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1) “中上品男奴,养十年,教三年,无籍,两千两白银起价!” 在丰宁城,没有什么是不能干的。无所谓作奸犯科,也无所谓侠义正道,但看家财多少,武能敌几。 在楚家易市,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大到普天之下各色奴仆奇异人种,哪国皇帝桌案上的玉玺,小到遗世经年的孤宝,哪家家主藏于怀中的奇珍……无所谓敢不敢卖,也无所谓敢不敢买。 在这里,没有无价之宝,若说命无价,到了这,也就是个数字而已。 奴分贵贱,客划三等,人山人海的楚家易市,做的是易天下物的买卖,赚的是乱世夹缝中的黑金。 露天大厅中聚起三三两两是为散客,烛光微弱,看不清彼此的面容,遮掩贪婪祸心,将每个人心中蠢蠢欲动的阴暗放纵得淋漓尽致。而正对泊物台视野最佳之处,众散客身后,楼宇上凌空凸起几处露台。露台也按身价分级,高能看低,越高的地方越尊贵,究竟藏了什么,旁人无法知晓。 独坐易市最顶端露台,放眼将场下喧嚣尽收眼底,仅泊物台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众人目光聚焦于此,楚家易市从不出俗物,哪怕不曾购得,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夏瑶面露几分嘲讽,轻轻一笑,慵懒靠回紫檀木雕花的椅背上。修长白皙的指尖轻点下颚,水红艳丽的衣袖半掩着手背,随着轻微的点动慢慢滑落,露出一截光洁若玉的手臂,衬着一身水红,更加艳得刺目。 唯有玉上瑕疵引人遗憾,纤细白皙的手臂上一块铜钱大小的轻浅伤痕,已是陈年旧印。 “咚”的一声,泊物台上木槌落下,又一次敲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乍看是个不出十五岁的男奴,身形堪堪长开,纤细修长。腰间只围裹了一块短小的黑布,寥寥对得起大庭广众之下。 细弱的腰身如春日扶柳,似乎轻轻一推就要折断,两条细长的腿颤抖着,几乎与她的手臂一般粗细,若说是弱柳扶风之姿也不然,只能说,满足了一些人变态畸形的兴趣罢了。 而那白皙几乎感觉晶莹透亮的皮肤……夏瑶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与之相比连她也要自惭形秽,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那也只能说明,男奴身上的白皙并非天生地长,恐怕是为了卖个好价钱,用药生生将皮肤蚀成那般。 确是白如脂玉,细滑如绸,据说手感极佳,还遍体溢香,可那男奴活不长了,十日内周身皮肤必渐渐化为炭色,惊悚至极堪比腐尸破土,一万两买回去着实不值。 男奴已经有主,被人抬着送下泊物台直送到主人身边,夏瑶向前探了探身,有心想看看那个冤大头,只见下方比她低两级的露台上,男奴战战兢兢跪倒在一个男子身侧。 再看那男子,仅一个侧脸。消瘦的下颚勾勒出嶙峋骨感的曲线,强说面容俊朗不为过,只是那脸上堆满了阴郁与暴虐,眼底浮肿凝黑,森森透着晦暗,显然是夜里太过操劳所致。 请君入瓮 (2) 而正值深秋时节,那男子手上仍旧摇着一把水墨丹青的折扇,轻轻的扇,慢慢的扇…… 不扇便已是体虚亏空,再扇恐怕死得更快,夏瑶心中暗自腹诽,她倒要收回方才的话,若是这样的主子,买回去恐怕等不到毒发身亡,几天玩死丢掉,一万两,不亏。 敲门声轻轻响起,夏瑶收回目光,望着夜幕下烛火通明空荡荡的泊物台,眸光些许恍惚,若有所思。 楚家易市的管事悄悄推门进来,精瘦的身体弓成如虾子,轻声道:“姑娘,已经准备妥当了,只不过……我家少主恳求姑娘,人一现身,还请立即买走,这世道不太平,还是少生事端为好。” “呵,楚家也怕?”夏瑶轻嘲一笑,端起桌上溢香的清茶,轻轻吹开漂荡的嫩叶,啜了一口,眼眸忽然一挑,“楚家少主的命就只值这半柱香时间,匆匆走个过场而已?” 管事陪着笑,腰弯得更甚,服软诉苦道:“姑娘不是不知,那人的身份……楚家真的是惹不起。” “哦,如此我就明白了,楚家少主的命还真不值钱。不过,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楚家只有一个少主,且老东家已经年过六旬,不值钱可就绝后了。” “这……”管事被噎的半句话也吐不出来,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眼前这姑娘的话虽不多,但是,字字句句掐人软肋,纵然是欺人太甚,却让人难以反驳。 稍稍用衣袖沾了沾额角的汗,若说是丰宁城地位显赫俨然已是独尊的楚家,何时有过如此有求于人?何时又有如此低声下气还不被人买账的?他在楚家三十几年,在这乱世之中,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偏偏这一次,他却无以强势,就连整个楚家都得弯下腰,急不得,也怠慢不得。 话题僵了,可泊物台上的拍卖仍旧在继续,夏瑶眼梢一瞥,正见一个貌美娇艳的女奴被送下,勾唇一笑,若是不差,下一个出来便是她要的人。 管事还在低着头,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忽听一侧下方传来阵阵细碎的呻吟声,伴着断断续续的喘息,如泣如痛,又像是…… 夏瑶也靠在椅子扶手上偏头望去,距离她最近的下方露台,一个插满了金玉钗环的沉重脑袋,一身亮丽奢华的锦绣衣裙,脸颊看似白嫩,只是那脖颈间的拥叠皱褶出卖了她的年华。 旁的人她或许没兴趣知道,可下面这个贵妇人她却认得。如果不是她占据了绝佳的位置,这里向来是留给那个贵妇人的。 不知是哪一国的首富□□,据说终身未嫁,财大气粗自是超脱了世俗礼法,不必相夫教子,可身边从来没少了男人。 兴许是早已经习惯了为所欲为,贵妇人哪怕此刻低人一等也旁若无人没有丝毫顾忌,她身边侧立的男子各各年幼水灵,而方才发出声音的那一个,如今正伏在她怀中任她肆意揉捏。 有没有怜香惜玉不消说,只是听那男子的呻吟声,忍痛大过于欢愉,且欢愉声也假得如唱戏,反倒是痛呼声断断续续,更能撩人心尖一颤。 请君入瓮 (3) 轻喘饮泣没能换来贵妇人的怜惜,手下肆意用力,男子失声叫出,痛得仰起了头,对上正俯视观望的夏瑶,愣了一下,继而一张脸涨得通红,蕴着殷殷水汽的眼眸中,流淌的居然是羞涩与哀求。 或许在他看来,能比他主人坐得更高的人,便有能力救他逃出魔掌,且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姑娘。 夏瑶静静与他对视着,眸光渐渐变得柔和,深深望入男子眼中,本是陌生人,却犹如望着自己最珍爱的男子,那眸中温柔溢出的怜惜,恐怕就连寻常人也不禁醉心,更何况是一个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心想要解脱的可怜人? 男子怔怔看着她,忘记了发出声音,也忘记了身上的痛楚…… “哼!”贵妇人一把将男子推翻在地,循着他方才的目光望过去,上方露台已经看不见半点人影。气急败坏抓起茶盏砸向男子的头…… 只听哗啦一声茶杯尽碎,那令人不爽的靡靡之音也已然不再。 而夏瑶又慵懒靠回椅背上,平淡得如方才什么也没做,轻轻转动桌上的茶杯,看着下方易市开始向外请走那些散客。楚家人做事一向细致周密,哪怕是被逼无奈,也足以将事态转圜到最稳妥的状况中,这是楚家能在丰宁城屹立百年不倒的本事。 轻抿一口茶,易市中渐渐清净下来,仅留着几方露台中至尊的客人,虽然最终鹿死谁手已有定论,可毕竟要走个过场,哪里能少的了陪衬? “不过,话说回来了,楚家如今是越来越脏了。据说当年楚老爷子手下的楚家,行的是乱世匪事,遵的可也是己身洁好。如今的楚家,银子做主,道义均如狗屎……”夏瑶说话一顿,挑眼斜睨一旁的管事,极其认真诚恳的道:“其实你家少主挺该死的。”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以指桑骂槐不能指脸骂娘,但是,管事恐怕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旁人如此赤裸裸的指责,毫无顾忌直言他家少主该死?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到不能再忍……如今还得忍。 管事拿出如听祖训一般的姿态,不承认也不反驳,此刻咬碎了牙也得悄悄咽下去。谁让楚家如今有求于人,谁让他家少主命系于一人手,什么能比命更重要? “怎么?我说错了?若是说错了,你们去找凤绝好了,人我也不买了。”说完,夏瑶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直接拍在桌上,“易市天字席的茶钱放这了,告辞。” 起身便走,水红的衣袖飘过管事的眼角,施施然不留半点停滞,当真是说走就走。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直言他家少主该死,发泄几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人应和不成? “姑娘还请留步。”管家赶忙上前几步,拱手作揖道:“姑娘是明事理的人,在下只是楚家一个寻常家仆,还望姑娘大人大量,高抬贵手,莫再为难小人。” 管事拿出前所未有的低姿态,甚至自称小人,他明白,让眼前这人走了,楚家兴许就完了。更何况,已经吩咐安排下去的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人若是被旁人买走,楚家铁定完了。 请君入瓮 (4) 虽然都是买,但他心里明明白白,下方几个露台上的客人,绝非善类,若真让他们买走了那人,难保明天楚家还在不在,不,不是难保,而是彻底消失。 “哦,家仆,那你手中可掌权?” “小人哪里能做得楚家的主,仅是分内的事能以安排罢了。”管事毕恭毕敬答着,圆滑谦逊,与平日里的趾高气昂判若两人。 “原来如此,那周围埋伏的四十三个杀手归你管么?说实话,我还真怕前脚走了,你们恨不得把我剁碎喂狗,你明白的,这世道不太平。” 管事后背顿时惊起一片冷汗,头皮一阵发麻,天知道对方是怎么数清楚隐在周围的杀手,连扮在客人身侧端茶递水的小厮也没漏下。 “在下……那些人仅是保着易市生意周全,姑娘若是心有顾忌,在下撤去那些人便是。” 夏瑶也不欲在这跟他打太极,承认心有顾忌不丢人,到时候被一群杀手围剿杀得面目狰狞,那就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散客已经清了,那些或明或隐的杀手也悉数退去,夏瑶瞥着一处墙角檐下,眼眸微微一沉。 忽然,易市中陡然变得寂静,方才还有些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像是被掐紧了喉咙,就连呼吸声也凝滞了。 空气无端变得沉凝,压抑的气氛缓缓散开,若寻源头,便是夜幕下的易市中,唯有火光的那一处。 泊物台正中,高耸的木柱上负手捆绑着一个人,说实在话,她其实从未见过这个人。 夏瑶重新坐回椅子,手肘撑在露台的栏杆上,不禁用手捋了捋鬓边短去一截的发丝。她与这个人唯一一次交集,便是在半年前,她夜探试图悄悄靠近,却在还没看见人影的时候,就被他凌空一记掌风,险些直接削断了脖颈。 自那时候起,她便醒悟,他不是她能招惹的人…… 而如今这个人,被牢牢捆缚在柱子上,修长健硕的身躯只着一件玄色衣袍,虽不甚周整,可该遮的还是遮住了。看来楚家做事确实是有分寸,若是给这人如寻常男奴一般仅用短布围裹腰间,恐怕不出三日,楚家将会彻底消失在这片天下。 如鬼斧神工雕琢的俊脸惊艳了众人,黑亮墨发披散肩头,水光顺着发梢晶莹流淌,濡湿了身上本就纤薄的衣袍。衣袍紧贴着身体,隐隐勾勒出精健的曲线。 她听见了下方艰难吞咽的声音,甚至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娇弱纤细的美男固然诱人,可经调教不难得,而这般俊美阳刚,浑身散发着野性气息的强健男子,教养不出,正是可遇而不可求。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足矣震撼众人迟迟不敢出价,那双邃若深渊,透着极致冰寒的眸子,眼梢撩人却又隐而不发,看着一张张贪婪失神的面孔,那眸光……就如看着一群死人。 不悲不怒的冷漠,似乎纵然此一刻是阶下囚待售的奴,在他眼中,面前或许将成为他主人的人,仍如蝼蚁低贱,如腐臭的死尸般不配入他眼。 请君入瓮 (5) “一万两。”夏瑶率先抛出一个价,却向后倚靠回避了所有人探究的目光。 自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红色油纸皮面,小巧且缝制精细,翻开来,半年时间所查得的消息屈指可数。 御琅穹,年二十一,北齐…… 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翠绿竹节状的钗,扭开一端,露出一截凝红笔尖,将干涸的笔尖润于茶水中,看着册子下方寥寥几项。 武功强悍,后面一笔一划写了十个正字。御琅穹恐怕是她所见过武功内力最深不可测的人,当日一出手仅是初现端倪,至今不知其极境在何处。不过,她用了半年时间将他一步步拖入自己的陷阱中,是不是该好好夸赞自己一番? 性情冷漠孤傲,后加五个正字。 夏瑶挑起纤细的竹节笔,红唇轻轻咬着笔尾,考虑要不要再加上五个正字。御琅穹的性情孤冷她早有耳闻,而此刻,那身周凝滞的气息犹如从幽冥地府厮杀出来一般,已不是孤冷可以形容。 可是,若真再加上五个正字,兴许又有些偏颇了,毕竟无论是谁沦落到待价而沽被货成奴的地步,心情都难能明媚,更何况是御琅穹。 “三万两。” 一个挑衅的女音响起,夏瑶不用看也知道,出价的是下方露台那个贵妇人。此次与她翻两番出价,就不知是当真看中了御琅穹,还是恨她勾引了她怀里的小美男,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打扰了她的香艳韵事。 “五万。”夏瑶在册子上勾勾画画,头也不抬往外扔价。 探出头去,悄悄用竹节笔隔空量了量,又在册子上写道,身高六尺有余,肩宽,臀窄,腹有力,腿修长…… “二十万两!” 夏瑶手一抖,最后那一笔拖得老长,有些不悦瞥眼看向下方,不想下方的贵妇人也在看着她的方向,两两一对视,凌空中火花四溅。 她在贵妇人眼中看见了财大气粗与得意洋洋,也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坚定,可是,贵妇人或许不知,纵然真买了去,也仅是买回一桩灭门惨祸罢了。 “三十万。” 众人见有人率先出价,虽然价钱瞬间已经被抬高的超乎寻常,可是,越是有人争抢,越显台上的人乃世间绝有,为美人也好,为排场也罢,谁又肯轻易放过机会? “三十五万!” “四十万!” 易市中的空气渐渐升温,御琅穹阴郁冷酷的气息终压抑不住众人蠢蠢欲动的垂涎,纵然再冷的人,美却美矣,玩起来必然比绵软的男子更加有味道。 “五十万两。” …… “七十万两。”一脸枯竭相的男子也不甘示弱,次次出价毫不手软,眼睛直定定看着台上的御琅穹,目光赤|裸灼热,似其现在就已经是他囊中物,恨不得即刻便结束了拍卖,将人带回宅中禁锢。 …… “一百万两!” 一声高喊,露台下的贵妇人终将价码提到了一百万两白银,夏瑶却突然松了口气,肩膀靠着露台围栏若有所思。 请君入瓮 (6) 一百万两,丰宁城寻常闹市中的店铺,整个盘点下来价值三十万两,而一个男奴已经卖到了一百万两,这恐怕在楚家易市百年史上还是头一遭,但是,物有所值,御琅穹值这个价。 贵妇人高高扬起头,极其挑衅万般得意的那么一瞥,随后扫视四方,见应该没人再能出得起比她高的价钱,推开怀中玩弄着的男子,扭着不显纤细的腰,摇摆硕大的臀,尽力以优雅的姿态走向高台。 夏瑶今天长见识了,终于见识到了世间最厚的脸皮。面对御琅穹如恶鬼嗜人般的眼神,贵妇人竟手执绒毛扇半掩胖脸,媚眼飘飞,嗤嗤的轻笑。 几步扭到御琅穹面前,短稀睫毛扑扇着肥硕的眼袋,半老徐娘一副小女儿娇羞状。闪烁精光的小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御琅穹被纤薄衣袍紧裹的身躯,仿佛目光有形,热切抚弄着完美的身体。终在他分立的腿间转了几转,凝视半晌,敷着厚重脂粉的脸颊竟然浮起一丝红晕。 涂着鲜红丹蔻的指尖轻轻勾起御琅穹胸前交叠的衣领,缓缓向下滑动…… 夏瑶眼眸一沉,卖归卖,她还不想让乱七八糟的人碰御琅穹。然,她纵然稍有不悦还未行动,皇帝不急太监急。一道焦灼急切的目光凝在她脸上,恐怕恨不得能此刻天赋异禀,大显神通,能够操纵她的一举一动。 管事守在泊物台一旁,将贵妇人的动作看得真真切切,近乎哀求望向夏瑶,如若不是这般情境使然,他就算是给夏瑶跪下如今也是心甘情愿了。 他不能提醒贵妇人台上这个人碰不得,更加不能泄露了台上人的身份,也无法以楚家管事的身份制止这种在选奴时候再正常不过的验货,简直就是横也死竖也是死…… 夏瑶自然能明白管家的焦急,不过,看向仍旧一脸漠然的御琅穹,又在册子上写道:极其坚忍,后加三个正字。 鲜红笔尖停在末尾,斟酌这坚忍二字是否与御琅穹的心性相匹配,毕竟这世间还有种病症叫做面瘫,纵然天崩地裂仍能眉心不蹙。 那她就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忍? 夏瑶笔尖一动,将坚忍二字暂且划去,冲着管家一耸肩,摊手,手势与表情足矣将她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一百万两银子,高了,她没钱。 管家顿时面若死灰,气得头发都要竖起,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掀桌跳脚。这是钱的问题么?分明是她十足刁钻。 可气归气,气得发抖也只能自己抖,仍旧耐着性子表示,不管标出多少银两,楚家全出。 那好吧,夏瑶转瞬笑得眯起眼,易市的拍卖,有楚家自己的东西,也有承接不便露面的人委托的东西,只收取部分酬金。 而拍卖御琅穹,绝不是楚家所为。 “三百万!”夏瑶底气十足喊出价码,心里算盘打得劈啪乱响,如此高价,与凤绝二一添作五,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 请君入瓮 (7) 易市中一片哗然,喧闹四起,可众人所惊叹的并非夏瑶喊出惊天高价,而是贵妇人手指慢慢挑开御琅穹的衣襟,露出的那片健硕绝美的胸膛。 一片胸膛而已,再美不过如此,可令众人热血沸腾的,却是那精健麦色的胸膛心口正中,一抹血一般的殷红。 艳如海棠凝若血玉,本嫣然娇贵的色彩附着在野性与狂放之美,异样的风情,足矣魅惑万千世人。 “守身砂?他居然有守身砂?”有人不住惊呼出口,兴奋得如看见了稀世绝宝。 就连夏瑶也一阵愕然,在这男尊女卑的天下,守身砂是女子用来象征贞洁的东西,而出现在男子身上无外乎只有一种。青楼勾栏中的清倌,为了头夜卖个好价钱,以朱砂饲毒蝎,终取尾尖至毒的一抹点于胸口,若不破身,一辈子也洗不去。 御琅穹那般身份会点守身砂么?那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矣载入史册流传千古的大笑话。 然,贵妇人兴奋到几乎颤抖的指尖抹上那一点殷红,并非临时涂抹上去,也并非是朱砂胎记,她玩过那么多年轻男子,自然识得什么是货真价实。 “五百万两!” “六百万两!” “六百五十万……” 一时间,只剩寥寥几人的易市如一锅沸腾的水,方才便已经放弃出价的人又一次掀起高|潮。本就如此野性极品的男子,居然还留有清白,居然还点有守身砂,如此男子,有生见得已是开了眼界,若是能亲眼目睹一抹殷红在自己身下喘息间慢慢消退…… “八百万!”夏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总算明白那守身砂是怎么回事。她只是表示不希望此次拍卖太过乏味,却不想,精彩居然在这里,凤绝,你够狠! 而下面的管事如今已经欲哭无泪,死的心都有了,闹出这么大的轰动,又失了如此一笔巨额银两,赔了夫人又折兵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而那刁钻的女子,这可终于不是花自己的钱,百无禁忌的不心疼啊。 “九百万两!”贵妇人咬牙开口,加起价来也甚显吃力。毕竟这样一笔巨款,已经够她手下的产业伤筋动骨。可是,那紧裹着衣袍的强健身躯,让她就这么看着已不由心神动荡,而那一点殷红欲滴的守身砂直刺痛她的眼。她想要这个男子,看过这个男子,日后其他的货色,恐怕再也无味了。 “一千万!” 后方露台上再次加价,云淡风轻比她更加势在必得,仿佛一千万两白银对于那人来说,只是勾勾手指那么简单。 贵妇人猛地转头,直盯着最上方的露台,怨毒的目光射向那一抹红影,迸射着如灭门夺夫般的仇恨。 “咚”的一声,泊物台上的木槌紧随落下,不给众人再出价码的机会,生怕夏瑶反悔一般利落喊道:“天字席的客人,一千万两白银!” 楚家易市的规矩,错过良机,但无转圜。 请君入瓮 (8) 夏瑶呼出一口气,向后躺靠放松稍显紧绷的心神,虽然是十足够本的买卖,可被人快瞪成筛子的感觉也不那么好过。尤其是御琅穹低垂着的眼眸,饶是离得远,仍旧能感受到他眸光中凝滞的寒意。然,纵然眸光已敛,她却知道他在看她,一直在看,如看死人一般。 将手中朱砂竹节笔润入茶水中,缓缓搅动,如血般殷红在茶水中晕染开来,一圈一圈微波荡漾,侵蚀下最后的一片清新。 看着贵妇人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看着那怨毒的目光几乎想将她碎尸万段的狰狞,看着她将一腔怒火全数撒在了周围人身上,夏瑶眼眸微沉,惹穷不能惹富,惹少不能惹老,惹男不能惹女,而如今,她惹了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女人,这麻烦恐怕还真大了。 一杯清茶已经被搅得血红,汩汩散发诱人的馨香,如花又如蜜,轻甩笔尖,水珠凌空而下,悄悄落在贵妇人扬起打人的手背上,又有谁知道? 夏瑶收起竹节笔插回发髻中,又小心将册子收入怀内,这才站起身,脚踏围栏正要飞身而下。 “如此逆天绝色,居然在此被你们如货物般叫卖,终才区区一千万两,不觉得暴敛天物么?” 皓月长天,星光之下,一道潇洒随风的人影,戏谑的话语着实说起来不腰疼,什么叫区区一千万两? 夏瑶偏头看去,脸顿时一黑,这东西怎么这个时候跑来捣乱? 而管家本稍稍落地的一颗心登时差点儿窜出喉咙,头皮一阵发麻几乎想找墙撞死过去。 在丰宁城,谁人不知来人的名号?大名鼎鼎的采花贼花流痕,仗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一身风流情圣的做派,毁了多少人家女儿的清白,又糟蹋了多少纯澈无知的男儿? 他自称雅贼,却是男女不忌老幼不拘,爱美之心极其宽泛,可偏偏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问起来一律皆是走火入魔般心甘情愿,更有甚者为与他长相厮守以死相逼,丰宁城隔三上演为情自缢跳楼的闹剧,他又怎能不出名呢? 花流痕阔袖展扬飞身而下,如片花瓣落地无声,脚尖轻点落地,旋身一转,衣炔翻飞墨发轻舞,飘渺潇洒的姿态不知又迷倒了多少人。 手中雪白折扇,唰的一声展开,乃是出自名家之手的蝶戏三春花,轻轻扇动,扇面上的蝶似欲飞,花似欲落。同样是纸扇,同样是附庸风雅却不应季节的扇动,他做起来,却亦如完美之姿,让人挑不出不妥当之处。 而那一身倜傥蹁跹的绣纱衣衫,艳如三月花开,红如漫漫夕阳…… 夏瑶一脸嫌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她发誓,终有一天必要让花流痕改了衣裳颜色,他若不改,她就打得他改! “啧啧啧,瞧瞧你们把如此艳绝天下的美人儿弄成了什么样子?”花流痕慢条斯理踱步,说起话来轻佻且毫不着调,偏头细看御琅穹,对其身上散发如煞神般的气息置若罔闻,纸扇轻摇,不住摇头,“啧,瞧瞧这一身的水,你们这是服侍人沐浴了还是如刷马般刷洗了一番?既然有爱美之意,那也须有怜惜之心,怎能这般……唉,这许也是想无端惹人心怜么?好吧,我须承认,着实是我见犹怜,让人心痛不已。” 守身砂 (1) 夏瑶一阵恶寒,看着做西子捧心状的花流痕,纵然那姿态由他做出,真有情浓悱恻的怜惜痛心,可对象是御琅穹,那感觉说不出的令人浑身汗毛凌乱。 花流痕还在那喋喋不休的痛惜,浑然不觉恶心了一屋子的人,近距离打量御琅穹一身狼狈,伸出比女子还要细嫩修长的手指,慢慢挑起御琅穹的下颚,自行忽略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温和问道:“寻主且寻善,她们难能善待于你,不如跟我走吧。” 夏瑶眼眸阴沉,直从露台飞身而下。捣乱可以,但是,她要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人已售出,概不易主。” 红衣翩然,无声落于台中,轻灵飘渺,夜幕烛华中,犹如艳姿惑人的鬼魅。 然,同样的艳红衣袍,一个飘逸潇洒,一个曼妙妖娆,同立一方,竟酷似新人拜堂,偏加上正中无力被迫挑起下颚的人,情形着实诡异。 众人在失了坐拥美奴的资格下,却不急着离开,纷纷玩味的开始猜测。总觉得这三人兴许相识,又为了争夺中间那个人而针锋相对。但是,这三者的关系到底是如何理清?花流痕到底是喜欢这女子,还是看中了这个健硕颇有野性味道的男子? 兴许都是?花流痕坐拥俊男美女,结果……吃味打起来了? 唯有管事一脸如丧考妣,他哪里能不知这三人的几分究竟?叹只叹真真是乱成了一锅粥,且这锅粥乱在了楚家的地盘。盼只盼这三个瘟神能尽快离去,别再闹出什么花样折磨他此刻脆弱的心神。求只求楚家……还能有明天…… “概不易主?”花流痕眸稍一瞥,明知道夏瑶不想让他碰御琅穹,手指却似挑衅,轻轻抚摸起御琅穹棱角有致的下颚,继而顺势抚上凸起的喉结,流连其上,真如抚摸着心爱的人,“天下绝美人人竞夺,要么凭财要么凭势,无外乎还能凭一己之力,又岂有概不易主的道理?” 夏瑶知道,花流痕今日绝对是来纯粹找麻烦的,或者是专门来给她添堵的,正如此刻,她一心的翻腾只想将花流痕那只贱兮兮的爪子剁下来。 “你无钱无势,若凭一己之力,你以为……你能是我的对手么?” 空气中瞬间荡起丝丝火药味,众人堪堪回过味来,如此看来,花流痕还真是来抢美男的,而女子显然是不愿放手…… 不由看向御琅穹的目光更加玩味诡异,俊美绝色固然少有,可引得一男一女当众争夺,那可着实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景。 然,众人的目光只在御琅穹身上停留了一瞬,继而四散开来。虽未被注视,那眼中散发的寒意却冻人心骨,勃然一股阴森的杀气,也就只有台子上的两人能够置若罔闻。 纵然任人摆布出如此屈辱的姿态,却仍旧给人以目见困境猛兽般的战栗,仿佛一旦脱出生天,一旦挣脱枷锁,下一刻便是要撕碎所有人的喉咙。 守身砂 (2) 花流痕潇洒扇着折扇,似不惧怕御琅穹身上散发的杀气,也不惧怕夏瑶口中的威胁,轻慢优雅,说出话来竟是又一波的石破天惊,“还是这般张狂,何时才能有女儿家该有的柔顺?” 说着,手指慢慢滑下,抚上那胸口间一抹如血的殷红,流连忘返的温柔,如轻抚挚爱瑰宝。 夏瑶一笑,一点儿也不恼花流痕堂而皇之爆出两人相识,虽说与一个毫无操守可言的色胚相识,女子的名声绝对烂到底,这辈子恐怕都嫁不出去了,可是,她不在乎。 也不再废话斗嘴,终于看向被负手捆缚的御琅穹,纤薄的玄色衣袍已经被发梢滚落的水滴浸湿了大半,其实根本无需捆绑,仅仅是因为以他如今的力气,连站着也困难,与其说是捆缚,不如说是吊着才能站立。 转步到他身后,不期然,那双手无力却极尽可能攥着拳,手背青筋暴起,他此刻有多屈辱,她恐怕难能想象。 夏瑶眼眸微沉,伸手便解绳子,御琅穹的两只手臂上均裹着白布条,布条被浸湿,一片片向外散着血红。 花流痕讨了个没趣,纤长指尖触了触御琅穹胸口的守身砂,不在夏瑶视线中,脸上的轻佻随即化为了阴沉,看着精壮胸膛上诱人的殷红,眸底已不见惊艳。指尖用力捅着御琅穹的胸口,旁人看来似是垂涎美色,而实则,那力道恨不得想将御琅穹直接捅穿个窟窿。 浸湿的麻绳松动,御琅穹就像一个失去支撑的傀儡,毫无招架之力砰的一声坠在地上,浸湿的长发遮蔽了半边脸颊。 夏瑶动也未动,任由御琅穹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跌在脚边,眼眸中划过一丝残忍,忽而又五味杂陈。 花流痕收回手,唰的一声展开纸扇,有一下没一下扇风,冷眼旁观的姿态,却没放过夏瑶脸上表情那细微的变化。 刚要开口讥讽,忽觉脚下一软…… 甩手将纸扇抵着木柱站立,看向夏瑶的美眸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她居然……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夏瑶偏头轻瞟,云淡风轻仅仅陈述一个看似根本无需验证的事实,平和的如只是说说今夜她喝了杯满溢清香的茶。 花流痕手中的纸扇抵着木柱发出吱吱响声,摇摇欲坠还在进行最后的无谓挣扎。他的落败显然不仅仅是低估了夏瑶的本事,更加低估了她的手段。身体某一处仿佛被开了道豁口,力量如水一般汩汩流淌泻出,这样的感觉并非是第一次,他只是没有想到,夏瑶会在这种地方毫无顾忌对他下手,她以前并非如此。 或许是今日此人对她真的这般重要?还是……他从未了解过她? 夏瑶看着几乎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花流痕,红唇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戏谑朗声道:“丰宁城的规矩,落入谁手便认谁为主。如今我为主,此人为奴,我便索性转手卖了。此人老少均可,男女皆宜,可攻可受,实乃床第间玩物之佳品,五十两银子起价,所卖银两……”说话间,眸光瞟向面若死灰的管事,“就送与楚家少主补身子吧。” 守身砂 (3) 死丫头!……花流痕气得脸颊涨红,惊惧之下才发觉,自己已经难以说出话来,她给他下这种毒! 而她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便罢了,居然轻描淡写就将他卖入这种地方?! 夏瑶最后瞥向花流痕的那一眼,明明白白写着警告,别再捣乱给她找堵,否则下次更甚! 稍矮了矮身子,运起一股力直接将御琅穹扛起,触手冰凉如霜覆,凛冽寒意卷着一抹独有的气息包裹过来,就像背负一块沉重的坚冰。瞬间便听见自己的身骨咯咯作响,咬牙拔地而起直上屋顶,扫了眼隐在暗处的盯梢,堪堪飞扬起来的心瞬间又落回阴沉的低谷。 “啊!!!我的手……!!!” 夏瑶抿唇轻勾,眼眸闪过一道厉光,随即又如流星一般陨落。弹身飞向远方,最起码,今夜花流痕不用委身于一个老妇人了。 他们都错了,错在不该碰她看中的猎物。 ………… 繁星朗月,夜如此妖娆。 红衣飘飞,划过夜幕苍穹,给清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妖艳的色彩。 夏瑶扛着自己的猎物,本该是心境大好,可是,身后仍旧有一抹熟悉的气息如影随形,多年来如跗骨之蛆,令她时时刻刻有一种如能甩去,宁可刮骨削肉也在所不惜的痛恨。 心中一阵浮躁翻腾,脚尖一滞,甩手将御琅穹扔在落脚的荒屋破顶上,御琅穹的后脑重重撞碎破瓦,砰的一声飞灰四起。 一抬脚,旋身跨坐在他身上,飘逸的红袍瞬间绽放,艳如彼岸花开,漫若浮云,几乎将身下的人掩盖。 用力沉下身,她身量虽轻,但可以借由内力无端为自己增添十数倍的重量. 直到听见御琅穹的背骨发出咔咔响声,这才看到他那千年寒冰一般冷漠的脸上,睫毛轻轻一颤一颤,仅此而已。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今你身在花下,可觉得死也瞑目?”夏瑶轻佻笑问,一抹与生俱来的邪魅,又蕴着不畏天地的狷狂,最起码这一刻,她不怕他。 明知他此时不能说话也动弹不得,却仍旧希望能看到他脸上的坚忍慢慢破碎。 这种如枯灰末世般的冷漠,让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一种浓浓的挫败感。 不管她做什么都无动于衷是么? 不管她是谁,在他眼中已如死人一般? 然,不必琢磨,那沉凝死寂的眸光已经告诉了她答案。无需滔天恨意,也无需毁天灭地,他若得自由,让她化为灰烬,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纵然脸色已经渐渐铁青,嘴角缓缓淌出一缕鲜红,那眸光仍旧不改,她无论做什么,只要不杀他,都无法改变自己必死的命运。 夏瑶手指轻勾,挑开御琅穹身上松散交叠的衣襟,精壮强健的胸膛,那一抹惑人心神的殷红。 世人皆有爱洁执念,女子为捍贞洁宁死不屈,而这份节守落于一个男子身上,宛如禁欲之印,澈洁之铁证,谁人能不心猿意马,谁人能不不被魅惑? 守身砂 (4) 慢慢俯下身,手肘撑在他胸膛,指尖在那殷红的一点浅浅画圈,冰凉的皮肤细腻坚韧,最奢华的绸缎也难以媲美,似乎指尖一触上去便要滑开,如丝如玉。若抛去此人身份不谈,真能堪称人间绝美极品。 “清风月下,美人可餐,我似等不得香居软榻,不如就在此幕天席地……”夏瑶轻慢慵懒说着,忽而笑意更浓,“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我给你这个权力选择。” 夏瑶一而再再而三,变本加厉挑战着他的极限。她明白,这个人不是不怕死,而是笃定了没有人会轻易对他下杀手。然,他也知道,不会有人轻易放他逃出生天,他在等。 等着乾坤回转的那一刻,谁还奈何得了他?故而,她们在他眼中统统都是死人,谁又会去计较一个将死之人的挑衅? “不表态么?那我就按照我的喜好来,说实话,我讨厌你的眼神,你给我一种宁死不屈的感觉,那么……我就随了你的心愿,先杀后奸好了。” 说话间,在他胸膛画圈的指尖慢慢移动,定在微凸的喉结上,感受着指尖下自然反应的滚动,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她此刻只要按下手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曾经有多么高深的武功,只要他还是人,都难逃一死。 她不信,死到临头,他还能漠然…… 夏瑶眼中忽的浮上一抹狂热,犹如猛然间失了心神,指尖的力道似控制不住慢慢下陷。她只需一根手指,一切便可以结束在这旦夕间。 可以结束,她这么多年来所承受的一切荒唐…… 嗖的一声,一道厉风划过夜幕长空,迅如闪电。 夏瑶甩袖一挥,向她射来的石子兜袖调转方向,凭空又添几分犀利,直向下方阴影处射去。 “噗”的一声闷响,石子穿透身体,而随后一声细微的闷哼,陡然浊乱的气息,暴露了阴影中潜伏已久的人。 夏瑶眼中的狂乱褪去,坐在御琅穹身上直起腰来,掸了掸沾染上灰尘的衣袖,慢条斯理朗声道:“袭风,你武功不如我暂且不论,若出手伤我,可知是何后果?” 屋檐下的阴影走出一个人,一身墨黑的劲装,黑巾蒙面,唯露一双眼眸,闪动着光芒犹如夜幕中撒下的碎星。 一手捂着肩头,月光映照下,指缝向外渗着丝丝血红。 袭风仰起头,不接话,而是径自说道:“这个人你不能碰。” “不能碰?”夏瑶眯起眼,一字一句似在琢磨其中的意思,嘴角轻勾,仍旧是那一抹浑然天成的邪佞笑容,“把话说明白了,什么是不能碰?是不能杀他,还是……” 话留一半,伸手撩开御琅穹松散的衣襟,将铺在他身上的衣摆收拢,明目张胆摸着身下块块隆起的结实肌肉,大大方方碰给他看。 袭风眼梢一紧,刚要开口…… “啊,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个人我确实碰不得。”夏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眸眨动,真真好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看向袭风,脸上的表情却不是玩味那么简单,“你的意思我懂了,如此世间难得绝色,你又至爱男风……抱歉抱歉,难怪我不能碰,我还真把你忘了。” 守身砂 (5) 一句话说得袭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刚要反驳,夏瑶却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呵,果然是举世倾城惑得世人争抢,一入我手,抢的人还真不少。”夏瑶轻笑,手指在殷红处画圈,似也是心恋至极,对上那双冰封的眼眸,笑得异常开怀,“不过,这一次我可不能帮你脱身了,他是我的好兄弟,好东西自然要与兄弟分享,我就更不能夺人所爱了。” 冰封的眸底终于渐起一团匪夷所思的火光,他本以为面前只是个武功超群的强悍女人,放荡不羁纵享声色犬马,狂妄至极也无可厚非。可是,他却没想到,世间之大,自己好巧不巧居然落入了一个疯女之手。 夏瑶自然没放过御琅穹眼中闪现的鄙夷,大声道:“哦?你是问他行不行?那可就不知道了,我与他是哥们儿兄弟的情谊,他只爱男人不爱女人,行不行的事儿我说了不算。” “够了。”袭风忍不住喝道,黑巾蒙面看不见脸色,可那闪烁尴尬的眸光足矣出卖他的心绪,也不欲解释辩驳,仍旧径自开口道:“放他离开。” 夏瑶的脸色瞬间阴沉,寒意月光映在眉梢,说不出的清冷,说出的话也卷了冰碴,所谓的哥们儿兄弟情谊,至始至终也不见得有,“袭风,你这是在命令我么?” 袭风有资格命令她么?有权力命令她么?兴许有。 但是,在夏瑶眼中,资格与权力不管到底有多强盛,都比不过有恃无恐。龙头拔角虎口揪毛的事,她干得还少么? 若真论起资格与权力,她算得个什么? “袭风,我现在看你不顺眼,我数三声,立即消失,否则……”夏瑶说着,手指慢慢下移,眼眸凛冽一挑,“那就不是碰碰那么简单了。” 袭风认识夏瑶已经不是一两日,深知她一身的怪异脾性,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离谱的事做了不知有多少,细数下来,桩桩件件令人发指。但她也是理智的,她知道底线在何处。 可唯有方才那一刻,他却看得出,最起码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杀了御琅穹。 纵然还是不放心,但他知道,夏瑶对他的厌恶,堪比灭门仇人,已不是杀之而后快能诠释。 “三声落地,你若还未在十丈开外,纵然他身上有守身砂做记,我也敢将他就地吃干抹净你信不信?”说话间,夏瑶略微抬身,慢条斯理用手指挑起御琅穹纤薄里裤的裤腰,大大方方低头往里面瞧。 “好自为之。”没等夏瑶三声出口,袭风身形一闪,气息渐远,但也仅仅当真离她十丈开外,一步不多半步不少。 夏瑶得意一笑,重新坐定,突然手一挥,艳红阔袖拂过御琅穹赤裸的胸膛,赫然已有数枚银针刺于他周身要穴。再开口,仍旧荒诞离谱,却也言之凿凿,“别去招惹凤绝,他最见不得别人比他俊美,最看不惯别人比他傲气,你偏偏两样占齐,他岂能让你好过?此番只能算是小小的警告,再有下次,可真保不齐你会沦落至何种地步。” 守身砂 (6) 然,正是这样一句如风凉话般的劝告,却让御琅穹至始至终如冰封一般的眸子陡然划过亮光,眼眸瞬间睁大,急切专注的目光似想将她的心神看透,欲要掏出她所知道的所有事。喉结艰难滚动,拼命想要说话,却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呵,为何听见他的名字会如此激动?莫不是你也垂涎于他的美色?”夏瑶戏谑调侃,施施然坐在御琅穹身上,悠闲似与他拉家常,“不过,方才花流痕说的话没错,寻主且寻善,择爱且择良,凤绝为人小气刻薄,手段阴狠毒辣,那性子绝不是你的良人,还是趁早死心了吧。” 面对夏瑶将他的意思曲解的如此诡异,御琅穹眼眸中闪过些许懊恼,可仍顾不得其他只专注于她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奋力想要说话,却也只落得憋红了脸,额角青筋暴起。 方才哪怕受人折辱,哪怕性命攸关也面不改色的他,霎时间判若两人,他想要说什么,除了他自己,谁又知道? 伸手捏开御琅穹的下颚,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口中,不屑于解释也似未看见他的急切,一挥手,将银针尽数收于阔袖中。 “莫非……你也是向凤绝求医的?”夏瑶终于说了句人话,眼见御琅穹的眸子中乍然闪动光华,又是一笑,“那你也还是趁早死心,有道是弈棋生平不逢敌手,许是一生不下一盘棋。而凤绝毒医大名传天下,栽在他手里的人确是不少,可谁见过他医好了人来着?听信以讹传讹去招惹条毒虫,他怎么招呼你都不算过分。” 怎么招呼都不算过分?真的还不够过分么? 夏瑶虽说得这么不腰疼,心里却并不苟同。趁人之危下药将其俘获也就罢了,还当贱奴一般送到了易市中任人侮辱抢购,若是对寻常的人做出这些也便罢了,可凤绝不会不知其至尊的身份却仍旧肆无忌惮,仅这一点,她必须承认,他比她狂,且更有狂傲的资格。 更何况……目光漂移,落在御琅穹胸口的那一点殷红,这块印记,恐怕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奇耻大辱那么简单。 若换做是她,哪怕有求于凤绝,也必不要了性命誓要将他大卸八块连带刨祖坟才解气,或许御琅穹也与她同样心思?只不过他比她能忍? “好心告诉你一点,你也不必承我的情。这并非市井间寻常的守身砂,而是那个大毒虫养来玩的蛊。确有守身之效,但是,你若想动手剜去,心念一起,蛊虫惊惧之下,便会立时钻进你的心脏,吃个干干净净才罢休。”夏瑶悠然坐着状似磨牙闲聊,理了理翻卷的衣袖,又道:“不过,你若着实以此为耻,随性找个女子同房……蛊虫通心,你爱还是不爱,它比你更清楚。” 换而言之,御琅穹身上这守身砂是落定了,除非他宁可不要命也不受辱,否则,他必得找到心恋的女子行鱼水之欢,才能除去这块守身砂。 守身砂 (7) 不得不佩服,凤绝,你真够狠。逼一个寡身男子清心淡欲,非挚爱不能碰,这又是为谁守身? 想着这些思绪没由来一转,不禁开始琢磨,凤绝幽居山谷从不沾染世事,那一千万两银子,她能不能多分一成?或者两成? 忽然,身下的身体微微一动,御琅穹咬牙拼力而为,却也只换得如此细微的动作。 看着那双饱含急切的眼眸,夏瑶明白,不撞南墙心不死,她说得越多,越证明她与凤绝交情匪浅,越给了御琅穹无限希望,轻描淡写的几句劝阻,他根本听不进去。 而她实则知道,寻到凤绝对于御琅穹来说,有多重要。 有多重要? 