楔子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夜半两点，秋日山里的风温和微凉，章书秋睡梦正酣，突然，被一阵锲而不舍的电话铃声吵醒。
    半夜两点的电话，打了一通再一通，铃声响了一阵再一阵，让章书秋终于清醒了过来，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只一阵苦笑，可还是不敢不接电话。
    “小秋，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于川的声音十分焦急。
    “我在山上。”章书秋嗓音微暗。
    “不管你在哪里了，要你救场。笑宝犯病了，莹莹在医院。明天，应该说今天，咱们接的那个活动最后一天，闭幕大会，西班牙语翻译满城我都捞了一遍，达到主办方标准的，今天都不在江城，还好把你叫了回来。”于川连珠炮般说了一大通。
    章书秋简单答了声：“好，笑宝怎么样了？”
    “我一个人盯着这一边，还没顾上问，等活动完了我们再去看看。之前发你的资料你肯定已经看过了，我已经把今天需要的资料发到你邮箱了，你现在起床煮杯咖啡，记得加奶，饿的话吃点东西。然后把资料看了，洗个澡，五点钟无论如何要出发。衣服我会给你准备好，七点钟，一定要到酒店，我已经把定位发群里了，先这样，待会儿见！”
    章书秋正准备说话，电话里却响起了滴滴声，那边于川已经挂断了电话。章书秋抱着腿坐在床上，想这于川那脚踩风火轮一样的风格，只觉得这夜也不那么冷清孤寂了，嘴角微微泛起了一丝笑。
    打开手机微信，看到三个女人建的那个群里，在她睡着后，无数条没看到的，@她的留言。
    虽然有些意兴阑珊，却还是按照于川交代的，起床煮咖啡，热牛奶，看资料，然后洗澡，化了淡淡的工作妆，出门，开车下山回城。
    路上遇见日出，遇见秋风，遇见小扇子边上已经发黄的银杏树叶，遇见绵长弥漫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第一章 从前和现在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城市很大，阳光透过洒水车泛出彩虹，章书秋路过那彩虹，非常顺利地在六点四十五分到达了领峰大酒店。
    于川在地下车库接了章书秋，直接冲上去抱住她，冲她脸上夸张地亲了一口：“要不说你就是我人生中的贵人，我最后的指望！”
    章书秋早就习惯了这样热情似火的于川，只是站在那里，微笑着任她施为。等于川终于平复激动情绪，才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她：“你喜欢的摩卡。”
    于川笑容灿烂接过咖啡，挽着章书秋，直接把她带到餐厅，给她要了一碗牛肉面，又加了个荷包蛋。于川边喝着咖啡边看着章书秋吃得香甜，不过十分钟，便干掉了那碗面。
    于川看了看手表，七点过十分。拿出房卡递给章书秋道：“你先上去换衣服整理一下，七点半到三楼会议办公室找我。”说着又扬扬手中的文件袋道：“姐姐我先去整理一番，一会儿女王好出场！”
    章书秋非常听话地任由于川安排，拿着房卡上楼换衣服补妆。
    于川在三楼下了电梯，身姿轻盈，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声音全无，脚步却笃定有力。
    于川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本地负责活动事宜的林主任办公桌前，把那个牛皮纸袋里的资料拿出来，摊在林主任桌面上。
    林主任一边看于川动作，一边开始火大：“最后一天还要换翻译，你们公司这个统筹怎么做的，要不是看你们之前一直都很靠谱，这么大的活动怎么会交给你们这样年资的公司，搞砸了你就等着黄摊子，你们黄就黄了，别出来害人啊……”
    于川弯着腰，把那些资料慢慢摊好了，才直起身，小心翼翼找了个话缝儿递了句话：“林主任，打断一下，您先看看，是我们公司的镇宅神兽，您还不放心吗？”于川任由林主任喋喋不休，先让他把情绪发泄了再说，这些天谁不是绷得紧紧的，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给人添麻烦就是不对。
    林主任听了这话，才低头看桌子上的资料，表情微凝了凝蹙眉道：“真的假的，你这证？”
    “这我们可不敢造假，您随便查！”于川微笑里带着骄傲道。
    林主任把资格证交给外面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马上审核。
    “你们这个神兽还真是个神兽，到底还有多少证？上次是法语，上上次是日语，还有一回是个什么语来着，简直就是稀有人类啊。”林主任说着也明显兴奋起来。
    “回头我问问她哈，她反正没事，就学学语言考考证。”虽然把小人得志这样的词用在形容一个女老板，还是高级翻译公司的女老板身上，有点不太得体，但此时的于川，面上挂出的，确实就是放出王炸之后的小人得志。
    “你说的像到菜市场买菜那么简单，哪有那么容易？”林主任眼一瞪道。
    “一是有天赋，二是融入生活，就是那种奇才哈，奇才！”于川嘴上轻松应对，心里却想的是章书秋那双神奇的，踏遍了大半个地球的脚。
    工作人员审核完成拍了照，确认没有问题。林主任又仔细看完相关工作经历介绍后，把资料规整了收进袋子里，抬起头推了下眼镜道：“走吧，我们去宁主任那里汇报一下，人呢？总得把人领来啊。我跟你说，你自己捅的篓子你自己去做工作，宁主任可是出了名的严谨，哎……”
    于川忙拿起袋子笑道：“她待会儿就要上场，别影响她工作的心情，咱们先去，等宁主任那啥之后，她指定就来了。”说着顺势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时间差不多正好。
    林主任被于川缀在身后，万般无奈，敲响了隔壁宁主任办公室的门。
    会议进行了三天，宁主任对于川已经有了一定的熟悉。见到两人拿着牛皮纸袋进来，心里已经大概明白怎么回事，请了两人落座后直接问道：“最后一天换翻译？”
    “是，没有办法，那个翻译家里急事……”
    宁烨抬了抬手打断道：“什么语种？”
    “西班牙语。”于川老实答道。
    宁烨眉头微蹙道：“西班牙语？符合我们资质要求的翻译恐怕不多吧。”
    “多是不多，正好我们公司还有一个，这是资料，您先看看。”于川忙把资料递到宁烨办公桌上。
    宁烨看了看林主任道：“你们审核过吗？”
    “证书刚刚已经审核过了，从业经历嘛，这个翻译有多个语种的顶级资格证书，西班牙语的我还没来得及审核，但别的语种的，都审核过，没有问题。”林主任如实答道。
    宁烨也不再多问，只是不紧不慢抽出那些资料，一张接一张地翻看着。房间里一时只有纸张声，显得气氛更加紧张。就在林主任扫了一眼于川，示意她发声的时候，宁烨才突然开口道：“人呢？这些资料自己上场吗？”
    于川和林主任一下心头一松，于川看了看表道：“人在外面等，我现在去带她进来。”
    宁烨点点头道：“辛苦于总了。”
    于川打开门，走廊上站着的，正是章书秋。
    章书秋看见于川从半开的门里出来，嘴角扬起职业性微笑。于川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了章书秋一眼，见她已经武装到了笑容，便知已经准备好，冲她点点头，把门开大了些，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个发髻，眉目清晰，眼睛黑亮，鼻梁高挺，红唇淡抹，化了个很职业的淡妆，笑容一样地职业。一身职业的深色西服，白色立领衬衣，虽然看上去普通，但面料和剪裁明显不太一般。手拿黑色公文包，穿着一双精致黑色中跟鞋。
    浑身上下出奇一致地职业化，气质内敛。章书秋在于川的介绍下一一向宁烨和林主任问好。
    林主任见宁烨只是微微点点头，一言不发看着章书秋，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便笑着出声打圆场道：“章老师久违了，你可是出了名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叫林主任笑话了，不过是我一向懒散罢了。”章书秋微笑答道。
    “上次的资料，多亏章老师帮忙，一直想要当面感谢你，但是于总说你基本不在江城，不知一向在哪里高就？”林主任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
    “林主任客气了，这几年有时间就会四处走走，工作上的事一般都托付给于总的。这回也是于总十分重视这个活动，一定要我回来待命。”章书秋面上笑容丝毫未变，那个笑容就像是练习了千年万年，早就刻在了脸上。
    林主任见宁烨一直不发生，便干脆问道：“宁主任，时间也差不多了，您看还需要再做下考核吗？如果需要的话，我立即来联系个视频通话。”
    此时，宁烨的手机正好响起了信息声，他点开看了一眼道：“不用了，去会场吧。今天还要辛苦几位，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天，多谢了！”
    三人自然心知肚明，这是宁烨已经找人咨询过，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出了门。
    室内一时静寂无声，宁烨却仍旧拿着那叠材料，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张简历上的两寸照片。
    照片上那个人，好像哪里都变了。现在的她，唇红齿白，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尽管职业，却女人味十足。
    从前的她，黑瘦干瘪，头发比有些男生还短，乍一眼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男生，如果不开口说话，谁也不会拿她当女生。
    可是她一开口，却又好像哪里都没变，声音悦耳动听，普通话标准至极。南方人，一般说普通话，总会略带一点口音，即使是特殊的尾音，可她却是一点也没有。
    最没有变化的，是那丝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凉意。从前是面无表情，如今是职业微笑，但那种无边无际的距离感，从那双依旧黑亮的眼睛里，分毫不差地散发出来。
    发了一会儿呆，宁烨突然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无论如何，总算这个人，又出现了。
    不过是千算万算，都未曾想过，她那么不愿和人交流的一个人，竟会从事这个行业，而且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发微信咨询的那位业界前辈，素来专业要求高，竟然毫不吝啬地发了个竖大拇指的图像。从眼前的状况看，她在业内应该是挺有名气的，但奇怪的是，竟然到今天才碰到。
    宁烨看了看表，又拨了几个电话，安排了几件事。站起身，看向窗外，阳光十分灿烂，蓝天白云，秋高气爽，正是江城最好的季节。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让人莫名其妙心情舒畅。
    那边三人往会场过去，林主任笑着打趣于川道：“于总，这样的金字招牌，你们公司怎么能不好好宣传？”
    章书秋却不等于川答话，笑容平静道：“于总公司的金字招牌多得是，不用在我一个闲人身上浪费资源。”
    林主任却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你们好像是同学？”
    “林主任消息真是灵通得很，确实如此。”于川知道章书秋不喜欢别人问起这些，看见会场就要到了，连忙告辞道：“林主任您忙，我和章老师先去翻译间了。”
    这次会议涉及十余个语种，翻译间规模挺大，里头一众工作人员见到于川进来，忙起身打招呼，也都对章书秋行了一遍注目礼，但见到于川似乎并不愿多说，便也不好问。见她顶到了西班牙语的席位上便知，她是今天顶替屈总的翻译。
    要知道对于言通翻译公司来说，这次这个会务翻译是非常重要的，是公司成立以来第一次承接国际性会议翻译，从此之后，言通翻译公司可以说在业界也算是占有一定的地位了。
    公司三位股东，一位大股东似乎只是投资人，从不出现，另外两位，于总和屈总，一位管经营一位管业务，但是两位都是拥有三个以上语种高级翻译资格证书的行业精英，这为公司业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都说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这回的国际会议正好印证了这句话。
    这次会务是国家规格，对资质审查十分严格，能同时拿出十余个语种高级翻译资质的公司，在南江省可谓是凤毛麟角，放眼全国，也不过连首都在内的那几个世界一流城市才会有。
    本来大家都以为可能会是外地公司承接这项业务，没想到突然冒出个言通公司，拿出那一堆晃眼的证书，经过繁琐细致的资质审查，最终以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脱颖而出，拿到合同。
    这纸合同让全公司员工都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自豪地充满战斗精神。当然公司上下齐心，跟于川和屈莹莹二位老板平时体恤员工，待遇优厚有很大的关系。
    今天屈总没有像往常一般提前两小时出现，于总也一直没到，众人都有些着急。
    主任翻译吴蔚只是解释说屈总家有事，于总已经找好接替的人，正在接受审查，让大家不要着急。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屈总离异后独自带着孩子生活，而且孩子身体不好。这次会务翻译，屈总领的是西班牙语翻译。
    对于小语种高级翻译来说，那还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众人看到接替屈总位置的这位，非常礼貌地和吴主任打了招呼，然后冲大家不言不语微笑点头致意。
    吴蔚却莫名其妙对那个人，那个招呼有一丝异样的熟悉感，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于川想了想，还是拍了拍手掌，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去：“这位是章老师，西班牙语，屈总让大家放心。好，大家都安心工作吧，今天最后一天，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等屈总回来，请大家吃饭！”
    吴蔚听说章老师，内心震了震，脸色开始微红泛光。等于川跟大家介绍完转身，吴蔚便对她做了个疑问口型：“章书秋？”
    于川虽然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肯定地点点头。吴蔚顿时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有种在这种公司，这种什么大神都可能出现的公司，还能做到主任的位置，真的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第二章 人间烟火里的传奇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许多业内人士觉得，章书秋现在几乎成了传说，只是在前些年，频频出现在一些全球性会议上，近两年开始，近乎销声匿迹了。
    可对于吴蔚来说，她是真实见识过章书秋实力的。许多本译著或是重要资料，最后都是在章书秋手中审核的，章书秋改过的稿子，简直是一个质的飞跃和提升。有许多细腻或是值得推敲的地方，换了种译法，感觉真是相差很大。
    图书公司和出版社以及相关单位，对她们言通公司趋之若鹜，章书秋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关键是，不是一个语种，而是多个语种。
    章书秋也会自己主动翻译一些作品，语言的再创作能力非常强。一言概之，这种就是天才，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先前吴蔚只是和于川屈莹莹一起开会时，听她们简单说过一两句，要把章书秋叫回来坐镇，却一直没看到她出现，这下果然是关键时刻，立马顶上了。
    虽然之前有于川和屈莹莹在，吴蔚心里也非常有底气，但不知为什么，今天有了这样一个人在现场，吴蔚突然觉得干这个工作很幸福。
    果然，那天工作顺风顺水，十分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撤场的时候，于川领着章书秋要离场，吴蔚忍不住过来跟章书秋问好：“章老师，您好，我是一直邮件和您联系的吴蔚。”
    章书秋愣了愣笑道：“你好，联系了好几年，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吴蔚见章书秋并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笑容明媚继续道：“您看上去真年轻，谢谢您对我的关照和帮助！”
    “不，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和你共事很愉快，你对我的帮助，我都知道的。”章书秋语气真诚道。
    于川笑道：“好了，粉丝和偶像见面会结束，咱们先走吧，吴蔚别着急，章老师要在江城呆一阵子，改天我带你去找她。”
    吴蔚一听大喜过望：“真的吗？那太好了，还是于总知道我。那你们赶紧走吧，我带着大家收拾好东西，下午把书面资料整理出来，再交给会务组。”
    于川带着章书秋回了房间，翻译间里同事们却八卦地围着吴蔚不肯散，一个男翻译非常坚定地问道：“是不是章书秋章老师？这么年轻这么有范儿的，加上能让吴主任这副模样的，不可能有别人。”
    吴蔚却只是笑着继续收拾东西，分派工作，大家越是见她如此，越是好奇：
    “听说还是单身。”
    “不可能吧，那么漂亮。”
    “我坐她边上，你们不知道，那声音真的是好听。”
    “为什么还是单身？没人敢追？”
    “你想太多，她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我听说她和屈总和于总是同学，原来还以为是公司宣传需要，没想到竟是真的。”
    “我们公司那从不露面的第三个股东，莫不就是她吧？”
    “有可能哦，不然像她这种几乎已经不出会的，怎么可能跑来顶缺？这得是多铁的关系！”
    ……
    吴蔚越听越觉得，章书秋保持绝对神秘果然是对的，不然天天应付这帮人都要烦死了。
    章书秋换完衣服，穿回她那身白色长T，随意搭了个针织开衫，黑色长裤，真皮编织渔夫鞋，轻松地叹了口气道：“最烦就是这身战袍了，再好的质地，穿上都拘束得很。”
    于川一脸笑容灿烂看着她，眉毛抬了抬道：“下午，要不你就穿这身，出去转转？”
    章书秋一听便知，于川这是话里有话，摊了摊手道：“老实交代，怕不是又把我卖了吧？”
    “卖可舍不得，就是合同内服务，那位西班牙专家，据说曾在江大做过一年访问学者，趁今天下午有空，想去江大走走。”
    见章书秋大睁双眼正要说话，连忙道：“我刚接的电话，就是你换衣服这会儿。说是懂点中文，本想自己去转，后来想想，还是找个翻译兼向导比较合适。”
    “哈哈，翻译还行，向导就得另寻高人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家门前三寸地有啥，都没弄明白。”章书秋无奈道。
    “我和会务组说了，他们会派工作人员做向导，你只管翻译就是。”于川连忙道。
    “几点？”
    “两点半到四点半，晚上有晚宴……”
    “晚宴不会也有我的事儿吧？”
    “那可说不好，反正咱们公司得留人在这边……”
    “哈哈，好吧，你先带我去吃饭，我不要吃工作餐，你带我去吃点好吃的！”于川听了无声笑起来，这就是章书秋式表示不满的方式了。
    “吃螃蟹吗？桂花香了，螃蟹正好吃呢。”
    “不要吧，一共才两三个小时，不够细品的，吃点别的，山里土菜吧？”
    “隔壁巷子里那家笋干煮腊肉？”
    “好啊，咱俩可以走着去，吃饱了走着回来喝杯茶，下午好打起精神。”
    “行，那走吧。”
    “你穿这身？”
    于川看了看自己全副武装的湖蓝色真丝西服三件套，笑了笑道：“五分钟，给我五分钟！”
    两个人悠闲走出酒店时，宁烨正在送一拨客人上大巴。看到章书秋和于川穿着便装，从侧门走出酒店，心里顿了顿，不急不忙把大巴送走，就解掉了领带，边往侧门走，边脱了西服拿在手上，快走了几步，看到前面两个悠哉游哉的身影，嘴角忍不禁微微翘了起来。
    看见了人，宁烨便不再着急，也只是东看看西看看，跟在两人身后。这条街说是个巷子，却有个非常诗意的名字：晓风街。晓风街上有许多文化单位，临街有几家貌不惊人，生意却异常火爆的菜馆。
    宁烨看着两人转进了一家名叫乡里人的土菜馆，便也慢慢转进去。果然正好座无虚席，剩下的只有二楼一个包间，人家刚吃完退出来还在打扫。于川和服务员正在交涉要那间包厢，服务员看她们只有两个人还有些为难。
    章书秋无奈又好笑地对于川说了什么，于川拿起手机打了电话，宁烨走近来正好听到：“老板快出来，到你家都快吃不上饭了。”
    那服务员满头雾水，转头又看见宁烨一个人，便问道：“您就餐吗？几位？”
    宁烨见于川和章书秋回过头，便笑了笑道：“和她们一起的。”
    又对着两人道：“不介意吧？实在是工作餐吃腻了，好像他们也没位子了。我看这条街挺火爆，别家也都是满的。”
    宁烨那笑容真诚而熟稔，仿佛和她们是很熟悉的朋友，章书秋和于川面面相觑，微微眨了下眼睛，于川连忙点头道：“难得得很，宁主任这样的贵客，平常我们可请不着。”
    这时候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中年男人，一边用围裙揩着手，一边从厨房后面快步走了出来。看见于川眼前一亮道：“这是什么风把于大美女吹来了？”
    “哈哈，多久没见了，严老板你这可忙得很。”
    “那瞎说，就是再忙，也没有说你到哥哥这儿吃不上饭的。”说着又转过脸对那服务员道：“老板娘呢？你去找下老板娘，他们坐隔间，你先去把餐具摆好！”
    那服务员有些面露讶色望了望于川，不敢多言语一声，马上转身走了。
    于川也不多推辞，只笑道：“行，多谢严老板照顾！”
    “这是书秋吧，这可有年头没见了，快快快，咱们往后头走。”
    这铺面后头连着一个小院子，带了两间房，一间做了老板的卧室，隔壁被老板专门用来招呼这些特殊的朋友，收拾得干净又舒适。
    院里有棵开得极其旺盛的金桂，还有两从竹子，一面小小的水墙，清雅得很。
    于川边看边打趣道：“呀，咱们严老板现在可是不得了，越来越雅致了！”
    严老板边领路边道：“附庸风雅，附庸风雅，我修这小院这隔间的时候，就想着什么时候你能来坐上一回，你看，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于川笑得眉眼弯弯：“你也不早说，让我知道送个花篮凑个热闹也好啊。”
    “你忙得很，我可不敢打扰你，等会儿叫你嫂子过来招待你，我亲手给你们做几道合口味的好菜来。”严老板把他们让进隔间里坐好，便要回去厨房。
    “不用招待，我们就是简单吃个饭，下午还有会，你看着炒几个菜就好，腊肉煮干笋放辣一点。”说着又转过头问宁烨道：“宁主任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见到几人望向自己，一直毫无存在感的宁烨微笑着摇头。
    严老板转身走了出去，于川对宁烨介绍道：“这家主要是做些家常山里菜，经常会有些野蕨菜干什么的，品相一般，但口味着实不错。”
    “品相这事关键还看食客的爱好吧，就是想好好吃顿家常饭而已，没那么多讲究。”宁烨那笑容，让于川着实心里十分疑惑，原来这不假辞色的宁主任，也能笑得这么让人如沐春风……
    于川和章书秋对视了一眼，正要说话，一个爽朗的中年女声先进了屋：“哎呀，还真是我家川妹子来了，我还以为老严哄我玩。”
    于川和章书秋忍不住失笑站起来，于川笑道：“张姐，好久没见了！”
    已经进了门的张红看到宁烨反应着也要站起来，忙伸出手往下摆道：“快坐快坐，我家川妹子带来的都是贵客，难得来一回，小秋更是难得来，这一晃都好几年没见了。”说着又看向宁烨说道：“这位贵客没见过，可真是帅气得紧，川妹子不介绍一下？”
    “这位是宁主任，这次一起工作的领导，我们在隔壁街领峰大酒店开会。”于川忙介绍道。
    “宁主任您好，欢迎光临我家这个简陋的小店。你看看你这忙得，都到了家门口，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张红嘴里带着亲热的嗔怪，手上却没停，在旁边茶案后头的小冰箱里拿出包茶叶，对着章书秋摇了摇道：“小秋，你最喜欢的冰柳白，我让山上的人采了拿到山下找师傅炒的，年年给你们留着，也不见你们来。”
    章书秋听到这话，便站起了身，走到茶案前，张红摊开那袋子，送到章书秋面前道：“你闻闻，是这个味儿不？”
    章书秋使劲闻了闻点头道：“嗯嗯，真香，这回炒的不错。”
    “这包是炒的最好的，那炒茶的师傅估计手艺也一般，这茶太嫩了，火候好难控制，就这包看着颜色最好，你看这白绒，精神得很，泡出来那味儿也最香，茶汤是淡绿的，不泛黄，看着就解渴。”张红一边烧着矿泉水，一边说道。
    章书秋听了这话就忍不住失笑，张红见她笑，又接着道：“又笑话我，莫叫人家客人笑话，那茶不是首要就是解渴吗？”
    于川和宁烨看着两人在桌案前一边分茶一边说笑，听得张红这样说，忍不住也失笑起来，宁烨见提到自己，便点头道：“老板娘说得对，喝茶要用水泡，水可不就是用来解渴的。”
    张红把烧好的矿泉水倒到玻璃凉水壶里，章书秋把茶叶分好到四个透明玻璃杯里，倒了些开水进去，那茶香被那热水一激，香味迅速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是那种略带点青味儿的香。之后章书秋又掺了点凉的矿泉水进去，那茶叶叶型不小，全是芽尖尖，一根一根在杯中漂浮起来，颜色比一般的绿茶更泛青白，浓密的白毫让茶汤显得很柔和，果然是一看就解渴得紧。
    张红端了那杯茶递到宁烨面前笑道：“宁主任您看，是不是感觉解渴得紧。”
    宁烨喉头微微动了动，笑着点头道：“看着赏心悦目，闻着清香怡然，不喝就口舌生津，果然没有比解渴更好的形容了。”
    说着拿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表面在品茶，心里却是无数念头翻滚：竟然喝到了那丫头泡的茶，呵呵，人生果然奇妙的很。
    温度正正好，香味儿比普通绿茶略微多了一点青味儿和浅淡的兰花味儿，口感绵柔，回甘极好，宁烨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氤氲的水汽里，章书秋笑容灿烂美好，那浓厚的人间烟火气，终于让她离自己近了些……
第三章 非同一般的译著和读者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张红和于川、章书秋说着话，宁烨看上去在十分专注地喝茶。
    张红一转身见宁烨一杯茶瞬间喝下一半，笑着对章书秋道：“你看看，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没有我说的直白吧，这茶就是让人喝得放不下，能不解渴吗？”
    于川端着茶杯笑嗔道：“是是是，我们这么多文化人，都抵不上张姐水平高。”
    张红听了有些脸红道：“你莫损姐姐我，要说还是小秋厉害。原来，我们那儿的人，都是把这茶当树叶子喝的，滚水一泡，放凉了苦死，还是小秋告诉我要温水泡，要把叶芽儿分出来。你们不知道，我这几年拿这茶送人，哇，熟悉的顾客、朋友都追着要，后头有人来问我卖不卖，是不是很贵……”
    “这茶都是高山上的，又是我们那地方特有的，外头买不到也不稀奇，张姐是可以考虑做做这个生意。”章书秋点头道。
    于川看了看宁烨那已经见底的茶杯，笑着问道：“宁主任觉得呢？若是您要买茶，这样的茶叶，您会考虑吗？”
    宁烨举了举杯子道：“这茶确实不太一样，这香味儿和绿茶白茶都不太一样，如果喜欢的人一定极喜欢。”
    张红忙摆手道：“山上统共就那些茶树，送个礼还可以，卖的话怕是做不起量，再说这制茶的好师傅，我们那地儿可没有，往常我们那儿都没觉得这是茶的。”
    章书秋把那杯茶小口小口喝了个大半，就闻到菜香扑鼻，两个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上菜。
    张红忙站起来接过前头那服务员手中的瓦罐放到桌上，揭开盖子，瞬间土鸡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张红介绍道：“小秋应该熟悉，咱们山上特有的土罐焖鸡汤，是那个味儿吧？”
    于川见章书秋眼睛放光的模样，就失笑道：“嗯，要不怎么她今天刚来，就一定要到你这儿来呢。”
    服务员上好了菜，一道干煸小参鱼，一盆腊肉煮笋干，张红却是先拿了宁烨面前的汤碗道：“她们我可不管，一定要先让头回来的贵客，尝尝我们这地道的领上飞土鸡汤。”说着直接舀出个鸡腿，加了三勺汤，端到正望着那高而窄的土罐，看着稀奇的宁烨面前。
    于川笑道：“张姐和书秋老家相隔不远，这土鸡在他们那儿，都叫领上飞，难捉得很，您尝尝，味道是真的很好。”
    章书秋摇着头失笑道：“远是不太远，就是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的距离，不过望山跑死马就是。”
    张红听了大笑道：“现在修了路，要好点了，原来我要运点菜来晓得几难，现在好多了，不然这鸡汤虽然一天就供个十来罐，再贵我还是不敢卖啊。”
    于川接话道：“张姐别管我们了，赶紧拿套餐具，和我们一块儿吃。”
    哪知张红却神秘兮兮道：“莫忙，我还有给你们留的好东西。”
    说着又打开那冰箱门，从里面取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罐出来，里面是深红色的液体，章书秋笑道：“桑葚酒？”
    “可不是嘛，这是我们家大大酿的，只剩三罐了，中午喝了这一罐，剩下两罐你们带走。”张红边说边拿了杯子和小酒舀子往外舀酒。
    于川看了宁烨一眼道：“张姐，我们下午还有事，这酒怕是喝不成。”
    张红手上动作不断道：“这酒的度数你们哪里不知道啊？饮料样的，要不就喝这一杯吧。”
    张红说着又望向宁烨道：“领导，您一定得尝尝，别的地方可没有。”
    宁烨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笑道：“是桑葚果子酿的酒吗？”
    “是哦，不是泡的白酒，是酿的果酒，所以温和得很。”张红点头道。
    “那我要尝尝，也算是特别的风味儿。”宁烨结果张红递过来的第一杯酒。眼风扫过一边喝汤一边望着那酒的章书秋，心里有些失笑，突然觉得这顿饭赚大发了，那么冰冰凉凉的一个人，还有这样鲜活的一面，却又有了个崭新的结论：喜欢美食，喜欢喝茶，喜欢喝点小酒，这样灵动活泼的人，不可能天性冰凉。
    “呀，这小鱼儿好好吃，外酥里嫩，也是山里的吧？”章书秋有些惊喜地问道。
    “渠道沟里网的，难得有，要不说小秋有口福呢。那腊肉是土猪肉熏的，那干笋是我家大大晒的，最嫩的，你们都尝尝。今天还有蕨菜干，估计老严还在煮，还有豆渣，炒个嫩菜心，一会儿就会端上来。你们可得多吃点！”张红数宝一样，几句话就把今天的菜介绍得圆满。
    宁烨望着那桌子他似乎极少吃的菜，有些菜竟都没见过，比如那个腊肉汤煮的蕨菜干，那种蕨菜竟是从未见过的。那鸡汤鲜美异常，一点生姜味儿或者腥味儿也没有，肉质细腻有弹性，不油不腻。腊肉虽是烟熏过的，却是不像以前吃到的那种熏肉的烟味儿。
    按照张红说的，他们山上的烟熏肉，都是冬天杀猪，腌好了肉挂在灶房的屋梁上，底下烧柴烤火，捡的都是山上掉落干枯的松针松球，或者杂树枝，慢慢熏透，这样熏出来的肉，可是街市上买不到的。
    四个人慢慢就着那一桌鲜美可口的菜肴，喝光了那一瓶酒，酒味儿清甜，带着一股天然的桑葚味道。
    时间刚刚好，再喝了半杯茶，三个人告辞出来。
    张红拿袋子装好了茶叶和酒，一边塞给章书秋，一边看着于川道：“不是给你的，咱们小秋是个识货的，姐就喜欢你这性子，一定要多来哈。”
    宁烨拿了手机扫码要买单，于川和张红一起挡住那码，章书秋笑着在后边轻轻说：“宁主任不要客气，于川会弄好的，咱们走吧。”
    三个人出了门走了几步，章书秋见于川发完微信，才问道：“你居然带了现金？”
    “我不带现金怎么敢去他家吃饭？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姐那个人，我有时候挺怕她那个掏心掏肝对人好的劲儿。”于川有点无奈道。
    “人家就是感谢你，又不图你什么。”章书秋摇头道。
    “可我那会儿也没少得他们照顾啊。”于川抿抿嘴道。又看到宁烨只一言不发走在后头，便转头问道：“宁主任吃得可好？”
    “很难得，几乎都是没吃过的，还好今天出来碰到了二位，饱了口福，谢谢了！有机会一定要让我回请一下。”宁烨笑道，于川继续和她寒暄……
    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开始枯黄卷边，风一吹，潇潇洒洒掉了几片在风中回旋，午后阳光下，并不宽阔的单行街道显得格外地温暖柔和。
    章书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却因为这样温暖柔和的秋日午后，微微翘起唇角，心情十分不错。
    回到酒店房间里，于川半躺半坐在沙发上，看着章书秋收拾东西，随意和她聊着天：“你说那个宁主任怎么今天突然来这么一下？”
    “来哪一下？你和他不熟吗？”
    “哈哈，加上今天，不算会场偶遇，统共见了三回面。”
    “不可能吧，我还以为你们挺熟的。”
    “关键是，听说出了名的难对付，要不是你，我早晨根本提不起勇气去他办公室。”
    “还有咱们于大老板都发憷的人？好像也还好啊。”
    “就是说啊，你看他今天中午那个笑，就没下过脸。反正我总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太正常，反常即为妖。”
    “你也是想太多，管他呢，反正目前一切顺利。再说今天总是他吃了你的，又不是咱们蹭了他的饭。”
    “这才是问题啊，他那样的领导，主动来蹭咱们一顿饭，多奇怪啊。”
    “哎，不管啦，反正有什么幺蛾子，也等出来再说，总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的。我到时间了，先走了。”章书秋把头发绑了个马尾，在脑袋后面甩了甩，拿了米色双肩包，脚步轻松出了门。
    于川却难得享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下午，半眯着眼，望向窗外秋高气爽的天空。手机里传来信息声，于川有些懒洋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好像不敢确定，又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只气得直直把手机甩到了床上弹得老高，又掉下来，人却更不想动了……
    章书秋下楼到了大堂，正好两点一刻，边往出走边环顾了大堂一圈，却看见宁烨正坐在大堂右侧的沙发上，看见她出来便冲她微笑招手。
    章书秋有些奇怪，却还是朝着宁烨的方向走过去。
    看见章书秋一脸奇怪站在自己面前，宁烨笑道：“坐下稍候，Cathy女士会准时下来的。”
    “好的，谢谢宁主任，您不会是那个陪同工作人员吧？”章书秋有些迟疑道。
    宁烨笑着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地聪明。”
    章书秋有些诧异地望向宁烨，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一如既往？”
    “对，聪明得很，记性却不太好。”宁烨点头，那笑容却有些让章书秋摸不着头脑。
    章书秋惊讶道：“我记性是不太好，要不您提示一下？”
    宁烨却边站起来边低语道：“说不定你待会儿就想起来了，我们准备走吧。”
    章书秋顺着宁烨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打扮时尚得体的中年外籍女子从电梯间走过来，便知道今天服务的客人Cathy到了。
    宁烨显然和Cathy比较熟悉，给二人相互做了介绍后，便往大堂外等候的车辆处走去。
    宁烨和Cathy全程英语交流，聊了下午天气真好之类的，章书秋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西班牙语翻译来得有点多余。
    哪知Cathy却突然对章书秋道：“章小姐声音很好听，但是好像和前几天的翻译员不是同一个人。”
    章书秋也知道这是个忌讳，便照实也用英语解释道：“她的孩子生病了，所以就由我来为您服务了。”
    “原来如此，真是很遗憾，她的孩子没有大问题吧？请替我转达问候，职场妈妈总是比较辛苦。”Cathy果然像她和善的面容一般善解人意。
    “在住院治疗，没有大问题，谢谢您，她也觉得很抱歉！”章书秋答道。
    “没关系，你们的专业水平都很好。”Cathy顿了顿，突然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道：“Miss张的中文全名叫什么？”
    章书秋顿了顿答道：“章书秋。”
    得到答案，Cathy突然疑惑起来，侧着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然后突然转过头，继续用中文问道：“你是不是翻译了一本西班牙著作，叫《狂奔》？”
    听到这里，宁烨都忍不住回过头看看，章书秋点点头肯定了。
    “我中午还在看你翻译的这个版本。前几天还和我的助手讨论了你的译著，她也学过中文，我们都是书面还不错，就是说得不太好。我们都看过那个原著，感觉似乎译著比原著读起来更……更怎么说呢，过瘾，对，就是过瘾。”Cathy十分有性趣地对章书秋道。
    章书秋有些暴汗，翻译是有些原则的，比如忠实于原著……宁烨坐在前排，听得更是一脑门子汗。
    Cathy却突然笑了起来：“不是说你逾越了规则，就是不知为什么，你的语言，不像一个翻译，更像一个作家，更细腻更能捕捉人心。”
    章书秋只得玩笑道：“也许这本书，或者这个故事，用中文写会更让人觉得过瘾。”
    “怎么会想到翻译这本书？”
    “觉得很神奇，如果这是个真实的故事，那么就是这个主人公很神奇，如果是虚构的，就是作者很神奇，总之就是很神奇。”
    “这个作者是我的一个朋友，等我回去，一定会把你这些话转达给她。”Cathy一脸兴奋说道。
    “我跟她通过话，应该已经表达过这个意思。”章书秋讪讪道。
    “噢，那真是遗憾。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想找她喝一杯，跟她聊下这个话题。”Cathy脸上挂着满满的向往。
    不过此时车子已经驶近了江大，简朴大气的大门赫然就在眼前，下车前，宁烨让司机把车停到西门口等候。
    章书秋有些不解，西门口不是附中的位置吗，怎么会往那边去？
    下了车，占了半个石山的江大就在眼前，浓郁的桂花香气让人心旷神怡。Cathy望着那简朴大气的校门，心情显然很不错。
    章书秋却是心情复杂，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地方，她至少有十年不曾来过。
第四章 拳头和棉花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宁烨看看沉溺于无限回忆中的Cathy，再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章书秋，突然说道：“江大这桂花香，真是排山倒海，哪里都没有香得这么有气势。”
    Cathy却突然笑着望向章书秋道：“这句话用西班牙语怎么说？”
    见到章书秋笑而不答，又继续道：“可见汉语有些话，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您的汉语水平，其实根本不需要翻译。”章书秋笑道。
    “幸亏我今天没有那么自信，让我认识了你，与众不同的翻译家，我很荣幸！”Cathy边缓缓往前走，边对章书秋道。
    宁烨却只是记下了那本书的名字：《狂奔》，不知是一本怎样的书，竟会让章书秋这么神奇的人，都能觉得神奇。
    三个人从东大门进，沿着中轴线慢慢往前逛，依次经过国际交流中心，国际关系学院，外语学院，图书馆……
    学校很大，时间过得飞快，快到西门的地方，宁烨对两人道：“我请你们喝江大最好喝的咖啡！”
    江大最好喝的咖啡，就是江大西门外那家开了许多年，从前大部分中国人都喝不惯咖啡的时候，就开在那里的半夏咖啡。这名字和咖啡馆多么违和，据说是个留学生到中国后，疯狂喜欢上了中医，不想回去了，然后因为喝不到咖啡，家里又是做咖啡生意的，就开了这家咖啡馆。
    西班牙人素来有喝下午茶的习惯，Cathy欣然同意，笑得非常开心，甚至有些八卦地问道：“那个半夏，当上了中医没有？”
    宁烨哑然失笑：“没有，倒是咖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那个半夏咖啡馆的老板真叫半夏？”章书秋惊讶问道。
    “Miss章也知道半夏？难道你也是江大毕业的？” Cathy有些惊讶问道。
    “那宁主任是江大毕业的吗？”章书秋问道。
    “我不是，但我和你是一个学校毕业的，”说着拿手指指西门边的附中道：“江大附中，对吧，你高中毕业的学校。”
    章书秋一脸惊讶望向宁烨，Cathy笑容玩味，一下看看章书秋，一下看看宁烨。可宁烨说了这句就不再往下说了，径直打头走进了半夏咖啡馆。
    Cathy倒是满足了好奇心，见到了半夏本人。原来宁烨和半夏有约，半夏看见他十分高兴。半夏礼貌地向Cathy和章书秋问好，正面看向章书秋时，突然有些疑惑地顿了顿，又认真地多看了两眼，然后问道：“章小姐好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马上又补了一句：“我是说真的，不是搭讪。”
    宁烨却突然笑了起来，章书秋眨眨眼微笑道：“我以前来过这家咖啡店，我在这里读书时，这家咖啡店已经开了。”
    “你也是江大毕业生？”半夏好奇心显然很重。
    章书秋显然没有料到，半夏居然是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正不知说什么好，却听见旁边宁烨的声音响起来：“她是江大附中的学生。”
    半夏疑惑着皱眉望向宁烨，突然很夸张地喊道：“噢……”
    很显然看到宁烨眉头皱了皱，马上转换成法语：“是她？你一直让我找的那个？噢，天，你怎么找到的？你给我那照片，跟这真人，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你……”
    Cathy看着半夏动作夸张，语言切换仓促，便知这不能让她们听到的秘密，一定和眼前这位翻译小姐有关，却是非常自如地看破不说破，只是微笑着端起咖啡，不过那笑容里，怎么看都带着点玩味：她好像记得，《狂奔》的扉页里介绍说，译者章书秋应该也是精通法语的。
    对，章书秋当然是听得懂的，法语是她大学的主修课，后来还去过法国留学。但是她却超出Cathy想象的反应，就像听不懂那样，也端起了咖啡，轻轻啜了一口。
    宁烨被半夏问到脸上，却依旧只是微笑不说话，半夏却不依不饶：“你找到不和我说？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去打听不？我刚找到点线索，才发现世界其实挺小的，黎耘是她的表哥，是她姑母的儿子。”
    说着，半夏突然转过脸用中文对章书秋问道：“黎耘是你的表哥，对不对？”
    那边宁烨却被半夏说出的这些话噎得惊在当场：他和黎耘一起在美国读书时，黎耘来来回回去过法国、意大利，说去看他的妹妹，他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妹妹，居然是她。
    等等，黎耘去法国看她，她在法国留学，她懂法语……
    宁烨突然觉得挺滑稽，半夏挺滑稽，这场面也很滑稽，而自己活了三十多年，竟是最滑稽的那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半夏说道：“我知道黎耘有个妹妹，在法国留学，专业法语，听说是同声传译。”
    突然又转过头，笑容更深对章书秋道：“章老师，对不对？”
    看到半夏马上要爆炸的表情，当即说道：“黎耘在江城，约他出来聚一下吧，今天还有事，约明天吧！”
    半夏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搞砸了，加上这场面，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便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告辞。
    半夏走了，场面突然安静，宁烨以为章书秋会问什么，哪知道她竟是一言不发，就像真的没有听懂刚才他们的法语对话一般，继续喝着她的咖啡。Cathy端着咖啡望着窗外，突然感叹道：“最喜欢江城的秋天，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喝杯咖啡看看天，都觉得很美好！”
    一杯咖啡喝完，Cathy开心而满足，章书秋觉得，这位学者挺可爱，很喜欢热闹，也很容易满足，简单而直接，不管她在专业领域成就如何，她的性格有多少面，至少有这样一面，像个孩子。
    至于宁烨，貌似都不用再多想其他，就是目的明确冲她来的。章书秋对于这样目的明确的男人，一贯有自己的准则。
    章书秋回到酒店房间时，于川依旧是在下午她走时那个地方躺着，她立时觉得不对劲。
    章书秋洗了把脸，拿着毛巾挤坐在于川腿边上，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眼睛，拱了拱她道：“我带了一箱贵腐下来，晚上我们找个地方去喝酒吧？”
    按照平常的于川，一定会蹦老高教育她，晚上有晚宴有酒会，哪里都别想去。可这时的于川却只是无精打采道：“我也想去喝酒。”
    “你今天回家吗？”
    “不回，不想回……”
    “又吵架了？还是陈俊家又整了什么幺蛾子？”
    “我好烦，现在不想说，等会儿让我喝点酒缓缓再说。”
    “那晚上怎么办？”
    “我们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露个面，晚宴散了就溜，酒会就不去了。”
    章书秋听了这话，正在往脸上擦护肤品的手顿了顿，像于川这种平素天天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上进分子，突然这么消极，这回这事儿只怕小不了，认识这么些年，也不过三五回。
    “去哪里喝？”
    “你那家里估计现在啥也没有，要不我们还去老严家，等会儿我给张姐发给微信，那隔间儿挺好的。”
    “好啊，我也觉得挺好。有件事跟你打个响声，那个宁主任，大概率是冲我来的。”
    无精打采的于川听了这话默了默，却突然坐了起来：“怎么回事？下午他也去了？”
    “是的，收起你的八婆精神，我这会儿告诉你，是想让你等会儿有眼色点，别被绊住了。”
    于川转脸看到小几上放着的逍遥丸，摇头苦笑道：“也是，像我这样嫁了人，有儿有女，貌似人生圆满，却靠吃逍遥丸才能把日子过下去，还不如单身快活。”说着拱了拱章书秋道：“倒杯热水来，我要喝药。”
    “你那结节怎么样了？”章书秋一边起身倒水一边问道。
    “没大事，定期复查，每周到张医生那里报到，艾灸刮痧，上次去做B超，一个没了，另外两个变小了。”于川打开药瓶开始数粒数。
    “明天我们去医院看看笑宝去，莹莹估计又要瘦一圈。”章书秋把温水递到于川手里。
    于川接过水，仰头喝了手里的药丸，又喝了几口水道：“要说莹莹才最可怜。”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半晌没说话，于川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哎，你说咱仨这都是什么命？”
    章书秋抬起手往于川肩膀上拍了拍，露出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微笑：“没事的，都会过去的。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于川默了默，深呼吸了一口气，把袖子撸了撸，站了起来：“嗯，我去洗把脸整理一下，你换下衣服，在橱子里。”
    于川和章书秋中规中矩在晚宴开始前十五分钟到达，按照安排坐好位置。于川在人来人往中寒暄不断，章书秋只默然坐在位子上喝水看手机。等到席将开，章书秋才发现，右手边坐的那个人，居然是宁烨。
    章书秋看着宁烨帮她往已经快空的杯子里续水，愣了愣道了谢。章书秋往场内扫视了一下，宁烨仿佛看明白她的心思，温和解释道：“我只是负责会务，并不是主角。”
    章书秋点点头，果然聪明人。于川回到座位上，才发现宁烨竟然坐在边上，笑着打了招呼，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想到章书秋的嘱咐，又咽了回去。
    等席开了，全场觥筹交错，于川踩着高跟鞋又去敬酒，章书秋安静进食，宁烨看她吃得十分专注，轻声笑着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
    章书秋愣了愣，咽下嘴里的牛肉粒，不答反问：“你不用去敬酒吗？”
    “我不想去，就想让你知道，我在找你。”宁烨根本不被她带跑偏，执着于他的话题。
    章书秋不紧不慢喝了口汤，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不过，你这个岗位，能允许你这么随心所欲吗？”
    宁烨突然被气笑了，这丫头耍的一手好棉花功：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样，她就是不接招。不过这样倒好，起码她的简历上写的是：单身。也可能就是这样心无旁骛，她那个履历才能如此炫目吧，而且履历上没有的，似乎更炫目，他随便在网络书城搜了一下，她的译著竟然那么多，而且涉及到至少七八种外语。
    宁烨果然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刚要开口说什么，旁边就来了人敬酒：“宁主任，你怎么坐这里，害得我一通好找……”
    章书秋一幅看热闹的表情，笑盈盈看了宁烨一眼，宁烨瞥见她那笑容，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端起杯子笑对来人。
    于川转了一圈回来，章书秋已经吃了个半饱，看见宁烨被一拨又一拨的人围着，心情大好地冲于川眨了眨眼，拿着包离了席。
    于川又和席上的人寒暄了一下，也拿着包悄无声息离席了。
    宁烨一边拿着杯茶应付着众人，眼角瞥见章书秋和于川分开溜走。心里却知道，这时什么都不能做，总不能什么都还没做，就惹得那丫头反感吧。
    于川和章书秋换好衣服，到停车场在车里提了酒，从酒店停车场侧门出去，到了老严家。店里依旧人声鼎沸，外头还有排队的，生意出奇地好。张红正在吧台结账，看到章书秋和于川走进来，忙结好账走出来，领着俩人进了后头小院的隔间。
    一进屋，张红就板着脸道：“先说好，中午的钱我也不退了，晚上再要跟我来这套，往后你们也别来了。”
    于川有些讪讪：“好，中午不是请领导吃饭嘛，不买单不能显示诚意。晚上我们就来吃张姐的。”
    “这还差不多，我看你们提的什么酒？到我这儿还要提酒吗？笑话我呢？”张姐继续道。
    “是我爱喝这酒，张姐你看，我特意带的。”章书秋笑着答道。
    张红看了看那贵腐，知道是章书秋喜欢的，也不多说什么，只嘱咐道：“你俩好好喝，提这么多酒，肯定是想喝了，我也不问什么事，多晚都没事，我和你们严哥晚上就睡隔壁，要什么说一声，喝多了我们给送酒店去。我去给您们端下酒菜了，你严哥都备好了。”
    说着又拿了醒酒器，把章书秋带来的酒打开，琥珀色的液体倒进透明的玻璃瓶中，散发出浓烈的甜香……
第五章 中年“少女”的艳遇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三杯酒下肚，于川终于倒出了肚子里的苦水。
    “我公公把我姐夫给告了，医疗过错，说我姐夫给他做的那手术有问题。”于川一脸苦笑。
    “你姐姐不是离婚了吗？再说你前姐夫好像是个老师吧？”章书秋一脸不解。
    “这阵子你在国外，我好像没跟你说。我姐姐和她那个初恋结婚了。”于川解释道。
    “你姐姐一直闹腾要离婚，难不成就是因为那个人？”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么多年了，我姐姐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想离婚，我妈在的时候，还按得住，我妈一走，她完全就是放飞自我了。”
    “你家陈俊和你姐姐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这会儿又扯出这么档子事？”
    “可不就是嘛！我妈生病住院那会儿，陈俊为了点医疗费和我姐闹得，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妈丧事一办，陈俊说要我从此和我姐姐断绝关系，我姐说如果我不和陈俊离婚，只当没有我这个妹妹。”
    于川家这些矛盾，章书秋是很清楚的。当初于川妈妈得了癌症住院的时候，于川姐姐于庆说医疗费姐妹俩一人一半，陈俊坚决不同意，因为于川爸爸也是癌症不治去世的。那时候于庆说没钱，硬是一分钱没出，但是老头子躺在医院里，总不能不治，当时省内异地医保还只能先由患者垫钱，于川还是找的章书秋借的钱，才把医疗费交了。后来报销下来，总的额度大概就报了百分之三十，好久之后，于川总算卖掉了唯一一套用来投资的小公寓，才把那钱还上。
    陈俊硬说于庆没人性，俩人见面就吵架，干脆从不见面拉倒。后来于川妈妈生病，陈俊说当初岳父生病是他们家掏的钱，现在该于庆掏钱了。要不就卖掉于家的房子给岳母治病，反正陈俊就是不让于川掏钱，于庆就说陈俊没人性。
    当然于川那时也基本没有钱，一方面公司刚刚起步，另一方面两个孩子要养。想想姐姐于庆当年也确实很过分，她不是没钱，只是钱都在股市被套牢了，父亲去世一年后牛市到来，于庆卖了股票，换了新车，还买了一套新房。可那时，于川刚刚卖掉公寓，还掉债务。
    所以母亲生病的时候，于庆再次要她出钱，甚至在重病的母亲面前说于川不出钱。母亲对当年父亲治病时花钱的经过十分清楚，也知道她那阵子多苦，可听了于庆的挑唆，还是指着鼻子骂她禽兽不如。
    于川一方面没钱，另一方面对姐姐的做法十分恼火，更难过的是，她那样努力生活，努力回报对她并不尽职尽责的父母，得到的，却是那样的辱骂。
    于川的父母其实都是公务员，父亲还是一个处级单位的副职领导，但是因为一辈子没有儿子，所以他的指导思想就是什么都不需要留，口头禅是等老了生病了，有医保管。一辈子呼朋唤友，家里时时高朋满座，客人是只断顿不断天。老两口一生都是月光族，还四处打秋风。
    于庆还好，中专毕业进了父亲工作的系统，后来一路不脱产教育，也算混得不错。
    可于川就惨了，虽然她成绩好，考进江大附中时享受了学费全免的待遇，但她家是在另一个市里，她父母经常连她住校的生活费都不给全。
    于川每次回家，家里都是高朋满座，十个盘子八个碗，啤酒白酒轮着喝，可她一要生活费，母亲就满脸歉疚：“你看，你考上江大附中，人家来祝贺，咱么总不能不欢迎吧，每天买菜买酒的，谁谁谁家儿子结婚了，谁家生孩子了，咱们得还礼啊，实在没有钱了，只剩下这一百五十块钱，你先拿去，月中发了工资，我给你送去。”
    于川突然觉得自己考上江大附中是个罪，这个请客的理由用了一年，直到爷爷七十大寿，这个借口才算换过了。关键是他们请客从来都不是赚钱，而是亏钱，张三来了请一顿，叫上李四王五赵六作陪，然后路九又来了，又来一桌，就这样循环往复，家里跟开酒店一样的。
    每个月生活费300块钱，已经是很低的消费了，别人都是600，后来学校放月假时，于川干脆连家都不愿意回。于川和章书秋高三是同桌，她们俩真正亲近起来，就是有一回，于川连交考试费的钱都没有。班主任老师虽然只是在课堂上不点名催缴，可真的只剩她这最后一个的时候，于川还是很难堪的。
    再后来考试都要考了，老师也不催了，于川的父母还是没有给她这二百块钱。临到考试的头一天，章书秋看到于川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本来应该是闪闪发光的，可那天于川身上散发出的窘迫，章书秋没来由地觉得很心疼。
    当天下午放学，章书秋拿了一个本子，里面放了二百块钱，递到于川面前道：“最后那道题我拿不准，你帮我看看。晚自习的时候咱俩讨论下？”
    两个人都是文科班学习拔尖的学生，经常互相讨论些题目，于川不以为意点点头。后来于川随手翻开那练习本，才发现里面放了200块钱，还有张字条：“为了摆脱现在，好好考试！”
    于川突然想起章书秋那双貌似不经意，其实什么都知道的眼睛，还有她那貌似冰冷，其实充满温暖的内心。于川就那样趴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上课前，于川去找班主任交了钱。回到教室时，章书秋已经在座位上，于川把本子还给她道：“你说的题，我做完了，你看看。”
    章书秋翻看那留了字条的一面，在她写的字下面，于川字迹工整：谢谢！章书秋知道这个女孩子虽然现在景况不好，但是她内心并不扭曲，还是明白别人的善意的。
    从此以后，不太爱回家的于川，干脆连放假都经常和章书秋在一起吃住，两个人倒像是亲姐妹。
    等到于川终于毕业，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正职加兼职，收入不菲。若干年里，父母有任何一次性要花两千块以上的钱，都找于川要。于庆对父母一直是铁公鸡把门，用她的话说，就是不惯他们毛病。于川结婚时，父母一分钱没给不说，于川还倒给了父母三万块钱，还清了他们借的钱。
    于川就是这样活着，母亲病入膏肓的时候，居然还会那样说她，用她的话来说，简直就是透心凉，那段时间，她常常恨不得把那条命还给父母。
    后来于庆也确实挺绝，真的卖掉了父母的房子给母亲交了住院费。当然母亲经过手术、放疗化疗，中医，还是不过八个月，就去世了。母亲去世之后，于家卖房子的钱，于庆一分也没有给于川。陈俊对此更加耿耿于怀，叫嚣着要于川和于庆断绝关系。
    但此时的于川早已经丧失吵架的激情。
    “小秋，哈哈，这就是生活啊，让人有时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这样操蛋的生活……”于川猛灌了几杯，连日的劳累加上心情不好，让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你知道吗？我知道我姐夫嫁给那个陆主任，还是陈俊告诉我的。她妈打电话叫我去吃饭，我都有点受宠若惊。去了才知道，哈哈，无一例外，我婆婆每一个殷勤的电话，都是一个大坑。她跟我说，让我去找我姐夫，给陈俊他爸看病，他是这方面的权威。”
    于川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下去，接着道：“哈哈，当初他们也是在饭桌上，当着我的面，怎么骂的于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陈俊怎么在医院里对着于庆破口大骂，我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的情形，我也记得清清楚楚。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开的了口。”
    “可我就这样给于庆打了电话，当着他们的面打的电话。我本来准备挨顿骂拉倒的，结果没想到于庆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你说我姐这是不是良心发现了？”于川已经开始有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重点是什么，已经不太重要了。
    章书秋反正只是要让于川说出来，不想让她憋着，不想让她把自己憋到曾经那样最危险的境地，也就随着她的话答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现在的姐夫，对你姐的影响。”
    “也有可能，不然像于庆那种自私至极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转性？你知道吧，那天我给她打电话之后，她还主动加了我微信，给我转了十万块钱。”说到这里，于川已经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说起话来更是断断续续：“你知道吧，这不是钱的事儿，就好像我委屈了这么多年，我突然得到了一个说法，我第一次觉得我是一个有姐姐的人……”
    章书秋等于川哭得差不多平静的时候，从包里拿出湿纸巾，递给她，让她擦了脸。于川深呼吸了一口气：“想抽根烟，你去找张姐拿包烟。”
    章书秋站起身，把酒壶拿开，又往于川的茶杯里续了一些热水，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出去找张姐拿烟。张姐瞅了瞅后头院子轻声问道：“还好吧？”
    “没事！”章书秋点点头道。
    张姐说话没耽误动作，拿了包凉烟塞到章书秋手上，又递了个火机给她，章书秋点点头又回去了隔间，于川正握着那杯茶，小口小口啜着。
    两个人点了烟，烟雾飘散的时候，于川定定地看了看边上的章书秋，眼圈突然有些红，笑着道：“小秋，有你真好！”
    章书秋看着眼前笑中带泪的于川，眼睛也泛上了湿润的光泽，却只是笑笑，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烟。
    “不想说这些糟心事儿，说说你今儿这艳遇如何？”于川突然转了话题。
    章书秋倒没想到，于川突然如此跳脱，讪笑了一下道：“一把年纪了，还艳遇呢！”
    于川斜睨着章书秋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笑得有些玩味：“哈哈，你都不看看老天爷是怎么眷顾你的，你从头到脚，依然焕发着少女感，脸上都是闪闪发光的，怎么能说自己老呢？”
    “你直接说我油光满面就好，不要拐着弯儿骂人！”章书秋笑道。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越是这样越可疑，老实交代，是不是仙女本尊动了凡心？”于川眼神里是真的带着怀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仔细想想那个名字，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章书秋耸了耸眉头答道。
    “宁烨，宁烨，宁……”于川还真的就开始在脑海里使劲扒拉，突然往烟灰缸里用力掐灭手中的烟头道：“好像我们高中的时候，比我们高两年级，有这么个人，当年是考进了华大吧？是他吗？”
    章书秋点点头表示确定，于川就更不解了：“你读高中的时候，比我还土，像个假小子一样，怎么会招惹上这号牛逼人物？没听你说过啊，还不从实招来！”
    “你记得我刚进学校的时候在十班读过半年吧？”章书秋答道。
    “还真有故事，你是遗珠哈遗珠，放牛班的全年级第一名，哈哈，要说咱们学校也是蛮牛的，关系户全在那两个班，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按成绩说话，要不然，你只怕就得被祸害了。”于川开始东扯西拉发表感慨。
    “你还听不听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章书秋瞪了于川一眼说道。
    “你说你说，我洗耳恭听！”于川忙乖乖投降。
    江大附中一直是全省人民中特别牛逼的存在，是面向全省招考的。章书秋转学到江城读书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了。但是江大附中还有另外一条绿色通道，就是有两个班专门是针对关系户的，当然，他们的学费也十分高昂。
    江大附中每年都要招十个班，一班自然是全省考来的尖子生，几乎是不收学费的，甚至有些学生成绩特别优秀的，学校不仅免学费，还要发奖学金，比如于川这种。二到八班，学费和普通高中收费差不多，基本上都是江城本地学生里比较优秀的学生，九班十班就是关系户和赞助商了。当然江大附中虽然也招放牛班，却从不放弃这两个班，九班十班的学生后来转到一班考上985、211，甚至考到国外好大学的，大有人在。这也是父母们对江大附中趋之若鹜的重要原因。
    章书秋转学到江大附中时，正好碰到第一次月考。因为这两个班比较特殊，所以用的老师都是有资历，为人方正的老师。教数学的钱老太太从前年年带高三，突然觉得累了，想到人间歇一歇，校领导就让她带了一年级九班和十班的数学。
    钱老师教学十分严格，数学月考卷子往下发的时候，直接点名唱分。
    “第一名周芬，满分，也是全年级第一名。现在请周芬同学上台，把卷面的最后一个大题的解题过程在黑板上给大家演示一遍。”全班一片哗然，钱老师就在这哗然中，慢慢把最后一题的题目写在了黑板上。
    然后转过身，看着坐在二排的周芬道：“来，周芬上来。”
    周芬早就石化在座位上，哪里敢动半分，只是不情不愿地上了讲台，在黑板前磨蹭了半天，就写了一个解字，打了个冒号。
    钱老师见状说道：“怎么？写不出来？那请第二名，147分，章书秋来写，你就错了前面一个选择题，这个应该会吧？”
    章书秋因为最后来，就坐在讲台边吃粉笔灰的位置，被点到名，也没什么异样，只是站起身，周芬见状如蒙大赦，赶紧往下走，钱老师却道：“周芬同学在这里站一下，看看章书秋同学答题。”
    周芬那粉白的脸此时涨得比猪肝还红。
    章书秋上台不紧不慢把解题步骤写了一遍。
    钱老师点头道：“这道题二十分，是一道拔高题，一班做出来的学生也不过十来个人，章书秋同学不管卷面还是现在，都是完美的解题过程，同学们给她鼓掌。”
    掌声如雷，章书秋依然一脸平静坐到位子上。周芬瞪着她，面色开始由红转黑。钱老师却依然不放过她，拿着她那张卷子递给她道：“不管成绩如何，首先得做个诚实的人。”
    “考试的时候，我看见周芬同学在后头照抄章书秋同学的卷子，最后临交卷时，章书秋检查卷子，改了一道选择题，应该是检查时计算错误，把这个题从对改错了，周芬同学大概没看到，就没改，所以拿了满分。周芬同学，我说的对不对？”钱老师问道。
    说着也不等周芬回答，又直接说道：“你所有的科目，除了作文和部分主观题以外，照抄章书秋同学的卷子，各科老师全部对照检查了一遍。领导都是知情的，班主任吴老师应该会找你的父母约谈，你自己做好思想准备……”
第六章 生存法则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因为太醒目，章书秋所有科目，几乎都是高居年级榜首，总分比年级第二名高出十多分，这样的成绩，在从前的九班十班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而周芬因为大面积抄章书秋的卷子，也排在了年级二十多名，所以引起了年级领导的重视。一查之后，居然是这个结果，当然大为恼火。本来就是杀风的时候，周芬又这样撞到枪口上，拿她开刀就成了必然。
    章书秋一考成名，却有了新的噩梦。
    周芬有一个强势的企业家母亲，从来十分要强。江大附中的约谈不是开玩笑的，而是直接找父母一起约谈。周芬的母亲当然知道自己女儿有几斤几两，看着那两套卷子，摆在面前的确凿证据，连很多主观题，答得都几乎一模一样。周芬的父母强忍怒火，陪了无数笑脸，说了无数好话，才算没有把这个污点记到女儿的档案里。
    这样一来，周芬在家里日子自然就不太好过，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总得找个出口。而她找的这个出口，就是让她声名狼藉的章书秋同学。
    周芬在母亲的强压下，默默观察了章书秋一段时间。发现这个又黑又瘦的乡下土妞沉默寡言，没有朋友，更没听说有什么很像样的父母。她每天中午都不在学校休息，回家有条必经之路，是石山后头的一条小路，中午的时候来往的人很少。
    周芬的男朋友在江大附中是出了名的“老大”，周芬要纠结几个女生很容易。这天中午，周芬就在那条小路深处堵住了独自回家的章书秋。
    章书秋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就在这时，小路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就是当年正读高三的宁烨。宁烨这种风云人物，在学校里，除了像章书秋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女同学都是追着跑的，那些女生看见宁烨出现，注意力立即转移。宁烨仿佛是有意，眼光扫过章书秋，不往前走，却和其中一个貌似认识的女孩子说了几句话。
    章书秋见状，捏紧的拳头慢慢放松，悠悠然从这群女生身边走过去。等人都走了，周芬气得七窍生烟。可江大附中这样的学校，校规还是非常严格的，周芬并不敢公然做什么，只好再准备下一次堵截。可当天晚上，她就收到了男朋友的警告，说是有人打了招呼，让她不要再打章书秋的主意了。
    周芬对这个男朋友是言听计从的，但骄横的大小姐性子也是深埋在骨子里的。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儿，拥趸自然不少，于是她在班上找了个一直暗恋她的男生，授意他为难章书秋。
    当然这些事章书秋当时并不知情，依旧每天按照自己的节奏上学放学。只是后来连续很多天，似乎都感觉这条路上没有从前那么寂静，有个人老跟她走这同一条路，章书秋依旧视若罔闻。有一天，那个人突然在她前面，她迈着一贯的步子走过去时，那个人侧脸对她笑道：“没想到，成绩挺好，胆量也挺好。”
    章书秋侧过脸看了看他，见是那天那个男生，没说什么，依旧往前走。
    那人却紧跟上去道：“我叫宁烨，我知道你叫章书秋，明天以后，有一阵子不能和你同路，但是你放心，现在没事了。”
    于川听得失笑了起来：“哈哈哈，不知道他后来知不知道你的扫地僧事件，应该是知道的哈，青涩小男生的英雄情结啊，如果看过你那扫地僧雄风，不知作何感想，哈哈哈……”于川越想越觉得好笑，连带着章书秋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连带那笑容，也变得苦涩了……
    于川见状，忙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我公公做了个什么手术吧？”
    章书秋听罢弹了弹烟灰，收敛心神，示意于川继续。
    “他耳朵上面长了个小肉瘤，应该是腮腺的位置，老两口吓得要死。我姐现在的老公，头颈外科一把刀，大名鼎鼎的江大一附院科主任。虽然各种检查做下来，没有癌症迹象，但按照娄主任的经验，应该是觉得那个瘤子长得不是地方，将来也许会恶化，说还是割掉比较好。”
    “这个手术对于娄主任这样的人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大手术吧，怎么会出事了？”章书秋很疑惑。
    “谁说不是呢！不过陈俊他爸七十多岁的人了，恢复起来自然很慢。加上面部神经又丰富，他做完手术之后，就各种不好，漏液、面瘫、眼睛合不上、眼睛疼，反正就是怎么都不好，这事儿闹心都闹了大半年。”于川感慨道。
    “我记得你以前就说过，陈俊他爸最惜命了，那也难怪他闹腾。”章书秋点头道。
    “就是啊，他们老两口在陈俊面前念叨，陈俊就在我这里念叨，最后说得好像娄主任给他做这手术，就为了挣那点手术费和检查费。”于川又拿过酒壶，给自己和章书秋都倒了杯酒。
    “那不至于的吧，这三瓜俩枣在外科大主任眼里，算得了什么啊，更何况你们还是亲戚。”
    “就是啊，那娄主任也是有脾气的，陈俊老是带着他爸到门诊去找他，一样的话说了三遍自己都烦了不是，就直接告诉他，手术风险告知里已经说过了，可能会出现这些术后综合症。如果觉得有问题，可以直接去鉴定。陈俊和他爸这时候却说术前没说过，也没有签过字。”
    “那不可能吧，家属不签字，人家再好的关系，也不可能给你动手术啊。”
    “是吧，正常人都知道的事儿，陈俊和他爸就是梗着脖子说没有。我就问他，你到底要闹哪样？是要治眼睛还是想要钱？”
    “陈俊怎么说呢？”
    “他说不是钱的事儿。是他爸觉得娄主任在把他当试验品，说要切开来看看。他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是孩子话吗？人家这么多年做了多少手术，什么复杂病情没见过，要拿他练手？”章书秋摇头道。
    “就是啊，我就问他，那你闹来闹去，无非就是要赔偿了？他说不是，我说那你要干嘛，他说要娄主任给他爸道歉。”
    “你家陈俊果然是一如既往地二啊，人家堂堂一个大主任，就算是真的医疗事故，人家顶多赔钱了事。”
    “就是说啊，人家有地位有名望，况且还是出于好心，给你插队做手术，结果还要给你低头道歉，人家是有病还是怎么的？”于川一脸愤色。
    “那你姐知道不？”章书秋问道。
    “知道哦，今天就是我姐给我发微信，你瞧瞧。”说着把手机打开递到章书秋面前。
    于庆说话，一向跟刀一样：“你家的事果然沾不得，沾上就没好事，我也是神经病，多管你这闲事。你看你说出去以后怎么做人？你一定要和陈俊这滩烂泥过一辈子吗？莫浪费了自己！”
    章书秋看完顿了顿问道：“那你怎么想？”
    “哈，我能怎么想，还是那句话，这世上不是泥坑的男人，我确实没看见几个。”于川继续她从前的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的思想。
    章书秋又问：“关键是眼前怎么办？”
    “能怎么办，反正我觉得陈俊就是闲的，随他吧。我今天想了一下午，这医疗鉴定一下来，他们家那嘴反而能堵牢，以后还能耳根子清净点。”于川摆摆手道。
    “哎，你们家陈俊好就好在还是个尽职尽责的爹。”章书秋感叹道。
    “呵呵，可不就剩这一样了。你说，一个家里，老公对老婆不好，只是对老人好，对孩子好，也蛮畸形的哈。我在他们老陈家人眼里，从前是个生育机器，现在成了赚钱机器。陈俊那副嘴脸，我真是，哎，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就是他们家人。我碰到事的时候，就是我自己的事。我听他那句：这是你自己的事，听多了真的是死了心。”于川语气寥落。
    “你婆婆还会让他找你拿钱吗？”
    “现在不会了，但是会拐着弯来，比如孩子学校要交钱，群里发通知，他都视而不见。我真是无语啊，当初我怀二胎在家保胎的时候，管他要五千块钱考个证，他都说是我自己的事，不要找他。我无数次回想，无数次觉得自己当年就是瞎了眼。所以说家庭温暖对孩子来说太重要了，如果不是我父母那样对我，我应该绝对不会嫁给他。”
    “你们两口子吵架，你家娃们没受影响吧？”
    “没有吵，我现在是吵都懒得和他吵，觉得没意思。我现在反正就是管好孩子，过好自己，至于他，爱咋咋地吧。”
    “你不怕他外头找人？”
    “哈，说实话，他这种要啥没啥的中年男人，真的是谁要谁拿去。”
    “其实你想过没有，反而是你姐姐那样的人，活得更潇洒。”
    “可不是嘛！她反正从小儿到现在，只要自己活得舒坦就行。小时候在爸妈身边不爽，就一头扎到我姥姥家，到大了早早工作早早从家里搬出去，和那娄主任当年爱得死去活来，人家条件不好，她也能按照我妈的意思嫁了别人。再后来娄主任功成名就，她也能不争孩子，离了婚又嫁给他。”于川摇头道。
    “那个娄主任有孩子吗？”
    “好像有吧，听说跟了妈，娄主任前妻是个护士。”
    “你姐可真够厉害的！你怎么半点没学会？”章书秋感叹道。
    “这就是性格决定命运哈，其实我有时候想想，陈俊和我姐挺像的，就是那种自私和凉薄，他们这种生存法则，我真学不会，我这种性格，放不下只能看开点，凑活过吧。话说那个宁烨你怎么想？”于川突然改变话题道。
    “什么怎么想？我能怎么想？还不是和从前一样。”章书秋不以为意道。
    “小秋，单身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有些事，该过去还是让他过去吧，你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吧。”于川拍了拍章书秋的手臂道。
    “我这不是一直活在当下吗，挺好的，就这样吧，不用担心我！”章书秋把酒杯举起来道：“来，喝一杯吧！”
    于川摇摇头，喝了酒，又问道：“宁烨不会就因为当年那点乌龙般的英雄救美事件，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吧？”
    “哈，你是在刷新自己对男人的认知吗？你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去，我反正不想知道。”章书秋嗤之以鼻。
    两人喝完那些酒，和张姐告了别，晃晃悠悠回到酒店，已经十二点多了。洗了澡蒙着头睡了个好觉，起床时，已经是中午了。两个人商量着吃了午饭去医院看笑宝……
    阳光明媚，宁烨和半夏约了黎耘在半夏咖啡馆见面。半夏就住在咖啡馆后面的小院里，锅盘碗盏一应俱全，半夏最喜好展示他的中国厨艺，也确实做得有模有样。
    宁烨见了黎耘，两人来了个西式拥抱，半夏半天没合拢嘴，等他们分开才道：“为啥你们要对一个中国人行西式礼节，对我这个外国人却只是捶一拳？”
    话音未落，黎耘走去又冲他捶了一拳道：“因为我们承认并接纳你就是一个中国人啊。”
    半夏听了这话，揉了揉胸口道：“还要你们俩假洋鬼子承认，哼……”
    宁烨拉了拉半夏道：“大厨，赶紧去做饭，也不看看时间。”
    半夏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人，不是兄弟。”说着转过脸报复性地对黎耘喊道：“黎耘，宁烨看上了你家妹妹。”
    黎耘听了，满脸看好戏的笑容略僵了僵，问道：“我是家中独子，你们不都知道吗？哪来的妹妹？”
    “章书秋，章书秋，章书秋是叫你妈妈姑姑吧？”半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问道。宁烨只不说话，却是一直看着黎耘。
    “噢，你们说的小秋吗？是啊，她是我妹妹。”
    “你有个这样的妹妹，怎么会把她藏起来？”
    “哈哈，妹妹自然是家里的宝贝，宝贝不藏起来，难道还天天拿出来显摆？再说你们也没人问过我啊。”黎耘打哈哈道。
第七章 扫地僧的传说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宁烨见黎耘根本不搭半夏那个话头，干脆单刀直入：“黎耘，我和你妹妹，你怎么说？”
    黎耘正想顾左右而言他，把这个话题绕开去，没想到宁烨这么干脆。黎耘看着宁烨，看得见他眼中的认真和执着。沉默了一下才苦笑道：“你以为现在是长兄如父的时代吗？”
    “你不要绕开话题，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但我说了不算。你要是能让她动心，我们家估计都乐见其成。但是小秋主意大了，我们家，我说的是我，还有我爸妈，我们其实都挺怵她的。”黎耘见绕不开，索性摊开了说。
    半夏这时拿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送到黎耘面前道：“你都不知道，你这兄弟拿着这张照片，害得我一通好找。好家伙，见了本人，根本不是这个样子嘛。”
    黎耘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章书秋，可不就是她读高中那会儿，头发是找街边挑担的师傅剃的，就像一个浓黑的锅盖，皮肤黑得，一到了晚上只能看见两个大眼睛，一身宽大的校服感觉就是荡在身上，惨不忍睹。
    黎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手机道：“我看到这照片就想起扫地僧那事儿。”
    宁烨听黎耘这样说，也忍不住笑起来：“你那时候都不在，我就在现场，满操场的人都被惊得下巴掉到了地上。”
    “什么扫地僧？你妹妹和扫地僧有什么关系？”半夏惊奇道。
    “我妹妹法号扫地僧，当然没人敢当她面喊。”黎耘笑道。
    半夏不干了，把身上围裙一解道：“说不说？不说就不要想吃午饭。”
    宁烨眼含笑意，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爆发力惊人的女孩子：“他妹妹，当年在大课间的时候，拿了一个扫把，把一个男生打得有点惨。那个男生的手，被那个竹尖子划得满手血痕，我看那个屁股和腿，挨了好多脚，估计不轻巧，全校同学就那么看着，那个狠劲儿，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拦。
    中学生的大课间，就是做操，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全操场，只有一两个政教处执勤的老师，那么大个操场，老师一下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后来还是她自己打累了，才算了。”
    “一个高中男生打不过女生？”半夏根本不相信。
    “你妹妹应该是练过，我后来读大学练散打才发现，看上去是恨极了一通乱打，但其实她那都是有招数的。”宁烨问道。
    “我不知道，她在我家，好多事就是个迷，不能问不敢问，但是又忍不住会心疼她。她爸爸去世早，她妈妈待她不好。我妈一辈子觉得亏欠我舅舅，更亏欠小秋。”黎耘摇头道。
    想起那个瘦得出奇的女孩子，眼中那抹沉默和倔强，那种熟悉的久违的感觉，让宁烨心里又窒了窒，嗓子有些发涩，却又忍不住问道：“这事究竟怎么处理的？我当时还担心来着。虽然说是那个小孩错在先，但总是你妹妹动手打了人，那家人能善罢甘休？”
    “你都不知道我妈当时多勇猛。我妈被叫到学校，听我妹妹说清了来龙去脉，差点没把校长办公室给掀了。你见过我妈的哈，算得上优雅吧，我从来没见她说话大喘气过，后来校长实在没辙，把我爸叫来。我爸弄明白来龙去脉，气得脸都青了。
    我爸那脸要黑起来，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受得住的吧？后来校方和那几个当事的孩子家长认了怂，还给那几个记了过，这事才算完。”黎耘挑着眉毛说道。
    “这么说，你妹妹打人还有理了？”半夏更是好奇。
    “正当防卫知道不？再说我妹可聪明着呢，那小孩就是手上破了皮，身上虽然挨了几下，疼得厉害，但什么伤都没有。我感觉我妹那一打完全就是立威，反正从那以后，江大附中再也没人敢招惹她了。”黎耘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
    “你妹妹看上去文文静静，到底那小孩怎么了她？”半夏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小子老是趁大课间，在大庭广众之下摸她……”
    “你说那不是第一回？”宁烨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道。
    “还不光是这，他负责摸，边上还有几个负责起哄的，就是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其实是故意整我妹妹。”黎耘说起来腮帮子咬了咬。
    宁烨想了想沉声问道：“里头是不是有个叫周芬的？”
    “好像那个打头儿的女孩子是叫周芬，你怎么知道？”黎耘奇道。
    宁烨把之前碰到周芬在路上拦过章书秋的事说了，又道：“周芬那时候跟那个王焕好，我碰见过，就跟王焕打了招呼，后来我又跟了几天，没再碰到，以为这事儿就了了，哪知道还惹出了后头的事。”
    想了想，宁烨又苦笑道：“说不定这还是我多事惹出的祸。现在想想，你妹妹那天好像也不是害怕的表情，要是她直接把那几个女生给镇住，说不定还没有后头的事。”
    “也不能怪你，只能说那小姑娘心思恶毒。听说是招呼的班上一些男同学，各种给我妹妹穿小鞋，见她都懒得理睬，后来竟然煽动他们班那个脑子有点短路的男同学，就在操场上众目睽睽之下，使这种阴损的招数。不过这事儿后来倒是被我妹妹好好利用了一下。
    教导主任一查，他们班同学都知道，赖都赖不脱。加上那个周芬抄我妹妹卷子的事，班级老师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黎耘感叹道。
    “这些事你们家里人开始都不知道吗？”宁烨问道。
    “我妹妹那心思，在我们面前就是一脸的笑，我就没见她哭过，但是你说她小时候天天被我舅舅捧在手心里，突然没有了爸爸，妈妈又改嫁了，在我家虽然事事以她为先，但她心里能不苦吗？可她那心思，自打我舅舅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猜透过。”黎耘苦笑道。
    “那后来呢？我还担心她会不会被学校开除，毕竟闹了那么大的事，她们那个班的家长，大约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宁烨一脸关心。
    “这事儿有因有果的，前后都搭上了，又有那么多双眼睛作证，那小子又没验出什么伤。我妈那法律可不是白教的，不仅找到了立场，还找到了法律依据，大概意思就是孩子成绩好还成了错处，学校纵容男学生的流氓行为，学生欺负学生的霸凌行为，校风不正……还说这样的学校，要马上把我和我妹转走。不仅如此，还要到上级主管部门去投诉，并且要警方介入，立案调查。我妈那个上纲上线的本事，不佩服都不行。”黎耘说起他妈，那就是一脸崇拜。
    “你们家一个奥赛冠军，一个在差班都能拿年级第一的优等生，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前途大好的领导，还占全了理儿，难怪校长认怂。”宁烨突然想起他在一通乱里冲过去，拿下章书秋手里的扫帚时，她瞥他的那一眼，他只觉得那眼神，那眼神让他很难过，所以记了很久。
    当时弄不明白，现在想起来，里面竟有些嘲讽的意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味道。可不就是吗，人家早就把后路都想好了，那还用得着他跟着瞎担心。
    “其实我们家最聪明的是我妹妹，她自己差不多过目不忘不说，从小儿还被她外婆教导。她外婆是大家千金小姐，民国时候的女大学生，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吧？反正她自小儿看过的书，现在拿给我，我都不一定能看懂。全是她外婆拿油纸包了，藏在废井里保存下来的。
    我妹妹悟性又高，学什么成什么。哎，要不是她外婆和我舅舅去世得早，她初中那几年也不会……”黎耘突然只是叹气，不往下说了，看着半夏道：“你听完了八卦还不赶快去做饭？”
    半夏捞起桌上的围裙，抖了抖，满意地走了。
    宁烨却突然想起昨天他说她记性不好的事来，嘴里有些发苦：那丫头要不是根本从来没有把他记在心里过，要不就是懒得搭理他。
    “你妹为什么到现在还一个人？”宁烨突然问道。
    黎耘没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还单着？你别跟我说你一直在等我妹。这年头，这种鬼话只能糊弄鬼去。”
    宁烨挑了挑眉毛道：“大学的时候是这么想，我高中毕业时跟你妹妹说过，叫她考华大，可是等了两年没见人，后来特意找了机会问了和她同级的学生，人家说她跳级了，头一年就已经考走了。
    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是去了哪个大学，再去大学找的时候，又说她已经出国了，你妹妹也不怎么和高中同学来往的，问来问去就渐渐问不着了。
    后来在美国的事你都知道，我也曾想找个人安安稳稳生活的，可每回多接触几次，就感觉索然无味，就是很难再碰到让我那么上心的，加上学业忙，工作忙，就到了现在了。”
    “哈，你这也算有年月了，那要是我妹妹已经结婚了，你准备怎么办？”黎耘奇奇道。
    “我不知道，我就想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在什么地方，过得好不好。可是当我昨天早晨翻开你妹妹简历的那一刻，我说出来你都不信，就是我感觉浑身的那个血都上了头，你知道吧，活了一把年纪，哈哈，有意思吧？”宁烨自嘲道。
    黎耘眨了眨眼一幅看好戏的表情道：“那怎么办？我妹是独身主义者。”
    “那你妈就能接受？”宁烨问道。
    “我妈，应该说我们家对我妹妹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要过得快乐，然后其他随便。”黎耘答道。
    “你们家果然挺开明。”宁烨努了努嘴唇道。
    “哈，不开明有用吗？我妹从小儿主意正，又会挣钱，我们家现在，我妈都听她的，我和我爸听我妈的，你说我们家谁当家？”
    黎耘顿了顿又接着道：“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妹整个儿一铜墙铁壁，你们公子哥儿那一套到她这儿不好使，你要么拉倒，要么别用错了方法弄得自取其辱，我帮不上忙，也不想瞅着难过。”
    宁烨反倒被黎耘怼得笑了起来：“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怂？”
    “我不是说你怂，可我也没见过哪个男的到了我妹手里不怂过。再说你们这天南地北的，我妹妹又总是行踪不定，我有时候都找不着她在哪儿，你也没机会找怂就是。”黎耘继续打击道。
    “好吧，不管怎么样，反正人生也没有好几博，总是顺风顺水的，怪没意思的。”宁烨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来。
    黎耘听了这话，突然想到章书秋永远一副水波不兴的模样，配上宁烨这么个认定什么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主儿，顿时觉得挺有趣，笑了起来，一口大白牙格外显眼。
    半夏端着砂锅走过来时，正看到这俩人一个笑得奇怪，一个若有所思，放下砂锅，捅了捅宁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道：“怎么样？你这小舅子搞定没有？”
    “什么小舅子，那是大舅兄，唉，管他是什么，反正搞定我毛用没有，吃饭，我肚子饿了。”黎耘一脸嫌弃道。
    “你那个项目怎么样了？你老婆放心你一个人回来？”宁烨突然转过话题道。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我那都是国家扶持的项目，自己的专利技术，没什么好担心的，投资商妥妥的。”黎耘信心满满道。
    “什么项目？你那种高科技项目，最是烧钱，你看我也挺有实力的，要不咱俩合作合作？”半夏挤眉弄眼道。
    黎耘端着饭碗，筷子插在砂锅鱼头里，正吃得酣畅淋漓，直打哈哈道：“行了，吃饭哈，吃饭，吃饱了再说。”
    吃饱喝足，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小院里，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在微风中显得生机勃勃，半夏拿了套简易茶具放在屋檐下的小几上，泡上了茶。
    黎耘和宁烨看着半夏认认真真泡茶的模样，突然觉得很滑稽。
    半夏想起从前他们在一处斗嘴，他说他们连个破树叶子都当个宝的情形，有些讪讪：“这是七年的白毫银针，好茶，好茶。”
    “他现在把国内的茶倒腾出去，再把国外的咖啡倒腾进来，小日子过得舒爽着呢。”宁烨失笑道。
    “一晃也十多年过去了，真是挺快的。从前咱们在这儿晒太阳的时候，还是为了和这小子用英语吵架，哈，如今人家那汉语，说得都快比我遛了。”黎耘摇头感慨。
    “什么叫快比你遛，就是比你遛好吧，就是说江城话，你都赶不上我了。你不能叫我小子，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大哥，再不济也得叫兄弟。”半夏手上倒茶的动作不停，嘴里还在嚷嚷。
    “我说这位大哥，你什么时候娶个中国嫂子？”黎耘调侃道。
    “我，不知道，你上一个中国嫂子，天天要和我说英语说法语，我烦都烦死了，直接给赶跑了。”半夏把茶分了出来，很气愤地喊道。
    “我教你个招，包你好使。”宁烨笑得好不容易止住了，才道。
    “你说你说。”半夏眼里闪烁出希望之光。
    你搁这院门口挂块牌子：我是一个不会说外语的外国人。
    黎耘听了更笑得停不住，半夏却当正事一样，眨巴眨巴眼道：“我倒是真的可以放块牌子，就写非说中文不准进。”
    俩人看着半夏像从前一样耍宝，突然觉得，时间在半夏那里似乎是静止的，他就一直那么简单快乐。看着半夏，感觉和从前单纯的青春岁月，又贴近了不少。
第八章 神秘的男人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黎耘捅了捅宁烨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吧，我还有些事要办。”
    “请你吃饭啊，总得尽尽地主之谊。”
    “这么客气？你现在算不算地主可是两说。”宁烨笑道。
    “不去就算了，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黎耘一脸玩味道。
    “哪天？”宁烨马上会过意来。
    “周末连着中秋，我们家一般会去山里，你就当去度个假也行。”黎耘说得很直接。
    半夏突然嚷嚷起来：“到哪里去过中秋？我也要去。”
    宁烨一脸嫌弃道：“你一老外过什么中秋？”
    “独在异乡为异客，千里共婵娟，那月亮是全世界人民的，中秋节不就是月亮节吗？我怎么就不能过中秋，人家主人还没拒绝呢，你着什么急？”半夏急得一通嚷嚷。
    黎耘和宁烨看着半夏乱七八糟地背诗，直笑得打颤，当即约好了行程，各自喝了杯茶，散了。
    章书秋和于川吃过午饭，又喝了杯咖啡醒了醒神，才办了退房手续，陆续开车从酒店出来，往江大附院去了。
    笑宝又是高烧住的医院，笑宝很小的时候，曾做过大手术，还做过很多极其复杂的治疗，免疫力很差，经常感冒发烧，是医院的常客。
    章书秋和于川到病房的时候，看到屈莹莹正坐在病区外的走廊上，目光有些呆滞。章书秋和于川走过去，轻轻喊了屈莹莹。
    屈莹莹抬起头，看见章书秋和于川，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站了起来。旁边坐着的一个陌生男人却也跟着站起来。
    章书秋和于川对视了一眼，于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于川看屈莹莹没有一点要介绍的意思，便直接开口道：“笑宝在治疗吗？你怎么在外面？”
    “我妈在里面。说了让你们别来，老状况，过两三天就出院了，没什么事。”屈莹莹想了想又问章书秋道：“会场没什么事吧？都怪我，关键时刻掉链子。”
    章书秋安慰道：“没事，你和我们还见外吗？再说也是我分内的事。”
    旁边那男人却突然插嘴道：“你们是莹莹的朋友吧？我是程珂，和莹莹是，是老朋友。”
    屈莹莹却打断道：“程珂，谢谢你来看我儿子，现在我有事，你走吧。”
    程珂默了默，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道：“好，我先走就是，我明天再来。”
    “你不要再来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你走吧。”章书秋和于川都能听出屈莹莹声音里的那丝颤抖。
    程珂本想再说什么，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那我先走了，二位再见！”
    于川和章书秋礼貌地回应了他，看着他慢慢消失在了电梯间。两人转过头看向屈莹莹，她却只是摇摇头道：“我现在没心情说，以后再说吧。”
    于川看到屈莹莹面容憔悴，一缕头发散在脸庞，伸手过去把她按在椅子上，又慢慢帮她整理了头发。章书秋看着这样的屈莹莹，没来由地心里发酸，只是坐在她身边，默默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手上那杯热咖啡递到屈莹莹手里。
    于川坐在旁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觉得此时说什么，都可能让屈莹莹崩溃。可她从前并没有那么脆弱，今天似乎很反常……
    三个人就那样默默坐着，看着屈莹莹机械地把那杯咖啡小口小口喝完，才强打起精神道：“我没事，等笑宝出院我们再聚，你们先回去吧，现在医院管得严，没到探视时间，你们也见不到笑宝。”
    “等笑宝出院，带她到山上住几天吧，春天答应给他装的秋千，已经装好了。”章书秋拍拍屈莹莹道。
    “好，笑宝一定很开心，他想小秋阿姨很久了。”屈莹莹点头答应。
    “那我们先走吧，你有事就打电话，不要一个人扛着！”于川嘱咐道。
    章书秋和于川刚按好电梯，电梯间里却闪出了刚刚那个叫程珂的陌生男人，他对她们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于川不着痕迹地看了章书秋一眼，微微思索后问道：“你是在这里等我们吗？”
    “对不起，我有点冒昧，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想和你们说几句话而已。”程珂嘴唇有些干，人很黑，但是挺强壮，说话时略带腼腆，但是目光却是真诚的。
    于川刚要拒绝，章书秋却碰了碰她，接着点头道：“电梯到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于川大概明白章书秋的想法，沉默着进了电梯。这时候不是探病时间，电梯里人没有那么多，三个人站了进去，那男人目带感激道：“谢谢！”
    三个人在医院旁边找了家咖啡馆，于川做主，随便点了点东西，服务员一走，章书秋语带不善说道：“程先生，你这样贸然去骚扰莹莹身边的人，对莹莹不太好吧！”
    程珂表情有些窘迫道：“我，我也不是贸然，我在莹莹家看到你们在一起拍的照片了，而且刚才我看你们三个的互动，可以推测你们关系应该十分要好。”
    程珂见章书秋和于川一脸不解，马上解释道：“我和莹莹自小儿一起长大的，住一栋楼，我和她父母都很熟的。”
    章书秋和于川心里突然猛跳了几下，却也依旧只能故作平静道：“是吗？那我们和莹莹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也没听她说过你。”
    程珂突然苦笑起来：“当年，当年是我对不起莹莹，我……”
    “我看莹莹并不想见你，你既然去过她家，她现在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为什么要来打扰她的生活。”于川问道。
    “我就是觉得她现在，现在过得很苦，当年是我对不起她，我……她……”程珂突然有些语无伦次。
    章书秋和于川就那样看着程珂，也不说话，程珂突然觉得后背一层冷汗，好像这两个女人，不太好惹。于是干脆摇摇头道：“我觉得她当年仓促嫁人，是因为我，是我害了她。”
    “程先生，打住！”章书秋突然说道，声音不高，但里面浓烈的喝斥意味十分明显。
    “我们不管你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莹莹的事，但是现在，你要弄清楚，你这么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面前，究竟是来寻求你自己内心的平衡，还是别的什么。莹莹现在的状况，只怕什么都承担不了。”章书秋说得很平静，语速平缓，语气却十分坚定。
    气氛顿时变得很紧张，程珂沉默了许久，就在于川准备起身结账走人时，他突然一改之前的含糊：“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爱她，我想在她身边照顾她，我觉得她需要一个肩膀。”
    “程先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常年在高原生活的人，相隔这么远，你怎么照顾莹莹？再说，莹莹需要的，恐怕不只是一个肩膀而已。”章书秋直截了当道。
    “都不是小孩子了，既然你们家和莹莹家都很熟，莹莹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了。就算你能接受，你父母能接受吗？莹莹现在的状况，可经不起一点风浪了。”于川更加直接说道。
    “可能你们难以相信，是我母亲让我来找莹莹的。我母亲以前是我们那里厂办小学的老师，莹莹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后来我去支教，莹莹结婚，我母亲有三年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那时候太年轻，遇到事情不敢面对，只想着逃避……”程珂说得有些说不下去了。
    章书秋和于川沉默了很久，章书秋才问道：“其实，这是你和莹莹两个人的事情，你想和我们说什么？”
    “我和莹莹分开十几年了，要重新进入她的生活，肯定得重新了解她，或者说得到一些支持。”那语气里明显带着祈求。
    “你这意思，莹莹爸妈已经接受你了？”于川问道。
    “他们应该和你们是一样的顾虑，但是这都没关系，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肯定会重新让莹莹接受我。”程珂说得也很坦诚。
    话说到这个份上，章书秋和于川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只是沉默着起身告辞了。
    两个人步行回医院拿车，都觉得心里沉沉的。于川叹口气道：“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么多年莹莹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过这个人，这突然一下，我今天看她表情，好像也有点发懵。”
    “越埋得深，越是痛，这突然一下掀开，莹莹那性格，哎。不过你想过没有，莹莹这些年活得刚强，完全是因为笑宝，但是笑宝那个病，我在国外也咨询过，哎……”章书秋摇摇头道。
    于川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的意思是，怕笑宝有个万一，莹莹扛不过去？”
    章书秋点点头道：“我们三个人虽然相互扶持着走到现在，可是你看，莹莹她对有些伤痛，始终还是不愿意向我们打开的，当然我也能理解她，就是没有办法……”
    于川接话道：“如果她身边有个真心疼她的人，或者会不一样一些？”
    章书秋点头道：“但愿吧，她这些年活得太压抑了。”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各自准备开车回家，于川突然走到章书秋车门外，敲开车窗说道：“那你呢，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他不会像这个什么程珂一样，在某一天突然出现了，你不能脚往前走，心却停留在过去……”
    于川看着章书秋逐渐惨白的脸，突然充满了无力感，只能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章书秋机械地关上车窗，车里被秋日的艳阳晒得温度有点高，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章书秋才有一点温度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的恐惧，她已经逐渐记不起阿浩的样子，她的阿浩，她只记得他的笑容，她害怕会不会有一天，连那点笑容的温暖，也通通消失了……
    章书秋就那么呆坐在车里，直到黎耘的电话惊醒了她。
    “小秋，你在哪里？怎么还没回家？咱们章女士已经把眼睛望穿了。”黎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章书秋深呼吸了一口气答道：“在路上了，到医院看了下朋友。”
    “好，快回来，救下我的耳朵。”
    挂了电话，黎耘赶紧给母亲大人汇报：“在路上在路上了，我也是一直在外面，怎么不见你老人家担心一下我？”
    章恒把脸一板道：“你都不看看你多大人了，还是小孩子吗？再说你一个男孩子……”
    黎耘一看，母亲大人又有一大通训斥跟在后头，马上举手投降道：“妈，我给您报告一个你最喜欢听的消息。”
    “你媳妇儿怀二胎了？”章恒马上转换频道。
    “哈，感情这是您最喜欢听的？”黎耘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那还有什么？”章恒奇道。
    “是小秋，那个宁烨，你还记得吧？”黎耘努力扭转母亲的思维。
    “记得，就是华书记家的儿子嘛，也不和爹姓也不和妈姓，和奶奶姓那位。他跟小秋有什么关系？”
    “嘿，要不说你们老章家人这记性，感情个个都是过目不忘啊！”黎耘又开始跑偏。
    这下章恒却没有给他带跑，剜了儿子一眼，黎耘立马认怂：“今天找到我，说要给我做妹夫。”
    章恒一听这话，手上剥栗子的动作也停了：“不可能吧？我怎么没听小秋说过啊。他是哪年的？我记得他比你还大吧，他是结了婚离了还是怎么回事？”
    “妈，您别急，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呢！您要想把您宝贝闺女嫁出去，就得装聋作哑哈，小秋那性格，您别帮了倒忙不知道。”黎耘赶紧把后头话说完。
    听到这里，章恒反倒淡定了，继续去剥她的栗子。黎耘见状问道：“妈，我瞧着您这意思，好像也不太着急啊。”
    “我着什么急，我着急的时候早过了。上赶着给你当妹夫的人，我数都数不过来，最后还不都是灰溜溜撤退。你妹妹那性子，算了吧，我早不指望了，我瞧她现在这样也挺好。”章恒淡淡道。
第九章 爱跑偏的亲母子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妈，您怎么突然想开了？”黎耘对于母亲大人的转变十分吃惊。
    “我有一阵，老听旁边的人说自己家女儿一堆糟心事儿什么的，就是突然觉得你妹妹说得也对。女孩儿只要自己有能力，过得又开心，干嘛非得嫁人。不过那个宁烨怎么到现在还单着？他爸妈不着急？”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可先把丑话说前头，管他们家什么来头，要是离过婚的，你可别往小秋面前领。”
    “照您这意思，离过婚的都是歪瓜裂枣？”
    “你怎么到现在说话还总跑偏呢？我们说的是你妹妹，别人找什么歪瓜裂枣我管不着，你妹妹多精贵的孩子，他们那样儿的人家本来就是非多，再是个离过婚的，你还让不让你妹妹清净？”
    “妈，妈妈妈妈，谁要说我不是你儿子，那就是蠢死的，我这完全是继承了你的优良传统。”黎耘继续和母亲逗趣。
    “这么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儿”黎光明从外头走进来说道。
    黎耘忙起身喊“爸”，章恒笑道：“今天倒回来得挺早。”
    “不是说小秋回来吃饭，小秋人呢？”黎光明往厨房看了看。
    “刚打的电话，在回来路上。”黎耘马上答道。
    黎光明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刚在说谁家是非多呢？”
    章恒瞟了黎耘一眼，黎耘马上答道：“妈，我瞧着他们家好像也挺简单的，没那么多事儿，宁烨那个人也挺阳光的。不信你问我爸，我爸肯定知道点儿。爸，你说是不？”
    “谁？宁烨？那不是华书记家的儿子吗？反正没听说什么负面消息，好像说过阵子要下来锻炼了。”黎光明随口答道，想了想又问道：“这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黎耘听得眼睛直冒光问道：“他要到咱们省挂职吗？”
    黎光明摇头道：“还没最后定，但应该不是挂职，是调动。”
    “哈，妈，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来真格儿的了，我说他怎么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呢，我给他打了一大通退堂鼓，一点用没有。”黎耘拍着沙发扶手道。
    “你打的什么退堂鼓，你要是瞎说，影响了小秋的名声，我可和你没完。”黎耘看见章恒把眉毛竖了起来，忙摆手道：“您闺女，她所有的不好，就是太好了，就她那些好，十个男人九个自叹不如，我就是夸她，也不是夸，就是照实说……”黎耘眼看着越说味儿越不对，恨不得给自己把嘴捂上。
    黎光明笑呵呵看着儿子和妻子逗趣，突然觉得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黎耘眼见着母亲大人面色变了再变，忙求饶道：“哎呀，我不管了，我约了宁烨过几天去山上，是好是坏你自己看。”
    “你这小子，做什么事都不要思前想后考虑一下的？我们去山上过节，你把他请去算怎么回事儿啊？”章恒念叨道。
    “也没什么，过节不就是图个热闹嘛，再说了，他们俩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没那么多顾及。”黎光明安抚妻子道。
    “我哪不知道这些啊，但是这里头不是还关着你的事儿嘛，这叫别人知道会怎么说？说我们家有心攀附？”章恒更是气鼓鼓的。
    “你也想太多了。我就问你，要说小秋真看上人家真愿意嫁了，那孩子也不错，你还为了怕别人说就不嫁呗？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我其实更愿意找个大学或者什么地方呆着，咱不想那些，就没那么多事儿。”
    黎光明春风化雨，总算让章恒暂时不去想这茬，端起桌上剥好的板栗进了厨房。灶上冒着香气，陶罐下面小火噗噗地，鸡肉浓烈的香味在厨房里飘荡，章恒把剥好的已经煮得半熟的板栗放进陶罐里，拿木铲子翻动了两下，板栗里那丝桂花香迅速飘了出来，章恒想象着章书秋吃得香甜的样子，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心情很好。
    “哇，好香，小秋肯定喜欢吃。”黎光明一边走进来一边挽袖子，又问道：“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等会儿小秋回来我炒两个蔬菜就可以了，墨鱼老鸭汤下午就煨上了，鱼等会炒菜的时候蒸一下就好了。”章恒揭开汤锅的盖子答道。
    “我们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顿饭，等回头薇薇带着孩子回来，咱们可算一家团圆了。”黎光明到水槽那里边洗手边和妻子闲聊。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等薇薇他们回来，咱们住在一起怕是不太好，要不咱们搬去山上住，把这里让给黎耘。”章恒说着自己的打算。
    黎光明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外头黎耘大声叫到：“哎呀，我最亲爱的妹妹，你终于回来了。”
    章恒和黎光明忙往客厅去，只见黎耘在玄关和客厅转角的地方，一个熊抱把章书秋抱在了怀里。
    章恒走到两人旁边，章书秋才从黎耘怀里挣脱出来，章恒拉着章书秋的手，仔细打量了半天才道：“嘴唇怎么这么干，脸色也不太好，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章书秋忙转过章恒的肩膀道：“姑姑，我没事，就是昨晚和于川一起喝了点酒。”说着又抬头跟站在厨房门外的黎光明打招呼：“姑父，今天下班好早啊。”
    黎光明点头道：“咱们家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我是回来给你姑姑打下手的。”说着又对黎耘说：“快去给你妹妹倒点水喝，你们坐会儿，我去把那两个蔬菜炒了。”
    章书秋笑道：“还是我来炒吧，姑父。”
    章恒却拉着章书秋不肯撒手道：“让他去，咱娘俩说说话儿。”
    黎耘站在旁边喊道：“爸，爸，您饶了我们吧，等会儿下不了筷子。”
    “臭小子，嫌弃老子炒的不好吃，你自己来。”
    “行，我来，让你们尝尝留学生里著名大厨的拿手菜。”黎耘喊道。
    “姑姑，要不还是我俩去吧，不然等会儿厨房被拆了，收拾起来还麻烦。”章书秋拉着章恒道。
    “好，我炒菜，你给我打下手。”章恒拉着章书秋进了厨房。
    黎光明看着黎耘，黎耘耸了耸肩：“我倒水，倒水去。”
    章恒打着火，开了油烟机，转头对章书秋道：“小秋，你累不累？”
    “不累，我睡到十一点才起来的。”章书秋端起水槽边的豌豆放到章恒手边上。
    “怎么突然想着去喝酒？是小川有什么事吗？”章恒和于川也十分熟悉。
    “没什么大事，就是好久没见，聊聊天。”章书秋突然想起什么，对章恒说了句：“姑姑，你先炒菜，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章恒还要说什么，锅里的油开始冒起了烟，她忙把豌豆倒了下去，章书秋跑到客厅拉了黎耘下楼拿东西。
    菜炒好的时候，黎光明已经摆好了碗筷，章书秋和黎耘从车里搬下来的泡沫箱里往外拿酒。
    章恒看见那两罐桑葚酒十分惊喜：“呀，现如今这桑葚酒可不多见了，这是哪儿来的？”
    “一个开酒楼的朋友给的，是他们家的老人自己酿的，我们昨天喝了一罐，味道很好哦，今天在车上放了半天，虽然走的时候放了两袋冰进去，但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味儿。”章书秋语气里带着点可惜。
    章恒拿了酒杯，黎耘往里倒了半杯，章恒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喝了一小口，一幅很开心的样子：“没有没有，味道好得很，咱们喝点儿，你们父子俩自己随便。”
    黎光明看着章恒那眼睛发光的样子，有些失笑：“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儿一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知道个啥，我这叫越活越年轻。”章恒笑着又拿了个杯子过来，给章书秋也倒上了酒。
    “爸，我妈只要能看到小秋，那就是昨天三十，今天十八。”黎耘挑了瓶白葡萄酒，找出开酒器一边扭一边道。
    “敢情我是那仙丹？要不就是长生不老果？”章书秋往黎光明和黎耘面前放好了酒杯。
    “不是，你是神仙，行踪飘忽不定的神仙。话说章神仙，你下一步准备飘去哪儿？”黎耘终于打开那瓶酒，一边往酒杯里倒一边嫌弃没有先醒酒。
    但显然黎耘问的这个问题黎光明和章恒也很关心，章书秋笑盈盈答道：“目前没计划呢，我要歇一阵子，说不定一直歇下去也有可能。”
    那三个人听了这话，都有些诧异地看着章书秋，黎耘却突然不满起来：“爸，你看吧，我说你当年给我选错了专业，你还不相信。小秋都能提前退休了，我这还得重新起步。”
    章恒白眼一翻道：“哈，你那不叫重新起步，是叫刚起步哈。人家小秋起步早，退休早，你起步晚，当然退休晚了。每个人不都得那么多年工龄吗？苍天还能饶过谁？”
    “爸，我肯定不是我妈亲生的，我在咱家每天承受这种降维度打击，这也就是我，搁别人，谁受得了啊。”黎耘不满道。
    章书秋却拿起面前的酒杯，往黎耘杯子上碰了碰道：“哈，我能想退休就退休，完全是托了你们这种青年科学家、青年企业家的福哈，多谢了！”说着又把杯子举起来对着黎光明和章恒夫妇道：“姑父姑姑！”
    章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神情对章书秋道：“就是我们老家那味儿哈。”
    章书秋点点头道：“说起老家，我有个事想和家里商量下。”
    黎光明有点意外道：“你说。”
    “前两年我不是帮着云山在老家包了片山嘛，我让他把山上的野茶树育了苗，种了一大片，我看他们发来的照片，现在已经有点样子了。四伯还在那里帮我们盖了处房子，是云山找的人设计的，我看还蛮不错的。四伯说村里通知了，我们家老宅那里，如果不重建的话，那土地可能要收回了。姑姑您看咱们是重新再建呢？还是往后住到茶园那边去？”章书秋接过章恒给她盛好的汤，慢慢说着这些事。
    章云山是章恒四堂哥的儿子，农大博士。章云山自小就和章书秋关系好，就是她的小跟屁虫。还没毕业，章云山就想回家乡搞农副产品。章书秋被章云山说得十分心动，就慢慢开始给了他投资。
    “怎么突然说起盖房子的事儿？我们那房子不是早几年修过，还可以住吗？”章恒问道。
    “现在新农村改造，你们老家那块儿落后，交通不方便，到了今年才开始的。”黎光明肯定道。
    “咱们那地儿建个房子多艰难啊，拖点材料都麻烦，全是山。”章恒有些犹豫。
    “我让他们弄茶园的时候，顺便把咱们下山那条路修了修，现在运材料什么的，已经挺方便了。”章书秋答道。
    “哈，我优秀的妹妹已经开始回馈乡梓了，牛逼！”黎耘拿出左手竖了个大拇指道。
    章书秋懒得理他，继续道：“如果要建，其实也不用咱们费什么功夫，现在外观设计图都是乡里弄好的，就是里面，四伯说他会找人帮咱们弄好，不过得咱们回去一趟。”
    章恒点点头道：“难为四哥替我们想得周到，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等过完节吧，我们回去看看，把里面找人设计下，等农闲的时候，正好方便，您说呢？”章书秋问道。
    见章恒点了点头，章书秋又对黎光明道：“姑父一起回去看看？我们那茶园现在已经有些样子了，云山真是挺能干的。”
    “哎，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好久没有接过四哥电话了。往年总要听他抱怨几回，今年来了个领导说种橘子，结果不好吃，卖不出去，全烂在家里；明年换了个领导说种柿子，吃是好吃，但是不好看，又卖不起价；再过一年改种枣树，结的果子硬得不行。也是艰难得很，难怪一家子供了唯一一个大学生，一定要人家学农。”章恒感叹道。
    “我觉得四伯让云山学农也没什么不好的，云山挺出息的，我们那一片儿水土适合种什么，他现在摸得一清二楚，要是能有个支持他的领导，加上后头把路修好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第十章 生活的滋味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一家人喝着小酒聊着天，其乐融融。
    “你现在在哪一片种茶？”黎光明突然问道。
    “就是咱家池塘前面，那一大片高山田，原来种稻子，一年也只能种一季，不够一家人吃的，后来山上的人都出去打工，田地基本都荒了。云山请了他们学校的教授到山上看了，说那里最适合种茶。可以把水田移到外面靠照镜崖的那边，往后做成七彩梯田，等道路通了，还能发展旅游业。”章书秋解释道。
    “本来还有一块挺适合种板栗的，但是板栗树洋辣子特别多，往后要是真要搞旅游，就有冲突。山背面坳子里，适合培育兰花花圃，我们那山上，找出了好多种兰花……”章书秋一一解释道。
    “四哥现在给你盖的房子在哪儿？”章恒听着章书秋说事，半瓶桑葚酒不知不觉喝了下去。
    “在那片竹林前面，从里往外视野好，从外往里挺有隐蔽性，里头竹林旁边有活山泉下来，车子还能开进去，云山说是很适合度假。”章书秋答道。
    “你这么一说，投了不少钱吧？”黎光明问道。
    “现在还不多，如果以后县里的交通问题能真正解决，可以发展旅游业，那就需要大笔资金了。”章书秋剖析得很明白。
    “你怎么知道交通问题一定会解决？”黎耘问道。
    “现在国家要实现全面脱贫，我们那山沟沟里，又没有什么工业，不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盘活，就只能先把路修好啊。”章书秋说得十分笃定。
    “你们那个路啊，说起来也是一波三折，哎，总是山太多，成本太高，绕得也远。不过，迟早还是会解决的，当然要是能来个能人……”黎光明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心里想的却是极其复杂。
    一顿饭吃完，章书秋在章恒的投喂下，又不知不觉吃多了。饭后，章恒夫妻和黎耘一起送章书秋回家，章书秋就住在隔壁大学的家属区里。
    章书秋突然想起来问道：“薇薇和轩泽什么时候回来？”
    “年前应该能回来。”黎耘答道。
    “那我把这房子收拾收拾，正好儿你现在过去看看，哪些不要的，我一次性全搬走，需要添置些什么，趁我最近空闲，帮你义务劳动了。”章书秋笑道。
    黎耘还没开口，章恒就反对道：“小秋，这不可以，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就说好了，是你的，家里又不是没房子给他们住。”
    “姑姑，我想搬回家里住不行吗？我不是家里人吗？再说这房子现在我一年也没住上几天，往后也是，我现在很喜欢住山上，我工作自由，万一要在市区住，我就住家里，多好啊，还省得我一个人不愿打扫卫生。”章书秋拉着章恒的手臂摆道。
    “我看行，小秋说得对。过几年等我退休了，我们也搬去山上住。”黎光明点头同意。
    章恒不乐意了，刚要张嘴，黎光明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章书秋见姑姑还需要继续被姑父做工作，忙快走了一步，拉着黎耘道：“快走，我们去看看怎么给轩泽布置儿童房。”
    看到两个小辈儿走远，黎光明才对章恒道：“你这样小秋会伤心的，你说她是个看重这些的孩子吗？咱们又是那贪图她财产的长辈吗？”
    “可这样以后对薇薇怎么说？这房子现如今可不便宜。”章恒反问道。
    “那是黎耘的事情，你相信小秋，更要相信你儿子，他不是个糊涂的。”黎光明声音温和。
    章恒一下转过念头，倒是豁达起来，拉着黎光明道：“走快点，去看看怎么给轩泽布置房间。”
    “你这人，真是东也是你，西也是你。”黎光明被拉得快走了几步笑道。
    “早布置早好啊，现在那家具里都有甲醛，我不盯着可不放心。”章恒不满道。
    “你真是操不完的心，小秋做事靠谱得很，用不上你插手。”黎光明道。
    “我又没什么事，干嘛让小秋一个人受累，弄房子最麻烦了。”
    “好好好，你爱折腾就折腾，慢点慢点，刚吃完饭……”
    夜色中，从北边吹来的秋风，缓缓把白日里太阳晒出的温度降了下来。
    宁烨走出酒店，穿进隔壁晓风街，慢慢进了头天来过的那家乡里人土菜馆。店里依旧红火得很，大堂里座无虚席，服务员忙碌穿梭，一时没人顾得上理会店门口。
    张红在吧台后面看见宁烨进来，愣了愣，忙从吧台后面走出来笑着说道：“宁主任来了？您一个人？”
    “老板娘记性真好，我一个人，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这话儿说的，进门都是客，您看大厅也没空位，上头也是满的，隔间倒是还空着，您要不受累走几步？”张红做了多年生意，眼神那还是相当不错的，看得出于川对这位还是尊敬有加的。
    “是老板娘照顾我，多谢！”
    张红打头把宁烨让进了小院的隔间里，张罗着烧水泡茶。宁烨看着张红动作麻溜，微笑着问道：“您这茶，冰柳白是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存货？”
    “这名字原是我们那乡下人乱叫的，我这茶采得不匀净，炒得也粗，送给人家自己喝喝倒也还好，要是拿出去送人，就不太上得了台面。”张红说话简单利落，叫人听着也舒服。
    宁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那别的地方能买到吗？我想带点回京城，让懂行的朋友看看。”
    “嘿，那敢情好。我还真知道哪儿能买着好的。前两年，我们对面山上，就是小秋她们那山上，有个农大的博士，说是在山上种了这茶，他那里应该有。”张红笑道。
    宁烨听了有些惊讶：“现在有人种这个茶？”
    “可不是嘛，原来这茶都是在我们山上那野树林子里头，没什么人愿意进去采，就是采了也就是自己炒炒自己喝喝，后头听人说人家大博士当个宝，还培育了树苗，应该是这话哈，专业的词儿我也说不会，可了不得。”张红看着那水开了，倒了些进茶叶里，又像章书秋那样，加了些常温的矿泉水进去，递到宁烨面前。
    宁烨点了点桌子表示谢意，又问道：“你认识那个博士吗？”
    “那我倒不认识，他们都是小孩子，我又常年在外头。但我店里有个客人好像认识，我可以帮您打听打听。话又说回来，小秋倒是可能认识，我们那一个山上基本都是同宗同族的。”顿了顿，又说道：“您别怪我多嘴，问一句，您是觉得这茶好还是怎么的？”
    宁烨点点头笑了笑，又问道：“那个桑葚酒，能量产吗？”
    “我们那原来有个酒厂，就生产过这种酒，但是这酒度数低，喝起来跟糖水样的，大老爷们儿不爱喝，所以后头销量不太好，人家就不做了。”张红倒是什么都知道点。
    “你们那儿蚕桑经济还不错？”继续问道。
    宁烨思维跳跃得很快，既然桑葚多到可以供应酒厂酿酒，应该是有大面积种植桑树，种那么多桑树，肯定是为了养蚕。蚕张红一时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蚕桑经济？您说的是养蚕的吧？”
    “对，就这么个意思。”
    张红刚要答，前头院里服务员喊话找老板娘。张红一脸歉意道：“店小事儿不少，我去前头看看，忙过这阵再进来，您这菜是我帮您看着上，还是您自己点？”
    “老板娘安排就好！”宁烨笑着点头致意，看见张红出去，又拿出手机，开始在网页上搜索资料。
    宁烨从半夏咖啡馆出来，就回了酒店开始查地图找资料，弄了一个下午都是一筹莫展。这个云东县三面环山，依大云山得名。大云山是出了名的深山老林，茫茫大山，连绵不绝，一座峰连着一座峰。在从前就是出了名的占山为王躲祸避世的地方，游击战那会儿又是绝妙的地理屏障。可也因为如此，路很难修通，到如今还只有一条国道入县，是出了名的全国贫困县。
    县里没有什么支柱产业，只有一个板栗出名一点，但也只有一两个乡镇能种出那种品质的板栗，其余乡镇种出来的，也都没有什么特色……
    宁烨正看着手机出神，张红端了盘菜走进来道：“这是云东板栗烧鸡，也算是我们那县里的一个特色，您尝尝。”
    宁烨道了谢，张红又问道：“要喝点什么酒吗？”
    宁烨耸了耸眉毛道：“云东还有什么特产的酒吗？”
    “云东酒厂酿的纯谷酒，您要尝尝吗？有散装的，不过我们老严说那酒烈得很，一般人喝不惯。”张红说道。
    宁烨犹豫了一下道：“来一点尝尝吧，这酒厂现在还在生产？”
    “生产倒是生产，但是现在卖给了私人，没有从前那么地道。”张红拿了个玻璃杯，装了半杯，放到宁烨面前。
    宁烨接过来，咂了一小口，果然是烈得慌，喝下去喉咙里跟烧了火似的。
    “原来我们那儿除了这酒厂，还有缫丝厂、丝绸厂，养蚕的人挺多，桑树也种的多，桑葚就拿来酿酒。后来丝绸厂产的丝绸本地人穿不起，卖去外头跟不上趟儿，就倒闭了，生丝卖去外地，交通也不发达，慢慢也歇了火，最后蚕也没人养了，桑树都砍了……”张红原来就是缫丝厂的工人，对那一段倒是记得很清楚。
    张红看着宁烨那小麦色的脸庞被烈酒呛得有些发红，笑着道：“不是老酒鬼喝不来这个酒，我这还有一个浊米酒，是我们那一个镇上的酒坊酿的，据说他们家是祖传的手艺，但是女客人喜欢喝的比较多，您要尝尝吗？”
    说着也不等宁烨答话，直接从旁边柜子里，提出了一个白色装酒专用的塑料壶，拿了个玻璃杯，倒了一杯出来，递到宁烨面前。
    宁烨看着那酒壶，有些惊讶道：“没有正规包装吗？”
    “就是那个黑陶罐，我们那路不好，运出来容易碎，我们开饭店的一般是直接那这种桶装的，这酒走得还挺快，还有些客人让我帮着买。”张红快人快语道。
    “那他这酒坊生意怎么样？”宁烨尝了一口那带点浑浊的米酒，一股浓烈的米酒香气，糯米发酵后的甜味完全释放出来，对于喜欢喝甜酒的人来说，尤其是女孩子，应该是挺不错的，嗯，比如章书秋。
    张红一开口，就把宁烨的思维又拉了回来：“要预定，抢手得很，原来这家就是老头儿带着老婆子做，后头乡里扶贫，来了个大学生村官，说要帮他搞产业化，在外头打工的儿子媳妇也回来帮忙，现在反正做得还不错，因为这个东西我们那县里的人都喜欢喝，他们家还有一款老米酒，不是甜的，县里人喜欢买那个。”
    “老板娘虽然在省城做生意，但是对你们县里的事还是很清楚啊。”宁烨笑道。
    “我隔三差五要回去，老人家都在山里头，我这开的是土菜馆，要做个特色就得原汁原味啊。”张红解释道。
    门外服务员送了菜进来，是一个陶碗装的煨豆腐。张红把那菜放到宁烨面前道：“您看这豆腐，还有这煨豆腐的小鱼小虾，都是地道山里的材料，用城里人的话说，就是有机的，您尝尝。”
    那豆腐鲜辣，小鱼虾和高汤把豆腐煨得爽滑鲜美，十分开胃。宁烨笑道：“果然味道好，难怪你们家生意好。”
    张红见宁烨没有继续发问，便笑着说道：“我去给您问问那个茶叶的事，您慢用，我让服务员给您送碗米饭进来。”
    宁烨慢慢就着那两盘菜，喝着那杯味道清甜的浊米酒，想着那天章书秋慢慢啜着那杯桑葚酒的模样，安安静静，十分专注，两杯酒喝下去，脸颊染上的一点点绯色，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却清亮地出奇……
    宁烨从饭馆里结了账出来，天已经黑透，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桂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宁烨沿着晓风街散着步，这条街虽然不宽，上面却有好几家文化单位，附带着家属院，路边超市、饭馆、理发店、服装店、水果店一应俱全，三三两两的行人来往穿梭，路边店里投射出的灯光照亮他们的侧脸，有笑容灿烂的，也有略显疲惫的……
    似乎，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吧，宁烨突然这样觉得。
第十一章 鸿门宴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川和章书秋在医院停车场分手后，也坐在车上发了半点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你好小川！”电话那头中年男人的嗓音传了过来。
    “陆大哥你好！”于川犹豫着喊道，这个称呼，还是像许多年前一样没有变。
    “有事吗？你可是轻易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电话那头声音温和，微微带着笑意。
    “你在医院吗？不知道有没有空，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于川问道。
    “我这会儿在办公室，但是半小时以后有个手术。”陆唯诚并没有拒绝。
    于川走进陆唯诚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给她泡好茶。陆唯诚比从前胖了些，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衣，功成名就的中年人，散发出成熟的睿智，那浑身的气度，确实不是她那位前姐夫能比得上的。
    “你坐呀，小川，最近忙不忙？听说你现在事业发展得挺好。”陆唯诚把于川让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还行吧，就是太忙了，有些事疏忽了，对不起，陆大哥，给你添麻烦了。”于川干脆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陆唯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是不是你姐姐找你事了？”
    “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家陈俊做得不对，她骂我也应该。”于川苦笑道。
    “你公公年纪大了，恢复起来比较慢，脸部手术也确实比较复杂，有些事儿说再多，说得再明白，他们也想不明白，很正常。没关系的，让他们去做个鉴定搞搞清楚也好，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要因为这件事和家里人闹矛盾。”陆唯诚反过来安慰于川道。
    于川的笑容更加苦涩：“话虽这么说，可是事儿不该这么做，这弄得我都没脸见你。”
    陆唯诚哈哈笑起来道：“你看要不是这事儿，你什么时候才会来见我这个姐夫一面？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厚道，你们两姐妹如今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姐姐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我多说说她，过阵子也就没事了，到时候请你到家里吃顿饭认认门，你姐姐虽然嘴硬，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有时候挺想你，她心里觉得，从前怪对不住你的。”
    于川突然有些眼圈泛红，掩饰着拿起桌上温度刚好的茶水，喝了几口，压制住了眼里那股湿意。
    陆唯诚见于川不说话，又岔开话题道：“不过你这个称呼得改改了。以前你不是经常姐夫姐夫地喊，怎么现在倒变回去了？”
    于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陆唯诚笑着说道：“好了，我快到时间了，我这里你不用介意，不过你家公公那里，最主要是现在要让他好好去看眼科医生，先把眼睛疼的问题解决了，光靠生气可治不了病。”
    于川突然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只是点点头道：“好的，谢谢你，陆大哥，啊不，姐夫。”
    “这就对了，去吧去吧，没事哈！”
    于川回到家时，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家里没有人，孩子放学后，陈俊一般会把他们接到父母家吃完晚饭再回家，所以这会儿十分安静。于川把家里的床单被罩全换了一遍，换秋被的时候发现，刚刚新买的两床蚕丝被被，又被拿走了一床。
    身上流着汗，心里火在烧，于川歪在沙发上好久，才觉得自己好了些。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种现状，自己的家就跟菜园子一样，公婆想来就来，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连个招呼都不带打的。
    于川也曾试过假装无意中问公婆，家里什么东西不见了，婆婆马上就会说是陈俊拿过去的，陈俊也满嘴答是。可于川心里清楚得很，陈俊连自己盖什么被子，床单被套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反复说，旁人只会觉得小题大做，可天长日久如此，试问又有几个人受得了呢。但这种无法言说的苦，就是只能于川自己咽下去。
    于川振作精神，重新下单，又买了一床被子，然后有些报复性地给陈俊套了一个旧的空调被。
    烧了开水泡了一杯热茶，新白茶略带青气的香味，让于川心情好了一些，就着淡茶水吃了逍遥丸，然后痛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流了一会儿眼泪，心情终于恢复如常。对着镜子吹干了头发，于川突然发现，颧骨上那块斑，颜色似乎更深了些，面积也更大了，眼睛下面那两条干纹，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于川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吃着面突然想起从前，陈俊和她一起，在她的出租房里吃饭，那会儿是冬天，饭菜凉得快，等她吃完两块鱼，碗里半碗剩饭已经凉得差不多了，陈俊把她碗里的饭倒到自己碗里，又去给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饭，就那么一个瞬间，那一点温暖，让于川决定嫁给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
    可在此后的十余年时间里，也只有那一点温暖。有时候于川甚至会想，那是不是个错觉？或者那次是不是陈俊偶一为之的搭错线？往后多少年，她生病住院，他要去出差。她生孩子住院，他埋怨在医院守夜太辛苦。她感冒发烧，他可以和朋友打通宵麻将……
    于川看看自己，想想孩子。一个缺少家庭温暖的孩子，特别是女孩子，真的是很容易被人哄走。她觉得她此生所有的不幸，都是缺少原生家庭关怀导致的，所以她希望她的孩子，不要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所幸，陈俊唯一的好处就是对家庭和孩子负责任。
    孩子们回来时，看见妈妈在家，欢呼雀跃，于川才终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女儿忙着从书包里拿出卷子：“妈妈妈妈，我今天数学考了一百分，我们班只有我一个一百分。”
    “真棒！”于川接过女儿手中的卷子夸道。
    “妈妈妈妈，我今天在幼儿园给小朋友讲故事了，老师表扬了我，还给了我两朵小红花。”儿子也马上献宝一样，蹭到于川怀里。
    于川抱着儿子狠狠亲了一口继续夸道：“我们小宝和姐姐一样棒！”
    于川出去参会的前一天，陈俊让她找律师，要去告陆唯诚。于川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不可能，我如果这么做了，从今往后，我还要不要做人？别人会怎么说我？”
    “是别人重要还是我爸重要？”陈俊反问道。
    “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这不是谁重要的问题，而是做人不能这么做的问题。”于川道。
    “那行吧，我还不相信了，离了你这张屠夫，我还就要吃带毛猪了。”陈俊十分生气，从那天就没有再和于川讲过一句话。
    不过于川也早就习惯了，这是陈俊的常规动作，这么多年，只要拌两句嘴，就一定会采取冷战策略。而且不管自己对错，从来不会主动和于川说话。开始的时候，于川还觉得这人像小孩儿一样，挺好玩的，会找机会去和他说话。到后来，于川发现陈俊已经被她惯出了毛病，从此以后，于川就再也懒得理他的冷战了。
    和陈俊的婚姻，常常颠覆于川的三观。从前她认为，陈俊家虽然穷点，但起码父母一心为了子女好，家庭和睦，这样家庭出来的男生，内心应该不会那么冷硬高傲。
    到后来，于川逐渐发现，越是这种屌丝家庭出来的凤凰男，越是被全家人宠得心里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作为一个女人，只能给他低头，不可能让他伏低做小。陈俊的那种冷硬高傲，已经到了一种拧巴的状态。
    渐渐地，于川也累了，你随便吧，爱生气生气，爱冷战冷战，到后来，就连架也懒得吵了，他情绪不好，她自动屏蔽，直接省略吵架环节进入冷战。
    到最近，陈俊爸爸住院手术时，于川才发现，陈俊全家人这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冷硬是从何而来的。
    陈俊爸爸住进医院那天，于川也和屈莹莹说好了，休息几天，在家接送孩子，给孩子做饭，方便婆婆上医院照顾公公。
    结果于川却发现，人家根本不需要，因为公公住院的时候，除了进医院做检查和手术那两天，陈俊在医院里陪了陪，其它时候，都是公公一个人在医院，婆婆和大姑子连医院门槛都没有踏进去过，陈俊甚至在公公手术第二天还出了个差，等他回来，直接给公公办了出院手续。
    于川再次被颠覆三观。
    原来陈家根本没有亲情互动的需求，所以他们不会爱，更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嫁到他们家的媳妇。在他们家做媳妇，是生育机器加上门面担当，到现在，于川又发现了自己的另外一项功能。
    中秋节那天，于川陪着孩子一起到婆婆家吃饭。这几天，婆婆频繁给于川打电话，叫她去过节。于川以为她是出于告了她姐夫的那一点点愧疚，在孩子们期盼的眼神中，还是去了。
    吃到一半，于川正在给儿子夹菜，婆婆突然把于川叫得应应地说道：“小川，跟你说个事。”
    于川心中一凛：“哈，果然她这个婆子叫吃饭就没好事。”
    婆婆见于川不搭腔，干脆自说自话：“你爸爸的事，你还是要帮他找个律师，你认识的人多，陈俊一天到晚就知道搞电脑，外头的人也不认识几个。”
    于川扫了陈俊一眼，见他泰然自若地对付着桌上那盘啤酒鸭，就像没听到一样，心中突然格外腻歪。
    “那个陆医生虽然是你姐夫，但是你和你姐关系不是也不太好嘛！再说了，帮理不帮亲，他手术没做好，总该负点责任。”婆婆一幅全世界道理都在她们家的模样，于川听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觉得陆唯诚说得很有道理。
    婆婆见于川不接话，更是得寸进尺道：“我就当你答应了哈，这都是自己家的事，你也不能一点都不上心。”
    于川嘴唇动了动，又看了看还在桌上吃饭的儿子女儿，说道：“先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等下孩子们也学着吃饭说话就不好了。”
    婆婆嘴唇翕了翕，看见于川一心照顾孩子吃饭，就没再说话。等到孩子们刚吃完饭，婆婆就把他们带到客厅，开好了电视给他们看。
    于川开始自己吃饭，婆子坐下就把刚才想说却被堵回去的话又说了出来：“小川，还有个事，你姐姐不是在美容院做得挺好嘛，她们那旁边有个美容院要转让，你姐姐店里有个女的，想邀你姐姐合伙，把那个店盘下来。你能不能拿二十万块钱给她先用上？”
    于川手中正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大姑子，一幅这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模样，顿时有点气得想笑。这是叫她来吃饭吗？不过又是一场鸿门宴而已。
    于川干脆放下碗，抬起头对婆婆道：“可我手上没钱啊！”
    “你怎么能没钱呢？你开那么大一个公司。”婆婆笑道。
    “先前手上的钱交了这房子的首付，还找人借了钱，陈俊没跟你说过吗？”于川问道。
    “你那么高的收入，房贷又是陈俊交的，怎么会一点积蓄也没有？”
    “这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再说我不过是其中最小的股东而已，收入再高，孩子要上学，买房子要还债，一家人还要生活，不过才一年半载的，能有多少积蓄？”
    “好好好，就算你没有积蓄，你那大股东不是有钱嘛！你去借一下。”婆婆说得那个理直气壮，让于川简直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我去借钱给姐姐做生意，这钱谁还呢？”
    “当然是等你姐姐赚了钱，叫她还啊。”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这事儿一定赚钱呢？做生意，都是有赚有赔的。”于川问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还没开始就盼着你姐亏钱。”婆婆倒生气了。
    “我不过是说个实话而已，哪有生意是包赚不赔的？”反正话也说开了，于川也懒得藏着掖着，想起从前父亲生病那会儿，于川想找婆婆借点钱先把医药费交了，婆婆说得义正言辞：“你爸生病那是你的事，找我借钱做什么，你不是有房子吗？卖了呗，我们同意你卖房子，那怎么说也是你爸，该救还是要救。”
第十二章 落井下石和雪中送炭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婆婆说的那套四十平米小公寓，是于川唯一的婚前财产，婆婆说他们夫妻同意她卖了她的婚前财产救她的父亲。
    这个自以为是的逻辑，瞬间把于川心里认定的许多事，击得粉碎。
    那时候的于川还天真地以为，她和公婆关系处得不错，她是一直从心底里把他们当父母对待的。她一直觉得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她有困难时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从来没有忽略，或者说忘记过她婚前还有套小房子。她那时候才明白，他们想的更多的，只怕是等她卖了那房子，交完了医药费，剩下的钱，妥妥变成了她和陈俊的共同财产。
    这样的现实，让于川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最后反而是章书秋和屈莹莹，追着她问是不是需要钱，需要钱就开口。
    这就是非常现实的，落井下石和雪中送炭。
    两相对比，一直渴望亲情的于川终于痛快地认命，从此不指望什么所谓的亲情过活。于是面对婆婆，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份小心翼翼的讨好。
    婆婆看见这招没用，干脆开始打亲情牌：“好歹当初也是你让你姐姐去学美容的，现在不能撒手不管啊。”
    陈俊的姐姐陈莉当年是在流水线打工的，而且那个工没有一丝技术含量，就是在饰品厂穿珠子。
    那时候于川刚刚和陈俊结婚，看到陈莉老实木讷，也总不能做一辈子流水线工人，就帮她报了个美容学校，管吃管喝管住，让她学了整整一年，后来又给她介绍到朋友的美容院工作，没想到，这好心还管出闲事来了。
    于川笑道：“那也不是所有做美容的都一定要当老板吧？现在挣得不少就好好干啊，真想自己做，就攒了钱再想这事呗。再说了，姐姐这些年难道连二十万积蓄都没有？那还叫做得好？”
    “你姐姐，你姐姐的钱，在老家买了房子，现在手头上没钱，所以才找你想办法。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能不管呢？不管怎么样，你就看在我跟你爸帮你们带孩子的份上，帮帮你姐姐。”婆婆期期艾艾，把陈莉积蓄的去向说了出来。
    果然还是一如从前，陈家做任何事都不会和她于川商量，就连买房子这样的事，招呼也不会跟她打一个。只有搞不定了，需要她帮忙了，才会跟她说实话。
    于川听了更堵得慌：“既然在老家买了房子，为啥又要逼着我们本来没钱的时候，在这里买房子给你们住，孩子是你们要来带的，不是我求你们来的。再说你们这回来，为的不就是让我们买了房子，好让姐姐住嘛！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我本来什么都不想说的，但是你们不能总把我当傻子糊弄吧。”
    “你怎么这么说话，这房子又不是写的我们的名字，我们也不过就是住住而已，天天侍候两个小的放学、吃饭，敢情还是我们错了。”婆婆开始胡搅蛮缠。
    于川开始无比庆幸自己很少过来吃饭，不然的话，就变成了侍候她了。
    于川转头看见陈俊一语不发，满脸默然，心里更是觉得堵得慌，很直接道：“你知道这地段的房子，三室两厅租出去，一个月多少钱吗？姐姐一个月挣的，估计也就差不多这套房子的租金而已。陈俊为什么没钱，他的工资，除了交房贷，剩下的也只够你们这么多人的生活费了。
    再说了，当年你对我说，我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现在这句话也同样可以用在姐姐身上，她不是有房子吗？也可以卖了来做生意啊。”
    “够了，你闭嘴！”陈俊一直沉着脸，突然爆发了出来。
    “我闭嘴？不是你们打起电话叫我来吃饭吗？再说你不就是自己也觉得你姐姐不是做生意的人，但是你不开腔，恶人让我来做，丑话让我来说？这会儿又让我闭嘴？好啊，我才懒得跟你们说这么多。
    还有，找律师的事，我是坚决不会插手的，你们想怎样我也不拦着，省得你们最后埋怨我，但是我没有那么没脸没皮，中山狼的事，我做不出来。”于川一口气说完，拎着玄关后面挂着的包，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于川坐了电梯下楼，外头太阳很大，于川突然觉得很冷，就是掉进狼窝浑身被吸干了血的冷……
    于川一口气把车开上了石山，翻过石山的那一面，章书秋一般住在那里。
    于川到的时候，章书秋刚小睡了一会儿，见得于川脸色铁青进了屋，就知道肯定又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这会儿来了？吃饭了吗？不是去陈俊父母家过节吗？”章书秋笑容温暖。
    于川点点头又摇摇头：“扒了半碗饭，实在吃不下去，就上你这儿来了。”
    “孩子们呢？怎么没带来，我还给他们带了礼物呢。”章书秋看着于川换好惯常在这里穿的家居鞋，帮她放好包。
    “我在气头上，带着孩子出门不好，就没带，下次再带他们来。”于川边往里走边说道。
    “那我给你煮碗面吧，上午卤了牛肉……”章书秋拉着于川往后头院子里去。
    “我吃不下，你陪我喝杯茶。”于川笑容惨淡摇了摇头。
    “多少吃点，我很快的，你在院子里坐会儿。”章书秋把于川拉到亭子里坐下，亭子里茶桌茶具一应俱全，往常她们三个人就喜欢坐在这个地方吹风、聊天、喝茶。
    外头阳光正好，院子挺大，间中修了架子，种了葡萄和蔷薇，绿色的藤条爬满了架子，植物们生长得肆意，绿色葳蕤。蔷薇开满时，漂亮得令人晃眼，葡萄成熟时甜得让人欲罢不能。
    前头院子一个大门进，共堵墙，是两栋三层的房子，章书秋和姑姑家各住一边。后头院子里种满了花草，修了亭子，过了花架，是一排平房，有厨房和饭厅以及茶室，还有间杂物间，一个套间是黎耘家二堂婶住的。
    平日里章书秋和章恒一家不来时，二婶负责照管这个家。章书秋在江城时，基本都住在这里，于川来来往往，和二婶也早就熟悉了。
    章书秋给于川倒了杯温水，又说了几句话，正在院子里忙活的二婶听见动静，知道来人了，忙过来打招呼。二婶看见是于川，温和善良的妇人笑得十分亲近：“小川来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好像瘦了不少。”
    于川笑着喊了二婶，寒暄着：“主要是好久没有吃您煮的菜，所以就瘦了。”
    二婶看得出于川笑得勉强，脸色也不好，只是走过去搂了搂于川的肩膀道：“好，二婶去给你做点好吃的，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好好吃的。”那一下，于川突然就崩溃了，却只能埋下头用力点了点。
    章书秋感激地看了二婶一眼，跟着走出去说了两句，等她再转身回来，于川就那样趴在茶桌上，肩膀微微抖动。
    章书秋叹了口气，走过去拿了纸巾过来，看着于川流眼泪，看她压抑得辛苦，章书秋说道：“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这儿也没别人。”说着拍了拍于川的后背，走了出去，转身要进屋里时，才听见于川的嚎啕声，心才放了下来。
    章书秋到一楼的卫生间打了盆热水，又拿了条毛巾，正准备再拿瓶乳液的时候，听见前面车响，出去一看，竟是屈莹莹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笑宝呢？”章书秋面带笑意，惊讶地问道。
    “我妈说让我一个人出来放松下，笑宝刚出院，不好坐这么久的车。”屈莹莹换好鞋，抬起头看见章书秋手里的水和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有些奇怪地问到：“你这是要干嘛？我洗干净脸来的。”
    “小川在后头，你帮我拿着那瓶乳液。”章书秋叹了口气答道。
    屈莹莹听了怔了怔，也跟着叹了口气，拿着那瓶乳液跟在章书秋身后进了院子里，依稀还能听见于川在抽泣。
    章书秋和屈莹莹一前一后进了亭子里，章书秋把热水和毛巾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给了屈莹莹一个眼神，转身往后头厨房里去了。
    屈莹莹走到于川旁边，抬起手在她后背轻轻抚摸着，于川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深深呼吸了几下，才算平复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绪，转头看见屈莹莹，勉强着弯了弯嘴角，屈莹莹见她不哭了，柔声说道：“你先洗把脸，眼睛都肿了。”
    于川听话地去洗脸，擦好乳液，章书秋才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上面铺的香菜和葱让那碗面的香味儿更加浓郁，还有一小碟拍黄瓜和盐水泡的酸包菜。
    于川顿时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也不多说，只是拿起筷子酣畅淋漓地吃起了那碗面。
    章书秋倒掉水，拿着一个眼部按摩器进来的时候，于川已经把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多少，屈莹莹笑着收拾了碗筷，边说道：“看吧，哭一场比吃什么药都管用，你这么老憋着可不是个事儿。”
    于川接过章书秋递来的按摩仪，轻轻往眼睛上贴去，合金的冰凉让发烫的眼睛感觉十分舒适，随口接到：“一个人哭的时候，哭完只觉得好凄凉，更难受。”
    屈莹莹怔了怔道：“那倒也是，要是再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更麻烦。”
    “都说哭是最没用的事，可有时候有些事，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章书秋说得随意，可三个人突然觉得，可不就是这样，人生过了小半辈子，有些泥沼是怎么挣扎都过不去的，只能默默承受……
    气氛有些凝滞，章书秋走到茶桌后面，烧了壶水，又拿着收拾好的碗筷，送进了厨房。
    章书秋回转来的时候，于川和屈莹莹正看着那壶正翻腾的水在发呆。章书秋坐到茶桌后面，开始慢慢拿出茶叶，洗茶，泡茶。新白茶略带着青气的香味儿让三个人精神都略略振奋了一些。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看你前几天还好啊。”章书秋貌似随意地问道。
    于川慢慢把今天在公婆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屈莹莹一脸诧异问道：“你们家陈俊怕是真的有点二吧？他真的把你姐夫给告了？”
    看见于川点头，屈莹莹又道：“那你姐姐不是要跳起来？”
    于川接着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没想到的是，我这个姐夫倒还真的挺豁达。”
    “你去找了你姐夫？”章书秋问道。
    “嗯，就是那天我们在医院分手后去的。”于川点头道。
    “你也是虎得很，不怕他骂你啊。”屈莹莹道。
    “那有什么办法，总是我自己做错的事，我要是不去，我都过不去自己这一关。”于川笑得苦涩。
    “你姐夫怎么说？”章书秋分好茶，放到两人面前。
    “他说叫我别放在心上，还说让我公公去做个鉴定还好些，省得不明不白，反而总是猜疑找事。”于川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下去。
    “这话倒是不错，看样子，他应该对这手术蛮有信心的。”章书秋点头道。
    “我常年跑医院我知道，像你姐夫这种大型三甲医院的大主任，那都是经历了多少手术磨炼出来的，你公公那手术到他手里，都是小事情。照往常，这种手术都是他们带的下级医生做的，自己根本不会亲自上手的。但是手术这事情，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想要恢复如初，那还是需要些时间的。”笑宝是医院的常客，屈莹莹对医院非常熟悉。
    “陈俊好歹也是硕士毕业，这些简单的道理他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会闹成这样？”章书秋有些奇怪。
    “我公公手术后那个下眼皮闭合不上，就经常眼睛疼。他们家有个退了休的医生亲戚，非要说这是医疗事故。”于川苦笑道。
    “那这样说起来，你姐夫说得对，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吧，你也别管了，让他们去鉴定。”屈莹莹说道。
    “你也是的，明知道你婆婆主动对你示好准没好事，你还跑去吃什么饭啊？”章书秋嗔怪道。
    “她就是太善良了，总是低估了别人的底限。”屈莹莹撇嘴道。
    “那这日子总要过吧，我不看着人家的好过，难过的不还是我自己吗？”于川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苦涩。
    “那你这现在吵翻了怎么搞呢？不是更麻烦？”章书秋问道。
    “又不是第一回撕破脸，往后他们家的事，我坚决不搭理就是了。”于川倒想明白了。
第十三章 意外来客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你那大姑子怎么回事？她不是结了婚有孩子吗？怎么又住在你们家？”章书秋问道。
    “所以我才说她善良啊，你不在家不知道，哎，你叫她自己说吧。”屈莹莹说起这事来，更是替于川生气。
    “她离婚了，净身出户的。”于川轻声道。