夏瑶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荒唐与调笑淡去些许,眸中飞扬的疯狂也渐渐静了。居然牵起自己的衣袖俯身替御琅穹沾了沾额角滚落的冷汗,回手想要替他把脉,指尖却触到了他手臂上被血水浸湿的绷带。 “奉劝你一句,以血抑毒,形同饮鸩止渴,你体内血亏,今日落得如此困境便是警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话又说回来,凤绝在你身上下了至少七种奇毒,才得以制服你。世间能如此手段的人少之又少,其余人不是你的对手,倒可以侥幸。” 说完,利落站起身来,似就言尽于此,御琅穹身上的毒解了,她也就该离开了。 慢条斯理整了整身上并不散乱的衣袍,却对御琅穹身上的一片狼藉视而不见。 秋风瑟瑟,深夜寒凉,他身上本就不足以蔽体的衣袍被夏瑶解了大半,袒露胸膛直至腰际,纤薄的衣料被她蹭得满是皱褶,里裤裤腰松散,岂一个凌乱足矣形容? 可夏瑶没那么好心肠,纵然是她所为,也从未想过伸手替他拽拽衣襟,更加没顾虑过他冷不冷。 “好自为之。”将袭风丢给她的话留给御琅穹,一转身便要走。 “别走……”御琅穹拼力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无力,如秋风吹动树叶一般沙沙的声音,底蕴却又如秋末坠叶的树枝,强硬挣扎着挽留最后一丝生机。 夏瑶回眸一笑,灿烂妖娆犹如夜下精魅,“不走?不走等着你咸鱼翻身将我先杀后奸么?” “……”御琅穹用力挣扎,却连一个不字也没力气再说出,压低了身上的气焰,示意他绝不会报复夏瑶之前的所作所为,可是,夏瑶只当看不见。 飘渺一阵风声,只留给御琅穹一抹妖艳的背影,朗朗夜空中风声携语,“一炷香时间内若没有人来趁火打劫你便自由,自求多福吧。” 嗖的一声,一道黑影划过,在他身边停滞了一瞬,继而飞身远去,如影随形。 御琅穹轻轻闭上眼,静等力量慢慢回到身体内。他至始至终也不知道红衣女子的姓名,但却知道,一直跟随着红衣女子的男子名叫袭风。 普天之下,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 丰宁城“蓝衣坊” 这是丰宁城最有名的青楼,锦绣楼宇,香风袭天,碧玉高阁,淡雅清净,却总能引人无尽遐想。 守身砂 (8) 前厅花楼,是女子卖笑之所,后院香阁,是男子献身之院。各分各类,各管各家,绝不会出现误会。 或许只有在这里,这个世界才能找回些许平等,男子有权有势自然可以三妻四妾,香艳满屋;女子有财放纵,同样是左拥右抱,温柔入怀。 最里面的院落,是数层高楼。高楼的顶端,四面十余扇门环绕而开,竟是高阁通透,一眼可望见楼外青天撩云,几乎将整个丰宁城尽收眼底。 榻上的女子手执玉杯,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晃着,慵懒倚靠,单手撑额,阖目静神。 紫色的长裙略微松散凌乱,柔顺落在榻上,青丝缕缕垂于雪白细腻的颈间,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琵琶嘤咛,如水般流淌清清,音律细细,忽而转低,清雅如诉,冲淡了浊世喧嚣。 榻上的人睁开眼,清冷的目光投射在围栏边怀抱琵琶的人身上。 青衫曼垂,墨发柔顺蜿蜒在身后,衣袍薄透轻贴身姿,背影修长,被宽大的绸纱包裹着,如乘风仙子,只一个背影,已增无数遐想。 不用看面容,静静的欣赏那逆光中勾勒的身影,秋水为神玉为骨,听这清律缓缓,已是人生最美。 纤长玉指轻按琴弦,消去余音缭绕,人已转过身体,笑意半含,“可还满意?” 声音清润,竟如琵琶音律珠落玉盘,笑容清浅,更是如风过云端拨月见光之柔,三月拂柳和煦,尤其那双眼睛,在笑容中微微弯起,很是温柔。 长发在动作中飘起,慢慢回落归于肩头,一缕长发落在颊边,黑瀑映衬着肌肤胜雪,鼻梁秀挺。青衫衣袖被风吹起,临风欲归。 酒入喉,夏瑶抿了抿酒渍残留的红唇,微一摇头,“不满。” 美人轻蹙眉,可见心恨谁,凝目抿唇,抱紧了怀中琵琶,叹息一声道:“也难怪,蒲柳之姿乱弹浊音……” “非也。”夏瑶仍旧摇头,将手中玉杯随性放在一旁镂花矮凳上,摊开双臂,宽大的锦绣软榻上,娇小的身体实显空旷,意有所指道:“寻常小倌均是抚琴邀客,你却学了一手琵琶,抱物不抱人,你这卖艺不卖身真真落得实在。” 美眸向她瞥来,似嗔似怨,男子之身媚意三分入骨,更是骚动人的心尖,让人不愿挪开眼。 俯身小心轻柔将琵琶放下,在夏瑶软榻边上侧身落座,一抹奇异的香,绝非世间俗花所有,浓郁却带着清远的气息,与此情此景颇显得格格不入。 “是青虞怠慢了客人,认罚便是。” 夏瑶伸手揽了纤腰入怀,眼睛却看着琴凳上那蕴着冷光的琵琶,非金非玉乍看朴实无华,但若是在识货的人眼中,却是足矣为之心惊,高看了青虞不止一眼,“你那琵琶着实是件稀世的物件了。” 青虞没想到身旁的女子感兴趣的不是他而是一把琵琶,倒也温言解释道:“一年多以前,有位客人也如姑娘一般,厌怒青虞怀抱琵琶,愤然就给砸了。恰是也有人可怜青虞,寻来了一把陈年铁木打造的琵琶赠与。此处与楚家易市仅一街相隔,许是顺路,也许是碰巧吧。”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1) “呵,倒也真是一掷千金为美人,陈年铁木与足金等价,如此大的手笔,为何不替你赎身,反倒买把琵琶继续让你在此弹奏取悦他人?”夏瑶说着,弯身枕在青虞膝上,仰望着他,伸手捞起一缕他垂在胸前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把玩。 “没人能买青虞。” 夏瑶眉梢一挑,“天价之身?还是死契?” 青虞摇了摇头,略弯下腰任由她将自己的发丝一圈圈缠绕在指尖,“只为寻得良缘一世,山野村姑也无妨。” 寻良缘……夏瑶静静回味着这几个字,忽一笑,“那你在这里寻缘就错了,山野村姑绝不会来这种地方。” “若是有缘,天涯海角她也自能寻来。”认真说完,青虞低头,黑如幕夜的眸子对上夏瑶慵懒欲睡的眼,温柔如水,轻声询问似怕惊了她,“晚上留下来好么?” “合着你把我当成了山野村姑?”夏瑶眼睛笑弯,见青虞一阵气滞,手一松,顺滑的青丝便从指缝间溜走,“听说你是清倌?” 青虞点了点头。 “那我可买不起蓝衣坊头牌的初夜,别把我当成有钱金主,这次你看走眼了。” “不要你付,青虞相信缘分,有缘便是天意。” “那你遇见多少有缘人了?”夏瑶伸手抚上青虞玲珑有致的下颚,触指丝滑却不绵软,他的脖颈也极其精致,让她无端想起优雅的天鹅。 青虞仰起头,任由夏瑶的手在他喉咙处盘桓,以最坦诚的姿态将致命点暴露于她手下,回应着她的试探。 “有缘人哪里是时时可遇?青虞虽是欢场中人,心里却并不糊涂。” 一句颇为硬气的话,让夏瑶收回了手,“你还真不像个青楼小倌,最浅显的道理你居然不懂。奉银买色,此乃是嫖客的规矩。你邀我宿夜,却不收我银两,那是我嫖了你还是你嫖了我?” 青虞一惊,喉结微微滚动,忽又回转了一身温柔坦然,“多谢姑娘美誉,姑娘不知,若得人评论不像风尘中人,便是最高的美誉了。青虞也知,寻常的庸脂俗粉入不了姑娘的眼,故不愿效仿他人,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夏瑶大方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好了,错不在你,错在我没钱又要面子不是么?”说完,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偷得浮生几日闲,温香暖玉睡得她骨头都软了三分,丢了颗花生入口,“有钱才能有缘,我若今日碰了你,恐怕就要上前面拼命赚银子赎自己了。” 说着,还煞有介事指了指女子接客的前院,惹来青虞掩唇一笑,美若栀子花绽放。 夕阳斜照,透过层层纱曼,铺得高阁中一片朦胧金黄。隔着一条街的楚家易市仍旧生意兴隆宾客往来如织,除了昨日有几个神秘客人来访清淡了半日,此刻又繁华如往昔,仿佛之前从未发生什么大事。 她倒是不怕楚家会出卖她,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可以被出卖,楚家连她叫什么也不知道,或者说,她叫什么,并不重要。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2) “青虞,你整日独居在这高阁之上,除了弹琵琶,不觉得寂寞么?” “习惯了。”一句话,似要证实他在这里居住了许久,青虞起身将一侧轻纱卷起些许,向外散着暖浊的空气,冷风曼入,夹带着桂花酒的馨香。 又是一年秋,她有些想念凤绝亲手酿制的七情,要比之她手上这杯酒醉人千倍,那才是真正的欲仙欲死,令人尝过便终身难以忘怀。 “近来丰宁城中似乎热闹了点。” 青虞为她斟满一杯酒,自己却不碰一口,淡雅笑着道:“传言丰宁城这几日入了些来历不明的人,若说穷凶极恶不尽然,可是,逢红衣女子必掳之,就连入了花轿的新娘子也毫无顾忌抢去,可偏偏半日又完璧送回,毫发无损只是神智略有恍惚,记不得曾发生了什么。” 夏瑶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一身凝紫,百无聊赖叹了句,“看来丰宁城不太平啊。” “姑娘只要不着红衣,便不会招来无妄之灾,退一万步说,那些人再大的胆子,也不会敢贸然在这里抢人。”青虞留客的意思很明显,在桌边坐下来,素手拈起一个苹果,又从果盘中找到了小刀,“若说不太平……” “我不吃苹果。”夏瑶突然出声。 青虞一惊,险些削了手指,愣了一下颇为尴尬,一时间抓着苹果没回过神来。 “你可以吃,但不许削皮。” 这又是哪门子的怪癖好?许人吃苹果,但不许当着她的面削皮? 兴许是对利器有所顾忌?青虞也只能想到这一步,放下苹果,忽又听夏瑶问道:“你方才说,若说不太平……怎样?” 这是她的习惯,不管是闲聊还是碎语,她不会忽略他口中任何一句话,就不知是句句揣测还是当真心中有他才在意几分。 “若说不太平,普天之下,哪里又真的太平呢?”青虞叹了一声,倾身靠在她手臂上,发丝如瀑垂落,掩了半边脸,就像寻到了依靠,如琴鸣般悠然的话音中又带着些许无奈,“若说丰宁城鱼龙混杂,却已然是太平之地了,姑娘可能不知,富饶南朝如今怪事丛生,有人说曾亲眼见得腐臭人骨从地底钻出,肆意食人血肉,阴森宛如人间地狱。” 夏瑶眼眸不禁一悚,实难想象,青楼头牌妙如仙人无双的玉公子,此时此刻不说花前月下的温情软语,反倒给她讲了个如此惊悚的故事,这真是青楼小倌之所为? “你是南朝人?” 青虞摇头,低着头将脸埋在她肩侧,声音苦涩如黄连浸泡,却也清幽的如诉他人事,“只是叹乱世之中,人如浮萍罢了。何处才算太平?如我这般弱质男子,也可谓朝不保夕,今看落日余晖,可谁又知能否见得明日朝阳?” 或许说的也是恰当,丰宁城乃是三国交界之处,地势特殊以至于三国谁也不治而自划为城,三国各路人马来往于此,无法可依,无道可循,若强说这里太平,那天下早已是祥和如仙境了。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3) “你身价多少?”夏瑶说这话,掂量的自然不是自己的荷包而是袭风的口袋。 青虞浅浅瞥了她一眼,昂首带着几分自豪,“我已能自赎。” “那就不妨去北齐,普天之下,北齐还能算块安稳的地方。” 青虞直起身理了理垂在鬓边的发丝,复又靠回她肩上,牵起她的衣袖,细细摩挲着上面精美绝伦的花纹,“谢姑娘挂念,只是青虞有不得已的苦衷,万不能去北齐,许此一生也短,只能寻得露水缘,求不得一世安宁吧。” 夏瑶终于明白了青虞兜了这么一大圈,悲戚哀叹到底想说什么。他说南朝怪力作祟,说北齐去不得,丰宁城又不是久留之地,无非就是想…… 或许他真的只是个寻常小倌?每个人都有一段沉重的过往,既然是不得已的苦衷,她也不便细问。只不过,他一个不会武功的男子,又长得这般容貌,要么委于权势栖身,要么生逢恶人被糟蹋欺凌,而他如今还有的选择,寻一个看得顺眼的女子依附也无可厚非。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像她,纵然数年来天翻地覆了好几回,又能如何? 而当初,命运逆变,她曾多么希望,有人能伸出手拉她一把…… 拉他一把……夏瑶牵起青虞的手,纤长白皙的手指骨节匀称,柔软的不像个男子的手,指尖蒙着薄茧,他除了弹琵琶,乱世中何以有安身立命的能力? “你想跟我走?” 夏瑶并不笨,虽说青虞处处不像个寻常的小倌,但有些话该不该说,几日相处下来,他还是有分寸的。哪个红尘中人不是一身凄凉?逢客便诉说苦楚,鲜能惹人怜反倒败兴,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见青虞的眸光中染上些许希翼,她其实不明白,青虞若真的看尽欢场,为何独挑中了她?若真是万丈红尘浸染数年,又怎知她到底还有没有心? “其实……”夏瑶仰面躺在软榻上,停顿了一下说道:“我也就是你所说那种山野村姑,无钱无势,一两银子能压弯腰的那种。” 青虞趴在她肩上,嗤的一声笑了,“姑娘在说笑。” “我是说真的。”夏瑶脸上的表情很认真。 青虞愣了一下,脸上也浮现认真的表情,正视着她的眼道:“青虞若选达官显贵,又岂能将自己逼入如此绝境?姑娘既然能在浊世中行走,带一个青虞不嫌累赘,不货于她人,能为青虞遮一方风雨,足矣。” “若有朝一日我武功废了……” “青虞发誓,必不离不弃,若有人加害姑娘,青虞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姑娘前面护着。” 很傻很天真,或许在这个时候,她说出什么都是无谓的。他想要跟她走,一切苦难的假设都是空的,只要能够达成心中的愿望,承诺任何回报也不会有负担。 就像很多年以前,她也很傻很天真,曾跪在袭风面前苦苦哀求,只不过,她那时说的话不如青虞说的那么动听,她说……求你帮帮我,放过我,此生愿意当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4) “等办完了事……我寻一处安宁的地方,来接你。” “真的?”青虞仰起头,清雅的面容勃然散发光彩,流光熠熠,如拨云见日一般。那身上的悲凉一扫而空,浑身飞扬着雀跃的神采。 或许很多年以前,若那时候袭风对她哪怕是点一点头,她也会比现在的青虞更加欢欣雀跃,喜极忘形。可是,她至今尤记得,那时候的袭风也是个半大孩子,却比她更为稳重识时务,他说……稍有异心便会招来无妄之灾,不如安分守己。 青虞等了一会儿,见夏瑶不答,忽又眸色黯淡,小心试探道:“青虞虽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不会在路途中添麻烦……” “我要去北齐。”夏瑶笑着,指尖轻点他秀气的鼻尖,提醒他方才搬石头如今砸了自己的脚。 青虞俏皮耸了耸肩,一吐舌办了个鬼脸,似乎仅为她一句遥遥无期的承诺便卸下了端庄典雅,一句话,他在她面前便不是接客卖笑的小倌,而已经是她的家人,那任性的小动作,没由来又与她拉近几分距离。 “你多大了?” “十六。”青虞轻快答着,起身抬手端起桌上的果盘,脚下一旋又坐回软榻上,如瀑墨发在空中轻盈舞动一个圈,飘散落在两人身上。怀抱果盘撞入她怀中,欢快揪下一颗葡萄,忽的想起什么,小心请示道:“葡萄可以剥皮么?” 夏瑶不禁一笑,揪下一颗凝紫的葡萄径直塞入他口中,“帮我个忙可好?” “嗯。”青虞口中含糊着点头答应。 夏瑶直起身,扫了一眼周围,用手笼着在青虞耳边轻声交代。 青虞眨着一双温润雅静的大眼,睫毛卷翘浓密如一把小扇子,扑闪着努力领会夏瑶的意思。可不一会儿,一张精致的俊脸苦的都能拧出水来,望着夏瑶,似诉不完的委屈。 低下头,纤纤指尖抠着葡萄皮上的白霜,嘟囔道:“青虞多年居于青楼,但是,只卖艺不卖身,纵然为了姑娘卖身也可,但……不卖菊花。” “哈……”夏瑶失声笑出,伸手捏了青虞嫩得似要滴水的脸颊,直扯得变了形,开心道:“谁要你卖菊花了,他姿色也算上等,你可以上了他。” 青虞一张蕴满苦水的脸瞬间又如泼了墨,张张口,欲言又止,生怕夏瑶动了气,收回之前给他的承诺。 “纵然装装样子也无妨,改日我送你一把新琵琶,陈年铁木固然结实不怕砸,但抱着沉重冰凉,久了伤身就不好了。”夏瑶松开手指,直将青虞的脸颊揉得通红。 她早就注意到青虞一手手腕和另一手指尖落着薄茧,弹琵琶的功夫并非一两年速成,或许是她想多了?或许是她这些年来能相信的人越来越少了? 而这么轻易就给予承诺,并不是她素来的习惯,许是寂寞久了,想要找个温柔体贴的人陪伴?许是这最后一遭,想多留给自己一些惦念,别那么轻易就与他们同归于尽?要么便是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昔日自己的影子,自己吃了多少苦,回首看后面的人,弥补了他便弥补了自己多年前的遗憾?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5) 直至临走,夏瑶还是没忍住,将手上的珠串褪下递给青虞,“我此一去至多一年,但少则半年,其间若发生了什么事,就拿着这个去千绝谷找凤绝。” 青虞接过珠串,瘪了瘪嘴,白皙的指尖揉捏着鲜红如凝血的珠子,半晌仍是不很确信的问道:“你当真会来接我?” 毕竟他们也仅能算是萍水相逢,也仅仅相处了那么几日,更何况,夏瑶除了些搂搂抱抱,真格的碰也没碰他一下。 “当真。”夏瑶信誓旦旦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那些恩客一样喜欢大放厥词?不然这样,索性你继续在这里挑选等待你的有缘人,若等到我来的时候,你没等到有缘人也还愿意跟我走,我不介意。” 而青虞的执念却不那么审时度势,唯挂念一点,还是疑虑重重问道:“你心中当真有我?” “爱美之心人皆有,美人儿过目不忘,丑角百看不识,这也是人之常情。”夏瑶笑着答,不管他对她视作恩客的客套也好,还是弱质急寻依附也罢,她喜欢上他的温柔,不然也不会在这流连数日。 青虞笑了,芙蓉之姿美眸流转,清澈温柔犹如三月春水,谁人不爱被夸其美?眼中不禁流露得意之色,俏得如小狐狸偷着了腥,忽才想到最重要的一点,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夏瑶愣了一下,随即无奈笑着摇头,缠绵数日悱恻万千,海誓山盟也已有,临近分别,这才想起来仍不知姓甚名谁? “……夏瑶。” ………… 夏瑶还是觉得有些落寞,不过,俗语有言,风尘无情,江湖无义,庙堂无洁。兴许是她先当了真,怎能再以一己喜好百般挑剔? 夜幕还未至,蓝衣坊还留有几分清雅,迎客的跑堂打着瞌睡被她惊起,满脸笑容相送。 她没花一分银子却能得如此待遇,有头牌相陪,坊中人人带笑哈腰,自然是袭风的功劳。他出大把嫖资为她包下美色,其实目的不难猜,无非是想让她泻泻火,免得她再见御琅穹色心一起直接扑上去。 她会扑上去么?兴许会的,而扑上去的缘由很可能是想撕碎了御琅穹,这一点袭风并不知道。 然,有人出钱请她嫖,她便嫖了,顺便还坠入温柔乡中不能自拔,这算不算顺了袭风的意思? 只不过,袭风出的银子,又替她安排了人,让她总有种说不清是谁嫖了谁的感觉。她是不是该提醒袭风一下,若有下次,不妨直接将银子给她,她定能让他更加满意。 而话说回来,她在温柔乡中美酒珍馐佳人在怀,掏银子的人却守着门边灌冷风,毕竟是多年的哥们儿兄弟,她若不表示表示是不是有些不大厚道? 夏瑶一脸的春风洋溢,面若桃花晶莹剔透,真如餮足了一般浑身骨头轻三两,哼着小曲显得心情万般好,一步三晃迈出了蓝衣坊的大门。 转过门口粗大的圆柱,突然脚步轻移,如鬼魅般横飘向一边,一把勾住了隐在门柱后的袭风的脖颈。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6) 袭风突然被逮了个正着,只觉得错愕却不惊慌,他常年潜在夏瑶身边,其实无需遮遮掩掩,只是夏瑶对他向来是视而不见的。 “袭风,伤口还痛不痛?”夏瑶三分醉意七分迷离,轻柔软语,真真就像关心他的伤,甚至带着那么点点的心疼与怜惜。 “无妨。”袭风淡漠答道,欲向旁边挪,却引得她勾紧了手臂。 夏瑶几乎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坠在袭风身上,勾肩搭背状似亲密无间,在他耳边幽幽道:“袭风,你我自幼便相识,这些年来又可谓形影不离。做起事来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也知道,这些年你其实待我已算不错,能让着我的绝对不争,能顺着我的绝对不逆,我捅下的篓子也都是你给我兜着……这些情我都记得。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好兄弟?” 一番肺腑之言让袭风有些诧异,一腔细致的感恩让他心底也有些触动,毕竟人非草木,不言不语却被人理解,袭风心中自然是有些欣慰的。 “算。”袭风点头,他宽宏大量,毕竟前几日她出手伤他,也能算得逢场作戏。 夏瑶醉眼迷离,像极了他心底的那个人,轻柔软语撩动心尖,她说:“袭风,你知道么?其实……兄弟……” 声音越来越轻,又带着醉意朦胧,袭风不得不低头凑过去,拿出全副心神认真细听她的话。 “是拿来出卖的!”话音陡然提高,刚出口,一记千钧之力的勾拳直中他胸口,耳中轰的一声炸响,眼前一片漆黑。 夏瑶扶着袭风瘫软的身体,伸手拍了拍那双目紧凝的脸颊,一笑,“好兄弟,哥们儿带你去开荤。” 将袭风的胳膊架在肩头,半拖着转身又回了蓝衣坊,跑堂见夏瑶去而复返,愣了一下,不过闻着两人身上淡淡酒气,以为是有人不胜酒力醉倒。更何况,袭风乃是真正的金主,跑堂的自然认得。 后院里的人并不多,夜幕未至,廊下偶有打扫的小厮,一板一眼划着扫帚,目光却偷偷四处飘移,纵然有光天化日之下来寻欢的客人,也不见得会注意这些,可是,没能逃过夏瑶的眼睛。 用力顶了顶肩头,无人之处便如抗死猪一般拖拉着,别看整日爬屋脚藏房檐,袭风居然胖了。 想起几个月前,她俩合作一出深入虎穴为民除害的戏码,她扮演行商欲贿赂官员的富豪,让袭风扮演左右逢迎的陪酒美男,他倚在她怀里的时候,貌似没有现在那么沉重。 兴许是这些日子过于安逸了?看来她确是该给袭风找些事做了,否则某一日压塌了房梁,那该如何是好? 一路爬楼梯直上青虞所在的高阁,夏瑶更加坚定了要给袭风减肥的念头,将人扔在软榻上,冲青虞眨了眨眼,飞身走窗。 纤细紫影并未离去,而是腾身落脚于阁楼顶上,远远眺望,夕阳沉没,城中已闪烁点点明亮。 迎风独立,衣袖猎猎有声,长发翩飞,一缕发丝横飘而过,将一片浮华的丰宁城割裂,就连天地也未能幸免。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7) 反手将身上凝紫的外袍褪下,兜手一扬,翻转过来竟是如火一般艳红无双。重新穿好,已又是红衣妖娆的女子,是红是紫,片刻而已。 满城捉什么红衣女子,换身衣裳颜色罢了,如此简单。 夏瑶坐在屋顶上,耐着性子静静的等,只听下方屋内咣当一声,应是推倒了椅子。袭风仅是昏过去,没那么容易就任人为所欲为,而他,自从遭她胁迫被个断袖的老男人几乎摸便全身,他对任何男子的反应…… 啧啧啧……夏瑶脸上的表情都不是玩味那么简单,三分诡异两分狷狂,剩下五分满满都是邪恶到极致的狞笑,今夜……又不会那么无聊了。 又是咣当一声,应是桌子推翻了,响亮的声音回荡空中,引来不远处扫地小厮的侧目,而循声过去,看不见高阁内究竟发生着什么,却见一抹艳红的人影坐于顶上,饶是夜幕压下,仍旧卓然醒目。 夏瑶大大方方坐着,全然不在乎暴露行踪,细听下方屋内,却不见有说话声。 正有些诧异,突然,身后砰的一声响,继而衣炔翻飞声,那并非是袭风的轻功,而是…… 哗啦! 夏瑶的眼眸瞬间瞪大,呆愣了一下猛然起身。青虞高阁的后方是片池塘,供些客人泛舟戏鱼而用…… 好你个袭风!不会怜香惜玉也就罢了,连我的人你都敢扔?! 转身刚要跳下,湿冷阴凉的水汽迎面扑来,夹杂着她最厌恶的水草腥气,脚下猛地一滞,铲飞了瓦片,噗通落入水中。 宽阔的水面还未有星月映照,墨黑阴沉不见一丝光影,厚重沉凝,如夜幕初时,不怀好意的嗜人妖魔。黑洞洞铺在眼前,她都有些不敢看,似乎看进去,便要被冰冷的黑暗凝固其中。 而水面上不见波澜,只看见一抹小小的青色,搅动着黑暗凝沉,然后慢慢的……快要被妖魔吞噬。 她不怕刀光剑影,不怕血肉沐天,更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唯有一样,她怕水。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似乎她有记忆的时候便已经怕水,直至如今,从不游湖从不在水边走动,她沐浴的水也从来不过腰际。 曾几何时,纵然是火海,她也毫不犹豫跳下去过,普天之下,她似乎什么也不怕,可唯独……就连一个小小的池塘也会让她心惊。 现如今就希望这池塘并不深,青虞能自己爬上岸边,大不了她到岸边接着他。 夏瑶的目光寻着水岸,可是,事与愿违,池塘似乎很深,而青虞不会游水,一声呼声也没能发出,挣扎了几下,似乎便不动了,慢慢沉向水底。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不远处传来了呼喊,隐隐有火光向池塘的方向奔来。 “袭风!你干的好事,快点下去救人!”夏瑶恨声喊出,可蹊跷的是,袭风罕见的没有理会她,难道是真生气了不成? 然,三三两两的火光靠近池塘,却让夏瑶的心又是一沉,深秋时节水寒若冰,又逢夜幕落下,火光围绕在池塘仅是观望着,半天也不见有人跳下水救人。 兄弟是拿来出卖的 (8) 或许,在丰宁城这样的地方,能来围观已是意外,谁又能来行侠仗义呢? “袭风!!”夏瑶跺脚大喊,仍旧得不到回应。 眼见湖中央的青影越沉越深,快要看不见他衣袍的颜色,也看不见他挣扎,他……难道就这么死了? 他在她的生命中划过一瞬,留下了痕迹,却要……死了么? 或许水也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可怕?或许可以一试?如果让青虞知道,她仅仅是因为怕水便不救他,九泉之下……他会不会恨她? 她刚刚眷恋了他的温柔,就要这样轻易放手么? 夏瑶一咬牙,用力运了几口气,腾身而起,直坠池塘中。她可能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救不了自己,但她想救青虞,哪怕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池水比她想象的还要寒凉,瞬间没了头顶,将她包裹在一片彻骨的寒冷与恐怖中。耳边轰隆作响,水似要倒灌入身体内,充斥着她的鼻端,一种窒息的感觉却是从心底开始蔓延,甚至比濒死还要恐怖。 寒凉的水瞬间夺走了她身体所有的温度,似还不够,还要夺走她的生命一般。 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更像一个溺水的人,手臂奋力划着,方才那一刻拟好的计划统统半点也想不起来。 冻僵指尖下意识四处寻找,偶有划过碎烂的水草,那种感觉,堪比被蛇吻。 直至脚尖触到了池底的淤泥,夏瑶满心的慌乱才稍有缓和,落地的踏实感觉让她恢复了些神智,顺着记忆中的方向用力一捞,一片衣袖入手。 奋力将人抱在怀中,踏着池底的乱石,向着记忆中的方向摸去。她不会游水,曾有人威胁她,不会游水总有一天会死在水里,可是,她不学。 哗啦一声,水中波动频频,若是来救她,她真的会感激一生。 然,入水的却不仅仅是人,一张硕大的铁网自上方降下,直将她两人向池底压去,心中一乱,一口泥水呛入。 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她的命的人很多,恨她恨得牙痒痒的人数也数不过来,阴招损计,毒惑陷阱,铺天盖地的杀手伏袭,可是…… 从未有人得手! 夏瑶突然扬手,卷着一股白雾撩过动荡水中,冰寒的水居然瞬间如沸腾一般,剧烈滚动着水泡,五指成爪,劈手奋力划下。 唰的一声,铁网硬生生被撕开一道口,反手借力,人已腾空。 只要离开了水,便是她的天下! 凌空旋身,对着波澜的水面奋力推出一掌,轰!水面掀起丈高激浪,至于水下的人是生是死,是整是碎,不知。 夏瑶抱着青虞摔在岸边,俯身呛出一口泥水,无端少了半片衣袖的手臂被浓白雾气包裹,竟发出嗤嗤的声音,将掌下的泥土生生蚀下一个坑。 薄烟萦绕,竟是手臂上的水迅速蒸腾,一时间,观望的人伏袭的人,都愣住了。 而直到此刻,袭风才出现在高阁窗前,一手捂着气闷的胸口,满脸诧异望着下方一片狼藉。 黄瓜菊花 (1) “袭风,救我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悲痛得仿佛人在绝境最后一声挣扎。 一声喊出,夏瑶紧紧抱着青虞,两个浑身湿透的人滚得一身泥,看上去很是凄惨,怀里的人一动也不动,紧咬牙关脸色惨白,无力垂着手。 一只手渡过去些内力,一手轻轻拍着青虞的脸颊,她不知道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男子从这么高的楼阁上跳入水中,会不会摔死或者淹死,但是人已经救出来了,她不希望他死。 旁边伏袭的人手还拎着铁网,呆愣着根本不像训练有素的杀手,方才那一刻强悍的力量他们已经见识了,一掌便能在水中撕破铁网的功力在这世间少之又少,他们本以为低估了她,正全副身心应对着之后的大开杀戒,却不想……她居然嘶声求救? 如此高强的武功,她居然求救? 不禁看向从高阁上飞落的袭风,他们是来抓人不是来杀人的,为保万无一失……那就是说,这个袭风,要比这女子的武艺更加高强数倍? 前后赶到的黑衣人十余个,瞬间思量下,纷纷拎着铁网向袭风靠近。 而这一方,夏瑶用力拍着青虞的脸颊,忽然怀里一动,青虞猛地透过一口气,呛咳出一口淤血,浑身不住打着颤,无意识的揪紧了她的衣袖,呢喃道:“咳……别……别打我……” “青虞……”夏瑶欣慰笑了,从那么高跳下来确是受了点内伤,可是,还好他没死。 许是右臂上残留的温度吸引了青虞,看着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依附在自己怀中,那种真切被人需要的感觉,却温暖着她的心。 没有利用,没有诡计,他只是个求存的男子,而她……有能力护得了他。 看看远处已经与黑衣人缠斗一团的袭风,再看看身边戒备着的几个人,她其实明白,该来的总会要来,御琅穹寻人的能力,她从未质疑过。 只不过,如此强横的姿态,如此不择手段的方法,险些要了她的命,还连累了青虞,不发火的那是泥塑。 袭风已经自顾不暇,夏瑶打横抱起青虞,刚一转身,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只是戒备在她身边却没有任何举动,因为……始作俑者就在身后。 黑色人影融在树影下,紧身衣袍包裹着完美的身躯,衣襟下摆分立,更衬得双腿修长,身形高挑。当月儿从云中探出一丝光亮,那冷峻的容颜也在悄无声息覆上一片冰冷的光。双臂垂在身侧,不知站了多久。 向她踱步,步步沉然,纵然已不是受制于人的屈辱地位,纵然已无需愤恨滔天,他仍旧是冷的,寒如极地雪,冰如月下霜。 “跟我走。”一声冷语,不露分毫情绪,没有有求于人的姿态,他早已经习惯了命令。 夏瑶的眸子也冷了,如今换是她浑身湿透,一身狼狈,但她,永不会那么好说话,尤其是面对御琅穹。 “凭什么?”仰起头,傲然对视眼前的人,比谁傲气,输人不输阵。 黄瓜菊花 (2) 怀里的人微微一动,一阵阵打着寒颤,用力偎向她怀中,那点温暖已经不能满足,冻僵的手指紧紧扯着她的衣襟,“……别扔下我……” 夏瑶的手臂又紧了紧,发现青虞虽是个没有武功的人,身体却是练武的好根骨,对于她渡过去的内力毫无不适,反倒有多少统统收下,让她可以不再顾忌他的身体不能承受。 她不能扔下他,蓝衣坊的头牌,可也仅仅是能接客才算头牌,病在床榻生死不明,又有谁还会管他死活? “你伤了我的人,后果自负。”夏瑶冷言开口,无视对方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转身就要回阁楼。 “我派人照料他,为他请大夫,你跟我走。”御琅穹再次命令。 夏瑶脸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却如御琅穹脸上的冰冷如出一辙,回眸看他,轻蔑道:“既有如此良策,你的人回去照料你要救的人,也为他请个大夫。” 喧闹声渐歇,袭风毕竟没有她那一身诡异的武功,已经被数张铁网罩住,挣扎不动。等他救,不如说是等他被拿下。 御琅穹隐在背后的手轻攥了攥,一线声音通过内力直传入夏瑶耳中,“跟我走,我便替你牵制他。” 夏瑶脚下一滞,诧异转过头看着御琅穹,他居然能看得出她想要摆脱袭风的监视?忽而脸色转晴,御琅穹纵然是有求于人极尽劣势,他仍能找到可利用的条件,仅这一点,她便要见好就收,她喜欢跟聪明的人做交易。 内力传音道:“他是我的好兄弟,需好好招待。还有,你能再聪明些么?” 话刚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利落的风声犀利干脆,手指迅如闪电,连点她肩头。 夏瑶眼中浮上一抹赞许,垂下眼眸,只看着怀中昏迷的人,余下的事任他安排。 “一并带走。” ………… 汩汩暖流徜徉在身体中,驱散了刺骨寒意,润泽着他枯竭的筋脉,犹如温柔的手,抚平他的伤…… 青虞迷蒙睁开眼,一片朦胧中,他只知道,他还活着。身上已经干爽,盖着暖和的锦被,身下柔软,却并不那么平稳。 心中一惊,睁大了眼,陌生狭窄的一处,一辆疾驰中的马车。 “不必担心,不是去北齐。” 青虞心绪一松,这才回转清醒自己的身份,偏过头,只见夏瑶一身清爽的白色绵绸里衣,正侧躺在他身边,闭目养神。 而她的手,在锦被下与他相握,连绵不绝的暖流,浑厚且纯澈。 他仅一句不要扔下他,她便真的不弃。 心安定了大半,侧躺向她靠了靠,不问究竟要去哪,只要跟着她,只要不去北齐,便怎样都行。 “你身上没有守身砂。”突然,夏瑶淡淡开口,闭着眼,手侧撑着头,没有被欺骗后的愠怒,言语平淡的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青虞脸颊一红,不自然瞟了眼自己的胸口,已经换下了湿衣如此干爽整齐,想必夏瑶什么都看见了。 向后挪了挪,呛过水的声音还有些嘶哑,说道:“青虞并不盼初夜卖个好价钱,倘若真有女子对青虞有心,却仍在意是否有守身砂,那青虞便是所托非人。有如何,没有又如何,清白与否,姑娘不信么?” 黄瓜菊花 (3) “呵……”夏瑶突然笑出声,睁开眼眸,润泽的是轻松安宁,哪里有责问?见青虞与她拉开距离,一翻身压了他半边身子,探上他的脉,笑道:“我就是喜欢你这副心性,若真是个循规蹈矩的小倌,纵然是清倌也有价,玩玩也就罢了,何必如此当真?” 她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见过不可谓不多,倚门卖笑折膝乞讨不是没见过,只是,青虞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一个。 他身在风尘,却不遵风尘俗规,离经叛道的迥异让她很欣赏。他不会武功也不依附权势,但是他却活得不卑贱,最起码,在他心里,他自己仍旧是有傲气的,他不怕人看不起,却怕所托非人。 他是温柔的,但是那温柔之下,竟也有铮铮韧骨,如兰的气质却是如竹的骨,他的美,是她所喜欢的。 没有守身砂又如何?有了反而显俗气,当然,御琅穹身上的除外。 “不过……”夏瑶眼眸一弯,指尖轻轻点着他精致的鼻尖,“若我无理强迫了你,你大可说出不愿,又何必从那么高的楼阁跳下,是要以死明志么?” 青虞一抿唇,皱了皱发痒的鼻尖,也知道自己一些小伎俩骗不过她。确实是他自己推倒了凳子,掀翻了桌子,佯装被人丢出去,而他跃下窗口的时候,袭风并未苏醒。 用力点头,话音却轻,“确是以死明志……若非青虞跃入水中,又怎能引你舍身相救?若非命悬一线,又怎能让你挂心?我们……只能算得萍水相逢,你若当真走了一年半载,可还能记得……青虞是何人?” 看来她错怪袭风了,她就说,袭风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玩笑便生气不理她? 而青虞所为,虽说是花心思算计了她,可他却是搭进了自己的命,图的仅仅是要在她心中留下一点印象。 话说的也没错,她本以为风尘无情,纵然是对他有些心思,可谁能保证一走了之之后,世事难料,她还会不会在乎有个萍水相逢的人在等着她? 伸出两只手,掐上青虞细嫩的脸颊,用力向两边扯直至一张俊脸变形,咬牙道:“你若是真死了才发现我对你有心,莫不是要变成鬼也不放过我?” 青虞挣扎了一下,夏瑶不用手臂支撑,几乎整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扯着他的脸,想要说话却漏风,哪里吐得出字? 想要掐她的腰反击,稍一动,胸口传来丝丝痛楚,猛地掩口咳了几声,掌心一片血红。 “再有下次,可不是咳血那么简单了。”夏瑶恶狠狠说着,抽了帕子递给他,“若再有下次,我倒希望吐血的是袭风。” “咳……还有下次?”青虞擦净手,眉梢无奈一挑,这一次已是豁出命去,他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与她一次次玩命? 突然,双手一伸扯上夏瑶的脸颊,瞬间如一只亮出利爪的小狐狸,哪里还有半点温柔娴静的影子,恶狠狠用力扯着道:“再有下次再有下次?你到底要将我卖给别人几次才肯罢休?” 夏瑶伸手又扯上青虞的脸颊,自己也被扯得生疼,眼角染泪口中含糊不清道:“让你卖黄瓜又不让你卖菊花,有那么难么?” 黄瓜菊花 (4) “哪都不卖!” “给你找人不掏银子让你上,你倒矫情。” “自己找绿帽子戴,可戴得开心?” “古来都是男人戴绿帽,哪有女人戴的?” 两人扯得正欢,突然,飞驰的马车陡然停下,夏瑶一个不防,冷不丁冲上前直与青虞撞了个结实。 唇角丝丝的痛,再看青虞,唇边也落着一抹鲜红,附着在苍白的唇色上,异样的妖艳。 车门帘下塞进来两套衣袍,一个冰冷的女音响起,恭敬也只恭敬在了字眼却不在语气,“还请姑娘下车。” 青虞这才意识到外面有人,一惊,边穿衣裳边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夏瑶也穿起送来的衣袍,虽说不是她喜欢的颜色,白得如丧服一般,可好在是新的,略宽大些也不碍事。她之前的衣袍里里外外毁了一套,这笔账,她会记着跟御琅穹算清楚。 “丰宁城近郊,还未到北齐的地界,暂且落脚。放心,我不会趁你病着一意孤行把你带到北齐去。” 青虞的目的达到了,她确实记住了他,且越相处越觉得,如果日后真有能平静的那一天,青虞很适合陪伴她。但她也明白,一个人的过往是需要她尊重的,正如她的往事,恐怕永远也不会对旁人说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她明白。 穿戴之时,马车已缓缓驶入,夏瑶推开车门,一方僻静的小院,可火光通明的院子中,并不那么宁静。 院中的人均单膝跪地,当然,拜的自然不是她。 唯有一人是来迎接她的,一身黑衣紧裹玲珑的曲线,干练果敢中仍透几分妖娆,那高高扬起的下颚,冷艳脸上尽是傲然,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 夏瑶不得不承认,她有傲气的资格,单单且说一点,她很美。明眸大眼飞扬着英气,纵然被寻常的黑衣包裹,那一丝妖娆,却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也有一种从逆境中打磨出的锐利光华,为本就天香国色的美人儿多增添了几分难得的风情。 只不过,她有些意外,御琅穹身边居然会有女侍,若说美女在侧无不可,不是有隐情就必有奸情,她敢肯定是后者。 “为何会有闲杂人等?”不用去看,也知是御琅穹开口,且自始至终,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高傲的冷美人瞬间屈身跪倒,低下了骄傲的头,话语中透着忠心,满腹的急切与被逼无奈,解释道:“公子,二……二公子情形欠好,公子又数日未归,属下私自做主请来了丰宁城的名医……还请公子降罪。” 夏瑶撇了撇嘴,忽又一笑,话说的多好听啊,降罪?若真觉自己有罪,自裁便是了,何须专门请罪?引人注意的把戏青虞刚玩过,默默无闻不如千宗罪,再说,御琅穹绝不会降罪于她。 呵,她要不要助她一臂之力,把祸事做实了? “情形如何?”御琅穹纵然不抱任何希望,仍旧忍不住问道。 黄瓜菊花 (5) “三位大夫还在屋中诊脉,暂不知结果。” 若是能诊出个所以然来,御琅穹至此必高看她一眼,兴许会感恩戴德的诺她予取予求,什么身份地位都不在话下,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是做梦了。 夏瑶缩回马车中,索性将门一关,朗声道:“既已有名医相助,同行见面分外眼红,阁下另请的高明,小女子便不去见识了,就此别过。还望阁下好人做到底,送我二人回丰宁城中,车钱我付。” 御琅穹眉心一紧,本已觉顺遂的事无风又起浪,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冷声吩咐道:“清人。” “……公子,属下请来也是丰宁城赫赫有名的神医,未必……”高傲女子恳切说着,忽抬头对上御琅穹阴沉的脸,心中不禁一突,再三权衡之下,讪讪改口道:“属下遵命。” 夏瑶再次推开车门的时候,院子中已经清净了不少,随从应是送那些所谓的名医离开了,余下的人见礼之后各司其职,唯留下那个高傲的女子……她看见了,纵然掩藏得深,那眸底一抹深深的厌恶与排斥,她还是看见了。 返身将车里的青虞打横抱出,衣衫倒算是整齐,披散的长发稍有凌乱,苍白脸上透着灼热红晕,虚弱的模样让人不忍起几分怜意。而那稍显红肿的嘴唇,唇角上的细痕却引人无限遐想,再加上方才马车中的翻腾,那一番黄瓜菊花绿帽子的对话,自然是有人听见了。 他还病着,且病得不轻,继而投射在夏瑶身上的目光明显两个字形容,禽兽! “备间房。”夏瑶瞬间学会了御琅穹的惜字如金,或许……这高傲的女子就喜欢这样的调调? 不期然换回了个白眼,女子转身带着她,进了小院一间侧屋,显然,这里并非他们久居之所,并没有准备什么客房。而一间简单干净的小屋,仍从细微处看出,正是面前这个女子的房间。 能在主子身边独居一屋,必有奸情! “换被褥。”夏瑶挑眉说道,把自己的男人放在别的女人床榻上,这事做起来不会很舒坦的。 “我仅在此处休息,床榻从未动过。”女子咬牙道。 “呵……”夏瑶轻笑,将青虞慢慢放下,温柔撩去他唇角挂着的发丝,嘲讽的话却是对着那女子,“我还以为是巾帼红颜,却不想,也只是个榻上玩物罢了。” “你……”女子气急顿声,脸噌的血红,英气眸中迸现杀意。 “出去。”夏瑶痛快够了,直接开口赶人。 女子深深敛了敛气,冷声开口道:“我家公子还在等候。” 