    屈莹莹看不得于川一幅忍气吞声的模样，直接道：“那叫净身出户吗？她嫁到人家家里去这么多年，孩子都八九岁了，她每个月赚的钱都交给她亲妈攒着，男方就没见过她的钱。
    她妈还嫌弃人家男方不会赚钱，还喜欢动手打人。
    后来那男的也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她每个月挣的钱都交给她妈了，就闹得不可开交。
    每个月等她发工资的时候，就跑到她上班的地方坐着，人家老板肯定不想掺和她们家的家务事，就直接把钱发给那个男的。
    她妈几个月没见着女儿的钱，又觉得不对了，跑到那美容院一问，又不干了，岳母和女婿在人家店里大闹一场，人家老板不够嫌烦的，直接把她大姑子给开了。”
    “我记得你大姑子是在林琪那里上班吧？”章书秋听得心里直抖，于川一脸苦笑。
    “就是啊，都是熟人，搞得小川要多难堪有多难堪。还算人家林琪人好，反正到现在，外头也没听见什么闲话。”屈莹莹感慨道。
    “那后来呢？怎么工作没了，又离了婚？”章书秋继续问道。
    “我大姑子你也见过的，一下子也很难找到工作，就在家里带孩子。她又是个公主命，除了洗个衣服，什么都不会做，她婆婆嫌死了她。她在家带孩子也要花钱啊，找她老公要钱，她老公就说让她回娘家拿钱，说她的钱都给她妈了。”于川说道。
    “这男的虽然刻薄点，但也没大错哈，结婚这么多年，老婆的钱都存在娘家，换谁谁也心里不舒坦吧，关键是人家就觉得你没想好好和他过日子。”章书秋点头道。
    “但是你觉得她婆婆是个讲道理的吗？要是讲道理，就不会这么多年还把着女儿的钱了。”屈莹莹撇了撇嘴道。
    于川接着道：“我那大姑子的婆家可厉害，那婆婆就是一个子不拿，小孩一切她都不管，我大姑子不买菜，她就让小孩吃咸菜就白饭。
    我那大姑子也不是个能吃苦的，就找我婆子要钱，我婆子本来一个月少了几千块钱的进账就难过得紧，哪里还舍得往外拿钱。
    就这时候，我大姑子她老公在外头欠了赌债，他把要债的支到我婆子家要钱。”
    “我的天，你这姐夫做得真绝。你婆婆怕不是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吧，钱这东西，可是她的命根子啊。”章书秋听得瞠目结舌。
    “就是这话啊，我婆子不给钱，那要债的也不好惹，他们在老家就过不下去了啊。我婆子就一面让我大姑子闹离婚，一面逼着陈俊给他们买房子到江城住。”
    “真牛，你这婆子还真是人间极品啊。那男的怎么会同意离婚？”章书秋感叹道。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婆婆跑到那男的家里闹，那家的妈更难缠，叫了一个村的人出来，把她父母用扫把打出来的。还跑到他们家叔叔在县城开的店里，撒泼打滚闹了好几天。警察来了一看又走了，说是家务事，自己解决。”屈莹莹说得挺解气。
    “后来他家叔叔找了个中人说和，两家人坐下来谈离婚，那男的同意离，就是两个条件，一是孩子归他，也不要抚养费，从此不许我大姑子见面，就当妈死了；二是把他的债还了。”于川解释道。
    “那你婆婆能同意？”章书秋奇道。
    “那同不同意的也没办法啊，反正那些要债的才不管谁还，只要能要到债。而且那中人听说我婆子一直管着我大姑子的钱，也觉得我婆子过分，意思就是如果我婆子不同意，这事他也懒得掺和了。”
    “多少钱的债啊？”
    “多也不多，五万块钱，可就是一分钱，那对我婆子来说，都跟割肉一样的。”
    “可不就是这话儿说的，她那头被割了肉，这头就到你们身上找补来了。”屈莹莹撇撇嘴道。
    “那你怎么就能同意给他们买房子住呢？”章书秋问道。
    “我不同意能怎么办？他们在老家过不下去了，跑到我家来，天天轮番轰炸，我又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两个孩子天天都受影响。我就想着反正孩子要读书，也要买学区房，就只好咬咬牙，东拼西凑买了这房子。”于川一脸苦涩。
    “你说人家父母都巴不得儿女婚姻幸福、家庭和谐，你这公婆，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屈莹莹摇头叹气。
    “还不都是个钱字闹的，从前估计是穷怕了，别的都好说，只要跟她提钱，那就是六亲不认。”于川摇头道。
    “那他们怎么又舍得为你大姑子的小孩读书买房子呢？我记得以前他们不是也跟你闹过一回，要钱在老家买了房子吗？”章书秋奇道。
    “说了你们都不信，那房子写的是我公公的名字。”于川继续苦笑。
    “不会吧，那会儿你公公也得有七十了吧。”屈莹莹眼睛瞪老大问道。
    “是哦，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于川点头道。
    “不会吧，不怕遗产税吗？这还真是钱不放进自己兜里，都不是钱啊。要是你再软弱点，只怕连你们家的钱，也都得一起装他们兜里。”章书秋感叹道。
    “你看她婆子这架势，不也差不多吗？在她婆子的概念里，陈俊的钱是他们家的，小川的钱是陈俊的。要不然她怎么会提这么无理的要求？”屈莹莹气愤道。
    “看透了也没什么，让他们作吧，反正都那么大年纪了，我往后就一条，不理就是。”于川无可奈何道。
    “照你婆子这性格，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章书秋摇头道。
    “这回这事儿，我看陈俊也不见得支持，管他，我就是没钱，还能把我怎么的。”于川语气坚决。
    “但你这日子，过得也真是艰难。”屈莹莹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有打算吗？”
    于川当然知道屈莹莹的意思，只是苦涩地摇头道：“打算什么？孩子都俩了，冲孩子就这样吧。
    我都想明白了，说到底，换个男人也不过最后还是伤心绝望，我就是离了婚，也不会再结婚。
    可我要是提离婚，照陈俊那个性，肯定不会把孩子都给我，我细想过，哪个孩子不在我身边，我这心里都跟刀绞一样的，那还不就这样过算了。
    陈俊再不顶事，再让人厌烦，可好歹在孩子们面前，还算得上是个称职的爸爸。”
    “诶，小川，前段时间，那个谁，不是经常约你，你们还有来往吗？”屈莹莹突然问道。
    于川愣了愣，摇了摇头道：“本来还……后来王瑶的事，刺激了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我说你怎么突然让我去接洽那边的事，那倒也是，哎……”屈莹莹摇了摇头，又感慨道：“你说王瑶怎么就看不开，可惜了。”
    “王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她蛮大方爽朗的一个人，业务水平也挺不错的，怎么会突然就自杀了？”章书秋问道。
    “还不是看不开，人就是得看开点。”于川陷入了包裹着浓烈悲伤的回忆中……
    王瑶是从前于川带过的学生，和于川共事好多年。于川她们开公司后，王瑶是第一个舍弃原来的工作，来和她们一起创业的。
    王瑶什么都好，就是家庭生活不太幸福，和老公性格不合。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老公就是个巨婴，又是个妈宝，他们虽然不和公婆住在一起，但生活却依然是由婆婆把控的。
    如果不是有个儿子，王瑶有时都不愿意回家。情感上很煎熬，后来王瑶就有了婚外情。那个男人比王瑶大一轮，身份挺体面。和王瑶有段时间简直是蜜里调油，两个人都说好各自离婚后在一起。
    王瑶为了离婚，连儿子都没要。两人都盘算好，生一个孩子，享受幸福生活。可那男的一面享受着王瑶的浓情蜜意，一面说起离婚又老是敷衍。
    再后来王瑶去见儿子，儿子都不见她，只是骂她偷人。王瑶知道前夫家肯定给孩子灌输了很多恶毒的言语，难过得很。
    再后来那男的一拖再拖，王瑶都怀孕了两回，都让他劝着给打了胎。后头王瑶再也不相信他在床上说的鬼话，那男的又把已经写好的离婚协议书给她看。之后王瑶第三次怀孕，不管那男的怎么说，坚决不肯去堕胎。
    后头王瑶去产检的时候，碰见了那男人的老婆，挺着个比她还大的肚子，她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自己在家里关严了门窗，打开燃气灶灭了火，一尸两命。王瑶的父母都远在千里之外，于川作为王瑶公司里的法人代表，是警方通知的第一个死者亲属。
    于川和屈莹莹从警方那里看到王瑶写的遗书，还有那手机里无数的照片，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王瑶就这么死了，可那男的，不过就是因为这点没有闹开的作风问题，被单位调了个岗，他二胎照生，日子照过……
    “我那时偶尔也能看出她有些不对，就是没有多问两句，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这里，也怪我关心太少了，哎……”于川说完，三个人久久都没吭声。
    “有时候人的生死，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哎，你也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算了，大过节的，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莹莹你那个程珂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怎么我们从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呢？”章书秋眉眼含笑看着屈莹莹道。
    “就是就是，你藏得可够深的。”于川附和道。
    屈莹莹舔舔嘴唇，正不知从何说起，章书秋就听见黎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小秋，你在哪儿？是于川和莹莹来了吗？”
    三个人齐齐站起身往院子里看去，正准备打招呼，却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黎耘身后跟着的那个人，竟是一脸闲散笑容的宁烨。章书秋见两人满脸疑问，只得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后头突然跟着一个更大的嗓门喊道：“小秋姐，你快来，甜柿下了树，今年大丰收。”一个戴着眼镜的黑瘦高个拎着个蛇皮袋从屋里三步两步跨进了院子。
    章书秋三个人从亭子里出来，纷纷和黎耘打招呼。黎耘转身介绍道：“这位，宁烨，算是同学吧，在国外时一起住过几年。”
    说着又指着她们三个介绍道：“我妹妹，章书秋，她的闺蜜，于川、屈莹莹。”
    黎耘顿了顿又说道：“你们好像认识哈，就不用我多介绍了。”
    章书秋一头雾水和宁烨打招呼：“宁主任好！”那两个也立即跟着点头问好。
    宁烨一改之前在会场时的老成持重，笑容和煦：“你们好，又见面了，冒昧的很！”
    章云山拎着那蛇皮袋走到三个人面前道：“小秋姐，你怎么不应声？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的柿子，可甜了，快尝尝。”
    章书秋也懒得再和宁烨磨叽，满脸纵容地看着眼前这个弟弟：“你怎么和他们一起来了？”
    “我搭的宁大哥的车，到了江城才知道，那车是耘哥新买的，就这样一起来了。我渴了，快给我倒点水喝。”章云山熟门熟路，径直往那亭子里过去。
    章书秋忙让了宁烨道：“宁主任，您请进，先喝杯茶。”看宁烨往里走，章书秋用疑问的眼神，看了一眼跟在后头往里走的黎耘，黎耘眨眨眼只是一脸笑。
    等众人都坐好，章书秋倒了之前的茶叶，重新又取了茶叶，泡了一壶普洱。章云山喊道：“小秋姐，我不要喝普洱，我要喝你煮的奶茶，你给我煮壶奶茶喝吧。”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喜欢喝奶茶？不要瞎闹，这里还有客人。”章书秋一脸嫌弃道。
    宁烨却一点都不认生，来了一句：“有奶茶吗？也给我来一杯，中午饭吃得早，这个点有些饿了。”
    黎耘努力憋着笑道：“不要放白糖，放红糖哈，红糖，我也要一杯。”
    “耘哥，红糖那味儿太浓了，还是放白糖吧。”章云山一脸不满意道。
    “那就少放点，奶茶就是放了红糖，颜色才更好看，更有奶茶的感觉。”黎耘抬着眉毛道。
第十四章 人间极品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看着这三个男人认真讨论奶茶放什么糖，章书秋顿感无语，于川和屈莹莹憋着笑。可再是无语，还是抵挡不住那两脸期盼和一脸探究，章书秋到旁边柜子里找了炭焙红茶出来，拿刚烧开的水洗了一遍茶，又放了一点点开水把那茶泡着。然后端着泡好的茶去了厨房。
    厨房里，二婶正在洗菜，看见章书秋进来，满脸笑容地问道：“都有谁来了？是小耘回来了吧？”
    章书秋一边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倒到奶锅里煮，一边把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二婶擦了擦手，拿了几个盘子，装好了炒板栗、绿豆糕和一盘炒豌豆，炒花生，放到托盘上道：“我过去看看小耘，顺便把这些拿出去。”
    章书秋笑着点头，又往奶里放了块黑糖。等到奶快煮开了，章书秋把那泡好的红茶一起倒进了奶里，瞬间，一股奶茶的焦香飘了出来，等奶沸腾了，把火关了，又盖上盖子焖了几分钟，才拿了个滤芍，把那锅煮好的奶茶倒进大的凉水壶里。再把奶锅洗干净，先给二婶倒了一小碗放在案板上，然后端着那壶奶茶走了出去。
    章云山拿着块绿豆糕正吃得津津有味，看见章书秋进来，连声喊道：“我的奶茶好了，小秋姐，你做的这绿豆糕真好吃。”
    黎耘正和二婶说着话，宁烨也拿了块绿豆糕正在吃。于川和屈莹莹见得章书秋拿着奶茶走进来，忙站起身从后面贴墙的柜子里，拿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透明玻璃杯出来。
    章书秋往那些杯子里倒上奶茶，二婶笑着赞了句：“真香，也就是小山来了，我们才有这口福。”
    “二婶想喝还不容易，这个最简单了。”章书秋笑道。
    “我煮的就不是这个味儿，不是甜了就是没茶味儿，还是你煮得好喝。”二婶满脸笑容，显然十分开心。
    “那你快去喝，等会儿凉了可不好喝。”章书秋笑道。
    “好好好，我去厨房了，你们坐。”众人看着二婶出去，又把注意力放在那奶茶上，章云山看见一个人倒了一杯，那壶也快见底了，忙喊道：“我还要喝，这杯子太小了……”
    章书秋把自己那杯递给他道：“你还是小孩子吗？大喊大叫的，赶紧喝，我好洗杯子去帮二婶做饭。”
    宁烨一边喝着那杯香浓的奶茶，一边看着章书秋姐弟俩亲昵的互动，眉眼间全是笑意，感觉又多了解了一点这个女人。
    黎耘捅了捅宁烨道：“怎么样？这奶茶好喝吧？外头可买不到。”
    宁烨点点头道：“确实不错，难怪你们俩那么上紧。”
    “宁大哥你不知道，我自从喝了我姐煮的奶茶之后，都不敢在外头买奶茶喝了，感觉味道怪怪的。”章云山表情十分得意。
    黎耘几口把杯里的奶茶喝掉了，一边剥花生往嘴里扔一边埋怨道：“小秋，这么多人，你就不会多煮一点。”
    章书秋却懒得搭理他，只是把众人面前已经喝空的杯子收了，对于川和屈莹莹道：“我们去厨房帮忙吧？”
    于川和屈莹莹笑着点头，跟着章书秋去了厨房。一进了厨房，于川就冲章书秋挤挤眼道：“我问清楚了，那个宁主任，跑去你们山上了，说是去买茶叶的，但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章书秋无所谓道：“管他在酒还是在茶，不相干的人，你打听那么多干嘛？”
    “我看人家怕是积极努力要把这不相干变成相干，这才几天，你这点底，人家都摸得差不多了。”于川耸着眉毛说道。
    屈莹莹听了两人对话，一脸八卦道：“难不成我不在的时候，还有什么前情？”
    章书秋也懒得理于川，拿了筷子去拨那个炖了风干羊肉的土罐，当事人不回应，于川感觉无趣，又和屈莹莹咬起耳朵来。
    那边亭子里，章云山看见自家姐姐进了厨房，才从装憨的状态变得敏锐起来，突然冲宁烨道：“宁大哥，你是单身吗？”
    宁烨顿了顿，才点了点头答道：“是啊，怎么了？”
    “我瞧着你好像对我姐姐，有点不太单纯，就问问。”章云山一脸正经。
    宁烨有些失笑地看了眼黎耘，黎耘笑道：“这小子从小跟在小秋屁股后头，小秋说的话，在他这儿，比圣旨还管用。”
    “耘哥，你到底哪头儿的？我一会儿告诉姑姑去。”章云山气愤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哪头儿的，你都多大了，还喜欢告状？”黎耘失笑道。
    章云山正准备继续教育这个哥哥，宁烨却突然笑眯眯道：“我对你姐姐，单纯得很，就是想娶她。你觉得好不好？”
    章云山半截儿话被宁烨堵在了喉咙里，脸一下子涨红了，嗫喻道：“这好不好的，我哪儿知道。”
    “就是这话，你姐都多大人了，你啥都不知道，别瞎掺和就行。”黎耘一巴掌拍在章云山肩膀上道。
    “我怎么瞧着耘哥你这意思，你是站在宁大哥这边的了？”章云山摸摸脑袋道。
    “都说了我哪边都不站，都是成年人，再说你姐那人什么性格你不知道？那是谁想娶就能娶回去的吗？”黎耘满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章云山想了想点头道：“那倒也是哈，我姐那就是人间极品，一般人可搞不定。”
    宁烨听了这话，哑然失笑，黎耘一巴掌更用劲，打在章云山脑袋上：“有你这么说自己姐姐的吗？”
    “我说的不是反话，就是人间极品字面的意思，我小秋姐这样的，多难得啊！”章云山满脸委屈。
    “那是难得，难得的执拗。算了，反正一句话，你不要瞎掺和。”黎耘再次嘱咐道。
    “哦，我知道了，我闭嘴就是。”章云山满脸委屈。
    黎耘看着章云山那个别扭，突然起了一丝开玩笑的心思：“话说章云山同学，你博士都毕业了，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没见你带个女朋友回来？”
    “我，我找不着。”章云山嗫喻着。
    “哈，你找不着？你不会比着你姐那样的找女朋友吧？”黎耘特别喜欢调侃这个有点书呆子气的表弟。
    章云山一下子被说的脸通红，却突然跳起来：“那不然呢？我就觉得那样的好啊，你看我姐姐，我看见她就觉得温暖、舒服，她一笑起来，我就觉得阳光都灿烂。”
    “哈，我说你这个脑子里都想的是个啥？你姐那也就是在你眼里温暖、舒服，你问问你宁大哥，你姐在他心里是什么感觉？”黎耘撇着嘴道。
    黎耘这么一说，把章云山都弄傻眼了，只是呆呆转过头看向宁烨，宁烨笑了笑道：“我说冷若冰霜你信不信？不过我很羡慕她对你的那种温暖，但是那叫做亲情，所以小伙子，你是找女朋友，不是找姐姐！”
    懒得理会章云山继续发傻，黎耘拍了拍手，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我也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等下章恒女士回来，看见我坐在边上等着吃饭，又要对我施展不劳动者不得食教育，我可受不起。”
    宁烨笑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不过我只会煎牛排。”
    黎耘想起当年两个人在异乡他国做饭的场景，笑道：“是吗？我觉得你方便面煮得挺好，蛋炒饭也还不错哦。”
    宁烨站起来，搭上黎耘的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笑道：“你这个懒鬼，你那是抢来的东西最好吃好吧。”
    两个人越往厨房走，香味儿越浓烈，黎耘满脸不屑道：“你这个人吧，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小心眼儿，这么点小事儿记这么多年，要是没有我抢，你能吃得那么欢实吗？”
    宁烨哑然失笑：“哈，论歪理邪说，没人比得过你。”
    “我这是求生本能，在夹缝中求生存，练就的金刚不坏之身，你这个大少爷，肯定是体会不到的。”黎耘满脸得意道。
    两个大男人开着玩笑走进厨房，厨房挺大，二婶和章书秋在灶上忙活，于川和屈莹莹帮着打下手，几个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和谐，看样子也不是第一回了。二婶转头看见他们俩进来，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道：“小耘，是饿了吗？晚饭快好了，等你爸妈回来，就能吃饭了。”
    “没有，二婶，我们是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黎耘答道。
    章书秋正好炒完一盘菜，拿起锅，往盘子里装。红的辣椒配上青的蒜，热气腾腾，看上去非常养眼，章书秋装好盘子，把那盘菜冲黎耘端起来道：“你是来帮忙堵厨房的吗？把这菜端走，把桌子收拾了，摆好碗筷。”
    黎耘往里走两步，隔着中间的大案接过那盘子道：“遵旨，然后呢？”
    “然后等吃就行，别来了，就这么大点地方，站不下那么多人。再说你把客人带到厨房当帮工，一会儿姑妈回来看见了，我可不帮你。”章书秋把盘子放到黎耘手里，一边转身去刷锅一边道。
    黎耘给旁边站着的宁烨一个满脸无辜的眼色道：“看到了吧？我们家俩太后，我这缝儿窄的狠吧。”
    宁烨看着围着花围裙，把头发扎在脑后的章书秋，浑身散发出浓烈的烟火气，就像每个家庭里都有的那样一个温暖的主妇。突然觉得她这个样子，比穿着那高级的西服套装，化着职业的妆容，更加风情万种。她回过头的那一个笑容，即使素面朝天，依旧让他的心，又颤了颤。
    于川已经和黎耘非常熟稔，看到那两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站在厨房里，还穿着整齐的衬衣，虽然挽起了袖子，画面也违和得很，笑着对黎耘道：“耘哥，快出去吧，这厨房里站上你和宁主任，实在挤得慌。宁主任第一次来，您带他出去走走也好。”
    黎耘点点头道：“还是我们小川最体贴，那我们出去了，各位女士慢慢忙，我们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
    章书秋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喊了一声黎耘，黎耘把那盘菜放到隔着玻璃门的饭厅的桌上，那里已经林林总总有五六个菜了。听到章书秋喊，又折进厨房问道：“女王请吩咐。”
    “宁主任第一次来，不知道喝什么酒，你带他去选一下，开出来把酒醒了。我们喝贵腐吧，姑妈也喜欢喝。”章书秋息了灶上的火，对黎耘轻声吩咐道。
    宁烨就那样站在厨房和饭厅隔断门口，看着章书秋对黎耘说话。只是觉得这个厨房十分有家的感觉，人那么多，热热闹闹，过节的气氛很浓郁。
    宁烨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不管她是把她当客人还是什么，她也会关照他，真好！
    黎耘带着宁烨，穿过院子，进了章书秋那边的屋子里。黎耘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房子分两边儿，这边儿是小秋住的，隔壁是我爸妈住的。”
    “看来，你妹妹在你们家，可比你地位高。”宁烨笑道。
    “谁说不是呢，我妈说我就是个伸手党，我妹妹那是实打实的顶门立户。说起来你都不信，她虽然从小儿在我们家长大，可是没有花过我们家一分钱，就连这房子，都是我妹妹盖的。”黎耘摇头苦笑道。
    宁烨挑了挑眉毛道：“你妹妹到你们家才多大？读高中还是更早些？”
    “就是高一，那会儿我还只知道天天算题，她就已经是腰缠万贯了。人比人得死，就是有些人，你遇到她，不服不行。我在我妹妹面前，就是个大写的服字。后来我也不用挣扎了，安心读我的书拉倒。”黎耘叹着气，带着宁烨下了楼梯，打开门，温度就比外面低很多。黎耘开了灯，宁烨才发现，这下面赫然一个设施齐全的酒窖，各种各样的酒，说琳琅满目一点不为过。
    “你妹妹这是喜欢喝酒还是收藏爱好者？”宁烨大为吃惊。
    “好像也喝点，也收藏，还做投资，听说在法国还买了庄园和酒厂，好像在国内也投资了一个酒厂。”黎耘说得十分轻松，似乎这事儿对于章书秋来说，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事。
第十五章 来者是客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黎耘沿着酒柜逛了一圈，苦恼道：“你来挑吧，随便挑哈，我对这东西没研究，别客气，吃点儿喝点儿，对我妹这个大财主来说，是帮她减库存。”
    宁烨都被黎耘说笑了，摇头道：“我也没研究，怎么办？”
    黎耘眨巴眨巴眼道：“那就拣那个小点的柜子里的拿，我琢磨着应该是更值钱些。”
    宁烨被黎耘这逻辑闹得哭笑不得：“难怪你在你们家地位高不起来，败家得很。”
    “嘿，你这人，真不厚道，我这不是为了招待你吗？”黎耘气呼呼道。
    “半夏那个酒量，还是别糟蹋这些酒了，咱们随便挑个多的，喝起来没负担。”宁烨想了想，说道。
    黎耘点点头道：“我看成，你去拿，我去给我妹妹拿贵腐，我就认识这个。”说着往最里面进去，宁烨跟着走过去，最里面一面墙竟是各种各样奇怪的酒瓶，酒的颜色也是五颜六色，应该全是女生喜欢的甜酒。
    两个人搬好了酒，半夏到了，黎耘带着他到厨房打招呼。半夏看见系着花围裙站在灶台前的章书秋，眼睛一亮，自来熟道：“嗨，美女，你穿上花围裙更漂亮。”
    章书秋笑着对半夏点了点头，继续回头往锅里加盐。半夏挑了挑眉，转身对黎耘小声嘀咕道：“你妹妹做的饭？吃得不？”
    黎耘撇了撇嘴道：“你那点做菜的手艺，也就只能在我们面前显摆显摆，别出洋相哈。”
    宁烨正在饭厅里拿着开瓶器对付那些酒，半夏挑眉看了看桌上的酒，眼睛亮了亮道：“贵腐？我要喝这个，这个好喝。”
    这时候章云山三步并两步进了饭厅，边走边高声说道：“小秋姐，姑姑和姑父到家了。”
    章书秋端着菜盘子从隔壁走过来道：“时间刚好，准备开饭。”
    于川端着刚从土罐里盛出的风干羊肉过来，摆到桌子上，一边摆一边对章书秋说道：“小秋，这羊肉真香。”
    章云山指了指那羊肉对宁烨道：“宁大哥，这就是我们养的那个黑山羊。”
    宁烨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一个中年女声传进来：“我们回来晚了，这大过节的，倒要小辈儿们张罗饭菜，真是不好意思。”
    宁烨听着声音就站了起来，半夏也站到他便上，章恒和黎光明一前一后进了门，章恒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今天可热闹得很，欢迎大家。”
    黎光明也跟着笑道：“都别拘束，赶紧坐吧。”
    宁烨微微弯了弯腰，笑着喊道：“章阿姨，黎叔叔，多年不见，您二位风采依旧。”
    章恒往宁烨面前走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宁烨一眼：“小烨还是当年的样子，大帅哥，就是比从前壮实了些。”
    黎光明点头笑道：“小烨长大了，替我们给你爸妈带好！”
    宁烨笑道：“我爸妈让我替他们问叔叔阿姨好，感谢你们收留我过节。”
    章恒笑道：“不要这么客气，你和黎耘打小儿就要好，你就当是自己家就好。”又看向半夏，黎耘忙介绍道：“这位外籍友人是那个半夏咖啡馆的老板，半夏，他觉得月亮是全世界的，要和我们一起共度佳节。”
    黎耘这话一出，全屋里的人哈哈大笑，黎光明点着黎耘道：“你这小子，来者是客，不能瞎胡闹。”
    半夏忙躬身问好，又跟着笑道：“没事，我们闹习惯了，要不然，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全家团圆。”
    章恒笑道：“可不是嘛，你们看，我们家这女儿就有三个，个顶个漂亮能干，小川，莹莹，小秋不在家，你们也不说来看看阿姨，怪想你们的。”
    黎光明笑道：“快上桌吧，大家都坐，你们都是年轻人，和我们这些老人家一起，可千万别拘束。”
    章恒到厨房拉了二婶出来坐在自己旁边，二婶不乐意，章书秋把她按到座位上轻声道：“今天过节呢，您要是不在桌上吃饭可不行。”
    黎耘和章书秋把酒给大家一一倒上，倒到半夏那里的时候，他挤了挤眼道：“我想和她们一起喝那个贵腐。”
    黎耘耸了耸眉毛，在旁边放酒的桌上拿了一整瓶开好的贵腐，放到半夏面前道：“你这酒量喝贵腐？我没精神给你倒，你自己侍候自己。”
    半夏也不客气，边拿起瓶子自己倒上，边说道：“我看在这酒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章云山在旁边凑热闹道：“我也要喝这个。”
    黎耘抿了抿嘴道：“行，那麻烦您亲自再去搬一箱上来，你们这些酒仙现在都流行喝糖水吗？”
    “这不是酒仙要喝糖水，是你这个半吊子根本不懂酒。”半夏撇着嘴道。
    一桌人还没吃饭已经笑开了花，最后章云山乖乖去搬了酒，半夏十分浮夸地吃着那桌上的菜，好多都是他根本没有见过的，只有山里才有的特产。一边吃一边问，幸亏旁边坐的是章云山，两个人说着土菜就着酒，简直就是一对儿活宝凑到了一起，饭还没吃完，两人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宁烨坐在黎光明旁边，黎光明端起酒杯问道：“听说你要出来锻炼了？”
    “是的，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有什么想法？”
    “我想到云东。”
    黎光明听了点点头道：“你要想好了，云东可是块硬骨头。”
    宁烨答道：“不瞒您说，我这几天去云东转了转，实地了解了一下情况，虽然艰难，但是有越来越多像小山这样，愿意振兴家乡的年轻人，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章恒在旁边打断道：“老黎，在家吃饭，别聊工作，你就不能让人家放松下。小烨来，阿姨敬你一杯。”
    宁烨赶紧端起杯子起身跟章恒碰杯。
    两人喝了酒，章恒又问道：“我记得你好像比小烨还大一点，你这个人问题怎么还没解决？你妈妈该急坏了吧？”
    宁烨忙笑道：“我这一直忙忙碌碌，也没遇着合适的，我妈说我这是缘分没到。”
    “倒像是你妈妈的风格，原来你妈妈就一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你妈妈有空回来转转。”章恒笑道。
    宁烨正要答话，那边章云山和半夏在黎耘的挑唆下，却突然起了哄，要一瓶酒一口干。
    章书秋三个看着一脑门子官司，章恒忙制止道：“黎耘，你别瞎起哄，这到底是酒不是水。小山，姑姑等下还要你陪着打牌呢。”
    章云山听了这话，立即摆出一副苦瓜脸道：“姑姑，您饶了我吧，老把我贴得一脸的条子，那哪儿是打牌，简直就是造孽。”
    一桌人除了宁烨和半夏，全都听得笑喷了，黎耘笑得喘不过气，半天才把话说利索：“这叫彩衣娱亲你懂不懂。”
    章云山十分不满道：“那你为啥每次都把这彩衣娱亲的机会让给我？”
    “谁让你最小？”黎耘得意道。
    “今天我洗碗，你去彩衣娱亲。不然，不然我就和半夏喝酒。”章云山也是实在找不到法子了。
    半夏听了立即道：“NONONO，我要看看你是怎么彩衣娱亲的，我不和你喝了。”
    黎耘看着宁烨一脸疑问看着他，又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道：“你等会儿自己看，说了就不好笑了。”
    章云山气得咬牙切齿对黎耘喊道：“耘哥，要么你把半夏喝倒也行，想看我笑话儿，没门儿。”
    “我可没那本事，不过我给你指条明路，那边三位大神，你求一求就好。”黎耘一抬下巴，示意桌子对面的章书秋于川和屈莹莹三人。章云山眼前一亮，马上开始可怜巴巴对着章书秋那边道：“姐姐们，三位姐姐们，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弟弟被欺负啊。”
    于川嘴角含笑把酒杯一提，站起来对半夏道：“我们要怎么称呼您呢？是半老板还是夏老板？或者您还有个姓儿？初次见面，敬您一杯。”
    章云山看见于川接了茬儿，笑得跟孩子一样开心。
    黎耘接着于川的话头儿起哄道：“半老板，您贵姓？咱们大中国好像没有姓半的。”
    半夏撇着嘴道：“我叫半夏，半夏，叫我半夏就好。”半夏虽然喜欢耍宝，但到底还是认为自己是个绅士，而且自认酒量很好，完全来者不拒。
    可任凭半夏再怎么酒仙，也抵不过这边三个人车轮战，更何况这三个人素来配合默契，以于川为主，章书秋为辅，屈莹莹敲边鼓，那酒劝得风生水起，滴水不漏。
    章恒和黎光明还有二婶在一盘看得瞠目结舌，笑得肚子打颤，三个人在一旁嘀咕：“没想到，小秋还有这样一面，难怪这三个人感情好。”
    那边宁烨看着于川冲在前头，章书秋时不时站出来，屈莹莹就完全成了那个后盾，这三个人给彼此竖了一道坚固的屏障，这样三个人一起做事业，大概率能够彼此成就。这样三个人在一起做朋友，让人看着就觉得羡慕。
    难怪，她享受单身，因为她并不孤独。
    半夏一对三，加上旁边还有三只看热闹起哄架秧子的，那酒上头喝猛了上头还是很快的，半夏很快舌头就有点大了，章云山看得十分开心，大喊道：“半夏，一样都是朋友，你看你们这塑料友情，再看看我姐姐们这铜墙铁壁，你果然交对了朋友。”
    半夏顶住火力挺了一阵，最终还是成了倒爷一个。
    半夏被宁烨和黎耘扶到外头亭子连着的躺椅上躺着，喝倒了一个，屋里的宴席也到了尾声，长辈们被推出去散步消食，黎耘和章云山在院子里的水槽上洗碗，章书秋三个人收拾桌子。
    只有宁烨一个人闲的无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晚饭开始得早，这会儿天刚刚擦黑，院子里太阳能路灯很亮。宁烨看到章书秋一个人端着盘子进了厨房，也慢悠悠进了厨房。
    章书秋正在整理冰箱，看到宁烨走进来，笑着问道：“宁主任要找什么？喝水吗？”
    宁烨看着灯光下，章书秋两颊绯红，眼神闪亮，整个人仿佛发着光，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十分别扭，笑道：“能不能换个称呼，这个，有点别扭。”
    “啊，不会啊，不是一直这么叫吗？”章书秋撅了撅嘴道。
    “以前不知道，你是黎耘的妹妹，我和你哥这么熟，我们也不应该这么见外对吧？”宁烨继续努力。
    “话虽这么说，但是我哥的熟人那么多，我也不可能个个都熟……算了，宁烨，请问你来厨房是要喝水吗？”章书秋突然觉得这个称呼不称呼的，掰扯那么久，毫无意义。
    “不是，我是看大家都挺忙的，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宁烨感受到了章书秋那丝不奈，但她总算肯连名带姓称呼他，是不是也算一点进步。
    “来者是客，我们很快的。”章书秋依旧十分客气。
    外头却听到章云山在喊：“姐，碗放不下了，再拿个干净盆出来。”
    章书秋转过身，在案板上拿起一个蓝色的塑料盆递给宁烨，宁烨笑了笑接过来拿了出去，心里却觉得挺开心，被使唤居然也能这么开心，这感觉又挺奇怪。
    宁烨拿了盆出去，又遵照黎耘的吩咐，搬了干净的碗碟进来，章书秋已经快把冰箱整理好了，宁烨问道：“碗柜，是哪一个？”
    章书秋也不扭捏，指了指灶台侧面放着的那两个柜子道：“盘子放上面，碗放中间，勺子什么的，放抽屉里，筷子放到那个筷子盒里。”
    宁烨按照章书秋指示，一一放好碗碟，章云山又搬了一盆进来放在他旁边道：“姐，碗都洗好了，我去烧点开水吧？”
    章书秋笑着点头道：“泡点红茶，大家好消消食。”
    黎耘搬了最后一盆碗进来道：“哇塞，今天这些碗，还不如彩衣娱亲去。”
    章书秋笑道：“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山帮你洗了碗，你等会儿不帮他贴两个条儿？”
    黎耘满眼闪烁着促狭的光芒，看了看宁烨道：“宁大公子，升级我记得你会打哈。”
    宁烨有些莫名其妙道：“咱们读大学那会儿，谁没打过升级啊？”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在给我挖坑呢？”
第十六章 强势宣告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云山烧完水泡好茶，黎光明章恒夫妇已经散步回来了。
    中秋月圆，桂花香味到了最浓郁的时候，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庭院中的牌局十分热闹，黎耘和章云山到最后谁也没有放过谁，一起上了桌。宁烨坚持要在边上观战一下，章书秋推了二婶去洗澡，自己还在厨房里忙活，于川和屈莹莹陪着章恒凑趣。
    宁烨从旁观看，发现这牌局挺有意思的，虽然打法和升级一样，但是又与他从前在宿舍打的那种有很大不同。
    五个人三副牌，或者二打三，或者一打四。每局都是抢庄，各打各的级数，摸底牌之前可能被反庄，谁反的就打谁的级数。摸完底牌之后还是可能被反主，但是庄家不变。
    因为每个庄家都是抢的庄，所以手中牌的好坏不定。
    庄家出牌叫A的任意花色做帮手，如果牌好，自己手上有三个A的，可以叫自己，但是绝对要保守这个秘密，为了预防被轻易戳穿，甚至会扣掉一个A到底牌里。如果一打四小光，那四个人都要被贴条子，庄家升两级。如果庄家被打大光，也要贴条子。
    如果是二打三，庄家只有一个A，另外两个A分属两家，就要判断庄家牌好不好，抢先傍庄的和庄家一队。不管闲家还是庄家，被打大光的贴条子。
    而且这条子就是贴脸上，从脑门子开始往下贴，贴一张条子大家要笑好久，牌局气氛时而紧张，时而焦灼，时而搞笑，热闹得不得了。
    宁烨在边上看了一圈，发现难怪章云山老是被贴条子。他虽然算牌也挺准，但是他经常沉不住气，手中牌好牌坏很容易被看穿。黎耘估计因为这种牌打得少，算计功夫还差点。章恒和于川还有屈莹莹则是各有个人风格的老谋深算，经常诱敌深入，然后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章云山和黎耘互相知道斤两，最是不喜欢做对家，可那三位就经常把这俩人挤兑到了一起，然后痛打落水狗。不过三五局过后，章云山和黎耘各自脸上就被贴上了条子，几个人笑成一团，章书秋弄完厨房的事，也来看热闹。
    那条子随着呼吸在脸前面飘来荡去，看一眼就忍不住要笑得肚子疼。章云山一激动，那条子突然掉了。章恒笑得脸色通红叫到：“小秋，那胶水估计干了，粘不住，你去再拿一瓶来。”
    章云山却不满道：“姑姑，这是天意，天意，就不要再拿胶水了。”
    黎耘却挤兑道：“什么天意，天意就是让你粘脱一层皮。”显然忘了，他自己脸上也有张条子。
    章云山气道：“你哪头儿的，好像你没被贴一样。”
    黎耘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依然嘴硬：“你放心，我肯定比不过你。”
    章书秋哪能放过这热闹，一声也不吭就转身去书房拿胶水。宁烨看着众人正打得火热，便跟在章书秋后面走了。
    章书秋回头看了看跟在她后面的宁烨，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宁烨笑了笑答道：“想问你要一点东西。”
    章书秋更是不解地看着他，宁烨接着道：“冰柳白，你这里还有吗？”
    “茶叶？你喜欢这个茶叶？”章书秋见宁烨跟了上来，又边往前走边问道。
    “第一次喝这种茶叶，觉得挺不错的，想带点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宁烨答道。
    章书秋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愿意多问，便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我拿给你。”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进了章书秋位于三楼的书房。这书房竟十分阔大，三楼除了一个卫生间，全部都做了书房。四周墙上放眼望去都是书，屋子中间只放了一个书桌，一套看着就很想坐上去的沙发，还有些绿色植物点缀其间。夜色和灯光让这书房看上去更加空旷，却又显得无比充盈。
    章书秋去拿胶水，宁烨沿着书柜看着书。
    章书秋要下楼，宁烨却道：“方便我参观一下书房吗？”
    章书秋笑笑道：“好啊，等会儿我拿了茶叶再来叫你。”
    章书秋拿了胶水下去时，章云山脸上又多了张纸条，众人起着哄用刚拿来的胶水把那条子贴得更牢靠了。
    宁烨听到下面院子里的欢笑声，慢悠悠沿着书柜往前看，越看越觉得感慨，难怪章书秋需要一个这么大的书房，一般人的书房是分门别类整理的，这间书房却是按语种整理的。宁烨想想自己家老爷子那个书房，大小差不多，可书却少了很多。
    宁烨抽出那本中文版的《狂奔》，读到第五页时，章书秋提着两盒茶叶上来了。
    宁烨听到声音看过去，竟是用两个小木箱子装的茶叶，耸了耸眉道：“你这茶，都是这种包装？”
    “芽茶娇贵，而且这茶叶型大，用的是这种包装，一芽一叶的比这个盒子还大点，其余的没有，制茶的师傅还在考虑是不是做成茶饼，但是现在产量太低，还没开始。”章书秋答道。
    “那往后产量起来了，这包装确实上档次，但这价格和原材料只怕都……”宁烨仔细审视手上那箱子道。
    “喝得起芽茶的，一般非富即贵，或者还有人是买来送礼的，包装高档些，总是应该的。再者说，这箱子对于山里来说，并不十分难得。”章书秋笑容平静。
    宁烨愣了愣，突然失笑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去了大云山？又为什么对这个茶那么感兴趣？”
    章书秋笑容一如之前，抿了抿嘴答道：“该我知道的，总会有答案。再说不过就是一点茶叶而已，你是我哥哥的朋友……”
    宁烨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就是敷衍都懒得敷衍他。突然深深望住章书秋道：“上次我说错话了，要跟你道歉，我说你记性不好，需要更正一下，你是过目不忘，所以，你其实早先就记得我，不过装作不认识罢了。”
    章书秋也不答话，只是笑了笑。宁烨继续道：“你怎么不答？”
    “你希望我给什么答案？”章书秋苦笑道。
    宁烨突然有种被捆住了手脚，捏住了喉咙的感觉，就是无论你怎么出招，人家就是不接招，不仅不接招，那招还能反过来打在自己脸上。不管是真不认识，还是装不认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宁烨，不在她的记忆范围内，或者是她根本不想记得他。
    “当年你为什么没有去华大？不会是因为我说让你考华大吧？”宁烨干脆剑走偏锋道。
    “华大有那么好考吗？”不管宁烨表情如何，章书秋反正还是一脸笑容。
    “不可能，我堂弟说那个培训机构里，一对一的老师给你上课后，老跟他说你做什么卷子都是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成绩。”宁烨想起从前堂弟每次上课后的那张苦瓜脸。
    章书秋想想那段在培训机构赶课的时光，倒确实好像经常能看到宁烨。只得十分无奈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及早确定了以后的方向而已。”
    “那你也可以来华大找我啊，我们两个学校隔了不过几站路而已。你知道我后来找你找得多辛苦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跳级？”宁烨语气里有了许多不满。
    章书秋满脸愕然看向宁烨，想了想，还是苦笑道：“时过境迁，虽然当年我也没有对你有什么回应，但还是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今天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们家的客人，仅此而已。”
    “你是在说我自说自话吗？那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这一下，宁烨有些咄咄逼人了。
    章书秋一时被宁烨这种神逻辑给震惊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管不顾怼回去，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宁可干脆什么都不说，反正过了今天，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也没有什么交集。于是定了定心神道：“我先下去了，您是在这里坐会儿，还是……”
    宁烨知道章书秋的打算，并不继续追问，只是突然起身上前一步，把章书秋抱进了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道：“这回，我绝不会再让你跑掉的！”
    说完也不等已经石化的章书秋反应，放开了她，边扬着手中的书：“这本书借我看看，”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章书秋一脸无语看着宁烨的背影，愣了半晌，才把灯关了，下了楼。
    等章书秋到牌桌前的时候，宁烨已经替换了黎耘上了桌。章恒一边抓牌一边笑道：“你不要以为下了桌就能把脸上的条子扯了，今天我们这牌局没散，你就不能洗脸。”
    章云山在旁边附和道：“对，这样这才公平。”
    章书秋对站在一边正要发作的黎耘道：“这会儿院子里开始有些凉了，那个半夏还是扶进屋里去睡吧。”
    黎耘眼一眨，笑着对章云山道：“你让给你姐姐打，帮我扶一下半夏。”
    章云山却是一脸不愿意道：“我不，我这牌刚摸得漂亮点，反正在桌上也是贴着条子，下去也是贴着，你自己去。”
    章书秋却抽了章云山手中的牌道：“人家是客人，万一感冒了可不太好。”
    这一局牌，直打到月上中天，满屋子人脸上全都贴了条子，数来数去，宁烨脸上的条子是最多的，黎耘看热闹不嫌事大，愣是按住他，让章云山拍了张照片，才算放过了他。
    笑笑闹闹散了场，黎耘洗了澡出来，看见已经洗干净歪在一楼沙发上看着书的宁烨，瞅了一眼他手里的书，眼睛睁老大问道：“你这书是从我妹妹书房里拿的？”
    宁烨满脸不解道：“是啊，怎么了？”
    “我妹妹知道吗？”
    “我当她面拿的，当然知道了，不然你当我到你家来做贼的？”宁烨一脸嫌弃。
    “哈，你这小子肯定是不告而取，我妹妹不可能会同意你拿她的书看。”黎耘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道。
    宁烨抬起头看着黎耘道：“这书书店里又不是买不着。”
    “你不知道，早几年的时候，我们院儿里有个公子哥儿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小秋，那个进攻手段简直是花样百出，我妹妹所有的译著都被他找到了，我都没见过那么全。那小子最后连他妈都用上了，天天跟我妈套近乎，但是反正不管他怎么闹腾，小秋就是没什么反应，后来又在国外呆了一段时间。本来我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后头更狗血。”
    章云山一边搓着脸，一边从二楼的浴室下来，听到黎耘在说这段狗血，也不顾脸上疼了，直嚷道：“耘哥，你这是准备找骂？”
    宁烨正准备追狗血，却见黎耘突然被章云山停了电，郁闷得很，赶了章云山道：“你还不去睡？”
    章云山也确实累了，摇着头进了房间，宁烨才拉了黎耘道：“赶紧说。”
    黎耘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那年过年的时候，我妹小年那天才回家，一家人刚吃上小年饭，那小子他妈拎着一袋子书到我们家来了，好家伙，门都不进，直接把那一袋子书倒到我们家门口，说是让我妹妹不要上杆子给他儿子送书，做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还骂我妈说我们家养了个不结婚的老姑娘，还喜欢惺惺作态……”
    “这种女人在大院里，那也是千年难遇的奇葩啊，我忍不住想问问，这是谁家的？”宁烨奇道。
    “调走了，不说也罢。我姑姑气得那真是，又不能和这种人去计较，后来我妹妹干脆搬到这里来住了。”黎耘摇头道。
    “那跟借不借书有什么关系？”宁烨奇道。
    “那时候我妹妹看那小子挺喜欢看书，他来找她要书的时候，她就送了，有两本还被他缠着签了名。”黎耘撇着嘴继续道：“这事儿在我妈面前可不能提，我妈那阵子气得脸都发黄。后来还是那小子在大院食堂外面给我妈道了歉，才算揭过去了。不过从此之后，我妹妹再也不给人送书，或者给人签名了。”
    “多谢提点，我知道了！”宁烨点头笑道。
第十七章 夜风中的天台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和于川、屈莹莹梳洗过后，歪靠在二楼厅里的沙发上，互相帮忙吹干头发。
    于川给章书秋吹着头发，突然从里面拎出一根白头发：“小秋，你长白头发了，好像还挺多的。”
    章书秋无奈笑了笑：“又不是今天才长的，年纪到了，头发掉得多长的少，白头发更是不要说。”
    屈莹莹扯了扯自己头上栗色的头发道：“可不是嘛，刚染没多久，好像一晃就这把年纪了。”
    于川拔掉吹风机插座，打扫干净了地上掉的头发，抓在手里，竟是一大把，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难受。章书秋看看两人脸上说不出的惆怅，嘴角扬了扬道：“喝点酒吧？有桂花甜米酒，稍微热一热，很好喝。”
    屈莹莹吸了吸鼻子道：“好啊，咱们仨也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小秋不在时，天天就是忙工作，忙家里，还是你会享受。”说完突然觉得更难受，眼眶逐渐发烫，深呼吸了好几下，还是没有止住，眼泪就那样夺眶而出。
    于川靠在沙发上，一时再也忍不住，也跟着无声流泪。
    三个人内心都是五味杂陈，章书秋只是紧紧用牙齿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人到中年，各有各的烦恼。那些眼泪，有替自己落的，也有为另外两个人流的，不为了什么目的，只是纾解一下心中的情绪。
    屋子里抽抽搭搭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章书秋给俩人都扭了把热毛巾，然后下楼去拿酒。
    三个人就着一碟子鱿鱼丝，喝着那壶温温的甜米酒，放松而惬意。
    于川又提起下午的话茬儿：“莹莹，来，说说你的程珂。”
    屈莹莹笑着摇了摇头：“你就是个八卦祖宗。”
    章书秋推了推屈莹莹道：“我也想听，快说快说。”
    屈莹莹架不住两人一个扯一个拉，只好打开了话匣子。
    程珂和屈莹莹从小在一个工厂宿舍区长大，程珂母亲是屈莹莹的小学语文老师，本来两家就住同一栋楼，程家住五楼，屈家住二楼，程珂比屈莹莹大一岁，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听到这里，于川笑着对章书秋挤眼睛：“这是地道的青梅竹马啊。”
    屈莹莹被于川说得笑容苦涩：“其实后来我妈跟我说了，说是两家大人都有那个意思，特别是到我们上高中以后，都没长歪，成绩什么的也差不多，就更有那个心思了。”
    “那你这竹马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去支教这么多年？”章书秋好奇道。
    “你怎么知道他去支教了？”屈莹莹惊讶道。
    “你不知道，那天我俩从医院出来，他拦着我们聊了好久。看样子，应该是真心的……”章书秋答道。
    “我感觉，你们读大学那会儿也没有联系啊，到底怎么回事？”于川仔细回忆了从前，竟然一点程珂的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那时候我们确实断了联系，而且是一直都没有联系。大概是从我高三开始，我们就没有联系了。”屈莹莹点头道。
    “那按年龄算，你高三，他该高考结束去上大学了，是他在大学喜欢上了别的女生吗？”于川继续问道。
    “如果是那么简单倒好了，起码我看不见想不到，好歹不会那么扎心。”屈莹莹笑容里只剩下了苦涩。
    程珂从小受母亲的影响，特别喜欢诗词歌赋，语文、历史、政治成绩非常出色，但是数学和英语就很一般，考师大当老师，是程珂最好的选择。
    屈莹莹成绩一直很均衡，考师大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两人便约好，一起报考师大，将来一起做老师。
    那时候的程珂，在屈莹莹的眼里，是放光的。程珂很有才情，爱好广泛，喜欢文学，喜欢音乐，还在学校组了一个乐队。
    那时候有空调的人家很少，大家都喜欢在天台乘凉。程珂在天台弹着吉他给屈莹莹唱歌时，她觉得那天台就是全世界最甜蜜的地方，夜风微凉，少男少女刻在记忆深处的初恋，那样美好……
    高二暑假时，屈莹莹有个好朋友韩璐，因为搬家到了屈莹莹家附近，就经常在她家玩。韩璐也是个爱说爱笑爱唱歌的性子，屈莹莹属于五音不全，但韩璐唱歌就十分动听。晚上在天台乘凉的时候，韩璐和程珂他们几个搞乐队的也混得很熟了。程珂他们还经常开玩笑，要让韩璐做他们的乐队主唱。
    那时候的夏天，快活得让人就愿意让时光停留住。
    后来程珂生日那天，韩璐洗完澡去了天台，等屈莹莹上去的时候，却不见韩璐。旁边的小伙伴说韩璐要上卫生间，屈莹莹在家洗澡不方便，程珂就带她去了他家上卫生间。
    屈莹莹也不以为意，继续和其他小伙伴开着玩笑消磨时光，当天晚上也一切照常，只是等韩璐和程珂回来时，屈莹莹发现程珂的衣服好像穿反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出来，气温开始升高时，大家都醒了过来，准备搬了席子下楼，屈莹莹才发现不对劲。
    程珂的T恤衫是内外反着穿的，颜色也不对，而韩璐穿的那件，却不是她屈莹莹的T恤衫，那是她买给程珂的生日礼物。
    头天是程珂生日，他一直喜欢穿黑色的T恤衫，屈莹莹给他买了一件当生日礼物，她本来也想给自己买件一模一样的，又怕别人笑话，就买了件藏青色的。头天晚上，她本来想穿那件衣服的，但是韩璐在她家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没带上衣，直接就拿了她这件新的穿上。屈莹莹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就借个衣服穿而已，也不好说什么，就由着她了。
    夜色中，黑色和藏青色几乎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屈莹莹看见程珂当晚就穿上了自己送的生日礼物，还是很开心的。却没有想到，不过是去借个卫生间，他们身上的衣服就调了个个儿。
    屈莹莹当然不是傻子，这一看自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一下煞白。程珂看她弯在地上一动不动，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衣服的细节，当然也知道屈莹莹这是为什么，只有韩璐还卖力地帮着屈莹莹收枕头，叫她下楼。
    屈莹莹已经忘记了她那天是怎么下楼的，她一眼都没敢看程珂，她害怕她会当场爆发，这种少男少女发生性关系的事，在那个时候，可算得上丑事一桩，愤怒和羞耻还有悲伤，全压在她心里。回到家，她打发走韩璐，窝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可程珂始终都没有出现。
    于川和章书秋听完这段，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屈莹莹而言，这也许是一段永远都无法愈合的旧伤疤，而如今，那个人又出现在她面前，当十几年的时光过去，尤其是在她已经经历了许多的岁月磋磨的如今，那曾经锋利而带血的刀，再次出现，会意味着什么？
    再后来，程珂去上了大学。韩璐莫名其妙不在学校出现了，有人说她转学了，有人说她辍学了，还有人说她怀孕打胎大出血……
    屈莹莹不知道该信哪样，只是沉默。但毕竟她曾经和韩璐最为要好，喜欢八卦的同学总以为她会知道点什么，有什么消息都喜欢到她这里求证，每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让她难受一回，她也没有勇气去求证。
    那时候，屈莹莹感觉这个高三就是个牢笼，越早冲出去，离现在越远越好。她不再像从前，为了能和程珂上一所大学，成绩只要达到那样就好。那时的她，开始拼命学习，程珂在南方上大学，她酒考到了北方，还考到了一年只在她们那个城市招一两个人的外语学院。
    “难怪你后来假期都好少回去，老跟我们在一起，我有阵子还以为你家里真的揭不开锅，要靠你打工挣学费呢！”于川尽量想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带，屈莹莹笑了笑道：“没事，都这么多年了。”
    “那你这么多年，就没想弄明白那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章书秋问道。
    “我也曾这么心存侥幸，可后来他们的反应，不就说明了一切吗？如果真是我想错了，他们两个后来为什么一个都没出现？程珂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过我，不就是无法解释嘛！”屈莹莹苦笑道。
    “那倒也是，其实我觉得那时候碰到这种事，尤其是你们那关系，简直……也难怪你过不去。”于川点头道。
    “那你们俩这关系，几乎也算是在父母面前过了明路的，两家大人就没有干涉吗？”章书秋问道。
    “林老师，就是程珂的妈妈，后来我家摆升学宴的时候，拦着我问过一回。可你们说叫我怎么说？我根本说不出口，只能叫她回家问程珂。我妈也问过，她看我突然成绩大幅提升，人也好学起来，都奇怪得很，我能说啥，只能含糊了事。”屈莹莹答道。
    “难怪我看程珂那意思，你妈好像挺乐意撮合你俩的。”章书秋道。
    于川却突然问起了屈莹莹之前那段婚姻：“你大学毕业突然嫁给宋玮，不会也和这事儿有关系吧？”
    屈莹莹顿了顿答道：“我回了趟家，听人说韩璐也去西南支教了……”
    于川和章书秋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屈莹莹面色却是更加苦涩：“哎，我过成现在这样，全怪我自己，只是可怜了我的笑宝。”
    “那，那个韩璐呢？程珂这回来，没有和你说清楚这事儿？”于川问道。
    屈莹莹摇摇头道：“我现在已经不想去问这些事了，再说笑宝正生着病，我哪有心情想这些事。”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我看他好像是下了决心的。”章书秋问道。
    “我不知道，这种事哪是下不下决心就能怎么样的，再说我现在也没别的心思，只要笑宝能好好儿的，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屈莹莹笑容勉强。
    于川和章书秋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屈莹莹都很难听进去。于川干脆转移话题，冲章书秋道：“来来来，轮到你了，那个宁某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书秋耸了耸眉毛道：“我哪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
    屈莹莹不解道：“我真有点不适应，饶了一大圈，他居然和你哥哥是朋友。那他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没说过就是没关系啊。他非说以前怎么怎么的，就是自说自话。”章书秋不以为意。
    “哈，你这搞得跟记忆空白样的，要是真不认识，人家怎么不和我，或者和莹莹说以前怎么怎么的呢？单单就找上你？”于川嗤笑道。
    “就是你们记得我跟你们说过，我高中的时候拿扫帚教训过一个同学吧？”
    于川一时眼睛放光：“记得记得，你这可是少见的光辉事迹，就那个女生，抄了你作业还倒打一耙，那个事，对吧？”
    “嗯，开始那女生不是在路上拦过我，想要打我嘛，宁烨刚好路过，帮我解了围。”章书秋撇撇嘴道。
    “呀，英雄救美，不错的开始啊。”屈莹莹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要不解那个围，可能后头的事情还没那么复杂。”章书秋摇头道。
    “那倒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刀子割人才麻烦。”于川点头道。
    “他肯定还自我感觉良好呢，后头那些事他知道吗？”屈莹莹问道。
    “知道，我记得我手里的扫帚好像是他接下去的，那时候我哥出去参加竞赛了。”章书秋点头道。
    “那像他这种聪明人，只怕早想明白了这中间的事儿了。”于川想了想，又接着分析道：“你这后头肯定还有事儿，我看那人也不像那么无聊的人，而且我听人说他那背景可了不得，自己又是名校博士毕业，不说眼高于顶，但那目光肯定也是在我们芸芸众生之上的。”
    “你就是个八婆，你改名叫八婆得了！这么好打听。”章书秋嗔道。
    屈莹莹却坚定地站在于川那一边道：“这样的人，对我们公司来说，那是重要情报，应该搞清楚。就你这个不上心的，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
    “哈，你们谁问过我吗？只是一个电话叫我回来待命，我不是乖乖听话回来了？”章书秋可不背这锅。
第十八章 出其不意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川和屈莹莹这会儿可不会让章书秋那么轻松就躲过去，于川笑道：“又来了，你这转移话题的招数用得太多，我们都免疫了。”
    屈莹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章书秋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就笑着说道：“他非说我没去华大，是因为他说他在华大等我。”
    “这话符合他那人设，自我感觉良好。”于川点头道。
    屈莹莹却问道：“以你的成绩是能去华大啊，你不会真的因为他那话所以没去吧？”
    “他说等我我就不去？那他要说在外语学院等我，我还不能去外语学院了？”章书秋摇头否认道。
    “那倒是，那他这种大帅哥跟你说这么要命的话，你一点都没动心？”于川问道。
    章书秋半晌没答，目光却迷离了起来，像是喃喃自语道：“说再好有什么用，重点是看做什么。”
    屈莹莹和于川对视了一样，于川一巴掌拍在章书秋肩膀上：“人家不是做得挺好吗？这都找到家里来了。可话说这也来得有点太晚了吧。”
    “他说他四处找过我，问我为什么跳级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去华大找他。”章书秋哂笑道。
    “这也是有点自说自话了哈，你是不是给了他什么错误的暗示啊？”屈莹莹问道。
    “那怕是不太可能，这么多年了，她对她那些追求者不一直都是清风过山岗一样，随便你们怎么闹腾，也有点菩萨看凡人的感觉。不过这样说起来，你们俩倒挺合适的。诶，不对啊，他和你哥是朋友，他怎么会不认识你？”于川八卦之火继续熊熊燃烧。
    “原来大院里的人都只知道我哥是独生子啊，我高中的时候才过来，那时候我哥哥不是封闭训练就是四处去比赛，我都很少跟他在一起。再说我读高一的时候宁烨高三，我们学校那么大，于川你都不太记得起这人，你说相互认识是容易事吗？”章书秋说道。
    “我那会儿自卑得不行，每天只顾着低头看书，哪里顾得上抬头看路啊，何况还是别的年级的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你到我们班跟我同桌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那个著名的扫地僧正主儿。”于川摇头道。
    章书秋一听扫地僧，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于川和屈莹莹看着她笑，也跟着笑起来，于川感慨道：“话说回来，你真牛叉，要我，我肯定不敢。”
    “都是小儿科，后来就觉得挺没意思的，和这群人较真。”章书秋笑道。
    “所以你后来就跳级？也是为了快点离开那个学校吧？”屈莹莹问道。
    “那倒不是，我本来就该读高三，是我入学的时候，哎，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我姑父和姑姑费了老大劲才把我弄到附中，一言难尽……”章书秋感慨道。
    “附中确实好难考，不过按你这成绩，不至于考不上啊？”于川道。
    “就说啊，后来我奋发图强、闻鸡起舞、挑灯夜战，终于找到了往日学霸的尊严……”章书秋笑道。于川和屈莹莹都知道，前头那一段是章书秋不能碰触的心结，她不想说，也只能让她。
    这么多年，三个人承受着各种不幸，抱团取暖，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走到现在，于川和屈莹莹心里都清楚，章书秋虽然如今看起来一切都好，但她其实才是她们三个人中，心里坚冰最厚的那个人。
    于川和屈莹莹有些心疼章书秋，却也只能以章书秋的方式玩笑道：“看样子宁大帅哥怕是连求取真经的门都没摸着啊，有点同情他哦。”
    “他这样的公子哥儿要找什么样的没有，过段时间自然就放下了。”章书秋笑着摇头道。
    “那可不一定，如果真是照你他说的这样，找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执着了。”屈莹莹不赞同道。
    “哈，他说找了就找了？或者也是找了，不过也就是找找而已，信得太真就不好了。”章书秋继续摇头。
    “那也不一定，你都不知道你现在和读高中的时候变化多大。”于川撇着嘴道。
    “读大学那会儿不也一样吗？我第一天到寝室，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进了男生寝室。”屈莹莹继续打趣道。
    “哈，你们两个，成天在一个男生家厮混，过夜，也太不像话了！”章书秋点着两个人道。
    三个人想着从前章书秋又黑又瘦，剃着那个没眼看的发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山里安静，夜静谧，太阳出来时，风还挺凉。
    黎耘和宁烨在凉风习习中跑了一圈回来，正好碰上章书秋陪着二婶出门。
    互相打了招呼之后，黎耘问道：“去买菜吗？我去帮忙？”
    “不用了，你去厨房把牛奶热一下，早餐都在灶上的蒸笼里，我和二婶去就行了。”章书秋笑道。
    宁烨看着章书秋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薄毛衣，白色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十分青春活泼，心里又想着半夏手机里那张照片，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黎耘的肩膀道：“你去看看半夏吧，宿醉起来肯定难受得很，我陪她们去买菜吧。”
    章书秋笑道：“真的不用，你们快去看看半夏吧。”
    “这么多人，肯定要买好多菜，我们这些做菜不会，当当苦力还是可以的。”宁烨笑道。
    “就是这么说的，让他去吧，不能让他吃白食。”黎耘点头道。
    二婶摇头笑道：“小耘可不能这么说话，人家是客人。”
    “二婶太见外了，这小子从前天天从我碗里抢饭吃的。怎么要这么早去买菜，等会儿大家都起来了，一起去买菜，多些人手提不是更好？”宁烨很自然地接过了二婶手上的菜篮子，边搂着二婶肩膀往外走边道。
    “好多自家拿菜出来卖的，都是赶一大早，晚了就买不到了。”二婶笑道。
    “我们这一下子来这么多人，给您添麻烦了。”宁烨笑容温和得很，余光却扫向后面，跟黎耘正打眉眼官司的章书秋。
    “不麻烦不麻烦，人多热闹，平时都是我一个人，小秋回来才热闹些。再说做饭都是小秋，我老了，做的饭不好吃了，我也喜欢吃小秋做的菜……”二婶絮叨道。
    “瞎说，我最喜欢吃二婶做的饭了，昨天那个羊肉，炖得多香，我就炖不出那个味儿。”章书秋跟上来接话道，眼睛却看向宁烨。
    宁烨看那眼神，听着话音就明白，这个话题说不得，忙附和道：“昨天那羊肉确实好吃。这个时候风干羊肉很难得了，关键是那汤浓而不腻，肉也是瘦而不柴，我看那么大一罐子，好像都吃掉了。”
    “你们喜欢吃就好，家里还有一只羊腿，晚上我再炖。”二婶被夸得很满足，笑着点头道。
    “还用那个小萝卜炖，咱家地里还有吗？”章书秋问道。
    “还有还有，你要喜欢吃炒的，等下去地里薅几根，中午炒着吃，就是要放辣点，要买点辣椒，我种的那个辣椒不辣。”二婶顺着章书秋的话说道，
    “好，我们买点五花肉，中午二婶给我们做粉蒸肉吃吧，我哥最喜欢吃这个了。”说着又看向宁烨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出门在外年数长了，什么都行。”宁烨笑道。
    “不挑食也总有喜欢的菜，没关系，你说说看。”二婶笑道。
    “我挺喜欢吃笋的，就是这个季节，可能没有笋卖。”宁烨照实道。
    “新鲜的笋没有，笋干家里有，我昨晚还泡了些，正好，我们家小秋也喜欢吃笋，她炒的腊肉笋干可好吃了，等会儿中午就炒。”二婶枯瘦的脸笑得特别灿烂，可是那皱纹让章书秋看了心里挺难过。
    几个人到了街市上，路两边挑着各种摊子卖菜的，好不热闹。三个人挑挑拣拣，买了只土鸡，买了一块五花肉，二婶说那个卖肉的每天不到十点钟，肉就没了，他每天就卖一头猪，都是乡下人家自己养的猪。
    还碰到一个卖白鱼的，章书秋又买了两条大白鱼和一些泥鳅。二婶又买了些自家地里没有的小菜。
    又碰上一个卖向日葵的，二婶买了几斤，还有个卖花的，章书秋买了两把洋牡丹、两把雏菊和一些宁烨叫不出名字的花。
    三个人满载而归，二婶看着宁烨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你平时难得买回菜吧，这到我们家做客，反而让你跟着受累。”
    “您别客气，平时工作忙，难得享受一下生活。”宁烨笑道。
    章书秋听了这话都忍不住笑，真是会说话，买菜叫享受生活。宁烨看章书秋笑了，便解释道：“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你说这买菜是不是叫享受生活。”
    章书秋忙点头道：“那做饭洗碗叫什么？”
    “深入享受生活啊。你看咱们平时，生活节奏太快了，一天24小时，恨不得当成48小时来用，自己做顿饭，悠哉悠哉吃完了，洗洗碗，喝杯茶消个食，再多几个人，打一场像昨晚那样的牌，难得得很。”宁烨笑容灿烂，章书秋觉得有点晃眼。
    二婶点头道：“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太忙了，吃饭睡觉都没个点，我看我们家小秋就挺好的，作息规律，工作轻松又体面，可不简单。”
    “二婶，我不也经常不在家嘛，在外头工作，都没个轻松的，又不是超人。”章书秋忙截住二婶的话头儿道。
    “就是这话，你要早点成个家，也不会总不着家了。你说说你，我瞧着哪样都比一般的姑娘好，怎么就……现如今你姑姑都不管你了，还不让我唠叨，你说……”章书秋还是没能截住二婶的絮叨，正想着再转个什么话题，那边宁烨却接话了：“二婶，这个事儿可急不来。”
    “谁说不是呢？你瞧着跟耘哥儿一般大，你结婚了没有？”二婶话赶话问道，章书秋又忍不住好笑。
    宁烨嘴角微弯看了眼章书秋，那潜台词就是“我这引火烧身也算救驾有功吧？”一边搭着二婶的话头儿道：“我也还没有。”
    “现如今都流行晚婚，我看你们这些孩子都不着急，就不理解那父母心。”二婶叹口气道。
    “那也得找个合适的不是？不然稀里糊涂结了婚再后悔，那不是更伤了父母心。”宁烨随口答道。
    “你这话吧，也是也不是，这找都不找，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二婶看了章书秋一眼道。
    章书秋越瞧越明白，今天这二婶似乎是有意的，平时她虽然也偶尔念叨，但是绝对不会这样。章书秋顿时哑然失笑，这真是人老就成了精，变着法儿在拉郎配呢。
    章书秋干脆不再搭腔，宁烨瞧着章书秋那个左顾右盼，再不吭声的样子，好像也明白了二婶的意思，顺嘴答得更顺溜。
    这条路新修的路虽然不宽，加上两旁一栋一栋各具特色的小楼，倒显得十分漂亮，路上经过一大片田野，稻子收割完，田里还有金黄色的稻草茬子，远处太阳已经升到了天边上，微风吹过来，章书秋看向太阳的脸上，细碎的头发微微动着，眉眼清晰如画，红唇嫣然，宁烨看得不想移开眼。
    二婶看着这两个人，一时笑得嘴都合不拢，只是不经意间加快了脚步，走在了前头……
    宁烨看着二婶往前，章书秋专心看着远处的太阳，忍不住放下菜篮子，拿出手机，悄无声息拍下了章书秋。然后跟做了坏事一样，赶紧把手机收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装作若无其事走到章书秋身旁道：“真是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就在我眼前，真好！”
    章书秋一下晃过神来，看着宁烨一瞬不瞬看向她的眼神，突然有几丝红晕染红了脸颊。
    宁烨看着章书秋染红的脸颊，一时情不自禁，低头亲在了章书秋嘴唇上，很轻很浅，迅速退了开去。那凉凉的滋味儿，带着一丝香甜，却从他的唇舌间蔓延到了心里……
第十九章 旧时光里走来的人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秋高气爽，阳光照进院子，虽然是秋天了，但依旧草木葳蕤，显得生机勃勃。
    章云山正拿着水枪给花浇水，黎光明和章恒帮着在旁边，按照章云山的指挥，给花木修剪枝叶。半夏喝杯奶，又吃了两个大肉包子，才从昨晚早早醉了的懊恼中挣脱了出来。
    出外买菜的三个人次第回了家，二婶一幅掩饰不住的开心，宁烨整个人眉眼间都显得特别舒朗，只有跟在最后面的章书秋，脸上变幻莫测。章恒看着这三个人经过身边进了厨房，捅了捅黎光明，指了指章书秋，黎光明一脸不解。
    章恒想了想，塞了剪刀到黎光明手里，正准备进厨房问一句，那边于川急匆匆走进院子，进了厨房，拉了章书秋问道：“小秋，有个叫龙珊珊的，你认识吗？”
    章书秋愣了愣道：“你说谁？”
    “龙珊珊，吴蔚说这个人一直在找你，说是你同学，但是我好像不认识这么个人啊。”
    章恒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猛跳了一下，紧走了几步到章书秋面前，只见她已经脸色煞白。
    二婶和宁烨正从袋子里往外拿菜，看见章书秋这个表情，就知道必然是认识的，于川看到章书秋这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章恒搂了搂章书秋的肩膀：“小秋，你……”
    章书秋一下晃过神来，对于川道：“可以联系得上她吗？龙珊珊。”
    于川摇了摇手机，声音有些涩涩地答道：“吴蔚发了个手机号码给我，说是那个龙珊珊留给出版社编辑的，她找了那个编辑好多次，说是你以前的同学，让把她的电话给你，说你一定会跟她联系，还给那个编辑写了好多邮件。那个编辑也是看她诚心，就问了问吴蔚……”
    “把电话给我！”章书秋这种急切和激动的样子，在场的这些人都很少得见。
    于川看她这个表情却很犹豫，只是看向了章恒，章恒犹豫着点了点头。章书秋收到于川发来的电话急急出了厨房，往楼上去了。
    于川才敢开口问章恒：“这是谁？不要紧吧？按理说，小秋的同学我应该都认识，但我不记得有这个名字。”
    章恒摇摇头低声道：“不要紧，那个孩子和你们一样，都是和小秋最要好的，阿姨很感激她，没有她，小秋怕是……”说着竟忍不住泫然若泣，声音中都带了哽咽。
    于川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递给章恒，章恒拍了拍于川的手，想说什么，又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去看看小秋……”
    宁烨和二婶面面相觑，二婶看着章恒问道：“不要紧吧，我看小秋那表情，可不像没事。”
    章恒抬起头，看见宁烨还站在那里，摇摇头对二婶道：“没事，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小秋如今也大了，经过风浪见过世面，旧人重逢，应该是好事。”
    宁烨见章恒似乎不太想当着他说什么，便笑着点点头出了厨房上楼去找黎耘。
    “你知道有个叫龙珊珊的吗？”宁烨单刀直入问黎耘道。
    “龙珊珊是谁？”黎耘有点莫名其妙。
    “有个叫龙珊珊的找小秋，说是她从前的同学，但我看她和你妈妈表情都不太好。”宁烨把厨房里的事讲了一遍。
    黎耘听完沉默了半晌才道：“应该是那个女孩子，我妹妹有阵子很不好，听我妈说是那个女孩子给她灌水，灌米汤，才让她活了下来，我妈找去的时候，我妹妹只剩了半条命……”
    “你妹妹，小秋，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宁烨心里抽得紧，又不知心里那些情绪从哪里来，又该如何去消弭。
    “我不知道，感觉我妈也没太闹明白。就是她整个初中阶段，我们都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时候她跟着她妈妈改嫁到了别家，我妈和她妈不对付，除了小秋偶尔假期上我家来一回，都没什么来往……”黎耘说着欲言又止。
    “那她怎么后来又来了附中？还那么奇怪？她的眼神和表情，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现在还是什么单身主义。”宁烨继续追问。
    “我真不知道，小秋不说，谁也不敢问。但是我觉得应该跟一个叫龙浩的男生有关。”黎耘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这个叫龙浩的？”宁烨问道。
    “有年暑假，小秋带他来找过我，后来我帮他买了些网吧淘汰的电脑，他说是在他们那儿开网吧。那年头江城的网吧都不多，他们那种地级市，还算是挺新鲜的。”黎耘答道。
    “后来呢？你后来见过他吗？”宁烨一步也不肯放松。
    “没有，没见过，我，我觉得，那个人应该已经不在了。”黎耘像是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判断？”宁烨眉头紧锁。
    “没有理由，就是直觉，直觉。当初我看他对我妹妹，那眉眼间的东西做不了伪，就是那种，疼得能滴得出水……如果他活着，我妹妹这些年不可能活得跟个活死人一样。”黎耘一股脑儿把心里的疼说了出来。
    宁烨心里猛地一抽，这也许就是，她那让他根本无法想明白的眼神里，最深又最复杂的东西吧。虽然心里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你怎么这么说你妹妹，她现在不是挺好的？积极上进，成绩斐然，有亲人，有朋友，有多少人能活成她这样？”
    “哈，她活得像尊佛，俯瞰人间芸芸众生，她是有亲人和朋友，可她却从不依靠我们这些人，她就一直那样笑着，可我每次看了都觉得难过得很。我宁愿她像小时候那样，为了争个玩具，争两颗糖和我干仗。可现在，她看我的眼神，比我妈还更像妈。你不知道她小时候，那眼睛黑得发光，那叫生机勃勃。可如今，她那眼睛也能发光，却变成了佛光普照……”说起这些，黎耘激动得厉害。
    “这么说，那个叫龙珊珊的，应该是知情的？”宁烨分析道。
    “应该知道吧！”黎耘若有所思答道，突然又警觉地抬头问道：“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能乱来，小秋活得不容易……”
    “我不想干什么，就是，就是心疼她。这个结不解开，你觉得她能好得了吗？”宁烨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章书秋拨打龙珊珊的电话时，手一直打着颤，心里跳得厉害。
    “喂，你好，哪位？”电话接通，那头一个女声传过来。
    听到那声音，一股热流从章书秋的心里眼里喷薄而出，张了半天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又“喂”了几声，见没说话，正准备挂掉，“别，别挂，是，是我，珊珊……”
    电话那头窒了窒，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小秋？小秋，是你吗？”
    “嗯……”章书秋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和颤抖。
    “小秋，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在哪里？”
    “小秋，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在哭……”
    “小秋，你别哭，你哭得我也忍不住想哭……”
    于川奔上来看见章书秋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握着电话却说不出话，给了屈莹莹一个眼神，屈莹莹立即会意。
    于川走上前轻轻揽着章书秋，一只手在她肩上轻抚，一只手要去拿她攒得紧紧的电话：“小秋，我来说，你平静一下。”
    章书秋手逐渐松了，人软在了屈莹莹怀里。
    于川拿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也在抽泣，心里忍不住发热，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你好，我是小秋的朋友于川，她现在很激动，一直哭，说不出话。”
    那边猛吸一口气道：“好，她过得好不好？我就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她，挺好的……”于川答道。
    章书秋终于缓过气来说道：“她在，哪里？见面……”
    “她应该能过得好，她那么聪明……”电话那头虽然带着哭腔，却能听出来发自肺腑的高兴。
    “你现在在哪里？小秋问能不能见见你？”于川问道。
    那边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看小秋这电话，是江城的号码，我到江城去见她吧，你发个定位给我，我这会儿出发，一两个小时就能到。”
    “好的，太好了，那待会儿见！”于川挂断电话，又加了微信，然后把定位发过去。章书秋哽咽颤抖着看着于川快速地做好这一切，心才稍微平静下来，却怎么也止不住颤抖。
    “我去倒杯水，莹莹你给小秋拧把热毛巾。”于川道。
    于川怕章恒担心，下了楼就看见章恒在门外的檐下站着，马上道：“那个女孩子等下要来，小秋一直在哭，都说不出话来。”
    章恒拍了拍于川的手道：“当年我不让她们再来往，小秋肯定心里怪我……”
    “那她等会儿要来，您……”于川低声不确定道。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其实后来我也找过那个女孩子，但是听说去了山城。珊珊很懂事，她都明白。就是那几年的事，在小秋心里是死结，我们都是不敢问也不敢碰的，你们……”章恒语气中带着无限伤感。
    “我懂的，您放心！”于川重重点头道。
    于川端了杯绿茶上去的时候，章书秋已经平静了下来。屈莹莹不解地看了一眼于川，见于川轻轻摇头，便也不再多问。
    于川把温度适宜的茶水，放到章书秋还在微微颤抖的手里道：“喝点热水，你这副样子，等下人家来了别吓到了。”
    章书秋呆呆地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口，那丝温热从唇齿间滑到了心里，胃里，身体里……
    于川见她发呆，轻轻问道：“能不能和我们说说？”
    绿色的茶叶在浅碧色的茶汤里打着旋儿，章书秋看着那茶叶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口道：“有阵子，我觉得活不下去了，还有人在四处找我，我虽然不想活，但是也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珊珊她冒着很大的风险，把我藏在她家。每天给我灌水，灌米汤，灌菜汤，让我活了下来……”
    于川和屈莹莹从前只是猜测，章书秋肯定经历过什么，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绝境。屈莹莹挨着章书秋，手臂跟手臂贴得紧紧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看我们这些人，有几个没有想死的时候，还不是都这样互相搀扶着走过来了……”
    三个人都觉得这话题很沉重，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好，章书秋摇摇头道：“你们不知道，珊珊她，是她妈妈带着肚子进的门，她爸爸从小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她藏着我，对她来说，是很要命的，我后来被我姑姑接走，这纸肯定包不住火，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捱过去的……”
    于川叹口气转移话题道：“哎，马上人就要来了，你就能见到她了。你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吗？咱们做点她喜欢吃的东西，也算尽尽心意，你说是吧？”
    章书秋愣了愣道：“那时候她最喜欢吃黄瓜炒火腿肠，每次吃火腿肠她都高兴得不得了。但是那时候她过得拮据得很，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屈莹莹拉了拉章书秋道：“咱们做一桌子菜，做丰盛些，总会有她喜欢吃的，走吧，别坐在这里想东想西了。”
    章云山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却又根本不敢进来问，他心里明白得很，自家这个姐姐，一般都是云淡风轻，若有事必然是不能问的大事，只急得在院子里转圈。看着于川和屈莹莹拖着章书秋进了厨房，悄没声在厨房外面听了半晌，才算放了心，进了屋去找章恒。
    章恒正和黎光明坐在三楼的书房里，两个人也没有交流，只是一个捧着本书，却没翻过页，一个捧着杯茶，从热到凉没喝一口。
    章云山从没见过姑姑姑父这样，只是期期艾艾站在门口道：“我姐去了厨房，那两个姐姐陪着她一起做饭呢，我听了半天，说了好多菜……”
    黎光明和章恒一起看向章云山，愣了愣，脸上逐渐露出笑意来，黎光明道：“你去叫你耘哥，让他开车去前头老李家，买些螃蟹回来，捡大的挑，再看看有没有龙虾，野生甲鱼，都买些回来。”说着又站起来道：“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那个老李欺生，让你们去怕是买不到什么好的回来。”
    “叫小耘开车，你们父子俩一起去。”章恒站起来就往楼下走，去找儿子开车。
    章云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嚷着：“让我去，我也去，我会挑……”
第二十章 表明态度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小耘，中午家里要来客，你开车和你爸去买点菜回来。”章恒站在二楼的厅里把黎耘喊了出来。
    黎耘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含糊不清道：“早上不是买了菜吗？”
    “让你去你就去，快点。”黎耘正和宁烨在聊天，宁烨跟着走出来道：“章阿姨，是要买什么？我们早上买了挺多菜的。”
    “买些螃蟹龙虾回来，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吃这个。”章恒笑道。
    “妈，我们这周围哪有卖螃蟹的？那得跑多远啊？”黎耘撇着嘴道。
    “果然不知道，走，你跟着老爸走，带你认个路，下回就知道买了。”黎光明从三楼下来一边走一边道。
    “妈，没弄错吧，我爸还知道买菜？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黎耘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你老子我不光会买菜，我还卖过菜呢。哪像你，天天就知道吃现成饭，赶紧的。”黎光明脚步不停下了楼。
    半夏听见动静，也赶着上了车，宁烨看着车开了出去，才跟章恒搭话道：“章阿姨，黎叔叔还卖过菜呢？”
    “那时候多穷啊，不仅卖过，还种过，自然灾害那会儿，还天天满山上找野菜呢。”章恒点头笑道。
    “要说你们这一代人确实吃了不少苦。”宁烨感慨道。
    “我倒还好，我哥哥什么都紧着我，就连一竹筒糠，都是先紧着我吃饱，哎……”若说每个人都有死穴，章恒的死穴，从前是哥哥章远，后来是章书秋。
    宁烨想了想问道：“中午要来客人？是在厨房时说的那个龙珊珊吗？”
    章恒本来正往后院里走，听宁烨这么一说，倒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笑道：“小烨，阿姨有话直说哈，我瞧着你对我们家小秋挺上心的。”
    宁烨突然体会到，为什么黎耘那么怕章恒了，这眼神和气场，一般人后背可不得冒层冷汗。
    宁烨眨了眨眼，突然收敛了表情，很郑重地问道：“是，我已经找了小秋很多年，这回，我肯定不会再错过。也希望能得到您和黎叔叔的认同。”
    章恒直直看向宁烨的眼睛，宁烨也不回避，只是目光坚定，面带微笑。章恒倒突然有些动容，开门见山道：“我有很多担忧，毕竟，你身份特殊。再者说，小秋已经吃了太多苦，我们如今只想让她快快活活的，别的什么都不求……但是你们如今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应该心里都有数。而且，人总要往前看，小秋也一样……”
    “章阿姨，谢谢您直言相告，虽说婚姻是两家的事，但我在我们家，这件事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我爸妈对您和黎叔叔，一向都是十分敬重的。更何况，如果单说个人条件，小秋可不比我差。我虽然找了小秋许多年，但是如果她现在已经结婚，生活幸福，我自然应该祝福她。可如今她一直单身，究竟因为什么，还是个谜。当然这也是我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放弃。”宁烨这番话说得条理分明，从家族到个人感情，到自己的决心，章恒很难不欣赏这样的女婿人选。
    章恒叹了口气道：“阿姨想提醒你一下，你很执着，这是好事，但是感情这种事，可不是执着就一定有个好结果的，我们小秋的性格我知道，那也是执拗得很……”
    “阿姨您放心，只要小秋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定不会负她！”这句话，宁烨说得十分郑重。
    章恒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厨房里去了。
    厨房里，二婶把刚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菜放到池子里，章书秋拎起砍刀正准备剁那只鸡，于川在腌鱼，屈莹莹在五花肉上沾米粉，四个人有说有笑，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几个人看见章恒一脸笑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说：“小秋，你姑父今天心情好，跑出去买螃蟹了，等会儿中午咱们蒸螃蟹。诶，你把那鸡放下，让我来剁，你剁得一块大一块小的，快快快，等我拿个围裙。”
    章书秋撇了撇嘴道：“反正煮熟了都是吃。”
    “章阿姨，这种力气活儿还是让我来干吧。”宁烨跟着章恒进了厨房，赶紧表态道。
    章恒拿了围裙，听宁烨这么说，便只把那围裙递给他道：“也行，那小烨来剁吧。”宁烨穿好围裙走过去，章书秋见他往案板前走过来，忙往旁边一闪，到水池边帮二婶洗上了菜。
    二婶见宁烨开始剁鸡，忙笑道：“那个小烨，是吧，你干脆顺道帮我把羊肉剁了。”
    “好嘞，二婶，您把羊肉拿过来，还有什么要剁的，一起都交给我。”宁烨瞥了瞥章书秋，笑着答道。
    二婶拿着那羊肉过来，站在案板对面，笑眯眯看着宁烨对帮着屈莹莹弄米粉肉的章恒道：“阿恒，你看，往常我只说咱们家小耘长得好，这小烨那也是大帅哥一个，就是穿上这围裙，往厨房里一站，都挺养眼的哈。”
    一屋子人都被二婶说得笑了起来，章恒笑着回应道：“好看哈，小烨可比咱们家小耘稳重多了。”
    “小耘也不错了，要说，就是小山，也这么大人了，瘦得一阵风能吹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胖一点。”二婶笑着比较道。
    “等他结了婚生了孩子，自然而然就发福了，还是赶紧催他找媳妇儿吧。”于川在旁边凑趣道。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要我说就是小秋这个当姐姐的头没带好，搞得小山天天说不着急。”二婶埋怨道。
    宁烨回头看了看章书秋，只见她突然把脚一跺嗔道：“二婶也真是，章云山找不找对象的也赖我，他就是要找个带头儿的，那也是他哥，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按照二婶这道理，全天下不找对象不结婚的都赖我。”
    二婶看着章书秋那个装作发怒的模样道：“全天下的人不找对象，都和我没关系，就你不找对象和我有关系，兴你不找，还不兴我念叨？我看你就是念少了，以后我要天天念，跟念经一样的念……”
    一屋子人各自忙着手中的活儿，看着二婶拿章书秋逗闷子，都笑得很开心。
    宁烨倒觉得今天挺好，章书秋那个难得的小女儿姿态，让他看了个十成十。想起早晨那个偷来的吻，心里又忍不住热起来。
    章恒笑得差不多，弄完盘子里的米粉肉，才抬起头道：“今天我和二婶下厨，你们把手上的事做好了都出去玩，免得好不容易休个假，一下都没歇着。”
    于川笑道：“一大家子一起说说笑笑做饭吃，多开心啊，又不累，没事的。”
    “现如今哪有女孩子喜欢做饭的？你们平时自己在家要是没有现成饭，只怕都是吃外卖的。”章恒笑道。
    厨房里气氛融洽，章云山提了一篓子螃蟹进来喊道：“螃蟹来了，二婶，咱们把柴火灶点上吧，好蒸螃蟹。”
    “妈，这甲鱼怎么弄啊？我可不会弄哈！”黎耘跟在后头进来道。
    “你把那甲鱼放在外头池子里，等我来弄。”黎光明说道。
    “还有虾，你们怎么做？”半夏又拎了个袋子进来。
    章恒笑道：“清蒸螃蟹香辣虾，可以吧？”
    “妈，那个半夏说他最会做虾，你就行行好，让半大厨施展一下。”黎耘在旁边提高嗓门喊道。
    “好嘞，女孩儿们都休息去，让他们展现展现。”章恒笑着应道。
    “这里还有两斤小米虾，待会儿我来炸点虾饼，小秋喜欢吃。”黎光明把那袋小米虾放在案板上道。
    “妈，你可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我爸还有这样土匪的一面，他直接冲到人家那个老李家的厨房里，看见那两只甲鱼和这点小米虾，二话不说，找袋子套上，就拿车上去了。”黎耘和半夏还有章云山，看见老李在后头跟着黎光明喊，简直瞠目结舌。
    “我就说我不去不行，老李还那个德行，有什么好东西先收着管自己吃。”黎光明砸吧着嘴道。
    “你给了钱不？”章恒问道。
    “给了，怎么没给，只有多的没有少的，还给了两瓶好酒，才把他嘴塞住，不然非跟我上家来不可。”黎光明一边对付那甲鱼一边道。
    一时间厨房里都是人，十分热闹，章书秋、于川和屈莹莹干脆被挤出了厨房。于川看黎光明在那里手起刀落杀甲鱼，利落得很，笑着对旁边两人道：“你们知道陈俊怎么杀甲鱼的吧。那会儿我不是掉了一胎嘛，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甲鱼，一大早拿根筷子引那个甲鱼伸头，每次甲鱼一伸头，就一刀下去，那甲鱼又把头缩了回去，后来他也站累了，干脆搬个凳子在那里引，直弄了一上午，我笑得肚子疼。后来还是提到菜市场，让卖鱼的帮忙杀的。”
    屈莹莹和章书秋想起于川描绘的那个场景，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屈莹莹道：“这像是你们家老陈干的事。”
    “他还知道拿筷子引，你去问问黎耘知道不。”章书秋笑道。
    “人家不会还知道求助啊，我在他边上转了百八十个圈，让他拿去菜市场，他就那么拧。”于川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行了吧你，总是吃到你肚子里去了。”屈莹莹嗔道。
    “小秋，你买的那些花儿快去插了，等会儿都蔫了。”二婶从饭厅里拿出那两把花。
    章书秋吐了吐舌头，忙过去接了花儿，又上楼寻了几个花瓶下来。于川在亭子里煮了一壶白茶，屈莹莹已经把那花简单修剪了一下。
    章书秋心里一直挂着龙珊珊，有点事情做，倒比闲着好。
    章书秋慢悠悠把那些花儿归置到了瓶子里。茶桌上放了个灰绿色的花斛，插了两支浅粉色的洋牡丹，一支绿色植物做衬托，十分清新。又把一把雏菊插进一个透明的大花瓶里，放到了饭厅里。剩下的按颜色大小都归置好了，放好了水，放到了屋里去……
    半夏看着亭子里插着花喝着茶，有说有笑的三个女孩子，忍不住有些眼热，捅了捅黎耘道：“你妹妹那两个朋友，都结婚了吗？”
    黎耘斜眼瞄了半夏一眼笑道：“你又动歪心思，不怕人家拿你练口语。”
    半夏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看着黎耘道：“人家都是翻译，专业翻译，还用得着拿我练嘴。”
    “呀，你这下倒学聪明了，不过那两个，都结婚有孩子了，你可没机会了。就剩我妹妹，要不你和老宁PK一把？”黎耘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半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让他和我PK什么？”宁烨刚脱了围裙洗干净手，就听见黎耘在那里不着调。
    “你放心，放心，那种娘娘范儿的，我H不住，不敢和您PK，您还是自己找虐去吧。”半夏可不上黎耘的当。
    “那我也没辙，单身的你又不敢，其它要么名花有主，要么肯定看不上你。”黎耘一脸遗憾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看不上我？你看我好歹一表人才，又会做饭又会挣钱。”半夏反驳道。
    “反正不合适，你要真想找个她们那样儿的，我建议你还不如让她们给你介绍一个，她们那公司里头，女翻译可不老少。”黎耘撇撇嘴道。
    半夏眼前一亮道：“这主意好，你快帮我去说。”
    黎耘往椅子后面一摊道：“又不是我找媳妇儿，我才不去呢。你反正没脸没皮的，自己去问呗。”
    半夏只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法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问，却见到宁烨面色沉稳直接进了那亭子：“讨杯茶喝，一早上还没顾上喝口水。”
    于川忙客气道：“辛苦宁主任了，您喝什么茶？”
    “你们这煮的是白茶吧？就这个就行。”宁烨看了一眼还在摆弄那些花的章书秋，从早上那一下之后，章书秋就没有拿正眼瞧过他，也不和他说话，他只得没话找话，指着章书秋正在摆弄的那几支桔梗道：“这是什么花？这颜色还挺好看的。”
第二十一章 习惯性拒绝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川和屈莹莹见章书秋不答宁烨的话，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都心照不宣，这俩人怕是有事。
    于川对屈莹莹使了使眼色，两人悄无声息走开了去。宁烨才转过身坐到章书秋对面，微微躬下身子定定看着章书秋，章书秋被他看得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准备走，却被宁烨隔着花按住手道：“早上的事，是我鲁莽了，但确实情不自禁。你要是生气，打我两下也好，不要不理我。”
    章书秋抬头看了宁烨一眼，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只是脸上却又染上了一点绯红。宁烨见她就是不说话，也不想把气氛弄得更僵，便温声说道：“你眼睛有点肿，是哭过了吗？”那隔着花的手却突然覆到了章书秋的手背上，温热的体温让章书秋忍不住挣了挣。
    “别动，我其实更想把你抱在怀里，就是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宁烨那近乎宠溺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无可奈何，却惹得章书秋有些恼火，一下甩开他的手道：“你这个人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
    宁烨却突然使了点力气，把刚要站起来还没站稳的章书秋直接拉倒坐在了自己腿上，然后拿手环住她道：“你看看，叫你听话，别动，我就想这样，想一直这样抱着你，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章书秋一时被宁烨这举动弄傻了，满脸绯红起来，都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宁烨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你哭的时候一定很好看，眼睛肿了都这么漂亮。但是我还是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你那会儿脸色煞白的时候，我心里跟被拳头攥住了一样。”
    章书秋却突然回过神来，一边用力又不敢很大动作地挣扎，一边说道：“你到底要干嘛，真是莫名其妙得很。”
    “我都告诉你了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宁烨一边微微用力制住章书秋，一边道。
    “你这人真是，你想是你的事，但我不想，你总不能强迫我吧？”章书秋气愤地说道。
    “你也想的，你只是在惯性地拒绝我而已，不然你想想，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该有很多人追求吧，你跟别的追求者有过这样的亲密吗？”宁烨那温和的笑容里带着蛊惑道。
    章书秋正准备说话，宁烨却把她扶着站了起来：“你手机响了，可能是你那个朋友来了。”
    章书秋看了看在桌上闪烁着的手机，连瞪宁烨一眼都顾不上，拿着手机边接边往前头迅速地跑出去。黎耘和半夏看着章书秋急急奔了出去，才从另一边进了亭子，黎耘竖着大拇指道：“看不出来啊，你这耍赖用强的功夫，一般人可比不上。”
    半夏挤挤眼道：“这怎么练出来的，这功夫实在厉害得很，快传授传授。”
    “发乎情，止乎礼的事，还用得着练习吗？像你这样儿的也用不上，反正有人上赶着跟你练口语。”宁烨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淡定挤兑半夏道。
    说完也懒得跟这两个废话，只是跟着往前头大门处去了。
    院子大门口的台阶上，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拉着章书秋的手，两个人都激动得不行，互相看看说几句话，又拥抱一回，应该就是王珊珊了。
    “小秋，你和原来没太变，还是那么漂亮，要是在大街上遇着，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王珊珊仔细看着章书秋的脸道。
    “你这变化真是很大，比以前白，还胖了，我都不敢认。”章书秋笑道。
    “我都俩个娃儿的娘了，能不胖吗？你呢，结婚没有？你老公在不在这里？”王珊珊倒一改从前瑟缩的性格，变得豪爽直接。
    于川和屈莹莹是跟着章书秋迎出来的，听了这话，于川忙接话道：“小秋，快把珊珊带进去说话，哪有站在大门口聊天的。”
    于川打前头，章书秋带着王珊珊往里走，屈莹莹帮着王珊珊拉了箱子。章书秋介绍道：“这是于川，这是屈莹莹，我们是多年的同学，就好像，好像我和你的关系一样。”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互相问着好，章恒得了信儿，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刚从后门进了客厅就看见章书秋拉着王珊珊进了门，一边紧走几步一边喊道：“珊珊，这是珊珊吗？”
    王珊珊看见章恒愣了愣道：“阿姨，您一点也没老，还跟从前那样。”
    章恒一把把王珊珊抱在怀里，紧紧拍了几下道：“你这孩子还是那么会说话，阿姨谢谢你……”说到最后，声音里充满哽咽。
    王珊珊被章恒带着，一时也有些激动，章恒放开她，两个手揽着她的肩膀，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阿姨后来找过你，只打听到你去了山城，就没法子找下去了……”
    章书秋这才知道，原来章恒曾经暗地里找过王珊珊，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却听见王珊珊道：“阿姨，我过得挺好，养了两个娃儿，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老公是山城人，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家小秋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章恒终于把那丝泪意憋了回去，笑着说道。
    “这年头找个人可真是不容易，我要不是陪我家娃儿到书店看书，无意中看到小秋的名字，我怕是这辈子也找不到她了。”王珊珊嗓门可比从前高了不少。
    于川在旁边劝道：“阿姨，咱们让珊珊先洗把脸歇会儿，坐了这么久的车。”
    章恒双手往围裙上一拍道：“就是就是，阿姨年纪大了，容易激动，珊珊你先跟小秋去歇会儿，我锅里还烧着菜呢。”
    后头黎光明也从院子里走了进来，一脸温和笑道：“珊珊，欢迎你来！”
    “叔叔您好，好多年不见，您跟阿姨一样，都还是从前的样子。”王珊珊略略躬了躬身子道。
    “好孩子，小秋，快带珊珊去歇一下，等会儿就开饭了。”黎光明笑容和煦。
    屈莹莹早把王珊珊的箱子提到了二楼，从柜子里拿好了毛巾出来，放在洗脸台上。
    章书秋跟于川带着王珊珊上了楼，屈莹莹迎在楼梯口道：“珊珊，看你这风尘仆仆的，快先去洗把脸，毛巾在洗脸盆旁边。”
    “谢谢谢谢，有姐妹真好，小秋！我累倒不累，直接打的士来的，就是有点晕车，路上窗户开得大，弄得一脸的灰。”王珊珊笑着解释道。
    章书秋听她这样说，知道她是想更早见到自己，推着她进了卫生间道：“你想洗个澡也可以，反正我姑姑姑父知道你要来，高兴得很，买了好多菜，且得做一会儿。”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出了一身汗，难受得很，我拿下衣服去。”王珊珊笑道。章书秋看着王珊珊眼角因为笑容泛起的细纹，心里一时酸酸的。
    屈莹莹和于川见王珊珊拿了衣服进了卫生间，才对章书秋道：“中午家里人多，我俩下去帮帮忙，等会儿饭好了喊你们。”
    章书秋点点道：“好，我去给她铺个床。”
    作为专业烧火队员，章云山坐在那个土灶后头往灶里加着火，灶上一口锅里三层竹蒸笼，一层蒸着螃蟹，一层蒸着米粉肉，还有一层热着做好的菜。
    另一口锅前，正站着半夏，系着围裙，拿着个大铁勺，在努力翻炒那一锅小龙虾。
    于川和屈莹莹看着他那一头黄色头发，还有那白色皮肤的高挺鼻梁上，一大团黑色的锅灰，加上那身造型，一时都忍不住笑。
    半夏看见两人站在旁边笑，马上打招呼道：“这锅虾，绝对OK。”
    于川打趣道：“虾好不好吃不知道，不过你这造型挺OK的。”
    黎耘从旁边走过来接话道：“虾肯定好吃，这小子想用这锅虾，让你们帮他介绍女朋友。”
    于川和屈莹莹听了互相对视一眼问，笑容中充满调侃道：“我们公司的女孩子，找对象有个先决条件，半夏肯定合适。”
    “什么条件？”半夏紧张地问道。
    “要会两门以上的外语，天天要在家练口语，要不你先陪我俩练练，看能不能过关。”屈莹莹接着于川的话调侃道。
    黎耘在一边笑得直抽抽，章云山坐在灶火后头，也不知道是被火的热熏得有点晕，还是被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梗的笑话，弄得有点晕，半夏气得直嚷嚷道：“我才不和你们翻译练口语，你们翻译只会把我们说晕……”
    于川笑道：“那你交个翻译女朋友还不是占了便宜……”
    黎耘一听，更加爆笑起来：“哎呀，我不行了，半夏，你自己搞定吧，我得找个椅子坐坐去。”
    半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才不要被练呢，我要知道那么多劳什子专业名词干什么。”
    哪知道于川和屈莹莹早进了厨房，只有章云山在灶火后头，跟看神经病一样的望着他。
    屈莹莹捅了捅于川道：“我看那个半夏倒挺憨厚的，要不咱们介绍他和吴蔚认识一下。”
    于川眼前一亮道：“倒是可以，吴蔚之前交过老外男朋友，应该对这个不排斥，不过咱们还是得问问清楚再说。”
    “那行，我帮厨，你去问黎耘。”屈莹莹迅速分派道。
    厨房里二婶和章恒正忙得热火朝天，屈莹莹一看，帮厨的竟然是黎光明，忙笑道：“叔叔，您去休息吧，我来就好。”
    “没事，就是帮着递个葱姜蒜，洗个锅什么的，累不着，你们年轻人正是奔事业的时候，平时忙得很，难得出来放松一天，就好好休息。”黎光明笑着道。
    “莹莹，要不你和小川去饭厅把餐桌摆摆，再让黎耘去拿点酒出来，还要去问问珊珊喜欢喝什么酒，你把黎耘指挥上，这小子净偷懒。”章恒一边炒着锅里的菜一边吩咐道。
    “好的阿姨，我们会弄好的。”屈莹莹点头应着去了饭厅。
    屈莹莹走出去环顾了一下院子里，见于川正和黎耘在亭子里的茶桌前聊天，走过去道：“耘哥，阿姨叫你去拿酒，要特别照顾一下刚来的珊珊。小川，咱俩去摆碗筷吧。”
    黎耘拍了拍脑袋道：“忘了这茬，我去叫上宁烨，这就去拿。”
    宁烨刚打完电话从屋里走出来，黎耘笑道：“给家里打电话呢？”
    “嗯，我妈说让你回头跟我一起去我家玩，说是好久没看见你了。”宁烨把手机装进兜里道。
    “这个，这个嘛，还是饶了我吧，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实在消受不起，上回去了一趟差点没拿我铐起来……”黎耘讪讪道。
    “这回我保证接进去送出来，一定让你全须全尾出来。”宁烨虽然忍住笑，但嘴角的抖动却骗不了人。
    “回头再说吧，我还是在这样的地方逍遥自在。你看这院子，我跟个螃蟹一样都没关系……”黎耘打头往酒窖里去，宁烨跟在后头。
    黎耘在一楼喊了章书秋下来：“那个珊珊，喝什么酒，今天她可是贵客。”
    章书秋笑笑道：“我去问问，一会儿我下去拿。”
    龙珊珊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听章书秋问她喝什么酒，一脸神秘地笑道：“小秋，我在我们单位有个封号，你猜猜是什么？”
    “酒仙？”章书秋笑着问道。
    “我这个体型，怎么做得了仙，酒缸，哈哈哈，形象符合吧？”龙珊珊浑不在意地接着笑道：“你随便拿，我都行，虽然不会品酒，但是酒量很好的。”
    “珊珊，你这性格，可和从前太不一样了。”章书秋有些疑惑道。
    “也是经了事，等会儿下午有的是时间细说，你先去帮忙吧，我看家里客人不少，你别光顾着我了。”龙珊珊笑道。
    “那行，你吹好头发记得擦护肤品，那洗脸台上，还有柜子里，你喜欢什么就用什么，可千万别客气。”章书秋嘱咐道。
    “你放心，虽然十几年没见，但我看你，就像昨天刚分手今天又见面一样，我和谁客气都不会和你客气的。”龙珊珊那性格，如今真是直爽得让人喜欢。
第二十二章 情不自禁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进到酒窖时，里面静悄悄的，她以为黎耘已经拿了酒出去了，悠悠然往里面进去。在一排柜子前面驻足良久，选了一款酒要往出走时，却看见宁烨就站在柜子那头，凝神看着她，不禁吓了一跳。
    宁烨见吓到她，紧走了两步到她面前，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酒，另一只手半搂着她贴在自己胸前，在她背上拍了拍道：“别怕，是我，要拿什么酒，我来拿。”
    章书秋推开他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
    宁烨笑了笑道：“好，我一定注意，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情不自禁……”说着拿起章书秋的一只手，把那手掌用力贴在自己胸前道：“你感觉一下，我有没有骗你……”
    一时间，酒窖里简直落针可闻，那颗鲜活的心脏就在她的手掌下面，跳得那样生机勃勃，那声音如同鼓擂……
    章书秋微凉的手掌贴在宁烨胸前，宁烨感受着那丝凉意，却化作无数股热流从胸腔那个地方向全身蔓延开去，他看着眼前的女人逐渐变红的白皙面孔，微张的红唇，，忍不住俯身而下，吻在了那唇上，甚至有些放肆地开始轻轻吮吸，用舌尖轻轻去试探她更深的滋味……
    章书秋突然惊醒，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想要匆匆逃开，可为时已晚，宁烨已经牢牢把她圈进了怀里。他身上发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毛衣烧到了她身上，那心脏也跟着怦怦跳了起来……
    那是章书秋许多年都没有过的感觉，也是她以为今生不可能会再有的感觉，那么遥远而陌生的感觉，这一切发生地让她根本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如何抵抗。
    仿佛穿过了半个秋天的阳光一般，章书秋觉得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了，他的舌间已经穿过了唇齿，细细在和她舌间纠缠，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让她不禁发出两声“呜呜”声，对面那个人才慢慢离开她的唇舌，当她终于能呼吸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只是又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等章书秋终于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还在宁烨的怀里，他就那样笑容灿烂，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带着磁性又夹杂了一点激情过后沙哑的声音道：“你的心，和我跳得一样快呢，不信你感觉一下。”
    章书秋这下更是呆若木鸡，她蓦然发觉，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简直就快要跳出来了……可她竟然没有任何挣扎，就那样任由他对她做那些亲密的举动。她记得从前有一回，也有个男人对她这样，被她一脚踢在了下面。她回去拿洗面奶、酒精洗了无数遍嘴唇，把嘴巴都洗肿了。还有一回，有个男人，借着酒劲吻了她，她直接把刚喝进去的酒，都吐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宁烨看着章书秋呆怔的模样，只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脸上却尽是满足的笑，活了快四十年前所未有的快活和满足，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叫嚣。
    “好了，别想了，傻丫头，我倒想一直和你待在这里，但是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我们啊！”宁烨拍了拍章书秋的后背，轻声说道。
    “傻丫头……”曾经有人也是这样叫她，章书秋突然感觉心里猛地抽痛，可宁烨却不愿意再给她发呆的时间，拿起那瓶酒，在章书秋面前晃了晃：“这酒放在哪里的？一瓶应该不够。”
    章书秋愣了愣，指了指背后的酒柜，宁烨把那瓶酒塞到章书秋手上，又从里面拿了两瓶，在旁边拿了一个木制的提篮，把酒放了进去，牵了章书秋往外走，她就这样任由他牵着上了楼。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屋里，照到章书秋的脸上，她突然醒过神，用力甩掉了宁烨的手，一语不发上了楼。
    宁烨被章书秋挣脱了，又看见她头也不回跑上了楼，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往院子里的阳光中踏了过去。
    龙珊珊刚吹干了头发，正在洗内衣，听见章书秋上来便问道：“小秋，要吃饭了吗？我洗了两件衣服，要晒到哪里？”
    “啊，你说什么？”章书秋一幅刚缓过魂的表情让龙珊珊顿了顿，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了？”
    章书秋举起手在脸上揉了揉道：“没事，我没事，你刚刚叫我干嘛？”
    龙珊珊笑道：“你有事没事，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和从前一模一样。算了，现在不问你，估摸着大家都等着我们吃饭呢。你先带我去晒衣服吧。”
    章书秋带着龙珊珊经过三楼的书房上了楼顶的天台，龙珊珊大惊小怪地叫到：“哇，你这个书房可真够大的，这么多书，怎么看得完？”
    章书秋想起从前，龙珊珊拿起书本就打瞌睡的模样，打趣道：“看不完就梦里接着看呗。”
    龙珊珊拿起手里的衣架子拍了章书秋一下，嗔笑道：“你这个坏蛋，还记得我以前不爱学习的事呢。”
    章书秋说的那句话，可不就是当年龙珊珊不想看书，只想睡觉时说的吗。章书秋笑道：“你家孩子应该不像你。”
    “你怎么知道？”龙珊珊奇怪道。
    “你不是说娃儿在书店看书，你闲逛偶尔看到我的名字吗？现在这时候，愿意蹲在书店看书的孩子可不多了。”章书秋解释道。
    “真被你说着了，我和我屋老公总怀疑，这两个是不是抱错了，我老公也是那种拿起书就打瞌睡的。我那两个娃儿却是从小就喜欢往书店跑，你说奇怪吧？”龙珊珊满脸自豪道。
    “哈哈，你看你说起你们家老公娃儿的，眼睛里都能冒光。”章书秋指着龙珊珊道。
    龙珊珊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大笑道：“我跟你说，我屋里老公和娃儿真的是好，我有时候都觉得，老天爷是不是看我小时候遭的罪太多，现在都是补给我的。”
    龙珊珊看到章书秋表情又黯淡下去，忙挽着她的胳膊边下楼边笑道：“我饿了，快带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饭厅里，宁烨进去的时候，黎耘早就开好了两瓶酒，抬头看见宁烨走过来，挤眉弄眼捅了捅他道：“这么久，什么情况？”
    宁烨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边拿起桌上的开酒器开始捣鼓起手中的酒，一边道：“什么什么情况？”
    黎耘眉毛一挑道：“哈，我给你制造机会，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恩人的？”
    宁烨嫌弃道：“那要怎么报答？以身相许？”
    黎耘撇着嘴道：“你倒是想，奈何本公子不好这一口。”
    半夏端着盆冒着热气的香辣虾，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嘿，哥们儿，今儿这虾，绝了！你家那个烧火的，那火烧的，真不是盖的。”
    章云山从后头走进来跟着道：“你说谁烧火的，谁是烧火的？”
    于川和屈莹莹正从厨房往饭厅端菜，对挡着道儿的半夏道：“快让让，好烫，你们都去端菜吧，小山去喊你姐下来吃饭。”
    于川一看，半夏烧的那盆虾，用的是一个不锈钢的洗菜盆装的，在那圆桌的转盘上占据了一大块地盘，便和屈莹莹道：“那螃蟹就等人都上了桌，在分到各人盘子里，这桌上放不下。”
    院子里却想起龙珊珊的声音：“呀，好香，这是在炸虾饼吗？”
    黎光明醇厚的声音答道：“今天算歪打正着了，看样子珊珊也喜欢吃这个？”
    章书秋笑道：“我们俩小时候最馋的，就是我们学校旁边那巷子里，有个叫周婆婆的，炸的虾饼，好吃得不得了。”
    龙珊珊边走边对章书秋道：“那个周婆婆，前两年去世了，说起来也挺惨的。她儿子一家在高速上出了车祸，全没了，她一个人，哎，走的时候，还是村里帮着办的后事……”
    章书秋半脸笑凝固在脸上，叹了口气道：“都不知道为什么，好人有时就是……哎，从前这婆婆有时候看我们没吃饭，还会一个人给我们盛一小碗热腾腾的饭……”
    黎光明见两个人走过来，面色却不太好看，忙招呼道：“快来吃，这些是才炸好的，这东西就得趁热吃。”说着又从那土灶上的小半锅黄澄澄的菜油里捞起两块虾饼。
    院子里弥漫着小虾和菜油交汇的香味儿，黎光明脱了外套，穿着个长袖针织POIO衫，围了花围裙，正在灶前忙活着炸虾饼。小米虾放了一点点盐，一些粉，加了两个蛋清，用小平底勺舀了薄薄一层虾，放到高温的油锅里，翻滚了几下就冒出浓烈的香味儿，等第二个下锅的时候，第一个已经熟了，外酥里嫩，味道好极了。
    章书秋和龙珊珊紧走几步到了搭着土灶的棚子里，也不客气，一个人从那竹筛子里拿了块虾饼，吃得香甜。章书秋吃着虾饼往饭厅那边看过去，正看见屈莹莹出来，忙喊道：“莹莹，快叫小川过来吃虾饼。”
    “我们等一会儿上桌再吃，在端菜呢。”屈莹莹答道。
    章恒炒完菜，从厨房进了饭厅，听到外头章书秋在喊，笑道：“莹莹，你和小川快去吃，这里有这么多人呢。”说着又转头道：“你们这么多大小伙子，都杵在这里不知道找事干，黎耘，小山，快去端菜。”
    半夏看了看黎耘，轻声嘀咕道：“你这家庭地位，啧啧……”说着还偷摸竖起了大拇指。
    黎耘满脸不在乎道：“我早习惯了，我们家重女轻男这传统，那是从来没变过。”
    宁烨把手里的酒放到桌上道：“还不快走，等会儿只怕要来扭你耳朵了。”
    章恒和二婶指挥着四个大小伙子端菜，四个女孩儿站在院子里吃虾饼，章恒站在饭厅门口，看着院子外头，笑得十分灿烂对二婶道：“你说谁家有这样几个丫头，不往肉里头疼，我就稀罕姑娘。”
    “可不是嘛，还是养姑娘好……”二婶附和道。
    那边黎耘听了，轻声对宁烨嘀咕道：“我妈和我二婶，在这件事上最有共同语言。”
    “你二婶家的孩子呢？你二叔呢？她怎么一个人在你家？”宁烨问道。
    “你可别提了，”黎耘看了看门口道：“回头再说，我二婶也是可怜得很，她现在就指着小秋活……”
    “她是你爸爸的嫂子吧？怎么对小秋倒比和你还亲？”宁烨奇道。
    “这就是我服气我妹和我妈的地方，连我爸也服气得很。你快端菜，回头再说，等我妈听到了，又得削我。”黎耘道。
    章书秋看见章恒和二婶站在饭厅门口，拿个盘子端了两块虾饼过来道：“快尝尝，不然等下我们这几个馋鬼都给它吃完了。”
    章恒笑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道：“你姑父怕也就这点手艺没丢下。”
    “妈，你不是说那虾饼跟手艺没关系吗？关键是虾新鲜……”黎耘站在饭厅里大声说道。
    二婶摇头道：“那可不是，这炸虾饼吧，虾新鲜是重要，可放多少粉也有讲究，粉少了都散了，虾皮容易焦了，粉多了容易硬，放多少盐也有讲究，炸的火候更有讲究，得特别有耐心，炸太狠了就没有了里面的嫩，火候不够就面了……”
    黎光明端了那竹筛子进了饭厅道：“二嫂，你别受黎耘挑唆，他那就是挤兑他妈呢。小耘，今天这虾饼，你一个也不许吃。”
    “嗐，这孩子，成天拿我老婆子耍开心。”二嫂瞪着黎耘道。
    “二嫂，你今天就守着这虾饼，不让他吃就行了。”章恒瞪着儿子道。
    “不吃就不吃，我又不爱这口，就是小秋喜欢。”黎耘撅嘴道。
    “那是谁小时候守着厨房门跟我抢虾饼？”章书秋打头进了屋，就调侃黎耘道。
    “那还不是怪你这丫头太馋了，打从那虾入了锅，你就躲在厨房里不出来，我不进去抢，还吃得着吗？”黎耘不满道。
    “我又不是炸给你吃的，你小子，还不快点让大家都入席，把酒倒上。也快四十的人了，倒越活越回去了。”黎光明带着笑训斥儿子道。
    转头看到珊珊进来了，忙招手道：“今天珊珊是贵客，快过来到这里坐。”
    “叔叔，这一大家子吃饭，我可不是什么客不客的，您要认真把我当客人，我可就不敢来了。”龙珊珊摆着手笑道。
    章恒上前拉了龙珊珊的手道：“就是，都是孩子们，哪有什么客。珊珊今天头回来，挨着我坐，这三个丫头我平时都宠过，今天让阿姨宠宠你。”
第二十三章 过往的暗涌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那头半夏趁着众人拉扯着入座，偷偷拿了块虾饼，一下塞进嘴里，那最上头的是刚起锅的，外头虽然凉了些，里头可还烫着呢，半夏一口咬下去，只把自己舌头烫得闷哼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家被他那一声怪叫吓得静了静，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由黎耘和章云山起了头，哄堂大笑起来。
    章恒嗔道：“黎耘，你还笑，还不快去拿点冰给半夏。”
    半夏艰难地嘶着嘴把那虾饼嚼碎吞了下去，摆摆手装硬汉道：“没事没事。”
    黎光明看了看笑道：“那今天就一起举一次杯吧，欢迎珊珊！”
    龙珊珊豪爽得很，竟把那杯里的酒仰脖子就干了。黎耘捅了捅章云山道：“你又多了个酒仙姐姐。”说着笑着斜了斜半夏，章云山立刻会意。
    这一顿饭，半夏继续跳进黎耘和章云山挖好的酒坑里，没有起来，若不是章恒拦着，又是醉鬼一个。半夏带着八分醉，十分饱，摸着肚皮对黎耘道：“你们家这菜是真好吃，就是这酒，简直不敢端杯子，你下回带我来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叫上那几个小姐姐。”
    “你要脸不要，一把年纪的，还叫人家小姐姐。再说喝倒你，就我妹妹一个人足够了。”黎耘斜眼道。
    “那一个总比四个好对付，再说我看你妹妹，还挺，挺好，都没给我灌酒，她不是那种攻击型选手。”半夏摇头道。
    “哈，那是她不稀的对付你。不过这话可都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那两个小姐姐不来，只可惜了她们公司那些妹子，我妹妹可没这当红娘的习惯。”黎耘撇嘴道。
    半夏突然间酒醒了一大半，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走到正在水槽边洗碗的黎耘旁边问道：“哥们儿，你不会是又拿我开涮吧？真有合适的？”
    宁烨袖子高高撸到手臂上，接过黎耘递过来的碗放在水槽里正冲着，听了这话，摇头对黎耘笑道：“这还真是有奶就是娘。”
    “你们俩这就是饱汉不知饿汉子饥。”半夏摇头道。
    “你们兄弟俩今天晚上可千万不要再把这货灌醉了，让他好好洗洗这碗。天天吃饱喝足了就躺着的，可不知道是谁。”宁烨摇头道。
    半夏懒得搭理宁烨，扯着黎耘道：“你说，你快说说。”
    “你叫我说啥，你答应今晚一个人洗碗，我就告诉你。”黎耘眯了眯眼道。
    半夏看了看水槽里装得满满的碗，还有地上那一盆，咬了咬牙点头道：“成交，你说。”
    黎耘满脸神秘摇头道：“我可不上你这当，等你晚上把碗洗完了我再说。省得你晚上又喝醉了，我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半夏气得又往回几步，躺回那摇椅里，干脆闭上了眼……
    宁烨侧头看了看，章恒带着章书秋龙珊珊几个，从外头遛了一圈儿消了食回来，正坐在那边亭子里喝茶，几个人说说笑笑，自在得很。
    章恒对章书秋道：“这茶不解困，咱们去你那书房坐坐，你煮点咖啡喝一下。”
    “你去歇会儿呗，天天要睡午觉的人，要跟我们一起熬什么。”章书秋摇头道。
    “我想跟珊珊说说话儿，她离得远，难得来，再说这会儿刚吃饱了，也睡不着，走吧，咱们上楼去。”章恒笑道。
    几个人上了楼，于川看了眼屈莹莹道：“阿姨，我俩去睡会儿，你们清清静静说会儿话。”
    “不妨事，你们和小秋这么些年，我看哪家的亲姐妹也没你们亲，我们家小秋，也多亏了你们这些孩子，才能好好儿到今天，我心里都明白。”章恒摇头道。
    “那我们去煮咖啡吧，你们稍等会儿，珊珊喜欢加奶加糖吗？”屈莹莹道。
    “她就喜欢喝甜的，你少给她放点糖。”章书秋道。
    “嘿，你看我这体型，就改不了这个贪嘴的毛病。”龙珊珊道。
    “你这白白胖胖多好，一幅好福气的样子，我看你可比这三个丫头活得通透，你们就得多走动，让她们沾沾你的福气。”章恒笑道。
    “阿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过就是想开些，人总得往前看，不能把自己憋屈死不是。”龙珊珊笑道。
    “你们三个看看，这话说得多好，就得听听珊珊怎么说，这孩子从前可不是这性格，只怕这经过见过的不比你们少。”章恒点着她们三个道。
    三楼书房旁边有个小茶水间，咖啡茶叶一应俱全。屈莹莹在里面煮咖啡，听见外头章书秋问道：“珊珊，你，我走了以后，你爸又打你没有？”
    珊珊为人豪爽，嗓门也大，完全一副山城人特有的个性：“我就知道你惦记这个。我跟你说，我爸不仅没打我，而且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打过我。也是那回以后，我才发现，我家那老头儿，看上去脾气暴虐一根筋，其实心地挺好的，你知道你走了他跟我说什么吧？”
    章书秋十分不解地望着龙珊珊，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从前龙珊珊经常被打得到处是伤。
    “他说我对你都能那样，可见是个有良心的，他也不算白养了我。”龙珊珊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道。
    龙珊珊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我家的事你都知道，我从前有多恨我家老头儿你肯定也清楚得很，就那天以后，我真的，就是和自己和解了，我再也不故意去惹他生气。
    他饿了我就给他做饭，他要喝酒，我就给他炸花生米，他要洗脚，我就给他打水，后来还给他养老送终。
    他走了我才知道，他竟然悄咪咪立了遗嘱，我们家那些房产土地，分了一半给我。我不是图那些财产，或者说他不立遗嘱，法律上我也能得那一半。
    但是你知道吧，我们家那些土地都是跟村里，跟宗族分不开，他给我立了遗嘱，还把我上了族谱，就是承认我是他的女儿……”
    龙珊珊说得自己满面泪流，章书秋拿了些纸递到她手上，她哽咽着擦干净眼泪，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小秋知道，我，我妈和我爸结婚的时候，我已经在我妈肚子里呆了六七个月了……”
    龙珊珊的母亲明园是山城人，那时候的恋人是当地服役的一名军人，后来那人退役回了老家，明园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好不容易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千里迢迢找到那人，他却在退役之后就回家结婚了。明园走投无路，要跳江自杀的时候，被龙珊珊的父亲龙庆江给救了，后来干脆嫁给了他。
    但是明园曾经在龙家族里村里都是闹过事的，谁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龙家村里另外一个人的。龙珊珊从出生开始，就是在指指点点的闲话中长大的。龙庆江虽然没残疾，但也差不太远，天生基因缺陷是肯定的，就是那种你也说不上他哪里不对，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正常人，罗圈腿，从小时候开始头发就是黑一圈白一圈。
    龙庆江这样的人很难讨到老婆，白捡了明园这样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族里本来不同意，但是架不住龙庆江一根筋地闹腾，还是让他们拜了祠堂。
    虽然生了龙珊珊两三年以后，明园又生了个儿子龙桓，而且那孩子一看就知道是龙庆江的种，和他一模一样的罗圈腿，花头发。龙庆江一辈子受了这样的苦，看着长得漂漂亮亮的龙珊珊和从小就遭人嫌弃的龙桓，心里那个无名火时不时就要找地方发泄，于是龙珊珊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
    再后来龙珊珊到了叛逆期，更是经常有意无意和龙庆江对着干，挨的打骂就更多了。
    龙珊珊读完初中，明园想送她去读中专，龙庆江不同意，就是私心觉得这个女儿怎么也养不亲。
    而且龙庆江虽然外表看上去是那样，心里却清楚得很，明园就是想让她读完书好把她送回山城，依靠她家里人，给龙珊珊找个好出路。他就更觉得这个女儿送走了就不回再回来。
    龙庆江不肯给学费，家里的钱全在他手上，明园虽然起早摸黑侍候家里的菜地，偷偷攒了一点私房钱，可离着给龙珊珊读书的学费，还差一大截子。
    明园急得不得了，那年头通讯不方便，一般人家里连座机都很少有，明园虽然一直生气父母当年要她打胎，那种情况下也只得给山城的姐姐写信，想给龙珊珊借点学费。可不知为什么，左等右等，等到龙珊珊要去报名了，也没有等到自家姐姐的来信和汇款。还是章书秋帮着凑齐了龙珊珊的学费，她才能去上学。
    后来龙庆江看见龙珊珊还是去上了学，气得把明园和龙珊珊一起打了一顿，才问出来是章书秋给凑的钱。龙庆江到底也没有那么狠心，还是偷偷把钱给了明园，让她把钱还了。
    明园是后来才知道，龙庆江在明园寄了信的隔天大清早，就守在那邮筒那里，从邮递员手里夺了那封借钱的信。
    “你还记得那会儿，我把你藏在家里，我们都以为我爸不知道，其实老头子清楚得很。
    每天那么多人在我们家门口打晃晃，想找我来问你的消息。我爸每天拿个大棍子在家门口一边咒骂一边赶人，还不让我出门去上学，明面上是骂我死丫头，不知道都招惹了些什么脏事，其实是在帮我们挡人呢。
    我妈说他还让我妈到学校帮我请假，说我病了，自己天天守着院子大门。我后来才知道，要不是我爸，我根本藏不住你。我爸虽然不招人喜欢，但是我们那一大片住的都是一个姓的，对外头的人，还是很团结的。
    他吆喝两嗓子，我们那片儿同宗的叔叔们都拿着大棒子出来了，有一回还打了两个我爸拦不住的，后头也就没人敢放肆往里冲了。”
    章书秋听到这许多她从前根本不知道的细节，突然觉得心里又是发热，又是不敢置信。想当年，她偶尔到龙珊珊家去的时候，龙庆江可从来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你知道吧，我妈后来跟我说，我爸背地里夸了你好些回，说你是个好姑娘，也是可怜得很。我爸骂走了我多少同学，虽然对你也没过好脸色，但从来没骂过你。
    我妈那时候有多胆小怕事，你也是知道的。后来我从你的BP机上抄了你姑姑的电话，我又出不了门，我叫我妈去给你姑姑打电话，我妈说天天有人跟着她，那时候她也不知道，我爸已经知道了我把你藏在家里头，她怕露馅。
    后来我爸感觉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干脆问了我妈，我妈吓得要死。哪知道老头儿什么也没说，就是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亲人，说是得想办法把你送出去。我妈看我爸是真的一门心思为了你好，才说了你姑姑的事。老头子看上去一根筋，心眼儿可不少。
    他不让我妈去打电话，说是肯定有人盯着我妈，让我妈拿着那个电话，早上去菜市场卖菜的时候，偷摸把那个电话给周婷。按我爸的意思，只要人家没有拿到实证，证明你在我家，他就还能拦住，否则的话，人家找到族里，族里不护着，他也没办法。”
    章书秋那时候一直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是那样惊险。只是一脸呆怔听龙珊珊继续往下说。
    “周婷你还记得吧？”龙珊珊突然问道。
    “记得，就是那个初中毕业，就被她妈强行嫁了出去的。原来有两年她租房子住在你家隔壁，我们三个那时候关系很好。”章书秋点点头道。
    龙珊珊点点头道：“要说我家老头儿别的本事没有，这看人的本事还挺准的。那时候周婷都不怎么和我们来往了，天天跟着她老公在菜市场卖鱼。但我爸就是觉得她是个有心气儿也讲义气的孩子。我妈虽然不太敢确定周婷会不会愿意担这个干系，但是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按照我爸说的，写了个纸条儿，装作卖完菜买了条鱼，把那个条子夹在钱里给了周婷。”
第二十四章 白月光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龙珊珊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跟谍战剧一样的，当年的细节，听得旁边四个人瞠目结舌，屈莹莹把已经变温的咖啡递到她手上，让她喝一口缓缓气。
    龙珊珊一口气喝光了那杯咖啡接着道：“这些事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妈也不敢跟我说，哪知道当天夜里，你姑姑就来了，那个阵势弄得还蛮吓人的，你们一走，我真是腿都软了，也不知道后头该怎么收场，真是战战兢兢。”
    这一段章恒是知道的，她是那天两三点钟在办公室接的电话，电话里那个女孩子说是章书秋的同学，说章书秋现在挺危险，让她多带点人来接她，不然怕接不出去，可能会出大事。
    章恒听了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对她来说，章书秋是从小护着她长大的哥哥，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她虽然不相信章书秋会惹下什么天大的祸事，但是又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章恒脑子里又急又十分混乱，却也知道不能自乱阵脚，先要找到黎光明来商量。
    章恒打了好多电话，最后在大院会议室里找到了正在开会的黎光明，黎光明虽然着急，但是头脑非常清醒。打了几个电话，从军区的朋友那里借了车和人，这才有惊无险把章书秋从龙珊珊家接了出来。
    章恒看到章书秋时，她已经软得跟一滩泥一样，好多天没有进食，只剩下半条命了。后头养了差不多大半年，才慢慢养好了。可是无论章恒怎么问，章书秋除了说了要找龙珊珊的事，其它什么也不肯说。
    章恒虽然也感激龙珊珊，更想弄明白当年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还是觉得，如果要让章书秋重新振作，好好活下去，可能让她和从前的一切彻底告别才是最好的办法。
    章恒陷入了回忆，章书秋却终于听到她们最担心的地方了，忙着追问，王珊珊叹了口气道：“我一夜不敢睡，又怕我爸打我，又怕事后有人来找我麻烦。”
    王珊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脑门子容易发热，我都不知道，我当初怎么那么有胆。我一直担惊受怕，但是第二天却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家老头儿看我缩在家里，还把我房门踢开，说是外头人都走了，问我怎么还不死去上学。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出去转了一圈，才发现都是真的，我就更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章书秋和章恒对视一眼，都觉得很疑惑，章恒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找小秋？”
    龙珊珊笑得有点无奈道：“那时候，我们那地方，还有点乱，我听我妈说，好像都是街上，街上的混、混子。”
    章恒很奇怪地问章书秋道：“你怎么会惹上那些人？”
    章书秋只是低头沉默不语，龙珊珊叹了口气，实在被章恒盯得没办法了，才期期艾艾用手臂碰了碰章书秋道：“是龙、龙浩惹的事吧？”
    章书秋一时脸色煞白，却突然抬起头道：“不会的，不可能……”
    见章恒又要发问，龙珊珊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眼光看着她摇了摇头，众人心里突然都明白了，章书秋这个死结，就结在这个龙浩身上，但看着章书秋的脸色，谁也不敢再问，气氛一时变得凝滞。
    龙珊珊却突然又说道：“我是后来听我家老头儿说的。那天晚上老头儿一直都没出现，我以为他喝醉酒睡着了，哪知道他是从后门溜出去看情况了。他说你们那车开走的时候，本来还有人跟着，但是因为你们那车估计他们也不太敢贸然去惹，他正着急，怕你们出不了城的时候，突然那些人都散了，他就跟着那些人走，看到他们都去了龙浩家。那天晚上龙浩家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而且龙浩他哥哥龙威，突然回来了……”
    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就连章书秋和龙珊珊，同样是一头雾水。
    章书秋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你们学校旁边那个网吧，后来换了人没有？”
    龙珊珊仔细回忆了很久，才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都好少去网吧的。”
    “那你后来见过小刀没有？”章书秋又问道。
    “好像路上碰到过几回，但是他都没有理我，后来我看他老跟着龙威。”龙珊珊回忆道。
    “那网吧现在还在不？还有桥头那一家，都还有没有？”章书秋又问道。
    龙珊珊摇头道：“现在我们学校都搬走了，那一片全都拆迁了，我家也要拆迁，我就是回来办这个事的。中间那些年我就真不清楚了，我还没毕业就被我妈送到山城了，连毕业证都是我妈帮我领的。”
    楼梯拐脚站着的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轻轻下了楼进了院子里。
    宁烨见黎耘一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便道：“你想到了什么？”
    黎耘却摇摇头道：“只是觉得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宁烨盯着黎耘看了很久，见他不愿继续说下去，干脆单刀直入：“我记得你说过小秋很善于理财，你是从什么事上看出来的？”
    黎耘愣了愣，宁烨这份敏锐，他从前就知道，却没想到他就听了那些话，就能一下拐到这上面来，只得苦笑道：“你不知道，小秋的外婆家，从前是大户人家，她出嫁前，在娘家当了十多年的掌家姑娘，嫁到小秋外公家，又一直是掌家少奶奶。小秋外婆就只有小秋妈妈一根独苗。小秋是她外婆带大的，她妈和她不亲。她外婆那本事，她学了个十成十……”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她学了个十成十的？”宁烨继续追问道。
    “她买房子，买好多房子，走到哪儿买到哪儿，那房子这些年升值多快，你说是吧。”黎耘舔了舔嘴唇继续道。
    “那她买的第一套房子是哪一年？”黎耘越是绕圈子，宁烨越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那我哪儿知道。”黎耘见兜不下去了，干脆一问三不知。
    “要说靠买房子迅速致富，除非在房地产市场刚刚开放那会儿就得买，那会儿她应该才读初中或者高中吧，那她买第一套房子的钱从哪儿来的？”宁烨顺着黎耘的话分析道。
    “她爸爸是因公殉职，有抚恤金，还留了些存款，她外婆还给她留了些钱……”黎耘答道。
    宁烨斜了黎耘一眼道：“那会儿工资多少钱？抚恤金多少钱？她外婆又能留下多少钱？这账咱们不用算就知道，更何况她妈妈会把这些钱全部给她吗？她一个小孩子，而且还有……”
    “行行行，你别算了，那个龙浩开的网吧，那主意和本钱应该都是我妹妹出的。”黎耘扛不住宁烨的追问，干脆说了出来。
    宁烨听完顿了顿，又道：“如果仅仅只是开了一家网吧，就算生意再好，又能赚多少钱？你妹妹为什么刚才要问那两个网吧的消息？那个龙浩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死了以后，那些人为什么又要找你妹妹，都是谁在找你妹妹？这些人和龙浩什么关系？”
    黎耘叹了口气，自己怀疑的那些，还是被这宁烨敏锐地捕捉到了，只得艰难开口道：“我后来觉得有些事想不明白，就去问了问之前网吧那哥们儿。他说龙浩通过他收了好几批旧电脑，还通过他雇了一个搞维护的，带去了云州。那人跟他说，不过两三年，龙浩至少在云州市区，开了十多家网吧。云州那地方，大中专院校特别多，他那些网吧，全开在这些学校周边。”
    宁烨又问道：“你是什么事想不明白，去问的。”
    “你这人，我不想说，行不行，你别问了。”黎耘往后退了一步道。
    “是不是发现你妹妹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的时候？”宁烨盯着黎耘问道。
    宁烨见黎耘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却不答话，便知道自己料想不差，又道：“那这些人找你妹妹，应该不是为了钱，不然那会儿你妹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既然不是为了钱，那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会不会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妹妹有那么多钱？”黎耘分析道。
    “有这个可能，那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这些生意赚了多少钱，这些钱又在哪里，或者说到底还有哪些生意……”宁烨皱着眉头道。
    “账本，只有账本能查到收支和钱的去向。”黎耘眼前一亮道。
    宁烨的眉头却越拧越紧，突然问了句：“你妹妹到江城以后，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到江城找她？”
    “没有，后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这能说明什么？”黎耘问道。
    “如果按你说的，是在找账本，你妹妹身上那么多钱，账本上居然没有一点显示？只要有显示，那些人还不会找来？”宁烨疑惑道。
    “兴许人家不为了那些钱，只是要那些生意呢？哎，管他呢，反正这些事都过去了，也和我们无关了。”黎耘烦恼地摆摆手道。
    “咱们现在又不是为了搞清楚当年究竟怎么回事，而是要弄明白，小秋这心里的结，究竟在哪里。再说你看刚小秋问的那几句话，只怕她心里也在猜测什么。她一个女孩子，若是真起了什么疑心，非要去搞清楚，只怕是危险得很。”宁烨沉声道。
    “可你说就让我俩坐在这里猜，分析得再高明，知道的就那么多，能分析出个啥？”黎耘把茶杯往桌上一放道。
    “那就查一查，想办法搞清楚。”宁烨目光坚定道。
    “查一下倒是还可以，也不是全然下不去手，就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只怕有很多事，都已经物是人非。”黎耘若有所思点头道。
    宁烨眯着眼睛，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点了几下道：“各个圈子都有自己的门道，还得从这里入手。”
    黎耘惊讶地抬头看向宁烨道：“你可别乱来，你现在，你们家这情况，这些事，可沾不得。还是我来想办法吧，实在不行，我跟我妈商量商量，她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律师，可精明得很。”
    宁烨点点头道：“你放心，但是我觉得你还是要跟阿姨说说，我看小秋主意大得很，别到时候出事。”
    院子里两个人简单商量出了一个章程，楼上几个人却陷入了沉默，还是于川喝了一口已经冰冷的咖啡，清了清嗓子道：“那个龙浩是谁？他现在……”
    章恒听了于川的发问，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上身甚至微微前倾出来，看着挨坐在一起的龙珊珊和章书秋。
    章书秋脸色惨白，人已经石化，只是一声不吭。
    龙珊珊看了看另外三个人，又瞄了瞄章书秋，只得硬着头皮，声音低到像被自己吞进去一样答道：“龙浩，龙浩，他……”说着又侧脸看了看章书秋，众人一看她这表情，自然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死了，就是那时候，小秋她……”
    这时候，章恒脑子里全是刚把小秋接过来时，她一点都没有活下去的意愿那个样子。
    而于川和屈莹莹则是想起很多次章书秋的噩梦。但是不管她们怎么问，她就是从来都不说，按照她们的感觉，对于章书秋而言，就是在梦里，她才能承认这个人已经死了。可清醒的时候，她似乎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也就是因为这些，所以章书秋看上去是积极努力地活着，但实际上却是人在往前走，心停留在了过去……
    章恒听了这些话，看了章书秋的样子，就知道，今天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了。她紧紧闭了闭眼，强硬转换话题道：“珊珊，你爸爸怎么会同意你妈妈把你送去山城呢？”
    龙珊珊感激地连忙接话道：“我爸说他想通了，有良心的孩子，到哪里都不会忘了本。那件事过后，他虽然没打我，但是还是狠狠教训了我一通，说我没一点成算，就知道捅娄子，让我长点记性。我爸说小秋经过这个事，肯定打击不小，让我，让我，如果小秋不和我联系，我就不要主动去联系她。”
第二十五章 残忍过往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听龙珊珊好不容易东扯西拉说了一堆，章恒问道：“你爸爸已经不在了？”
    “嗯，前年走的，他身体不好……”龙珊珊眼圈突然有点红。
    章恒突然喊了章书秋道：“小秋，等下回珊珊去看她爸爸的时候，咱们一起去一趟，咱们得感谢人家！”
    章书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章恒喊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应道：“好，我知道了。”
    龙珊珊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真不用。”
    “你这孩子，听你说这些，就知道你爸虽然有时候对你凶点，但其实是个好人，心也软。人为难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伸把手，你看你爸爸就愿意，这多难得。我们家小秋多亏了碰见你们这样的朋友，还有你爸爸妈妈，你妈妈现在身体好不好？是跟着你生活，还是在云州？”章恒问道。
    “我妈不愿意跟我去山城，她说我爸不在了，她要留下来照顾我弟弟。我弟弟没读什么书，身体又是那个样子，找不到工作也娶不到老婆。虽然家里有田有地，村里每年还发钱，吃穿是不愁，但是我妈总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龙珊珊答道。
    “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你爸爸肯定也指望你往后能照顾照顾你弟弟。”章恒点头道。
    龙珊珊点头道：“我知道，我还特意在我们小区里另外买了套房子，想把我妈和我弟弟一起接过去，不然这隔得太远了，我想照顾，也是鞭长莫及。”
    “好孩子，难为你，你们如今也都是人到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各有各的难处，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一辈子顺顺利利的人，太少了。但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总要朝前看才是好的。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章恒感慨完了又问道。
    “她挺好的，我这次回来还去和她见了面。她现在生意做得挺大的，她的孩子都好大了，大的都读高中了。”龙珊珊答道。
    “我听她给我打电话时候说的话，就是你爸爸说的那样，是个有成算的。她应该拿了你妈妈那个纸条以后，还去你家附近看了看情况的，说得很清楚，不然我们还没那么警觉。她这样的孩子，读书应该还不错的，她妈妈怎么那么早就让她嫁人了？”章恒奇怪道。
    章书秋听了有些尴尬道：“姑姑，你打听这么多干嘛。”
    “我就问问，再说姑姑心里感激她，也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见见她，不行吗？”章恒试探着问道。
    龙珊珊碰了碰章书秋的手臂道：“哎，要说我们三个那时候能玩到一起，其实也就是抱团取暖。要说吧，周婷比我们俩过得还，应该说还不堪些。她没有爸爸，就是根本不知道爸爸是谁，她说连她妈都不知道她爸是谁。她妈是做那，那个的。”众人见龙珊珊和章书秋都面露尴尬，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是我们初一下学期转学来的，原来在另外一个地方，那时候扫黄扫得很厉害，她妈妈没了营生，就回来老家了。但是她外公家不让她们回家，她妈妈就只好在外头租房子住，就租到了我家隔壁。她们家最窘迫的时候，人家送煤球来，她妈妈没钱给，就，就……”龙珊珊说得更涩口。
    “那时候我和她经常没钱吃饭，也不愿意回家。小秋就经常带着我们俩吃饭，我们三个人就在一起玩。
    就是我们那学校里的同学，要么是我们村上的，要么是周边单位的，地方就那么大，互相是个什么情况，同学们大概齐也知道，我们三个开始的时候都是老受欺负的，后来时间长了，我们也就不爱和别的同学玩了，也懒得管别人怎么说了……”
    龙珊珊说得简单，几个人当然也都明白，女孩子这样长大有多不容易，章恒更是越听越挺得笔直，龙珊珊看着她的表情，越说越期期艾艾。
    哪知道章恒突然一下爆发了：“章书秋你这个死丫头，你妈改嫁的时候我叫你跟着我，你就是不点头，你这初中就是这样被人糟践的？你爸要是知道，只怕死了都得气得从土里跳起来。你还跟我报喜不报忧，只说过得好，这就是你过得好？”
    这四个人一起看着章恒发火，一时吓得有点目瞪口呆。于川被屈莹莹拉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道：“阿姨，阿姨，您别发火，别上头，您看小秋，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嘛！”
    章书秋一脸小心翼翼看着章恒，章恒扫了一眼面前的四个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喉咙里的火憋了回去。龙珊珊忙打圆场道：“我们说周婷，说周婷哈。后来我上了技校，小秋读了高中，周婷莫名其妙嫁人了，还就不怎么和我们来往了，我们俩都搞不懂为什么。”
    章书秋忙问道：“那你现在搞清楚没有？”
    “嗯嗯，搞清楚了。就是初三下学期有一回，我不在家，我们家只有我爸。她们家突然吵得鸡飞狗跳。我爸说，她突然跑到我们家，我们家只有我爸在家，她跪着跟我爸借了100块钱。我爸说，她妈没钱付米钱，就逼着她，她不愿意，就……”
    “这也是造孽啊！”章恒叹了口气道。
    “这一吵，原来还盖着块遮羞布，这下就全抖开了，她就难过得很，在家里也不是，出门更是……后来有个老头儿愿意带她妈过日子，但就是不想养她。她妈就逼着她要不嫁人，要不就和她妈，和她妈一样……”龙珊珊说得艰难，这种刷新人道德底限的事，谁听了都是无语。
    “哎，那这个孩子，可比你们都活得艰难。”章恒叹口气道。
    龙珊珊叹口气道：“是，她说我和小秋，一个反正读了个中专，怎么也能靠自己混口正经饭吃，一个不怎么认真读书，成绩都一直不错，将来肯定也差不了，她那时候觉得，往后和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再在一处玩了。”
    “虽说出身、读书能改变命运，但是如今这世道，只要踏实肯干，又有脑子，那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章恒摇头道。
    “嗯，她现在过得可好了，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女企业家。她后来也想明白了，还经常去看我爸，说是特别感激我爸。”龙珊珊点头道。
    “是个好孩子，她还记得小秋不？”章恒问道。
    “记得，前两天我俩在一起喝酒，还聊起小秋呢。她还说要是我真能找到小秋，一定记得给她打个电话，她也想见见小秋。”龙珊珊点头道。
    “你给她打电话，让我跟她聊几句。”章书秋道。
    章恒沉吟了一下道：“珊珊，你干脆问问她，能不能出来走动一下，我也想见见她。”
    “行，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她肯定愿意，我们这可是难得再聚。”龙珊珊答应得十分开心。
    龙珊珊电话一拨通，那头就问：“干嘛？还想喝酒啊？”
    龙珊珊哈哈一笑道：“是，又想找你喝酒了，不过这回，还多了个人，要不你猜猜看。”
    “你找到小秋了？不可能，我信你个鬼，你肯定是拿我开涮。”
    “婷婷，是我，真是我！”
    电话那头愣了一愣，突然一声尖叫：“啊，章书秋，你个死人，你这些年死到哪儿去了？”
    龙珊珊一把把那手机关了外放道：“你收着点收着点，我们在江城，你来不来？来的话，就能见到活人了哈，大活人一个。”
    “你这个死女人怕不是找个托儿要卖了我吧，你让小秋再接下电话我确定一下。”周婷显然和龙珊珊十分亲昵。
    “你来，就见得到，不来，就88，你就说你来不来吧？”龙珊珊威胁道。
    “好好好，你发定位给我。我跟我们家老何请了假就出发。”周婷也是个说做就做的性子。
    “你带上衣服，咱们在小秋家赖上两天，我还要……”龙珊珊嘱咐道。
    “啊，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个啰嗦婆娘，我这就去收拾东西，见了面再说。”龙珊珊还要说什么，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龙珊珊刚要嘟囔几句，那边又把电话拨了来:“你快发定位给我，快点的。”
    “好好好，你个疯婆子。”龙珊珊骂道。
    这边几个人听得一脸情不自禁的笑，章恒拍着沙发扶手摇头道：“还真是个急性子，好了，今晚又多个人，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要不要再去买点菜。”
    屈莹莹站起来道：“阿姨，我和小川今天先回去了。”
    章书秋站起来问道：“笑宝给你打电话让你今天回去了？”
    “那倒没有，我妈说他和程珂玩得可好了，今天早上打电话，他都忙得没时间和我说话。”屈莹莹摇头道。
    “那你们俩急什么？难得出来一趟，明天再走吧，后天上班，明天我肯定不再留你们。”章书秋道。
    于川笑道：“这么多人，做起饭来累得慌。”
    章恒笑道：“你们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拿自己当过客人了？少了你们可不热闹，阿姨不许你们走。”
    龙珊珊也站起来一脸委屈道：“怎么我一来你们就要走，搞得我不太受欢迎一样的，有点受伤诶。”
    几个人看着龙珊珊白白胖胖跟表情包一样的脸，一时绷不住，都笑了起来。章恒拉着屈莹莹道：“好了，咱们一起下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晚上人多，要不咱们吃火锅吧。”章书秋道。
    章恒听了眼前一亮道：“你买了菜和料吗？”
    “买了，我们可以做个泰式酸汤的，还可以做个红油锅底，再做个清汤锅，肉和虾冰箱里都有，菜的话，让二婶到地里去看看，再不够，就去旁边几家菜地里扯点。关键是得扯点韭菜，我绞了些肉，可以包饺子吃。”章书秋把自己前几天准备好的东西都数了一遍。
    龙珊珊看着章书秋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眼睛越睁越大：“哇塞，你这个以前连韭菜和麦子都分不清的，现在怎么说起做饭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天天就吃方便面呢。”
    于川一下笑出声道：“嗯，你说的那是我，她这样的好吃鬼，你让她现在给你做个满汉全席可能夸张了一点，但是那菜做得，牛得很。”
    “那倒也是哈，人都是会变的，原来我天天在家做饭，后头我屋里老公嫌我做的不好吃，我就变成了个纯洗碗的。”龙珊珊缩缩脖子道。
    “走走走，这咖啡都凉透了，莹莹你把杯子洗了，我们去拌馅儿包饺子，也可以让二婶发点面，蒸包子吃，今年的黑芝麻可香得很。”章恒打先往楼底下去。
    “姑姑，你去歇会儿吧，我们自己来就成。”章书秋道。
    “好，我先去看看，不然你姑父又要吵吵，说我偷懒。”章恒扭头抬起眉毛眨眨眼道。
    几个人说笑着到了院子里，才发现黎光明竟和那几个小伙子在一起打扑克牌，额头上还贴着张条子。几个人打得无比兴奋，尤其是半夏和章云山，半夏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章云山是终于发现了一个比自己还好欺负的活宝。黎耘和宁烨笑得一脸灿烂。
    面对着几个女人的爆笑，黎光明自嘲地摸了摸额头上那根条子道：“诶，有日子没打了，着了他们的道儿。”边说着边拿着手上的牌指了指黎耘和宁烨。
    宁烨老神在在继续理着手里的牌，黎耘叫到：“我说不打不打，你非要打，打输了又怨我们坑你。”
    宁烨转头问他道：“你还反不反，不反我可出牌了。”
    “我反我反，你别动。”黎耘也顾不上再说话，伸手去拿桌上的底牌。
    黎光明正闲着没事，喊了章书秋道：“小秋，煮点水果茶喝吧，我看到冰箱里有百合。”
    “我要喝奶茶，小秋姐，奶茶，我要一大杯。”章云山跟着喊道。
    “好，我去煮，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一次说了。”章书秋心情很好，望着众人笑道。
第二十六章 她来了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宁烨深深看了章书秋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眼睛没有红肿，心里放心了些，笑着道：“我也要杯水果茶吧。”
    “有咖啡没有？我想来杯咖啡。”半夏喊道。
    于川打趣道：“咖啡倒是有，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手艺，怕是没有半老板好，煮成刷锅水就不美了。”
    “你理他的，大家喝什么就给他什么，爱喝不喝，还咖啡，要喝回自己家喝去。”黎耘一边扣着底牌一边挤兑道。
    “你这个人，也太不中国人了。”半夏气得嚷道。
    “我怎么不中国了？我这头发不用染，那也是黑的。”黎耘反唇相讥道。
    “我们中国讲究过门是客。”半夏继续道。
    “你都我们中国了，还拿自己当客？”黎耘扣完底牌往桌中间一推。
    众人看着这俩人拌嘴，都跟看动物园耍猴子一样，忍俊不住。
    最终，半夏也没喝上咖啡，只分到了一杯水果茶，喝得他眉眼放光，直追着章书秋问：“你这个怎么煮的，可比我们店里的水果茶味儿足多了，又清新又好喝。”
    章书秋正要答话，黎耘把手一挥道：“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要方子不难，拿钱来。”
    “老宁，你看这货，掉钱眼儿里了？他以前可不这样啊？”半夏不满道。
    宁烨不紧不慢接嘴道：“我看他没掉钱眼儿里，是你掉钱眼儿里了，你多弄点真材实料，什么味儿出不来？那果汁粉做的，能有真水果做的好喝？你别耽误人家功夫了，给你服务了，还要给你家店里服务，你知道我们章书秋翻译，一个小时多少钱吧？”说完又微笑着看向章书秋道：“小秋你别搭理他，你去歇会儿吧。”
    “诶，诶，你现在，现在就过河……”半夏还没说完，宁烨就把话接过去道：“出牌，你出不出？等下多牌可要扣分。”
    龙珊珊站在边上看热闹，倒似乎看出点门道，又仔细看了宁烨两眼，才转身跟在章书秋后头走了出去。
    院子里正热闹，后头小门突然被敲得山响：“小秋，是小秋回来了吗？”
    章书秋听了满脸溢出笑来，也提高了声音答话道：“六叔，是我回来了，你稍等会儿，我去拿钥匙给您开门。”
    黎光明听到动静问道：“小秋，是六安吧？”
    “是，姑父。”
    “快给他开门。”
    章书秋拿了钥匙去开门，那六叔黑黑瘦瘦，挑着一个担子进了门。六安看见章书秋，笑得一口大白牙衬得脸上更黑：“小秋，你回来怎么也不到六叔家说一声，我这是今天看见路过，看见你们家门口停了好多车，就知道，准是你回来了。我给你送点菜过来，都是你喜欢吃的。还有这姜花，我在大棚里养的，我听二婶说你中秋节前后能回来，就想着你喜欢，给你留着呢。”
    “六叔，这几天家里人多，我想着过几天去看您呢，您看您还特意送菜来，我要吃什么直接上您家里去要呗。”章书秋笑道。
    “你这孩子说是这么说，每回连拔我两根韭菜，都得还块肉，你六婶可不高兴。”六叔摇头道。
    黎光明放下牌走到院子里喊道：“六安，快进来坐会儿。”
    “三哥，你也回来了？三嫂呢？”六安问道。
    “六安来了？我这正说想让二婶上你家要把韭菜呢，你就来了。”章恒从厨房里走出来，边走边道。
    黎耘也从亭子里走出来打招呼道：“六叔，您来了。”
    “小耘也回来了？”六叔环顾了院子一圈，笑道：“家里这么多人呢，真热闹。”
    二婶从厨房里走出来，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下水，往六叔那挑子里拨了拨道：“菜都齐全了，啥都不缺了，六安，你来得真及时，不然我就要去你家菜地里了。”
    章云山却从亭子里蹦出来道：“我怎么闻到姜花香了？这季节还有姜花？是我鼻子出了问题吧。”
    六安黑瘦的大手摸摸脑袋后头，有些局促道：“小山也来了？是我，那大棚，特意给小秋养的。”
    “六叔，你那大棚我都给你规划的好好儿的，你……”章云山明显有点生气。
    章书秋拉了拉章云山，笑着对六叔道：“六叔，谢谢您想着我，以后咱们就闻夏天的姜花香就行，您看这秋天，不都满院子是桂花香嘛。我六婶身体还好吧？”
    “她好，好着呢，最近到医院做检查，医生都说控制得很好。她还给你剥了一包莲子，我这从菜地里来的，没顾上带，改天你到家里去拿，你六婶肯定高兴得很。”六叔点头道。
    “六叔，您让六婶多休息，不用为我费神。我改天肯定去家里看她。”章书秋笑道。
    “行，我就是来送菜的，地里还有活儿，我先走了！”六叔又看着二婶道：“二嫂，快把这菜都拿厨房去，我要去地里浇水。”说着又冲着黎光明和章恒道：“三哥三嫂，还有小耘，我先走了。那个小山，你要不忙，回头再到我那地里去看看。”
    章书秋趁着二婶往厨房拿菜，进了屋里，拿了一大袋子东西出来，放到那个已经被二婶捡空了的筐里，对六安道：“六叔，这东西怪沉的，省得我过两天去的时候自己拿，您帮我给六婶带回去。”
    六安急得忙挥手道：“小秋，你，你这样，我……”
    “行了，六安，快回家吧，这是小秋的心意，你也别推辞了，让孩子难受。”黎光明把那担子放到六安身上，给他送出了门。
    几个人又回到牌桌上，黎耘问道：“六叔家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好多了，基本上能自力更生了，就是那药钱，还是不太能负担得起，太贵了。”刘光明摇头道。
    “小秋还在给他们买药？”黎耘问道。
    “以前是因为买不到药，现在这种药，不仅能买到，贫困户还能报销一部分，剩下的也不是很多。她那是晚期，那个药据说是如果能坚持吃三年，第四年开始厂家免费。”黎光明点头道。
    这话一说，众人一时都沉默了，谁都知道，这能吃到第四年的，只怕是寥寥无几。
    章云山摇头道：“总好过做了手术转放化疗，完了还是扩散，再来一拨中药，最后人财两空，家徒四壁。我们乡里好几户这样的，家里最后穷得叮当响，而且穷的就越来越穷，根本没法子过下去，很难振作。我们这种穷人家，家里但凡有一个癌症患者，日子就难过得很……”
    话题很沉重，宁烨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要回去？”
    “我们那地方，你也去看过了，实在太闭塞太落后了，大部分人都是等靠要，成天埋怨地理条件不好。可是假设外部条件好了，内部却没做好准备，又有什么用。国家在近期要消灭贫穷，那就意味着，肯定要把路修到每个闭塞的地方，正是好时候。”章云山道。
    黎耘听了眼前一亮，笑道：“看看，连我们小山都成熟了，我们不服老都不行了。”
    章云山正不好意思地要说点什么，半夏却突然按了一把牌在桌上：“拖拉机，哈，管住了，大光……”
    黎光明一看，可不就是自己拖拉机调主，被半夏给管上了嘛！一下就是四十分。
    章恒洗干净手坐了进来，一边喝着手中那杯水果茶，一边看他们打牌。看见牌桌上的战况，笑得十分开心：“可别放过他，等会儿看谁贴的条子最多，谁负责去煮饺子。”
    “晚上吃饺子？这么多人，煮倒不费劲，包起来费劲啊！”黎光明一脸无奈问道。
    “那怕什么，这么多人呢，自己要吃几个就包几个，想吃白食可不行。”章恒笑道。
    “阿姨，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包的难看，包饺子这活儿就交给我们吧。天天劳累你们做一大桌子菜，实在不好意思。”宁烨目光真诚看着章恒道。
    “你不是只会煮方便面吗？还会包饺子？”黎耘撇嘴道。
    “北方过年家家户户不都是吃饺子嘛，我不会别的，就会包。”宁烨笑道。
    “没事，我们娘儿几个一起说说笑笑，快得很。再说晚上不包很多饺子，主要是吃火锅，我还让二婶发了面，等会儿蒸包子吃。”章恒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对黎光明道：“老黎，等会儿还有个客人要来。”
    “谁啊？”黎光明随口问道。
    “周婷，你肯定不记得了。”章恒道。
    黎光明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真不记得，是谁啊？”
    “也是小秋的朋友，就是那年给我打电话那孩子。”章恒直直望着黎光明说道，眼睛里却别含深意。
    黎光明和章恒夫妻四十年，自然看明白了妻子眼中的意思，点点头道：“知道了。”
    黎耘和宁烨对视了一眼，这出现的当年知情人越多，越是容易弄明白更多事情。
    龙珊珊和章书秋隔着个大盆对坐在小凳子上，清洗六叔刚送来的韭菜。
    “我告诉你，你见了周婷别认不出来。”龙珊珊满脸神秘笑道。
    “不可能吧，你这变化可不小，我都能认出来，她还能比你变化大？”章书秋不解道。
    “嘿，那可说不定。我现在先不揭秘，你等会儿看了就知道了。”龙珊珊笑道。
    “小秋，你们那韭菜洗完了没有？洗完了拿过来切了。”于川在厨房里喊道。
    “稍等下，快了。”章书秋和龙珊珊忙加快手脚，龙珊珊笑道：“你们家可真够热闹的。”
    “也是凑巧，我哥今年回来了，带了两个朋友来。”章书秋笑道。
    “我也看出来了，你这还是单身贵族，我瞧着你哥那个朋友，不是那个老外，是另外那个帅哥，好像对你……”龙珊珊笑眯眯挤了挤眼道。
    “你把这水倒了，我去拌馅儿。”章书秋根本不接龙珊珊的话，直接转移话题道。
    “诶，你这个……从小就这样，不愿说的就转移话题，我不问了还不成吗？”龙珊珊站起身来道。
    屈莹莹端了盆择好的青菜出来，对着龙珊珊道：“我说呢，原来是打小儿养成的毛病，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哈哈，你们也嫌弃她这个毛病是吧？”龙珊珊那语气，简直跟找到了知音一样。
    “是哦……”
    章书秋无语地看着那两个当着她面八卦她的女人，于川笑着冲她眨了眨眼，那意思仿佛是：你也有今天？
    几个人笑笑闹闹把菜都备好了，锅底也煮得差不多了，章书秋正往那泰式锅底里面加椰浆，一边加一边搅，满屋子都是柠檬草香，龙珊珊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摸出电话一看便道：“快，小秋，肯定是周婷到了。”
    于川接过章书秋手里的椰浆和勺子：“我来我来，你出去接人。”
    牌局早散了，大家清了桌面正在包饺子，章恒看到龙珊珊和章书秋边接电话边往外走，便大声问道：“小秋，是不是到了？”
    “是，姑姑，我们出去接一下。”章书秋答道。
    “你们先去，我洗个手就出来。”章恒点头道。
    “小耘，你去把你车子挪一下，别把路堵了，挪到后门那边去。”黎光明对黎耘道。
    章书秋跟着龙珊珊到了前面，只看见自己院子门外，停着辆白色的高档SUV，驾驶室里，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四处打量。
    “你这个死女人，早知道你能出门，我就该让你送我来，害得我坐了大巴转的士的。”龙珊珊便高声说着边往那车迎过去。
    那女子看到龙珊珊走过来，笑眯眯撇嘴道：“谁要你神秘兮兮的，再说你这一身肉，掉一点更好。”说着又往她后面望了望，迅速打量了章书秋一眼揶揄道：“哎哟，这是谁屋里跑出来的美厨娘？”
    章书秋看了看自己身上匆忙间，忘了脱掉的围裙，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婷婷，是我，快下车。”
    周婷左顾右盼看了一下，拍了拍方向盘道：“这车怎么办？你们家这是来了多少人？你这院子是开私房菜馆的？也不像啊。”
第二十七章 昏黄而温热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左右看了看，对周婷道：“你稍等下，我让我哥把车挪一下。”
    正要掏电话，章恒和黎耘一起从楼梯上下来，黎耘紧走了几步下了楼梯：“美女们，稍等一下，我挪下车。”
    龙珊珊笑眯眯看了章书秋一眼道：“这要是大马路上遇见，你敢认不？”
    “你这个死女人，不就是笑话我整容吗？”周婷婷笑骂了龙珊珊一句，又对章书秋道：“你可没什么变化，后面那是你姑姑吗？”
    章书秋回头看了一眼，章恒已经下了楼梯，看见周婷像是要解开安全带，下来打招呼，忙笑容满面道：“这是婷婷吧，你先把车停好，不急哈！”
    “阿姨好，我是周婷，那我先把车停好。”周婷对着章恒笑着点头道。
    三个人看着周婷熟练地把车倒进了黎耘空出来的车位，从车上下来。周婷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袖针织连衣裙，显得身材前凸后翘，垂坠的材质在动静之间为她增添了一丝绰约。带了一套四叶草首饰，简单大方中透着时尚。
    如果不是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周婷，章书秋突然觉得龙珊珊说得对，她压根不敢认。因为变化最大的，是她那双眼睛，如今看上去像是翦水秋瞳，而从前，周婷最不满意自己的眼睛，不仅圆，还是单眼皮。估计，她在这眼睛上，花销不菲。
    周婷恭敬而不失亲热地跟章恒问了好，又笑眯眯看着望向她发呆的章书秋道：“我虽然也觉得我现在挺好看的，但你也不至于吧？”
    章书秋噗嗤笑出了声道：“我只是觉得，珊珊说得对。”
    龙珊珊胖胖的手搭在章书秋肩膀上，笑眯眯斜着周婷道：“我说你每天搞成这个德行，不嫌累的慌？”
    周婷上下斜眼看向周婷道：“都跟你一样不修边幅，我说你就该让我给你捯饬捯饬，不然到时候老公跟年轻小姑娘跑了，你可别来找我哭。”
    “哈哈，哪个愿要哪个领走，那肚子跟怀了六个月一样的，还敢嫌弃我。”龙珊珊笑道。
    “好了，不跟你贫，快帮我拿东西，阿姨还在边上等着呢。”周婷略带歉意地看向章恒，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了一个篓子下来，又拿了个旅行包出来。
    “出来得匆忙，就拿了一篓子螃蟹。”周婷笑道。
    “富婆就是不一样哈，螃蟹都是成篓地吃。”龙珊珊一边打趣，一边搬起那篓子螃蟹。
    “你别吃，这篓子里可没你的螃蟹。”周婷和龙珊珊显然非常熟稔，说话之间都是相互亲热的挤兑。
    章恒笑道：“你看看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东西。”
    “阿姨，她不是给您带礼物，就是存心挤兑我，我可是空手来的。”龙珊珊笑着接话道。
    “阿姨，我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可不算什么礼物，您可别笑话我。”周婷在章恒面前，说话极是恭敬规矩。
    章书秋拿过那个旅行包问道：“还有东西吧？没有的话，我们就进去再说话。”
    “等我拿下包，我要上卫生间。”周婷边打开车门边道。
    “哈哈，你也是端不过三句，就原形毕露，像你这样的人间仙子，怎么也像我等凡俗人等，有三急之需。”龙珊珊打趣道。
    “你这个死女人，就你这样的，还敢说文言文……”
    “你还能听懂这是文言文啊，不简单……”
    章恒看着两人在前头说说笑笑，却对章书秋道：“那这样，小秋，你先带婷婷去安顿下，我和珊珊把这螃蟹拿到厨房去。”
    周婷跟着章书秋进了屋，先去了卫生间。出来看见章书秋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她，笑着环顾了一圈道：“你这客厅可真够大的，看样子你应该过得还不错。”
    “你晚上喜欢一个人睡，还是可以和珊珊一起睡？”章书秋笑了笑问道。
    “我和珊珊睡，我最喜欢和她睡了，跟团棉花样，又软又暖，哈哈。”周婷道。
    “那行，那我们都住二楼吧，走，我们上楼去看看。”章书秋道。
    楼上是三房一厅带个小休息厅的格局，周婷挨个儿房间看了一眼，看了看楼上道：“楼上谁住？”
    “楼上是书房，你要去看看吗？”章书秋把周婷的包放进龙珊珊房间里，笑着走出来道。
    “好啊，我听珊珊说，你是做翻译的，对吗？”周婷问道。
    章书秋点点头道：“对的。”
    “哈，这个死女人，终于靠谱了一回。你不知道，她自从在书店看到你的名字，就跟魔怔了一样，还真没想到，居然让她就这么误打误撞找到了你。”两个人边说边上了三楼。
    “哇塞，你这书房，这么多书？”周婷眼睛睁得老大，夸张道。
    章书秋点点头道：“好多书还没来得及看。”
    周婷快步沿着书柜绕了一圈道：“你这都快赶上一个书店了。”
    “哪有那么夸张，你也被珊珊传染了？”章书秋笑道。
    “诶，你也发现了哈，珊珊这变化，简直和从前不是一个人。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连性格都变了，你觉得吧？”周婷边走边道。
    “她现在这样挺好，有什么说什么，大大咧咧。以前那性格，太容易把自己搞得内伤。”章书秋笑道。
    周婷突然在书桌前面站定，望向章书秋问道：“那你呢？是变了还是没变？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章书秋无声点头笑道：“你看我变了没有？”
    周婷盯着章书秋看了许久，才道：“二十年都过去了，你不会还因为当年的事，单着吧？”
    章书秋愣了愣，带着无奈和掩饰道：“也不是吧，就是，没有遇见合适的而已。”
    “你骗鬼，你还和当年一样，话少但说不了谎。”周婷走过来，站在章书秋面前道。
    两个人身高相仿，章书秋在周婷敏锐的直视里，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周婷何尝不是如此。两个人经过漫长的岁月，再走到彼此面前，那些曾经的画面昏黄而温热。
    周婷抬起一个手，搭到章书秋肩膀上，吸了吸鼻子笑起来：“小秋，你过得好就好，你看，我们都过得很好，真好……”
    泪水顺着那呢喃，夺眶而出，章书秋一边点头微笑，一边跟着落泪。
    周婷哭着哭着，突然抬手捏了捏章书秋的脸道：“呀，你怎么一点都不老，我看我这脸，这是花了多少钱才维持的，你居然连点粉都没擦。呀，真是讨厌，弄得我把妆都哭花了，丑死了……”
    被周婷这么一带，两个人都笑出了声，章书秋笑道：“走走走，去补妆，明明是你勾着我掉眼泪的，还倒打一耙……”
    “我看你是痒痒病又犯了吧，来，让姐给你挠挠……”周婷把手放到嘴边呵了口气道。章书秋哪里会给她机会，转身就往楼下去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整理好，到了后头院子里，周婷四下打量了一圈道：“你这院子真够大的，这么大块地皮，不简单啊！”
    “这是三家宅基地拼的，也不是我的，说来话长，就是沾了我姑父的光，我也就是住住。”章书秋笑道。
    “你这地方我瞧着周边都建了好多别墅了，还有人肯卖宅基地？”周婷对这些事十分敏锐。
    “都是早几年，我姑父家亲戚急需要钱用，反正挺复杂的。咱们先去和我姑父打声招呼吧！”章书秋看了看，透过厨房的窗户，正看见黎光明站在里面。
    半夏正站在土灶后面看着章云山烧火，被烟熏得眼睛发涩，突然看见章书秋领着周婷进了厨房，他捅了捅章云山道：“这怎么又来了个姐姐？你家姐姐到底有多少闺蜜？不过这个，身材真是，啧啧……”
    章云山不满地从灶膛前面抬起头道：“叫你递柴火，你就顾着看美女，你可千万别流口水，那都是姐姐们，和你毛钱关系没有……”
    “你懂什么，这叫欣赏，欣赏，你懂不……”半夏斜着章云山道。
    周婷和黎光明打过招呼，龙珊珊正站在那锅麻辣火锅底料前面，撇着嘴角笑道：“女神，晚上吃火锅，你那个裙子，是准备穿一回报废吗？”
    于川和屈莹莹和龙珊珊已经很熟悉，特别喜欢她这种自带开心果性质的耍宝，各自和周婷打过招呼，于川笑道：“小秋，你还是带婷婷去换身衣服吧。”
    “我带她去，我要看女神回人间。”龙珊珊大叫着举手道。
    “行了，你声音小点，别把口水掉锅里了。”周婷对着龙珊珊咬牙切齿，一秒破功。
    厨房里一时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顺便去选一下酒。”章书秋笑得有点喘。
    “这个可以有，中午那个酒很好喝，晚上我要多喝点。”龙珊珊边说边兴奋地往门边上走。
    章书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中午宁烨拿着那酒的一幕，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摇摇头笑道：“那个不知道还有没有，不过还有别的很多好喝的酒，你等会儿自己去选。”
    周婷从旅行包里拿出另外一身衣服，龙珊珊一看，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和身上这件有什么区别？”
    “我衣服都这样，不然还有一套睡衣。”周婷满脸挫败道。
    “我给你找件我的衣服穿吧，咱俩身高差不多。”章书秋建议道。
    宁烨和黎耘把茶桌上的面粉清理干净了，看着章书秋带着周婷又进了屋子。宁烨耸了耸眉毛问道：“这又是谁？”
    “我刚听我妈说了一嘴，就是当年给我妈报信那个，叫周婷。”黎耘答道。
    “我瞧着，这不是个简单的，你回头跟阿姨打听一下她的情况。”宁烨嘱咐道。
    “打听她干嘛？你这也是操心太过了吧。”黎耘不以为意道。
    “你想想，这是开着车就来了的，说不得应该是在云州生活，可能比那个珊珊知道的多。”宁烨分析道。
    “这倒也是哈，行，我知道了。咱们先去拿点酒出来吧！”黎耘点头道。
    “哇，小秋，你挣的钱，除了买书的，就是买酒的吧，这么多？这也太吓人了。”龙珊珊被酒窖里的琳琅满目晃花了眼，夸张地喊道。
    “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那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你瞧你那样儿，啧啧……”后头还没进屋的周婷摇头撇嘴道。
    “你看看，你来看看，你见过谁家负一层弄成这样，又不是开酒吧的。”龙珊珊摇头道。
    “就是喜欢买，走到哪里买到哪里，还做了点红酒生意，就买成这样了……”章书秋无奈道。
    周婷四下打量了一圈道：“看不出，你还是个酒鬼哈！”
    “你们选好了吗？我们来拿，晚上人多……”黎耘的声音从后头传过来。
    几个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宁烨跟在黎耘身后，笑容温和，如同清风朗月般。
    宁烨看了看周婷，笑着问道：“这位是？小秋不介绍一下？”
    章书秋愣了愣，周婷往回走了一步，笑容得体道：“你们好，我是小秋的同学周婷。”
    “我是她哥，黎耘，这是我朋友，宁烨。”黎耘点头道。
    周婷看了看章书秋有些略带僵硬的表情，又看了看宁烨，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
    黎耘似乎觉察到气氛有点尴尬，便叫道：“那个珊珊，晚上记得把半夏给灌倒。”
    龙珊珊头也不回答道：“好哦，放心，包在我身上……婷婷，你来看看，这里好多奇形怪状的酒，有点好看噢……”
    周婷点点头转身往龙珊珊那边去了，黎耘也跟着走过去，宁烨见章书秋也要过去，大长腿跨了一步，拉着章书秋的手道：“中午你选的那种酒挺好喝，我记得好像在这边……”
    章书秋无声怒目对着宁烨，手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又不好大幅度挣扎，只得被他拉着，往那排酒柜里面去了。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宁烨却突然转身，把章书秋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小秋，我一到这里，就情不自禁，怎么办？”
    说完就迅速放开章书秋，若无其事打开酒柜道：“是这个吗？这底下还有好几瓶，晚上应该够了。”
    这一整天，章书秋感觉就跟过了好多年那么久，各种突然发生的新情况，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新感觉，旧的人旧的事，扑面而来，她只是那样微笑着被动接受，还没来得及整理，就那样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宁烨在酒柜前忙活……
第二十八章 好好说话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夜幕降临，晚餐结束，半夏终于还是在甜酒不醉人的蛊惑下，再次喝醉。不过他今天终于以三杯对一杯的代价，换得了于川一句：“改天我带朋友到你店里喝咖啡，你可得亲手煮啊！”
    章书秋领着四个女生，慢慢往镇上散步消食。镇子紧邻石山景区，如今已经被打造成休闲度假圣地，四周有许多民宿，晚间步行街的夜市十分热闹。
    走过那片空旷的田野，傍着山坡而建的民宿风格各异，有蔷薇缠绕的篱笆，今年最后的灿烂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别有一番生趣；还有开得热烈奔放，却依旧美得安静的琼花，大朵大朵在晚风中微微颤动；山地玫瑰花朵最炫目，几个人看得目不暇接。
    “哇，这民宿都修得这么漂亮，价格也不便宜吧？”周婷看得津津有味，随口问道。
    “应该是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章书秋笑道。
    “她搬到这里虽然有几年了，但是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国外，你问她，还不如问我。”于川揶揄道。
    “你这老在外头漂着也不是个事啊，你又不缺钱，不至于吧。”周婷看着章书秋道。
    “嗯，我这回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去了。”章书秋点头道。
    “怎么了？住酒店住腻味了？”周婷问道。
    “还真是，有天早晨我醒了，突然很迷糊，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这究竟是在哪里，我那会儿真的觉得挺恐惧的……”章书秋感慨道。
    “不会就是那回，大半夜的，你突然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哭的那回吧？”屈莹莹问道。
    “嗯，就从那回之后，我逐渐在减少这些会务类的工作，就是很麻木了。其实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呆久了，想找个人一起吃顿饭都很困难。”
    章书秋回忆起在南非的街头，满大街的紫薇花在湛蓝的天空下美得瘆人，她却突然很茫然，只能感觉到，世界怎么那么大，那么空，空到让她浑身发冷。
    “小秋，你老了，开始害怕孤独了。”于川拍了拍章书秋的肩膀道。
    “我也觉得是，我这两年经常想的是，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过规律的生活，想见谁很快就能看见，所以我宣布，我要退休了。”章书秋重重点头道。
    “你反正都有退休了，什么时候去山城看我？”龙珊珊问道。
    “哪天想你了就去呗，说起来我在山城还有栋房子呢，我那房子有温泉，要不找个机会我们一起去。”章书秋笑道。
    “不可能，你说真的还是假的？”龙珊珊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变了。
    “什么不可能？”
    “房子，有温泉的房子。”
    “那有好几年了，我去山城开会，看到新闻说有个楼盘，建别墅区的时候，挖出了温泉，我以为会升值，就去买了一栋，哪知道，你们山城那个房价，涨势不喜人啊。”章书秋答道。
    “瞎说，那别墅至少翻了两番。我家就住那个小区，所以我才那么兴奋。”龙珊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
    “反正就那一套，我也没太上心，不过听熟悉的房屋经纪说，老有人打听那个房子。”章书秋想了想道。
    “你要卖掉吗？”
    “暂时先放着吧，我那房子租出去了，好像是有对小夫妻，租了我那房子做民宿，听说生意挺不错的。”章书秋答道。
    “那我大概知道是哪家了，要说你这眼光还真是不错！你们那门口修了一条游步道，现如今热闹得不得了。”龙珊珊笑道。
    一行人说说笑笑，把镇子上的步行街逛了个来回，年轻的男孩子在街上弹奏尤克里里，歌声很动听。街头游客很多，有手牵着手的情侣，也有三三两两结伴而来的，脸上都洋溢着闲适的笑容……
    一家卖陶笛的店里，老板吹奏的陶笛声空远悠扬，把街上小吃的烟火气，都吹成了艺术的生活。五个女人围着那陶笛店的老板看了许久，最后数着各人家里的孩子人数，章书秋买了一大挂陶笛。
    几个人逛得开心而满足，回家的路都显得短了。刚经过那一大片稻田，章书秋的手机响了起来，正准备接，却听见黎耘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小秋，是我打的，正好碰见，太好了。”
    迎面而来的，正是黎耘和宁烨。走近了，黎耘笑得有些谄媚道：“小秋，你帮我带宁烨去买一下那个鲜花饼，我刚接了电话，要赶着回去发个邮件，我帮你带她们回去，怎么样？”
    章书秋正要拒绝，周婷却插话道：“石山上蒋婆婆家的鲜花饼？挺好吃的，帮我们都买两盒吧，珊珊，你肯定喜欢吃。”
    章书秋看了眼挂着温和笑容的宁烨，犹豫了一下对周婷她们道：“那要不咱们一起去，反正也不太远。”
    周婷满脸笑容，又扫了旁边几个人一眼道：“姐姐，你饶了我吧，我累了，我想早点回去洗个澡。”
    都是聪明人，于川马上接口道：“我和莹莹要回去给孩子们打电话，等会儿孩子们都要睡觉了。”
    龙珊珊往周婷旁边一站道：“你放心去，我招呼婷婷去洗澡……”
    章书秋只得深吸口气，点点头看向宁烨道：“好吧，那，我们走吧。”
    章书秋转过身，宁烨跟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她后头，往镇子上走去。黎耘看着他们俩走了，对着几个女人们竖了竖大拇指，笑眯眯转身说道：“咱们回去吧。”
    于川有点担忧，走了一段路之后，转头看见那两个人，在月光和灯光的交错里，只能看见两个影子，犹豫着道：“耘哥，咱们这样，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周婷拍了拍于川的肩膀笑道：“这种事，哪有什么对错。男未婚女未嫁，对小秋来说，只好不坏。”
    “那个宁，宁烨，家里怕不是那么简单，这要是……”于川解释道。
    “你想太多了，这八字还没一撇。要什么事都因为可预见的风险就避开，那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瞧着，小秋现在这样子，可不太好，她好像太过沉溺于从前的事了……”周婷若有所思道。
    黎耘惊讶地看了眼周婷，这个人才来了几个小时，就已经洞察章书秋真实的现状，果然不是一般人。黎耘想了想，开口问道：“你，熟悉龙浩吗？”
    周婷和龙珊珊都有些诧异地看向黎耘，龙珊珊问道：“耘哥，你怎么会认识龙浩？”
    “我也就见过一两次，你们能跟我讲讲这个龙浩吗？”黎耘道。
    周婷抿了抿嘴唇道：“耘哥，如果小秋想让你知道，应该早就告诉你了，我们……”
    黎耘窒了窒，于川和屈莹莹对视了一眼，对周婷更多了几分好感。
    龙珊珊刚要说话，却感觉周婷捏了捏她的手，干脆岔开话题道：“那个什么鲜花饼，真的好吃吗？不过那，那谁，一个大男人，找个买饼的借口，这也真有点……”
    几个人听了龙珊珊的话，愣了愣，同时都笑了起来。
    路的那一头，宁烨跟在越走越快的章书秋后头，苦笑着摇了摇头，干脆伸手拉住了章书秋的手道：“走慢点，走这么急，当心岔气。”
    章书秋想起白天那一幕幕，终于爆发出来，用力要甩掉宁烨的手，宁烨看着她在月光下依旧清晰的涨红的脸，突然觉得十分可爱，笑着出声道：“你走慢点，我就放开。”
    章书秋不说话，手上却更加用力，宁烨却突然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带着笑的声音里充满宠溺和蛊惑：“你这样，真可爱，我又情不自禁了，怎么办？”
    章书秋一时脸涨得更红，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你真是无赖，你……”
    宁烨却突然低下头，覆盖住了章书秋正在骂他的红唇，他干净清冽的气息突然充斥了章书秋整个神经，温热的嘴唇用力吮吸她的，舌间强有力地去纠缠她的……
    宁烨能感觉到，怀里的人从挣扎到僵硬，然后慢慢柔软，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不知道是什么香味儿，但是，好闻极了，他就那样，深深记住了她的味道……
    突然之间，两个人都僵了僵，宁烨慢慢离开章书秋的唇，略略放松了她，苦笑道：“你先别动，就这样，这路上人来人往，咱们这样，被人家看见我，不太好，你让我平复一下……”
    章书秋脸红得快能滴出血来，闷声道：“你，下流！”
    “真是情不自禁，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你宁大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
    “别人都不是你，我只有对你，才会这样情不自禁。”
    “鬼才信你，你好了没有，还走不走？”
    秋日的夜风带着凉意，慢慢带走了宁烨身上的燥意，他慢慢放开章书秋，月光下，章书秋脸色也终于恢复如常。
    宁烨微笑着帮章书秋理了理头发，揽着她的肩膀若无其事地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你这头发又黑又亮，真好看，你那会儿怎么把头发剪那么短？”
    章书秋要挣脱宁烨的手，宁烨却并不放开，反而解释道：“乖，夜风凉，你这毛衣太薄了，透风。”
    “你想好好说话，就让我好好走路。”章书秋低声道。
    宁烨很知道见好就收，更巴不得能和章书秋有个正常沟通，慢慢放开她，保持了一个若有似乎的距离，继续问道：“那时候怎么那么黑？”
    “我们山里人，晒着太阳爬着树长大的，和您不好比。”章书秋敷衍道。
    “小秋，不是说好好说话的吗？”
    章书秋眼角的余光看见宁烨的手又抬起来，只得急急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这鲜花饼的？”
    宁烨听她这么问，脸上笑容更灿烂：“你说呢？”
    “借口真烂。”
    宁烨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给我机会，我只能自己制造机会了。”
    章书秋不出声，却突然扭头往回走，宁烨忙拉住她道：“傻丫头，就算我不要买鲜花饼，你那些朋友那里，你准备怎么说。”
    宁烨见章书秋顿住脚，才又继续道：“是我妈，我妈喜欢吃这个，我们家以前不是在这里呆过三年嘛！”
    章书秋不再说话，又转身走得飞快，宁烨跟在后头，声音里带着笑意道：“小秋，你这样很可爱，你知道吧？”
    章书秋听到这话，突然顿了顿，放慢了脚步，心里却是天人交战：今天，好像总是失态，居然被一个人那样，也没有做任何反抗。还会发火，甚至发狂，这是怎么了？
    宁烨侧脸看了看章书秋的表情，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坏了，这丫头是很容易就把自己装进一个玻璃罩子里，和外界产生封闭的。
    宁烨眨眨眼，伸出手去，牵了章书秋的手，轻声道：“你看你手多凉，我就牵着你，就这样就好。”
    章书秋突然冷静了下来，笑了笑道：“不用了，我一向手凉，谢谢你。”
    宁烨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下，又把她揽进怀里道：“我就这样帮你挡挡风。诶，你前几天真没想起来我？你肯定是骗人的，对吧？你记性那么好。”
    章书秋继续保持她那标准式笑容道：“开始真没有想起来，都是工作，没必要想那么多。”
    宁烨虽然把章书秋揽在了怀里，可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冰凉，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寻找话题：“那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就是去江大西门的时候。”
    “我那时候帮你拦着那几个女生，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感谢我？”
    “是啊，我本来想一次性解决问题的。”
    “你准备怎么解决？把她们打一顿还是被她们打一顿？”
    “给那个领头的来两下狠的就行。”
    “你不怕她以后还拦你？”
    “那个女生明显就是欺软怕硬的，一次吓怕了就行。”
    “你怎么知道？”
    “江大附中虽然也有些坏学生，但毕竟是名校，就是坏学生，也不过是一点小坏而已，学校整体风气还是很好的，那女生并不敢把事情弄大。”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干脆让她出了那口气，也就过去了。”
    “对于欺善怕恶、欺软怕硬的小孩来说，越是忍让，她的尺度越会放大，后来的实事证明了我的判断。”
    “那你要是真给了她两下狠的，不怕她回去告家长吗？”
    “那件事，说破天也是我有理。再说了，像我们那个班的小孩，怎么进来的，心里都有数得很，家长肯定也给过交代，不要随便惹事，弄不好就会惹到不该惹的人，她不敢。”
    宁烨突然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对话，直接走到章书秋身前，两个手握住她的肩膀，直直看着她毫无表情的眼睛问道：“小秋，你之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那天，就是你用扫把教训那个同学的那天，我从你眼睛里，并没有看到愤怒和狂躁，只有戏谑和居高临下，就是那种大人教训无理取闹的小孩那样……”
    章书秋脸上慢慢绽开和遥远的那一天，近乎相似的笑容，让宁烨很是郁闷，她缓缓开口道：“宁主任，您现在是在无理取闹吗？”
第二十九章 戳心了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川几个人回到家，章书秋这边一楼客厅里，开着大灯，几个人正诧异，走进去就看见章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正等着她们。
    章恒看到四个人进了屋，笑着招呼道：“回来了？过来坐会儿，歇一下。”
    屈莹莹和于川对视一眼，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屈莹莹笑道：“我去后头打个电话，再泡点茶过来，走了一路，也有些渴了。”
    于川接话道：“我俩一起吧，你们坐会儿。”
    章恒笑道：“你们这几个丫头，都是鬼灵精的，我要问的，你们肯定也想知道，一会儿小秋可就回来了。”
    周婷顺着章恒的示意，坐到了侧面的沙发上，看着几个人都落了坐，笑了笑说道：“我先问件事。”
    章恒点点头道：“嗯，你问，这都是小秋特别好的朋友，只怕有些事我不知道的，她们都知道。”
    “这些年，小秋谈过恋爱吗？”周婷单刀直入。
    于川和屈莹莹被周婷问得一震，章恒笑道：“你俩说呢？谈过没谈过，你们肯定比我知道得清楚。”
    两人不约而同摇摇头，周婷带着一丝希望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于川摇头道：“追求小秋的人多得很，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把谁放在心上过。”
    “她好像给自己罩了个罩子，男朋友这事，在她这里，就是避而不谈，我们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屈莹莹低低说道。
    “我们为了这个事，也和她吵过，她就是，怎么说呢，好像，再好的男人到了她面前，她都不带一丝动心的。我们避开她也聊过，感觉就是，就是因为一个叫龙浩的人……”于川补充道。
    “她跟你们说起过龙浩？”周婷惊讶道。
    于川摇头道：“没有，要是说了还好，就是早几年，我俩是高中加大学同学，我们经常睡一张床，她做梦的时候喊过，到后来读大学了，就很少听到过了，她看上去像是忘了，也可能是藏得更深了。”
    周婷轻轻叹了口气，满脸苦涩道：“阿姨，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蛮您说，我懂事早，我虽然和那个龙浩也不太熟，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对小秋，那是真的好。就是那种捧在手心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种好，我形容不出来，可能那种，就是真的爱，爱到了骨子里。”
    说到这里，周婷吸了吸鼻子道：“如果是我，只怕也很难走出来。就算人走出来了，心里也很难真正忘掉。再加上，小秋在那短短几年，经历的创伤太多了，她外婆、爸爸去世，妈妈又改嫁，这些对她的打击都很大，青春期最脆弱敏感的时候，碰到龙浩，后来龙浩又去世了。这样连串的打击，真的很难接受，所以她表现得有点极端……”
    龙珊珊看周婷都说不下去了，揽了揽她，接着问道：“阿姨，那时候小秋那个样子，您接她回来没领她去看看医生？我说的是心理医生。”
    章恒叹口气道：“那时候心理学科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好的心理医生很难找，看精神科，我，我又不想让她吃药，那时候精神科的药，多数副作用很大，我和他姑父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
    “那她后来怎么好起来的？她那时那样子，我真的吓死了。”龙珊珊仍旧心有余悸。
    “后来我实在没辙了，就趁着暑假，把她带回山里去住了一阵子。她从小是在山里长大的，喜欢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她开始的时候，就是每天对着家门口那水塘发呆。
    后来有一天，小山他哥哥，叫云海的，他是从小和小秋一起长大的，他突然把小秋带到我哥哥坟前坐了一整天，我们大人急得要死，到处找，后来天快黑了，才在我哥哥坟前找到了小秋。
    两个孩子坐在我哥哥坟前头，哭得眼睛肿得，只能看到一条缝。从那天以后，小秋突然就好了，天天跟着云海上山放牛打鸟，下河摸鱼，晒得跟个黑炭一样，我都不敢拦着，只能由着她去……”章恒回忆道。
    “后来我问过云海，他说他就是跟小秋坐在那里，回忆了很多我哥哥带他们玩的事情，后来他还把小秋骂了一顿，再后来小秋就开始哭。
    那天之后，小秋突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也不像她小时候，就是再也不顽皮了。回来复学以后，就开始好好上学，那学习上，真的不要我操心。
    后头更是，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我就以为她是突然想开了，哪知道，成了今天这样。
    要说啊，我其实前几年也想开了些，只要她过得好，一个人就一个人，但是这好像又不是，我这心里就……”章恒继续道。
    屈莹莹看着章恒直叹气，安慰道：“阿姨，你看看我们，虽然也都成了家，但是各有各的烦难，小秋这样，倒还洒脱。”
    哪知道于川却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小秋，小秋她好像人在往前走，脑子却停留在过去……”
    这话题太沉重，说得几个人都默然，周婷突然摸了摸脸道：“小秋快回来了，我去洗澡了。阿姨，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我瞧着今天那个人，可比我们着急，说不定是副好药。”
    周婷这话说完，章恒愣了愣，看着她满脸若有所思，倒笑了起来道：“你这孩子，倒和我们家黎耘说的差不多，算了，反正那孩子虽然……但是人挺好的。好了，你们赶紧各忙各的去吧。婷婷，阿姨有句话，想单独问问你。”
    等那三个人上了楼，章恒才小声问道：“婷婷，小秋那些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周婷愣了愣问道：“阿姨，小秋是怎么说的？”
    “她说是她用他爸爸留下的那些钱给别人投资，开网吧赚的。”章恒将信将疑道。
    周婷眯了眯眼道：“阿姨，应该是真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好像问过一回，小秋说龙浩每个月都给她分红。我那时候连分红是什么意思都搞不清楚，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小秋跟您说的这样。”
    章恒点头道：“那就行，小秋这孩子，要就不说，说话一般倒是不撒谎。谢谢你，孩子，当年如果不是你和珊珊，小秋她可能……”
    周婷摇头道：“阿姨，您别这么说，如果不是小秋和珊珊，我也不会有今天。哎，我，我那些陈年旧事，不说也罢。反正对于我来说，她们可能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她们俩，我只怕也会成为一滩烂泥。”
    章恒拍拍周婷的肩膀道：“都过去了，阿姨瞧着，你现在可是挺好，又聪明又通透，不像我们家小秋，看上去真是什么都好，就是这心里，哎……”
    “阿姨，都说时间是疗伤最好的药，也许这药在缓慢发生作用，只是我们看不到，需要一个药引去催一下呢。”周婷意有所指道。
    “但愿吧，哎，好了，你去休息吧。”章恒无奈点头道。
    周婷上了二楼，于川刚给孩子打完电话，周婷笑着问道：“小川，那个宁烨是干嘛的？他家里到底什么情况？”
    于川眨了眨眼把宁烨的身份介绍了一遍，又接着道：“他家里具体什么背景我也不知道，反正大有来头，小秋知道得更清楚。”
    房间里两个人听到她们聊天，也走了出来。
    周婷听完于川的话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什么情况，这有什么，就算再有背景，小秋又输了哪一样？她现在的资产，你们肯定比我清楚，她这工作，堂堂正正，响响亮亮，输给谁？再说家世，小秋是跟着姑姑长大的，他们家就算比不上那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后头啥事也不成，起码小秋愿意往前头走了啊。所以，姐妹们，打起精神来，能推一步的时候，千万别往后扯！”
    那三个人被周婷婷一番话说得都笑了起来，于川看了眼屈莹莹道：“还是婷婷看得透彻，我们俩，就是和小川在一起久了，在这些事上，就总觉得是禁忌，都被小秋带魔怔了。”
    这女人们有了共同的八卦对象，友谊建立起来，简直是火箭速度，龙珊珊道：“姐妹们，咱们建个群吧，你看，你们俩和小秋近，要负责战略实施，咱们婷婷负责出主意，对吧。”
    周婷笑道：“那你呢？拉你进群负责吃瓜看热闹？”
    “我吗，我吃瓜之余，也能出主意的，就是隔得太远了，鞭长莫及……”龙珊珊一边在手机上操作面对面建群，一边嘀咕道。
    “要我说，你建这群有啥用，你还能不拉小秋进群？那不跟搞地下工作一样？”周婷一边扫码一边道。
    “怎么没用，你等着瞧，用处大了……”龙珊珊边说边把手机伸到于川面前。
    “行行行，有用就有用，我洗澡去了，不和你这个八婆啰嗦。”周婷摆摆手道。
    于川一边操作手机，一边把卫生间的灯打开，又从柜子里取了干净浴巾出来，对周婷道：“你慢慢洗，不着急，这楼上楼下卫生间都可以洗澡。”
    “好嘞，谢谢！”周婷拿着睡衣一边进卫生间一边道。
    “那我去楼上洗吧，楼上有浴巾吗？”龙珊珊建好群，心满意足问道。
    “有，也在同样位置的那个柜子里，你自己找一下看看。”于川答道。
    宁烨跟着章书秋，进了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又穿进了街中间的一条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的巷子，一对热恋中的年轻男女，正在路灯的阴影里缠绵，章书秋目不斜视绕过去，宁烨追上她并肩走着，笑着问道：“你很熟悉？经常来？”
    “我姑姑经常买这个送人，每次都是我来取了发快递。”章书秋声音冷清答道。
    “那她今天怎么没跟我说……”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笑容灿烂起来。
    章书秋听到这里，转头看向宁烨，见他突然不说话，又笑得那么灿烂，顿时也明白了过来，却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宁烨却突然转过章书秋的肩膀，面对着她，脸上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你看，你姑姑都看好我们，不如，你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再不走，蒋婆婆可关门关的早。”章书秋拿下宁烨的手道。
    “就是啊，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不赶紧速战速决。”宁烨跟着章书秋继续道。
    “你这是玩游戏吗？我可没那个兴趣。”章书秋摆摆手道。
    “你要这么说也对，反正这生活吗，还真就是一场游戏，不过是时间长一点，更现实一点而已。我一个人打怪打腻了，没意思，要是加上你，应该会很有意思的。”宁烨继续说服。
    “哈，不好意思，我不想打怪。想和你打怪的，大有人在，你……”
    “你老提这事干嘛，我要想和别人一起打怪，那不早就通了关……”宁烨突然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连忙住口。
    “你说得对，一个没有战斗欲的人，是没有办法帮你通关的。”
    “我不用你帮忙，你就站在我边上看着就好，你只要跟着我走，有你在我身边，我自己一个人就能通关……”
    “你这人，还真是自恋得很，你还是小孩子吗，算了，不和你说了。”章书秋撇撇嘴道。
    巷子越深，就离之前的热闹越远，月光很亮，宁烨目光灼灼，双手把章书秋按在墙上道：“我很想和你一起回到过去，如果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就那样错过你。小秋，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就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这双眼睛。我说了你都不会相信，那天早晨于川把你的简历递到我面前时，我都能感觉到，我整个人在发麻……”
    那样专注的目光，那目光中所有的欣喜、爱恋……都让章书秋瞬间像被施了魔咒，曾经有个人，也是天天那样看着她，那时的她，欢喜而甜蜜，会用一样的目光注视他……
    当那久违的温热再次靠近她，她不由自主向那温热靠近，她的手环住他的腰，她想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她用舌尖回应他的缠绵，她能感受到，他胸膛里跳得飞快的心脏，因为她也一样……
    当章书秋的手环住宁烨的那一刻，他大脑嗡的一下，像炸裂般的狂喜指引着他，更强烈的索取和纠缠，她用舌尖回应他时，他简直感觉跟在做梦一样。
    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强烈的渴望，在激烈、缠绵、清浅之间转换，直到两个人都感觉腿已经开始发麻，他才慢慢放开她，心满意足轻声呼唤：小秋，小秋……
    章书秋被那声音唤醒过来，用力眨了眨眼睛，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她一瞬间脸色煞白，推开宁烨就往来路急急走了回去。
    宁烨被章书秋推得一个趔趄，还没等他站稳，她已经走了好远，宁烨只好蹦跶着跟了上去。
    宁烨看到了章书秋推开他前一瞬间的眼神，那是一种仿佛梦醒后，绝望的黯淡。他心里五味杂陈，却依稀明白，他终于碰触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那道屏障，这个时候，他不敢再去逼迫章书秋，他害怕逼得太狠，会适得其反……
    章书秋脸色惨白，走得跟一阵风一样快，她还能感受到嘴唇上残存的肿痛，可夜风，一下就吹散了那股温热……
第三十章 成年人的情绪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恒回到自己住的那边，黎光明正坐在二楼的休闲厅里，目无焦点注视着电视，实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妻子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问道：“回来了？”
    “嗯，小秋被宁烨叫去买鲜花饼了，我和周婷聊了几句。”
    “妈，你回来了？”黎耘从卧室里走出来道。
    “你是真有事？还是故意诳你妹妹？”章恒瞪着黎耘道。
    “要不您看看我电脑，热气腾腾，刚发出去的邮件。”黎耘苦笑道。
    “算了，懒得和你计较。半夏和小山呢？”
    “半夏醉的跟死狗一样，睡着了，小山好像在玩游戏。”
    “怎么说话的？”
    “和他们贫习惯了。妈，你发现没有，就小秋这几个朋友里，那个周婷，最厉害。”
    “怎么说？”章恒有些意外地问道。
    黎耘把先前的事讲了一遍，“我就问了一句，她笑眯眯堵得我没话说，还只能竖起大拇指夸她。妈，你问出什么来没有？”
    “你这话问得，要我我也不告诉你。”说着又把先前和周婷聊的那些讲了一遍。
    黎光明若有所思道：“这个女孩子眼光、见识、心地都不差，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这事也急不来，就这样，咱们静观其变吧。我今天瞧着宁烨看小秋那眼神，倒像是真上了心，他们也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早点结婚，孩子都能上中学了，咱们就不要多掺和了。”
    “我这不是怕小秋，你不记得那时候小秋的样子了？”章恒叹口气道。
    “那时候小秋还小，现如今，她可不是从前的她了。你这也是，孩子恋爱不恋爱你都操心，都这个年纪了，不会那么脆弱的，放心吧！”黎光明安慰道。
    “哎，想管也管不了了，我去睡了，中午没睡。黎耘，你等下你妹妹。”章恒嘱咐道。
    “妈，她满世界飞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等她？都多大了，你管得真宽。”黎耘嘟囔道。
    “她不在我眼面前我管不着，她是女孩子，和你不一样……”
    黎耘一看章恒开始唠叨，马上投降：“行行行，我上大门口等着，好吧。”
    龙珊珊洗完澡，吹干了头发，看见周婷还在那里往脸上拍拍打打，嫌弃道：“你这每天花在脸上的时间，怕是占了人生的一半，浪费生命啊。”
    “哈，你倒是没把时间浪费在脸上，就是全浪费在床上了，你看看你，再胖下去，都没眼看了，人得对自己有要求。”周婷更加嫌弃道。
    “难不成你这些年对自己的要求，全在心眼儿上？”龙珊珊打着哈欠道。
    “那不长点心眼儿，像我们做生意的，可不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吗？”周婷随口答道。
    “我是说你今天跟小秋她们家人说的那些话，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说什么了？”
    “就是啊，好像说了什么，但细想一下，又什么都没说。”
    “你细想一下就能想明白，看样子，也不是傻到了家啊。”
    “但是我就不明白，她哥和她姑姑，那一看就是疼她疼得厉害的，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有些事，当事人自己不愿意再提起来，我们去揭那个伤疤干什么？而且都是过去的事了，该过去的就应该让它过去。难不成咱们好不容易又找到小秋，就是为了来给她揭旧伤的？”
    龙珊珊突然从被子里坐起来，感慨道：“诶，婷婷，我发现你还真是，是这个理儿。小秋好像本来就有点走不出来，我都没想到，她到现在还打单身，一个男人再好，也不至于吧。”
    “你知道什么。我要遇见一个那样的，我也到死都忘不了。”
    “你都知道些啥，他们当年好是好，但怎么我感觉没那么玄呢？”
    周婷把脸上的面膜捋顺了，压低声音道：“那时候我经常不想回家，就睡小秋寝室的床，她一般晚上都是住在龙浩家的。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我懂事早，有一回我就跟她说，这样下去要是怀了孕，可就不好了。她跟我说，龙浩跟她什么都做过了，就是没有真的要她。”
    龙珊珊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不可能吧，那要是根本没有那什么，怎么会这样忘不掉？”
    “所以我说你是个傻子啊，这可贵就在这里。不过我那时候也不懂，就问了她，她说他开始的时候是说她还太小了，这样不好，后来躲不过，就说舍不得。小秋说她其实心里明白，他一直叫她好好读书，不要因为他荒废了，她怕她以后上大学去了，他会和她分开……”周婷回忆道。
    龙珊珊听完沉默了好久，声音有些暗哑道：“这事儿就不能细品，这样细想，还真是，我都忍不住鼻子发酸。龙浩家就住我家前头，我打小儿就知道他，他那样的人，小秋跟他以前，他就跟那一样的，隔三差五跟在他边上的都不重样，我都认不过来。自打有了小秋，我的天，他看小秋那眼神，啧啧……”
    “还有些事，很复杂，和你讲了你也搞不明白，反正，哎，人都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不提也罢……”周婷叹口气道。
    龙珊珊的注意力却在别处：“哎，你说，要是他还活着，小秋真的去上大学了，他俩会分开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哎，不过虽然你说的是废话，但是这个问题我也想过，那时候我没有答案，但是现在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俩肯定能在一起。你看小秋不声不响，其实厉害得很。关键是，龙浩那心思，全在她身上。”周婷肯定道。
    两人又是半天没说话，周婷突然跳起来：“你个死女人，害得我忘记揭面膜，你先睡吧，我洗脸去。”
    于川看章书秋一直没回来，就在群里发消息，章书秋坐在那一大片田野的路边上，回了让她们先睡的信息。
    章书秋望着远方的天空，星星虽然璀璨，但是在今晚无比皎洁的月光下，竟然那么模糊。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记得，从前那个人，第一次亲吻她时，也是在这样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
    他家的窗户外面有一棵很高的合欢树，那时候合欢花开得正好，像粉色的小扇子一般，在窗外的风中摇曳。
    台灯昏黄，她坐在窗户里的书桌前写作业，他坐在后面的床上看她，她偶然抬头，看见玻璃里他看着她，笑得十分灿烂。她回过头问道：“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笑得跟个傻子样？”
    “我看见你认真写作业，就忍不住想笑。”
    章书秋把手里的笔往他那里扔过去，笑嗔道：“你还笑，我写个作业就那么可笑？不是你叫我认真读书的吗？”
    他接住那支笔，从床上坐起来，往她手上送过去，突然定定看着她道：“小秋，怎么办，我想亲你。”
    章书秋接过那支笔，他却使了劲，从床上跳了下去，俯身亲了下去，轻轻地，浅浅的，慢慢的，他一只手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拉了窗帘，挡住了外头被风吹得忽闪忽闪的合欢花。
    他把她轻轻放到桌子上坐着，然后又把她放到地上，靠在旁边的衣柜上，却始终没有舍得离开她。
    那个吻从清浅到激烈，再到轻啄，他就是那样把她弄得透不气来，脸色绯红。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恋恋不舍放开她，她睁开眼的时候，眼睛亮得像要滴出水来，他笑容明朗，就那样看着她，右手的拇指摩挲着她脸上的绯红，轻声道：“我的小秋长大了，眼睛都会说话了……”
    她突然害羞起来，却掩饰道：“你，你怎么这么熟练？都跟多少人操练过？”
    他突然笑出声来：“都怪你，也不早点出现，让我都没有了和你一起共同成长的机会。”
    章书秋放在他腰间的手突然隔着衣服，用力掐在他腰间的肌肉上：“你还有理了……”
    他放肆夸张地大叫起来：“公主大人手下留情，是小的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一个手拍在他胸前，他伸手覆住那只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子，再次低下头去，她抬起头迎向他……
    她记得，她是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眼神中无边的宠溺，他眼里全是她，可如今，她顺着像被白烟氤氲的田野，看向月光里的远处，竟是模糊一片……
    宁烨就坐在她边上，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两个眼睛，以及眼睛里茫然无措的失神。
    看着她痴痴坐在那里发呆，宁烨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她老是愿意一个人在外头漂着，因为她不想去面对，面对那些爱她、关心她的人，以及那些也许她都不敢再想起的过往。
    有时候，太痛了，暂时的逃避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时间会给一切的事情，交出一个最合适的答案。
    宁烨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黎耘的信息，宁烨边回信息边小心翼翼道：“小秋，咱们回去吧，外头风大，这会儿大家应该都睡了。”
    过了很久，章书秋才清了清嗓子，冷冷道：“刚才，不好意思，把你当成别人了。”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下去，宁烨心里钝痛，却只能苦笑道：“小秋，咱们都不是孩子了，难道还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区别？”
    “就因为都不是孩子了，所以我更肯定，我有我的过去无法忘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宁烨脸上苦涩更重，他伸出双手把章书秋单薄的肩膀扳向自己，认真而坚决轻声道：“你有你的过去无法忘掉，怎么就能要求我忘掉我的过去？而且你的过去是真的已经过去了，而我的过去，就在我面前。而且，你怎么就能那么确定，你是把我当成了别人呢？你不要着急回答，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慢慢看清楚的。”
    章书秋看着宁烨的眼神，忍不住想要转开头，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摆了摆头，似乎是要和刚才失控的情绪说再见。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能突然就失控，甚至想起那么久远，好像已经忘掉了的事情。
    宁烨却突然笑了起来，朗声道：“咱们俩个，像不像逃课早恋的孩子，坐在田野里吵架……”
    章书秋被宁烨说得笑了起来，玩笑道：“你还干过这样的事？”
    “想干，但是没干成。”
    “被老师抓了包？”
    宁烨失笑摇头道：“我青春期里最大的叛逆，就是有一天没有写作业，看了一本武侠小说。”
    “那还挺可怜的。”章书秋无比同情道。
    “我也觉得是，无趣得很，每天就是按照轨道，往前走，挺没意思的。”
    “哈，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吗？”
    “就是这样啊，看别人的生活，都是雾里看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其实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我的烦恼就是，生活太冷清了，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
    “倒也是，我一个人常年在国外，有时候好几天，都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挺难受的。”
    “这倒还好，打个电话就能解决，最难受的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饭都找不到。所以那个时候，你哥哥每次来和我抢饭吃的时候，我都吃得最香。”
    “你也有找不到人吃饭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我才会有。”章书秋惊讶道。
    “其实你没发现吗？咱们俩还是挺像的，比如执着于某些事，比如外冷内热……”
    “你外冷内热？我怎么没感觉到？你知道她们都怎么评价你吗？不苟言笑，不近人情……”
    “人家要怎么说是人家的事，你感觉一下我身上是不是挺热的。”宁烨把冷得有点发抖的章书秋搂进怀里，又接着道：“别动，我给你暖暖，不然该感冒了。”
    “不回去吗？”
    “突然不想回去了，就想这样抱着你，挺好的，要是有床被子就好了，咱俩就能一起坐在这里等日出了。”
    “你这是要返老还童了吧？”
    “我想把叛逆期没干过的事，都和你一起干一遍，凭什么我就得比人家少了那两年。”
    章书秋失笑道：“我可不少那两年，不想和你一起疯。”
    宁烨把章书秋又搂紧了些道：“那你叛逆期都干过什么？跟我说说。”
    “那可就多了，你现在可复制不了了，比如离家出走啊，比如和同学打架啊……”
    “难怪，你那扫把功是那时候练就的？你可真是一战成名啊。你这可真是有点难为我了，我现在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想离家出走也找不到个家。同学就更不用说了，最近的就是你哥，但是我和他，最多打打嘴仗还行。”宁烨遗憾道。
    章书秋揶揄道：“我是和男同学打架，所以你得找个女同学才成……”
    宁烨失笑出声……
    章书秋摇摇头道：“可惜，我们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能再回到过去，更不能放任情绪失控，对不起，谢谢你！”
第三十一章 本能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月上中天，章书秋才和宁烨一起回了家。
    屋里早就人静灯灭，只有二楼休闲厅里，开了一盏落地灯，周婷靠在沙发上，一边拿手机看着小说，一边等着章书秋。
    “你还没睡？累了一天，等我干嘛？”章书秋小声问道。
    周婷跟着章书秋进了房间，灯亮起来，她仔细打量了章书秋一番，一脸玩味笑道：“有情况哦。”
    章书秋忙忙碌碌找衣服，头也不敢回，有些不自然地答道：“我先去洗澡，你别等我了。”
    “我要和你睡，珊珊打鼾。”周婷斜眼看着章书秋道。
    “好啊，你先去睡，别感冒了，晚上降温了。”章书秋拿着睡衣，边往外走边道。
    周婷心满意足地爬上床，钻进了被子里，四仰八叉伸了个懒腰，舒服得直哼哼。
    章书秋轻手轻脚躺进被子里，周婷往她身边靠了靠，声音迷糊道：“这么快？”
    “嗯，太晚了，没洗头发。”
    “怎么回来这么晚，不过也是，那个宁烨怎么会舍得放你回来，前头那么多民宿，不会都没房了吧。”周婷突然不迷糊了，反而开始打趣道。
    “你真是，一如既往有一颗黄色的心。”章书秋十分无奈。
    “本能，动物的本能，人类的本能，人要是连本能都没有了，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章书秋被周婷说得笑了起来，周婷又往章书秋身边拱了拱，头挨着她的头，轻声道：“小秋啊，你不要这样活着，看上去光鲜亮丽，心里一片荒凉，这样活着，没一点人味儿。”
    章书秋一下子怔住了，睁着眼睛，在暗夜里看着天花板发呆。
    很久之后，窗外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周婷挨了挨章书秋道：“你还记得吧？我第一天跟你在寝室里睡，也是这样的下雨天。”
    “嗯，那时候是春天，还挺冷的，我记得。”章书秋声音有些嘶哑答道。
    “我那时候觉得，活着好难，我搞不懂我妈为什么要生我，我每次经过学校后头那条河，都想一头扎进去。那天晚上，要是你没把我捡回去，可能，我就没了。”周婷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
    周婷家租的房子就是一个通间，前头做饭，中间放了个三人沙发，一个茶几，拉了道帘子，后头就是床。周婷的妈妈经常是做晚上的生意，周婷就得在外头呆着。这样的折磨，对一个青春期少女来说，简直就是拿钝刀慢慢割肉一般的痛……
    听到这里，章书秋突然侧过身子道：“我猜到了一点，但是没感觉你想跳下去，我记得你看到我时的眼神，不是绝望，倒像是看到了希望……”
    “就是啊，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从小就是那样长大的。不过是那时候正好青春期，敏感了一些而已。你知道吧，你让我和你睡，共一条被子，我真觉得，还能活下去。以前，我身边的同学，就算家里再穷的，看见我，也是从不拿正眼的，那眼神里，就是明明白白‘你很脏’三个大字。”周婷深呼吸了一口气。
    “也没那么严重吧，你可能就是心里不自信。”
    “我以前一直是那么认为的，在你之前，我没有一个朋友，但是后来有了你和珊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是你从珊珊家出来，看见我在家门口徘徊，主动请我吃饭的事情吧？”周婷突然问道。
    “对啊，那天我本来是去找珊珊吃饭的，但是她不在家。后来我看见你，瞧着你嘴唇发白，就……”
    “其实你那天已经吃过饭了，对吧？”
    章书秋没想到，那时的周婷已经那么敏锐，黑暗中，她抽动嘴角道：“这又不重要，现在还说这些干嘛？你不是明知道却也没有说破吗？”
    “我觉得很重要，我就是因为你那些饭和那张床才活了下来，才有了今天。其实你那时候也过得不好，你怎么会想起来请我吃饭？”
    “我是我外婆带大的，她跟我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心存善念，碰到能伸把手的时候，千万别吝啬。我那时候虽然处境也不好，但是我不缺钱。”
    “以前就听你提起过你外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外婆可厉害了，她以前是有钱人家的掌家姑娘，不仅管着家，还管着外头的生意。后来三十多岁才嫁给了我外公，做了掌家少奶奶。再后来江城沦陷了，我外公外婆陪着长辈回了祖宅避祸。
    我老家那地方，全都是山，最适合躲避战祸了。我外婆说她就是因为心存一点善念，后头特殊时期，才没有吃什么苦，一家子人也好好活了下来。”提起外婆，章书秋心里就暖暖的，特别自豪。
    “你外婆那样的家世，那种时候，活得可艰难，那得多大本事，才能保全一家人啊。”周婷感叹道。
    “我外婆家以前是行医的，特别擅长儿科，我外婆从小就被祖传的医术熏陶，后头又上学学医。他们回祖宅之后，我外婆一个外乡人，就是凭着这身医术，在我老家站稳了脚跟的。
    四里八乡的孩子，哪个没有受过我外婆的恩惠，就连我爸，小时候都被我外婆治过。我姑姑从小身子弱，更是我外婆家的常客。我爸说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他背着高烧不醒的妹妹到山下求医，我外婆不但管治，还管兄妹俩吃饭。我爸爸实在没什么报答的，就老是打了柴送去，然后把家里的水缸都挑满了再走。
    后来我爸大学毕了业，就去我外婆家求了亲，我外婆觉得我爸根红苗正，加上知道感恩，长得也高大帅气，而且那个时代出个大学生也不容易，就把我妈嫁给了他。可惜我妈不爱我爸，我老觉得我爸娶了我妈，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章书秋想起父亲，忍不住悲从心中来。
    “那为什么？按理说不应该啊。”周婷十分诧异道。
    “就是啊，我外婆也觉得不应该，可现实就是那样。不管我爸怎么暖，我妈那心，都是捂不热的。
    你都不知道我爸对我妈好成啥样，我妈是我外婆的独生女儿，从小身体也不好，我外婆养得就特别娇惯。做饭洗衣服样样不会，全是我爸做，我爸还给我妈端洗脚水。我妈什么都不会，也不怎么管我，每天就是对着镜子，想着怎么梳她那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拿个碳笔描眉毛……
    后来有一年，我奶奶病重，医生说也没什么好法子，要是能买点燕窝给老人家吃一下，好歹能拖个几年的。那年月，一是没钱，二是燕窝确实不好买。
    后头我爸好不容易凑了钱，托了大学同学，找了条路子，能买些燕窝，却发现放在箱子里的钱没了。
    我妈说她看箱子里有钱，就托人定了个洗衣机，已经把钱付了。那回我看我爸，真的是忍得让人心疼。我爸在我心里，一直是像座山一样立在那里，那天他就那样倒下了，仰面倒在床上，眼泪就那样顺着眼角往耳根后头流，眼角涨得血红，也愣是没舍得动我妈一根手指头。
    那年冬天，我奶奶就没捱过去。后来我外婆到家里来，才发现我们家多了个洗衣机，问明白之后，气得面如死灰，把我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妈还埋怨我外婆，说给她找了个这样穷得底掉的人家，连个床单都要一个月才给洗一回，还没钱买洗衣机，总不能让她天天睡在猪窝里。再说那老太太，就是钱养着的，早点死了大家都清净。
    我外婆气得心脏病差点犯了，实在没有办法，弯着腰跟我爸赔礼道歉，说是对不住他，没能养好女儿，但是她一定会把我养成一个好孩子。从此以后，我外婆就搬到我们家来了。
    我妈有我外婆压住，才算消停了些。我虽然没有一个好妈妈，但是我有一个好爸爸，还有一个爱我的外婆，我的童年，是真的很开心。”提起童年，章书秋说话的语气都柔软了很多。
    周婷听得津津有味，无限向往道：“你外婆这一生，要是写本小说，肯定很精彩。”
    “我外婆说她生错了时代，到我们这一代，肯定会大不一样，让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找到安身立命之本。她从我很小就跟我说，女人要想活得好，其实不容易。我那时候弄不明白，因为我觉得我妈活得挺好的，也没见她有什么很大本事。
    我外婆就是叹气，说还好她积了福缘，报在了我妈身上。外婆用各种版本的故事，告诉我人要存善念，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果关联的，不要较一时的长短，总会有因果相会的时候……”章书秋说起外婆，格外地精神。
    “小秋，你外婆，真的把你教的很好。我就从来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这些。要说我心底里那点热乎，都是从你这里传染的。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善意是能被传染的？”周婷感叹道。
    “嗯，其实我那时候请你吃饭，只是觉得我们俩有点像，也算是同病相怜。我虽然有个妈，但是从我外婆去世以后，我那个妈就形同虚设。再后来我爸去世了，他去抗洪之前写的遗言居然是，如果他回不来，就让我姑姑把我接走，让我妈恢复自由身。”章书秋的言语里，已经带着浓浓的湿意。
    周婷从黑暗里爬起来，用手机光照着，给章书秋拿了几张抽纸，轻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姑姑走，反而一定要跟着你妈？”
    “我那时候正是叛逆期，我就觉得我爸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为的就是让我妈自由，我爸就是被我妈害死的。我把我妈当仇人，又怎么会让她好过。而且我心里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放不下。”
    外婆生前曾无数次告诉过章书秋，她的母亲王宜萱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败家却是最厉害的。王宜萱曾经用一捧首饰，换了一块电子表。
    外婆曾对章书秋说过，她死后，会把祖宅和所有贴身的首饰，还有那些她想尽千方百计保留下来的古籍，加上一点存款，都留给章书秋，无论如何祖宅不能卖，那是王家的根，她不希望进了土里，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外婆立了遗嘱，又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章书秋的父亲章远。
    外婆去世后，王宜萱张罗了好多回要卖掉祖宅，因为这件事，王宜萱差点成了王家的众矢之的，后来王家人几乎都和王宜萱断了来往。卖祖宅的事就这样被王家人和被章远强硬地阻止了。
    章远去世以后，王宜萱成为了章书秋唯一合法监护人，而那时候章书秋又没有成年，王宜萱处置章书秋的遗产，谁也阻拦不了。
    章书秋很害怕，趁着王宜萱不注意，偷偷把那地契藏了起来，别的实在没法子，就是一步也不敢离开家里，上个厕所都是用跑的。幸亏章恒来得早，得了哥哥去世的消息就匆忙赶了来。
    章书秋知道，王宜萱是恨不得她赶紧跟着姑姑走的。于是章书秋就利用王宜萱这个心理，借了姑姑的势，跟母亲谈起了条件。
    章恒本来就及不待见这个嫂子，但是也知道哥哥娶她是为了什么。从前最多少来往，但这会儿哥哥都去世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有遗嘱在先，而且还涉及到哥哥唯一骨血的利益，章恒一点情面也没留。
    章恒首先就帮章书秋收走了所有外婆留下来的东西，然后让王宜萱签了一份承诺书，承认遗嘱的合法有效性，并且在章书秋未成年之前，不得处分她继承来的所有遗产。
    王宜萱从小大手大脚惯了，这些东西在她眼里除了能换点钱，其余也不值什么，但是钱和章书秋这个包袱来比的话，那还是甩包袱更重要。于是王宜萱飞快在那承诺书上签了名，章恒立即就把那承诺书和遗书一起拿去做了公证。
    章书秋终于用外婆教给她的那些办法，把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保护好了，又开始了下一个回合的战斗。
第三十二章 忘记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外婆还对她说过，人要想活得好，首先，得有点银钱傍身。章书秋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跟着姑姑走了，王宜萱是不会给一分钱抚养费的，但是她却应该拿到属于她的那一部分，比如家里的存款，还有父亲的抚恤金。
    就在王宜萱以为终于可以甩掉章书秋这个包袱的时候，章书秋反悔了，跟着章恒到江城呆了几天，就哭闹着要回家。章恒万般无奈，只好又把她送到了王宜萱身边。
    章书秋说自己身无分文，没道理让姑姑抚养她。章恒一脸无奈看着这个侄女，却不得不叹服她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幅七窍玲珑心。只得再次出面帮她跟王宜萱谈判。
    就这样，章书秋拿到了家里一半的积蓄和父亲一半的抚恤金。
    然后章书秋就耍赖说想家了，想妈了，不想现在就转学，要等小学读完了再转学。王宜萱虽然任性骄纵，天性也凉薄，但是也很要面子，总还不希望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说她连女儿都容不下。眼看也就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于是也就勉强答应了。
    再后来，章书秋小学要毕业了，王宜萱再嫁了。她要章恒来把章书秋接走，章书秋哪里肯就那样走，就说想要在新家里生活一段时间，想要了解一下后头这个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要和他培养一下感情，总不能真的就成了个没家的孩子。
    王宜萱再嫁的这个男人姓董，名光跃，是恢复高考以后，第一批考上大学的。那时候在云州工作，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还劝着王宜萱，把章书秋带到了云州。
    讲到这里，章书秋开始沉默。那以后的事情，应该是是章书秋最不愿意想起的一段时光。周婷能感受她黯淡的心情，便转换话题道：“要是你直接去了江城，现如今，我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你看，命运是不是很奇特？”
    “你为什么突然嫁了人？不是说好要一起上高中的吗？”这件事，章书秋一直都觉得很奇怪。
    “我跟我妈说，我要读高中，我说你会帮我出学费。我妈就是一阵冷笑，然后问我，高中读完了，大学呢？谁能替你出钱？你还要吃饭、穿衣服，谁养活你？她说你都是个自身难保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婷叹着气继续道：“后来有一天，我们家没米了，有个男的来我们家送米，我妈没钱，又来了月经，就逼着我，她帮着那个男的把我关在屋子里，还是我闹的动静太大，被我跑了出来，求了珊珊的爸爸，才躲过了那一劫。”
    “那天过后，我妈说，你看看，你能靠得了谁？我想想，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太天真了。”
    章书秋叹了口气问道：“你老公，对你好不好？”
    “开始的时候，也挺难的。我跟他结婚，是被婆婆验明正身的。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怕我跑了。后来我每天起早摸黑，跟着我老公去卖鱼，再后来，我肚子争气，生了俩儿子，才在家里站住了脚。
    等我满了年龄，可以打结婚证了，我婆婆大清早催着我们俩起床，押着我们到了民政局，赶第一个打了证。回来就把家里的存折交到了我手上，我也算是真的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周婷回忆道。
    “那你那会儿是真的艰难，难怪你都不跟我们来往了，那我出事那会儿，你怎么绕过你老公去帮我打的电话？”章书秋惊讶地问道。
    “我不绕啊，这光明正大的事情，有什么好绕的。我就直接说的，我老公其实人挺好的，就是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长大，家里穷了点，没人愿意嫁给他。
    我老公帮我打掩护，跟着我一起去龙家村看了。你都不知道，那会儿那村里，人都扎了堆，我还不太能分辨得清，还是他跟我说，让我要提醒你姑姑，要多带些人。”
    章书秋眉头紧皱问道：“我那时候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外头究竟怎么了，你说这么多人找我干嘛？关键是为什么后头又突然不找了。”
    “这得问你自己啊。”
    “总不可能是为了钱吧？但是龙浩给了我钱，别人也不可能知道啊。别的，我是真什么都不知道。龙浩在外头做生意，虽然是我出的点子，但是其它的我都没管过，他也不让我过问。”章书秋回忆道。
    “很多钱吗？”周婷随口问道。
    “挺多的，后来龙浩应该总共开了快二十家网吧，还有好多家游戏机厅，他给我那些钱，说是给我的分红。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本钱，我把我爸和我外婆留给我的那些钱，大部分都给了他，买了一批旧电脑，还有桌椅什么的，后来他就是一直按照每个月一半利润，给我存的钱，存的也都是现金，那个卡都不是我的名字。”章书秋道。
    “龙浩开网吧是你给出的主意？你还给他投了钱，还有别人知道吗？”
    “应该没有吧，因为那会儿他天天发愁，他哥去当兵之前，是领着一帮人帮人家看场子什么的，他哥走的时候托给他。
    他总觉得那么下去不是办法，但是那么多人要吃饭，他也才是个半大孩子，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能有什么办法。每天闲下来就发愁，我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们家有栋房子挨着那个技校，他哥开了家录像厅，生意虽然也还好，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人。
    后来我去找他的时候去过一次，我看那楼，也就上头房间用上了，下头大厅都是空的。我想起我到江城的时候，我哥带我去网吧玩过，生意好得很，云州当时还没有人开这个，但是云州的大中专院校一大把，肯定生意会很好，就给他支了这个招。
    但是应该也没别的人知道，反正他特别不愿意让我上那儿去找他。”
    “那这开始还行，后头那么多家，总得有个账吧，这账本在你这儿？”周婷问道。
    听到这里，章书秋突然坐起来道：“肯定是找账，可账本不在我这儿啊，账本应该在小刀那儿，小刀跟他和他哥，是过命的交情啊……”
    “珊珊跟我说你走的那天，龙浩他哥回来了，后来外头就风平浪静了。”
    “就是啊，我那时候浑浑噩噩了大半年，后来我姑姑提都不提当时的事，我也不敢去想。然后又一直上学，又出国，忙忙碌碌，就没个停，今天才搞清楚那天的经过，但是这也太奇怪了。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怕是不那么简单。你一直在云州，有没有听说什么？”章书秋又慢慢躺下，问道。
    周婷原以为就是两三家网吧，没想到竟是那么大笔生意，难怪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周婷心里翻腾着惊涛骇浪，却只能抿了抿嘴唇道：“我能听说什么，我那时候就是个卖鱼的。”
    “你说这事还能打听清楚不，婷婷，我跟你说，我这些年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但是我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你说会不会是这个事？”章书秋问道。
    “这都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安不安的。”周婷有些着急，怕她真的要去弄明白当年的事。
    “婷婷，你相信女人的第六感吧？我真的……”
    “好，打住，我帮你去打听，我帮你去问，你又不是不知道龙浩以前是混哪口饭吃的，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周婷在被子里按住章书秋的手道。
    “我帮你去打听，但是你也要听我一句劝，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能一直都活在过去，龙浩已经死了，你要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周婷突然攥紧了章书秋的手。
    “我知道他死了，我以前还能梦见他，现在连梦都不做了，我甚至都快忘记了他的五官，只剩下一个轮廓。我觉得，我有时候其实是害怕忘掉，害怕忘掉了以后，心里就空了……就刚刚，我和宁烨接吻的时候，我还把他当成了龙浩，你说我是不是疯了？”章书秋用那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说出了自己心底里最真实的乱况。
    周婷却不想让章书秋继续乱下去，直言道：“你确定你是把他当成了龙浩？我觉得不是，你就是意乱情迷，找到了曾经跟龙浩在一起的感觉，又不愿意承认那个人不是龙浩，而是一个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让你心动的人。”
    “不可能，他凭什么？我怎么可能？”章书秋摇头道。
    “那你说龙浩凭什么？凭他对你好？爱情可不是要凭什么才能发生的。你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怎么就不可能再爱上别人？”
    见章书秋不说话，周婷继续道：“你不会觉得你这叫情深义重吧。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不就是心里总觉得你妈当年不该改嫁吗？可人不为自己活着，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活着，那不是什么情深义重。
    都什么年代了，你满世界都跑过，见过哪个人，是要为死了的男朋友守节的？要是真的心如死灰，那也就还罢了，你这明明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我就不信，按你的性格，要是你真对那个宁烨没一点感觉，你会让他碰你？”
    章书秋抿了抿还有些发肿的嘴唇，想起宁烨一团火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心里竟莫名其妙又泛起了一丝热潮。
    “好姑娘，听话哈，按自己的心意活着，要往前看，不要一步三回头。咱们换个角度说，要是你死了，龙浩还活着，你就想让他为你守活寡？要是真有什么在天之灵，你也该让人家安生了。”
    周婷这些话，就像一把刀一样，狠狠扎在章书秋的心上，给她心里那道闸，开了个口子，她能感觉到，有黏湿的液体，在汩汩地往外流……
    一墙之隔，宁烨躺在床上，也是久久不能入眠。
    他翻出手机里的那张照片，阳光正照在她的睫毛上，微带卷翘的浓密，眼睛微微眯起，有一根细纹被几根散乱的发丝遮住，他忍不住用指尖抚了抚那红色的嘴唇。想起她被他亲吻过后的样子，眼神茫然而迷乱。让他全身的血液不由自主又涌向一处。
    他无奈地又翻到她之前那张黑瘦的照片。那照片被翻拍到手机里，已经有些模糊，那是他趁她不注意，偷偷拍下来的。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那么黑瘦黑瘦的，一件校服就跟挂在她身上一样，她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眼神里泛着倔强，却好像什么都无所谓。那么多人站在那里拦她，她好像也是无所谓。
    他跟着她，她视而不见。他见她进了江大的宿舍区，他一直以为她是江大子弟。
    他对她说没事了，她那眼神，不仅是无所谓，更像在说他多事。
    后来她在操场上发作完，他接下她手里的扫把时，她也是那种眼神。他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居然是那个被人议论的，在放牛班考出来的第一名。
    他高考结束，知道自己考上了华大，特意到培训机构外面等她，就是想告诉她，他会在华大等她，她还是那种眼神，似乎还略带了一点看神经病的感觉。
    他就是忘不了那个眼神。其实大学里有段时间，他突然发现这个人消失了的那段时间，他是很生气的，他把那张照片胡乱塞进了一本书里，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也不要再去看那张照片。
    后来他开始跟别的女生交往，她们或许又漂亮又聪明，可她们的眼里，就只有单纯的爱恋，让他觉得很乏味。
    他又忍不住把她翻出来想想。
    找又找不到，忘又忘不掉，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像得了病一样的，关键得的还是一种没有药能治的病。
    他记得他最疯狂的一次，是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妈也曾经在江大教过书，他居然连夜打电话问了自己的母亲，江大有没有哪个老师的女儿黑瘦黑瘦的，读书特别厉害。
    没想到，母亲大人不仅没能提供任何线索，还把他盘问了一通，两个人你说你的，我问我的，以挂电话告终。
    再后来，他还是忍不住，又继续找她。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得了神经病，只怕找到了，也早就和别人结婚了。可他的直觉又告诉自己，像那样的女生，估计很难把自己嫁出去，就是真的嫁了，他也想看看，她究竟嫁了个什么样的人。
    再后来终于偶遇到她，终于能和她坐在一起吃饭，说话，甚至还能把她抱在怀里，忍不住去亲她……
    他不记得在哪本书里看过，说男人就是喜欢解谜，喜欢像谜一样的女人。他觉得他是喜欢这个像谜一样的女人，但是，这个谜底解不解得开一点都不要紧，只要她能在那里，能让他抱在怀里，别的，都不是问题。
    活了快四十年的宁大公子，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睡觉，很孤单，有点冷……
第三十三章 处心积虑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北边的冷风跨过高山大河，吹散了南边的白云，淅淅沥沥的秋雨直下了一夜。院子里桂花树上残存的花瓣，被雨打得七零八落，有些遇见秋天就开始掉落的树叶，弄得院子里有些凌乱。
    章书秋和周婷聊天聊到后半夜，正睡得香甜，却被龙珊珊一阵风样的大呼小叫着进门的姿势给弄醒了。
    “你这个骗子，骗得我睡着了，你却跑到这儿来睡了。”龙珊珊把窗帘一拉，外头的亮光让床上迷迷糊糊的两个人瞬间清醒了。
    周婷砸吧砸吧嘴，笑得极其妖艳道：“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在上演捉奸在床的戏码呢？来，宝贝，咱们不理她，接着睡。”
    周婷把头挨着章书秋，章书秋被她这话一下子逗笑了，后头进来的于川和屈莹莹也跟着笑出了声。
    龙珊珊拿着窗前贵妃靠上的抱枕就往周婷砸去：“死女人，想独占我的小秋，没门儿。”
    “哈，你看这活宝真吃醋了。”
    “你说她都快四十的人了，老这样，她老公受得了啊？”
    章书秋和周婷不理会龙珊珊，一本正经一问一答地逗弄她，于川梳着头，屈莹莹一支唇膏捏在手上，上嘴唇是红的，下嘴唇还没涂，直笑得打哈哈。
    “快起来吧，不然等会儿这母老虎发了威，就不好办了。”
    “哎，扰人清梦啊……”
    龙珊珊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门口那两个人一半妆容一半残的场景，实在演不下去，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川，我想喝杯咖啡。”章书秋对着门口看完戏，准备继续出去梳头的于川撒娇道。
    “是，大小姐，奴婢知道了，众位太太有需要的吗？”于川捏着嗓子调皮道。
    “大清早喝什么咖啡，我要喝豆浆，女人需要蛋白质。”周婷伸着懒腰道。
    “豆浆打好了，丫头们，还不快下去吃早饭。”章恒的声音从楼梯上传进来。
    章书秋撇撇嘴答道：“来了来了，换了衣服就下来。”
    “你这丫头一贯起得早，今天家里这么多人，你怎么倒赖上床了？”章恒走到章书秋门口，看到她还没有洗脸刷牙，疑惑道。
    “阿姨，是我拖着她说了半宿话，起晚了。”周婷笑着答道。
    “是睡晚了啊，我还担心是不是病了，那行，赶紧的。”章恒说完，又转身下了楼。
    楼下厨房里，宁烨找了二婶，要了葱姜和红糖，找了个奶锅，熬了锅葱姜红糖水。二婶问道：“这是变天感冒了？”
    宁烨笑着点点头：“昨天吹了点风，早晨嗓子有点发干。”
    二婶瞅了瞅，发现宁烨就穿了件线衫，砸吧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喜欢穿一点点，穿暖和点，带了衣服没有？我瞧着小耘的衣服你穿着应该合适。”
    “没事，二婶，我不冷。”宁烨笑得温和。
    “那行，你赶紧喝吧，别等它凉了。”二婶点头道。
    “不急，再焖会儿。”宁烨嘴上和二婶搭着话，眼睛却透过厨房的窗户望向院子里，眼睛却突然亮了亮。
    二婶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章书秋她们几个进了院子，往饭厅来了。嘴角翘了翘，从橱子里拿了两个杯子，放到宁烨面前：“快到出来吧，别焖了。”说完就转身去了饭厅。
    宁烨低头看着面前的两个杯子，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刚倒进杯子，章书秋就进了厨房，对着宁烨道：“二婶说你找我，有事？”
    宁烨举起一杯深红色的液体，对着章书秋晃了晃：“昨晚吹了风，喝一杯驱下寒气，别感冒了。”
    章书秋看着两米之外，隔着桌案站着的宁烨，目光灼灼，眉目含笑看着她，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热，点头走过来道：“谢谢！你，吃了早饭没有。”
    宁烨摇摇头把杯子递给她，见她伸手来接却不愿意放手，俯身过去轻声道：“小秋，这样一大早就能看见你，真好！”
    章书秋脸一下红得更厉害，接过杯子就掩饰着往嘴里送，一下烫着了，呛得直咳，宁烨两步转过桌角，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有点烫，慢慢喝……”
    章书秋还在咳，宁烨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半夏却突然从厨房门外窜进来，不可置信地大睁着双眼看着这两个，大声说道：“哎呀，我不过就是醉了两场酒，你们俩怎么就抱在一起了，我要是再多醉几场，你们是不是都能抱上娃娃了……”
    章书秋羞得更厉害，转过身子头都不敢抬起来，黎耘和章云山听见半夏的声音，飞快从饭厅窜过来，一边一个，把半夏直接拖去了饭厅：“喝牛奶，吃包子……”
    “唔……唔……”
    “快点吃，大肉包子都塞不住你的嘴……”
    半夏那大嗓门，饭厅里几个人都听见了，几个人都闷声笑了起来，却不敢出声，怕惊动了隔壁那两个，尤其是章书秋，本来就是好不容易迈出一只脚……
    宁烨微笑着看着已经把头低到自己怀里，躲起来的人，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不咳了，没事了，快把姜汤喝了，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那边一屋子人，章书秋想起来就头皮发麻，这会儿哪里敢过去，只得接过那杯姜汤，小口小口喝起来。宁烨看着章书秋喝一口皱一下鼻子的神态，有些哑然失笑：“不喜欢葱？还是姜？”
    章书秋皱皱眉头道：“葱姜熬在一起，加上红糖，味道怪得很。”
    宁烨见章书秋虽然跟他说话，却是头也不敢抬，他站得离她很近，她身上特殊的香味儿透过葱姜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只觉得眼前这个，连小脾气都发得特别可爱。从头到脚，宁烨浑身都觉得愉悦得想一直这样笑着。
    饭厅里，于川看见半夏嘴里塞着半个包子还在挣扎着想说话，轻悄悄走到他旁边低下头低声道：“女孩子都喜欢有眼色的男人，你这样，我看难。”
    半夏愣了愣，马上从盘子里拿了两个包子，蹦出厨房，大步朝屋里去了。
    一桌子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蹦出去的半夏，又看看于川，到最后，章云山无比崇拜地对于川竖起了大拇指。于川笑得风轻云淡，继续坐下来吃饭。
    几个人加快速度，迅速把早饭解决了，于川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抬高声音道：“小秋，我们都吃完了，先去收拾下房间哈，你等下把碗洗了……”
    章书秋半侧着脸，看见他们几个人都进了屋，隔壁饭厅里已经悄无声息，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宁烨看着章书秋的表情，失笑在她边上轻声道：“就这么害羞？”
    章书秋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把杯子放在案板上，一声也不吭地进了饭厅。宁烨瞧着她那俏生生，像是发怒，更像是娇嗔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跟在她后面进了饭厅。
    两个人坐在一起安静地吃早饭，屋子里空荡荡的，宁烨看着章书秋已经褪去了绯红的脸色，眼睛下面微微发青，他轻声问道：“昨晚没睡好？”
    “嗯，和婷婷聊天。”章书秋不自觉答道。
    “那么晚了还聊天？”宁烨也随口问道。
    章书秋瞟了宁烨一眼，他立刻接受到“都怪你”三个大字，马上转换话题道：“我昨晚也失眠。”
    章书秋却控制住，不再搭他的话，宁烨自己继续道：“我在想你，一直想你，想得睡不着，后来就看你的照片……”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那天你和半夏说的照片是什么？从哪儿来的？”章书秋狐疑问道。
    “偷拍的。要非说我青春期里还干过什么疯狂的事，这应该算是最疯狂的一件。以前的傻瓜相机，那快门不是都有声音吗，我家那破相机，隔太远了又拍不清楚，你都不知道，我为了拍个你的正脸照，费了多大劲。”宁烨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坦白得很。
    “你还真是……”章书秋一下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疯狂，对吧？我也觉得是。我都搞不明白，你说你那时候，又黑又瘦，实在是……不过我现如今总算明白，我是那会儿就独具慧眼的，你看看你现在，这本来面目，往人群里一站，啧啧……”宁烨自己都把自己说得笑了起来。
    “你都干了啥？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章书秋横了他一眼问道。
    “我为了找个角度，能拍得清楚一点，先得研究你回家路上，哪里能让我藏身的，多远的距离你才听不到声音，什么样的光线你才会不被晒得眯着眼，还有万一被你发现了怎么办，退路得找好吧。
    我感觉，我这辈子也没干过什么比这个还上心的事。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终于让我找到了最合适的机会，那时候候鸟北归，叽叽喳喳，可以掩盖掉一些快门的声音。我就照到了，还没被你发现。”
    宁烨细细讲述了他当年疯狂的偷拍行为，章书秋听得十分震惊。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做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过了经年的岁月之后，他还能记得那么清楚，并且明明白白，把这份赤子之心，就摊在自己面前。
    章书秋突然心里有一种钝钝的酸楚，淡淡的喜悦，像一颗种子，在一块贫瘠的土地里，破土而出，发出了新芽……
    章书秋声音有些嘶哑，在宁烨灼灼的目光里，轻声道：“照片呢？拿来我看看，是不是真像半夏说的那么丑。”
    宁烨笑了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泛出光泽，轻声道：“看可以，但不能删了。那个照片，磨得有些破了，底片已经糊了，洗不出来了。”
    章书秋愣了愣，点头道：“好，只看不删。”
    宁烨看了看章书秋的眼睛，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答得那样干脆，心底的喜悦直接浮现在了眼底。
    章书秋仔细看了看照片里的自己，宁烨应该是站在一个假山或者什么后面，因为照片里，她的头是仰着的，应该是在看前方天空上飞过的鸟群，眼睛里泛着一点愉悦的迷茫和向往，皮肤那么黑，下巴那么尖，衣服那么宽大，果然是难看得很。
    宁烨看章书秋下意识撅了撅嘴，马上把手机拿回来，锁死屏幕，装进了口袋里。
    章书秋失笑道：“都说了不删，你紧张什么？”
    宁烨嘿嘿直笑，章书秋看着他一脸傻笑，嫌弃道：“那么丑，亏你还当个宝贝样。”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你看的可能不是照片里的人，你看的是你那一点舍不得丢掉的青春叛逆期。”
    “瞎说，我觉得这是我做得最不叛逆的一件事。谁能把青春期叛逆得那么长的？”宁烨不满道。
    “行行行，你爱留着就留着吧。现在咱们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了。”章书秋对着满桌子的碗，努了努嘴道。
    “洗碗很残酷吗？哈哈，你不喜欢洗碗是吧。没事，你坐边上看，我来洗就是。”宁烨对自己又发现了一点章书秋的不喜而欣喜。
    章书秋马上振奋精神站起来道：“行，我负责收碗，你负责洗。”
    “好，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是愿意天天给我做饭吃，我愿意天天洗碗。”宁烨宠溺地笑道。
    黎耘和章云山进了屋，章云山鸡贼地往院子里看了看道：“耘哥，我怎么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对啊。”
    “什么叫情况不对？明明是情况很对。”黎耘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这才几天啊，我瞧着小秋姐就像是已经被拿下的感觉，对什么对啊？”章云山嘟嘴道。
    “你怎么不说你小秋姐快四十了，才被拿下呢？”
    “这也是哈，但是这四十和两天，这不是一回事啊，还是有点不对。”
    “难怪你找不到老婆，就你这呆样，兵贵神速，知道吧，那不趁好上，还要故意拖慢节奏，要让你姐等到六十岁，鹤发鸡皮才出嫁啊。”
    “诶，耘哥，我怎么觉得你这立场不对啊。”
    “我怎么立场不对了？”
    “你这好像嫌弃小秋姐嫁不出去一样的。我要去告诉姑妈。”
    “行，你看你姑妈理不理你，真是个傻子，比半夏还傻……”黎耘摇了摇头，亲自上楼去找自家母亲，汇报最新进展了……
第三十四章 王八和绿豆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那边四个女人进了屋，于川就问道：“婷婷，昨晚看来是有情况啊？”
    周婷一脸神秘的笑，一边点头一边道：“姐姐们目光如炬啊，昨晚，某位仙女凌晨才回，嘴唇微肿。”
    龙珊珊大惊小怪道：“不可能吧？就到这阶段了？”
    “你一惊一乍干什么？熟男熟女，干柴烈火，你当是学生党搞早恋呢？还从勾勾小拇指开始呗？”周婷白了龙珊珊一眼道。
    “哈，关键是，这可真不像小秋的性格。”屈莹莹摇头失笑道。
    “要我说，这事儿和性格真没什么关系，就是王八和绿豆的关系。”周婷笑道。
    于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着周婷道：“你昨晚肯定煽了阴风，点了鬼火，不然，今天早上，小秋不可能会承认这王八和绿豆的关系。”
    “她承认什么了？她和你们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到？”龙珊珊沮丧问道。
    “说你傻，你就是个真傻，她要是不承认，二婶跟她说，那个人叫她过去的时候，她会乖乖过去？”周婷斜着龙珊珊道。
    “诶，好像是哦，她最会装云淡风轻，什么事也没有了。”龙珊珊点头道。
    “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昨晚有事呢？”屈莹莹好奇道。
    “像姐这么爱美的人，翘着脚坐等到转点，熬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就专为了看看，这一对，到底有戏没戏。嘿，没想到，那个宁烨还真没叫姐失望。这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姐不煽两把，让小秋自己蒙着被子继续钻牛角尖？”周婷笑道。
    “那倒是，小秋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碰上感情这回事，就成了个人拉着不转，鬼推着飞跑的。我们干劝了这么多年，一点招没有，婷婷，你可真牛！”于川笑道。
    周婷把手往于川身上一搭道：“还是这姐姐明白，可不就是人拉着不转，鬼推着飞跑呗。对付这种的，就得阳光普照外加火力全开，不能跟她弯弯绕。回头姐不在这里，你们俩任重而道远啊！”
    屈莹莹摇头道：“我俩要有你那本事，她只怕孩子都满地跑了。”
    “那也不是这样说，这会儿叫天时地利与人和。过去的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她再恋旧，也挡不住时间这副药。
    而且这地方是她自己的家，她觉得最自在的地方，旁边又有一堆至亲至爱的人，她觉得很安全，不自觉地就会放松警惕。至于人和嘛，是最重要的。”周婷分析得头头是道。
    “人和是怎么说的？”于川好奇道。
    “你看看，眼面前这个人吧，人是她最亲的哥哥带回来的，人品上肯定没什么问题。
    两家父母都认识，算是知根知底，我瞧着他们二老，也是乐见其成的，这上头，肯定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这工作和经济上，就不用我多说了哈，那也是靠谱的。
    最关键是这个人吧，我听小秋那意思，对她这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还知道怎么对付小秋这走一步退三回的弱点，是个厉害的。
    你们想想，小秋都这把年纪了，错过了这一个，到哪儿再去找一个这样四角俱全，还是头婚的？就是绑，也得硬给他俩绑一块儿去。”周婷这眼睛眨得飞快道。
    “你就是跟小秋说的这些？”屈莹莹惊讶道。
    “那怎么可能？我说这些她能听？”周婷摇头道。
    “那你怎么说的？”于川一脸期盼。
    “没别的，就是什么扎心说什么。她那心里就是有个脓包，不给她扎破了，把脓血放干净，什么都白搭。”周婷眨巴眼答道。
    “我瞧着，咱们今天也别耽误人家正事了，各自该干嘛干嘛去吧，婷婷，你还是带我回云州吧。我们在这儿，她八成还要扭捏一阵子。”龙珊珊这回倒干脆。
    “行，我俩本来就要走的，咱们保持联系，互通消息。”屈莹莹干脆点头应道。
    “好，反正咱们除了珊珊，都隔得不远，往后常来往。”周婷点头说完，正准备转身往房里走，突然又想起什么，笑了笑问道：“小川，你对那半夏说了什么？他怎么跟被念了咒一样，一溜烟就不见了？”
    于川失笑道：“那也是个等着找老婆的，还想找个不找他练口语的。你想，我们公司别的没有，这种条件的女孩子可是大把的啊。”
    几个人又笑了一通半夏，各自去收拾行李去了。
    章恒和黎光明听了黎耘的汇报，相视笑了起来，黎光明老神在在道：“咱们回市区去吧，马上就走，小耘你把那个半夏和云山也赶紧带走，给他们俩腾点空间。”
    黎耘头点得痛快：“诶，爸，我这就去，就该这样，不然又该鸡飞蛋打了。”
    章恒不满道：“你们父子俩这是，这我们都走了，那不还有小川她们呢嘛！”
    “你放心，这会儿估计都在收拾东西呢，那几个，都是聪明人，不用我们交代。就算这会儿没动，看我们一动，她们也能明白。”黎光明起身道。
    “这，万一我们都走了，出点什么是怎么办？”章恒犹豫道。
    “能出什么事？就是出事，也是好事，哎，你说得我都有点，好不容易养大一颗白菜，要被猪拱了的感觉。”黎光明突然心情低落起来，章书秋对他来说，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是从来都是比亲生的看得还精贵，以前不觉得，这么一想起来，倒有点心里发酸。
    章恒被黎光明说得笑了起来：“嘿，你这老头子，果然是老了啊，我还以为你巴不得赶紧把小秋嫁出去呢。”
    “想嫁女儿是一回事，真要嫁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就是不得劲，算了，走吧，哎。”
    “你干完这届退下来算了，咱俩专心带孩子吧，我也不想再带什么博士，更不想接什么案子了，一把年纪了，累得慌，咱俩好好带好孙子，说不定还能带个外孙，想想就美得慌，也算对得起我哥哥和小秋她外婆了，往后到地底下，也能给他们有个交代。”章恒说着倒突然眼眶热了起来。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年纪越大，眼泪越多了？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快去收拾东西，赶紧走。”黎光明最明白妻子这块心病，赶紧给她转移注意力。
    等章书秋和宁烨说说笑笑，洗了一个漫长的碗，黎耘已经带着章云山和半夏，先走了。半夏是被黎耘和章云山强行塞进车里送走的，半夏举手抗议，黎耘斜眼道：“你于川小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半夏想了想道：“你把于川小姐姐的微信给我，给我我就走。”
    黎耘头痛地掏出手机，把于川名片推给了半夏，半夏看到手机屏幕显示，麻溜儿发动车子，最先走了。
    大家很快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了。二婶更干脆，直接坐上章恒的车，说是去姐姐家走亲戚，要住上几天。
    别人倒还罢，章书秋使劲挽留周婷和龙珊珊。
    周婷道：“我儿子明天要去学校，一家子人等我回家呢，我可不像你，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再说从云州过来，也就是踩两脚油门的事儿，等空了，我就过来。”
    龙珊珊那借口就有点明显了：“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房产交易中心排队，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章书秋道：“我明天一早开车送你去，给你当专车司机。”
    龙珊珊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就喜欢坐顺风车，你这专车路都不熟，我还不如打车。”
    章书秋失笑道：“你难得回来，我们好不容易又见上了，你……”
    “你这人，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的，你看看，这都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把你给找回来了，你放心，我要找你你肯定跑不掉。”龙珊珊系上安全带，胖手一挥：“出发，88！”
    宁烨坐在院子里，一脸笑容看着手机上闪烁的消息，笑着发了个抱拳的图像。又找出了于川的微信，给她发了条消息：谢谢各位姐姐成全，请帮我转达给另外三位。我争取尽快请你们喝谢媒酒。
    章书秋送完满屋的人回来，看见宁烨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望着她，十分奇怪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宁烨一下笑出了声，向着章书秋伸出手道：“傻丫头，我要走了，他们就都不会走了。”
    章书秋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一时又红了脸。宁烨站起身，拉着她的手笑道：“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就是你这容易害羞的毛病，把大家都赶走了。”
    章书秋挣了挣道：“是不是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宁烨一脸无辜：“我能说什么？这种事，做就好了，有什么好说的。”说着直接使了使劲，让章书秋坐到了自己腿上。抬起头，直盯着章书秋低垂着的脸，那脸上，绯红一片。
    宁烨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摩挲那片绯红，然后慢慢靠近，亲了上去……
    这个吻，绵长而细腻，宁烨极温和极有耐心地等着章书秋接纳他，和他纠缠。他能感觉到，她是在试着向他放开自己，她并不像昨晚那样热烈而主动，她只是悄悄的，他进一步，她就放开一点点，然后再做出一点点迎合的举动，虽然都是细微的差别，但他内心却是非常坚定地确认，她并没有像昨晚那么失控。
    宁烨心里雀跃而激动，当章书秋轻轻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感觉自己那颗心，已经狂喜到失控，就快要跳出来了。
    宁烨小心翼翼放开章书秋时，手却不肯松开，眼睛盯着她的眼睛。她眼神清明，和昨天晚上完全不一样，声若蚊蝇道：“你别盯着我看，讨厌得很。”
    宁烨忍不住用力把章书秋抱进怀里，轻声带着撒娇道：“我怕你又说出那么狠的话，我心里疼得很。”
    “我，我昨天被你弄得有些晕了头，你还说。”
    宁烨轻笑出声：“好，不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丫头没有准备好，是我太着急了。”
    宁烨看章书秋不出声，放开她，让她坐直了一点问道：“你们昨晚都聊了些什么？你今天可不太一样。”
    “你这人，我们说些私房话，你也打听。”
    “好，好，不打听。看样子，这位周婷同学，我要好好感谢她。”宁烨笑得十分灿烂。
    “倒是挺明白，好了，不和你磨叽了，快起来吧，这外头凉，又开始下雨了。”章书秋起身道。
    章书秋往屋里走，转头见宁烨一脸痛苦，坐在那里不动，问道：“你怎么了？”
    宁烨面上笑带着痛，神情玩味低头看了看，又看向章书秋道：“你说呢？”
    章书秋愣了愣，脸上立即又红了起来，只转过头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宁烨在后头笑出声：“傻丫头，逗你呢，我腿麻了，你等我一下。”
    章书秋听了这话，更是懒得理睬他，头也不回道：“我在书房等你。”
    宁烨端了杯茶上了楼，宽大的书房里弥漫着清雅而不知名的花香，章书秋正在电脑前忙碌。电脑后面，透明的水晶花斛里，是大把白色的花，那香气，应该就是从那白色的花上，散发出来的。
    宁烨摸了摸那半开半包的花瓣，软软地，他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花？我从来没见过。”
    “是姜花，我发个邮件，你随意。”章书秋略把眼睛从电脑上移开了一下。
    宁烨看章书秋满脸认真的模样，知道是在工作，也不吵她，只是把手中的茶杯放到她面前，然后慢慢踱步到书柜前，想找本书看看。
    宁烨边看边走，突然发现靠里面的书架上，居然满满一个柜子都是历史政治类书籍，还有个柜子，是有玻璃门的，门上插着钥匙，里面貌似都是一本本有些泛黄的线装书。
    宁烨转头看了看章书秋，见她正心无旁骛，便打开柜子，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竟是一个手抄本，一色的簪花小楷，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
    宁烨抽出来的，是一个清代的话本子，他端着那书，慢慢坐到沙发上，渐渐看得入了迷。
第三十五章 错轨的列车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等章书秋发完邮件，才发现宁烨正靠在沙发上，姿势闲散，坐姿却依旧十分好看，他翻看着手里的一个线装书，看得十分认真。
    “看了这么久，好看吗？要不我再给你摆几个姿势，让你鉴赏一下，哪个更好看？”宁烨带着笑意的声音让章书秋一下回过神来。
    章书秋心里一阵好笑，还以为他真在认真看书，哪知道却是装相。章书秋调侃道：“宁大公子拿着书就能显示出书卷气，我家的书被你摸过都沾了贵气。”
    宁烨哪听不出这是讽刺他，随口把那书里的内容讲了两句，又似笑非笑看着章书秋道：“本公子明明在认真看书，哪知道添香的红袖非要乱我心神，哎，那就不看也罢，陪我的红袖去了……”
    章书秋被宁烨一通古言夹着白话逗得笑了起来：“你怎么会看上这个了？”
    “让我猜猜，这应该是你外婆的手抄本吧？”宁烨把手中的线装册子扬了扬道。
    “肯定又是黎耘，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大嘴巴呢？”章书秋噘着嘴道。
    “他就是随口说了一嘴，说你是你外婆带大的，说你外婆博学多才，十分难得。”宁烨笑道。
    “这倒是没说错，算了，不和他计较了。我煮咖啡，你喝不喝？早晨咖啡没喝上。”章书秋问道。
    “你还有工作吗？”
    “没有了，就是晚上没睡好，有点犯困。”
    “那别喝了，我们出去转转吧，外头下小雨，走走应该挺舒服的。”
    章书秋看了看时间道：“都这会儿了，马上要吃午饭了。”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我俩，我们随便在外面吃点，下午让你睡个午觉，我去买菜，给你做晚餐吃，好不好？”
    “你还会做饭？不会是准备给我煮方便面吃吧。”
    “这么不相信我？晚上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厨艺。”
    “既然如此，我就拭目以待了。你冷不冷，要出门的话，你这衣服太单薄了。”
    “我想去加衣服，但是我不想和你分开。要不我先陪你去加衣服，然后你陪我去加衣服，怎么样？”
    章书秋被宁烨跟小孩子一样的逻辑给逗笑了，点头道：“既然宁三岁小朋友安排得这么好，那就走吧。”
    屈莹莹回到家时，父母在厨房忙碌，笑宝正在和程珂下跳棋。
    笑宝看见妈妈进门换了鞋，连蹦带跳跑过来牵着屈莹莹的手道：“妈妈妈妈你快看，今天程叔叔教我下的是跳棋。前天是围棋，昨天是军棋，程珂叔叔还说明天要教我下象棋呢……”
    程珂站在沙发后面，看着屈莹莹一脸局促的笑，她对程珂点了点头，又蹲下来对笑宝说：“那我们笑宝最喜欢下什么棋呢？”
    “我最喜欢下飞行棋，这些棋都好难啊，但是飞行棋两个人不好玩，妈妈，你也和我们一起吧，我们来下飞行棋好不好？”笑宝眼里闪烁着单纯的渴望。
    屈莹莹一时眼底发酸，笑宝本来就是请假多过上学，天天呆在家里，多么希望有人陪他玩啊，最需要的当然是一个性格宽厚的爸爸，可是她却连这最基本的需求，都没有办法给他。
    程珂看屈莹莹面色有些僵硬，忙打圆场道：“笑宝快过来，陪叔叔把这盘棋下完，妈妈刚到家，总要洗洗手，才能陪着笑宝玩吧。”
    笑宝爽快答应道：“好，那妈妈先去洗手，笑宝陪叔叔下完这盘跳棋，妈妈就来跟我们一起下飞行棋。”
    屈莹莹忙点头答应了，匆匆进了房间，躲进卫生里，强行逼迫自己，把眼泪压了回去。
    李萍见女儿进了房间，也闪身跟了进去，关上房门，站在卫生间外面，听到里面悄无声息，就知道女儿这又是心里难受了，她叹了口气，敲了敲门道：“莹莹，出来跟妈说句话。”
    屈莹莹照了照镜子，又开了水龙头，微凉的水冲在手上，终于把那丝泛滥的情绪逼了回去，才擦干手走了出来。
    李萍仔细打量了一下屈莹莹，笑着道：“气色好多了，在山上挺开心的吧？”
    “嗯，小秋家这回来了好多人。”屈莹莹点头道。
    “那你们在那里不是挺不方便的？”
    “没有，都是年轻人，小秋的哥哥回国了，带了两个朋友过来，小秋还有两个初中同学找来了，大家在一起挺开心的。”
    “初中同学？你不是说小秋初中的事，提都不让提？”
    “妈，这回兴许是好事。好了，您别问那么多了，您要和我说啥，神秘兮兮的。”
    “我是说程珂，我瞧着这孩子比从前，那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啊，你都不知道，他对笑宝有多细心，我和你爸都觉得，笑宝要是有这么个爸爸，我们俩那真是抱着脑壳笑，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
    “妈，你这都说的什么啊，关键问题是，他不是笑宝的爸爸。”屈莹莹截断母亲的话头道。
    “我看他那意思，是一万个愿意，你只要点点头，那怕先试试，这事儿……”李萍看着女儿的脸色，越说声音越小。
    “妈，你当这是小孩过家家呢？再说咱们家什么情况您心里还没数吗？人家和咱们什么关系？我又有什么值得他这样？”
    “你这孩子，妈就是说说……”
    外头笑宝开始边敲门边喊：“妈妈，你怎么还没好啊，我们都把飞行棋铺好了，你快来……”
    “好，妈妈来了。”屈莹莹抬高声音应道。
    “你出去好好的，不许给人家脸色……”李萍跟在女儿后头小声嘀咕道。
    笑宝心满意足地玩上了飞行棋，一边玩一边问道：“妈妈，这回大宝小宝有没有去小秋阿姨家里啊？”
    “没有，他们要等笑宝一块儿去。你小秋阿姨把你要的秋千给装好了，可漂亮了，下次去，笑宝就可以荡秋千了。”
    “真的啊，太好了，妈妈，小秋阿姨给我装的秋千是什么样的啊？大不大？我可不可以跟大宝和小宝一起坐？”
    “是棕色的秋千，很大，可以坐下你们三个人的。”
    “妈妈，你怎么没有跟我视频让我看呢？你有没有给我拍张照片？”
    “妈妈要跟你视频的时候你说你要下棋，对不对？要不这样，等妈妈和小秋阿姨约好时间，让小秋阿姨和你视频好不好？”
    “好的，哎呀，妈妈，你又摇了一个六，你可千万别把我这架飞机给打回去了……”
    吃完饭，程珂给笑宝讲了故事，哄着他睡了午觉。两位老人也睡午觉去了，客厅里静悄悄的，程珂从笑宝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屈莹莹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程珂清了清嗓子道：“要不，咱俩去外面坐坐，我有话想和你说。”
    屈莹莹当然知道，老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只得点点头，跟着程珂出了门。
    屈莹莹从京城回来的时候，看中了这个小区，小区环境很好，空气也好，隔了条马路就是湖，湖边有漂亮的绿化带和游步道，很适合居住。
    两个人慢慢出了小区，沿着游步道往前散步。这个时候，游步道上几乎没什么人，雨后的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的蓝，微风吹过湖面，放眼望过去，心里都开阔了不少。
    屈莹莹轻声道：“谢谢你，程珂，但是，我们再也不可能了，你回去吧。”
    “我们怎么就不可能呢？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都知道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提它干嘛？”
    “我要提，我过了这么多年才能鼓起勇气回来找你，我不跟你把话说清楚，怎么都不会走的。”程珂突然走到屈莹莹前面，拦住她道。
    屈莹莹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程珂的眼神里写满了坚决和懊悔，她笑了笑道：“好，那你说吧，我听着。”
    “那天，我昏了头，就是那种，我后来想想，应该叫青春期的冲动，就是单纯是荷尔蒙的作用。我当时慌乱得很，真的，我很清楚我是喜欢你，爱你的，就连我和她那个，那个什么的时候，我连灯都没开，我满脑子想的还是你。”
    南方夏天的初夜，燥热还没散去，室内的闷热让人有点透不过气。程珂带了韩璐到自己家里用卫生间，父母都在天台上乘凉，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韩璐的眼睛在灯光下灿若星辰，她略带紧张和娇羞，却大方向程珂表白。发育完好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沐浴后的馨香，她主动吻上了程珂，两个青涩的年青人在浓烈的青春气息中，感受着异样的刺激，本能已经战胜了理智。
    他们在慌乱中完成了青涩的占有和付出，黑夜里的震颤让他们在餍足之后，却突然想起了现实的问题，尤其是程珂，不管是被父母撞见，还是被屈莹莹知道，他都害怕得要命，他们在他房间里的黑暗中脱掉了最后那件衣服，却也没有勇气打开灯好好穿好衣服。
    于是，那两件有着细微差别的T恤，在屈莹莹面前，残忍地暴露了他们背叛的信息。
    多年来萦绕在屈莹莹心中的猜测，终于的得到证实。尽管她早已认定，但是这一下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真相时，她还是想起了于川那句话：男人，就是下半身动物。
    屈莹莹微微冷笑了一下，脸色泛着青白。
    程珂看到屈莹莹脸上变了又变的表情，却依然坚持说着后面的事情：“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你瞪着我和她穿的衣服，脸色一下煞白，我那个心，就，就是那种狂跳，像得了心脏病那样的，你知道吧？我好多次都想去找你，跟你认错，想让你原谅我，但是我每次走到你家楼下，就想起你那天那个眼神，我就又退缩了。
    后来，我听我妈说你成绩突飞猛进，我就想，之前是不是我耽误了你，如果没有我，你应该能考到更好的大学，我又退缩了。
    再后来，你考大学去了京城，我就知道，我再也没希望了，干脆就去了高原支教。韩璐那时候跑到我支教的地方来找我，还跟我一起在那里支教了半年。然后我就听说你结婚了。
    你这么突然就结了婚，我不瞒你，我一直有打听你的消息，他们说，你大学期间连男朋友都没有谈过一个，怎么会突然就结了婚呢？我翻来覆去想，觉得你是不是听说了韩璐在和我一起支教，所以才意气用事结的婚。
    可那个时候，你已经结婚了，我后悔得要死，恨自己恨得发狂。其实那时候我和韩璐真的没什么，但是我叫她走，她又不肯走，后来我干脆就换了个地方教书。
    然后又听说你生了孩子，我才彻底死了心，再也没有去问过你的消息。
    高原上生活很简单，孩子们很需要我这样的老师，我就打定主意，一辈子就待在那里了。
    可是前阵子，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你离婚了。我真的没有办法跟你形容，我那时候心里的感觉，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好像又活过来了。这一回，我对我自己说，如果我还不敢站到你面前，我就真的不配做个男人。”
    程珂说完这些，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原来压在心底那些沉甸甸的岁月，只是想说给眼前这个人听。虽然，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有羞涩的回应，有灿烂的笑容，有柔软的声音，有带着沁凉，却能让他烧得像团火一样的小手，让他握在掌心里。
    那些曾经朦胧而真实的美好，跨过青葱岁月，隔着漫长的时光，依旧会在记忆里闪闪发光，重叠到眼前这个已经变得成熟、理智而充满韧性的女人身上，熠熠生辉。
    可生活的苦涩，已经教会屈莹莹，理智和冷静才能面对问题。当曾经的疑问重重，就那样摊开在她面前，她也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解脱。
    屈莹莹在程珂的灼灼目光中，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和我，现在已经是两个轨道上的车，已经错过了交汇的地点，不可能再回头了……”
第三十六章 黑色童话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三十六、黑色童话
    程珂似乎早就预料到，屈莹莹会说出类似的话，柔声道：“莹莹，你能不能不要把这事情看得这么复杂，其实说简单点，就是我单身，你也单身，我一直想着你，你，你肯定也喜欢过我。就算我们曾经错过了，可是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也在我面前，不就是刚刚好吗？”
    屈莹莹冷笑摇头道：“小时候，我们总以为，王子和公主相恋了，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但那不过是童话故事。到了现在这个年纪，你还相信这个？”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问题呢？”程珂听到屈莹莹这样说，心里反而更加充满了确定，因为她起码已经间接表示，他曾是她故事中的那个王子。
    屈莹莹继续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什么时候走？现在已经开学了，你这样走了，你的学生怎么办？你们那里应该很缺老师吧？”
    程珂眼睛里亮了亮，嘴角溢出了笑容，声音里饱含着喜悦：“我明天会按时去给他们上课，我的学生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喜欢这所学校，莹莹，我现在的学校离你很近的，我每天都可以来陪笑宝，我很喜欢他，你觉得好不好？”
    屈莹莹惊讶抬头，看见程珂脸上明亮的笑容，心里晃了晃，声音有一丝颤抖：“你不去支教了？”
    程珂点头道：“嗯，我是春节那会儿知道你的事的。后来我就开始往江城的中学投简历，找工作了。其实我后来在高原上工作的学校，是一所很好的中学，我也带出了很多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
    程珂是一名优秀的语文老师，国家师范类重点大学毕业，支教多年，高级职称，教龄正是十分成熟的时候，更是区域内不可多得的明星教师。这样的条件，江城许多接到他简历的学校，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类似江大附中，师大附中这种学校，都对他表示欢迎。
    程珂的调动之路完成得十分顺畅，他最终选择的是离屈莹莹家更近的江城实验中学。到他出现在屈莹莹面前时，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
    “莹莹，笑宝也喜欢我，他需要一个爸爸。他跟我说，他已经记不得他爸爸的样子了……”
    程珂充满遗憾和心疼的话语，击中了屈莹莹最坚硬又最脆弱的那层壳，她咬了咬牙道：“你知道，笑宝生的是什么病吗？”
    程珂把一只手放在屈莹莹有些微微颤抖的肩膀上，摇了摇头道：“不管是什么病，一个孩子要好好长大，总需要健康的家庭环境。”
    屈莹莹抬起头，往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手掌下移了出去，目光坚决却又充满痛苦道：“你说得太轻松了，他患的，是胎母细胞瘤。”
    程珂见屈莹莹转身就要往回走，立即跟上道：“虽然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病，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屈莹莹摇头道：“你说得轻松，算了，你回去吧。”
    “不是说得轻松，是你也应该放松一点。笑宝说你每天就是工作、加班，除此之外，就是把他的衣食住行问得仔仔细细，他说他都很少看见你笑过。你都绷得这么紧，孩子怎么办？笑宝比一般的孩子又更加敏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这样，只会让孩子和老人更难受。”程珂轻声道。
    屈莹莹本想说点什么，却又只是长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程珂就那样沉默着跟在她身旁。
    秋风吹过，树叶子打着旋儿掉进湖面，鸟儿成群从天空掠过，往更温暖的南方飞去，寻找适宜它们的生存温度……
    章书秋由着宁烨牵着她，在镇子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又挑了件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小店，吃了碗简单的面。
    从蒋婆婆店里快递了鲜花饼，章书秋和宁烨路过步行街回家时，才发现街上的车子突然少了大半。章书秋才意识到，这个假期好像已经要结束了，心里莫名竟有了一丝失落感。
    雨已经停了，路过昨天那片田野时，宁烨突然把章书秋抱进怀里笑道：“这地方真好，太阳和月亮都能穿过两边的山，让这地方开阔而亮堂，这是我的福地。”
    章书秋想起昨天梦幻般的一天，她从没想过，不过一天的时间，她的人生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似乎，试着放开和接纳，也是种不错的感觉。
    宁烨想起昨天早晨那如梦似幻的碰触，忍不住把章书秋搂得更紧些。
    章书秋想起昨晚，她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而他就陪着她，坐在路边发傻。她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看他，他看向她的眼睛，什么都没说，但是笑得很温柔。
    她哪里知道，他其实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自律的人，偶尔的刁蛮任性，反而显得更加可爱。更何况，她在展现一个最真实的她，她一直保持的微笑背后，其实是一种苍凉的底色。
    犹豫着，章书秋还是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走？”
    宁烨眨眨眼，略带些调侃问道：“怎么？舍不得了？”
    章书秋被说中心思，脸色飞快发起烫来，嘴上却硬得很：“谁说的，就是，就是嫌你麻烦，我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的……”
    宁烨再次被章书秋逗笑了，缓缓开口道：“傻丫头，你好像不太擅长说假话，所以，心里想什么，说出来就好。”
    一时间，章书秋也被自己的喋喋不休惊到了，撇了撇嘴角道：“你有这么闲？我记得你这职位，应该忙得很吧。”
    “叫花子也有三天年吧，我就不能休个假？”宁烨轻笑道。
    “你这会儿休假？你们这时候，不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吗？”章书秋突然智商在线起来，想起之前一连串的工作邀约，觉得有点不正常。
    “你接了工作？要去哪里？”都是聪明人，宁烨当然知道章书秋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没有，现在基本不接这类工作了。”章书秋摇头道。
    “你是真的准备退休了？”
    “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累，想清静清静，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这几年都是这个状态？难怪部里这几年办会，竟然从来没有遇见你。”
    “嗯，这几年我基本都在欧洲转悠。接了一个很奇怪的工作。”
    “方便说吗？”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就是有那种，隐世家族，你知道吧。有个老头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喜欢上了汉文化，他又不懂汉语，他要找个人，给他讲孔孟之道，还有那些历史巨著……”
    宁烨飞快在脑海里把他知道的过了一遍，问道：“什么语种？”
    章书秋笑而不答，绕过这个问题继续道：“这工作真是累人得很，弄得我后悔死了，趁着合约到期，我就回来了。”
    宁烨心里惊了一惊，问道：“这种家族一般做事霸蛮得很，你确认你这合约没有问题？”
    章书秋点头解释道：“嗯，我开始不愿接这工作，后来，各种压力，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就要求签合约。那老头儿狡猾得很，说是按著作签，只要我把他想读的那几部讲完就好。我一想，这一签，只怕没完没了，因为每本著作都是博大精深，别说一年两年，他要硬扯的话，我一辈子耗在那里都讲不完。后来我就说，按时间签，那老头儿要签十年，我连夜收拾东西，准备回国，爱谁谁，大不了我不干这行了。最后人都已经上了飞机，被拦了下去，签了三年。”
    章书秋的小狡黠，逗得宁烨乐了起来，心里却忍不住还是有些隐忧：“你那合约，找律师看过没有？”
    “那老头儿精明成那样，我还不多留个心眼儿？我找了个十分可靠的律师看的。”章书秋点头道。
    “那个老头儿怎么会找到你来？按理说，这一般不是大学教授们的工作吗？”宁烨奇道。
    “也是很神奇，我有次莫名其妙被拉去做了个演讲，在一所很古老的大学里。也不是莫名其妙，就是以前有阵子，配合做过一些文化输出类的工作，翻译了一些作品，然后就莫名其妙有了个客座教授的名头，然后就……”章书秋有点无奈咂咂嘴道。
    宁烨被章书秋这种浑不在意的态度弄得有些发笑，人家梦寐以求，到她这里，好像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嫌麻烦。不过宁烨心里始终觉得，这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
    章书秋看着宁烨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摇摇头笑道：“你好像想得有点复杂哦，简单点，就是讲了三年课，不过报酬不太一样而已。”
    宁烨失笑道：“报酬是什么？”
    “那老头儿的便宜可不那么好占，给了座庄园。我开始还觉得挺好的，后来才发现，那样一座庄园，豪奢得不得了，维护费用简直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承受的起。我一转手要把它卖了，那老头儿好像气得不轻，又给买回去了。”章书秋笑得挺灿烂，眼里却是狡黠的光。
    “你这是在做老师，还是在跟人家斗智斗勇？”宁烨失笑道。
    “这算什么斗智斗勇？其实那老头儿挺绅士的，不过是没想过，我会出这么昏的招。我外婆说，对付这种看上去像君子的人，使点乱拳，说不定就是出其不意。”章书秋眨眨眼道。
    一个挺绅士的老头儿？那种家族，能出手随便送座豪奢庄园的，基本上都是家族里的主人，这样的人，有几个是真绅士的？这丫头精明得很，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装作不知道，而且心里真的无所顾忌，所以才会那么坦然。只怕那个所谓的老头儿，是像黎耘说的那样，用错了方法……
    想明白这点，宁烨心里暗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笑着问道：“一个很绅士的老头儿？是个什么样的老头儿？我怎么想象不出来？头顶秃了吗？”
    章书秋被宁烨这话给逗笑了，摇头道：“也不算老头儿了，不过是我一开始的时候以为是个老头儿。不然的话，像那种家族，都忙得很，谁年纪轻轻有空去听别人国家的历史和文化啊。”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见了真人，才发现应该四十来岁吧，反正头发很茂盛。”章书秋笑得厉害。
    两个人聊着天，回到了家里。章书秋不再继续那个话题，想起之前说休假的事，追问道：“你假期什么时候结束？”
    “你有别的安排吗？我怎么感觉这是在赶我走呢？”宁烨皱了皱眉问道。
    “没有啊，我想回大云山住一阵子。”章书秋坦然答道。
    “你就没想过跟我去京城？”宁烨突然问道。
    这话问得章书秋怔了一怔，却仍旧坚定地摇头道：“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我不太喜欢京城，太大了，好累，我以前经常迷路，后来干脆不敢出门。”
    “那我怎么办？”宁烨半带撒娇半带认真问道。
    察觉宁三岁又上身了，章书秋摇头失笑道：“我很困，要去休息，你也去睡会儿。”
    不理会宁三岁同学的耍赖和纠缠，睡了沉沉的一觉，章书秋从酣梦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睁开眼发了一下呆，才意识到，家里还有位特殊的客人。
    章书秋走进院子，就看到厨房里是亮着灯的。不知道那个貌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宁大公子，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会是个什么样子……
    夜幕降临时，程珂坐了三站公交，回到学校。
    回程的路上，程珂用手机搜索了胎母细胞瘤这个并不常见的病名，又打电话找了个当医生的同学详细询问了一番。他颓然放下手机之后，在操场上疯狂地跑了五圈，才终于消化了这个名词给他带来的冲击。
    心中奔涌而出的，是自责，是后悔，是懊恼，是比怜惜更深的心疼。他的莹莹，那个曾经纤细瘦弱得像个小兔子一样女孩子，是经历了怎样漫长而痛苦的煎熬。
    如果当年的他，不是那样轻率的冲动，那样胆怯的逃避，那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也许她就不会是现在的她，不会是这个苦苦挣扎支撑着，还要随时面对内心绝望的困顿女人。
    程珂突然明白，为什么屈莹莹对他那些曾经最可能打动她的话，变得冷静而毫无反应。她只是在无声质问他：我们曾经自以为最纯真的爱情，连一个最简单的障碍都没有绕过，如今面对这样残酷的生活真相，究竟又能走多远？
    雨后的天空，失去了皎洁的月华，却让远处的万家灯火显得尤为耀眼……
第三十七章 母亲大人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半个月后，京城的阳光已经抵挡不住寒流侵袭，晚上的温度降得很低。
    宁烨和同事道别后回到家，已经是华灯初上。
    父亲还没有回家，母亲在卧室的套间里，握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宁烨出差本来早已是常态，母亲胡馨兰这次却很奇怪：“你不是马上要调职吗？怎么突然点了你出访？是出了什么事吗？”
    宁烨脱掉外头的风衣，笑着答道：“没有，这次是之前一直由我负责跟进的项目，本来初定的谈判时间是在明年年初，但是突然外部环境发生了一些变化，对方要求提前进入谈判阶段。”
    胡馨兰摘掉鼻梁上的眼镜道：“这谈判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那你这工作是不动了？”
    “没有，这次我只是从旁协助，借此机会进行了交接，其他事情一切照常，听说部里调令都下来了。”宁烨摘掉了领带，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晚饭吃了没有？”胡馨兰知道，这个点，儿子应该还是饿着肚子的。
    “还没呢，妈，您继续看书，我去煮碗面条就好。”宁烨笑道。
    胡馨兰略略横了儿子一眼道：“回家不就是想吃口热饭嘛，你去洗洗，整理一下，妈给你做点去。”
    “好的，谢谢妈妈！”宁烨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却让胡馨兰心里挺不舒服，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也就是高中那几年被他们夫妻带在了身边。
    他小的时候，她和丈夫在外任职，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到江城的时候，她觉得那里的条件各方面都合适，才接到了身边。三年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要说也真没让她操什么心。
    后来他就长大了，读大学，留学，一路顺顺利利。虽说工作以后倒是一家团圆了，但是他也是忙忙碌碌，一年到头难得有个囫囵日子在家里的。
    胡馨兰在厨房忙碌着，望着那突突冒着热气的汤锅竟有些出神。儿子虽然对他们夫妻二人一直是恭敬有加，可因为从小没有带在身边，到底亲昵不足。他回到家里，就是饿了都不会喊妈，只会想着自己解决问题。
    胡馨兰心里有些酸酸的心疼。忍不住又觉得，大概就是这种和父母聚少离多的原因，让他对于组建家庭这件事，并不热衷……
    等胡馨兰把两菜一汤端上饭桌的时候，宁烨正好进了厨房。看着高大帅气的儿子，刚沐浴过后还带着水意，灯光下湿漉漉的头发有些乱，穿着一身家常的灰色卫衣，却显得自在而随意。
    胡馨兰看到这样的儿子，蓦然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老了。
    宁烨似乎觉察到母亲的情绪，水晶灯照亮了母亲鬓边的几根白发，他掩饰着深嗅了一下，状若陶醉道：“好香，还是家里的饭菜吃得舒服，妈，我饿了，我先吃了。”
    胡馨兰给儿子盛了碗汤，看着他呼啦啦边吹边喝，唇角忍不住泛起了笑意：“你慢点吃，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妈，您这做饭的手艺，我怎么觉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呢？”宁烨放下汤碗问道。
    胡馨兰把空了的汤碗拿过来，笑道：“这不是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就研究研究这个呗，也挺有意思的。”
    “您还有这闲心？您这夫人外交，不是忙得厉害？”宁烨调侃道。
    “我不愿老凑那些热闹，有时候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是冷清得很，阿烨，要不你还是去相相亲吧？”胡馨兰还是忍不住心思，犹豫着把话说了出来。
    “妈，这件事咱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我去相亲，不太合适，父亲不是也觉得不好吗？”宁烨突然想起章书秋那双黑亮的眼睛，笑眯眯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那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单着啊。再说你这马上要出门，一去又至少是三五年。我听你爸说过了，还要去那么个地方，你这婚事，不是更没个着落……”胡馨兰继续表达自己的忧心。