夏瑶见人不走,继续找茬,撇过眼眸一字一顿道:“你、家、的?” 女子几乎要将牙咬碎,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一跺脚,转身离去。 “呵,鲜少见你如此刻薄。”青虞笑着开口,也并非那么柔弱,直起身,靠在她肩上。 “那是你见得太少。”夏瑶有心让他躺着,双手一扶,利落放倒。踢了鞋一侧身躺下,将他往里推了推,似乎便要睡了。 黄瓜菊花 (6) “你知她是何人?如此为难,不怕她日后……” “你对她感兴趣?”夏瑶突然睁眼,似极其认真看着他,“你如今上了她的床,还欲将她祖宗八代弄个明白?要不要我弄她进来,剥光了任你观摩一番?” 话一落,又收获了一个白眼,只不过,温柔水眸轻瞥万种风情,衬着一张晕红的脸颊,那目光,如羽毛般骚动心头,如嗔如怨,分寸却拿捏得分毫不差。 “你来此是要做事的?” “嗯。”夏瑶用锦被牢牢裹了他,隔被抱紧,竟还轻轻拍了拍他,“没见过害病发热还有你这么精神的,睡吧,不必多想。” 话是这么说,可青虞哪里能就这样安心睡去?也不管夏瑶有没有听着,幽幽叹了口气,道:“习惯了。” 搂着的手臂又紧了紧,似乎两人的脸颊也贴近了些,轻柔的呼吸声告诉他,夏瑶多少有些心疼他,却不愿再聊下去。 “他……家中有病人……” 夏瑶猛喘了一声粗气,再睁开眼,却异样的不怀好意,狞笑看着他,慢条斯理道:“心够大的啊,刚惦记完了冰美人,又惦记起了她家冷酷少爷,看来,长夜漫漫,若不给你找点刺激,你是睡不着了。” 青虞脸上一红,些许不安瞟了眼四周,见夏瑶虽这么说,却手下并无动作,心也就落了些,又道:“我知你是顾念我的病,可是,若耽搁了正事……” “就算是要死人,也不在这一时三刻,要死的也不是我,我急什么?”夏瑶没心没肺说着,倒被青虞提醒了,虽然勉力强撑,可那被灼热熏染氤氲的眸子骗不了人,他说他习惯了,但她还未习惯冷眼对待心里的人。 取下一只耳坠,将上面的珍珠轻轻扭开,一颗黄豆大小的晶莹药丸。她需承认,这是她用来救命的药如今却用来医治风寒,着实有些暴敛天物。可是,她好几年都没有机会用过这颗药,也不知失效了没有。 递到青虞嘴边,狞笑道:“一颗药,价千金,能让八旬老者生龙活虎,能让残障之人再享人伦,敢不敢试试?” 青虞氤氲的眼眸闪烁有光,如映照在朝阳下的幽幽清泉,清澈温柔,汩汩流淌着祥和与宁静。他的优雅,不是佯装出来的举手投足间,他的温柔,掩藏在卑微之下,真的只有她才发现了这些?他是真的在这么多年坚守下,轻易便把自己托付给她? “青虞身无长物,纵然有条命,有颗心,笃定了愿以性命护你,可是……你遭逢祸事,我也仅是个累赘……” 夏瑶咧嘴一笑,那笑容更像是闻见腥的猫,眼眸眯起,指尖揉捏着药丸,道:“是不是身无长物……不试怎么知道?若不是看你病着,才不消给你吃这药,正值年盛……”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清冷的女音,显是被责难了,倒也客气了不少,语句也有斟酌,“姑娘,公子有请。” 调情的话被打断,夏瑶脸一黑,向外喊道:“三更半夜请什么请?侍床之事乃你所愿,请我去观摩不成?!” 黄瓜菊花 (7) 一句话,砸得门外人脚步愤然,噔噔离去。 转过头,又恢复了方才言笑晏晏,指尖一送,将药丸顶入青虞口中,手指慢慢溜入锦被下,缓缓向下探去。 “我不许你用命护我,有心即可,不妨留着命,日后陪我看尽朝阳黄昏。我的心虽不大,但盛下一个人,还不会嫌累赘。”说着,言语间越显轻慢,手指钻入他里衣中,抚摸着细滑柔软的皮肤,再向下,就是禁地了,“至于有没有长物,我验过才算。” “姑娘,公子已经等候多时。”门外的高傲女子去而复返,说话很大声,且再无客气可言。 然,夏瑶比她更大声,脱口便喊道:“忙着办事,让他等吧!” 声音才落,另外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从房间里似有若无的传出,“嗯……啊……别……别摸……” 高傲女子的手掌顿在空中,拍门也不是,不拍也不是。 就在这一犹豫间,房中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轻些……腰……要断了……嗯……” 最后一个音,从鼻子里轻轻的哼出来,婉转了几个调,销魂蚀骨,直酥到了心尖上。 高傲女子表情怪异,顿在空中的手慢慢握成拳,心恨得都要打颤,一挥手,转身又走了。 再次回到燃着炭火的房间,眼看已是夜幕至深,过片刻便要黎明,而御琅穹一直也没有要就寝的意思。侧坐在床边,握着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人的手,静静的,宛如一尊雕塑。 纵然知道那女子已有心爱之人,不那么吃味却仍旧心焦难耐,她知道,那双握紧的手,如今传递着,是御琅穹的生命。 “属下无能,请不动那女子,望主子责罚!”高傲女子扑通一声跪倒,似是硬了心,哪怕真被责罚,也不再去看她人脸色。 “她在做什么?”御琅穹淡漠开口,将握着的手小心放入锦被中,如对待一碰就碎的瓷器,就连说话声都放缓放轻。 “她……”女子激怒一声赶忙顿住,低声咬牙道:“属下几次三番被她拒之门外,据说是在……与人欢愉。” 御琅穹眉心几乎不可见的一蹙,露出些许疲态,倒也没再责难,轻轻站起身来,“我去请。” 女子赶忙起身追了上去,低声劝道:“主子,以主子的身份地位,谁人不是巧意逢迎,怎能屈尊去求一个妖女?” 御琅穹转身,却是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其意不言自明,开口道:“她不喜见你,先退下休息吧。” 让她去休息,本该是句令人欣慰的话,可在女子听来却是心头一凛,不喜那人看见,她一直以来护卫着的主子便遣她去休息,若有朝一日那人再也不想看见她,她还哪里有容身之处? 御琅穹站定在屋外,黎明前的黑暗似与他融为一体,寒凉的气息,似比深秋寂夜更加深沉。 而夏瑶正与青虞挤在暖暖的被窝中,悄声赞他够上道,能知她心意且同气连枝,并非聪明二字便矣。 黄瓜菊花 (8) 见他眉宇间慢慢染上疲惫,天色已晚,他一夜没睡还病着,便也不再折腾他了。毕竟她真真是来做事的,若真想尽情欢愉,此处也不是绝佳的地方。 轻手轻脚下了床榻,返身替他掖好了被角,交代道:“安心睡,不会有人来打搅你。” 青虞安宁的睡脸上浅浅绽放一个笑容,将睡未睡着没答话,听着窸窸窣窣整理衣衫的声音,随后极轻的脚步声远去。 吱呀一声门合上,青虞的眼瞬间睁开,唯见病中氤氲,却不见那曾能暖透人心的温柔。 俯身将藏于舌下尚未融化的药丸吐出,是不是毒药,他并不能肯定,只不过,已经赢了一局,余下的,不必事事都用命来赌。 ………… 御琅穹一直站定在屋前,至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但是夏瑶知道,确实是他来了。从他站定之后那毫不掩饰的寒凉气息便知,或许在更早,她知道,御琅穹等不到天明。 漆黑的院落中,身形几乎被淹没,见她从房内走出,似也并不觉得意外。或许他已然猜到,唯有他亲自来请,她才肯出现。 她与他早有一局棋布下,妄动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谁先动,谁便失了先机。 “呵,长夜漫漫你若是睡不着,邀我观风赏月也无不可,只不过,若能不像个诈尸一般杵在门前,就更美妙了。” 看不清御琅穹的面容,只见他垂下的指尖微动了动,转身,向亮着微弱烛光的房间走去。 其实他与她或许已无需太多言语,他的目的明确,她该做的事铭记于心,那些调侃的话,无非就是耳边过风罢了。 御琅穹带着她走入房间,转身细心关上门,一室的暖意融融,昏黄的烛光下,夏瑶终于见到了那个能让御琅穹剖肝沥胆……不,是让他可以倾尽所有的人。 宣软锦被覆在床榻上,几乎要将那人的身形淹没,胸口处看不出半点起伏,若不是此情此景,她会以为面前躺着的只是一具尸体。 不可能……夏瑶惊愕瞪大了眼,甚至不由向后退了半步,脑海中一时间响彻的声音均是一句……不可能…… 这张脸,她确见过,初见之时谦谦淡然,优雅无双,云淡风轻的姿态甚至让她质疑他与御琅穹的血缘关系。一个温若暖玉,一个冷若寒冰,她曾贪念的想,若与她的局中人是他,那该有多好。 昔日珠圆玉润的无双公子,今日面如枯槁的临终之人……不可能!这才过了半年而已! 猛地转身,愤然扬起手,手腕却被握在半空中,对上那双沉凝阴晦的眼眸,他在警告她,勿得寸进尺,她已经触了他的底线。 “一记耳光换他一线生机,你换是不换?”夏瑶紧紧咬牙,脸上的怒气恨意滔天。 她能感受到御琅穹身上一闪而逝的杀气,能感受到他的手微微颤抖,她甚至明白,一记耳光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与他之间划下一条鸿沟,意味着她日后得偿所愿更加举步维艰,甚至意味着全盘皆输…… 手腕的禁锢松动,“啪”的一声,手掌顺势划下,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凝滞的空气中,撕破两人刻意浮于表面的和平相处。 情债肉偿 (1) “你们究竟给他吃了什么?!” 御琅穹用手背抹了抹绽破的嘴角,竟没有反驳,冷言道:“任何条件,在所不惜。” 他艰难把握一个主动权,却让夏瑶讥讽的一笑,然,也有赞赏在其中。他果然明白,她每行一步,都不是无谓的。 “我要你的命,自行剖心于我面前,你可愿意?” 一个无理取闹的条件,却让御琅穹如死水般的眼眸闪过一抹亮光,似乎性命于他不甚珍贵,却让他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 他不在乎过程如何,不在乎如今的屈辱受制,他只在乎床榻上人的性命,哪怕以命换命,也终是还了,而非牺牲。 他并非纯粹相信眼前刻薄刁钻的女子,而是他没的选择。 突然,床榻间响起一个声音,轻薄无力,却又分外通透,如大彻大悟,更如临终释然,“姑娘既有心相助,何苦肆意为难?” 他是病着,甚至无力睁开眼,但他还没死,方才一番话包括那一记耳光,他都听到了。 勉力睁眼,见得是一袭雪白,如兰花般清雅的女子,仅一眼,他究竟看穿了多少,就唯有他才明白。 “陌愿以己身承担自己性命之重,姑娘可否莫再为难我兄长,否则……陌唯有一死,方能解脱兄长数年负累……” 无力的话语似承载着生命的沉重,他在告诉夏瑶,若是以御琅穹的命换他的,他定不允。或许也是在说服御琅穹,他已经负累了他数年之久,终该有解脱的一天。 窗外渐露晨曦,冲淡了屋内凝滞的烛光,洒在三人身上,却冲不走彼此的牵绊。 如是经年,当御琅陌再度回首初见之时,才幡然明白,这份牵绊,许是天意使然,更是……人祸谋局。 “那就换个条件。”夏瑶倒分外的爽快,冲床榻上的御琅陌眨了眨眼,“日后让你的兄长为我做件事,无需倾尽所有,无需性命之忧,可许要毁他一生,如何?” 御琅陌淡淡一笑,刚要开口,却听一旁冷漠凝重的声音响起,“我答应你。” 夏瑶突然笑得灿烂,仰头直视着御琅穹的眼眸,一字一顿道:“君、无、戏、言。” 御琅穹一敛眸,“你既知我身份,便也知,若有差池,你与你身边所有人,难逃生天。” “随便你,若要杀光我身边所有的人,我大可提供给你名单,以防漏了。”夏瑶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转身坐在床榻边,却并不为御琅陌把脉。他身上的毒只有凤绝能解,她只需要将人带过去,且……活着带去。 取下另一侧的耳坠,短短一天,她失去了仅有的两颗救命药,是不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但她没得选择,以御琅陌现在的状况,哪怕即刻启程,她带给凤绝的很可能只是一具尸体。 而计归计,谋归谋,若是让她查出御琅陌身上的毒到底哪里出了偏差,就休怪她越俎代庖替他报仇! 御琅陌倒是毫不犹豫咽下药丸,至于是信她不下毒还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不欲探究。只是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青虞,不禁唇角勾起,看似柔顺如水的男子,却也时不时亮出小狐狸一样的尖利爪牙,不知他若是见此,会不会吃醋呢? 情债肉偿 (2) “姑娘的笑容很美,扮作刻薄真是可惜了。”御琅陌轻轻开口,总是带着淡淡的舒松笑意,说她美,那言语间并非是向她乞命的阿谀,反倒像是真能看透她在刻意找茬。 她与他并非初见却胜似初见,他能在这一夕间弥留之际看透她?许是她想多了。 “承蒙夸奖,且放心,我一定能带你见到凤绝。” 轻柔的语气,与对着御琅穹的时候判若两人,御琅陌不禁一愣,继而笑容如昙花绽放,却那么单薄,仿佛一个不小心,笑容碎了,人便没了。 “有劳姑娘。” 静等药效之时,夏瑶翘脚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那本水火不侵的小册子,一边翻看着上面的桩桩件件,一边从发髻中抽出竹节钗,将笔尖润于桌上的茶杯中。 瞟眼看御琅穹,朦胧晨曦,仅将他背立于窗边的身形勾勒出一个孤寂的剪影,一动也不动,他心中究竟在翻腾着多少情绪,她无从得知。 重新写下坚忍二字,毫不犹豫再添上十个正字。她欺辱过他,且见过他人生最落魄惨败的样子,她依仗能救御琅陌,肆意刁难甚至打了他一记耳光,他一门心思中,却从未为他自己寻报复。 她知道,御琅陌是他最大的软肋,可却没想到,他为他能忍到如此地步。 一室的静寂,仿佛时间都凝滞了,偶能听见御琅陌急促单薄的喘息声,牵动着御琅穹的手指慢慢攥紧。 将册子向后翻了几页,自上端写道:身侧女侍卫,名…… “方才那个眼高于顶似主不似仆的女子叫什么?”夏瑶开口问道。 “阮七。” “哦。”夏瑶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在册子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关于她对阮七的印象洋洋洒洒一大篇跃然纸上,自然,没有半句好话。 又翻过几页,写道:御琅陌,御琅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年十九…… 想了一会儿,继续写道:性情温和,心思细腻。 旁人不必记录的太多,毕竟她的目标仅是御琅穹一人而已,至于是不是他的软肋,他有多在意御琅陌……她不写也就只当她不知道。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未经应声便推开了门。青虞无力倚靠在门边,脸颊比方才灼烧得更红,满脸哀怨望着她,目中只有她一人,可怜巴巴道:“我饿了……睡不着。” “哈……”夏瑶不禁笑出声,她说什么来着?她宁可相信,青虞是不放心她与两个男子相处,吃味硬从床榻上起身。收了册子入怀,道:“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相信,他不会小气的。” 青虞靠在门边,双眼朦胧迷漓,眨了眨眼,又瘪了瘪嘴,才道:“我要你喂。” 夏瑶还是不很放心御琅陌,但又不忍心拒绝青虞,只得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却见御琅穹转过身,望着的,仅仅是方才她手边那杯茶。 无需他多说什么,果不其然,当日虽然情形复杂跌宕,她的所作所为,御琅穹依然尽收眼底。 情债肉偿 (3) 她的笔墨是有毒的,他不放心,更何况,这里是御琅陌的房间。 转身将桌上的茶杯端起,仰头一饮而尽,向他绽放一个胜利的笑容,施施然揽着青虞离去。 ………… 青虞真的是饿了,夏瑶见他吃下一个馒头,又喝下两碗粥,仍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禁都有点担忧了。 “还没见识过你居然这么能吃,我都要考虑,日后若没有家财万贯,能否养得起你了。” 青虞倍有哀怨的瞟了他一眼,呼吸急促,眸光恍惚散乱,无力靠在床棱上,幽幽道:“粗茶淡饭……青虞又不是吃不得。” “好养就行。”夏瑶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掌心一片滚烫,听他呼吸中已有浊音,心中一突。 按理说,给他服下的是她用来救命的药,世间珍贵至极,纵然不能如仙丹般药到病除,总也不该越病越重。 难道说…… 夏瑶的脸陡然惊恐,糟,那药真的时日已久,失效了! “我们恐怕要即刻启程去千绝谷,你索性也随我们一起去好么?纵然是北齐的国境,但是,有我和御琅穹,北齐也没有人敢对你怎样。” 青虞脸色一凉,不悦道:“为何偏要加上他?什么叫你与他一起护我周全?” 因为北齐是御琅穹的地盘……夏瑶心里念叨着却没解释,知道青虞是吃醋了,她承认,她说话歧义了。 “瑶……倘若此次不随你去北齐,你……还会回来接我么?”青虞幽幽说着,握起她的手,额头滚烫,手指却是冰凉,“我不能去北齐,更何况,你此次许有要事在身,并非去游山玩水。我若拖累了你……哪里还有脸面活下去?” 夏瑶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就你会说,话说得如此窝心,想惹人眼泪不成?” 她喜欢青虞的懂事,喜欢他事事能拿捏得好分寸却并不死板的心性,他能为了引她注意纵身跳入冰冷的池塘,却也能为了不妨碍她,委屈自己重回风尘之地等待。 她确实不方便带着他,这一路许刀光剑影,许也会有身不由己,她分心做事,无疑要将过程拖得更长。更何况,他如今也算得她的软肋,她不欲让人知道。 “等着我,好么?至多一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她不吝啬钱,也有钱可以给青虞。但她万不敢说给他钱包下他一年,青虞虽然是风尘中人,但明显并非被金钱所困。 她若是敢开口包养……别看他如今病着,一脸的虚弱柔顺,话一出口,铁定被他毫不留情踹下床。 青虞慢慢靠在她怀中,一伸手臂紧紧搂着她,“你若……” “公子请姑娘即刻上路!”门外突然传来又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女音,话不留情且有泄愤的歧义,什么叫上路? 然,夏瑶却已然没有与她斗嘴的心思,御琅穹的急切她能理解,更何况,如果真的是药失效,御琅陌此刻的情形会更加糟糕。 “来日方长,抱歉,确实不能再耽搁了。”抱了抱青虞,他如今灼烫的身体让她有些心疼,如果可以,她确实想带着他,最起码也要等他的病稍有起色再走。被一个人牵挂的感觉弥足珍贵,她也想学着珍惜,也想像寻常人那样,喜欢上一个人,不分谁能为谁遮风挡雨。 情债肉偿 (4) 青虞也懂事的起身整理衣衫,哪怕病得昏沉,仍旧没有对她有半点怨言,只是嘟囔道:“你对那病美人关怀情切,且对那冷峻男子的态度也与常人不同……” 夏瑶一笑,轻捏他的鼻尖,“你这醋吃的好没有道理,要说我与丐帮也有些许交情,若换做你的说法,我与那些衣衫褴褛头发结块的男子均有染……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虞慌忙解释,在这个世上,女子的名声洁好更胜于男子,他怎能随便说她与人有染?更何况还是……丐帮。 “我明白,你这醋坛子打翻的刚刚好,我喜欢还来不及。” ………… “别忘了我,你已是青虞心之所系,若是忘了……青虞愿一死了却夙愿,万不与她人寥续残缘……” 耳边还萦绕着青虞临行的一语,纵然情急之下匆匆分离,这句话仍旧刻进了夏瑶脑海中,连同最后的一眼,那依依眷恋的神情,那双蕴着湿润的眼眸。 她想,她恐怕真的忘不了他了。 对于她这种前途未卜的人来说,这样的山盟海誓,未免过于沉重。她可以承诺不弃已是难得,却不想有人为她誓死追随,这样的感觉固然心暖,但也会让人无端觉得太疲惫。 这份牵绊的沉重,让她不得不再次审视自己的计划,原来,孑然一身与情有所系,那么的不同。 然,她也不禁要反省自己的魅力所在,到底是什么引得青虞在短短时间内便对她生死相许?真有如此吸引人的过人之处?那为何袭风跟随她数年,一点儿也没被影响? 温暖干燥的马车在外看其貌不扬,可内里却极尽奢华舒适,御琅陌的身体已经受不得熏香刺激,车内铜炉炭火,炙烤得身周一片檀木馨香。 夏瑶不欲在外吹冷风,便理所应当挤进了御琅陌的马车,美其名曰看顾他以防不测。 将铜炉中的炭火夹出些许,小心翼翼放入一个手炉中,又用棉布包裹好,塞入锦被下贴着御琅陌的身体。 御琅陌身上的毒她解不了,但并不意味着她没体会过中那种毒的感受,曾几何时,她用毒辅助练功,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这辈子也不想再体会。 “有劳姑娘。”御琅陌谦和优雅的道谢。一身素净白衣,背靠宣软的狐裘,锦被搭在腰间,明明是油尽灯枯的姿态,可在御琅陌的身上,她却只看到了淡然优雅的从容。 没有将死之人的惊恐挣扎,没有病痛缠身的煎熬。 谈吐举止间,淡淡流淌着贵族才有的气质,她不得不承认,看过那么多达官显贵,在看见御琅陌之后,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贵族。 夏瑶没有答话,还沉浸在与青虞的离别中难以自拔,一想起青虞临走之时眼眸中流露的悲哀,她就不由得心中烦乱,或许这就是世人所言的爱情?滋味却并不像世人传诵的那般美妙。 青虞至始至终也不肯告诉她他为什么不能去北齐,这让本临别时候海誓山盟的夏瑶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或许在她看来,如果真心是喜欢,两人之间就不该有什么秘密。但是,她也有秘密,且也至始至终不愿对青虞说。 情债肉偿 (5) 如此倒也释然,彼此都有秘密,却谁也不欲刨根问底,倒也是公平。 不过,话又说回来,似乎是青虞喜欢她多一点,且连性命都毫无保留,又有什么能隐瞒的呢? 夏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此周而复始的死循环,她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的。 “姑娘为情所苦,想必也是性情中人,真是羡煞了陌,更有几分揣测,究竟什么样出类拔萃的男子,才能掳了姑娘一颗芳心。” 听似多少有些阿谀之气,但细听又只是优雅的客套罢了。温润平缓的语调,又带着几分吟吟笑意,仿佛她们已是多年挚友重逢。那种毫不突兀的亲和,让人不由得便放下戒心。 但是,她一直以为,她与御琅陌之间,没有聊天的立场。 “看来姑娘并不喜与陌说话?”御琅陌没有忽略夏瑶脸上一闪而逝的防备,却只是静静眨着眼睛,似毫不气馁要夏瑶与他开口|交谈。 “你我之间能有多少可聊?”夏瑶回了一句,又觉得语气过于生硬,又道:“你如今情形,不如好生休养,路途还长……” 这话似乎也不那么对味,怎么听都像是在提醒一个身中奇毒的人时日无多,其实这也是她不愿与御琅陌交谈的原因。她不能像对待御琅穹那般对他尖酸刻薄,又不能像对待青虞那般肆无忌惮的调戏,所以,她与他没得可聊。 “人间自是有情苦,姑娘莫怪陌多言,若有朝一日姑娘再与那人重逢,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也是可怜人,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夏瑶突然又开始质疑御琅穹与御琅陌是否真的是亲兄弟,一个惜字如金,一个在垂危之际仍能如话痨般滔滔不绝。 可是,她查得的消息天下皆知,北齐先皇仅有一位皇后再无嫔妃女侍,皇后先后诞下两子,若强说两人不是亲兄弟,除非是皇后爬墙了。 而皇后爬墙的猜测,比之质疑两人血缘更加荒唐。 毕竟在这片天下,一个皇帝后宫三千才是正道,能为一人废弃整个后宫堪称世间奇迹,值得世人百代传诵,被爱至此若还要爬墙,多少理也说不通。 退一万步玩味的说,假设那皇后真的爬墙,她与这兄弟二人的关系该有多诡异呢?果然,人没事了不能瞎琢磨,越琢磨越琢磨不出句人话。 然,若说两人没得可聊,御琅陌最后一句话却挑起了她的疑问,“你与他也只是匆匆一面罢了,这番话从何而来?” 御琅陌轻轻一抿唇,微垂眼眸,“陌确实是个废人,可身子废了心却没废。那人风尘之姿却隐有铁骨,并非寻常人能有。婉转乞怜也不是心性使然,他的不得已,相信姑娘也早已看出,又何必让陌明明白白说出来呢?” 七窍玲珑心,夏瑶无端想起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御琅陌。仅仅见了一面,正值他命在旦夕之时,却仍旧将众人看了个透彻。没错,她确实是看到了青虞的与众不同,确实是看到了他不得已的苦衷,才觉得他与她相像,他不愿说出的事,她才不问。 也以至于,如她这样的心性,在一切不明朗的情况下,仍旧愿意给他承诺。 情债肉偿 (6) 突然有点坐立难安,猛然间觉得,御琅陌并非表面那般淡然简单。一个人强大与否不仅仅源于武力,一副能承受毒发病痛煎熬的神智,一颗能看透世人的心,在他面前,仿佛没有秘密可言。 “陌还能看出,姑娘不是险恶之辈……” “你的精神看似不错?”夏瑶突然开口打断,她不想知道御琅陌看透了她什么。与其说是看透,不如说是三分猜测七分诱导,让人不自觉就跟着他的思路上了道,不知不觉露了真意。 总不能真有似神仙的读心之术,那还让旁人怎么活? 御琅陌毫不吝啬感激的一笑,单薄的声音仍能听得出润泽,“姑娘的药乃是从耳坠中取出,想必非比寻常,应是有回天之力,在此还要多谢姑娘倾力搭救。” 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不对,若说是起死回生的药不假,可那药不是时日已久失效了么?难道是只能起死回生却偏偏医治不了青虞身上的风寒? 可看着御琅陌明显有些好转的精力,枯瘦苍白的脸上浮着丝丝红晕,药究竟有没有效果,御琅陌没有理由隐瞒。 “一颗药不能起死回生,只能让你多坚持几日罢了。”夏瑶实话实说,心中还是存着诧异,探身触上御琅陌瘦骨嶙峋的手腕。 仅是轻轻一碰,却被他避开,那一瞬间似有错觉,她碰到的是冰块,而非活人。 “姑娘无需忧心,也无需过于在意陌的性命,生死有命,姑娘的好意,陌此生难忘。” 时时刻刻的谦逊优雅,毫不吝啬的感激之言,让御琅陌显得那么无懈可击。 可是,他越是客气,夏瑶心里便越不是滋味,甚至后悔与他一同乘马车,千绝谷路途尚远,她会不会憋疯了? “那你好生歇着,也无需悲观,既然药已奏效,请出凤绝为你解毒便不是难事。”夏瑶说着,将马车门小心开了一条缝,清新的冷风灌入,夹杂着荒郊野外枯叶的气味,回眸一笑,笑容中玩味异常,“我不陪你了,去调戏调戏你的兄长。他一番强求迫我与心爱之人离别,这份情,我得让他情债肉偿。” 御琅陌稍愣了一下,慢慢眨着眼,淡若暖风的笑容重新绽放,微微颌首,“那就有劳姑娘多关照。” 多关照?夏瑶挑起一边嘴角,她自然会好好关照关照御琅穹! 车门缓缓关上,而就在关闭的那一刻,御琅陌脸上的笑容陡然消散,紧紧抿着唇,眉心蹙起。 双臂极尽可能环抱着蜷缩的身体,贴着炽热的铜炉,几乎要被灼伤了皮肤,仍旧找不到一丝温暖。 寒冷肆意在身体中冲撞蔓延,脸上仅有的血色瞬间散去,苍白的脸色青紫的唇,纤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不一会儿便浮上一层白色,竟是一片薄薄的霜。 而夏瑶坐在车门外暂未离去,听着马车内的气息骤然浊乱,眼眸一沉,用力咬着唇,直到腥味散开。 ………… 青虞又回到了蓝衣坊,纵然高烧已久,昏昏沉沉全身酸痛,仍旧谢绝了御琅穹吩咐照料他的人。 情债肉偿 (7) 高阁中不曾有人来过,一直敞开的窗散尽了屋内所有温暖,遍地尘土倍显凄凉。 用力关上门,跌跌撞撞摸向桌边,蹭了一身的土也不尽在意,伸手握向桌上蒙尘的琵琶。浑身冷汗带走了体温,冰冷的琴弦勒入指尖,喘息中,眼眸却渐渐恢复几分清明,“既已等候多时,阁下无须藏头露尾……” 残喘的话音刚落,自屏风后悠然走出一个人,一袭艳红翩然,深秋时节仍旧潇洒倜傥,纸扇旋而展开,蝶戏三春花,曼妙飞舞。 纸扇摇曳生风,撩动肩头飘渺青丝,旁人若看了兴许赞其风雅至极,可在此刻的青虞看来,随着风动,身上一阵阵打冷颤。 用力抱起沉重冰凉的铁木琵琶,狐疑望着面前的人,手指不着痕迹抚上琴弦…… “你最好识相,纵有依仗在手,我若想杀你仍旧易如反掌。”花流痕施施然踱步,全然不将青虞的举动放在眼中,艳秀绝美的脸上一抹厌恶,可说出的话仍旧情意绵绵,“再者说,我花流痕一向怜香惜玉,如此玉骨美人儿若陨于我手,让我此生憾矣,如何能安度余生?” 青虞不着痕迹扫视四周,正值午后时分,蓝衣坊还在一片沉寂中,他若开口呼救,恐怕也没有人理会他。更何况,此人能不循阶梯而上,武功必不是他寥寥琴音能比拟。 “你欲如何?”青虞冷声问道,强忍周身的虚软酸痛,不想在人前露出劣势。 花流痕唰的一声收了折扇,轻击于掌心,笑容很无害,说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夏瑶托付我前来为你赎身,你既然系情于她,她万不能让你继续委屈在这等地方。” 明是要救他于水火,青虞却皱起了眉,问道:“莫非你便是今日老鸨口中,二十万两银子要替青虞赎身的人?” “正是。”花流痕信誓旦旦点头,继而又言之凿凿道:“二十万两银子,老鸨已经欣然答应。夏瑶前几日刚从楚家易市花了一千万两银子买下一个男人,手头正紧也只给了我二十万两。好在你的身价还未高得离谱,否则,我这个穷人自然没钱垫付,办砸了事,她又得怪我了。” 一番话轻描淡写,却让青虞的脸黑了个彻底,听只是如述事实,可话里的意思他又怎能听不出来?花流痕说他不值钱,又明明白白告诉他,夏瑶用一千万两买旁人,只用二十万两买他,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比较下来,结果不言自明。 他是承了夏瑶的嘱托来赎他的?还是来糟蹋他的? “你是……?”青虞正问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泛冷。看了看四周,别说是热茶,连口水都没得喝。 花流痕咧嘴一笑,“她的师兄。” 青虞并无多少诧异,他本就知道夏瑶有个师兄,却不想竟然是花流痕。身在花街柳巷,又岂能不知花流痕的名声?而思绪流转,也便信了,夏瑶那轻佻随性的做派,倒是像极了花流痕。 情债肉偿 (8) 然,信了他的身份,不见得信他的来意,就算是他心胸狭窄,被人侮辱几句便耿耿于怀。而他信的,却只是夏瑶临行的一句话…… “青虞并未听夏瑶说起此事,却听传言,几日前,她于楚家易市,公然将风流雅贼花流痕以五十两银子起价拍卖,终以两万三千两货于薛家二少爷。薛家二少荒淫不节,又独喜柔媚男风,敢问,你何时有功夫承夏瑶之托,前来赎我?” 一番刻薄的话语竟算是以牙还牙,他不值钱,花流痕比他更不值钱。更何况,花流痕的话若在知情人听来已是漏洞百出,若与夏瑶交情至深,她纵然荒唐,又何以将他就地拍卖?而花流痕近几日一直受制于他人之手,又在何时与一直同他在一起的夏瑶有了联系? 花流痕一张风华绝代的俊脸顿时黑得快要滴出水,手指紧紧攥着扇柄,几乎要将心爱的纸扇折断。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最难面对的痛处,夏瑶把他卖了,卖给一个肮脏恶心的变态男人!这也就罢了,最让他心肝犯痛的是,居然卖得如此低价!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男奴! “更何况……”青虞掩唇咳了两声,心肺间的抽痛让他皱紧了眉,半晌才缓和些,继续道:“夏瑶临行时有一言,要我安心在此等她,并一再强调,要我勿信流言蜚语,更不可相信任何人……咳……她有此叮嘱,是否也是算到了你?” 花流痕一股怒火腾地上头,抿唇咬牙,这个死丫头! 随即又笑了,仿佛从未恼火过,一挑眉,慢条斯理道:“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别以为我只是蓄意为难于你。你若真对她有真情实意,我定当拼力维护。可你接近夏瑶目的不纯,我又怎能留你?” “呵……”青虞惨然一笑,倒也不为自己辩解,仰头反问道:“真情实意又如何?虚情假意又能如何?她如今倾心待我,许以誓言,你若加害于我,可有想过后果?” “倾心待你?哈……!”花流痕讥讽笑出,似看杂耍一般上上下下打量着青虞,“我的师妹我能不了解?没心没肺的死丫头,哪里有心能给旁人?就连传与她一身绝世武功的恩师,都毙命于她手上,你一个与她萍水相逢的风尘妓子,还真敢称她倾心待你?!” 翻出昔日恶事,花流痕好整以暇等待着青虞惊诧悔悟的表情。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相信夏瑶会真心实意待什么人,尤其是眼前这个别有用心的人。若她真的还有心肝,他们数年同门,他怎么就没看见过呢? “是否有心,你说了不算。”青虞的风寒之症越来越严重,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看不清眼前的人,但仍旧勉力抬起头,望着花流痕,一字一句道:“你不会不知,她怕水。但她仍能跳入秋日池水救我性命,仅凭此一点,她心中有我,你便输了。” 话一出,倒是换做花流痕愣了。同门数年,他不是不知道夏瑶怕水,为此,他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威逼利诱加恐吓,甚至断言,她日后丧命之地必是水中,要她势必学会游水。 美男心计酿畸情 (1) 可是,那死丫头天资聪慧,学什么都不在话下,却偏偏一论及学游水,至始至终就三个字,我不学。 甚至就连厨房的水缸,她一向都是离得远远的,绝不轻易靠近。 他曾经奚落她是猫妖转世,见水如见催命符。这样怕水的人,这样心性凉薄的人,会为了一个仅相识几日的风尘男子跳下池水救他? 不,这不可能! 花流痕难以置信看着青虞,探究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拆开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到底有什么……真能让她倾心相待? 一把揪起他的衣襟,直提在自己面前,仔细一寸寸看着他的脸,似乎这样便能看到他想要的答案。 挥手一甩,砰,青虞的身体凌空而起,重重摔向床榻,腰撞在床沿上,头撞上了床棱,天旋地转中,差点儿就昏厥过去。 花流痕一撩衣襟附身而上,握着他的手腕压向头顶,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灼热的脖颈,激起一阵阵战栗。 “好个有心计的人,既然骗不了你,我也不妨先下手为强。你说,她纵然对你有心,我若先行碰了你,她还要不要?我无非是要你离开她,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大可以不堪受辱死了。” 青虞无谓挣扎了一下,怎奈就算不是病着,他也不是花流痕的对手。更何况现如今,风寒几乎快要了他半条性命,花流痕就算是不动手,他也快支撑不下去了。 “你最好企盼我不会就此死了,否则……最后一个见到我的人是你,对于夏瑶来说,你就是凶手。” “凶手?说得好,可是,就算是凶手又怎样?我为她杀过的人多你一个不多。更何况,如此娇弱美人儿,你怎么就断定我会狠心杀你呢?”花流痕渐露一抹玩味的笑容,明知青虞此刻是最怕冷的时候,却偏偏不肯放他好过。 刻意用内力催化冰凉的手指勾开他的衣领,指尖划过,那滚烫的皮肤似乎要将他灼伤,一阵阵剧烈的战栗,绝非欢愉。 手指停留在光洁白皙的胸口间,盘桓在似乎缺了什么东西的一处,慢条斯理问道:“身为头牌却连守身砂也没有,她没怀疑过你的身份么?” 青虞喘着粗气,勉力也压不下阵阵寒战,却依旧硬气道:“她岂是寻常女子那般庸俗。” “……个蠢丫头,自诩聪明,偏被美色蒙了心。”花流痕恨骂一声,泄愤一般,利落扯了青虞的腰带。 几近光裸的身体赫然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深秋时节,纵然是个普通健壮的人也未必受得了,更何况是重病之人? 一阵阵无法自持的剧烈战栗,几乎要夺走他的呼吸,身体似乎被冻僵了,僵硬的感觉直逼心肺间,仿佛自己只能束手无策感受着滑向死亡的恐惧,一点一滴感受着,清晰却也很漫长的过程。 青虞终于明白,花流痕不会轻易一掌结果了他的性命,他多少还会顾及夏瑶,但是,他也不会放过他,就像现在,生不如死的方法其实有很多。 美男心计酿畸情 (2) 他只觉自己快要死了,浑身血脉似乎已不再流淌,而他若死在这里…… 突然,青虞猛地一颤,从迷蒙中惊醒,那才是源于心中的恐惧与战栗,他不能死,绝不能! “你觉得……我有能力伤得了她……?” 花流痕手指一顿,正停留在他心口间,指尖下便是微弱跳动的心脏,他要他的命,易如反掌,“那你谋算接近她是何用意?或者说,是谁指使你?” 青虞用力将头撇向一边,“……我不能说。只此一言,你若不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又一个不能说?熟悉的话语让花流痕想起了过往,曾几何时,他也与夏瑶交心畅谈,可当问及她为什么要奔走四处折腾的翻天覆地,夏瑶却沉默了,半晌过后,她很认真的回答他,她不能说。 或许,至始至终,他也没能走入夏瑶的世界。他自以为了解她的心性,却从来没能了解……她一次又一次几乎豁出性命,到底在做什么…… 默然起身,甚至不愿再看青虞一眼,或许正因为如此,夏瑶与青虞才是同类人,才得以惺惺相惜,而他……至始至终也只是个局外师兄。 “别伤害她,她……活得不易……” 直到窗子重新关上,涌入的风掀起浮尘又飘然落下,青虞勉力翻了个身,心比身体更加寒凉。 一抹惨然的苦笑附着脸上,半晌,居然笑出了声,“呵……谁活得容易?” ………… “哈啾!!!”夏瑶再次用力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着实诧异。 仰头望着被干枯树杈分割成碎片的青天,阳光明媚,暖风干燥,她还不至于像青虞一样染了风寒,莫不是有人背地里嘀咕她不成? 稳了稳发酸的手臂,看着鲜血一滴一滴缓慢滴入手中的细颈圆肚白瓷瓶,那缓慢均匀的速度,竟让她有些昏昏欲睡。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已经打了不下五个喷嚏,不就是给一国皇帝放点血么?还遭天谴不成? “唉,扶风朗日,遍地枯叶金黄,你却在小树林中与我偷偷摸摸做着这血腥之事,还真是煞风景得紧。”夏瑶百无聊赖说着,踮起脚看了看瓶口,见才灌了一半多点,伸着手靠在树干上,困意又浓。 御琅穹挽着袖子,露出小麦色结实的手臂,其上层层叠叠罗列着伤,有的已经成了浅色的疤痕,有的堪堪愈合,还覆着血痂。而临近手腕的地方,一条新鲜的伤口,正向外缓缓淌血,划过手腕,一颗颗血珠落入瓶口。 不是他不想快,也不是夏瑶有耐心等,而是御琅穹的身体亏血甚重,还能取出血,已是难得。 取血做什么?自然是替御琅陌抑制体内的毒,纵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寒毒不时发作,毒不死人,也是能折磨死人的。 其实御琅穹一直以来所做的并没错,他练的是纯灼炙热的武功,他的血对于御琅陌来说,确实是难得的良药。所谓饮鸩止渴也不尽然,毕竟连累的只是御琅穹功力大不如前,一不小心……被人俘获罢了。 美男心计酿畸情 (3) 宁静的小树林中只有她们两人,避开了御琅陌屏退了侍卫,恐怕御琅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对,或许还有那个女侍。 夏瑶昏昏欲睡,突然头用力一点,手臂偏移,鲜血噼啪落在她手指上。赶忙醒醒神,却是对着御琅穹瞪眼睛,谁让他这么无趣,竟让她抵挡不住困意。 “对了……”话刚开头,夏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惺忪着眼睛问道:“你那个国色天香貌美如花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侍卫,今天没见着?” “先行一步赴别院操办事宜。”御琅穹的气息稍显浅浊,远不如昔日浑厚。 夏瑶胡乱点了点头,倒也有眼色,知道她与那个叫阮七的女子不对盘,一早就打发走了,她这样算不算棒打鸳鸯? 继续昏昏欲睡,直到御琅穹开口问道:“你的武功师承何人?” 夏瑶挑起眼角看了他一眼,总是惜字如金的人,就连要他放血,他也仅是点了头带她避开众人。如今却突然好奇起她的事,反常即为妖。 “怎么?你连我师父都不想放过?不过,你白打算了,他已经死了。” “他姓甚名谁?”御琅穹追问。 夏瑶并未老老实实回答他,又或许,她从未认真回答过御琅穹口中的任何问题,“他死之后,身骨化灰散于山林间,你纵然想挖坟鞭尸……也是晚了一步。” 御琅穹淡漠的脸上浮现丝丝气恼,偏过头,不再试图与她交谈。 可夏瑶却没打算轻描淡写放过他,悠悠然道:“先不说别的,我之前与你交易,只是说带着御琅陌面见凤绝解毒。可这一路上我免不了要照料他,且还要帮你隐瞒实情,你说……这一笔该怎么算?” “莫得寸进尺。” 呀?平淡的语气仍旧让夏瑶惊讶了一下,御琅穹会反抗了?近几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哪一次不是被她掐紧了七寸,逼得他连反驳的话也不能说? 莫非是…… 然,下一句话,便为她解答了疑惑。 “你有所求,尽管开口,北齐倾尽国力也必为你做到,无需迂回以陌的性命相要挟。” 夏瑶终于明白,并非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激怒了他,而是她在不经意的言语中,触了他不能碰的禁忌。他能为她做任何事,他做不到的,身后还有北齐倾国之力。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御琅陌性命无忧,更甚者,是要他不必承受心中负累,不必为他的付出而承受愧疚。 她突然有点羡慕御琅陌,得此兄长庇护,浊世中,何来体味残忍?也许是因为有他,御琅陌才能活得截然不同,脱世超然如谪仙…… 勾唇一笑,慢慢伸出手,指尖抚上他如鬼斧神工般雕琢的下颚,拂过他紧抿的薄唇,一字,一句,似要将言语刻入他心头,“万里江山我不稀罕,我只要你,如何?” “可以。”回答掷地有声,干脆利落。 什么叫可以?在他看来,她无非只是个趁人之危巧取豪夺的无耻小人,只是个沾染美色便垂涎趋上的下作女子。一句可以,没有挣扎,没有怒视,便是已经视她若腐臭肮脏般不能入眼。 一具身躯罢了,纵然可以沾染肮脏,便也可以轻易洗去…… 美男心计酿畸情 (4) 怒气未盛,夏瑶突然间却嗤嗤笑了,继而肆意的笑声飞扬天际,收回手中满载鲜血的瓷瓶,还残留着属于人体的温暖。 “那就这么定了,今夜,洗净了,床榻上等我。” 御琅穹一敛眸,将手腕处的伤处理妥当,玄色衣衫袖口紧束,藏起所有伤口。 一阵秋风掠过,拨弄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撩起两人的衣襟,浅浅交缠,忽的又分开。 御琅穹刚迈出一步,却猛地凝滞了身体,回首向后望,寂静森然的密林,望不到尽头。眼眸中一道恨意闪过,竟是夏瑶从未见到的凛然,可她这一次仍旧没看见,自顾自向前走,只关注着放在怀中温暖的瓷瓶。 “你先走,去别院的路,侍卫都认得。” 夏瑶也停下脚步,回头眼眸扑扇,忽而不怀好意的一笑,“怎么?方才还说倾尽所有,如今未到阵前便要退缩反悔了么?” “照看好陌。”深沉一句嘱托,御琅穹缓缓转身。挺拔的身形屹立在林间,如是苍劲有力,却衬着遍地萧索,显出几分孤寂的味道。 “喂,我是说要你的人不是要你的命,至于留遗言么?你就算是抵死不从也该有个过程,突然翻脸这是为哪般?”话虽这么说,夏瑶却转身便走,头也不回,“你且记得,若是脱逃,兄债弟偿,你应我之事均落在他身上,不过……他那副身子骨,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话说完,夏瑶的脚步也越来越快,直至轻功腾身。 方才那一股不寻常的风,她自是注意到了。而之后御琅穹的反应,不用想也知道,许是他的仇家逼近,留在这里与他共进退?当她傻么? 虽说御琅穹如今的状况不堪应敌,她扔下他明显有负江湖道义,可是,她欠御琅陌的,却不欠御琅穹。 ………… 风推浮云,遮蔽了尚能散发些温暖的阳光,隐晦的天空,枯树密林黄叶遍地,没有了方才的盎然秋意,反倒一阵阵阴森压抑的气息,更添几分寒冷。 枯叶肆意缭乱,漫天飞舞却又似找不到风的轨迹,枯枝折断,根根如利箭斜射。枯败天地中,一抹玄色的身影矗立,任凭风乱撕碎天空,一动也不动,静静的等待。 突然,狂风陡然凝滞,枯叶碎枝如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依托的力量,纷纷扬扬如雪片般飘洒落下,绕上他的发尾,坠于他脚边。 一缕气旋悄然环绕,吹开遍地狼藉,露出他脚下凝黑的冻土。 叮铃……密林深处幽幽传来银铃的响声,清灵婉转,似洗涤喧嚣的梵音,又如来自地狱摄魂的低语,让人不敢妄动,唯有静静聆听。 一顶看似素雅的小轿,却是陈年铁木为骨,无暇雪缎为衣。轿顶四角缀着雪白银铃,轻盈晃动间,铃音如水流淌。 四名黑衣男子抬轿,步伐整齐几乎不差分毫,黑巾蒙面,那露出的眉眼,也几乎是一模一样。 飞踏枯叶,却只在叶尖借力腾空,所过之处,唯有微风回荡,却看不见脚印。 美男心计酿畸情 (5) 无声落轿,四人同一节拍单膝跪地,竟是向御琅穹见礼,而那轿帘,迟迟没有掀起。 “琅穹,数月不曾见,你竟是以如此挑衅来迎接我吗?”轿子中响起一个女音,略有沙哑。端庄优雅更是威仪傲然,俾睨天下的气势,甚至比御琅穹身上的冷酷更像天下之主。 “还不死心么?我以为,数月前你折损两名得力新秀,便已明白我的意思。”御琅穹阴沉说着,挺身向前迈出一步,却见一个黑衣侍从贸然起身挡在前方护轿。 眉心骤凝,手一挥,一道灼烈的劲气奔涌而出! 黑衣侍从只能舍身护轿,拼力化解袭击,只听咔嚓一声,扑通跪倒,鲜血瞬间染红了枯叶。 “呵,你如今倒是越来越霸道了。”虽是有些责怪的意思,但听那语气,竟是欣慰更多。 “你我之间,岂容蛇虫鼠蚁作祟邀功。”御琅穹冷淡开口,忽的话锋一转,“不过,如此低劣也带在身侧,看来,御神一族气数已尽。” “放肆!!”轿中女子怒喝出口,勃然散发的怒气化作有型,轿帘狂舞,一股凝沉的气息缓缓四散,竟将地上枯叶碎枝尽数碾碎,“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 “我是北齐瑞明帝齐昀之长子,纵然不随父姓,也是现如今的北齐帝王!”御琅穹也肃然开口,字字如千钧落地,昭示着他的身份,也向轿中女子宣告着她难以改变的事实。 沉寂中,轿内幽幽传出一声叹息,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慨叹,“琅穹,跟我回去,战鬼一族蠢蠢欲动,这片天下难能太平。你区区一人之力,纵然强盛,也必折损于乱战之中,一片秋叶无以平复波澜……你说的没错,御神一族气数将尽,我便更不能让你流落在外。回去便能保全你,也是御神一族唯一的希望……” 苍凉的声音娓娓道述,似乎是在妥协着,也似乎……几近哀求。 “那陌呢?”御琅穹淡淡问出,随即便垂敛了眼眸,他与轿中女子最大的争执便是御琅陌,也是他与她之间,永远解不开的宿怨。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仿佛空气在这一瞬凝结,再也无法流淌,悄静无声,就连秋风也偃旗息鼓,无以为此境化开凝滞,就像御琅穹永远等不到的答案。 正如曾经他一次次质问她,争的无非是一个本该属于御琅陌的公道,却从未得到过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凝沉,阵阵带着阴寒湿气的风吹来,密林中,已经快要看不清彼此面容。 御琅穹仍旧静静的等,明知……等不到答案。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 “不必说了。”御琅穹冷言打断,他要的是答案,而非那些重复了无数遍的荒谬解释。将束紧的袖口解开,挽起袖子直至肩头,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动手吧。” ………… 秋雨在夜幕时分降临,细如绸丝,随风撒落,带着几分冬意寒凉。 美男心计酿畸情 (6) 轰隆,一声闷雷滚动,震颤天空大地,将昏睡中的人惊醒。 御琅陌醒来的时候,人已在别院暖阁之中,烛光微弱,倒是炭火透过铜炉雕花,投射斑驳闪烁的光影,让屋内一片透亮却并不刺眼。 再炽热的炭火,哪怕灼伤他的皮肤,也无法温暖他的身体。而此刻,一股暖流正经由掌心缓缓涌入他的身体,温暖柔和,以极尽呵护的姿态驱散他体内彻骨寒意。 不似御琅穹的浑厚,却同样炽热,带着别样温柔。 御琅陌的手指微微一动,触手丝滑,绵软的感觉让他更坚信,他手中握着,并非兄长那双有力的手,但是…… 猛地抽回,锦被掀起一个角,只见他方才手握的位置,居然是……一只脚?! 只有他手掌般大小,白皙细嫩的脚背隐隐透着纤细血管,小巧玲珑的五趾紧凑并拢,趾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隐隐泛着珠光。 突然,精巧的脚尖勾了勾,“洗净了,不脏的。” 一听说话的声音,御琅陌更是惊得差点儿又背过气,若换做是旁人,明知他的身份,万不敢将脚递与他。 “你……”他说不出话来,纵然脚的主人似乎并不在意。 夏瑶坐在床边,倚靠着床棱,一条腿屈起,正是将脚递给他。而她此刻正捧着那本册子写写画画,就连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未曾停笔。 似是感觉到凉意,脚一伸,又钻入锦被下,脚尖攒动着爬上他的手掌,一股暖流再次流淌开来。 御琅陌再次抽手,干咳一声,道:“姑娘……不妥……” 夏瑶这才抬起头,眨着眼睛一脸不解,极其认真道:“真的不脏。” 这不是脏不脏的问题,御琅陌尴尬别过头,脸上浮现窘态的红晕,就算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子,怎能在男人面前轻易露出光裸的脚? 见人并不领情,不过好在醒了,夏瑶也没有理由坚持用脚踩他。 收起手上的纸笔,穿好鞋袜下地,自一旁抽出帕子,竟是在几乎快要沸腾的铜炉水盆中润了润拧干,好像完全不怕烫。 替他擦了手,沸水的温度对于他来说,才是刚刚好。 御琅陌还是有些尴尬,扫视屋内,难得御琅穹不在,而口中残留的血腥气仍浓,也是他一直想弄明白的事。 “姑娘……可否实言告知,陌所服药中,分量最多的一味,究竟是什么?” “血啊。”夏瑶毫不避讳答道。 “什么血?” 夏瑶嘿嘿一笑,无比玩味,轻快道:“野猪血。” 试问,谁能分辨得出几十种药材参杂后,那血是人血还是猪血?更何况,就算是没有药材,谁又能尝过人血,再尝野猪血去分辨? 不过,算不算间接糟蹋御琅穹……不算,他要她替他隐瞒的。 御琅陌纵然还有些狐疑,却也问不出什么,而另有疑问,也是不寻常的事。平日里,御琅穹几乎寸步不离他,但凡有事也吩咐其他人去办,此刻却不在周围,如此放心便将他交给一个相识几日的女子? 美男心计酿畸情 (7) “那兄长……?” “打野猪去了。” 没得可问了,他喝的是野猪血,他兄长为他打野猪去了,再问……还能问什么? “多谢姑娘。”御琅陌不是个死缠烂打一直刨根究底的人,点头道谢,优雅不乏真诚。浅浅一笑,仿佛方才的惶惶与尴尬从未发生,轻声问道:“可有吓着姑娘?” 他身上的毒一旦发作,据说遍体被霜覆盖,没有呼吸,没有体温,僵硬就像一个冻死的人。第一次毒发,御琅穹差一点儿就要为他发丧了,若不是抱着他的时候感觉到残存微弱的心跳,那一日,他便已经死了。 或许若想,如果那一天他误被下葬,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还好。”夏瑶点头,还真真实话实说,不安慰他说一点儿不恐怖,也不故作惊惶大惊小怪,“如有毒发的迹象,你应该提前便能感知。下一次莫强忍,不然,就算死不了,无端受罪的也是你。”末了,又扯一句谎,“就因此事,你兄长差点儿掐死我。” 御琅陌抿唇低头一笑,刚要聊下去,门外传来敲门声。未等他开口,倒是夏瑶先说话招呼人进来,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 阮七端着一个下盛火盆的食盒进来,小心翼翼放置桌上,揭开盖子。精致的几碟小菜,荤素得宜,虽不是珍馐美味,但细看材料却件件是难得良品。小小的一碗粥,一盅汤,看似简单,其珍异都足以令人咋舌。量不大,但显然极其费心思,在临时落脚的别院,还能做到如此,恐怕也费尽周折了。 夏瑶施施然落座桌边,一点儿也不客气,抽出筷子利落开吃。 “你……”阮七一声气恼,压了压声音道:“这是为二公子准备的,姑娘若要用膳,还请移步厨房。” 将一块秋日难得一见的青芽菜放入口中,直到嚼碎咽下,夏瑶才开口道:“稍清淡了些,他是中毒,不是重伤,若不舍得放盐,倒也可以加些米醋,有益散寒。” 阮七对她的说教显然嗤之以鼻,但也不能与她争夺,眼睁睁看着她将每一碟菜都动过了,甚至自行拿起瓷勺喝粥饮汤。 “二公子还请稍候,属下再去准备一份饭菜。” “不用了。”夏瑶慢条斯理站起身,用帕子沾了沾嘴角,“我只是先行试试有没有毒,合不合他吃。我怎可能跟一个病人抢食?你以为我与你一样没规矩?” “你……”阮七被再次气得话有开头一字卡住,紧紧攥着拳,止不住手臂都开始颤抖。 或许她早已经习惯了周围人对她的奉迎,让她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明智之举。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美誉,那一声声女中豪杰的夸赞,都让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宛如鹤立鸡群。 就连身为一国之君的御琅穹,也对她以礼相待,颇为器重。而如今,她居然说她没规矩?!她甚至还…… “你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对二公子下毒?!” 美男心计酿畸情 (8) “那也未必,正所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钱货两讫的买卖,说不上可能不可能。就连亲母也可能手刃亲子,你只是区区一个侍卫,未证清白前,便也不能说我血口喷人。” 谁也未曾注意,当夏瑶说出最后一句,御琅陌的眼眸陡然低沉,掩去其中浓浓的伤痛。 阮七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不理会夏瑶的强词夺理,向御琅陌恳求道:“二公子,阮七数年来忠心耿耿,从无二意,如今却被人信口雌黄,否决多年倾力付出,还请二公子为阮七做主!” “够了。”御琅陌轻声一语,仍旧温文尔雅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因她们争斗而掀起的波澜,“你且下去吧。” 事实证明,就连病在床榻上的御琅陌,说话也比夏瑶有分量。阮七纵然百般不甘,也只能听令行事,愤愤站起身,那双高傲的眸子中透着厉光,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咬紧牙,转身离去。 “姑娘费心了。” 御琅陌仍旧句句客气,夏瑶已经不似初始时那般被他客气到拘束,搬来矮桌,端上菜肴过手之时,稍稍用内力再加热些,“你居然不护短?我方才无理取闹肆意挖苦了你忠心耿耿的侍卫。” “姑娘以身试毒,陌知道好歹。”御琅陌淡淡笑着,似乎从夏瑶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脸上总是浮现着笑容,从未有其他表情,“更何况,姑娘说的话字字在理,陌也受教了。” 夏瑶庆幸自己倒是遇见明事理的人,心中舒坦,人也大方了些,“不必总是姑娘姑娘的称呼,路途还长,你兄长将你托付于我,我叫夏瑶。” “夏瑶姑娘……” “随你。” 御琅陌用餐的姿态极其优雅,细默无声,从骨子里透出的,便是身为贵族的气质。而夏瑶也不欲去什么厨房吃饭,谢绝了御琅陌再吩咐人为她备餐的好意,坐在一旁椅上,继续掏出小册子奋笔疾书。 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诱人的墨香幽幽散开,落下一个又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看你总是在写着什么,而且很忙?”御琅陌好像是吃累了,放下筷子靠在床头休息,额头浮上一层薄汗,可是桌上的菜肴几乎是没动过的样子。 夏瑶神秘的一笑,“写故事。” “哦?姑娘还是著书立说之人?” “哈……算是吧。”夏瑶索性收起册子,一向不在意被人打断,所以,册子上所写的故事断断续续前后不搭也便是正常了。她或许要的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看懂看不懂,可就不能怪她。 御琅陌倒是好奇的眨了眨眼,颇有兴致问道:“待姑娘巨作功成,陌是否有幸拜读?” “呵,你最好别盼着能看,吓坏了概不负责。”夏瑶说着,经他示意,将饭菜端走。不勉强他必须吃多少,有些事做来看似是关心,其实是强人所难。 “你写的可是妖魔鬼怪的故事?” 越猜越离谱,夏瑶只能笑着摇头,委婉拒绝了御琅陌的好奇心。侧坐桌边,无比自然拿过筷子,就着御琅陌动过的饭菜。 我嫌你碍眼 (1) 御琅陌颇觉不妥,刚要开口…… “不必着人另行准备,你也看到了,她会不会公然对我下毒不好说。而且,另行准备的饭菜里唾沫口水掺一点儿我也吃不出来。与其吃她口水,不如吃你口水,以后我便跟着你吃了,你应该不会介意的。” 夏瑶没抬头,看不见御琅陌脸上一飘而过的尴尬红晕,只听他优雅静谧的声音问道:“你不是百毒不侵么?” “百毒不侵?那是你对江湖之事抱有太多幻想。”夏瑶倒是明白御琅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两兄弟有个极其相似之处,那便是骇人的洞察力。一杯茶,御琅穹看得出来,御琅陌居然也看出来了。大大方方伸手点了点发髻中的竹节钗,笑道:“我只不怕这一种毒。” 没有过多的解释,其实已经算是一种敷衍,而御琅陌只装作听不出来,继续问道:“传闻欲要不被毒伤,必经年适应毒物……” “呵……陌,若是再聊下去,我的老底都快被你掏空了。”话虽这么说,但是,夏瑶的语气中只有些许无奈委婉的笑言拒绝,谈不上警惕,更谈不上翻脸。 纵然真有些露底的嫌疑,但是对象是御琅陌,她便可以不去计较。或许有一天真栽在他手里,她也可以不计较。 夜色渐深,屋内暖意融融,屋外却是寒风冰雨,偶尔震颤门窗,才能显露些许秋夜寒雨的威力。 夏瑶一边看守着炭盆,时不时添一块新炭,也不再跟御琅陌抢床榻的位置,而是屈腿蜷缩在软榻上,继续奋笔疾书她的“绝世巨作”。 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也不是随意杜撰的话本杂谈,而是真实记录下一个又一个……她所演绎的戏码。 悲喜欢癫尽纸上,层层谋局细其中,若是有一天真真曝光于众人面前,到底会吓着多少人? 御琅陌睡得并不安稳,卸下温和优雅的笑容,眉心蹙起,睫毛颤动挣扎,不知是欲睡还是欲醒。 夏瑶别过头不去看他,只在心中叹息一声,甚至放轻了写字的动作,唯恐吵着他。她欠御琅陌的,却无法谈后悔。 “夏瑶?” “嗯?”夏瑶轻轻应声,无奈,她再多的小心,御琅陌还是醒了。就如她再多的补偿,也改变不了对他的亏欠。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 “兄长……至今未归?” 夏瑶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他不是小孩子,深夜不归也是寻常。”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御琅陌撑身坐起来,想必是心中担忧已不想再睡了,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并非寻常,兄长从来不会不告知陌一声便不归。” “话不尽然,若无不归,他如何与我相识的呢?” 一句话,说进了御琅陌心中,正是半月前,御琅穹将他安顿好了之后,只身前往千绝谷请凤绝。却不想,一去便是了无音讯,再得消息传来,人已是在丰宁城中。 他也明白夏瑶的话没有错,只不过…… 我嫌你碍眼 (2) “夏瑶,能否求你一事?” 夏瑶看了一眼外面的狂风大作,心中自然明了,“你想让我去寻他?” “上一次,兄长不告而别,陌并不知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自那时后,兄长不比以往的情况总是让陌很担忧。他以前……”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出御琅陌刺探的念头,夏瑶矢口否认,收起笔墨,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她需承认,御琅陌的心思是细腻敏感的。御琅穹极力掩饰得再完美,哪里禁得住静养中的御琅陌大把时间去琢磨? 而这一次,却也不是他空穴来风无端猜疑,御琅穹应该是遇到麻烦了,否则,这样的天气,他必会担心御琅陌,无论如何也会赶回来。 看来,兴许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来了。 “也兴许只是护弟心切,将一个山头的野猪都猎净了才回来呢?”理解归理解,可夏瑶着实不想出门,外面狂风寒雨,她为什么要出去找罪受? 然,只是一句玩笑的劝说,却让御琅陌慢慢低了头,虽然还挂着些许礼节性的笑容,可单薄得就如笼在脸上的纱。垂敛眼眸,却偏偏又能让她看见眸中失落的光芒。 她从来不知道,一双眼睛,可以透露那么多的心绪,且清晰的她一眼便能获知。 他很忧心,忧心御琅穹的安危。很失落,失落于她不肯承他所求。很悲伤,悲伤自己只能做个负累。很痛恨,痛恨自己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唉……”深沉的一声叹,浅薄颤抖的气息提醒她面对的是一个禁不起波折的人,那垮下的肩头消瘦挑着衣衫,似在向她控诉她犯下的罪过。 “唉……”夏瑶也深深叹了口气,眼前这个落寞嶙峋的身体,无疑刺痛了她的软肋,也与另一个无助的身影相重合,让她无端想起了青虞,“我出去看看。” 清瘦的脸抬起,犹如昙花霎时绽放般的笑容,不那么优雅疏离,一抹从内心涌出的笑容,原来才是最美。 “有劳了。” …… 然,夏瑶刚一出门,一阵冷风卷着寒雨刮过,掀起衣襟灌入袖口,她便又打了退堂鼓。这样的鬼天气,为了一个自己不关心的人去野外奔波纯属犯病,更何况,如果御琅穹真的遭遇险境,他都无法脱身,她若是寻过去,殃及池鱼就亏大发了。 可是,承了御琅陌的请求,她若再转身回去,很是没脸不说,她也无法面对御琅陌那张悲哀落寞的脸。 不期然一瞥眼,房檐下静立一抹秀挺的身影,任凭风吹雨打也纹丝不动,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阮七,来一下。”夏瑶说着,向她勾了勾手指。 阮七瞥她一眼,迟疑了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走过来。 “给你一个立功邀宠的机会。”夏瑶伸手啪啪拍着阮七的肩头,就像好姐妹一般,“你家公子至今未归,他应该就在自此地十里外的树林中,你要么自己去,要么带上几个人,去寻寻。” 我嫌你碍眼 (3) 明明真是个邀功的好机会,阮七却愤愤瞪了她一眼,冷硬道:“公子曾下令,若他不归,必是有要事在身,无需去寻。” 原来如此,夏瑶倒是点了点头,难怪御琅穹被卖到易市都没人管,原来是他自己挖的坑。而也正是属下对他这种盲目的崇拜与信任,帮了她大忙,那她是不是还该好好谢谢阮七? 微微一笑,她哪里知道,本来还带着几分善意的笑容,在阮七看来,无疑是奸诈狰狞的笑。 “本是二公子托付我去的,不过,方才我冤枉过你,才把这个机会让出,毕竟我只是个过客,你需要时时刻刻表现忠心,不是么?” “公子曾言,阮七无需讨好,只需尽职尽责保护二公子周全即可。”阮七毫不领情,显然是跟夏瑶卯上了。 “那好吧,既然你不去寻,便是我去。你家公子许了榻上等我,我若不去,寒凉雨夜,还真缺个暖床的呢。”夏瑶慢条斯理说着,悠悠然迈入细雨中。有些出乎她所料的是,明明已经把话说到如此不堪的地步,阮七居然没有愤然与她抢功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已经坚信御琅穹的为人,到了可以不吃醋的地步?很难说。 然,阮七自然有她心中的打算,望着夏瑶悠然离开院子,脸上渐渐浮现一个得意的笑容。去寻?恐怕有命寻没命归! 她跟随御琅穹多年,可谓只有功全无过,她深知御琅穹的心性禁忌,人若不归,那是万万不能寻的。 曾几何时,她也派人去寻彻夜不归的御琅穹,可是,得到的结果,却是派去的人一去不返,换来的是御琅穹的禁令。 帝王无需事事均入他人眼,窥者,杀无赦! “阮七。” 屋内突然传出一语,阮七赶忙推门而入,静等吩咐。 “你可知错?”温和的声音,无以委婉,清韵流转,竟一开口便是问罪。 阮七心中一颤,扑通跪倒,双手撑地,将头深深低下,“阮七知错,还请二皇子降罪。” “呵,知错就好。”御琅陌浅浅一笑,偏头看她,温文尔雅笑得暖意融融,“那便自行去领罚,可好?” “谢二皇子!”阮七用力一叩首,根本不敢面对御琅陌身周洋溢的温暖,那暖意无法让人觉得亲切,只无端心中犯寒。 或许,只有她才知道,宛如赎世谪仙般的御琅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通常,无双仙人的背面……是恶魔。 ………… 漆黑一片的秋夜,狂风四起,冷雨肆虐,几张开外便是沉黑一片,无星月映照,整个天地间犹如一口硕大的棺材。 夏瑶骑着一匹不甚听话的倔马,披着一副聊胜于无的斗笠,马蹄一脚深一脚浅,摇摇晃晃走向漫无边际的黑幕。 她后悔了,如果厚脸皮狠下心拒绝御琅陌,她大不了在冷屋中呆上一夜,也比在野外灌饱冷风喝雨水要强得多。或者放低姿态求阮七出来找寻,让那女人得意一次,她也不会少一块肉。 我嫌你碍眼 (4) 她甚至后悔甩开了袭风,若是袭风在此,任劳任怨听她差遣不说,最起码若说寻御琅穹,他定万死不辞。 并不快马加鞭,在她看来,若是势均力敌的千日战,她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不如等等许见到结局。若是御琅穹不敌,她也不必急,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该死也死透了,收尸而已,不在乎早晚。 虽然他是她局中至要,但人不是她杀的,兴许就能提前回去交差了。 也兴许…… 夏瑶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如今没有人监视于她,她如果能遇见死掉的御琅穹固然是好,但如果他伤重,补上几刀又有谁知道? 心中的算盘开始劈啪乱响,突然奋力一抽马背,收尸去! 十几里山路,对于一匹赶它纵跑它偏要斜奔的倔马来说,路途堪称曲折。无星无月,对于在狂风冷雨中的人来说,还能找准方向,已是万般难得。 夏瑶自诩常年走南闯北,方向感极佳,可是这一次,她迷路了。 向南走十里外的树林,她已是走过一次,明明觉得自己方向绝对没错,可又不得不承认,她兴许真的迷路了。 黑漆漆的夜幕,所见唯有远方依稀轮廓起伏,山不假,形状也似曾相识,可是,她偏偏找不到那片树林。 熟悉的山坳中,兜兜转转找寻,唯独没有那片树林。 莫非是鬼打墙不成?夏瑶忽然无端想起青虞曾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腐骨死尸从地底钻出…… 猛地一激灵,四下打量着,竟有种周围潜伏异样东西的感觉,仿佛沙沙作响的枯草中,已经有腐烂化骨的手,慢慢从土下挣扎钻出。 甚至马蹄偶尔踏空,让她以为,是鬼手捉住了马脚。 不行,还是想一些美好的事吧,比如,青虞的温柔…… 御琅穹派去送他的人被他遣回,却没有给她带回只言片语,他……是不是已经开始责怪她了呢? 她甚至没能让他确信,她心中真的有他。没能让他全然相信自己,说出他的苦衷。也没能向他倾心诉说……她如今做这一切事的身不由己,甚至言不由衷。 她或许尚有资格为他留一片心,待到她有朝一日,从局中脱身…… 夏瑶显然已经快忘了她究竟是出来寻人的还是转念想要杀人的,悠悠然雨中漫步,任由马儿自己走。 忽觉冷意,索性趴在马背上,将冰凉的手抚向马儿温暖的脖颈,惹得倔马猛喷响鼻,不住甩头想要逃脱魔掌。 然,当晨曦微露,天边的黑色轮廓都化为了层层叠叠的影子,夏瑶才猛地一勒缰绳,瞪大眼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雨幕中。 她说什么来着?她就说嘛,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怎么可能连个刚刚路过的小树林也找不对方向? 而她方才一直不放弃,就在周围转悠的举动也是对的,因为,她距离那片小树林,也就只有寥寥一赶马的距离。 可是,白天里枯枝茂密的树林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遍地苍痍,影影绰绰的满是断树残骸。 夏瑶猛地一拍脑门,哀嚎道:“这是大战三千野猪了嘛?” 我嫌你碍眼 (5) 她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强悍力量,就在短短半天之内,将整一片树林,夷为平地。 残骸中,断木焦黑,也只因淋了雨,她一直没能闻到灼烧的气味。被雨水浸湿的墨黑枯灰,遮蔽了整片土地,厚厚的……宛如泥浆一般。 这莫不是杀人之后,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那么就是说,御琅穹已经葬身在这一片草木灰泥之中? 夏瑶双手笼在脸颊,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御、琅、穹,你还活着没有?!” 空寂的山谷中回荡着她的声音,重复着一遍遍……活着没有……活着没有…… 然,回答她的也只有她自己的声音,风仍旧凛冽呼啸,雨依旧肆意飘飞。 夏瑶挥动手中的马鞭,试图驱使倔马走入泥泞中,可倔马原地踏着蹄子,显然不愿意涉足那别样诡异的黑泥之中。 “你也就现在能猖狂,等回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宰了吃肉!” 狠狠威胁着死不合作的倔马,心中却在盘算着,这么一大片的灰泥,她到底要不要把御琅穹的尸体挖出来带回去。 如此浩大的工程,她许要挖一整天,而若是御琅穹已经不知道碎成多少块…… “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夏瑶惊得头发都要炸起,用力向后一挺身,而倔马极其配合的前蹄腾空,砰地一声,差点儿摔了她一个狗啃泥。 滚了半身薄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作势就要一掌推向身后无端出现的鬼。 然,她滚了半身泥,御琅穹的情况绝不比她好。 只见他一身玄色挺括的衣袍,如今已经沾满泥污如被万马踏过,湿漉漉的贴身,勾勒修长傲然的身形,本该是狼狈,却显露着披荆斩棘的沧桑。 衣摆残了,右臂的衣袖似也不翼而飞,光裸手臂上道道伤痕,经雨水的冲洗泛着白,竟已有灰败的颜色。 忽然,一道晨曦光芒破云而出,明明还飘洒着雨丝,但那道光芒仍旧铺照在他脸上。 深邃却冰冷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脸颊这一刻如铁铸一般,青灰色的唇凝成一线,那双眼望着她,偶有闪动的情绪,她似乎一时间看不懂。 而他另一只手,虚握成拳,几乎不可见的颤抖着。 如果在这个时候补他两刀,她有多少胜算?夏瑶在脑海中飞快计算着可能性,一边打量着他周身的死角,突然想起,她从来不带刀。 收回欲攻的掌,起身拍了拍衣角的泥,有些心虚挪开眼扫了扫四周,才道:“陌让我来寻你的。” 说完,向前走了走,仅隔两步距离,看着御琅穹毫无防备的姿态,近身而攻,如果一掌能拍中心口,她应该有七成的胜算。而如果御琅穹伤重,胜算应能提至九成。 忽然,御琅穹的身体一动,如大山般压过来,手肘一抬撑在她肩头,膝弯软了软勉力坚持,沧桑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却如惊天霹雳,“多谢……” 那个……她能不能借此机会一掌拍上去了事? 夏瑶看着仅距离她手掌几寸处的胸膛,他应该伤的不轻,这样的姿势,无疑是将弱点全然暴露在她面前,一掌下去,十成把握,御琅穹必亡。 我嫌你碍眼 (6) “本以为你是刁钻凉薄的女子,却不想……倒是我枉做小人……”御琅穹轻浅喘息,话语间竟带着从未听过的淡淡笑意,只是他此刻低着头,看不见神情。 那个……似乎这误会有点大了。许也不算误会,她本就不是刁钻凉薄的女子没错,可是……她真真是想杀他的,他不算枉做小人。 “你……就不觉得我是来杀你的?” “呵……”御琅穹居然是轻笑了一声,用力咽下涌上喉咙的血,“我曾一度落于你手,若想杀,不管有何人阻拦你必能得手,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误会确实大了,她之前不杀御琅穹,无非是袭风从旁监视罢了。她的最终目的不是杀御琅穹,他若神不知鬼不觉死了也好,可一旦被人看见或是察觉是她下的手,数年来所有的努力,所承受的磨难屈辱,她倾尽生命都要维护的人,便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不是不敢赌,而是不能。 她是个被人夸赞便抹不下面子的人么?显然不是。 而对于御琅穹这难得一见的信任与感激,让她起了别样的念头。她看似活得洒脱,可做出桩桩件件哪一次是她所愿?她看似左右逢源,又有谁真的认识过她?她看似机关算尽揽得一切,可当此局终了,她还有什么? 凭什么她豁出性命换来的一切,却让别人安逸坐享?她想玩个大的,玩到所有人万劫不复才好。 “你答应我的,故而,深秋冷夜,我缺个暖床的,自然觉得不爽。”夏瑶勾唇一笑,主动搀扶着御琅穹,究竟他遇见了什么样的敌人才打成这副样子,她并不关心。 “胁迫一国帝王为你暖床,你倒真是胆大到有恃无恐。”御琅穹丝丝的笑意,竟给人一种目见冰雪初融的感怀。没有纡尊降贵的高傲,收敛些许冷酷寒意,淡淡沙哑声音的调侃,如春风暖了心。 夏瑶一挑眉,“这可不算胁迫,我从来不做无谓之事,行走江湖,自然没有侠肝义胆却不求回报的习惯。” 忽然,御琅穹脚下一软,夏瑶双臂张开,几乎是扑在他怀中用整个身体支撑,一声几乎不可闻的闷哼,他的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我如果不来寻你,你……是不是会干脆死在这里?” “区区小伤……无非是再休息半日罢了。”御琅穹隐隐咬牙,话里强硬,可陡然低沉的喘息出卖了他强弩之末的状况。 “哦,区区小伤,那看来,我还是自作多情了。”说完,夏瑶作势就要从他怀中退去,一边没心没肺笑道:“您可得站稳了啊,不然摔个狗啃泥,这地方可没水洗脸。” 话刚说完,却不想,御琅穹手臂猛地一紧,居然还有力气将她搂在怀中,衣衫冰冷挂着冰碴,可是,纵然伤重,他并未全力压着她,如此一来,这姿势…… 夏瑶猛地一把扭上他腰侧,恶狠狠道:“臭流氓!死到临头了还敢吃老娘豆腐!” 我嫌你碍眼 (7) “不承你的情,岂不是让你白跑了一趟?开不成条件,你又要在别处刁难了。”御琅穹带着些痛声说着,手肘自然架在她肩上,低头便能看见她在他怀中,“夏瑶从不做无谓的事,秋夜冒雨一行,不讨回些价值,你又怎能甘心?” 一席话,似说进了她心里,正中她的本意,抬起头,忽然暧昧的一笑,“你是在迫不及待自荐枕席了么?” 御琅穹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她指尖划过的脉象告诉她,并非是区区小伤,也并非休息半日便能无碍,或许,她如果真等过了一天再来寻,便真能寻得一具冻僵的尸体。 这兴许是他挽回最后一点面子的挣扎,与她交易一个条件,要她带他安然回去。 果然,与聪明人做交易,无需委婉试探,无需讨价还价。 夏瑶骑来唯有一匹倔马,荒野之地清晨刚至,绝不会有人路过顺便施舍她们马匹。而她的身形看来,将御琅穹扶上高头大马,那难度堪比背着马上树。 冲着倔马一龇牙,狠狠道:“你给我跪下,否则,回去之后我定将你抽筋剥皮做鼓,剁碎血肉喂狗!” 倔马硕大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奋力来回甩动马尾,半晌,才极不情愿曲了蹄子,卧倒在地上。 御琅穹有些惊奇,他记得,这匹马是路途中临时买来充用的,乡野村庄里的马野性未驯,绝不能称良驹,没想到夏瑶却能驯服? 夏瑶将御琅穹扶上马背,将身上的斗笠也解下为他聊以御寒,见着那一抹惊异,冷笑一声道:“不识驯马之术,却懂世间万物之根本。我如果对你说要将你抽筋剥皮做鼓,剁碎血肉喂狗,你必定也是什么都肯做了。” 御琅穹的脸登时有点黑,这比喻,虽说解了他心中疑惑,但也着实令人难以下咽。 一匹倔马断不能两人骑,更何况,夏瑶也不欲与御琅穹成就什么同乘一骑的美事,索性在前方悠悠然牵马。 “对了,一直没问你,你将我那好兄弟安置如何了?” “独居别院,好生款待。”哪怕马背颠簸,几乎要将御琅穹重伤的身体颠散,但那声音却听得出来异样轻松,甚至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那我替他先谢你,不过,款待几日便罢了,一不小心放他离去便是。若是乐不思蜀,他恐怕会丢了性命,我心甚痛呢。” 说隐晦不算隐晦,只是这言语中透露的意思复杂,所谓兄弟,却明显不是手足。 “你不再介意他监视于你?” 夏瑶脚下稍慢,回过头望着一身狼狈,却仍如凯旋而归般的御琅穹,煞风景的挑衅道:“看来,你被人揍了一顿,心情反而不错?” 御琅穹颇为无奈瞅了她一眼,若说这世间说话不中听者有,可不中听到这地步,显然就是故意的了。 “无非是倾全力搏一个公道,搏得与否……只图得个心里痛快罢了。” 公道么?若换做是旁人,夏瑶倒是愿意相信,可对方是御琅穹,是强悍北齐一国独尊的帝王,他若还要拼命搏一个公道,寻常凡人还要怎么活? 我嫌你碍眼 (8) 夏瑶不禁面露讥诮,“呵,看来,贵族们所享受的异样情趣,我这般草莽之人难能共语。” 不是没有听出来那犀利刻薄的嘲讽,不是不明白她误会了他的意思,只是,世间事未必都能解释得通,未必都能拿出来解释。 然,夏瑶却在几句闲谈之后回归了正题,开口道:“我此番算是又救你一次……” “我已经答应了你一个万般可能的条件,又无奈将身子都许给你了,你还能从我身上榨取什么?”御琅穹突然一笑,虽然前方的女子并未回头,但是在他看来,像足了一只精打细算的小狐狸,偷偷用大尾巴遮掩着奸诈的笑容,无时无刻拨拉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什么都要,且什么都敢要,还能要得有恃无恐,若是换做平时,出口狂言要一国帝王暖床,已经够她凌迟千遍了。 “话非如此,你的第一个条件,许给了答应救御琅陌的夏瑶;你的身子,许给了如今需要暖床的我;而再一个条件,许的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夏瑶,不是现如今的我。而是日后,不管我是谁。” “不管你是谁?”御琅穹说着,一阵心悸,猛的捂住心口,血腥差一点儿就要奔涌而出。缓了几口气,仍旧没放过夏瑶诡异的说辞,“答应救御琅陌的是你,强要我暖床的也是你,救我性命的人还是你,不管你是谁,又有何区别?” 突然,脑海中划过一线可能,像夏瑶这样精打细算如小狐狸转世般的人,看似荒诞不羁,可每一句话都经得起琢磨。 “莫不是……这世间还有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且也叫夏瑶?” 夏瑶脚下陡然一个踉跄,瞬间缰绳脱手,扑通一声跪倒在泥地中,更像是向天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继而又探身而起,重新捞过缰绳,一边搓着手上的泥,一边踢踢沾上泥块的衣角,可至始至终,也没回头看御琅穹一眼,没看见他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故事编的不错,你也有著书立说的天分,不过,一个条件,痛快点,应还是不应?” “应是如何,不应又是如何?” “应或是不应……信的无非是你重信诺知恩图报罢了,你若先应后悔,或是索性干脆不应,我也只能当做碰见了言而无信的癞蛤蟆,只当被狗咬了一口,还能拿你如何?” 这点小伎俩自然玩不过御琅穹,自然也算不上能要挟他,毕竟他为了御琅陌的毒,什么都允了,多少也不差这一个条件。 他只是有些好奇,夏瑶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讨承诺。一个人行走于江湖,何以需要那么多的承诺为日后作保?她到底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才能这么没有安全感? “我应你便是。”御琅穹郑重开口,虽只是一句话,但是,帝王千金一诺,他也明白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只不过……“只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既然与我再三讨要承诺,又为何似乎痛恨我?” 他自然没忘了初见之时夏瑶一时心起想要杀他的举动,更没忘记她处处刁难于他,处处挑战他的底线。他身为一国帝王,本着大肚能容,本着男子风范,可以不在意,但是不会忘记。 夏瑶回眸一瞥,“我嫌你碍眼。” ………… 棒打鸳鸯 (1) 对于御琅穹而言,此一次已经算不得是劫难,比之当年他带着御琅陌从御神一族逃离,其他的……都已不能算是劫难。 这样的周而复始,每一次算得死里逃生,却从未想过要妥协的那一天。豁出性命斗的只是一口气,到底值不值,他没问过自己。 他明白,作为一国帝王,他这样的坚持是极其幼稚可笑的;作为一个儿子,他这样的坚持是大逆不道的;而作为一个兄长,他此番坚持,也不尽然会有人领情。 正如他向夏瑶吐露只言片语,换来的无非是一句讥讽,在她看来,一国帝王,何以活得如此挣扎?放弃了养尊处优,放弃了无上皇权给予他的力量,凭一己之力去搏,在她看来,无非是衣食无忧的闲暇娱乐,骄奢淫逸至极后的怪异癖好。 怪异癖好么?御琅穹轻嘲一笑,震动着心肺间血气上涌,伸手抹去淌下嘴角的血,眼望前方却已是模糊一片,就算是怪异癖好吧,又何须她人明白? ………… 对于夏瑶而言,照顾御琅陌应算是本分,而照顾御琅穹,却是连情分也不能算。 在她看来,她没做什么对不起御琅穹的事,更不欠他什么情分,反倒是他……若是他从未存在,也就不会有她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也就不会拼尽全力也只与家破人亡相隔一线。 若一个人有记忆以来,便是只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活,为了她人达成一个目的而存在,那么她必然是理所应当该恨的。 故而,她不管对御琅穹做什么也不算过分,羞辱也好,耳光也罢,无非是为自己讨回一丝丝的心理平衡而已,却不管他人能否理解。 然,她又要顾及御琅陌的感受,因为……是她欠了他的。 策马先行一步回别院取了斗篷,无论如何,不能让御琅陌看见他兄长这副样子回去,她不怕御琅穹难堪,却怕御琅陌难过。 当然,顺道赚一份小小的人情,便是再划算不过了。 临近别院,夏瑶才一同跨坐马背上,草草运功帮御琅穹压下翻腾浊乱的气息,这也算仁至义尽。 “你的武功究竟师承何人?”御琅穹再一次问道。 夏瑶一梗脖子,“你管我师承何人。” 一次又一次的隐瞒,却引起了御琅穹的注意,方才替他疗伤,那内力分明极其熟悉亲和,虽不至醇厚,但与他的武功居然是同宗。 御神一族的武功绝无外传,那她是…… 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御云蕊是你什么人?” 夏瑶愣了一下,继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牵着马仰头倒看着御琅穹,“她是北齐如今的太后,你的亲娘,能跟我这没教养的江湖野孩子有什么关系?” 御琅穹皱了皱眉,他所知,御神一族乃是隐世的上古遗族,几百年来早就与外界断绝往来,现存于在这世上又能教授夏瑶武功的,他自己定然没有,御琅陌也不可能,那便只有他的母亲而已。 棒打鸳鸯 (2) “不过,若是有幸,我还真想有生之年能见到那位女中豪杰。”