    “妈，咱们不都说好了，您不用催，我自己知道，我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到时候我自然就会给您带回来了。”宁烨状若随意安慰母亲，却也有意从话缝儿里透露出一些意思。
    胡馨兰一听，就觉得儿子这是话里有话，上次说起这个话题，他还是一脸抗拒。可这前后不过个把月的事，就是去了趟江城，出了趟国，怎么突然就有了新状况呢？不过是短暂地怔了怔，胡馨兰心里已经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也貌似随意问道：“那什么时候，是你说的到时候呢？”
    “妈，我这吃饭呢，让我先吃饭哈。”宁烨打着哈哈道，关键是他自己心里都没底。他倒是恨不得眼面前就把那人带来，可他现在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
    宁烨突然接到召回电话那天，他虽然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不舍，可是他走这么多天，她连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他打过去，也大部分不是当时接听的，他微信留言，她偶尔回复，也是非常简洁明了。
    如果不是手机里那些他硬要拍下的照片，她挨着他，笑得那么温暖。他几乎都要觉得，那是他十几天前做的一个美梦而已。
    胡馨兰看儿子专注吃饭，就试探着换了个话题：“你这回买的这鲜花饼，倒没以前那么甜，更爽口些。”
    “嗯，我们去买的时候，她说现在有这种不太甜的，更适合老年人。”宁烨随口答道。
    胡馨兰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原来这不是食不言，是还没到时候的借口。至于买饼这件事，更加奇怪，她这儿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知道关心过这些？这饼还是别人陪着去买的，这陪着的人是谁？又是谁说的有适合老年人的饼？
    “你怎么突然想着去黎耘家过中秋了？”胡馨兰继续绕圈子，这儿子虽然和他没有那么亲，但是他什么秉性，当妈的还是很清楚的。他从小儿受爷爷奶奶熏陶，对这些礼节分寸上的事，是拿捏得很好的。这中秋节是一家人团圆的节日，如果不是有什么原因，他就是和黎耘关系再好，也不会贸然跑去他家里过节。
    “好久没见了，就是聚一下。再说他们家过节人可多得很，我也不算失礼。”黎耘解释道。
    胡馨兰听完，这心里更是敞亮了些，继续问道：“我记得他们家不也和我们家一样，就黎耘一个。是黎耘带了老婆孩子回来了？”
    “没有，说是要春节前后能回来。”
    “那怎么会那么多人呢？”
    “黎耘还有个妹妹啊，又带了几个朋友，就热闹了。”
    “黎耘哪里有妹妹，我又不是不认识你章阿姨，我怎么不记得她还生了个女儿啊。”
    “妈，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你说的不会是章恒那个侄女吧？我想想，叫什么，小秋来着，对吧？”胡馨兰见儿子又要绕开，干脆直接明了点了题。
    宁烨一脸无奈只得点头。
    胡馨兰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往桌子前面靠了靠问道：“你有回问我，江大有没有哪个老师家的女儿，黑瘦黑瘦的，读书特别厉害的，不会是问的她吧？”
    宁烨听了母亲这话，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
    胡馨兰见了儿子这反应，忍不住都快要笑出了声，赶紧给儿子又盛了一碗汤道：“我记得我以前见过那孩子一回，她姑姑带着她，那时候她还小呢，瘦是瘦，但是一点也不黑啊，不过我就记得那孩子那双眼睛，又黑又亮。
    我还跟你章阿姨夸过那孩子，说是一看就是个会读书的。你章阿姨听见我夸那孩子，可比跟她夸黎耘要高兴，说是过目不忘。我心里还嘀咕，这样的姑妈也是天底下少有的，那孩子那时候不是大病了一场吗？哎呀，你章阿姨那个着急啊，人都瘦脱了相，经常请假，我记得我还帮她代过课。
    后头听说好了，还说是跳了级。要说啊，估计也是你章阿姨家遗传基因好，你看黎耘，从前是奥赛冠军，现在已经是青年科学家了吧，我听说可是国家重点召回的人才。这个叫小秋的，要按你章阿姨的话，怕是比黎耘只好不差。这孩子现在在干嘛呢？”
    胡馨兰一边说，一边看着儿子的反应，心里更是有了谱，冷不丁问一句出来，宁烨刚止住了咳，愣都没愣答道：“她做了翻译。”
    “是吧，做翻译也挺好的，但是那可比不上她哥哥，看样子，还是你章阿姨夸得太过了。”胡馨兰眨巴眼继续道。
    “妈，这就是俩完全不同的领域，可没什么可比性。要硬比的话，哎，算了，反正用黎耘的话，他觉得他比不上他妹妹。”宁烨已经觉过味儿来，不顺着母亲的话说了。
    胡馨兰看出儿子已经回过了神，这就没法儿问了，却又绕上了别的：“我记得那孩子只比黎耘小一岁吧，这也三十好几了，结婚了吗？”
    宁烨只觉得这饭已经没有办法再吃下去了，可这问题又不能不答，摇了摇头道：“没有。”
    “哎哟，那章恒不得急死啊，这女孩儿可不像男孩儿，怎么拖到现在还没成家呢？”胡馨兰知道，这样的问题，如果儿子是上了心，这会儿就肯定会给出解释。
    宁烨知道，这是涉及到章书秋在母亲心中印象的敏感话题，不仅得答，还得答得周全：“前些年一直在国外，忙事业。据我所知，她有七种外语高级翻译资格证书，但我看她翻译的书，好像远不止这七种语言种类。听我们部里的余老师说，非常厉害，这个年纪已经坐上了业界大神的位子。而且还被国外一些顶尖的大学聘成了客座教授……”
    胡馨兰这会儿虽然围着围裙，穿着件家常开衫，跟个寻常老太太没两样，可那眼光和见识，却是极难糊弄的，还没等到宁烨透口气，不过眨了眨眼的功夫，就问道：“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按理说，你们这工作肯定是有交叉的，这么辉煌的履历，你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啊？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来过？”
    宁烨苦笑道：“我到这岗位才两三年，她早几年就不接会务工作了，只是专注做文化输入和输出了。”
    这话一说完，宁烨就知道自己掉到了母亲挖的坑里，全线败退。
    胡馨兰看着儿子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收拾了儿子面前的碗筷道：“你这可不怪我，只能怪你自己没问清楚。诶，你说那姑娘黑瘦黑瘦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也就是在江城才会碰见她，还知道是江大教师子弟，你这是那会儿就上了心？”
    宁烨被母亲问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起身道：“妈，我累了，先去歇着了。”
    胡馨兰却是嘴角含笑，拦都不拦，心里却是笃定得很，这小子，马上就得回过头来找她。
    胡馨兰看着儿子头也不回上了楼，心情十分愉悦擦着桌子，突然觉得往常宽大的屋子，看上去也没那么空空荡荡了。
    胡馨兰慢悠悠碗洗完，坐回卧室戴上眼镜，拿起桌上那本看了一半的译著，那译者名，可不正是章书秋。
    前几天，胡馨兰给儿子收拾书房时，发现他临出国前，端了一大箱子书回家，她本来准备一本本放到书柜上去，随手翻了翻，却发现挺有意思的，干脆就着阳光，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后来懒得一趟趟来换，干脆一起搬到自己书房里去了。
    开始胡馨兰还有些闹不明白，宁烨怎么会突然喜欢上这些译著。这些书虽然都不错，可儿子平时忙得很，根本不可能关注得到这样的书。
    这几天功夫，胡馨兰已经把这些书都看得差不多了。开始的时候，她倒没觉得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译者的中文功底非常了得。后来看了第二本第三本，发现本本的中文功底都很出色，而且风格还有相似之处，忍不住翻了翻译者的名字，才发现这么多不同语系的书，竟是同一个人翻译的。
    这个发现，让胡馨兰忍不住赞叹，真的是很厉害的一个人才。想起儿子的工作性质，还以为他找来这些书，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可后头突然听丈夫说，儿子已经决定了要出去锻炼了，这才隐隐有些疑惑。
    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这是答案也有了，心病也快没了。
    果然姻缘这事，讲的还是缘分啊……
第三十八章 一对儿老狐狸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宁烨被母亲问得落荒而逃，回了房间，想起那个人，又忍不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可电话那头，依旧是盲音。
    宁烨颓然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拿起来，发了信息过去威胁道：“再不接我电话，就要打屁股了！”
    这下信息刚发过去，却有了回应：“饶命，怕怕！”
    宁烨心里的喜悦一下膨胀得要炸开，又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章书秋的声音显得挺愉悦：“你回来了？”
    “嗯，刚到家。”
    “吃饭了吗？”
    “刚吃完。”
    “又吃的方便面？”
    “不是，母亲大人给我做了大餐。”
    “那挺好。累了吧，早点睡吧！”
    宁烨感觉章书秋这是准备挂电话的节奏，忙道：“你这么多天一个电话没接我的，就这几句话？”
    “那不然呢？知道你平安、吃饱喝足准备睡觉了，就放心了啊。”章书秋语带无辜道。
    宁烨顿时气得一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岔出来，这个人究竟是没心没肝呢，还是根本对他一点都不在意？本来喷薄欲出的怒气，被多年的制怒教养给压了下去，慢慢吸了口气才道：“我想你，你知道不？”
    “我知道啊，你每天发两遍，我不想知道都不行。”电话那头的声音笑意盈盈。
    “那你呢，有没有，想我？”宁烨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电话那头顿了顿，答道：“我这几天有点忙，审了好几本书，都是要得急的。”
    宁烨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明知道电话那头那个人，不太会撒谎，他却还是宁愿她能骗一骗他，忍不住恨得牙痒痒道：“你这个人，你就不能……”
    “但是，偶尔，还是想了……”
    宁烨忽然呆住，猛地刹住先前抱怨的话头，又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说，想了……”章书秋的声音听不出是愉悦还是有点惆怅，宁烨却高兴得不知道是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喜悦显得更真实。
    “你逗我玩呢？”
    “我没有啊，是你太心急了，都不让我把话说完。”语气充满无辜。
    宁烨突然感觉到那种，不知道要把一个人怎么办才好的状态。就是想把她栓在身边，放在自己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抬头就能看见她，伸手就能抱到她，低头就能亲到她……
    “你在哪里？我……”
    还没等他问完，章书秋突然道：“不好意思啊，我有个视频会议，可能会挺晚，你累了，先休息吧，明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先这样，88……”
    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宁烨愣了半晌，才苦笑着放下了电话，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起来把箱子拿出来，开始整理行装，折腾了许久，感觉真是累了，才去睡了。
    华朗行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他本来以为妻子已经睡了，轻手轻脚进了房间，却发现胡馨兰还歪在贵妃榻上看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打趣妻子道：
    “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深更半夜还在看书，倒是有股当年考研究生的劲头。”
    “哈，那当然，书中自有颜如玉啊！”胡馨兰放下书，摘下眼镜，笑眯眯答道。
    “你这是话里有话，什么事这么高兴？听说阿烨回来了？”华朗行和胡馨兰相濡以沫多年，对妻子的言语举动，还是很了解的。
    “是，天刚黑就回来了。老华，你过来看看。”胡馨兰对着正在脱外套的丈夫招手道。
    华朗行看了看那一大箱子书，笑道：“这是真看出颜如玉来了？还要我来看。”
    “这书可都是我从你儿子的书房里拿过来的。”胡馨兰故作神秘道。
    华朗行愣了愣，走到那贵妃榻上坐下，笑道：“是你儿子的颜如玉？”
    胡馨兰把桌上那些书拢在一起，把印有原著和译著的名字的侧面，摆在丈夫面前道：“你瞧瞧，看能不能瞧出什么来。”
    华朗行往后靠了靠，才看清楚了上面的字，原著不同国籍，不同名字，可这译著，却是同一个叫章书秋的人。华朗行又忍不住往那箱子里打量了一下，才问道：“这都是一个人翻译的？”
    胡馨兰点点头笑道：“怎么样，这颜如玉够厉害吧？”
    “你这语气，怎么带着股与有荣焉的味道？”华朗行笑道。
    “那当然，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种语言吧？真是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胡馨兰笑道。
    “要照你这么说，这个翻译年纪应该不小了，这阿烨……”华朗行迟疑道。
    “要不说这世上总有一些惊才绝艳的人，让人难望其项背呢。其实这孩子，我认识。”胡馨兰感慨道。
    “是阿烨他们部里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华朗行惊讶道。
    “不是，是章恒，就是黎光明的夫人，章恒，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你们原来共过事，在江大，对吧。但是小黎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和阿烨关系很好，留学的时候还住在一起。现在也是了不得的人才了。”华朗行疑道。
    “这孩子是章恒的侄女。章恒她哥哥是那年发大水殉职了的，照现在的标准，就是烈士。这孩子的母亲后来改嫁了，她是跟着章恒长大的。”胡馨兰解释道。
    “你细说说。”华朗行显然对儿子的婚事，也是一肚皮的心思。
    “这孩子应该是上高中那会儿到章恒家的，先说是大病了一场，后头病好了，三年高中跳了一级，两年就念完了。说是江大附中回回年级第一，后来上了外国语大学。原来我见过一回，小时候就能看出来，长得很漂亮。
    那会儿黎耘在我们眼里，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吧，咱们阿烨虽说是没让我们操什么心，但这学习上，那比人家黎耘，还是差着点的。章恒在我们面前，从来都不夸儿子，就是夸她这个侄女，我那会儿觉得，她这是可怜那孩子孤苦，疼过了头，现在看看，倒是我狭隘了。”胡馨兰回忆中带着感慨道。
    华朗行又拿了本书，在手里翻了翻，胡馨兰笑道：“我大体都看过了，这孩子中文功底，很不一般。这里头涉及了十二种语言，我算了算，她应该比阿烨小两岁，这个年纪，这事业上的成就，简直就是，我都找不到形容词。阿烨说，她有七种高级翻译资格证书。他们部里的余主任说了，这孩子在国际业界都是翘楚。”
    “那难怪，到这个年纪还是单身。这干事业，再聪明绝顶，也是要靠时间累积的。不过看看这些书，就知道是个心无旁骛的。这样的孩子，怕是心思不在家庭上啊。加上你看看阿烨，这心思，也是……”华朗行摇了摇头道。
    “老华我跟你说，小时候吧，阿烨没带在咱们身边，我总觉得这孩子突然一下就长大了，心里失落得很。可你没看见他今天那个样子，我觉得我这几十年，就今天像是养了一回儿子，哈哈……”胡馨兰想起宁烨晚饭时那个样子，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不会吧，那我不是挺遗憾？”华朗行看着妻子笑得开心，忍不住笑道。
    “你别急，这事儿，咱们还有得热闹看。我原来还以为这孩子是个老成性子，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哪知道人家早悄摸摸上了心，咱们那儿子，你还不知道，只要是瞅准了的事儿，就没有他不能拿下的……”胡馨兰越说越兴奋，只想着赶紧睡觉，明天起来，又能看儿子那个红了耳朵的模样。
    第二天清早，宁烨起床下楼，华朗行正坐在餐桌边看报纸，宁烨同往常一样问了好。
    华朗行放下报纸道：“手上的工作都交接好了？”
    宁烨点点头道：“嗯，差不多了。”
    胡馨兰端着一锅粥走过来，华朗行十分默契地从旁边柜子上的一摞垫子里，拿了一张放在桌上，胡馨兰一边放粥一边道：“你什么时候去江城？”
    “我打算上午去部里办下手续，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下午就启程了。”宁烨答道。
    “这么快？你行礼都收拾好了？”
    “嗯，差不多了。”
    “那你上回拿回来那箱子书，我往哪儿放？”
    华朗行看着妻子主动去撩拨儿子，嘴角露出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宁烨看了看母亲，有点不自然道：“待会儿我自己会收拾好的。”
    “你可得想好了，你去了那山沟沟里，那小秋的工作，可都是在外头的。要我说，不如让你爸给你想想办法，工作是重要，但你这终生大事，也不能不……”胡馨兰笑道。
    “妈，这调令都下了，哪能随便就改的？再说了，小秋，小秋回来了，在江城……”
    “噢，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你怎么突然选了这么个地方……”
    “妈，这都是组织上的决定，哪能是我自己的决定……”宁烨一脸无奈，明显感觉他妈在逗他，而他爸，明显就是在看好戏。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华朗行顺着那光，明显看到儿子的耳朵，真像妻子说的那样，是红的。忍不住心情愉悦问道：“我听你妈妈说了，这样的人才，你们部里怎么没想过要引进？”
    “爸，这工作的事，得两厢情愿才行，她那性子，我们这种工作性质，倒可能局限了她。”宁烨有点无奈解释道。
    “噢，是个什么性子？连性子都了解了，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藏得还挺深，找了女朋友，都不跟家里说，就让你妈干着急。”华朗行笑着打趣儿子道。
    宁烨突然觉得，这头上的包又多了一块，只好舔了舔嘴角解释道：“没有，就是刚碰到，还不到时候，到时候肯定会带回家的。”
    华朗行看着一向老成的儿子，突然变得有些不像以前那么笃定，开始理解了妻子昨晚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一脸看热闹表情的妻子，两个人交换了眼神，胡馨兰道：“瞧你这样子，好像还是个剃头挑子一头热，要不要妈妈给你帮帮忙？妈妈回头给章阿姨打个电话，实在不行，妈妈自己去一趟……”
    “妈，妈，您还是忙您的事情，我自己会搞定，别……”宁烨最怕的就是这个结果，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你放心，妈妈不会给你捣乱的……”胡馨兰继续道。
    “好了，吃饭吧，你就先让他自己折腾去吧，这么大人了，找个女朋友还要靠父母帮忙，不太合适。”华朗行瞧着儿子脸上快挂不住了，笑眯眯打断妻子，结束了这轮让他深觉愉悦的逗儿子之举。
    面对这样一对精明得像老狐狸一样的父母，宁烨十分无奈，深觉自己还是道行太浅。另一方面也轻轻松了一口气，起码，父母这里，如同自己的料想，应该是轻松过关了。
    用完早餐，胡馨兰帮着丈夫换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华朗行像是沉吟了许久，轻声问道：“照这情况看，阿烨怕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你说，咱们要不要看看那孩子，毕竟在外头时间太长了……”
    胡馨兰手上动作顿了顿道：“暂时还是不要吧，一来我相信章恒的人品；二来我把那孩子翻译的著作基本上看得差不多了，三观还是很正的。再者说咱们阿烨也大了，弄不好被他知道了，会生出是非，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行吧，这事儿你拿主意就好。但是你还是别先掺和，别真把人家姑娘吓跑了。”华朗行点头笑道。
    “你这话说的，那孩子见过的世面大了，还能被我吓跑。”胡馨兰嗔道。
    “我是说别人家还没那心思，你就自己端着婆婆的身份去了，可不得吓跑了。”华朗行打趣妻子道。
    “行，我不掺和还不行吗？快走吧，外头等久了。”胡馨兰无奈道。
    “你今天是什么安排？”华朗行问道。
    “我前天就让小张把这两天的安排都取消了，阿烨马上要出门，我……”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你也是，年轻的时候倒没见你舍不得，这老了老了，倒恋起儿子来了。”
    “反正今天就走了，哎，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说那地方，我听说了，三面都是是山……”看着丈夫要开口，胡馨兰忙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吧。”
    胡馨兰叫了宁烨，一起送了华朗行出门。到了门口，华朗行转身对宁烨嘱咐道：“去了好好干，有困难还是可以回来求助的。放你们这些孩子下去扶贫的目的，你心里要有数。”
    宁烨郑重地点了点头道：“爸，您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第三十九章 二婶的麻烦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胡馨兰送走丈夫，回头就到了宁烨屋里，见他就收拾了一个大箱子，笑道：“你这也太简单了吧，去那么远，回来一趟可不容易。”
    “妈，您放心，我都已经收好了。我的书呢？”宁烨挽着袖子随意答道。
    “那书你还要带走啊？留给妈妈看看呗，你再去找小秋要一套。”胡馨兰笑道。
    “妈，……”宁烨本来想说什么，想想又吞了回来，转了个话题道：“妈，我先前跟这书一起带回来那茶叶，您看见了吗？您尝尝看，那是大云山里产的茶，我想着如果……”
    “行了，妈知道了。你这回中秋节没回来，就是先去了大云山？”
    “我去转了转，总不能打无准备之战吧。不过去了这一趟，倒是发现，那地方倒也不差，主要是交通不便利，如果把路修好了，脱掉贫困的帽子，并不困难。”宁烨点头道。
    “你这想得倒挺简单，如果只是难在这一条上头，现在国家扶贫力度这么大，都没能解决，那必然是极其艰难。天时地利人和，这地利，可是占了第二，你可得做好思想准备。”胡馨兰提醒道。
    “妈，我会仔细研究的，您放心！”宁烨点头道。
    “你这工作上头我一点儿不操心，就是这婚事。你跟妈说说，你跟小秋，到哪一步了？”胡馨兰绕着绕着又把话题绕到了章书秋身上。
    “妈，什么哪一步，您赶紧忙您的去吧。那茶叶，千万记得尝尝。我先出门了……”宁烨觉得，短期之内，就不太适合和母亲独处，否则这话题，永远都会在章书秋身上打转。
    宁烨拖着行李箱，到了章书秋家门口的时候，天刚擦黑。大门虚掩着，里面却传出哭叫喝骂的声音。
    宁烨心里沉了沉，推开门从旁边进了后头的院子，喝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你这个死老太婆，自己有孙女不看，跑到这里不知道给谁看野种……”
    厨房和饭厅里的灯都亮着，宁烨远远看见一个女人仿佛是在拉扯着二婶的衣袖，旁边一个男人想劝架却无从下手，还有三个孩子在饭厅门口，瞪着大眼睛瞧着外头。
    宁烨突然觉得自己这是不是走错了门，却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后面传过来，宁烨回头看了看，路灯的侧影里，章书秋行色匆匆，面露寒霜，看见他站在那里，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却只是边走边道：“你怎么来了？先自便，我去看看二婶。”
    宁烨把箱子往旁边放了放，跟在章书秋后头走了过去，只见她一丝手软也没有，走过去直接把那壮女人的手从二婶身上掰下来，扭到身后，然后冲着旁边那男人喊道：“程珂，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打110，把这女人给抓走。”
    程珂一边掏手机，一边满脸惊愕地看了看瘦弱的二婶站在那里，头发散乱，衣服歪斜着，只知道哭。宁烨看见二婶好像站都站不稳，走了过去，把她扶到檐下的椅子上坐着。
    那壮女人被章书秋一招制住压地上直喊痛，章书秋面色铁青对着那壮女人道：“你简直就是目无尊长，你就是这么对你婆婆的？”
    “这是我们家的事，不要你管。”那壮女人一边喊着疼，一边还要犟嘴。
    “上回大伯是怎么说的？这院子门，不让你踏进一步，你这是又吃错了什么药？跑到我家里来撒野。”
    “这是我婆婆家，什么你家，你不要脸，占了我们家房子，还要把我们赶出去，呜呜……”章书秋显然又用了几分力，那女人疼得说不下去了。
    “上回全家人都到齐了，大伯就说过，你如果觉得我占了你们家的地，尽管去法院起诉。但是法院没判之前，你敢踏进这院子一步，我就敢报警抓你。”章书秋大气都不喘继续道。
    那女人还要继续骂，却有几个老人从外头疾步走了进来，远处也响起了警笛声。
    打头的老者花白的寸头，表情坚毅，脸上深深几条皱纹越发显得威严，他走到院子里就大声喝道：“建昌媳妇，你怎么又来闹？”
    “大伯，我是来看我婆婆的，她打我，我疼……”那壮妇人开始装可怜。
    “小秋，你先放开她，有我们在这里，她不敢胡来。”大伯对章书秋道。
    跟着大伯一起进来的那个老年妇人，走到二婶身边，细细打量了一下，帮她理了理衣服，叹了口气。二婶呆呆看了眼那妇人，哽咽着喊了一声：“大嫂……”，就又期期艾艾开始哭。
    “建昌媳妇，你先站起来，不要耍无赖。”大伯对地上那看到来了人，喊得撕心裂肺的壮妇人道。
    章书秋见来了人，也不愿再和这妇人多计较，看见那三个孩子还在饭厅门口看着，挤出一丝笑容，冲那三个孩子走过去道：“你们三个小调皮，饭吃完了没有啊？”
    “你别走，我要报警抓你，你打我……”那壮女人对着章书秋喊道。
    “没事，警察马上就来，到时候看看是你入室行凶违法呢，还是我合理自卫违法。”章书秋冷笑一声，脚步不停，把三个孩子领进了饭厅，又转过身喊了程珂和宁烨：“麻烦你们，带着孩子们一起把饭吃了，这里一会儿就好，最好不要让他们再出去。”
    宁烨和程珂对视了一眼，默然点点头，进了饭厅，章书秋出门以后，两个人又很有默契地把窗户关上。三个孩子里，最大的男孩子嘟着嘴道：“程珂叔叔，我想看警察抓坏人。”
    最小的男孩子却摇头道：“我要看小秋阿姨打坏人。”
    那女孩儿却十分乖顺地坐到桌子边，拿起筷子道：“你们俩，快来吃饭吧，不然下次妈妈不带我们来玩了。”
    宁烨和程珂看着这三个孩子，笑着摇了摇头，宁烨冲程珂伸出手道：“我是宁烨，你好！”
    “我是程珂，你好！”程珂也伸出手道。
    三个孩子各自都坐上了自己原先坐的位子，看着两个大人握手，眼睛忽闪忽闪地，那个女孩子突然问道：“叔叔，你是小秋阿姨的男朋友吗？”
    宁烨心里转了转，对那女孩子点点头道：“让叔叔猜猜，你妈妈是于川吧？”
    “叔叔，你认识我妈妈？”小点的男孩子喊道。
    宁烨笑着点了点头，又对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子道：“你是笑宝，你妈妈是屈莹莹对吧？”
    “叔叔也认识我妈妈？”笑宝歪着头问道。
    “嗯，叔叔和你们的妈妈都是朋友。你们的妈妈呢？”宁烨笑着问道。
    “我们的妈妈在前面搞团建，来了好多叔叔阿姨呢。”最小的那个男孩子答道。
    程珂在一旁笑道：“孩子们赶紧吃饭吧，等会儿饭菜凉了，吃了容易生病。”说完又转头对宁烨道：“你坐一下，我去拿副碗筷来。”
    宁烨笑道：“我自己来吧，我和小秋的哥哥是同学，对这里挺熟的，你别客气。”
    宁烨从饭厅进了厨房，到厨房门口看到，外面两位警官已经进了院子。那个壮女人还在地上哭闹不休，章书秋站在一旁，正低声对那两位警官讲着什么。
    两位警官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对那壮女人道：“赵芬，是叫赵芬吧，上一次你过来闹的时候，从我们所里，到村里，到黎家大家族里，已经对你说得明明白白，这是别人的家，你这属于入室行凶。刚刚这位章小姐也对我们说过了，如果你自己走，她就不追究了，如果你赖着不走，那我们就只好带你回所里了。”
    “我不走，她打我，我要报案……”
    “你跑到人家家里来殴打你婆婆，人家这叫正当防卫。虽说这是你们的家事，但是你这也闹得太不像话了。自己家老人不养，别人帮你们养着，你还要三天两头跑来骚扰……”
    “我骚扰？说得好听，她帮我养老人，她住着我的房子，当然会养老人了，要是我，我也愿意呢……”
    “建昌媳妇，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你们住的那市里的房子，可是她章书秋真金白银给你们出钱买的。你现如今看着这镇子上地价起来了，就有事没事跑来闹。你婆婆一把年纪的人了，经得住你闹几回？”大伯呵斥道。
    “你们都帮着她说话，你们都得了她的好处，你们都……”
    “是，我们都得了她的好处，但是我们讲良心，当初求人家帮忙时说好的事情，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现如今要反悔，就是我死了，老黎家的脸也不会让你这个无知妇人来糟蹋。”大伯说得坦坦荡荡，旁边跟来的另外几个黎家的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那壮妇人却依旧不依不饶，还要继续闹。
    “二位警官，我这里还有客人，她既然不走，就麻烦你们带她回去所里吧，我晚一点会到所里配合调查。”章书秋面色沉沉道。
    那壮女人见章书秋要动真格的，心里也不是不怕，却开始装可怜，冲着坐在边上只管哭的二婶道：“妈，我这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您再给我点钱行不行，您给我点钱，我马上走。”
    “我前几天去看安安，才给了你五千块，这才几天，你……”
    “老二媳妇，我说这是又为什么招了来，原来又是你心软。哎，建昌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这个媳妇又是个钻到钱眼儿里，只知道多吃多占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点，你看看你自己，这是要连皮带骨头都被他们两口子啃干净了，你才会死心是吧？”大伯母生气道。
    “老二媳妇，你不为别的，你想想小秋，你觉得，咱们这样，对得起人家吗？你要继续这样不清不楚的，往后你家的事，我们可不再管了。我就找两个人，把你住的这屋，后头门一封，前头马路上开个门，你就自己看着办。”大伯沉声道。
    “是我，我不好，我就是想安安了。”二婶略带歉意地看向章书秋。
    “二嫂，不是我说你，那安安被她妈教得，我瞧着和她妈差不多，见了你不是要钱就是骂，可没什么好想的。咱不是老早就说好了，你跟着小秋过，我们都放心，你老这样，让人家小秋可怎么好？再说了，要是三哥三嫂知道了，只怕也心寒得慌。”和大伯同来的另外一个族黎家的妇人说道。
    “要不这样，建昌媳妇，你不是觉得你婆婆有钱嘛，你把她接走吧，你们这肉，要烂，就烂在你们这一个锅里，以后不要再到别人家来搅和了。往后，你们家的事，我们老黎家管不了，也不管了。”大伯拍了拍椅子扶手道。
    “我不去……”
    “那不行……”
    二婶和那赵芬同时喊道。
    “你们这两个，一个是受尽虐待的婆婆，一个是不讲人伦的媳妇，老在人家家里闹事，确实不像话。赵芬，人家这家里还有客人，不愿和你多说，我们也还要赶回所里值班，那就走吧。”年纪大些的那位警官对赵芬道。
    原来，中秋节那会儿，二婶到了市区，忍不住又去儿子家小区里，想看看孙女。买了一堆吃的，又拿了五千块钱，才换了孙女一个笑脸。
    赵芬从女儿手上得了那些钱，眼珠子转了转，又生出了主意。自从上回来闹事，被章书秋报了警之后，赵芬本不敢再来。但这回看见老太婆又悄摸摸来见孙女，就以为章书秋应该不在家，才敢趁着天黑，想到婆婆这里再讹点钱，没想到却被碰个正着。
    赵芬见讨不着好，也不敢再多撒泼：“我走，我自己走还不行吗？”
    “慢着，我最后跟你说一次，下回你敢再来，我不仅要报警抓你，还要到法院跟你们两口子打官司，你们写给我的欠条，现如今我可还留着呢。我不跟你们讨债，是看在二婶的面子上，更是看在黎家一大家子的面子上。如果再扰了我清净，你就试试看。”章书秋声若寒冰，低沉却坚定。
    “行，小秋，我们支持你，到时候如果你要打这官司，我们都去给你作证。”大伯应和道。
第四十章 男未婚 女未嫁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一场闹剧，最终以赵芬灰溜溜走了告终。
    大伯瞧着赵芬和两位警官一起出了门，才对章书秋道：“小秋，咱们老黎家的事儿，让你跟着受累了。”
    “大伯，您可别这样说，我虽说姓章，但是也和咱们黎家的孩子没两样。谢谢您，大伯，老是惹得您老人家操心。”
    “哎，我们都老了，老三这两口子，得了你们这俩孩子，倒是咱们老黎家的大福气。好了，你还有客人，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你一定到家里来，让你大婶给你炖母鸡吃。”大伯站起了身，大伯母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陪陪老二媳妇。”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大伯母看了看二婶躲着章书秋的眼神，气得笑了起来道：“我说你也是个糊涂的，你那么看着小秋干嘛？她对你，我瞧着可比别人家的闺女还亲。”
    章书秋也被二婶那期期艾艾的眼神惹得笑了起来：“大婶，二婶还没吃饭呢，您陪她一起吃点吧，我前头还有好多同事，先去看看，免得人家担心。”
    想了想又对二婶道：“二婶，家里还有客人呢，孩子们劳您照顾好了。没事了，我不怪您，我也不会跟姑姑姑父说的，哎……”
    二婶听了这话，讨好的笑容才上了脸，从那凳子上起了身道：“诶，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宁烨见章书秋转身要往外头去，才从厨房里出来，匆匆跟两位老人打了个招呼，跟上了章书秋。
    章书秋回了回头，见宁烨跟了上来，等着他跟上自己，才又重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别跟着我啊，你先回去吃饭吧。”
    “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不好吧，于川和莹莹把公司里的同事都带了来，我是接了电话匆匆出来的。你先回去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怎么了，我不好见人？”
    章书秋突然笑了起来道：“我带着你回去，别人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我还怕误会？我就怕人家不误会。”宁烨耸了耸眉毛笑道。
    “你别闹了，还有些老师来了，你这会儿真不方便出现。你怎么这会儿突然来了？”章书秋无奈道。
    宁烨当然很明白章书秋在顾忌什么，扳过她的肩膀道：“我想你啊，所以就来了。不让我去也行，让我抱一会儿，证明我们自己没误会就好。”
    章书秋看着宁烨灼灼的目光，突然笑了起来，踮起脚尖，往宁烨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道：“这样行了吧？”
    突然之间，宁烨笑得十分灿烂，让章书秋都觉得有些被晃花了眼。他把章书秋揽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会儿，果断放开道：“快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二婶那里，你放心，肯定给你哄好了。”
    章书秋笑得十分愉悦，摆了摆手道：“好的，那就有劳宁大公子了！”
    宁烨看着章书秋转身走远，马尾辫被灯光拉得老长，才转身回去了。
    前阵子，言通公司打了个大胜仗，于川和屈莹莹两位老板遵守承诺，带全体员工出门团建。开会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商量团建的地点，一个新进公司的小伙子弱弱举手道：“去哪里都好，我就想知道，章大神会不会来。”
    七嘴八舌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于川和屈莹莹对视一眼，看着大家充满期盼的眼神，笑眯眯道：“那你们是想去个高大上的地方，还是想去个章大神会出现的地方呢？”
    吴蔚一听于川这话，知道这是有门儿，马上接话道：“只要章老师出现，隔壁巷子里吃一顿也行。”
    屈莹莹笑着剜了吴蔚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就知道是你这丫头在带头闹事。吴蔚笑着吐了吐舌头，却依然昂着头，眼睛里闪烁着期盼的目光。
    于川笑道：“那好吧，我们去做做工作，你们做好准备，周末带你们去追星。”
    一时间，会议室里欢呼雀跃，有个女声道：“都说了章老师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你们就是不相信，这下总该信了吧。”
    “不是我们不信啊，这公司都几年了，章老师一回门都没上过，别人都笑话我们吹牛。”
    “瞎说，前两天章老师来了一趟的……”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见？”
    “……”
    “妈，你又要出门，能不能带我去啊？”笑宝可怜兮兮看着屈莹莹道。
    “这回不行，妈妈公司里的同事都要去，妈妈没时间带你。”
    “你不是去小秋阿姨家吗？让小秋阿姨带我就好了。”
    “小秋阿姨也要参加公司的活动啊。”
    “……”
    晚上屈莹莹回到家里，程珂正陪着笑宝写作业。这已经是最近的常态了，程珂每天下午放学，都会上家里来，有时候下午没课，干脆还会顺路接了笑宝送回家。屈莹莹虽然背着笑宝赶了无数次，但是奈何程珂根本就是笑而不应。而笑宝和外公外婆，对程珂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笑宝看见屈莹莹回来，笑着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妈妈，我和程珂叔叔说好了，他负责带我，你们自己去团建就好。妈，你带上我好不好？”
    屈莹莹看着儿子无辜而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程珂，程珂笑盈盈道：“笑宝天天不是家里就是学校，出去转转也挺好。你放心，我会带好他的。”
    屈莹莹想了想道：“那妈妈问问于川阿姨，带不带大宝和小宝，如果他们也去的话，妈妈就带你去，好不好？”
    笑宝笑着蹦了起来道：“妈妈，你让我自己给于川阿姨打电话。”
    屈莹莹被笑宝这小精明都逗笑了，他自己给于川打电话，于川肯定会答应。而且她如果再不答应，只怕笑宝都能说动章书秋开车过来接他。
    果然，于川接了笑宝的电话，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最后闹得章书秋还把屈莹莹数落了一顿。
    孩子们要出去玩，真是兴奋得睡得晚起得早。
    已经和于川冷战了很久的陈俊拿着行李，送孩子们上车的时候，犹犹豫豫想和于川说句话，于川看都没看他，跟孩子们说笑着，关上车门，就出发了。
    陈俊看着于川开着车子，带着欢呼雀跃的孩子们，扬长而去，心里空落落的……
    章书秋在大门口接到笑宝时，搂着他好好亲了几下。等她注意到开车的居然是程珂时，不自觉看了一眼屈莹莹，见屈莹莹只是笑着看向笑宝，也不说话，只好主动招呼道：“欢迎你，程先生！”
    “你好，又见面了，叫我程珂就好，实在不行，就叫程老师。”程珂笑道。
    “小秋阿姨，你知道吧，程珂叔叔就在我们隔壁的实验中学当老师，我每天都能看到他，他还经常会来接我放学呢。”笑宝牵着章书秋的手道。
    “是吗？那我们笑宝是喜欢妈妈接，还是喜欢程珂叔叔接呢？”章书秋牵着笑宝，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我都喜欢啊，但是我更喜欢程珂叔叔教我写作业，他讲的我一下就能明白。”笑宝眨着眼睛答道。
    “真的啊，程珂叔叔这么厉害？”
    “是哦，程珂叔叔还会带我下棋，下跳棋、围棋、军棋，我们还和妈妈一起下过飞行棋呢。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和大宝小宝一起下飞行棋，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笑宝洗个手，吃点水果，大宝和小宝就会到了。”章书秋牵着笑宝到了院子里的水池边，让屈莹莹带他洗手，又转身招呼程珂：“程老师，您随意就好，我给你倒杯茶去。”
    “不用客气，家里有长辈吗？我先打个招呼。”程珂笑着问道。
    “家里这会儿就我和一个婶娘，她去街上买菜了，等会儿回来再说。”章书秋笑着解释道。
    “好的，你不用特意招呼我，莹莹今天是安排我来带孩子们的，别因为我第一次来倒弄得你们不方便了。”程珂语气里的屈莹莹，说得那样自然，章书秋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屈莹莹却转身道：“我什么时候安排你带孩子了？你不是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吗？”
    程珂一脸纵容而无奈的笑，章书秋有点不忍心，压了压声音问道：“莹莹，笑宝手洗好了没有？”
    屈莹莹愣了愣，仿佛感觉出自己刚才语气有点不对，但是又忍不住挺懊恼。章书秋却突然觉得，这语气里，大有玄机。往常的屈莹莹，可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程珂带着笑宝在亭子里喝茶吃水果，章书秋挽着屈莹莹到前头接于川。章书秋笑得意味深长道：“你这悄咪咪的，有情况啊。”
    “我能有什么情况？赶又赶不走，我们家那三位，恨不得他干脆收拾收拾，搬进家里住着，我能有什么办法？”屈莹莹无奈道。
    “看样子，这位程老师，深得人心啊？”
    “我以前没发现他脸皮这么厚，早干嘛去了？”屈莹莹嘟囔道。
    “你们这是劝别人不腰疼，到自己身上都绕不开啊？你们是怎么劝我的来着？”
    “那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男未婚，女未嫁……”章书秋笑着把从前她们劝她那一套原样照搬，端了上来。
    “你这死丫头，我有笑宝，笑宝……”
    “笑宝怎么了？我瞧着笑宝心里什么都明白，就你自己……”
    “笑宝的病……”
    “我看笑宝的病不要紧，你的心病才要紧。他知道笑宝的病没有？”
    “嗯，我说了，他好像没听到一样，照旧爱干嘛干嘛。”
    “我倒挺吃惊的，他怕是早做好了打算，连工作都找好了，才出现在你面前。”
    屈莹莹还要说什么，门外于川已经到了，章书秋打开门，于川停稳了车，看着俩人笑道：“猜猜看，我带了谁来。”
    章书秋和屈莹莹笑着打趣道：“你总不会是带了你们家老陈来吧。”
    “他倒是想来，姐没搭理他。小雅，孩子们，快下车吧。”于川冲着车里喊道。
    “是小雅回来了？这是提前毕业了？”
    一个长相漂亮，穿着一身浅粉色卫衣的短头发女孩子，率先从车里下来了，笑着招呼道：“小秋姐，莹莹姐，你们好。”
    “小秋阿姨，莹莹阿姨，笑宝呢？”后头两个皮猴儿活泼地跳下车。
    章书秋一手牵一个，还顺带着招呼严小雅道：“小雅快进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到的，听说公司要团建，我就急不可耐，想来先亮个相。”严小雅俏皮答道。
    “你才回来，你爸妈舍得放你出门？”屈莹莹笑着问道。
    严小雅貌似牙疼地啧啧嘴道：“老严大厨和张红女士在后头……”
    于川一下忍不住，笑得出了声：“拖了一车菜，还带了俩厨师，说是要负责我们的餐饮。”
    章书秋和屈莹莹被严老板和张红这波神操作惊呆了，章书秋眨巴眨巴眼道：“那你和民宿那边的老板说好了？”
    “人家老板正挠头呢，又是两家民宿，平时客人们都是在镇子上吃饭的，他们厨师都没有个专业的，就只有锅碗瓢盆和厨房是全的，正好求之不得。”于川笑道。
    “那店里关门了？”章书秋奇道。
    “所以说啊，这父母为了孩子，那真是上刀山下油锅，恨不得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于川点点头，又点了点严小雅道。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还不行吗？哪有女儿出门搞团建，父母也要跟着的，这不是笑话吗？”严小雅噘着嘴嘟囔道。
    “那你爸妈不也是知道这石山上民宿的情况，一片好心，替我们解了燃眉之急，多好的事。再说了，你小秋姐，最喜欢吃你爸做的菜了。”于川拉着严小雅，一边往里走一边数落道。
    “算了，不过我就一个要求，你们待会儿千万别说我是带着父母来的。还没进公司，就成了妈宝，以后还怎么干活儿？不天天得让人笑死。”严小雅高声嘱咐道。
    “行了，谁会笑话你，这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大家又不是傻子，就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于川笑道。
第四十一章 面纱初揭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川和严小雅一家子的缘分，要从当年于川刚工作的时候说起。
    于川住的宿舍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另外两个房间的女孩子，都不住宿舍，于川一个人经常加班，正常吃饭这种事，对她来说挺奢侈的，总是会提着一大袋子方便面这种快餐食品回家。
    那时候，严小雅家的馆子店就开在于川宿舍楼下，一楼有间房是临街的，房东就把房子往街上开了个门，租给严老板和张红开了店。
    严老板和张红看于川一个人独来独往，购物袋里经常装的都是方便面，就会三五不时给她送些饭菜。一来二去，于川就和严老板两口子熟悉起来。
    那会儿严小雅在读初中，正是叛逆的时候，因为跟着父母从县城里到江城读书，很不适应，成绩也不好，又经常会和父母吵架，还有了早恋的小男朋友。
    严老板和张红那会儿对严小雅，可是头疼得很，却又不敢打也不敢骂，严小雅一言不合是会离家出走的。后来那男生的母亲知道了儿子早恋的事情，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就跑到严家饭馆里来吵了一通。
    那天是周末，于川正好在家里睡觉，听见楼下吵吵嚷嚷，从阳台往外头听了一会儿动静，就看见严小雅从家里跑了出去，那个样子有点吓人。
    于川对严老板夫妇这块心病自然是知道一些的，想想还是怕小姑娘青春期冲动，酿成什么祸事。就穿着睡衣套了个鞋子，追着严小雅去了。
    追了两条街，于川缀在严小雅身后进了一个小区，这小区是一个厅级单位的宿舍区，严小雅直直冲着一个单元进去。于川心里知道，这怕是去找那个男生去了，忙加快速度冲了上去，把严小雅拦在了那男生家门口。
    于川抱着严小雅，才发现这孩子居然在怀里揣了把菜刀，直吓得一身冷汗：“小雅，你冷静点，你别吓我！”
    严小雅边挣扎边恶狠狠道：“这个王八蛋，这样也算个男人？我要剐了他，叫那个疯婆子看看，上我们家闹事的后果。”
    于川知道，严小雅这会儿已经失去了理智，又正是逆反的时候，正常说话她未必听得进去，便倒着劝道：“你这是想找你那个男朋友去给你撑腰呢？真这么稀罕人家，都闹到这份儿上了，还上赶着往人家家里凑？”
    严小雅冷笑道：“就他？能给我撑腰？她妈能上我家闹，我就不能上他们家闹？哼……”
    于川把严小雅半拖半抱下了楼，大喘了口气，却不敢松手道：“那你这和他妈也没啥区别，都是疯婆子一个。”
    “好了，你松手，你只要说出个法子，让我出了这口气，我就算了。”严小雅沉着声音道。
    “那行，你先把刀给我。”于川依旧不太敢放手。
    “你拿走就是了。你要说不出个法子，找把刀可容易得很。”严小雅咬牙道。
    于川先从严小雅怀里把刀翻出来，跑了几步，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迅速回到严小雅边上道：“这法子有两种，一种呢，图个眼前痛快；另一种嘛，叫他们后悔一辈子，你选吧。”
    严小雅斜着于川道：“你说。”
    “眼前呢，我把那男生叫上，你回家等着，当着他妈的面，跟他断了。长远来说呢，你得跟现在不一样，家长越喜欢什么样的孩子，你得越往那头去，让他们以后好好后悔去。”
    于川穿着睡衣的样子，让严小雅嗤之以鼻：“你当我是傻子，你这不是变着法儿让我好好学习呗。”
    “那不然呢？我总不能劝你图一时痛快，提着刀跑到人家门上闹上一通，自毁前程吧。那人家倒是会后悔，可你，还有你父母，不也一样要跟着后悔吗？再说这种莽夫的法子，说不定毁的就是一辈子的事，可不是我们这些聪明人该干的事。”于川眨眨眼道。
    严小雅翻了个白眼道：“哈，你还真是，平时没看出来，你这嘴厉害得很，我妈还说你又内向又老实。可我还是觉得痛快闹一场更爽，从此以后，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你别扯那么多，一会儿那个妈可走了，你这口气可出不着了。”于川不耐烦道。
    “行吧，但是后头那长远的事儿，你回头得给我个说法。你现在答应了，我就乖乖回家。”严小雅一脸狡黠道。
    这一下，于川倒像被装进了笼子里，摇头苦笑道：“行，你回去吧。”
    严小雅倒洒脱，回过头摆了摆手，大步往回走去。
    于川一身睡衣敲开那个男生家的门，父子俩听说了原委，马上跟着于川出了门。刚下了楼，于川却看见严小雅在楼门洞外头站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于川紧走了几步，脸上带着不解的神情，严小雅突然冲着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的，你放心！我想了想，也是我自取其辱，我跟他说两句话就好。”
    那男生明显比较紧张严小雅，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说什么，严小雅也不避人，只是冲着那男生甜甜笑了一下：“快去把你妈妈带回家吧，以后，我们还是同学，再见！”
    “小雅，我……”那男生跟在后头弱弱地叫道。
    严小雅转过身往后面摆摆手，拉着于川道：“你不冷吗？咱们走快点吧，等下感冒了……”
    于川顿时失笑，严小雅聪明时是真聪明，洒脱也是真洒脱，不过是换了环境还没能适应，这样闹了一场以后，她反而和从前大不相同。
    严小雅开始每天刻苦学习，不懂的就缠着于川问。还非常潇洒地对于川说：“要不这样，你的饭，我让我爸给你包了，我的学习，你给我包了。也算互惠互利，互相帮助吧？”
    于川看着严小雅淡笑失语，严小雅挠挠头道：“你得对你说过的话负责任，我不管，我就赖上你了。”
    于川笑道：“那也行，像我这种学霸类型的人，可不教弱鸡，这学期不算，到你下学期期末考试，如果没有拿到年级前五，以后你就自己上外头找辅导班去吧，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年级前五？我们班前五行不行？”
    “你们初中这就是个片区学校，如果你不拿到年级前五，你将来能考上江大附中？能考上重点大学？我费老劲教你，你回头给我考个破学校，我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挣点钱实在，我挣到了钱，什么大餐吃不上……”
    “行行行，我试试还不成吗？”
    “这有什么好试的，反正机会就这大半年，你看着办就好。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又去搞那些耽误学习的事儿，对不起，我家这门儿你也别登了。”
    “行，我答应还不成吗？”
    “是你上学不是我上学，你心不甘情不愿的，我还懒得教呢。”
    “我心甘情愿，我上赶着，求你了，好吧，于大神，快传授我分数迅速催肥的秘诀吧……”
    于川和严小雅这缘分一结，看上去就那两三年，其实十分长远。
    后来严小雅受了于川的影响，也对外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基本上是照着于川的路走的。然后又得到了章书秋的帮助，大学毕业出国留学，如今刚刚博士毕业回来，继续跟在于川后头……
    严老板和张红对于川，简直如同对待恩人。
    两口子一个人开车装菜，一个人开车载了厨师和用具，没多久就到了石山镇。
    其实这次的团建放在石山，实际上是于川和屈莹莹以及章书秋商量好了的。
    中秋节过后不久，于川就得到风声，明年会有一项重要的文化交流活动，不仅包含重要会议翻译、论坛、还有资料准备。原先这个项目都不会把翻译工作外包，但因为是突然提前的会议，相关部门人员上安排不过来，所以要选择一家公司进行外包。
    像这样的大项目，能独立拿下的公司并不多，言通这样的公司，虽然综合实力已经达到，但是毕竟还是声名不显的，这样的时候，就需要章书秋站出来真正挑大梁了。当然，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言通公司毫无疑问会上升到行业顶尖的位置。
    三个人细细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让章书秋低调出场。再邀请一些和言通公司有业务往来，或者是外聘的省内知名的专家教授，通过休闲娱乐的方式，传递出章书秋确实隶属于言通公司的消息。
    作为公司业务骨干，吴蔚当然是比较早得到了章书秋要正式回归的消息，所以才会有了内部会议上那一出。
    吴蔚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章书秋家里的午饭时间。严格来说，吴蔚也算是于川和屈莹莹带出来的学生，后来又一直帮助章书秋工作，又从章书秋那里获益良多。
    吴蔚虽然对于川、屈莹莹和章书秋的关系有所了解，但是这一顿饭吃下来，她才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人家那可不是普通的塑料闺蜜情，人家是真正的铁三角。她原来对大神飘忽不定的那丝隐忧，面对这样令人愉悦的现实，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蔚被章书秋的大书房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在里面盘桓了一下午都不愿意出来，若不是邀请的老师们要到了，她根本就忘了时间。
    公司本来是要租大巴的，后来大家都提出会自己开车或者拼车，于川也就省掉了这个事。公司的要求是晚上六点开餐，来得早的可以自由活动。
    严老板和张红做好了丰盛的晚餐，于川带着几个小伙子，从章书秋的酒窖里搬了许多酒，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五点半，章书秋准时出现，和于川屈莹莹站在一起，迎接应邀而来的贵客。
    由于是公司聚会，章书秋穿着非常普通，一件浅绿色的镂空羊绒衫，搭了条丝绒长裤，只涂了一点淡淡的唇膏，扎着马尾辫，像是个普通的邻家小姑娘。
    公司里年轻的同事见了章书秋的庐山真面目，竟一时不敢认，还在边上打听了半天，惹得于川和屈莹莹笑话了许久。
    客人们有不少是和章书秋共过事的，对她自然熟悉一些。江大来的王教授和章恒本来就很熟悉，对章书秋自然也不陌生，笑着牵着她的手道：“你这回应该短时间内不出去了吧？你姑姑可算是把眼睛望穿了。”
    “嗯嗯，暂时不出去了，这边也需要我。”章书秋笑容灿烂，连忙点头应道。
    “哈哈，那太好了，你看你最近能不能抽出点时间，上我们院里，给学生们讲讲课。现在的孩子啊，可不像你们这几个，知道苦练基本功，扎扎实实把这个当成一个事业。他们都是把这个当工具，懂了点皮毛，就忙着去赚钱了，哎……就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这行业里的尖子该是个什么样子。”王教授干脆直接，而且不容拒绝。
    章书秋笑容不变道：“王教授过奖了，讲课的事，我回头会和您联系的。”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能糊弄我，你家那姑姑答应了我不知道多少回，到头来还是得我自己来。”王教授三言两语把事情敲定了，还不忘了埋怨章恒两句，章书秋只是一脸笑。
    后头师大的范教授进来，正好听到王教授这一出，一脸我听到看到了，别想绕过我的表情，十分得意道：“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章书秋老师可不能厚此薄彼。”
    王教授语带讥讽道：“小秋可是我们江大子弟，跟你们师大，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那你可得去问问喻教授，这话她同意不同意。”范教授话里带话道。
    章书秋一脸无奈，那喻教授当年可是给了章恒老大面子，私底下给她上了半年法语课的，算得上是把她带进门的授业恩师，不过是如今年纪大了，不爱出门了。章书秋只得和稀泥道：“都去，都去，我这刚回来，正准备理顺了就去看望喻老师的……”
    于川领了客人进去，一出来看见这一幕，忙上前笑道：“两位教授先入座吧，后头来的人更多，到时候怕是咱们小秋得分身乏术了。”
    两位教授都是聪明人，更是知道见好就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希望别家再跟着沾光，便一团和气进去就坐了。
    吴蔚和几个公司里的年青人眨巴眨眼，低声讨论道：“全江城有外语系的大学那么多，万一再加上外省的，这一年光讲课，啥事也不用干了，难怪章老师行踪要保密……”
第四十二章 树大有枯枝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屈莹莹接到程珂的电话时，章书秋刚站起来敬了第一杯酒。
    章书秋一听是一个胖女人来找二婶的麻烦，就知道八成是赵芬又来闹事了。悄悄假借接电话离了席，匆匆跑回家，正好碰到了风尘仆仆的宁烨。
    章书秋安抚了宁烨，一边往回走，嘴角却止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有些事，还真是印了那句话：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原来，放弃和自己内心的抗争，反而没那么辛苦。那天深夜里，她被周婷说了一通之后，突然觉得，也许可以试试看……
    目前来看，似乎，还不错……
    宁烨得了章书秋的安抚，心满意足转了回去。程珂已经带着孩子们吃完了饭，在院子里玩，二婶和大婶坐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边吃饭边聊着天。
    二婶见了宁烨进来，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道：“小烨，这是大婶，”又对那老太太道：“这是小秋的朋友，叫宁烨，也是咱们家小耘的同学。”
    宁烨十分满意二婶这个介绍，笑容满面和大婶打了招呼。宁烨端着碗饭坐到桌上时，两位老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二婶笑道：“小烨，今天叫你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二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您别放在心上。”宁烨安慰道。
    “这件事吧，说来话长，你可千万别听我那不成器的儿媳妇瞎胡说，小秋对我们家，那可是有大恩的，都是我们家那两个小的，不知道好歹，哎……”二婶生怕儿媳妇的话，在宁烨这里给章书秋造成不好的影响，就想好好解释清楚。
    大婶看二婶那个意思，心里大概知道，眼前这位，应该是章书秋的男朋友。章书秋的婚事，大家可都帮着捏把汗。便打头开始说：“这事要从我们家老大说起。原先我们这地方穷得很，一整个黎家，就老三，也就是小耘的爸爸争气，恢复高考的时候，考了出去。从此以后，这一大家子都指望着老三帮衬。”
    “老三对这些兄弟呢，也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的，但是他们两口子也挣的都是死工资，后头阿恒兼职做了律师，才算经济上好了些。那时候我们这地方还没有这些旅游什么的，都是靠一点田地过活。
    我们家老大在城里做点小生意，他不想让孩子也憋在这山里，就想到城里买个房子，好让孩子读书。那时候虽然房子便宜，但是我们还是凑不起来那些钱，就去找了老三帮忙。
    再后来老四家的儿子在沪上安家，也是找的老三帮的忙，那可不是小数字。老四家一时半会儿肯定还不上，就把这块地，就是小秋住的房子这头这块，转给了老三。我们开头都不知道，后来到了老二家出了事，阿恒才跟我们说的，那些钱，都是小秋出的。”
    说到这里，二婶接着道：“哎，这两个到底是争气的孩子，老三帮衬着也觉得提气，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把钱都还上了，过年过节从来没忘记他们三叔。可我们家那个，我简直没脸说。”
    二婶家的儿子名叫黎建昌，也算是黎耘这一代里，最不争气的那一个。黎建昌读书不成器，早早就跟着二叔开货车跑运输。但是他有个特别不好的恶习，就是好赌。
    二叔出事的头天晚上，黎建昌在外头赌博赌到半夜三点，第二天一早就出车，疲劳驾驶，在高速公路上出了事故，撞到前车后翻了车。前头的桑塔纳报废，里头开车的司机当场死亡。二叔重伤，后来在医院不治身亡。
    二叔临死都不能闭眼，如果不是没办法，他恨不得去给儿子顶罪，帮他坐牢。他话都说不出来，却满眼都是泪水看着弟弟黎光明。黎光明和这个二哥是最亲的，黎光明上学读书的时候，家里父母身体都不好，虽说兄弟几家都有帮衬，但是二哥是帮衬最多的。而且中间章书秋生病的那段时间，是二婶放下家里的事，到江城天天守着她，章恒心里也感激得很。
    在这种情况下，章恒负责出力，章书秋负责出钱，帮黎建昌判了缓刑，没有去坐牢。
    黎建昌出事之前，已经说好了一门亲事，就是他现在的妻子赵芬。
    赵芬的母亲看到黎家出事了，也不说退亲，前头收的彩礼也不想退回来，就是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要再加五万块钱的彩礼，二是要给建昌找个正经工作，这两条满足了，这婚事就照常。如果黎家自己办不到，是黎家自己悔婚，先前给的五万彩礼，一分也别想拿回来。
    黎建昌没什么文化，身上又有案底，虽说是交通肇事，到底找工作十分艰难。加上那会儿五万块钱还真不是小数目。二婶进退两难，也没有别的依靠，就知道在黎光明夫妇面前哭。这下，又是章书秋出钱，黎光明出力，终于把这个赵芬娶进了门。
    哪知道，这个赵芬进门以后，那就是个祖宗进了门。
    那会儿石山开始发展旅游业，村里重新规划，黎光明和四哥过给他这块地，临近新修的旅游公路，要求把房子按照统一规划重新建好。黎光明家还好点，一直修修补补，可四哥早先就在离镇子更近的自留地里建了房子，原先那房子就快垮了。正好那会儿章书秋休假，就回来建房子。
    赵芬左打听右打听，不知道怎么听说了那两家在外头买房子的情况，就要逼着二婶把自家那房子也让给章书秋，让她帮着在城里买个房子，但是呢，她想的可不是借钱，而是直接拿这里的旧房子换城里的新房子。
    二婶哪里还敢再去麻烦黎光明一家。见二婶不应点，那赵芬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不动还要把二婶推搡两把出出气。最关键的是，黎建昌对于赵芬这种不孝顺母亲的行为，表示出的是漠不关心的无动于衷。
    黎建昌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他早先出的那些事，让他早就在村里抬不起头，只是苦于没有能力没有钱，不然他早就不想在村里住了。他其实巴不得赵芬在前头闹，闹大了，黎家长辈们自然会出面。如果让赵芬得逞了，他自然高兴，没有得逞，也无非保持现状。
    闹久了，章书秋也就搞明白赵芬到底闹什么了。当然，这事也惊动了黎家一大家子人。
    黎家大伯看不过眼，还是召了一大家子，商量着怎么解决这件事。
    黎光明和章恒搞清楚了原委之后，气得不轻。章恒干脆摊了牌，把自己夫妻俩的工资条都拿出来了。这一趟，黎建昌夫妇自然没有得逞，可二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章书秋总记得当年，她生病的时候，二婶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还有某个瞬间，把她抱在怀里，心疼得掉眼泪的场景。章书秋私底下问了二婶，是不是愿意和儿子儿媳妇一起，搬到城里去生活。
    因为站在二婶的角度，这祖宅一旦卖了，买了城里的房子，如果房产证上要写她的名字，就一定会掀起新一轮的家庭风暴，到最后很可能她唯一的财产，就变成了儿子媳妇名下的财产了。直接的后果是，她将一无所有。
    哪知道二婶早就在儿子媳妇的双重打压下，弄得有点精神崩溃，只求早点解脱。
    无奈之下，章书秋只好说服了姑姑姑父，办齐了法律手续，满足了赵芬的要求。虽然如此，章书秋心里还是有着深深的隐忧的。建房子的时候，就在二婶那块地基上，重建了三间房，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没过几年，章书秋的隐忧就得了实证。赵芬看孩子大了，能上幼儿园了，不需要二婶帮忙了，就开始嫌弃她吃闲饭，这下是真的开始动手打人了。黎建昌却迷上了网络游戏，只关心他的电脑。
    章书秋和章恒去看二婶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又把二婶接了回来，让她在新建的房子里安安生生过日子，不要再去想这对不孝顺的儿子儿媳。章书秋说是让二婶帮着看房子，实际上是为了找个名目帮她养老。
    这下，黎建昌两口子终于安生了两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黎建昌在单位里是管着废料仓库的，有些废料还可以供应给别的商家。黎建昌一般是半年才会报一次账，这期间，就有笔公款是在他手上的，多也不多，就几十万。
    黎建昌听赵芬的，把这笔钱挪出来给赵芬家的亲戚搭伙做生意，哪知道那就是个骗子。人都被抓了，赵芬才知道这是上了当。赵芬再次哭到了二婶面前，大概意思就是，虽然是夫妻共同债务，但是黎建昌是挪用公款，如果补不上，肯定要坐牢，一旦坐牢，工作肯定就丢了，那女儿安安以后可怎么办。
    要不就卖房子还债，一家三口就没地方可以住，只能再跟着二婶，二婶住哪里，他们仨就住哪里。而且她那意思，当初卖这房子卖便宜了，现在镇上发展旅游，这地可值钱了，就应该给他们补钱。
    黎家一大家子加上章书秋一起，可被这两口子恶心坏了，关键是二婶那个女儿安安，学得跟她妈一模一样，对二婶没有一点孝顺之心。
    可架不住二婶又可怜兮兮相求，章书秋只得出面做恶人，逼着黎建昌和赵芬签了借款协议，在黎家众人和村支书面前共同签字，协议上没有还钱日期，但必须保证不再骚扰二婶的生活，不得踏入黎光明家一步，否则就要立时还清欠款。
    其实这也不过是个折中的法子，章书秋就是为了给二婶和黎家买个清净。这一向倒的确清净了好些年，如果不是二婶这回进城，去看了安安，又是给钱又是买东西的，赵芬倒也不敢再来骚扰。
    大婶和二婶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一段往事说了个清楚，宁烨的饭早就吃完了。二婶抹着眼泪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是上辈子造了孽还是积了德，生了这样的儿子，娶了这样的媳妇，却又碰到了小秋这样的好孩子。我只恨我这把老骨头不早点死，总是给她添麻烦，你千万不要误会她，她都是被我拖累的……”
    宁烨听了这么复杂的一段家务事，心里虽然有很多不解，却依然安慰道：“二婶，小秋和黎耘都喜欢您，您看看，如果没有您，小秋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就因为您在这里，这里才更像个家。我没什么好误会的，我认识他们兄妹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非常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品性。您只管开开心心过您的日子，别的事，他们会去操心的……”
    大婶看宁烨也不厌烦听她们说那么长的家事，又几句话就把二婶逗笑了，也放心回去了。
    程珂果然是个带娃高手，孩子们白天玩累了，晚上吃完饭，洗了澡，很快就困了，各自去睡了。
    屈莹莹接到程珂发来的孩子们熟睡的图片时，于川已经喝得有点高了。
    章书秋和屈莹莹扶着步履有些凌乱的于川回去时，程珂和宁烨正好兴致地坐在一楼客厅里聊天。
    屈莹莹看见宁烨，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却也只能急匆匆打了招呼，把吹了风，意识已经不清楚的于川，扶到楼上去睡了。
    章书秋和屈莹莹安顿好于川，屈莹莹笑着打趣章书秋道：“这是怕你跑了？还真是挺上紧的哈。”
    章书秋脸红了红斜了屈莹莹一眼道：“嗯，楼下还有个更上紧的，走哪儿跟哪儿，就快成了贴身保镖了。”
    “讨厌，你快去看看吧，我瞧着行礼还在客厅呢，我让程珂陪笑宝睡，我在这里看着小川，别等下要吐，跟前还没个人。”屈莹莹摆摆手道。
    “行，我先下去看看。”章书秋点头道。
    程珂看见章书秋下楼，十分有眼色地进了笑宝睡觉的房间。
    宁烨看着章书秋，头发有点乱，两颊泛着红晕，心里忍不住一阵发热，把她拉进了怀里。
    章书秋倒并没有抗拒，很柔顺地靠在宁烨怀里，还很舒服地呼了一口气出来，惹得宁烨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屋子里灯光昏黄，宁静而空荡，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抱在一起，都觉得无比愉悦……
第四十三章 同床共枕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良久之后，两个人才分开，章书秋抬起头，笑盈盈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时差都没倒过来吧？”
    宁烨看着章书秋一脸温柔的笑意，忍不住覆上了她的唇，辗转缠绵之间，更加确定，这个女人就在他怀里，即便她不接他的电话，回信息也只是简短几个字，但是她就在他怀里……
    她的唇齿之间，有淡淡的酒味，还有淡淡的香味，让他根本欲罢不能。
    最后还是章书秋微微用力挣脱了宁烨的控制，声音暗哑：“我送你去隔壁休息吧，这边孩子多，明天都起的早，你得多睡会儿，倒一下时差。”
    “你陪着我好不好，我要你陪着我……”宁烨又开始表演宁三岁上身，可怜巴巴地看着章书秋。
    章书秋被宁烨逗得笑了起来，牵着他的手道：“走吧，你怎么拿个这么大的箱子？搞得跟搬家一样。”
    “我是搬家啊，搬来投奔你，行不行？”宁烨目光灼灼看着章书秋道。
    章书秋笑着摇头道：“就算我愿意收留你，只怕这件事也容不得你这么孩子气吧。”
    宁烨突然面露神秘道：“你这是答应收留我了？说好的，可不能反悔。”
    章书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没防备，掉到了一个坑里，可刚说出口的话，也不可能马上就收回来，只是淡笑不语。
    两人说笑着进了宁烨之前住的那个房间，章书秋打开灯看了看，床铺上空空如也，撇了撇嘴道：“你怎么不让二婶帮你安排一下，现在这么晚了，还得重新铺床。”
    宁烨一脸无辜：“你走后，二婶哭了好几场，情绪可不太好，我劝着她早点去休息了。”
    “二婶没事吧？”
    “放心，我把她哄笑了才让她去歇着的。”
    “那好吧，要不你先去洗澡，我来给你铺床。”
    “要不我帮你吧，咱俩一起铺床，速度快。”
    “不用了，我很快的，你快点去洗洗吧。”
    “那不行，我舍不得你走，我想和你说说话，我时差还没倒过来，这会儿不困。”宁烨继续耍赖。
    “好，我铺好床等你……”章书秋突然觉得这话怪怪的，宁烨一脸笑意看着她，章书秋气得脚一跺：“还不去洗澡，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宁烨忍不住笑出了声，边笑边把箱子打开，章书秋从柜子里一回头，才发现宁烨那箱子里，还真的跟搬家样的，四季衣服居然都有。忍不住把床单往床上一放，对正在拿换洗衣服的宁烨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宁烨回过头，看着章书秋望着他那箱子若有所思，笑道：“女王大人，等我洗完澡，保证老实交代。”说完头也不回进了卫生间，心里却是胜利的雀跃，终于成功引起章书秋对他的好奇。
    章书秋铺好床，闻着干净床单散发出的馨香，酒劲让她醺然欲睡，竟不知不觉蜷成一团，沉沉睡了过去。
    宁烨洗完澡出来，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幕，章书秋蜷在床尾，像个孩子一样，睡得正香。
    宁烨看着章书秋沉静的睡颜，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轻手轻脚把她抱了起来，才发现她虽然个子高挑，人却瘦得厉害，很轻很轻。
    宁烨小心翼翼帮着章书秋脱掉了衣服，散掉了头发，把她放进被子里，又去拧了把热毛巾，给她细致地擦了脸和手。章书秋似乎被毛巾的温热惊动了，却又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睡了过去。
    宁烨熄了大灯，章书秋在床头灯的侧影里，显得十分静谧。她有着光洁的额头，眉毛是有棱有角的那种，显得很有英气，左边眉毛里有一颗黛青色的小痣。眼睛闭着，睫毛浓密而长，像是一把小刷子，宁烨想起她笑起来的模样，眼睛仿佛盈盈秋水，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还有一条细细的纹，应该是刚刚熬了夜。鼻梁挺直，鼻头尖尖，有点像西方人的鼻子。嘴唇紧闭，厚薄正好，下唇中间有一点点凹陷，为她平添了一丝性感……
    宁烨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吻上去，又舍不得吵醒她，只是俯下身，浅浅啄了一口，然后轻手轻脚躺下去，把她抱进怀里，听着她熟睡的呼吸绵长，能感觉到她身材的曲线。突然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件完全挑战自我克制力的事情，宁烨只能苦笑着，去想象当年她那黑瘦得仿佛一个小男生的模样，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鸟儿欢快的叫声，拉开了清晨的序幕。
    章书秋找回自己意识的同时，清楚听到了极轻微的鼾声，感觉到了被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发热的物体，心里顿时如鼓锤一般怦怦跳了起来。
    章书秋不敢动，极力整理了一下自己尚且混沌的意识。想起昨晚困得睁不开眼，竟然就那样睡着了的实事。忍不住苦笑，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正躺在那人的怀里，贴身的T恤虽然还在，内衣却是松开的，裤子被脱掉了……
    章书秋微微动了动，却被旁边那温热贴得更近，一个慵懒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醒了？”
    “嗯，你，放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昨晚，我很辛苦，你再动，我可不保证……”
    章书秋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宁烨的意思。他浑身的灼热和来自某处的异样，让她清晰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叫嚣。
    章书秋声若蚊呐：“对不起，昨晚我，睡着了……”
    宁烨声音里明显带着愉悦的笑声：“挺好的，我很开心，起码证明，我是让你安心的人。”
    章书秋一时脸更红，解释道：“前天晚上有个工作，因为时差的原因，熬了夜，昨天又喝了点酒……”
    “你不是说要退休吗？怎么我感觉你最近忙得很，忙得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信息也不回，昨天还跟你们公司的人去团建，你不是一直保持神秘的吗？”宁烨抱怨道。
    “有点难，慢慢来吧，有些是先前接下的工作，在扫尾。公司这边，有些新情况，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司保持神秘的？”章书秋突然反应过来问道。
    “我在这个位置上都两三年了，都不知道你居然就在这个圈子里，你说我能不好奇吗？”宁烨笑道。
    “你昨晚是要跟我说什么？你不用上班吗？怎么这会儿跑过来……”章书秋突然想起昨晚的疑惑。
    “你不愿跟我去京城，我只好来投奔你了。这个阶段，我的重点事业，是把老婆娶回家。”宁烨说得坦然，章书秋却听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在开玩笑吗？你的工作，你说了可不算……”章书秋反驳道。
    “我要娶老婆，总是我能说了算的吧？而且，你的公婆大人，可比我还要着急，这不，直接就把我发配过来了。”
    宁烨直接点破了已经在父母面前报备过的事情，章书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宁烨又担心适得其反，忙解释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工作有调动。”
    “调到哪里？江城？”章书秋问道。
    “去你长大的地方，你觉得好不好？”
    “云东县？你去那里能干嘛？”
    “做个父母官，还要靠你这位云东县杰出代表，帮助全县人民，早日摘掉贫困的帽子……”
    “哈哈，你还真是，说难听点，秀才一个，怕是有点难哦……”
    宁烨听了这话，把章书秋的身子扳了过来，对着自己，直视着她，笑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弱？”
    “那不然呢？你学的那一套高大上的理论，到了大云山，只怕是曲高和寡，水土不服。”章书秋耸了耸眉毛道。
    “吓唬我呢？没关系，反正我有靠山。”宁烨笑得灿烂。
    “那倒是，大云山连绵不绝，保证你靠不倒。”章书秋打趣道。
    “我不靠山，我靠着山上的女土匪就好……”宁烨轻笑着问了问章书秋的鼻尖。
    “你说的那女土匪，莫不是我吧？”章书秋笑道。
    “那当然，你不仅是女土匪，还是个悍匪，你昨天那一手，还有以前那扫把功，都是跟谁学的？挺厉害啊……”
    章书秋顿了顿，虽然不想提起，却也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这样逃避，眼神暗了暗，叹了口气道：“以前有个人，说我应该有自保的能力，教了我一些招数，还送我去武校练了两年……”
    宁烨敏感地觉得，章书秋所说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叫龙浩的。虽然心里并不舒坦，却又能明显察觉到，章书秋内心这扇大门，似乎在悄悄向他敞开，不禁不动声色问道：“你以前经常打架吗？他为什么要教你这个？”
    “那时候，我妈妈嫁的那个人，家里有个儿子，比我大一点，经常欺负我，有一回，他正好碰见我，像疯子一样在反击，没打到别人，却把自己弄伤了……”
    章书秋想起龙浩从自己手里接下那把扫帚时，眼里满满的笑意，突然说不下去了。
    宁烨看见章书秋开始愣怔，就知道，她又陷入了回忆里。赶紧打岔道：“不会你这扫把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练起的吧？”
    章书秋被拉回现实，想起从前拿着那扫把在操场上大显神威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怕吗？我那时候的样子肯定挺吓人，你还敢从我手里夺扫把。”
    “有点，但我感觉，你其实是清醒的。不过我觉得，假如等政教主任来夺你的扫把，就有点麻烦……”宁烨搂了搂章书秋继续道。“你知道你发起怒来像什么吗？有点像头小狮子，有种俾睨众生的气势。不过，你那时候，可瘦得很，我第一回见你，还差点把你当成男生，现在，你这里，长得可真好……”
    章书秋愣了愣，感觉宁烨把自己紧贴在他怀里，才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脸烧得通红，推开宁烨道：“你真是，起床，你再这样，不和你说话了……”
    佳人在侧，宁烨可舍不得破坏这么美好的早晨，又把她扯回怀里道：“还害羞呢？以前可不觉得你会害羞啊……”
    “你……”
    宁烨却不再让她说话，直接吻了上去……
    宁烨能清楚感觉到，章书秋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就在他的怀抱里，忍不住松开她，一只大手慢慢抓起她那件贴身的衣服往上拉，声音暗哑，轻声问道：“小秋，好不好？”
    章书秋愣了愣，回过神来，闭了闭眼拒绝道：“这里，不好……”
    宁烨本也没做指望，只是本能地那么一问，却得了一个这样让他喜出望外的答复，开心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轻轻拍了拍章书秋的背道：“那，起床吧……”
    “你先，出去，让我穿衣服……”章书秋把脸埋在枕头里，烫得自己都有点发晕。
    宁烨轻笑了一声，从被子里钻出去，拿了床头的衣服，就出了房间，还很配合地给章书秋关上了门……
    于川从卫生间里出来，正好碰见章书秋穿着头天那一身上了楼，眨眨眼笑道：“哈，莹莹说你昨晚没睡自己屋里，我还不信，还不老实交代……”
    屈莹莹听见动静，从房里走出来，一脸了然的笑指责于川道：“哎呀，你这人也真是，人家熟男熟女，干柴烈火的，咱们闲杂人等，早点回避才是。”
    “你们这两个，一唱一和的，讨人嫌……”章书秋那脸红得，简直跟不打自招也没两样。
    “嗯，我也觉得，我们这会儿是挺招你嫌的，一会儿吃了早饭我们就走……”屈莹莹笑得十分灿烂。
    本来就定好了，今天早晨八点集合，于川和屈莹莹带着大家去爬山，章书秋继续隐形。章书秋见两人打趣自己，头也不回进了房间，让她俩笑个够。
    于川和屈莹莹看见章书秋这副模样，倒确实挺开心，于川耸耸眉，轻声碰了碰屈莹莹道：“看来，这位宁大公子，还是有两下子的。”
    “说不定，这样下去，过不久，孩子们就会有弟弟妹妹了……”屈莹莹想得更远。
第四十四章 平凡的生活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孩子们起床后，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热热闹闹，吃完了早饭，大家要出发去爬山了。
    看着章书秋依依不舍和三个孩子告别，抱了这个又去亲那个，眼睛里散发着浓郁的柔光，宁烨想象着将来有一天，她也当了母亲，家里应该每天都很温暖。
    章书秋依依不舍，宁烨忍不住悄悄走近来问道：“很喜欢孩子？”
    “嗯，喜欢。”章书秋眼神随着车走远，随口答道。
    “那，早点自己生一个？”宁烨笑容灿烂。
    章书秋扭头仿佛撒娇一般白了宁烨一眼，扭头进了院子。宁烨追上去拉着她的手道：“今天你有安排吗？”
    “原本是有的，不过也可以明天再做。”章书秋淡淡答道。
    宁烨大喜过望：“那你陪我出去转转？”
    “你有什么打算？”
    “先要去买辆车，马上要去云东县了，不方便。”
    “我们家有车啊，大少爷不嫌弃的话，拿去用呗。”
    “虽说你这软饭吃起来挺香，但是你们家这车太好了，不合适。”宁烨眨眨眼笑道。
    “哈，果然被嫌弃了，行吧，你要去买什么车？”
    “我就想买个实用的，不张扬的，和身份相符的就行。”
    “你这大少爷，要求还挺低的，符合你这要求的，应该挺多。买完车去干吗？”
    “买完车去谈恋爱，好不好？”宁三岁拉着章书秋的手摇摇摆摆问道。
    章书秋嘴角含笑，却不愿接他的话，只是快步进了屋，宁烨跟在后面问道：“好不好吗？”
    “我真怀疑，到底哪个是你？你这样子，啧啧……”章书秋看着宁烨一边笑一边摇头。
    “我有什么办法，你不跟我撒娇，就只能换我跟你撒娇了。要不你跟我撒个娇？”宁烨眼睛里冒出希冀的光。
    “走啦走啦，要出门赶紧走，别耽误二婶收拾屋子。”章书秋摇头道。
    虽说有情饮水饱，只要在一起，到哪里都开心，可到底是周末，哪里都人多。两个人买完了车，吃了顿饭，实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干脆买了两张电影票，看了场电影。
    章书秋坐进电影院就开始打瞌睡，宁烨看着她那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就想笑。结果她睡觉，他给她当枕头。
    回去的路上，章书秋揉着太阳穴道：“感觉是不是老了，实在受不了这么多人挤来挤去了，头痛得很。”
    “你多久没出门看过电影了？”宁烨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哈，我想想，那还真是有日子了。听你这口气，好像你经常有闲工夫出门看电影一样。”
    “我们都老了，不适合吵闹，只适合两个人清清静静谈恋爱。”
    “应该是我们都老了，已经不适合谈恋爱了。”
    “那正好，我也不想谈，要不干脆结婚吧，趁我还有几天假，我回家拿下户口本，咱俩去登记……”宁烨越说越兴奋，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章书秋眯着眼看着他，继续道：“要不你带上户口本，跟我去京城登记……”
    章书秋根本不答他，只是失笑摇头，宁烨继续自说自话：“好像是有点太快了哈，章书秋同志对宁烨同志的考察期还没过，那就继续考察吧。”
    “你什么时候去云东？”章书秋干脆转移话题问道。
    “干嘛？想陪我去啊？”宁烨一改刚才的沮丧，一脸兴奋问道。
    “你还真是，能不能好好说话。”
    “遵命，我还有一周的假期。”
    “你假期这么多吗？上回中秋节你就说休假。”
    “对啊，我假还没休完，就被拎走了，这是补给我的。我这几年都没休过假，好不容易休回假，一天都不能少。”
    “那你这周准备干嘛？”
    “谈恋爱啊。”
    “我可没空陪你疯。”
    “那我怎么办，总不能自己跟自己谈恋爱吧，反正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管，你说好了会收留我的。”
    章书秋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宁烨耍赖的本事，摇头失笑：“我们去鲜花市场吧，买点花草回家去。”
    “得令，你给我导航。上次那个六叔给你养的那个姜花，你很喜欢吗？”宁烨随口问道。
    “嗯，初夏的时候，姜花最香，叶青花白，非常养眼。我在家的时候，六叔隔两三天就会给我送一回，他原来就是远近闻名的种花能手，要不是那会儿他们家出了事，其实就属他们家日子最好过。”章书秋点头道。
    “是六婶病了吗？还有什么别的事？”
    “开始还不是六婶病了，是他们家的建华病了，也是癌症，不过发现得早，花了很多钱，算是保住了命。六叔和二叔是亲兄弟，那会儿二叔去世没多久，家里又乱七八糟的，也帮不上忙。其它各家都是自保都不足，别说帮忙了。六叔和六婶就苦得很，后头才发现六婶又病了，还是晚期，六叔一下就倒了……”
    “一家子出两个癌症病人，这日子确实就没办法过了。”
    “是啊，我姑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问我，能不能想办法买些药。那会儿那药又贵，国内还很难买。”
    “我怎么觉得，你倒比黎耘更像黎家的孩子。你看你和黎家那些长辈，关系都好得很。”宁烨感慨道。
    “我哥就是个书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待在实验室里，也不常回来。我姑父这一辈，就他一个人出来工作了，原来是一大家子帮着他，那后来，他自然也要照顾一大家子人了。和我爸爸有点像，有时候肩膀上担子太重了，就有点喘不过气来。”章书秋感慨道。
    “我昨天听大婶和二婶唠了很久，这担子确实是有点重。不过出那些事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吧……”
    “我跟你说过我外婆不？我外婆从小就告诉我，说是一家一族的事，但凡有能力的时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只有家族兴旺了，才能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身为家族里的一份子，才能活得更好。我虽然不是黎家的人，但是他们个个都待我不薄，我姑父疼我，真的是比我哥更多。我有阵子不太好，我姑姑毕竟有工作，是二婶日夜守着我，我有时候觉得，二婶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我外婆身上的味道，是干干净净的太阳香……”
    宁烨听到这里，心里一突，很想问章书秋当年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现在还不是适当的时机，于是干脆把话题转到外婆身上：“你小时候，你外婆就教你这些？”
    “对啊，她小时候，我太外婆就是这样教她啊，她还读四书五经呢。不过到了教我的时候，都是把那些史书用故事讲给我听，我后来去偷听过中文系和历史系的课，觉得我外婆讲得可精彩多了。”说起外婆，章书秋一脸的兴奋。
    “你这童年，过得也真够特殊的，你们这么大的女孩子，小时候应该是跳着《采蘑菇的小姑娘》长大的吧？”宁烨耸耸眉毛道。
    “哈，那我真不会，我就没上过幼儿园。我在我外婆跟前长到读小学，才被送回了县城。就和我外婆分开了半年，她又到县城里来带我了。话说你上次到云东去了一趟，感觉如何啊？父母官大人。”
    “确实闭塞了些。我去之前还研究了一遍地图的，但是去了之后发现，差别很大啊。三面环山，实际上来讲，离邻省的陆洲还近些，陆洲紧邻长江航道，可比云州要发达得多，不过是没有路。这交通的死角，是云东脱贫的一个主要阻碍。”说起即将上任的云东，宁烨面色变得凝重。
    “除了交通以外，你还看出什么来了？”章书秋笑吟吟问道。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呗，发展特色经济。云东其实也不是没有资源，比如你们那山上，云山已经找到了一条很好的发展之路啊。茶叶种植、板栗种植、农副产品、甚至是畜牧业，都可以带动起你们那一片的发展。如果交通好起来，还可以发展旅游业，你们那一片，我简单走了走，都觉得风景非常不错。”
    “可以嘛，走马观花也能看出些道道。你上次找我要茶叶，就开始想着上任以后的事了？”
    “我去的时候，听了些抱怨，说是以前县里今年让种这个，明年让种那个，最后都是只管让种，却不管卖，运又运不出去，好多都烂在家里或者烂在山上了。我就想着，如果先解决销路问题，再考虑大规模种植，是不是更好些。但是这一切的阻碍，还是交通啊。你给云山投资时，没想过这个问题？”宁烨忽然问道。
    哪知道章书秋却反问道：“你这回出来，是就你一个，还是有一批？”
    “有五六个吧，和我背景都差不多，地方也都是老少边穷，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宁烨奇道。
    “哈哈，这样来说，决心真的很大啊。挺好的，给你再提供一点资讯啊。据我所知，云东至少有三处温泉，都是适合旅游开发的。板栗是云东的名片，但真正能出口的，是靠大云山东面那两个镇的。那两个镇产的板栗，大的有小孩子拳头那么大，口感香甜绵密，带着一股天然的桂花香气，别的地方，可能因为水土的原因，种不出那样的板栗。但是板栗种植的地方，不适合旅游业开发，我们那里的板栗树上，都会长一种虫子，那个虫子，在我们当地叫洋辣子，沾到身上就痒得出奇。茶叶的种植也是有讲究的，还得像小山这样的专家，现场指导，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合适。那个黑山羊和领上飞，倒是不怎么挑地方……”
    “哇，你这个经常不在国内的人，怎么知道那么多？”宁烨像捡到宝一样问道。
    “你这话问得，我做投资之前不要做个全面的调查吗？那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白送给章云山玩过家家啊？”章书秋白了宁烨一眼，看了看前面的路道：“回去再说吧，先去买花，还有很多意外惊喜可以送给你。”
    “我怎么感觉我白捡了个军师呢？果然是天助我也啊，小秋，你看，我要不把你找到，我可怎么办？”
    章书秋对宁烨这种，不管和她聊什么，都能扯到他们之间关系的本事，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宁烨牵着章书秋的手，穿梭在花草市场里。这个时候市场里人不多，两个人逛了一会儿，章书秋被一家多肉植物店给吸引了，简直是看到什么都恨不得来一盆，开心得不得了。
    最后当然是人家多肉植物店的老板娘开心得不行，章书秋只恨车里装不下。宁烨看着章书秋一脸喜悦的表情，不仅被她逗得莞尔：“这么开心吗？”
    “是啊，你不知道，我好早就想养多肉了，但是以前总是住酒店比住家里还多，就算偶尔有固定住所，都不觉得有归属感，怕我一旦走了，没人照顾它们，它们就会死掉。我其实还想养一缸鱼，养一只猫，养一只萨摩耶，但是还是算了，我怕……”
    宁烨看着眼神从欢喜到黯然的章书秋，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不要怕，我们在一起，好好生活就好，你其实就是渴望平凡的生活了……”
    章书秋静静窝在宁烨怀里，想起从前有个人说过：“小秋，你就不像个平凡的女孩子，以后肯定有很不一样的生活，肯定会走很远……”
    可如今，她确实走了很远，但是似乎已经渐渐忘记，平凡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平凡的生活是什么？是无论多晚回家，都会有一盏灯在等；是有一个人，不管是吵架还是开心，你就想和他在一起，累了能靠靠，冷了能抱抱，开心时能一起大笑，不开心时，能吵一架，也会偶尔冷战，但是转过身，还是舍不得真的生气，在被子里互相拥抱，亲吻……
    会和他一起把空荡荡的房子，变成一个温暖的家。会一起做饭吃，迁就互相的口味，慢慢变成共同的口味，慢慢把这味道，变成这个家庭的专属味道……
    会迎合他的喜好，留他喜欢的发型，穿他喜欢看的衣服，带他买的首饰；也给他买他适合的衣物，把他打扮得帅帅的；和他一起上街，不许他的目光被别人吸引……
    还会和他生一个或者两个孩子，慢慢陪他们长大，带他们去很多的地方；从把肉嘟嘟的他们抱在怀里，到看着他们走路、奔跑，最后越来越远，剩下两个人，还能在一起，相看两不厌……
    似乎，平凡的生活更真实，更有温度。
    章书秋静静趴在宁烨的胸前，感受着他的体温，突然抬起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踮起脚尖……
第四十五章 差距和鸿沟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川和屈莹莹这一天，带着几十号人去爬山，尤其是还带着三个孩子，简直累得够呛。
    笑宝是身体最弱的，走得很慢，程珂就一路陪着他，压在队尾上。屈莹莹根本不指望能爬上去，就是带着笑宝出来锻炼锻炼，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晒晒太阳。只是她看到程珂装备齐全得，跟变戏法似的，让她十分意外。
    程珂那登山包里，装满了笑宝需要的东西，渴了，带了水壶，装的是温水；累了，带了小垫子，可以垫在石头上坐一坐，不怕凉湿；出汗了，带了干毛巾，小的垫在背上，大的擦汗；没力气了，来块巧克力……还三五不时给屈莹莹递个橘子，拿瓶水的。
    “你这包里装这么多东西，你不累吗？”屈莹莹奇道。
    “这么点小山，这叫轻装上阵。再说咱们走得慢，一点都不累。”程珂笑道。
    屈莹莹看着笑宝正拿着个橘子，吃得香甜，脸颊上还泛着运功过后的红色，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带这么多东西？我都没想到，第一次带笑宝出来爬山，根本没准备。”
    “你就是低估了我们笑宝的能力，对吧，笑宝？”程珂见笑宝看过来，一脸笑意和他互动。
    “嗯，妈妈自己也不爱运动，还总是不让我出门玩。”笑宝嘟着嘴巴含混不清道。
    “好啊，今天我们在山腰的地方吃午饭，等下看看笑宝和妈妈谁先到吃饭的地方，不许要程叔叔帮忙。”屈莹莹耸耸眉毛道。
    笑宝把收拾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边往前走边道：“好啊，那妈妈也不能要程叔叔帮忙。”
    前头有停下来歇脚的公司同事，看见笑宝和屈莹莹慢慢走上来，笑着招手道：“笑宝，你累不累？要不要哥哥背你啊？”
    哪知道笑宝看着那个小伙子道：“哥哥，我不要你背，你太瘦了，好像比我还瘦……”
    “瘦也不耽误哥哥背你啊。”
    笑宝无比同情答道：“哥哥，你要真还有力气背我，也不至于落到队伍尾巴上了……”
    一时间，前头歇脚的几个女同事，还有屈莹莹和程珂，都被笑宝说得大笑起来，那男同事一脸尴尬挠挠头道：“我这是怕这几个姐姐落在后面，需要背个包什么的……”
    笑宝一脸不相信地看向屈莹莹问道：“妈妈，这个哥哥说的是真的吗？可在后面做保护的，不应该是程珂叔叔这样的，才会有安全感吗？”
    这话问得，屈莹莹都不知道怎么答，程珂笑着摸了摸笑宝的头道：“叔叔年轻的时候，也和这个哥哥一样瘦，但是，也能背着生病的学生，翻过两道山梁去看医生哦……”
    笑宝听了一脸释然点点头道：“所以瘦和力气，没有太大的关系对吗？”
    程珂想了想，摇摇头道：“也不是这样，只是很多事，重要的是毅力和恒心，其实那时候叔叔也累得很，一旦跌到可能就起不来那种，但是就是坚持觉得，如果我不继续走，那个学生可能就会没命了……”
    “嗯，笑宝明白了，就是确定了一个目标，就是得有恒心和毅力走下去，对吧？”笑宝看着程珂微笑点了头，又对那个瘦瘦的男同事道：“哥哥，我和妈妈要比赛的，如果让你背我了，我就输了，谢谢你，我先走了，再见！”
    屈莹莹跟在后头对那几个小年轻道：“看看你们这几个，年纪轻轻，这体力差得，看样子，咱们公司以后得多组织这种运动型的团建，不然一旦忙起来，你们这体力都跟不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几个马上从蹦起来叫到：“不会吧，屈总，我们又不要当运动员，犯不上吧……”
    “做什么事不需要体力？”屈莹莹头也不回，继续道：“快点走，于总在前面等你们呢，你们可是得上到山顶再下来吃午饭的，过时不候哈……”
    吴蔚气喘吁吁跟上了于川，只见她牵着大宝一个人，忙问道：“于老师，小宝呢？”
    “小雅跟着，在前头呢，估计都跑了好远了。”于川笑道。
    “厉害啊，那个小雅是不是以前就和您很熟？”吴蔚八卦道。
    于川斜了吴蔚一眼道：“嗯，我可把她交给你了，好好带。她和章老师也很熟，你如果忙不过来，可以把章老师那摊子事，多交代给她分担一些。以后章老师的工作重心会转到国内来，她在国外的工作团队如果不过来的话，咱们还得给她重组一个团队，这件事回头再说吧，还得细细商量。”
    吴蔚听了心里一热，点头道：“咱们歇下，喝口水吧，大宝，阿姨这里有柠檬茶，你要来一瓶吧？”
    大宝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接了吴蔚手里的柠檬茶道：“谢谢阿姨！”
    “不用谢！章老师今天怎么没来？”吴蔚继续问道。
    “她有客人来了。你家屈老师呢，你看见没有？”于川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水道。
    “在后头呢，笑宝走得慢，不过我瞧着那位程老师好像照顾得挺好，那是不是屈老师给我们找的师娘啊？”吴蔚眨巴眨巴眼开玩笑道。
    于川一下被吴蔚这话呛得笑了起来：“你这个鬼丫头，师娘，哈哈哈，被你家屈老师听见，看她怎么收拾你。”
    吴蔚一脸无辜：“你们是我师父，那不叫师娘叫什么？”
    大宝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吴蔚笑道：“吴阿姨，那我爸爸也是你师娘了？”
    于川一时更是笑得说不出话来，点着面前这一大一小语不成声道：“你们两个，有创意！”
    吴蔚一脸促狭道：“就冲我这创意，您就给我透露一点呗。”
    “你怎么能这么八卦呢？”于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点着吴蔚道。
    “我这不是关心嘛，您说屈老师多好的人，这些年可过得够苦的，我就觉得，应该有个人跟她分担分担。”吴蔚感叹道。
    “你这丫头，是自己还没成家，那半路夫妻，要分担前头的孩子，可不是件容易事。”于川小声道。
    “妈，我瞧着程珂叔叔挺好的，对笑宝很细心，比我爸对我们，不差什么。关键是程珂叔叔脾气还好，永远那么笑笑的，对我们都好有耐心哦。”大宝已经满了十岁，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逐渐已经开始懂事了。
    于川给女儿理了理散乱在额前的刘海道：“有些事做一时容易，坚持一世，其实挺困难的。哎，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掺和大人的事。”
    “妈，我知道啊，我没掺和，我只和你说，我和弟弟还有笑宝，都挺喜欢程叔叔的，尤其是笑宝，笑宝说他要是有那样一个爸爸就好了，他都不记得他爸爸长什么样了……”大宝这话，把于川和吴蔚都说得有点鼻子发酸。
    于川是最清楚屈莹莹那段失败的婚姻的。
    当年屈莹莹突然通知她和章书秋，说她要结婚了。两个人到了京城，婚礼办得很热闹，可以她们俩对屈莹莹的熟悉程度，并没有在她眼里，找到一丝新娘子的娇羞和喜气，仿佛结婚是场普通的请客吃饭。
    倒是宋玮，追了屈莹莹那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把人娶回家了，显得激动异常。
    于川和章书秋还私底下感慨，找个爱自己多一点的，就算感情没那么深，以后日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宋玮是京城人，家里条件十分优越，本人工作也不错，在经济上，屈莹莹不会过得艰难。
    宋玮是比屈莹莹他们高两届的师兄，从屈莹莹进学校开始，就围着她打转。屈莹莹那会儿烦他烦得要命。
    有一回周五下午，下了课，屈莹莹跟着于川和章书秋。于川和章书秋虽然和她一个寝室，但是因为她俩经常同进同出，和屈莹莹交情一般。于川不解问道：“我俩不回寝室，你……”
    “我知道你俩不回寝室，你俩是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子？能不能算我一个？我不想回寝室，又没有地方可以去……”屈莹莹弱弱答道，眼神里充满了期望。
    章书秋和于川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一定又是那位宋大公子，章书秋笑笑道：“那行，你跟我们走吧。”
    于川笑着挽起屈莹莹的手，拉起她跟着章书秋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笑道：“你就不怕我俩要去干什么坏事？”
    “我，我听见你俩说的话了，我也想练好二外。而且你俩成绩那么好，怎么会去干坏事。”屈莹莹低低道。
    章书秋和于川立即明白，这也是个心里明白嘴上不说的，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屈莹莹是跟着章书秋和于川，进了章书秋的家门，才发现这根本不像个出租屋，弱弱问道：“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我怕我，钱不够。”
    于川笑得灿烂，章书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塑料拖鞋，递给屈莹莹道：“等会儿晚上咱们出去一趟，再给你添置点生活用品吧，这是我自己的房子，别担心，不要钱。”
    “那，不好吧……”屈莹莹有些犹豫道。
    于川换好鞋，边往里走边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我觉着，到寝室锁门前，那位宋大公子可不会走。”
    “你别理她，没事的，你安心住就好，反正空着一间房。”章书秋笑道。
    屈莹莹是跟着于川和章书秋，才知道学霸和优等生之间的差别，无数次吐着舌头道：“还好我当年没有头脑发热，要去考江大附中，不然简直没活路。”
    这时候，回回拿一等奖学金的于川会笑着答她：“也没那么可怕，江大附中文科年级一二名都在你面前，你不也活得好好儿的。”
    “你俩这样的，为啥要来外国语？那京大不是抢着要吗？”
    “为了奖学金啊……”于川挤挤眼笑道。
    这时候，于川才明白，自己和章书秋之间，并不是文科一二名的差距，自己从前那些第一，只怕也是章书秋为了让她领到最高奖学金，让给她的。章书秋的兴趣，早就不在什么二外上，她们练习二外，她就是个陪练的，她早就跑到三外四外上去了。
    要说差不多的女孩子之间，总会有些互相比较的心思。但于川和屈莹莹和章书秋在一起时间久了，就发现，有些差距是望尘莫及的。小水沟还可以试着跳过去，那山与山的鸿沟，也就是看看就好，当个榜样放在那里，反而能激励自己前进。
    更何况，章书秋对她们那种好，让她们充分感觉到，这就像是一个家，连并不缺乏家庭温暖的屈莹莹，都对这家里的温暖，恋恋不舍。
    于川就是这样对屈莹莹讲的：“小秋不是人，是神，她高中的时候就是跳级的，咱俩跟在她后头跑，太累了，咱俩还是当个正常人就好了。”
    屈莹莹非常有同感地点点头道：“你说她也不是为了奖学金，她跑咱们学校来干嘛？”
    “她说她是来和我作伴的。”于川撇撇嘴道。
    “这是说反了吧？你们原来一个班的？”屈莹莹失笑道。
    “嗯，我俩还同桌。”
    “这个伴做得挺好，她都周游世界了，我俩还在这苦哈哈做家教挣钱……”
    再后来，章书秋和她们寝室另外那个京城的女孩子，得了两个交换名额，出了国，剩下于川和屈莹莹作伴。两个人都是不管寒暑假还是节假日，都不愿意回老家的人，两个人互相作伴，打工赚钱，相互鼓励，共同成长。
    后来毕业的时候，于川回了江城，屈莹莹留在了京城。
    不过毕业半年时间，于川和章书秋都没有想到，屈莹莹对宋玮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因究竟是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死党要结婚，也总不能拖后腿吧，只能是送上丰厚的红包和真切的祝福了。
    按照后来屈莹莹的描述，其实前几年，她和宋玮的生活倒是平淡随意，过得还不错。宋玮继续读博，婚后还出国了一年。屈莹莹除了工作以外，又在三外上继续深造。夫妻俩人，一个忙学习，一个忙工作和学习，也算是聚少离多，一直也没有要孩子。
第四十六章 穿过山与海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后来宋玮博士毕业，家里帮着安排了一个高薪厚职，屈莹莹在单位也终于稳稳扎根了。要个孩子的事情，就被宋玮的父母日催夜催。
    可这两个人却又怎么也怀不上，上医院一检查，屈莹莹没什么问题，宋玮却有轻度弱精症，又治疗了一两年，屈莹莹才终于怀上了孩子，也就是笑宝。
    宋家四世同堂，得了个男丁，长辈们自然是欢天喜地。可好景不长，笑宝两岁那年，被检查出患有母胎细胞瘤。
    那么小的孩子，经历了一场大手术，再加上数个疗程的放疗、化疗，被折腾得只剩下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了，但会不会复发，能不能平安健康长大，医生们都持不太乐观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宋家长辈自然是希望，宋玮和屈莹莹能再要一个孩子。
    那会儿，屈莹莹刚被笑宝折腾得精疲力竭，哪里有心思再去怀个孩子，更何况，笑宝这种病的病因，医学上判断，是来自于基因问题，这是屈莹莹和宋玮都不敢面对的沉重。屈莹莹只是以沉默对抗。
    宋玮看着瘦弱的儿子和心力交瘁的妻子，又要面对强势的长辈，也是两难得很。可这个结结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一边是长辈们猛烈的炮火攻击，一边是冷淡的妻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宋玮有了外遇。
    那一段时光，对于孤身在京城的屈莹莹来说，简直就是梦魇一般。她唯一倾诉的对象，就是章书秋和于川。
    宋玮的出轨对象怀孕时，屈莹莹终于决定离婚。宋家像送瘟神一样，卖掉了宋玮那套婚房，分了一半给屈莹莹和笑宝。
    京城居，大不易，加上笑宝的主治医生那会儿正好调到江城，屈莹莹因为笑宝治病期间，事业基本处于停滞状态，极想带着笑宝回江城。
    那时候，于川刚生完小宝，出了月子，生活也不顺利。
    章书秋虽然事业非常成功，但是也飘得有些累了。
    三个人都有了人脉和职业积累，干脆决定合伙创造一番事业，就有了现在的言通公司。
    十月的天气，山风微凉，于川从怅惘里清醒过来，摇摇头道：“哎，我们走吧，蔚蔚，你自己的事怎么样了？”
    吴蔚一脸遗憾道：“从未停止过寻找，也许还在路上吧。”
    于川脑海里浮现出半夏那夸张搞笑的脸，突然觉得，如果吴蔚找个这样的，也许还不错：“哈哈，你这丫头倒是实在，要不要我帮着关心关心。”
    “哇，于老师，你这突然是怎么了？搞得我有点受宠若惊啊，你以前可从来都觉得，我们女生不一定非要嫁人啊。”吴蔚表情夸张道。
    “哈，我也没说过一定不要嫁人吧。你说你先前带到我们面前那几个，哪一个是个适合过日子的？我们这照妖镜，总得替你照一照，免得将来……”于川摇头道。
    吴蔚那也是个聪明透顶的，听于川这么一说，马上就道：“于老师，你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啊？”
    于川笑着点点头道：“改天带你去见见。但是话说回来，不管什么人，日子都靠自己过，也有人好日子过疵了的，也有半吊子也幸幸福福的，所以，还得靠你自己。”
    大宝在旁边一脸疑惑看着母亲道：“妈，你是不是老了？我听同学说，人老了，就喜欢当媒婆了。”
    于川和吴蔚都被大宝说得笑了起来，于川点着头道：“妈妈可不是老了，你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比妈妈还高了，能不老吗？”
    笑宝到底身体弱，爬上半山腰的农家乐，程珂帮着他擦干净了汗，就忍不住要睡觉。这个农家乐正好还带了两间客房，程珂把笑宝抱到床上，又细心地用热毛巾帮着他擦了手和脸，给他盖上被子，任他沉沉去睡了。
    两个人坐到房间后头，可以观山景的阳台上，程珂看了看坐在躺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屈莹莹，又起身扭了把热毛巾，要给屈莹莹擦脸。屈莹莹一下躲开道：“我又不是孩子。”
    程珂笑了笑道：“你脸脏了，快擦一下，趁热。”
    那太阳晒得确实舒服，加上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早，屈莹莹有些不想起身去洗脸，就疑惑着任由程珂给她擦了脸。
    程珂半蹲在她身前，边擦便道：“你今天脸上红扑扑的，气色很好。”
    “嗯，爬山爬热了。”屈莹莹闭着眼随口答道。
    程珂顿了顿，突然上身前倾，往屈莹莹嘴上啄了啄。屈莹莹怔了怔，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程珂正用一双漆黑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你，你干嘛？”屈莹莹有些慌乱。
    “你还记得我们的初吻吗？你那时的眼神也是这样，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慌乱，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变……”程珂笑得深情款款。
    屈莹莹心里非常清楚，她根本抵挡不了这样的程珂，可是却不得不挡：“你胡说，你走开，哪有人过了十几年都不变的。”
    “我原来也有点担心，但是这些天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真的发觉，你内心有些东西，还和从前一样，根本就没有变。”程珂把手中的毛巾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把屈莹莹的双手握在手心里，慢慢说道。
    有些人，你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是当他从记忆深处走出来，就那样鲜活地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发现，你根本就从来没有忘记，你甚至在独自面对他时，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手足无措。在这一刻，屈莹莹就是这样感觉的。
    章恒接了二婶的电话，呆愣了半晌。黎光明看着妻子握着电话发呆，笑着问道：“是谁来了啊？看你这样子，发什么呆？”
    “宁烨，二嫂说，是昨天晚上就来了的。你说这是真上心了？这也追得够紧的。”章恒咂咂嘴道。
    “哈，挺好啊，年轻人，就是这样啊，咱们谁没有年轻过。”黎光明笑容里泛着一丝喜悦。
    “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都是男未婚女未嫁。”
    “我是说，小秋，二婶说小秋看上去很开心。”
    “那不是更好？咱们不都巴望这一天呢？”
    “你说，小秋是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想着这事吧，应该跟那个珊珊和周婷突然出现有很大的关系。小秋以前吧，我老感觉活得不真实。你看看和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子，远的不说，就说于川和莹莹，哪个都是该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小秋就是一门心思都在事业上。叫我说也不是在事业上，就是在逃避。这一下来两个人，好像把她给惊醒了一样的。”
    “小耘跟我说，让我当心着点，怕小秋要去翻当年的事。他说总觉得那个龙浩的死，没那么简单。”
    “要按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确实是要当心。上回太匆忙了，也没机会跟周婷打听清楚，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去打听打听。”
    “那孩子可不简单，我细想了想，我问她话的那回，她好像什么都说了，细想想，那就是什么都没说。”
    “越是不说，越是值得注意啊。”
    “所以我这心悬着啊，我看小秋那意思，眼面前是不打算出国了，她心里什么打算，也不会和我们说，说也只说好的。”
    “我看你还是要给于川和莹莹打个电话，小秋有什么动向，她俩知道得可比我们清楚。”
    “嗯，说起来，二婶还说莹莹带了个人一起去的。说那个人对笑宝很好，又喜欢孩子，为人很和善，看上去和莹莹很合适。”
    “这倒是个好事。哎，这人啊，总难有个如意的。你看这三个，都是好孩子吧，事业上都没得说，一个呢，家庭就不和睦，一个呢，更是痛苦，还有咱们家那个，干脆不想结婚这码子事。这下倒好，这是要苦尽甘来了吧。”
    “所以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说起来，我今晚一定要给薇薇打个电话，看看宝贝孙子。”
    “嗯，宁烨那边，你不要过多插手，这个年纪的人了，可不是愣头青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最后，黎光明嘱咐道。
    “我知道了，你说人跟人之间这缘分，也是挺奇特的。我原来跟胡教授夸我们家小秋，她还不相信，不知道现在，她要是知道宁烨追着我们家小秋不放，心里是个什么想法。”章恒笑道。
    黎光明见章恒嘴角那个止不住的笑，摇摇头道：“你这就叫自己家孩子，怎么看都是天底下最好的。”
    “我们小秋可不就是最好的，我数出十一个手指头，也数不出她有什么不好的。”
    “是是是，没说她不好，你还真是。”黎光明苦笑道。
    “要能安安稳稳成个家，我真是睡梦里都要笑醒了，哎，我们这都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所以说啊，这天下就找不到不让父母操心的儿女……”
    此时的欧洲Y国，已经进入了宁静的深夜。一处阔大的庄园深处，中世纪留存下来古堡内，奢华的书房里，一位看上去极具威势的中年男人，对着有些战战兢兢的助手，似乎有着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先生，我们最后能确认的消息，就是她已经回国了。”
    “这个消息，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要听的是新的消息。”
    “先生，对不起，我们往她的邮箱发了很多续约邮件，也跟她电话联系了，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复，章小姐暂时不接任何国外的工作。”
    “电话呢？有没有直接能和她联系上的电话？”
    “没有，她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而且好像能直接联系上她的，我们暂时都没有办法电话联系上。使馆那边，也一样只有一个工作电话。”
    “valention呢？怎么说？”
    “他，他两年前就不再为章小姐工作了。”
    “我给了你十天时间，你就给我这样一个结果？”
    “先生，实在是，章小姐她……”
    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往椅子上靠了靠，挥了挥手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再给你十天，如果再没有消息，你就不要出现了。”
    助手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冷汗涔涔，哈哈，他们的先生，被那个眼睛眯起来，有点像狡猾的狐狸的东方女人，给耍了。而他们这群人，似乎要成为炮灰……
    助手飞快退了出去，阔大的房子重归寂静。
    Conti先生有些无力地抓了抓头发，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还是太轻视这个女人了。她拒绝他的工作，不是什么欲擒故纵，就是根本不想为他工作。他动用了强压，她迫于无奈，在无数次讨价还价之后，接受了那份看上去，令许多人都羡慕不已的工作。
    那份合约签署时，律师详细阅读了所有条款，发现已经被扫尽了其中所有可能出现争议的，或者是不利于她的事项，严谨异常，充满自我保护意识。
    而且按他的了解，她很快就解雇了自己的助手。那个人，曾经为他创造了条件。
    当她终于走进了他的古堡，他发现她是个比他见过的那一次，和视频里的若干次，都更具有魅力的女人。
    她能用他们的语言，把古老的东方文化，讲出各种风格。有委婉动听的，有大气磅礴的，有寓意深远的，让他从简单的感兴趣变成真正的着迷，到最后，他也分不清，他究竟是迷上了东方文化，还是迷上了那个在他看来风情万种的东方女人。
    虽然她对他，只有一个表情，就是职业微笑。
    他每天只能和她相处短短的两个小时。他记得第一次，她走进这间书房，看见他的时候，目光中是带着一丝惊讶的，但很快就调整好，开始工作。
    她先为他系统梳理了一遍中国古代历史。在讲述本民族的发展史上，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国家过往灿烂的文明，有着由衷的自豪。她讲得十分生动，让他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他记得他问过她一次，作为一个翻译，为什么对历史这么熟悉。她只是笑笑，淡淡道：“这是每个中国人都深深铭记的，没有什么特别的。”
第四十七章 爱而不取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他记得和她的第一次博弈，也是发生在这间书房里。
    那天天气不好，她风雨无阻，从市区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这里。他希望她能在这个古堡里留宿，故意借口有紧急的工作，让她候着。
    她只是笑笑，在书房外的花厅里，安安静静看了两个小时的书，然后如同往常一般，和书房外的秘书道别，走得让他瞠目结舌。
    他很生气，第二天继续如此、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一周后，她通过律师告知他，他已经违约，如果继续这样，三天后，按照合同，她可以单方面解除合约。
    他气得摔了一块手表，却不得不接受律师的建议，继续往常的日程。
    她再坐在他面前时，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从容地接续了上一次的内容。
    他们的第二次博弈，依旧是在这间书房。他通知她，整理好行装，他要离开欧洲两周时间，她需要随同前往。
    她神情淡定回答他：“先生，您好像有误解。我们的合约里有明确注明，我为您服务的地点仅限于本市，您外出的时间，是我的休息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解释道：“我是去度假，想邀请你一起去度假。”
    她淡笑道：“那祝您有个愉快的假期。我正好需要回国一趟，您回来之前，请提前通知我，谢谢！”
    他望着她不慌不忙，收拾好东西离开的背影，气得想把那份该死的合约找出来，撕个粉碎。
    她每天的时间非常规律，极少出门，出门一般会去超市和书店。他有一天心血来潮，突然去了她居住的公寓。
    她虽然明显表示出抗拒，还是非常礼貌地为他泡了来自中国的茶叶。他非常喜欢那种纯净的馥郁芬芳，那天他们的气氛十分和谐。
    他参观了她的书房，才发现她的渊博，远不止中国文化那么简单。那书房里，不同文字的书琳琅满目，他随手翻开一本，都带着阅读过的痕迹。
    他在很角落的地方，发现了一本英文版的《简爱》，用玩笑的语气对她说：“做家庭教师的感觉如何？你觉得你和简相像吗？”
    她耸了耸肩摇头道：“我没有做过家庭教师，不太清楚是什么感觉，不过我肯定和简不像。比如我会做中餐，但是她不会。到午餐时间了，今天我请您吃饭。”
    她做的午餐很简单，但是十分可口。她把牛排做成了芦笋炒牛柳，还做了一道紫菜蛋汤，一道白灼虾，一个蒜蓉西蓝花。
    她用一顿饭，成功阻止了他，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探讨。他却用她做饭的时间，在她书房里，发现了许多译著的书稿。才明白，她在为他工作的同时，深居简出，做了大量的翻译工作。
    他问她：“你很缺钱吗？我给你的报酬这么优渥，你还要做这些工作。”
    她一如既往淡定：“我还没有领到您给的报酬啊。再说，有很多工作，其实和钱无关。”
    他突然想起来，她要的报酬不是钱，是一座庄园。
    他问她：“你为什么不要钱，而要一座庄园。”
    她笑而不答，他突然发现，这有可能，不过是她拒绝受雇于他的一个苛刻的条件，毕竟，符合她要求的庄园，极难买到。
    那时候，她已经为他服务了一年半，他需要按照合同，将合约中写好的庄园交付给她。
    他刚刚办完和前妻的离婚手续，心情好极了。
    他改变主意，把母亲留给他的一座古老庄园，转给了她。哪知办完手续不久，他就得到消息，她要把那个庄园转手出售。
    他心里很笃定，知情人是一定不会去收购这座庄园的，普通人也买不起这样一座庄园，心里还在兴奋，自己终于胜了一局。哪知道，很快就得到消息，居然真的有人愿意收购，而且开出了天价。
    他气得摔了一盒雪茄。
    他问她：“你知道这座庄园意味着什么吗？”
    她还是一如既往淡笑：“意味着房子啊。但是这房子太奢华了，我养不起，所以谢谢您。”
    “你不能把我母亲留下的庄园就这样卖掉。”
    “先生，这对您可能有着特殊意义，但对我，就是个负担。出于对您的感谢，如果您乐意，我会考虑将您列为第一交易对象。”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博弈，一样以他失败告终。
    此后的一年，她对他十分友好。偶尔会和他一起用下午茶，会在课间和他一起，在庄园里散散步……
    他以为，这种生活已经成了习惯，他习惯了她，她也总有一天会习惯他。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间，他偶尔会忘记他们之间是有合约的，至于合约什么时候到期，他更是记不太清楚了。
    他记得那天，他要远行，她笑着和他告别，并告诉他，她要回国。他以为和从前一样，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也会回来。哪里知道，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告别，一去不复返的告别……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过是她处心积虑的算计，她用友好消解他的防备，然后按照他每三个月就要出门一次的规律，算好了时间，悄然离去。
    别的女人用处心积虑来到他身边，她却是处心积虑算计，怎么离他远远的。她很清楚，她一旦回国，就会进入一个安全的区域，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摩挲着面前的那张照片，他竟记不得她除了笑容，还有别的情绪。只是偶尔有一次，他们在庄园里散步，她的眼神越过庄园后面的树林，看向更远处的山峰，阳光让她的眼睛微眯，从侧面看过去，她的眼角有两根细小的皱纹，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惆怅，却也很快消弭于无形……
    她的简历上，没有父母，他竟根本不记得她讲过任何关于亲人、朋友的事情。他唯一一次发现她还有朋友，是在一个名流聚会上。他虽然很少愿意去这样的聚会，却意外发现她的存在。
    她穿了一件私人订制的淡紫色纱裙，将她玲珑的身形和姣好的东方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有佩戴任何璀璨的珠宝，可任何的璀璨都掩盖不了她晶莹的眼眸。他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套珍贵的首饰，感觉戴在她身上，应该会配得上她的美。
    可当他第二天把那套首饰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只是笑着说，不过是设计师朋友要她穿了那件衣服而已，连衣服都不是她的，首饰就更用不着了。
    再后来，他频繁出现在这些聚会上，却再也没有碰见过他。他偶尔和那位令全世界名媛都趋之若鹜的设计师聊起她，那人却表示很遗憾，她不喜欢这种邀请，上次也不过是为了来见另外一个人。
    章书秋坐上车，无意中翻看了一下手机邮箱，只是苦笑着摇头。宁烨看她的表情，笑着问道：“又是工作？”
    “嗯，不管了，说好了要退休的。”章书秋心情大好。
    宁烨和章书秋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二婶吃过饭，出门散步去了。两个人匆匆吃完饭洗过碗，章书秋指挥宁烨，帮她摆放着那琳琅满目的多肉植物。
    手机不停地响起邮件提示声，章书秋很无奈，干脆关机，宁烨却笑道：“我的大忙人，要不你先去回个邮件，我要去洗个澡。”
    章书秋却摇头笑道：“不用了，我也去洗澡，好累，我要早点睡觉。”
    宁烨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道：“真舍得就这么放弃？”
    哪知道章书秋却是一脸挑衅道：“那我回个邮件？估计来不及收拾行李就得去机场。”
    哪知道宁烨却反将一军：“也行，不管去哪儿，带上我就好。”
    章书秋哈哈笑起来道：“宁大公子，你这耍赖的功夫，倒是天下无敌。”
    “嗯，我这是碰上你之后，就无师自通了，看来还挺有天赋。”宁烨干脆点头承认。
    章书秋把宁烨拉着从三楼往下走：“快去洗澡，别耽误我洗澡……”
    章书秋慢悠悠洗完澡，打开浴室门，却发现宁烨还穿着刚才那一身，只不过搬来了他那巨大的旅行箱，正坐在二楼的沙发上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没有洗澡？”章书秋一边拿浴巾擦着头发一边问道。
    “我那边的热水器，好像关了，水是凉的。”宁烨一脸幽怨看着章书秋。
    “不会吧，等我穿件衣服过去看看。”
    “不要，我要住这边，和你一起住，那边空荡荡的，好黑……”
    章书秋立即明白，这是宁三岁在耍赖，也懒得理他，只是拿了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宁烨看她只是笑，却不说话，马上从沙发上蹦起来，拿着已经找好的换洗衣服，跳进了卫生间，边关门边道：“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吹头发……”
    宁烨用火箭一般的速度洗完了澡，出来时章书秋的头发正半干不干。
    章书秋看着宁烨从浴室里出来，不禁摇头失笑：“你这速度，简直……”
    “我快吧？说好要帮你吹头发的。来，我帮你。”宁烨从章书秋手里接过吹风机道。
    章书秋也懒得抵抗，顺势坐在了锦凳上，任由宁烨帮她吹着头发。
    “呀，小秋，你有白头发了。”宁烨从那黑亮的头发里，钳出了一根莹亮的白发，大惊小怪道。
    “嗯，我们家人头发白得早，我外婆一头白发，白得发光。”章书秋点头道。
    “这个还能遗传？”
    “不知道啊，感觉应该是遗传吧。不然我能怎么说？说我老了？”章书秋无奈道。
    “自然规律而已，要不你帮我找找，有没有白头发？”宁烨摸了摸章书秋的发梢，已经基本都干了，把吹风机递到她手上道。
    章书秋站起来接过吹风机，理了理头发，才发现宁烨就穿了件背心和短裤，背心上还有没擦干的水渍，脸一下子烧起来，拍了他一下道：“你就这样？会感冒的。”
    宁烨却一屁股坐到章书秋坐的那锦凳上，把她半抱到怀里，摇头道：“我热得很，你快点给我吹头发。”
    章书秋只得无奈地打开吹风机，宁烨的两只手却不安分，揽着她的腰，还要往上，头贴在她的胸前：“小秋，你好香……”
    章书秋好不容易帮宁烨把头发吹干了，人也软得快站不住了，宁烨把那吹风机的电线一扯，抱起章书秋就进了她的房间……
    “小秋，好不好？”
    “嗯……”
    “你，你轻点，我疼”
    宁烨突然感觉不对劲，掀开被子，床头灯光线柔和，却能明显看见一眼鲜红，当即有些紧张道：“小秋，你是不是，那个，特殊时期？”
    章书秋脸也红得要滴血，嗫喻道：“不是的，前两天刚完……”
    宁烨心里微闪了闪：“你，不会是……”
    “嗯……我冷，给我盖被子……”
    今天这个状况，让宁烨有点始料未及。黑暗里，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累极了之后，睡得十分香甜，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宁烨越想越觉得，那个龙浩，种在章书秋心里的根，有多可怕。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爱而不取？
    清晨，章书秋是被宁烨唤醒的：“小秋，小秋，你醒了没有？”
    “嗯，还早，让我再睡会儿……”
    “我们结婚好不好，今天就结婚。”章书秋感觉耳朵被温热的气息吹得痒痒的，慢慢从迷糊中苏醒了过来，才感觉到身上的酸痛。
    “我记得你昨晚说隔壁的热水器没有热水，真的还是假的？”章书秋突然嘟囔道。
    “我骗你干嘛，我说的是结婚，你怎么突然想起什么热水不热水的？”宁烨不解道。
    “啊，你这个坏人，二婶肯定是故意的，快起来快起来。”章书秋像被热水烫到一样，突然推开宁烨道。
    宁烨听了这话，反而笑得无比开心，长手一勾，又把章书秋揽到了怀里：“你看看，长辈们都已经明确表明态度了，咱们做晚辈的，也得听话才好。”
    “听你个头，一会儿我姑姑准得来……”章恒，还有二婶、黎耘、于川、屈莹莹的笑脸，一下从章书秋脑袋里过了一遍，只把她头痛得要哀嚎出声。
第四十八章 老宅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宁烨感觉到章书秋满心焦躁，更是忍不住笑得开怀：“来就来啊，姑姑不来，我也得正式上门提亲。诶，你说我自己上门好像不太正式哈，我要不要请胡馨兰女士过来一趟。”
    “什么年代了，还提亲，胡馨兰女士是谁？”章书秋满脑子官司，随口问道。
    “小秋，你这可就有点过了，未来婆婆的名讳，还是要叫得恭敬点……”宁烨越逗章书秋越觉得开心。
    章书秋脑子里瞬间闪过，偶尔在新闻里看过的那个画面，宁烨口中的胡馨兰女士可不就在那里，笑着招手。一时间，章书秋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把身子蜷了蜷，感觉到床单上的异样，突然想起昨晚，累得睁不开眼，只是草草垫了块浴巾就睡了，那床单上，还不知道什么模样……
    章书秋瞬间爆发了，推了宁烨一把道：“你快起来，赶紧出去穿衣服，我要起床洗床单，等下二婶说不定会上来……”
    宁烨看着章书秋慌张的模样，笑得好不开心：“都看过了，有什么关系，我帮你穿衣服好不好，你要穿哪件，你跟我说，我给你拿……”
    “你出去，求你了，你先出去好不好，我，你再不出去，我要生气了……”章书秋心里慌乱，开始软硬兼施。
    “好好好，我出去，但是我说结婚的事，你等下得给我个说法，你可不能始乱终弃，那我可没地方哭去……”章书秋看着宁三岁又上了身，气得反而笑了起来。
    一通忙乱，章书秋终于洗漱好，还飞快地从宁烨手中抢过那条已经不堪入目的床单去洗了，宁烨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无比用力地一点点搓干净那床单，一边痛心疾首道：“这在古代，可是要收藏起来的啊……”
    “你有完没完，早知道你这么无赖，就不该让你进我家门。”章书秋忍者腰酸回过头瞪了宁烨一眼。
    宁烨却上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发脾气的样子，才是风情万种。”
    章书秋正准备发作，却听见底下二婶在喊：“小秋，我去买菜了，早饭在锅里热着呢，记得吃啊！”
    章书秋忙探了头出去答了，心里却长舒了一口气。宁烨看她那副仿佛做了坏事没被发现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害怕？你都多大了？这初一躲过了，还能躲得过十五？”
    “我不管，都是你惹的事，我一会儿就回云东去，你自己看着办。”
    “那可不行，今天要一定要走也行，我们去京城好不好？”宁烨低声哄着。
    “不去，我要去云东。”
    “说好去结婚的。”
    “谁跟你说好了要去结婚，你还真是没脸没皮。”
    “好好好，那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趟，可以吧？不然你姑姑那里，怎么交代？”
    “你还真是，你前天才来，今天就，你要怎么说？我……”章书秋一脸郁闷道。
    宁烨眨眨眼笑道：“虽然胡馨兰女士肯定不介意她儿子这么有魅力，但是考虑到章恒女士的心情，咱们还是去云东吧，咱们一起去，这总可以吧？”
    “你开车，我，我腰疼，疼得厉害……”
    “那咱们歇一天，明天再去？”
    “你……”
    等两个人终于收拾完毕准备出发，章书秋无意中照了下镜子，简直要炸了，那脖子上的红痕触目惊心，让人简直不能直视，她气得又把宁烨锤了两下，换了件高领的打底衫，才放心地出门了。
    宁烨小心翼翼，看着章书秋终于脸色恢复如常，才问道：“咱们去哪儿？大云山？”
    “嗯，去我外婆家。”
    “你外婆家也在大云山？”
    “大云山连绵几百里呢，我外婆家那地方，应该算是大云山的腹地吧。”
    “那我们住哪儿？”
    “住我外婆家啊，就是祖宅。”
    “那房子还能住吗？”
    “当然能住了，去了你就知道了。”
    “还有亲戚在那里吗？”
    “有啊，多得很，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车子开出城市不久，章书秋就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被颠醒时，已经路过云州下了高速。刚进入云东县不久，有个小村镇，章书秋指着窗外往靠山的地方撇撇嘴道：“你看那地方，有个温泉，如果不是这路这么烂，这地方应该早就发展起来了。”
    “你累吗？要不我们去瞧瞧？”
    “明天再来吧，我腰酸得很，这会儿走不动。”
    宁烨眼神里带着宠溺，失笑道：“那接下来几天，你多陪我去几个地方。要不你现在跟我讲讲，还有哪些好地方。”
    “好地方很多啊。我外婆家旁边不远有一处，也是有温泉的。那地方地势开阔平坦，三面是山，四周风景秀丽，如果傍着山建个温泉度假山庄，会是个很不错的度假圣地，就是交通实在让人头疼。”刚说着这句，又路过一处坑洼不平的地方。
    “那为什么这路就不能好好修修？”
    “其实这路年年修，但总是小修小补，就没有真正封闭起来修过。我感觉吧，一是资金确实紧张；二是进出县城就这条路，每天那么多车来来往往，也不好办；再有些别的什么，也不好说，你懂的……”
    车子进了县城，这县城不大，主城区就是一条河两边两条街，修得还算像点样子，县城中间就不太好了，即便在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脚泥。
    章书秋指挥着宁烨开着车子顺着河东往前走，到了一个集镇，过了一座桥，继续沿着河往前开，后头的路就更不好走了，破旧的水泥路连着土路，坑洼不平。
    宁烨问道：“好像河对面的路要好走一点，前面没有桥了吗？”
    “嗯，没有桥了，对面那条路年前刚修了一趟，是要好走些。其实这条河是从大云山里流出来的，从那边走能去我们家山上，从这边去我外婆家，但其实还都属于大云山。”章书秋点点头答道。
    宁烨顺着章书秋的指引，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古楼村，也就是章书秋的外婆家。
    这村庄的名字和这村子倒是非常相符。车子还没进村，宁烨老远就能看到一栋典型的东方古典建筑自下而上，横卧在村中央。
    “那栋房子，不会就是你外婆家吧？”
    “对啊，我外婆家这房子，一共六进，这村子从下往上，分为下湾，中湾，上湾，都是依着山势的，我们家这房子，第一进在下湾，第六进在上湾。”
    这房子是远近闻名的王家大宅，也就是章书秋外公家的祖宅。王家没有发达之前，就是住在这个地方繁衍生息，房子从两进建到了六进，一进是个前厅，左边边还有夹道，裙房，王氏祠堂。原来每一进的右手边还带有一个小花园，六进后头是个大花园。
    后来特殊时期，小花园都变成了猪圈、牛栏；原来下人们住的裙房，分给了家里房倒屋塌的穷人，六进的房子，王家族人众多，不管是旁支还是嫡系，只要是没有房子住的，都搬了进来。王家嫡支，就是章书秋外公这一支，倒是子嗣凋零，只留了第六进住着。
    住归住，这房子造价高，维修成本也高，因为是天井式建筑，采光和通风都不是很好。各家又没有地契，年久失修之后，谁也不愿意主动出钱维修，宁可自动在外头建新的房子居住。
    逐渐的，这房子也就没有人住了，国家又出了政策，持有房屋地契的，可以申请领回祖产。后来这房子到了章书秋手上，已经破败腐朽不堪。前厅变成了菜园子，三进直接倒掉了，只剩下了高高的青石屋基，屋基之上，也变成了菜园子，六进后头的花园子带着个小池塘，破败不开，裙房和侧面的花园就更是残垣断壁，祠堂里，祖宗的牌位都被烧掉了。
    章书秋就拿着王家从前在这屋前照的全家福，请了研究古典民居建筑的设计师和匠人，托了同宗的大舅，慢慢重建了这王家大院。
    章书秋让宁烨把车停在夹道门口，两个人下了车，章书秋笑着介绍道：“这外头原来是晒场，前面桑田那一块，原来是个戏台子，桑田外头有条河，小时候我最喜欢和村里的小伙伴在那河里捉鱼摸虾，可好玩了。”
    宁烨环顾四周，青山绿水，果然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旁边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二层小楼，反而衬托出眼前这庞大建筑群的历史厚重感。白色的马头墙漂亮显眼，章书秋领着宁烨进了夹道，正午时分，旁边裙房的烟囱飘出袅袅炊烟，宁烨惊奇道：“这房子，除了你，还有别人住？”
    章书秋点头笑道：“当然了，房子没人住，那不是没有人气吗？他们住在里面，也能顺便管管这宅子啊，而且他们原先就是王家的嫡系旁支子孙，现在这里面住了四五家人呢。”
    裙房经过改造之后，都变成了厨房和饭厅，里头做饭的一个妇人听到有人说话，伸出头来，看到是章书秋，大喜过望：“是小秋回来了，诶，快出来哦，小秋回来了……”
    “大舅妈，听您中气这么足，就知道身体一定很好！”章书秋笑容灿烂，和那妇人打招呼道。
    这夹道都是一米多长的石条铺起来的路，从一进一直往后延续，每一进都有一个门，通进院子里，明明没有台阶，却沿着房屋走势，越来越高，宁烨看着都有点眼晕。
    各家听到王家大嫂招呼，都纷纷涌进了夹道里。
    大舅从三进的院子里出来，看到章书秋，黧黑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宁烨不太听得懂的方言跟章书秋打招呼：“小秋回来了，他们听说你要回来，都在分头煮菜，等会儿都到三进来吃饭，给你接风。”
    “好的，我最喜欢吃百家饭了，各位长辈们辛苦了！”章书秋跟大舅说话的同时，不停跟各家出来看她的人挥手打招呼。
    大舅这时候似乎注意到了章书秋后头跟着的宁烨，冲他点头笑，又用方言问章书秋：“小秋，这是你找的男朋友吗？”这一句，宁烨倒是听懂了，忙上前一步，跟章书秋并肩道：“大舅您好，我叫宁烨。”
    大舅冲两人看了好几眼，倒仿佛一下很激动起来，脸上笑容更灿烂，眼里甚至有了水意，冲章书秋直点头道：“你这个孩子，你总算，大舅现在就是马上去见三婶娘，也算是有个交代……”
    大舅嘴里说的三婶娘，就是章书秋的外婆。王家一大家子，都得了章书秋外婆非常多的照顾，尤其是大舅一家，几乎没有和章书秋外公分过家。
    夹道里的长辈们听大舅这么一说，都纷纷打量起宁烨，章书秋只好一个一个给宁烨做了介绍。
    大舅看着章书秋给大家介绍宁烨，有些激动地对大舅妈道：“我等下去买点香纸回来，明天早上，我要去祠堂烧柱香……”
    王家这一带的规矩是，给长辈烧香，一定要在上午，才能显示出对先人的恭敬。
    章书秋终于带着宁烨突破重围，进了她住的五进院子里。
    这房子已经被章书秋改造得和原本不太一样。院子中有中厅，有天井，前后各一间房，共四间厢房。这样就几乎南北不能通透，章书秋把靠里面那两间相背的厢房打通了，做成了一间两面通风的大房间。
    后头摆放了一张红木架子床，一套古色古香的家具，前头俨然就成了个带着书桌的小书房。
    “这些家具原来都是我外婆用过的，后来我找了个很厉害的工匠，修修补补，除了有些地方有包浆，其他看上去像新的一样哈？”章书秋打开房间的窗户，外头一片秋意盎然，越过夹墙，可以看见远处的青山。
    “那边进门两间，一间卫生间，一间茶水间，你有需求赶紧去哦，一会儿要下去吃饭了。”章书秋对宁烨笑道。
    “哇，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这是捡了个大地主婆哦。”宁烨四下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笑着打趣道。
    章书秋把眼神一挑，笑道：“知道就好，小心侍候着哈，万一惹得本姑娘心情不好，就叫人把你丢到后面的塘里去喂鱼。”
第四十九章 舅舅们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午餐十分丰盛，几家长辈听说章书秋要回来，都把平时舍不得吃的菜拿出来做了。几家长辈一接了章书秋的电话就分好了工，一家做三四个菜，大家凑到大舅住的三进院子里时，厅堂上的大圆桌，已经摆得满满当当。
    大舅妈端着盘红烧甲鱼上了桌：“小秋，这是中秋那会儿你大舅捉的，听说你要回来，就让我养着，你看看你瘦得，这脸色也不好，可得多吃点。”
    四舅妈端了一钵子鸡汤上来，泛着黄色的汤面上，热气带着香味儿：“快把这鸡汤给小秋她们俩盛一碗，四舅妈不会做饭，这是你四舅听说你回来，才杀的母鸡，用罐子煨的，我尝了下，鲜得很……”
    宁烨瞧着章书秋被这一屋子长辈跟众星捧月一样，连带着自己碗里，盘子里都堆得满满的是菜，不禁有点发愁。更关键的是，这桌上，装酒的，也不是杯子，而是碗。长辈们频繁劝酒，章书秋也不拦着，只是一边吃，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喝。
    这酒一喝开，长辈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小宁啊，大舅敬你一杯，你是哪年的？”
    “大舅，我比小秋大三岁。”
    “年龄倒合适，你这也不小了，你们城里人都结婚晚，先前都是忙工作去了？”四舅母笑着又端起了酒碗。
    四舅碰了碰四舅母，也端起了杯子问道：“小宁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四舅，我是公务员。”
    “公务员啊，公务员好，第一回来，酒要喝深一点。”四舅端着酒碗道。
    “诶，好，四舅您坐。”宁烨只感觉这酒下了喉咙，就是热辣辣的。
    四舅刚坐下去，八舅又端着碗站了起来：“你们这样劝酒不行，人家第一回来，莫吓到他。小秋，等会儿下午你几个姨妈姨父都从县里来了，还有几个哥嫂也回来了，晚上更热闹。来，小宁，咱俩喝一小口，晚上八舅给你帮忙，那几个姨父，有点难搞。”
    宁烨看着到开饭前才进来的八舅，比另外几个舅舅要显得年轻，应该是读过书有工作的，忙站起身端起碗道：“谢谢八舅，晚上您多提点一下。”
    章书秋却在旁边眨眨眼笑道：“你不仅是晚上需要我八舅提点，往后可多得是时候需要他提点。”
    八舅看见章书秋话里有话，笑着问道：“小秋，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你有事尽管说。”
    章书秋见宁烨不解地看着她，耸耸眉道：“我八舅是乡里的书记。”
    八舅举了举酒碗道：“先把这酒喝了，什么书记不书记的，我这芝麻官，在你们这些厉害小辈面前，根本不敢提。小宁，你是在哪里工作的？我看你这年纪，应该是正奔事业的时候……”
    宁烨自然知道，八舅说是让他少喝点，那话里的意思，中午表现不好，晚上可就走着瞧，忙喝了一大口道：“我马上要调到云东工作，到时候还真要请八舅多指点。”
    八舅也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就问道：“你原先是在哪里？”
    “我原先是在京城，调令应该已经下到省里了，下周报到。”宁烨老实答道。
    宁烨本以为八舅会接着问他工作的事，哪知道八舅却转了个弯道：“小宁，你快吃点菜，这酒虽然不打头，但是也很厉害。你和我们家小秋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小秋是高中同学，我比她高两届，我和他表哥黎耘是高中同学，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住在一起好几年。”八舅这话问得，让宁烨心里忍不住替章书秋暖了一下。他的身份，在八舅面前已经明明白白，可他并不关心这些，只关心宁烨对章书秋的心思。宁烨害怕产生误会，自然也就答得非常详细。
    八舅看了看小秋，似乎想从她那里找到答案，章书秋笑着点点头道：“八舅，我姑姑和姑父对他都很熟，和他父母也认识。”
    八舅妈在旁边打圆场道：“都是知根知底的，多好，小宁啊，你多吃菜。小秋她八舅就这个耿直脾气，多问两句，你莫往心里去。”
    “我今天本来不能喝酒，但是小秋回来，我高兴，干脆请了半天假。我喝了这碗酒，说点醉话。
    我家小秋，我们看得重，她虽然现在事业钱财样样不缺，但是她这个婚姻，就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上的一块病。我三婶，待我们这些子侄，个个都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们王家这一大家子，要不是三婶，也不能这么全乎。
    小秋她妈，我们就不提，小秋可怜得很，她小的时候，我们都没帮上什么忙。等她大了，有了成就，我们这些房的子侄，还是靠她帮衬，我有时候觉得，她就三婶在的时候一样。她要是过不好，我们这些人，死了也不敢下地去见我三婶……”八舅自己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抹眼泪，惹得大舅跟四舅也跟着激动起来，眼圈也是红的……
    大舅妈和四舅妈坐在一旁，也是干脆撩起了围裙抹眼泪，八舅妈嫁进来晚些，情绪没有那么激动，笑着扯了八舅一把道：“明明是高兴的事，硬是被你说得，你看看……”
    大舅妈声音有些嘶哑道：“哎，小秋，你往年年年一个人回来，孤孤单单的，我们这些话都不敢说，你回回走的时候，你大舅就要闷好几天，兄弟几个坐在一起抽闷烟，喝闷酒，喝多了就坐在祠堂门口抹眼泪，进都不敢进去……”
    章书秋哪里听得了这些话，心里那些热流一个劲儿往上窜，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宁烨看着这场面，似乎稍微懂得了一点，他们根本不在意他是谁，在意的只是他究竟能不能对章书秋好。
    宁烨见众人的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才端起面前那酒碗，站起来道：“众位长辈不知道，我追了小秋十几年，她终于肯点头，我是一点也舍不得委屈她的。往后，我肯定会一辈子对她好，长辈们还请放心，这碗酒我干了。”
    八舅大手往脸上一抹，挤干净了眼睛上的湿意，端起那酒碗，也一口干了，把那酒碗重重放在桌子上道：“你要来云东，小秋常年在国外，你们俩这是要怎么过？”
    章书秋动了动嘴唇，正准备答话，宁烨拉了拉她，直视着八舅答道：“八舅，还有各位长辈请放心，不管小秋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她。”
    八舅眼里精光闪过：“我看你这一身气派，家里应该也不简单，让你为了小秋放弃事业，你父母会同意？”
    宁烨坦然笑道：“我这工作，也是我自己选的，家里长辈只要我光明正大走正道，没有说一定要我做什么。我虽然可能没有小秋这样在专业上的成就，但是也肯定不会拖她的后腿。”
    章书秋有些好笑，看了看宁烨，接了他的话道：“八舅，您放心哈，我都准备退休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国了。”
    哪知八舅听了这话，把脸一板道：“你年纪轻轻的，正是干事业的时候，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莫忘记了，三婶是怎么教你的，女孩子家，嫁的人再好，也要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本。”
    章书秋本来是想替宁烨解个围，没想到却被八舅说得哭笑不得，只好连忙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有点累，不想再东跑西颠，天天住酒店。要做的事多得很，我跟几个朋友在江城开了家翻译公司，往后的事业重心，都会转到这上头来。”
    大舅拉了八舅一把道：“小秋这想法不错，小八你莫拦着。书明他们几个说了，他们跟二夯几个，绑在一起赚的钱，还没有小秋多。她要休息就休息，也该早点把婚结了，生个孩子，眼面前，还有什么比这个重要。”
    “大哥你说得轻松，那干事业的事，说放就能放了的？你不晓得外头发展得多快，过个两年不冒头，再厉害的都黄了……”
    “黄了就黄了，管什么事业，不都是为了生活，这现在家没有家，孩子没有孩子，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看着大舅成功吸引了八舅的火力，长辈们众说纷纭，各种替她操心，章书秋和宁烨对视了一眼，她也只能无奈摇头苦笑，让他们自己去吵。
    说到最后，八舅把桌子一拍，指着宁烨道：“小宁，宁县长是吧，你说说看，你是不是要把小秋拴在这个山旮沓里……”
    众人一听，都静了下来，看向宁烨，八舅妈脸色变了两变，马上笑道：“这是难得高兴，喝醉了，你们莫管他，莫管他。”
    “我没喝醉，你问他，是不是，我们家小秋，多有出息的孩子，这破县城，小秋关在这里，不能行……”八舅舌头有点大，却还是坚持要说话。
    大舅妈看着八舅闹的这出，笑着摇头道：“要我说你们这几个，估计晚上回来的也是，小秋不嫁你们发愁，要嫁也发愁。小秋多聪明的孩子，要你们这些咸吃萝卜淡操心，她自己都会处理好的。好了好了，中午就喝这么多，小秋你也累了，带着小宁去后头歇着吧。”
    大舅妈先赶着章书秋和宁烨走了，让他们兄弟继续闹。
    宁烨开始还没觉得，夹道里的风一吹，禁不住有些上头，牵着章书秋的手，晕乎乎道：“小秋，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这王家大宅，简直就是龙潭虎穴，晚上可怎么办……”
    章书秋不禁失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能喝的一下都回不来。倒是我那几个姨，比舅舅们更难缠。”
    “你到底有多少个舅舅、阿姨的，你先给我说说，我好有个准备。”
    “他们要成心灌你，多少个你都不够准备的。这满村都是舅舅，姨妈都嫁出去了，我外婆不让五服内开亲，也不让招上门女婿。若说嫡支的话，十二个舅舅，九个姨。九舅舅往后头，都在外头，一年难得回来一回，要不是过年，要不是清明节。二舅和三舅在外头，帮着带孙子，也不会回来。”章书秋笑了笑答道。