夏瑶晃了晃仰得发僵的脖颈,继续道:“能让一国帝王一生倾尽所有,一生只守一人已是佳话,居然能让一个国家自此改了姓氏,生下的皇子都随她姓,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不算是秘密,更不需要可以查探,二十多年前,此一事曾经震撼哗然了整片天下,直到现在百姓间也津津乐道,更有无数版本的戏文,诠释着痴情感人的帝王,无双霸气的皇后。 然,世人皆知御云蕊是个幸福的女人,是个能征服帝王改变俗制的女人,可世人不知,能够给予她幸福的固然是爱情,能够征服帝王的却不仅仅是爱情。她背后强大诡秘的家族,让她能在这世间以如此特殊的姿态立足,却也是御琅穹另类帝王生活的源头。 夏瑶背对着御琅穹眨了眨眼,显然他是不欲与她说起家族中事,恐怕也暂不会去探究她的武功到底从何而来。 终于得以缄默,与御琅穹这样的人谈条件自然轻松,可是,与他聊天却和御琅陌聊天一样累。 兄弟二人,一个内敛沉稳,一个温暖如玉,却都有一颗能洞察他人心思的心,再这么聊下去,她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出了错漏,功亏一篑不说,许还要搭上性命。 更甚者,她居然开始怀疑自己,看似天衣无缝的局,到底能不能瞒天过海,骗过他们的眼睛? ………… 御琅穹终还是没能瞒得过御琅陌,刚回到别院,便被坐着轮椅在院门前等他的御琅陌撞了个正着。 一身素白的衣袍,狐裘层层围裹着御琅陌的身体,仍旧能看出他的枯瘦单薄。雨后晴阳照在他脸上,耀眼的光芒却正巧夺去他脸上的血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唯有那双眼,黑亮清澈,望他一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却是落寞。 御琅穹翻身下马,姿态仍旧威武,脚步仍旧稳健,仿佛那一身的狼藉仅仅是装扮而已。 “不能如此任性。” 夏瑶在一旁冷眼看着,却瞬间瞪大了眼,御琅穹居然笑了? 方才回返途中,御琅穹不是没笑过,可那笑容不及眼底,笑意从未入心,而此刻,那脸上温柔宠溺的笑容,仿佛一瞬间融化了所有冰冷,轻柔的言语,恐怕这世间,也只有御琅陌能让他这般相待。 “兄长一夜未归,应是累了,不如暂在别院休息几日再启程。”御琅陌还是淡淡的笑,不知这笑容是做给周围侍卫看的,还是安慰御琅穹。 “山路泥泞,恐怕马车无法行走,我们明日再启程。”说完,御琅穹走到御琅陌身后,推动着轮椅送他回房。 侍卫们一听吩咐说不启程,便各自散开了去忙碌自己的事,扔下夏瑶一个人站立院中,无疑,她该去换件衣服洗个热水澡,可一念之下才发现,别院中根本没有安排她的房间。 屋内陡然的暖意激得御琅陌连咳不止,御琅穹伸手想要渡去内力,却被他挥手打开,“兄长答应过陌,再不为陌与她大动干戈。” 棒打鸳鸯 (3) 御琅穹的眼眸微垂,站在轮椅后方,不愿让御琅陌直视他一身的狼狈,“我确实答应过你,可是,并非只因你而起。” “其实兄长无需刻意隐瞒,陌都明白。她要的无非是让兄长回去主持大局,绝不是强行逼迫的坏事。对于御神一族的族长之位而言,区区一国皇帝的宝座又算得了什么……她要的无非是兄长了无牵挂,但是兄长屡屡忤逆,全是为了陌。” “是她要的太多。”御琅穹淡淡道,并不想与御琅陌争执。 御琅陌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几乎透着青色血管的双手,半晌,才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她要的并不多,无非是陌这条命罢了。” “我不许。”御琅穹断然否决,“只要我还活着……” “兄长莫忘了,她是你我的亲生母亲,她给陌一条命,如今再来讨,那也是天经地义。可兄长屡屡忤逆她,甚至大打出手,那便有悖为人子的道理。” 暖室寂然,御琅陌淡淡的声音却倍显清冷,不再忧伤,当初的震惊与绝望早已经过去。不再愤恨,已是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想明白,他们所面对的不是他国攻伐,而是御神一族,一个真正可以俾睨天下的遗族。 他没的可以恨,没的可以更改,所能做的……或许认命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陌……别逼我。” 御琅穹留下一句话便离去了,御琅陌也没有再挽留,不敢耽搁了他疗伤的时间。他哪里能不明白,母亲带人下手,纵然面对的是御神一族日后的继承人,何时留过情面…… 突然,御琅陌转头看向窗子,笑道:“夏瑶,屋外寒凉,不如进来坐吧。” 夏瑶倒也大方,推窗利落跳进来,摊手耸肩,对自己窃听的行为丝毫不表示歉意。 “你都听见了?”御琅陌问道。 “呵……”夏瑶慢条斯理轻笑一声,走到一旁桌边,拿起桌上细颈圆肚的白瓷瓶,用金针引着,缓缓与药汁调和,“你没有武功也就罢了,但是我相信,御琅穹就算是还有半口气,也能发觉我就在窗外。与其说是你兄弟二人口舌之争,不如说是说给我听的,不是么?” 御琅陌淡笑着点头,眼中蕴上一抹赞赏,“那姑娘不妨猜猜,陌与兄长竟是何意?” 何意? 其实,此一刻夏瑶心中是有恨意的,恨这两兄弟向她展示了真相。自小便听北齐女中豪杰的故事,世间女子哪一个不向往之?可偏偏兄弟二人短短几句话,瞬间将她心中女中豪杰的形象转变成为了心狠手辣的妇人,心中崇拜灰飞烟灭的感觉,总不那么好受的。 他们肯定不是蓄意要毁了她的幻想,与聪明人谋局最要忌惮的便是这一点,她设的局,且身在局中,可也保不准入了别人的局。 “你不是御云蕊亲生?” 御琅陌一愣,忽然失笑,抿唇摇了摇头,“确是亲生。” “御神一族的规矩是立长杀幼?”夏瑶的话一出,便自行否定了,要真是立长杀幼,御云蕊为什么还要生两个? 棒打鸳鸯 (4) 御琅陌又愣了,一抹苦笑浮上脸颊,摇了摇头,“御神一族近百年来后裔凋零,且自古便没有杀子一说。” “那她为什么要杀你?”夏瑶紧追不舍问道。若换平日里,她必不是爱管闲事爱打听私事的人,可是,如今情形,她很可能已在旁人局中,又怎能不问个清楚? “御神一族自古以超然武力立足天下巅峰,自是不出世,也有森严的武者荣规。武者,可死不可残,陌几年前被废武功,便是应死之人。” 夏瑶眉心一蹙,直拧在一起,她得来的消息中,北齐二皇子一直是没有武功的,却不想,是几年前被人废去。若说一个国家的皇族,习武本是招式华丽强身健体的东西,可放在御神一族,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御琅陌可以说成为了御神一族的耻辱,也可以说,自是有他,御琅穹屡屡负隅顽抗,说什么也不愿回到族内。 她不可怜御琅陌,同是天下可怜人,谁来可怜谁?只不过,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御云蕊的无上光华在她心中瞬间崩塌,这种失落感,她向谁讨弥补去? 将调好的药递给御琅陌,摇摇已经空了的白瓷瓶,叹口气,问道:“我是个局外人,御神一族本就隐秘,世人鲜少有知,而你们又如此直言不讳将这种事都告诉了我……是想拖我下水么?” 御琅陌握着幽幽散发血腥气的药碗,指节微微泛白,半晌,才落寞沙哑开口问道:“原来……陌在姑娘眼中……也是这般下作,与旁的人并无不同。” 试问,在御琅陌看来只相识几日的她,需要待他与旁人有什么不同?不过,若在夏瑶看来,确有不同,毕竟,在她们真正见面以前,她便见过他。 “那陌要何种不同?”夏瑶看着一身素白衣衫的御琅陌,这一身素白,像极了冥衣,仿佛是时刻为自己做好了准备。 亲母要杀子,若是与生俱来,便也只是多了几分遗憾与悲凉。可是,身负武功之时有亲母奉若掌上珠,武功一朝被废便弃之敝履,甚至不杀不快…… 她已对他算是不同,他要的不同,她恐怕给不起。 御琅陌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笑了,清澈单薄的笑容如昙花花瓣,脱世不染尘,一现之机弥足珍贵,“姑娘其实已经猜到,可若是从陌口中说出,恐怕就变了味道,姑娘懂的。” 一恍惚间,夏瑶似乎又见到了一只狐狸,与青虞的狡黠灵动不同,这只狐狸似乎有着很温暖的皮毛,引人不由亲近,却难保会不会被它冷不丁咬上一口。 “你是北齐二皇子,虽然至今未封王立府,却是御琅穹最珍视的亲弟弟,也是北齐先皇最小的亲子,御琅穹不为帝,帝位便是你的。”夏瑶说着,起身在一旁匣子中找出蜜饯递给御琅陌,示意他喝药,又道:“若是御琅穹肯乖乖回到族中,你便是不死也无妨,但是你没有武功,需寻人庇护。最好的方法便是娶一有武功且重信义的女子,他日御琅穹离去,你登基为帝,立女子为后,大不了也效仿先皇一世一双人不负女子情意,如此一来,北齐安定,御神一族得偿所愿,确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棒打鸳鸯 (5) 御琅陌脸上的笑意渐浓,赞赏的神色流光溢彩,诚恳道:“姑娘果然聪慧过人。” “不,只是我习惯将事情向着最荒唐的情形猜测。”夏瑶一语暗指着御琅陌的荒唐,脸上慢条斯理的表情褪变丝丝严肃,“你不开口,避的是以势压人的嫌,我若开口,则是贪得无厌自视不清的可笑。你要一个不同相待,我便依你做个丑人。可是,一个后位,你许给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你不问问自己是否是病急乱投医,也不问问我稀不稀罕?” 一席从未对他显露过的犀利,顿时让御琅陌有些难堪,夏瑶对待他们两兄弟的态度天壤之别他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她对他,终不如兄长那般无尽头的宽容。 许以后位,她竟言,先要问她稀不稀罕。 “姑娘所学我御神一族不传武功,必也与御神一族有不可断绝的渊源。” “错了,我的武功跟御神一族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夏瑶果断矢口否认,站定御琅陌面前,毫不避讳他诧异的目光,“你们的计划不可谓不妥,但是,我说了,我只是个路人,你们选错了人。” 御琅陌紧抿唇,慢慢低下头,望着手中黑沉如墨的药汁,一言未发中,落寞与哀伤缓缓散开。 夏瑶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轻声道:“喝药吧,你中毒时日已久,毒发便会越来越频繁,你如今的身子,受不起。” 御琅陌握着药碗,久久不愿入口,忽而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夏瑶,是否是陌这副已经废去的身子,朝不保夕的命……配不上你?” 这话显然言重了,一国皇子已是身份尊贵,又很可能成为未来的帝王,何以要说配不上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若论身份地位而言,普天之下,哪里有御琅陌配不上的女子? “你与我无关情爱,那我与你也是同样,就不能以配不配相论。只不过,你有你的心愿欲了,我有我的事必要完成,两件事无法混于一谈,你明白么?” 御琅陌若有所思,半晌点头,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苦涩浓稠的药汁散发着熏人欲呕的腥气,仅是闻着便让人不寒而栗,一颗蜜饯,仍旧压不下索性想死的念头。 夏瑶决定以后不再看御琅陌喝药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足以将她的负罪感掀起千层。 药中掺了些许迷药,夏瑶将昏昏欲睡的御琅陌放在床榻上,小心安置他睡安稳了,脸上的表情却不再那么轻松。 不管御琅陌口中的话有几分真,但那设想绝对是极佳的解决办法。御琅陌娶一个女子照应,御琅穹便能放心离开回到御神一族,她自是能拒绝一国后位的诱惑,可是……换是其她女子呢? 一想到这,眉心拧得更紧,她数年周折终是为这一局,若是中途丢了局中至要的棋子,全盘皆输已是最文雅的形容。 她不能让御琅穹离去,最起码,在她达成目的以前。 ………… 棒打鸳鸯 (6) “咣当”一声推开御琅穹的房门,不出她所料,只见屋内一男一女,男的光裸上身,女的盈盈侧立。一对狗男女均是一惊,棒打鸳鸯果然心中快慰。 夏瑶施施然踱步,直将自己摔在宽大的坐椅上,坐没坐相一手撑着额角,舒声戏谑道:“不愧是一国之君,就连快死了疗伤也能疗得如此香艳,难怪世人搏尽性命也试图染指无上皇权,值得,值得!” 话未落,一道如焚天毁地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几乎要在她脸上灼一个窟窿才罢休。那双眼睛蕴着愤恨滔天,眼圈却红肿浸着水光,好一个柔情缱绻,苦苦隐忍。 “出去!”阮七怒道,言语中自是带着心痛入髓的颤抖,自然痛的不是她。 夏瑶勾手一指御琅穹,“我没告诉过你么?他答应为我暖床,如今该出去的是你。” “……”阮七一个字硬是没憋出,牙咬得咯咯作响,悄然中手指微微一动…… “阮七,你不是她的对手。”背坐着的御琅穹突然开口,挺直光裸的脊背,如一棵苍劲的松,“还有,不准对她不敬。” 一抹冰冷全然肃穆,纵然御琅穹一向如此,阮七还是知道害怕,慌忙跪倒,“属下知罪……” “自知有罪为什么不去死?”夏瑶笑得极欠揍的样子插嘴,优哉游哉翘着脚,“自知有罪也只是口头说说罢了,一番忠心却演绎得凄凄惨惨戚戚,惺惺作态活着不累么?屡屡自知有罪,自当羞愧自裁,省得你主子看你烦心,留得一世英名不好么?” 阮七跪在地上,气得浑身颤抖,突然,一声极力压抑的哽咽,青砖地板上溅落两点湿润。 “看来你这个侍卫不合格,三言两语竟能气哭了,不如早早打发了嫁人,回家相夫教子的好。” 阮七始终也不明白,夏瑶为什么要屡屡针对她,且极尽讽刺与侮辱。 而御琅穹也不明白,夏瑶对阮七有敌意,对他百般挑衅,却又对御琅陌极尽细致小心,一个人面对不同的人,居然能有如此天壤之别的面孔,究竟哪一面才是她? “你先下去。” 阮七一惊,脱口道:“公子,您的伤……” “去吧。”御琅穹的声音如嘶哑叹息,不那么强硬,带着浓浓的倦意。他也是人,也会觉得疲惫,甚至如今一看见夏瑶,额角便要抽痛。 夏瑶笑吟吟坐在椅子上,看着阮七百般不甘离去,那道极度怨念的目光,被关上的门隔绝。 御琅穹光裸上身坐在圆凳上,挺直的腰背健美的轮廓,麦色皮肤覆着莹莹光晕,随着完美的肌肉变幻深浅,张扬着一种强健有力的美。 宽阔的双肩,紧致没有半分赘肉的腰身,蜿蜒曲线没入紧束的腰带中。 正所谓食色性也,夏瑶自然不会放过这免费欣赏的养眼一幕,只不过,那自肩头而起,几乎横跨整个脊背的焦灼伤痕,有些破坏雅兴。皮肉被灼得翻卷着腥红,比刀剑的伤还要狰狞百倍,从旁一道道细碎的灼伤,将完美一幕割裂得七零八落。 棒打鸳鸯 (7) 无疑,伤他的武功与她的武功同宗,来源于御神一族他的亲生母亲,那比火焰更加炽热的招式天下绝有,造成的伤太过惨烈。她轻易不会拿来应敌,却不想,御云蕊用来教训自己的亲生儿子。 看着绝美肌肤上蒙着的薄汗,汗水渐渐凝成一缕,淌过伤口,没入腰间。 一道黑影飘过,遮掩春光无限,夏瑶心里隐隐有些惋惜,不禁还有些埋怨,男人么,被看几眼又不会损失什么。 “找我有事?”御琅穹束紧衣袍,也不顾伤口粘在布料上会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撑着一旁矮桌起身,转头看向她。 夏瑶从袖中掏出细颈圆肚的白瓷瓶,晃了晃,道:“用完了。” 御琅穹撑着脚步上前,伸手便撩起袖子,未等见伤,夏瑶手一转,又将瓶子收回袖中。 “为了御琅陌不惜性命?” “不惜性命。”御琅穹冷言答着,而前一刻在归途之中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那为什么不干脆去死?你若死了,御云蕊自然会放过他,那也就天下太平了。他成了御云蕊的独子,兴许会变得珍贵。” 御琅穹皱起了眉,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夏瑶眼中,死竟是正道所在,仿佛只要一死,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总是看似光怪陆离的疯言疯语,却是在状似不经意间,屡屡戳中人不能碰的痛处,又将一些事……剖析得让人只觉血肉模糊。 “一死了之是懦夫所为。” “那死在我手里,为御琅陌流尽最后一滴血,就算得英烈伟岸了么?” 御琅穹的手颤了一下,这句话问得好没有道理,并非是为了他人抛却性命成全自己所谓无私,只是,他没得选择,事已至此,他除了赌一命换一命,又能如何? 只不过,他不欲与夏瑶争辩,默然不语,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夏瑶撇了撇嘴,正算讨了个没趣。或许咬人的狗儿不露齿,御琅穹的夸言少语更让她觉得猜不透,又或许……他已是被世间种种不公与凉薄寒了心,心灰意冷哪里有心情与她博弈? 这便不好。谋局如战场,他是她局中首将,若是主将死了,她还玩什么? 重新掏出白瓷瓶在手中把玩着,慢条斯理道:“正如你所猜测,我的武功确实与你的武功属同宗,那也就是说,我的血,同样可以拿给御琅陌抑毒。”话似乎说了一半,夏瑶抬头笑得灿烂,那笑容中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你懂的。 “你还想要什么?”御琅穹突然泄了一口气,手撑着椅子扶手,缓缓在她身边坐下。 夏瑶从不做无谓之事,而这一次,却没有再卖关子,径直道:“在你兑现承诺之前,不退位,不回御神一族。” 御琅穹轻轻点头,这本就是该他履行的承诺,他不会言而无信,却也加上了一个期限,“一年之期。” “没问题。”夏瑶应得爽快,又比了两根手指,突然一笑,笑得极其狡黠,“那么……你是不是可以立即履行你第二个承诺,为我暖床了呢?” 棒打鸳鸯 (8) 轻描淡写便放过了一次讨价还价的机会,御琅穹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毕竟此前带着御琅陌前去找凤绝,她便已经大开海口讨了个无底的承诺,而如今她愿为御琅陌以血抑毒,却仅仅在他的承诺前加了一个本就存在的先决条件? 并非是他太过多疑,而是这个女子刁钻精怪的厉害,谁知道她背地里到底打了多少如意算盘? 两人各有各的揣测心思,各有各的处处防备,而正当御琅穹狐疑刚要开口之际,却见夏瑶突然起身,施施然踱步到他背后,双臂一曲,直直在他肩头后颈压下来。 若换做平日里,一个娇小女子不算得什么,可此时御琅穹外伤加内伤,又在深秋冷雨中呆了一夜,伤重疲惫之下,只觉如大山压顶一般,心肺间堪堪平静的气血陡然翻腾。 然,夏瑶却对自己恶劣至极的行为浑然不觉,用力向下压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轻佻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你还是一言九鼎的帝王,应了要暖床就别抵赖,最起码,笑一个也是本分。” 话一落,御琅穹的嘴角还真的勾起,却是抽了。这天下间,只有登徒子调戏女子,却哪里有女子调戏男子? “这笑得也太难看了。”夏瑶不禁皱眉评价。 “你已有爱人在故地守候,不必为其守节?”御琅穹问道,淡然的声音,仿佛知道夏瑶什么也不会做。 “可以认为你是在吃醋么?”夏瑶吃吃笑着,将头探过,望着他一脸戏谑,“我只是要你暖床而已,暖床是何意?寒床冷榻,暖热了便是,倒是你想多了?” 御琅穹有些无奈,他也早就察觉,夏瑶仗着他不能拿她怎样,屡屡冷嘲热讽,捉弄他也是上了瘾。 可也奇怪,他身周也有女子,但是,他却从未正眼瞧过几次,更加没有人敢对他如此肆无忌惮。 他曾屡屡以为自己会恼怒,却偏偏只是古怪意味的无奈,未真正动过气。 他最落魄颓唐的时候都被她看见,却从未有过在她面前显露锋芒扬眉吐气的念头,任她一次次狡猾算计开条件,任她一次次与他开着荒诞过火的玩笑。 与其说是被她要挟,因着御琅陌的性命投鼠忌器不敢惹怒她,倒更像是……纵容。 夏瑶见他又沉默了,百般无趣的样子,直起身来,手指轻勾,带着丝丝魅惑的挑动,勾动他的衣领,缓缓将他的衣袍退至臂弯。 衣袍的布料又一次将跳跃着灼痛的伤口撕开,御琅穹刚要开口制止她确显过火的玩笑,再陪她玩下去,恐怕明天不能如期启程。 忽然,灼痛的伤口涂上一抹清凉,如水一般滋润,似乎能熄灭伤口中跃动的火焰。丝丝清冽的药香,轻柔绵软的触感,她在……替他疗伤? “啧啧啧,我确实需要暖床,但是,被一块烤肉暖床还是恕我接受不能,食难下咽,搂着恶心,这交易可亏死我了。” 一席话,将御琅穹心中难得涌起的些许感动尽数扑灭,脸有点儿黑,毕竟一番话中没有半句好词,不怒气冲天已是修养极佳,有好脸色那是不可能的。 帝王小可怜儿 (1) “她真的是你亲娘?就不怕一不小心失手训子变成了弑子?”夏瑶再次想在御琅穹这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她不会在意的。”御琅穹的声音有些沙哑,伤重累极,也比不上提起他的母亲让他觉得更疲惫,避开话题问道:“陌与你说了什么?” 夏瑶晃了晃手中的扁药瓶,带在身上的药本就不多,却几乎都用在这两兄弟身上,还需要搭上自己的血,这一次,她还真是亏大了。 “无需拐弯抹角,你也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不是么?不过,别打我的主意。” “为何?”御琅穹的声音仍旧淡然着,似乎并未因小小计谋失败而感到不快。 夏瑶伸头到他面前,刻意与他对视着,问道:“你说为何?”顺道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又说道:“你也说过,我有爱人在故地守候,更何况,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宰来吃又嫌没肉,我为什么要答应?” “许是将来一国后位……” “我如果以他的性命要挟你将皇位传与我,一向在所不惜的你,会不会答应?” 便是这样一句话,御琅穹就明白了。夏瑶的心不在权贵,别说是一国后位,就算是皇位,恐怕也难以引她就范。 然,如果一个人活着却不要唾手可得的至尊地位,那么,她要的究竟是什么?她一再从他身上讨取条件,图的又是什么? 御琅穹的思索也只能到此为止,身上灼烧一般的痛楚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浓重倦意,他甚至有些听不清晰后来夏瑶又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直到为他包裹伤口的刺痛传来。 “一瓶绝世良药,外加亲手上药包扎,一会儿兴许还要助你疗内伤,牺牲一夜好眠,还得误一顿晚膳……” “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御琅穹话语间竟是带着丝丝笑意,对夏瑶的脾性在短短几日内已是再了解不过。若说是精打细算不尽然,说是巧取豪夺也并非那般贪婪,就像只奸诈狡猾的小狐狸,斤斤计较却只讨她自己觉得需要的东西。 夏瑶眉毛一弯,笑得极其诡异,“我要阮七给我当使唤丫头。” 御琅穹没有果断答应,微微皱眉,“为何要独针对她?她并非是使唤丫头。当年我带着陌回北齐途中救下她,她一身武艺是我所授,学得近半成,如今已是宫中禁军统领。” “哦~~”夏瑶语气拐了好几个弯,慢慢点头,一字一句道:“情谊匪浅。”看吧看吧,果然是奸情。 御琅穹颇为无奈看着她,却突然真的勾起一边唇角,而非抽搐,“你若真容不得她,我命她先行回宫便是。” “算了,舍不得便也直说,金屋藏娇反倒是我替别人做了嫁衣。” 夏瑶一脸糟心的表情却让御琅穹压抑的心豁然舒松了几分,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对阮七充满敌意,但是,她对他身边的女子极其抵触,非但没有让他觉得不悦,反有些被人重视的感觉。 那并非一国帝王受人景仰的荣耀感,并非徒有尊贵被人小心对待,而是……他在她心中有一席之地? 然,夏瑶也总有能让人上一刻云端下一刻地底的本事,寥寥一挥手,“罢了罢了,你就算是淹死在女人堆里,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御琅穹脸一沉,甚至懊悔的闭上了眼睛,他真后悔与她说话! 不一会儿,又见夏瑶着手开始脱鞋脱袜,忍了忍,还是不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洗脚啊。” ………… 帝王小可怜儿 (2) “夏瑶,可会梳头?” “会。”夏瑶抄起梳子,小心将御琅陌一头长发理顺,松散束在脑后。 “夏瑶,今日的药似乎甚苦。” “蜜饯和糖块,你要哪一种?”夏瑶一手捧一个罐子,让他挑。 “帮我拿本书可好?” “没问题。”夏瑶抱着沉重的书箱,待御琅陌半天选出一本,再将书箱抱回去。 短短几日,夏瑶已经从不可一世的救命恩人,摇身一变沦为了使唤丫头,原因无疑是御琅陌发现,她纵然言辞犀利,纵然强硬拒绝了他的谋划,对他的衣食起居却可谓是有求必应。 她愿照顾他更衣束发,在他身边伺食伺药,每一件事都细致贴心,没有半点不耐烦。 纵然被照顾的极其周全,可是,他的身体却仍旧慢慢衰败,他偶尔会吐血,她不嫌脏,他偶尔失去意识,待再醒来,却能抓住那一抹未来及掩藏的忧心。 御琅穹伤着,已是她,将内力渡入他身体中,没有半句怨言。 御琅陌斜靠在马车中,手执一本薄薄的书卷,眸光却没落在字句之上,反倒淡笑看着一脸专注的夏瑶,神思不知飘飞何处去而复返,已是近正午时分。 夏瑶正用小刀细细雕刻着一块沉香木,沉香木再贵重也只等价于金银,只是她花费在那块木头上的功夫与心思,足见重视。 连日来,她除了照料于他,其他的时间不再奋笔疾书,反倒是都埋首于那块木头上。 “你在雕什么?”御琅陌看着还未出形状的器物,轻轻问道。 夏瑶吹了吹手上的木屑,“木簪,沉香木极其养身,若戴在头上,有养发的奇效。” “送与……心爱之人?” “嗯。”夏瑶随口应着,举起木块又端详了半天,幽幽香气浓而不燥,青虞应该会喜欢的。他对他那一头黑亮浓密的长发极其宝贝,想来送这个是没错,固然并非奇珍异宝,但是她亲手雕琢,也算是番心意。 御琅陌垂了垂眼眸,伸手将窗子推开些,灿烂的阳光撒入,虽带着些许凉意,照在身上仍旧暖意融融。 御琅穹不肯坐马车,一直骑马随在侧方,见他开窗,转过头来道:“外面风凉,莫太任性。” 饶是这么说,御琅陌还是挪了挪身子靠在窗边,问道:“夏瑶说为陌入药乃是野猪血,怎不见兄长这几日去猎野猪了?” 御琅穹一愣,脸沉了一下忽又不禁染上笑意,向夏瑶的方向瞥了一眼,笑道:“便是不用野猪血,其他的血代替也可。” “哦?那是什么?” “老鼠。” 夏瑶握着刀的手噌的一划,差点削中手指,用眼角睨着御琅穹,你才是老鼠! 御琅穹也回她一眼,我是野猪。 “唔!”御琅陌猛地掩上唇,一阵作呕,纵然看不懂这两人眉来眼去,那老鼠能不认识?他居然喝的是…… 夏瑶赶忙关上窗,握起御琅陌的手,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手又变得冰凉。 御琅陌喘了几声,借着夏瑶的内力平复下来,忽然仰头嗅了嗅,“好像有粉圆子的香味。” 帝王小可怜儿 (3) “你的鼻子倒也尖,满车的沉香木香气,还能闻见粉圆子,应是离襄城不远了。” 御琅陌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捧起书,仍是半句也看不下去,静了一会儿道:“记得年幼时,一到这个季节,宫里也满飘是这个味道。母亲也会亲手下厨,一年就一次。” “想吃么?我去买给你。” “那便有劳了。”御琅陌淡雅笑着,却并不客气。 夏瑶二话不说,推开车门便飞身离去,许是再回返,也要等上好一阵子了。 御琅陌向前倾身,有些艰难抓起夏瑶留在一旁的沉香木块,寥寥精细的图案已经初见,竟是一株并蹄莲,静雅别致却不显妖娆脂粉气,显真是送给男子的。 她整日堂而皇之在他面前雕刻送给心爱之人的东西,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怕他多想了什么,更不怕他误会。 那便是……真正的拒绝。 “你又差她去做什么?”窗外御琅穹轻声问道。 “去买粉圆子了。” “她对你倒是颇为上心。” 隔着窗,御琅陌仍旧能听出御琅穹声音中的轻松,这一抹轻松,已有些陌生感,“兄长许久未曾真心笑过了……” 马车稳健,沉闷的车轮声周而复始,直到御琅陌以为不会再聊下去,窗外又传来声音,“陌,无论她究竟有什么目的,终有一点,她不是会害你性命的人。” “兄长此话怎讲?即便她另有图谋,陌也未将她当做敌人。只不过,这一副残破不知何时便会咽气的身子,纵然有他日后位做饵,她也不为所动。兄长莫不是想让陌索性生米煮成熟饭?恐怕有心也无力。” 御琅陌自嘲说着,身上一阵阵的寒意涌上,连日来,他一再忍耐,已是半刻也离不了夏瑶的内力,堂堂男子,居然要靠一个女子之力苟活,还能有更多的贪念么? ………… 夏瑶绝对想不到,两个怎么也算得是磊落君子的人,正私下里隐晦盘算着生米煮成熟饭绑架为妃的事。 一个个圆滚滚的粉圆子下锅,雾气萦绕荡着丝丝香甜的气息,暖融融的驱散着寒意。 在北齐治下的襄城,一派国泰民安的祥和,她曾经来过这,并在这落脚达半月有余,自然知道襄城最好吃的粉圆子小店。 四个不同口味的粉圆子,兑上些热乎乎的汤,用精小的砂锅盛了,放进一把小瓷勺,再盖上盖。这店家做事的风格她喜欢,正适合她这种连家也没有的人。 夏瑶一手托着还有些许沸腾的砂锅,又买了两种新鲜的蜜饯,心满意足,却是朝着城门另一方向走去,果然啊果然,没有袭风在侧确是不方便,小鱼小虾还得烦劳自己亲自动手。 袭风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悠悠然出了城,待到人迹罕至之处,夏瑶才站定转身道:“风餐露宿已有数日,若再不动手,恐怕已无后力了吧。” 话落,一直尾随其后的人也不再躲藏,纷纷现身,竟是几名膀壮腰圆护院摸样的人,护着一个手执长剑的少爷,看那相貌似有半分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像谁。 帝王小可怜儿 (4) 只见面带菜色的落魄少爷横眉冷目,见着她更是咬牙切齿,“你就是姬无?” 夏瑶一皱眉,这都是哪年的事了,不过,倒也落落大方道:“行走江湖易名不易容,你既认得这张脸,那就说明没找错人。” 锵锵几声,刀剑出鞘,连带落魄少爷在内七人,瞬时将她团团围住,江湖寻仇最下作便是如此,以多敌少,且是一群男人对一个女人出手。 不过,落魄少爷多少还有些江湖规矩,拔剑相向道:“亮出你的武器,拿出你的绝招,今日,我要用你的头祭奠我父在天之灵!” 一番豪言壮语,惹来夏瑶一个困意的哈欠,掂了掂手上的小砂锅,慢条斯理道:“既要寻仇,便知道我从不用武器,对付你们也无需拿出绝招,杀鸡焉用牛刀?我还可以让你们一只手,若能侥幸逃命的话,我不于追究你们今日挑衅。” “莫要欺人太甚!”落魄少爷愤然腾身,持剑便刺,漂亮的剑花一剑七星,锋芒闪烁戾气逼人。 “金柳世家的断魂剑法。”夏瑶一语道中其招式来历,闪身避开刺来的两把剑,脚尖轻点,挥手间便已打飞了一个人,“金柳世家曾显赫一时,却在你父之手堕以占山为王之事,欺霸周遭城镇,泯灭江湖道义,纵然我不杀,天下间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无需废话,纳命来!”落魄少爷剑花如繁雨飘零,几乎要笼罩她全身。 夏瑶转手将小砂锅避过剑雨,小心护着,勾唇一笑,“那好,不废话,我就来看看,人渣的儿子,到底有多争气!” 七人均有刀剑在手,夏瑶却是徒手相搏也真真只有一只手,掌风呼啸,俏影翻飞,四面八方的剑光袭|来,竟扫不中她半片衣角。 不欲逃,时时刻刻都被剑光包围,伺机一掌,砰地一声,掌风重击,也堪堪只是普通的内力掌法。 “妖女!少瞧不起人!”落魄少爷怒吼一声,剑光陡然化作无形,只肉眼几乎难以分辨,如一片薄云氤氲飘来,偶有厉光乍现凛冽。 然,见夏瑶屡屡小心护着的却是一个小砂锅,便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妙药,剑光随即而上。 “寻仇我倒不介意,可若是打翻了我的东西,你的命,不够赔!”夏瑶也不欲与他们纠缠,一不小心被打翻了砂锅的可能性极小,可是,被纠缠久了,粉圆子凉了便不能再热。 突然,三把剑从不同的方向尽数刺向她的左手,将她的退路完全封死,抽手不伤,砂锅必然落地。 “找死!”夏瑶心头一怒,一道犀利的掌风挥出,顺势便抓住了落魄少爷已经化为无形的剑,功夫高低,瞬间便见分晓。 咔嚓,纤长的宝剑断为两截,断裂的剑尖顺势飞出,穿过另一人的胸膛。 落魄少爷登时傻了,面若死灰睁大了眼睛,直定定看着自家传世宝剑就如孩童玩物轻易被折断,他的断魂剑法已可谓是登峰造极,曾经…… 可是,没等他想起曾经荣耀,再回过神来,周围已经一片寂静,他带来的人,几乎全都是一招毙命。 帝王小可怜儿 (5) 他几乎不相信是眼前女子所为,她看上去那么柔弱,没有半点强悍欺凌的不可一世,她不像个高手,甚至不像个会杀人的女子…… “噗”的一声,落魄少爷低头,竟是一截纤细白皙的手指没入自己胸膛中。 然,至始至终,他也没见到那传说中如滔天火焰般的掌法。 “抱歉,若是你没有鬼鬼祟祟跟着我,我恐怕毕生也不会想起来你。但是,你选这个时候出现,便是不走运,我不能留你了。” 夏瑶一脸嫌恶擦净手上的血,这等宵小之辈她自然不会放在眼中,而这样的人,袭风总会在第一时间便替她处理干净,从不会出现在她面前随便嗡嗡。 话说回来,袭风怎么还没到呢? ………… 有道是福无二至,祸不单行,当夏瑶一路轻功急匆匆赶回马车所在,见到的同样是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 倒也不奇怪,她这等无名小辈也有人追杀,堂堂的北齐帝王,有人想杀那是天经地义的。 甩开袖子护着手上的小砂锅,她可以不帮忙,但是不能让粉圆子凉了。 她可以不关心到底是什么人袭击了马车,只想知道,御琅陌此刻如何。 遥遥望去,空旷的原野中,除了仍在奋力厮杀的侍卫与刺客,马车在一旁静静停着,竟是御琅穹矗立在前护卫。 或许只有她知道,他此刻已经不能动手。曾有内伤沉淤,不是几日便能好,他身上的灼伤应该堪堪收口,能骑马已是奇迹。 他护在马车旁,仅能做做样子,凭借的,无非是一身气势。 夏瑶轻功而起,绕了个小圈,避开交锋的地方,向着马车靠近。 刺客并不算强悍,数量也不多,侍卫们剿灭刺客,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突然,拉车的两匹马竟然同时惊起,前蹄高扬,将赶车的人甩了下来。 “马车!”夏瑶大喊一声提醒,方才的悠闲一扫而空,恨不得多长对翅膀出来,眼睁睁看着马蹄落地,下一刻便是……御琅陌的身体经不起马车狂奔。 御琅穹也在马匹受惊之后发现了异状,情急之下竟然直接伸手握住了马车尾的木栏。两马同时落地,拼命踏动着蹄子,奋力便朝不同的方向跑,可又被拽住,一时间,竟是一人与两匹马力气的较量。 只听咔的一声,马车无恙,而两道掌风急追,一道出自御琅穹,一道出自拼命赶来的夏瑶,轰的一声,两匹马倒地断了气。 夏瑶飞身窜进马车中,对上那张苍白的脸,那一抹淡淡的笑,仿佛能瞬间抚平人心中的急躁,深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她太敏感了。 周围有这么多侍卫,还有御琅穹在,固然伤重,也未必制服不了两匹马,却是她……恐怕真泄露了什么。 浅浅一笑,将手上砂锅的盖子揭开,除了方才那一刻撒了些汤,四只粉圆子静静躺在砂锅中,幽幽散发着温暖的香气。 扶着御琅陌坐起,理了理他身上的锦被,拿起瓷勺问道:“你不能吃的太多,芝麻、花生、椒盐、绵糖,你只能选一个。” 帝王小可怜儿 (6) 御琅陌脸上带着些错愕,望了望四周,纵然看不见外面,也知是什么情形。而夏瑶仍旧能云淡风轻的问他喜欢吃什么,她对他的重视,他该庆幸还是该…… “夏瑶……兄长的手臂……” “这粉圆子凉了便不能再热,需趁热吃才行。”夏瑶固执说道,在她眼中,御琅陌能够得偿所愿吃到想吃的东西,远比御琅穹的伤势重要。无非是手臂脱臼而已,他身边那么多人,还照应不了一个手臂脱臼的皇帝? 当周围平定,御琅穹推开马车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夏瑶小心吹凉了粉圆子递到御琅陌口中,那关切的眼神不是假的,看着御琅陌笑着吃完点头,那脸上满足的表情也无以作假,她对御琅陌,果然是有一份真挚。 仅开了一条缝,又轻轻关上,不愿去打扰里面的安宁,陌若是能寻得良善女子为妃,是他毕生的心愿。 那心中那份凉意,有如何解释呢?或许是因为……陌不再那么依赖他? “主子,刺客身份无法查明。” 御琅穹轻轻点头,扫过遍地血污尸体,眼眸中刚刚浮上的温暖瞬间冷去,“方才是谁在驾车?” 阮七慌忙跪倒在他面前,叩首道:“方才是属下欲驾车,本是为防刺客惊了马匹,却不想……属下知罪,请公子……” “阮七,此行你不必再随,带几个人先行,务必彻查刺客真相,保一路安宁。” “属下谢隆恩!”阮七大喜过望,竟忘了去探查御琅穹身上的伤,赶忙清点了几个人,上马离去。 纵然是让她先行离去,也好过让她继续看着兄弟二人与一个女子纠缠不清,更何况,她虽未得手,却仍旧是御琅穹最信任的人。 她并非不忠心,只是,她不想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御琅穹被一个人拖累到了这种落魄地步,若再有机会,她仍旧会这么做,御琅陌不死,御琅穹恐怕一生也得不到解脱。 这么多的苦难,这么多的折磨,却偏要倾泻在一个曾经极致完美的人身上,她哪里还能看得下去? 不过她相信,御琅穹终有一天会明白她的心意。 ………… 御琅穹带出来的人并不多,刻意安排之下,只剩一辆看似普普通通的马车。 他也未再骑马,而是进了马车,在门边坐定。 御琅陌吃下一个粉圆子,食量小到可怜,竟然已有饱意,不禁叹口气轻嘲,他如今这般哪里还像个男人? “兄长若仍旧执意,恐怕……众叛亲离也不远了。” 都不是痴傻的人,阮七的心思御琅穹看透了,御琅陌自然也明白。而方才放了阮七离去,御琅陌知道,是御琅穹下不了手诛杀。可是,纵然不诛杀,日后,也难免离心背德,无法再真正臣服于一国帝王。 或许终有一天,御琅穹会为了护他,而失去所有。 御琅穹仰头靠在车壁上,曲着双腿,轻闭眼似是在休憩,可总是透着一种苦涩的寂寞,不明显,偶有一闪便逝,却被夏瑶碰巧捕捉。 帝王小可怜儿 (7) 做帝王也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恐怕非御琅穹莫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他多舛的命运,如果真有人敢如实记录,那又该令多少人唏嘘叹息? 原来,真有一种命运,纵然身为天子,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心叹一声,夏瑶挪到御琅穹身边,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心中除了叹息,更有些沉甸甸的,而说出的话却是,“小可怜儿,伤了手臂居然没有人发觉?” 御琅陌脸猛的一沉,额角显见抽搐,缓缓睁眼,那眼眸中居然是有恨意的。他堂堂一国之君,再怎么落魄他也受得,却受不得旁人可怜他,甚至堂而皇之说他是小可怜儿? “呵……”御琅陌失笑着捂脸,边笑得发颤边道:“夏瑶,还是注意些分寸吧,兄长……也不是圣人。” 夏瑶缩了缩脖子一吐舌,明显,她确是欺负人太过了,就连御琅陌都看不过去了。 刚要伸手,却听马车外风声阵阵,显然是方才隐去的侍卫又回来了。刚刚经过一场恶战,此一刻必然万分警惕,是谁选这个时候再次行刺? “看来你的仇家比要杀我的多。”说着,夏瑶伸手将窗户掀了一条缝向外看。 “应是你那个兄弟回返,没能隐得住。”御琅穹淡淡说道,额头却不禁慢慢浮上薄汗,他脱臼的是右臂,左臂的力量不足矣接上。 一国帝王落得如此地步,是他咎由自取,他却只能维持着一点点的尊严,不开口求人。 夏瑶放下窗子点了点头,方才从树林间一闪而过的身影,确实是她熟悉的。 “活捉好不好?毕竟……” 马车突然停了,外面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启禀主子,已将行迹诡异之人拿下,请主子发落。” 夏瑶一阵错愕,果然是勇将手下无弱兵,御琅穹身边的人,身手居然各各如此利落? 跟随她数年的人,虽然曾厌恶至极每天不咒他死就百般不痛快,可分别了几日,倒多少还有些想念。毕竟是多年的搭档,跟班,没少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也没少替她善后。 兴冲冲跃下马车,只见袭风仍旧是那一身黑衣紧裹,蒙面已被扯下,清秀俊朗的面容仍是那一抹坚忍倔强,不过,似乎瘦了些。 “袭风,我想死你了!!”夏瑶大喊一声,整个人几乎是凌空而起,飞扑入袭风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不住跳脚,“你不知道,你被他们抓走了我有多担心!误会解释清了,你居然迟迟不回来,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 兴奋叫喊之余,夏瑶的头猛蹭袭风的胸膛,亲热得快要比见了自己亲爹还亲,一边苦诉着,一边大力拍着他的后背,几乎……快要把人拍散架了才甘心。 袭风浑身僵硬,忍着后背剧痛,想要推开她,却被她双臂困得死死的,一声痛哼挤出牙缝,“……瑶,住手……” 啪的一声,纤小的手掌却如有千钧之力,重重落在他后背上,这才顺势摸了摸。 帝王小可怜儿 (8) 夏瑶猛地抬起头,看着袭风惨白裂着血口的唇,面色一冷,“她罚你了?” 突然又认定了自己的猜测,陡然怒道:“你晚了几日才来寻我,是自行回去领罚了?” 袭风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停在一旁的马车,轻声问道:“可还顺利?” 夏瑶瞪了他一眼,狠狠在他隆起杖痕的脊背上用力一扭,直扭得袭风咬牙冒汗,骂道:“你就是这点儿出息?!千里迢迢赶回去领罚,无非就是想看她一眼!你……” 说着,退后了两步,顺势起脚都想踹他,咬了咬牙忍住,又上前拽住他的衣领,“我先给你看看伤。” 袭风一把揪紧了衣领,有些狐疑看向夏瑶,几日未见,似乎都有点不认识她了,夏瑶何时有过这副热心肠? 夏瑶上下其手未能得逞,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话说,袭风的身材不错,更何况这一路奔波,又瘦了些。 