    “我的天，那黎耘怎么说得你跟个孤儿一样的，只有父家，没有母家。”宁烨不禁咂舌道。
    “他知道什么，他连我们章家有多少个叔伯，只怕都搞不太清楚。就是他们黎家的事，你问问他，弄明白了没有。”章书秋撇撇嘴道。
    “这么一大家子，现如今，还能这么亲近的，可不多了。”宁烨感叹道。
    “嗯，这也是有原因的，我外家祖上迁到这里都几百年了，原来是为了避祸。都是一个姓，一个家主，后来到了这里繁衍生息，才有了这村子。”章书秋解释道。
    “你年纪轻轻，怎么搞得这么清楚？”
    “我外婆教的啊，我外婆说当家理事先要认人、识人，就是不当家，一家子血缘至亲，总不能见了面跟不认识一样。我们那家谱，修得可详细了，就是迁去了海外的，也都有联系。”章书秋笑道。
    “怎么只听你说你外婆，从来没听你提过你外公啊？”
    章书秋搀了宁烨进了五进院子，扶着他半靠在小书房的木榻上：“你靠会儿，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宁烨拉着章书秋道：“不要，我就要你，我不醒更好，看晚上能不能逃过去。”
    “哈哈，我干脆一车给你送回江城去，省得我们家这龙潭虎穴把你给吃了。”章书秋拍了宁烨一把道。
    宁烨眨巴着眼盘算道：“那不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把心一横，一回让他们灌醉了，以后就该放过我了吧？”
    “算你明白，我爸以前来的时候，没有一回是醒着过夜的。算了，不说了，怕吓着你。”章书秋笑道。
    “你跟我说说你外公吧，你还没说呢。”宁烨又绕回到刚才的话题。
    章书秋眼底暗了暗，沉吟道：“我外公，怎么说呢，我没什么印象了。从长辈们嘴里听来的判断，我妈和我外公性格很像，就是只顾着自己。那会儿王家十分艰难，我外公一个人跑到外头谋了个工作，家里全靠我外婆支应，后来，后来他在外头……”
    宁烨见章书秋说到这里顿住了，心念转了转道：“你给我泡杯茶好不好，要浓一点。”
第五十章 昏了头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三进院子里的长辈们，见宁烨和章书秋回自己院里休息了，四舅才盯着八舅问道：“小八，你今天是怎么了？”
    八舅妈也接话道：“你说他是县长？就是那个新来的县长？”
    八舅点点头道：“是哦！”
    “那你怎么不客气点，你这往后……”八舅妈埋怨道。
    “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有那么多想头。你们不知道，我听说新来的这位，大有来头。咱们小秋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虽说有她姑姑和我们这一大家子，到底也都不是亲爹亲妈。他要真是那种家世，我怕小秋吃亏……”八舅点了根烟，语气深沉。
    “到底什么来头？还有我们家小秋配不上的？”大舅讶然问道。
    “也不是说配不上，小秋配谁，在我们眼里都只有多的，关键是人家父母怎么想。我就听人说了一嘴，好像他们也没弄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八舅吐了口烟道。
    “那可怎么好，他不是说和小秋表哥是同学，小秋姑姑姑父和他家都熟的吗？要不咱们问问吧。”四舅妈说道。
    大舅妈摇头道：“要我说，这也没什么好问的，他俩也都不是二十郎当岁的孩子了，是个什么情况，心里应该都有数得很。咱们也别多搀和，我瞧着，这不像是我们家小秋主动，反倒是那个小宁更上赶着。”
    八舅妈眨眨眼道：“我倒觉得，两个人挺好的，小秋要不愿意，也不会带回来，更不会帮着那个宁县长说话。再说了，这两口子过日子，尤其是他们这样，也都算事业有成的，年纪阅历也不浅的，家里影响没有那么大。”
    四舅妈点头道：“是这话，再说咱们家小秋那心眼儿，可不是一般孩子比得上的。她那日子过不过的好，男人拢不拢得住，全看她愿意不愿意。”
    大舅把手里的烟头灭了，敲敲桌子道：“收了收了吧。咱们把礼数做足，也显示出咱们王家有根基，有诚意就行。下午人都回来了，我打电话叫书林把老张接来，我们下午就把那猪杀了，晚上人多，吃杀猪菜，热闹。”
    “热闹归热闹，你们晚上喝酒可悠着点，我看那小伙子，酒量可不太好，别灌出事来。”八舅妈笑道。
    “行，我一会儿跟宜萍她们几个说一声，小八媳妇，你干脆在那个微信群里问一声，看还有没有要回来的，省得后头知道了，一天两天往回跑，闹得小秋不得清净。”大舅点头道。
    “我去把大门打开，晚上在前厅吃饭，那桌子椅子都得准备好，等下帮忙的人来了，还得烧大灶。小八你酒没多吧？”四叔起身问道。
    “就是借酒装疯，不然有些话不好说。我没事，我去上湾把三衡哥叫下来掌勺，小秋就喜欢吃他做的杀猪菜。”八舅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行，那我们几个再到地里去薅点菜回来……”
    大舅冲大舅妈道：“你打个电话，叫书玲和云海下来，看看云山在不在山上，在山上也叫下来。”
    王书玲是大舅家最小的女儿，嫁给了章云海。
    大舅妈高兴得很，连忙点头：“我这就去打电话，下山还得一两个钟头，晚上留他们在家住一晚，孩子们都在外头上学，这两个也不知道常回来看看。”
    “人家山上现在忙得很，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你快打电话去。”大舅瞪了眼大舅妈道。
    章书秋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王家大宅群里突然跟炸了锅一样的，吓了一大跳，打开手机爬楼上去一看，八舅妈那碗浇进热油锅里的汤，是这么写的：“小秋带了女婿上门，晚上王家大宅吃饭，要围观的速回信息，手慢的自带碗筷。”
    章书秋无奈苦笑，宁烨看着章书秋那副模样，凑过来看了一眼，瞬间头大。这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电话就进来了，章书秋耸耸眉接了起来，里面劈头盖脸：“章书秋，你可以啊，悄没声的，你是准备把自己嫁了，再请我们老章家的人上门讨杯喜酒吧？”
    “小秋姐，是谁？是我宁大哥吗？”章云山的声音接着后面传了进来。
    “什么宁大哥王大哥的，你小子有没有正事。章书秋，到底怎么回事，姑姑姑父知道吧？同意了吧？你就敢随便把人往王家大宅带。你多大人了，心里没点数……你说的是哪个宁大哥？不会是上回到山上来的那个吧？”
    “是是是，就是那个，小耘哥的同学……”
    章书秋在电话里听到章云海章云山兄弟俩自说自话，只是一脑门子包，宁烨在旁边听了忍俊不禁，拿了电话过去笑道：“云海哥，你好，是我，宁烨……”
    电话那头章云海似乎调整了一下情绪，咳了一声道：“你好，你，你上回来，怎么什么都没说？”
    “我都听小秋的，小秋没让说，我就不敢说……”
    “哥，你知道个啥，先前我姐根本没同意……”章云山也不知道搞清楚状况没有，就是一通竹筒倒豆子，听得宁烨直笑，章书秋瞪着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闭嘴，章云山。宁烨，麻烦你把电话给小秋，我跟她说两句。”电话那头章云海咬牙切齿之后又转到云淡风轻。
    章书秋无奈接过电话喊道：“云海哥，是我，”
    “你走远一点，我问你几句话。”章云海在电话里指挥道。
    章书秋听话地走进院子，然后道：“云海哥，你说吧，我出来了。”
    “我问你，云山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
    “你还嗯，这才几天，你就把人带到王家大宅了，姑姑和姑父知道不？”
    “不知道，大概知道吧。”
    “你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什么不知道，什么知道，说清楚。”
    “知道我跟……的事，不知道我带他回了王家大宅。”
    “知道归知道，同意了吗？”
    “不知道……”
    “你是傻还是呆啊？你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这两家都没定好的事，你就敢把人带到王家……”
    “没那么严重吧。”
    “还没那么严重，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懂不懂？”
    “那回都回来了，我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啊。”
    “你现在，赶紧自己先跟姑姑打电话。别给她气出好歹来。我现在下山，你给我等着。”
    宁烨站在门口，都能听见章云海中气十足的声音，看到章书秋挂了电话，咂咂嘴道：“你云海哥这么厉害？”
    章书秋满脸委屈点点头道：“完蛋了，闹大发了，就怪你，早上给我弄得头晕脑胀的，出了这么个昏招。”
    “那怎么办？我现在给我妈打电话，让我妈给你姑姑打电话？”宁烨的招更昏。
    章书秋瞪了宁烨一眼，拿手机敲了敲头，咬着牙拨了个号码出去，电话响了两三声，那边黎光明的声音传过来：“小秋，怎么了？是晚上要回家吃饭吗？”
    “姑父，不，不是的，是我，好像做了点错事。”章书秋声音像小猫那么大，可怜兮兮的，宁烨在一旁看得忍不住失笑。
    “怎么了？咱们小秋可没犯过什么错，怎么回事，你跟姑父说说。”
    “我，我把那个，那个宁烨带到王家大宅来了，现在王家群里炸了锅，云海哥知道了，把我骂了一顿……”章书秋老实答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章书秋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却听见黎光明爽朗的笑声：“这是有欠考虑。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是要去的，就是这先后顺序搞错了，就有点不合适了。宁烨在你边上吗？你把手机给他，我问他几句话。”
    章书秋把这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塞进了宁烨手里。宁烨笑着接了电话：“黎叔叔，您好，我是宁烨。”
    “小烨啊，本来这事都不该电话里说，但是你们现在……”
    “黎叔叔，是我不对，本来是应该先去见您和章阿姨的。”
    “那黎叔叔问你两句，你是怎么想的啊”
    “我想和小秋尽快结婚”
    “小秋怎么说呢”
    “她没同意”
    电话那头，黎光明突然失笑出声，宁烨突然反应过来，章书秋都把他带进了王家大宅，虽然嘴上没说，但实际上已经用行动表示了同意。心念转动，马上欣喜笑道：“是我一下没转过来，我知道了。”
    “嗯，你明白了就好。你家里长辈知道吗？”黎光明知道这是个一点就透的，也不绕圈子，干脆开门见山。
    “知道了，我妈妈本来想跟我一起来的，是我怕小秋不同意……”宁烨解释道。
    “行，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还是要分清先后，王家人最重礼仪，虽然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但是有些东西，是不能乱的。要是他们问到小秋姑姑这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可就不好了。你既然要和小秋结婚，也要替她多考虑，你家里的长辈如果知道了，对小秋也不好。你把电话给小秋，我来跟她说。”
    “好，是的，是我欠考虑了，谢谢黎叔叔！”宁烨答得十分恭敬。
    “姑父，是我，您说。”
    “小秋，知道错了就好，你姑姑那里，我会帮你说好的，但是这婚姻大事，虽然说你大了，可也不能这么潦草。”黎光明轻言细语嘱咐道。
    “嗯，好，姑父，我知道了。”
    “好，那就这样吧，我现在就给你姑姑打电话，别等云海先打过去，你姑姑……”
    “谢谢姑父，我，我知道错了。”
    “好了，没什么错不错的，你们还是孩子呢，有时候想得不周全也是正常的，早点回来，我挂了。”
    这边电话刚挂掉，还在烫手，另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章书秋一看，苦笑着接了电话道：“王二夯，你能不能不要凑热闹，我这里正头大呢。”
    “哈哈，章三妮，你也有今天，我太开心了。上张图吧，今天你不上张图，这群里的火，只怕熄不了啊。”
    “上什么图哦，还上图，要看自己回来看，别吵了，我挂了，我要关机……”
    “你等等，你在家呆多久？我正想回去呢，你等我两天？”
    “我不走，最近都在，你随时回来都行。”
    “女婿呢，随时回来都能见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挂了……”
    “王二夯是谁？你们这种书香世家还有叫这名字的？”宁烨奇道。
    “是我表哥，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怕养不活，叫了个贱名，其实还是靠着我外婆养大的。他现在可有名了，你可能都认识。算了，不说这个，你见了就知道了，现在是眼面前怎么办？”章书秋十分烦躁。
    宁烨难得看见章书秋这模样，笑着安慰道：“你这种从来不犯错的乖孩子，偶尔犯回错，不会被打屁股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这个错，是我一个人就能犯的一样。”
    “我又没有害羞得要逃跑，跑还跑到了更不该来的地方。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说你害羞什么？咱们按规矩，按步骤办事，怎么会有这些事？”宁烨一脸无辜道。
    “哈，你那规矩，你那步骤，直接拿了户口本去民政局，然后再昭告天下。那我不是要被打屁股，是要被大卸八块。”
    “那我也不知道你们家这状况啊，你也不说。”
    “就我们家有状况？我就问问你，你说你父母知道，知道和同意那是一回事吗？你们家规矩只怕比我们家更大。说不定没把我三代查清楚，我都进不了你家门。”
    宁烨一脸笑意看着章书秋，也不说话。章书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答不上来了？”
    宁烨心里这会儿暖得一塌糊涂，直接把章书秋搂进怀里道：“小秋，你真好，你心里这么明白，还肯不管不顾把我带到这里来，我，我真是喜欢得很……”
    章书秋嘴硬道：“你想得美，我就是早上昏了头，一时没想那么多，你别想太多了。”
    宁烨突然把嘴唇凑到章书秋耳边，轻声道：“那昨天晚上呢？也是我想太多了？小秋，别躲了，我爱你，爱得不知道要把你怎么办才好。你乖乖的，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安心嫁给我就好，好不好？”
第五十一章 热油锅爆汤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云海急匆匆从山上冲下来，翻过了一道山梁，情绪逐渐平缓了下来，在路边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给章恒拨了个电话。
    章恒听了章云海的叙述，沉默了一下道：“云海啊，男女之间谈恋爱，互相多了解一下对方的家庭状况，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也不要大惊小怪的。你下了山给书玲家的长辈们带个好，顺便给小秋捎句话，就说让她在老家多住些日子，我不急，一辈子长得很，让她冷静点，想想外婆说过的话……”
    章云海听了姑姑这话，忽然心就定了下来，坐在那石头上，晒起了太阳。等章云山叫了嫂子王书玲从后面急急追了上来时，章云海背上的汗已经干了。
    王书玲看见丈夫懒洋洋靠在路边的石头上晒着太阳，瞪了他一眼道：“你跑得比兔子还快是干啥，一把年纪了，还跟个爆碳一样的。”
    章云海咧开嘴冲妻子招了招手：“跑累了吧，坐着歇会儿，不急，不急，咱慢慢走就是。”
    章云山对自己这大哥突然之间的转变，一下反应不过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急是你，不急也是你……”
    “不急不急，就是小秋谈恋爱了嘛，有什么好急的，是我开始想左了。”章云海挥挥手道。
    “我就说嘛，小秋嫁人哪有那么简单，我们满王家的长辈，只怕是放大镜、照妖镜统一都要照上一遍，有得磋磨……”王书玲坐在那石头上，慢慢说道。
    “呵呵，呵呵，挺好，挺好……”章云海突然傻乐起来。
    章云山想起王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加上无数个舅舅，就头皮发麻，替宁烨捏了把冷汗，顺带问了一句：“大哥，你当年娶嫂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王书玲摆了摆手道：“你大哥托了小秋和她爸的福，就是被灌醉了几回，人品免检……”
    “大嫂不简单啊，还知道免检。”章云山失笑道。
    “怎么跟你嫂子说话的，你嫂子家，那是书香门第，各个知书达理，要不是时候不好，我们章家烧了高香，也娶不到王家的姑娘。”章云海瞪了弟弟一眼道。
    “得了吧你，晚上少喝点，今晚主角是谁，你们兄弟俩先搞搞清楚。”王书玲瞪了丈夫一眼道。
    “那宁大哥万一顶不住，要让我帮忙怎么办？”
    “要你帮忙，就你那点酒量，到了我们王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是是，小山，你可千万别不知死活。他要娶媳妇，总要先过了这一关，你千万记得，你小秋姐没发话，你就是站干岸，看着就好。”
    王书玲突然问道：“诶，你说这小秋是怎么回事？前头一大家子操心她这婚事，担心她要打单身，针扎不进，油泼不进的，这突然一下是怎么回事？那个叫什么宁什么的……”
    “宁烨”章云山赶紧说道。
    “对，宁烨，虽然看上去还不错，但小秋满世界跑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就突然开了窍呢？”
    “不是一大家子，是好几家子。我听我姑说过一回，熊家还有人打电话问了她好几回。”章云海摇头道。
    “这是你们常说的那个缘分吧？大嫂。”章云山摸着后脑勺道。
    “缘分你个头，快走吧，这天，太阳落山得早。你这个愣小子，啥时候也领个媳妇回来啊，你说你读个博士有什么用，高不成低不就的，连个媳妇都找不着……”章云海一边编排弟弟，一边伸出手给妻子借了力，拉了妻子转头往山下去。
    “又不是我要读博士的，是你们非要我读的……”章云山不满道。
    “你这小子，说的是读书的事吗？是说你什么时候找媳妇……”
    王书玲推了丈夫一把道：“行了，你人没老，比妈还啰嗦，那各人有各人的缘分……”
    章云海突然拍了拍脑袋道：“刚才走得急，咱们这两手空空，怎么好意思跟你回娘家。”
    “没事，我爸妈哪里还会计较这个。下回山上有什么好东西，你再专门送下来就是了。”王书玲安慰道。
    “那可不行，你们王家最重礼性，要不我回去一趟吧，你们先走……”
    “不用了，再耽搁，天都黑了……”
    章云海和王书玲正僵持不下，章云山弱弱地开口道：“哥，我刚回家揣了两千块钱，你看行不。”
    章云海看着弟弟一脸懵懂的表情，咧着嘴笑了起来：“好小子，关键时刻，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嘛，拿来。”
    “这不年不节的，咱拿钱给爸妈，是怎么个说法。”王书玲不满道。
    “这还不简单，你就说咱在山上忙，也没空下来，拿点钱，给二老添置身冬天的衣裳。”章云海继续说服妻子道。
    王书玲也懒得再和章云海磨叽，嘀咕道：“行吧，估计不仅送不出去，回来还有多的。”
    “你可不能这样，这回一分钱都不能往回拿。往年咱们这山上苦得很，你爸妈把你嫁给我，享福一天没捞着，尽跟着受累了。现如今，这日子也好过了，山上也有个样子了，往后只会更好的，咱们也该尽尽孝了。”章云海一脸坚决。
    “行行行，走吧走吧。”王书玲摆着手推着章云海道。
    章云山看着哥哥嫂子有商有量，你为了我，我为了你，突然有些眼热，小声道：“嫂子，要不您回去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妹妹，也给我介绍一个。”
    “那可不成，凭什么我们王家姑娘就得嫁给你们章家人，再说你眼高于顶的，不合适……”王书玲笑道。
    “我也觉得不合适，王家姑娘好是好，这一家娶两个，是有点那啥，哈，云山，你还是去求求你小秋姐靠谱一点。”
    “我求她有啥用，我现在成天蹲在这山旮旯里，那叫远水救不了近火。”
    自从八舅妈在群里那一声吼，章书秋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可她最担心的那个电话，始终没有打来。心里那个七上八下，简直是煎熬得很。
    宁烨看着章书秋坐立不安的样子，安慰道：“要不我给姑姑打个电话？”
    章书秋摇摇头道：“还是等等吧……”
    话音未落，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竟然还是个越洋电话，章书秋一脸无奈接起了电话：“唯姨，你那边这会儿应该是半夜了吧，还没睡？”
    “哈，你这死丫头，回去都不给我打个电话的？”
    “临时决定，真的是临时决定。”
    “你骗鬼，你工作团队都要解散了，宜兰跟我说，你连Y国的房子都卖掉了，还全权委托她帮你处理其它财产，你这是临时决定？”
    “唯姨，这事说来话长，咱们找机会再说好吧？”
    “你又糊弄我，你人都回去了，什么时候才是你说的机会？而且我瞧着，你这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再出来，你到底惹了什么事？那个Conti，满世界在找你，都打听到Charles头上了。
    还有，你跟我说那是个老头儿？啊，我这两天找人问了问，哈，有那么年轻的老头儿？我就说你那个工作不简单，你偏说没事，你还是趁早老实交代比较好，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善后。
    你这还真是，一般不惹事，一惹就是大事，那个家族，是那么好招惹的？”电话那头暴风骤雨，章书秋听得一脸苦笑。
    “唯姨，你听我说。”
    “你说，我听着呢，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这事可能没办法善后。您稍等……”章书秋一边说，一边出了房间，打开厅堂侧边暗门，往六进后头去了，宁烨看着章书秋这举动，知道是不想让自己听见，心里开始打鼓。
    “唯姨，是这样，我开始真以为是个老头儿，后来合同都签了，见了面才知道。我心里也打鼓，但是那合同你也知道，我就只能耐着性子。
    开始我也很奇怪，后来那人交付给我那庄园，我让兰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大有文章。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庄园，据说是要交给家族未来的女主人的。
    他第一次婚姻好像不太好，反正那时候打离婚诉讼已经好几年了。送我那庄园时，他刚离完婚。我也吓了一跳，就让兰姨帮着配合我，把那庄园又卖回给他了。
    后来我就特别小心，对他送我的礼物一概拒绝，其它一切合同外的要求也是如此。后来合同期结束，我就回来了，就这么简单。”章书秋把王宜唯不知道的细节，详细讲了一遍。
    “按你说的，你是一丝缝儿都没给他留下，他怎么就非要把你找出来不可。”
    “我保证，我和他连一丝暧昧都没有，我根本不想被关在他那个什么破庄园里头。所以说这事，根本没办法善了，就只能看时间久一点，能不能慢慢淡了。”
    王宜唯听章书秋讲完，倒是松了一口气：“我看难，这种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一旦执拗起来，也是要命的。你不干脆考虑嫁给他算了，我看这也是一片痴心。”
    章书秋听了王宜唯的玩笑，当即就哈哈一笑道：“嫁给他？那么别扭的一个人，只怕我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王宜唯赞道：“GOOD，非常清醒嘛！那我就不担心了。我看王家大宅那群里，说你带了女婿回去，是怎么回事？”
    章书秋本来以为逃过一劫，哪知道还是没有被放过，只好继续解释道：“就是，就是带了个朋友回来……”
    王宜唯哈哈大笑道：“真的吗？你怕不真的是铁树开了花吧？我先睡觉，等着看好戏就行。Y国那边的事，你暂时不要管了，他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总还是要为家族考虑的。对你的名声应该影响有限，你只要在国内，就安全得很。”
    “好的唯姨，我知道了。我就是有一点担心，你帮我搜集一点他离婚诉讼的材料吧，怕万一用得上。”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道：“你是怕屎盆子扣你头上？行，我知道了，我会办好的。”
    “好的，唯姨，谢谢了！”
    一个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宁烨心里略有些不安，看见章书秋进来，装作随意问道：“和谁打电话，怎么我听着电话里边说的是英语，你却说的是汉语。”
    章书秋笑道：“我阿姨，王宜唯大律师，听过吧？”
    宁烨耸了耸眉头，惊讶问道：“就是我们那个杰出华人校友？打赢S诉讼的那一位？”
    章书秋点点头，解释道：“她是香蕉人，中文会说，也听得懂，在家都是汉语交流的，就是一着急，就会来英语。”
    “她从小在国外长大，但我看你们关系好像很亲近啊。”
    “嗯，她是我四外公的女儿，我在她家住过两年，他们一家都很照顾我。”
    “她好像很生气？你不是一直在欧洲吗？怎么会惹到她？”宁烨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她说我不辞而别。”章书秋看着宁烨探究的眼神，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点工作上的事。”
    宁烨还想再问两句，却听见外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章书秋，你在里面吗？快出来……”
    “诶，我在，云海哥，你这么快就下山了。”章书秋一听那声音，条件反射一边往屋外走一边答道。
    宁烨跟在后面出去，章云海和章云山已经进了五进的院子，两厢打了招呼，章云海拉了拉章书秋道：“你跟我来，云山陪你宁大哥说说话。”
    章书秋跟着章云海，沿着夹道进了六进后头的园子里，一颗参天的大榕树一半的树冠笼罩在一池碧水之上，太阳已经西斜到大榕树的后头。
    章云海把要说出来的话在心里转了好几转，然后问道：“你不解释解释？”
    章书秋苦笑道：“解释什么？”
    “你这才回国几天？就……我听云山说，好像才刚认识。”章云海语气尽量轻巧，但言语中的不满也十分明显。
    “你们不是一直都催我吗？”章书秋背着手，踢了踢脚下那个小石头。
    “哈，你什么时候听过催？不要转移话题，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二章 先醉为敬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被章云海这话，突然问得愣住了，想了很久，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突然觉得还挺好的，就顺其自然了。”
    章云海盯着章书秋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不想以前的事了？”
    “哥，我好像有那么一刻，突然觉得，我前些年，过得挺拗的，就是那种跟自己犯拗，你有没有觉得？”章书秋直视着章云海，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觉得，她还是小时候那个她。他能洞悉她所有的伤痛，尽管她什么都没说过，但是她知道，只有这个哥哥，什么都懂……
    章云海看着章书秋怅惘的眼神，悠悠叹了一口子，眼睛里竟忍不住有了水意，他轻轻像小时候那样，把章书秋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道：“好姑娘，想明白了就好，往后好好儿的，谁都不值得，你得把自己过好，知道吗？”
    “哥，你说得我想哭……”
    “你还真是爱哭，都奔四的人了，还是老样子，行，你哭吧，哥在这里。”
    章云海这话，一下吹散了章书秋心里那股潮湿，竟噗嗤笑了出来，站直了身子嗔道：“我哪有爱哭了，千年难得哭一回，全被你遇上了，你知道别人都怎么叫我吧？”
    章云海不屑道：“你就吹吧，还不承认，管别人怎么说，你问问王二夯，你是不是全世界最爱哭的那一个。”
    “你怎么还那么讨人嫌，得亏是我嫂子受得了你。”章书秋撇着嘴角道。
    “行了，这么大人了，不要动不动就哭……”
    “我没有……”
    “没有就好，刚电话里，我话说急了，姑姑说了我。姑姑还说让我给你带句话。”
    “姑姑肯定生气了，我都不敢给她打电话，我只敢跟姑父打了个电话。”
    “还有你不敢的时候，哈。姑姑说了，谈恋爱没什么，日子还长着，让你要冷静点，多想想你外婆说过的话。不过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没大事，就是偶尔任性一回，回头我会给姑姑打电话的。”
    章书秋怔了怔，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哎，从前也不全怪你，也怪我们没拦住你。往后可不要再犯傻了！”
    “嗯，我知道了。”
    “行，知道就好，那个宁烨，对你还好吧？”
    章书秋拖长了声音喊道：“哥，这才几天，好不好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了，真要不好，就不好呗，不是你刚说的，不值得……”
    “对了，过日子就是要这样，做最好的安排，最坏的打算，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去。好了，咱们出去吧……”
    五进院子里，宁烨和章云山聊得正热乎。
    “云山，你们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哥接了电话，我们就下来了。”
    “你小秋姐好像和你哥感情很好？”
    “嗯，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哥说这下山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跑个来回，原先他经常一个人从山上溜下来，找小秋姐，还有我嫂子和王家几个哥哥姐姐一起玩，有时候还会把他俩带到山上去玩。”章云山点头道。
    “从你家到这里很近吗？”
    “抄小路挺近的，下山一趟两个小时吧，开车走大路，那就远了，要绕过云水河，就是你们来的时候的那条河，然后再走上二三十里，再上山。不过原来也没什么大路，就是靠走的。”
    “你刚说你嫂子，你嫂子是王家的姑娘？”宁烨突然反应过来，问道。
    “对啊，我嫂子是小秋姐大舅的小女儿，他们都是自小儿一起长大的。”章云山老实答道。
    “那你嫂子呢？”
    “我嫂子在和前头和王家人聊天呢，前头现在可热闹了。”
    “你哥要和你小秋姐说什么？”
    “那我真不知道，他们一直都把我当小孩。”章云山眨眨眼道。
    宁烨突然觉得有些头痛，这露了面的大舅子加小舅子，除了黎耘，其他的看上去，都不太好糊弄，就是黎耘，那也是面上糊涂，心里都是有数的。还有那无数的长辈，简直让他头皮发麻。
    宁烨不自觉摇摇头，想着无论如何，得先把今天晚上趟过去再说。笑着问道：“云山，你哥娶你嫂子那会儿，这么多亲戚，是怎么过的关？”
    “我也不知道啊，我嫂子说，是沾了小秋姐和我叔的光，只喝醉了几回，其他没啥。”
    “那你说，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干脆放弃抵抗，先醉为敬比较好？”宁烨眨眨眼问道。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问问别人。”章云山推推眼镜道。
    宁烨一脸苦笑：“这里，我一共就认识三个人，一个你，一个你哥，还有一个你小秋姐，你说让我问谁。”
    “我哥肯定不能告诉你，我姐嘛，说不好，要不，要不我帮你问问我嫂子吧，我嫂子人特别好……”
    宁烨头疼道：“算了，你还是别问了，醉就醉吧。云山，宁大哥就托付你一件事。”
    “嗯，你说。”
    “我如果醉了，你早点把我扶进来睡觉，万一出了什么洋相，可就不太好了。”
    章云山一脸讶然看着宁烨道：“宁大哥，你不会是酒品不好吧？”
    “那也不是，就是第一回上门，总得注意点形象吧，这以后，是吧……”宁烨一脸担忧道。
    “章书秋，章书秋，你个小妮子躲哪儿去了？还不快出来，拜见你姨母大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沿着夹道往后传，听上去婉转悠扬。
    “六姨，我在这里。”章书秋从六进院子里探出头高声应道。
    “这怎么又瘦了，快来，让阿姨瞧瞧。后头那是谁？云海啊，你们兄妹俩在这里说什么私房话呢？你媳妇在前头帮忙呢，你还不快去。”
    “六姨，是我姑姑有两句话，让我带给小秋，我这就去前头帮忙。”章云海的声音从后头越穿越近。
    宁烨和章云山听了夹道里的谈话，不由自主站起来，往夹道里去。阳光把夹道映射得半明半暗，只见一个高挑的中年女人，穿着一件浓紫色的风衣，黑色的平底鞋，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越走越近……
    王宜筠走到四进院子门口时，看到五进院子里走出两个人，定睛一瞧，心里就有了数，笑着招呼道：“云山，这是你带来的朋友吗？哪家的小伙子啊，真帅气。”
    “宜筠阿姨，您好，这是，这是……”章云山结结巴巴，明显对这妇人有些发憷，不知道怎么介绍才好。
    “宜筠阿姨，您好，我是小秋的男朋友，我叫宁烨。”宁烨往夹道里站了站，笑着招呼道。
    王宜筠也不说话，只是满脸笑容上下打量了宁烨一通，才点点头笑道：“你好！”又转过头对着后头的章书秋道：“你这妮子，待客之道没太学好啊。”
    章书秋心里明白，这是王宜筠在等她表态呢，抿了抿嘴唇道：“六姨，这是宁烨，和黎耘是同学……”
    章书秋一边说一边觉得有些别扭，不自觉往前站了两步，对宁烨介绍道：“这是我六姨。”又舔舔嘴唇道：“六姨，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王宜筠还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答反问道：“宁先生是哪里人？”
    宁烨听了章书秋的介绍，就知道这第一关难过，再一听这位六姨的称呼，更是心里有数，却还是只能状若轻松答道：“我是京城人。”
    “六姨，先进院子里喝杯茶吧，我们那个冰柳白，炒得比从前好喝吧？”章书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揽了王宜筠的胳膊，往院子里去。
    “你这都多久没回来了，你这院子里的茶，只怕都发霉了吧？”
    “没有，我春天的时候回来过，大舅母给我照管得好好儿的，保证一点味儿没走。”
    “你春天回来从哪里入的关？为什么不去看看我？我要不回来，你八成都已经忘了还有个六姨了吧？”
    “没有没有，我直飞江城的，因为时间不充裕，就没有惊动长辈们。”章书秋忙解释道。
    宁烨和章云山跟在后头，看着两人进了屋，章云山立即如蒙大赦道：“宜筠阿姨，小秋姐，宁大哥，我先去前头帮忙，那个，我最会烧火了，我先去了……”话还没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王宜筠被章云山兔子一样的速度逗得笑了起来：“这孩子，速度还这么快。”说着转身看向宁烨道：“宁先生请坐。”
    “不敢当，宜筠阿姨，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宁烨恭敬道。
    “那可不好，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听小八说，是要到云东来任职？”王宜筠问道。
    “是，调令应该已经到了省里。”
    “你不请我喝茶了？”王宜筠看向站在一旁，有点局促的章书秋道。
    “噢，是，我这就去泡，你们稍坐。”章书秋心领神会进了茶水间，悄悄吐了口气。
    章书秋烧壶水泡杯茶的功夫，王宜筠三下五除二，把宁烨的身份，家里的情况，问得一清二楚，心里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多了许多凝重。也不再多问，只是一派轻松和宁烨聊起了天：“你和黎耘是大学同学？”
    “高中我们同班，大学是同校不同系，后来在国外留学，也是同校不同系，不过一起住了几年。”
    “那你们这同学时间挺长啊，感情应该不错吧？”
    “嗯，算是兄弟吧。”
    “那你以前就认识我们家小秋？”
    “高中的时候就认识，后来有点误会，就错过了，但是我一直在找她……”
    “你既然和黎耘那么要好，怎么会错过了？小秋那几年也在京城啊……”
    章书秋把茶水端上来时，已经听得后背一层冷汗，生怕宁烨经不住六姨盘问，把她高中那会儿的事给说了出来，又要节外生枝，忙打岔道：“六姨，你试试这茶。”
    王宜筠似笑非笑看了章书秋一眼，看她那个小眼神，心里暗笑了一下，也不再问了，只是专心喝起了茶水。
    院子里一时沉寂下来，光影在屋檐下渐渐暗淡，王宜筠一杯茶喝了下去，笑道：“这茶再给我发两箱子，我那些朋友都很喜欢。”
    章书秋苦笑道：“芽茶已经没有了，只剩一芽一叶的，也不多了。”
    “那你这怎么弄？够送不够卖的。”王宜筠笑问道。
    “明年应该产量能上去，到时候就有了。”章书秋答道。
    王宜筠把杯子往茶几上放下去，起了身道：“小宁，你坐会儿，小秋跟我去前面看看吧。”
    宁烨忙站起身来，才意识到这称呼有变化，心里长吁了一口气，笑道：“还请宜筠阿姨多担待，您慢走！”
    王宜筠笑了笑，挽了章书秋的手，就把她带了出去，往前走了一截，拐进了三进院子里，院子里空无一人，才轻声问道：“他家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章书秋惊讶道：“他家什么事？没听我姑姑说过啊。”
    “他家的情况你都清楚？”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父母的事我知道，别的，他没说，我也没问。”
    “他妈妈人倒是挺好的，从江城回去就调到我们学校了，打过几次交道。这个孩子吧，倒也没听说什么不好的事，我瞧着人品模样各方面，都和你挺合适的。不过给这样的家庭当儿媳妇，最大的烦难就是不自由，你有心理准备吧？”
    “六姨，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您想得也太远了。”
    “行了吧，你看看你这样子，我们淡定大气的章大翻译，可是一点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下小女儿家的娇羞。”
    王宜筠的打趣，一下让章书秋羞得满脸通红。
    王宜筠突然正了正表情道：“小秋，你这孩子，万事不用我们操心，就这婚事一条，虽说你配谁我都没觉得高攀，但是你这么多年不找，一找找个这样的，好过了头就容易惹是非，你自己得想想清楚，这事宜缓不宜急，谈恋爱还是得有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姑姑那里，我回头打电话跟她沟通一下，看看她怎么想的。”
    “我姑姑和您说的差不多，我知道了，不会感情用事的。”
    “那可不成，谈恋爱谈恋爱，不谈感情谈什么？关键是你得想清楚，爱情是一时的，过日子比的可不是有多爱，而是有多会爱。行了，你好好想想，你去叫他一起，早点出去吧，免得长辈都到了，你们还在屋里，不礼貌。”王宜筠拍了拍章书秋的胳膊，转身沿着夹道往前头去了。
第五十三章 路还长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回味着六姨的话，慢悠悠回到五进院子的时候，宁烨正端着手上那杯茶在发呆。
    太阳已经几乎落了山，院子里有些暗，感觉到章书秋回来了，宁烨抬起头看着她，宠溺地笑了起来。
    章书秋回应他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
    宁烨若有所思：“我在想，我之前好像想简单了。”
    章书秋笑道：“我渴了，我要喝水。”
    宁烨起了身，往自己的茶杯里续了水，递到章书秋面前，眼神清亮，半带哀怨看着她道：“你这个小坏蛋，都不肯承认我是你男朋友，弄得你六姨都误会了。”
    章书秋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俏皮眨了眨眼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宁烨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再多话，直接把章书秋拉进怀里，亲了上去，等到怀里的人喘不起气，才放开轻声问道：“还不承认？”见章书秋不吱声，又准备亲上去，她忙用手挡住道：“好好好，我承认还不行嘛！”
    “那你等会儿出去准备怎么介绍我？”
    “说，说你是我男朋友。”章书秋声音比蚊子还低。
    宁烨得偿所愿，又轻轻把章书秋搂进怀里，语带温柔道：“小秋，你看，你们家人这么多，你不给我点底气，可叫我怎么坐得住？”
    章书秋被他说得心里酸酸软软的，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先头，我，有点，第一次，我六姨……”
    “乖，我知道，你就是第一回，不习惯，对吧。但是我有了你，你也有了我，咱们都得习惯习惯，你说呢？不过你六姨是挺吓人的，她是干嘛的？”
    “我六姨是京大中文系的教授，她应该认识你母亲。”章书秋低声道。
    “难怪，你六姨是不是嫌弃我们家了？”
    “你这话说得，谁敢嫌弃你们家啊。”
    “那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有些顾虑重重？你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好不好，我得知道自己哪儿不好，才能变好啊。”
    “没有，就是说，嫁到你们家，不太自由。”
    宁烨一听，心中了然：“这一点六姨倒是没说错，但是也没有那么严重。你看看我，现在不也是自由得很，你就跟着我就好了，我们家对我的要求，就两个字：低调。”
    “你姓这个姓，不会也是为了低调吧？”章书秋笑道。
    “那时候哪能想到这些，不过是我爷爷娶我奶奶的时候，许了我奶奶家的，以后慢慢再讲给你听吧，这会儿天快黑了，我们再不出去，怕是不太好。”宁烨解释道。
    “你晚上，准备怎么办？”章书秋领着宁烨沿着夹道，往前头过去，外头已经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你听这声音，得多少人啊，我准备直接先醉为敬，有些怂，不认不行。”宁烨笑得一脸无奈。
    看宁烨这样，章书秋倒突然心虚了：“对不起，今天这事，是我欠考虑了……”
    宁烨伸出手刮了刮章书秋的鼻尖道：“你就这样，真性情就好，只要不像以前那样，对我冷冰冰的，我觉得比什么都好。再说了，要想娶到你，这个场面，无论如何都要经历一回，不过是早晚的事。小秋，其实我心里，高兴得很，你知道吗？”
    外头王宜筠才刚进了一进院子，就被八舅拦了下来：“怎么样？”
    “说不好，我看小秋在这种事上头，也没什么经验，乱得很，但是有一点，她是真动了心的。”
    “人怎么样？家里到底怎么回事？”
    “人还不错，和小秋挺合适的。他母亲也是我们学校的教授，姓胡，父亲嘛，你应该经常见。”
    “我经常见？”
    “嗯，新闻里。但这事人家不提，咱就不要说，你心里有数就好，其他的事，你让家里人注意点分寸。”
    八舅怔了怔，猛眨了几下眼道：“你说小秋这孩子，怎么轻重不分的？”
    “人家谈恋爱，又不是来工作的，回家见个长辈，什么轻重不轻重的。要我说，就该这样，咱们王家的掌上明珠，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行了，六姐，我知道了。晚上高低合适就行，我每桌安排个人，交代好，我先去了。”
    “嗯，行。你把云海和云山两兄弟安排坐他边上，”王宜筠沉吟了一下又道：“算了，我也坐那桌吧，不然这些孩子闹过了，可就不好了。”
    到晚上开席的时候，前厅的正堂里开了一桌，外头开了四桌，还有些来晚了的，真就端了个一次性杯子，拿了付一次性的餐具，站在边上插空，孩子们在席间穿梭嬉戏，十分热闹。
    八舅安好了席，打开破锣嗓子喊道：“今天难得，不年不节，六姐和小秋两个人一起回来了，我们先来举个杯，能喝的都干了，不能喝的到边上站着吃去……”
    院子里众人，都被八舅这清奇的脑回路，逗得哄堂大笑，喝的喝酒，吵的吵，笑闹成一片，章书秋碰了碰宁烨，嘴皮子都不敢掀地悄声道：“你今晚，安全了……”八舅这是在为今晚的酒宴定调子，不是什么新女婿上门，而是单纯的为了给王宜筠和章书秋接风。调子定好了，明白人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宁烨自然心里明白，可那做好的思想准备，却是白准备了，毕竟这话从另一头说，就是王家还没有把他当第一回上门的女婿看待，那诚意就更得做足了。宁烨一仰头，端着那个一两的酒盅，把那一杯酒干干脆脆，喝得一滴不剩。
    章云海在旁边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楚，一句话没说，也陪着宁烨把那杯酒给干了。
    八舅还真像模像样，巡了一遍桌子，大家都趁着这会儿，猛吃了几口菜，压下了那烈辣的酒意。八舅巡完了桌子，又站到门口那盏大灯下，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喊道：“这第二杯酒，今天有客人上门，我们王家人举杯表示欢迎，这酒嘛，还是要喝好的，来，我带个头……”说着把那杯酒，一仰脖子干了。
    宁烨站在那里，听八舅这么说了，忙从席上站出来，站到八舅边上，笑着冲众人举杯道：“我姓宁，单名一个烨字，初次登门，欠缺之处，还请各位长辈和兄弟姐妹们多多担待。”然后也喝干了那杯酒。
    桌上众人借着那盏大灯，终于把宁烨看得清清楚楚，有拍着桌子叫好的，也有跟着举杯喝酒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看着宁烨回了位子，又有人起哄道：“八舅，今天明明是庆祝小秋脱单，八舅，你可不能偏心，把主角请出来才是正理。”
    八舅把脸一板道：“你这臭小子，说得跟我们小秋嫁不出去一样，你先自罚一杯。”
    “八舅，你这还不是偏心？”
    “八舅说得对，你这小子，再乱说话，边上的按着，灌个三大杯送回去。”大舅喊道。
    “行行行，我自己喝还不成吗？大舅和八舅一起偏心。”
    “叫我说，也是这样，你总不能说你自己老子偏心吧？”四舅也站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自然明白人一大堆，跟着起哄道：“你还不老实喝酒，再不老实，我们就要灌了。”
    八舅瞟了瞟那发话的，又开始扬起声音道：“长辈没说话，你起什么哄？来，小秋，端起酒杯，到八舅这里来。”
    章书秋忙端了杯子，站到八舅身边，那大灯散发的热量，只把她熏得满脸通红。
    “你看看你们这些小鬼闹的，我们小秋脸都红了。要说的都在酒里，来，干了……”
    章书秋脸上更红，赶忙把那杯酒喝了下去，逃也似的回了自己位子上。旁边席上的姐姐喊道：“章书秋，你也有今天，我们今天不管别人，就管你，一定要陪你把这个酒喝好，把你这个害羞病一回诊好，让你躲在屋里不出来见人。”
    八舅看着章书秋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喊了一句：“好了，该吃吃，该喝喝，不年不节的，杀头猪不容易，莫浪费了，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得了这一句，欢呼着拍起了桌子。一位阿姨高声喊道：“章书秋，你还不过来，等着我们去给你敬酒啊？”
    宁烨看见章书秋端了酒杯要起身，忙跟着她一起起身，章云海举起酒杯拦道：“来来来，宁烨，咱们俩先喝一杯。”
    章书秋感激地看了章云海一眼，端着杯子先往全是长辈的那一桌就过去了。宁烨知道这是章云海在回护他，却只是苦笑道：“云海哥，谢谢，小秋她一个人，我……”
    章云山在边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稀奇道：“宁大哥，你担心小秋姐？你去了只会给她拖后腿，我就没见她醉过。”
    “行了，废话那么多，我这酒不喝是吧？”章云海不满道。
    “我喝，我喝，小秋真那么能喝？”说着赶紧把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这桌上，在六姨这位镇山太岁的主导下，基本维持热闹的场面，看客的姿态。
    宁烨望着章书秋穿梭在酒席之间，喝酒为辅，撒娇、抵赖、霸蛮等等十八般武艺全用了上去，逗得全场笑声不断，酒也喝得极为畅快。直把宁烨看得目瞪口呆，俨然已经忘了此时置身何处，是什么境地。
    六姨看着宁烨那眼神，几乎时刻围着章书秋打转，心情十分愉悦。
    章书秋端着酒杯回来的时候，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章云山轻声道：“我说了吧，我姐一个人，抵我们这样的一堆……”
    六姨笑道：“你姐在我们王家，那可是宝贝中的宝贝，谁还真舍得让她喝多啊。”
    “宜筠阿姨，我姐这本事，出了王家，那也一样是天下少有的。”章云山喝了几杯酒，在王宜筠面前，胆子也大了起来。
    “瞎说个啥，没事要这本事干嘛。”章云海瞪着章云山道。
    “虽说这本事对小秋来说，没什么大用，但有总比没有好，对吧，小宁。”宁烨正瞧着章书秋往回走，突然听见王宜筠说着话，把弯拐到他这里，马上点头答道：“宜筠阿姨，是这话，但我们家人少，这本事用不上。”
    不过宁烨心里此时想的却是，原来这个人，只要想和别人好好相处，那是可以长袖善舞到让每个人如沐春风的。她那冷若冰霜的职业笑容，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的一个面具，为的，就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感。
    章书秋好不容易回到座位上，宁烨一只手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另一只手给她夹了菜：“赶紧吃一点，菜都凉了，你还饿着呢。”
    章书秋摇摇头，面色带着绯红，嘟了嘟嘴状若撒娇道：“我吃饱了，一个人一筷子，早喂饱了。”说着还拿一根手指在宁烨手心轻轻挠了挠，直把宁烨挠的心神荡漾。
    等宁烨回过神，章书秋已经两只手缠着六姨的胳膊，开始跟六姨说笑起来：“六姨，你晚上和我睡不？”
    六姨略略瞟了宁烨一眼，笑道：“好啊，多少年没有带我们小秋睡觉了，就怕有人晚上要失眠。”
    章书秋被六姨一句话说得又脸红起来，六姨心里当下就明白，这两个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六姨，你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明早就要去县里，你六外婆病了，在住院呢。”
    章书秋啊了一声道：“我都不知道，还说明后天找时间去看她老人家呢，是怎么了，严重吗？”
    王宜筠摇摇头道：“没事，就是些老年基础病，年纪大了，想看看孩子，你十舅舅在国外回不来，老太太天天跟我哭，说生个儿子没良心……”
    “呵呵，十舅舅最孝顺了，六外婆这是和您撒娇呢。”
    “就是这话，你有空去看看老太太，昨天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差点就要跟着我回来，你四姨发了脾气，才没跟来。”
    “我说四姨怎么没回来呢，那我明天就去看她老人家。”
    “行，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先回去，你后头来就行……”
    这时候大家已经都热热闹闹酒醉饭饱了，八舅大着嗓门喊道：“吃饱喝足了，散了吧，住得近的，留几个来帮忙收拾一下。”
    长辈们纷纷退了席，孩子们也都被带到外头玩耍去了，年轻一辈的非常自觉，大家有条不紊，章云海、章书秋都自觉起身干活儿。宁烨看了看，也撸起袖子准备去帮忙。六姨却喊住他道：“你头回来，还是客人，不用你动手。云山，你先带宁大哥回去吧。”
    这一顿饭下来，宁烨已经非常清楚地明白，今天自己没能被灌醉，不是幸运，而是人家还把他当客人。人家待之以礼，他却心里泛苦：他这路，还长得很。
第五十四章 芙蓉花开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夜深人静，一天的喧嚣终于落下了帷幕。
    六姨睡在了章书秋房里，章云山陪着宁烨住进了六进院子。
    宁烨窗户外面一排的木芙蓉，开着繁盛的花朵，黑夜里分不清颜色，却被风吹出了声音。宁烨躺在床上，出神看着屋顶，不过隔了几米远的距离，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睡了，会不会也像自己这样，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现在其实有点理不清心中的百感交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面，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她今天的长袖善舞，风情万种，突然很感谢她从前的冷若冰霜，拒人以千里之外。否则的话，这样一个让人很轻易就能沦陷的女人，怎么会等得到他找到她。
    他想起她在他怀里热情似火，却又娇羞无限的小女儿模样，忍不住又开始浑身发热，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睡了吗，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章书秋刚洗完澡，正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看见那火辣辣的短信，感觉旁边床上还有个长辈似笑非笑看着她，不禁得又脸红起来。
    当章书秋终于躺倒六姨身边，感受到她身上莫名的温暖，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六姨，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我外婆，不是香味，就是那种干净的像太阳的味道。”
    “傻丫头，想外婆了，我也经常会想起她老人家。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我经常还会想起她给我们说过的话。”
    章书秋往六姨身边偎了偎，轻声问道：“我最近偶尔在想，如果外婆还在的话，她会不会骂我，这些年，现在往回看，自己都觉得有点傻。”
    “三婶如果还在，你肯定不用吃这么多苦。”
    “我也不觉得我吃了多少苦，其实我没日没夜学习的那些年，感觉挺好的，就是很单纯，那些浩如烟海的单词，不计其数的书本，让我把这些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王宜筠轻笑出声：“前些年，你那几个舅舅急得要命，担心你的婚事，我反倒一点都不着急。你这样心无旁骛，才得了现在的成就，要是早早就心猿意马，沉溺于谈情说爱，真是白白浪费了你这聪明的脑袋瓜子。对了，我听宜唯说你这三年签了个什么很奇怪的合同，你跟我说说。”
    “没什么，就是个有钱又有闲的老外，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找个乐子而已。”章书秋淡淡笑道。
    王宜筠被章书秋这话说得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就这么简单。”
    章书秋撒娇道：“六姨，你快别说这个人了，我烦都要被他烦死了，天天要这样过日子，别的事都不用干了，专门斗智斗勇就好了，没意思……”
    “那前几年你宜明舅舅介绍的那个医生呢？不是说你俩在约会？”
    “哪有，人家嫌弃我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连吃个饭，都要用好多种不一样的语言，打若干个电话，说是影响健康。”
    六姨突然话锋一转：“那个宁烨就那么好？让你这么快就丢盔弃甲？”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挺舒服的，可能年纪也大了，就想顺着自己的心意，试试看。”
    “听你这意思，原来也动过心？”
    “嗯，总有那种被感动的时候，可冷静下来想一想，还是不行。现在想想，就是没想开。”
    “你这回冷静想过了？”
    “嗯，前几天，他出了趟国，我发现，其实我会想他。”
    王宜筠能感觉到，章书秋语气里，那种淡淡的甜，轻笑道：“这样就好，顺其自然，才能轻松畅快。不过有件事，虽说你如今都是成年人了，阿姨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嗯，您说。”
    “在一起甜甜蜜蜜是好事，但是要注意一点。虽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但是阿姨这年代过来的人，对这些还是挺在意的。咱们好好一个女孩子，不要给人留话柄。阿姨说的，你懂吧？”
    章书秋一下脸烧得绯红，声音比蚊子还轻：“嗯，我知道了。”
    王宜筠今晚主要就是想和章书秋说这句话，见她一点就透，也不多纠缠，突然道：“你说王二夯那个夯货，那孩子都那么大了，婚也不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章书秋叹了口气道：“我会跟他好好说说的，他说他这几天会回来，这不会是又有什么事吧，按道理，他这会儿应该正忙啊。”
    王宜筠极不满意地摇头道：“他那个职业，我老早就说他，哎，算了，不说了，等他回来，你帮我问问清楚。你都不知道，我要见他一面有多难，我估计这小子是怕我说他，不敢到我面前来。”
    “行，我知道了。姨父还跟以前一样那么忙吗？书北最近怎么样？”
    “你姨父最近倒比以前清闲了些，上回病了一场以后，好像想开了些，人到了年纪哪能像那么熬，他家老爷子也说了他，有些事还是要放手。书北倒挺好的，那个心无旁骛的劲头，和你从前倒有些像。”
    “找女朋友了吗？
    “就这点不好，也不知道随了谁，今天李小姐明天侯小姐。我说了几回，后来想想，算了，反正他不带到我眼前来，不惹出事，我也就懒得操那么多心。”
    “哈哈，谁叫咱家小伙长得帅呢。阿姨，您快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好，你也睡吧……”
    大云山的风，总是带着温和湿润的气息，草木的清香。
    宁烨起了一大早，穿过六进的夹道门，进了后头的园子里，看见昨夜在窗户外面被风吹得簌簌响动的木芙蓉，繁花似锦，或白或粉或玫红的花，大朵大朵在绿色枝叶的掩映下，极为漂亮。
    穿过那片清浅的水塘，竟发现那水是从外头流进来的活水，溪流清浅，水静无声，绕过屋后石板盖住的沟渠，往下湾缓缓流淌，设计得巧妙而精细，果然是花了心思。
    章书秋来唤宁烨吃早餐的时候，他正站在院子中心的至高点往下看，有零星的炊烟，让村庄在薄薄的晨雾之中，显得更加静谧安逸，配上清浅的阳光，和眼前越走越近的那个人，宁烨一时看得有些呆怔。
    章书秋微笑着上前牵了宁烨的手，宁烨稍微用了一点力，捏了捏道：“有点凉，多穿件衣服，山里冷。”
    “嗯，你刚在想什么，好像在发呆。”
    “我在想，如果将来老了，能和你一起在这里养老，感觉会很好。”
    “哈哈，所以说人是不能歇的，你看你才歇了两天，就想着养老了，我可不想做那个众矢之的。行了，吃饭去吧。”
    “嗯，这地方是容易让人意气顿消，你说人忙忙碌碌一辈子，最后也不过是想寻个这样的地方养老。难怪你想退休，这份逍遥自在，真是难得得很啊。要不，这几年，你就住这里，我陪着你……”宁烨目光灼灼看向章书秋道。
    章书秋耸了耸眉毛抿嘴笑着看向宁烨，也不说话，宁烨忙又加了一句：“好不好，你也陪着我，等以后，咱们老了，就在这里养老。”
    “想得真长远，但这会儿我饿了，吃饭去吧。”章书秋摇头往里走，宁烨任由章书秋牵着他的手，慢慢穿过夹道，去吃早饭。
    昨天晚上一大屋子人热热闹闹的，今天却好像全部都不见了。宁烨觉得很奇怪，大舅笑着解释道：“都是有事的，一大早天没亮就都走了。你们今天怎么打算去做什么。”
    章云山从外头进来道：“小秋姐，我哥和嫂子先上山回去了，说让我留下来，看看你要不要我做什么。”
    “正好，你今天带你宁大哥，去王家冲那边那个温泉那里去逛逛，我要去趟县城，六外婆病了，我得去瞧瞧。”章书秋招呼章云山坐下来吃饭。
    宁烨一脸哀怨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章书秋摇摇头半开玩笑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经不得这么大惊喜，我中午就能回来。”
    不管宁烨多么不愿意，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安排。
    从这天以后，宁烨才算见识到了半退休状态的章书秋，忙碌的程度。
    早晨宁烨跟着章云山出门的时候，章书秋已经坐在电脑前面开始工作了，偶尔中午回来，吃过午饭，她会陪着他在后头园子里散会步，等他下午再回来时，已经是日薄西山，都开了灯，她还在电脑前面。
    只有晚上，章书秋的时间才是属于宁烨的，但是她的邮箱还是在不停弹出工作邮件的提醒。宁烨把章书秋抱在怀里，不让她动弹，像个孩子一样不满道：“你是在骗我吧，你这是要退休的状态？”
    章书秋无奈笑道：“工作是做不完的，但是我真的有减少接受新工作，现在手头的工作，大概也要三五年才能真正结束。”
    “这么久？不能交给别人干吗？”
    “不能哦，这就跟机器运行是一个道理，我也是这个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也得为其他部位负责任。我现在承担的工作已经很单纯了，如果再偷懒，有点对不起工作伙伴。你今天去了哪里？有收获吗？”
    “云山带我去山的西面了，前两天我还爬山爬得腿肚子抽筋，这两天好像已经慢慢适应了。”
    “那边是产板栗的地方，吃到老乡家的板栗了吗？”
    “迟板栗刚好最后一批，真像你说的那样，又大又饱满，生的熟的口感都很好。”
    “有没有去那边镇子边上那家造像工坊？”
    “雕刻吗？没有啊，云山没说有这么个地方，有什么来头吗？”
    “你看看我们家这窗扇、门框、还有屋脚线。”章书秋拉着宁烨的手，围着屋子院子转了一圈，又去了六进院子里的那件正房。
    正房中堂摆放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观音造像，眼神慈悲，俯瞰众生，圆润光洁，让人见之心静，十分难得。
    章书秋继续道：“这是从前，这家造像工坊祖辈的手艺，你再看看这书房里的摆设。”屋内陈设大气古朴，有几个十分具有年代感的瓷器，还有些画卷，更多的还是那些木制的雕刻，有纯木色的，也有上过色的，俱都栩栩如生，就连一条鱼的眼睛，也是带了表情的。
    宁烨开始不觉得，一样样看过去，越看越惊心：“这些都是那家的手艺？”
    “嗯，厉害吧？”
    “这好像不是一般的工匠能做出来的，一般的雕刻大师没有这水平。”
    “这家祖上是御用的造像师，明末清初，为了避战祸，到的这里，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了。我看过他们家的手稿，就是那种非常厉害的家族传承。家中男丁得传造像手艺，女子只学雕刻，你看这些房屋上的装饰，都是他们家的女儿们手工出来的，这有些是我家祖辈做房子时请她们家祖辈雕刻的，有些是现在补的，你看他们这手艺，看得出哪前哪后吗？”
    宁烨研究了半天，摇摇头道：“看不出啊，都一样感觉是老东西。这还真是民间有高人啊。”
    “没什么想法吗？”章书秋笑着问道。
    宁烨略一思索，眼前一亮道：“打造一张文化名片，如果将来发展旅游业，可以作为旅游线路中的一环，那一带也要可以开发的景点，还有农副产品可以出售，甚至是体验式游玩，很不错啊。而且这种东西比较吸引国外有些国家的游客，那就可以把产业做上去了。但是他们家能规模化生产吗？”
    章书秋摇头道：“这种传统手工艺，我倒觉得不要走规模化路子比较好。就是高端定制，做出品牌和影响了，以一当万都是可能的。我建议你还是亲眼去看看比较好，会更有感触。”
    “你陪我吗？你看云山根本记不得这一回事，可见他也没有什么了解。”宁烨可怜巴巴看着章书秋道。
    缠了许久，章书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宁烨才顾上欣赏这间三间房间打通的大书房，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奇怪问道：“我看这里和我住的那间房，好像原本应该是给你用的吧，你为什么不用，你应该很喜欢大书房啊。
    “这后头就是园子，晚上又是风声又是鸟叫的，有时候还有夜枭叫，吓人得很，我一个人不敢住，就搬去了前面院子里。”章书秋笑道。
    “那你，搬回来好不好，我陪着你，你就不会怕了，你看那张床，床上都是你的味道，我一个人，闻着你的味道，想着你，叫我怎么睡得着。”宁三岁又开始撒娇。
    “那床上明明都是新的，就有也是太阳的味道……”
    “对啊，你就是我的太阳啊……”
    痴缠了半个小时，章书秋还是不敌宁三岁，败下阵来，去了那间充满她味道的房间。
    窗外，秋日夜风凉意沁人，木芙蓉开得依旧繁盛热烈……
第五十五章 王二夯是大明星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这一天，阳光很好，温度很高，一点也不像秋天该有的样子。错过了夏天，尽管章书秋犹豫了好久，看了看天气预报，章书秋还是决定晒晒书。
    王二夯沿着夹道进了园子时，章书秋刚在小竹林前的那一片平坦空地上摊好书，自己躲到榕树的树荫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本书。
    “这个天晒书？你这是发什么神经？”王二夯坐到旁边的石头墩子上，靠着章书秋的椅子扶手奇怪道。
    章书秋冲着王二夯笑了笑：“你还真是说来就来了。夏天没赶上，今天这天，也不赖，今年最后一阵热浪，过去了，就凉了，就真晒不成了。”
    “你不是每年夏天都千里迢迢赶回来晒书吗，今年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有人绊住了我们章大小姐的脚了吧。”
    “哈哈，六姨回来了，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说你回来了？”
    “我天，你怎么不早说，我认怂好吧，饶了我吧，我给你带了芝麻酱，今晚给你拌面吃。”
    “哈，本大小姐岂是一碗面就能收买的。”
    “再给你做碗炸酱，榨菜丁剁得细细的……”
    “行，成交，我就不让六姨再回来了，她在县城，好像说是今天要回京城。”
    王二夯貌似吃了大亏一般跳起来喊道：“你就是个坑货，骗子……”
    “那也比你这夯货好，说好的不能反悔，不然要你好看。”章书秋看着王二夯，笑得两个眼睛眯起来亮闪闪的。
    “诶，你说你为什么不老，我脸上都长褶子了，你看这法令纹，”王二夯指着自己脸上给章书秋看。
    “你这就是纵情声色的下场，我生活规律，怎么能和你比。”
    “本公子是跑通告跑出来的好吧，你都不知道，那好多节目都是半夜录，或者是往通宵录，痛苦得要死，一夜下来，多少粉都盖不住快要吊到鼻子上的眼袋。合同又签了，总不可能赔钱吧，哎，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这倒还好说，再碰见点那种不着四六的人，简直没法活。”王二夯一通苦水倒出来。
    “当初是谁说自己不做歌手宁可去死的？现如今这副嘴脸，我看你做了歌星也离死不远了。”
    “就说啊，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但是我还没想好，早死和晚死哪个更好。”
    “说吧，什么事，弄得你好像眼面前就要死了一样的，你看你这样儿，哪里像个大明星，走路上也就是路人甲。”
    王二夯愣了愣，默然无语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个档案袋，递给章书秋。
    章书秋疑惑着打开那纸袋，看第一眼时，有些惊诧地瞪了王二夯一眼，见王二夯对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又飞快翻到结论处看了一眼，闭了闭眼，不敢相信一样再看了一眼，然后求证般看向王二夯，他对她默默点了点头，她有些颓然往后靠到了椅背上。
    兄妹俩各怀心事，良久无话。
    章书秋突然坐直了身子，扬了扬手里的纸袋问道：“为什么？”
    王二夯苦笑道：“前阵子，他在学校和同学玩闹，把教室里空调上的玻璃奖杯撞了下来，我赶到医院时，一头一脸的血，医生说先验血，怕保不齐要输血。我说我儿子和我一个血型，没关系，只管抽就行，那医生随口说了句他们只看检查结果。哈，结果真是讽刺啊……”
    “现在上户口是要出生证明的吧，你没看出生证明？”章书秋疑惑道。
    “看了啊，不然我也不能那么确定啊。然后我就去验了DNA，就这份。验完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就托朋友到那个医院查了一下，对了医院的档案和出生证明，别的都一样，就这个血型不同。然后人家告诉我，我手上份那出生证明是伪造的。”王二夯细细解释道。
    “王二夯，你还真是天生的狗血体质，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要知道怎么办，我还能烦成这样？”
    “二舅和二舅妈知道了吗？”
    王二夯摇摇头道：“我不敢说，会地震，他们俩，看着王梓轩，就跟宝贝疙瘩一样。”
    “那你怎么想？”
    “我能怎么想，我恨不得把她家祖坟都给刨了，可有用吗？”
    “看不出来啊，你说她怎么想的。”
    “这明摆着就是处心积虑算计我。”
    “你说她算计你，到底要算计什么呢？逼你跟她结婚？当初是她主动离开你的啊。算计你帮她养孩子？这也说不通啊，她家里条件很好的啊。”
    “我也搞不懂啊，关键是养了这么多年，这突然之间，我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要说我收养个孤儿视如己出，好歹也算是心里明白吧，这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啊。”
    “你没去找她问问？”
    “我也要见得着她的面啊，她现在就是躲着我，根本不给我近距离说话的机会，再说我俩现在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媒体抓住不放，我有时候烦躁起来，恨不得来个鱼死网破，干脆直接账号喊话……。”
    “那可不行，王二夯，那你俩就直接成为本年度娱乐圈最大热门了，连带着我们一大家子都要被人看热闹，不把你逐出王家门也要罚你跪祠堂。”
    “就说啊，那你说，我难道就这样忍了？可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啊，这不清不楚的，我都快疯了，天天晚上睡不着，头发大把掉。”
    “那你查清楚这孩子亲爹是谁了吗？”
    “没有，但肯定不是西方人。”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王二夯，没想到，这么大把年纪了，你也算功成名就，连这么点事都整不明白。哎，不过也是，好像也没谁真能把这种事理个清楚的。说吧，你想让我干嘛？”
    王二夯怔了许久，长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这事我暂时还没想好，先放放再说。我烦得很，先在这里躲几天清净再说。”
    “你不怕跑丢了通告要赔钱？”
    “管他的，一把年纪了，谁爱跑谁跑，本少爷如今想歇几天再说。”王二夯故作豪放大手一挥，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脸玩味笑道：“不会是嫌我在这里当电灯泡吧？人呢，藏哪儿了，不给当哥哥的介绍介绍？”
    “是啊，你这个巨型灯泡，不会给我惹一堆粉丝来吧，那我可就要被你坑死了。”
    “我开车回来的，一千多公里，可以吧。”
    “哈，你不会还乔装打扮了吧。你这也够受罪的，路上上厕所没有被人认出来？”
    兄妹俩说完烦心事又开始了日常逗闷子模式，宁烨站在夹道通往园子门里的最后那线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老远看着这两个人有说有笑，章书秋一脸神采飞扬，面部表情丰富得很，心里忍不住突突的跳。
    “宁大哥，你怎么不进去啊，二夯哥，是二夯哥回来了，二夯哥……”章云山从宁烨身旁闪身跨进院子里高声叫道。
    “我们的大博士来了，好久没见了，你这酒瓶底见长啊。”
    章云山扶了扶眼镜道：“没有吧，我度数没深啊。”
    “度数深没深不知道，不过你好像比以前黑了，也壮了。”
    宁烨跟在章云山后头，走近几步，看清了王二夯的脸，怔了怔，感觉好像很面熟，章书秋走到他身边道：“回来了？今天这么早？”
    宁烨像是宣誓主权一样，状若自然牵起章书秋的手问道：“嗯，这位是？好像是那位……”
    “对的，隆重介绍一下，王二夯，我堂哥，这是宁烨。”
    “你这介绍不太合格啊，章三妮。”王二夯一脸愤怒加鄙视道，旁边宁烨跟着点点头赞同：“深有同感。”
    在两个大男人带着愤怒的注视下，章书秋抿了抿嘴巴，清了清嗓子，重新介绍道：“好吧，这位是我表哥王书彦，知名歌手；这位是宁烨，章书秋的男朋友。”
    章云山眨巴眨巴眼嘟囔道：“有什么区别，又不是换了个人……”
    宁烨终于听到从章书秋嘴里说出的男朋友三个字，顿时眉开眼笑，捏了捏她的手，立即松开，向王二夯伸出右手道：“表哥你好，我记得我们应该见过一次，在上次对外交流的文艺晚会上。”
    “宁主任你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是有点意外。”王书彦恢复了他常态的谦谦君子模样。
    “叫我宁烨就好，我工作有调动，以后云东县，就是我的家了。”宁烨笑容俊朗。
    “宁大哥，你不会是调云东来了吧，我说你这种大忙人，怎么有空天天拖着我在云东四处晃悠。”章云山惊讶道。
    宁烨突然非常正经向章云山致谢：“云山，谢谢你，是我请你当向导，这段时间，你给我提供了非常多的帮助，以后，我还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改善云东贫困落后的面貌。”
    这番话把章云山一下说傻了，喃喃道：“不谢不谢，我也没做什么啊，就是跟你说了点哪里好吃哪里好玩的，其余的都是我感兴趣的，田地上的事情……”
    王二夯在边上把章云山的肩膀一拍：“傻小子，你说的这些，对一个不了解情况的父母官来说，就是最有用的信息了。宁县长，我说的对吗？”
    宁烨微微点头笑道：“确实如此，起码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了。”
    几个人正说话间，突然刮过了一阵风，吹得书页的纸张哗哗作响，章书秋抬头看了看天道：“这太阳怎么突然就没影了，不会是就要变天吧，有话等下再说，先帮我把这些书收了。”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地上摊开的书都收拾进了书房，宁烨看着王书彦十分熟练地帮着章书秋把那些书一一归位，不禁感慨道：“难怪书彦你这歌都写得那么优美，原来也是从小的积累。”
    “嗯，我们的启蒙先生，其实就是三奶奶，有时候书背不出来，是要打手心的。”王书彦点头回忆道。
    宁烨耸耸眉道：“这么厉害？”
    “没打过我和我哥，还有我嫂子。”章云山面带侥幸笑容道。
    “哈，那是三奶奶嫌弃你们教不会好吧，不如让你们淘气去，你看看你们，啧啧……”
    章云山十分不满道：“我怎么学不会了，我现在也是博士啊博士。”
    “嘿，你那也是家学渊源，还博士呢。”王二夯鄙夷道。
    “姐，二夯哥嫌弃我们家是农民出身。二夯哥，你可别忘了，我姐，那是章家人，你总不能说她也学不会吧，你总不能说她也是家学渊源吧，我记得以前你背书，从来没有背过她的。”
    “你姐，那是流着我们王家人的血的……”
    章书秋在旁边收着书，看着这两个斗嘴，笑得前仰后合，宁烨看着这三个，能明显感觉到，有一种微妙的亲近，在他们三个人之间弥漫开来，就像章书秋看见章云海，那种全心的放松和信任。
    这里面有从小长大的情谊，也有浓得化不开的血缘关系，尽管他们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从事着不同的工作，过着不一样的生活，但是他们只要聚到一起，就还是那么亲近。
    宁烨看着那两个，吵起架来就忘记了递书，便走到章书秋身旁，帮着她整理书柜，边轻声问道：“这两个，一直是这样？不会打起来吧？”
    章书秋笑着摇头道：“不会，他们都有个坚定的底限，君子动口不动手，不然小时候早就打得七荤八素了。”
    “话说，你这表哥，外表真看不出来，这嘴皮子，啧啧，我以后要小心点……”
    “你想太多了，王二夯同学还是非常自命清高的，一般人，他绝不会挤兑。而且在外头，他的形象就是谦谦君子，他这份尖酸刻薄，也就是对着我们几个使使。”章书秋噘噘嘴道。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他们这种明星，不是忙得觉都没的睡吗？”
    “他说他回来歇歇，有点累……”
    王二夯突然注意到章书秋和宁烨扎在一堆说悄悄话，大声道：“你们那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注意点影响，这里还有个童子鸡呢。”
    章书秋和宁烨同时笑了出来，章云山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个童子鸡，说的是自己，顿时梗直了脖子道：“你说谁呢，谁是童子鸡，你才童子鸡……”
    “我是不是童子鸡大家有目共睹，全国人民基本都知道，但你说你不是童子鸡？谁信啊。”
    “我，我上大学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我……”章云山突然发现，这面前三个人眼里，都闪烁着浓烈的八卦之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不再往下说了。
    王二夯却把他脖子一搂道：“乖小山，快给哥哥讲讲你是怎么告别童子鸡的，哥哥保证不给你说出去……”
第五十六章 峡谷幽深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等宁烨帮着章书秋理完书，王二夯和章云山也打累了嘴巴官司，几个人坐到书房的八仙桌旁喝茶。
    王二夯抿了口茶，在嘴巴里砸吧出了滋味，笑着摇头道：“要说吧，这冰柳白的滋味儿，我还真没从别的茶上喝出来过，明年记得多给我留点，不够喝的。”
    “你是不够喝还是不够分的？我们这茶，明年要见效益的。”章书秋笑道。
    “行，明年哥哥拼了这张老脸，给你们卖茶，还不行吗？不要报酬，就一样，我的茶管够，我不要这种芽茶，太淡了，我喝了浪费，你就给我一芽一叶的头采茶就行了。”
    宁烨感兴趣问道：“你准备怎么卖？好像胸有成竹？”
    “直播带货啊，过完年来一波预定都可以。别的不敢说，你要让我讲这冰柳白，我能给你滔滔不绝讲几个小时的。”
    宁烨眼前一亮道：“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拍套片子，就是那种虽然说是在讲冰柳白的，实际上带上整个大云山的生态、环境、山里的人、农作物等等，可以切割开做若干个小片子，又可以整合起来，做成一个长一点的宣传片，像那种史诗般的田园风光那种，就是一套的，书彦可以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也为冰柳白造势嘛，甚至可以用书彦的视角拍摄剪辑成一个版本，这个真的在很多地方都用得上。”
    王二夯手指在茶杯上点了几下，点头道：“这个法子不错，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先写个脚本出来，再找个功底深厚的编剧调整润色一下，然后找个专业的摄制团队来制作，有我盯着，肯定不能跑偏了。”
    宁烨见王二夯主动揽了这活儿，十分开心，却又带点忧虑道：“这种片子可能耗时比较长，一年四季都要拍到，资金上，怕是少不了。”
    章书秋笑道：“既然主要是为了卖茶，资金的事，就由我们来解决吧。”
    王二夯摇摇头道：“不用了，小秋你这回投入可不少，我也算为家乡人民做回贡献。宁县长还有什么想法，可以一并提了，到时候我一起考虑进去就是。”
    “这样，回头我整理一下，写个大概思路出来，然后你们都看看，可以讨论讨论，到底你们还是比我更了解云东。”宁烨点头道。
    “那倒是，我觉得没人比我姐更了解云东。你就说那雕刻那家，我想都没想起来，我姐就觉得人家那是艺术。”章云山点头道。
    王二夯听了问道：“你上回让我打听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事儿，就是帮他们家问的吧。”
    章书秋点头道：“嗯，我比较了一下，也找你介绍的专家了解了一下，按理说他们家从文化传承到艺术高度，是什么都不缺的，就是他们家哥仨，只顾埋头做事，不管抬头吆喝，也没什么人脉，这事儿还得通过官方途径努努力。”
    王二夯突然又说回茶叶道：“诶，对了，你这茶申请商标没有？别好不容易帮你宣传起来，结果替他人做了嫁衣。”
    章云山点点头道：“注册了，大云山、云山、云东三个品牌都被我注册下来了。”
    “你搞那么多品牌干什么？”王二夯道。
    “我先占坑，其实就用大云山，免得到时候费了老大劲，结果被人家做乱了市场，那就糟糕了。”章云山解释了一下，现如今这茶叶市场，做出名气的茶品牌，要么是有着极为厚实的文化传承根基，要么就是砸了无数的宣传费用，但不管什么品牌，都面临被同地域茶叶做乱市场的危险。客户不知道里面的路数，导致滥竽充数的数不胜数，市场就显得极为混乱。
    “诶，看不出啊，你小子这脑袋也不是白长的哈。”王二夯打趣道。
    “前车之鉴，你看看云东的板栗，现在就开始搞价格战了。外头的人根本不知道，其实都是县里产的板栗，但是区别就是那么大，现在这个名片基本已经垮掉了。前些年，多少人响应号召，不管哪个犄角旮旯都种板栗，也不管水土合适不合适，现在价格战一打，原来主产的两个乡，叫苦连天。”章云山可惜道。
    宁烨跟着章云山走走看看许多天，也是深有感触：“所以说这事儿，还得全县一盘棋，统筹规划，帮助各个贫困乡找到自己的脱贫产业之路。”
    宁烨这话，让王二夯生出了些考较的心思，笑道：“宁县长，看样子你这还没上任已经开始工作了，我也是从云东走出去的，要不你给我稍微讲讲，看看将来我有没有什么能搭把力的地方？”
    宁烨摇头笑道：“我刚来，了解的肯定没有小秋深入，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就是觉得现在这样肯定不行。比如板栗这事，与其让他们相互倾轧又挣不到钱，不如让强的更强，让品质不好的产区想些别的出路。我看其中有个乡，有个酒坊，生意非常好，我听在省城开饭馆的老板说，他们家的酒供不应求，我让云山带去看了看。云山说那里原来产的糯米就极适合酿酒，那地方还养蚕，桑葚用来酿酒，销量都好，现在桑田都改了板栗树，极为可惜。
    我也详细问了，他们家本来祖上就是开酒坊的，有秘方还有手艺，也能扩大产能，交通问题阻碍了销售。类似这样的，扶持他们做出一家正规化企业，能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再者，从上游种米的农民，到关联产业，蚕桑产业，原先县里就做得不错，都是可以重新振兴起来的。”
    章书秋笑问道：“哇哦，这个我不知道哦，你去哪儿打听的？”
    宁烨笑意温和答道：“严老板家呀，我后来又去过一回。老板娘给我介绍了一个回家创业的博士，结果找了一圈，居然是云山，你说这世界小不小。”
    王二夯一脸玩味道：“是挺小的，小到你随便晃晃，就能晃到我家章书秋面前。”
    “王二夯，能不能好好说正事。”
    “嘿，你问问他，原本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你个傻子。”
    宁烨听王二夯挤兑他，倒是挺开心，点头道：“这事儿吧，一而二，二而一，巧合，巧合。”
    “要照你这么说，你们这叫做天作之合，有缘得很，我怎么听说是兜兜转转十几年呢？”王二夯眨眨眼道。
    “你这人没回来，消息倒挺灵通，真是八卦本性不死啊。”章书秋白了王二夯一眼道。
    章云山却摸着脑袋突然冲出来一句道：“小秋姐，我想去那个乡包块田种糯米，以后也可以走合作社的模式，那边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田地就荒在那里，可惜了。”
    章书秋灿然一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你哥说的那样，见不得好田荒着，那你山上怎么办？”
    “山上现在有我哥就够了，我也就是做些技术性指导的活儿，不用见天蹲在家里。”章云山解释道。
    “那你是自己去承包呢？还是用公司的名义？”章书秋问道。
    “肯定用公司名义啊，我自己单打独斗的，多没意思。”章云山噘着嘴道。
    “那我不管啊，你只要能说服你哥，我只负责投资，别的不管。”章书秋云淡风轻道。
    “我看成，有个龙头带动，还能在秧苗技术上给支持，应该能够加速扭转现在的局面。”宁烨点头赞同道。
    “宁县长，我怎么觉得你是跑我们家打秋风来了？不仅打秋风，还要把根给挖走，有点不太地道啊。”王二夯笑容玩味道。
    宁烨眨眨眼笑道：“那我可不敢，充其量算是嫁接。”
    “你要这么说也行，那你付出了一点什么呢？”
    宁烨想了想，非常正经地答道：“我这个人都到了到了这里，往后扎根云东，修好路，搭好台，再引来几个名角，把这出戏好好唱唱。”
    王二夯深深正视了宁烨许久，见他表情坚定，语气郑重，知道是有力有心，也会用力用心，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有个消息，宁县长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
    “愿闻其详。”宁烨怔了一怔答道。
    王二夯想了想道：“等我打个电话给八叔，看看他有空没有。”
    章云山点头道：“在前头，好像是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提前回来的，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在跟他说事，估计是被绊住了，我去看看。”
    章云山出去逛了一圈，正好给八舅王宜璋解了围，进了书房门就道：“二夯回来了？不早点去叫我，被他们那点破事缠着，脱不开身。小秋，快给我倒口水喝，说得口干舌燥的……”
    八舅喝了杯茶，长长舒了口气，才对着王二夯道：“二夯，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王二夯笑了笑道：“没有，就是听说小秋回来了，我就回来看看，顺便休息一下。怎么，八叔不欢迎我？”
    王宜璋把眼一瞪道：“你这小子，这是你自己家，还用得着八叔欢迎不欢迎的？你这是要八叔给你开宴席的意思？要不咱再杀头猪？”
    王二夯一脸苦笑，连忙求饶：“八叔，我就这么一说，您饶了我吧。”
    王宜璋又和王二夯玩笑了两句，才扭头对着宁烨道：“宁县长，听说你这几天四处去转了转？感觉怎么样？”
    宁烨苦笑道：“八舅，您这么叫，我有点坐不住。”
    八舅笑道：“那有什么办法，往后也只能这么叫，不然我叫顺了嘴，到时候改都难改。行了，说说吧。”
    宁烨点了点头，讲了些这些天的所思所想，最后还是着落到这个交通上。
    王宜璋点点头道：“咱们县里这问题，看明白很容易，解决起来却很难……”
    王二夯接话道：“八叔，我听说一个消息，请您进来，就是想看看您怎么说。”
    王宜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王二夯继续道：“咱们这邻近五省的大路网规划正在制定中，配合水陆空交通运输网，有一条贯穿东西的高速会经过陆洲，如果能搭上这趟车，咱们云东就打开了西大门，与大路网接轨了。”
    王二夯这话一出，其余四人眼睛都亮了亮，宁烨朝着章书秋问道：“家里有没有地图，云州地图？”
    “有啊，稍等一下，我去拿来。”章书秋点点头道。
    几个人把地图摊在硕大的书案上，宁烨仔细看了半天，苦笑道：“咱们离陆州虽近，可隔着这茫茫大云山，简直就是隔路不同天啊。如果穿山而过，这造价，要翻多少倍，而且路径完全就改变了……”
    王二夯微笑着看了一眼八叔王宜璋，只见他摇摇头道：“也不尽然。你看这两座山峰之间，应该是有一条大峡谷的，不过很多年没有人走，如今估计是古木参天，林深涧幽了。”
    宁烨又仔细端详了半天，仍旧看不出头绪，笑着问道：“八舅，您是如何看出这里有条峡谷的，这地图可真看不出来。”
    王宜璋摇头道：“我可不是看出来的，小秋，你去把那手札找出来。”
    章书秋笑着站起身，往后头到书柜里找了一会儿，拿了本册子出来，仔细翻了一会儿，摊开其中一页道：“你看，这是我们家祖辈留下来的，类似手札之类的东西。根据这上头记载，我家祖辈曾经穿越这条峡谷，到陆洲贩盐经商买地。”
    宁烨拿过那册子，仔细读了读，不过简短一句话，却燃起了他心中无限的期望：“既然如此，县里有做过勘测吗？”
    王宜璋冷笑摇头道：“不要说县里，市里、省里都派过队伍来，有什么用，早些年我还找人给带过路，走半截，人家队长骂我们瞎胡闹，说那根本不是什么峡谷；还有两回他们自己走，后来在林子里迷了路。每回我们都是热情接待，最后期望落空，后来再来，就没那么热情了。再后来搞那种什么小飞机的，炸了一架，还让我们给赔的。”
    章书秋补充道：“大家都觉得这里没路，只有山，而且是崇山峻岭。我还听说有地质队来勘测过，认为大云山的山体地质结构不适合开山洞。反正各种说法都有。”
    王二夯却补了一句道：“现如今，情况又不同了，国家扶贫决心和力度都这么大，倒是时候拿出来说说了。”
    章书秋望着王二夯道：“你这回回来，不会也有这个原因吧？”
    王二夯笑着冲宁烨扬了扬下巴道：“我这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听说有特殊人才到我们县里做父母官，就想回来碰碰运气，哪知道却碰到了自己家里。”
    宁烨哈哈一笑道：“这是我的运气才对，只是，恕我多嘴问一句，你这消息的来源……”
    “可靠的，你不是云东人你不知道，我饱受这交通之苦，加上小秋在云东弄了这一摊子之后，我对这个就格外上心，也用心做了些经营。”王二夯点头道。
    “我哥是我六姨的学生，当年是我们县里的高考状元，他现在这职业，纯属意外。”章书秋笑着解释了一句。
    宁烨当下心中明了，这京大人才云集，向来是各机关单位的人才储备库，尤其是京大中文系学生，十之八九都考了公务员。而且像王书彦这种高智商人才，用心经营的事情，一般都不会出什么偏差。
    再说了，即使是子虚乌有，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总不会错，就算过去哭哭穷，先挂个号，总不会有错。但万一要是真的却错过了，自己这一任上，只怕再难有这么好的机遇了。
    尽管心里百转千回，宁烨面上还是不显，只是笑道：“你们王家，可真算得上是人才济济啊。”
    章书秋和王二夯笑而不语，章云山却在一边嘟囔道：“这才哪到哪儿。”
    王二夯道：“言归正传，时不我待，宁县长只怕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宁烨立即了悟，满心期待望向王宜璋道：“八舅，如今乡里还能找到向导吗？”
    王宜璋沉吟片刻道：“向导是能找到，但是也得搞勘测的人愿意听才行。”
    宁烨点头道：“八舅，您放心，现如今，这件事已经成了死命令了，不是谁能糊弄得了的了。我明天先去江城，联系一下相关事宜，早日让队伍进驻。下周一我要到组织部报到，等相关领导送我过来上任之后，就是我自己跟着进山，也要把这事落实到位。”
    王二夯疑惑道：“京城那边怎么说？”
    宁烨点点头道：“这么大的事，肯定不是我一个人能办成的，我会去想办法寻求支援的。”
第五十七章 坦诚相待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夜幕降临，宁烨牵着吃得有些撑的章书秋在园子里散步，看着她有些懊恼的模样，忍不住失笑道：“就有那么好吃？”
    章书秋点头道：“嗯，我最喜欢吃王二夯做的炸酱面了，每回吃都要吃撑，就是吃的时候不觉得，吃着吃着才发现已经吃撑了。”
    宁烨哈哈笑道：“你这钢铁般的自制力也会有败北的时候，真是难得啊。”
    “你还笑，谁让你不多吃点，你多吃点我就没得吃，就不会撑了。”章书秋埋怨道。
    宁烨想起章书秋看着那盆面，眼睛里的光闪闪发亮的样子，忍住笑抿抿嘴道：“是，女王大人教训得是，我就该抢着吃，吃光它……”
    “那也不成，咳，算了，你明天什么时候走？”章书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宁烨觉得章书秋那副小女儿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忍不住又把她抱进怀里，腻歪了许久，才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道：“小秋，怎么办，我还没走就舍不得你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回去？”
    章书秋气还没喘匀，却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样：“我才不要呢，我忙着呢，忙得很。”
    宁烨语带宠溺道：“好好好，那让云山帮我去把车开回来。”
    “嗯，你让他去，他反正隔三差五要回一趟学校的。”章书秋点头道。
    “你说，让云山去考公务员怎么样？”宁烨建议道。
    “他不考，他自己有主意着呢，他自己说他自己愣头愣脑的，不适合和人打交道，就想实实在在做点事。”章书秋语带娇宠道。
    “你们这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可真是好。”
    章书秋被宁烨说得哈哈笑了起来：“你这是嫉妒吗？”
    “嗯，羡慕嫉妒恨。”
    “你们家呢，你上次不是说起过你有个堂弟吗？”
    宁烨无奈笑笑道：“和我一样，也在某个犄角旮旯，比我还早，就出去了。我们这种家庭，看上去显赫，其实对子弟的要求极其严格，我们的路，好多时候，都是不由我们自己选择的。当然也可以选择，但是选择范围就那么大，长辈们画好了圈，我们再怎么蹦跶，也就只能在那个圈里面蹦跶。”
    章书秋有些同情地眨了眨眼望着宁烨笑，宁烨突然想起自己早先在王家长辈面前说过的话，咳了咳掩饰道：“总还是有得选的哈，小秋，你最知道我，我也没别的想头，就是想在你身边。”
    章书秋懒得再和他计较：“你和你堂弟感情不好吗？”
    “好啊，但是山长水远的，一年到头，估计也就过年那几天能见着，维系我们之间情谊的，其实更多的是家族的责任和荣耀。”宁烨语气有些沉重。
    “瞧你这意思，对你这职业，其实不太喜欢？”章书秋试探问道。
    宁烨摇摇头道：“那也不是，我们从小就是受的这种教育，也从小就知道了往后的路要怎么走。过程虽然可能充满意外和曲折，但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从懂事开始，人生就已经摊在你面前，有点无趣……”
    “我倒觉得挺好的啊，往大了说叫为苍生立心，为生民立命，往眼前说，你看看咱们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看不起病上不起学的人们，在你的手里，一点点旧貌换新颜，摆脱穷困疾苦，多有成就感，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选择你这个职业。”章书秋感慨道。
    宁烨被章书秋说得心里暖暖的，笑容温润：“你说的把我自己都感动了，行，既然长辈和娘子都有交代，那我定要好好施展一番。”
    章书秋被宁烨逗得笑出了声，突然小心翼翼道：“你，勘测的事，要不要我……”
    宁烨笑着摇摇头道：“娘子，为夫虽然极想把你这软饭硬吃了，但是像你这么高级的软饭，想要硬吃，还得有点真本事才行。放心吧，你们对我已经帮助极多，之后肯定还多有仰仗，但是这些我能做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然的话，该被人看扁了，到时候不让我进门就糟糕了。”
    章书秋见宁烨胸有成竹，知道肯定已经是想好了，也不再多问，只笑着道：“你这么文绉绉的，听得我好不适应，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我是好好说话啊，我这不是进了你们王家的书房，沾了一身书香，不由自主就这样了。你看你家二夯哥，其实他写的那些歌，那歌词，不也都文绉绉的嘛，粉丝多买账啊，可见这年头，还得有文化，古典文化，对吧？诶，你说他满腹经纶，怎么就去做了歌手呢？”宁烨又开始歪缠道。
    “你可别让他听见，他会跟你急。”
    “对对对，是我说错了话，幸亏他做了歌手，不然这么多充满文化意味的好歌从哪里来，简直是一种损失。”
    宁烨看了看章书秋，又补充道：“真心的，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之前把他的歌几乎都听过一遍的，曲子我不懂，不敢随意评论，但有些词，真是让我拍案叫绝，我琢磨了好久，有时候就是一个字的差别，那味道就完全不同，佩服得很。”
    “你还有空研究这个？”
    “工作，工作需要，文化交流嘛。”
    “我说了你都不信，他是到了大学，才业余去学的音乐。
    他小时候就是喜欢唱歌，但是我们这地方，那个年代根本没条件让他学这个。
    后来到大学，他们学校比赛也多，他就莫名其妙拿了好多奖，然后就自己写歌，然后还没毕业就有唱片公司来找他，还是那种国际化的大公司，我六姨坚决不肯。
    我六姨是他亲姑姑，管他的事，比他父母还多。两个人剑拔弩张，见面就是吵架。那会儿我也在京城，他就躲到我家里，也不回学校。
    但我觉得他其实是内心很纯净的那种人，他虽然在我那里躲着，每天既不颓废，也不消沉，就是自己抱着把吉他写歌。
    后来有天我打扫房间时，无意中看了眼他写的那些歌词，真的是惊着了。
    我就让他唱给我听，真是很好听，和当时外头流行的歌都不一样。我就让他想办法去找了个棚，录了小样，然后我把那小样送给我六姨。
    我六姨虽然思想比较传统，但是人还是很有见识的，又把那些歌拿去找了几个音乐学院的教授听了，还找了电视台和电台文艺部的制作人听了，都觉得眼前一亮，其中有个音乐学院的知名教授还跟我姑姑说，让我哥跨专业考他的研究生。
    这样的情况下，我六姨才没有再干涉。他就签了公司，当时他写的那些歌被唱片公司的大神级制作人相中了，给他制作了那张专辑，他就那样突然火了，拿奖拿到手软，而且那些歌，到现在还在传唱。”
    “那你六姨岂不是有些后怕？”宁烨沉吟道。
    “也不能这么说，我二夯哥成名的路上，除了自己本身有才华，我六姨还是帮了不少忙的。”章书秋笑道。
    “他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宁烨随口问道。
    章书秋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这么八卦。”
    “也不算八卦吧，这全国人民都关心的事情，我自然也不能落后啊。”
    章书秋脸色暗了暗，叹了口气道：“以后再说吧，一言难尽。我们进屋吧，我累了，再去喝杯茶，应该就能消化了。”
    “你晚上还喝茶，不怕睡不着？”
    “我没事啊，习惯了，从小跟着我外婆喝茶，我外婆真是，喝茶治百病……”
    宁烨哈哈一笑道：“这也是头回听说。”
    章书秋解释道：“真的，那个年代没什么养生这一说，但是我外婆，就是看上去一些不知名的草，就连那核桃中间的那个皮，在她手里都能泡出治病的茶，现在说，其实就是养生了。”
    宁烨点头道：“难怪我看你那柜子里，好些我都不认识。”
    章书秋泡好茶，放在鼻尖闻了闻香，突然状若不经意道：“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和你说一下比较好。”
    宁烨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心里一突，面色却不显道：“嗯，你说。”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老头儿吗？”
    “嗯，怎么了？不是说合约到期了？有什么麻烦吗？”
    “他，好像在四处找我，”章书秋略略沉吟了一下又接着道：“我想着，我们之间，这种事，我还是希望坦诚一点，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果然，事情并没有章书秋之前说的那么简单，宁烨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也想着回去要更仔细查一下这件事。但是从章书秋嘴里，亲口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起码证明，她在乎他的感受了，也不希望他误会她。
    宁烨璀然一笑，笑容极其明朗，捏了她的手道：“小秋，我很开心，你这样对我。我本来，想求的很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就够了。你这样待我，我忍不住就会贪心，也希望你能像我爱你一样爱我，把我放在心上，一辈子都放在心上，好不好？”
    章书秋被宁烨这突如其来的深情表白弄得有些懵，失笑道：“我们现在说的是一回事吗？”
    “是一回事啊，你看，你选择这样的时候告诉我这件事，肯定是不希望我回京城之后，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影响我对你的感情，所以你先让我知道事情的原委，我就不会瞎想了，这还不是在乎我的感受，把我放在心上了吗？”宁烨一句接一句，把章书秋的心思说了出来。
    章书秋原本想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影响她的生活，先告诉他，就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更关键是他家里还有长辈……
    有些事传来传去，就传得根本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原本她是无所谓的，可现在有了宁烨，她到底不想让他因为这样的事，有什么不好的猜测，或者是被长辈训斥……
    可她这些心思，被他一解读，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而且你还说不出他想的不对，章书秋忍不住失笑摇头，却无话可说。
    宁烨见章书秋语塞了，高兴得很：“我说对了，是吧？这就行了，管他什么Conti还是什么老头儿，有什么关系，放心，有我呢……”
    章书秋突然觉察出一丝不对来，眉头皱了皱道：“你，查了我？”
    宁烨这才感觉，自己一时高兴，本来在章书秋面前就不设防，这一下更是失言了，忙蹲到章书秋面前捉住她两只手，解释道：“小秋，你先冷静，冷静，听我解释……”
    章书秋看着宁烨带着祈求的眼神，里面还有紧张、害怕、小心翼翼等等许多的内容，本来怒极的情绪突然冷静下来，眼前这个人，在外头，在别人面前，尽管奉行低调行事，但是他显赫的家世，一帆风顺的学业和工作，决定了他根本不用去多看别人的脸色，却在她面前这样谨慎小心。而且他一向奉行谨言慎行，既然能在她面前不小心言语有失，可见对她并不设防。
    章书秋突然有些心酸，轻声问道：“你这样，值得吗？会不会后悔？我，我们，是不是错了？”
    宁烨被章书秋这突如其来的质疑，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小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没错，要错都是我错了。小秋，我不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点找到你，没有用尽我全部的手段去找你，我当初不该那么自以为是，我不该一边想着你一边又怨你，不该质疑嘲笑我自己的心意。等你终于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是个傻子。小秋，你只要愿意在我身边，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小秋，你不要吓我，我只是害怕，担心你又不声不响消失了，我……”
    “你先起来，你这样蹲着脚不麻吗？”
    “你先答应我，你不生气，听我解释……”
    “好，你快起来……”
    宁烨突然一下站起来，直接把章书秋从椅子上抱起来，进了屋，放到了床上，圈住她道：“我不是为了查你，你，你们家，我和你哥哥那么好，咱们两家知根知底，我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再说了，咱们俩那么好，对吧，我是说我怕那老外不安好心，怕你太低估了他的能耐，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他反正在国外，又无所谓，咱们还得过日子呢，对吧？”
第五十八章 私房话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还正奇怪，按理说，如果那位真是翻天覆地在找她，不可能自己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是眼前这位做了手脚。
    章书秋推了宁烨一把道：“你躺好来，好好说话，你都干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用了点手段，封锁了你的信息。”
    “就这样？这么简单？”章书秋疑惑道。
    宁烨心里苦笑，其实哪有那么简单，但是却点头点得极快：“过程复杂了点，但是结果就这么简单，咱们看结果就好。他找不到你的信息，你这些年又很少在国内，自然也就没办法生事了。但是吧，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要说一劳永逸，除非他自己不找了，不过现如今，哪有人那么长情的，过阵子就会偃旗息鼓了。”章书秋轻笑道。
    宁烨心里想，那可不一定，却只道：“所以这段时间，你就陪着我，在这大云山里，好好造福乡民吧。”
    “还有别的什么瞒着我的没有？”章书秋斜眼问道。
    “没，没有，嗯，那个，咱们说好不生气的哈……”宁烨看着章书秋的眼神，弯转得极快，这有些事，还不如一回说了，省得再生两次事。
    章书秋笑眯眯道：“说吧。”
    宁烨半靠在床上，把章书秋抱进怀里，小心翼翼道：“我，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查了查……龙，龙浩。”
    宁烨看着章书秋的脸色，像生怕她从他怀里直接消失了，贴得极紧。章书秋脸色虽然变了变，但显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顿了顿问道：“查出什么来了？”
    “年数太长了，目前还没查出什么来……”宁烨尴尬道。
    “瞧你这意思，你还准备继续？”章书秋问道。
    “也不是，就是你看这事，好像挺奇怪的，我怕你……你又什么都不跟我说，万一，是吧，我受不了……”宁烨磕磕巴巴解释道。
    “你想知道什么？”章书秋把身子侧了侧问道。
    “我就，就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对你好的，能让你那个，大病一场，这么多年还，还忘不了……”
    “你还真是……”
    “对对对，是我不对，我是说我不应该，他都去世那么多年了，我不该跟他较劲，我就是想知道，怎么才能把你，把你的心，拴住……”
    章书秋看着宁烨小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事，谁对谁怎么好的，那怎么查得出来？”
    “是是是，是我想错了，那，要不你跟我说说，他是怎么对你好的，我也好学学。”
    “这人和人不一样，好和好也不一样，时间不同，状况不同，学来干嘛，说到底其实就一样，真心实意。”章书秋摇头道。
    宁烨突然想起那晚床单上的那些红色，闭了闭眼道：“那会儿他应该二十不到，十八九吧？”
    “嗯，他去世那年二十。”章书秋声音沉闷道。
    “其实我挺佩服他的，你们感情那么好，又都是青春少艾，血气方刚，小秋你又长成这样，他都没，你还……好像真挺难得的。”宁烨感慨道。
    “他嫌我太会读书了，说让我好好读书，以后出去见大世面，也把他带出他们村子，到外面去转转。后来，我哪儿都去了，他却……其实，再后来，我倒突然明白了，自己脚下这一亩三分地，才是最踏实的。哎……”章书秋笑容中带着凄凉，又鄙夷地看了眼宁烨道：“哪像你，你看看你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宁烨打着哈哈道：“你说得对，我脑子里想的全是你。你不刚说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状况，现如今你这状况，就是需要爱情的滋润，需要我的滋润，你说对吧……”
    “你这都什么歪理邪说，什么话被你说说，就能变了味儿。”
    “我怎么又错了？行行行，那你跟我说说，你那会儿究竟怎么病了？”
    “我那也不是病，就是，现在想起来，就是那会儿太小了，接二连三的，有点傻了。你看，我外婆去世那会儿，有我爸爸撑着我，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心里老有些我外婆留下的信念支撑着，再后来，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和几个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在一起生活，难受得要死的时候，龙浩接住了我，那会儿，我真觉得他是我一辈子的依靠，可他突然之间就没了，我根本连反应过来的时间都没有，我到医院，就看到他一脸血，他就撑着一口气，跟我交代了两句话，就走了，然后我就被强行带走了，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我看不到路，也不知道怎么再往下走，开始的时候，是珊珊，强行撬开我的嘴，给我灌了米汤，后来我就是半昏半醒之间，每天机械化地任由她喂米汤，喂水，就这样活了下来……”章书秋说着说着，开始浑身发抖，宁烨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虽然心疼得厉害，却并不打断她的话。
    宁烨就那样抱着章书秋，直到感觉到她渐渐平复了情绪，才轻声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章书秋有些颤抖地答道：“他，他让我去找我姑姑，离开云州，永远都不要再回去。”
    从这遗言中，宁烨能稍微感受到一点不一样的意味，却不想主动去引起章书秋的疑心，便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怎么好的？”
    “我姑姑把我带到江城去，想尽了办法，还让二婶天天守着我，可我就是，好像自己把自己罩进了一个罩子里面，我浑浑噩噩，就是不想出去……”
    “那会儿王家的人呢？没有一个关心你的？”宁烨奇道。
    章书秋摇摇头道：“我妈妈因为老宅的事，和王家所有人几乎都断了来往，他们都只知道我被我妈带到云州了，那会儿我哥他们也都还小，信息也不发达，中间很多事他们都不知道。后来还是我姑姑想托我六姨，在京城给我找医生，他们才知道我病了。我记得好多人都来看过我，连我四外公，还有我外婆移民到国外的弟弟都来看过我，那会儿他们肯定都觉得我要不是疯了，要不是活不了了。”
    章书秋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来是我那个在国外当医生的舅舅，本来想把我接出去治病，咨询了很多心理医生，大都不建议再给我换一个陌生的环境，反而建议让我回到熟悉而愉悦的环境中。
    那年夏天，我姑姑就把我带到了山上，我从小跟着云海哥他们漫山遍野跑的，就是放牛赶羊，也开心得要死的地方。
    回去山上以后，我算是慢慢能坐起来了，就每天对着家门口那水塘发呆，但是能记得以前我爸拿笊篱给我网鱼网虾的事了。
    后来我云海哥脾气急，有天趁着我姑姑不注意，把我带到我爸坟头上，挨个指着下面的水塘，对面的山头，侧边的竹林，跟我讲从前我爸带着我们，夏天河里网鱼，春天到对面山上摘果子，冬天在竹林里挖笋，在外婆家读书被打手心的事，一边说一边笑又一边哭。
    我好像突然觉得，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去见我外婆，见我爸爸，他们那么疼我……”
    说到这里，章书秋已经泣不成声，宁烨竟也忍不住跟着心里发涩，原来，她是这样长大的，竟比旁人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有那么多不同。
    章书秋给自己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后来，我姑姑就任由云海哥带着我，上山下河，爬竹子上树，反正是怎么淘气怎么来，晒得脱了几层皮。
    他还偷偷带我下山到我外婆家，那时候这里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根本没办法住。
    我几个舅舅还有在世的外公外婆，守着我嚎啕大哭了一顿，说是总算我外婆还留了个后，让我一定要好好儿的，不要再去跟我妈过，说是王家只当再没我妈这个人，这些年，全家上下，真的就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过她。”
    章书秋苦涩地笑了笑，接着道：“后来我才知道，我病着那会儿，我姑姑，我那些舅舅实在没法子，还去找过我妈。
    她说我年纪轻轻不学好，学人家早恋，还不回家，现在人家死了，我疯了，跟她有什么关系。还说这就是人人尊敬的王家三奶奶，一手养大的好孩子，不也是个破烂货。
    我大舅打了她一巴掌，质问她，说是从小看我到大，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跟着她过了几年就变成这样，就是早恋，也是因为她把我从家里往外推的。
    我妈说我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活着是丢她的脸。
    我八舅那会儿年轻气盛，把她家都给砸了，他说人家都是，儿是娘的心头肉，到了我妈那儿，简直就是巴不得我早点死，说我妈一点人性都没有。
    后来闹得不可开交，反正从此就真的断了来往。”
    宁烨惊讶道：“你母亲怎么和你们王家矛盾那么深？”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我外婆在娘家是掌家姑娘，三十三岁才嫁进王家。
    嫁进来之后就马不停蹄生孩子，总共生了六七个，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而且那会儿缺粮缺的厉害。
    一大家子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妈是中间的，身体也稍微好些，很少生病，我外婆没顾上她，最后那些也都没活成，反而是我妈活了下来。
    中间有两年我外婆实在带不过来，就让我外公把身体最好的我妈带去了单位，养了两三年。
    我妈和我外婆就不亲，而且我妈的脾气性格和我外公很像，就是那种挺自私的，觉得自己是长房嫡长子，什么事都得围着他转。反正我外公也是郁郁不得志，五十出头就走了。
    后来我妈初中就下放了，在一个我们那边的一个乡里，和一个人好上了，我外婆就不同意，一来是那会儿我妈太小了，二来是那家的妈很难相处，说的话十分难听。
    我妈不听我外婆的话，好像还偷偷摸摸跟那个人过了一阵子，但是那家实在太穷了，我妈没熬下去，自己跑回来了。
    我妈一回来，那男人就娶了老婆。哪知道我妈把这事都怪到我外婆头上。
    后来我爸大学毕业到我外婆家求亲，我姑姑体弱，从小就是我爸爸背着她下山求我外婆看病，我外婆很喜欢我爸爸，说他人品端正，有能力，知道感恩图报，还知道心疼人，就把我妈嫁给了我爸。
    我爸年轻的时候很帅气，又有能力，但是家里也是一大家子指望他，肩上的担子很重，我妈就经常和我爸吵架，两个人感情不好。
    我开始以为我妈只是单纯不满意，她嫁的人是我外婆选的，我后来才知道，我妈就是根本从来没有放下从前那个人。因为我妈嫁到云州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她那个初恋。”
    章书秋像放电影一般讲述着她已经断绝往来的母亲，又继续回忆道：“这些都是很后面，我长大了，我六姨讲给我听的。
    那会儿云海哥带我去了趟外婆家之后，我就想起来外婆对我的那些期望和嘱托，真的好了起来，就跟我姑姑说我要去上学。
    我姑姑和姑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塞进了江大附中。但是校方说我高一没读完，让我重读高一，我那时候只要有书读，重读就重读呗，也没所谓。再后来的事，你基本都知道了。”
    “那你怎么突然跳级了？”
    “我那时候是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的，后来高三分班的时候，我们班数学老师让我和他们一起考试，我很轻松就考了年级第一，文科尖子班和理科尖子班的班主任都找到我姑姑轮番轰炸，高二的年级主任拦都拦不住，我就跳级了。”
    “我为什么从来没在你哥家看见你？我记得我去过几次的。”宁烨疑惑道。
    “对啊，我没住我姑姑家啊，从他们家到学校，要跨过两个大院，走路要半个钟头，太浪费时间了，要不是要在外头上课，我就会选择住寝室了。”章书秋解释道。
第五十九章 突如其来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宁烨一边帮着章书秋整理了面容和头发，一边问道：“你不住你姑姑家，她能同意？”
    “其实吧，我住的也是我姑姑的房子啊，江大职工宿舍，我姑姑每天都会过来送饭给我吃，看着我睡觉才回去。我姑姑那会儿对我，就是只要我正常上学，说什么她都没二话。而且我姑姑姑父对我，真的是很好，尤其是我姑父，我可喜欢我姑父了，到现在，我有事还会先给我姑父打电话。”
    宁烨想起刚来王家大宅第一天，章书秋被章云海骂的事情，心下了然。想了想，心存一线期望问道：“那会儿，我找你，跟你说我在华大等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没有啊。”
    “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我不记得了，其实你那时候给我的感觉，和我刚遇到龙浩那会儿有点像，让我挺有安全感的。不过那时候，我已经长大了，又经历了那样的几年，已经不敢再对任何人心生依赖，只想着一心一意读书，考大学，出国，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那你后来，有没有一点想起我？”
    章书秋微笑着摇摇头，宁烨虽然明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但是还是忍不住挺失落的，酸溜溜道：“那也是，像你这样的女生，在大学里应该有很多追求者，哪会记得我。”
    章书秋被宁烨说得哈哈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忘了我高中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吗？我们学校美女如云，像我这种的，他们根本没眼看。”
    宁烨气愤道：“瞎说，本公子亲眼鉴定过的，那都是一群瞎子。不过也好，只有那么多有眼无珠的，才能衬托出我这眼光独到啊。”
    “其实那会儿我只是觉得，看她们谈恋爱今天吵明天合，跟小孩子玩泥巴过家家一样，无趣得很。加上我们宿舍另外三个，都是只知道学习不知道恋爱的牛人，我们宿舍在别人眼中，那都是异类。”话题逐渐轻松，章书秋开始说起自己大学时期的趣事。
    “于川和屈莹莹和你一个寝室的？还有一个是谁？我认识吗？”
    “不知道，那一个最牛，家里早就把路都铺好了，我俩一起出国的，出国以后，我基本见不到她人了。倒是小川和莹莹，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有断过联系，一直都十分要好。”
    “说起屈莹莹，那天那个程珂是她男朋友吗？她这是准备再婚了？”宁烨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莹莹心里其实挺拗的，而且她的事，哎，一言难尽。其实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她是过得最苦的。什么感情啊，事业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难的，是孩子的事情。”章书秋说到这里，语气明显变得沉重。
    “我看她那个孩子，好像有点娇弱？”宁烨试探道。
    “是，笑宝两三岁的时候，发现患了胎母细胞瘤。做了一场大手术，还经历了漫长的放疗化疗，我在国外的时候，拜托我家当医生的舅舅，咨询过很多医生，简单来说就是，笑宝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个奇迹。关键是他还得面对青春期发育的槛，很有可能大爆发，反正一般活过十岁的都很少。”章书秋想起笑宝孱弱的笑容，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
    宁烨听到这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孩子的爸爸呢？”
    章书秋冷笑道：“那样的男人，不配当父亲。说起来，你可能都认识。”
    宁烨讶异道：“我认识？京城？”
    “嗯，莹莹原先是在北京工作的，大学毕业之后不久就结婚了，离了婚以后才带着笑宝回了江城。”章书秋点头道。
    “是谁啊？”
    “宋玮，认识吧？”
    “我们部里的那个宋玮？”宁烨苦笑感叹道：“要说世界还真小，我和他小时候还一起玩过。但是他现在的妻子好像也是我们部里的啊。”
    “是啊，孩子生病，老婆在家痛不欲生，他在外面搞外遇。离婚以后，到现在为止，一个电话都没有给笑宝打过。这样的人，配当父亲吗？要我说，连做人都不配。”
    宁烨难得看见章书秋如此愤怒，心里给自己打了一针，以后这宋玮，就是个禁忌，却感慨道：“这小子，这也太狠心了，以前看不出来啊。”
    “可不就是嘛。那时候他追莹莹的时候，我的天，那真是各种招数，让我们简直眼花缭乱，而且一追好几年，我和小川还劝过莹莹，说是难得有个这么痴情的，让她好好考虑一下。没想到后头是个这样的破烂，那孩子总是自己亲生骨肉了，离了婚，看都不看一眼，真是，笑宝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真让人心疼。”
    “那照你这么说，这个程珂出现得倒挺是时候。我看他对笑宝，又细心又亲热，感觉一般的父亲也做不到那么好，很难得啊。”宁烨感慨道。
    章书秋若有所思摇摇头：“程珂和莹莹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哎，说不清楚，反正人看一时真看不清楚，只有长了才知道，本来面目究竟是什么。”
    宁烨不想再和章书秋说这么沉重的话题，又开始搂着她耍宝：“可不就是，你看我，这时间长吧，不要说本来面目，我在你面前，就是最真实的面目。”
    章书秋推了推他道：“去去去，这才哪儿到哪儿。”
    “对对对，咱们日子还长着，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看。小秋，你这里，真好，咱们早点睡吧，好不好，我明天就要走了，好几天见不到呢……”
    章书秋被宁烨累得气喘吁吁，刚洗干净上了床，他又黏了过来，她推开他正要睡觉，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宁烨一边起身去拿手机，一边嘀咕道：“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
    “几点了？”
    “有十二点多了吧，小雅是谁？”
    章书秋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接了电话：“喂，小雅，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小秋姐，你在哪儿？我能不能见上你一面？”章书秋听到严小雅有些不同寻常的声调，立即清醒了过来。
    “我不在江城，什么事，你先别着急，好好说。”
    “小秋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你先说，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想办法。”
    “小秋姐，我，我在酒店看见陈俊跟一个女的开房。”
    章书秋猛地坐了起来，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是这样，我有个同学今天到江城来开会，我在酒店大堂等他，八九点钟的时候，我看见他跟一个女的，虽然遮遮掩掩，但是看得出来挺亲热的，他们开了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快12点的时候，他一个人走的。我坐在这里煎熬死了，我本来想直接冲上去，但我不让我去，说不合适，我想想也觉得，不知道小川姐究竟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给你打电话，小秋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事要不要告诉小川姐……”严小雅语速极快，明显思维十分凌乱。
    “陈俊看见你了吗？”章书秋问道。
    “应该没有，我坐的地方正好有个柱子挡着，小秋姐，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小雅，你先别慌，我明天就回来，等我回来再说。”
    “可我都不敢想，我明天见了小川姐，我怕我藏不住，我最怕她……”
    “你先请假，让你妈妈帮你打电话跟小川请假，我这会儿也没想好要怎么办，咱们都先自己稳住再说，我明天上你妈妈店里找你。”章书秋嘱咐道。
    章书秋好不容易安抚好严小雅，挂断了电话，自己却坐在床上，茫然不知所措，发起了呆。
    宁烨见章书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敢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小秋，你，没事吧？”
    章书秋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摇摇头道：“我没事。”
    “那，出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是，于川她，你等会儿，我先打个电话。”
    “这都半夜了，不能明天……”宁烨话说了半截，章书秋那边电话已经接通了。
    “莹莹，你睡了吗？”
    “嗯，怎么了，你这么晚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吗？”
    章书秋快速把严小雅电话里的内容告诉了屈莹莹，又问道：“莹莹，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屈莹莹沉默了很久，才答道：“这一下，我也有点乱。你先别急，我们都再想想。”
    “嗯，好，我明天回来，大概中午能到，我在小雅家的店里等你，你自己过来一趟，咱们商量商量。”章书秋道。
    听了章书秋在电话里和屈莹莹说的那一大通，宁烨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还是忍不住想证实一下：“陈俊是于川的丈夫？”
    章书秋轻轻嗯了一声，宁烨本来想说点什么，想想又觉得，这事自己说什么都不太对，便扶着章书秋，让她躺进了自己怀里，轻声问道：“你明天和我一起回去吗？”
    “嗯，我明天一早就得走，睡吧，哎……”
    宁烨转身关了灯，又把章书秋搂进怀里道：“这毕竟是于川自己的家事，你们还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懂，小川她……我们就是她的家人。”
    宁烨拍了拍章书秋的后背道：“好，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话就好，睡吧……”
    此时的章书秋，却是再也睡不着，思绪如潮涌，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第二天早晨起床时，眼底泛着青，宁烨有些心疼道：“不管什么事，觉还是要好好睡的。”
    章书秋只是心情沉郁，一改昨天敞开话匣子的状态，一直都是一言不发。王二夯知道章书秋要去江城，又看她脸色不好，惊讶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不是说一时半会儿不回江城吗？”
    章书秋愣了半晌才道：“二夯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有点难过，小川她碰到一点很不好的事。”
    王二夯本来就觉得章书秋脸色不好，再一听她叫他哥，就知道八成没好事，当即点头道：“好啊，我陪你去就是，但我也出不了门，怕是帮不上忙。”
    章书秋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倒也是，我就是有点乱，一下忘了你的身份。那再说吧，我反正很快会回来。”
    宁烨在旁边听着，心里沉了沉，原来，自己在这丫头的心里，并没有到很自然被依赖的地位，她难过的时候，还是会转过身，自己默默出神。心里再乱，需要抓个浮木，也是会不自觉地去依附她心里觉得更可靠的人，但那个人，不是他……
    宁烨出神的时候，章书秋已经给王二夯简单讲了事情经过，王二夯沉吟了一下道：“这事吧，外人没办法给当事人做主。我好像听你说过一次，于川婚姻生活不太好，对吧？”
    “嗯，可她也不想离婚啊，她有两个孩子，她说不想孩子没有健全的家庭。”
    “可关键是那个男的是不是这么想啊。如果那个男的先提出来离婚呢？于川是离还是不离？”
    “他一个那样的，凭什么？”
    “你不能碰到自己姐妹的事，就感情用事。你看不起他，觉得他配不上于川，但他现在不是就有了外遇吗？当然这话还得两说，就是开次房，也并不见得就是什么外遇，又没有捉奸在床，人家也没有自己承认，对吧。”
    “这还不是吗？深更半夜，和一个女的单独在酒店呆那么久。”
    “那人家要就是聊聊天呢？而且那个女的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搞清楚了吗？就这样一惊一乍的。麻烦你冷静点，章书秋，你自己碰到什么事，都不会这样。再说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这么感情用事？我还是陪你去吧，我怕你乱来。”
    “有什么话非得在酒店房间一聊半夜的？我就是替于川不值。”章书秋撅了撅嘴道。
第六十章 密谋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宁烨突然插话道：“我能说两句吗？”
    王二夯点头道：“请发表高见！”
    宁烨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得确定是不是婚外情，这个好查，在对方不知情的前提下，最多十天半个月，肯定能搞清楚，而且能拿到证据。
    如果确定是，就得看于川怎么想了，不想离，就是她们两口子关起门来说的事，咱们不能瞎掺和。
    想离，就得先找个律师，把抚养权和财产风险都搞清楚。还得做好防备，也不知道男方怎么想的。
    反正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都得冷静点，就是尽可能止损。
    当然了，一对已经十多年的夫妻闹起离婚，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要先给于川做好心理建设。”
    王二夯挑眉看了看宁烨，点头对章书秋道：“行了，有这么个头脑清醒的陪着你，我也就不担心了，早去早回。”
    直到被宁烨塞进了车里，出了古楼村，章书秋才回过神来道：“看不出来啊，你这婚还没结，打理这种事倒是一套一套的，你昨晚为啥不说？”
    宁烨苦笑道：“我本来真不想说，可见不得你垂头丧气的模样。你看我一说，你不就在这儿等着我吗？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这么上心，我就要高兴死了。”
    章书秋惊讶道：“你让我上心怎么跟你离婚？反正也没结，也不用上心离……”
    “你说的和我说的是一回事吗？你看，我让你跟我去江城，你一口拒绝，我给你打电话，你难得接一回。人家于川出了点事，你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回去……”宁烨撇嘴道。
    “看不出来啊，你这心眼儿，也就跟针尖大小。再说了你让我回江城又没什么事，于川这是大事，能一样吗？”
    “那接电话呢？我就一个要求，打电话给你，要接，好不好，不然我人不在你身边，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心里什么打算，会不会又突然不见了，那个滋味儿，啧啧，你是不知道。”
    “以你宁大公子的手段，现如今，我还能逃脱你的手掌心？”
    “那可说不好，万一那什么，你跟着人家跑了呢？”
    章书秋斜了宁烨一眼道：“你说什么？”
    宁烨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讪笑道：“我就是紧张你，没别的意思，千万别生气哈。”
    “算了，懒得理你。我睡会儿，昨晚一宿没合眼。”
    “你睡不着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怕吵着你，你今天还要开车呢。”
    “其实吧，小秋，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哈，其实你就是不相信我，你不要这样好吧？试着对我打开一点，就算我们不是情侣不是夫妻，按我跟你哥的关系，我们也可以是兄妹，对不对？等以后咱们结了婚，咱们才是互相最该信任的人，你说是不是？”宁烨小心翼翼引导道。
    章书秋怔了怔答道：“有句诗你听过没有？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多少甜蜜的恋人最后都成了怨偶。”
    “我说你昨天半夜不睡觉，就是在琢磨这些呢，小脑袋瓜尽想些坏的，你放一万个心，我兜兜转转找了你这么多年，也快四十的人了，被你折腾得够呛，也折腾不动了，我要和你夫妻一体，不要和你来什么至亲至疏。我说出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你只需要跟着我，往前走，就行了。”宁烨看着章书秋眼都快睁不开了，忙连声道：“你睡会儿吧，赶紧睡……”
    虽然被宁烨插科打诨，章书秋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但这件事依旧是前路未明，她对于川的担心，并没有丝毫的减少，尽管闭着眼，却也没能踏实睡好……
    张红和严老板如今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店里，她正在前台算账，女儿严小雅突然跑进来，她惊诧道：“你最近不是很忙吗？怎么这会儿突然来了？”
    严小雅四顾看了看，见店里的人都在忙碌，微微抿了抿嘴道：“妈，咱到后头院子里去说吧，我爸呢，这会儿应该不忙吧。”
    张红心里沉了沉道：“你先去，你爸在厨房备菜，我去喊他。”
    严老板看见闺女，就故作轻松地眉开眼笑：“我闺女怎么这会儿来了？是想吃爸爸做的菜了？”
    严小雅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摇摇头，把头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又补了一句道：“等会儿小秋姐和莹莹姐也会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问了小秋姐，早晨莹莹姐给我打电话了，说会帮我打掩护，说我发烧了。”
    张红听女儿说完，愣了愣道：“你这死丫头，也有年头没见过陈俊了，不会看错吧？”
    “怎么可能呢，妈，我还偷偷拍了照片，你看你看，是不是。”严小雅掏出手机递到母亲面前。因为隔得远，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但前台明亮的灯光下，尽管有点模糊，但依稀能认出来是陈俊。
    “你看看你看看，你个死老头子，当初我就不看好这个小子，你非拦着我不让我说，还说我多管闲事，你现在怎么说？”张红埋怨严老板道。
    “那会儿你也没说他有这些花花肠子啊，你不就是说他家条件不好，对小川也一般，那人家小两口的事，小川觉得好，咱们跟着添什么乱啊，再说人家还有父母呢，人家父母都不反对，咱们哪有立场说话。”严老板解释道。
    “爸、妈，现在是放马后炮的时候吗？这眼面前该怎么办？”严小雅跺跺脚道。
    “造孽啊，这还有两个孩子呢。小川那脾气，要是知道了，指定过不下去。”张红拍了拍心口道。
    严老板挠了挠头道：“你说前阵子，小川和小秋在咱们这儿喝酒喝到半夜，是不是那会儿就已经知道了？”
    严小雅摇摇头道：“不可能，我给小秋姐打电话的时候，感觉她也是懵的。”
    张红长叹了口气道：“但是这日子不好过是肯定的，那回在石山，我问了俩孩子一嘴，大宝说爸爸和妈妈很久没说话了，还说他们经常这样，她都习惯了。”
    “哎，小川多好一个丫头，嫁个这样不着四六的男人，还有个那样的婆家，她那会儿年轻不懂事，她那父母眼睛也是瞎的吗？我那会儿就不该拦你……”严老板摇头道。
    “哎，你不拦也不一定有用，那会儿人家正好着呢，我们这些人的话，不一定听得进去。说到底，还是小秋这父母，太自私了，小秋那会儿在我们楼上住了该有三四年吧，我就没见她父母来过一回，她也不回去。”张红感慨道。
    “你们俩又开始说这些没用的，能不能说点有用的。”严小雅瞪着无限伤感的父母道。
    “你这孩子，这事肯定得跟小川说啊，不然我们能有什么法子，那万一那个破烂玩意先生出什么心思，总得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吧。要照我这脾气，就该找几个人给他打一顿闷棍才解气……”张红气呼呼道。
    严小雅突然想起当年，她揣把刀冲了两条街的事，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妈，谁说我不是你生的，都不可能，咱俩一样，只有这个最低级的办法。”
    张红也想起当年的事，有些不好意思，转移注意力道：“你这死丫头，妈是个大老粗，没读两句书，你都读成博士了，你有好主意？”
    严小雅摇摇头道：“所以说我们是亲生的母女，学校里又不教这个，这不是应该你这种混社会的老江湖才明白的事吗？你反倒问我，我恋爱也就谈过两回半，还都以失败告终，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严老板摇头道：“这夫妻之间的事最复杂，读再多书也没用。那陈俊，不好赖也是个硕士，还不是一样不是个东西。我先去厨房忙会儿，等小秋和莹莹来了，看看她们说怎么办。”
    等屈莹莹和章书秋先后都到了，大家坐到一起，张红抱怨道：“哎，要说小川这孩子也是命苦，这才多大点年纪，就这样孤苦伶仃，连个撑腰的长辈都没有了。”
    严小雅眼睛一瞪道：“妈，你老说这些有啥用，这不是这么多人坐在这里嘛！”
    还是屈莹莹悠悠叹了口气道：“我们女人到了这个年纪，靠谁撑腰都不如自己立得住。”
    章书秋点头道：“就是这话，关键还是小川怎么想，她想怎么样，咱们都帮着她就是，要是看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屈莹莹昨晚接了章书秋的电话，也是一宿没睡好，但她到底是过来人，率先把话题引到现实上：“我看这事得分几步走，先得确定陈俊究竟是不是出轨了，然后再看小川怎么想，如果要离婚，又是怎么个离法，都得先想好了。”
    章书秋沉吟道：“小川未必没有心理准备，咱们这几个人里，如今就她未雨绸缪做得最好。再说，她现在也不是留恋陈俊，就是为了孩子。”
    屈莹莹轻声道：“我觉得呢，这事还是要先跟小川说。但是她这个人，你肯定也知道，就是那种虽然一直很乐观，可一旦要是突然垮了，就有点麻烦。她自己都经常说自己就像个无根的浮萍，现如今这世上，也就剩了俩孩子，加上咱们几个，算是为数不多的念想。”
    “嗯，我也担心这个。要不，我把她带回大云山住一阵子，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小川也想明白了，拿好了主意，再回来。就是公司这边，你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章书秋看着屈莹莹问道。
    “她要是肯去，自然是最好。公司这边你们放心，这会儿也没什么大事，按部就班就行，再说你们人虽然不在公司，那工作可从来没停过，没关系的。就万一真有事，几个小时就回来了，放心吧。”屈莹莹立即点头应道。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拿定了主意，章书秋开始给于川打电话。
    “哈，心有灵犀，我正要给你打电话。”电话那头，于川声音里笑意满满。
    “嗯，什么事。”章书秋咳了一声，答道。
    “两个事，一是上回咱们放出去的风声，已经有了回响，打听的人就不说了，已经有人通过我们公司来跟你约工作了，我想着，可能得挑一两样应一下，确认你的存在。第二呢，从你原先国外的团队转来的工作中，我发现有位Greco先生的那一套作品，版权没签完，但是你已经全部翻译完成了，我让吴蔚和原来负责这件事的工作人员对接过，说是过合同的时候，那位Greco先生生病住院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搁置了，然后你又回国了，你看怎么办？”于川言简意赅问道。
    章书秋想了想道：“小川，可能这两件事都得暂缓，一句两句说不清，咱们见面说好不好？我现在在严老板这里，要不你过来一趟？”
    于川惊喜道：“你怎么不声不响突然回来了，行，我现在在公司，可能要半个小时，你先吃饭，我吃过了，不用等我，小雅这丫头突然发烧了，不知道她妈妈知道不知道。”
    “行，你快来吧，我先吃饭了。”章书秋迅速挂掉电话。
    哪知道，章书秋刚挂掉电话，屈莹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屈莹莹把手机往桌上一摆道：“就当没听见吧，让她专心开车。”
    张红起身道：“先吃饭吧，我去端几个菜来。”
    几个人潦草扒了碗饭，刚收拾好桌子，于川就进来了。看见屋里几个人，于川极其诧异，心里有丝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却佯装无事道：“嘿，你们这三个，一个不告而来，一个电话都不接，还有一个装病请假，凑到一起，密谋什么呢？”
    张红招呼道：“快过来喝口茶，你这速度也真够快的。”
    “那是，不然这三个坐一块密谋把我卖了，我还得给她们数钱。”于川一边随口开着玩笑，一边坐到茶桌前头。
第六十一章 丑陋至极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屈莹莹看了严小雅一眼，严小雅却只紧张摇了摇头，于川看她那模样，继续笑道：“说吧，惹了什么祸，得把这两尊大神都请来给你保驾护航？”
    章书秋抿了口茶道：“还是我来说吧。”
    “小川，昨天晚上，你们家陈俊在家吗？”章书秋想了想，轻声问道。
    于川被问得莫名其妙，因为章书秋几乎从来没主动跟她提过陈俊，也明摆着不太喜欢陈俊这个人，但是她还是立即答道：“不在，我晚上陪孩子们写完作业，十一点来钟睡的，他还没回来，具体几点回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睡沉了。”
    于川知道章书秋必有用意，也不多问，章书秋朝严小雅招招手，严小雅把那照片找了出来，递给于川，章书秋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家陈俊。”
    于川接过手机翻了翻，又翻了翻，心里沉了又沉，问道：“在哪个酒店吗？看样子档次还不低，究竟怎么回事？”
    严小雅拍到的那两张照片，一张是陈俊在前台办完手续回头的侧脸，一张是和那个女人并排往电梯间走的背影，看上去其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章书秋看了看严小雅，她虽然觉得头皮发麻，还是结结巴巴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严小雅一边说，旁边几个人都紧盯着于川的反应，她却一直面无表情，过了很久，反而突然笑了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还总在等这只靴子什么时候落地，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屈莹莹那一刻突然感觉，于川此时的心情，和她当年知道宋玮有外遇时，竟然一模一样，就是感觉到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章书秋叹了口气道：“小川，你……”
    屈莹莹却拍了拍章书秋的手道：“小川，我看你这意思，心里只怕早就有了打算，但是这事儿就这两张照片，也不算有个定论，你要不跟小秋去山里住几天，也给他一点空间，是不是有幺蛾子，也就能确认了。”
    于川冷笑摇头道：“十有八九，算起来，我们已经三四个月没有夫妻生活了，我还在想，他这回挺能忍的嘛，呵呵，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回事。”
    章书秋最了解于川，知道她这表情，心里肯定不好受：“小川，你不要这样，我担心……”
    “担心什么，这么多年不都这么过来了，我听你们安排吧，去山里住住也好，我现在呆在家里，主要是不好面对孩子们，大宝都已经懂事了。”于川苦笑道。
    几个人稍微松了口气，一直没出声站在于川身后的张红，拍了拍于川的肩膀道：“小川，虽说我这话不该说，但是孩子总会长大的，你把自己过得这么苦，孩子们看在眼里，也不是滋味。”
    “从石山下来，大宝悄悄问过我，会不会跟爸爸离婚。她说如果我离婚，一定要带着她，最好把弟弟也带上，她不喜欢爷爷奶奶……”说起孩子，于川倒突然开始掉眼泪。
    “我就想着，好歹再撑几年，等孩子都大些，可以选择了，我兴许能要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可看这情况，可能不是我不想过了，是人家不想过了，那就算了吧……”
    说着长长呼吸了一口气，扯了张纸，把眼泪擦干净了，又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段陈俊的信息加一张正面照，发给了章书秋：“去帮我查下吧，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也要让他死个明白。”
    章书秋点点头道：“行，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我们那地方，路不好走，等会儿出发晚了，天黑了就麻烦。”
    于川点点头，跟屈莹莹和严小雅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又把车钥匙给了严小雅。坐上章书秋的车之后，突然眼睛微微眯了眯道：“咱们先去趟电子市场吧，按我的了解，陈俊可未必舍得花那么多钱，去五星级酒店开房。上回咱们从石山回来，我们床上的床单被套都换过了，我还以为这是在向我示好，哈，我还真是天真，恶心得很。”
    章书秋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按照于川说的，默默开车往电子市场去。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她记得，于川第一次给她打电话说起陈俊，说他待她挺好的，会给她做饭吃，会关心她冷不冷。
    她说有个人天天给她送花到办公室，弄得她特别尴尬，就答应了他的约会，和他出去吃了一顿饭，结果回到宿舍，陈俊做了一桌子菜一直等她，看她回来又去把菜热了，让她心里内疚又感动，果断拒绝了那个送花的男人。
    她说尽管陈俊从来没有给她送过花，却愿意天天给她做饭吃，她就喜欢这种回到家有口热饭的感觉，两个人安安静静在一起吃饭，才像一个温暖的家。
    再后来，她说陈俊贷款买了套房子，还把父母接来了，让她搬过去住，天天都有热饭吃。
    她说搬过去之后，陈俊的父母对她很好，但是看得出，陈俊买了这房子，还贷款有些吃力，她自己主动问了，陈俊让她每个月给500块钱生活费就好。
    章书秋那时心里有些觉得奇怪，虽然说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但是在未婚的男女朋友之间，这似乎不太合理。但那时的章书秋并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可不就是一方面舍不得花钱，另一方面正好拿到了于川渴望家庭温暖的脉门。两头一凑，倒正好得了于川的欢喜。
    后来章书秋回江城，于川带陈俊跟她见面，他看上去斯斯文文，话不是很多。却也没有一个地方让她感觉得出，这是个暖男，只是心里十分不喜欢这个人。可于川貌似很开心，她也只是混沌一片，于是依旧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开车直奔电子市场，于川买了几个实时监控的隐形探头，又买了个手机，卖场的技术人员当即都帮她调试关联好了，只需要往家里一摆，就能用。
    两个人到了于川家，刚打开门，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玄关的垫子上赫然两双老年人穿的鞋，于川对章书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退出门外，把那包监控探头随手放到了消防通道的门后面藏了起来。
    里头两个人的对话，章书秋却听得清楚。
    女声：“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样随手摆在桌上，你看这像个过日子的啊？”
    男声：“你管她那么多，你东西找好没有？莫忘记拿两百块钱。”
    女声+拖动抽屉声：“这里面没钱，一分钱也没有。”
    男声：“她是不是看出来你动了钱？”
    女声：“就算看出来又怎么样，哪就能确定是我动的，俊俊说了，这钱都是没数的。”
    男声：“那怎么现在不放了？算了，没有就没有吧，你倒了洗发水沐浴露就走啊。”
    女声+关抽屉+开抽屉+开柜子声：“等下，我再找下，这个月还有几天，我不想到银行取钱。”
    男声：“你快点。”
    女声：“慌什么，诶，你说，我把这个拿走，她会不会发觉，上回我拿了条链子，她一点也没发觉，那链子是纯金的，一克三四百块钱呢，也卖了一两千块钱……”
    章书秋越听脸越白，错愕地转头看着于川，于川一脸凄然对着她苦笑，章书秋的心，没来由地抽痛起来，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两个人似乎终于打定主意，觉得那钻石也不好找地方卖，女声道：“你个死老头子，油倒了没有？你老站在这里看着干什么，纸也拿两卷啊……”
    两个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里面出来，可不就是于川的公公和婆婆。
    他们俩一走出来，正好看见站在玄关处的章书秋和于川。两个人怔了怔，公公半尴尬半掩饰道：“小川，这是你朋友啊？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面对这样两个上不了台面的人，章书秋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出于礼貌，还是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于川咬了咬牙关道：“我回家拿份资料。你们拿完了吗？拿完了就回去吧，我们还有事。”
    哪知那婆婆反正已经丢了脸，干脆把脸也不要了：“我们也是没办法，陈俊每个月就给那么点生活费，现在买什么都贵，你们这儿反正也人少，东西用不完，我们拿过去用用，免得过期。要不你干脆再给点生活费，两个娃儿要吃要喝，那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于川和章书秋没想到，她被抓了个现行，还能这样大言不惭，甚至把屎盆子扣到于川头上。两个人都怒火中烧，却又突然觉得好笑，于川撇了撇嘴角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有急事，你们先走吧。”
    于川的婆婆以为于川这是在朋友面前好面子，不会和她计较，越发顺杆子爬：“你看，我今天就没钱买米了，你拿点钱我去买米，快点，等会儿还要去接孩子做饭呢。”
    现如今身上装了现金的人可真不多，而且即使家里有钱，于川也不想当着这两个人的面去拿。章书秋正好装了现金，怕路上要加油，县城里网络支付还不是那么发达。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二百块钱给了于川。
    于川咬了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把攥紧的拳头松了开来，接过那二百块钱递给她婆婆。那老女人毫不犹豫接了钱道：“少是少点，算了，你们挣钱也不容易，要节约点花，那些首饰啊衣服啊，不能吃不能喝的，尽量少买些，浪费钱。哦，你记得回头把钱还给你这个朋友哈。老头子，我们走了。”
    章书秋和于川从玄关处往里挪了挪，让着两个人换了鞋出了门。关上门，于川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看着章书秋凄凉地苦笑。章书秋看着于川，想挤出点安慰的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看着看着，却突然泪如雨下，浑身颤抖起来。
    于川看着章书秋哭，却浑似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却也说不出什么，只是把章书秋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自己到门外拿了那一包监控探头回来，往房子里的各个不显眼的地方摆。
    章书秋哭过了，突然跳了起来，把那些摄像头急急地又塞回了袋子里，于川苦笑道：“你这是干嘛？”
    “你说干嘛？这样的家有什么可留恋的？一家子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还要说你不好，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他陈俊要是对你好点，忍就忍了，这么个货，你还当块宝，你是哪里比人家差吗？就是在两个孩子面前，你这样过日子，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以后长大了能好得了吗。还装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上赶着往自己心口捅刀吗？”章书秋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心里的怒意却一丝没少。
    于川却十分冷静道：“我不看，当个证据还不行吗？万一协议离婚不成，到法院打官司，像我们这种情况，第一回判离的可很少，多留些证据，总会好些。”
    章书秋想了想，颓然摆了摆手道：“那你快去收拾行李吧，我给你摆回去。你把你那些值钱的东西和首饰都拿带上，不要放这家里了，这跟个狼窝也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沉默着迅速收拾好，上了车。章书秋憋着一口气把车开上了高速，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是这样的人？”
    于川想了想答道：“就是那会儿我爸生病，他们让我卖房子的时候。”
    “他们让你卖房子你就卖？我又不急等钱用。”章书秋道。
    于川呵呵一声道：“我那会儿就想明白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其实他们好早就提过，我没往这上头想。那个时候，人情冷暖，格外敏感，突然就想明白了。”
    章书秋顿了顿，点头道：“年轻的时候太天真，很多事都是只看感觉。”
    “是啊，要认真说起来，现在回头看，我可不是傻到家了。你还记得那会儿我跟你说，陈俊天天到我家给我做饭吃吧？现在想想，其实不就是舍不得花钱请我到外面吃饭。”于川状若随意道。
第六十二章 本来面目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撇嘴道：“你那会儿不就吃他这一套嘛！”
    于川自嘲道：“是啊，所以说我傻啊。你知道吧，我们第一回约会的时候，他请我吃煲仔饭，那个饭是一锅一锅现蒸的，他就叫了一锅，说是一锅，其实也就两碗饭。那饭确实好吃，价格也贵，我觉得不够吃，就又叫了一锅。后来想想，他当时好像心疼坏了，不停地说不好吃，他不饿，让我多吃点。等第二锅上来，几乎是他一个人吃掉的。然后我们逛街，他就不停跟我说，那个饭做得不如他做的好吃，说回头给我做饭吃，又健康又好吃，我就这样被他洗脑了。”
    “不过那个年代，会下厨的男生都很少，何况这种肯天天给你做饭吃的，被感动也不奇怪就是。”章书秋感慨道。
    于川面上泛起苦笑：“可能就是这样吧。其实当时我们单位有个老师跟我说过，他还给我举例子，说他去约会的时候，第一回给人家女孩子买了支迪奥的唇膏，问陈俊给我买了什么，我说买了饭。我后来才知道，他那也算是语重心长。他叹了口气说：傻丫头，你这么好的条件，还吃不起一顿饭吗？一个男人，要是舍不得在你身上花钱，只能说明，他心里不重视你。把你娶回家，花的代价越小，结婚的成本就越低，将来对这份婚姻的在乎程度也越低……”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陈俊给你做饭，只是因为他也要吃，并不是特意为你做的？”
    “嗯，我早想明白了，他其实也懒得很，他父母一来，那可真是跟个巨婴一样，连双袜子都是他妈给洗的。”
    “幸亏你也是节约惯了的人，不然在他们家，日子可真难过。”
    “是啊，所以我到好后来才看明白啊。就是有些事，都是一步一步，给我挖好了坑，等着我跳。我刚搬去他家的时候，他们买的日用品都特别差，我还以为是乡下老人家不懂，解释了好几次，他们还是照旧。陈俊就说，他们习惯了，你要用什么，你自己买回来就是了，后来家里这些东西就全归我买了。连卷卫生纸用完了，他们都会喊我去买，说他们不知道买。”
    “这一个月也得不少钱吧，我记得你说过你每个月还要交生活费？”
    “是啊，我那时候挣得不少，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其实算算，一个星期去回超市，每回二三百，那会儿也是不少钱了。而且我去超市的时候，陈俊从来不去，他说他最烦逛超市。
    交生活费的事，也是个坑。我搬进他们家的时候，他们家连个窗帘都没装，他们说老家都这样，不用装。我和陈俊都住在靠外头的房间，对着湖，楼层又高，装没装窗帘其实不打紧，他们那间房对着后面的居民楼，总有点不方便。我就问陈俊，陈俊说没关系，以后结婚的时候一起装，省得到时候又要装一回。
    后来到了夏天，他们那房间又没装空调，不热的时候，在窗户上贴张纸还过得去，热起来，他们就那样开着窗户，穿着短裤背心睡，我实在看不过眼，就花钱把窗帘装上了。我就问陈俊，是不是要交房贷，比较紧张，我可以交代生活费，我总想着，没道理住人家家里，还要吃人家的吧。
    再后来，又有了买家具，买电器等等的坑，反正我后来想想，从那年开始，我就没存到什么钱了。你想，我开头不过三四年功夫，就自己全款买了个公寓啊。后来倒好，反正要花钱的地方陈俊就视而不见，或者喊穷。
    再后来是我们领了结婚证，陈俊手头还是紧巴巴的，他就跟我说，我那个小公寓租金也不高，让我卖了帮他还掉一些贷款，然后把我的名字加到他那房子上，也省得他老是紧巴巴的，连我过生日，想给我买条项链都没钱。我那房子那会儿升值正好，我就没同意，我说不买项链没关系，我有喜欢的可以自己买。
    哪想到这又是个坑，他就用这个借口，我们结婚时，彩礼、首饰通通没有，就给我买了一个20分的钻戒，还跟人家营业员讨价还价，整了一上午，弄得我都羞死了，自己跑去旁边逛，让他在那儿磨。”
    章书秋听着这一套，简直瞠目结舌：“我的天，算得这么精？那他怎么会愿意在房子上写你的名字呢？”
    于川摇头道：“这哪儿说得清，这个坑我没踩。但是你想啊，我那房子50个平米，在中环线地铁边上，他那房子100个平方，虽然在湖边上，离我们单位也近，但价格可没我那房子高。我房子付的全款，他付的三成贷款，我卖了帮他交贷款，那不还是他赚了？更何况，钱都交了，这名字加不加的，只怕又是二话吧，鬼才知道。我就没卖，他们家也把我那房子当成自家财产呢。”
    “你那婆子原来隐藏得那么好？什么事都让陈俊打头阵？”
    “其实她也没怎么隐藏，不过是那时候刚从农村出来，胃口还比较小，我没看懂。最开始，她是这样，她问我能不能帮她买两件背心，就那种十块钱一件的白色背心，她说超市里卖得太贵了，又不能拆开看，她怕买错了，批发市场又远，她一个老人家不知道怎么走。我就给买了，还顺带买了两条老人家穿的短裤，她要给我钱，你想二三十块钱的东西，我肯定不会要啊。然后就变成买秋衣秋裤，外套鞋子，林林总总，反正老人家穿的价格又不高，她对我那态度又好得出奇，我有时候放条内裤在房间里忘了洗，她都给我洗了，后来结婚以后，就变成自动自觉，一年四季，都买好给她，还有陈俊和我公公的，都一起买了。”
    “你就这样成了买买买，他们家就这样成了存存存？”
    “对啊，我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因为我爸生病那回。但是也不是当时，是后来，我要卖房子的时候算了笔账，才发现的。我管陈俊要五千块钱，他说没有，我那天真的好难过，一晚上没睡着，我就算了下他的收入和开支，感觉他至少应该有十万块钱的存款，可我爸生病他拿了两万块钱给我，拿了个信用卡给我，然后就说没钱。账真是不能细算，越算越心惊。那天晚上，我真是一夜了悟，这心也就凉了。”
    “哎，你这个傻妞，你这现在还不是这样，有什么分别？”
    “这都是小钱，我懒得废劲跟他们计较，好累，图个清静吧。钱还是小事，重点是陈俊这个人，你知道吧，我们以前吵架，不管是谁对谁错，他从来就没有主动服过软，都是我，老劝自己想开点，他就这么个脾气。后来有一回，那会儿我们已经有了大宝，我突然发现他给前女友写的信和日记本，还有两张他们的合影。
    哇，我真是大开眼界，写得那个恩爱缠绵，要不是都是他的字迹，我根本就不相信那是他写的。那封信，应该是他女朋友要跟他分手，他写了被退回来的，那个日期是在我们刚因为工作有接触的时候，通篇的自我检讨和小意哀求，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跪舔，你知道吧。我瞬间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根本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章书秋叹了口气问道：“你就没想着去搞搞明白，不过这种事也很难搞明白，就算搞明白了，也没什么意义。”
    “我找了个机会问了一句，他就一句话，每个人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然后再也不提，我提他就说别的。前两年有回他参加同学聚会喝多了，叫我去接他，我看他其实喝的也不多，但是他好像无比自豪地把我介绍给那些同学。我当时很疑惑，看了一圈，发现有个女的，应该是他前女友，那女的胖胖的，烫了个短发，越发显得年纪大。”
    “哈，这是让你去帮他打脸的吧。当年那么低声下气，人家都坚决和他分手，现在他娶了你这么个又年轻又漂亮又有能力的老婆。”
    “但这也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其实心中一直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心存怨恨也是因为爱啊。”
    “那倒是，你那会儿倒明白多了。”
    “是哦，可是娃都俩了，后悔药都没地儿买去。”
    “那也不一定，没后悔药，也可以有重新开始的药啊，总比天天吃毒药强。你看看你这脸色，啧啧，你最近去医生那里没有？”
    “去了，按时去，放心吧。”说着摇摇头冷笑道：“陈俊从来不问我看了医生没有，吃的什么药……”
    “你都想明白了，还计较这个干吗？”
    “我是说我傻啊，以前真是傻啊，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教教我家大宝。这年头，嫁个好人真比投胎还难，哎……”
    章书秋笑道：“王二夯回来了。”
    “哇哦，大明星回来了？他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一言难尽，也是麻烦得很，以后再说吧。对了，你早上打电话跟我说的事，现在也有点麻烦。”
    “怎么了？这不是早就说好的事情吗？”
    “吴蔚和小雅有没有跟你说，最近我邮箱里老有人在发邮件找我？”
    “嗯，说了，但是这不是很正常吗？”
    “哎，我现在可能暂时要躲一躲。”章书秋叹了口气，把欧洲那事说了。
    于川听得一愣一愣的，章书秋说完了很久，才大喘气道：“我的天啊，你这是什么命？你在欧洲做个庄园主不好吗？跑回来干啥？那位宁大公子就这么大魅力？”
    “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两件事，时间都搭不上，你哪儿不知道啊？”
    “不是啊，那个什么贵族长得很丑吗？”
    “这和长相有什么关系？”
    “那怎么没关系，让你找个半夜一侧脸能把自己吓一跳的，你会干吗？”
    “不是，就是那会儿没这心思，再说了，本小姐有田有地有房产，自自在在在自家地盘做个庄园主不行吗？一个破庄园，一套破首饰就想让我跪了？真是太小瞧我们这长在红旗下的了。”章书秋自我打趣道。
    章书秋开着车，两个人一路上说着话，到了县城，天已经黑了。路过长途汽车站的时候，章书秋老远就看见王二夯的车停在路边上，八舅站在车旁边的路灯下抽烟。
    章书秋把车开到王二夯的车后面停下，笑着对于川说：“你去王二夯车上吧，我让我八舅来接我们了，这后面的路我不太熟，路况也不好，我不敢开。”
    于川点点头，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笑道：“通往神秘庄园的路，总是充满迷幻的，待会儿见。”
    章书秋也跟着下了车，先喊了声八舅，又到前面跟坐在车上听音乐的王二夯打了招呼，才回到副驾驶上坐好。八舅感叹道：“哎，这个路，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修好，废车得很。”
    章书秋撒娇道：“不修好也挺好的，就能劳动八舅来接我了。”
    八舅笑着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这路就是修好了，八舅也一样能来接你啊。”
    “那我不是不好意思嘛，现在这借口多好。”章书秋笑道。
    “你怎么今天去，今天就回来了，这么赶，有什么事吗？”八舅疑惑道。
    章书秋解释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个朋友，心情不太好，我去接她来散散心。”
    八舅感慨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年纪轻轻，动不动就心情不好，我看二夯八成也是有什么事，才跑回来的。你那个女婿怎么跟你一起走的，却让你一个人回来了？”
    章书秋突然想起来刚在车上，宁烨给她打了电话，她怕于川心情不好，直接给挂了。赶紧掏了手机出来，回了信息。
    一边还跟八舅解释道：“他去江城办事，我是专门去接我朋友的。”
    “是为了修路的事？倒是挺积极的。”八舅点点头道。
    章书秋笑道：“你们都给他指了明路，他要再没点行动，担心不受待见。”
    八舅哈哈一笑道：“这条路要真能修通，那可是大功德啊，咱们这地方，也不至于天天跟窝在大云山怀里睡觉一样了。”
    章书秋听了这话，粲然一笑，八舅这比喻用得真是，形象极了。
第六十三章 家宴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本以为八舅会继续说路的事，哪知道他突然急转弯：“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章书秋被八舅这么大喘气一问，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八舅，你这弯转得。”
    “那不然呢？你人都带回家住了这么久，这是闹着玩的？我瞧着小伙子还不错，就是这能力上，不知道怎么样，不过这回也能看看。但是他那样的家世，只要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干什么不能成？”八舅一边笑一边盘算道。
    “那这路，能不能修成？”章书秋试探道。
    八舅一脸神秘道：“他能把高人请到这犄角旮旯里来，八舅就给他托个底。”
    “八舅，咱这路这么不好，你有法子干嘛不施展？”章书秋奇道。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这里头老复杂了，我三十岁那会儿，一腔热血，结果发现，是我自己天真过头了。
    后头来了走，走了来，我就没见过几个真真正正把这些人这些事放在心上的，都是为了自己的成绩。都觉得这条路不是三年两载能修好的，这地方这么穷，人家来了都是把这里当个跳板，上个级别，就会走，谁愿意吃苦受累给下一任做嫁衣？还不如要点钱，缝缝补补，补补缝缝。
    再说了，我也冷眼看过了，没几个有那么大能为的。这回应该是上头确实不满意，如今全面脱贫是硬指标，派这样的人下来，是下了大决心的。我感觉这事，兴许有戏。”八舅缓缓把这里面的情况解释给章书秋听。
    章书秋笑道：“八舅，你这一肚子经验，干嘛不给他讲讲？”
    “你这孩子，我是你的长辈，他不来问，我还上赶着跟他讲？那成什么了？这不试试斤两，怎么知道往后怎么相处？”八舅摇头苦笑道。
    “好，八舅，那咱就瞧瞧，看他到底聪明不聪明。”章书秋点头笑道。
    “行啊，对了，你那朋友喜欢吃点什么？我去寻摸一下。要不要我找个向导，带你们出去逛逛？”八舅问道。
    章书秋摇头道：“八舅，不用，您忙您的就好。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从高中到现在，还在一起创办了公司。她遇到点不好的事，家里没有人了，现如今我就是她的家人……”
    八舅感慨道：“行啊，回头八舅去弄点好糯米来，让你大舅妈给你们蒸糯米酒喝。”
    “太好了，我还要放桂花。”
    “好，八舅明天就去给你寻摸，就要咱们上湾那棵老丹桂的花，好吧……”
    于川上了王二夯的车，微笑着打招呼道：“二夯哥，你好，好久不见。”
    王二夯无奈道：“你这丫头，这么久不见，还没忘记我这大名。”
    “你这大名可比你那艺名好记多了，又顺口，多好。”于川笑道。
    “你这意思，我这艺名用错了？我应该直接用王二夯，说不定早火了？”
    “二夯哥，你还不够火的？你这都火成艺术家了。”于川笑道。
    “我估计我要用这名，没准能成个谐星，也是条路。”王二夯开始自嘲。
    晚上六点不到，宁烨熟门熟路，把今天刚提的车开进自己曾经住过的大院，停好车，信步往一号楼走去。
    门铃响过三声之后，外头院门应声而开。宁烨踏进门，忙招呼道：“林阿姨，好久不见，您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看你这孩子，真会说话，这都十几年了，怎么可能不老，你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快进来，换这双鞋，穿着舒服。”
    林夫人说着又转头朝小客厅里喊道：“老王，快出来，小烨来了。”
    宁烨换好鞋，跟着林夫人往小客厅走，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五十来岁，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宁烨忙打招呼道：“王叔叔您好，我爸妈让我给您问好。”
    王向前立即笑道：“那可不敢当。老领导肯把你放到我这里来，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快过来坐下，先喝杯茶，难得在王叔叔家吃顿饭，尝尝你林阿姨的手艺。”
    林夫人忙道：“小烨，你们先坐会儿，阿姨锅里还蒸着鱼呢！”
    “行，麻烦您了，林阿姨，您忙您的！”宁烨忙点头致谢。
    “可不兴和林阿姨这么客气，那我先去厨房了，等会儿喊你们吃饭。”
    王向前坐在小客厅正中的单人沙发上，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宁烨过去坐。那位置前面已经泡好了一杯茶，王向前指了指那茶道：“小烨，你先尝尝这茶。”
    宁烨客随主便，端起那杯茶，轻轻揭开白色的瓷杯盖子，浓郁的清香就飘了出来。宁烨心里动了动，仔细看了几眼，又喝上了一口，才放下杯子。
    “这茶怎么样？”王向前一脸温和笑意问道。
    宁烨不知王向前用意，清了清嗓子答道：“这是云东的冰柳白吧，至于具体好不好，我是个外行，真说不上来，但这是大云山里的特产。”
    王向前呵呵一笑：“他们说你去云东搞调研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王叔叔要是不主动联系你，你准备什么时候登我这门啊？”
    宁烨立即解释道：“王叔叔，搞调研可说不上，我也是临时起意，主要是没有经验，不提前做点工作，担心上任之后很难进入状况。”
    王向前点点头道：“那你都看出些什么来了，跟王叔叔讲讲。”
    宁烨略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们这回出来的几个人，都肩负着同样一个使命，就是脱贫。所以我的视角，基本是围绕经济建设的。
    云东县三面是山，一面临水，地理上的劣势切断了县里融入省里经济体系的道路。
    但云东其实拥有许多尚未开发的优势资源。比如这大云山，虽然对云东来说，是阻挠发展的天险，但如果打好大云山这张牌，兴许倒是县里经济发展的最大助力。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比如这冰柳白，原来就是大云山里的野茶，当地村民自己采来自己喝，没有什么商业概念。但是据我所知，已经有专门人才在大云山南部，专门寻找、种植这种茶叶，这杯茶，应该就出自那里。
    大云山还有许多优质的农副产品，通过科学的产业发展规划和指导，做优做强这些产品，结合外来投资的引导，应该能迅速使这些原生态产品走出大山。
    除此之外，云东县的板栗经济，也应该做到全县一盘棋，不适合板栗种植的地方，就不应该大规模种植板栗，除了拉低了价格，还做垮了品牌。
    根据我初步的了解，县里有三处温泉，一处紧邻云州市通往云东县的国道，只有简单的民宿，开发得并不成功。
    另一处在大云山南部山下，如果能和山上的茶叶种植、旅游开发、大云山特有植物培育相结合，应该能吸引到投资商的青睐。
    还有一处，出于大云山腹地，山前地势平坦，山上风景秀丽，是一处天然氧吧。无论走大云山东线看峡谷、日出、还是南线看梯田、北线看瀑布和原始森林、西线看日落和怪石林，都不远。如果在这里建一个度假山庄，或者康养基地，将会是大云山旅游开发的主战场。”
    王向前一边听着宁烨的分析，一边在思索，等宁烨说完，他点点头道：“交通呢？交通问题如何解决？根据你说的，那个地方应该是在古楼村附近，那里和县里的国道完全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背面又是茫茫大云山。”
    云东县的脱贫问题，王向前近两年以来，一直是非常关注的，也曾实地考察过，还给过许多特殊的政策，可投资商到实地一看，再参考路网情况，几乎都打了退堂鼓。
    宁烨沉吟了片刻，干脆直接道：“不知道您家里有没有云东县的地图？”
    王向前一边站起身一边道：“走，咱们去书房里说。”
    林夫人却进来喊道：“先吃饭吧，吃了饭，你们再聊。”
    王向前笑道：“好，先吃饭，今天周末，小烨陪王叔叔喝一杯，如何？”
    宁烨赶紧道：“长辈吩咐，岂敢不从。”
    上了饭桌，王向前倒不着急追问云东的事了，反而笑道：“听说你跟黎耘是同学？”
    宁烨点点头道：“是，高中同学，大学往后到博士都同校，在国外时一直住在一起。”
    林夫人叹到：“呀，那你们这交情，可深得很。”
    宁烨也不避讳：“是，十几年都在一起，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林夫人却突然把话题一转道：“小烨，有女朋友了吧？你这光顾着搞事业可不行，个人问题也很重要啊。”
    王向前举了举酒杯点点头道：“这一点你林阿姨说得是，你这年龄，可耽误不得了。”
    宁烨前些年最烦有人打着关心的旗号，来探究他的个人问题了，这会儿倒突然心里十分亮堂，笑着答道：“谢谢叔叔阿姨关心，我会抓紧的。”
    这个答案，虽然没有明说，却也表示出一个信号，让王向前夫妇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也不再多问，又说了些别的话题，揭过了这一茬。
    王向前看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笑道：“走，咱们去书房坐坐。”
    宁烨跟着站了起来，王向前打头往书房边走边道：“我刚给你泡的那茶，还是老黎跟献宝样给我拿的一盒，说今年再要还没有，稀罕的很。他们家夫人据说就是云东人，这茶叶是他收养的那个女儿在大云山投资种的。你跟黎家那么熟，具体是什么情况？”
    突然被一个完全不知情的长辈问到章书秋，宁烨有点头疼，却也还是照实答了：“黎耘的妹妹其实是他妈妈亲哥哥的女儿，也是从小在大云山长大的。这个茶的技术性工作，是黎耘的表弟做的，他是农大的博士。这个投资实际上是带着扶持家乡建设的目的，是自发性的。而且他们在投资前期，还做了大量调查论证工作，我从中受益良多。”
    王向前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说着转身在书柜里找了一本地图册出来，翻出云东县的那一张，抽出来打开，摊到书桌上，笑着对宁烨道：“有何高见，说吧。”
    “谈不上高见，您看，”宁烨从书桌的笔筒中抽出一支铅笔，在大云山那处峡谷地带画了条线道：“其实云东距离陆洲市，不过一山之隔。如果能从这个地方修一条路，跟陆洲路网并轨，这个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王向前挪过地图，仔细端详了许久，摇头道：“不瞒你啊，小烨，这大云山的测绘，设计院做过多次，情况非常复杂，都是无功而返。你画的这个地方，听说从前先辈们在山里，也没摸索出来啊。。”
    “王叔叔，我今天也跑了设计院和测绘大学。原始勘测手段呢，就完全要靠向导，现代手段的话，这地方山高林密，无人机无法躲过云雾，避过山林进去，都很难。但是我从当地的一本前辈留下来的手札中看到，这里实际上是有路的。只要找到可靠的向导，这个测绘还是可以完成的。”宁烨解释道。
    王向前看着地图沉吟了片刻道：“即使按照你的想法，把这条路修通，但是背后的陆洲市在这里，这一带也没有高速公路啊。”
    宁烨又把那本地图册拿过来，找了一张全国地图出来，拿着铅笔画了一圈道：“据我所知，相关部门正在进行这五省海陆空交通并网建设，有一条高速正好经过陆洲大云山西面。但具体情况，我还需要再回京跑跑看看。”
    这个信息王向前是有所耳闻的，但是具体细节，因为没有涉及到北江，王向前并没有过多关注，没想到竟蕴藏着这么重要的一个信息。
    宁烨继续道：“我们最好的预期是这个大路网建设，干脆把北江纳入进去，从陆洲分出一条高速，经过云州，和XX号高速并道，但是这样的话，只怕造价要高出不少，估计很难实现，除非省里肯出一部分费用，而且可能还需要省里的相关领导进京做工作。
    如果无法达成，那我们就考虑争取在设计时，为我们在这个地方开个口子，从大云山西面，穿过这条峡谷，修一条路，进王坊乡，然后扩宽改建这条县道，与云州国道相通。”
第六十四章 卑鄙无耻的连环套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王向前惊讶道：“按道理，这种信息在没有公示之前，具体设计细节都是保密的，你这？”
    宁烨今天已经在电话里，进行了多次确认，虽然对方都没有说得很明白，但细节上完全能和王书彦讲的印证起来。所以当他接到王向前叫他到家里吃饭的电话时，就曾沉吟再三，今天到底要不要提修路这件事。
    宁烨经过衡量，还是觉得无论如何，在这件事上，王向前是他的天然同盟军。大方向上，涉及到全省交通路网，即使不成，起码也能把云东的交通状况改善了，也意味着改善了云州交通，能助力云东的脱贫事业。
    宁烨苦笑道：“王叔叔，我也不瞒您，我还没有看到设计图，只是得到了信息，并且经过了验证，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还是有的。即使您不相召，我也很快就会来拜访您，这事情肯定是宜早不宜迟，等真的公示了，就算省里肯出钱，也晚了。”
    王向前又把云州地图和全省地图摊出来研究了一会儿，才摘下老花镜往桌上一放，站直了身子在书房里踱了几步道：“这事情上，经费问题不是第一难，重点在于上面的并网设计，这设计里最关键的一头，就在大云山的测绘，如果这条峡谷是确切的，能拿到可靠的数据资料，上头的工作，我让主管领导去跑。这就是抢时间，你今天讲得非常及时，如果这事能成，我给你记一功。”
    说着，又瞧着宁烨道：“小烨，这测绘的任务，你能不能完成？实际干工作，可不是看游记那么简单。当然，我把队伍给你配齐，所需的经费、设备，都由省里来提供。”
    宁烨眼前顿时浮现了王家八舅的面容，点点头道：“王叔叔，您说得对，我在云东得见了一位高人，可以为我们指点迷津，勘测任务，应当可以完成，而且，我考虑的是，可不可以干脆另请高明。”
    王向前眼前一亮道：“这个主意不错，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就大胆去做，王叔叔支持你！来，坐一下，喝杯茶，再仔细给我讲讲你在大云山的见闻。”王向前笑道。
    “行，王叔叔，您坐，我来泡茶。”宁烨从善如流答道。
    “不瞒你说啊，你王叔叔我，对这云东，也是头痛得很。现如今这个大环境下，云东的问题要是不解决，你王叔叔可是没脸去见老领导了。”王向前心里非常清楚，这北江省最后的一个大难题，要是不在他任上解决脱贫问题，只怕是难以向上面交代。
    宁烨的下派，说是出来锻炼，其实既是一种变向敲打，也直接说明了上头的决心。
    宁烨端着茶杯，放到王向前面前的茶几上，笑着应道：“王叔叔，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给您交个底，这里的问题不解决，我也不敢回去。”
    王向前苦笑道：“志同道合！你放心，王叔叔一定全力支持你，来，给叔叔说说吧。”
    宁烨又挑着重点，给王向前讲述了他这些天在云东的所见所闻，见王向前还是最关心那个峡谷的问题，实在绕不过去，便问道：“王叔叔，您刚才提到过古楼村，应该是到那里去过？”
    “我去调研过两次，那个古楼村，应该是那一带最富庶的村庄了，那村里有个大宅子，应该是古宅吧。我还在那外面歇过脚，搞过座谈，那村里的村民基本上都姓王，以前是个很了不得的家族，据说现在也有许多杰出子弟，对吧？”王向前回忆道。
    “对，就是那个王家的后人，也是那个宅子的主人，给我看的那个札记。说起来，咱们刚才还提起过她，就是黎耘的妹妹。”宁烨解释道。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怎么从来没听老黎提过？”王向前道。
    “他兴许都不知道吧。那个札记上记载，他们王家祖上曾经穿越那条峡谷，去陆洲做生意，还曾提到过，峡谷宽处七丈余，窄处也有五丈。”宁烨解释道。
    “你是在他们王家找到的高人？”王向前疑惑道。
    “正是。”宁烨点头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这王家还有位杰出子弟，就在陆洲所在的吴安省任二把手。”王向前笑道。
    宁烨惊讶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看来这王家人才可是不少啊。”
    王向前哈哈一笑道：“小烨，你今天带来的信息非常重要啊。你这回下去，记得分好主次，不要把精力耗费在一些没有意义的地方，更不要把自己陷在里面，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抓脱贫工作。
    你爸爸把你放在我这里，是对我的信任和鞭策，你可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啊。”
    宁烨知道，这是谈话结束的总结，今晚既是父亲的老部下对自己的关照，也是对自己的考较，更是发自肺腑的提点，当即站起身点头道：“谢谢王叔叔教导，我一定铭记在心，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王向前笑着点点头道：“今晚就住这里吧，这么晚了，就不要再去住酒店了，这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应该熟悉得很。”
    宁烨推辞道：“我在这里，只怕会影响您和林阿姨休息，就不麻烦了。”
    王向前大手一挥道：“你这是什么话，都到了家里，还要去住酒店，难道我留你还不行，非得林阿姨留你。”
    宁烨知道，这是诚心留他，也不好再多推辞，加上刚刚已经接到信息，知道章书秋已经回了云东，当即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刚出了书房，林夫人就道：“小烨，快过来吃点水果，你王叔叔也真是，这往后日子还长着，跟明天不天光一样，这大半夜拉着孩子谈工作。”
    王向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笑道：“都九点多了，是我听小烨说得有趣，忘了时间。你去给小烨安排一下，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林夫人连忙起身道：“来，小烨，我带你去房间。”
    宁烨道着谢，跟着林夫人进了一楼的客房，简单洗漱过后，给章书秋发了信息：“你在干嘛？跑了一天，累不累？我歇下了。”
    好半天，才接了章书秋的回信：“我在和小川看星星，你早点睡吧，晚安。”
    宁烨只得苦笑，想象着章书秋和于川，会在哪个地方看星星，山里的星星，又会是什么样子……
    秋日的夜风被大云山荡去了丝丝寒意，却依旧有些凉了。
    章书秋带着于川，在六进的书房顶端，裹着毯子，喝着热乎乎的米酒，看着天上的星星。
    于川伸出手，感慨道：“离天好近啊，看星星看得那么清楚。感觉苍穹浩瀚，人都显得格外渺小。”
    章书秋突然觉得，王二夯有时真是个高手，这个点子出得妙极了。笑着点头道：“等回头我带你去山上住几天，看星星更方便，云山修了个玻璃房，还有暖墙，舒服得很。”
    坐在这个地方，借着繁星，往下看，是重重屋檐交错，这个建筑像庞然大物一般静卧在山中，往上看，是树大水幽，往远看，是群山静谧，于川莞尔一笑道：“难怪你说不稀罕人家那庄园，你这宅子，又大又有人情味儿，神仙看了只怕都得羡慕啊。”
    于川是天黑时进的古楼村，当她跟着章书秋走进夹道的那一刻，被那一长串自下而上的灯笼给惊着了。晚饭时，王家长辈十分热情，用丰盛的晚餐招待了她。大舅和四舅还有八舅，跟着王二夯，帮她们打扫好屋顶，大舅妈热好米酒，四舅母拿好毯子，让她们在屋顶看星星。
    于川心里暖得很，就觉得有些像一家子长辈，宠着一个孩子，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这个孩子面前，只为了让她笑一笑。
    章书秋也跟着莞尔：“我们家的长辈对小辈，都好得很，小辈们也知道孝顺。要是一大家子都聚起来，可热闹得很。你要是喜欢，以后尽管来，带孩子们来过暑假也特别好，现在的孩子们在城市里关久了，都不知道这种纯粹而原始的快乐了。”
    于川点点头道：“可不是嘛，一堆的课程，我看我们家大宝都累得慌，等夏天的时候，一定要带他们来住一段时间。”
    章书秋哈哈笑道：“到时候我带他们上树摸鸟窝，下河摸鱼，叫他们好好高兴一阵子。”
    于川撇嘴道：“你这个天天坐在电脑前面的，现在还有这本事？”
    章书秋坐直身子道：“嘿，你别不信，我明天找棵树爬爬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爬树，王二夯和章云海可都不是我的对手。”
    于川笑道：“你还是老实点吧，一把年纪了，别摔出个好歹来。回头你带我去爬爬山就好了。”
    章书秋点头边指着远方的山边道：“好啊，我一天带你走条线，七八天都能不重样，你说说，你先想走哪条？”
    “那你先跟我说说，都有什么好玩的？”于川笑道。
    章书秋指点着群山一个又一个数道：“我们先去北边看看，那细枫叶红了没有，那里的水是蓝色的，又清又亮，搭上漫山遍野的红叶，保管你看了移不开眼；然后……”
    三四天之后，当章书秋把关于陈俊基础信息调查的邮件发给于川时，她仔细看了许久，才苦笑着对正在回别的邮件的章书秋道：“你看了吗？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章书秋摇头道：“稍等，等我发完手上这个邮件，和你一起看看。”
    于川起身转了一圈，又泡了两杯茶，当她把茶杯放到章书秋面前时，章书秋已经打开了那份邮件。仅仅看了个开头，她就愣住了。
    于川冷笑道：“他从来没有跟我说他升职的事情，我还说一个人怎么能干那么多年，还是个普通工程师，我真是太低估他了啊。”
    章书秋疑惑道：“他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不需要在你和孩子们面前树立一点高大的形象吗？”
    于川呵呵一声道：“无非不就是为了隐匿财产呗，他在我面前，形象可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至于孩子，反正只知道他是工程师，他也无所谓。”
    章书秋奇道：“他们单位，一个普通工程师和部门总之间的收入，差距很大吗？”
    于川摇头：“我只听他说他大约年收入十万的样子。”
    章书秋惊得抬起头看着于川，这份资料上写得明明白白，年收入32万，这差距就有点大了：“他升任这个职位已经三年了，之前的五年，都是部门副总，年收入应该不会低于20万，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买房子的时候，他就拿了20万出来，其余的将近200万首付，都是你出的？”
    于川已经是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在陈家人眼里，自己可能比陈俊那个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姐夫，还要更傻，更好骗。
    章书秋继续往下看，陈俊名下存款200余万，陈俊父亲名下存款八万，母亲名下存款20万。
    于川冷笑道：“你猜，我银行卡上有多少钱？十五万，其中有十万还是前阵子我姐姐转给我的。他爸爸是个一分钱都挣不到的，居然比我银行卡上的钱还多。小秋，我突然觉得，这就是场漫长的骗局，我也不知道，到底是陈家人在骗我，还是我自己在自欺欺人。”
    章书秋也觉得很无语，因为在现今社会，一般来讲，家里都是女人掌握财权，男人就算有点自己的小金库，但起码的正常收入还是掌握在女人手里的。可在于川家，她不仅没有掌握陈俊的工资，就连他究竟有多少收入，都是被蒙在鼓里的。而且所有迹象都表明，陈家人，包括陈俊在内，就是恶意榨干于川身上的每一分钱，一环套一环，一件事了再生一件，真的是卑鄙至极……
    于川轻声道：“小秋，能不能麻烦人家，查得更仔细一点，比如账户往来明细等等。”
    章书秋知道，于川这会儿肯定是悲愤交加。如今他们只等更详细的调查结果来了，就可以找律师商量下一步的策略了。
第六十五章 神秘女人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天色灰败，章书秋和于川都觉得气闷得很，忍不住相携走出屋子，在檐廊下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细雨就在这时悄然而至，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天地之间，竟只剩下一片空濛。
    就在这样的大雨中，一辆白色的越野车不期而至，停在了王家大宅门外的空地上。
    四舅妈找到章书秋时，章书秋和于川愤懑的心情，正被这大雨悄然治愈……
    四舅妈急急道：“小秋，下面有个女人，在找二夯，还带了两个保镖样的人。强势得很，大哥大嫂说了二夯没有回来，她根本就不相信，就这样往里闯。我看他们快拦不住了，从角门里穿上来的，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王家人都知道，王二夯身份特殊，对于陌生来客，王家人都会告知对方，他并没有回来。而且为了避免麻烦，王二夯一般都会住在王家大宅旁边的那栋两层小楼。章书秋心里猜测，这怕是王二夯这回回来要躲的人和事。
    章书秋和于川对视一眼，于川笑笑道：“我没事，走吧，咱们一起下去看看。”
    三个人刚出了六进院子的门，就看见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装，戴着个墨镜，打了把伞，气势汹汹，直直冲了上来，已经过了四进院子，两个黑衣人在三进院子门口，拦住了大舅和大舅妈。
    这时候，章书秋和于川倒不急着走了，只是任由那个女人沿着夹道，往上二来。
    女人冲得急，过了五进院子，才发现章书秋等人，正站在那里，跟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看着她，不禁恼羞成怒，指着章书秋等人道：“王书彦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赶紧让他出来。”
    章书秋看着那女人，只是嘴角弯起一抹浅笑，并不说话，那女人见章书秋这副表情，更加生气，也懒得再和她多说，一头冲进五进院子，找了一圈，不见人，而且房间内都是女人生活的痕迹，又冲出来，继续往上。
    章书秋一看这架势，知道这女人已经自下而上，把自己家翻了个底朝天，不禁心中泛起一丝怒意。
    那女人走到六进门口，任凭那伞上的雨水溅到面前三个人的身上，只是伸出一只手，企图拨开于川，要往里冲，章书秋一只手拉下她道：“这位小姐，请问你在我家里搜人，可有什么合理合法的手续？”
    那女人愣了愣，摆掉了章书秋的手道：“本小姐想搜就搜，要什么手续。今天你们如果不把王书彦交出来，我就是把你们这房子给拆了，你又能怎样？”
    “我们家人应该已经告诉过你，王书彦没有回来，你就是把这房子掘地三尺，只怕也是找不出王书彦的。”章书秋冷声道。
    那女人冷笑一声道：“那我就拆房子，拆到王书彦到我面前为止。”
    章书秋怒极反笑道：“这位小姐，你来之前，没有了解清楚吗？我这房子，可是和王书彦没有任何关系的。”
    “不可能，这就是王书彦的祖宅。就凭你们这群乡下人，没有他，你们怎么可能住得上这样雕梁画栋的房子？”
    章书秋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姐见识不俗，还知道雕梁画栋这个词，既然如此，应该也知道，这里头大到每根房梁，小到每片砖瓦，都是有来历的，一旦拆下来装不回去，可就不好办了。”
    这女人虽然莽撞无礼得很，但也不至于完全没长脑子，听了章书秋这话，心里升起了一丝警觉，却又觉得气势上不能输，抬头直视着章书秋道：“今天我不拆这房子也行，你让我进这个院子看看，王书彦到底在不在。”
    章书秋和于川对视一眼，心知这女的也不是全然没有怕处，眯了眯眼笑道：“若搜不出呢？”
    “搜不出，你就告诉王书彦，我在云东等他，三天之内，他不出现在我面前，你们家就等着被拆房。”
    “既然如此，小姐总要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我才好通知他吧。要知道，我们家王书彦红粉知己应该不少，总不能随便来个人，我就……”
    那女人显然被章书秋激怒了，当即把墨镜一摘，指着章书秋道：“你告诉他，我石曼楠来找他了。”
    章书秋仔细看了眼前这个叫石曼楠的女人一眼，突然轻笑道：“石小姐，既然是你，就不必搜了。你去问问你大哥石庭方，可还记得章书秋？”
    那女人愣了愣道：“章书秋算个什么东西，跟我大哥有什么关系。”
    章书秋笑容不变，眼底却是一片冰凉：“石小姐，我不管你跟王书彦有什么恩怨，但是像你这种名门小姐，我王家可消受不起。从今往后，别说满天下找王书彦，就是他站在你面前，我劝你最好也离他远一点。石小姐难道不记得M国之困了？”
    章书秋此话一出，那女人立即面色大变，话语间狠戾如前，却明显底气不足：“你，你竟敢威胁我？好，好，你给我等着。”
    说完，也不等章书秋反应，径自转身走了。
    几个人就这样站在夹道里，看着那女人和两个随行的人，迅速消失在夹道里。四舅妈直看得瞠目结舌，咂咂嘴道：“这是哪儿来的疯婆子，吃错了药吧。”
    章书秋看看于川鞋子上的水迹，转身笑道：“可不就是个疯婆子嘛，没事了，咱们进去吧，这么大的雨，都打湿了，四舅妈，快去叫大舅和大舅妈一起去换身衣裳，再煎碗姜汤喝，别因为这么个疯子，把大家都弄感冒了。”
    章书秋和于川进了屋，换了衣服鞋子，又喝了一碗四舅妈送上来的姜汤。才打电话给王二夯：“还躲？瘟神都给你送走了，不过来交代清楚，你怎么惹上那么个二货了？”
    于川笑道：“你早认出那女人来了？”
    章书秋摇摇头道：“她戴着那么宽的墨镜，不太能认出来。”
    于川这才明白，章书秋使的是激将法，笑道：“M国之困是怎么回事？”
    章书秋笑道：“我估计和王二夯这事差不多，等会儿听听你就知道了。”
    王二夯从四进的角门穿了进来，往上进了六进院子，章书秋的书房里。章书秋一脸揶揄的笑，让王二夯十分无奈：“是那个石曼楠吧？真是个神经病。”
    章书秋笑道：“你不招她，她怎么会冲你发神经呢？”
    “别提了，年初的时候，我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认识她的。后来她过生日，我又被另一个朋友叫了去，跟神经病一样的，一首歌让我唱二十遍，我真是看那天她过生日，不好当场发作，但是从此以后，别说躲她，我连饭局都躲了。哪知道这个神经病，四处找我，还给我下过一回套，幸亏我当时觉得不对劲，赶紧从那个酒店后门走了。”王二夯解释道。
    章书秋哈哈笑了一声道：“这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她在国外也搞过这么档子事，结果惹了个不能惹的主，反套路了她，拍了视频，跟几个老外一起，十分辣眼。他们家想赔钱了事，哪知道人家根本不稀罕她们家那点钱，就是要她家里当家的人去当面道歉，不然就放网上去。”
    王二夯讶然道：“她那样的家庭，她家里怎么肯？”
    章书秋点头道：“一是要脸，二是当时不知道哪家想和她议亲，他们家里就想尽快平息风波。”
    于川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章书秋摇摇头一脸无奈道：“她大堂哥找的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到的，我和那家第三代核心人物关系很好，我们家还有个阿姨是他们家族的法律顾问。本来对人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其实也跟耍猴子差不多，我从中调停了一下，就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王二夯怒道：“就这么便宜了她？难怪她狗改不了吃屎。”
    章书秋笑道：“赔了笔钱，不过听说后来她那亲事，还是因为这事没议成，但是这种高门显贵，都要脸面，没人往外传而已。”
    王二夯更生气了，指着章书秋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结果祸害了你哥哥我。”
    章书秋摇头笑道：“放心吧，她这种大小姐，无非就是觉得被你扫了面子。现如今，你就是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章书秋想了想又道：“你这事，丹妮知道吗？”
    王二夯烦得挠了下头发道：“你说呢？不然我至于躲回来吗？”
    章书秋哈哈笑得畅快：“活该，谁让你有前科在先。”
    王二夯把眼一瞪道：“章三妮，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再说我那事鬼知道是不是又是个笼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情况，还拿来挤兑我？”
    章书秋耸了耸眉毛笑道：“王二夯，谁让你那么像只小白兔，动不动就能被人家关进笼子里。”
    王二夯讪讪道：“鬼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怎么搞的，一个个都是天仙面容蛇蝎心肠的，你说我这啥时候能回去啊？”
    章书秋眨眨眼道：“叫我说，你干脆把丹妮叫回来，把婚礼办了，然后好好昭告天下，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都这么多年了，你那些容易冲动的少女粉，早就变成了大妈粉，有什么关系啊。”
    王二夯苦笑道：“你以为是我不愿意吗？是她不乐意，说这等于自己打脸。”
    章书秋惊讶道：“哎，那你们准备就这么拖下去？也不知道到底为谁活的。”
    王二夯烦恼地又抓了抓头发：“我哪儿知道，但眼面前这节骨眼上，好像也不太合适，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章书秋无奈道：“明明是你们俩自己的事，硬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才搞成现在这个局面。”
    张丹妮是王书彦的经纪人，从他出道后不久就跟在他身边。因为张丹妮这个名字，和章书秋的小名章三妮，在读音上不过一字之隔，王书彦对张丹妮有着莫名的信任和亲近，不久之后，两人就因为日久生情，发展成了恋人关系。
    几年之后，两人关系被媒体曝出，引起粉丝大地震，王书彦提出他又不是什么偶像艺人，干脆趁此机会结婚。张丹妮却坚决不同意，那时王书彦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作为一名专业的经纪人，她觉得此时和王书彦结婚，就可能意味着终结两人的事业，甚至提出了分手。公司也对二人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王书彦十分恼火，远走国外深造，在一所全世界著名的音乐学院学习。当然，在这里，也有许多的国内留学生，王书彦饮鸩止渴，和一名留学生恋爱。可也只不过是露水姻缘，回国前就分手了，之后一年多，却突然被对方告知，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并把儿子送给他抚养。
    在王书彦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张丹妮回到了他身边，并且接受了这个孩子，和他一起经历了最为严峻的考验。之后，结婚这个词，在两人之间，却成为了一个敏感词，经历了多次不欢而散，却又深爱对方，无法真正分开的事实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讨论过。
    和章书秋讨论无果，王二夯郁闷地回去了。
    于川看着章书秋气闷得紧，不禁感慨道：“果然是各有各的烦难，哎，活着都不容易啊。”
    章书秋端着杯茶，望着茶汤里飘出来的袅娜水汽在发呆，听得于川这话，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样，但是我最近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
    于川勾了勾嘴角，望着章书秋道：“你最近好像是有些变化。”
    章书秋苦笑了一下道：“其实就是陆游那句诗：‘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譬如我，有阵子还想过，为什么真心爱我的人，都那么快离我而去，是不是因为我自己不祥，我就不配活着。”
    于川惊讶道：“你居然这么想过？那你姑姑一家，我看他们爱你，不逊于天下任何父母对子女的爱啊。还有你这么多舅舅姨妈，他们看你的眼神，眼睛里散发出的亲热，可做不了假。他们要知道你这样想，该得多伤心。”
第六十六章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聂思超远远看着那些车开过来，对宁烨道：“宁县长，应该是工人过来了，我过去看看。”
    宁烨点点头，看着聂思超走远，不禁跟八舅感慨道：“这云东有你们王家这样的大家族，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怎么会发展不起来呢？”
    王宜璋摇头笑道：“借的鸡可生不了蛋，再者说，我王家的鸡，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借的。”
    宁烨当下明白，如果自己此去，没有带回符合王宜璋心理预期的东西，王家只怕也不会露出这些底。
    宁烨反过来想想，如果不是章书秋把自己领进王家大宅，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地方没有头脑乱撞一气，本事再高，没个两三年，也摸不清这里面的底细。
    宁烨一时心中思绪万千，看着工人有序卸完材料，王宜璋就接了个电话，招呼了聂思超道：“向导下来了，你在这里张罗一下，我带宁县长去王家大宅，你等会儿自己过来。”
    一路上，王宜璋简单介绍了一下向导的来历，原来都是山上的猎户，后来不准打猎，就做了护林员。
    宁烨跟着王宜璋刚进了王家大宅三进院子，就傻了眼，里头齐刷刷坐着十几个汉子，都站了起来，一个头发白得精光的老者坐在当中，他看见王宜璋进来就道：“小八，人我都给你领来了，要是再像以前那些怂蛋，往后这事，你也莫来找我了。”
    王宜璋连忙点头上前打了一圈烟，一边笑着对那老者道：“九叔，就这一回，搞不成我也死了心，往后该钓鱼钓鱼，该抱孙子抱孙子，一把年纪了，也不做那些指望了。”
    宁烨刚在懊悔，应该带点烟在身上备着，聂思超从后头进来，递了个黑色的塑料袋给宁烨道：“宁县长，您让拿的东西我给送过来了。”
    宁烨轻轻一捻，心里就有了数，当即笑道：“谢谢！”说着打开那袋子，从里头拿出两条烟，递给那老者道：“九叔您好，我是新来的县长宁烨。这趟勘测，要辛苦诸位了，这两条烟，先给大家分一分，等大功告成，我再请大家喝酒。”
    王宜璋看九叔板着脸，动也不动，笑着把那两条烟往桌上一放道：“宁县长好意，大家领领情，众位兄弟自己分一下。”说着又把手往那老者身上一搭，半带着他往外走，边轻声道：“九叔，别人的面子你不给就算了，等下小秋来找你哭鼻子，我可拦不住。”
    那九叔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正尴尬站在院子里的宁烨，又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问了句：“这是小秋带回来那个？”
    王宜璋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九叔眨眨眼道：“我量下，不行的话，莫怪我大扫帚打出去。”
    说着也懒得理王宜璋，进了院子道：“你们把烟收了，各人回去把行李收拾了，后天早上下山，把狗带下来。到时候，别人丢人我不管，我们自己不能给自己丢人，哼……”
    围着桌子坐得笔直的那些汉子听了这话，面色都凛了凛，为首的那个汉子把桌上的烟拆开分了，然后就呼啦啦起身道：“知道了，九叔，保证不给你丢人。”
    等那群汉子呼啦啦走了，九叔也不知道是问谁：“小秋呢，回来多久了，也不露个面，是嫌我这把老骨头活长了？”
    聂思超冲着宁烨眨了眨眼，宁烨忙上前陪笑道：“九叔您稍等，我去叫小秋下来。”
    哪知道话音还未落，就闻见一股卤肉的香味。那九叔嗅了嗅，刚才的一脸怒容散得干干净净，甚至泛出了丝丝笑意。
    “九叔公，我听大舅说九叔公今天要下来，刚卤好的猪头肉，您快趁热尝尝。”章书秋端着个钵子，拿了双筷子，还拎了瓶白酒，跨进了院子。看见八舅、宁烨和聂思超，弯起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章书秋说着又转头叫到：“大舅，快来陪九叔公喝一杯，八舅，表哥，宁烨，你们不能喝酒的，喝点茶也陪陪九叔公。”
    那九叔自打章书秋进了院子，一眼也没移，细细看了章书秋许久，才瓮声道：“秋丫头这趟气色不错，九叔公高兴，喝就喝点吧。”
    章书秋放好手里的东西，扶着老者坐下道：“九叔公，我还炸了花生米，还煮了笋丝豆子，炸了小鱼干，你等下，我去拿，回头我也陪您喝一杯，好久没见您了，我心里惦记得很。”
    听了章书秋这话，九叔公开怀道：“行行行，有你这句话就行，快去拿快去拿。”
    章书秋看着九叔公大笑起来，脸颊两侧都凹了进去，脸上的皱纹一条比一条深，心里陡然开始发酸，连忙低头笑着往外走。
    宁烨一直注视着章书秋，趁着众人落座，跟在章书秋后头出去了，见她默不作声一边急急往前走，一边抬手往脸上抹，就知道她是在掉眼泪，两步赶上去，拉着她进了四进院子，把她用力抱在怀里，轻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章书秋抬起头，已经是泪眼模糊，用力吸了吸鼻子，轻声答道：“九叔公，老了，牙都掉没了……”
    宁烨正要安慰两句，突然听见旁边角门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王二夯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两人那模样，王二夯笑道：“章三妮，你这好哭的本事，准备带进棺材里吧？宁大县长怎么惹了你了？”
    宁烨尴尬无比，又不知从何说起，章书秋却转过身子，把脸往宁烨肩膀上擦了擦眼泪道：“就你嗓门儿大，你去看看九叔公，我反正看了心酸得很。”
    王二夯默了默，点头道：“我先去了，九叔公最想看的是你，你快点来，莫等他发了脾气，我可接不住。”
    章书秋点点头，拉着宁烨去了四进的裙房里。宁烨跟正在厨房忙碌的大舅妈打了声招呼，章书秋拿了准备好的菜食，又让宁烨搬了个正在冒热气的锅子，出门前还把脸上细细擦干净了，才领头往三进院子去了……
    宁烨看着章书秋，什么也没说，却默默想起，这回回去见了爷爷，虽然依旧精神矍铄，但似乎脸上的老年斑又多了些……
    等他们进去时，院子里的人已经坐好了位子，大舅坐在九叔公左手边，然后紧挨着八舅、王二夯和聂思超，九叔公右边空着两个位子，明显是留给章书秋和宁烨的。
    章书秋和宁烨放下端过来的菜，宁烨看着章书秋不着痕迹地，把那碟花生米和笋丝煮豆子摆到了锅子后边，九叔公看不见的角落，才笑着在众人的玩笑声中落了座。
    章书秋揭开那火锅盖子，是萝卜炖的牛腩，笑着对九叔公道：“九叔公，您尝尝，这也是我刚做的，牛腩炖得入味得很，萝卜又软又糯。”
    九叔公跟所有常年见不到孙辈的老人一样，看着章书秋就移不开眼，笑着直点头道：“你快坐下，你也要多吃，还是那么瘦，要我说，那洋鬼子的饭不养人……”
    章书秋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就在这山里，陪您老人家住着。”
    “你回来都不来看我一眼，我生气。”九叔公嘴里喊着生气，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章书秋忙道：“我刚回来，又来了几个朋友。听大舅说你在山上，我正准备过几天到山上去找你的，哪知道八舅就把您老人家给请下山了。”
    九叔公把胡子一翘道：“哼，你八舅不说你回来了，我才懒得下来。”
    王宜璋忙道：“您不下来不行，您还得在这里住一阵子，帮着坐个阵，不然的话，我怕到时候又出幺蛾子。”
    宁烨看着章书秋照顾着九叔公，慢慢喝着小酒，吃着炖得软烂的萝卜牛腩，还有猪头肉，跟王家几个人慢慢聊开了。才知道，九叔公虽然不姓王，但是和王家渊源颇深，祖上随着王家迁到此处之后，也一直在一起。原来最早的时候，九叔公也是帮着打过游击战的，不过不想离开这片山，就没有跟着部队走，灾害的时候，就在山里当了猎户。
    九叔公可以说是最了解这片山的人，从前也给勘测队引过路，但是人家嫌他说话直，脾气冲，还没进深山里，就闹翻了。后来又来过勘测队，他还是耐着性子去了，大云山地形复杂多变，人家学院派不相信他指的那些野路子，又吵翻了。
    九叔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说着从前在山里打猎，漫山遍野跑遍了，还经常穿过原始森林，峡谷幽涧去陆洲的事。
    众人都陪着老爷子凑趣，轮番给老爷子敬酒，轮到宁烨举杯的时候，他笑着说道：“九叔公，我小时候，我爷爷最喜欢给我讲当年打仗的故事。听说我到了云东，还说什么时候要过来看看，这大云山也是他战斗过的地方。见了您老人家肯定很高兴，到时候还请您老人家做陪，带他四处转转……”
    九叔公极为兴奋，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当年的战友，就冲你这话，只要这回来的兔崽子们像点话，我保证帮你把这事办成。”
    宁烨心里微愣，都说人老成精，和这样睿智的老人说话转弯，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大舅拉了拉九叔公，八舅笑道：“九叔，人家老领导想到咱们这地方来转转，没个平整路还真不成。”
    九叔公浑不在意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有老糊涂，这路早一天通，就能早一天见到老战友了。”
    宁烨笑着点头应和，对这位老人坦荡的心思也十分清楚了。他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无欲无求，人走人留，路通不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图个顺心顺意而已。
    九叔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看章书秋，又看看宁烨，再看看他们俩，最后竟不知不觉喝醉了。
    宁烨捧着杯茶，坐在章书秋身旁，并不再多话，只是适时凑趣，观察着这席上几个人。
    九叔公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坦坦荡荡，却把自己一身的本领都教给了那些在山里的汉子，汉子们对他都极其尊重。九叔公最敬重章书秋的外婆，和小秋感情最好。
    大舅话不多，却是个心里极明白的大家长，八舅俨然是王家大宅的代言人，但有时还是要看看自己这个大哥的眼色。
    王家第三代，王书彦，是在外面风头出尽的大明星，坐在长辈面前却是说话得体，不敢有丝毫不敬。
    那位聂思超就更有意思，他从未对自己主动示好，却在细处想得极为周到，比如给自己准备好的那两条烟。酒桌上的互动看得很明显，他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和王书彦、章书秋极其默契，把桌上的气氛调节得非常好，又照顾得众人面面俱到，一点都不像个富二代。
    王二夯和聂思超轻手轻脚把九叔公送去睡了，才又出来，桌上已经收得干干净净，还摆上了茶水。
    王二夯看着刚捧了茶水坐下的宁烨笑道：“宁县长这速度，可是不得了啊。”
    宁烨哈哈一笑道：“托二哥的福，真是运气好，收获很大。”
    王二夯略一思索，随即问道：“如此说来，还有别的收获。”
    宁烨看了看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把此去京城的经过简单讲了讲。
    其余众人倒还好，聂思超虽然知道宁烨请了勘测队来，但是没想到是这样大的事情，抿了口茶道：“宁县长，这事县里别的领导知道了吗？”
    宁烨摇摇头道：“还没有，暂时还不方便说。”
    一般来讲，像这种大路网建设，都是自上而下，上面设计了线路，线路有多种方案，再派队伍下来进行勘测，最后根据勘测结果和设计线路，确定一条可行方案。但是勘测线路，自下而上的就微乎其微，尤其是大云山这种众所周知的原始森林，在设计之初，可能就被排除在外。
    聂思超立即明白，宁烨这是担心话早早说了出去，到时候事情不成，只怕是贻笑大方。
第六十六章 兵贵神速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轻轻啜了口茶，点点头道：“是啊，等章云海把我骂醒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了。后来好好活着，如今大家都是其乐融融的，多好。”
    想了想又道：“但我还是会犯傻，觉得不会再有人那么爱我，我割舍不掉，就逼着自己不要忘记从前，别人在时光里往前走，我在时光里逼着自己倒退，多么可笑，我有阵子，真的累得很。其实我在Y国那段时间，真有那么一瞬间，是想放弃抵抗的……”
    于川十分吃惊地看着章书秋，章书秋苦笑点头道：“真的，最后那一年，其实我和他相处得挺好。他心情好的时候，笑容非常温暖，知识渊博，见解独到，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们的交流是很愉快的。”
    于川不解道：“那你为什么……”
    章书秋摇摇头道：“可能，只是有点心动而已，因为我想过好多次，我觉得我还是要回来，我对这里的眷恋，远大于那座庄园。”
    于川当然明白，章书秋说的这里，包括了她的亲人，她的朋友，而那里，只有一座庄园一个人，而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分量，不足以让她放下她在这里的所有。
    其实，章书秋虽然也会享受孤独，对生活随遇而安，但是她内心，是极喜欢这种充满了烟火气，人情味的生活的。
    章书秋继续讲道：“后来回来了，我又碰见了宁烨。其实我开始也曾经抗拒过，犹豫过，但是我发现很辛苦，很累，甚至有点痛。我对他说过最伤人的话，可是我看到他眼睛里的灰败时，我心里居然隐隐作痛。后来我决定放弃抵抗，不再和自己较劲，真的挺舒服的。”
    这是章书秋第一次跟于川剖析自己内心的情感，让于川十分震惊，哪知道章书秋突然转个弯说道：“又譬如你，虽说已经结婚十来年了，婚姻靠的是感情维系，爱情可能变成亲情，然后就真的剪不断了。
    可是你和陈俊，你们这样不对等的感情，已经让你遍体鳞伤。
    小川，前面既然明明已经是死路，会什么不能相信，换条路走，或许能够别处逢生呢。孩子们总会长大，你却要把一辈子都葬送在这么个男人身上吗？”
    于川抿了抿嘴唇道：“我没有，我已经想好了，会和他离婚。”
    章书秋摇摇头道：“离婚不过是个形式，只是你要在心里放过自己，不要觉得这样有愧于孩子们，更不要心存什么奢望，不值得，他不值得。”
    章书秋这些话，直直说进了于川心里，她一时面色苍白，她这样避出来，不就是还心存一丝幻想吗？而且章书秋现在和她说这些，无非就是在给她打预防针，怕真的再有什么更不堪的事情出现，她接受不了打击。
    章书秋看着于川的脸色，就知道她说中了她的心思，直视着她道：“你是多好的人啊，和这个烂泥一样的人，在这滩烂泥一样的家庭里，任由烂泥糊了眼，过了这么久，也该清醒了！”
    于川是个从小就缺少家庭关爱的人，其实内心是很自卑的，不过是这些年在学业、事业上，一直还算顺风顺水，给她重建了一些自信。可这些自信并不是植根于内心深处的，一旦遭遇外部沉重的打击，就有可能让她一蹶不振。
    更何况，于川即将要面临的，是一场可能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在陈家这样一个把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家里，于川想要毫发无损地脱身，可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章书秋此时要做的，就是为于川重建信心，重建对未来新生活的渴望。否则的话，她很有可能继续沉溺于这些痛苦中不可自拔，再次出现比之前产后抑郁更可怕的事情。
    虽然对陈俊婚外情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发过来，但是宁烨跟章书秋简短的信息里，已经透露出沉重的实事。
    宁烨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尽管有了王向前的示意，他这新官上任的一套组织程序快速而简短，甚至连个欢迎宴，都在组织部门的强力干预下，延后举行。他就匆匆跟县里的领导打了个招呼，飞去了京城。
    经高人指路，宁烨找到了为西明省路网建设做勘测设计的单位。要知道，西明省大山环绕，在从前是极其闭塞的地方，但最近这些年，旅游发展节节攀升，路网规划建设做得非常出色。
    看着宁烨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几张地图，讲了当地的具体情况，总工程师吴远达当即拍板，承诺派出有着钢铁意志和丰富勘测经验的测绘二队，前往云东县，进行实地作业。
    宁烨来之前当然详细打听过，这个测绘二队，其实原本是由军队改编而来，从前执行的，都是尖刀任务，其队长林如海，是吴远达从前带出来的学生兵，理论成绩优秀，实战经验丰富，水平在行业内，已经达到顶尖，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宁烨感激道：“吴叔叔，太谢谢您了。”
    吴远达大手一挥，笑道：“吴叔叔这里，你难得来一回，这样客气，就见外了。再说，你要做的这事，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与当前大势，密切相关，我们这里，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说着又笑着眨了眨眼道：“你这事，只怕还得快点，不然就怕赶不上趟儿了。”
    宁烨虽说没有明说自己的目的，但是像吴远达这种目光如炬的人，加上又是手头正在做的大事，自然是一看就明白，宁烨打的是什么算盘。
    宁烨点头苦笑道：“吴叔叔说的是，我刚到县里报到，真是一口水都没喝，就跟着组织部门的车子回头的。您看，还有没有别的提点？”
    吴远达坐进椅子里，拿出根烟，放在桌子上倒着敲了敲，宁烨忙拿起火机，给他点上。吴远达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口浓雾，眯了眯眼笑道：“一个月，我这边的队伍昨天已经全数回来了，给你一个月时间，怎么样，小烨，当得起你为叔叔点这根烟吧？”
    宁烨心中大喜，此行终极目的已经达到，连忙点头道：“如今时间紧迫，不然定要请吴叔叔痛快喝顿大酒，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吴叔叔相助之谊。”
    吴远达几口吸完那根烟，又拿出宁烨带来的那几张图，拿起桌上那支铅笔，在那张全国地图上，匆匆又画了几笔，又卷成一个筒，往宁烨手里一拍，笑眯眯道：“你这酒呢，我就指望尽快喝顿喜酒。老爷子那里，我改天带了他老人家喜欢的酒，陪他喝两盅，才是正经。”
    说完大手一挥道：“赶紧走吧，两天时间够不够，我们这里两天后出发。”
    宁烨忙点头道：“够的够的，我这就连夜回去，做好安排。”
    吴远达又道：“行了，我会交代好的。但是，干工作单打独斗可不成，再说，这事，也不是你一个县的事。”
    宁烨一听，眼里亮光一闪，立即明白吴远达的意思，连忙道：“省里已经知道了，会做好安排和部署的，我只是个打前站的。”
    从吴远达办公室出来，宁烨坐进车子，摊开那张地图看了看，那潦草的几根线旁边，画了一段铁路的符号，立即明白，这是吴叔叔送给他的一份大礼。想了想，拿出电话，找了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宁大哥，不是说你去了北江吗？这会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向华，你在哪里？在办公室吗？”
    “我在呢，你这是在京城？”
    宁烨不答反问道：“这会儿宁大哥也不和你客气了，听说你们那边正在规划新的高铁线路？”
    电话那头向华被问得一头雾水，怔了怔道：“是有这么个事，但是和你们北江没有什么关系啊，你问这个干吗？”
    宁烨继续问道：“规划设计完成了吗？”
    向华如实答道：“还没有，要等路网那边先行，我们这边晚一步。”
    宁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行，我这边现在有点急事，等回头我回京城请你喝酒……”
    向华愣了愣道：“宁大哥，你怎么人去了北江，性子也变了，这没头没尾的。”
    “行了，不和你多说了，迟早要去请你喝酒就是，再见。”宁烨挂断电话，对司机道：“小张，你现在送我去机场，老爷子那边，我会打电话道别的。”
    晚上十点的时候，宁烨到了王向前家里。王向前带着宁烨径直去了书房，宁烨拿出那张吴远达塞回给他的地图，摊到桌上，自己去旁边倒了点水，大口灌了下去。
    王向前戴上老花镜瞧着那图纸，紧皱的眉头越来越松，最后大手往桌上一拍道：“这图纸谁给你画的？”
    宁烨笑了笑道：“吴总工亲自指派了设计院勘测二队，两天后到达云东。”
    王向前把宁烨这话在脑子里一过，立即就明白了，宁烨又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两个人商量到深夜，王向前定了第二天早上开会，研究向上的策略，宁烨自己回云东做好安排。
    宁烨回到云东后，第一时间见到了县里的书记李平。宁烨上任时，是由市委组织部部长陪着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一起送过来的，会议气氛严肃，甚至带着浓浓的杀气。
    这一系列破格流程，让李平嗅出浓浓的气息就是：宁烨这个县长的工作重点，就是帮助云东脱贫，谁阻挡了云东脱贫事业，谁就自己等着挪屁股。
    在这种高压之下，李平非常清楚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中午的时候，宁烨匆匆在食堂扒了口饭，就带着第二次见面的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聂思超，去了王坊乡，找章书秋的八舅王宜璋了。
    两厢一见面，宁烨才知道，这聂思超，竟然是章书秋的表哥，顿时哭笑不得。王宜璋笑着道：“宁县长，让思超给你挑个秘书，你放心用就是。”
    宁烨一听，当即笑道：“有八舅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烨把在省城和京城的一些情况大体上向王宜璋讲了一遍，又把请来的勘测队的背景讲了一遍。王宜璋听完十分满意，点头道：“闲话少说，来，咱们商量一下吧。”
    聂思超虽然那天没回王家大宅，但蹲在王家大宅的群里，这点消息还是知道的，当即点头笑道：“向导八舅负责，这勘测队住的地方，八舅看哪里比较好。”
    王宜璋眨眨眼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我有两个想头，人少，就把村里的民房空几栋出来，我们出点补偿。人多的话，就放到温泉那个山下头，有处避风的地方，之前那块地已经平过，把板房一搭，来多少人都没问题。重点是从那地方进山，应该是最理想的。”
    宁烨点头道：“我看还是搭板房吧，时间紧，来的人肯定不少。关键是人明天就来了，这板房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难搞好。”
    王宜璋看着聂思超笑了起来，聂思超点头道：“这事我来协调解决吧。”
    王宜璋笑道：“叫你爸回来喝杯酒。”
    聂思超点头道：“我一会儿叫他和我妈一起上来。”
    宁烨用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王宜璋，王宜璋笑道：“我们这里，还有家全国知名企业，云东建筑集团，老板姓聂。”
    聂思超补了一句道：“当家的姓王。”
    王宜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点着聂思超道：“你小子翅膀硬了，不怕你爹揍你。”
    聂思超扶了扶眼镜道：“都说了当家的姓王。”说着也不再多话，只是默默走到旁边，打了几个电话。
    宁烨看着聂思超，刚见面时，他觉得这人沉默寡言，一点也没有传说中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该有的样子，谁知道，人家也是个心里有数的厉害角色，凭实力坐位子，不过是不到说话的时候而已。
    转眼一想，这位好像也是和章云海一样，是不折不扣的大舅兄，顿时又有点头痛。
    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事宜，开着车往王家冲去看了看场地，刚转了一圈下来，已经有工人开着车子，拖着板房材料，上来了。
第六十七章 九叔公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聂思超远远看着那些车开过来，对宁烨道：“宁县长，应该是工人过来了，我过去看看。”
    宁烨点点头，看着聂思超走远，不禁跟八舅感慨道：“这云东有你们王家这样的大家族，要人才有人才，要钱财有钱财，怎么会发展不起来呢？”
    王宜璋摇头笑道：“借的鸡可生不了蛋，再者说，我王家的鸡，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借的。”
    宁烨当下明白，如果自己此去，没有带回符合王宜璋心理预期的东西，王家只怕也不会露出这些底。
    宁烨反过来想想，如果不是章书秋把自己领进王家大宅，换做任何一个人，在这地方没有头脑乱撞一气，本事再高，没个两三年，也摸不清这里面的底细。
    宁烨一时心中思绪万千，看着工人有序卸完材料，王宜璋就接了个电话，招呼了聂思超道：“向导下来了，你在这里张罗一下，我带宁县长去王家大宅，你等会儿自己过来。”
    一路上，王宜璋简单介绍了一下向导的来历，原来都是山上的猎户，后来不准打猎，就做了护林员。
    宁烨跟着王宜璋刚进了王家大宅三进院子，就傻了眼，里头齐刷刷坐着十几个汉子，都站了起来，一个头发白得精光的老者坐在当中，他看见王宜璋进来就道：“小八，人我都给你领来了，要是再像以前那些怂蛋，往后这事，你也莫来找我了。”
    王宜璋连忙点头上前打了一圈烟，一边笑着对那老者道：“九叔，就这一回，搞不成我也死了心，往后该钓鱼钓鱼，该抱孙子抱孙子，一把年纪了，也不做那些指望了。”
    宁烨刚在懊悔，应该带点烟在身上备着，聂思超从后头进来，递了个黑色的塑料袋给宁烨道：“宁县长，您让拿的东西我给送过来了。”
    宁烨轻轻一捻，心里就有了数，当即笑道：“谢谢！”说着打开那袋子，从里头拿出两条烟，递给那老者道：“九叔您好，我是新来的县长宁烨。这趟勘测，要辛苦诸位了，这两条烟，先给大家分一分，等大功告成，我再请大家喝酒。”
    王宜璋看九叔板着脸，动也不动，笑着把那两条烟往桌上一放道：“宁县长好意，大家领领情，众位兄弟自己分一下。”说着又把手往那老者身上一搭，半带着他往外走，边轻声道：“九叔，别人的面子你不给就算了，等下小秋来找你哭鼻子，我可拦不住。”
    那九叔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正尴尬站在院子里的宁烨，又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问了句：“这是小秋带回来那个？”
    王宜璋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九叔眨眨眼道：“我量下，不行的话，莫怪我大扫帚打出去。”
    说着也懒得理王宜璋，进了院子道：“你们把烟收了，各人回去把行李收拾了，后天早上下山，把狗带下来。到时候，别人丢人我不管，我们自己不能给自己丢人，哼……”
    围着桌子坐得笔直的那些汉子听了这话，面色都凛了凛，为首的那个汉子把桌上的烟拆开分了，然后就呼啦啦起身道：“知道了，九叔，保证不给你丢人。”
    等那群汉子呼啦啦走了，九叔也不知道是问谁：“小秋呢，回来多久了，也不露个面，是嫌我这把老骨头活长了？”
    聂思超冲着宁烨眨了眨眼，宁烨忙上前陪笑道：“九叔您稍等，我去叫小秋下来。”
    哪知道话音还未落，就闻见一股卤肉的香味。那九叔嗅了嗅，刚才的一脸怒容散得干干净净，甚至泛出了丝丝笑意。
    “九叔公，我听大舅说九叔公今天要下来，刚卤好的猪头肉，您快趁热尝尝。”章书秋端着个钵子，拿了双筷子，还拎了瓶白酒，跨进了院子。看见八舅、宁烨和聂思超，弯起的嘴角弧度更大了些。
    章书秋说着又转头叫到：“大舅，快来陪九叔公喝一杯，八舅，表哥，宁烨，你们不能喝酒的，喝点茶也陪陪九叔公。”
    那九叔自打章书秋进了院子，一眼也没移，细细看了章书秋许久，才瓮声道：“秋丫头这趟气色不错，九叔公高兴，喝就喝点吧。”
    章书秋放好手里的东西，扶着老者坐下道：“九叔公，我还炸了花生米，还煮了笋丝豆子，炸了小鱼干，你等下，我去拿，回头我也陪您喝一杯，好久没见您了，我心里惦记得很。”
    听了章书秋这话，九叔公开怀道：“行行行，有你这句话就行，快去拿快去拿。”
    章书秋看着九叔公大笑起来，脸颊两侧都凹了进去，脸上的皱纹一条比一条深，心里陡然开始发酸，连忙低头笑着往外走。
    宁烨一直注视着章书秋，趁着众人落座，跟在章书秋后头出去了，见她默不作声一边急急往前走，一边抬手往脸上抹，就知道她是在掉眼泪，两步赶上去，拉着她进了四进院子，把她用力抱在怀里，轻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章书秋抬起头，已经是泪眼模糊，用力吸了吸鼻子，轻声答道：“九叔公，老了，牙都掉没了……”
    宁烨正要安慰两句，突然听见旁边角门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王二夯推门走了进来，看见两人那模样，王二夯笑道：“章三妮，你这好哭的本事，准备带进棺材里吧？宁大县长怎么惹了你了？”
    宁烨尴尬无比，又不知从何说起，章书秋却转过身子，把脸往宁烨肩膀上擦了擦眼泪道：“就你嗓门儿大，你去看看九叔公，我反正看了心酸得很。”
    王二夯默了默，点头道：“我先去了，九叔公最想看的是你，你快点来，莫等他发了脾气，我可接不住。”
    章书秋点点头，拉着宁烨去了四进的裙房里。宁烨跟正在厨房忙碌的大舅妈打了声招呼，章书秋拿了准备好的菜食，又让宁烨搬了个正在冒热气的锅子，出门前还把脸上细细擦干净了，才领头往三进院子去了……
    宁烨看着章书秋，什么也没说，却默默想起，这回回去见了爷爷，虽然依旧精神矍铄，但似乎脸上的老年斑又多了些……
    等他们进去时，院子里的人已经坐好了位子，大舅坐在九叔公左手边，然后紧挨着八舅、王二夯和聂思超，九叔公右边空着两个位子，明显是留给章书秋和宁烨的。
    章书秋和宁烨放下端过来的菜，宁烨看着章书秋不着痕迹地，把那碟花生米和笋丝煮豆子摆到了锅子后边，九叔公看不见的角落，才笑着在众人的玩笑声中落了座。
    章书秋揭开那火锅盖子，是萝卜炖的牛腩，笑着对九叔公道：“九叔公，您尝尝，这也是我刚做的，牛腩炖得入味得很，萝卜又软又糯。”
    九叔公跟所有常年见不到孙辈的老人一样，看着章书秋就移不开眼，笑着直点头道：“你快坐下，你也要多吃，还是那么瘦，要我说，那洋鬼子的饭不养人……”
    章书秋连忙点头道：“是是是，我就在这山里，陪您老人家住着。”
    “你回来都不来看我一眼，我生气。”九叔公嘴里喊着生气，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章书秋忙道：“我刚回来，又来了几个朋友。听大舅说你在山上，我正准备过几天到山上去找你的，哪知道八舅就把您老人家给请下山了。”
    九叔公把胡子一翘道：“哼，你八舅不说你回来了，我才懒得下来。”
    王宜璋忙道：“您不下来不行，您还得在这里住一阵子，帮着坐个阵，不然的话，我怕到时候又出幺蛾子。”
    宁烨看着章书秋照顾着九叔公，慢慢喝着小酒，吃着炖得软烂的萝卜牛腩，还有猪头肉，跟王家几个人慢慢聊开了。才知道，九叔公虽然不姓王，但是和王家渊源颇深，祖上随着王家迁到此处之后，也一直在一起。原来最早的时候，九叔公也是帮着打过游击战的，不过不想离开这片山，就没有跟着部队走，灾害的时候，就在山里当了猎户。
    九叔公可以说是最了解这片山的人，从前也给勘测队引过路，但是人家嫌他说话直，脾气冲，还没进深山里，就闹翻了。后来又来过勘测队，他还是耐着性子去了，大云山地形复杂多变，人家学院派不相信他指的那些野路子，又吵翻了。
    九叔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说着从前在山里打猎，漫山遍野跑遍了，还经常穿过原始森林，峡谷幽涧去陆洲的事。
    众人都陪着老爷子凑趣，轮番给老爷子敬酒，轮到宁烨举杯的时候，他笑着说道：“九叔公，我小时候，我爷爷最喜欢给我讲当年打仗的故事。听说我到了云东，还说什么时候要过来看看，这大云山也是他战斗过的地方。见了您老人家肯定很高兴，到时候还请您老人家做陪，带他四处转转……”
    九叔公极为兴奋，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当年的战友，就冲你这话，只要这回来的兔崽子们像点话，我保证帮你把这事办成。”
    宁烨心里微愣，都说人老成精，和这样睿智的老人说话转弯，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大舅拉了拉九叔公，八舅笑道：“九叔，人家老领导想到咱们这地方来转转，没个平整路还真不成。”
    九叔公浑不在意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没有老糊涂，这路早一天通，就能早一天见到老战友了。”
    宁烨笑着点头应和，对这位老人坦荡的心思也十分清楚了。他活到这把年纪，早就无欲无求，人走人留，路通不通，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图个顺心顺意而已。
    九叔公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看章书秋，又看看宁烨，再看看他们俩，最后竟不知不觉喝醉了。
    宁烨捧着杯茶，坐在章书秋身旁，并不再多话，只是适时凑趣，观察着这席上几个人。
    九叔公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坦坦荡荡，却把自己一身的本领都教给了那些在山里的汉子，汉子们对他都极其尊重。九叔公最敬重章书秋的外婆，和小秋感情最好。
    大舅话不多，却是个心里极明白的大家长，八舅俨然是王家大宅的代言人，但有时还是要看看自己这个大哥的眼色。
    王家第三代，王书彦，是在外面风头出尽的大明星，坐在长辈面前却是说话得体，不敢有丝毫不敬。
    那位聂思超就更有意思，他从未对自己主动示好，却在细处想得极为周到，比如给自己准备好的那两条烟。酒桌上的互动看得很明显，他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却和王书彦、章书秋极其默契，把桌上的气氛调节得非常好，又照顾得众人面面俱到，一点都不像个富二代。
    王二夯和聂思超轻手轻脚把九叔公送去睡了，才又出来，桌上已经收得干干净净，还摆上了茶水。
    王二夯看着刚捧了茶水坐下的宁烨笑道：“宁县长这速度，可是不得了啊。”
    宁烨哈哈一笑道：“托二哥的福，真是运气好，收获很大。”
    王二夯略一思索，随即问道：“如此说来，还有别的收获。”
    宁烨看了看众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把此去京城的经过简单讲了讲。
    其余众人倒还好，聂思超虽然知道宁烨请了勘测队来，但是没想到是这样大的事情，抿了口茶道：“宁县长，这事肖书记知道了吗？”
    宁烨摇摇头道：“还没有，暂时还不方便说。”
    一般来讲，像这种大路网建设，都是自上而下，上面设计了线路，线路有多种方案，再派队伍下来进行勘测，最后根据勘测结果和设计线路，确定一条可行方案。但是勘测线路，自下而上的就微乎其微，尤其是大云山这种众所周知的原始森林，在设计之初，可能就被排除在外。
    聂思超知道，宁烨这是怕话早早说出去，到时候事情不成，只会贻笑大方。
第六十八章 求灌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聂思超在机关工作多年，家里又是搞建筑的，对这种事情比较了解，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事不如干脆让我们聂家先承担下来，等有了眉目，再汇报不迟。”
    宁烨不解看着聂思超，但他却不再说话，八舅却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修路这事，在县里，太复杂了，省得节外生枝。”
    宁烨一听这话，立时明白，县里经济不好，来钱的路数少，这路反复坏反复修，肯定是有隐情的。
    想明白这一节，宁烨笑着点头，冲聂思超举起手中茶杯道：“思超，如此甚好，以茶代酒，多谢！”
    章书秋又去看了一回九叔公，见他沉沉睡了，出来道：“你们坐会儿，我上面还有朋友，先上去了，大舅，九叔公醒了，你再叫我下来。”
    聂思超也起身道：“我们也该去工地看看了，应该差不多了。”
    一时只剩大舅守在院子里，众人都起身散了去，王二夯也跟着去了工地。几人上了车，王二夯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远处茫茫群山，笑道：“宁县长，一个月时间，这么长的路，山里情况又复杂，怕是很紧张啊。”
    宁烨摇头苦笑道：“这已经是能争取的极限了。”
    王二夯看了看聂思超道：“你是内行，你觉得怎么样？”
    聂思超略想了想道：“先看看情况吧，倘若人员和设备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来想想办法。”
    宁烨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翻腾。其实这事，王家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根本不是解决不了，要么是不愿做那出头的椽子，要么就是另有原因。于是试探道：“思超，这县里的路，到了云建集团手里，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聂思超愣了愣答道：“家母说王家有祖训，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云建集团在县里，目前只捐建，没有揽过工程。”
    宁烨听了这话，又问道：“如果这路作为配套工程，到省里统一招投标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地方，聂思超边停车边道：“那就不是我管的事了，老聂同志自有计较。”
    章书秋回了六进院子，刚踏进书房，就看见于川正坐在书案后面发呆，面前正摆着那部关联了家里摄像头的手机。
    章书秋怔了怔就情知不对，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手机里正上演“大片”，一时怒从心起，拿起手机就要关掉，却被于川伸手拦了下来：“龌龊到了底，也不过如此而已，让他吧。”
    于川说着把那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抬起头对章书秋道：“小秋，我要回去了，我准备去找晏大律师聊聊。”
    “你想好了？”
    “是想明白了，你说得对，为了这样一滩烂泥，不值得。”
    章书秋略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让莹莹带着晏晴过来一趟，就周末吧，就当邀请她过来度个假，咱们一起研究下，那边调查的结果，可能也还要一两天才能发过来。”
    于川略一思索，便点头道：“也好，反正那房子我进去都嫌恶心，回去可能还要找过一套房子住。”
    章书秋点头道：“房子的事，我来安排，你先别管了。只是你这事，只怕还有得纠缠，你那公婆，你考虑过怎么办吧？”
    于川想了想道：“我给于庆打个电话吧，让她一起来，到时候让她来出面吧。”
    章书秋倒是眼前一亮，恶人自要恶人磨，让于庆对付那两个，作为于川唯一的亲人，既师出有名，又恰如其分。见于川如此冷静，章书秋提起来的心，倒略略放了回去。
    晚间人都回来了，聂思超的父母，王家五姨王宜恬和聂建平也到了。九叔公坐主位，热热闹闹坐了一大桌。
    于川跟着章书秋帮着大舅妈准备晚饭，倒仿佛一身轻松，开开心心，脸上笑容不断。宁烨到厨房看了一趟，见几个人在厨房忙碌，和大舅妈打了招呼，又和于川聊了几句，才帮着章书秋往外端菜。
    “我看于川还好，应该没事吧。”宁烨轻声问道。
    章书秋点了点头：“晚上再说吧，过几天应该会有个决断，我邀了几个朋友来。”
    王宜恬看见宁烨帮着章书秋端着菜，走了进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十分舒服，笑着喊道：“小秋快过来，让五姨瞧瞧。”
    章书秋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当先走过去喊道：“五姨，姨父好。”
    聂建平笑着点头道：“你快让你五姨好好看看，我们本来在外地办点事，自打你五姨知道你回家了，天天催着要回家，生怕晚了你又走了。”
    五姨拉着她左看右看，打量了半天，才笑着道：“嗯，气色挺好，你这趟好像住了蛮久，这是有什么打算吗？”说着又看了看站在她后面的宁烨，又道：“小秋，不给五姨介绍一下？”
    宁烨这下干脆学乖了，也不等章书秋开口，当即微微躬身，点头笑道：“叔叔阿姨好，我叫宁烨，是小秋的男朋友。”
    王宜恬看章书秋也不出声，只是脸微微发红，便也对宁烨笑道：“宁县长好，听家里人说了，欢迎你！”
    宁烨正要说话，大舅妈和于川端着菜走进了院子，大舅妈道：“几个孩子快去把菜都端出来，要开席了，有话等会儿桌上再说，这天，菜容易凉。”
    等众人都上了桌，九叔公端起酒杯道：“来，大家举杯，欢迎小秋的客人。”
    一大桌子人热热闹闹的，喝了几杯酒，宁烨和聂建平聊得十分愉快。于川坐在章书秋旁边，一直都是笑容满面，王二夯坐在她旁边，冲她举了举杯轻声道：“咱俩喝一杯，你喝酒要吃菜，不要光喝闷酒。”
    于川举起杯道：“谢谢二夯哥，我知道了。”
    王二夯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悠悠叹了口气道：“你和小秋一样，都是我们的妹妹，你心里有什么想法，直管说就是。”
    于川把喝光的空酒杯放到桌上，笑着点头道：“二夯哥，我想明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事我会开口的。”
    那边宁烨举起杯子站起来道：“我敬大家一杯，只一个请求，往后大家就直接喊我宁烨就好。”
    王二夯见大家都不出声，都只是笑着看看宁烨，再看看章书秋。便也不站起来，也不端杯子，只笑着道：“换个称呼说容易也容易，但肯定不是一杯酒就能办到的吧。”
    这时候，宁烨可不指望任何人能给他解围，当即把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放，到旁边拿了个玻璃茶杯，把那白酒往里倒得不能再满了，才举起来道：“小杯不行，就换个大杯，我先喝了，大家随意就是。”说着也不等大家反应，咕隆咕隆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九叔公看了看那瓶刚开的酒，被宁烨倒过之后，只剩了三分之一，便举起杯子道：“我老头子瞧着宁烨这酒喝得有点样子，来，大家喝了吧。”
    六七两白酒瞬间下肚，宁烨胸中被烧得火辣，见九叔公领头举了这杯，知道这关勉强算是过了，心里悄悄吐了口气。于川和章书秋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于川轻声道：“宁大公子这也是豁出去了啊。”
    王二夯却把眼睛往聂思超那里抬了抬道：“哪那么容易的。”
    果不其然，那边聂思超正拿了个和宁烨一样的杯子，咕咚咕咚刚倒好酒，便举了起来道：“宁县长，别人不叫可以，我可不行，只好陪了这杯。”说完一仰脖子把那酒给喝了下去，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站在那里，微笑看着宁烨。
    聂思超这酒一喝，宁烨就知道，今晚定是要喝倒，才能算数，心下倒也坦然，干脆一个个又敬过去，章书秋坐在那里，只能视而不见，笑而不语，任他被灌趴下。
    等把宁烨送去睡了，章书秋和于川帮着大舅妈收拾厨房去了，王宜恬才对聂思超道：“你这小子，到了外头，还是要给他做足了面子才是。”
    聂思超喝得一点不比宁烨少，却依旧跟没事人一样笑道：“谨遵母亲大人吩咐，这不是先瞧瞧，我心里好有个底嘛！”
    八舅点头道：“放心吧，思超心里有数着呢！”
    聂建平摇头道：“这王家大宅，哪里有那么好进的，这酒喝的不就是小秋的态度嘛！”
    王二夯端了杯茶道：“也别看了，清楚明白，我瞧着还行，往后该喝倒还喝倒，咱得一视同仁，不然姨父这屈，往哪儿叫去。”
    聂建平被王二夯说得笑了起来：“可不就是这话，你们不把他喝倒，我们从前喝的那些酒，都白喝了？”
    八舅仿佛想起当年聂建平第一次到王家上门的样子，摇头笑道：“五姐，姐夫，眼前这事你们怎么看？”
    王宜恬笑道：“有什么怎么看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呗，成不成得了，可不在我们。”
    聂建平点头附和道：“现如今，这可是个老大难了，这样的人下来收拾局面，总是个好事。”
    九叔公干瘦的手一挥：“行了，只要我们家小秋开心，我老人家就开心，早点睡，明天开始，就有大事要办了。”
第六十九章 穿云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接下来几天，宁烨和聂思超忙得脚不点地，总算把请来的勘测队伍都安顿好了。林如海和九叔公见面就聊开了，就着地图，相谈甚欢，宁烨看着这情况，总算松了口气。
    聂思超根据林如海开的单子，补足了设备，又调了一队工人过来帮忙。八舅帮着把住宿、伙食都安排好了。总算解决了后勤保障问题，宁烨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根据林如海和九叔公商议后拟定的方案，大家分段往山里开进，天却开始阴了。
    冷风刮了几天，越刮越大，寒气越过大云山麓，气温突然降了下来。
    周末一大早，太阳穿云出来了，天气虽冷，却晴了起来。章书秋看见院子后面那两棵银杏树叶子透过阳光，变得金黄，笑着去喊了于川起床：“今天等人到齐，明天带你们去黄金谷看银杏树林，这会儿该漂亮得紧。”
    于川坐了起来，伸着懒腰道：“你家宁大公子呢？”
    章书秋边把毛衣递给于川边答道：“一大早就出门了。”
    于川笑道：“看不出，他还挺能吃苦的，这几天都是一大早就出去，半夜才回来吧？”
    章书秋点点头道：“他那事急得很，不管他，今天莹莹她们都来了，你姐姐也会来，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于川刚穿好毛衣，听了这话，滞了滞，才苦笑道：“你昨天发我那邮件，我仔细看了，想了半夜，才想起来，那女的，和他那个前女友，长得很像，你说，我这些年，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章书秋听了这话，一口气闷在心口上，怔了良久，眼睛眯了眯，心里盘算好了，才悠悠叹口气道：“欺人太甚，我……”
    “不要，小秋，你想什么我知道，不要，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好，我都看明白了，就行了，只怪我自己傻。再怎么说，还有两个孩子，算了。”于川语气平静，像是说别人的事一样的。
    章书秋心里愤懑，却也知道，于川说的是对的，只坐在床边郁郁不想动。于川却一掀被子，动作轻快穿好衣服：“今早吃什么？我饿了。”
    章书秋摇了摇头，似乎像是想摆脱那些烦闷，高声道：“你想吃什么？有包子，还有面，要不我给你炒面吃。”
    “我喝碗稀饭，吃两个包子就好，大舅妈包的肉包子真好吃。”于川边往洗手间走边道。
    两个人慢悠悠洗漱完，吃了早饭，在一进院子外头，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晒着太阳，等着人。
    两个人说说笑笑，晒太阳晒得正热乎，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速度极快，开了过来。两个人抬头看过去，车子刚停下，副驾驶座就下来一个人，竟是于庆。两个人站了起来，于川边喊着于庆的名字边跑过去，章书秋也紧走了几步跟上去，驾驶座的陆唯诚也下了车。
    于川跑到于庆面前喘着气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于庆一脸不虞道：“你跑什么，瞧你这样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慢慢走不行吗？”
    陆唯诚笑着走过来道：“你姐姐天没亮就催着我赶紧出发，要不是我不放心，前两天就要自己过来。”
    章书秋走过来招呼道：“庆姐，陆大哥，你们好！屋里坐吧。”
    “这是小秋吧，你好，我们小川，谢谢你了！”陆唯诚笑着对章书秋打招呼道。
    陆唯诚短短几句话，直直打到了于川心里，尽管于庆仍是一脸黑色盯着于川，于川却再也忍不住，直趴到于庆肩膀上哭了起来。于庆把从来没有亲近过的妹妹抱在怀里，心里酸得厉害，一边拍着于川的背，一边也痛哭起来……
    章书秋看着于川和于庆抱头痛哭，眼圈跟着红了起来。她心里最是清楚，于川是多么渴望亲情的一个人，陆唯诚简单两句话，直接戳中她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处，让她瞬间崩溃……
    陆唯诚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打开车门，拿了包纸巾出来，看着两人哭得肝肠寸断。
    良久之后，陆唯诚看到两姐妹渐渐止住了哭声，才拿着纸巾走过去，轻声道：“快擦擦吧，咱们找个安静地方，再好好说话。”
    章书秋也往前走了两步道：“庆姐，小川，咱们进屋喝杯茶，歇一下。”
    章书秋上前扶了于川，当先往屋里走，陆唯诚扶着于庆，跟在后面，进了屋。章书秋把三个人领进了五进院子里坐下，让于川领着于庆去洗了把脸，又转身烧水泡茶。
    “陆大哥，你们出来得早，这会儿该饿了吧？”章书秋问道。
    陆唯诚呵呵一笑：“不瞒小秋，早上赶得急，路上就啃了两口面包，确实有点饿了。”
    章书秋笑道：“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您稍坐，我去厨房拿点吃的过来。”
    章书秋刚走出院子，就看见王二夯从四进院子里踱了出来，忙笑道：“二夯哥快来，小川的姐姐来了。”
    王二夯紧走两步，跟着章书秋进了院子，就见陆唯诚一个人坐在茶桌前，正往外看。章书秋介绍道：“陆大哥，这是我堂哥，王书彦。”又对王书彦道：这位是小川的姐夫，陆大哥，你给陆大哥泡壶茶，我去下厨房。”
    王书彦上前和陆唯诚握了手，笑道：“陆大哥，欢迎你！”
    陆唯诚仔细打量了王书彦几眼，哈哈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大明星，是我们叨扰了，小川这一向，全靠你们照顾。”
    “陆大哥客气了，我和小川也认识多年，从来没拿她当外人，就跟自己家妹妹一样。”王书彦笑道。
    陆唯诚正色道：“是我们对小川照顾不周，才会让她有苦难言，于庆心里对小秋，感激得很。”
    章书秋提了个食盒，里头是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和两碗稀饭，还有两碟小菜。走进院子就听见陆唯诚说的话，一边把包子往桌上摆一边道：“陆大哥，快别这么说，我和小川这么些年，早就不分彼此。你先过来吃点，我去看看庆姐和小川。”
    陆唯诚也不客气，往桌边坐了过去，端了碗稀饭，笑着对王书彦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庆和于川刚整理好出来，章书秋迎上去道：“庆姐，快来喝碗粥。”
    于庆还要推辞，陆唯诚用筷子敲了敲碗，冲于庆笑道：“快来吃一点，来都来了，就不要客气了，你这几天可是没吃好也没睡好，小川这不是好好的，你也该宽宽心了。”
    于川推了推于庆道：“姐，你快去吃点吧，别把自己弄病了，我没事，真没事。”
    于庆深深看了于川一眼，才长叹了一口气，笑着跟章书秋和王书彦打招呼道：“我们家小川，让你们费心了，我这心里……”
    章书秋拉了拉于庆的胳膊道：“庆姐，别说了，我们都明白，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莹莹她们就来了。”
    王书彦也点头笑道：“没事，你们能来，小川就开心了。你们先吃，我去前面迎一迎，她们应该也没来过。”
    章书秋道：“行，你去迎一下吧，刚发信息说过了桥。”
    于川看着王书彦王家道里下去，转头对章书秋道：“这么早就到了，怕是早上也没吃饭吧。”
    章书秋点点头道：“估计是，没事，我做好准备了，厨房里还有粥和包子。”
    陆唯诚看着于川和章书秋一问一答十分随意，笑着对正在喝粥的于庆道：“你尝尝这包子，还烫着呢，味道好极了。”
    于庆哭了一场，又看见于川在这里过得十分自在，连日来的郁闷消散了不少，不知不觉就喝掉了那碗稀饭，又拿了个包子，吃得十分舒坦。
    陆唯诚看于庆不声不响吃饭，心里踏实不少，笑着对章书秋道：“小秋，你这地方可是不一般啊，这样的宅子，我看现在怕是很少见了。”
    章书秋泡好了茶，笑道：“我们这地方别的没有，风景倒是很好，明天我带你们去爬爬山，疏散疏散。”
    陆唯诚哈哈笑道：“是要疏散疏散，小川，你说呢？”
    于川端着章书秋递过来的茶，看了看于庆，语气十分平静：“爬爬山总是好事，我倒没什么要疏散的，天天坐在这里看风景，已经想明白了。”
    于庆吃着包子看着于川，想说什么，看了看陆唯诚，又忍了回去，把最后那点包子塞进嘴里，起身开始收拾碗筷，章书秋放下茶杯走过去道：“庆姐到那边去喝茶吧，这里我来收就好。”
    于庆用力捏了捏章书秋伸过来的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把碗碟都收到旁边的食盒里，轻声道：“等回去江城，一定到庆姐家坐坐，认认门。”
    章书秋点点头，提了食盒出了院子，于庆坐到于川身边，轻声道：“来，给姐姐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于川低声道：“没怎么回事，就是想明白了，我想离婚。”
    于庆拧眉道：“你总得有个为什么吧，突然来这么一下，搞得我心惊胆颤的。”
    于川摇摇头：“我现在不想说，一会儿等律师来了，我让小秋拿给你们看。”
    于庆还要再问，陆唯诚摇摇头道：“行啊，小川如今也是事业有成的大人了，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于庆你也别急，先喝口水吧！”
第七十章 欺人太甚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往厨房放了碗筷，又沿着夹道下去找王二夯。
    刚出了夹道门，就看见王二夯戴个墨镜，坐在门前的石墩子上，便坐到他旁边，王二夯道：“你就这么晒，不怕晒出斑？”
    章书秋摇头道：“我补钙，我又不当明星，怕什么。”
    王二夯话锋一转：“于川想好了？”
    章书秋点点头道：“这还不想好，我估摸着，她这辈子怕是都不愿意再见那人。”
    王二夯讶然道：“这么严重？什么意思？”
    章书秋微微叹了口气道：“人都带到家里来乱搞了，我们走之前，小川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王二夯怔了怔，突然站起来道：“过分了吧，这是看小川家里没人，都欺负到脸上了。”
    章书秋郁郁道：“我也这么说，小川不让我管，说是算了，总归有两个孩子。”
    王二夯深深吸了口气，又坐回章书秋旁边道：“哎，小川是多好的姑娘，那个什么，陈什么，真是……”
    章书秋摇摇头道：“你别提这名字，我听着都恶心。小川也是无可奈何啊，不过这样也好，桥归桥，路归路，犯不着和这种恶心人的东西较劲，真是脏了手。”
    两个人正低低说着话，就看见屈莹莹的车开了过来，晏晴下了车，就看见章书秋站在那里，笑着看着他们，嘻嘻哈哈跑过去一把抱住章书秋道：“章大翻译，回来也不打个响声。”
    章书秋紧紧回抱了一下道：“这不是邀请你到这穷乡僻壤来度个假。”
    晏晴放开章书秋，敲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得了吧，过分了哈，罚酒三大杯，不然不会放过你。”
    “行，罚多少都行，只要晏大律师高兴。”章书秋笑容灿烂，看着屈莹莹走过来，后头跟着程珂，忙打招呼道：“程老师，欢迎你！”
    程珂笑道：“我这个司机好福气，真是个好地方，不虚此行！”
    屈莹莹脸色微微泛红，解释道：“我听说这路不好开，就喊了他当司机。”
    章书秋哈哈一笑，也不接话，只是介绍道：“这是我堂哥，王书彦。”
    屈莹莹冲王书彦莞尔笑道：“二夯哥，好久不见！”
    王书彦把墨镜摘了下来，点着屈莹莹笑道：“莹莹，你们这三个果然是一路的，坏得很……”
    说着冲晏晴伸手道：“晏律师，欢迎你！”
    晏晴还在愣怔中，伸手和王书彦握了握，王书彦又和程珂握了手，寒暄完了，晏晴才想起来，揽着章书秋道：“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大明星表哥，可从来没听你说过。”
    章书秋头痛道：“咱俩天天打嘴仗的时候，他还默默无闻，后来，就是个不相干的，说他干嘛……”
    王书彦往里让着屈莹莹和程珂，笑道：“是是是，我就是个不相干的表哥，不提也罢。”
    章书秋笑道：“你这个不相干的，快把人领进去，我去端点吃的来，你们都还饿着吧？”
    五进院子里，三个人听到声音，都迎了出来，晏晴见状，揽了揽章书秋轻声道：“有那么严重吗？”
    章书秋微不可见点了点头：“一会儿你看了材料就知道了，我去一趟厨房。”
    屈莹莹跟在章书秋后面道：“我去帮帮忙，顺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两个人进了厨房，屈莹莹问道：“真拍到了？”
    章书秋面色沉了沉道：“不仅拍到了，这几天天天如此，每天中午……我把手机收了起来，小川只看到了前头那回。”
    屈莹莹咬了咬牙关道：“这怕是尝到了甜头，估计也不是第一回了。”
    章书秋点头：“真当小川好欺负啊，小川真是好气性，说是不想管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想着……”
    屈莹莹怔了许久，叹了口气道：“还是忍忍再说吧，小川她，哎……”
    “只怕我能忍，庆姐肯定忍不了，她现在还不知道。”章书秋抿着嘴角道。
    “走，先上去，看看晏晴怎么说。”屈莹莹劝道。
    两个人端了稀饭包子上去，三个人匆匆垫补了肚子，章书秋就领着几个人进了六进的书房里，王二夯领着程珂在院子里转悠。
    章书秋把电脑里保存的相关文件夹打开，又把手机都交到晏晴手里，面色沉沉道：“你们先看看，小川和我去下面张罗一下午饭吧。”
    几个人知道，章书秋这样把小川带走，必有用意，也不多问。
    晏晴先看了手机里的画面，饶是她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对着屈莹莹扬了扬手机问道：“这是？”
    屈莹莹声音沉郁：“小川走之前，在家里装了监控……”
    晏晴啪一声把手机放桌上，连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于庆捡起那手机，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仍旧忍不住浑身气得发抖，陆唯诚怕她一气之下把手机砸了，忙接过手机，一手按住于庆，一手把手机塞进晏晴手里道：“保护好，保护好，这都是证据……”
    晏晴也不多话，直接把那手机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的包里。然后快速查阅了章书秋打开的那个文件夹，一边看还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了许多要点。
    屈莹莹忙给于庆端了杯热茶，陆唯诚劝着于庆喝了半杯下去，她那要爆发的情绪才稍稍平稳了下来。
    晏晴很快就看完了所有的证据，看着于庆也不再那么激动了，就给章书秋打了个电话：“小秋，你让小川上来一下，有些细节，我想再问问。”
    章书秋正和于川帮着大舅妈和四舅妈做饭，四舅妈接过她手中正在切辣椒的刀，挥挥手道：“你们有事赶紧去忙，这里有我和你大舅妈呢，没关系的。”
    两人匆匆忙忙洗了手出去，大舅妈微微叹了口气，四舅妈看了眼大嫂道：“你说这小川，咱们虽然第一次接触，也看得出来，多好的孩子，哎……”
    大舅妈摇了摇头道：“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总有后悔的时候，你看小秋那架势，我可有年头没见她这样了。”
    于庆看见于川跟在章书秋后头进了屋，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于川道：“你……”想了想，又捶了下桌子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坐了下去。
    陆唯诚站在于庆后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地冲于川招了招手道：“小川，你过来，这屋里也没外人，你就跟我们说说，你究竟怎么想的。”
    章书秋拉着于川的手，让她在八仙桌旁坐下，轻轻拍了拍她道：“没事，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于川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此时满屋寂静，落针可闻，半晌之后，她才抬起头，坚定道：“我想离婚。”
    除了章书秋以外的几人，刚刚看完材料的那一腔怒意还如鲠在喉，随着于川这句话，终于稍稍松快了。
    晏晴拿着她那个做记录的本子，从书案后面走到八仙桌前坐下，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才看着于川的眼睛道：“小川，你想好了吗？”
    于川眼神坚定，只是沉默点头。
    晏晴叹了口气道：“作为多年的朋友，来之前，我还想着要劝劝你，但今天看了这些证据材料，多话我也不说了。要离的话，有几点，我要问问你，第一、孩子的抚养权，第二、财产分配。”
    于川轻声道：“我想要孩子，两个孩子我都想要，财产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不能挣钱。”
    于庆把桌子一拍道：“那可不行，不争财产，你一个人想带着两个孩子，再把所有财产都便宜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凭什么？”
    陆唯诚轻声道：“你先别急，这不是大家在议嘛！”
    于庆继续道：“我表个态，就冲陈家那样的家庭，俩孩子在他们家长大，没有什么好，你要俩孩子我同意，但是财产，就算按四个人分，你也得要来四分之三，少一分都不行。”
    晏晴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这种两孩家庭，如果到法院打官司，把两个孩子判给一个人的情况，微乎其微。除非是其中一方没有经济能力，或者是有重大疾病、犯罪行为，否则很难。要么就是协议离婚，你觉得陈俊会同意把孩子都给你吗？”
    于川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就算他同意，他父母也不会同意。”
    晏晴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笔道：“好，这个先放一放，再来说说财产，陈俊的财产情况我已经很清楚了，你的财产状况呢？”
    于川苦笑道：“两套房产，应该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名下的存款，除了前段时间，我姐姐转给我的父母房产变卖后的十万块钱，我只有五万左右，然后就是公司股份。”
    晏晴继续问道：“两套房子现在的使用情况是什么？”
    “一套是我们自己住的，一套前两年是买给他父母和姐姐住的。”于川声音极低答道。
    章书秋却突然补了一句：“买第二套房的时候，陈俊说自己没有钱，首付都是小川掏的，陈俊只负责月供。”
第七十一章 搭台唱戏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晏晴听完把笔往桌上一放，站起来长吁了口气道：“小川，我平时看你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糊涂？你把自己的口袋掏得干干净净，给人家的父母买房子住，他名下存款那么多，一旦转移了财产，你这就是，哎，算了，再想办法吧。”
    章书秋轻声道：“那手机呢？有一段录像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
    晏晴把手机从自己包里掏出来，拿给章书秋，章书秋找了一下，从里面找出一段陈俊的父母到于川家拿东西的画面，几个人都没太看懂，章书秋又把那天到于川家碰到的事情讲了一遍，只把几个人听得瞠目结舌。
    于庆不停捶着胸口道：“你真是，真是，这是跟一家蚂蟥过日子吗？喝你的血还要吃你的肉，你是哪一点不如人了？要受这样的气？”
    晏晴只是摇头苦笑，又问道：“现在最关键是你公司的股份问题，这个如果解决不好，以后只怕是夜长梦多……”
    于川轻声道：“这个我倒不是很怕，当初我投资这家公司的钱，全部是我卖掉了婚前那套房产剩下的钱，我用了一个专门的账号，进账出账很清楚，都是可以查到的。我们创办公司以后，所有的收入都进了另外一张卡，用于日常消费。”
    晏晴眼睛稍微亮了亮，想起很早以前，于川曾经问过她这件事情，心里一时感慨不已。于川只怕早就想好，无论自己怎样，也不愿意影响到她们三人共同创立的公司，其实就是不愿意影响屈莹莹和章书秋。
    晏晴略略沉吟道：“虽然这种事，闹到打官司的地步，就得看法官如何认定，但你这些证据材料，已经非常齐备，我再想办法去做做工作，难度不大。陈俊名下的存款，可以申请诉前保全，也好办，关键是你想要两个孩子这事，就有点麻烦。”
    于庆问道：“那男的搞破鞋都搞到家里来了，这应该属于重大过错吧。”
    晏晴摇摇头道：“假设陈俊不同意协议离婚，要打官司，这个证据，只能说明两人感情破裂，可以判离婚。假设陈俊同意协议离婚，但离婚条件双方谈不拢，上了法庭，只能是财产分配上给与一定程度的倾斜，但是我们省对非过错方最大的倾斜，也就八万块钱，这对于川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还有一点，你们家两个孩子，如果有超过十岁的，法官会尊重孩子的选择。”
    于川点点头道：“我家大宝已经跟我说过，让我一定要带着她。但小宝才五岁，又是男孩儿……”
    此时的宁烨，刚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私人手机就响了起来，宁烨接起电话就道：“请讲。”
    “有份材料要送给您。”
    宁烨抬腕看了看手表，略一沉吟道：“好，我在车上等你。”
    宁烨拿了材料，坐在车上，抽出来看了看，又塞回去，掏出电话拨了出去：“思超，我在停车场，你来一趟。”
    聂思超匆匆上了宁烨的车，宁烨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他道：“思超，麻烦你现在就跑一趟，小秋急等着要这份材料。”
    聂思超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下了车，上了自己的车，点了火，不紧不慢出了城，才踩了油门加速，往王家大宅去了。
    宁烨想了想，又给章书秋发了条信息。章书秋接到信息时，屋里正一筹莫展。章书秋轻轻舒了口气道：“先吃饭吧，饭总是要吃的。”
    于庆摇头道：“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饭，真是吃龙肉都不香。”
    屈莹莹却注意到章书秋接到那条信息之后，似乎已经放松了下来，便笑了笑道：“我们吃的晚，小川和小秋可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于庆还要说什么，陆唯诚看了看章书秋和屈莹莹，若有所思拍了拍于庆道：“填饱了肚子才好想办法，走吧走吧，吃饭！”
    王二夯带着程珂转了一圈刚回来，坐在檐下喝了一杯热茶，看着屋里的人出来，王二夯笑着招呼道：“今天太阳好，兴许是个好兆头，有些事急不得，后头园子里转转，舒服得很。”
    章书秋领着众人在园子里走动了一圈，又下到三进院子吃饭，菜刚摆上桌，聂思超就匆匆进了门，只露了露脸，章书秋笑着对众人道：“你们先吃，我表哥来了，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章书秋从聂思超手里接过材料，并肩往六进院子里走，聂思超轻声道：“有事？”
    章书秋摇头笑道：“是小川的事，你还没吃饭吧？等我把这个放到书房，一起吃点。”
    聂思超眨眨眼道：“你这丫头神神道道的，自己的事，找人家去办，不太好吧。”
    章书秋不以为意道：“一点小事，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聂思超也不再问，只道：“行，你有数就行，别乱了方寸就好。”
    章书秋嘿嘿一笑，挽着聂思超的胳膊道：“放心吧，我这么多兄弟姐妹，我怕谁，谁惹了我，还不被揍成猪头。”
    章书秋进了书房，抽出那些材料细细看了看，眼睛亮了亮，冲站在边上猛灌茶水的聂思超眨眨眼笑道：“好了，这事儿成了，咱们下去吃饭吧，今晚，我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聂思超脸上摆出一幅嫌弃的表情：“至于嘛，还有让你睡不着觉的事，你有什么事，不都是哭一场，哭累了就睡着了。”
    章书秋心情好，也懒得计较聂思超的挤兑，推着他出了书房，笑容灿烂道：“我要吃两大碗饭，我饿了。”
    聂思超进了三进院子，王二夯旁边早空出了位子，摆好了碗筷，聂思超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也不多话，就坐下吃饭。
    王二夯笑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聂思超瞥了瞥章书秋道：“我是来跑腿的，扒碗饭就得走，下午还有会，没工夫搭理你。”
    王二夯又换个话题道：“你们那勘测搞得怎么样了？”
    “进展顺利，我真没空搭理你。”聂思超说完又猛扒了一口饭。
    “小聂同学，晚上回来吃饭啊，我亲自下厨犒劳你！”章书秋笑道。
    聂思超点点头道：“成，给我炖个鱼头，这两天天天开会，头发都快被烟熏没了。”
    王二夯拧着眉毛笑道：“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看你是神经错乱了吧。”
    聂思超匆匆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碗筷跟大家打了招呼，也懒得理王二夯，径直出门走了。
    陆唯诚见聂思超来去匆匆，笑着问道：“小秋，你这表哥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忙，周末还在开会？”
    章书秋撇撇嘴道：“县里办公室主任，可不是大忙人一个。”
    陆唯诚看了看章书秋，又看了看王二夯，哈哈一笑道：“你们这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可是好得很啊，难怪这房子看上去生机勃勃，兴旺得很。”
    章书秋笑着点头道：“我们家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陆唯诚哈哈一笑道：“人多力量大嘛！”
    章书秋夹了一筷子辣椒炒牛肉到于川碗里，轻声道：“你多吃点，跟我住在山上还瘦了。”
    于川侧脸看了看章书秋，见她眼中笑意盎然，立时心中一喜，知道聂思超这时候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把碗里的肉塞进嘴里，竟不再像前几天那么苦了……
    于庆看着于川和章书秋之间的互动，忍不住心里一酸，借着端碗扒饭，把那丝热辣逼了回去。
    晏晴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也看出什么来了，吃完饭就拉着章书秋往书房去，进了书房门，就伸出手道：“拿出来吧，别藏着了。”
    章书秋失笑道：“你这急躁性子还没改改？”
    晏晴摇摇头道：“要是别人的事，我才懒得这么上心呢，你说小川这半辈子，哎，这活得，苦哈哈的……”
    章书秋拉开抽屉，拿出那个文件袋，递给晏晴道：“苦尽自然甘来，大律师，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晏晴也不多说，打开袋子，一张张翻着，越翻眼睛越亮，最后竟忍不住大笑，指着章书秋道：“诶，你说你怎么没学法律，做个律师，你这招真是高得很啊，你姑姑真是错失了一个大好的衣钵传人啊。”
    说着把那些材料一张张放在桌上拍了照，又塞了回去才道：“行了，你都把台子搭好了，我这戏再唱不起来，那也没脸去见章教授了。”
    章书秋笑道：“这事儿做到什么程度，还得问问小川，毕竟她才是当事人。”
    晏晴拍了拍那袋资料道：“行，一会儿问问。我还正发愁呢，这可是很难办到的，里头都担着干系呢，你怎么想的……”
    章书秋正要说话，其余的几个人也进了屋里，章书秋干脆抖了抖手上的文件袋，解释道：“前几天，我看着陈俊那存款和收入，还有支出，好像不太平衡，加上那个女人的来路有些可疑，我就让人去查了查，果然大有文章……”
第七十二章 脱胎换骨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七十二、
    众人把那文件摊开到桌面上一看，心中阴霾都是一扫而空，晏晴捅了捅于川道：“你说，你搞到什么地步？”
    于川还没从那些资料上的愕然中醒过来，怔了怔才满带着厌恶的表情道：“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孩子归我，房子归我，卖了。钱，脏得很，我不要，一分都不要。”
    于庆正要发作，陆唯诚却笑着点头道：“小川很冷静，这很好，我觉得这样不错。”
    于庆眉头皱了皱，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隘，也不再纠缠，只是咬牙道：“我要打他一顿，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不打他一顿，难消我这心里的怒火。”
    于川无奈叹了口气，章书秋却看着晏晴笑了笑道：“是该打一顿，他就是欺负于家没人。”
    于庆一拍桌子道：“谁家没个七大姑八大姨的，这事儿你们别管了，我来就是。”
    晏晴略在脑子里转了转，就知道章书秋的主意了，笑道：“行，咱们得打个时间差出来……”
    说着，几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定好了步骤。陆唯诚一语不发，只是微笑看着小川这几个朋友定好了计策，才笑着道：“小川的事，多谢你们这几位小姐妹，我们自己家的人，也该出点力，小川放心，到时候，肯定让你安安心心带着两个孩子，过点自在日子！”
    说着，陆唯诚笑了笑，只是把那八仙桌上茶盘里，放得整整齐齐的茶杯，拿了一个出来，放到了茶盘外头，离得老远的地方。
    章书秋看着那杯子，眼中璀璨一闪而过，莞尔道：“这事还多得要庆姐出面，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出出点子。”
    于庆摆手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于家的事，你们对小川这一片心，让我看得羞得慌，多话不说，我就这一个妹妹，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她就是我唯一的至亲了。小川回去以后，你那房子也不能住了，暂时先搬到姐姐家住吧。”
    于川摇头道：“小秋有个房子，和莹莹一个小区，我想住到那里去，那里学区好，孩子上学也方便，回头我再把大宝转学的事情办了。”
    于庆知道，于川这是彻底不想再让陈家人再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又仔细问了那小区和房子的情况，才放了心，没再言语。
    大事商量好了，众人都是一身轻松，章书秋十分开心，喊了王二夯道：“你带他们去附近爬爬山，然后下来到那温泉那里泡泡脚，我在家里准备晚饭，今天高兴，我要做顿大餐。”
    晏晴揽着章书秋的肩膀道：“你们这里还有温泉呢？不能直接去泡温泉吗？”
    章书秋耸耸肩道：“我们这地方太偏了，温泉还没开发呢，但是那温泉离地表很浅，之前有人打水井打出来的，泡脚还不错，二夯哥，等会儿到那边附近买些盆，记得带些艾草包过去。”
    晏晴有些遗憾地耸耸肩道：“行吧，但是你这个主人不去，岂不是有点遗憾，晚饭嘛，吃什么都一样，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
    章书秋莞尔道：“你们快去吧，我这个主人呢，还要尽尽地主之谊，晚上吃饭的人多，等下把我舅妈累坏了，可不行。”
    于川和屈莹莹异口同声道：“我帮你……”
    几个人怔了怔，随即都笑了起来，晏晴把脸一垮道：“你们仨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想当年，我就该跟你们选一个专业……”
    章书秋笑道：“都学一个专业，谁来给我们保驾护航？少了你这个大律师，可不成！快去吧，你们都去，舅妈会给我帮忙的！”
    王二夯笑道：“咱们走吧，这会儿太阳还好，咱们山里太阳下山早，只能稍微带你们出去活动活动，再磨蹭，大家就只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了。”
    陆唯诚把手一挥，哈哈笑道：“快走吧，有大明星当向导，我们这也算是荣幸得很啊。”
    这个时候，山上的云雾都散了开，露出了秋日独有的绚烂面目。天是蓝的，阳光的照射，让五彩斑斓的山体显得格外漂亮，晏晴一边走一边感叹：“也不提醒我带个相机，这么漂亮的地方，真是可惜了……”
    王二夯笑道：“山就在那里，随时欢迎你们再来啊！”
    晏晴眨着眼笑道：“二夯哥，你们这地方这么漂亮，怎么没人来做旅游开发啊？”
    于川和屈莹莹听晏晴这么一叫，一下忍俊不住，笑出了声。
    王二夯无奈笑了起来：“你们这群小妮子，都被章书秋带坏了。”
    晏晴无辜笑道：“怎么了，她们都能叫，我就叫不得？”
    王二夯摆摆手道：“算了，不和你们计较。”
    陆唯诚笑道：“这地方好是好，就是交通太不方便了。”
    王二夯点点头道：“是啊，因为交通不好，更没人愿意来。”
    等爬上一处高点的地方，前方开阔，一览无余，晏晴站定，拿出手机拍了许多风景照，左看右看都不满意那照片效果，遗憾摇头道：“回头我要把老晏同志带过来看看，这么美的地方，竟然还是块处女地，啧啧……”
    于川笑道：“是哦，你爸爸可是大老板哦，你这可是捡到宝了。”
    晏晴咂咂嘴道：“感觉这地方要开发出来，可不是仨瓜俩枣的事儿，估计得大资本投入才成，具体还得老晏同志自己来看看。”
    屈莹莹一边敞开外套的拉链一边道：“这事儿你可以问问小秋，她好像之前请了专业团队来评估过。”
    晏晴眼中亮光一闪，试探问道：“你们公司没想过做点别的领域的投资？”
    于川和屈莹莹对视一眼，于川笑道：“我们这行业比较窄，原来都是想的行业内深耕，不过如果真有什么好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我们和小秋商量一下吧，她做了很多别的领域的投资。”
    王二夯和程珂站在一处，相谈甚欢。王二夯在高原捐建过几所学校，也曾多次去实地考察，程珂刚从高原上回来，两个人去过很多相同的地方，见过许多相同的贫苦，和大云山一一比较，都是感慨万千。
    陆唯诚帮于庆拿着外套，递了水给她，笑容明朗的扫视着边上，或者寻了块石头靠着歇脚的于川三人，或者站在平地边缘指着远山聊天的两人，轻声感慨道：“小川是真长大了，我记得以前她可内向得很。”
    于庆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又自卑又内向，这回我倒是觉得，她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陆唯诚喝了口水道：“嗯，你看她这些朋友，都是很不错的，她自己现在也成熟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心里有底气的人，就不会自卑了。”
    于庆活动了一下肩膀，笑着道：“我真没想到，小秋能为她做这么多，真是心思缜密，什么都想到了，就是父母亲人，也不过如此了，这样一比，我真是有点……”
    陆唯诚伸出手，捋了捋于庆额头上的几根散乱的头发，温声道：“你看，早上小川抱着你哭得像个孩子，不管过去怎么说，她难受了还是想着你这个姐姐的，往后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你反正工作也不忙，就多帮她照应一下。”
    于庆点点头道：“你先前跟我说的那些，我也想明白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回头咱们能不能买处离小川近一点的房子，这样她有点什么事，我也好照应着。”
    陆唯诚呵呵笑道：“这种事还用和我商量吗？你做主就好了。”
    屈莹莹捅了捅于川道：“你看你姐姐和姐夫，看得出来，是真的感情很好。”
    于川往于庆和陆唯诚那边扫了一眼，点点头道：“而且我越来越觉得，我都快有点不认识我姐了，跟从前，简直脱胎换骨啊！”
    晏晴和于川高中同班三年，关系一直非常不错，对于川家的事，也知道不少，当即点头笑道：“人和人都是相互影响的，黑暗体被光明体照亮，那是迟早的事。”
    王二夯觉得歇得差不多了，看了看天色，朗声道：“咱们下山吧，去泡泡脚，等会儿再晚，天就要黑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跟着王二夯，抄小路到了王家冲那口温泉水井边上，王二夯去旁边小商店买盆，店主一看见他，十分热情：“二夯回来了？”
    王二夯招呼道：“三叔，好久不见，你和三婶都好吧？”
    那店主忙点头道：“好，好着呢，进来喝口水吧？”
    王二夯笑道：“是，带了几个朋友来泡脚？”说着又指了指靠井边那一排棚子问道：“三叔，这是你搭的？”
    店主点头道：“是哦，也不花多少钱。现如今我们都不卖塑料盆了，家里进了些躺椅，还有木桶，拿一次性的塑料袋一套，方便又卫生，还不浪费，又环保。”
    王二夯笑道：“行啊，三叔，那麻烦你了，给我这些朋友都安排一下，三叔，你这生意经越来越厉害了。”
    店主哈哈笑道：“是家里的姑娘说的法子，行，那你们稍微等会儿，我叫上你三婶去打水。”
第七十三章 温泉水暖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几个人一字排开，在那棚子底下晒着太阳泡上脚。那棚子修得花了心思，顶上是玻璃，四面都有可以活动的帘子，又能晒太阳，又能避风雨，还不耽误看风景，几个人喝着热茶泡着脚，十分惬意。
    晏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道：“这么好的地方，小秋以前也不说带我们来玩玩。”
    于川泡着脚，感觉那水的温热，从脚底漫上了心头，笑道：“她自己都常年不着家，今天还让二夯哥买盆呢，估计还以为这里还是原始状态。”
    晏晴耸耸眉道：“也是哈，算了，饶了她。她这回什么时候走？”
    屈莹莹笑道：“暂时估计不走了，这地方路不好走，不然把孩子们带来玩玩也不错。”
    晏晴看着不以为意的屈莹莹，惊讶道：“不能吧，章大翻译这是失业了？”
    于川失笑道：“人家那不叫失业，那叫退休。”
    晏晴翻个白眼道：“发什么神经，婚都没结就退休，诶，不对啊，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
    于川故作神秘道：“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谜底就能揭开了。”
    屈莹莹看了看于川，掐头去尾问道：“真的？”
    于川笑着点点头，屈莹莹脸上的笑容瞬间璀璨了起来，晏晴歪头看着这俩人打哑谜，十分不满道：“不兴你们这样的，再不说我就要生气了。”
    于川白了晏晴一眼：“都说了晚上你就能看见了，还生气。”
    晏晴一时八卦之心大作：“你是说章书秋找了男朋友，而且这人还在云东，晚上会和我们一起吃饭？”
    于川抿嘴笑着点了点头，晏晴当即就站起来，在那木桶里高声道：“我这水冷了，不泡了，再泡天都黑了，我们回去吧。”
    于川和屈莹莹被晏晴惹得哈哈大笑起来，王二夯侧头问道：“怎么了？加点热水再泡会儿，天没那么快黑，这里走回去也就二十分钟。”
    晏晴摇头道：“不泡了不泡了，快点快点，回去吧。”
    于川摇头道：“你就是看猴子，也没这么快，一般都要六七点才能回来。”
    晏晴不满道：“这么大的事都不报告，我要先去把章书秋扭着耳朵审一回。”
    几个人正嘻嘻哈哈，看着晏晴像小孩子一样，站在那木桶里闹腾，走廊里又走进来两个人。宁烨最先看见坐在最外侧的王二夯，笑着招呼道：“书彦，好享受啊！”
    王书彦看着走进来的两人笑道：“我是领了差使，要招待好今天来的朋友，你们怎么这会儿来了？”
    宁烨笑道：“我和思超也领了一样的差使，过来接你们回去。”
    屈莹莹和于川转头一看，却发现是宁烨和聂思超一先一后走了进来，两个人虽然没打领带，却都是一身正装，可那裤腿上，却都沾了泥，鞋子就更不用说了。于川笑着招呼道：“瞧你们俩这一身泥，又去工地了？现在时间还早，要不你们俩也坐下，泡泡脚，歇会儿再回去。”
    宁烨转头看了看聂思超，见他没什么意见，笑道：“行啊，那我俩也沾沾光，泡一泡，于川，这几位新朋友，介绍一下吧？”
    坐在边上的王二夯边上的程珂招了招手招呼道：“宁烨，你好，又见面了。”
    宁烨往前走两步点头致意：“程老师好，莹莹好！”
    屈莹莹抬了抬右手道：“你好，这位是晏晴，晏大律师，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
    于川接话道：“也是我和小秋的高中同学。”
    宁烨笑容满面跟晏晴打招呼，晏晴早坐回了椅子上，十分疑惑地看着宁烨，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皱着眉头道：“你好！”
    于川又伸了左手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姐姐和姐夫，这是小秋的男朋友，宁烨。”
    宁烨走过去跟陆唯诚握了手，又跟于庆打了照顾，晏晴嘴里轻轻念叨宁烨的名字，突然转过头对于川道：“他是不是我们学校那个，那个……”
    于川点点头，晏晴更觉得不可思议，轻声道：“可以啊，章书秋，这保密工作做得……”
    于川知道晏晴这是误会了，摇头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句两句说不清，等会儿晚上再说。”
    王三叔端了盆进来，招呼道：“思超，你可难得来，快坐下泡泡。”
    聂思超笑道：“谢谢三叔，有点渴，麻烦你泡两杯茶来。”看着三叔出去，又冲着已经走到最里面的宁烨喊道：“宁县长，水来了。”
    晏晴听了这称呼，更觉得头晕，忙冲于川问道：“这什么情况？”
    于川笑了笑：“就这个情况，你安静点，等会儿再说。”
    宁烨和聂思超都是一大早起床，开了一天的会，下午散了会，又送了两车物资到工地上，还去了解了一下情况，走了好远的路，又累又乏，那带着艾香味的热水一泡，两个人瞬间都觉得舒服至极，长吁了一口气，相视而笑了起来。
    宁烨端起那杯芳香四溢的冰柳白，凑在鼻子上深深闻了闻，笑着对聂思超道：“思超，今天辛苦你了，喝口茶，解解乏，这冰柳白的香味儿，真是提神得很……”
    聂思超哪里不知道今天宁烨都经历了什么，会议室里的那些人，都是各怀心思，对新来的县长，都是采取暧昧不明的观望态度，一大堆的难题推到宁烨面前。
    宁烨往那里一坐，和平常在王家大宅时的模样完全不同，虽然面色平和，眼底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明明白白。聂思超心里感慨了一遍，这样的世家子弟，什么世面没见过，又看着会议室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越看越像跳梁小丑……
    聂思超笑道：“我不过跑跑腿，你才是真辛苦，回头我给你细讲讲今天会议室那些人吧。”
    宁烨听了这话，心里松了松，冲聂思超举了举茶杯：“以茶代酒，多谢！”
    王二夯听了两人这对话，情知这些天怕是发生了不少事，聂思超既然愿意开口，必定有被宁烨打动的地方，笑道：“你们刚去了工地？进度怎么样？”
    宁烨转过头，面上带着喜色，也不多话，只是点点头。王二夯一看便知，这是有好消息，也不再问，只微笑道：“我那里有几瓶好酒，县里买不到什么好酒，回头你们拿到工棚去，他们可是辛苦得很，我帮不上什么忙，算是一点小心意吧。”
    宁烨怔了怔，回头看了看聂思超，情知今天他拖过去的那几箱茅台和好烟，只怕也是私人赞助，笑道：“晚上要好好给二位敬杯酒，我这刚来，确实有好多地方思虑不周，幸亏有你们担待。”
    王二夯一看便知，这是聂思超做在前头了，不在意地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思超从小心思细腻，你只管放心就是。再说了，不论什么事，都不是靠单打独斗就能做好的。”
    这一趟，也让宁烨深有感触，原来的工作虽然也是千头万绪，但是他早就习惯和那样的人群打交道，就显得游刃有余。可这一下接触的，都是和从前不一样的人和事，却是千头万绪，一时忍不住思绪万千。
    一向寡言少语的聂思超却突然道：“基层工作就是这样，适应了就好了，慢慢来吧。”
    那边陆唯诚朗声道：“泡脚虽好，也不能久泡，差不多的话，咱们就回去吧。”
    聂思超叫了王三叔进来，掏钱要结账，王三叔忙摆手道：“都是乡里乡亲，可使不得！”
    王二夯从聂思超手里拿出三百块钱，拍到三叔手上：“三叔，你做的就是这生意，这钱你不收，我们以后还不敢来了，你这一弄，又舒服又方便，回头我们还来。”
    聂思超看了眼王二夯，王二夯笑了笑道：“你们不来，这账我还真只能赊着，我只有一百块钱现金，还是从大舅妈那里要来准备买盆的。”
    宁烨看着聂思超一幅没眼看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王二夯，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
    一行人收拾收拾上了车，宁烨车上坐着程珂、屈莹莹、于川和晏晴。屈莹莹笑道：“宁县长，如今这工作还适应吗？这可和你原来的工作环境区别很大啊。”
    宁烨笑道：“都是老熟人了，你这么叫，有点见外啊！”
    晏晴忽然接话道：“我要叫师兄，师兄，你还记得我吧？”
    宁烨笑道：“记得，怎么不记得，江大附中出了名的省级优秀学生干部，演讲比赛冠军，当律师可是屈才了！”
    晏晴眼睛一亮：“哇，师兄，你这记性，还真是厉害，这都多少年了。诶，不是说你在国外吗？怎么突然跑这地方来了？你这弯转得可真够大的。”
    宁烨呵呵一笑道：“我早就回国了。”
    晏晴摇摇头道：“可见传闻不足信啊……”
    另一辆车上，陆唯诚对聂思超道：“我看这位宁县长，气宇轩昂，不像是做基层工作出身的吧？”
    王二夯点点头笑道：“陆主任好眼力，他刚来云东，原先都是在部委里工作的。”
    陆唯诚心里当即有数，也不再多问。车开了不久，王家大宅就出现在面前，陆唯诚叹到：“你们王家这宅子，可不简单啊，应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的吧？”
    王二夯点头笑道：“这是王家祖宅，中间有些曲折，后来小秋又花了大力气修缮了。”
第七十四章 烤全羊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话刚说完，车就停在了夹道门外的空地上，陆唯诚拉了于庆道：“咱们带的东西还没拿进去呢。”
    于庆拍了下脑袋道：“瞧我这记性，早上看见小川就忘了，赶紧去拿。”
    那边屈莹莹和晏晴下了车，也是从自己车里的后备箱大包小包拿出来，屈莹莹对于川道：“也不知道你准备在山里住多久，我看突然降温了，就给你和小秋一人买了件羽绒服和羊绒衫。”
    晏晴扬了扬手里的盒子道：“我带了两套护肤品，你们自己看着分。”
    于川心里暖暖的，却只是摇头笑道：“我这来的时候就一个小箱子，等回去的时候，搞得好像要搬家一样……”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于庆喊她，忙跑过去，陆唯诚笑道：“小川，小秋家里有这么多长辈，你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准备不太足。”
    于川看了看后备箱里，两盒燕窝，两盒海参，两盒西洋参，还有一箱五粮液，吐了吐舌头道：“这样可以了，我来的时候更狼狈，都是空手来的。”
    于庆白了她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不长心的，算了，等这事儿了了，咱们再来一趟，专门来感谢感谢这些长辈，还有小秋和你这些朋友，人家对你这份情谊，你可真要放在心上。”
    于川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们都这么多年了……”
    陆唯诚笑道：“行啊，你心里明白就行，走吧，咱们进去吧，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宁烨当先沿着夹道走进三进裙房，就看见章书秋穿着件紫色的毛衣外套，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围着个围裙，正在灶上忙碌，屋里各种食物的香味和着烟火气扑面而来，厨房里的温热驱散了外头的寒意。章书秋回头看见宁烨，莞尔一笑道：“回来了？”
    那一刻，宁烨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这就是人世间最温暖幸福的画面，笑容从心底漫上眼睛，点头道：“嗯，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舅妈们呢？”
    章书秋笑道：“她们去摆桌子了，四舅妈到上湾去拿烤羊了，今天我请人帮着烤了只羊。”
    宁烨走过去，轻轻从后面抱住章书秋道：“小秋，让我抱一下，一回家就能看见你，真好！”
    章书秋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宁烨交错放在她腰间的两只手道：“累了吧？没泡会儿脚解个乏？”
    “泡了，但是什么都比不上把你抱在怀里。”宁烨亲了亲章书秋的耳朵道。
    章书秋呵呵笑了起来：“好痒，别闹了，你帮我把这菜装到盘子里，我出去迎一下。”
    宁烨自然知道，这会儿不是温存的时候，放开手点头道：“好，你去吧，菜都炒完了吗？”
    章书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炒完了，等八舅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章书秋刚走下夹道，就看见王二夯领着众人往里面走，忙紧走了几步迎上去，看着后头都是大包小包的，一时失笑道：“你们这是上哪儿购物去了？”
    屈莹莹笑道：“早上就带过来了，都放在车里忘了拿。你也不说一声，家里这么多长辈，弄得我们好失礼。”
    章书秋接过屈莹莹手里的袋子，一边转身往三进院子里进去，一边笑道：“那你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们买的羽绒服，其余的，我什么都没带。”屈莹莹噘着嘴道。
    章书秋呵呵笑道：“嗯，现在知道了，下回记得把家搬来。”
    晏晴跟在后面笑道：“这主意不错，我下回一定要带着我们家老夏和老晏一起来，这地方太好了。”
    章书秋点头道：“欢迎啊，到时候我再带你们去山上的茶田里转转，你不是喜欢我们那个茶嘛！”
    晏晴娇嗔道：“你给的茶太少了，老晏上我家吃饭，干脆顺手都牵走了，我不管，你得给我再来点。”
    “行，回头给你拿。你们坐会儿，我要去厨房了，今晚有好吃的。”章书秋又转头招呼于庆和陆唯诚：“陆大哥，庆姐，你们太客气了，我和小川随便得很，你们这样，只会让我不自在。”
    陆唯诚把那箱酒放桌上，笑着摆摆手道：“头回来，也不知道家里这么多长辈，失礼得很，我看今晚人多，要不咱们就喝这个酒？”
    章书秋笑道：“行啊，听陆大哥的。”
    于庆拉了拉章书秋，指了指放在茶桌上的东西，轻声道：“真是准备不足，这些东西，长辈那里，你看着分分。”
    章书秋拍了拍于庆的手道：“庆姐，没事，你太客气了，你们先坐，我去厨房端菜。”
    转头看见程珂，又招呼道：“程老师，随意坐哈，今天怠慢了，你多担待。”
    程珂摆摆手笑道：“我这个司机待遇够好了，你忙你的，别管我了，要帮忙就喊一声。”
    天黑下来的时候，人都到齐了，大舅把烤好的全羊分好了，端上了桌子，院子里香气四溢，章书秋笑道：“都饿了，先吃点，这羊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众人热热闹闹把羊肉分着吃了，那羊肉烤的外焦里嫩，鲜香四溢，味道十分不俗，宁烨心里动了动，轻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聂思超道：“村里还有这样的厨艺高手？”
    聂思超笑道：“是祖传的手艺，从前是王家的大厨。家里年轻人都在城里开酒店，生意很好，只剩两位老人住在村里，不愿意出去。”
    宁烨又问道：“你看能不能，哪天请到工地上？”
    聂思超朝着章书秋努了努嘴道：“你让小秋去请，别人未必请得动，老人家年纪大了。”
    八舅看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举起酒杯站起来道：“今天难得来这么多客人，小秋一回来，家里就热闹了，来，一起举个杯，欢迎大家！”
    众人都举起酒杯站了起来，陆唯诚是今天来的人里面，年纪最大的，当先笑道：“各位长辈，我们今天来得冒昧，打扰了。”
    大家都把杯里的酒喝了，陆唯诚也不坐下，只是自己把酒杯倒满，又看着众人都把酒满上了，才拉了拉于庆，举起酒杯道：“我们敬大家一杯酒，一来呢，今天大家来，都是为了我们家小川的事，我们夫妇二人感激不尽，二来，小川在这里，有劳各位长辈照顾！来，我们干了，你们随意就是！”
    众人又站起来，把杯里的酒喝掉了，大舅笑着对陆唯诚道：“我们家小秋说了，和小川这几个，跟亲姐妹一样的，我们对小川呢，也当成自己家孩子一样，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粗茶淡饭。我们乡下地方，你们不嫌弃就好，这回也认熟了路，往后不管小秋在不在家，想来就来，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
    宁烨看着众人一派轻松，就连前几天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于川，也恢复了从前的笑模样，轻声对章书秋道：“小川的事，都安排好了？”
    章书秋点头轻笑：“你居功至伟，都妥当了，大恩不言谢，要不我也给你敬杯酒？”
    宁烨失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说起来，我应该好好敬你一杯酒才是，不过咱俩的事，等会儿回房再说，我先敬敬酒……”说着端起酒杯站起来对八舅道：“八舅，敬您一杯酒，我这还真是借花献佛。”
    八舅笑着举起酒杯，摆摆手道：“你都把人请过来了，我这后勤工作，当然得跟上，都是分内的事，咱们喝一杯就是。”
    宁烨笑着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满了酒，冲聂思超道：“思超，我还要敬你一杯酒，多话不说，都在酒里！”
    聂思超举着酒杯站起来：“言重了，跟八舅说的一样，都是分内的事。”
    宁烨又倒上酒，举杯对王二夯道：“书彦，来，咱们俩也喝一杯，这件事，全靠你……”
    王二夯站起身来举杯道：“我可不敢居功，咱们都是希望这事儿能成的，对你来说是工作，对我们来说，意义可大不一样，到时候，只怕咱们这县里的人全都得给你敬酒才是！”
    大舅笑道：“是是是，咱们都举杯，这路能修好，你们往后再来，也方便些！”
    晏晴听了这话，忙问了章书秋道：“这里要修路吗？”
    章书秋摇头道：“还在做勘测工作，暂时还不好说。”
    晏晴轻声道：“我想带老晏同志来看看这地方，如果真能把路修好，这可是个不错的项目。”
    章书秋笑道：“随时来就是，就当来放松放松，项目的事，你可能要去问宁烨，估计他会有个全盘考量和规划，大云山这么大，如果随意搞开发，我觉得不太好。”
    晏晴问道：“我听说你带了团队在这里考察过，你没什么想法吗？”
    章书秋轻声道：“想法是有，但这事现在还不是时候，稍等等，有消息我会先告诉你。”
    晏晴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桌上气氛正好，想着反正晚上还有时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笑道：“你和宁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章书秋失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谈个恋爱还要官宣不成？”
第七十五章 组局喝酒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这边晏晴正和章书秋说着悄悄话，却看见于川一身轻松站起来，举起酒杯道：“今天这杯酒，最是应该我来敬，多谢各位长辈的关爱，还有大家的帮助！”
    大家都举着酒杯站起来，从来在饭桌上都不出声的大舅妈，这回却出人意料道：“好孩子，人活一辈子，谁没个三灾八难的，过去了就都好了，你就该这样笑，要笑着活，不管什么事，都得这样才对！”
    于川脸上挂着笑，却不由自主鼻头泛酸，眼泪就夺眶而出，忙一仰头，喝了杯里的酒，稍微缓了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大舅妈，您说得对，以后我一定像您说的，笑着活。”
    八舅笑道：“我看你们这姐妹几个最应该喝一杯，你们这代人，几乎都是独生子女，能有这样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可是大福气！”
    章书秋看着屈莹莹递了纸巾给于川，拿起酒瓶把几个人杯子都倒满了，举起酒杯道：“八舅说得对，咱们四个喝一杯，这么多年了，咱们都没走散，可真不容易！”
    屈莹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晏晴喝完杯中酒，朗声笑道：“不仅不会散，往后会联系更加紧密。”
    于川好不容易控制住眼泪，笑着冲晏晴抬了抬下巴，对屈莹莹和章书秋道：“这是在跟我们讨顾问费呢，她给咱们公司做顾问，钱没挣着，合同一堆一堆审，还真是辛苦得很。”
    晏晴把手一挥道：“得了吧，外面多少钱不好挣，我支持支持自家姐妹，那点顾问费算的了什么。”
    屈莹莹笑道：“如今咱们公司也算是走上了正轨，回头签过一份顾问合同吧，总不能老让你手底下人白费力气。”
    章书秋也点头道：“一码归一码，你这人我们好使唤，可别人就不好了，我们公司的合同也麻烦，还经常是英文合同。”
    晏晴笑道：“这都是小事，咱们回去再说吧，今天是来休息的，不想说工作，每天合同合同的，烦得很。”
    于川又举了杯对晏晴道：“行啊，今天咱们干脆，一醉方休。”
    晏晴笑着看向于川：“难得你好雅兴，我陪你就是。”
    屈莹莹也举起杯子道：“算我一个。”
    章书秋举起酒杯笑盈盈道：“咱们收着点，一会儿到后面去喝，这酒太烈了，咱们待会儿喝点葡萄酒。”
    王二夯看着这几个组好了酒局，笑着对聂思超道：“咱们也好久没有在一起喝酒了，等会儿也组个局，学学她们，来个一醉方休？”
    聂思超喝了点酒，倒不像之前那么老成持重，笑着应道：“行啊，喝就喝，谁怕谁？”
    宁烨听见章书秋那边组好了局，知道今晚肯定是独守空房，又有心和聂思超王书彦搞好关系，便插话道：“两个人喝酒不热闹，干脆带上我吧？”
    王二夯笑道：“好啊，干脆，咱们再问问程老师。”那边程珂听见说起自己，忙点头笑道：“好啊，长夜漫漫，把酒言欢，人生幸事。”
    陆唯诚坐在程珂旁边，听见他们组了酒局，又有心让于庆和于川多亲近，便举起酒杯对这边几位道：“既是把酒言欢，也算我一个如何？”
    宁烨笑道：“陆主任可是拿手术刀的，没想到这喝起酒来，也是豪爽得很。”
    陆唯诚挥挥手：“说句实话，酒量有，平时真不喝，这不是难得出来放松放松嘛！”
    王二夯笑了笑：“行啊，那今天就看看，谁先倒。”
    几个男人当即都笑了起来，八舅早把桌上情形观察了清楚，笑着举起酒杯：“最后圆个杯，咱们老人家不扫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兴!”