而她这一路是要做什么,袭风自然最明白,挑明了是她身边的人,便接下了赶车的位置,顺带也算是养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隐晦聊了半晌,其实也没什么好聊,袭风唯一关心的便是他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她与御琅穹的初遇情形至关重要,从素不相识到一路同行,这个过程他居然没能看见。 纵然夏瑶告诉他,至此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她都记录在了册子上,他仍旧有些不安,却说不得什么。 直到两人确实已经没话说,秋风寒凉,夏瑶拿了自己的斗篷给袭风披上,换来一个略带感激的眼神,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坏了,御琅穹的手臂……!” …… 御琅穹的右臂肩膀脱臼,本不算什么要紧的伤,却被拖了时间以至于肩头肿起,对此,夏瑶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内疚。 她最了解御琅穹的伤势,看似仍旧一副坚不可摧的样子,实则外强中干,内里早就亏空,就伤势而言,他比御琅陌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当她回返马车中,却看见他握着御琅陌的手,将几近枯竭的内力送过去。 他害怕御琅陌会死,那种对兄弟的爱护,对失去亲人的恐惧,在点点滴滴中,超乎了她的想象。 犹豫再三,夏瑶还是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看似不起眼的玉簪,值得她这般珍藏,不是天下奇毒,便是绝世良药。 御琅穹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向着赶车的方向瞥了一眼,内力传音问道:“因为他?” 夏瑶猛的翻了个白眼,这个世道真奇怪,她偶尔的良心发现想对人稍好些,怎么就被人当成了别有用心呢?她确实也因袭风的存在稍有顾忌……那么明显么? 然,口中却答道:“你如果不是那么聪明的话,一定很可爱。” 御琅穹脸一黑,索性闭眼不理她。 夏瑶耸耸肩,从玉簪中挤出些许药膏,揉上御琅穹的肩头,手感不错,如果能再饱满些就更完美了。 “对了,袭风,你来往两地必要经过丰宁城,有没有看到我那花枝招展人见人爱的师兄?” 袭风想了想,道:“他花二十万两银子包下了蓝衣坊的头牌,青虞,为期一年。” 夏瑶的手指一紧,眉头拧成一团,“你说什么?他连老娘的男人也敢碰?!” ………… 因为……我爱你 (1) “哈啾!!!”慵懒躺在软榻上的身体骤然弹起,手中的酒杯颠簸,酒液飘香,点点坠入红衣。 花流痕揉了揉鼻子,高阁之中燃着炭火,温暖如春,不禁看向对面坐着的青虞,笑问道:“莫不是你将病气过给了我,你反倒好了?” 青虞怀抱琵琶,纤长如玉的手指按着琴弦,恨恨一瞥,幽怨之意也甚是撩人,半晌,叹了口气道:“还要听什么曲子?” “不听了。”花流痕说着,起身抱走青虞怀里的琵琶,手一捞,揉捏着他的指尖,“你已经弹了一个时辰,手指若是痛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心疼。” 青虞没好气的抽回手,瞪了他一眼,骂道:“无聊!” 花流痕不以为杵,反倒厚脸皮的笑眯了眼,施施然一伸手揽了青虞的腰,在他耳边亲昵道:“确有些无聊,那我们……来做些让彼此身心愉悦的事好了。” “滚!” ………… 夏瑶是个乐观的女子,最起码,哪怕是数年生活都笼罩在阴云中,她仍旧能努力将乌云撕开一条缝,窥探难得短暂的阳光。而哪怕没有阳光,她也是那种,宁可奋力凿石,也要在火花中享受明亮的人。 就拿袭风来说,他可谓是她的枷锁,他负责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负责告诉她必须要做的每一件事,但是,恨归恨,她仍旧能从袭风身上时不时找到乐子,为她毫无乐趣可言的生活找到笑料。 但是,如今的事实情况却不容乐观,她有些笑不出来,更加无法从袭风身上找到让她开怀的东西。 眼看着距离千绝谷越来越近,御琅陌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偶尔的片刻苏醒,仅能进些水,什么东西也吃不下。 这绝对出乎了夏瑶的意料,他中毒只有半年的时间,不管是武功废了也好,身子变差也罢,万不可能到了性命攸关的这一步。 可是,御琅陌的身体渐渐再也暖不热,车内炭火灼热得几乎能将马车点燃,夏瑶仅着一身里衣,仍旧热得汗流浃背。 纵然每天将大半的内力都给了他,还是不够,还是不够,御琅陌的身体像个无底洞,投入多少内力也激不起半点生机。 利落又在手腕上添了一条伤口,覆上他的唇,曾经那些药全是混淆视听罢了,最有效,仍旧是她和御琅穹的血,而如今,也只能保得御琅陌身体不再挂霜。 “袭风,能不能再快点?!” “山路崎岖,天色已晚,已是最快了。”袭风的淡定与她的急躁形成了强烈反差。 去他见鬼的山路崎岖天色已晚,若是寻常侍卫小厮这么说也就罢了,可夏瑶有多了解袭风呢?他武功虽然只是一般,却练得一身绝世轻功,堪比黏人的苍蝇绝对甩不掉。然,他又真真有一手驾车的好手艺,究竟为谁练就她也明白,所以,袭风的借口,在她看来就是无稽之谈! 草草裹了手腕,下车一把揪了袭风飞身便走,“御琅穹,带着陌骑马一路向北,我随后就到!” 因为……我爱你 (2) 几乎是拖着毫不反抗的袭风离开小路,甩手将他扔在地上,未等回神欺身便掐紧了他的脖颈,咬牙道:“你这是在找死?” 袭风挣扎了一下,平静道:“欲加之罪……”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几天捣鬼?车轮陷在泥坑里,路上遇到新断的树木,这些小把戏……袭风,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夏瑶咆哮出口,她虽然捉弄袭风,甚至肆意出手伤他,却从未直接谩骂,这还是第一次。 “那你又在做什么?你需明白,你的目标应是御琅穹,而不是御琅陌!”袭风一脸严肃,反问提醒,“这几日以来,你对御琅陌关切有加,却对御琅穹不闻不问百般脸色刁难,如此的天差地别,若是日后计划有了差池……” “那他就该死?!”夏瑶手指一紧,断了袭风后面的话,眼眸微眯,缓缓流淌着杀意,“袭风,你不是个愚蠢的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御琅穹会知道一部分真相,如果御琅陌不死,尚且有转圜的余地,如果他死了,所有人……都得陪葬!” 袭风头一偏,固执道:“他不会知道,朝堂历来均不太平,更何况,一国皇帝只身远行……” “你说什么?”夏瑶突然觉得不大对,袭风对她的坦诚难能可贵,可是,这话里却依然藏着阴谋的味道,他说……不太平…… 猛地撒手便要追过去,却被袭风死死钳住了手腕,“你如今所作所为便是作茧自缚!救命之恩大如天,你对御琅陌关怀备至,哪个男子能不动心?届时,就算你有承诺可以依仗,御琅穹万不能夺了亲弟的妃。纵然他最终愿下圣旨,那她……” 袭风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夏瑶却听明白了,突然勾唇嘲讽的一笑,“那她?那她夹在兄弟二人只见便会处处为难,御琅穹想爱她也不能了对么?她是什么人?她是你心之所爱却永远得不到的人,你历尽数年风雨只为了保她阴谋得逞,甚至还想保她一世幸福,但是,袭风,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夏瑶说着,内力勃然一震,将袭风震倒在地上,森然矗立,一字一句,“如果御琅陌出了意外,不等御琅穹察觉真相,我先杀了你!我向你保证,如果他死了,真相必定大白于天下。陪葬的不止是你我,还有整个吴国!” 袭风陡然一愣,瞪大了眼睛如不认识夏瑶一般,狐疑着想从她脸上找到些什么。可是,他找到的唯有浓浓的杀气还有决然。 半晌,才沉重问道:“你……爱上他了?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舍弃?” “不,我是在警告你,莫再自作聪明,惹恼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活!” 说完,夏瑶飞身上马,绝尘而去,将袭风一个人留在了山野之中。 她如今只期望袭风所安排的仍旧是雕虫小技,期望这几日来她不让御琅穹损耗内力,不让他以血入药,能让他恢复几分反抗的能力,最起码,别让她看到令她终身忏悔的一幕。 “驾!!”马蹄腾空狂奔,御琅穹周围还隐着侍卫,应该不会有事的。 因为……我爱你 (3) ………… 冷冽的风和马背上的颠簸,让御琅陌堪堪转醒,当看清楚抱着他的人是自己的兄长,虽然理所应当,还是诧异了一下。而扫视四周,没有见到夏瑶的身影,心中又掀起一股淡若轻烟的落寞。 “兄长……陌有一事相求……” 御琅穹低下头,不敢勒马放慢速度,伸手拽了拽狐裘可能露出的缝隙,淡淡温和笑道:“不管你求什么,我何时拒绝过你?” 御琅陌也轻轻一笑,或许是吧,除了他想死,兄长从未拒绝过他任何事,唯有他死,兄长绝不会答应。 “陌此次若真能见到凤绝,恐怕也是九死一生,纵然能痊愈也不知到了何时。夏瑶说过,只送我们进千绝谷……陌恳求兄长,如果陌还有一线生机,兄长能不能为陌先行留下夏瑶?” 御琅穹眉心轻蹙,忽然又舒展开来,生怕让御琅陌忧心,却也坦言道:“你知道,她愿意施以援手,目的并不纯粹,甚至可以说,她必定在图谋什么。” “陌自然明白。”御琅陌轻轻点头,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却淡然的宛如快要睡去,“人但凡活一世,必有所图……不管她图的是什么,陌……愿竭尽所能……” “你……短短几日,便喜欢她?” 御琅陌笑着点头,“难道兄长不觉她值得喜欢么?她不在意陌被废了武功,不在意身份地位之高低,连日来不辞辛劳……陌是朝不保夕,可是心没废,几分真假还能分得清……更何况……她连自己的血都不吝啬为陌抑毒,纵有阴谋,也难掩其纯善……” 真有那么简单?御琅穹却并不完全相信,若是真心实意对一个人好便罢了,可如若全盘皆是阴谋,如此大的代价,那背后的目的,便不容小觑。 可是,不管什么样的阴谋,都比不过御琅陌的心愿。 “我答应你,为你留住她。待回宫之日,封府纳妃。”御琅穹郑重承诺,一个月时间,他只需要一个月时间,定要将夏瑶背后隐藏的所有阴谋挖出,干干净净赐予御琅陌为妃。 御琅陌笑了,笑得很满足,恍恍惚惚中,心定了,神智也不如方才清醒,“兄长……如果陌命绝于此……兄长该有绝才女子相伴一生,夏瑶配得上兄长。她有情非得已,尖锐调笑乃是绝境癫狂……求兄长日后护她,莫让她再受苦……” 御琅穹的手微微颤抖,短短几日,御琅陌一番遗言竟是为她,自行照应也好,先行托付也罢,竟都是为了护着她。 一个不可一世的女子,武功强悍,笑闹红尘,他们何时已交心至此,御琅陌竟看透她身后无奈? “不说这些,你不会有事。” 谁也不曾知道御琅穹此刻心中的颤抖,当御琅陌开口要他为他留住夏瑶,当一腔爱意在他面前毫无掩藏,他心中确有落寞与纠结。可是,当御琅陌直言,若他命丧,却要自己维护夏瑶一生,他的心境又一次复杂,想起夏瑶五味杂陈,为了那种假设又会心痛。 因为……我爱你 (4) “兄长无需觉得愧对陌,当年少不更事,陌纵然废了武功也要挡在兄长身后,至今日,仍旧不悔。若再有选择,陌仍旧宁可被废,也不愿失去兄长。只不过,陌不愿看到,当年之事……成为兄长一生负累……” 御琅穹低着头,尽可能勾起一个温暖的笑容,“纵然没有当年的事,你也是我拼力都要维护的弟弟。” 纵然没有当年事……可是,已经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的命,可以说是御琅陌给的。 当年,御云蕊执意要先行送他们回御神一族习文学武,他们肩负着北齐与御神一族两地兴衰,本应是他日后为御神一族族长,御琅陌才是北齐帝王。 可是,哪里也免不了夺位之争,只有十几岁的兄弟二人面对的是旁亲族老,冷眼相待。 习武之间必有切磋磕碰,可唯有那一次,背后冷箭,却是御琅陌为他挡下。 自后,他回到北齐,已是山河变色,他恨阴谋,甚至……再恨至亲…… “驾!!”身后一声厉喝,惊醒沉浸在回忆中的御琅穹,转头望去,夏瑶疾奔回返。 只见她脸色仓皇,额头尽是冷汗,直到走近,才明显松了口气,分开也不过半个时辰,她……真的是对御琅陌极其尽心了。或许是他多心了?她只是对他百般敌意不顺眼而已,对陌却是一片真心? 夏瑶一颗心终于落定,察觉到周围侍卫一直追随却未有异动,用力抹了把冷汗。 不管是什么缘由,总之御琅陌如今算安然无恙,他再也经不起一丁点的波动,可是,只要是这样平稳的状况,她就一定带他活着去见凤绝! ………… 已至冬时,虽未到降雪时分,苍茫大地已经覆上了薄薄的霜,寒风呼啸,如刀刃般划过脸颊,留下丝丝痛意。 冰冷寒天,唯有一处常年如春,所谓千绝谷,绝得并非是万物。 山谷为墙,竹林为门,擅闯者必绝命于此。而对于凤绝来说,千绝谷中万物都属于他,他需要的便生,不需要的便死,以至于千绝谷中没有半根杂草,没有一棵野木。 在他看来,没有价值的草木便没有生的资格,千绝也好,万绝也罢,他的地盘,统统归他做主。 他才是真正避世之人,浮华喧嚣与之绝隔,芸芸众生与之绝缘,天下之大声名远扬,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而他认得的人…… 夏瑶深深呼了口气,望着层层叠叠的茂密竹林,感受着掌心下御琅陌轻缓的心跳,久久高悬的心这一刻才算落地,也在这一刻,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有的喜悦之情。 将怀里抱着的人交给御琅穹,两人至最后竟是一路轻功飞奔,若不是御琅陌消瘦得几乎只剩一副骨架般,恐怕谁也没力气抱得动他了。 夏瑶双手拢起,放在嘴边,仰头运足了一口气,“嗷呜……嗷……” 一声声的狼嚎,逼真到了难以分辨真伪,声声回荡山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直到一口气吐到了底,夏瑶也如被抽空了一般,倚靠青竹,静静等着。 因为……我爱你 (5) 竹林茂密,似有路也似无路,贸然闯入绝没有好下场,就连她也不例外。 过了半晌,山谷内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巨吼,不运内力,却响彻山谷震天动地,“滚!!!……” 夏瑶眉梢一抽,重重泄口气,耸了耸肩,“走吧。”说完,迈步就向竹林中走去。 “如此贸然闯入……”御琅穹有些迟疑,毕竟他上一次闯入竹林阵法中,还有武功作保且孤身一人,如今他还抱着御琅陌。 “先行打了招呼就不算贸然闯入,凤绝也算应了,他迎我,什么时候都是这一个字。” 夏瑶语气古怪说着,竹林中阵法暂开,依稀已见谷内葱翠平坦,不是迎她又是什么?而她与凤绝的关系…… “你与凤绝到底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 御琅穹微眯眼眸,看着前方一袭红衣悠然漫步,像是到了自己家中一般自在,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据他所知,凤绝从来就没有朋友,若是有可以迂回的办法,他何以硬闯千绝谷? “呵,不信么?”夏瑶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绕开过于茂密的竹子寻路,坦言道:“我为了与他相识,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有志者事竟成,不是你做不到,而只是你没有那个时间罢了。” 夏瑶从来不做无谓的事,这一点,御琅穹深信不疑,只不过,整整两年时间,竟是为了与一人相识?那岂能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你有求于他?” “不尽然,我与你毕竟不同,不会到了有求于人的地步才筹谋。这么说吧,整个丐帮欠我一个天大的情,答应为我做三件事;我于武林盟主唐靖瞳有救妻救子的恩,算不上结草衔环,但若有事找他,他定不会无端推诿;夜门门主叶寒天,他当年一己之力震慑满门上下,坐稳门主的宝座,也是我在后做的推手……” 御琅穹听着夏瑶细细道来,竟不觉得太意外,混迹江湖中,黑道白道都吃得开,确是夏瑶的作风,可是,他总是闻到阴谋的味道。 “想不到你也有这般侠义之心。” “可能吧。”夏瑶答了个模凌两可,其实在她看来,这一句侠义之心极为讽刺,若是没有目的,凭白的侠义之心那与傻子有什么不同? 果然,跟御琅穹说话势必要极其小心,他的心思,或许不如御琅陌那般温润,可也藏得更深,更加敏锐犀利。 “那你与凤绝是如何相识?” 夏瑶拨弯一根竹子,小心护着两人行走,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道:“这说起来话有点长,说来算个笑话听,可别让他听去了才好。凤绝为人极其霸道不讲理,他将山谷内的杂物都灭绝静了,唯独对后山的兔子无可奈何。他恨兔子啃食了他的药材,索性下药投毒,捕获围剿。可是,兔子会打洞,生生不息,且吃多了毒,投毒与投食相差无异。我愿为他解忧,送了两对狼崽给他,兔子便除了。” 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御琅穹难得面色松缓下来,看了看怀中的御琅陌,若是他能听见,必然更加欣喜。 因为……我爱你 (6) “那之后为何痛恨于你?” 只那一个“滚”字,他便听出来,并非是相熟之人的笑骂,而是恨极却又无奈的咆哮,他相信,之后还有匪夷所思的故事。 夏瑶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接过他怀中的人,弯腰穿过几根斜长的青竹,眼前已见豁然开朗,“这不能怪我,狼自然是兔子的天敌,可是,他山谷里的兔子遍食奇珍异宝,堪称滋补佳品。两对狼崽被补得近乎天赋异禀,一年多的时间,他后山已有一片狼群。” “呵……”御琅穹不禁一笑,有些吃力穿过斜长的竹子,以他的身形和体力并非易事,夏瑶的体贴,他感受到了。又问道:“他如今算是有求于你?” “算是吧。”夏瑶草草一答,远见竹屋青翠,隐现人影,闭上嘴结束了话题。 然,临近竹屋,但看一袭泊然天青,正撩着袖子忙忙碌碌。阔袖衣摆飘渺随风,如绸长发垂于腰际,天然去雕饰,单一的颜色甚显出尘之姿,宛如谪仙般的人高举着稍显细弱的手臂,凤绝在……糊窗户?! “凤绝,你……?”夏瑶诧异打量着忙碌的身影,不期然,见凤绝手中拿着的一摞,竟然是……银票?!! 再看已经被牢牢黏在窗户上面的窗户纸,张张崭新,鲜艳刺眼的颜色勾勒繁复的花纹……也是银票! 夏瑶心中顿时一片荒凉,避世之人,视金钱如粪土,可也不能这般粪土啊!那都是拍卖御琅穹所得,堪称泼天之财,他拿来……糊窗户?! “喂,先停,你不觉得是该有我一半么?”夏瑶赶忙开口制止,看着窗户上层层叠叠的银票,只剩下肉痛不已。 凤绝施施然转身,清淡如画的眉眼,蕴着泊离傲气,挑眉看她,没好气似是牙痒,清冷如泉的声音悠然飘荡,“一人一半?” “那是应该的。”夏瑶用力点头,那是多庞大的一笔财富啊,与其用来糊窗户,不如置办一份家产,最起码,她想要避世而居,还要带着青虞一起过日子呢。 “那好吧。”凤绝眉眼微微一垂,将手中剩下的银票放入怀中。 夏瑶眼睁睁看着银票没了,问道:“我那一半呢?” 凤绝手指一挑,遥遥指向窗户,“正好一半。” “你……”夏瑶登时默了,眼角抽搐看看凤绝又看看窗户,属于她的那一半……一半…… 怀里微微一动,御琅陌脸上浮着些笑意,有些艰难睁开眼,涣散的目光中带着一抹促狭笑意,“……瑶,难得看你吃瘪。” 夏瑶轻柔一笑,缓缓渡过去内力,问道:“还好么?” 御琅陌慢慢转头看了眼凤绝,疲惫闭上眼,手指却挣扎着攥紧了她的衣袖,“应是不会死了吧……陪我,若我能醒来,还想看到你……” 没待弄清楚他口中的陪到底有什么深意,夏瑶还是点点头,“安心,不会有事的。” 话落,凤绝阔袖中突然射出一条金丝,利落绕上御琅陌的手腕,眉心却一紧,看向夏瑶,“一个时辰。” 因为……我爱你 (7) 御琅穹依稀听出一个时辰是什么意思,庆幸还有回天之力,却又后怕仅仅只剩一个时辰。而看向那扇糊着银票的窗户,目测也有几百万两,只有一半,让他无端想起了自己的身价。 夏瑶却清楚的明白一个时辰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计划的一部分,凤绝办事还是很可靠的。将御琅陌小心递给凤绝,内力切断,御琅陌顿时不省人事。并不催促凤绝救人,而是从御琅陌怀中掏出一块方印,温润透暖,殷红的字面,北齐帝穹。 看向御琅穹,微微一笑问道:“这是你的私印。” “是。”御琅穹淡淡答道,他行走在外必不能带玉玺,仅带自己的私印放在御琅陌身边,在他看来,失了私印与失去御琅陌等重。 “那好,现在就来兑现你曾答应过我的条件,你有时间考虑,一个时辰。” 说完,夏瑶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巾,上前几步,缓缓展开,双手托起于御琅穹面前,“加盖私印,形同玉玺,你的承诺,御琅陌的性命。” 御琅穹眉心蹙起,心中陡然掀起一抹愤怒,在这个时候逼他加印,他又有什么不能答应?可是,多拖一时,耗尽的便是御琅陌的生命。 然,雪白的绢巾上秀丽工整的一行字…… 今封夏瑶为北齐皇帝御琅穹之皇后,至此一生,不纳二妃。 御琅穹不禁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看着捧在面前的绢巾,字字清晰,言简意赅。 夏瑶要做他的皇后?至此一生,不允许他再纳妃嫔。她几经周折居然仍旧是为了一个后位?那么……她为何之前还要拒绝? 而绢巾上明明白白写的是他的名字,她曾要他允诺不回御神一族,如今……以御琅陌的性命相要挟,只是为了……嫁与他为后? 若在几日前,他先知此事,又何必挣扎?她嫁与他为后也无不可,此生只她一人又有何难? 可是……他才刚刚答应了御琅陌,待其痊愈回宫,赐他府邸为他纳王妃,而御琅陌要的……正是夏瑶。 若她一开始便笃定了主意,又何必让御琅陌误会深陷,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才说出,让他……万般为难…… 然,堪堪回首过往,她初时便已经定下条件,无需倾尽所有,无需性命之忧,可许要毁他一生……可是,娶一个女子为后本不算毁他一生,却偏偏……这个女子乃是陌心之所系。 “为什么?”御琅穹沙哑开口,纵然御琅陌命悬一线,纵然他已经没有选择,仍旧想知道,为什么。 夏瑶缓缓抬头,自绢巾后露出那张秀艳灵动的脸,轻轻一笑,眸光璀璨。 “因为……我爱你。” ………… 阴云铺天,山谷外是冰雪寒天的飞絮,山谷内却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润泽青翠,将肥沃土地染得墨黑,幽幽散发着清冽的草香,沁人心脾,涤净一身污浊之气。 僻静的角落中,一袭艳红衣袍,巍巍盘坐青石之上,雨水润泽艳红更加刺目沉凝。及腰墨发披散,被雨水梳理得平顺流光,服帖在后背,没有平日里的肆意飞扬。 因为……我爱你 (8) 袅袅薄雾蒸腾笼罩,艳红人影如置身仙境一般,似乎下一刻,便要飞升离去。 可是,身静了,心却久久难以平复。脑海中时时乍现,不是御琅陌生死攸关的担忧,而是……御琅穹错愕的面容。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极能坚忍的男人,在遭遇了至亲敌对国家动荡之后,面对她一句话,仍旧能有那么复杂的心绪流露。 是恨意,是悔不当初,是无奈,是痛楚……她分不清,或许御琅穹自己也难以诠释。 难道是她的谋算出了问题?不,事态仍旧按照她所预定的轨迹行进着,没有半点错漏。 但是,她心中的不安与焦躁又是从哪来? 突然,洒在身上的雨丝骤然停止,夏瑶的脸色显见越来越红,如凝血一般,又如一块烧红的炭火。 雨丝再度飘洒下来,落在她身上,竟发出嗤嗤的声音,蒸腾缕缕白烟。 夏瑶的脸陡然泛白,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面前青翠,身体一软,差点儿从大石上跌落。 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抬头望着上方捣乱的油纸伞,幽幽叹了口气道:“凤绝……你是在报仇么?” 凤绝居高临下瞥了她一眼,举着素色的油纸伞不出声,天晓得,他只是想替她挡雨,却不想,竟惊扰了她练功,险些害得她走火入魔。不过,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的,谁让她在自己的地盘毫无防备就练功呢? “你等在这里,找我有何事?”凤绝清冷问道。 夏瑶深深叹了口气,安抚着身体里的气息平静下来,这一乱,她两个时辰所练就的内力,全白费了。 “凤绝,自恋是病,得治!你哪只眼睛看我在这等你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好吧,既然你不是等我,告辞。”凤绝说完,施施然转身便走。 “等等……”夏瑶赶忙开口挽留,抹了抹嘴角不住淌下的血,问道:“御琅陌怎么样了?” 凤绝转过身,似是瞪了她一眼,淡淡道:“他身上的毒,我解不了。” “不可能!!”夏瑶断然否定,猛地从大石上翻起,一把揪住凤绝的衣袖,惊惧问道:“那他……死了?” 凤绝抬了抬衣袖,用力一抬手抽出,皱眉看着上面的褶子,瞥眼道:“没死。不过,天下有我不能解的毒,有什么稀奇?” “但是那不可能!明明是你的毒,我也吃过……”话没说完,夏瑶陡然又呕出一口血,被人扰乱了气息,又是如此噩耗袭|来,她这次又亏大了,凤绝果然是来报仇的! “没什么不可能。”凤绝皱着眉,恨恨看了她一眼,走近几步替她挡雨,从怀中掏出一颗薄腊包裹的药丸,轻轻捏开腊皮递给她,“我之前提醒过你,‘从寒’绝不能与其它毒物并服,否则,必一同催发毒性。” “可是……”夏瑶还想要反驳,却忽然想起,御琅陌身体中确有另一种毒,待她发觉便已经晚了。突然泄了一口气,心中更加觉得烦躁,“他身上‘从寒’是我下的没错,但是……我没想到……” 致命诱惑 (1) “现在说什么解释什么都已经晚了,‘从寒’催生他身体里的另一种毒,我闻所未闻。‘从寒’有解,但是另一种毒已至盛时,倾我全力,仅能留他一月性命。”凤绝轻飘飘说着,见夏瑶惶惶失神,夺过药丸塞进她口中。 沁心凉爽的药丸入口,抚平她身体内蠢蠢欲动的灼热气息,却难以抚平她心中的烦躁。刚才她还一直觉得不安,原来……事态并未脱离轨迹,却是在另一件事上,出了差错。 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才发现,心里一团糟,连句疑惑也组不全。 她能说,她虽然铤而走险绞尽脑汁给御琅陌下了毒,可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所作所为仅仅是想要引诱御琅穹上门找凤绝。 她能说,她给御琅陌下那种阴寒至极的毒,无非只是想耗尽御琅穹的功力,以便没有武功的凤绝能够轻易将他制服。 她能说,她自认有愧于一个无辜的人,一路上已经极致细心,尽她所能让他少受些苦楚。 她能说,她以为御琅陌对于御琅穹来说,堪比等命之重,既已被下了毒,便不会有人再次得手。 她能说…… 说什么也没用,她不想为自己辩解。 凤绝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开口,又道:“留他一月性命残喘,也是好事,可任他活着,却是后患无穷。” “话不能这么说。”夏瑶沉了一口气,黯淡开口道:“凤绝,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死,便是死无对证,于我而言百利无一害。可是,我不想他死……他是好人。” “那我是坏人。”凤绝利落跟道,语气淡淡的,全然不像是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 面对凤绝古怪的无理取闹,夏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不能像对待普通人那样对凤绝,而曾经很多事实证明,凤绝纯粹就是个不能用常理论之的怪胎。 “御琅穹知道么?” “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安置他居于后院,且嘱咐他,后院中一处温泉对调理内伤有奇效。” 凤绝什么时候有这样菩萨般的心肠?夏瑶满脸狐疑看向他,想了一会儿,问道:“哪个后院?” “我有几个后院?”凤绝用眼角瞥着她,一脸你明知故问。 夏瑶的眼睛陡然瞪大,突然腾身而起一把揪住凤绝的衣领,咆哮道:“凤绝!你够了!你那后院温泉,满池子都是毒蛇!!” 说着,手臂用力,竟将没有武功的凤绝凌空提起,与他面对面,“还有,别在这给我找堵!我知道你有办法!” “我没有。”凤绝矢口否认,袖中金丝飞出,绕上她的手腕。用力一绞,趁她手麻之际,重新落在地上。 慢条斯理拽了拽衣领,淡如水墨般的面容波澜不惊,向后退了几步,油纸伞随之而动,将夏瑶留在雨幕中。 “与其殚精竭虑为她人做嫁衣,不如全都死了方才清净。受制于人又如何?这千绝谷,不怕武林围剿,更不惧千军万马,又有谁敢踏进这里一步?无非是至亲落入她人之手,可是,但凡是人固有一死,你倾尽半生只为续他人性命,又是何必?” 致命诱惑 (2) “凤绝,你脑袋有病自行抓药!他们兄弟二人若是在这出了错漏,我让你千绝谷变成万狼谷!” 说完,夏瑶腾身而起,轻功一跃便要飞向竹屋后院。 只听嗖的一声,金丝绕在了腰际,根根绕在她穴道之上,身体一麻,只得落地回头。 凤绝的手半掩在天青色的阔袖中,手指紧紧攥着,纵然夏瑶已有顾忌,血仍旧顺着指缝染红了金丝,一滴一滴落入袖中。 似乎浑然不怕金丝勒断他的手指,用力绞动手腕,一条一条的金丝勒入,片片殷红绽开。 “我的话没说完,什么时候让你走?你大可以无所顾忌,废了我这只手,中毒也好,被蛇咬了也罢,没一个能活!” 夏瑶深深压下心中的惊惶,用力吐了口气,无奈转过身,一边走向凤绝,一边解开缠绕在腰际的金丝。 这是凤绝用来诊脉的东西,却也是没有武功的他用来防身的武器,她曾亲眼看见凤绝仅凭一道金丝,轻而易举摘下一个进犯者的脑袋,代价便是他近半月手指带着伤不能动。 将勒入皮肉的金丝小心抽出,道道伤痕锋利整齐,她明知道凤绝用他自己的手来威胁她,可是,她却没法再责怪他。 “呵……你这又是何必呢?”夏瑶苦笑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轻轻缠裹试图将血止住,“凤绝,你不会明白……” “到底是谁执迷不悟?”凤绝尖锐问道。 夏瑶慢慢摇了摇头,不是谁执迷不悟,也不是谁不明白,只是心中所在意的不同,选择的人生也就不同。 “好了,先不论这些,你身上应有治伤止血的药……” “不跑了?”凤绝清冷发问,伸着手,另一手中的油纸伞不着痕迹偏移,挪到夏瑶头顶上方。 夏瑶微微一笑,径自伸手进凤绝怀中摸了摸,掏出个巴掌大的扁圆瓷瓶,小心将药粉抖落在伤口上,“不跑了,是我过于心急偏颇了,若是御琅穹真被毒蛇咬了,也只能算他白痴,枉费活了这么多年。” 话刚落,只见凤绝的手猛一攥紧,登时伤口崩开,血流如注。手臂一挥甩开她,大步流星就要走,“看来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夏瑶只觉得一阵惆怅,赶忙追上几步拦下,凤绝的脾气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古怪的,喜怒无常想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按常理出牌。纵然是她与之相识两年之久,知他几分脾性小心再三,也仍旧经常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但是,凤绝生气了,她能看得出来。 一向唯我独尊的凤绝,怎能容得她面对他的伤,留下来却是因为他人暂无性命之忧? 追上前,一把抓住凤绝的手腕,讨好笑道:“我错了,我答应你,冬来细雨天,崖顶上的穆东草该开花了,晚些时候我去采给你。” 凤绝脚步一顿,转头打量她,似乎是在思考她的诚意够不够分量。 夏瑶赶忙翻开他的手,重新洒上药,小心用丝帕裹紧,这才将血止住。 致命诱惑 (3) 凤绝恨恨瞪了她一眼,心也知道她全装看不见,这才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我交代过你,你那一身邪门武功并不适合你,多练无益,轻易也不能再使用。” “嗯。”夏瑶老老实实点头,又讨好一般从怀里抽出条帕子,接了些雨水,替凤绝擦着手上的血渍,“几乎没再用,偶尔练练,全当暖身子了。” “我千绝谷不够温暖?”凤绝挑眉找茬。 “温暖,温暖,绝对很温暖。”夏瑶忙不迭点头,在她看来,凤绝就是个仙人球,浑身是刺无处下手,能不碰还是不碰。 凤绝抬起手,看了看包裹整齐的丝帕,纵然看得出颇为用心细致,可痛的还是他,眼中又不禁染上了怒火。挥手想抽夏瑶,可举起手来一想,抽下去痛的还是他自己,咬牙切齿又放下。 “御琅陌身上的‘从寒’已解,只不过,本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毒,另一种毒才是置他于死地的根源,两者竟然相辅相成……另一种毒我确实未见过。恐怕若单一而论,寻常的医者诊不出究竟,无非便是体虚逆补,入三分却亏五分,最终只能算得体衰不支,虚弱至死。” 这一番极其内行的详解,夏瑶便知这才是凤绝的真话。而同时,也坐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她谋局,也有其他人在谋,有没有棋高一着还不能下定论,但事实证明,有人确实想要御琅陌的命。 这个人,她一路猜测试探,并不一定是阮七,却也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或许有,但她没能挖出来。 “我只想知道……” “无解。”凤绝利落否定,不改初衷。 夏瑶眨了眨眼,幽幽叹口气,她若不了解凤绝,恐怕会绝望,可是……她还算是了解他。 “凤绝,他对于我来说……” “你要嫁的是御琅穹,又与他何干?”凤绝瞥眼瞟她,狭长的眸子中,说不出的鄙夷。 夏瑶怎么也想不到她哪里招惹了凤绝,惹得他在这里明知故问,恨不逼死她不甘心的样子,不,或许是真想看她生不如死的样子才痛快。 扯了扯沾满血迹的帕子,随手丢了,一撩衣袍,扑通一声便跪倒在泥地中,凤绝的面前。双手撑地,垂下头,郑重道:“求你,救他。” “凭什么?”凤绝微扬下颚,俯视着跪在脚边的人,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渐渐泛白,若说他喜怒无常,面前这个人又何时按常理出牌?前一刻还对他小心赔笑讨好,下一刻,如此郑重跪在他面前…… 夏瑶低着头,仿佛此一刻求的是天地而并非凤绝,说出的话也尽是慷慨直言,并非昔日巧言笑闹,“我凭借不了什么求你救人,但是,只要你肯出手相救,你要我做什么,万死不辞!” “你……!”凤绝气得咬牙切齿,紧紧握着伞柄的手甚至传来比滴血的手更强烈的痛意,他恨不得如今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把伞,而是一把剑!他真想劈死眼前这个搅乱他清净,让他今生不得安宁的女子。恨不得手中是一把铁锤也好,将她砸烂在这片土地中做花泥! 致命诱惑 (4) 一阵头晕目眩,凤绝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瞥眼,竟发现不远处站着人。一袭被雨水浸透的墨黑衣袍,不知在那矗立了多久,也不知将他们的话听去了多少。 而再回顾方才与夏瑶的话,心中乍然明白了什么,一股火焰直冲胸膛,愤然将油纸伞甩向夏瑶,本是用尽了全力,可油纸伞只是轻飘飘落在她身旁,咕噜噜打转。 “好!!真好!!你连我也利用!或者说……你至始至终……就是在利用我!”凤绝气得眼前一片花白,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棉布层层围裹的布包,奋力掷向夏瑶。 只听啪的一声,没有打在夏瑶的脸上,而是被飞身而至的御琅穹一手接下。 御琅穹看着至始至终卑微低着头的夏瑶,这个曾经哪怕知道他是一国之君,仍旧敢骑在他身上放肆的女子,如今……跪地恳求…… “神医自然肯相助,欲要如何尽管开口,何必为难一个女子。”御琅穹弯腰将夏瑶扶起,侧身护在她身前,昂然矗立的身体,将她挡去大半。 凤绝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四下里张望竟也找不到一块石头,手一指愤然骂道:“无非一对狗男女,是我凤绝引狼入室!说什么万死不辞!说什么尽管开口!都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愤然一甩袖转身就走,潇洒傲然……噗通!左脚绊右脚,直挺挺扑入了草丛中。 狼狈爬起来,甩开两片阔袖,然,没走稳几步,似是趟过一片藤蔓,身形一闪,又一次消失在草丛。 夏瑶极其惆怅捂着脸,从指缝中见凤绝又踢了块大石头,一瘸一拐走远,深深叹了口气。这凤绝一生气便手脚不协调,七摔八倒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 而凤绝气跑了,她身边却又有一个她更不想看见的人,要不是他…… “你愿忍辱负重,是为了陌,还是为了我?”御琅穹低沉的声音传来,丝丝疲惫有些沙哑,却异样的让人感觉宁静。 夏瑶深深叹了口气,接过御琅穹手中的布包,“为了我自己……不,或许我也不知道为了谁。” “你若有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袭风被你留在山谷外,此地没有其他人。” 这或许可以称之为一种诱惑?御琅穹的声音厚重低沉,不郁不燥,给人一种很安全值得信赖的感觉。这两兄弟的相似之处从来不浮于表面,但是,不乏真诚宽容。仿佛可以将心底的事悉数吐露,可以将命运完全交付于他手中。 他吝啬于在她面前展示强悍,可是,一个人的强悍,从来不源于争强斗狠,独占巅峰。他像一座山,无惧风雨傲然屹立,而她,心中奢望恰恰只是山脚下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茅草屋,仅此而已。 “我有我要做的事,旁人帮不了。”夏瑶淡淡拒绝,打开布包,不期然,是凤绝已经替她重新备好的东西。一对耳坠,一根似玉的发簪,一根竹节钗。 致命诱惑 (5) 这两年来,她虽说天南地北的到处奔走,可也搜刮了凤绝不少东西,他再生气,恐怕也已经成习惯了。 “你可以信我。”御琅穹淡然说道,不渴求不期盼,仅一副坦然的姿态,可以让她信任,可以任她倚靠,只要她愿意。 “凭什么?!”夏瑶突然逆反,后退几步与御琅穹保持距离,扬起头,灵秀的脸庞四溢不羁,忽而嘲讽的一笑,“信你?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你如此宽容待我,无非是利用我与凤绝的关系救御琅陌的命,无非是在我讨要条件之后寻一个转圜的余地,我凭什么要信你?” 御琅穹静静看着她,墨黑的眼眸似乎被雨丝洗涤得分外深邃,他不像凤绝,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并付诸行动。他不像御琅陌,淡然风轻,温润如沐暖阳。 黑亮的长发铺在肩头,鬓边一缕紧紧贴着棱角有致的下颚,晶莹的水珠滚落,似乎是他身上唯一能够证实时间流淌的东西。 他曾经被俘,被禁锢被欺辱,曾经身受重伤如今千疮百孔,可是,他仍旧矗立,仍旧能这般宁静,给她的错觉,仿佛天塌下来也会有他一手托起,她仍能安享太平。 她何时能撕碎他的淡然? 夏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邪佞狷狂,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淌落,缓缓眨着眼,“你是被我那一句爱你感动了么?已经开始要履行为人夫君的责任了么?在御琅陌生死未卜的关头?” 雨雾飘洒,淡淡的朦胧,几乎看不清御琅穹的脸,但她知道,他此刻的脸色很难看。 当她挑明此时此刻,他绝不应该在这里与她周旋信任与否的问题,绝不应该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她相信,御琅穹的脸色会更加难看。 “你今年多大了?”御琅穹的声音竟然还是淡淡的,淡然得令她觉的,她之前的挑衅,那么乏味,那么挫败。 “你问这个做什么?”夏瑶瞬间机警。 御琅穹没有想到,单单是问个年纪,也能让夏瑶如临大敌,不信任到了极致也莫过如此。 对他的一言一行处处防备,毫无半点信任可言,这就是他未来的皇后? 而此前震惊,夏瑶信誓旦旦说爱他,要嫁给他,他这一时反倒能淡然,虽然看不透她到底为了什么,话中有假却是明显,或许一切都是假的。 纵然已经加盖了私印,可是,在他的直觉中,娶夏瑶仍是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当他想明白这些,那心底隐隐的失落,又是因为什么? “若说年少轻狂,你又能步步为营,俨然独当一面。可若说你世故老成,圆滑有余心性却不稳,陌十岁之后,已少了许多你这般孩子气。” 夏瑶眉毛一厉,昂首讥讽问道:“你是在说我没教养?配不上做你的皇后?要我知难而退不成?” 御琅穹轻轻摇头,却是倍觉无奈,又或许……这样的女子,唯有御琅陌才能降服,却偏偏不是他? 致命诱惑 (6) “陌对你有心,他如今性命攸关,却在至终一刻仍旧为你寻求一世安宁。我不问你所求是什么,但是,我能给的,陌同样能。后位独权,此生唯一……如果这些都不是你要的,也莫伤他。” 这是比给她一个坦然机会更加有诱惑力的承诺,后位独权,此生唯一……天下女子,有几人敢想,又有几人能得? 而如此遮天权势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她只需要承情点点头,一切容易得仿佛天上掉了金砖,栽进蜜罐中一般。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上天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就像现在,她如同一个饥饿欲狂的人,眼前放着令人垂涎的佳肴,却被紧紧背缚了双手。 