    酒足饭饱，众人准备退席，章书秋捅了捅于川，朝于庆那边使了个眼色，于川当即会意，走到于庆边上轻声道：“姐，晚上，我们准备再喝点酒，一起吧？”
    于庆正是求之不得，立即笑容满面，点头答应。陆唯诚看着姐妹二人，点头哈哈一笑：“好好好，难得的机会，你们姐妹好好说说知心话。”
    院子里，众人七手八脚撤去杯盘碗盏，宁烨把外套脱了，进了厨房，笑着对正准备洗碗的四舅妈道：“舅妈，我来洗碗吧。”
    四舅妈连连摆手道：“那怎么行，你快出去坐，这点碗，我们洗起来快得很。”
    王二夯见宁烨进了厨房，也跟着进来，从门背后拿了条围裙给宁烨，又把四舅妈从水池边拉开，边给她解围裙边道：“四婶，你们都累一天了，赶紧去歇歇！平常吃完饭，这碗也是我们做小辈的洗的。”
    宁烨系好围裙，冲王二夯欣然一笑，两个人合作，一个洗一个冲，做得干净细致，大舅妈从外面进来，看见这情形，只笑着喊了四舅妈道：“让他们洗吧，你把那花生、笋干、小酥鱼装两盘出来，一会儿给他们做下酒菜。”
    王二夯笑着转头道：“我还要大舅妈晒的萝卜干，那个下酒才有滋味。”
    大舅妈哈哈笑出了声：“一个萝卜干，瞧你稀罕的，吃这么多年都没腻。”
    王二夯忙道：“不腻不腻，百吃不腻，回头给我装点带走。”
    章书秋在厨房找到王二夯，笑着问道：“你们等会儿在哪儿喝？”
    王二夯想了想道：“要不去我那院儿里，晚上就在我那儿睡了，反正也宽敞。”
    章书秋点头道：“行啊，我们在六进院里，哎，这天冷了，不然在后头屋顶上喝，才有意思，我看今天繁星满天，好看得很。”
    王二夯想了想道：“要不改天给你找人做个玻璃房。”
    章书秋摇摇头道：“算了吧，咱这屋顶上做个玻璃房，有点奇怪。”
    “那我在我那屋顶上做一个，再装个地暖，冬天的时候，天晴看星星，下雪看看雪景，也不错。”王二夯一边冲碗一边道。
    章书秋眼睛亮了亮，点头道：“行啊，你赶快，等会儿就跟超哥说。”
    “行，我给他限期三天，怎么样？”王二夯笑道。
    章书秋打开冰箱门，拿出一袋鱼片，扬了扬道：“行，奖励烤鱼片一盘，超哥最喜欢这个了。”
    宁烨看着章书秋笑得眉眼弯弯，失笑道：“学习了，原来女孩儿是这么宠的？”
    王二夯笑道：“那是当然，王家到了我们这一代，女儿很少，精贵得很，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宠着长大的。”
    宁烨随口问道：“八舅家也是儿子？”
    王二夯点点头道：“八舅的儿子叫书诚，读书很厉害，在京城医科大，本硕博连读。”
    京城医科大是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能考上本硕博连读的，都是极为优秀的尖子生，宁烨笑道：“你们王家这会读书的基因，还真是很强大。”
    章书秋随口问道：“书诚博士快读完了吧，他好像不太想出国，是怎么回事？”
    王二夯答道：“我问了他，说是他那导师很厉害，他想跟着多做些手术，暂时不想出去。”
    章书秋点点头道：“宜谦舅舅也说过，既然这样，就由他自己选择吧，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烤鱼片的香味从烤箱里散发出来，十分浓郁，聂思超闻着味道走进来，哈哈笑着：“还是小秋好，知道我喜欢这个。”
    章书秋摆摆手道：“是书媛寄回来的，我只是动了动手而已，可不敢贪功。”
    “哈哈，妹妹们都好，书媛今年回来过年吗？”聂思超问道。
    “应该会回来吧，我都有些想她了，阴差阳错的，好几年没见了。”章书秋笑着答道。
    “那我要多给她弄点辣牛肉干，她最喜欢吃了。”聂思超笑道。
    “明天找人帮我搭个暖棚，具体你问二夯哥，等冬天，我们在里头看雪，美不美？”章书秋无限向往道。
    聂思超瞥了洗完碗，正在洗手的宁烨一眼，笑着对章书秋道：“你这是真准备退休了？”
    “怎么了？不好吗？家里多舒服，外头的事，累人得很。”章书秋笑得一脸灿烂。
    聂思超拉长了声调道：“行，累了你就歇歇，明天我就找人来开工。”
    “明天我们去黄金谷吧？这会儿应该是最美的时候。”章书秋笑道。
    宁烨笑容明朗道：“明天我和思超都休息，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章书秋点点头，转头问聂思超道：“我嫂子呢？”
    “她回娘家了，外婆想孩子，明天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聂思超答道。
    章书秋把烤箱里的鱼片拿出来，撕了一小块，塞进聂思超嘴里：“我最近突然觉得，这样每天不看时间表过日子，美得很。”
    王二夯冲好碗，一边放进柜子里，一边道：“我也这么感觉，你们说，我要不要干脆也退休算了。”
    聂思超失笑道：“你们俩是得了传染病吗？被六姨听到，又要给你们上课。”
    宁烨对聂思超道：“看来也只有咱们俩是同病相怜，还有得熬啊。”
    聂思超眨巴眨巴眼，无比同情道：“你有的熬，我随时可以辞职。”
    王二夯摇头撇嘴道：“你还是熄了这心思吧，你辞职，不过是从一个大坑，跳进另一个大坑，你前脚辞职，五姨和五姨夫后脚就能退休。”
    聂思超怔了怔，苦笑道：“都说人生苦短，我怎么觉得这么漫长呢？”
    宁烨解下身上的围裙，拍了拍聂思超的肩膀道：“你我同病相怜，路漫漫其修远兮，咱俩先去洗个澡吧，一身轻松好借酒消愁。”
    几个人被宁烨的大转弯逗得失笑出声，王二夯摆摆手道：“行，你们快去，我去院儿里摆好酒，再过来迎你们。”
    聂思超边往外走边道：“我要去你屋里洗澡，我没带衣服，你看我这身，啧啧……”
第七十六章 姐妹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跟着宁烨进了六进院子，后脚刚跨进屋里，房门就被宁烨关上了，然后她就被宁烨狠狠抱进怀里，按在门边的墙上，亲得透不过气来。等她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两个人在喘息中凝视对方，宁烨帅气的脸在她眼睛里无限放大，只大得她也能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
    半晌之后，宁烨声音里满是霸道：“我晚上在房里等你，不管多晚，必须回来睡，我想你。”
    章书秋失笑道：“你确定，你在我那两个哥哥手底下，还能全身而退？”
    宁烨有些无赖道：“我反正起得比鸡早，累得比狗还惨，不胜酒力很正常！”
    章书秋哈哈笑出了声，宁烨这是打着装醉的算盘。章书秋便也懒得理他，只是转过身，帮他去准备换洗的衣服，挑来拣去，只有一件卫衣和一身冲锋衣，除此之外，也就剩几身西服和衬衣，还有两件大衣。
    宁烨跟在章书秋后头，只是黏着她，默默看着她帮他找衣服，心里暖得一塌糊涂，一刻也不想放手。
    “下周你有没有空，咱们去一趟江城吧？”章书秋轻声问道。
    “你回去有事？”宁烨把下巴靠在章书秋肩膀上，声音慵懒。
    “咱们这地方，冬天可冷得很，回头下起雪来，你这衣服带得可不够，咱们去买几身衣服吧。”章书秋声音柔软得要滴出水来，宁烨揽着她坐在床前的锦凳上，把她抱在怀里，只觉得她的温暖和香味透过她宽大的羊绒外套，直直进了他心里。
    宁烨轻轻啄了啄章书秋的鼻尖：“于川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她下周就走了？”
    章书秋摇摇头：“还不到时候，可能还要住一阵子。这件事，真的还要多谢你！”
    宁烨咬了咬章书秋的耳垂，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蛊惑：“本来是不用谢的，但是你非要谢的话，这么谢好像不太诚心吧？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
    宁烨锲而不舍，又绕回了先前的话题。章书秋被咬得又痒又痛，又被他温热的气息熏得有些发晕，挣扎着离他远了点，宁烨却是坚决不罢休，只把她抱得更紧，干脆亲了上去，一边亲一边断断续续道：“答不答应？不答应，现在就吃掉你……”
    章书秋左右抵挡不过，败下阵来，最终点头认输，才被宁烨轻笑着放过了。他起身的时候，明显有些狼狈，表情有点像个怨妇，却转身从桌上的公文包里摸出一张卡，递给章书秋：“下周时间很紧张，我可能陪不了你去江城，你随意帮我买几身就行，重点是，给你自己多买几件，好不好。”
    章书秋摇了摇头：“我，没买过，怕买不好，也不知道你的喜好……”
    宁烨把卡塞进章书秋手里，又说了密码：“你买什么，我就穿什么，反正是穿给你看的。”也不等章书秋多说，就转过话题：“于川想好了？离婚？”
    章书秋瞥了瞥宁烨道：“你觉得这样的男人不早点扔掉，还留着当个宝吗？”
    宁烨突然感觉，自己又成了那池鱼，忙摇头道：“是太过了，你别生气，气大伤身。”
    章书秋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这就跟豆腐掉进了灰里一样，哎……”
    宁烨不知道怎么安慰章书秋，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事，除了一声叹息，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是往别处劝道：“你可不能把这些情绪露在于川面前，她这一下，受的打击估计不小，我都能看出来，明显比中秋节那会儿瘦了一圈，你们得劝着她，往好处想才是。”
    章书秋闷闷地嗯了一声：“你快去洗澡吧，我去前面了。”
    五进院子里，于庆跟着于川，进了她住的房间，晏晴和屈莹莹跟着进去看了一圈，屈莹莹拉了拉晏晴：“我们外头喝杯茶？”
    晏晴知道，屈莹莹这是给于川姐妹两人留点空间，好让她们说说话，便笑着点头道：“晚上那羊肉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吃多了，正要喝杯茶助助消化，快走快走。”
    于川跟到门口，指了指斜对角，对屈莹莹道：“那里是茶水间，里面有山泉水，你……”
    屈莹莹往回推了一把于川，轻声道：“别管我们了，你们再怎么说，也是至亲的姐妹，我瞧着，庆姐可真是挺担心你的。”说完把门一带，笑呵呵转身对晏晴道：“走，咱俩去看看小秋这里有什么好茶。”
    于川转过身，于庆正眼巴巴看着她。虽说早上抱着姐姐哭了一场，但到底是多年的隔阂，于川也不知道要从何处说起，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于庆走过去，拉了于川的手，温热的触觉，让于川放松了不少。于庆拉着于川，坐到了外间的中式长椅上，抿着嘴唇，细细看了于川许久。她从来不曾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个妹妹，只觉得仿佛是刹那间，轻浅的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额头、眼角，暴瘦让她两颊微陷，下巴尖得厉害，越发显得眼睛大，眼下一片青灰，身子薄的跟纸片一样，于庆看着看着，忍不住眼眶开始发热，但是她不想再让于川哭一场，便长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小川，你瘦得厉害。”
    于川心里一酸，掩饰着笑道：“我本来就瘦，别人想减肥减不下去，我是想胖也胖不起来。”
    于庆心想，你这样过日子，能胖起来才怪，却也只能顺着她说：“那倒是，胖了不好，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于川轻轻点头：“这里山好水好，小秋天天陪着我，天好的时候到山上转转，天不好就在屋里工作，挺好的。”
    “你们两个都在这里，公司里的事，怎么办？”于庆问道。
    于川解释了一下自己和章书秋其实人虽然在山里，但手头也从来没闲着，又补了一句：“莹莹能干得很，都处理得妥妥的，这会儿正好不忙。”
    于庆听了直点头：“我听你姐夫说了，说你公司经营得很好，你虽然……但有这样几个朋友，也算是好福气，我们都替你高兴。事业上，我们不担心你，但是，有句话，姐姐还是想问问。”
    于川嗯了一声：“你问。”
    于庆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问出了口：“你这婚，肯定是要离的，但是你要带着两个孩子，孩子们还那么小，这往后，可就不好再找了，你想过没有？”
    这些日子，于川整日心里焦灼，就是因为两个孩子，当即点点头道：“我早想好了，男女之间，不过就那点事，我有两个孩子、有朋友、还有公司的事，过得充实得很。”
    “那往后孩子们大了呢？你怎么办？”于庆又道。
    于川摇了摇头：“那还远着呢，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想太远了没用，不如把眼前过好，才是正经。”
    于庆听了这话，心里好受了不少，竟也能笑了出来，拍了拍于川的手道：“行，你想明白就好了。我呢，反正单位里清闲，你公司里忙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帮你管着孩子们，你安心干事业就好。”
    于川心里十分惊讶，忙摇头道：“不用，小秋帮我找好了阿姨，是她姑父那边的亲戚，再说我和莹莹住在一起，她家父母，还有程老师，都会帮着照顾孩子的，你不用特意为我做这些。”
    于庆见妹妹不愿意依靠自己，叹了口气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你看看，这样的时候，你都只愿意去麻烦你的朋友，你姐夫往常说我，我还不承认，哎……”
    于川苦笑着连忙摇头，于庆接着道：“是，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你。可你这事，说到底，总是咱们家自己的事，没道理别人都能对你伸把手，我这个做姐姐的站在边上，袖手干看着。你就听我一回，生活上，我来给你安排好就是，行不行？”
    于川心里千回百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道：“姐，你，和陆大哥结婚之后，真是……”
    于庆自然知道于川想说却没说出来的话，点点头道：“是，和你姐夫结婚之后，我好像突然就过明白了，这心里，也比从前柔软多了。我最亏欠的，就是你和小翼，还有小翼他爸爸。小翼如今上大学去了，他爸爸也再婚了，过得还不错，我都能放下，就是你，我这做姐姐的，哎……”说着说着，眼泪实在忍不住，夺眶而出。
    于川看着往常从来很少落泪的于庆，抽了纸巾帮她擦着眼泪：“我没事，我这路，说到底也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你，姐，你们过得好，我真替你高兴。”
    于庆擦干净眼泪，平复了情绪，轻声叹了口气道：“咱们家爹妈天下少有，说到底，还是没有家庭温暖，让我们多走了多少弯路。但是现如今，他们都进了土里，咱们也别怨了，只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把孩子们管好就是，你说呢？”
    于川点点头道：“我不怨，早就不怨了，再怎么样，也是他们生了咱们。”
第七十七章 创造机会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进了五进院子的时候，晏晴正和屈莹莹煮了壶普洱，说着闲话。
    屈莹莹见章书秋进来，给她倒了杯茶道：“快来喝口茶，你这都忙了一整天，我们这些人一来，把你累够呛。”
    章书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坐下又伸出茶杯：“再来一杯，我这地方，你们都是头回来，难得热闹一回。”
    晏晴哈哈笑道：“人都说狡兔三窟，你这都多少窟了？”
    章书秋又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笑道：“再多少窟，也不过就是睡一张床。晚上怎么住？要不晏晴你和小川睡一间房，庆姐和陆大哥，还有莹莹和程老师，你们住四进院子里的两间房？”
    晏晴正要说好，屈莹莹却点着章书秋道：“你这死丫头，存心的吧？”
    章书秋呵呵笑出了声：“我这是给你创造机会，我看你们家程老师挺好的，你就从了吧。”
    晏晴虽然和屈莹莹没有同过学，但是这几年因为章书秋和于川，还有公司的事情，和她也挺亲近，对她的情况很是了解，连忙跟着点头道：“嗯，程老师车开得稳，人又细心，难得是对你一片痴心，过了这村可再没这店。”
    屈莹莹难得脸上泛起红意，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笑斥着眼前这两个：“和着你们是存心看我笑话是吧。”
    晏晴笑得更灿烂：“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啊！”
    章书秋点点头道：“就是，就这么说定了，反正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菜都备好了，咱们是在这院里，还是到后头院子里？”
    屈莹莹还要说什么，晏晴和章书秋却不再理会她，晏晴指着天空道：“就在这里吧，这屋子建得正好，又保暖又防风，抬头就能看星星，多好！”
    章书秋一边看了看于川关着的屋门，一边笑着点点头道：“那你们去茶水间那个大柜子里挑一下酒，我去把下酒菜拿过来。”
    章书秋起身就往外走，也不给屈莹莹说话的机会，出了院子，就碰到王二夯，忙拉着他悄声说了几句，王二夯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保证让他喝得刚刚好，不过你这事到底有谱没谱，别……”
    章书秋眨眨眼笑道：“你放心吧，咱不推一把，就莹莹那别扭性子，还不知道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王二夯住的地方，从王家大宅四进院子的角门出去，不过几米远的距离，白墙黛瓦，围成了一个小院，房子外观和村里别的小楼房没有太大区别，可走进去，就不一样了。
    屋子里草木扶疏，满眼的绿色，简单放了套中式茶几和桌椅，进门右手边长长的中式隔断后面是一堵毛玻璃墙，里头是一个阔大的书房，进门就能看见墙上一幅气势十足的海纳百川，明显出自名家手笔。
    沿着玻璃墙，一面中式书架到底，架上书籍琳琅满目，门类极其繁杂。屋里灯光明亮，绿色常绿植物生机勃勃，最后头是一个大大的书案，酒菜至于外间的圆桌上，五个中式圈椅已经在桌边放好，竟丝毫不显得拥挤。
    王二夯让着众人进去落座，陆唯诚打量了一圈，朗声笑道：“难怪书彦这个年纪就能成名成家，你这不常住的地方，都是文化气息这么浓。”
    王二夯谦虚地拱了拱手：“见笑了，其实也是在这山里，才好读读书，我每年都要回来住一阵子，我们这个行业，更新迭代太快了，跟你们做医生一样，也是个需要终生学习的行业。”
    陆唯诚环视了众人一圈，哈哈笑道：“都一样，这全天下的职业，想要做好，都得终生学习，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宁烨看了看聂思超，笑道：“惭愧得很，像我和思超这样，成天忙忙碌碌，难得像今天这样清闲。”
    聂思超摆摆手道：“你可别捎上我，你是没时间，我是不思进取，好不容易读了个三流大学，你这世界级顶尖名校博士，说这种话，诚心膈应我吗？”
    王二夯看着程珂一直都是笑而不语，便把话题引到他身上：“读书的事，程老师最有发言权，来，程老师，你给我们上上课，好叫我们重温一下学生时代。”
    程珂忙拱手道：“不敢当，各位都是行业翘楚，不像我，一辈子做个教书匠。”
    王二夯和程珂几乎一整天都在一起，对他的支教经历敬佩不已，正色道：“可不能这么说，如今这个年代，像程老师这样一门心思教书育人，扎根边疆，支教十几年的，十分难得。我们都是读过书的，都知道一个好老师意味着什么，你可千万不要自谦太过。”
    陆唯诚讶然道：“支教十几年？那可真是难得。我做过援疆医疗，这些老少边穷地区，医疗教育水平，真是让人触目惊心，程老师可真不容易。”
    程珂笑笑道：“现在好多了，国家非常重视，像我原来支教过的一个学校，我回来前去看过，校舍宽敞明亮，学生也比从前多多了，女孩子上学的比例比从前提高了许多，家长们观念都转变了，不像前些年，哎，不提也罢……”
    宁烨若有所思，看了看聂思超问道：“思超，我看过资料，咱们云东基础教育好像做得还不错？”
    聂思超点点头，面色有点奇怪，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一中的校长，是我们家四姨夫，教育局局长，是我们家二姨，还有……”
    宁烨忍不住失笑出声：“还有什么惊喜，一起说了吧。”
    王二夯也跟着笑出了声：“一小的校长，是我们家大姐，县医院的院长，是我们家四姨。”
    聂思超咂咂嘴道：“不过大姐好像要调去市里了，大姐夫一个人在云州也两三年了。”
    王二夯端起桌上的茅台，拧开盖子道：“你回头让小秋给你细说吧，今天咱们主要是陪着陆主任和程老师喝酒来的。”
    陆唯诚笑道：“如今市面上，这铁盖茅台可买不着，书彦盛情啊！”
    王二夯浑不在意道：“我平常也不怎么喝白酒，这是给长辈们带的，但他们都喝不惯，还是喜欢喝自家酿的谷酒，大家尽兴就好。”
    几个人就着小酒，说着些从前的见闻和经历，都是有经历的人，聊起天来倒也意趣盎然。酒过三巡，说了一通闲话，彼此之间关系亲近了不少。陆唯诚举杯道：“咱们相谈甚欢，我就不见外了，今天本来是为了我们家小川的事情来的，大家帮着做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心里万分感激，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
    于川的事情，王二夯和宁烨心里最是清楚，聂思超虽然知道一些，但不是很细致，只有程珂，只隐约知道个结果，当先举杯道：“这件事，眼面前我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但是往后，孩子们的事，我肯定放在心上，两个孩子，我都接触过。他们夫妻关系不好，对孩子影响也比较大。”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知道，他这话还没说完，只是陪着喝完了酒，等着听他的下文。
    “上回在石山，两个孩子看见我和莹莹带着笑宝，玩得很开心。小宝就问大宝说，为什么爸爸不和妈妈一起来，为什么我们爸爸妈妈从来没有一起带我们出去玩过，别人家都是爸爸妈妈一起的。大宝说，我们家爸爸妈妈在家里都不讲话，怎么可能带我们一起出来玩。小宝就说，为什么我们家的爸爸妈妈都不讲话，这样还是爸爸和妈妈吗？姐姐，我觉得爸爸好像不喜欢妈妈，爸爸都不看妈妈的，那爸爸为什么要和妈妈结婚……”
    陆唯诚长叹一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程珂点点头：“孩子其实最敏感，夫妻关系不和谐，却依旧因为孩子保持婚姻，对孩子的伤害，眼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影响是极其长远的。幸福的单亲家庭生活，也一样可以教育出优秀的孩子。”
    陆唯诚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但他们这一对，可能是散无好散的，对孩子不可能没有影响。”
    王二夯感慨道：“那有什么办法？小川这也是，哎，从前多聪慧的姑娘啊，和小秋莹莹一起，天天练口语，那会儿快活得不得了，你再看看现在，沉默寡言，眼神黯淡无光。”
    宁烨跟着道：“就是前一阵子，我在会场看见她，都是精明干练，踌躇满志……”
    聂思超挺他们这么说，才明白小秋为什么这回要这样费尽心思：“难怪得小秋也坐不住了，我可是好些年没见她这样了。”
    王二夯看了一眼宁烨：“那你是没看见第一天，小秋那模样，我都吓到了。”
    宁烨可是白白无辜当了一回池鱼，也跟着呵呵一笑：“还有更疯狂的，小秋这阵子，天天晚上背着于川研究那些材料，那材料里，陈俊那些可疑的地方，都被她圈出来了，再去一查，还真是一样都没有漏掉。她还研究法律条文，那本婚姻法，估计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第七十八章 打个包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陆唯诚眼前闪过章书秋那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由感慨道：“她们之间的这份情谊，令人动容啊。前头的事，一环扣这一环，高明得很，既然小秋都铺好路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把陈俊送远一点，尽量减少他和他们家对小川和孩子们的影响。”
    宁烨缓缓开口道：“我听小秋说，于川觉得那女的，和陈俊以前的女朋友长得很像，可见也是心头好，既然要送，不妨一起送远点。”
    陆唯诚眼前一亮：“高，眼前能让他安心，等过几年，说不定就又有了孩子，小川就能真正地高枕无忧了。”
    宁烨点点头：“但这事，最好不要叫她们知道。”
    都是有了阅历的人，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微妙，虽然所求不过是让于川安静生活，但对女人来说，把丈夫拱手送给小三，让他们在外头逍遥自在，试问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呢？
    陆唯诚心里知道，第一个不答应的，可能就是自家那位。
    王二夯和聂思超若有所思看向宁烨，宁烨苦笑道：“两位兄长放心，我肯定会跟小秋解释清楚。”
    王二夯哈哈一笑，对聂思超道：“咱们俩，是不是一起敬宁烨一杯，敬他这阴谋诡计也使得坦坦荡荡。”
    聂思超也不多言，当即举杯，宁烨自是知道，这杯酒，意味着什么，直接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喝下了这杯酒。
    桌上都是明白人，陆唯诚更是心细如发。
    本来这样的事，以宁烨和章书秋现在的关系，是不太适合插手的，但章书秋让他去做，他也不推脱，即使明知道，章书秋这是有意为之，只怕也是借着这事看他这个人。他不仅做了，而且从前到后都想好了，就连心底里最后那丝算计，也明明白白，坦坦荡荡说了出来。
    宁烨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那些极有难度的材料，必然也有能量悄无声息去解决，但他并没有选择这么做，可见内心极是清明，无非就是对章书秋看得极重，宁愿不躲不藏，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对章书秋感情极为深厚的哥哥们，赤诚以待，想换的，可不就是这杯酒嘛。
    程珂是知道宁烨的来历的，陆唯诚联系他的身份，以及他办事的能力，处理事情的手段，都隐约能看出，这必然不是个寻常的人。
    既然不寻常，想要娶走王家这掌上明珠，只怕也极不容易。当然了，如果就是个寻常人，只怕也难入章书秋的眼。
    陆唯诚当即又把酒给几人都倒上，笑容满面举起杯道：“多谢各位，改日再由我做东，感谢大家对我们小川的照顾，到时候，大家可一定得到……”
    章书秋端着几样小菜出了厨房，八舅妈从夹道外头进来，喊住她道：“小秋，快把这酒拿走，我今天回了趟娘家，这是我们家老太太酿的，今年的桂花和新糯米，我喝着味道好得很，这是给你带的。”
    章书秋笑着朗声答道：“八舅妈最疼我了，您放在那里就好，我把这菜端过去就来提。”
    八舅妈提着那桶二十斤的酒，走得有些吃力，章书秋出来接过酒，八舅妈轻声道：“这酒喝着甜丝丝的，后劲可不小，别太喝猛了。”
    章书秋连忙笑着点头，八舅妈拍了拍她的手臂：“行，快去吧。”
    章书秋把酒提进院子，笑道：“今天我们喝这个吧？”
    屈莹莹看了看桌上已经开了的两瓶葡萄酒道：“这酒怎么办？”
    晏晴捡起桌上的塞子道：“快，塞回去，要说啊，我还是更喜欢喝这种米酒，这葡萄酒，怎么喝还是品不出滋味。小秋，你们家舅妈真好，我怎么没摊上这么可爱的舅妈。”
    章书秋哈哈笑了起来，进了茶水间，找了一套兰花瓷碗出来，于川一脸笑容走进来道：“我来洗，我姐姐也喜欢这酒。”
    章书秋还没说话，就听见外边于庆透着喜悦的声音：“呀，今天有口福，这酒可香得很。”
    章书秋拎了个大茶壶出去，就见于庆正打开盖子，闻着酒香，笑着道：“庆姐喜欢就好，来，搭把手，这样不好倒，我们先倒到这壶里……”
    几个人围着桌子团团坐下，舒舒服服喝了碗酒，于庆感慨道：“你们这几个，可算是又会做事又会生活，这日子，就得这样过才好，天天圈在城里那四面墙里，真是拘得很。”
    章书秋笑道：“庆姐，你要喜欢，以后我们约着喝酒，都喊上你。”
    于庆笑着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反正闲得很。”
    晏晴瞥了眼章书秋道：“这地方倒是好享受，就是远了点，你是准备陪着你们家宁县长，在这里住下去？”说着又举起酒碗道：“就是不知道，你这碗喜酒，咱们什么时候能喝上？”
    章书秋看了眼于川，转移话题道：“那回头在石山喝呗，晏大律师，就怕你不去哦。”
    于川笑着举起酒碗道：“我也觉得，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这喜酒喝了。不是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陈俊那样的，我瞧着，程老师和宁烨都挺好，你们不要因为我的事，有什么顾忌，我离婚是为了往后过得更好，你们结婚，也是为了过得更好，不过是过程和阶段不一样而已……”
    于庆看见妹妹脸上一派平和的笑容，心里十分舒坦，也举起酒碗道：“小川说得没错，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没有多少日子好蹉跎了，来，咱们干一碗！”
    晏晴喝了酒，重重放下碗，眯着眼睛看着章书秋道：“来，章大翻译，麻烦你给我讲讲，你这是怎么突然开窍了？”
    众人都被晏晴逗得笑了起来，章书秋两手一摊道：“嗯，我读书早，开窍晚，没办法。”
    “你老实交代，你们这是怎么碰上的，这世界怎么就这么小呢？”晏晴锲而不舍继续追问。
    屈莹莹笑着摇头道：“这种事，只问结果，莫问过程就是了。”
    于川跟着噘嘴点头：“诶，晏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八卦的性子。”
    晏晴把眼一横：“你们这三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你说这事儿，换谁谁不好奇，这根本搭不上的俩人，怎么就搭在一起了，关键还是一起窝在这山沟沟里，太不可思议了。”
    章书秋这三个人都知道，要是再把黎耘扯进来，估计今晚这酒喝完了，晏晴还问不完，于川干脆道：“上回我们接了个工作，他俩碰上的，然后宁大公子锲而不舍，一直追到了这山沟沟里，满意了吧？”
    晏晴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又转移注意力去八卦屈莹莹：“那你们家程老师是怎么回事？”
    屈莹莹不想跟她多纠缠，干脆道：“我俩是高中同学。”
    于庆见这几个被晏晴缠得没办法，便笑着问道：“晏律师，你家那位是做什么的？”
    晏晴一脸无趣道：“他在法院工作，无趣得很，我现在可后悔了，找了同一个专业的，每天回到家就没点新鲜事。”
    于川一脸不屑道：“得了吧，你们这对模范夫妻，就不要在我们面前显摆了，等你们家老夏听见，当心他打你屁股。”
    晏晴满不在乎道：“得了吧，哪对夫妻过久了，不都是左手摸右手，只不过像我们这样，两个人都是学法律的，很知道怎么去保持那个底限，说白了，就是都很理智，不会乱来就是了。我觉得，还是小秋这样好，虽然恋爱晚，但是起码到了这个年纪，就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不像我们，恋爱时太年轻，就是一股子盲目和冲动，等真的懂了，却也再难回头了。”
    章书秋和于川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你们俩不是好好儿地吗？有什么问题吗？”
    晏晴摇摇头道：“没有，就是有感而发，办多了离婚的案子，就觉得女人特别不值得，又不用传宗接代的，那么着急进坟墓干嘛？小川这是自己有本事，有好多没本事没工作的女人，为了家庭付出了一切，最后被弃如敝履，真是可怜得很。
    就昨天，一个中年女人来咨询离婚，她和丈夫一起创业，后来她回家带孩子，如今丈夫功成名就，外头孩子好几个，她还帮着养大了一个，现在孩子大了，都在外面读书，她丈夫一个月两千块的生活费，都是爱给就给，不爱给电话都不接。
    她女儿帮她抄了一堆她丈夫名下的房产，我粗略算了算，都有几千万的市值，她想打官司离婚，却连财产保全的费用都拿不出，就是明明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是一旦无法做财产保全，官司打起来，那男的有的是时间做手脚，哎，那女人坐在我们接待室里哭，真是叫人心酸得很……”
    于庆侧目道：“这外头孩子都好几个，还不能告他重婚吗？”
    晏晴摇摇头道：“要定重婚罪其实很难，除非有切实的证据，但是要拿到这证据，就非常困难，那女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个弱者在一个绝对的强者面前，极其无力。”
    于川和于庆对视了一眼，于川苦笑道：“其实，真说起来，如果不是小秋，不是有你们，我只怕，下场也差不多。”
    章书秋嗔怪道：“说这些干嘛，说得人意气消沉，来，喝酒，喝酒。”
    晏晴叹口气道：“哎，不说了，都怪我，来来来，喝酒。”
第七十九章 周全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庆放下酒碗，忧心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怕扫了大家的兴，小川这事吧，还有一点，让我担忧。”
    于川拖长了声音道：“姐……”
    于庆接着道：“你让我说。我是想着，陈家那两个老的，只怕不好对付，俩孩子读书的学校他们都知道，就怕他们偷着到学校找孩子。”
    于川声音沉沉道：“转学啊，不是说了转学嘛！”
    “孩子转学了，可你们公司在哪里，他们也知道啊，他们那不要脸的程度，坐在你公司里闹，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不敢明着闹，暗地里跟踪你，把孩子带走也有可能吧。”于庆连声道。
    晏晴脑袋里转了转道：“你别说，这事儿还真有可能，你们家女儿懂事了，可儿子还小，被爷爷奶奶一糊弄，还真说不好。我原来还真代理过一个案子，就是两家抢孩子，后来那男方干脆把孩子藏了起来，这女方找不到孩子，一点办法没有，法院执行都很困难。”
    屈莹莹想了想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办公吧？反正开了年，咱们也要再招人，现在这地方也小了，现如今，都坐得有点挤。”
    章书秋点头道：“可以啊，我没意见。”
    晏晴略略思索了一下道：“要不你们搬我那楼下去吧？我们那栋楼是我爸公司的物业，还有空的楼层，你们公司租一层，大小也正好合适。”
    于川苦笑道：“你们这样，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屈莹莹摇头道：“我们可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公司发展。再说了，我们现在租的那楼也偏了点。”
    章书秋附和道：“反正都是租办公室，租哪里不是租，就这么说了。”说着话锋又一转道：“小川，你最好，把你那车也换换，要不你开我的车，我反正也不常去公司。”
    于庆忙道：“开我的开我的，我们俩换……”
    章书秋摇头道：“庆姐，还是换我的吧，你是有单位的人，这回事了了以后，他们找不着于川，很有可能会去找你的，还是那句话，不怕他们来明的，就怕他们暗中使坏。”
    屈莹莹道：“咱们再想想，还有什么细节上没注意到的吧。”
    于庆眨眨眼道：“还有就是房子问题。莹莹住的地方，陈俊知道吧？”
    于川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没说过，开公司之后的事情，我很少说。”
    于庆点点头：“那就好，我想着，我回去就去找房子，孩子要读书，转学也要有学区房的，就怕到时候来不及。”
    屈莹莹对家附近的学校比较清楚，立即道：“庆姐，这个倒不是很要紧，我家笑宝读的那学校，是个私立学校，有没有户口啊，学区房这些都不是问题。而且对比公立学校来说，他们的安保做得也更到位，就是转学得有学位，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吧。”
    这一下，于庆提着的一颗心，总算稍微放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别笑话我，我就是越想得细，就越担心，毕竟他们十几年的夫妻，还有两个孩子，要断得干干净净的，确实挺艰难，没想到，你们一条条都替小川想好了，我这倒越帮越忙……”
    于庆这一回的表现，倒让章书秋几个刮目相看，心里也替于川高兴，脸上都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屈莹莹看了看极力忍住泪意的于川，安慰道：“庆姐，你这也是替小川着想，你看你说的这些细处，我们也是才刚现议的，这样的大事，肯定是未雨绸缪，想得越细，准备越充分，回头发动起来才不会有漏洞。”
    当下几个人也不再纠缠这件事，喝着酒聊了些别的，喝得有些微醺，才各自散了。
    聂思超住在王二夯那里，临要睡了，才突然道：“今天小秋让我给她准备个人。”
    王二夯听了一愣道：“什么人？”
    “她说是于川的事，发作的时候要用的。”聂思超答道。
    王二夯一脸惊讶：“她想干嘛？下狠手？”
    聂思超无奈道：“没有，她说要验不出伤，还得让他疼，还必须在床上躺上个把月。”
    王二夯突然失笑摇头：“这丫头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的人可不好找，你有人选吗？”
    “人倒不难找，我只是觉得这丫头这么大动干戈，有点小题大做吧。真要那么生气，就一个这样上不了台盘的东西，稍微捏一下，不就软了嘛，还跟他废这么多功夫干嘛。”聂思超感慨道。
    王二夯叹了口气道：“女孩儿不像咱们男人，怎么过都可以，要是嫁了个混蛋，后半辈子也跟着毁了。你是不太了解这里面的细节，还有于川婆家那些人的嘴脸，又要打老鼠，又不能伤了玉花瓶，还得护着他们在孩子面前的体面，哎，难得很。”
    聂思超看着王二夯脸上怅然的表情，揶揄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同情心，我怎么没看出来。”
    王二夯瞪眼道：“你知道啥，小秋早些年难过的时候，都是于川给她撑着，后来才有了屈莹莹，前头那些年，她从来不跟我们说心里的痛楚，你以为她真不痛？我见过她生病的时候，发高烧，说胡话，两个女孩子背着她去医院，轮流看床，那个时候，她对她们的依赖，可比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强多了……”
    那些年的章书秋，在他们心里，都是个沉甸甸的谜团，不能提，不敢提。聂思超长叹了一口气：“行，我有数了。小秋和那个宁烨，你怎么看？”
    王二夯不答反问：“你和他接触多，你觉得呢？”
    聂思超略想了想道：“从本人的能力来看，应该说，前途不可限量。为人也还不错，有股子正气。关键是，真把小秋的事，放在心里。”
    王二夯又问道：“八叔怎么说？”
    “八舅啥也没说，但是行动上啥都说了。八舅每天往那工地上，送半头猪，半片牛，几筐菜，连九叔公，都住到工棚里去了。”聂思超答道。
    王二夯眼睛睁老大：“我还以为九叔公回山上了，这有点过了吧，他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
    聂思超点点头：“九叔公不让我说，怕小秋知道了不同意。”
    王二夯摇头道：“都这样了，你还叫我说啥？咱俩洗洗睡吧。”
    聂思超想了想，还是把心里憋了好多天的话，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二夯被聂思超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脸色直直沉了下去，聂思超不挪眼地看着王二夯脸上的表情，情知自己猜对了。
    王二夯一时没有任何想说话的欲望，只是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桌案后面，从柜子里取出了那份DNA检测报告。
    聂思超满脸疑惑接过来看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轻轻把那几张纸又放了回去，面色凝重放桌上，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你，准备怎么办？”
    王二夯无力轻轻摇头，聂思超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多余，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先睡吧，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的……”
    章书秋回了屋里，宁烨已经洗漱完靠在床上等着她，见她进来，就从床上一跃而起，几步到了章书秋跟前，一把抱上她，放到了床上，直直亲了上去。
    辗转缠绵了许久，宁烨才松开章书秋，满脸怨色：“你这喝的什么酒？好甜，难怪你都忘了还有我在等你。”
    章书秋看着宁三岁上身，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往上够了够，用力亲了亲宁烨：“你怎么没喝醉？我还以为你今天肯定要喝醉呢，就你这酒量，啧啧……”
    宁烨笑道：“两位兄长觉得我这事办得不错，就抬抬手，放过我了。”
    “你这意思，是跟我讨赏了？”
    “不敢，娘子为我做的，远比我为娘子做的，多得太多了，只有以身相许，否则无以为报。”
    章书秋被宁烨逗得笑得十分开心，宁烨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目若点漆，面带红霞的章书秋，心头热得滚烫，可还有正事没说，到底不敢太放肆，亲了亲她的眼睛又道：“我有一计，能解此事后顾之忧，你要不要听一下？”
    章书秋拿食指勾了勾宁烨的下巴，眼神满含春情道：“说来。”
    被章书秋这样一看，宁烨只觉得浑身的热一股脑儿往一处涌了去，苦笑道：“你别这样勾引我，再这样，就说不成了。”
    章书秋笑着推开宁烨坐起来，一本正经道：“那这样行了吧，说吧。”
    “陈俊那个女的，跟他一起打包送走吧。”宁烨直直看着章书秋的眼睛道。
    章书秋一听，脸色变了几变，攥紧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最终颓然挥了挥手：“便宜他们了，只要于川和孩子过得好，就这样吧，这事暂时不要让于川知道。”
    宁烨又把章书秋搂进怀里道：“小秋，我就知道你能明白，你，不生气了吧？”
    章书秋看着宁烨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失笑道：“行了，我不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说到底，做一件事，只看所求能不能得，既然能得，细节上，计较太多，反而自己累得慌。”
    宁烨满脸宠溺道：“好，那咱们不说他了，咱们说点别的，明天，咱们去哪儿玩？我明天可以休息一天，你看这些天，咱俩都忙得很，你也没心思理我，来，让我好好亲一下……”
第八十章 暖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初冬的微风刮过山峦，阳光很早就散发出无限活力，古楼村的王家大宅，被照射得暖意融融。
    众人沉郁已久，昨天终于告一段落，借着酒意，都沉沉睡了一觉。
    章书秋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迷糊着正要起床，又被宁烨捞进怀里，缠绵了许久才放过了她，等她匆匆忙忙洗漱完，才进了夹道往厨房走，就闻见浓郁的面包香味。
    章书秋顺着香味进了厨房，三位舅妈正在里面忙活，八舅妈从烤箱里端出一盘蛋糕，抬头看见章书秋笑容满面走进来，就语调轻快道：“快来，尝尝这刚出炉的蛋糕，看看八舅妈这手艺，学到家没有。”
    章书秋顺手从案上拿了双筷子，一边夹蛋糕一边笑：“老远就闻见香味儿了，可比我做得好。怎么一大早做上西点了，这得起多早啊。”说着就咬了一口下去，热腾腾的蛋糕散发出浓郁的鸡蛋和奶香，十分可口，章书秋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嘟囔道：“好吃！”
    三个舅妈看着章书秋一幅没长大的样子，都失笑出声，大舅妈笑道：“看看这些孩子，多大人了，还跟没长大一样的。”
    章书秋三口两口吃干净手里的蛋糕，笑得双目月芽弯弯：“有舅妈宠着，为什么要长大，永远长不大才好。”
    四舅妈从炉子上端下陶罐：“这蛋卤好了，我去找个保温盒出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章书秋耍赖道：“我要先吃一个，我最喜欢吃四舅妈做的卤蛋了，又软又香！”
    八舅妈哈哈笑起来：“你们看看，说她长不大，还开始耍赖了。都是给你们做的，你八舅说你们今天要去山上玩，怕你们中午回不来，要饿肚子，这里面包和蛋糕都烤好了，这卤蛋也是给你们煮了带上山的。我再去烤点鱼片，那里还有一包牛肉干，等会儿再装点水果，就不怕你们饿着了。”
    章书秋心里暖得一塌糊涂，径直走过去挨个儿把三个舅妈搂着亲了一口，大舅妈和四舅妈咧着嘴摇头，八舅妈拿手背擦了擦脸，故作嫌弃笑道：“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儿见了糖一样的。”
    章书秋嘻嘻哈哈道：“好像小时候，要去春游的感觉，好开心！”
    几位舅妈也跟着笑了起来，大舅妈拿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稀饭：“要去山上玩，就得早点出发，你去看看他们都起床没有，这粥煮好了，包子也蒸好了，有芝麻馅的，还有肉馅的，等他们都起来了，我再煎几个荷包蛋。”
    章书秋点点头：“好嘞，我去看看，你们先吃吧，你们起得早，这会儿该都饿了。我这一回来，可把舅妈们累坏了。”
    大舅妈笑叱道：“快别说了，等你舅舅听到，又要说你。”
    四舅妈也点头道：“你们这些孩子不回来，这大宅子冷冷清清，我们吃饭都没意思。”
    八舅妈道：“行了，快去喊起床，都是做惯了的人，就两顿饭，能累着谁。”
    章书秋点点头，要往出走，又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八舅妈，你回头跟八舅说一声，我买了些羊绒衫，写的八舅的地址，我昨天看快递信息，这两天可能会到。”
    八舅妈笑道：“你这年年跟搞批发一样的，我们哪穿得完，不用每年都买，我们年纪大了，衣服够穿就行了。”
    章书秋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道：“那可不行，舅妈们可年轻着呢，得好好打扮着，我去叫起床了……”
    陆唯诚也是个起得早的，章书秋一进了夹道，迎面就看见他从后面园子里往下走，笑着招呼道：“陆大哥，起这么早？昨晚睡得好吗？”
    陆唯诚哈哈笑道：“习惯了，睡得好，你这地方真是好，像世外桃源一样，我刚在后面园子里转了转，竟然还能看到炊烟袅袅，上面蓝天白云，远处群山环绕，真是漂亮！”
    话还没说完，晏晴和于川就从五进院子里出来了，晏晴朗声道：“今天这天气，可真是好，舒服死了，小秋，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早喊我们来。”
    “昨天是谁嫌远来着？”于川轻声打趣道。
    晏晴讶然道：“有吗？是谁啊，我怎么没听到。”
    屈莹莹的声音从四进院子门口飘出来接到：“有啊，可不就是你！”
    晏晴扯着嗓子道：“哎呦喂，果然是起得晚啊，小川，还是你有先见之明，不让我起太早，怕吵着某些人。”说着往屈莹莹这边走了几步，拉着她的胳膊，故意用虽然压低了，但谁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昨晚累着了吧，怎么不多睡会儿？”
    边上几个人都尽力忍住笑，屈莹莹白皙的脸上，一时红得要滴血，甩开晏晴的胳膊道：“懒得理你，不是好人。”
    晏晴抿着嘴角重重点头：“嗯，我不是好人不要紧，屋里有好人就行……”
    章书秋知道屈莹莹脸皮薄，加上和程珂又是那么个情况，怕她真不自在，笑着拉了把晏晴道：“快去吃饭，早饭做好了，等会儿吃完饭，我们就上山去玩。”
    一群人吃好早饭，整好行装，王二夯带路，聂思超压在最后，向着期待的美景出发了。
    王二夯和聂思超一大早已经研究好路线，从西边上山，先看黄金谷，再从北面下山，看镜湖。
    这一处，都是未经开发的处女地，山路狭窄，有的地方几不见路，如果不是本地人，极易迷路。但这山，对于王二夯、章书秋还有聂思超来说，几乎已经成了肌肉记忆，走得十分顺畅。
    众人跟着王二夯，看着色彩斑斓的群山，爬了一两个小时，再弯过一片古意盎然的红豆杉林，下了一截山路，阳光正当顶，远远就能看见黄灿灿的一片，微风吹过，光影交错间，极为夺目。
    再走近一看，竟是一大片看不到头的银杏树林，俱是两人合抱的大树，北风催黄了扇形的树叶，微风吹过，飘飘洒洒落向地面，可不就是漫山遍野闪耀的黄金一般，晏晴尖叫着冲进树林里：“哇，太美了，真是太美了，章书秋，这样的美景藏在深山里，竟无人知晓，真是锦衣夜行，可惜了，可惜了啊。我要拍照，拍很多照片，给我们家老晏同志看看，快来帮我拍照……”
    女人们都被这眼前的美景震撼得舍不得挪眼，程珂成了专业的摄影师，男人们坐在树林边缘的几块大石头上，陆唯诚放下背包，感慨道：“造物主真是神奇啊，这么大片银杏树林，不知道都是怎么长出来的……”
    王二夯看了看宁烨：“摄制组我都联系好了，明天到江城，这黄金谷一年就这会儿最漂亮，再过阵子雪一下，就没有了。”
    宁烨笑容中带着一丝遗憾：“这么美的处女地，等向世人揭开神秘面纱，只怕在生态保护上，就很困难了。”
    几个人都忍不住窒了窒，要求经济发展，牺牲的东西，总是不可计数的。聂思超微微叹了口气道：“先前小秋带人进山考察过，如果能请到顶尖的设计师，做一个通盘的规划，再引进一些大资金进场，做长线投资，进行保护性开发，应该能把破坏降到最低。”
    宁烨跟着章云山在这山里逛了好多天，又和章书秋交流过许多次，对这一点深有同感：“先把交通问题解决吧，这个问题不解决，大资金是不会进场的。”
    说着又转过头对王二夯道：“明天我让思超找个考斯特，跟你去机场接人？”
    王二夯摇头道：“我都安排好了，你们忙你们的吧，这件事我来负责就好。”
    聂思超问道：“住宿怎么安排？”
    “住大舅那栋房子里就成，我和大舅说好了。”王二夯答道。
    几个人说完了正事，聊了些闲话，章书秋跟她们闹了一会儿，出了点微汗，走出了树林，笑着对王二夯和聂思超道：“等会儿咱们去摘点红豆杉果子带回去，给舅舅们泡酒喝吧。”
    王二夯失笑道：“又要比赛？”
    “那不然呢？”章书秋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亮晶晶的，宁烨拧开保温杯递给她，她接过杯子猛喝两口，十分惬意地往石头上一坐。
    聂思超一脸嫌弃道：“都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儿把戏。”
    “你们俩不就是比不赢我嘛，手下败将。”章书秋面带笑容不屑道。
    宁烨见那两个人都不答话，拿出纸巾给章书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脸宠溺打趣道：“你这激将法，不好使了。”
    王二夯其实很乐意看着章书秋开心，把手上那片金黄的银杏树叶往地上一扔：“比就比，我就不信你这天天坐办公室的，现在还能比过我。”
    聂思超一幅没眼看的表情：“你这坐录音棚的，能比她好到哪儿去？”
    “就你最厉害，你这腿，现如今，除了开车还会爬树？我再怎么地，也比你强点。”王二夯挑衅道。
    聂思超哈了一声：“我比不过她，还能比不过你。”
第八十一章 赌局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陆唯诚和宁烨在边上，一站一坐，看着这三兄妹互相挑衅，笑得十分开心。陆唯诚笑道：“你们这赌局已成，赌点什么彩头呢？”
    王二夯和聂思超一听这话，立即一脸痛苦，章书秋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宁烨看着章书秋一幅促狭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古怪，笑着问道：“你们小时候都赌的什么？”
    章书秋笑得越发开心：“输了的人，背赢的人下山。”
    王二夯和聂思超异口同声道：“不行！”两人对视一眼，王二夯接着道：“你看看你现在多胖，谁背得动啊。”
    章书秋笑道：“行，我一会儿晚上回去就不吃饭，舅舅要是问，我就说你们俩说我太胖了，让我饿着。”
    聂思超瞪了王二夯一眼，笑道：“你听他瞎说，你一点都不胖，真不胖，是他胖，你看他那脸，都浮肿了。”
    “我这是节食，饿得浮肿了好吧，我胖二两肉，就有粉丝吵吵……”
    章书秋看着两个哥哥跟从前一样互相挤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挥挥手道：“好了，饶了你们，这样，输了的，晚上回去吹瓶子，没输没赢的，负责洗碗，赢了的，负责看热闹。”
    “行行行，就这么说，你要输了，不许赖酒。”王二夯指着章书秋道。
    章书秋翻了个白眼道：“跟你们俩，用得着赖酒吗？”说着又看向陆唯诚道：“陆大哥做裁判。”
    陆唯诚看着这充满童心童趣的三兄妹，哈哈笑道：“好，我来做这个裁判。”说着转头喊了一嗓子：“姑娘们，都过来看热闹去了……”
    一行人又绕回那红豆杉林子里，三个人选了三棵差不多的树，章书秋脱了冲锋衣的内胆，只穿着外头那身防风衣，又从口袋里掏出手套，聂思超斜了她一眼道：“你就是存心的，早想好了要坑我们。”
    “本姑娘细皮嫩肉，哪比得上你们皮糙肉厚，肯定得做好防护啊。”章书秋挑挑眉道。
    王二夯拉了聂思超一把：“得了吧，你跟她玩心眼儿，别废话了，早死早超生，就看咱俩今晚谁洗碗，谁喝酒了。”
    三个人也懒得再多说，各自奔着目标开始爬树。一行人直看得瞠目结舌，那两个男人还好点，只见章书秋三纵两纵之间，已经爬到了那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最底下的树冠处了，晏晴忍不住叫道：“章书秋，你是猴子托生的吗？”
    宁烨看着树上身手敏捷的章书秋，脑海里浮现出她穿着套装，踩着高跟鞋，走进自己办公室的模样，人还是那个人，可要重合起来，还真是有点困难。
    于庆在边上感叹道：“我的天，小川，小秋在你们学校是运动健将吗？”
    于川摇摇头道：“我就知道她翻墙厉害，没想到这爬树的功夫，哇，那最下面的都已经摘完了，好快啊……”
    屈莹莹眼睛睁得老大：“这怕是童子功吧，你说她怎么这么会，我们不都一样，天天坐教室里吗？”
    程珂看着那三人行动迅速，忍不住就近找了棵长得不那么直的树，试了试身手，爬到半路就不上不下地吊着，惹得边上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陆唯诚还在边上起哄：“程老师，败，喜提白酒一瓶……”
    程珂磕磕绊绊下了树，笑了一阵子，倒也干脆：“成，我倒数第一，第一个吹瓶。”
    众人脖子都仰酸了，晏晴还照了好多照片，章书秋总算第一个从树上下来了，提着个装得鼓鼓的小袋子，笑容满面，放到陆唯诚面前，陆唯诚哈哈笑着对她举了个大拇指。
    宁烨看见她一脸的细汗，忙从包里又掏了纸巾出来，给她擦汗，笑着问道：“你们这是比速度还是比果子多少？”
    章书秋粲然一笑道：“肯定是都比啊，不然有什么意思。”
    “那有的树果子多，有的树果子少怎么办？”
    “那就比运气了。”章书秋眨眨眼道。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又等了十来分钟，那两人差不多时间下了树来，果子也差不多，陆唯诚为难道：“这可怎么算。”
    王二夯和聂思超对视了一眼，开始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最终王二夯喜获白酒一瓶，聂思超负责洗碗。
    众人都被逗得肚子笑疼了，宁烨捏了捏笑不可支的章书秋的鼻尖，笑道：“这还不如直接石头剪刀布，大家都能参与。”
    刚才还在较劲的俩人，对视了一眼，王二夯把手搭在宁烨肩上道：“宁烨说得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想参赛的选手都来。”
    边上众人热闹都看不完，谁会没事自己跳坑里，聂思超看了一圈，撇撇嘴道：“来吧，就咱们仨。”
    宁烨自动跳坑的精神，还是得到了王二夯和聂思超的肯定，十分给面子地，第三把才赢了他，还让他自己选，洗碗还是喝酒。
    “我洗碗，洗碗就是……”宁烨苦笑道。
    陆唯诚在边上哈哈笑道：“恭喜聂思超，同样喜提白酒一瓶，宁烨负责洗碗。作为裁判，陆唯诚自动陪酒一瓶……”
    章书秋笑道：“陆大哥，你别陪着他们闹，你是医生，和他们不一样。”
    陆唯诚摇摇头，仿佛沉浸在这难得的童趣中，不能自拔：“难得，我跟着你们，都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下周我要出去开会，没有安排什么手术，不要紧的。咱们工作虽然重要，但人生难得真性情嘛！”
    大家嘻嘻哈哈，围成一圈，把带来的食物分食一空，晏晴突然问道：“师兄，这么好的地方，有没有考虑招商引资，做旅游开发啊？”
    宁烨点点头：“开发肯定是要开发的，但是可能得稍微等等，你有兴趣？”
    于川帮着解释道：“她爸爸是做这个的，做了很多旅游地产和景区开发，省内最大的旅行社，也是他们集团旗下的，省内短途游做得最好的，就是这家了。”
    晏晴接着道：“我们家老晏同志放着这眼前的聚宝盆不来，还四处考察项目，真是白瞎了啊。”
    宁烨苦笑道：“眼前这个状况，还不太成熟，稍微等等吧，一旦时机成熟，我们肯定要开招商引资大会的，到时候，肯定会给你们下帖子。”
    “好啊，不管怎么样，我先带我爸爸来看看再说。照你看，这得多大资金流？”晏晴问道。
    “我请人算过，至少上百亿，靠几家公司肯定吃不下。光是珍稀植物保护性移植，都是一大笔费用。加上规划、设计、道路、索道、景区开发、地产开发、还有温泉开发，林林总总，十分复杂。如果行政部门不牵头，光靠企业化运作，很难搞好。”章书秋答道。
    “这地方太大了，周边还涉及到别的县市，光靠云东一县之力，很难运作，真要开发，估计还得到省里申请，成立一个专门的管委会。”聂思超又补充解释了一下。
    晏晴想了想又问道：“小秋，你弄的那块茶山已经开始开发了？”
    章书秋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做真正意义上的开发，只是种了茶山，从山里移植了很多茶树和珍稀植物出来，还做了些别的基础性建设。我们也在观望，准备等时机再成熟一些再说。”
    晏晴从小耳濡目染，当然知道景区开发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像这种基础建设，甚至是连交通问题都没有解决的地方。很多地方为了追求短期经济效益，把尚待开发的景区像切蛋糕一样分给各公司自行开发设计，这些公司又是良莠不齐，甚至有些完全就是空手套白狼，资金链跟不上，开发力度不同步，互相之间也有影响。
    再加上各自为阵，门票都没个统一的，有的景区一座山十几个公司卖门票，一个景点就得一张门票，游客不胜其烦，景区口碑越做越差，最终难以为继……
    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问题，即便在旅游黄金时代的当下，也有无数景区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午餐后，众人继续出发，往镜湖过去。
    这一段路，有个绝佳的视角看大云山，山上烟雾飘渺，半山像泼了五彩的油漆，常绿植物和落叶植物交替，还有红了的枫林，黄了的银杏树林，成片成片的，只恨眼睛不够看，不能把这满眼的美景都装在脑子里带走。
    镜湖的水，是透明的蓝色，水中有树，树在水中，阳光投射之后，漫山的颜色再进入镜面一样的湖水中，竟堪堪就是一幅偌大的山水画卷，漂亮地让人都不忍出声惊扰，只觉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章书秋右手扶着棵杉树，眯眼笑看着晏晴她们摆着各种姿势照相，宁烨站在旁边看她，眼前的人，唇角微扬，忽闪的睫毛下，温柔的眼睛里散发出澄澈的光芒。宁烨忍不住从后面搂住她，轻声问道：“我们俩，也照几张照片，发给家里人，好不好？”
    章书秋侧身抬头看了看宁烨，他眼里散发出希冀的光芒，让她忍不住心软，轻轻点了点头。宁烨大喜过望，立即掏出手机，拉着章书秋转身，背对着湖面，拥着她，拍下了带着镜湖的自拍照……
第八十二章 童趣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一行人回到王家大宅的时候，太阳堪堪下山。今天全程靠走，众人虽然都有些累了，但一路看山看水，又被章书秋三兄妹略带童趣的赌局笑疼了肚子，都觉得开心得很。
    章书秋刚进了夹道门，章云山就从三进院子里蹦出来大喊道：“姐，你们出去玩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啊。”
    章书秋看见章云山满脸委屈，忙笑着哄道：“呀，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啊。我去给你煮奶茶喝好不好，煮一大壶。”
    章云山眼睛里闪着亮光，连忙点头，又看了看章书秋头发散乱，身上好像还有汗，又摇摇头道：“姐，你先去洗个澡再煮吧，你这样容易感冒。”
    于川从后头跟进来道：“我身上没汗，我来给你煮吧，小山，走，咱们去拿茶叶。”
    章云山又跟后面进来的众人一一打了招呼，才满足地跟着章书秋和于川往后走。
    章书秋笑盈盈问道：“你怎么今天下山了？有事吗？”
    “没有，我哥和嫂子让我给你送些吃的。有冬笋、腊猪脚、血豆腐，还有风干鱼什么的，都是你爱吃的，大娘说晚上就炖上。”章云山摸摸脑袋道。
    “正好，你最近有事没有？”章书秋问道。
    “没什么事，要干嘛？”
    “明天给我们当司机，我要去江城看看姑父和姑姑，顺道办点事，还要买些衣服回来，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小川，咱们一起去吧？”
    于川摇摇头道：“你去吧，我一大堆事没做，前几天耽误了。”
    章书秋凝视着于川，顿了顿才道：“你，不想看看孩子？”
    于川默了默，摇摇头，笑容依旧平和：“不在这一天两天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现在回去，弄不好，会添乱。”
    “行，我可能要呆两三天，我就自己看着办了。我先去洗澡了，你们去煮奶茶吧，我想喝杯咖啡，好久没喝了，有点想。”章书秋像是闻到咖啡香一样，吸了吸鼻子。
    于川失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来给你手冲咖啡，你先去洗澡，我烧好水，准备好，等会儿你下来就有得喝了。”
    章云山盯着于川看了半天，突然道：“小川姐，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不少，你这是怎么了？”
    于川被章云山说得心里一热，抬头看见章书秋满眼忧色看着她，只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啊，可能最近事多，吃得少了点。”
    章云山又道：“小川姐，女人太瘦了不好看，你还是多吃点的好。”
    于川拉长了声音应道：“好，我知道了，等会儿晚上就吃两碗饭……”
    宁烨走在前面，转身看章书秋突然顿住的脚步，又听见于川和章云山絮絮叨叨进了五进院子，才拉了章书秋往前走：“没事了，于川还是挺坚强的，总会慢慢适应，慢慢好起来的。”
    章书秋轻声道：“小川以前，得过抑郁症，不过不是很严重，你不知道，前阵子，我这心，都是提着的，刚刚我看她那样子，才稍微安心一点。”
    宁烨讶然：“难怪你要把她接到这里来，哎，好了，没事就好了。”
    章书秋还要说什么，就听见宁烨的电话响了起来，便径自去洗澡了。洗完澡出来，宁烨电话还没打完，她做了个手势，披着微湿的头发去了五进院子。
    章云山正捧着个大茶杯，满足地喝着奶茶，于川正给晏晴吹头发，看见章书秋进来，把吹风机递给她道：“我去冲咖啡，你们俩快把头发吹干。”
    说话间，屈莹莹也进了院子，看见于川还没换衣服，便笑道：“我来冲吧，你也去洗洗，总是出了点汗的，洗洗舒服。”
    几个人说说笑笑吹完了头发，喝着香浓的咖啡，陆唯诚从外头走进来道：“我是不是闻见了咖啡香？”
    章书秋哈哈笑道：“陆大哥快来，刚冲好的咖啡。”
    陆唯诚大笑道：“好，来一杯，我们平常手术一做一整天，就靠这个解乏，一天没喝，还有些不自在。”
    陆唯诚喝上咖啡，满足地往椅子上一靠，看着院子里这些人，笑道：“你们这群姑娘，还真叫人羡慕得紧，会工作会生活，你看看这日子过得，多有滋味，啧啧……”
    王二夯和聂思超带着程珂，一走进来就看见章云山在喝奶茶，忙连声道：“奶茶还有没有？章书秋，你说说，你都多久没煮过奶茶了，怎么没懒死你。”
    章书秋懒得搭理他，只对于川道：“小川，你下去看看庆姐，是不是找不到吹风机，晚上山里风大，别着凉了。”
    那边王二夯喝上奶茶，却和陆唯诚聊上了：“这会儿看着她们自在，你是没见过她们从前学习的时候，这几个，一个比一个疯，没日没夜，跟比赛样的。还有他们那工作，那种场合，一个错都不能出，我看着都紧张得慌。”
    陆唯诚点点头：“说到底，没有哪个职业是好干的，越是看上去光鲜亮丽的，背后付出的，越是多啊。”
    章书秋舒舒服服喝完一杯咖啡，便起身去了厨房，老远就闻见一股腊肉香味儿，只觉得肚子饿了，人刚进了厨房门，八舅妈就笑道：“你们看吧，我就说小川闻见味儿，一准儿得先来吃一筷子。”
    章书秋忍不住笑出了声，还自我解嘲道：“嗯，我打小儿就是出了名的锅边转，”说着又可怜巴巴道：“我饿了。”
    四舅妈从罐子里夹出一块瘦多肥少的腊猪蹄，放进一个小碗里，笑眯眯递给章书秋道：“快先吃点，今天走了好多路吧。”
    章书秋一边顾着吃一边点头，宁烨从六进院子一出来，就看见章书秋进了厨房，也跟了进来，正碰上章书秋在厨房里偷吃，只好笑地看着她，八舅妈看见宁烨望着章书秋挪不开眼，开玩笑点着章书秋道：“我们家女儿养得不成样子，你看看……”
    宁烨笑得极是谦和：“八舅妈说笑了，这满天下，养成这样的女儿可也就这一个，别处可寻不着。”
    章书秋正被那腊肉香得不行，一边吃一边嘟囔道：“舅舅们什么时候回来，好饿。”说着又看向宁烨道：“你要不要也来一块，好香。”
    宁烨失笑摇摇头，章书秋就道：“我们那几包红豆杉的果子呢？你快去找来，拿给舅妈去泡酒。”
    大舅妈见宁烨走了出去，才轻声玩笑道：“秋啊，你看看你这样子，可别把人家吓跑了，今天是又去爬树了吧？”
    章书秋想起刚说的红豆杉果子，直冲大舅妈竖了竖大拇指：“大舅妈，你可真神了，连我爬没爬树你都知道。”
    “你看你这孩子没个正形，都多大了。”大舅妈嗔道。
    章书秋不以为意摆摆手：“没事，难得我表演回爬树，一般人还看不着，让他饱了眼福，还挑剔上了？”
    宁烨拎着袋子走到门外，正听见这句，想起章书秋跟猴子似的敏捷身手，鲜活灵动的表情，一时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待得几个舅舅回来，晚饭总算开了席，王二夯和聂思超互相挤兑着，章书秋在旁边添油加醋，各人都兑现了赌约，笑着闹着，十分热闹。
    待得晚上回了房间，宁烨看着章书秋匀称修长的双腿，想着她盘腿爬树的模样，忍不住把她搂在怀里，低声在耳朵边说了两句，直说得章书秋满脸通红，拍开他伸进衣服里的大手：“真不害臊，你怎么就没个够？昨天晚上才……”
    宁烨一脸无辜道：“昨天晚上我想着今天要爬山，怕你累着，根本没吃饱，哪知道你今天还有精神爬树……”说话间，三下两下，已经把章书秋的外套脱了下来。
    “关灯，关灯……”
    “好小秋，不关好不好，我就想看看你缠在我身上的样子，让我看看嘛……”
    于庆躺在被子里，拿手扇了扇味儿，埋怨道：“你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喝这么多酒，一股味儿。”
    陆唯诚故意往于庆这边凑了凑，搂着她道：“你不觉得吗，这趟出来，跟着小川那些朋友，感觉是真放松，天天绷得那么紧，累得慌。”
    于庆想着陆唯诚平时一般都是早晨六点起床，晚上七点才能到家，着实也辛苦得很，有些心疼道：“那也是，你平常的确是辛苦，难得出来放松。诶，你说小川这事，到底怎么样，说实在的，我心里真没底。”
    陆唯诚柔声安慰道：“咱们不都分好工了吗？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小川这些朋友，都是有能力也有实力的人，你放心就是，小川往后，肯定能过好的。”
    头天晚上，程珂借着酒劲，把醺醺然的屈莹莹搂进了怀里。可今晚，程珂继续酒劲上头，屈莹莹却是滴酒未沾，十分清醒，程珂又想同昨天一样，屈莹莹却推开他，睡得远远的。
    可她越躲，他就越缠，最终还是被他扳过身子，紧紧搂住：“还躲，昨晚咱俩不是好得很，你总不能酒醒了就不认账吧。”
    “你怎么这么无赖？”
    “我有什么办法？那我不赖你，换你来赖我了？”
    “谁要赖你……”
    “那你说怎么办？明明很简单的事，你非要搞这么复杂，我不管你什么样，我早想明白了，这辈子我就是离不开你，我就是要赖着你，你别再躲了成不成……”
第八十三章 好久不见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一起出发，回了江城。
    章云山跟着王二夯去机场帮忙接机，章书秋坐了屈莹莹的车，先回了公司，微笑着跟大家打了招呼。
    屈莹莹让行政人员找出了之前的租房合同，是第二年三月到期，两个人算了算，时间上差不多。
    章书秋想了想道：“挺好，下午我们就去晏晴那里看看房子，叫上吴蔚和小雅一起，吴蔚那里，你可能还要多吩咐几句，小川的事，别人瞒得过去，吴蔚不可能没有发现。有她在中间做些工作，有利于公司稳定，你觉得呢？”
    屈莹莹点点头：“可以，吴蔚和我们感情还是很深的，尤其是对小川，我把她叫过来。”
    吴蔚端着两杯咖啡进了屈莹莹的办公室：“屈老师，这是您喜欢的摩卡，章老师，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就自作主张，给您加了一块糖，没加奶，您试试看。”
    章书秋捧起咖啡，深深闻了一下，赞道：“好香，就这样可以的，谢谢！”
    屈莹莹笑道：“你家章老师从前为了学习不睡觉，黑咖啡喝多了，伤了胃，现在只能喝拿铁，加半块糖。”
    吴蔚眼睛亮了亮：“谢谢屈老师指点，那我重新煮一杯去吧，很快的。”
    章书秋摇摇头，喝了口咖啡，笑道：“不用了，这样也挺好，我就喜欢喝这样的，不过是她们非得那么要求我。言归正传，最近公司里，情况怎么样？”
    吴蔚怔了怔，于川突然消失了好几天，章书秋这个从来不问公司经营的人，突然这么问，而且屈莹莹还在场，章书秋要听的，肯定不是公司的经营情况，她一脑门子雾水，干脆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出来：“于老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这心里，跳的慌。”
    章书秋笑了笑：“是你自己这么猜，还是同事们都有想法？”
    吴蔚知道，自己这猜测只怕是真的，点了点头：“这几天有好几个人这么问我了，两位几组那几个组长也跟我打听过。我于老师究竟怎么了？我跟着她这么些年了，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久没在公司出现的，手机也打不通，邮件也不回，是不是病了？”
    虽然屈莹莹给出的解释是于川出差了，可吴蔚对于川的工作安排是很清楚的，这事在吴蔚这里自然瞒不过去。
    章书秋和屈莹莹对视了一眼，屈莹莹轻声道：“你于老师家里出了点事，公司里的同事，你要做好安抚工作。”
    章书秋接着道：“另外呢，我们公司近期要换办公地址，还要扩大规模，再招些人才，这两件事情，你要帮着屈总办好。我知道，你和你于老师感情很深，她也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担心她，我们都能理解。但目前来讲，你帮着屈老师稳定好公司局面，就是对你于老师最大的支持了！”
    吴蔚连忙点点头，又问道：“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就是，我想问问，于老师在哪里？我，我能不能去看看她，之前天天在一起，我这几天没见她，心里空落落的，她还好吧？”
    吴蔚眼里散发出浓浓的关心，章书秋和屈莹莹都看在眼里。章书秋拍了拍吴蔚的肩膀道：“她没事，她和我在一起，你于老师我会负责照顾好，等过了这阵子，她就回来了。公司里的事，你要帮着她照看好，等开了年，咱们还有大动作，你们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屈莹莹想了想，轻声道：“要不这样，小秋，趁你在这里，一会儿召集中层开个会。就说小川出国去谈版权的事了，然后再把公司要搬家的事情说一说，但是具体地址先不谈，顺便讲讲招人的事情。有些事模模糊糊，还不如给个明确答案的好。”
    吴蔚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时间久了，就怕人心惶惶。我于老师，是不是要离婚？”
    章书秋和屈莹莹相视苦笑，屈莹莹轻声道：“你看看，学生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她就，哎……”
    “我就是觉得，于老师有时过得挺凄凉的，我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吃晚餐，有时甚至就是一杯牛奶加两块饼干。她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有了，但其实，过得挺苦的。”吴蔚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眼圈发红。
    章书秋拍了拍吴蔚的肩膀，安慰道：“好姑娘，没事了，等咱们搬完公司，什么事都了结了。这里面的情况，小雅了解得比较多，咱们搬家，一是为了公司发展，二来也是防患于未然。你心里有数就好，忙不过来就叫小雅去做，你们都是和于老师最亲近的人，要帮着她，度过这一关！”
    吴蔚点着头吸着鼻子，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那我去通知他们到会议室开会了。”
    会刚开完，晏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小秋，房子我帮你看好了，我去找老晏同志签了个条子，租金和我们所一样，按市场价打八折，装修公司也找好了。另外，老晏同志今天很闲，说是中午请你们吃饭，你们就一起过来吧，赶紧的。”
    章书秋看了看表：“哇哦，你这办事速度，啧啧，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们大概半个小时能到。”
    晏绍同头发花白，久居上位，即使笑容和蔼，也挡不住那股自然散发出的威严，笑着请了章书秋几个落座：“早就听晏晴说有几个十分优秀的同学，今日一见，果然是比我们家晏晴要沉稳得多啊。”
    章书秋笑容恭敬：“晏叔叔，您那是只看到她在家里的样子，到了外面，妥妥的大律师一个，我们好多事，都还要她托底呢。”
    晏绍同就晏晴一个女儿，晏晴一从云东回来，就坐在他办公室给他翻看大云山的照片，磨得他一点脾气没有，这才有了中午这顿饭，晏晴担心章书秋一眨眼，说不定又是好久不见人。
    “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同学之间感情好，互通有无，互相帮助，抱成了团，才会有更大的发展嘛！我听晏晴说，你们家乡那一片，风景很美，极有开发潜质，你还做过全方位的分析报告？”晏绍同直接问道。
    章书秋心里明白，晏晴对大云山极有兴趣，当下直接把自己当时请的专业人士的身份略略介绍了一下，又道：“他们给我做了一个可行性分析报告，回头我发给晏晴一份，晏叔叔是这方面的专家，到时候还请您多指点。当然，也欢迎晏叔叔到我们那里去做客，实地感受一下，也许更有感觉。”
    晏绍同本来以为晏晴不过是一时冲动，听了章书秋说出的那些专家，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士，凑到一起都不容易，能被章书秋一起请来，可见她本人的能量和能力，以及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晏绍同当即点头：“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实地去看看。听晏晴说，你很少在国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晏叔叔，我如今已经把工作重心都转移到国内了，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出去，您得了空就让晏晴和我说一声就行。”章书秋心里隐约明白晏绍同的考量，干脆说明。
    这时候，正好服务人员上齐了菜，晏绍同笑着挥挥手：“行啊，那就好好吃饭，你们年轻人，吃好了饭才能更好地工作嘛！”
    晏晴看见父亲已经意动，开心得很，招呼着大家吃好了饭，又带着章书秋她们去看了办公室，屈莹莹也觉得各方面都很合适，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
    章书秋看事情差不多，就给章恒打电话：“姑姑，我回来了，您下午有没有空，我想去逛逛街。”
    章恒心情极其愉悦，电话里笑得十分开心：“你这丫头，一回来就想到我这儿打秋风了，说吧，想买啥，姑姑都给你买。”
    章书秋听见章恒心情好，忍不住撒娇：“我想要漂亮的衣服，好看的首饰，姑姑，你等会儿可别嫌我会花钱哈。”
    章恒想着章书秋的笑模样，又忍不住哈哈笑着：“那我可要先看看，钱包厚不厚，别等会儿买不起，要让你哭鼻子。”
    章书秋和章恒约好，四点钟在西门的半夏咖啡店等她。
    屈莹莹把章书秋送到半夏咖啡时，才三点过一刻。店里人不多，章书秋点了杯咖啡，找了本书，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舒舒服服喝着咖啡看着书。
    热腾腾的咖啡十分香浓，章书秋不知不觉喝了一半，突然感觉边上站了人，不经意间抬头一看，竟愣在了那里。
    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半夏落后半步，也不主动打招呼，只微微跟她摇头挤眼，另一位紧紧盯着她一眼不错的人，就是那位Conti先生。
    章书秋心里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千躲万躲，居然在路边喝杯咖啡都能碰上。既然躲不过去，也只能微笑面对了，章书秋扬起一贯的职业微笑，站了起来，正准备伸手，Conti却先说话了。
第八十四章 终于找到你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Conti先是操着浓重的异国口音喊道：“秋，”然后又用自己的母语道：“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和从前一样的称呼，要说章书秋心里没有丝毫的感动，那也是假的。她还记得，那会儿正好是秋天，她和Conti关系还不错，两个人在花园散步，Conti突然问起汉语春夏秋冬的说法，章书秋给他解释了，他还学会了怎么念，她听着他蹩脚的口音，笑得挺开心。
    Conti 细细看了她很久，才不露痕迹问道：“你名字里那个秋，是这个秋天的秋吗？”
    章书秋很意外，他居然会研究她的名字，只笑着点了点头。
    Conti 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叫秋？是因为你在秋天出生吗？”
    见章书秋微笑点头，Conti又问：“你喜欢秋天吗？”
    章书秋不想多说，只是继续微笑点头，Conti继续道：“秋天很美，绚烂多彩，又极其丰富，和你很像，我也最喜欢秋天，你的名字，秋，很好听，以后我就这样称呼你了……”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那时的Conti风度翩翩，保养得极好。可眼前的Conti似乎憔悴了不少。章书秋伸出手，本想表示友好和欢迎，哪知Conti直接上前两步，把她抱进怀里，行了个西方的见面礼。
    只是见面礼而已，虽然这个礼行得有点长，章书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看着半夏在那里瞪着眼看着他俩。章书秋知道半夏不主动打招呼，肯定有他的用意，也干脆装作不认识。
    Conti行完礼，倒收敛了情绪，恢复了从前的淡定，只是轻声问道：“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章书秋自然知道，谈无好谈，当即面露难色：“对不起，我和长辈有约。”
    哪知Conti却一改过去谦谦君子，从不轻易越界的姿态，笑容温和：“你我朋友之间，我来了中国，拜会一下朋友的长辈也是应该。”
    半夏看着Conti的低姿态，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章书秋素知Conti难缠，他放下架子只怕更加难缠，只得无奈看了看手表笑了笑：“可能不太方便，这样吧，我还有半小时时间，咱们就在这里聊吧。”
    Conti回头看着半夏，用法语道：“可以借你楼上的办公室一用吗？”
    半夏当即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因为今天要去公司，章书秋穿了身半正式的豆绿色风衣，里面搭了件深紫色羊绒连衣百褶裙，黑色平底高筒靴，黑色长发自然披散在肩上，整个人显得身材修长，姿容俏丽，极其亮眼。
    Conti从没见过这样的章书秋，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身正装，就像是用模子刻出来的，不由赞道：“秋，你这样穿，太美了，你不应该总是穿职业装，这样才适合你。”
    章书秋笑道：“谢谢，你想和我谈什么？”
    Conti自然能感受到章书秋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遗憾地耸耸肩：“你回国为什么不和我告别？”
    章书秋讶然道：“我和你告过别了，你可能忘记了吧。”
    Conti 不满地摇摇头：“你是和从前一样跟我说再见，但你没说你不再回去了啊。”
    章书秋依旧面带微笑：“合约期满，我要回国，是理所当然，不需要和你特别说明吧？”
    Conti 气愤道：“合约，又是该死的合约，你和我，难道仅仅就只有合约而已吗？”
    章书秋讶然睁大双眼看着Conti：“不然呢？”
    Conti看着章书秋满眼无辜，他极少看到她除了职业微笑以外的表情，尤其是眼前这副生动俏皮的模样，瞬间深深吸了口气，满脸挫败：“我以为这么些年，你肯定明白，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Conti还要继续说下去，章书秋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忙借着电话打断了Conti，章恒在电话那头说道：“小秋，我出来了，你在哪里……”
    章书秋挂了电话，站起身微笑着看着Conti道：“对不起，Conti先生，我约的人到了，我要走了。另外，你从前的照顾，我深表感谢。现在，我们合约已经完成，工作也就结束了。希望你的中国之行愉快，再见！”
    章书秋刚下了楼，就接到了宁烨的电话：“小秋，你……”
    章书秋知道又是半夏在通风报信，失笑道：“我没事，我和姑姑见面了，你安心工作就好。”
    虽然章书秋说没事，但宁烨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烦躁。他是真没想到，这个Conti如此难缠，先前遍寻不着，竟然干脆自己万里迢迢跑了来，竟然还通过半夏的叔叔找到半夏这里，让他帮忙打听消息。
    半夏不明所以，又不好拒绝，只是含糊应付了Conti，还没把人送出门，就碰见了章书秋。这两人一见面，半夏就是再傻，也明白了Conti这是要干什么，只得转过身就给宁烨打电话。
    “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老婆这样的，就不能放出来晃荡，得像黎耘那样，把妹妹藏起来。你没看见Conti那眼神，都快把她给吞了。哦，我忘了，你这事还没个准呢，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让她变成了别人的老婆……”半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章书秋刚出了门，Conti半口气憋在心里，忍不住一拳砸在桌上。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跟了出去，匆匆跟半夏道谢告别，出了门就看见章书秋笑容满面上了辆酒红色的车子。
    Conti那辆黑色宾利稳稳停在他面前，上了车他就吩咐司机，跟上了章书秋上的那辆车，又继续在电话里吩咐了一些事情。
    章恒笑得极其慈爱：“怎么突然回来了？”
    章书秋嘴甜得跟蜜糖一样：“想姑姑和姑父了呗。”
    章恒哈哈笑道：“你这张嘴，就会哄人。晚上想吃什么？让你姑父买单。”
    章书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了半圈：“水煮鱼，想吃水煮鱼了。”
    “好，我给你姑父打电话，就在商场楼上吃吧？让你姑父来帮我们提包。”章恒笑道。
    章书秋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使唤姑父，等会儿小山会过来。”
    “你这是要买街吗？还真要带个提包的。”章恒嗔道。
    “嗯，山里快下雪了，我得给舅舅舅妈们买些羽绒服回去，还有小川也在山里……”
    “是该买些，你这些舅舅舅妈多疼你。小川怎么了？怎么突然跟你跑山里去了，你们这公司不开了？”
    章书秋略略把于川的事说了一遍，章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也是欺人太甚了，骑在小川脖子上拉屎，你把材料给我，我来给她打这官司。”
    “姑姑，您别激动，我们都安排好了，对付这样的人，光打官司没用，还得使些手段。”章书秋又把做好的安排给章恒讲了一遍，章恒听得闷闷的，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哎，所以说这嫁人真是要睁大了眼睛看。你和宁烨，你们俩怎么样了？”
    章书秋忙点头道：“挺好的，姑姑放心就是。”
    “好就好，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可不是小姑娘了，凡事不能光看眼前……”章恒语重心长道。
    章书秋看着前面的停车标识，忙提醒道：“到了，姑姑，右拐……”
    Conti跟在章书秋后面，看着她挽着一个母亲模样的女人的手，笑得极其亲热，后头又来了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男人，像是专门帮她们拎包的，可她另一只手又挽着那个人，和他说话时，眉眼间的亲昵十分明显。
    Conti远远看着章书秋试穿了很多衣服，那种活泼灵动，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她试穿的那些品牌，有的他都认识，她刷卡刷得十分潇洒，哪里像是她之前卖庄园时说的缺钱。
    她还买了许多男士服装，在那个眼镜男身上比比划划……
    Conti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她竟是这样的秋。她戴着一张面具坐在他面前三年，她丰富的学识让他惊叹，她的勤奋自律让他侧目，看似不经意却睿智非常的手段，让他防不胜防，哪怕仅仅只是偶尔流露出的真性情，也让他心动不已。
    他曾经以为，她会一直那样陪着他，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等真的再也见不到，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企图征服她，他只是想，让她就那样陪着他，每天都能看到她，直到永远。
    Conti永远忘不了，那回他外出回来，像从前一样期待她的到来，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人，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恐惧和失落，那之后的许多天，像从前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下午，只有那里，还残留了些许她的味道和痕迹……
    得而复失的失落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Conti这种极少尝试失败的贵族，再也不想保持什么所谓的贵族的骄傲，只想让那个人再回到自己的书房，回到自己的生活。在这之前，他觉得，他有必要好好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女人，至少，应该先撕掉她那层该死的面纱。
    Conti就那样推门而入，堂而皇之站在黎光明预定的包房里，彬彬有礼，用英语自我介绍道：“各位好，我是Conti，来自Y国，是秋的朋友……”
第八十五章 我不是你网里的鱼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本来一家人高高兴兴边聊天边吃饭，突然闯进一个陌生外国人，还站在那里神态自若做着自我介绍，除了章书秋，其他四人都是一脸雾水，黎耘站起来用英语答道：“先生，你是不是走错了房间？”
    章书秋还在愣神，以她对Conti的了解，她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干出这么冒失的事情，直到黎耘问完话，Conti微笑着看向章书秋：“秋，这是你的家人吗？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吗？”
    这座位上的人，除了黎光明平常极少用到英语，但也勉强能听懂，其他都是能够用英语对话的，自然能听明白Conti是冲着谁来的，都齐齐看向了章书秋。
    章书秋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也只能神态自若站起来，直截了当道：“Conti先生，现在是我的家宴时间，我不希望我的生活被打扰。”
    “秋，在这里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不过是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希望和你一起吃一顿饭而已，这么微不足道的要求，难道你也不能答应吗？”Conti说得极其诚恳。
    章书秋还要拒绝，章恒冲她使了使眼色，笑着站了起来，也用英语说道：“来者是客，你请坐，黎耘，去叫服务员加一套餐具，顺便把菜单拿进来。”
    章书秋见姑姑开了口，也只得撅了撅嘴，有点不悦地坐了下去。黎光明看她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不要这样，吃个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姑父，这哪是吃一顿饭的事，我凭什么……”
    “好了，不要耍孩子脾气。”章恒轻声道。
    黎耘叫了服务员进来，为Conti摆好餐具，又拿了菜单递给他，他连忙摆手道谢，又对章书秋道：“秋，你上次为我做的那盘芦笋牛肉，味道好极了，这里有吗？”
    黎耘看着章书秋，章书秋最不喜欢的就是Conti这种成天耍心眼的做派，伸手拿了菜单过来，边看边道：“这里没有那道菜，但还有更多比那个好吃的，我来为你点几道，你一定会喜欢吃的。”
    这是家高档的川菜馆，经典川菜样样不缺，章书秋点了几样看上去一点都不辣，实际上辣的跳脚的菜，递给了黎耘。黎耘一看章书秋补的菜，心里默默替这老外捏把汗。
    被逼无奈，章书秋还是简单给Conti做了一下介绍，然后就自己吃菜，不再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Conti倒挺会找突破口，打量了黎耘半天，突然道：“黎先生，我想我应该见过你。”
    黎耘愣了愣神，只得应道：“应该不会吧，我极少去Y国。”
    “是的，就是去年，在M国的一次前沿技术峰会上，你的那项科研成果极其令人瞩目，我当时关注过这个项目，还派代表和你洽谈过，但是很遗憾，你选择了回国。没想到，你竟然是秋的哥哥，你们兄妹，真是太令人惊叹了！”Conti说得言之凿凿。
    黎耘的专利注册之后，找来和他谈合作的大财团不计其数，但是他早就决定了要回国，也没有仔细看过，只隐约记得，是有个Y国的财团代表和他接触过，当即客气举杯道：“谢谢你的肯定！”
    服务员上了章书秋补点的第一道菜，是用泡椒和青花椒煮的极嫩的黄丫头。章恒把那菜转到Conti面前，客气地请他先尝，见他不是十分熟练地拿起筷子，夹了半天，才配合着勺子，夹了条鱼进碗里，转眼瞪了瞪章书秋。
    章书秋一脸无辜眨了眨眼，把那菜转过去，给章云山和黎耘一人夹了一条鱼，又给自己夹了一条，送进嘴里，只觉鲜辣美味，连连赞道：“哇，好吃，你们快尝尝。”
    Conti看着他们吃得挺开心，也跟着咬了一口，直接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涌上来，白色的脸庞瞬间红了起来，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章书秋，只见她神态自若继续和碗里的鱼做斗争，心里忍不住苦笑：这女人，是有多么不待见自己。
    章恒就知道章书秋会使坏，忙叫了服务员倒了茶水，又拿了纸巾，Conti喝了半杯水，才稍微冲淡了辣感，尴尬地去了卫生间。
    章恒见Conti出了包房，瞪着章书秋道：“你在国外都能给人家做饭吃，关系应该还不错，怎么到了家门口，还要这么捉弄人家。”
    章书秋气苦道：“这人就喜欢这样耍心眼，我最讨厌他这一套，你们千万别相信他，我给他做饭吃，那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也是这样，直接就招呼也不打，找上了门，你们说哪有这样的……”
    “既然是工作关系，人家怎么会突然找上门，现在还找到家里来了？你不会是在国外有些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吧？”章恒继续刨根问底。
    章书秋只觉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忙摇头道：“我真是冤枉得很，我……”
    黎耘和章云山在旁边看着直眨眼，突然觉得这个Conti也挺有意思的，把章书秋弄得，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点狼狈。
    黎耘还悄没声地掏出了手机，调到照相模式，关成静音，正对着门口，Conti刚进来，就被他照得清清楚楚，然后又拍了张他笑容满面和章恒交流的照片，发给了宁烨，还加了句：“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芦笋炒牛肉都做给他吃过！”
    章云山在旁边看着黎耘这拨骚操作，简直惊呆了，憨憨说道：“不好吧，这样。”
    “你知道个啥，不给那小子一点紧张感，他哪知道上紧？”黎耘轻声道。
    “还上紧，再上紧就要绑裤腰带上了……”章云山呆呆说道。
    电话那边的宁烨，因为章书秋不在，也没有回去王家大宅，还在办公室看文件，看到黎耘发过来的信息，忙发了个免提字样，又开始视频请求，黎耘存心刺激他，干脆依言打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
    面对章恒善意的关怀，Conti表示了极为妥帖的感谢：“没关系，秋就是和我开了个玩笑而已，她一直都是这么顽皮的，有一次淘气起来，还把我赠送给她的庄园给卖掉了，要知道，那可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庄园……”
    章书秋简直被Conti惊呆了，这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的本事，她也算是第一次领教，只剩下杏眼圆睁，眉头轻耸，红唇微张，一脸愕然看向他，他却冲她宠溺而暧昧一笑，仿佛真的只是恋人之间的玩闹，仿佛不管她做了什么，他都能这样大方地原谅她，让这事情更加没办法说清了。
    章恒正要说话，章书秋缓过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襟危坐，声音平静开口道：“请问，你为什么要赠送一个庄园给我？”
    一桌人都正不解，全看向Conti，他依旧含情脉脉看着章书秋：“你一定要在这里说吗？”
    章书秋道：“我和你，事无不可对人言，请你说明白。”
    Conti略略沉吟了一下道：“也好，这里都是你的亲人，正好为我们做个见证。我把我母亲留下的庄园送给你，自然是因为我对你倾慕已久。”
    章书秋听了，更是火大：“Conti先生，这么说，你觉得我前面三年的工作，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场追逐爱情的游戏？”
    Conti眼神极为深沉，郑重摇头道：“不，这不是一场游戏，我是认真的。”
    章书秋心中怒极，面上却是满满的不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我入了你的青眼，真是三生有幸。
    你织了一场如此大的网，先是出资赞助那样一项研究，召集了那么多专家学者，忙活了几个月，就因为我不愿给你讲课，竟然就要中断资金投入。我解决了援助资金，你却不惜以项目成果所有权来威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算准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这项研究半途而废，让那么多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从此不能得见天日，甚至连这个领域的研究以后都不能碰。
    好，我接受你的工作邀请，按劳取酬，合约书明明白白，我并没有要求你赠送你母亲留下的庄园给我，你这么做的目的，其实你我心知肚明。最终你收回你的庄园，我得到我该得的劳动报酬，我们两不相欠。
    如果你觉得我收取的费用不合理，大可以和我进行商榷，我会让我的律师，按照我正常的工作收费，重新给你一份报价表，你很有可能要追加费用，要知道，我整整三年的时间，如果要以经济效益来评判，绝对不是你那一座庄园的价格，可以买断的。
    当然，既然合同已经签了，并且都已经履行完成，我不会向你追讨费用，但是也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的生活！”
    说完，章书秋直接站起身，对黎光明和章恒问道：“姑父，姑姑，你们吃好了没有，吃好了咱们就回家吧，真是扫兴得很。”
    章书秋话虽然说得长，却是清晰而明白，在座都是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这后面波云诡谲的较量，章书秋孤身在国外，一个不小心就是声名扫地，能在这样的大网中全身而退，其中的艰难，只怕足够让她身心俱疲，难怪一向大度平和的她，对这个看上去彬彬有礼的Conti，如此敬谢不敏。
第八十六章 暗流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恒听完章书秋这些话，背后不自觉出了一层冷汗，心道幸亏章书秋头脑清醒，否则的话，被这样的人玩弄过后，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只怕谁也说不清。别看他现在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那不过是因为没有得手，若真那么容易得到了，对他来说，不过平添一笔风流艳史，而对章书秋而言，意味不言自明……
    黎光明面色阴沉，随即站起身来道：“走，回家。”
    几个人快速走了出去，只剩Conti一个人坐在那里，心里翻腾得厉害。
    章书秋从前都是漫不经心化解了他的招数，从未与他有过正面冲突，他以为她充其量不过一个学者而已，就算比一般人聪明一点，也是有限的。却没有想到，他的那些处心积虑，她竟然一一都看在眼里，并且毫不费力就卸下了他所有的防备，瓦解了他织好的那张网，还把自己陷了进去。此时面对她的指责，竟无从反驳。
    不自觉间，Conti笑容苦涩……
    宁烨手上握着电话，满脑子全是章书秋言笑晏晏的模样，只恨那人不在眼前，不能抱进怀里，狠狠宠溺一番。他以为她不明白的，其实她都明白，不过是说得云淡风轻，不值一提。可那样的事件，宁烨最是明白，到底有多少烦难多少艰辛。
    这件事情的表面，宁烨还曾听说过一点，但没想到，里面竟是这样的内情，她就那样靠一己之力，赤手空拳，在异国他乡，没有助力的情况下，平息了整件事情，到如今，外面只能看到成果喜人，鲜花掌声无数，她却只能放弃那个舞台，甘于平静的现实生活。
    他想起她头上那些隐约的白发，心里只酸得发疼，她不是不累，只是什么都不想说，不想让人担心，不想让人心疼。她究竟还有多少这样不想说的心事，那一刻，他只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安安静静地歇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做，在她的那个角落里，闲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就好……
    几个人一直都沉默不语，直到进了电梯，章恒才轻声道：“小秋，你是该歇歇了，你这样，真是……”
    哪知章书秋却一改刚才的面沉如水，笑得十分灿烂：“姑姑，为了这种人，搅坏了心情不值得，我还没买完东西呢，走，咱们再去血拼一下。”
    章恒还要说什么，黎光明却哈哈笑道：“好啊，你只管买，姑父给你拎着包。”
    章恒没好气道：“你是要买街吗？那车上都塞不下了。”
    “难得我们小秋要血拼，买就买，今天姑父给你刷卡。”黎光明豪气道。
    章恒明显气还是不顺：“就你那点工资，准备好破产吧。”
    “姑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就开开心心过好现在，不行吗？”章书秋挎着章恒的胳膊撒娇道。
    “你一个人，跑那么远，我们鞭长莫及，你又只是报喜不报忧，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说说，可叫我们怎么办？”章恒还要再说，章书秋继续撒娇道：“姑姑，我哪里就是一个人了，我不是有王家和熊家长辈们照顾着嘛，这事他们都有援手的……”
    说话间，电梯到了商场的楼层，黎光明笑着对妻子道：“好了，今天就是跟着我们小秋买买买，领导，也让我贡献一下微薄之力吧！”
    章恒看了看面前一脸笑容这几个，还要说什么，却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收敛心神，跟着章书秋去血拼了。
    Conti郁郁回到酒店，透过总统套房的玻璃外墙，看着沿江两岸耀眼的霓虹闪烁，最后却把目光定在那黑沉的江流远方，感觉自己使出的力气，就那样被那团看不见的浓黑轻轻带走，坠进深流……
    第二天一大早，章书秋收到宁烨的信息：小秋，快回来，你不在，我一个人，好冷，我想你了……
    章书秋仿佛看见宁三岁在含情脉脉跟她撒娇，忍不住失笑，心里却是暖暖的，回了信息道：好，我也想你了。
    信息刚发出去，宁三岁的视频通话请求就发了过来，章书秋看见视频里不是自己的房间，正要发问，宁三岁拿着手机一边拍了房间里的环境，一边道：“你看，这是我的宿舍。”
    章书秋笑道：“你怎么不回家住？”
    “你都不在，哪里还有家？我都睡不着，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宁三岁开始撒娇。
    “差不多吧。”
    “那你快回来好不好？”
    ……
    章云山开着车，嘟囔着：“姐，不是说明天回吗？怎么今天就回去了？”
    章书秋随口答道：“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去呗。”
    “姐，是因为昨天那人吗？我瞧着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万里迢迢跑来，不可能只为了昨天那样露一面吧？”
    “管他，腿长在他身上。”
    “姐，你昨天那些话，宁大哥都听到了，耘哥给他放了免提。”章云山抠了抠脑袋道。
    章书秋一时脑袋又开始疼，昨晚应付章恒都已经精疲力竭，说得口干舌燥。难怪那人一大早就催着自己回去，只怕又是，哎……
    章书秋想起黎耘那副站干岸看好戏的模样，就忍不住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尊敬的宁先生，不知中午是否有空，能否赏光跟小女子共进午餐？
    中午的时候，章云山看见宁烨一脸明朗的笑容，牵着章书秋的手，当即决定闪人：“我去找思超哥。”
    宁烨笑着点头，章书秋只能任他牵着往后头家属院走过去，忍不住问道：“去哪里？不吃饭吗？”
    宁烨笑容不变：“吃，咱们回家吃。”
    一路上碰见人，宁烨不闪不避，大方点头打招呼，碰到人问，直接介绍：“这是我未婚妻。”
    章书秋亦步亦趋，跟着宁烨回了家。说是家，就是一套三房两厅的屋子，因为宁烨平时也不住，只有些简单的家具陈设，空荡荡的，还显得有些冰冷。
    宁烨拉着章书秋直接进了房间，章书秋看到早上见过的一张大床，床上深蓝色床单和被子，一点生活必备品，其余什么都没有，还没等她发问，他已经过去拉上窗帘，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倒在了床上……
    章书秋推开宁烨道：“不是吃饭吗？”
    宁烨笑了笑：“对，吃芦笋炒牛肉。”
    章书秋失笑道：“芦笋炒牛肉可不用放醋的。”
    宁烨轻轻拍了拍章书秋的屁股道：“你还知道我会吃醋，还知道避重就轻，跟我玩文字游戏。”
    章书秋弱弱道：“那时候，不是还没你吗？”
    宁烨看着章书秋那副小意的模样，也不知道要把她怎么办才好，直直亲了上去，辗转缠绵，直亲得章书秋浑身发软……
    最后，宁烨是吃饱了，章书秋却饿得前胸贴后背，不停求饶，才算求得了放过。
    宁烨正和章书秋在歪缠：“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开完下午的会，晚上一起回家。”
    章书秋可怜巴巴摇头道：“小山还在等我，他去了思超那里，我吃个饭就不见人了，回头还不得等他们笑话死。”
    “有什么好笑话的，咱们反正迟早的事……”宁烨不满道。
    章书秋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竟是于川打来的：“小川，怎么了？”
    “这里来了个人，说要找你。”
    章书秋心里一惊，还以为是那个阴魂不散的Conti，哪知于川接着道：“他说他叫石庭方，我记得，好像是上回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的哥哥，对不对。”
    章书秋一脸奇怪：“他说了什么事吗？”
    “没有，他就说有很重要的事。”
    “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去。”章书秋匆匆挂掉电话，看着宁烨一脸疑问，耸了耸眉道：“石庭方，你认识吗？”
    宁烨讶然：“他找你干什么？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吧，就见过一次，为了他妹妹的事。”章书秋边穿衣服边答道。看着宁烨继续一脸疑问，章书秋又语焉不详地说了说之前的事，宁烨皱着眉头道：“这石家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嚣张了？”
    章书秋摇了摇头：“算了，小孩子而已，不必计较那么多。”
    “要不我打个电话？”宁烨试探道。
    “不用吧，都不知道他什么目的，你打电话说什么？”章书秋拢了拢头发道。
    其实章书秋心里也十分奇怪，按理说，如果是为了石曼楠和王二夯的事，石庭方应该直接找到王二夯才是，突然拐到她这里是为什么？想了想，章书秋又打了个电话给于川：“王二夯在家吗？”
    “他不在，一大早就带着他昨天接来的那一群人上山了，好像说是去拍那个黄金谷去了。”于川答道。
    章书秋想了想，还是给王二夯发了个信息，不管石庭方所为何来，他还是避而不见，似乎更好。
    宁烨见章书秋面色凝重，轻声分析道：“石庭方是石家第三代比较杰出的子弟，石家如今对外的杂事基本都是由他在打理。按你说的，如果他妹妹对书彦仅仅是粉丝与歌迷的关系，他不可能来出面。这事儿，只怕没那么简单。”
    章书秋点点头，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我知道了，没事，我先回去看看再说。”
    章书秋进了王家大宅三进院子的时候，石庭方正由于川陪着，在庭院中喝茶聊天。
    见了章书秋进来，石庭方笑容明朗，站起身和她握手：“章小姐，无约而至，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章书秋寒暄道：“贵客迎门，寒舍蓬荜生辉，欢迎之至。”
    于川看着两人落了座，才笑道：“你们聊，我还有点事，失陪了！”
    石庭方忙道：“谢谢于总相陪，您请便就是。”
    章书秋换了茶叶，又重新沏了一壶茶，石庭方看着章书秋烧水沏茶的样子，笑道：“看不出来，像章小姐这样的精英人士，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章书秋把新泡的茶给石庭方倒上，笑道：“石总说笑了，我算得上什么精英，不过是小翻译一个，不知石总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章小姐不必自谦，先前援手之谊，我石家感激不尽。前日舍妹却无端打扰，莽撞得很，我是来道歉的。”石庭方轻啜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
    章书秋摇头笑道：“无妨，小孩子玩笑而已，石总不必特意如此。”
    “如此说来，章小姐果然和王书彦渊源颇深？”石庭方试探道。
    “王书彦是我表哥。”章书秋坦然答道。
    “既如此，还请章小姐再施援手。”石庭方举了举茶杯道。
    章书秋看了看一脸闲适笑容的石庭方，不解道：“我如今只是闲散人一个，每日就在这院里看看蓝天白云，莳花弄草，不知还有何事可以帮得上石总。”
    “章小姐不必紧张，不过请你做媒而已。”石庭方笑道。
    “这样的事，石总只怕是找错人了。”章书秋心里突了一突，却直接推辞道。
    “章小姐不忙推辞，你看，舍妹对令表兄情根深种，若能撮合成一对，也是一桩佳话。”
    章书秋看着石庭方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差点没把一杯茶直接泼他脸上，当即就道：“石总说笑了，小姑娘追星的事，怎能说成情根深种。再者，齐大非偶，既是要说媒，总得量媒而说，我王家小门小户，怎配得上令妹这样的天之娇女。”
    石庭方不以为意道：“相信令表兄这样的青年才俊，得入我石家，必能成就一番更好的前程。”
    章书秋听得这话，眼睛微眯了眯，不动声色道：“多谢石总青眼有加，只怕我表兄担不起如此厚爱。”
    石庭方略微沉吟，又继续道：“如此大事，章小姐不要问问令表兄和长辈？”
    章书秋更是直接：“我与我表兄虽带个表字，感情却极为亲厚，这事无须问他，我便可以直接答复，省得石总再为此事费心。”
    石庭方把手中茶杯放到桌案上，两根手指轻点了一下桌面道：“既然章小姐快人快语，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此番前来，是凭着章小姐先前援手之谊，还有令兄对我石家幼子养育之恩，才得了老爷子点头，否则……”
第八十七章 大明星要入赘？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听得此处，猛然抬头直视石庭方，对方却只淡定微笑回看着她，甚至轻笑点了点头解释道：“章小姐莫要误会，我是代替我小叔来的。我这个堂弟和谭青蕴从前有情，兜兜转转，如今还是想要在一起，老爷子记挂自家血脉，想要让孩子认祖归宗。我又听说令兄和曼楠郎情妾意，正好凑成一对，婚后把孩子带进石家，我小叔一家得以团圆，老爷子也能报上重孙，也算万事妥当……”
    章书秋心中翻江倒海，原来，将王二夯，或者说王家人陷入血脉混淆，却只能闭口不言的尴尬境地的，竟是这谭青蕴和石庭伟。亏他们也想得出，如今还要把石庭伟那个不堪至极的妹妹石曼楠嫁给王二夯，简直就是打完你左脸打右脸，然后还要让你跪舔。
    就是不知道石庭方为何能如此这般有恃无恐，章书秋很想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
    章书秋努力压制内心的怒意，将手中已经凉掉的残茶一口喝掉，才缓缓开口道：“石总的意思，莫不是要让我表哥入赘你们石家？”
    石庭方哈哈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如此一来，孩子才能名正言顺认祖归宗啊。”
    石庭方淡淡一笑：“据我所知，令兄是爱惜羽毛之人，媒体对王梓轩的身世，好奇得很，谭青蕴如今隐而不发，皆因我们对章小姐还是心存感激，此事悄无声息解决，似乎对我们双方都更有利。章小姐以为如何？”
    好一个大尾巴狼，章书秋心里暗叹，却也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面上仍旧带笑答道：“事关重大，待我与家人商量一下……”
    石庭方似乎算准章书秋有此一答，也不多做纠缠，只起身笑道：“如此，我便静候佳音，先告辞了。”
    章书秋面带微笑送了石庭方出去，刚一转身却是满脸寒霜。沿着夹道慢慢走近三进院子，就着公道杯里的凉茶，慢慢冷却胸中翻腾的怒意。
    喝光那些凉茶，章书秋匆匆走到门外，开了车，直奔县城。
    聂思超对章书秋的去而复返十分惊讶：“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
    章书秋把石庭方这一大套事情详细说了，聂思超直听得怒火中烧，却又对石庭方这套王八拳十分不解：“你说他这目的，到底是孩子，还是王二夯？但不管是谁，这也太奇怪了，那女的也是个明星，难道就不怕名誉受损吗？而且他们那样的家庭，难道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章书秋坐在家里发了半天呆，已经把这里面的关节想了个通透，摇头道：“他只需要说得云遮雾罩，王二夯就成了个笑柄，咱们还不能出面回应，一回应就成了实锤。而且现如今这世道，看热闹的人可不管你里面究竟是个什么内情，只管吃瓜吃得舒服就好。关键在于，他们算死了我们不敢让这事发生，这里头关系着二舅和二舅妈，还有孩子呢。这事一发，只怕二舅立时就要心脏病发作。”
    聂思超冷笑一声：“这还真是自己一头包，还非要说别人头上的包大啊，感情是觉得王家人都是被吓大的。”
    章书秋摆摆手：“他要仗势欺人，无非就是权和钱，咱们得给他打狠点，让他知道痛。我先想个法子把他弄走，等我把小川的事情解决了，再来和他算账。”
    “那轩轩的事，只怕也拖不得了，还是要早点打定主意才好，长辈那里，之怕也要有个交代。”聂思超又道。
    章书秋颓然叹了一口气：“这事，只怕还要看王二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估计很难，他要是能想明白，也不至于这么难受了。这就跟吃了个苍蝇一模一样，他现在躲在山里，不就是不想去面对这件事嘛。”聂思超一脸烦躁。
    “我可能要出去一趟，家里你多盯着点，二舅有心脏病，这事，只怕最后还得六姨和十舅舅做个决断才好。”章书秋想了想才道。
    “我这眼面前也走不开，你一个人，连个帮手都没有，怎么弄？”聂思超问道。
    “我先去南边找十舅舅，到时候书媛和书群都能帮手了，回头我再去找一趟大哥。你先别管外面的事，就是把家里盯好了就行。”章书秋眯着眼睛轻声道。
    聂思超看了看章书秋，倒是突然笑了起来：“你弄这么大阵仗，感觉像要打仗似的，行啊，既然你都想周全了就行，家里的事，你放心就好。”
    章书秋冷哼一声：“这都欺负上门了，还怎么忍？我转眼想想又觉得好笑，他这么个大少爷，要做点什么事，不要先查查人家的来历吗？你都不知道，他跟我说话那样子，简直是目中无人，鼻孔朝天，仿佛让王二夯入赘，是给了我们家极大的脸面。”
    说着，章书秋看了看表，和聂思超道了别，又开车回了王家大宅，正好碰见王二夯带着几个人，从山上回来。
    章书秋把事情跟王二夯说了一遍，王二夯直听得瞠目结舌，好像里面那个主角不是他，而是别人的事，连连摇头道：“他脑子有坑吧，估计一大家子都是脑袋有坑的。”
    王二夯这反应，倒还挺出乎章书秋意料的。
    “你，真没事？”章书秋试探道。
    王二夯看着章书秋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摇头道：“这有什么，我反正为人不做亏心事。再说了，她谭青蕴想发疯就能发疯？真当我是个死人？”
    “你准备干嘛？”章书秋好奇道。
    “我不准备干嘛，就是让她消停点，干干脆脆嫁人去得了。这年头，东郭先生还真不怕狼。”王二夯眨眨眼道。
    “你的意思，舆论上你能控制住？”章书秋问道。
    “我也不能白混这么多年吧。”王二夯一脸笃定，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我是觉得，这事儿也不一定是谭青蕴的意思，关键还是石家太嚣张了。”章书秋咂咂嘴道。
    王二夯愣了愣，点点头道：“也是，那你想要我怎么办？”
    章书秋斜了王二夯一眼：“你又不方便出门，诶，话说你真的不生气？”
    “我真不生气，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人都是有感情的，我都把王梓轩养这么大了，血脉这种事，也没那么重要了。”章书秋觉得，王二夯这也是说得轻巧，他眼底下那些青色是骗不了人的，这些日子，夜里肯定也是没睡好的。
第八十八章 进展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那你准备跟二舅和二舅妈说吗？”章书秋问道。
    王二夯摇摇头：“不说，我想把王梓轩送去国外读书，年里年外跟丹妮把婚结了，尽快再要个孩子，让他们俩有事忙活，就行了。”
    章书秋看着王二夯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心里松快了不少：“哥，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哈哈哈。”
    “行了，别整这种彩虹屁了，你就说，你准备怎么对付石家吧。”王二夯一幅万分嫌弃的模样。
    “你既然说要把梓轩当自己的孩子，那就是王家的孩子。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先给他修剪修剪，让他们家长长忘性，以后再也不敢记得这回事就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你就管好你刚说的那些就行，而且这阵子，你最好还是在山里蹲着就行。不过长辈那里，肯定还是要先打个预防针，我准备去找找十舅舅和六姨。”章书秋淡然道。
    “你弄这么大阵仗？”王二夯侧目道。
    “那不然呢，你都没瞅见石庭方那嘴脸，我真是修养好，不然就直接大棒子给他打出去了。”章书秋咬牙道。
    王二夯哈哈笑道：“嗯，修养挺好，就是脾气不太好。”
    章书秋哼了一声，又拐了个弯道：“你对当年的事情，就一点都不好奇？”
    王二夯横了章书秋一眼：“说白了，也不过男欢女爱的，有什么好好奇的，无聊得很。重要的是现在，好吧。”
    章书秋哇哦一声，拍了拍巴掌：“王二夯同学，恭喜你，长大成人了。”
    “神经的，你这会儿走了，小川的事情怎么办？”王二夯问道。
    “我算好了，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回来了，那时候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就是小川身边不能没个人，我得叫个人来陪着她。”章书秋想了想道。
    “行，我也看着点就是了。”王二夯点头道。
    “姐，你来看看，我把你买的那些东西都整理好了，就是不知道对不对。”章云山在夹道里喊道。
    章书秋高声答着走了出去，叫了舅妈们自己去挑，又拿了于川的东西进了五进院子。于川刚干完手里的活儿，出来伸伸懒腰，见了章书秋进来让她试衣服，只顺从地往身上比划了几下，又问道：“今天那人突然来找你干嘛？”
    章书秋摇摇头道：“有点事，家里的事，我可能要出去几天。我让小雅来陪陪你，怎么样？”
    于川也不再多问，只嘱咐了一句：“我瞧着那人不像有什么善意，搞得自己好像很了不起一样的，你小心点。我这边你放心，没事的，你安心去就是了。公司里这会儿也很忙，就不要让小雅过来了。”
    “那让庆姐过来住几天？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尤其是晚上。”章书秋干脆直接道。
    于川想了想，为了避免章书秋担心，还是答应了下来。
    安排好于川的事，章书秋刚订好机票，天色就暗了下来。八舅匆匆忙忙回来，正碰见往厨房去的章书秋：“小秋，九叔公请了林队长来家里吃饭，你去厨房看着做点下酒菜。”
    章书秋看见八舅虽匆忙，脸上却明显有着喜气，轻声问道：“是有好消息？”
    八舅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快去，我去二夯那里找两瓶好酒来。”
    “八舅，不用，五进院子那茶水间的柜子里，有一箱好酒。”章书秋拉住八舅道。
    “行行行，等会儿人就来了，你快去忙你的。”八舅边往五进院子里走边道。
    章书秋进了厨房帮着几个舅妈张罗晚饭，饭还没做完，章书秋就觉得胃里隐隐作痛，想起下午那杯凉掉的茶水，不禁苦笑。强忍着帮着舅妈们把菜端上了桌，又跟九叔公玩笑了几句，才急急回了院子，找了药出来喝下，躺进了被子里。
    宁烨看出章书秋有些不对，当着众人，却也不好多问，这顿酒喝得极不安心，却又一时走不开。于川进去看了章书秋，她蜷在床上，挣扎着道：“没事，我昨晚没睡好，下午又受了点凉，刚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于川看了看床头的药瓶，知道章书秋胃病又犯了，给她倒了杯热水进来，就拿着手机坐在外头守着。
    宁烨上床的时候，章书秋正迷迷糊糊，突然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从后面抱住她，一只温热的手放在她的肚子前面，也不知道是这温热，还是药的作用，她就那样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
    章书秋刚动了一动，宁烨就极其敏锐地醒了过来：“醒了，好点没有？”
    “嗯，我没事，昨天受了点凉。”章书秋又往宁烨怀里钻了钻，含糊答道。
    “再睡一会儿？”宁烨紧了紧手臂，轻声问道。
    “几点了？你不要上班吗？”
    “还早呢，你睡吧。”
    “睡不着了，睡饱了。”
    “那就陪我说会儿话？”
    “嗯”
    “昨天怎么了？你中午都好好儿的，是不是那个石庭方？”
    章书秋想了想，竟不知从何说起，便摇了摇头道：“有点事，但不是我的事，我今天可能要出门一趟，要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不方便说？”宁烨试探道。
    “嗯，是王二夯的事。昨天我看九叔公很高兴，那勘测的事情，是不是有眉目了？”章书秋转了话题道。
    “嗯，难度大的地方都弄完了，昨天大家高兴，九叔公很喜欢林队长，就趁兴请了他到家里来喝酒。估计再有个两三天，我也要出门一趟。”宁烨答道。
    “修路的事，有眉目了？”
    “嗯，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章书秋有些迟疑道：“虽说是好事，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挺担心的。”
    宁烨愣了愣，才问道：“你担心什么？”
    章书秋悠悠叹了口气道：“发展，有时候是以破坏为代价的。别人谁也不会像我们，对这片山有着天然的热爱……”
    宁烨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这个地方，对于章书秋，对于王家，对于这里的每一个山民，意味着什么。
第八十九章 海城之行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第二天，章书秋到了海城。
    接机的是一个穿着普通浅灰色休闲套装的男子，三十左右年纪，手上玩着一幅墨镜，看上去吊儿郎当，一幅大少爷模样。看见章书秋从里面出来，男子眼睛一亮，笑容绽开在脸上，拿着墨镜的手，举起来高高挥了两下。
    章书秋看见那只挥着手的墨镜，往前紧走了几步：“呀，大少爷亲自来接机，受宠若惊哦。”
    男子一边接过章书秋手中的羽绒服和行李箱，一边笑道：“小秋姐，你难得来一回，来了就知道损我，下回我不来了，让你自己打出租回去。”
    章书秋跟小时候一样，捏了捏男子的脸颊：“哈哈，我们家书群少爷生气了，我是一下飞机就看见你，高兴的，来来来，快让姐抱抱。”
    王书群任凭章书秋来了一个熊抱，两个人说说笑笑上了车。王书群开了辆在海城不太起眼的卡宴，车子沿着车流驶入了城市主干道。
    南国海滨城市此时依旧是温度很高，章书秋上了车，连忙脱掉了外面的羊绒衫，只穿了件白色长袖T恤，裤子却是没有办法，鼻尖热得有一点冒汗。王书群体贴地把车里的温度又开低了些：“姐，这会儿山里快要下雪了吧？”
    章书秋点点头：“嗯，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应该快了。”
    王书群无比羡慕：“那你这会儿不在山里赏着雪景烤着板栗，跑海城来干嘛？”
    章书秋用无比同情的眼神看着王书群，笑道：“要不过几天你跟我去北边看看雪，或者到山里度个假？啧啧啧，可怜的孩子，你这么喜欢下雪，呆在海城，真是委屈你了。”
    王书群笑着摇摇头：“最近有点忙，下午本来要开会的，结果老爷子特批，让我来接你。”
    章书秋神秘一笑：“那可说不准，没准儿你真能跟我出去转转呢。”
    王书群哈了一声：“敢情你是我的假条儿？你又想上哪儿转悠去？”
    章书秋却转移话题道：“书媛这小妮子呢？”
    “在搞一个什么并购案，我都有阵子没见她了，天天就是飞人一个。”王书群耸耸肩。
    章书秋不解道：“不对啊，她昨天跟我说今天会回来。”
    王书群点点头：“嗯，回来了，开会去了，老爷子说今天都回家吃晚饭。”说着又略带狐疑从反光镜里看了章书秋一眼：“不对啊，姐，你肯定有事。”
    车子穿过散发出浓郁南国风情的大街，进入车流明显减少的滨海公路，进入一个岔路之后，越往前开，越不见其它车辆，最终进了一处绿树掩映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王书群把章书秋领进第二栋房子里：“小秋姐，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看看你这身，啧啧……”
    王书媛一回家就来找章书秋，见佣人英姐正在帮她吹头发，笑得一双大眼睛眯成了半月形，一把上去扑在章书秋身上，从后面绕过去，在她脸上啵啵亲了两下，又从英姐手里接过吹风机：“我来，英姐，我渴了，你去给我弄点喝的来，我想喝杯橙汁，再来杯热茶给小秋姐。”
    章书秋从镜子里看着王书媛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身职业装都还没脱，摸了摸头发道：“你也去洗漱一下，看你这样子，也累得很，我这头发差不多干了。”
    王书媛突然哇了一声：“姐，你这头上怎么有这么多白头发了？”
    章书秋从王书媛手里接过吹风机，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看着她略略有些发干的嘴唇，笑道：“到了年纪就这样了。”
    王书媛白了她一眼：“瞎说，我觉得你就是累的。”
    章书秋嗯了一声：“我以后准备混吃等死，好好养老了。”
    王书媛眼睛眯了眯：“你这是准备嫁人了？”
    章书秋瞪了她一眼：“你个死妮子，快去洗澡。”
    王书媛哈哈一声，从妆前凳上跳了起来：“看来这情报是真的啊？老实交代，姐夫是何方神圣，居然让我们家仙女动了凡心。”
    两姐妹闹腾了一通，王书媛一口气喝完一杯橙汁，乖乖洗澡去了。章书秋随手翻着一本书，刚翻了两页，听见楼梯上的动静，就站起身来。只见一个四十岁模样的中年美妇人走了上来，忙喊道：“舅妈，您回来了。”
    秦素莲抬头看见章书秋，笑得十分温婉：“小秋真来了，我还以为书群这小子跟我说笑呢。”
    章书秋往前走了两步，笑着搀了舅妈的手：“舅妈，你这保养秘诀要不传授一下，感觉我和书媛跟您站一块儿，都不敢随便开口。”
    秦素莲拍了一下章书秋的手，嗔道：“死妮子，又打趣舅妈。你们不要天天熬夜，自然就什么都好了。书媛呢？英姐说她也回来了。”
    章书秋点点头：“嗯，她洗澡呢。”
    秦素莲点点头，帮着章书秋理了理头发，笑道：“你去前面书房，你舅舅在等你。”
    章书秋进了前面第一栋二楼的书房，阔大的房间里，王宜明正在打电话。见章书秋进来，招了招手，让她自己坐。
    很快，王宜明挂掉电话，坐到章书秋对面的沙发上，脸上威严的表情收拾了干净，只有温和的笑容：“你这丫头，还能想起来看看舅舅。”
    章书秋委屈道：“您这么忙，我还怕来了都见不到您的人影。”
    “瞎说，你这不是见到了？你从县里来的？”王宜明问道。
    “嗯，四外婆没什么事，就是想您了。”章书秋忙点头答道。
    王宜明脸上露出一丝愧色：“哎，我想让老太太来海城养老，她不愿意，说是不习惯这里的气候。我准备最近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前阵子一直在国外，回不来。”
    “老人家习惯了山里的生活，四姨妈把她照顾得可好了，您放心吧。”章书秋笑道。
    “我就怕把她老人家接来了，我也不能天天在家陪着她，在我姐姐那里，起码天天还有人能陪她说说话。”王宜明摇摇头又转了个话题：“你电话里说有什么事？”
第九十章 掠阵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略顿了顿，轻声道：“舅舅，二夯哥那个孩子，梓轩，不是咱们王家的骨血。”
    王宜明听了章书秋这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眉头拧了拧，沉声道：“这话怎么说的？”
    章书秋苦笑道：“这也是一笔糊涂账，具体情况王二夯自己都没太搞清楚，”接着又把王二夯偶然之间做了亲子鉴定的事情说了。
    王宜明听完，太阳穴两边鼓了鼓：“二哥和二嫂知道吗？”
    章书秋摇了摇头：“二舅心脏不太好，二夯哥的意思是不叫他们知道比较好。”
    王宜明点点头，又问道：“你这趟来，就为了这事？王二夯为什么自己不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领养了个孩子呗。”
    章书秋叹了口气才答道：“这事后头还有些麻烦，这孩子生父家的人，昨天找到王家大宅来了。”
    王宜明愣了愣，问道：“什么意思？孩子的生父是谁？”
    “京城石家您知道吗？”章书秋问道。
    王宜明点点头：“知道一点，不熟。”
    章书秋简单解释了一下：“石老爷子有三个儿子，老大已经退了，老二混了个闲职，老三如今也是一省副手。这孩子的生父，是老二家的儿子，叫石庭伟。昨天来找我的，是老大家的儿子石庭方，现在经商，如今石家的钱财，对外的事物，都是这个石庭方负责。”
    王宜明知道章书秋详细说这石家的事，必定还有内情，也不打断，只听她娓娓道来。
    章书秋把石曼楠前头在国外的那些事情，还有找到王家大宅的无礼，以及石庭方头天来说的那些事情细细都讲了一遍。
    王宜明全程都没有什么表情，只听得最后才冷哼一声：“这是欺负我们王家无人，还是真就没把王书彦放在眼里啊？”
    章书秋顿了顿才答道：“兴许两者都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嚣张惯了，目中无人。”
    王宜明问道：“你有打算了？”
    章书秋轻声道：“我有些打算，但还是想先听听您的意见。”
    王宜明看了看章书秋，见她目光沉静，忍不住笑了笑：“小秋，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都是有分寸的人了，有些事，我听说了，你处理得很好。这件事，我只一个意见，我们王家，没道理让人欺负到头上，还忍着。你们兄妹尽管放手去做就是，有长辈给你们掠阵。”
    章书秋点点头，接着道：“我想让书群和书媛帮我援个手，可能还要去找下书权大哥。”
    王宜明一边点头一边站起身：“细节上，我就不问了，下剩的事情，饭桌上再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把你饿坏了，走，吃饭！”
    王宜明领着章书秋进了饭厅，秦素莲和王书群、王书媛正坐在小饭厅的圆桌旁，有说有笑聊着天。秦素莲见两人进来，拖了拖自己身边的位置，冲章书秋招手道：“小秋快来，坐这里，今晚有好汤喝。”
    章书秋快走两步，一边哈哈笑道：“舅妈煲的汤，哪天都好喝。”
    秦素莲看着自己一双儿女，笑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能像小秋这样，嘴上抹了蜜一样哄我开心，我就满足了。”
    王书媛眨眨眼道：“要不我也三年来一回，保证天天夸你貌美如花？”
    王宜明瞪了女儿一眼：“你现在跟三年回家一趟，有什么区别，天天看不到人影。”
    王书媛拖长了声音撒娇道：“爸，我又不是今天北海道泡温泉，明天欧洲买买买，我是天天在谈判桌前面靠咖啡撑着好吧。”
    秦素莲笑眯眯把手一伸：“我家小棉袄都能挣大钱了，来，交点养老钱。”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王宜明挥了挥手：“吃饭，别饿着小秋了。”
    章书秋喝了那碗炖得浓浓的花胶汤，见王书群叫了佣人拿酒过来，摆摆手道：“我今天不喝酒了，昨天受了点凉，胃不太舒服，你们喝，别管我。”
    王宜明知道，章书秋昨天肯定被气得不轻，也不勉强她，只对王书媛道：“你那个案子，完事了吗？”
    王书媛不明所以，点点头道：“昨天完结了。”
    章书秋笑道：“哈哈，太好了，要不你跟我去度个假？”
    王书群眨眨眼问道：“你们去哪儿？”
    王宜明道：“你也可以一起去。”
    秦素莲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丈夫，章书秋却笑道：“大云山可能要搞开发了，书群不跟我去看看？”
    王书群讶然道：“上次不是说那里不修路就不适合投资开发吗？”
    章书秋笑眯眯道：“对啊，现在要修路了啊。勘测工作，这两天应该快完事了。”
    王宜明也有些惊讶：“这事，有点突然啊。这路怎么修？”
    章书秋摇摇头：“方案还没出来，但肯定要修。我是觉得，与其让人家来做，不如我们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省得到时候弄得乱七八糟，我们看着都难过。”
    王宜明从那山里走出来，对大云山有着极深的感情。更何况他作为一个大财团的董事长，自然也明白大云山开发的意义和责任，当即就道：“行啊，这事儿，小秋看着办吧，书群和书媛都去看看，具体情况，等你们回来再说。”
    王宜明说着又看向章书秋道：“你是真不准备出去了？”
    章书秋点头道：“嗯，有点累，先休息一段时间。”
    王书媛想起章书秋那些白头发，都觉得有点心酸：“爸，你没瞧见，我姐头上白头发好多……”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章书秋头上，王宜明几不可闻叹了叹气：“你们勤奋上进，成名成家，事业有成，我们做长辈的打心眼里高兴，王家的孩子从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但是凡事有个度，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叫长辈放心。”
    章书秋瞪了瞪王书媛，声音呐呐道：“没有，我这是遗传，遗传……”
    王宜明看着章书秋正色道：“三婶为什么头发白得那么早？还不是为了一大家子人耗尽了心血。小秋，这个遗传，咱们不要也罢。”
第九十一章 怎么见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秦素莲见得本来愉悦的气氛一下变得低迷，笑道：“几根白头发而已，值当你们这么大反应吗？这样，小秋，晚上，舅妈就给你解决了。”
    章书秋看了看情绪明显有些波动的舅舅，忙打了个哈哈，接着舅妈的话道：“舅妈终于肯把你这驻颜有术的大学问教给我了，太好了，省得以后被她们笑话我少年白。”
    王书群耸了耸眉毛，颇带着几分玩味道：“妈，你不会是准备晚上给小秋姐染个头发吧？”
    秦素莲白了儿子一眼：“你这孩子，这是我们女人的事，你问那么清楚干嘛？”
    王书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接口道：“妈，我也要染，你说我是染个深棕还是亚麻色呢？”
    章书秋大睁着双眼，一脸无辜：“舅妈，不会真是染头发吧？”
    秦素莲笑道：“对啊，驻颜有术，不就是花点钱的问题吗？当然了，最好的驻颜术，就是少赚点钱。要多赚点，自然就要花点钱补贴在别的上头了，比如花钱染头发，去皱纹。”
    王书媛盯着自己母亲的脸看了半天，“妈，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头发是染的？你哪个地方打了针啊，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秦素莲嗔道：“我要都能让你看出来，我还叫驻颜有术啊……”看了看丈夫还是一脸郁郁，又转移话题道：“小秋，你那个男朋友，怎么不一起带过来，认认门？”
    王宜明听了这个话题，也把头抬了起来。章书秋知道这关难过，只得笑着含糊道：“还不到时候，不到时候哈，这个空心菜好吃，这是怎么做的？”
    王宜明并不准备放过章书秋，直接问道：“听说是华家的儿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王书群和王书媛见有热闹可看，简直就跟两只大眼猴子一般，杵着筷子看着章书秋。
    章书秋只得苦笑道：“刚认识，刚认识，还早着呢。”
    王宜明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刚认识你就带回家里了？你虽说也快四十岁的人了，这种人生大事，也得慎重一点才是。”
    章书秋只在心里恨不得把宁烨给撕了，自从今年遇见他之后，就诸事不顺，前面半辈子惹的唠叨，都没有这一两个月多。现在不是不想出门，是根本不敢出门，只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秦素莲见章书秋也不说话，忙拍了拍王宜明道：“你以为这谈恋爱的事，跟你做项目一样？前期考察，后期论证的，等你都做好了，人家黄花菜也凉了。小秋，你别听你舅舅的，只要人合适，你自己喜欢就行。”
    桌上连章书秋在内的三个小辈一听秦素莲这话，再联想起刚才王宜明的话，瞬间都睁大眼睛看着王宜明，王书媛实在没忍住，嘟了嘟嘴道：“爸，你不会已经通过考察，得出结论了吧？”
    王宜明推了推碗：“我吃完了，你们多吃点。这做长辈的，不要把把关啊。吃完饭，你们仨，到我书房来，我有话说……”说着就起身出了饭厅，转过脸，眼底倒露出一丝笑意。
    王书群看着一向严肃的父亲出了饭厅，一脸好奇看向母亲：“妈，我爸真前期考察后期论证了？”看着秦素莲笑而不答，又转头对章书秋道：“小秋姐，我明天跟你走，我要去看看，这是何方神圣，能劳动老王大人费这么大心思。”
    秦素莲轻声笑道：“你怕是本末倒置了吧，这么大人了，状况都没搞清楚。”
    王书媛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满脸惊疑道：“妈，不会我和我哥谈个恋爱，我爸都要这么大动干戈，查清楚人家八辈祖宗吧？”
    秦素莲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爸有那么多功夫，管你们这些今天张三明天李四的闲事，再说这也不是你爸一个人的意思。”
    章书秋本来胃口就不好，听了这话，瞬间更觉得不好了，想想后头还要去见大哥，六姨，说不准还有别的谁……只闷闷把碗放了下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秦素莲看着章书秋碗里还剩的半碗饭，笑着安慰她：“小秋，你千万别生这些长辈的气，你也知道，他们都是最希望你好的，你这突然一下，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自然反应也有些大了。不过听说，大家对那个孩子，都还是挺满意的，你心里也要有数，早点把婚事办了，把孩子生了，往后就什么都好了……”
    章书秋苦笑道：“还早，真还早，早得很。”
    “可不早了，不是说认识很多年了吗？又和你姑姑那边的表哥是同学，这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你听舅妈一句，这恋爱的事，谈长了也不好。”秦素莲继续劝道。
    王书媛惊奇道：“妈，我怎么感觉，你这是上赶着要把我姐嫁出去的意思？”
    秦素莲瞪着女儿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人家感情到了那一步，就该谈婚论嫁，老藏着掖着也不是个事啊，这有些事，哪能总藏着掖着呢，是吧？”
    王书群哈哈笑道：“妈，你这真是，我爸想见见人家，你就直说呗，绕这么大圈子干嘛？”
    秦素莲看了看章书秋，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这见，也要分怎么见吧，小秋，你说呢？”
    王书群眼睛睁老大：“我的天啊，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作兴这一套。见面不就是见面，还能怎么见？”
    章书秋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舅妈，我知道了。”说完又对王书群和王书媛道：“你们俩，吃完了没有？”
    那俩人连忙把筷子放了：“吃完了吃完了，再吃就消化不良了。”
    三个人进了王宜明的书房，他正坐在那里喝着杯茶，见他们进来，便对章书却道：“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再对他们说一遍吧，你们也都到了这个年纪了，有些事，特别是这种人性恶到毫无底限的事，也要经过见过了，应对过了，才能学会挑担子。”
第九十二章 调虎离山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王书媛和王书群听了父亲这话，心头俱是一凛。他们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章书秋突然来了，一定是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却没有想到，竟会让父亲也动了怒，忙收敛心神，仔细听章书秋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个人直听得瞠目结舌，王书媛问道：“二夯哥现在在哪里？”
    “他在山里。”
    “他还好吧？我想去看看他。”
    章书秋摇摇头：“他挺好的，这么一闹倒想开了。你晚点再去吧，明天，你去一趟M国，先找小史蒂夫，拿点材料，然后你自己想办法放点火，一是把这个石庭方拖在国外，二是慢慢断了他在国外的财路。”
    王书媛不解道：“小史蒂夫怎么会有他们石家的什么材料。”
    章书秋又简单把之前帮着石庭方解决石曼楠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道：“他那里有全套的材料，调查得非常仔细，如果他顺手的话，你说我欠他一个人情，让他顺手帮你解决几个，他应该会援手。”
    王书媛更加不解：“姐，你为什么自己不去？他最听你的了。不会是那个Conti还在找你吧？”
    王书群眉头皱了皱，问道：“哪个Conti？”
    章书秋不想在王宜明面前节外生枝，反倒直接对王书媛道：“我跟他简单通了电话的，他会帮忙的。”
    王书媛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又想着眼前还有别的事，也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又问王宜明道：“爸，我要做到什么地步？”
    王宜明毫不犹豫，直接道：“就他在海外那点底气，你随便捏一下，就碎了。”
    见父亲都这样说了，王书群自然知道意思了，忙接着道：“我等下就去查查，他们家在国内有哪些生意。”
    章书秋嗯了一声：“我准备去找下大哥，他们家最大的依仗其实不在这生意上头，要翻了他们家老三的盘，才算动了根本。”
    王书群眉头也没皱一下，只点点头：“越嚣张的，屁股后头越不干净。”
    王宜明沉声道：“书群这段时间跟着小秋跑跑，帮帮手，别让你姐累着了。你们刚说的那个什么Conti是怎么回事？他找你干什么？”
    章书秋瞪了王书媛一眼，王书媛一幅怕怕的表情躲到王宜明旁边道：“姐，这么大的事，你今天不来，我也要跟爸说的，你知道那人多可怕不？”
    王书群沉吟了一下道：“你们说的不会是那个Conti吧？”
    王书媛撅着嘴点点头，一幅你答对了的表情。王书群问道：“他为啥要找小秋姐？姐，你最近都不出去，不会是因为他吧？”
    王宜明却突然问道：“你昨天和这个人谈了第一轮？”
    王书群点点头：“是，本来准备下一轮细节谈完，就签署合作意向书的，他在国内投资的热情很高。”
    王宜明看着章书秋问道：“那这合作，签还是不签，小秋，你说。”
    章书秋见实在躲不过，只得简单把事情说了，王宜明越听眉头锁得越紧：“这样的事，你一句都不说，你真是，主意越来越大了。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章书秋嘴里满口苦：“舅舅，这种事，叫我怎么说？在商言商，和他们家族合作，倒不是什么坏事，这个人在事业上，还是很有一套的。”
    王书媛道：“姐，我听说你解散了国外的工作团队，真的假的？”
    章书秋点点头：“真的有点累，想歇一下。”
    王宜明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累了就休息，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干吗？算了，不说了，休息吧……”
    三个人出了书房，王书媛道：“我们散散步吧，坐了一天，累得慌。”
    南国的夜风温温的，这个时候十分舒服。似乎是夜来香的味道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三个人在草木葳蕤的院子里，慢慢散着步，十分惬意。
    王书群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随意问道：“姐，我看你对那个Conti印象好像也不差啊，他对你这也算一往情深吧？你这是为什么？”
    章书秋摆摆手道：“你能不跟我说这个人吗？我听到就头痛。”
    王书媛瞪了一眼王书群：“没听过两情相悦这个词吗？”说着又挽着章书秋的手道：“姐，你跟我说说，那个那个，我那个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真是太好奇了。”
    章书秋看着王书媛凑到自己面前，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怎么就能相中了呢……”
    章书秋听着王书媛不屈不挠刨根问底，心里想着宁烨看着自己时，温柔宠溺的眼神，笑容逐渐从嘴角漫上了眼底……
    章书秋刚回到房间，就接到一个来自海外的电话：“小秋，秘书刚跟我说，石庭方明天会到，你放心，我交代了法务部，先拖他一阵子再说。”
    “好的，表哥，谢谢了！”章书秋当初帮石庭方和解时，曾扫过一眼小史蒂夫整的那摞材料，里面有家合作企业，正是熊家名下的制药公司，有两种药物的国内生产销售权，授权给了石庭方的公司。
    章书秋又简单把事情讲给了王书媛，吩咐她记得要去熊家拜访，才放过哈欠连天的妹妹，让她睡了。
    章书秋到底还是不放心于川，又给她打了视频电话。看到于庆和她一起出现在屏幕里，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于川却笑着道：“小秋，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有事的。你安心办你的事，记得吃药，你胃疼好了没有？”
    刚挂了电话，宁烨的电话就进来了，满脸委屈：“小秋，你怎么这么忙？这电话好难打通啊，你是不是一出门就把我给忘了，再这样，我就不让你出门了，要不你去哪儿都带着我也行。”
    章书秋看着宁三岁，心情更好了：“你在哪里？”
    宁烨马上把手机屏幕对着房间晃了一圈：“报告领导，我在宿舍，好冷，好想你，今晚都不知道该怎么睡……”
第九十三章 兵分两路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第二天一早，王书媛飞往大洋彼岸。
    章书秋和王书群一路，坐上了飞往北边的飞机。
    这一趟，他们的目的地是京城附近的一处省会城市。
    接机的，正是王家大舅的儿子，大哥王书全。王书全四十出头年纪，即使身着便装，也掩饰不了他身上浓烈的铁汉气质。
    章书秋和王书群都知道，王书全身份特殊，并不打算过多停留，只是坐在他开来的那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奥迪车上，把如今的局面和来意讲明。
    王书全话不多，但明显面色不虞，只是冷笑应诺：“行，我知道了，让王二夯赶紧结婚就是。他只要屁股底下有屎，就是化成了水，我也给他拧出来。倘若真是个消停的，估计也不会插手这样无理的事。”
    章书秋点头道：“行，大哥，那我们就不多呆了，我这趟出来时间不能太久，江城还有事，我们就先去趟京城，见见六姨就回去了。”
    王书全又问道：“家里都好吧？我今年估计又回不去过年，你和我爸说一声，你嫂子和孩子兴许能回家看看他们。”
    章书秋点点头：“行，他们都好着呢，就是想骏骏了。”
    王书全又问了王书群：“你们难得来一趟，饭都不吃一顿，我这个做大哥的，真是当得不够格。”
    王书群摇摇头：“大哥工作性质特殊，咱们兄弟姐妹之间，不用讲这些客套。等空了，咱们再约了山里喝酒。”
    王书全哈哈大笑：“行，回头我这个做大哥的，给你们量一量酒量，看看我们老王家这遗传基因在谁身上被断送了。那这样，你们就坐这车走，我让人送你们，我先回了，晚上可能有任务。”
    王书全正准备拉车门下去，突然像又想起什么，转过身对章书秋道：“小秋，你这婚姻大事怎么说？华家那大少爷，凭心而论，还真挺不错的。他如今正好也和你在一处，还拖拖拉拉干什么？”
    章书秋本以为躲过一劫，哪知道王书全还是没忘了这事，只能装可怜道：“大哥，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忙你的，求你了……”
    王书全继续道：“小秋，不是大哥说你，你这婚姻的事，就是这些长辈心上的一根刺，你也不看看你都多大了……”
    章书秋双手一举，做投降状：“大哥，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唐僧？”
    王书全也是从小和章书秋一起长大的，看了她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一把年纪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好了，我走了。你在家里，我放心得很，就是你自己的事，哎，算了，不说了，我走了……”
    王书全刚下车，王书群就问道：“姐，大哥说的华家，是那个华家吗？”
    章书秋点点头，王书群还要说什么，就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敲了敲车窗，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二位好，首长让我送二位去京城，现在可以出发吗？”
    章书秋笑着点头道了谢，三人一车，往京城出发了。
    章书秋姐弟二人在京城见了六姨王宜筠，又和正好来京城开会的九舅舅碰了一面，再和张丹妮聊了一个下午，差不多都安排妥当了，三天之后，才返回了江城。
    此时，宁烨刚好回了京城。他得知章书秋刚离开，虽说知道她是着急回去处理于川的事，但隐约却觉得，可能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宁烨心里有些闷闷的不自在，章书秋这趟出门，虽说也是天天和他通电话，但她究竟去办什么事，却是只字未提。
    一路行色匆匆，到了江城石山的家里，章书秋才算松了一口气。王书群看着章书秋略显憔悴的模样，安慰道：“姐，你放宽心就是，剩下的事，还有我们呢。”
    这一路上，王书群事事妥帖，为章书秋分担了许多不说，还把她照顾得极好，让她郁郁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笑着把头靠在弟弟的肩膀上：“书群，有你们的感觉真好，谢谢你！”
    王书群连忙摇头：“姐，这事说小了是二夯哥的事，说大了是我们一大家子的事，你这谢字我可不敢当，等我们家老王同志知道了，只怕又要教训我。”
    章书秋长长吁了一口气：“你着急回去吗？”
    王书群往后靠了靠，伸开一只手，让章书秋靠得更舒服了些，不以为意道：“我这工作，又不一定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有事你只管吩咐就是。”
    章书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舒服得眯着眼睛轻声道：“行，我是想说，这几天我在江城要办点事，大云山开发的事情，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这两天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一下，上回咱们考察之后做的那个方案，我发给他看了，他也极有兴趣。”
    王书群讶然道：“姐，这么快？”
    章书秋点点头：“嗯，修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看怎么修。咱们也可以早做打算，做好两手准备。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从陆洲过云东，构建新的大路网；一种是在陆洲开个口子，从云东修条路过去，并入大路网。未来还有可能还会有高铁经过……”
    章书秋细细把关于大云山勘测和修路的情况一一讲了一遍，王书群越听越兴奋：“姐，你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
    章书秋叹了口气：“这事现在还没有落到纸上，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我本来也很犹豫，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大云山的开发，至少是靠我们云东这面，最好咱们能把握主导权。毕竟，大云山是我们的根，谁也不会比我们更爱那里，更希望那里变好。放到别人手上，你应该很明白，一旦出了问题，第一个受影响的，也许就是我们……”
    王书群边听边点头，等章书秋说完，又略想了想才道：“如果真要做，咱们一家肯定不行，你要介绍的是个什么人？”
    章书秋又把晏晴父亲的情况讲了讲，又道：“你们可以先接触下，我觉得五姨和五姨父肯定也会愿意。”
第九十四章 布局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王书群听了章书秋的打算，点点头道：“行，我先和五姑姑谈一下，再摸摸你说的这个旅投公司的底，然后再请示一下我爸。”
    章书秋想了想又道：“我回头把章云山叫下来，和他们学校谈的珍稀植物保护园区项目，也要尽快启动。因为一旦设计方案出来了，这一块肯定要先行。所以，其实这几天你也忙得很。”
    王书群笑道：“我只是先摸摸底，一旦决定了，我会再调团队过来的。另外，我是不是也应该和县里的主官先接触一下？”
    章书秋瞪了王书群一眼：“他去京城了，等他回来，你就能见着了。”
    这晚，章书秋躺在床上，细细收拾了心底里纷繁复杂的情绪，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自觉满血复活的章书秋很早就醒了，倒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摸了手机过来，才发现，昨天晚上，宁某人好像没有给她打电话，也没有信息，愣了半晌，才算认清了一个事实：当习惯成了自然，突然没有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章书秋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发个信息去哄哄明显在生气的那一位：早安，起床没有？
    此时的宁烨，也正躺床上，看着手机翻来覆去，心里不爽得很，昨天故意没有给她电话，就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一点自觉，翻来覆去，等得睡着了，也没有接到电话，甚至连信息都没有一条。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发个信息时，对话框却亮了起来，虽然只有简短几个字，他还是高兴得坐了起来，拨通了视频电话。
    “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嗯，昨天睡得早，前几天有点累，你也好早啊！”
    “你在石山？”
    “嗯，要住几天，小川的事，要尽早解决掉。你在家里？”
    “我住爷爷家呢。”
    “老人家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你呢？”
    “还没见到人，这几天还要跑跑。我昨天回来晚，今天爷爷肯定要问起你。”
    章书秋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把那层纸揭开：“我昨天没等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宁烨看见电话那头，章书秋眨着大眼睛示弱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狂喜，她终于能关注到他的情绪了，嘴角洋溢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却还忍不住卖惨：“你就不能把心思多放一点点在我身上？你说，要是家里人知道，你来了京城，面都不露一下，你叫我怎么交代？”
    章书秋虽然看出他眼底的笑意，却还是配合着陪小意：“我最近，状态不太好，你不要生气了，以后不会了。”
    “算了，等我回去再收拾你，有没有想我？”
    “嗯”
    “嗯是什么意思？”
    ……
    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江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也进入了最冷的时候。
    于川从山上回了江城，亲手打理了章书秋准备好的房子，住了进去。于庆也在小区里相中了一套大三房，准备买下来。
    这天，陆唯诚在一个私密性很强的会所定了个包间，请了两个老同学吃饭。
    穿了身便服来赴约的江城公安局长夏文杰神秘一笑：“老陆，听说好事将近？”
    坐在旁边的上市企业集团副总任林愣了愣，随即哈哈笑道：“老陆，我说你这平时滴酒不沾的人，怎么突然想起请我们喝酒了，你这两年可是不得了啊，换了娇妻不说，这位子也越坐越高了。”
    陆唯诚打着哈哈举了举杯：“你们这些人，消息难道比我还能灵通些？”
    “老陆，都是老同学，你跟我们打什么哈哈，我可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夏文杰饮尽杯中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放。
    陆唯诚摇头失笑：“行行行，要真有那一天，我家还有两瓶好酒，一定请你们这两个酒鬼喝了。”
    任林讶然道：“那你今天这是？”
    “我这心里烦，就不能请你们俩喝顿酒诉诉苦？”陆唯诚做出一副愁容。
    夏文杰奇道：“不应该啊，你这会儿不是正春风得意吗？是新嫂子和你闹别扭？”
    任林对陆唯诚这婚姻状况最清楚，摇头道：“不可能吧，你这绕来绕去把人家娶回了家，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陆唯诚叹了口气：“我们家那口子，最近茶饭不思，天天以泪洗面，你说我这日子能好过吗？”
    夏文杰吃了口菜，直接道：“老陆，你也别卖关子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最见不得你这种，咱们都多少年了，还不知道你，说吧。”
    陆唯诚一脸诚恳道：“我这不诚心摆酒求援吗？”
    任林不耐烦道：“你就痛快点好吧。”
    陆唯诚冲任林道：“你们公司有个叫陈俊的，技术部副总，你知道这个人吧？”
    任林点点头：“你这话说的，我们科技公司，技术部副总我还能不知道？”
    “那你说说，这人，你们是不是非用不可？”陆唯诚直接问道。
    任林略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们不缺技术人才储备，他也不算最拔尖的，不过是年资高，加上工作还算勤恳吧。怎么了，他得罪你了？”
    陆唯诚摇摇头：“他和我是连襟。”
    任林一听，心里一松道：“嗐，我以为是什么事，小姨子求关照是吧？”
    陆唯诚面露苦涩，往后一坐，摇摇头道：“关照倒是要关照，就看你怎么个关照法。”
    夏文杰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老陆，你这就是话里有话，你就不能说个囫囵话？我就不耐烦听你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咱们这样背靠背的关系，你有啥不好说的。”
    任林也听出点味道：“你就说，你要我怎么关照，反正我就这么大能力。”
    陆唯诚也懒得再绕圈子，直接问道：“你们公司，是不是在国外有很多项目？”
    任林愣了愣道：“你这妹夫是不是搞了什么事啊？这调出去容易，调回来可就难了。”
    陆唯诚大略把事情说了说，见得那俩人直愣神，又举了举杯道：“我们家那个，老人全不在了，如今就剩这一个妹妹，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麻烦你们。”
第九十五章 关门捆粽子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夏文杰把桌子一拍：“过分了，这明摆着简直是把你这小姨子往死路上逼啊，你那小姨子我大概也知道一点，那么个人怎么找了个这样的混账？”
    任林也跟着点头：“怎么到现在才发作出来？我还没看出来啊，这陈俊，平时在公司不吭不哈的，还有这些歹毒心思？你把材料给我，我直接给他送进去得了。”
    陆唯诚摇摇头：“这样对你们也不好，我们查这些，只为了让他乖乖同意放弃俩孩子的抚养权。这事儿吧，我想来想去，只有请你给他挪个窝，最好把那个女的，好像现在被他安排到你们底下二级公司上班了，一起挪出去，眼不见为净，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任林想了想，点头道：“也是，这法子不错，我知道了，回头我就去安排。”
    陆唯诚举了举酒杯：“多谢，我们家那口子还想出口气，我拦都拦不住，到时候直接把由头送到你手里。”
    任林也把酒一干：“行，这多大点事，我等你电话就是。”
    夏文杰也跟着举了杯：“说吧，你小姨子住哪个小区，我先打好招呼，但是话先说好，别闹大了就行。”
    陆唯诚点点头：“放心，家事而已，肯定不会让你难做。关键是后头，那家那对父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手头上这些材料，虽然说可以让陈俊安生点，但保不住那两个老的什么时候犯糊涂，回头给送回他们县里之后，你得帮我想点办法，让他们安安生生在县里呆着。”
    夏文杰笑道：“行，这事交给我了，反正都七八十岁的人了，你们把心放肚子里就是。”
    几个人又喝了几杯酒，任林笑眯眯对陆唯诚道：“嫂子倒好脾气，还能任由那两个凑做一堆。”
    陆唯诚举了举杯，苦笑道：“喝酒，喝酒，咱们喝酒说的事，女人不知道也罢……”
    三个人相视而笑，都举起了杯……
    又过了几天，几个人在老严家的饭馆里吃饭，张红听说于庆找好了三姑六婆，觉得十分痛快，对于庆也看顺眼了，非要把于家三姑六婆凑成七大姑八大姨，直弄得于川哭笑不得。
    这一天，赶上中午，陈俊又把那女的带回了家。于川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开了门，只露了个面，就出了门，于庆领着七大姑八大姨们把两个人堵在屋里，结结实实揍了一顿，打得两人只顾着嚎。然后把俩人光着就绑在被子里，打了电话通知了陈俊的父母。
    等到陈俊的父母进了门，七大姑八大姨里的男人早就走得一个不剩。
    陈俊的父母虽然和于庆见面不多，认人倒还认得清，进门就喝道：“你怎么在我们家？”
    于庆冷笑道：“你莫不是搞错了，这是我妹妹家，你们来得，我怎么就来不得。不过我好不容易来一回，倒遇见点稀罕事，请你们一起见识一下。”
    说着就领着两个满脸狐疑的老东西进了卧室，那俩人被捆成一团，那女的头发绑到后头，一张脸清清楚楚摆在那里。
    于庆当着两个老东西的面，从房间里各个角落把摄像头搜了出来，又扬了扬手机，“都在这里，你们教的好儿子，搞破鞋都带到家里来了，是欺负我们于家没人吗？这样下流的事都做得出来，我今天，就要讨个说法。”
    陈俊妈妈想去给陈俊松开，被两个健壮的七大姑推了开，就开始躺在地上撒泼，陈俊爸爸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要报警。”
    于庆摆摆手：“不敢劳动你，报警电话，急救电话，我都打了，一会儿就来。”
    民警当先进了屋，七大姑马上识趣退走了，民警刚把陈俊嘴里的臭袜子抽了出来，陈俊就忍着痛道：“警察同志，谢谢你们，我这是家事，家事，不敢劳动你们。”
    民警逛了一圈，看了看：“虽说是家事，要是受了伤，那也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你确定不要验验伤？”
    陈俊爸爸道：“验，一定要验，这是……”
    陈俊连忙阻止道：“爸，你闭嘴。警察同志，我没事，我们都没事，好得很，不用验。”
    那打头的民警道：“既然这样，那也行，我们总是出警了，你给签个字吧，顺便对着我们这记录仪，把你刚说的话完整表达一遍。”
    陈俊忍着痛，总算把这两位警官打发走了，救护队员就上了门。
    陈俊父母也跟着上了救护车，等把这对狗男女都送进了救护车拖走了，于庆才打了电话，叫了于川回来，加上张红和严小雅帮忙，七手八脚收拾了于川和两个孩子的东西，一车拖走了，还顺便换了个门锁。
    于川出了门，头也不回。刚上了车，于庆就问：“你没事吧？”
    于川笑着摇摇头：“姐，我没事，你们去帮我把家里归置归置，我去接孩子放学。”
    话刚说完，于川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陈俊的妈妈打来的：“于川，你死哪儿去了？你男人被你姐姐打成这个样子，你快点给我死过来交住院费。”
    于川呵呵冷笑了一声，一句话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直接关机，换了电话卡。
    陈俊的父母在医院急诊里绕圈圈，一半是因为担心人，另一半是因为担心钱。陈俊这伤，说重不重，反正没有骨折没有出血，可就是一动就痛，医生治都没办法治，只能大把开单子做检查，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陈俊父母给儿子交钱虽然骂骂咧咧，但到底舍不得也要舍得，可给那女人交钱，那是一分也肉痛，于川挂了他们电话，他们直喊着要去找于川。陈俊痛得嗷叫喊住父母：“你们这会儿不要去找她生事，她要是拿着那个，那个监控录像，到我单位上闹，我这工作，都悬了。”
    陈俊父母想想，直怄得要吐血，老头子眉毛一瞪：“你这臭小子，你说你怎么想的，惹出这种事来，那于川再怎么说，也给咱家，生了俩娃。”
    老太婆嘟囔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老头子把眼一瞪：“你这死老太婆，现在说的是钱的事，你瞎扯什么淡。”
    老太婆又被撩到痛处，心痛地拍着大腿道：“陈俊，你的卡在哪里？妈没钱了，没钱了。”
第九十六章 暖新居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于川接了大宝和小宝，两个孩子很久没见到妈妈，都高兴得不行，搂着于川的脖子，亲都亲不够。
    于庆带着张红和严小雅，把从于川家搬过来的一些东西，很快归置好了。
    章书秋和屈莹莹在于川的新家里，张罗了一桌子好吃的。
    这段时间，大家虽说表面上风轻云淡，都是按照之前分好的工，各自干着自己该干的活儿，但心底里，对于于川离婚这件事，都是处在一种焦虑状态。
    今天这场事，算是有了一个阶段性的胜利，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成功从陈家人的视线里转移了出来。
    这个时候，两个孩子也快放寒假了，明天，于川就会带着他们去海边度假，等晏晴和于庆办好后面的事，再回来。
    大家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了这顿暖居饭。
    闹哄哄的大半天过去，陈俊的各种检查都出来了，除了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一样。
    陈俊这事，从急诊转到骨科，医生还特别识趣，把和他一床被子捆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跟他安排到一起，住了一个双人间。当然了，在骨科这种惜床如金的科室，有这种待遇，可不容易。
    看到儿子打了止疼针，消停了许多，陈俊父母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就开始觉得疲乏，靠在椅子上不一会儿就开始栽瞌睡，老太婆甚至开始打起鼾来。
    隔壁床上刘双双睁着小鹿一般无辜的双眼，频频看向陈俊，直看得他心里发软，想把那人搂在怀里安慰一番：今天可把她吓坏了。
    当老太婆一阵巨大的鼾声响过之后，陈俊终于忍不住了：“妈，爸，你们醒醒。”
    老太婆一下惊醒过来，拿手抹了下挂在嘴角的涎水：“儿子，你又疼了？我给叫医生哈，你等等，哎，这遭孽的，最毒妇人心啊……”
    老太婆这句车轱辘话已经念了一下午，陈俊早就听烦了：“妈，你们回去睡吧，你俩在这里打鼾，吵得我睡不着。”
    老头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怎么行，我不睡就是了，你等会儿晚上再痛怎么办？”
    陈俊不耐烦道：“你们在这打瞌睡，又没有被子，回头还感冒了，我没事，有事我按铃就行。”
    老太太实在熬不住，加上心里头有事，还是拉着老头子决定回去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陈俊看着刘双双：“宝贝，你还好吧？”
    刘双双其实没挨什么拳脚，就是被吓着了：“我就是挨了两巴掌，不打紧，哥，我怕……”说着就瘪了瘪嘴，开始流眼泪了。
    陈俊看着刘双双梨花带雨的模样，轻声道：“宝贝，你能不能动，你到我这里来，让我抱抱。”
    刘双双贴着陈俊，陈俊龇牙咧嘴痛了一阵子，两人终于找了个合适的姿势。
    “哥，你都说好了离婚娶我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刘双双声音比猫还轻，热乎乎的气息喷得陈俊耳朵直发热。
    “你放心，哥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话没算数？不过现在这情况，你得等等，闹不好，咱俩工作都得丢。”陈俊轻声安慰道。
    “哥，你不会是骗我吧，我怕，我什么都给你了，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哥，我真怕……”刘双双说着又像从前那样，拿她温热细腻的小手，轻柔地搭在陈俊身上，开始摩挲。
    陈俊倒吸了一口冷气，才略动了动，就疼得不行：“双双，我疼，你别动了。”
    于川看着玩累了的小宝沉沉睡着了，红润的面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孩子才有的柔光，俯身亲了亲他可爱的红脸蛋，才调小了灯光，去了大宝房间里。
    大宝刚刚躺上床，看见于川进来就问道：“妈，小宝睡着了？”
    于川点点头，调小了灯光，笑着依偎到女儿身边：“喜欢咱们的新家吗？”
    大宝往于川身边蹭了蹭：“喜欢，被子上有浓浓的太阳味，房间是我喜欢的浅紫色。妈，以后咱们都住在这里吗？”
    于川抚了抚女儿黑亮的头发：“对啊，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大宝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妈，爸爸是不是不会和我们一起住了？”
    于川略想了想，才答道：“妈妈和爸爸要分开了，以后妈妈带着你和小宝一起生活。”
    “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爸爸和爷爷奶奶了？”大宝继续问道。
    “如果见不到，你会想他们吗？”
    “可能会想吧。但是，妈，我知道的，你不想见到他们，他们天天在背地里说你的坏话，就是老问我知不知道你有多少钱，你到哪里去了，问得我也好烦……”很明显，已经懂点事的大宝，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实心里还是很复杂的。
    于川想着女儿小小年纪，就要被大人之间的事困扰，可有些事，现在这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无法解释清楚，只能自私替他们做了决定，再让他们慢慢适应，把未来交给时间，等待他们长大，只微微叹了口气：“大宝，不管爸爸和爷爷奶奶与妈妈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他们肯定还是很爱你和弟弟的。好了，今天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出去玩。”
    大宝乖顺地点点头：“好的，妈，你去陪陪弟弟吧，他还小，突然换个地方，晚上醒了可能会害怕。”
    于川被女儿说得心头一热，俯身抱了抱女儿：“你怕不怕？”
    大宝闭上眼睛摇摇头：“我不怕，我长大了，以后我会帮妈妈一起保护弟弟。”
    这一晚上，陈俊是没有睡好的，哪怕刘双双像只小猫一样依偎着自己，散发出温热的暖意，还是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毛躁。
    从前那个人，他想娶的那个人，提出要和他分手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彻夜难眠。
    他们是从一个县里出来的，从高中到大学的同学。他不甘心，他纠缠不休。她的母亲看他，眼底满满的轻蔑：“你们家，都是些什么货色，你心里没数吗？”
    他质问她，她语气冰冷：“你说你爱我，可你是怎么爱的我？最后送你一句话，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
第九十七章 找个律师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他就那样咬着牙找了于川，心里冷笑着娶了于川。
    他其实，心里挺瞧不起于川的，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就是个傻子。
    再后来，他突然发现，于川看他的眼神，也像曾经的那个她看他一样，逐渐冰凉。
    直到他遇见刘双双，他有点激动，她长得太像那个她了。她在他身下予取予求的时候，她轻声叫他哥哥的时候，他简直就要忘了自己是谁。
    那之后，他想过无数次要离婚，但是想想孩子，想想于川越做越大的事业，他又有点舍不得。他就那样抻着她，等着她提出离婚，他就好谈条件。
    没想到，却等到了这样一天。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赶紧去把自己银行卡上那些钱转走，却是动都动不得。他知道自己掉进了坑里，却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坑。
    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对，是今天会怎样，因为天，已经亮了。
    陈俊父母回到家里睡了一觉，醒过来，才四点来钟，两个人躺在床上开始谋划。
    “老头子，你说于川突然搞这一下，是什么个意思？”
    “我哪知道什么意思，就不是想拿点把柄。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有了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想头不成。”
    “我觉得，她怕就是想离婚。”
    “就凭她，离就离呗，要离也行，她净身出户就是的。”
    “人家现在有证据了，就可以多分财产，要孩子啊。”
    “她要财产，陈俊不可以去跟她分公司股份啊？那叫夫妻共同财产，你知道个屁。她舍不得的，那公司，现在就是她的命根子。”
    “那她要是拿昨天那事要挟呢？”
    “这都什么年代了，睡个把女人就要离婚？人都被她们打得进了医院，还想怎么样？你让她要挟，让她去闹，她肯定不敢，不管怎么说，还有俩孩子。”
    “哎，我也不懂，我反正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妙。她现在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先不管那些，她翻不了天。起床，你等下去医院送饭，我去他们家里看看再说。”
    老太婆连忙点头：“你去顺便看看，有钱的话一定要拿点，我昨天都刷了一两万出去了。没钱的话，你试着开开那保险柜，拿点首饰换点钱也行。诶，你说那女的的医药费，凭什么也要我们出，我今天得去找她说道说道……”
    陈俊早饭还没吃完，老头子就一脸黑色进了病房：“家里门锁被换掉了。”
    陈俊愣了愣，老太婆把粥碗往床边桌上一放：“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自己的家，她想换锁就换锁，你不会叫急开锁啊。”
    “你当我没想过？我就多在那门锁上摸了两下，报警器就不停响，跟着保安就来了，说是有人报警，说我意图入室盗窃，直接把我撵了出来。还警告我不要再去，再去就有民警请我去派出所。”
    老头子气得面色通红，手捏成拳头，继续道：“这是什么世道，我回自己家反倒成了入室盗窃。”
    陈俊刚想动一动，手和脚又痛得一阵冷汗直出，等那阵痛楚过去，他才咬着牙道：“哼，我们就等着，看她到底要干嘛。我倒要看看，家里两个孩子，离了我们，她还能一个人带得住。”
    哪知道这一等，却足足等了一个礼拜，于川没等来，却等来了另外一个人。
    “陈俊先生你好，我是于川的代理律师晏晴，于川女士全权委托我，就她和你的离婚事宜进行协商。”
    陈俊愣了愣，想动一下，直痛得怒火上了头，对着晏晴吼道：“她于川要离婚，叫她自己来见我，我不需要你这个什么狗屁律师。”
    晏晴一脸讥诮：“陈先生，你不要搞错了，我是于川委托的律师，不是你的律师，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谈，也可以委托律师和我谈。于川女士明确表示，鉴于你带给她和你们的婚姻带来的巨大伤害，她不愿意再见到你。”
    陈俊的面部已经有些扭曲：“她说不见就不见？想离婚？总得要我签字吧？”
    晏晴无所谓道：“陈先生，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或者说也可以请一位律师咨询一下。关于孩子以及财产分配上，你可以提出一个方案，于川女士希望尽快得到答复。下周这个时候，我会再来，如果你还没有考虑好，我们会提出诉讼。当然，我们手头的证据，也会直接呈堂。”
    老头子这下回过神来，吼道：“你叫于川来，你让她来看看，她把她男人打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医药费，一分也不能少，叫她来。”
    晏晴耸耸眉：“关于这部分，听说你们之前已经报过警，警方也已经介入处理过，于女士并没有委托我做什么。当然，我会把你们的话转达给她，好了，下周见。”
    于川依旧没有露面，到第三天，陈俊让母亲打于川电话，发现已经关机。
    陈俊越想越不对劲，又让父母去了孩子学校，才发现学校已经放假了。
    这下子，一家子有点慌了，陈俊痛得轻了些，又让父母去自己家里看看。哪知道，老两口根本进不了小区门，老头子跺着脚道：“行，我们就在这外面等着，我还就不相信她于川不要出门。”
    冷风像刀子样，两个人蹲了两天，老头子就开始感冒高烧了。
    陈俊的姐姐因为客户投诉，也被美容院辞退了。
    陈俊又让母亲和姐姐去找于川的公司，可两个人在那高楼林立的几栋办公楼外头转了两天，愣是没有摸清楚方向。
    陈俊一股怒火发向他那老实得像鹌鹑一样的姐姐：“陈萍，你说你活着干吗？就是为了吃干饭吗？”
    老太婆不高兴了：“她知道个什么，你不也不记得她到底在多少楼上班吗？”
    陈俊看着坐在一旁垂着头一语不发的陈萍，心里一腔怒火，憋得自己快出了内伤。想了半天，还是对老太太道：“妈，要不你出去转转，找个律师来。”
    老太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哪晓得哪个律师好啊，你还是自己找吧，你网上找找也可以啊。”
第九十八章 冷汗直冒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还没有等到陈俊找到律师，于庆和陆唯诚一起来了。
    看着眼前的始作俑者，陈俊那股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你来干什么？”
    于庆看着陈俊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一点也不掩饰地笑出了声：“听说你在找我妹妹，我来看看你有什么事。”
    陈俊鄙夷道：“你妹妹，你也好意思说你妹妹。”
    于庆耸了耸眉毛：“我好不好意思的不要紧，反正她都是我妹妹。你不就是欺负我们于家没人，欺负我妹妹老实吗？”
    于庆冷笑了一声，拿着手上的档案袋，丢到陈俊的病床上：“你自己仔细看看，这些都是复印件，我提醒一下你，有两个人正在里头呆着，你想跟他们作伴的话，很容易。”
    陈俊还没回过神，于庆已经和陆唯诚相继走了出去，陈俊妈妈从走廊那边打了开水进来，正好碰上他们出门，眼见几个医生过来，十分恭敬地和陆唯诚夫妇二人打招呼……
    老太婆神神叨叨进了病房：“你说你这老不得好，是不是被他们坑了？”
    陈俊正忍着痛，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张纸，细细看着，越看越心惊，越看脸越白，心里直如鼓锤，背上直冒凉汗……
    老太婆看见儿子不对劲，伸手从床上拿了几张纸看起来，陈俊半晌才反应过来，忍着剧痛要从老太婆手里夺下那几张纸，大声吼道：“谁让你动我东西的，你给我放下。”
    老太婆被儿子突然的吼声吓得跳了跳，反射性把那几张纸放到了床上，可到底也看到了一些，直拍着胸口：“你吼什么，你，你这不会是真的吧？”
    老太婆看儿子垂着头一言不发，只顾龇牙吸气忍痛，干脆一把把那袋子和那堆纸抢到手里，迅速蹿到卫生间里，关上门，也不管陈俊怎么喊，只自顾自看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什么什么人交代，何年何月在何地因为什么项目给陈俊送了多少钱……
    还有那清晰的银行流水，存款记录，老太婆数了很久，数了好多遍，才数出来，居然是个七位数。
    老太婆心里直发凉，儿子从来都是在她面前哭穷，从前他们两口子带着女儿被逼得躲到江城，求儿子买房子，不行租房子也可以。
    陈俊一言不发，就是没钱，最后于川熬不下去了，才出了首付款，买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她和老头子当时还得意洋洋，越发努力压榨于川。
    就连这回住院，陈俊也是咬死了自己没钱，说是以后找于川要了钱，再还给她。
    还有隔壁床上那女人，每天从来不会少吃一口饭，也不多说一句话，只要她跟她提医药费，她就会装可怜掉眼泪，陈俊就会不赖烦地喊：“你逼她干什么，都是于川的事，都说了，等于川来了，我就要来钱给你。”
    一边是受贿的铁证，一边是高达二百万的存款，老太婆是吓也被吓到了，惊也被惊到了，颤抖着把那些东西拿着，一阵风出了病房，回去找老头子商量对策。陈俊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老太婆心惊胆颤上了公交车，才从兜里摸摸索索，掏了速效救心丸出来，含了两粒，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
    刘双双看见这突然而来的巨变，吓得有些不轻。看着喊不住母亲，干脆倒在床上发呆的陈俊，用猫抓一样的声音问道：“哥，你还好吧？你不要吓我，要不要叫医生？”
    陈俊不说话。
    “哥，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这样，我害怕！”
    陈俊跟石化了一般。
    “哥，……”
    “闭嘴，你别喊了，让我消停一下。”
    刘双双被吼得颤了颤，不再吭声，又用猫一样的声音开始哭，她本以为陈俊会像从前那样哄着她，哪知道，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天还没黑，老头子和老太婆一起冲了进来，老头子明显还发着烧，带着一阵一阵剧烈的咳嗽，一进门就指着陈俊道：“你这个兔崽子……”
    老太婆扯了扯老头子，对着旁边那个安静得像猫一样的女人道：“那个，双双，你能出去走动一下吗？我们说几句话。”
    刘双双偎在被子里，声音若有似无：“阿姨，我没有衣服。”
    老头子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咳得更加猛烈起来。
    老太婆想起来，她身上那套秋衣秋裤，还是从女儿那里拿来给她穿上的，她原来的衣服，打架那天，被七大姑八大姨直接当垃圾全带下了楼，找都找不到，慌乱之中，她是裹着被子进的医院。
    老太婆脱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丢给刘双双道：“你穿着这个，在外面走动一下，我没喊你，你就不要回来。”
    刘双双裹着老太太的羽绒服出了门，本想在门边偷听一下，哪知道老太太干脆站在门边上，时不时开门看一眼。
    老头子扬着手里的文件袋，激愤异常地指着儿子：“你这个兔崽子，你说，
    你说说，这些都是真的？”
    陈俊还是一动不动，也不答话。
    老头子继续道：“你这个兔崽子，你说说，你怎么能瞒着我们，做下这样的事……”
    陈俊歪过脑袋，看着一直破口大骂的老头子，眼里散发出阴冷的光：“你喊什么？你要我说什么？不是你们说，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吗？”
    “你，你……”
    “我什么我，你们不是气我有这些钱，而是气我有这么多钱不交到你们手上吧？”
    “你，你这个不孝子。”
    陈俊冷笑道：“我是不孝子，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要从我身上刮了钱偷摸存起来，是不是我把这些钱都给你们，我就孝顺了？好，等我好了，我把这些钱都给你们，就怕你们不敢花。”
    老头子脸皮紫涨：“都说养儿防老，好，好，我养了个这样跟白眼狼一样的儿子，好好好……”
    陈俊不屑道：“得了吧，你们有这功夫骂我，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老太婆终于开口道：“你们别吵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东西，怎么都跑到于家人手里去了？你不是说，那于川就是个爹不亲娘不爱，连亲生姐姐都断了来往的，随便我们揉搓的吗？这怎么突然来这一下？”
第九十九章 一嘴毛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陈俊继续冷笑：“你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些，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我叫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吧？你们不是一直就是把她当个赚钱和养娃的机器吗？”
    老头子气得一瞪眼：“你这个兔崽子，你不搞破鞋都搞到家里去了，她会这样狗急跳墙？”
    老太婆连忙点头道：“我看这个什么双双，才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别看她不吭不哈的，心里精明着呢，可比于川难对付多了。你说说你说说，于川好歹也给咱们家生了一儿一女，又能赚钱，工作又体面，你就不能把人家好好哄着？”
    陈俊呵呵笑道：“真是什么话都被你们说干净了，你们不是说是个女人都能生娃，要不是她能挣钱好拿捏，才不稀罕她，让我不要给她涨脾气吗？”
    老头子激动的情绪慢慢化作一腔愁绪，长叹一声：“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啊？”
    陈俊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双眼直勾勾盯着屋顶：“现在我就是那案板上的肉，只能随便她剁。我就不相信她还真敢把我送进去，将来看她怎么跟孩子交代。无非就是离婚，想多要点财产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离了她，咱们家照样过。”
    老太婆也跟着叹气：“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大宝是个女儿，也还罢了，小宝可不能给她，那可是我们陈家的血脉。”
    陈俊前后也想了两三个小时，加上这些天，天天躺在床上没事，也揣摩了许久，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腔调：“她要是一定要要呢？虽说她一个人不见得带得了两个孩子，但是这事可说不好。实在不行，只有都给她，不管怎么样，那还是得管我叫爹。再说了，她前脚跟我离婚，我后脚就能找别的女人再生个儿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双双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已经浑身冰凉。
    陈俊把她暖在了自己怀里，忍着痛问道：“双双，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刘双双冰凉的身子突然碰到陈俊被子里的温暖，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噤，愣了愣才问道：“哥，你什么意思？我又不图你什么，你怎么这么问？”
    “我的意思是，我很快就能离婚，然后娶你，你愿意不？”
    刘双双又往陈俊边上偎了偎，弱弱答道：“哥，我有点害怕，怕你爸妈，他们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会的，你只要安心嫁给我，他们就会喜欢你的。”
    “哥，我们，我是说我们要是结婚，能不能就我们俩在一起生活，我怕，我真的怕。我没本事，又不会伺候老人，又不会带孩子。”
    陈俊没吭声，刘双双也不再说话，就那样挨着他，一幅大气也不敢出的模样……
    隔天，晏晴又来了，这次直接带了一纸离婚协议书。
    陈俊不再叫嚣，从头到尾看完，只是冷静对晏晴道：“行，我签。”
    晏晴看着陈俊签字按好手印，面上不带一丝表情：“请做好准备，一周内，我会通知你，去把离婚证拿了，顺便做好房产过户登记。另外，于庆女士托我带句话给你，请尽快安排你父母搬家。”说完一句多话也没有，转身就走了。
    陈俊脸上气得青筋暴露，面目狰狞，却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又过了两天，陈俊可以下地走动了，虽然还是会痛，但起码在慢慢变好。任林和集团人事部工作人员进来时，陈俊正慢慢在床边活动。
    任林进门就朗声道：“小陈啊，恢复的不错嘛！我们还以为你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还要休息一阵子呢。”
    刘双双连忙把头埋进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陈俊一看，是集团领导带着人事经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不是好事，连忙站直了身子道：“任总、齐经理，我没事，没事，已经快好了，很快就能出院去上班了。”
    齐经理笑道：“陈总，你这一住院，可把你们部门闹得人仰马翻，可见你的工作还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逞强，一定要把身体养好。”
    陈俊连忙咬着牙关还要故作轻松，快走了几步，还挥着手：“我没事，我真没事，医生说，我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任林哈哈一笑：“小陈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这一病，我们才发现，平时还真是辛苦你了。所以呢，我们也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加一加担子，你看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我们好做安排。”
    陈俊心里一阵突突，忙笑着道：“我后天，不，明天，明天就能去上班。”
    任林笑着对齐经理道：“小齐，既然如此，你就把调任书拿给小陈吧。”
    齐经理从包里拿了张盖着集团人事大印的文件递给陈俊：“恭喜陈总，你这一去海外，工资可是直接翻倍啊。”
    任林接着道：“这个项目，可是我们集团目前在非洲的重点项目，技术上，急需你这种高端人才。这样，你也不着急，听说你家里闹了点家务，你先处理好，给你十天时间，你看怎么样？”
    陈俊听了这话，心里跳得更加厉害。非洲那地方，哪里是那么好去的。可任林这明显就是话里有话，自己要是不去，只怕公司是呆不下去了。
    跳槽的事，陈俊可真没想过，他这种性格，平常极少应酬别人，门路也窄得很。再加上任林刚表示出的意思，他只怕已经知道了什么，在这个行业里，他随便说上一嘴，只怕自己就很难有别的容身之地。
    齐经理又掏了张纸出来递给陈俊道：“陈总，集团真是对你寄予厚望啊，你看你这个职位，好多人来找，我们都没答应，这上面有和你一起去工作的同事，你联络联络，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先熟悉一下，以后好有个照应。我们呢，也希望你尽快好起来，毕竟这样高薪的职位，盯着的人还挺多的，时间久了，就怕又有什么变化。”
    陈俊稳了稳心神，虽然笑得还没有哭好看，也只能强撑着道：“那我现在这工作？”
第一百章 最后的注视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齐经理笑了笑：“你这职位可缺不得人，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没有办法，只好临时让柳伟顶了上去，勉强撑住了局面。”
    任林拍了拍陈俊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了，小陈，看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就先走了。”
    齐经理也跟着告辞：“陈总，有事就直接和我联系，抓紧时间办签证，你们的机票，我们买好后会通知你们的……”
    陈俊送了两人走出房间，一屁股坐到床上，仔细看了看那份名单，看见刘双双的名字赫然也在上面，太阳穴突突地疼，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惨笑。
    都这个时候了，陈俊再想不明白，那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到了打离婚证那天，于川仿佛不是来离婚的，从头到尾，都和于庆、晏晴说说笑笑，一派轻松，连看都没有看陈俊一眼。
    陈俊觉得，如果不是工作人员问了那几句例行公事的话，如果不是他伸手签了个名，而于川的名字恰好签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好像他们从来就不认识一般。
    办完房产过户手续，晏晴对陈俊公事公办道：“听说你马上要出国了，希望三天之内，你能把房子腾出来，省得大家再折腾。”
    陈俊看了看背对着他，正和于庆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于川，冬日的夕阳拉长了她的身影，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其实认真说起来，她到底对他不薄，他突然对晏晴道：“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晏晴讶然看了陈俊一眼，他看着于川的目光十分复杂，又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不管怎么样，我也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长大。”
    晏晴心里过了一过，到底觉得这俩人不管怎样，也是十多年的夫妻，轻轻叹了口气：“我去问问她，你稍等下。”
    陈俊看着晏晴走过去，对于川说了两句话，于庆拉着于川直不肯放，于川反倒拍了拍于庆的手，坦然转身走了过来。
    阳光照在于川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风把她的发梢吹得有些乱，她好像瘦了很多……
    好像有很久了，或者说是从开始到现在，陈俊第一次这么认真注视着于川，虽然就是那么几十米的距离，他却是第一次把她看得这么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陈俊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他在冷风里迅速眨着眼，把那一丝泪意逼了回去，看着她站在离自己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也不说话，也不看他。
    陈俊飞快找了个话题，好多年了，他们之间的话题都在这上面：“孩子们都好吗？”
    于川点了点头。
    陈俊想了想，好像他们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说过话了。他也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题，干脆直接道：“你，为什么？”
    于川看了讶然陈俊一眼：“你是问我为什么放过你？”
    陈俊显然没想到于川会这么问，她也懒得跟他多磨叽，直接道：“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从今往后，你和你们家人不要再来骚扰我们的生活。你喜欢钱，喜欢别的女人，你就带着你喜欢的女人和钱，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了。”
    于川说完这些，转身就要走，陈俊突然冲口而出：“十几年夫妻，你难道一点都不留恋？”
    于川转头看了陈俊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就那样走了。陈俊却从那一眼里，看出了嘲讽、讥笑、蔑视、厌恶，还有许多许多，却只能站在原地，注视着她一步一步走远，从此走出他的生命，直到她们打开车门，车子消失不见。
    而她，也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陈俊心里空荡荡的，却还是回家把事情都跟父母讲了一遍，通知他们准备搬家。
    老太婆听完就开始撒泼：“我不搬，我不回老家，我的小宝，我要我的小宝，天杀的，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老头子却只是石化了一般，坐在沙发上，看着老太婆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哭天抢地。
    “你们如果不想以后到牢里见我，就不要再生事了。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老家，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陈俊的声音里透着厌恶和决绝。
    陈俊临走的前两天，雇了辆车，把家里的东西一车搬上去，捎上父母和姐姐，一车送回了老家……
    这一天，阳光极好，王家大宅里，听说要来客人，反正也快要过年了，大舅干脆把新买的红灯笼都换了上去，连对联都贴上了。
    章书秋、王二夯、王书群，通通都跟着大舅听使唤，三个人嘻嘻哈哈，热闹得很。
    来得最早的，居然是周婷。
    章书秋正在大门口，就着个大圆桌，系着围裙帮着糊浆糊，看见周婷的车开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围裙也摘了，嘻嘻哈哈跑过去。
    王书群跟看猴子一样，看着平时安静沉稳的章书秋，走一步蹦三下的，王二夯见他这表情，笑道：“看啥？”
    “她竟然是这样的章书秋？”
    王二夯哈哈笑道：“对，她就是心里住了只猴子的章书秋。”
    周婷刚下车，章书秋就走过去一个熊抱：“快叫姐抱抱，想死你了，上回你露个面就跑了，这回可以多住几天吧？”
    周婷大笑道：“我男人都没带来，这会儿年关正忙，就是想在你这儿躲两天懒，让他们张罗去。”
    “真姐们，够意思！”章书秋抱着周婷的脸，啵啵两下，还点头赞道：“真香。”
    “你讨厌不讨厌，我脸上粉都被你亲掉了。”周婷略带嫌弃地嗔道。
    章书秋见她一幅嫌弃的表情，越发玩心大起，准备再转身亲一下，两个人一个躲一个闹，嘻嘻哈哈，开心得很……
    王书群简直觉得辣眼睛，王二夯拱了拱看得瞠目结舌的弟弟，快快快，拿手机给那位放放现场直播。
    王书群一时脑回路还没回过来，眼睛看着在玩闹的那两个，脑子里想着拿手机，手却伸进了黏糊糊的浆糊盆里，脑子上却挨了一巴掌：“叫你拿手机，你抓浆糊干嘛？”
    王书群回过神，看了看手上的浆糊，无比恶心地甩了甩：“哥，你自己为什么不拿手机？”
第一百零一章 不做女汉子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和周婷闹了一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算罢休了。
    章书秋把周婷拉到圆桌旁，笑嘻嘻介绍了一下：“这是周婷，这是我堂哥王二夯，堂弟王书群。”
    那两个一脸笑容跟周婷问好。
    周婷拉了拉章书秋：“你堂哥怎么长得那么像那个歌手，就是那个王书彦。”
    王二夯瞪了章书秋一眼，王书群笑着答道：“恭喜你，见到本尊。”
    周婷两眼开始冒光，拍了章书秋一巴掌：“你个死女人，这么大事不报告的？哇，签名就算了，要不合个影？”
    章书秋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你用得着这么激动吗？他是就是呗，你打我干嘛，好痛。”
    王二夯看着章书秋挨了一巴掌，顿时心情极爽，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婷是吧，打得好打得好，来，我们合影，合影……”
    周婷面带红霞，围着王二夯摆了各种姿势合影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脑门道：“快快快，光记得跟你这个死妮子闹了，我的海鲜，后备箱里，等会儿都死掉了。”
    章书秋再次见识了周婷的手笔，她打开后备箱，塞得满满的，她一边往下搬一边道：“这是一箱鲍鱼、这是两只帝王蟹、这是八个澳龙、这是一箱虾……”
    章书秋看得直咋舌：“你这是把你家仓库搬空了吧？”
    周婷继续点着货：“你别吵，这里还有一箱海参，我是想着这山上肯定不缺肉类，你这儿人又多，带点这个来，大家尝尝鲜，我这可都是提前订好的，今天早晨空运到港的，还没进仓库，直接就上了我的车。我还带了点海盐，要是吃不了，就调点海水养起来，不会那么快就死。”
    章书秋直看得头皮发麻：“大姐，关键你这怎么做啊？”
    周婷终于搬完了，最后从后座拿下自己的行李：“海鲜嘛，最好做了，实在不行就是蒸，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保证不让你生吃。”
    小宝窝在大宝怀里，刚补了一觉起来，小脸红扑扑地问道：“姐，小秋阿姨家好像没这么远啊？”
    严小雅看着萌萌的小宝，笑嘻嘻道：“呀，我们小宝都知道远近了呢。”
    前头于川和吴蔚跟着笑了起来，大宝解释道：“我们是去小秋阿姨的另外一个家。”
    小宝一听，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道：“是不是那个有一棵大树，还能看到白雪的家？”
    于川笑着道：“对啊，小宝，你要坐好了，路上有点颠，我们快到了，你先把鞋子穿好。”
    严小雅要帮着穿鞋子，小宝摆摆小手道：“我自己穿鞋子，姨妈妈说了，我是小小男子汉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小宝说着又跟想起来什么一样，拉了拉大宝道：“姐姐，姨妈妈今天会不会去，她说了，小宝只要做得好，每天都给小宝发个棒棒糖……”
    大宝已经脱离了被棒棒糖吸引的年纪，一幅没脸看的表情嫌弃道：“你见过哪个男子汉天天嘴上叼根棒棒糖的？”
    “姐姐坏，姨妈妈说了，一天可以吃一根棒棒糖，姨妈妈还说……”
    车上三个大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孩子就是这样，谁对他亲近他最先能感觉到，于庆没事就来陪着小宝，俨然已经成了他心里最信任的人之一了……
    周婷终于指挥着几个人收拾好了那些海鲜，坐在五进院子里喝上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茶水，舒服地吁了口气：“小秋，于川的事都办完了？”
    章书秋也自在地抿了口茶：“嗯，都妥帖了。”
    “这个时候，她有心情攒局，看样子心情不错？”周婷问道。
    章书秋简单把事情经过讲了讲，周婷听完，只是郁郁叹了口气：“哎，十多年的夫妻闹离婚，再怎么觉得解脱，也是跟死过一回一样的。”
    章书秋怅然道：“断尾求生，说不痛肯定是假的。不过人总还是要活下去，要向前看的。”
    周婷挑眉看了看章书秋：“听说，你和那位宁大少爷，如今处得还不错？”
    章书秋坦然点了点头：“还行吧。”
    周婷讶然笑道：“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章书秋往扶手椅后头靠了靠：“随缘吧。其实我有时候挺想不明白的，夫妻之间，本来是一件挺简单的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矛盾，甚至闹到成了仇人的地步。”
    周婷自然明白，无论是于川还是屈莹莹，加上章书秋最尊敬的外婆，还有最疼爱她的父亲，都是遭遇了不幸的婚姻的。这些人，这些事，对章书秋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甚至能大到让她在心理上产生阴影的地步。
    周婷眨了眨眼，心里已经转了几圈，轻笑着问道：“你觉得于川的婚姻，失败的根源是什么？当然，我们先撇开男方的问题，只说她自己。”
    章书秋愣了愣：“这个，我还真没仔细想过，我觉得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那她当年选择这个人的时候呢？有没有真的问过自己的心意？归根到底，还是恋爱的时候，她还不懂爱情。等到真懂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嫁错了人。又不愿意向现实妥协，认真经营，觉得自己样样都做到对方无可指摘，就应该能得到对方的爱和尊重。”
    “那不然呢？还要怎样？”
    “你这个傻子，读了那么多书，你也不看看，那书上但凡能成为男人心头好的，有几个是事事妥帖，样样得体的？男人要的，可不仅仅是个女管家。”
    “可现如今不是这样啊，我们就还说回于川。她要生孩子，要管家，还要能挣钱，还要对陈家一家人予取予求，就这样，那男的还要出轨，这能上哪儿说理去？”
    “所以啊，婚姻生活，尤其是夫妻之间，是没个理好说的。于川样样都弄好了，他自然闲得慌，有闲心到外头打野啊。要于川不那么像个女汉子，对他们家人不要从一开始就惯着，无非就是多吵几回架，吵着吵着，也就吵顺了，说不定这日子也就能过下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简直被周婷这歪理邪说说愣了：“那照你这么说，吵架还是好事？”
    周婷也不多纠缠：“吵架肯定比三个月半年不说一句话要好。不过说到底，他们这婚姻，根子不好。一个是稀里糊涂，一个是心术不正，感情基础太差，很难黏合，这过不好也难怪。”
    章书秋疑惑道：“可很多人不都是稀里糊涂就结婚了吗？”
    周婷点点头：“对啊，很多人结婚的时候根本就不懂爱情啊，所以大浪淘沙，离婚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了。譬如我，我结婚的时候，知道个狗屁爱情，无非就是为了好好活下去。那我不得先把我男人搞定吗？等我挖空心思，搞定了他，又生了两个儿子，再把我婆婆搞定，我们这个家，几乎就拧成了一根绳子。管他情啊爱的，反正我们都长到了彼此的血脉里，还有什么事，能把我们分开？”
    “照你这么说，结婚和爱情，根本就是两码事？”
    “当然了，因为爱情结婚的，自然过得更牢靠点。但这世上，又有几对夫妻，真的是因为爱情结婚的？我不记得打哪儿看过一句话，我觉得说得挺对的，说是爱情要么是青梅竹马，要么是一见钟情，其余，都不作数。可即便是这样，还是有那些先前爱得死去活来，后来打得跟乌眼鸡一样的怨偶。最大的问题，还是成长速度不同，你想想，人一辈子多长啊，二十多岁相爱，然后一方天天无所事事，一方努力奋斗，这能没有矛盾吗？那天天都努力奋斗的，回到家，几乎都是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婷见章书秋只是若有所思看着她，笑了笑道：“其实还有一种，门当户对，彼此合适的，也可能一辈子过得平平淡淡，反而是最牢靠的。不过不管是那种，说到底，还是要用心经营。其实婚姻和做生意有点像，永远不要低估了人性的恶，只有平等互利，才能合作共赢。”
    说到这里，周婷只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干了一杯茶，笑着拍了拍章书秋的手道：“你看，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可以算得出来，其实你和宁烨挺合适的。当然了，咱们现在都不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了，自己心里要的是什么，应该还是很明白的。”
    周婷说着又看了看时间：“都这个点儿了，她们应该也快到了，咱们下去把那些海鲜给做了吧。”
    章书秋笑道：“你这些歪理邪说，我还要消化消化，回头再说，先去做些好吃的，中午孩子们都来了。”
    周婷笑着哼了一声：“这可都是我的不传之秘，别人想听，我还不稀罕说呢。”
    章书秋和两位舅妈在厨房帮周婷打下手，刚把鲍鱼肉剔了出来，王书群就跑进来喊着来客人了。
    章书秋擦了擦手出去一看，来得最早的居然是陆唯诚和于庆，王二夯和他们站在一起，正从车里的后备箱往下卸东西。
    其实今天这一场，是于庆和陆唯诚两口子，诚心实意想要感谢妹妹的这些朋友，想要把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本来是定在江城，但是因为章书秋在山里，孩子们又吵着要到山里玩，大家也都觉得到山里住住十分舒坦，才改到了这里。
    于庆让于川自己开车带孩子，他们两口子准备了一满车的东西，是照着自己做东的想头准备的，还带了许多礼物，要送给王家长辈。
    章书秋走过去，看到那满车的东西卸下来，忍不住失笑：“陆大哥，庆姐，你们这是搬家吗？”
    这段时间，于庆和章书秋也熟悉了，自然也随便了许多，开着玩笑道：“对啊，我还准备借你家厨房用用，顺便再用上你这个厨娘。”
    章书秋哈哈笑道：“我家厨房今天挺吃香嘛，已经来了个送海鲜大餐的田螺姑娘，这里又来了个准备做满汉全席的。”
    陆唯诚搬着两箱酒：“小秋，这些是给你家舅舅们的，放到哪里比较合适？”
    章书秋让王书群带路，领着人进了屋，刚转过身，晏晴带着老公和孩子，还有父亲晏绍同来了。
    接下来，于川也到了，后头有笑宝在车上，程珂开得慢，很快也到了，再后头，聂思超接了王书媛到了……
    宁烨回到王家大宅的时候，晏绍同和王书群、聂思超已经聊了很久。
    自从章书秋介绍晏绍同和王书群认识以后，两个人相谈甚欢，分别召了团队成员，已经由王二夯、聂思超、章云山轮番带着，在这山里考察了许久，都做好了投资准备。
    后头章书秋又和聂思超聊了一下，基本上，这三方已经达成了共识，只等着今天，宁烨从京城回来。
    宁烨虽然风尘仆仆，但是精神极好，显然是带了好消息回来。
    几个人坐在五进院子里，宁烨并没有多说什么，看着面前这三家加起来上千亿资产的代表，只是平静而笃定：“欢迎各位加入大云山开发事业，我一定尽力做好服务工作。”
    旁边三人对了对目光，还是晏绍同先问了出来：“是大路网？”
    虽然方案还没有最后公示，宁烨不方便说太多，但他也知道，这意味着眼前这三家最终确定的投资方案，只轻笑着举起了手里的茶杯……
    王书媛拉了章书秋，在后头院子里散步：“姐，我把熊家那几个药后头的合同给签来了，石庭方还在想方设法跟熊家套关系。”
    章书秋听了只是一笑：“他现在不缠着熊家还能怎么办，小史蒂夫给他放了那么多把火，他只能想着靠熊家翻身了。
    王书媛哈哈笑了出来：“姐，你都不知道小史蒂夫那个样，简直就跟猫逗着耗子玩一样，笑死我了。还有熊家大哥，哇哦，那也是整人的高手，他不仅吊着他，还不停抛饵，我听说石庭方已经在国内又投资扩大了产能。到时候那么大一张网，连一条鱼都捞不着，就怕他连个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第一百零三章 人到中年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腊月的最后几天，下了一场雪，把城市染得更有年关的气息。
    程珂的父母要来江城。
    屈莹莹心里有些忐忑。虽然说程珂已经近乎完美地融合进了屈家，可她到底心里发虚。
    屈莹莹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发了许久的呆，甚至忍不住讥笑自己：明明就是死水微澜，为什么现在还要把自己弄成一池涟漪的样子。
    想太多也没有用，反正时间总要往前走，屈莹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程珂在他父母面前隐瞒了任何事情，她都会直接说出来。
    屈莹莹眼前浮现程珂那张黝黑的脸，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显得生机勃勃，好像和少年时的那个白皙俊秀的他，有很大的差别。如今的他，更像个男人，虬健有力的臂膀，靠上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只是那样笑着，对着她笑，让她心里莫名其妙觉得踏实。
    这样的程珂，让她冷漠的伪装，很快就土崩瓦解。
    年少时，她以为她已经卑微地被选择了，一心想着逃避，假装根本就不在意，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和在意。
    她害怕把自己青葱岁月里全心全意的眷恋摊开在众人面前，让他碾碎了不说，还成为众人嘴里的笑柄。于是她逃避所有和他有关的人和事，可心不由她，她的耳朵会不自觉去听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她从逃避到被动等待，再从被动等待到绝望，然后负气选择了一个所谓爱她的人。
    离婚的时候，其实她是没有什么怨念的，甚至有些解脱的快感。
    很长的时间里，她都觉得，心如止水是一种岁月静好，从前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虽然也许会有点不舍，但人生就是这样，即使得而复失，也好过让一家子老小，都跟着自己小心翼翼，卑微地活着。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屈莹莹才终于收拾了脑子里的各种纷繁杂念，微笑着走到玄关待客。
    程叔叔的背，也没有以前那么挺拔了，头发更是稀疏了许多
    许老师比从前老了许多，头发虽然一片黑亮，可明显是染过的，换鞋子时，手背上的老年斑依稀可见，许多年不见，屈莹莹突然觉得鼻头上酸酸的。
    许多年不见，屈莹莹竟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许老师，还像从前一样开朗：“莹莹啊，快过来，叫我看看，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还那么瘦？”
    屈莹莹伸手接过那只微凉的手，搀着许老师，让着程叔叔进了客厅，程珂在后面收拾他们换下来的鞋子，冲着回过头的屈莹莹温暖一笑。
    两家父母都是旧识，聊起天来一点障碍都没有，家里一时十分热闹。
    趁着屈莹莹到厨房泡茶，程珂凑过来问道：“笑宝呢？”
    “这会儿应该在拼乐高。”
    “我去看看？”
    笑宝看见程珂进来，笑得眉眼弯弯：“程叔叔，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你快看，上次你给我买的这个车，我已经快拼好了。”
    程珂笑着招手道：“快来，笑宝，家里来客人了，这个先放一下，等会儿叔叔和你一起拼。”
    笑宝小心翼翼放下自己手里的玩具零件，站起身走过去，把手塞到程珂伸过来的手里，跟着走了出去。
    许老师看见程珂牵着笑宝出来，笑容慈祥和蔼，招着手道：“呀，这是笑宝吧，快过来，让奶奶瞧瞧。”
    笑宝也不等大人招呼，当即就微微鞠躬道：“程爷爷、许奶奶好。”
    程珂爸爸笑着点头问道：“你知道我们是谁家的爷爷和奶奶吗？”
    笑宝点头道：“我知道啊，是程叔叔家的爷爷和奶奶。妈妈说许奶奶是她以前的老师，对她可好了。”
    许老师从程珂手里接过笑宝的手，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显得十分开心：“妈妈以前可是个很好的学生，笑宝是不是个好学生呢？”
    笑宝连忙点头道：“许奶奶，老师对我也很好，从来就没有批评过我，都说我是好孩子呢。”
    ……
    许老师对孩子，永远有着耗不尽的耐心，即使几十年过去，她的脸上已经长满了皱纹，依旧还像从前那样，笑容慈爱。程珂看着坐在旁边，望着自己母亲发呆的屈莹莹，悄悄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俩去做饭吧？”
    屈莹莹恍过神，看着一边已经下起象棋的两位老爷子，一边拉着笑宝说笑不停的老太太，跟着程珂进了厨房。
    程珂熟门熟路，从门边的架子上摘下一个围裙，给屈莹莹围上的时候，还没忘了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然后又拿了另外一个围裙给自己系上，回过头看着一直好像有点反应迟钝的屈莹莹，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好像老在发呆。”
    屈莹莹拉开冰箱门，才轻声嘟囔道：“感觉有点不真实。”
    程珂轻笑了一声：“这还不真实，一家子过日子，不就是这样，老爷子下棋，老太太聊天，还要怎么真实？”
    屈莹莹这才发觉，好像是自己反应太过了，给自己武装了一上午，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有出招的意思。
    程珂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又想太多了？”
    见屈莹莹不出声，程珂十分有耐心地继续教育道：“都跟你说了，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你看看，咱们如今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有那些想小心思的功夫，还不如认真做个饭，把一家老小都喂饱，才是大事。”
    屈莹莹拿出准备好的鱼肉蔬菜，斜着眼轻声道：“你是不是根本什么都没说？”
    程珂苦笑道：“我说了，什么都说了，你不信你自己去问你的许老师。有些事，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好不好。我爸妈虽说都平凡普通得很，但心地都很善良的。我妈还哭了一场，把我耳朵都给扭红了，怪我害了你……”
    屈莹莹看着程珂一边说一边还在揉耳朵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程珂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耳朵道：“开心了？我被我妈揍你就开心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个炒菜一个打下手，配合得倒也十分默契。屈莹莹看着在油烟里挥动锅铲的程珂，听着外面的说笑声，心里倒踏实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另一个世界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完饭，两位老爷子喝了点小酒，一个在房间里打鼾，一个靠在沙发上披着条毯子打盹。
    午后阳光正好，屈莹莹挽着许老师出门晒着太阳散散步。
    阔别二十年，许老师身上还是散发出从前那股淡淡的香味，屈莹莹不知道从何说起，反而是许老师拍着她的手，笑着说道：“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你们也成了大人了。”
    屈莹莹笑着点头道：“您还和从前一样，我听见您那笑声，就会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
    令屈莹莹没有想到的是，许老师十分直接就道：“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当年的事，程珂错是错得厉害，可你怎么就不能多问一句，哪怕到我面前哭闹一场，又怎么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
    屈莹莹不说话，如果说从来没有后悔，那也是假的，让她现在回看过去，也知道从前的自己，性格上确实过于被动。可即使重来一遍，她觉得，那个时候的她，也无法原谅程珂那时犯的错。
    “不过话又说回来，换做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原谅程珂犯的错。但是现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你们俩过得苦，我们做大人的看着也难受。要我说，该放下的还是放下，人总要往前看，日子也得往前过，你说是不是？”
    许老师见屈莹莹轻轻点头，又继续道：“我们都老了，如今也不多想别的，就盼着你们俩，好好过日子。程珂说，想和你尽快结婚，你怎么想的？”
    屈莹莹犹豫了一下，还是干脆说了出来：“许老师，我家笑宝，身体不好，我……”
    “难怪程珂说你想得多，你别的都不管，就问问自己的心意就行。要我说，程珂想得对，你们都快四十的人了，也不要再磨磨蹭蹭了，我做主，过完年，你们就去把证领了。”许老师根本不给屈莹莹犹豫的机会，直接拍板道。
    屈莹莹只能点头应诺，她逃避这么多年，最怕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爹妈，而是许老师，她那点倔强，只要到了许老师面前，不自觉就开始服软。
    两家老头老太太，行动力异常迅速，大年初八压着俩人去婚姻登记处领了证，正月十五就小范围摆了喜酒。
    章书秋和于川听了屈莹莹的描述，笑得前仰后合，于川摇着头道：“你这样的，就得来个雷厉风行的婆婆治一下，省得你天天跟梦游一样，思前想后的。叫我说，你这老公找的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你这婆婆找对了。”
    屈莹莹憋屈地瞪着于川，章书秋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跟着附和：“对对对，深有同感。”
    “我怎么感觉，你们也都是叛徒。”屈莹莹把手里补妆的口红往桌上一放，气呼呼道。
    “我瞧你这架势，只怕是笑宝也被成功策反了吧？”于川打趣道。
    “说起这小子我就来气，他现在完全就成了程珂的儿子。天天爸爸爸爸，叫得可欢实了，晚上不让我带睡觉，白天也黏着他玩，我就成了个端茶倒水还惹他嫌的。”
    章书秋和于川笑得都肚子痛，章书秋指着屈莹莹道：“你到底吃谁的醋？是笑宝还是程珂？自己分清楚没有？”
    晚上，章书秋正和宁烨说着屈莹莹和程珂的婚事，两个人笑笑闹闹，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于川却突然打了电话来。
    “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章书秋问道。
    “我思前想后睡不着，心里堵得慌。”于川明显语气里浓浓的伤感，让章书秋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整天大家都热热闹闹的，都替屈莹莹开心，晚上分手的时候还有说有笑，这突然一下，究竟是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伤感？”章书秋试探道。
    “刚我陪大宝睡觉的时候，她跟我说，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笑宝突然说他今天很开心，他说他现在终于放心了，即使去了另一个世界，妈妈有了爸爸照顾，他也不担心了。小宝问他，另一个世界是哪里，他说是天堂……”于川越说越难过，说到最后，不自觉就开始热泪盈眶。
    章书秋听完，心里窒了窒，想起笑宝孱弱的脸上，清澈的眼睛显得尤其大，忍不住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用力摆摆头：“孩子话而已，应该没事的，我看小家伙今天挺好的。”
    “不知道，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我还是想明天去医院，找我姐夫打听打听。”于川轻声道。
    章书秋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也行，笑宝有定期复查的，可以去问问那位医生。但是这事儿吧，咱们还没办法和莹莹说。”
    于川长长叹了一口气：“哎，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总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谁说又不是呢？而且有些事，就像谁也不能阻止时间往前走一样，任凭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有办法摆脱。
    两个人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都能感觉到电波里充满空气凝滞的沉重感，章书秋不知道怎么安慰电话那边的人，因为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宁烨看着章书秋举着电话，在那里面色凝重地发呆，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章书秋才回过神来，想起于川还在电话那头，轻声道：“早点睡吧，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明天去了医院问问再说。”
    于川轻轻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宁烨轻声问道：“谁生病了吗？”
    章书秋摇摇头，把于川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是谁都无解的事，宁烨听完也只是郁郁问道：“那他们俩还会再要个孩子吗？”
    章书秋愣了愣，只是苦笑着摇头：“不知道，莹莹那性子，倔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她离婚，也是因为笑宝爸爸家让他们再要个孩子，她不愿意。”
    宁烨不解地问道：“按理说不应该啊？”
    “多半也有点害怕的意思。我问过，她这个好像要做基因检测，但那会儿国内好像技术还不是很成熟，反正挺复杂的。”章书秋解释道。
    “这个担心倒也正常，不过，哎，这事儿外人也不好多嘴，还是得他们两口子自己做决定。”宁烨把章书秋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
第一百零五章 清明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日子过得飞快，出了正月，天气回暖，大云山深处，许多珍稀植物开始保护性移栽。章云山的茶山上，移栽了更多的野茶树。前几年种下去的茶苗今年也开始进入采摘期。
    到了三月底四月初，山上开始采茶制茶，好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清明节这天，章书秋像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在祠堂里拜过了祖先，又到外婆坟上祭拜了，才上了山去祭拜父亲。
    章书秋极其熟悉这段山路，打前头走得飞快，宁烨虽然勉强能跟上，却也是气喘吁吁。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终于到了地方。
    章书秋远远都能闻到鞭炮燃放后的硫磺味道，还有香烛纸钱残留的烟火味，坟头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章家人一大早就来祭扫过，这会儿应该都在山上或者茶厂里忙活。
    拐过一道山梁，宁烨看见一直头也不回往前走的章书秋，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前头不远处的墓碑前，站了一男一女两个老年人。
    宁烨开始还不以为意，那地方虽是背山面水，却只有一座孤坟，那两个人站在那里，大概率就是章家的长辈。
    宁烨走近章书秋，正准备拉着她过去，却见她脸上的神色不对。
    章书秋双眉微蹙，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寒意。显而易见，她十分不愿意见到那两个人。
    宁烨心里窒了窒，大概能猜得出，那两个人的身份了。
    但此时，章书秋也不做介绍，也不迈步向前，宁烨吃不准她的心意，更闹不明白她对这两个人的态度，也不好多言，只好站在她身边，轻轻牵了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心竟全是冷汗。
    章书秋看见眼前两个人的时候，瞬间开始浑身发冷，爬山爬得热烘烘的汗，也逐渐变凉。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紧紧攥了拳头，用指尖掐了掌心，那点痛楚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大白天见了鬼。
    章书秋不禁开始惊讶，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个人居然还能找到父亲的坟头在哪里。一转眼间，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自己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章书秋从未想过相见之日，可当他们就那样，堂而皇之出现在她面前，而且还是在父亲的坟前，她也不知道究竟该作何反应，只是愣在那里。
    章书秋感觉到宁烨手里传过来的热意，才回过神来。
    章书秋略想了想，还是决定一言不发，慢慢牵着宁烨的手，走到父亲坟前。拿出祭扫准备好的东西，像往常一样，默默摆上，点燃，然后深深鞠躬，再扑灭火苗。
    往常，章书秋做完这些，都会坐在父亲坟前，给他倒上酒，陪着父亲说些话。到了过午的时候，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
    可这一回，章书秋看着火苗断了烟，就拉着宁烨准备离开。
    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章书秋领着宁烨，慢慢做完这一切，见他们就要走了，那男人才清了清嗓子道：“小秋，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位是你的先生吗？”
    宁烨心里正犯嘀咕，实在弄不明白这二位究竟是什么意思。听到那男人开口，本能地脚步顿了顿，哪知章书秋依旧头也不回，仿佛那里站的不是两个人，是根本看不见的空气一般。
    那男人紧走了几步，拦在章书秋前面，有些局促继续道：“小秋，你听我说，你妈，生了病，想和你说几句话。”
    章书秋拉着宁烨，绕过那男人，继续往前走。那男人却突然拉着她道：“总是你亲生的母亲，你，你……”
    章书秋甩开那男人的手，继续冷漠往前走。那女人突然跟发了疯一样叫道：“我让你不要来求她，不要来求她，你偏不听，这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生，你拉她干嘛？”
    果然，这两人，就是章书秋的亲生母亲王宜萱和继父董光跃。宁烨虽然不知道章书秋和她母亲之间的矛盾，但一个母亲二十年都不管自己的女儿，突然冒出来就是骂人，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怒火，正想发作。
    章书秋却突然冷笑着回头，直视着那女人道：“怎么，这世上，还有只允许当妈的不要自己的骨肉，却不允许被抛弃的骨肉不认娘的道理？你要撒泼走远点，不要打扰我爸的安宁。”
    那男人见章书秋终于说了话，倒松了口气，目光里尽是哀求之意：“小秋，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们，也不想见到我们，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有打扰过你的生活。可你妈，活不了多久了，人老了，就开始念旧了……”
    章书秋冷笑着打断那男人：“你们跑到我父亲坟上来念旧？这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吧？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羞耻二字，你们俩，怕是从来都不知道吧。”
    那男人被章书秋说得十分难堪，那女人却冲过来，狠戾地举起手上的拐杖，就要往章书秋身上打，还一边叫嚣：“打死你这个畜牲……”
    宁烨闪身接过那棍子，眉宇间隐隐泛着怒意：“老太太，你这样可不太好，开口就是喊打喊杀的。”
    多少年前的记忆直冲上章书秋的心口：“怎么，当年没有把我打死，如今还想在我父亲坟前打死我？”
    那男人赶忙过去接过宁烨手里的拐杖，抱住那女人，柔声安慰道：“阿萱，你不要激动，冷静一点，让我来和小秋说。”说着又把那女人扶到旁边一处干净的草地上坐下。
    章书秋面上挂着寒霜，只冷冷说道：“生病了去医院，不要到这里脏了我父亲的地方。”说着转身就要继续往前走，宁烨却拉住她，转过身对那男人道：“老爷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宁烨觉得，他们既然都找到这里来了，这回避过去，后面肯定还会有麻烦。所以才想干脆弄清楚他们要干嘛比较好。
    章书秋回头见宁烨给她使了个安抚的眼神，心里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等那男人的下文。
第一百零六章 何处是归乡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董光跃扶着王宜萱坐好了，又极为体贴地给她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上，清明时节的山风，还是充满凉意的。又轻轻安抚了几句，才冲着章书秋和宁烨走了过来。
    董光跃想开口，又转身看了看王宜萱，轻声道：“我们往前走几步再说话。”
    王宜萱看着这边的动静，提着嗓子却明显中气不足道：“我都要死的人了，有什么不能听的，就在这里说。”
    董光跃叹了口气，转向宁烨：“你贵姓？”
    章书秋不悦道：“要说就说，不说我们就走了。”
    董光跃忙道：“小秋，是这样，你母亲得了肝癌，脾气不好，你不要和她计较。如今她这癌症复发，医生说，只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了。我是想着，怕她孤苦，将来能不能，让她在这里，这里落葬，我是想着，你父亲一个人在这里，也是孤零零的……”
    章书秋听到后来，眼睛越睁越大，董光跃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那最后几个字，几乎都是含在口里的。
    章书秋却突然冷笑了起来：“你们不是情比金坚吗？怎么生能同衾死却不能同穴呢？”
    董光跃面上一片哀色：“小秋，我也有我的难处，我跟你妈是二婚，我也一把年纪了，只能管得了生前，死后的事……”
    听到这里，章书秋和宁烨都明白，问题只怕出现在董光跃的儿子身上。
    不管董光跃把王宜萱葬在哪里，等他去世的时候，他儿子肯定都会把他和自己的母亲葬在一处。那么王宜萱无论葬在哪里，都将是孤家寡人一个。
    而且王宜萱不仅和王家人不来往，就连自己的女儿，都已经反目成仇。这样一个脾气暴躁，自私自利的女人，必然也不可能当得好一个后妈。董光跃的儿子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对待她？
    年轻的时候不觉得，人到老年倒看不开，甚至开始害怕，将来变成一个无人理睬的孤坟野鬼。
    对于董光跃来说，王宜萱也算跟着他过了大半辈子，不能妥善安排好她的身后事，总让他觉得心里极其难过。
    董光跃继续解释道：“我不想你妈以后连个香火都没有，她说让我在城郊的庙里给她买个位置，或者随便买个墓地都行，但是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挺难过的，要不然，我，我们也不会到这里来找你。”
    宁烨心里感叹，不管王宜萱对章书秋怎么样，又或者这夫妻两人对章书秋怎么样，但眼前这明显已经有些佝偻的老人，对重病的妻子，倒也算得上情深义重。可他们谁又站在章书秋的立场上想过这个问题呢，也算是自私到了极致吧，宁烨心里忍不住心疼起章书秋。
    章书秋毫不客气拒绝道：“你问问她，有什么面目去见我爸？你问问她，她自己觉得配不配享受我的香火？你再问问你自己，有什么资格来跟我提这样的要求？”
    董光跃自从动了这个心思，就知道这事情肯定是有难处的，无非就是寄希望于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章书秋能放下过去。只能继续哀求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也结婚了，也应该有了自己的孩子，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不管怎么样，你母亲到底生你养你一场，你不能……”
    宁烨不知道章书秋和母亲断绝来往的那些细节，但从王家人也从来不提她，大概也知道，这事儿错不在章书秋。而且他已经逐渐有些明白章书秋，她越是情绪反弹得厉害，心里越是难过。他紧紧握着章书秋的手，想要给她一些抚慰。
    董光跃一再纠缠，宁烨实在也听不下去了：“老爷子，小秋不同意，自然有她不同意的道理，您就不要再纠缠了。”说完拉着章书秋就往前走。
    章书秋心乱如麻，被宁烨拉着漫无目的地在山上乱走了一通，山风一阵阵吹过来，倒把她吹得清醒些了。
    宁烨拉着她，靠在山路边上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紧紧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别难过，想哭就哭，不要憋着。”
    章书秋目光呆滞，只是看着远处群山在阳光底下散发出春日的柔光，突然轻声道：“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孤零零一个人葬在这里吗？其实我们章家，也是有祖坟山的。”
    宁烨并不接话，只是温和地看着她，让她说出心里的郁结。
    “我爸去世的时候，还不满四十岁，我们这里有说法，男不满六十而亡，属于非正常死亡，是不吉利的，不能进祖坟山。
    他活着的时候，小时候家里穷，过得很苦。后来又遇上非常时期，书也不能读了，我们这山上的田又少，一年只能种一季，一家人都填不饱肚子。
    他就去帮着修小水电站，因为读过书，又写的一手好字，做事勤快踏实，被领导看中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荐他去上了大学，才有了个好前程。
    因为是高中没读完就被迫辍学的，功底上差了很多，他读了四年书，就没出过大学校门，天天就是努力学习，缩短和别人的差距。
    最后好不容易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了，为了照顾我爷爷奶奶，还为了报恩，更为了那个女人，他选择回了这个闭塞的小县城。
    他努力工作，照顾了多病的父母，也娶到了他想娶的人。那会儿王家人因为历史原因，最开始放开高考的时候，都没有能去考。可以说，两大家子的重担都在他一个人身上。
    好不容易都慢慢好起来了，可家庭生活却给他带来了最大的伤害。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他没有娶她，而是娶了随便一个别的女人，一个一心一意跟着她过日子的女人，肯定能有个幸福的家。
    可是偏偏阴差阳错，我爸这辈子，活得太累了，除了责任就是责任。他肯定是觉得累了，被浪卷走也不想挣扎了。人有的时候，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瞬间，是会想过放弃的。
    我觉得，他的人生，到最后，就是被他放弃的。”
    章书秋眼神迷茫而空洞，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第一百零七章 梦境（一）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那天晚上，章书秋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中，她就像回到了过去。
    梦中的王宜萱，穿着一件浅碧色的真丝短袖上衣，衣服的下摆塞进白色的半裙里，踩着白色高跟鞋，整个背影显得腰肢轻盈，走起路来裙摆飞扬，摇曳生姿。
    即使是蝉鸣噪耳的盛夏，王宜萱这样一个清浅的背影，也让人不自觉跟着清爽了几分。
    章书秋跟在王宜萱的身后，董光跃拎着两个箱子在前面带路。这是一个单位的家属院，成年的大树抵挡了太阳的威慑。
    沿路的树荫下，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聊天，都对他们这一行三个人报以好奇的目光和八卦的注视。董光跃一路打着招呼过去，明显能听到他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欢愉。
    他们穿过长长的林荫路，来到一排家属楼前，董光跃在前头轻声对着王宜萱和章书秋做着介绍。
    进了一处五层的楼里，上到三楼，董光跃放下箱子，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红漆木门，章书秋明显看到，董光跃的确良衬衣，已经是满满的汗渍。他让了王宜萱和章书秋进屋，又把箱子提进了屋里，关上门，才喘了口气，笑容极其温和：“阿萱，小秋，这就到家了，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倒口水喝。”
    入目所及，屋子里陈设很简单，当中一个方桌，几张凳子整齐地放在桌子下面，后面是一个黑色的长沙发，沙发上面挂着一本印着明星头像的挂历。进门的墙边有一台21寸的电视机，屋角斜放着一台冰箱。
    章书秋对这个所谓的新家，充满了好奇，还在打量间，却听到王宜萱柔声道：“光跃，你先去洗个澡，瞧你这一身的汗……”声音中满满的温柔，语气中尽是心疼和体贴，目光中都是闪烁的星星。
    那一刻，章书秋竟愣神了，面前这个充满少女感的女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冷语相对，眼中从来没有别人的王宜萱吗？
    王宜萱这句温存的话，显然对董光跃来说，也是极为受用的。他的笑容更加灿烂，看着王宜萱的眼神，加上王宜萱无比温柔的回应，让章书秋深刻感觉到，多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难怪王宜萱那么渴盼独自一人，远赴这未来的新生活。
    当着章书秋，董光跃明显还是知道控制自己的喜悦，他笑眯眯看了一眼章书秋，一边打开吊扇一边温声说道：“也行，这天儿，实在太热了，我先去洗洗，你们娘俩先归置归置。”
    说着就走到靠里头那间房门口，对章书秋道：“小秋，以后，这个房间，就是你的了，你帮着妈妈收拾一下，看看还少什么，咱们再去买。”
    又回过头对王宜萱道：“阿萱，外头这间是咱俩的房间，你按自己喜好收拾就行……”
    王宜萱却轻声道：“晓峰住哪里？”
    董光跃指了指对着家门的那扇门：“我让晓峰搬到这个半室里去了。”
    那屋里明显要暗许多，王宜萱抿了抿嘴唇，脸上带着些许犹豫：“这不好吧，要不还是让小秋住这间吧。”
    董光跃摆摆手道：“男孩子嘛，吃点苦没什么，我都跟他说好了，你们放心收拾就行。你们先收拾，我去洗洗……”说着就转身进屋了。王宜萱看了一眼章书秋，也跟着进了屋，还关上了屋门。
    章书秋孤零零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原来，那个从来对自己和父亲都吝啬笑容的妈妈，竟是这样一个王宜萱。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收起了所有的颐指气使，厌恶刻薄，释放出超强的小意温存，连她素来冰冷的面目，也变得温柔了几分。
    那么，她和她已经入土的父亲，究竟算什么？
    接下来，章书秋更瞠目结舌地见识到了王宜萱从未表现出的能力。她脱下高跟鞋，穿了双白色的塑料凉拖鞋，打开那两个箱子，在两个房间之间来回穿梭，不过是董光跃洗个澡的功夫，她就已经把两个箱子里的衣服，都归置进了柜子里。
    等董光跃出去买个菜回来，王宜萱已经铺好了床，还喊着章书秋挂好了她房间里的蚊帐。
    做这一切的时候，王宜萱脸上都闪着光，身上迸发出走进新生活的勃勃生机，和从前那个对身边的一切都表情恹恹的她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
    章书秋茫然坐在刚铺好的床上，心里有些后悔，有点想哭的冲动。自己这点执拗和倔强，到底是为了什么？
    董光跃和王宜萱两个人在厨房里热热闹闹地做着饭，菜下到油锅里的呲啦声，是他们欢声笑语的背景音，而厨房里一切的声音都是章书秋如坠深海的背景音……
    在她从前的家里，厨房里默默忙碌的，永远都只有父亲一个人，母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她好像离现实很远，离生活很远，对一切都不感兴趣，貌似，对活着都不怎么感兴趣……
    可原来，不过是换了个人，她就仿佛活了过来，对这同样平凡的生活，同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而章书秋就那样看着，听着，她从前仿佛死掉的妈妈，在她最爱的父亲去世后，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活了过来，甚至开始发出温润的光，沁人心脾的香。她很后悔，不如远离，不如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心目中那个冷漠的妈妈，还有这样的一面。还有一丝愤怒，父亲可能都还没走远，她怎么能对着别的男人，笑得那样明媚动人？可她又有一丝高兴，替那个从前离生活很远，突然又走进生活的妈妈高兴……
    要是自己不跟着她，她是不是会更开心？可她更想看看，她能不能也对自己，那样温柔地笑笑。
    她更奢望，她能用她那洁白细腻的双手，把自己纳入那充满馨香的怀抱，她失去了最爱的外婆，还有山一般的父亲，不管她是不是瞬间长大，可她还是渴望，那点母亲的温暖，抚平她内心最深的伤痛和对这世界最懵懂的无所适从。
第一百零八章 梦境（二）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放肆地无声落泪，董光跃端菜上桌喊她吃饭的声音传来，咸湿的眼泪已经无从掩饰。
    这山呼海啸一般的情绪扑面而过，当章书秋勉强挣脱，睁开泪眼，董光跃已经察觉到她的异样，蹲在她面前，笑容温和，用他略带着些许油烟味的大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小秋，这是怎么了？”
    章书秋用拒绝的姿态低下头，董光跃还要说什么，王宜萱却已经发现不对，走了进来，只冷冷看了章书秋一眼，不耐烦道：“你又哭什么？”
    董光跃想说点什么，王宜萱却拉了拉董光跃的手臂道：“别理她，死丫头从小就喜欢哭，都被惯坏了，咱们先吃饭去，她哭完了就会来吃饭的。”
    一片冰凉，章书秋低着头，再也哭不出来，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一切内心微弱的渴望复归原位。
    王宜萱的背影里，腰间的那个花围裙，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而扎，起码肯定不会为了自己而扎……
    那一瞬间，章书秋也明白，眼泪，对于不在意你的人来说，连负担都算不上，在这个房子里，更是多余得可笑。这一顿饭，还非得去吃，即便如鲠在喉，也不能让它变成自己内心那点软弱和奢望，最后的体现。
    三个人围桌而坐，董晓峰进屋的时候，愣了一下，他显然还没有适应，这家里有三个人的注视。
    董光跃一脸笑容道：“晓峰，不是说中午在同学家吃饭，不回来吗？”
    董晓峰一脸讥诮：“怎么了？嫌我回来打扰了你们一家人团聚？”
    董光跃面色一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们一家人？你不是这家的人吗？”
    董晓峰一边摇头冷笑，一边往那小黑屋走去：“谁知道啊，人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这才第一天，我睡觉的地方没了不说，连回家吃饭都不应该了。”
    董光跃还要再训斥儿子，王宜萱却按在他放在饭桌上的手，站起来赔笑道：“晓峰，是我们的不是，这样，你还住你那屋，让妹妹住小房间就好，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去收拾好……”
    章书秋眯着眼看了看突然跟换了真身的王宜萱一眼，心里的讥诮化作面上的坚决：“我不，凭什么，我就要住这屋。”
    董光跃的眉心略皱了皱，却瞬间平复：“没事，就这样住着，一个大老爷们，有床睡，有饭吃，哪来那么多委屈的。”
    董晓峰却被彻底撩拨得跟上了弦的炸弹，指着章书秋喝道：“哈，你这野丫头，跑我们家占了我的房间，还来问我凭什么？你这叫鸠占鹊巢动不动？不过也是，你这种乡巴佬，连个话都带着股子乡味儿，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今天我就是要睡我自己的房间，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说完抬脚就往那房间走进去。
    董光跃腾地一下站起来，一边走过去往外拉儿子一边道：“你这混账，咱们不是先说好了的？这才隔一晚上你就变卦……”
    上了初三的董晓峰个子已经比董光跃还略微高一点，被他拉了个趔趄，愤怒地甩开他的手：“那是叫说好了吗？说好了是这样吗？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该不会她已经忘了她那个死了的爹，改口叫你做爸爸了吧？再不然你才是他亲爹？她那个死了的爹，早被你们俩绿了？不然你凭什么让我给她腾房子？不然她怎么敢那么理所当然？”
    董光跃气得脸色发白，狠狠给了董晓峰一耳光：“你这兔崽子，瞎说什么胡话……”
    董晓峰被打了一巴掌，更是激动，眼睛血红跳起来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们俩那点破事儿，还没我妈和我，你俩就搞到一起了，就你们俩写的那些信，简直无耻下流，你敢说你不是认回了亲生女儿……”
    章书秋一脸煞白，好像血液都凝固在了身体里，尽管她坚定不移地相信章远就是她的亲爹，可眼前的实事充分说明，父亲和她，对王宜萱来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而自己的父亲，即便已经长眠于地下，依旧要被扯进这不名誉的漩涡里……
    章书秋的怒火翻腾而上，嘭一下站起来，望着董晓峰，悠悠说道：“我反正知道我亲爹是谁，不过你倒说不定还没搞清楚，你亲爹是谁才对……”
    王宜萱嗖一下站起来，一巴掌就剐在章书秋脸上：“你个死丫头，跟着添什么乱？”
    董光跃正暴躁地在阻止自己的儿子，看到王宜萱一巴掌把章书秋打了个趔趄，跟着鼻血就奔涌而出，忙走过去道：“你看你，这小姑娘怎么禁得你这么打，小秋，你别动，我给你拿纸来……”
    董晓峰看了看章书秋的鼻血，摸了摸自己还带着肿痛的脸，冲着自己父亲的背影道：“哈，姑娘是人儿子不是人；姑娘不能打，儿子可以往死里打；姑娘要住正室，儿子只能住偏房；姑娘有饭吃，儿子得饿着……”
    董晓峰越说，声音越弱，因为章书秋的鼻血，从一滴滴到奔涌而出，流过下巴已经氤氲在了衣服的前襟上，那红色让人有点眩晕，他一阵风一样蹿出了家门……
    章书秋躲开董光跃急急从卫生间里拿出来的纸巾，只冷冷看了眼正望着她发呆的王宜唯，大步跑进了房间里关上了门。
    章书秋以挨了一巴掌出了一滩鼻血，换得了那间带着窗户的明亮房间，那个暑假剩下的日子，她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每天就钉在那个房间里，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家里的气氛很微妙，董晓峰除了睡觉，几乎都很少回家。
    这家里，仿佛只有董光跃和王宜萱在安然地过着日子。董光跃每天按时上下班，王宜萱包揽了一切的家务，每天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吃完饭和董光跃一起出门散步，然后有说有笑回到家，洗完澡吹着风扇看着电视，董光跃捧着半个西瓜，给王宜萱喂一口，自己再吃上一口，仿佛这日子甜得是比西瓜还要甜的糖，而章书秋和董晓峰，就是那些碍事的西瓜子，吐进垃圾桶打包扔了，就可以了无痕迹……
第一百零九章 梦境（三）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上了学，才发现这学校竟是一个十分奇异的存在。
    学校里的高中十分庞大，一个年级十个班，历年来的重点、本科上线率都非常吓人，是众所周知的重点高中。
    但初中却是个十分弱小的存在，并且离奇地只有初三和初一。
    原来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别有个校长，初中部虽然自己的学生能升到本校读高中的，寥寥可数，除了些硬考的，还有些不得不收的。初中部被撤，扩容高中部，是每年都会被提到教育系统案头上的议题。
    但架不住人家初中部的校长有隔壁龙家村的硬挺支持，因为龙家村的人都愿意把孩子送到这学校，一是就近，二是总能有个盼头不是。
    前年，收完初三那届学生之后，初中部老校长退休了，高中部校长总算有了施展机会，初中部停止招生。
    哪知道，初中部的老师还没分流完，龙家村的人硬是逼着学校重新招生，否则，就自己找地方迁校址去，任你高中部校长再牛，你占着人家地头，你不重新招生，就意味着要么学校挪窝，要么校长挪窝，你校长挪完窝，还得重开初中不是。
    这么大个学校要搬迁，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啊，再说了，城中村的那么大一片土地，它不香吗？所以，多方妥协的结果就是，初中部重新招生，但是一个学校再也没有了两套班子，统一属于高中部校长领导。
    章书秋上了几天学，虽然说话的口音还和这些人对不上，但是学校基本情况算是摸清楚了，心里也禁不住冷笑，董光跃家住的小区，虽然离这学校比较近，但是小区里的孩子，都不会在这个学校读初中，而是读的董光跃单位所在地划片的学校，那所学校就是名副其实的一类初中。
    章书秋能不能读呢？其实也能读，但是必须董光跃去找单位办公室的人打招呼，再去要名额。董光跃明显是不愿意去打这个招呼，于是章书秋就只能读进了这个类似于放牛班的初中。
    说放牛，那指的也许并不是学生，这届初一的老师，简直是一个更为让人跌破眼镜的存在。
    好一点的老师要么在初三，要么就是当初撤销招生的时候，已经去了别的学校，人家也不可能再调回来，那剩下的，基本上就是没地方要的，或者是快退休也懒得再动的，不够的，就到当地师专，勉强招了几个来。
    关键问题是，这些村里的学生难带啊，调皮捣蛋的程度，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开学了没几天，就有两个男生，给一位姓江的老师，上了点金灿灿的颜色。
    这位江老师，就是那种脾气冲，教书还没什么成绩，没来得及找到下家的中年老师。
    班上这俩娃明显是没什么读书的慧根的，如果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只怕早就不会去摸学校的大门了。不愿早自习，更别谈晚自习了，迟到早退就是家常便饭。
    班主任江老师认为，要和他们这种没有学生自觉的恶习做一下斗争，更想扭转一下松垮的班风，在开学第五天的早上把迟到的这俩娃逮住，在全班同学面前狠狠踢了两脚，还羞辱了一节课，到了课间操，又把这俩娃拎到学校的主席台上，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一上午。
    俩娃觉得很委屈，我们不就是迟到了吗？不就是迟个到吗？何至于，被当众羞辱那么久？索性下午课也不上了，开始对着江老师暗搓搓想辙，要给点颜色给他瞧瞧。
    第二天早晨，江老师顶着一头大粪冲进教室，哇哇乱叫。
    俩娃却没有踪影。
    班上的村草出去打听了一番，直接惊呆了。
    话说，头天被罚站的俩娃，化名龙大和龙二，现如今正在医院里。
    今天凌晨，龙大和龙二在自家工具房里，各摸了个装肥料的粪桶，到学校的旱厕里，装了点金灿灿带着味儿的肥料，期间，龙二一不小心踩翻了粪坑边上松动的砖块，半截人身掉了进去，好死不死撞骨折了。
    两只龙出师未捷身先死，十分的怒火以一百分的姿态呲到了江老师身上，龙二忍着剧痛，依旧坚忍不拔，配合着龙大把一桶肥泼到了江老师门上，另外一桶放在他家没太关好的纱门上。
    江老师家住六楼，对门是个地理老师，没有早起的习惯。班主任江老师早自习迷迷糊糊一出门，直接被糊了一脸，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竟然被染色和染味了，从六楼骂到教室，从教室骂到校长办公室……
    老师们全都出去捏着鼻子看热闹了，当然，当着江老师的面，只能把手放下来，屏住呼吸。
    校长心疼自家办公室地面和沙发都被染了肥料，忍受着巨大的呼吸不畅，即将劝退江老师，先回去洗洗再来说事的时候，龙二的泼妇老娘领着一众三姑六婆杀进了校长办公室。
    “我们娃是送来上学的，被哪个无良的老师，把脚都踢骨折了，这是学校还是屠宰场？人呢？是哪个，给我们交出来！”
    江老师怒斥龙大和龙二泼粪，泼妇老娘把脖子一挺：“你捉到了还是扯到了？把我娃脚都踢骨折了，还敢倒打一耙，像你这种有娘生没爹养的，莫说粪泼到门上，就是把你丢进粪坑淹死也活该。”
    那年头，监控是什么？谁知道？反正泼粪没人看见，江老师咣咣踢了龙大和龙二那几脚，全班同学都看得清清楚楚，班上52号人，除了龙大和龙二，还有三十多号都姓龙，不仅有能看清楚的，还有愿意作证的。
    校长一腔怒火只能往江老师身上撒，江老师一腔怒火只能爆炸，却找不到能爆炸的地方……
    班上的村草说得唾沫横飞，教室里欢声笑语，早饭还没吃，肚子都已经被笑破了。
    章书秋也笑，笑起来两个酒窝明晃晃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长睫毛一颤一颤的，在朝阳的照射下既迷人又可爱。
第一百一十章 梦境（四）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前排的龙涛笑得岔了气，往墙上一靠，不经意之间回头，发现章书秋这个很少说话的乡下妞，笑起来竟然该死地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被光照射下，娇嫩的皮肤上，带着浅浅茸毛的酒窝，仿佛又想起什么，用他平素不正经的说道掩饰着：“呀，你这乡下妞居然也会笑啊……”
    学校初一重新招生以后，都是自家锅里的肉了，校长自然要上点心，先量量哪肥哪瘦，入学第一天，就来了个摸底考试。章书秋凭实力，斩获年级第一，被班主任当成了宝贝，委以学习委员重任。
    学习委员除了要保持成绩，被当成学习楷模，最大的功能就是收作业。班上所有的作业从组长那里收上来，交到学习委员手上汇总，剩下一两个阿猫阿狗的没交，催交大任也在学习委员这里。
    前排的龙涛，就是这为数不多的阿猫阿狗其中一员。交不上作业，就从别的维度打击学习委员，比如她那一口外地口音，然后十分没有创意地给她取了个外号：乡下妞。
    另一个阿猫阿狗，坐标在教室后门，直戳戳看见龙涛的小动作，当即大声隔空喊话：“卧槽，涛子，香不香？”
    龙涛眨巴眨巴眼，隔空答话：“换个位子，你自己来试试就晓得了……”
    章书秋一个愣怔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当即全身血液都往脸上涌，脸上红得血都快滴下来了。
    倒是坐在旁边的龙珊珊反应极快，抄起手上的书就冲刚刚隔空喊话完的龙涛用力连续暴力击打下去：“死不要脸，死不要脸，你咋的这么不要脸……”
    龙涛对上一个村里的龙珊珊，到底还是没什么还手之力，只一边左挡右挪，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关你什么事……”
    “你臭不要脸，就打你就打你……”龙珊珊暴怒不息，甚至开始站起来开打。
    被龙珊珊这么一闹，倒把原来还没闹起来的热闹给转移了注意力，暗戳戳给龙珊珊叫好的，一大片，龙涛明显就是那个人人嫌的过街老鼠。
    章书秋脸上的血色慢慢褪了去，才轻轻拉了拉还在拿本书给自己扇风的龙珊珊，把按在手底下的纸，纸上写的谢谢俩字，往她那边挪了挪。
    龙珊珊一边扇风一边瞪了前面一眼，然后轻声道：“早看他不顺眼了，没事……”
    有个仗义泼辣的同桌靠着，她不香吗？
    有个学习成绩好得上天的同桌，她不香吗？
    章书秋就这样和龙珊珊相互依靠在了一起，无惊无险过完了初一上学期。
    家里的气氛不好，章书秋就自我隐形，基本上每天晚自习之后回家睡个觉，周末在家晃晃，有种明晃晃给王宜萱和董光跃添堵的感觉。
    王宜萱倒也乐得章书秋不回家碍眼，只是每天在她的书桌上放点钱，吃不吃得饱，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初一下学期，开学就分班考试，让人最大跌眼镜的，竟然是一向成绩优异的章书秋同学，竟没能考进全年级唯一一个重点班。
    关键是，就连龙珊珊都考进了重点班。
    章书秋有点想不通，却又无可奈何。
    失去了形影不离的龙珊珊，龙涛以及他那几只混一堆的阿猫阿狗，开始蠢蠢欲动。
    傍晚下课，章书秋被数学老师小谈了一下话，心情十分不好，想去找龙珊珊，可她们班上还在拖堂，章书秋只能郁郁地独自出了学校后门，穿过小桥去觅食。
    章书秋刚上了桥，就看见龙涛那一堆，在桥中间正说说笑笑。章书秋只当没看见，往另一边走了过去。
    龙涛大老远就看见章书秋过来，瞬间冲过来，一只手拉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准备往她脸上摸。
    章书秋瞬间爆发，两只手拉着龙涛那只准备往她脸上招呼的手，狠狠咬了下去，龙涛顿时痛得跳了起来。可不管他怎么弄，章书秋就是不松口……
    旁边的阿猫阿狗们都愣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对面桥头站的三个高中学生里的一个人，看了半天，摇着头叹了口气，眼看着咬出的血在往下滴，才走了过来。
    旁边那一堆阿猫阿狗在最初的震撼中，被龙涛喊醒了过来，纷纷过去准备动身拉拽。
    那个高中学生喝了一声：“别动，站远点！”
    几个人回过头，看清楚了来人，愣了愣，往后退了几步。
    那高中学生走过来，也不伸手，只是声音无比温和道：“好了，放开吧，在流血了……”
    这一刻，章书秋才觉得脑子里有些缺氧，腮帮子也开始脱力，猛地放开龙涛，还拿肩膀把他撞开，才恶狠狠盯着痛得已经要岔气，被撞了之后还站不稳，要往地上蹲的龙涛。
    嘴上一股腥味穿进鼻腔，带着腥味儿的闲让章书秋有点恶心，忍不住一口啐出来……
    后头那几个人接住龙涛，有往前走想要去对付面前那个小丫头的，只见那个高中学生笑眯眯伸手略拦了拦，那两个就不敢动了，只在原地跺脚：“浩哥，涛子都被咬成这样了……”
    那被称作浩哥的高中学生面上依旧带着笑，眼里却散发出一丝寒光：“咱们龙家人，谁教会你们这么欺负别人小姑娘的？还不带涛子去找个诊所包一下，这么打脸的事，以后都别干了，快走吧！”
    都是一个村里的，谁不知道眼前这位惹不起的大神龙浩，别说村里的孩子，就是大人，也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去招惹他。更何况眼前这事，确实龙涛做得也不太体面，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拉着还在痛得喷气的龙涛走了。
    章书秋眼见着这几个人走远，之前那种打了鸡血的状态才松懈了下来，浑身软绵绵，踉跄着往桥边的栏杆处挪了两步，龙浩伸手准备扶一把，却见那姑娘一抬头，散乱的发丝间透露出黑亮的，充满戒备的眼神，旋即把手收了回来，无所谓地笑了笑。
    章书秋扶着栏杆慢慢溜到了地上……
    初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地上涌起浓浓的寒意，章书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人也清醒了些。
第一百一拾一章 梦境（五）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龙浩看着眼前这个像受了伤的小兽一般的女孩子，就那样席地而坐，又像是把自己冷得有点发抖，忍不住轻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才又往桥头站着的那两个人走过去……
    章书秋终于感觉到，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才彻底放松了下来，长长呼吸了几下，调匀了纷乱的气息，却突然发现，好久都没掉过的眼泪，就那样，招呼也没打，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
    章书秋想让那些眼泪倒回去，可却怎么倒也倒不回去，干脆放任她，让她流一会儿，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吧，就一会儿……
    其实章书秋心里很清楚，她的这次爆发，龙涛只不过充当一个点爆竹的角色，重点在于，之前的分班考试和数学老师程老师的那番语重心长的谈话。
    程老师是个即将退休的小老太太，因为师德极好，加上自家两个孩子教育得非常成功，在学校一直是备受尊重。对于章书秋这个数学考试次次拿满分的学生，程老师极为喜爱。
    得知章书秋没有考进重点班，程老师十分不解，因为本身里面就有许多暗箱操作，所以这次考试的试卷是不方便公开的，程老师非常清楚里面的猫腻，但同时也明白，这就意味着，章书秋也是有机会的。
    考虑了很久，程老师还是找到了章书秋的母亲王宜萱，希望她能为章书秋去找重点班的老师活动一下。可让程老师一口老血闷在胸口的是，王宜萱根本无所谓，甚至十分冷淡地表示，程老师这就属于狗拿耗子。
    程老师气闷了几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可惜了章书秋这么个好苗子，放在这样的放牛班，能有个什么好的。
    而且程老师心里跟明镜一样，章书秋这班的班主任和另外一个班的班主任两个人争了半年，指望当上重点班的班主任，没想到校长被他们频繁的小动作弄得不胜其烦，干脆指定了另外一个不争不抢的女老师，做了重点班班主任。
    章书秋班上，班主任和英语老师是两口子，如果存心拦下这么个学生，为了留着以后放卫星，那是极有可能的。但程老师一方面觉得这班主任居心不正，另一方面觉得，那英语老师的水平，除了误人子弟，还是误人子弟。
    程老师问了问章书秋，觉得之前那次考试，有没有什么失误。
    章书秋十分惊讶，仔细想了想，自己做的卷子自己知道，和平常水平是差不多的。
    程老师长长叹了口气，又问了问章书秋的家庭情况，尽管她已经看过，那入学表格上，爸妈和孩子，三个人三个姓，肯定不简单，但是没想到，居然复杂成这样，隐晦地表达了曾去找过王宜萱，但是被拒绝了，又鼓励了她，让她好好学习，不要被环境影响，这里不过是个起点，往后的路还长，千万不要泄气。
    章书秋冰雪聪明，前后一想，自然明白，为什么连龙珊珊凭实力都能考去的重点班，自己却去不了了。更关键的是，一个不过教了半年的老师，都能比自己的妈更关心自己。
    青春期少女的愤怒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忧郁也需要倾泻……
    眼泪终于流完的时候，章书秋抬起头，举起双手，拢了把头发，却突然发现，并不很宽的桥对面，赫然坐着个人，正愣愣地望着她。
    龙浩和桥头上的两个人说着话，视线的余光却一直在桥上那个小姑娘身上，三言两语说完事，把他们打发走，转头看了她许久，她像个石雕一样垂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也不敢打扰她，只是悠悠叹了口气，怀着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在章书秋抬起头，举起手拢头发的那一瞬间，路灯的光把她的脸照得雪亮，她哭了，应该是一直坐在那里，默默流泪，她的眼睛，像被泪水清洗过，又黑又亮，她的脸色惨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可她嘴唇上还有已经变黑的红……
    龙浩猫着身子慢慢蹲过去，把手里准备了许久的纸巾递了过去，声音极其轻微，在初春微寒的夜风里，几不可闻：“擦擦吧，你嘴上……”
    章书秋转过头，拿手背借着脸上还没干涸的泪水，使劲在嘴唇上摩挲，即便天色已经暗了，可成片的红，依旧在手背上十分显眼。
    龙浩被眼前这个小姑娘那点莫名其妙的倔强逗得笑了起来，本想摇摇头走掉，看了眼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又有点心软，想了想还是问道：“要不，我找个地方让你洗把脸，你这样子，有点……”
    章书秋自然明白，自己现下这副尊容，实在有点惹眼，闭着眼想了想，又睁开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人看了许久，似乎想看明白，这人到底是好是坏。
    龙浩也不说什么，只是任由眼前这小姑娘盯着看，也默默地看着她。
    “哪里，能洗脸？”章书秋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嘶哑。
    龙浩笑了笑，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章书秋默默跟在龙浩后面，从学校旁边的一条小巷子穿进去，又七歪八扭走了五六分钟，到了一栋漆黑的房子前面，那人拿钥匙开门。她才发现，龙珊珊家就住在前头一排。
    章书秋有点意动，是不是干脆去找龙珊珊，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去了龙珊珊家，只怕还会给她添麻烦。正踟蹰间，龙浩仿佛感觉到她的犹豫，轻声解释道：“我家没人，放心……”
    章书秋想了想，还是指了指龙珊珊家道：“你认识龙珊珊吗？我俩是同学。”
    龙浩眨了眨眼，从上到下看了章书秋一眼，一丝笑容泛上嘴角：“就那个小肉球吗？不认识，不过你放心，我对竹竿不感兴趣……”
    路灯下，眼前这人的眼神，还有那些话，让章书秋瞬间脸烧得跟火一样，呐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谢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梦境（六）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龙浩扬了扬眉毛，让着章书秋进了院门，然后点点头道：“有防备心是对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都很奇怪，你为什么会跟着我走。”
    章书秋也不知道为什么，却只是不出声。
    龙浩带着章书秋进了家里的卫生间，让她去洗脸，自己却去了厨房。
    章书秋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有些浮肿的眼睛，脸上还带着血的红色和嘴角干枯的暗红，头发乱七八糟，十分精彩地让人无法直视。
    章书秋拢好头发，细细洗干净了脸，温热的水让她紧绷的弦放松了下来，潺潺流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让人觉得安心。
    出了卫生间，章书秋就闻到一股夹着卤牛肉的面香味儿，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
    龙浩端了碗面出来，放到饭桌上，很随意冲章书秋道：“吃碗面吧，都这个点了，该饿了。”
    章书秋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龙浩又进了厨房，端了另外一个更大的碗出来，看见她还站在原地没动，笑着看了看她，小姑娘洗干净了，白白净净的，眼睛又大又黑，像个娃娃一样可爱，把面放在桌上，龇着牙甩着手：“好烫，快吃，等下凉了就坨掉了。
    见章书秋不动，龙浩似笑非笑问道：“不喜欢吃面条吗？这会儿再做饭，可要等好久了。”
    章书秋连忙摇头：“不是，就是……”
    “不是就行，那就快来凑和吃点，这会儿你上晚自习可能要迟到了。”龙浩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
    章书秋抿了抿嘴唇，还是慢慢走过去，坐到那碗面前面，拿起了筷子。那碗面里放了卤得入味的牛肉，绿油油的菠菜，还有一个鸡蛋，填饱了肚子，胡椒粉的辣味温暖了冰凉的身体。章书秋吃得干干净净，还把面汤喝完了。
    龙浩看着小姑娘有滋有味吃着面，速度不慢，却极有教养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噙着笑，仿佛在欣赏一场极为优雅的表演，自己也跟着把碗里的面吃得一干二净。
    章书秋面色有些变化，脸上不知道是因为滚烫烫的面条热得发红，还是因为不好意思。
    吃完了，总得说点什么，章书秋轻声道：“谢谢你，我叫章书秋。”
    龙浩笑得极其爽朗：“名字很好听，谁给你取的名字？肯定是读过很多书的人。不像我们，名字都是随便叫的，我叫龙浩。”
    章书秋有些黯然，给她取名字的人已经不在了。
    龙浩看见她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心里竟有些奇怪的难过：“你怎么了？想聊聊天吗？反正今天这晚自习已经迟到了。”
    章书秋看着眼前这个人，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想说吗？那你现在要不要去上学？”龙浩撇撇嘴道。
    章书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龙浩眨眨眼，似乎觉得眼前这小姑娘很有趣，便随便找了个话头：“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个会读书的乖宝宝，今天怎么会那么刚？”
    章书秋有些羞赧，轻声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他刚好……”
    可能是和一个从不认识的，没有什么交集的人说话，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章书秋把自己眼前的状况都说了出来。听章书秋说了这么多，龙浩其实挺惊讶，还隐约带了一点心疼：“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比如，你母亲的爱。”
    他不说她倔强，不说她叛逆，也不问她为什么不接受大人的安排，只是这么直直把她内心深处最顽固的那一点幻想给说了出来，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只是趴在桌上，沉默了许久……
    他站起身，只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收了碗筷，去厨房洗碗。
    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哗哗哗，章书秋呆怔怔听着流水声，交织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心里突然安静了。
    龙浩关了厨房的灯出来，看见小姑娘还那样安静地趴在桌上，看了看时间，清了清嗓子道：“走吧，你该回家了，这会儿都放晚自习了。”
    他送她回家，在明暗交织的路灯和阴影里穿梭，两个人都是一语不发，她却觉得出奇的安心。
    到了院门口，她轻声道：“谢谢你，我到了。”
    龙浩耸了耸眉毛，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别再像今天这样犯傻了，我会和涛子说一声，明天好好上学就行。”
    第二天，章书秋风轻云淡去上学，只是前排龙涛手上缠着纱布的那抹白，有点刺眼。
    下午放学的时候，章书秋照例一个人出了校门，准备去吃点东西。却看见龙浩半倚在桥边的栏杆上，似笑非笑看着她。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心里其实有那么一丝丝喜悦，却不敢主动打招呼。
    龙浩看她面无表情都快要走过去了，才半开玩笑喊了她一声：“章书秋，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章书秋这才确定，他真的是在等她，嘴角泛起笑容，两个酒窝明晃晃挂在脸上，温度也迅速让脸蛋红了起来。
    这姑娘笑起来还真是挺漂亮，难怪龙涛那小子起歪心思，龙浩笑笑地问道：“跟我去吃面条吗？”
    章书秋却本能道：“我今天不想吃面。”
    龙浩哈哈笑了出来：“小丫头片子，有的吃还要挑三拣四，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饭。”章书秋赧然笑道。
    那天，龙浩真的给她做了饭吃。还炒了碎椒鸡蛋，大蒜牛肉，还有一碗他妈妈炖好的骨头汤。
    不知道为什么，龙浩看见她无声无息吃着饭，喝着汤，还能吃下去两大碗米饭，就觉得心情很愉悦，胃口也好得出奇，不知不觉竟扫了盘子。
    那天，章书秋才知道，往常龙浩总是一个人吃晚饭的，他的父母都在夜市做生意，会给他准备些半成品，他回到家自己弄弄，就可以吃饭了。他还有一个去当兵的哥哥，父母很爱他们，但是为了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也只能黑白颠倒去做点小生意，维持家里的生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梦境（七）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那天以后，孤单一个人吃饭的龙浩，每天领了章书秋回家吃饭，两个人一起吃饭，两人之间，话虽不多，却是平和宁静，让章书秋暂时忘记了那些疼。
    有一天，章书秋早晨起来就觉得极不舒服，从小腹散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连带着整个人都没精神。
    章书秋硬撑了一个早自习加三节课，第四节体育课时，实在坚持不下去，便请了假，趴在桌上直咬着牙忍着疼。
    龙涛不经意回头看了眼章书秋，见她面色惨白，仿似得了大病，虽然上回被章书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咬了，但到底还是心虚，此后虽没和她说话，到底也没有再为难她，见她这副模样，便好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回家去躺着？”
    章书秋略抬了抬头，看见龙涛眼里的关切，便咬了咬牙轻声道：“你能帮我去找找龙浩吗？就说我在学校门口等他。”
    龙涛眨了眨眼，咬了咬牙还是道：“你，小心点，龙浩他，可不好惹。”
    章书秋颇为意外地看了看龙涛，挤出一丝笑容来：“谢谢你，我知道，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龙涛没再说什么，便自去找龙浩带话了。
    章书秋见他出了教室，便硬撑着起了身，摇摇晃晃走到了校门口。刚出了大门，龙浩便从后面赶了上来，瞧了她一眼道：“你这是怎么了，来，我背你去医院。”
    章书秋乖乖听话趴到龙浩背上，轻声道：“我肚子疼，从早上就开始疼。”
    “你拉肚子？吃坏东西了？”
    “没有，昨天晚饭过后我就没吃过东西，早晨肚子疼，什么也没吃。”
    昨天晚饭，还是龙浩亲手做的，他自己一点事也没有，龙浩怔了怔问道：“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章书秋不以为意道：“哪个？”
    龙浩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这小丫头，稀里糊涂的，也没个人教，便改了主意，直接把章书秋背回了家。
    龙浩的母亲刚起床，见儿子不声不响背了个小姑娘回家，只站在厨房门口，就当没看见。
    龙浩却下楼找了来：“妈，你们女人那个来了，该是第一回，要怎么弄？”
    龙浩的母亲好笑道：“你这小子，学习不行，找女朋友倒是挺有一套。”
    龙浩摇头道：“不是女朋友，就是，小姑娘挺可怜的。”
    龙浩的母亲转身往卫生间里去，一边笑道：“信你个鬼，是挺可爱吧。”
    龙浩从母亲那里拿了卫生巾，送上了楼。
    章书秋看见卫生巾，才明白龙浩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当即羞红了脸。
    龙浩瞧着挺有趣，嘴上却不再打趣章书秋，只轻笑道：“你用上，我下去看看，我妈说给你熬红糖水。”
    章书秋更觉得窘迫得厉害，只缩在床上不出声。
    龙浩站在母亲身边，看着那碗红糖酒糟加鸡蛋的煮法，暗自记在了心里，后头章书秋月月痛，他就月月给煮，煮了还要想着法儿劝了她吃下去。
    一晃眼，章书秋个子就窜了起来，身体也发育了，身量长到了168厘米，加上精致的眉眼，龙浩看着穿上自己给买的新衣服的章书秋，日光灯照射的镜子里，女孩子清浅的笑容，直扎进了心里，他感慨道：“原先看不出来，我的小姑娘，竟长得这么标致呢。”
    章书秋有些羞涩地笑了，龙浩转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带笑的眉眼，只觉得没吸了进去，缓缓低头，吻了上去……
    这时的章书秋，已经申请了宿舍，基本住在学校，只偶尔回家拿换洗衣服，或是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洗个澡。
    周日的下午，家里一般是没人的，章书秋回到家，便自去找了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章书秋正洗得舒服，突然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董晓峰光着上山，一头的汗冲进来，章书秋惊了一惊，随即尖叫了一声，旋即蹲了下来。
    董晓峰怒气冲冲道：“你洗澡为什么不锁门。”
    章书秋喊道：“你耳朵聋了吗？你出去，快出去。”
    董晓峰听了这话，倒笑了起来：“你装什么装，成天和那么个男人混在一起。”说着便干脆走过去，一只手拉了章书秋强行要让她站起来，另一只手直接往她前面伸去。
    章书秋急中生智，忽的一下站起来，头撞到董晓峰下巴上，手肘怵到他下身，他吃痛蹲了下来，她立即蹿了出去，跑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章书秋三下两下擦干水，穿上衣服，就听见董晓峰在外头龇牙咧嘴喊她开门，她就是不理他，也不敢出去，只巴望董光跃和王宜萱尽快回来。
    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章书秋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打定主意，开始往包里装衣服和一些要带走的东西。
    时间好像很漫长，终于，听到王宜萱和董光跃的声音。
    章书秋拎着包打开门，看了眼依旧站在房门外的董晓峰，恨恨地骂了句：“畜生！”便径自出了门。
    董光跃和王宜萱一看这情况，便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董光跃一跃上前给了董晓峰一巴掌，还没等董晓峰跳起来，王宜萱就无比冷静道：“别打了，什么事也没有，她鬼着呢！”
    董晓峰捂着脸道：“是她自己洗澡不锁门，她……”
    董光跃喝道：“闭嘴！”
    董晓峰气得也一溜烟出了门。
    董光跃看着王宜萱道：“孩子，不懂事，你不追去看看。”
    王宜萱往沙发上一坐：“看什么看，她一定要跟着我，不就是巴望着我们没有好日子过嘛，和她那个爹一模一样，我八成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董光跃轻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你……”
    “那要怎么说？当年不是因为她那个死鬼爹，咱俩也不至于分开，现在要不是她，家里也不至于乌烟瘴气。她还小姑娘，老师都找了我好几回，说她不学好，天天跟一个混混搞到一起。她走了更好，要不去找她姑妈，要不就干脆住到那男人家里去，早点嫁了拉倒。”王宜萱咬牙切齿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梦醒（终章） - 翻译姐姐们的多彩生活 - 蒹葭浮沉

    章书秋从梦中醒来之前，最后看到的那一眼，是龙浩那双无比眷恋的眼神，正在慢慢阖上，逐渐失去生命的迹象……
    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是：“小秋，你走吧，你去你姑姑那里，你该有你的生活，不要再回来，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要好好读书，考全世界最好的大学，走很远的地方……”
    章书秋伸出手，却只抓了个空……
    感受到她的动静，那个趴在床边，熬不住睡过去的男人，睁开弥漫着血丝的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小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章书秋看着眼前的宁烨，有种精疲力竭，恍如隔世之感，她那样愣愣看着他，一语不发。
    宁烨抓起她的手，贴到自己面颊上，轻声道：“五天，五天了，我真的很害怕，小秋，还好，你醒了……”
    龙珊珊和周婷走进病房时，章书秋正靠在病床上喝粥。
    龙珊珊看见章书秋眼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神采，紧走几步进来道：“老天爷，你真是吓死人一条命，他们给我看你那视频，和那年一模一样，我还以为你又……”
    说着又连连摆手道：“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你没事吧？”
    章书秋把粥碗递给床边上立着的于川，带出一丝虚弱的笑：“没事，就是好像，减了点肥。”
    周婷坐到床边看了看，笑道：“前天我来的时候，你可比现在的你要胖一点，怎么人醒了，反倒瘦了，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章书秋笑道：“没有，吊了几天的营养针，人能不瘦吗？”
    周婷上下打量了章书秋许久，才叹了口气道：“以前，咱们学校，有个叫龙涛的，你还记得吗？”
    章书秋看了眼龙珊珊，龙珊珊道：“那个神经病，怎么会不记得？他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
    周婷轻声道：“他死了，前天晚上，心肌梗塞。”
    章书秋和龙珊珊一时默然，周婷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他家是开酒楼的，这几年生意做得还不错，我长期给他供货，时间长了，和他们两口子关系都不错。昨天我去灵堂的时候，碰见一个人。”
    周婷婷说到这里，又看了章书秋一眼，才道：“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或者说记不记得这个人，龙威。”
    龙珊珊大惊失色道：“那不是龙浩他哥吗？你提他干什么？”
    周婷深深看了章书秋一眼，见她只是平静无波冲自己点了点头，才道：“他跟着我到了停车场，他问我和你还有没有联系，说是他妈妈想见你一面。”
    见得章书秋一脸沉默，周婷又继续道：“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告诉你，有些事，总要了结。”
    章书秋看着周婷一幅若有所指的样子，便轻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周婷拿出手机，点开搜索页面，输入了一个名字，便检索出了一片关于这个人的新闻，最上头是在打黑除恶中被揪出来的，成功洗白的企业家，被判死刑。下面是一片一片的关于他从前煊赫的地产开发项目。
    章书秋看了许久，才抬头问道：“龙浩的死，和他有关？”
    周婷点了点头道：“我只打听到，龙浩死后不久，他突然就拿出一大笔款子，参与了一个项目，从此以后飞黄腾达，跟坐了直升机一般，成了著名企业家。”
    章书秋明白，如果不是这个人，如今已经深陷囹圄，他的势力被一网打尽，周婷依旧不会告诉她这一切。
    章书秋沉默了许久，才对周婷轻声道：“婷婷，谢谢你！你帮我带个话给他，过上几天吧，过几天，等我出院了，我去一趟。”
    章书秋去见龙浩母亲时，她在老房子里等她。
    那一片都是待拆区域，章书秋亲眼看着，龙浩窗前那两棵合欢树，倒了下来，合欢花细细的绒毛在阳光和灰尘中，极其混沌。
    龙浩的母亲见到章书秋，情绪有些激动：“我以为，我到死也看不到这一天，终于还是盼来了。”
    章书秋心中五味杂陈：“阿姨，是我对不住你们，如果不是我，不是我想法子让他去开那些网吧，挣那些钱，兴许不会这样，他，也不会那么早就……”
    龙浩的母亲点头道：“我想过，也恨过你，可这些年，我天天在菩萨面前听佛音，也想明白了，一饮一啄都是上天注定的。如果没有你，他天天在外头打打杀杀，迟早也会出事，你好歹让他走了正道。说到底，都是命。今天看到你好好儿的，我就是死了，也好跟他有个交代了……”
    这番话，直说得章书秋泪流满面，两人默默流泪了许久，才章书秋才哽咽道：“阿姨，我能去看看他吗？”
    龙浩的母亲抹了把眼泪道：“阿姨带你去，但，你也要答应阿姨，看过就忘了吧，都多少年了，我听周总说，你现如今还是孤单单一个人，过得也不好，那会儿，也算是捡了一条命，浩儿舍不得你，从前总说是他耽误了你，这也小半辈子了，往后，你就好好儿的，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章书秋站在龙浩的坟前，却似乎真的已经不太能记得他的样子了……
    宁烨听着章书秋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却见她似乎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们总要往前看的，你母亲的事，你想好了吗？”
    章书秋摇摇头道：“我虽然没想好，但是也想明白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就交给长辈们吧，他们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同意。我不能理解我爸对我妈的感情，也无法理解我妈对我们的绝情和厌恶，但是，我可以放下，可以不要像我外婆那么要强……”
    宁烨微笑着将章书秋额前的碎发整理了一下，目光灼灼看着她道：“我们去领证好不好，前几天，看着你昏睡，我就后悔得想撞墙。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和你分开，嫁给我，好不好？”
    章书秋微笑着点了头。
    他们低调的婚礼，只是定制了一对戒指，领了结婚证，拍了照片，发到了家族群里，掀起轩然大波，当事人却无声潜水……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