雨水滚落睫毛,像她的眼泪,却引来她讥讽的笑,“原来你竟是要谱写兄弟让妻的佳话。” “随你,答应你的事,绝无反悔。”御琅穹依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而是说话间已经转身,飘洒雨幕模糊了他健硕的身形,步伐坚定,却离她越来越远。就好像明明给了她一线希望,却在她犹豫要不要伸手之际,慢慢收回,让她独自品尝被丢弃的彷徨。 “御琅穹!!你特么是个混蛋!!!!” ………… 袭风冒雨奔走于城镇山谷之间,手中拎着一个红漆木食盒,凤绝素来喜爱三十里外一家酒楼的饭菜,可从来不会自己去买。他每次跟着夏瑶来千绝谷,进不得谷中,往来跑腿孝敬凤绝的事,便也是他分内的事。 刚接近竹林,便听得那一声震□□骂,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夏瑶的性子从一开始便与御琅穹全然不对盘,纵然讨得圣旨承诺,终能成就大婚迎娶,那之后的烂摊子,真能顺利收拾了么? 其实,他从一开始并不赞同这样的安排,无非是因为他太了解夏瑶,她从来就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棋子。 更何况,凤绝不允许他和御琅穹的侍卫进入千绝谷,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不到,更加无法巧加干涉。 他越来越觉得,曾经的决策,越来越错得离谱,可是……他没有资格违抗。 夏瑶悠然踱步出了竹林,将袖中一团锦帕抽手抛给他,轻飘飘的锦帕如箭一般射入他掌心,展开来,清秀的墨迹力透丝绦,御琅穹鲜红的私印加盖其上,终于……真的是得成了么? “为何会是夏瑶的名字?”袭风皱起眉问道,却将锦帕小心折起,收入怀中。 夏瑶倚靠着青竹,慢条斯理一瞥眼,突然轻嘲一声,“你以为这是向他讨要了一座山一块地,会空着名字任你落款?先行落上君少雅的名字,他挖地三尺也会挖出你们见不得人的秘密。你信么?他有这个本事。” 袭风有些不安看了看四周,之所以称之为秘密,自然是见不得人,而就这样一句,若是让有心人听见,猜不出来龙去脉,也必起万般疑心。 想了又想,却仍旧打算嘱咐夏瑶几句,毕竟,他的职责,便是维护事态的发展,不能到了一切不可收拾的地步,谁也回不了天。 致命诱惑 (7) “对了,还得向你报备一件事。”夏瑶抢先开口,走近几步,撩起艳红的衣袖,曾经白皙的手臂上,如今……“七条刀伤,乃是以血为御琅陌抑毒所致,还有一道剑伤,乃是前些日子收拾些尾随的苍蝇不小心留下。” 说着,对上袭风那张饱含痛心的脸,她自然明白,袭风心疼的不会是她。 高高举起手臂,将道道伤口放置在袭风眼前,一字一句笑着道:“好事将近,千万别功亏一篑。御琅穹堪称过目不忘,千万别试图挑战他的记性。这每一道伤有多长有多深,切记,如、实、炮、制!” 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似乎从未上过药也未仔细包扎,暴露于空气中任由其风干止血,会留下什么样恐怖的疤痕,袭风再明白不过。 而那道剑伤,几乎深可见骨,他看了,心中已经在隐隐抽痛。 袭风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手臂有些难以自持的颤抖,几乎快要拎不住食盒。他更加清楚的知道,夏瑶身上每一处伤,必要完完全全落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他发誓要以命追随,却只能仰望的人。 “你……纵然是有些宵小之辈,可是……以你的武功……”袭风咬痛了牙根,仍旧不愿相信,眼前的伤痕是真的。 夏瑶垂下手臂,艳红的衣袖重新将伤痕掩去,轻笑道:“百密仍有一疏,更何况,袭风,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偏要贱兮兮的回去领罚,又怎能让那些蛇虫鼠蚁钻了空子伤我?你要怪,就怪自己太愚蠢好了。” 不管夏瑶怎么说,袭风却认定,她是故意的。正如他一直所担忧的,夏瑶从来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棋子,这么多年来,她纵然倾尽全力做事,却也总在一些细微之处拿捏分寸犯着各种各样合乎情理的小错,而这些看似无伤大雅的失误,其后果,她也要拖着所有的人一并去承担。 他一直觉得,夏瑶是个不好控制的人,多年来铤而走险也这么过了,只是,似乎就在遇到御琅穹之后,一切在慢慢脱离原有的计划,一切……让他越来越感到恐惧。 而她今日的骤然逆反,他竟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竟然无法得知在山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路?”夏瑶像是听到了个无比荒唐的笑话,玩味着这两个字,笑得很凉薄,“你以为我三岁?后路?呵……袭风,我有没有后路,你难道不清楚?” 袭风偏过头,垂敛眼眸,道:“你让花流痕去保护青虞的事,我没有向上禀报,功成之时,我必为你留条出路。” “出路?”夏瑶又是反问一声,接过袭风手中的食盒,眼眸一冷,慢慢转身走向竹林,“你只不过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何以为她人留条出路?不过,你提醒我了,如果青虞少一根头发,我就自行砍下条手臂送你把玩,说到做到!” 她从来不吝啬于威胁袭风,是哥们兄弟还是一世仇人,是关切还是侮辱,全凭她心情。 他们欠她的,无端负累在她身上的,她只是随手收几分利罢了,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致命诱惑 (8) 夏瑶眸光中猛然闪烁一抹戾气,忽而又变得云淡风轻,话说,她什么时候要花流痕去保护青虞了?明明是那个没有操守的男人……突然又有些担忧,青虞……应该不会被欺辱了才对。 没有操守归没有操守,她还算了解花流痕,他从来不会强人所难,总的一句话,他不是坏人。 刚刚踏入竹林中的阵眼,又听后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鞭声呼啸,遥遥一声急切的呼喊,“姑娘且留步,敢问阁下可是千绝谷神医凤绝?” 姑娘?神医?凤绝? 夏瑶竟觉得有些好笑,来找凤绝求医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连是男是女也没打听清楚却是头一遭。神医?毒医已是抬举,凤绝就是条喜怒无常的毒蝎子罢了。 转过身去,只见无路荆棘中,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男子一身墨黑束腰衣袍,风尘仆仆,却并不显得很狼狈。 见她停下来,男子更是满腔急切,临近腾身而起,好利落的轻功! “我不是凤绝,你若找他求医请回,他手伤了,纵然不伤也从不救人。” 男子纵然听她说不是凤绝,仍旧极其有礼抱拳,客气问道:“不瞒姑娘,在下乃是北齐皇宫中人,敢问……” “你是太监?” 男子面色一窘,尴尬道:“在下是侍卫。” “哦,御琅穹的人。”夏瑶后知后觉点点头,只不过眼前的男子虽然谦逊将身份寥寥带过,可方才那偶露的身手,比阮七高了不知多少,恐怕品级并不低。 男子一听大喜,又拱手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我是你皇帝陛下钦定的皇后,御琅陌的皇嫂,你北齐日后的国母。” “啊?”男子一惊,一时间竟忘了礼仪,抱拳僵着抬起头,露出那张满是尘土泥点的脸,却掩不住错愕。 夏瑶偷偷瞟了袭风一眼,这一连串的身份说出来能把人吓成这样,倒也是件挺愉快的事。 仰起头,假咳了两声,道:“免礼。”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单膝跪地,极其标准的侍卫大礼,恭敬道:“属下无状,见过皇后娘娘!” “他二人如今都在谷中养伤,你随我一同进去。”说完,夏瑶一扫袭风诧异的表情,看到很多复杂的东西。他有些不解她方才的激愤,有些费解她居然能轻言带旁人入谷却不带他,他也有些怕她,有些担忧……但是,他心中到底承载多少纠结,与她有什么关系? 施施然转身,凤绝的规矩,那是他自己的规矩。凤绝的地盘,却也是她的地盘。 男子这也才发现不远处有侍卫在外扎营,赶忙打了个手势,跟着夏瑶走入竹林中。 “你叫什么?”夏瑶开口盘问。 “追尘。” “官位几品?” 追尘跟在夏瑶身后,谦逊笑了笑,道:“回皇后娘娘,追尘并无品级官位在身,只任贴身侍卫一职。” 贴身侍卫……夏瑶这才恍然,御琅穹身边一直没有伴其左右的侍卫,以至于让她错以为,阮七已是够贴身了。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1) “御琅穹有几个贴身侍卫?” 追尘对于夏瑶直呼其帝王名号的行为颇有些觉得不妥,可仍旧恭敬答道:“陛下身负绝世武功,并不需他人保护,多年来,也只有追尘一人。” “你轻功不错?” “谢娘娘夸赞。” 夏瑶背对追尘,淡笑着点了点头,有礼谦逊,不卑不亢,她就说,御琅穹这样的人,身边怎么就只有个一心想爬上龙床的小乌鸦呢? 一句话便能让他认定自己的身份,并非是他轻信无知,而是明白,这等身份没有必要信口雌黄来假冒,她从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 果然,这样的人,才配追随御琅穹。 “去帮我摘一味药材,以你的轻功必不是难事,崖壁之上乱石之中,有种九个瓣天青色的花,巴掌大小。摘下来包入丝帕中以防化了,不需多,两朵即可。” “追尘遵命。”追尘毫不犹豫,纵然是一路马不停蹄的疲惫,仍旧向着夏瑶所指的方向飞身而去,却是没走多远又回返,抱拳道:“追尘失礼,借娘娘丝帕一用。” 夏瑶愣了一下,伸手向怀里掏,可是,她又不是卖丝帕的,仅有的两块,一块为凤绝包了手,一块擦净血扔了。 索性将怀里的布包掏出来,取出里面的首饰,想了想,又将两颗耳坠留在布包中递给追尘。 “耳坠中是疗伤愈病良药,快去快回,御琅穹可能需要你。” ………… 以追尘的武功,闯入山谷必不可行,可是,飞上悬崖峭壁去摘两朵花倒不是为难的事。只不过,山壁陡峭地形不熟,待寻到夏瑶所述那种极为罕见的花,夜幕已经降下。 恭敬将花朵递上,目送夏瑶离去,突然,拔腿就向竹屋后院奔去。 他没有放过夏瑶口中任何一句话一个字,既有赠药又有嘱托,便是意味着……他的陛下定是受伤了。 越过架空于地面的竹楼,一股浓烈的药味几乎凝滞了周围的空气,而后院之中,一座小小的竹屋,虽完整却显得那样简陋孤零,怎能配得上他的主人? 追尘站定在竹屋门前,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迟疑了半晌,恭敬开口道:“陛下,追尘回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正当他以为是找错了地方的时候,漆黑的竹屋中传来一个疲惫沙哑的声音,却是那么令人激动,“进来。” 追尘这才意识到自己仪容不整着实不该面君,但也只能草草拍了拍身上,轻轻推门进入。 御琅穹背窗而坐,淡淡月光只勾勒一个挺阔的身形,纵然看不清面容,熟悉的气息略带虚弱,仍旧让追尘觉得眼眶发烫,弯膝双腿跪地,“陛下……追尘不该走……” “无需自责,南朝境况如何?” 追尘低低一叩首,正色刚要开口,突然望向御琅穹身后的窗子,却见他慢慢抬了抬手,压下心中的波澜,禀报道:“南朝表面看似一派祥和,可近几个月中,总有匪夷所思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属下查得并没有人在后推波助澜妖言作祟,可是,那些百姓口中信誓旦旦说见过有腐尸无端异动,也有人无端失去踪影。追尘以为,怪力乱神之说自古以来便有,不能否定其不存在,如今诡异说辞蔓延整个南朝,越过丰宁城,便是北齐地界。纵是子虚乌有,也不得不加以防范。”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2) “将夜怎么说?” “追尘没能见到南朝皇帝将夜。”追尘惭愧低下头,“纵是有陛下手谕信物,但是,南朝宫中人皆说,将夜早已骤然称病独居寝殿,谁也不见。南朝朝堂动荡一月之后,如今朝中大权已是宰相吴恒一手把持。此人刚愎自用野心滔天,素来不主张与北齐交好,故而……追尘被拒之门外,也只探得了些许民间传闻。” 追尘说着,又望了望御琅穹身后的窗子,继续道:“追尘曾试图夜探南朝皇宫,却不想,将夜并非独居寝殿那么简单,周遭尽是精锐守卫,分不清究竟是伴君护驾还是软禁。还有……连守三日观望之下,将夜的寝殿从未亮过烛火,也从未有人送膳食进去。追尘总觉得,寝殿之中要么并没有人,要么……” “他没那么容易死。”御琅穹淡淡否定了追尘的猜测。沙哑从容的声音平复了追尘心中的忐忑,忧国忧民他自然心急,可是,他一直以来便认为,只要有御琅穹在,总是天下颠覆,北齐仍旧能保得一方净土。 见御琅穹并不多说,追尘从怀中掏出包裹着两只耳坠的布包,递上前道:“陛下,追尘惭愧,一走三个月有余,竟是如此无能只探得这些消息,还让陛下只身犯险,以至于受伤……” “这是她要你带来的?”御琅穹看着布包中的耳坠,他自然记得这耳坠是夏瑶的,且也记得,耳坠中的药,救了御琅陌的命。 “是。” “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陛下的伤……” “小伤而已,无需小题大做。” “是。” 追尘应声退了出去,而御琅穹至始至终端坐于椅子上,久久未动一下,周遭一片漆黑,又掩去了多少追尘所担忧的真相? 突然,身后的窗子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抹艳红娇小的身影,双肘撑着趴在窗边,全然没有偷听人谈话的愧疚,压低了嗓音学他说话:“小伤而已,无需小题大做。”忽而又恢复了清脆灵动的声音,挑眉道:“就连在自己的贴身侍卫面前也故作强悍,估计哪天死了凉透了,也没人想起为你收尸。” 御琅穹无奈瞟了她一眼,也不想去反驳,只说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任你听去。” “你让我听的。”夏瑶摊手耸肩,一脸无辜,“其实我对天下大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什么鬼啊怪啊朝堂风云,说的还是南朝的事,就更觉得乏味了。平白在这淋雨吹风听了大堆废话,谁来补偿我?” “呵……”御琅穹不禁失笑,压了压心肺中的气血翻腾,喉咙溢着血腥,却仍是淡淡道:“强词夺理,竟是要天下都围着你转才是?你的武功堪称独步江湖不假,可正是如此,若有朝一日正逢敌手,便是难逃生天的灾祸。” “呵……你是失忆了却偏偏还要来诅咒我?”夏瑶一副着实找茬的口吻,手一撑翻身入窗,窗子无声阖上,屋内更显得漆黑一片,靠在窗棱道:“要不要我身体力行的提醒你一下?我以后就不再是独步武林的野丫头了,而是你此生唯一的皇后。当然,如果你那么盼着做个鳏夫,我也必须要先行考虑,要不要尽快升职为太后。”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3) 御琅穹并没有回头看她,拇指轻轻抚摸着手中光滑圆润的珍珠耳坠,听着她又一次说出他不愿去纠结的事实,心中却有别样滋味。 “你若真只是凭借武功独步武林的野丫头,总是这般逞口舌之快,已得罪了多少人?” “你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却总是强势支撑遮掩,不也没死多少次么?”夏瑶巧言讥讽反驳,慢慢踱步绕过桌椅,站定在御琅穹面前。 突然,双腿一分,径直跨坐在他腿上,向前倾身,双手按住他的手臂,慢条斯理道:“你说我只是逞口舌之快?是否是在暗示我……真应该对你做点儿什么了?不然,你似乎没将我们的交易放在心上。” 御琅穹皱了皱眉,对于他此刻的身体来说,夏瑶显得过于沉重,两只小手钳住他的手腕,引得他手臂上的伤隐隐作痛。 “听闻你与青虞已有白首之约,他如今正在丰宁城等你。” “你是在吃醋么?”夏瑶轻轻一笑,黑暗中如鬼魅的精灵,“你也知道丰宁城是什么地方,自然也知道青虞来自哪里。欢场中的海誓山盟怎能作数?无非是玩玩罢了,更何况,我从来没碰过他,他如今也还在蓝衣坊接客,承诺又算得什么?不过,你能记起他实属不易,我就当是你心中有我,这样的醋意颇有情调,我喜欢。” 说完,一只手悄悄溜进御琅穹被汗水浸湿的衣襟,他胸前的肌肉紧绷着,随着她的触摸不自然的僵硬。皮肤蒙着一层薄薄的冷汗,触指却是滋润的感觉,饱满紧致不乏柔韧。块块隆起的肌肉似乎在向她无声展示他拥有的力量,坚硬却富有弹性,强悍却不强势,最起码这一刻,他任她为所欲为。 略显虚浮的心跳慢慢加快,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俯身轻轻在他耳边问道:“你在期待么?” “你不过是趁人之危一逞口舌之快,我何以期待?”御琅穹动了动身体,如此挑衅还不值得他耗费最后一点力量去反抗。 夏瑶的手摸向他胸前一侧的凸起,恶意玩弄着,问道:“你当然可以期待,漫漫长夜,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如今的身体,我纵然用强的,你也没得抵抗。据闻北齐皇帝洁身自好,至今无嫔妃侍寝,也无男宠亵玩……想必缺乏些床第间的经验。但是,这副身子,着实勾人,想必也不会无趣。” “你想要我的命?” “难道你会以死捍卫清白?”温暖绵软的手指揉捏着凸起,感受着他在指尖中渐渐不能控制的变硬,夏瑶仿佛找到了好玩的东西。 御琅穹身体有些僵硬,不自觉挪动身体却躲不开玩弄的指尖,只得提醒道:“你忘了,在丰宁城,凤绝下的蛊。” 蛊?夏瑶愣了一下,滑动手指换到另一侧揉捻着,突然,指尖一滞。 “该死的凤绝!”她自然想起了是什么蛊,那胸前一抹鲜红的守身砂,漆黑中被她忽略了。而当时她告诉御琅穹的也并非危言耸听,真真切切是那只毒蝎子调制出来玩弄人的东西,若不是御琅穹倾心所爱,若行鱼水之欢,便是自寻死路。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4) 她当时只觉得好玩,只觉得是凤绝捉弄御琅穹,让一国皇帝守身如玉纵然日后后宫三千也看得碰不得,可是……这一刻,她怎么无端觉得,是凤绝不想让她碰御琅穹呢? “还有,肋骨的伤已经近痊愈,无需再查……唔!” 夏瑶手指一转,径直拧上那一粒凸起几乎转了个圈,骂道:“别在这自作多情,谁给你探伤了?!” 御琅穹僵硬着脊梁,身体轻轻一颤,却是笑了。黑暗中,那笑声倍显愉悦,一度让夏瑶以为他正是那种喜欢被虐待的变态。 “呵,你差追尘将药送来,后又紧随出现在窗边,若说是偷听不尽然,却让追尘见到我安好又不多谈。咳……你最为了解我的伤势,若是谈久了,恐怕支撑不下去。你也知道我兴许不会坦然相告,夏瑶……” “我若是不偷听,谁知道你们在背地里算计我多少?”夏瑶恶狠狠说着,用力在御琅穹身上发泄怨念,甚至用指甲挑开他胸前被浸泡变软的伤疤,“那个叫追尘的,武功不知道比阮七好了多少倍,谁知道你会不会下令要他暗杀我或是动手脚?!任你们肆无忌惮聊个透,我晚上还能睡得安稳么?!” 御琅穹任由夏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肆意在他身上扯得他衣襟凌乱。他身上那些外伤,自从夏瑶为他上药,早已经几近痊愈,尚未脱落的血痂被挑开,没有丝毫疼痛,仅有些痒。 纵然她光滑的指甲与纤细的手指,很可能已经在他身上留下新的痕迹,可是,如若真是恨了,以她的武功,一掌拍死现在的他又有何难? 但是,一片黑暗之中,她的指尖偶尔压上他曾经断裂的肋骨,飘忽躲闪不着痕迹溜走。指尖悄悄拂过每一道伤痕,堪堪愈合的伤口极其敏感,她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得到,她一头青丝发尾,在他身上曼妙撩动。 突然,肆虐在胸前的手指飘然离去,抠走了他掌心中两颗耳坠,紧接着,两颗药丸一并塞入口中。 一个邪魅极具诱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想什么?莫不是这般便已沉醉不能自拔,莫不是……没碰过女人?” “多谢你。”对于夏瑶的调戏,他一向拒绝回应,谢的,无非只是那两颗药。 夏瑶顿时泄气一声,眯起眼眸,她该说他是坚忍淡定还是脸皮厚?她上下其手,能捏的捏了,能拧的拧了,他居然仍旧能淡然向她道谢?他是一国帝王,对于这样大不敬的冒犯,总该有些愤怒。他是个男人,被一个女人为所欲为,总该有点难堪。 退一万步,他总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莫非……”夏瑶的嘴唇几乎要碰上御琅穹的耳垂,轻轻吐气,手指缓缓向他小腹移去,“你居然是不能人道?” 这应该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质疑了,可惜,夏瑶此刻看不见他的脸,感受不到他身体有什么异动,只听见还是那淡然沙哑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夏瑶,是不是有人逼迫你这么做?”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5) 夏瑶的手停在他肌理分明的小腹上,慢慢用力,恶意的向下压,对于一个身受内伤颇重的人来说,此一举已经堪比下死手。 “你的惺惺作态让我觉得恶心,身为一国之君,如此委曲求全,你自己就不觉得作呕么?”夏瑶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上一刻还是调笑如嬉戏玩耍,下一刻,已如面对毕生不齿的仇人。 御琅穹缓缓咬紧了牙,双手握着椅子扶手,纵然并非一点儿都动弹不得,可是,却没有即刻伸手推开她。 沉凝黑暗中,厌怒的声音低沉飘荡,真相,永远比目见的黑暗更加阴沉。 “你还要盼着我与凤绝的交情,让他拼力替御琅陌解毒,所以,你不能惹怒我对不对? 你其实根本不想娶我,只是一纸允诺在手,无以毁誉,便只能在此刻好言利诱,虚与委蛇,试图让我吐露真言,寻找一个能够摆脱我又不会伤害到御琅陌的办法,对不对? 甚至可以说,纵然此刻你不拒绝,待到我手中没有了你所求的东西,曾经允诺又算得了什么,谁又能可笑到以一纸加盖私印的承诺去强行要求一国帝王兑现? 又或者……待到我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为了让御琅陌不承受伤害,为了让你二人兄弟之情不生嫌隙,我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谁也……找不到。” “我说过……”御琅穹艰难开口。 “你还是省省吧。”夏瑶利落打断他的话,倒是缓缓卸去手上的力道,一股暖流直入他丹田内,迅速与他的内力融为一体,“收起你的好意,我恐怕无福消受。也大可不必一忍再忍,我比你想象中更加了解你,一国帝王,又许是御神一族未来族长,偏生憋屈成一副小媳妇样,你不难受我比你还难受。” 说完,夏瑶竟然站起身来,伸手到他腋下将他架起,搀扶着一步步走向床榻。 若说喜怒无常也不尽如此,上一刻还是恨意滔天字字仇血,下一刻……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肆意调侃口无遮拦的夏瑶,前后差距之大,犹如恶灵附体一般。 “你之前便认识我?”御琅穹却总能从夏瑶的调侃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他不是不会愤怒,也并非刻意隐忍,除了与她初识之时将她当成了疯女,之后再细想,她每一句话中似乎总不是那么单纯的意思,她的调侃,也并非全然是恶趣喜好。 或许这一句……便是她一直无端怨恨他的源头所在? “嗯,算是认得。若不是你当年小小年纪之时便沾花惹草,我也不至于……”夏瑶说着,话语猛地卡住,愤然甩手将御琅穹扔向床榻,骂道:“你特么不说话会死么?!” 御琅穹借力撑住床边,一转身算摔算坐,重伤归重伤,倒也不至于真变成了废物。 然,夏瑶只说了一半的话更给了他太多提示,他当年小小年纪之时?那就是说,她在多年前便认识他? 可是沾花惹草……他便想不明白了。他在七年前便去了御神一族一直未出,直到两年前,他带着御琅陌一同回到北齐,正是这般波折,他至今未立后封妃,又何时与什么女子有瓜葛?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6) 若是再往前追溯,他未离开北齐之时,才不到十四岁,那沾花惹草一说…… 夏瑶的话是有深意没错,但是,她说起话里的荒唐,却也不能全当真。 也或许只是一派讥讽胡言,她对他向来百般厌恶极尽刁难刻薄,可是,她对御琅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相待,温婉柔顺,呵护有加…… 也或许……只是他想了太多,能够降服这样的女子,唯是御琅陌? 可明是厌恶,为何偏偏执意要嫁给他?若是无情,只是图谋着什么,嫁他与嫁御琅陌……又有什么不同? 御琅穹突然额角一阵抽痛,直钻入脑中如针刺般绞动,他的体力与精力,显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思索这样毫无头绪的纠结问题。 一双手握上他的肩头,将他按向床榻,却是轻轻扶着他躺下,“无需忌讳,这里曾经是我来千绝谷留宿的地方,屋子是我搭建的,旁人不会来住。干净却也简陋,比不上你的皇宫大内,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介意的。” 御琅穹放松了身体躺在床榻上,他确实非常需要休息。这一路上,本就是马不停蹄,以至于后来,两人一路轻功奔走,他和夏瑶轮流抱着御琅陌,竟是从未停下片刻休息。他的内伤没有机会调理,与夏瑶一同给御琅陌供血,已经让他本就不支的伤势雪上加霜。 他强撑着,只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倒下,御琅陌需要他,那些侍卫需要看到他安然无恙,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责任,他是一国帝王,不管在哪里倒下,都意味着举国动荡。 但是现在,他或许可以休息片刻,让他的精神与身体,暂时抛开一切…… 然,夏瑶似乎还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一并上了床榻,又一次跨坐在他身上,俯下身,调笑道:“那么,如今你已经上了我的床,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多谢。”又是一句谢,可是,却比之前那一句缺乏了太多诚意。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试图去了解她,她就像一只时时防备的刺猬,哪怕他无处下手仍旧愿意传递善意的时候,她便狡猾闪避,并且伺机回馈他一袭足以让他难堪到极致的痛楚。 他却也必须承认,确实是因为陌,他对她忍让再三,虽然不是全部的理由,但她说的没错。 或许,如果因为她,而导致他与陌的关系再也无以回寰的时候,如果她还是执迷不悟执意要伤害陌的感情,他……真的想过要除去她。 他和陌的人生已经太多风雨,他已经欠陌太多,他是陌的兄长,如今唯一承认他的亲人…… 突然,御琅穹骤然出手,竟是一掌攻向夏瑶的肩头,仍旧迅如闪电,快得只在眨眼间。 夏瑶抬手挡下,指尖仅距离她肩头半寸,手腕翻转,却被御琅穹同样化去力道,奇虎相当的敏锐与身手,优势劣势在两人之间快速流转,出奇的均衡,竟不知……是谁斩断谁的手腕。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7) 漆黑中,两人只能通过掌风的声音辨别招式,招招相克,那么,拼的便是……谁会使诈! 夏瑶猛地沉下身体,用力坐在御琅穹小腹上,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血腥气,御琅穹的掌风一滞,被她扣住了手腕。 “怎么?想通要杀我了么?”夏瑶挑衅的声音幽幽飘荡,手指缩紧,指尖用力抠开他新近的伤疤,生生嵌入伤口中,“还是……趁着自己的弟弟生死未卜之际,却强占了他的心上人,而感到……惭愧?” 御琅穹粗重的喘息纵是漆黑也遮掩不住,身体剧烈起伏,如同一片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温热的血顺着手腕淌下,润泽了指尖,又……染红了谁的眼? “不必再徒劳挣扎,我大可明白的告诉你,不管多少手段,我的目的必要达成。” “休想……”御琅穹愤然甩手,任由她撕开他手腕间的伤口,却在下一刻,染血的指尖,掐紧了他的脖颈。 “御琅陌的心思并不在我预料范围内,便也同样不在我顾虑范围中。别逼我做出更卑劣的事,我与你不同,你是光明磊落的帝王,我是无耻下作的小人,跟我斗,你输。” 如宣战一般的话语终于撕开两人之间勉力维持的平静,撕开那一道暧昧的面纱,让阴谋堂而皇之浮于水面,显露出狰狞冰冷的笑容,谁都能看得见,所谓感情,是那么苍白的东西。 拼力相助,图谋;舍身取义,陷阱;忍辱负重,演戏;曾也有戏谑调侃,细腻照顾……都像那一层薄薄的纱,一句话,便将其撕碎化灰,连梦幻也算不上。 百般隐忍,无奈;宽宏大量,被迫;予取予求,并非无私;他之前给过她一线希望,让她的心一度动摇,可是……也是假的。 “夏瑶,你同样没有选择……你是个处事清明的女子,自然知道,帝王的一言九鼎,兑现承诺的底线是不伤自身,否则,你所讨要的所有承诺皆是一纸空谈。你唯有信我,告诉我究竟是谁在你身后兴风作浪,告诉我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天下之大,莫过于皇权强军,若我一人之力无以替你解困,纵是为你兴兵天下,也未尝不可。” 御琅穹低沉凝重的声音缓缓入耳,似乎能震慑人的灵魂,而一席话重如泰山压顶,夏瑶曾经所做一切,仿佛都成了孩童的玩笑,经不起事实锤凿。 夏瑶的身体渐渐开始颤抖,似乎比御琅穹重伤的身体更加难以抑制战栗,淡淡的血腥气刺激着她几乎要崩断的神经,恍恍惚惚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没有选择吗?至始至终,她何时有过自己的选择?似乎所有的人都将她捏在掌心中肆意玩弄,却又假惺惺的告诉她,她仍旧有选择。 “呵……你果然厉害,是我之前小瞧了你。我竟然没能想象,你与寻常帝王,有那么多不同。”夏瑶突然轻笑开口,不再跨坐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边盘膝坐下来,似乎就那么一瞬间,她又从癫狂中恢复了正常,这样一夜的此起彼伏,让她也倍感疲惫。 做不成皇后就做太后 (8) 摸黑寻到御琅穹的手腕,撕下里衣一块衣襟,淡然替他包扎,似乎那些伤与她毫无关系。 “那么,我们就来换个条件。”夏瑶犹不肯屈服道:“我要的东西仍旧不变,但是我答应你,尽我所能不伤害御琅陌,事实上,他比你想象的要坚强。还有,你也知道,我的武功内力与御神一族属同宗,大婚一年之后,我答应……将全部武功内力……都……传给他。” 夏瑶艰难说完这个决定,心中的压抑却突然间轻松了许多。这是她第一次不用计谋的方式向他人讨要承诺,第一次以自己珍贵的东西换取想要的结果,又似乎,本就是她给御琅陌下毒让他命悬一线,这样的代价,反而让她觉得才能称之为弥补,而非那些轻描淡写的所谓照顾有加。 然,御琅穹所感受到的是她仍旧排斥远离的姿态,她宁可失去武功,也不愿坦然接受他的保护,而且……她势必要将大婚的事进行到底。 “夏瑶……相信我,很难?”御琅穹的声音丝丝沙哑,他一时间再也想不到,夏瑶究竟要什么他给不了,以至于仍旧坚持自己的方式。 陌的武功能恢复,是他毕生的心愿。 但是,传功必要心甘情愿是根本,更何况,一次传功便是所有的内力。他做不到,是因为他仍有责任,并且不能一意孤行让他和陌的位置仅是做一个颠倒。 要找一个人为陌重新蓄以内力,他不是没想过没尝试过,可是……御神一族失去内力形同失去生命,又有什么人……真能为陌心甘情愿不要性命? 陌如果能恢复武功,这才是他得以逃离追杀并且重新被御神一族承认的根本。 但是,这不意味着夏瑶的承诺会让他欣喜,他反而更在意的是,她还是不信任他。 “不是很难,而是根本不可能。”夏瑶断然拒绝,并且结束了这个话题,摸索着他的手竟给他渡来内力,又道:“陌的毒,应该有解。我了解凤绝,他若是医不好,便会在第一时间让玷污了他高傲心思的东西彻底消失,所以,陌至今仍在凤绝房中,便是有解。” “如此古怪你也能论断?”御琅穹质疑道。 “当然可以。曾经,他房里也出现过一些垂死的小动物,几近枯萎的植物。若是有转圜,那些动物植物便会在他院中留些日子。若是没有希望,用不了一夜,便会消失的干干净净。说句玩笑的,我也试图寻找过他毁尸灭迹的痕迹,可是,从未找到。呵……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把那些东西完整吞进肚子里了。” 御琅穹慢慢勾起唇角,他终于发现,当他不试图去触碰她那些刺,她就会变得轻松。她总是能轻而易举找到令人忍俊不禁的东西,轻而易举忘却上一刻的滔天恨意,当然,似乎一句话,也能轻而易举将她点燃。 夏瑶的内力是他所熟悉的温暖,身为女子,修炼这种炽热的内力本就难上加难,更何况,她不是御神一族的血脉,练起来更是难如登天,想必吃尽了苦。 如若抛却那些阴谋不论,如今境况该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这样一个聪慧坚强的女子,愿意为了嫁给他,舍去半生心血。 若说她恨他至极,可是,自始至终,她也没有尝试着去点亮烛火。如果他没有记错,她讨厌黑暗,时时刻刻都希望有一盏灯点亮。而今夜,她竟是在顾念着他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狼狈么? 如果她不是陌心之所系…… “夏瑶,尝试着相信我,不争朝夕间。” “御琅穹,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该死。” “呵……自然知道。” ………… 各种炸毛 (1) 夏瑶顶着一双阴沉发青的眼睛,出现在洋溢着药味的竹楼外。 纵然是一番近深夜的畅谈,直至聊得御琅穹体力不支昏厥过去,她仍旧不那么心情愉悦。 恰恰相反,正是与御琅穹的斗智斗勇,数次情绪的波动反复让她倍感疲惫,直至清晨也未能消散,而此刻,她总感觉心中不知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吐也不是,咽又咽不下。 这样的感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 轻轻推开凤绝的房门,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炽热却潮湿,几乎掠夺了她要呼吸的空气。 “咳……凤绝,你在煮什么?熬药会熬出这么多水汽吗?”夏瑶捂着鼻子,看着屋内雾气茫茫的一片,这哪里还是人住的地方? “人。”凤绝干脆利索回答她。 夏瑶心中一悚,待眼睛适应了才发现,竹屋正中的空地上竟燃着火,火上架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石锅。她曾以为,那是凤绝用来沐浴的东西,却不想…… 御琅陌静静躺在石锅中,墨黑的水几乎淹没了他全身,袅袅蒸腾着白雾,凤绝是真的……在煮人…… “他什么时候能醒?”夏瑶慢慢走到石锅边,轻轻捞起一缕浸泡在药汁中的长发,御琅陌身上的“从寒”已经解了,消瘦的脸上被热水浸泡出丝丝红晕,很安静,却也显得很脆弱。 “该醒的时候自然醒,不该醒的时候就不醒。”凤绝仄仄说着,挥手将几棵草根状的东西凌空丢入药汁中,瞥了她一眼,又道:“他身上的毒若是解了,自然就醒,若是无解,估计至死也不会再醒来。” 听到这些话,夏瑶更觉得心中又沉闷了几分,伸手轻轻抹去溅在御琅陌脸上的药汁。她不能为自己开脱,如果不是“从寒”加剧了他体内的毒性,恐怕没那么快就变成这副样子。而她其实根本没有想到,一些她本基于愧疚的照料有加百依百顺,却让御琅陌对她动了心。 这不在她的计谋之中,她纵然想算得所有人都难得善终,可是……御琅陌并不在其列。 她纵然想让所有的人陪她一起万劫不复,就连御琅穹都被她划在内,可是……她从未想连累御琅陌到如此地步。 啪啦几声,凤绝又将什么东西丢入了药汁中,隐约见得几片鲜黄被黑色淹没,鼻端划过一丝辛辣且熟悉的气味。 “这又是什么?”夏瑶看着御琅陌脸上又一次被溅了药汁,自己身上也未能幸免,一边擦拭一边皱眉问道。 “生姜。”凤绝说话间便狠狠白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抓起一旁几棵鲜嫩的葱,站在石锅边,用小刀一片一片的削。 雪白的葱丝落入药汁中,一圈一圈极其均匀,慢慢飘荡着,像极了…… 夏瑶不禁想起曾经的猜测昨晚的话,凤绝医不好的东西,向来如被活吞了一般消失,而此刻……难道是因为太大了吞不下去,干脆煮来吃? 隐隐打了个寒战,虽然想法很荒唐,但是,凤绝的古怪,也一向超出她的认知。 各种炸毛 (2) “你脑袋里又在想什么?!”一声厉喝,一条葱破空抽过来,夏瑶闪身一躲,下意识开口道:“凤绝,人肉吃了容易上火……” 长葱利落,嗖嗖抽向她,耳边尽是凤绝的怒骂:“说你不学无术!曾教你的医术,都学狗肚子里了?!” 夏瑶围着锅边一转,道:“够用即可,我又不指望悬壶济世。” 突然,脚下被柴禾绊了一下,啪的一声,长葱终于抽中了她的后背,也让凤绝暂时解了气。 夏瑶揉着被葱抽痛的后背,龇了龇牙,又看看昏迷不醒的御琅陌,认真开口道:“凤绝,其实我想问他什么时候能醒,便是问他的毒什么时候能解。你知道的,只要他的毒不解,御琅穹恐怕同样不会离开。你也知道我要做的事,越是拖久了,变数越多。” “你会爱上他么?”凤绝静静问着,继续削葱。 夏瑶愣了一下,自然知道凤绝问的是谁,忽然无端想起昨夜那被冷汗打湿的身体,那沙哑虚弱,却能让她一次次沉入安宁的嗓音……坚定摇了摇头,“不会。” “那么他呢?”凤绝用葱指了指御琅陌的方向。 “你在开玩笑。”夏瑶耸耸肩,纵然她很喜欢御琅陌优雅沉静的气质,很敬佩他从容淡然的心性,因为一份愧疚对他百依百顺,可是,那仅仅是欣赏,却不是爱。 凤绝瞟了她一眼,复又认真削着葱,“生姜与葱都是散寒的佳品,我暂且替他尽快祛除‘从寒’的残毒,至于解毒,需要从长计议,还有几种药,我断不准。” 夏瑶咧嘴一笑,伸手拍上凤绝的肩头,“我就知道,这世间没什么毒能难得倒你,如此谦虚罢了,恐怕已是心中有数,不愿那么痛快说出来而已。” “滚蛋!!” 夏瑶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看着御琅陌,面露欣喜。 “其实你根本无需愧疚于他,他身上的毒,恐怕除了我,下毒的人也未必能解。若不是阴差阳错中了‘从寒’,他死也是早晚的事。” 这一点,夏瑶却不能否认。凤绝并非是自负而是真正的自信,有些阴邪的毒根本无解,可是……却没有凤绝解不了的毒。 “那你能不能诊得出,这种毒大概是什么人会用?” 凤绝恨恨瞪了她一眼,“你偏要我承认并非无所不能,方才能开心么?” “呃……抱歉。”夏瑶随口便道歉,礼多人不怪,用在凤绝身上,再好用不过了。既然御琅陌的性命暂时无忧,她就算一时间找不到幕后真凶,倒也能放下心来。随意向屋内扫了一眼,见桌上放着的食盒,整整齐齐。 若是她在谷中的时候,凤绝是断不可能自己收拾东西的。 “你没吃饭?” 凤绝锐利的目光再次射来,几乎想将她捅成个筛子一般,咬牙道:“是哪个畜生让我伤了手,却还在这里明知故问?!” 明明是你自己偏要……夏瑶回瞪过去,一时间,两道目光在空中迸射火花。 各种炸毛 (3) 最终,还是夏瑶败下阵来,不与一碰就炸毛的疯子计较。 踱步到桌边,从食盒中取出早已经凉透的饭菜,明明是凤绝最喜欢的菜色,可昨天傍晚她送来之后匆匆离开,这些菜,他居然连碰都没碰。 他是个古怪的人,更可以说是个变态,每逢他伤了手她恰好又不在的时候,总能让自己瘦两圈。这么多年过去了,学会用左手拿筷子,很难么? 或许很难,凤绝的平衡感差极了。 “过来吃饭。”夏瑶一边招呼着,一边毫不吝啬用内力将所有饭菜暖热。 凤绝恨恨坐在桌边,几乎要用目光凌迟她。 “你昨夜去了哪,做什么?” 夏瑶用筷子夹了菜,递到凤绝口中,回答道:“去听了御琅穹和他的贴身侍卫重逢喜语,顺道跟他聊了聊,险些把他聊断气了而已。” “哼,恐怕又是上下其手,猥琐至极!” 夏瑶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塞了一块菜堵住他的口,“你要不问这个,我还想不起来,他身上那块守身砂,我曾经以为是你玩他的,却不想,竟是用来玩我的。” “既然不爱,为何要碰?”凤绝眼眸冒火盯着她,却也老老实实将饭菜吃下去,显然也是饿了。 夏瑶也毫不示弱翻了他一眼,无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调戏男人乃是我人生唯一的乐趣,最近这一路上已经挺憋屈了,再憋下去,我恐怕离死不远。” 嘎嘣一声,凤绝死死咬住了夏瑶手中的筷子,恶狠狠道:“你天天戏弄我难道还不够?!” 夏瑶用力抽出筷子,看着上面清晰的两个牙印,龇牙笑道:“谁敢戏弄你啊,浑身是毒,满脑袋刺。” “你……”凤绝刚要骂,却被一块剔去刺的鱼肉堵住了口,瞥了眼夏瑶满是油腻的手指,恨恨嚼了嚼,半天,才闷声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的名字。” 夏瑶眉梢一挑,下意识看了看御琅陌,直到确定他确实昏迷,又确定周围没有人,才淡淡道:“我有那么多名字,随你喊,只不过,别让他们听到。” “……苹果。” “唯独这个不行!” 凤绝瞪了眼,“一个女孩子家,你偏生要起这样的名字。” “那有什么不好?有人曾说我的名字不够女人气,瑶不好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名字哪来的,夏瑶,下药,有女子怎么起名的么?” “你管我?强词夺理!” 两人都瞪大了眼,空气再一次变得炽烈,直到夏瑶又将一块鱼肉塞入凤绝口中。 这几年来,她们每逢见面,说不了三句话便是这样吵得不可开交,最终,大多是以凤绝愤然离去,一路摔得七荤八素而告终。 “你的耳坠又空了?还是两只都空了?”凤绝注意到夏瑶的耳坠,都是经他手的东西,药还在不在,他自然知道。 夏瑶晃了晃耳坠,倒也诚实,“嗯,给御琅穹了,他这一路上受过重伤,再加上失血太多,我怕他支撑不住。” 各种炸毛 (4) “所以你就送他了?一送还是两颗?!你当我这里是不要银子的药铺不成?!你当那些药材都是路边随意采来的不成?!!”凤绝怒吼出口,手紧紧攥着拳,伤口绽裂,殷红的血顿时染红了包裹着的布。 夏瑶赶忙擦净了手,捏着凤绝的手指掰开,仍旧见他用力想要攥紧,血顺着伤口一滴滴滚落,叹了口气不愿与他争执,好言道:“我知道,你那些药都是千金难求,可是,御琅穹你也见过了,他……” 凤绝奋力甩开她的手,吼道:“他离死不远也好,伤重难愈也罢,竟比得上我爬上悬崖采药摔断腿……” “你的腿摔着了?”夏瑶一惊,赶忙摸上他的膝盖。凤绝没有武功,寻常他够不着的药材,都等她来了一并再采,她从来没想过,凤绝会自己去爬悬崖。 凤绝稍稍退后一步,“险些。” “你玩我?”夏瑶抬起头,一脸惆怅。 凤绝受伤的手奋力打向夏瑶的脑袋,“我玩你怎么了?……啊!!” 夏瑶赶忙握住他的手腕,忍着笑道:“换个法子玩,别打我一脸血。” 说完,不由他再找茬,轻轻解开被血浸透的白布,露出一道道混着药泥的伤口。她知道,凤绝不很怕痛,他总是在自己身上试药试毒,但是,却不意味着他就不需要人关心。恰恰相反,他生气的时候,若是关心他一下,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径直从他怀中摸出药瓶,轻轻处理好伤口,慢慢撒上药。她相信,凤绝其实可以自己照顾好伤口,但是,他也需要人关心。 果不其然,当夏瑶将伤口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好,再抬起头,凤绝的脸色已不那么难看了。 “我知道,你生气我对他们抱有善意,可是,若不然我又能怎样?” “千绝谷不好么?”凤绝静静问道。 夏瑶转过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盘,一边答道:“当然好,清净避世,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又怎么能不好?” 她其实明白凤绝为什么会这样问,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她放下手中的一切,陪他在千绝谷中清净度日,没有恩怨情仇,没有一世牵绊。 她也明白,凤绝独自在这山谷中呆了近半生,他有他的寂寞,而她的出现打破了曾经的宁静。 她甚至明白,不管凤绝明不明白情爱到底是什么,他对她有心,纵然百般以高傲之气掩藏,纵然总是与她吵得面红耳赤,那份心意,她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 可是…… 凤绝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也不是第一次了,失望转身,卷起衣袖,从石锅中捞出御琅陌的手腕探了探脉。 随后,又扶着他坐起身,另一只受伤的手毫不犹豫便伸进了药汁中。 “你要做什么?我来,你的手伤了最好别碰这些药。” “出去。”凤绝淡淡开口,似乎……又要有爆发的迹象。 “要做什么你大可以吩咐我。”夏瑶说着,一同帮忙扶起御琅陌,瘦骨嶙峋的肩头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加单薄,若照凤绝所说,如果不能解毒,纵然是什么神医毒医,御琅陌仍旧会慢慢消瘦下去,直至耗尽。 各种炸毛 (5) “出去,他已经不能再泡下去了,全身裸着,你还想看?” “那个……”夏瑶看了看光裸着肩膀的御琅陌,又看了看凤绝受伤的手,迟疑道:“就算是看了也没什么。” “出去!!”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 哗啦一声,一片浓黑的药汁泼洒过来,瞬间湿透了夏瑶半身衣袍。 夏瑶如被水袭击了的猫一般,尖叫一声遁向门外,身后是凤绝震天般的咆哮声,“滚!!今晚你做饭!!!” ………… 当御琅穹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晦暗着,分不清是黎明还是傍晚。千绝谷中的异样宁静,仿佛真的与世隔绝了一般,脱离喧嚣浮华,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深沉的呼吸声。 简单干净的小屋飘荡着幽幽青竹的香气,虽然看似简陋,但是极其整洁,就连被褥也散发着干净的皂角味道,这里……曾经是夏瑶落脚的地方。 御琅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体内一直以来折磨着他的灼烈内息已经平静了不少,昨天夜里,整个身体仿佛要被一寸寸撕裂的痛楚也已经远去,夏瑶给他的药绝非凡品,更何况,还有她渡给他的内力。 他已经记不清昨夜临失去意识的时候跟夏瑶说了些什么,也还只记得夏瑶对他的讥讽与调侃,她对他的敌意不再掩藏,却仅仅将善意掩埋的那么深。 而当意识渐渐清醒,纷繁复杂的境况又一次涌入脑海,驱散了宁静,让他仍旧感觉疲惫的身体又一次几乎难以负累。 他放纵了自己,放纵了自己不要强硬支撑去见御琅陌,他担心他,哪怕他此刻仍旧昏迷不醒,他却仍旧觉得有愧去见他。 不管夏瑶提出了什么样的条件,不管那条件对于他来说对于御琅陌来说有多么诱人,不管他是不是被逼无奈,终归,他确是夺了陌的心之所系,待回宫之时,他不再是为陌赐婚纳妃,而是为自己立后。 或许,抛却感情一说,究竟是为陌挣得再次立足于御神一族的内力,还是一意孤行以强权压迫夏瑶嫁给陌,思绪百转,他竟然也没得选择。 夏瑶不愿意嫁给陌,而她若是心有不愿,便是对陌也不公平,更何况,他又怎能让陌娶一个并非钟情于他的女子? 然,若是论私心,他竟也不想以巧取豪夺之势让夏瑶兑现承诺。夏瑶执意要嫁给他,并非情之所钟,可她又不信任他,不肯告诉他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挟持着她,如果她失去了内力,之后又该如何自保? 御琅穹轻轻闭上眼,再次感觉到无力。他无力从母亲那里替陌讨回公道,无力像他所承诺的那样保护陌周全,甚至已经发展到无力保护自己。他竟然被凤绝送入楚家易市,若不是夏瑶……谁又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如今,他又想解开夏瑶身上的谜团,又想保护她不受无端摧残,还想让陌安然无忧,可是……他却再次感觉到无从下手。 各种炸毛 (6) 而他的时间不多了,追尘带来的消息虽显得有些光怪陆离危言耸听,可是,他却明白,那是战鬼一族在蠢蠢欲动。 战鬼一族与御神一族自上古便是敌对,几千年前的一场大战,世人遗忘了,可两族人不会忘却。 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两族之争的血腥战场,便是他脚下这片土地。 他的责任,他所要守护的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而他此刻哪怕闭着眼,仍旧知道,除了夏瑶,没有人会不敲门便自行走进来。 但是他不想睁开眼,仍旧虚弱的身体疲惫的心神,让他不想再去应付夏瑶五花八门的刁难与反复无常,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恐怕就是夏瑶。 轻轻的脚步,夹带着些许冷冽的空气,门慢慢关上之后,不一会儿,温暖的指尖便覆上了他的手腕。 长长的一声叹气,那只手竟然移向了他的额头,带着些许凉意,让他欲裂的额头得到片刻安宁。 而当那只手挪开,他仍旧不愿睁开眼,似乎只要他醒来,难得一见的轻松与温柔,又会变成飞扬跋扈的恶语。 然,夏瑶却没有离开,再次回返,慢慢扶起他的上身,粗糙的竹筒杯,却细心滋润了他干涸的身体。 御琅穹再也忍不住睁开眼,似乎是想要确定眼前的人是夏瑶而不是追尘,继而确定,此一刻的夏瑶是不是恶魔附体还是菩萨显灵。 “体力与内力一同枯竭,高烧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兴许能让你恢复的快一些……陌身上的毒,凤绝已经答应有解。” 御琅穹心中久久悬置的担忧终于放下了一块,坐起身来,问道:“陌醒了?” “解毒之前应该不会醒……一种可以慢慢蚕食人体力心血的毒,我很难想象,如果一个人真的因为这种毒而死,那临终的一段日子,该是什么样。”夏瑶说得很模糊,但是,若能细琢磨,展现在面前的将是一幅极其残忍的景象,“或许我想问的是,你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居然用这样的毒要御琅陌的命?” 御琅穹轻轻闭上眼,仰起头,将竹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声音沙哑着道:“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早已经知道。”夏瑶耸了耸肩,她不能确认,而御琅穹也不愿承认,那么,只能由她自己努力。努力把那个人找出来,她不会忘了要给御琅陌报仇。 似乎这样便能掩盖御琅陌曾中“从寒”的事实,可是她也明白,不可能。 终有一天,这些点点滴滴的疑惑会在御琅穹心中串连成线,最终真相大白。她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到了那一天,她相信,她想要带入地狱的人,没有人能逃脱,包括…… 夏瑶看了御琅穹一眼,古怪的一笑,真仿佛菩萨显灵一般,温和问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若是无大碍,我扶你到桌边吃饭。千绝谷虽然没有名膳御厨,可是,遍地都是奇珍异宝,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各种炸毛 (7) “你做的?” “没错,虽然不尽可口,但是绝不会有毒。”夏瑶轻快说着,扶他坐在桌边,先行盛了一碗汤给他,又留在他身边,替他处理着那些尚未痊愈的伤口。 御琅穹有些不自在,虽然奢华的宫廷生活让他不至于不习惯别人的服侍,可是,偏偏是夏瑶,更何况,她今天的态度,已经太过反常。 一时间,竟有些困惑,夏瑶对他的恨从哪里来,而她对他的关切又是为了什么? 不过,夏瑶这一次真的没有再刁难他,处理好他身上的伤,又留下一瓶药丸,便真的走了,也未在窗外偷听。 直到追尘出现在他面前,他又不得不面对继御琅陌之后另一件让他感到疲惫的事,战鬼一族。 免了追尘的跪拜,却见他一如既往盘腿坐在地上,便也不执意要他落座。 “追尘,传旨下去,各地严防警惕,如有异动,即刻调集兵马□□,不让任何消息无端给北齐带来动荡。若有妖言惑众者,无需压审,斩立决。” “是。” “传信回宫中,让左相全权负责,停止与南朝一切往来,先行派遣的使节即刻回返。着户部提高军饷开支,让兵部着手全国征兵。现有军队日常操练翻一番,让几位将军注意留心提拔副将。” “是。”追尘利落答道,却抬起了头,一道道令人振奋的命令背后,竟是战火的味道,迟疑道:“陛下,这是要……向南朝开战?” “不,恐怕是将夜会先行挥兵北齐。”御琅穹没有过多的解释,斟酌了一下,又道:“传信给右相,让他准备大婚事宜。” “啊?”追尘一时间还没从热血澎湃的备战安排中回过神,一脸错愕看着御琅穹,直到发现自己的注视有些失礼,低下头,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若是有大战将至,那么大婚……” “必须,且越快越好,我们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待陌醒了,便会即刻启程。”御琅穹的语气不容置疑,他越来越坚信,达成夏瑶一直以来坚持的大婚,便能解开现在的谜团。或者,一旦大婚已经势在必行的时候,他便能弄明白夏瑶到底藏着什么。 “是。” 御琅穹稍稍松了口气,内忧外患的境地他不是没有遭遇过,就像他当年带着御琅陌回到北齐,面对那强权四起却没有一支力量属于他的朝堂,面对遍地狼烟百姓民不聊生,矛头却是纷纷指向他欲取他性命的四面楚歌。 但是,这一次又不同了,当年他回来,将夜遵守着昔日的信诺没有趁乱攻伐,而这一次,他的敌人,恐怕不仅仅是将夜。 这一次,他面临的不仅仅是国家与亲人的内忧外困,不仅仅是昔日故友的无端倒戈,还有一个无端闯入他生活的女子,一个……令他摸不着头脑却倍感惆怅的女人…… “追尘,你素来在江湖中也有奔走,可曾听过夏瑶这个人?” 追尘细细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这个名号倒是不曾听说,不过,江湖白道统有武林盟主唐靖瞳坐镇,若说分割开来,北齐江湖中要数北璃琉宿可一呼百应,南朝也有南宫轻舞独占鳌头,若要查一个人,问他们三人,什么都算不得秘密。” 各种炸毛 (8) 御琅穹点了点头,并不忌讳追尘以一呼百应独占鳌头来形容两个江湖中人。他自然明白朝廷与江湖不能混为一谈的道理,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律法使得国家安宁,规矩也能让一些野心习武之人安守本分,故而也从未想要染指江湖中的事。 “江湖中人的名号都如此怪异晦涩?” 追尘微微一笑,自然知道御琅穹问的是北璃琉宿,笑了笑答道:“陛下,此事在江湖中不尽是个笑谈。北璃琉宿原名北宿,可自从南朝出了个南宫轻舞,他甚是觉得四个字的名字压他一头,便寻了算命先生替他改名。呵……据说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他可以从中再添两个字,笔画越多越是能增重命格。其实当时,大多数人猜测,他会不会选……” 说着,追尘忍俊不禁,颤着肩膀道:“饕餮。” “呵……竟是个管吃的。”御琅穹也不禁笑了,问道:“江湖中人都是如此有趣?”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少了些许繁文俗礼,更重道义公平,笑谈自是不少。”追尘一脸向往,毕竟他也是出自江湖,犹豫再三,还是问道:“陛下,皇后娘娘出身江湖?” 一句皇后娘娘,倒是让御琅穹愣了一下,完全陌生的名号,让他根本无法意识到那是他未来的妻子。而且,心中那份愧疚,让他不得不抗拒这个名号,大婚于他而言,对陌的伤害远大于解开谜团的期待。 “她应该是出身江湖……近几年江湖有没有什么比较引人注意的事发生?关于一个女子,并且武功高强。” 追尘确实有些诧异,不过也认真想了想,答道:“还真有。这几年间有个女子在江湖声名鹊起,时时化名行事,惩恶扬善谋略有加,尽显侠义之风,竟是朝堂江湖一并扬名。也是在事事尘埃落定之后,真实身份才昭示天下,吴国公主君少雅……” 御琅穹失望的摇了摇头,显然,追尘口中所述女子绝不是夏瑶,自平日里所见所感,夏瑶的言行举止,不管哪一个方面,都与一位公主沾不上边。 只不过,说起吴国公主,却让他想起了年少时候的事,他曾经和他的父皇去吴国做客……“是吴国哪位公主?” “陛下,吴国至今只有一位公主。”追尘说着,稍顿了一下,又道:“几年前,吴国曾两次奉国书向北齐求联姻,但是当时陛下尚未登基且不在北齐,太后代为拒绝了。” 话题似乎已经偏离太远了,哪怕御琅穹对那个吴国公主还真有些年少时候的印象,可是,他也明白,母后不会让他娶任何一个非她指定的女子,包括那个吴国公主,也包括……夏瑶。 纷繁复杂再一次冲击他的头脑,一国皇帝也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寻常人恐怕也难能理解,而唯一能理解他这些烦恼的人,如今不省人事,命在旦夕。 “走吧,随我一起去看看陌。”御琅穹用力撑起身体,却在刚刚离座的时候又猛地坐回去,一股浓烈的疲倦感袭|来,并非是方才的饭菜出了问题,而是……纵然他不愿意承认,他透支的身体不会因为两颗药加一天一夜的昏睡,能够恢复到可以行走。 天价买回个祖宗 (1) 就连在自己的贴身侍卫面前也故作强悍,估计哪天死了凉透了,也没人想起为你收尸。夏瑶的话无端出现在他脑海中,异样的清晰。 御琅穹笑了笑,终伸出一只手臂,道:“追尘,扶我一下,去看看陌。” 追尘有些诧异,仍旧赶忙上前扶着御琅穹向外走,迟疑问道:“陛下,那皇后娘娘的事……” “暂且不查。”御琅穹淡淡道。 ………… 然,幽静的千绝谷因为夏瑶的到来而变得喧闹,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哪怕只有她一个人,哪怕凤绝还要照顾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哪怕两人的架已经不知吵了几场,夏瑶仍旧有本事再次闹得天翻地覆。 还没走到竹楼前,便听见凤绝怒火滔天的声音,那口头禅,就连御琅穹也不觉得陌生了。 “滚!!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而紧接着,只见一抹红影飘然出了竹楼,紧随其后竟是一只翠绿的竹杯,咚的一声打在夏瑶头上,被她反手灵巧接住。 “你就扔吧,没有了水杯,看不渴死你!!”夏瑶回头恶毒喊道。 “早晚要死在你手上,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咆哮刚落,只听嗖嗖两声,屋内飞出两根筷子,虽没有内力的劲道,却极其精准,直插夏瑶的双目。 夏瑶手一甩将筷子收入袖中,龇牙还要挑衅,却见御琅穹和追尘就站在不远处。而御琅穹面色还能保持淡然,追尘的下颚已经几乎快要脱臼。 “那个……”夏瑶的话刚出口,只听屋内又是嗖的一声,一只碟子如镖一般飞出,显然是想要削她的脖颈。 一把接住碟子,闪身便脱离了战火范围,几步到了御琅穹面前,一脸不赞同道:“你如今这样不应该起身,更何况……你觉得你能安然走到那屋子里面去?” 御琅穹自己都没有发觉勾起了唇角,看了看竹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夏瑶一耸肩,摊开手,诚实道:“无非是因为饭菜的问题,我搜遍方圆几里,也只找到一只迷路的山鸡,比麻雀大不了多少。所以,我擅自做主给你添了一道人参鸡汤。而他闻到了我手上的腥味却没在饭菜中见到肉,所以……”说着,又耸了耸肩,瞟了一眼竹楼,“用了他的药材却没有让他吃到东西,他生气也就不奇怪了。” 御琅穹笑着一抿唇,不知道是因为她对他另加照料的欣慰,还是看到不那么刁难人的夏瑶由衷放松。她不尖锐的时候,散发着少女才有的灵动与狡黠,不会令人感觉到压力,反而有一种亲和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乏味的柔顺。 她与宫内那些低眉顺眼的女子不一样,更不像御神一族那些趾高气昂把自己当做女神的女子,纵然她强悍,纵然…… 啪的一声,一只手从身后重重拍上,打断了御琅穹美丽的幻想,猛地瞪大了眼,就连身边的追尘也一脸惊悚险些瘫倒在地。 御琅穹的臀部丝丝泛痛,而始作俑者正好整以暇揉着手掌,那邪恶的调侃声再次响起,“看来恢复的倒也不错,是我低估你的身体状况了。” 天价买回个祖宗 (2) “咳……”追尘似乎被什么呛到,低下头,努力压抑着咳嗽,肩头耸动,就不知道除了压抑咳嗽的颤抖之外,还在压抑着什么。 御琅穹的脸瞬间黑中透着紫红,僵硬着身体,瞬间否决了他方才所有的想象,甚至后悔与夏瑶说话,后悔来看陌。 而夏瑶却一脸淡然,仿佛从未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施施然朗声道:“陌现在昏迷着但是情形还不错,别看凤绝像个疯子,但是也将他照料的极好。我奉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进去,否则,我敢保证,凤绝会想尽办法让你把喝下去的鸡汤一滴不剩吐出来。” “咳……”追尘又用力咳了一声,尽管他只是个侍卫,尽管他面对的是未来国母,他还是无法接受她对他所崇敬的人这样说话。挺直了胸膛,正色道:“皇后娘娘,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 “他确实是万金之躯,我花一千万两银子买的,会比你不清楚么?” 追尘身体微微一颤,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至于那一千万两银子,他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万万不可能向着很荒唐的地方猜测。 “确实,万金之躯。”御琅穹突然开口,方才黑透的脸已经恢复了淡然,带着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意,转过身,向着后方竹屋走去,“夏瑶,你如果真的明白一千万两银子买了什么,接下来疗伤补身的药和膳食,你一定不会吝啬的。” 最后一句话,夏瑶竟然听出了丝丝玩味的笑意,而御琅穹的话明显有些深奥,直到那一抹墨黑的身影消失,她才堪堪回过味来。 她买了什么?若以表面而言,她只不过是买了个早已内定的男奴,但是御琅穹的身份注定绝不是男奴。而若直了说……她买了便是她日后的愿望,她要嫁给他做皇后,而且……还得是活的,否则,大婚未行,他若是死了,她连太后也没得做。 那么,后一句就更好理解了,他日后的补药膳食,她无以再吝啬,那就意味着…… 夏瑶登时咬牙,她被御琅穹摆了一道,岂不是天天要出去为他抓山鸡逮兔子不成?他当她是什么?她是他的恩人,他纵然是帝王,也该感恩戴德,怎么就在一句话之间,她沦为了他的御医加厨子? 她不能让他死,就势必要好生照料让他尽快好起来,可是……形势似乎有些逆转到了她不可控制的地步? 居然在一句话之间,她似乎丢了主动权,夏瑶咬牙切齿,可是人走了,她连骂一句也是徒劳。 “呵……原来你真的是舍不得他死,竟连一点儿折磨也不愿让他承受?”凤绝倚靠着竹楼的门,天青色的衣袍垂在门边,衬着青竹翠绿,竟然显得有些刺目。 夏瑶怀抱着一只碟子,一个竹杯,外加一双筷子,慢悠悠走向竹楼,“别把话说得那么暧昧,不觉得很倒牙么?我只是不想让他倒在你的竹楼内任你为所欲为,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是我一千万两买的,如果他再有什么差池,意味着买卖蚀本,于我来说更是得不偿失。” 天价买回个祖宗 (3) 凤绝横起一条腿踏在门边,丝毫不介意此刻的姿势与他谪仙之姿有多么的不匹配,讥讽道:“这样的鬼话拿去骗骗他也就罢了,呵……恩人,你倒是学会心疼人了,自是害你半生颠沛流离的人也能既往不咎。” 夏瑶恨恨瞪了他一眼,将怀中的东西一并塞给他,“不必用激将法,我只是知道,你屋中方才炙烤的东西会加重内伤沉淤,你应该怪自己教会了我些医术。” 凤绝顺势又举起竹杯,咬牙道:“你是在嘲笑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是在嘲笑你算得御琅穹会来,却先行把我赶出门,是你先心软把我赶出来怕我内伤加重,难道没想过我会阻止他进屋么?” 嗖的一声,竹杯利箭一般砸过来,夏瑶劈手接下,嘟囔道:“让你砸中一次消消气也就罢了,看来你今天晚上真是不想喝水了。” 凤绝一挑下颚,“好啊,我没水喝,你倒要提防他有没有无毒的水可以入口。” 夏瑶一撇嘴,抱着竹杯闪身就跑,“我决定了,今天晚上你没有水杯可以喝水,渴死你!渴死你!!” “滚!再敢靠近,毒不死你我不叫凤绝!!” ………… 事实证明,凤绝是一个说到必做到的人,他毫不犹豫的给山谷中唯一一处清泉下毒,并且拒绝拿出解药,甚至以御琅陌的性命作为自己的保护盾牌。 无奈之下,夏瑶只得用大木桶从山谷外几里地的另一处泉眼中背水,并且还不能拒绝凤绝分享清水,因为他手中握着御琅陌的命。 从一个可以趾高气昂的潇洒女子,瞬间沦为苦力厨子,夏瑶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这样而变坏,反倒是天天阳光灿烂的哼着小调,一次次向凤绝证明,他真的没能毒死她,那么,他就不能叫凤绝。 千绝谷中避世的日子格外祥和,总是让她一度能够忘却发生在她身上的苦闷。她愿意飞上崖顶去为凤绝采药,愿意去寻觅山谷附近被凤绝毒得几近灭绝的野物,愿意在菜园摘了菜亲手下厨……没事与凤绝吵吵架,调戏调戏御琅穹,偶尔压迫使唤一下追尘。不管旁人的生活究竟过得多么水深火热,总之,她过的很滋润。 御琅穹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着,短短几日,沉重翻腾的内伤已经慢慢平息,一道道伤口也已经无需再上药包扎,只需静等愈合。 她不得不承认,唯有她知道当初的御琅穹伤得有多重,她曾经担忧活不下去的不止御琅陌,还有他。 他的坚忍,已经让她在那本小册子上画了无数个正字,无法用语言去形容,或许只因为御琅穹才让她真正意识到,什么才叫男人。 他总是陪着御琅陌,除了偶尔与追尘吩咐些国家朝堂上的事,大多时间都守在御琅陌的床边,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对她的挑衅已经视而不见,屡屡用兄弟让妻的尖锐话语已经激不起他半点波澜,夏瑶决定,一定要找出其他能让御琅穹动容的东西,否则,她的生活就太无聊了。 天价买回个祖宗 (4) “咳……其实,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怪异?”夏瑶悠然发问,但是,似乎没能引起御琅穹太多的注意,他还是看着御琅陌,偶尔用温和滋补的药汁,替他沾沾嘴唇。 “咳……陌已经十九岁了,哪怕是寻常百姓家,也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父亲,最不济也该讨了媳妇。” 御琅穹终于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解。 “咳……我的意思是说,陌怎么也是贵为一国先皇的皇子,而现在,他被人们称为二皇子,你却是一国帝王,乍一听,不明就里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你儿子。” 御琅穹的眉心几乎不可见的紧了紧,好像也认同夏瑶的论调,毕竟她说的是事实。 夏瑶唇角勾起一个玩味且极其邪恶的笑,施施然靠在门边,不知是想要吹吹冷风还是随时准备逃跑,继续道:“你一不给他封王置府邸,而不给他择朝中贤良之女纳妃,十九岁了还让他顶着一个皇子的名号住在皇宫,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企图?” 御琅穹的眉心慢慢拧紧,却一时间没能弄明白,对自己的亲弟弟,固然守护得严密了些,但也是事出有因,又能有什么企图? “你自己也一直没有纳妃立后,一直与陌独居宫中,若这么说……”夏瑶不怀好意的一笑,压低了声音如窃窃私语般问道:“你有没有看过陌的身子?有没有亲过他?有没有一想到他日后纳妃便心中难受?有没有想过一直留他在身边?有没有……” “夏瑶!!”御琅穹突然沉声厉喝,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涌动着火焰。 夏瑶咧嘴一笑,向门边靠了靠,又道:“其实,若拿宫闱秘闻来说,一国帝王有几个男宠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兄弟之间偶尔玩玩你也不是史上头一个,我只是想确定,你和陌的感情究竟到了哪一步。毕竟你身上的守身砂,只对与女子行房有效,并不限制男子,若是你……” 御琅穹的脸色极度阴沉,如暴风骤雨前夕晦暗的天空,一身墨黑的衣袍让他周身更显几分阴森,怒气缓缓散开,瞬间凝沉在空气中。 夏瑶的目的达到了,她又一次成功激怒了御琅穹,可是,又与她想要的结果不尽相同。 她曾无数次激怒御琅穹,从初识时候的拍卖,再到之后那一记耳光,后来的事事要挟,甚至拒绝了他那些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她相信,不管她做出什么出格过分的事,御琅穹都会有所顾忌忍着,这也是她能够肆无忌惮的原因。 可是……曾经的一切,发生在御琅穹或是受制或是重伤的条件下,而他如今伤势渐好……不过,这是他肆意展现怒气的理由么? 夏瑶不禁后退了一步,脊背顶住了门框,御琅穹身上气息的压力,她第一次感觉到难以承受。 “到底是谁教了你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一个女子,去过青楼也便罢了,随意调戏男子也便罢了,居然对这些断袖之事也似耳濡目染……” 御琅穹压低的咆哮声一起,夏瑶倒瞬间窘了,她本以为,御琅穹的愤怒应该是她玷污了他与陌之间纯洁的兄弟之情,却不想…… 天价买回个祖宗 (5) “咳……你要明白,现在不是追究我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我是在思考,你如今屡屡兄弟让妻,会不会变成日后兄弟同妻。”夏瑶耸耸肩,不怕死争辩道。 “荒唐!”御琅穹黑沉的脸有些泛红,看着脸色倒不大像纯粹的愤怒,更像是……夏瑶一时间没弄懂里面到底包含多少意思,但是她成功激怒了御琅穹,虽然御琅穹的愤怒原因并不如她所料。 “你恼羞成怒了么?你如今顾左右而言他,难道真跟陌有一腿?”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教会了你这些,他必定要用余生去后悔!”御琅穹咬牙道。 “那我如果是无师自通呢?”夏瑶继续挑衅,虽说没有将话题引到她所预期的地方,但只要看着御琅穹不开心,她就很开心。 果然,御琅穹气得咬牙切齿,额角几乎迸起青筋,在他无言以对伸手揉额角的时候,夏瑶暗自窃喜,她又胜利了。 然,此刻却不是继续跟御琅穹相处下去的好境况,夏瑶见好就收,一把拉开门,闪身就向外跑,却不想,与匆匆而来的追尘撞了个满怀。 顺势一把抱住了追尘,几乎挂在他高挑的身体上,那身体,僵硬的就像山谷中那棵老松树。 “皇……后……娘娘……”追尘手足无措,伸手推也不是,继续站着似乎也不妥。 夏瑶倒没想过这样为难他,施施然松手,却对他轻轻一笑,问道:“追尘,你是否敬仰你的陛下?” “是。”追尘还未从僵硬中回神,却仍旧坚定答道。 夏瑶眨了眨眼,掩下眼眸中的邪恶,一脸真诚又急切问道:“那如果……你的陛下需要你在床榻之上献身,你从是不从?” “夏瑶!”房内又传来低沉的咆哮声,紧接着,跨幅极大的脚步声传来。 “你听着,你的陛下现在是中了凤绝的毒,是什么毒,你懂的。而他现在需要一个男子为他献身解毒,别告诉我你不是处子之身,是不是也没关系,反正你的陛下是。快去快去!”说着,夏瑶猛一握追尘的肩膀,身形一转,直接将他推进门去。 正待要看好戏,却听身后突然一声尖锐的鸣响划过天空,余音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绝,撕破了千绝谷中的宁静,也撕破了夏瑶几日以来安宁的心。 久久看着那天空中仍旧残留的一道青烟,夏瑶如在美梦中被乍然惊醒,提醒着她,避世的生活终究是梦,她有该要做的,也有该要恨的。 “发生什么事?”御琅穹在身后问道。 “呵……”夏瑶脸上浮起一抹茫然的笑,似苦又像是重新接纳了仇,“我的好兄弟……在山谷外呼唤我。” ………… 夏瑶慢悠悠踱步出了竹林,这几天,她哪怕出山谷背水打猎,也没有看到袭风。而山谷中宁静悠闲的生活,一度让她快要忘了袭风的存在。 但是,不管她有没有记起,其实袭风一直存在,就如多年来,他如跗骨之蛆一般存在的事实,不管她需不需要,袭风都会在她身边。 天价买回个祖宗 (6) “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召我来,你知道,你不该让御琅穹觉得我们有太多秘密,或者太过亲热。”夏瑶慵懒倚靠在青竹上,将一根细弱的青竹压弯,晃晃悠悠极其安逸。 她的生活安逸,可是,在山谷外遭受风吹雪洒的袭风却面露疲惫,他哪里也不能去,甚至没有立场与御琅穹的侍卫们结伴。 “进展如何?何时启程?大婚定在何时?” 一连串的问题,让夏瑶皱紧了眉,满是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袭风,浅浅一笑,讥讽道:“这么急着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推到别的男人怀中去?如果事成,你是不是还要担忧御琅穹在洞房花烛夜够不够卖力?” 袭风皱紧了眉,清秀面庞覆着肃穆的神色,并不像往日那般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正色道:“你如今行事越来越偏颇,且太过肆无忌惮,莫要忘了,祸从口出,你若执意仍旧如此,就不能怪我不顾念多年情分。” “情分?你我之间有那么可笑的东西么?”夏瑶挑眉,上上下下打量着袭风,用眼神继续诠释着他的可笑。 袭风冷着脸,不去计较夏瑶所说的情分究竟有没有,直言道:“你要清楚,我并非对你束手无策,只是……我不想。” “呵,这是在外面喝饱了风,口气倒是不小。我明白,忠心耿耿的猎犬,无所不能的袭风大人,自然不会对我这等冥顽不灵的人束手无策。我也知道,您这是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放了,我需得感恩戴德。”夏瑶挑着调阴阳怪气说完,站直了身体,慢条斯理甩了甩衣袖,“你如果只是来吓唬我的,那么,如你所愿,我现在被吓得魂飞魄散,可以速速退下去安神了么?” “御琅穹现在如何?” “欢蹦乱跳的,准保大婚之夜,一夜十次没问题。” “夏瑶!”袭风终于恼怒了。 “那就五次,如果你太心疼的话。” “你……”袭风一时间气得脸通红,兜兜转转,夏瑶没有告诉他一句有用的消息,而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开始抗拒提供切实的消息给他。 她明知道,他必须要知道她的一言一行,她明知道,如果他不能目见,日后必会生出诸多麻烦。 他越来越觉得,他们的计划实在荒唐,而夏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他们的设想。他越来越感觉掌握不住她,越来越觉得……如今是骑虎难下。 他甚至在这一刻,不知道夏瑶究竟在偷偷密谋着什么,如果……是他心中最担忧的那一种…… 袭风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丝帕包裹着的东西,凌空扔给夏瑶,“希望这件东西,能提醒你,你究竟该怎么做。” 夏瑶伸手接过丝帕,狐疑看了袭风一眼,嘴仍旧不饶人道:“你若是给我个几千万两的银票,兴许我会对御琅穹好一点儿。” 袭风不语,似乎是在静等她看过丝帕中的东西。 丝帕有些轻飘飘的,就连放一张银票也比这个有分量,夏瑶慢慢展开丝帕,里面蜷缩着一缕发丝,极其柔顺,却缺乏些光泽,显得干枯黯淡。 天价买回个祖宗 (7) 捞起长发,墨黑的发丝中夹杂着几缕白色,刺目惊心,那白,仿佛昭示着岁月的逝去,却掩藏不住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她该认得这一缕发丝么?或许她不该认得。已经有多少年未见,曾在记忆中,那一头乌黑的青丝怎能这么快就斑白? 可是,她心中那个声音却不曾质疑,这缕发丝,她该认得…… “袭风,这就是你所说……那可笑的情分?”夏瑶的声音陡然变得嘶哑低沉,紧了紧手指,却似乎又怕碾碎了这缕发丝,恍恍中递在眼前,眸光眷恋,再开口,已是别样冰寒,“袭风,我告诉过你么?我可以受制于人,但是……并不等于你们为所欲为我不会玉石俱焚,有些后果……你可想过能否承受的起?” “他们是否能毫发无伤,取决于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袭风严肃警告道。 “你是说……如果我不能做到你心之所愿,下一次,我收到的就不仅仅是头发那么简单了么?”夏瑶的声音空灵且冰凉。 袭风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却也是下了狠心道:“如果你……” 威胁的话已经无法入耳,夏瑶怔怔看着蜷曲在掌心中的长发,愣愣的,似乎只是想要数清楚有多少根一般。纤细干枯的发丝,仿佛这一刻在手中还带着温暖的触感,就好像……刚刚离开人的身体……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乱了掌中的发丝,飘飘悠悠竟是要脱离。夏瑶赶忙俯身捞了一把,根根发丝夹在指缝中,却已有不少,落入了漫漫草丛。 她的手在颤抖,继而,心也开始颤抖着。眼前恍恍惚惚一片,掌中凌乱的发丝似乎一瞬间变了模样。变成了一截断指,又变成了一截小小的手臂,然后……是一颗睁大眼睛的头颅…… 阿姐,为什么你都能随父亲上山打猎,我已经是个男子汉,却要留在家里砍柴? 阿姐,母亲说,女孩子家一定不能让人笑了,我是男子汉,不穿新衣裳照样威武! 阿姐,山下猫奶奶给的点心,说是蜂蜜做的,你吃…… 阿姐,为什么……? 为什么?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噩运会偏偏选中了她。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噩运选中她,却还要附加那么多的陪葬。 她明白,袭风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警告,更是将当年她反抗的后果再一次呈现在她面前。 她是那么时时刻刻想要逃离噩运,想要在步步逼迫的夹缝中找到自己的空气,可是,她得到的却是至亲之人的身体,一块……一块……经由袭风的手,递到她手中…… 现在又轮到了谁?她又将从袭风手中接到什么?噩梦再次周而复始,何时……才是尽头? “啊!!!!!”一声绝望的嘶喊划破天际,震颤了大地,惊飞了鸟儿,也让夏瑶的理智彻底泯灭。 掌中的发丝在一瞬间化为灰烬,灼烈的气息砰然迸发,隐隐吐着火舌,席卷了整片衣袖,飞灰散去,露出萦绕着赤焰的手臂。 天价买回个祖宗 (8) 愤然挥手,竟是一道火舌激窜而出,径直向袭风撞去! 袭风惊诧中急忙闪身,仍旧被火焰击中了肩头,砰地一声,几乎撞碎了他的肩膀,将他击飞在地。 “既然无以能活,那么,就都死吧!”夏瑶腾身而起,翻掌直向袭风胸口,一击必杀,恐怕连尸首都难以完整。 袭风就地滚向一旁,轰的一声巨响,身后土地深深陷下一个焦灼乌黑的大坑,蒸腾起一股青烟。 “夏瑶,我只……” 袭风的话刚开口,又一道掌风追来,狼狈躲闪,灼烈的空气划过腰侧,一阵钻心的灼痛,皮肉焦黑,发出嗤嗤的声响。 “谁也不用再活下去了,包括你,包括你心心念念的人,包括你们筹谋想要得到的人。我要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包括自己的性命!!” 卷着火舌的掌风划过大地,融化了薄薄积雪,点燃了枯枝野草,片片焦土滚着浓烟,一时间,清幽的山谷外,瞬间变成了无尚地狱。 夏瑶的右臂似乎附着无形火焰,衣袖早已化灰,身上艳红的衣袍也被火焰寸寸蚕食着。长发肆意舞动,挥手间,身周杀气肆意飞散,竟是真真要玉石俱焚的绝然。 袭风逃离不支,贸然出手顶上,却被浑厚掌风击飞数步之外,身上的衣衫登时化灰,露出下方灼烂皮肉的伤口。 看着夏瑶一步步向他逼近,此一刻或许方知后悔,他明知道,有些平衡不能被打破,他也知道,有些纵然是把柄,却不能肆意拿来要挟。 可是,他却没有选择,他本只是想提醒她,提醒…… “我不会让他们丢了性命……” “早晚都是死,最该死的便是你!”夏瑶猛的闪身,一掌划向袭风,生生割开了他腰间皮肉,仍是难能平息愤怒。 袭风一身狼狈不堪,无以应敌,却也知夏瑶这般状态,他难逃生天。堪堪闪避一道掌风,急切道:“你要明白,你只需做到……” 轰的一声巨响,夹带着火焰的掌风击中一棵大树,大树拦腰折断,轰然倒地,如干柴一般剧烈燃烧。 “我什么都不做,我只要……杀光你们,还世间一个清静!” “你难道不再顾念……” “你不配提起他们!他们的仇,我从这一刻起,就先行为他们报了!” 袭风万万没有想到,一缕发丝,竟能激怒夏瑶让她疯狂。而这一刻,他竟然说什么也再没有半点用处,堪堪回望,他从夏瑶脸上看到的是绝然杀气,从那眼眸中,唯能读到毁天灭地的仇恨。 她疯了…… 轰的一声,袭风躲闪不及,被一道掌风擦中脚踝,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绝望中,一道黑影向他们快速闪身过来。 御琅穹一把捞住夏瑶的腰,却被她反肘一击,险些击中脸颊,炽烈的气流在他脸上留下一道灼伤。双臂搂紧了她另一条手臂,喊道:“夏瑶,清醒!!” “放开!你算什么!!”夏瑶奋力挣扎,回手砍向御琅穹的脖颈。 群狼护主 (1) 手掌忽然一痛,竟是被追尘死死握住,一股焦灼的气味传来,如熔铁一般的手臂,生生烙进他掌中,却仍旧不肯松手。 夏瑶全身被禁锢,拼力扭动着身体,这一刻,她眼中只剩下袭风,甚至不清楚抱着她的是谁,握着她手臂的又是谁。 仇恨淹没了心神,怒火迷蒙了眼眸,她只想杀了所有人,既然生不痛快,那就都去死! 挥手终于甩开了握着她手臂的人,却在下一刻,被身后的力量猛地压倒在地,一声低沉的呼喊,竟再一次穿透浓浓仇恨,“夏瑶!你当真想要杀他?!可想过后果?!” 后果?后果无非是…… 夏瑶的眼眸闪过一丝清明,忽而又再次被仇恨淹没,用力一肘捣在身后人的肩头,她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人,还要顾虑什么后果?! 突然,如铁钳一般的手指掐上她肩头穴道,身体中汩汩沸腾的内力突然像被泼了一盆冰水。 反噬回到心口,本是欲要迸裂的势头,却被另一股强劲的暖流接手,强行包裹着,引导着,在挣扎了几下之后,乖乖回到丹田,静滞不动。 眼前的迷乱渐渐散去,被压倒在地上看不见周围是什么,只不过,眼前的敌人似乎与臆想中的狰狞不大一样。 袭风惨白着脸,一副劫后余生的仓皇,下颚大片鲜血,血线顺着脖颈流淌。衣衫几乎褴褛,露出焦黑泛红的伤,森森可见白骨。 这么多年来,她再痛恨袭风的如影随形,其实极少出手伤他,她再恨也知……冤有头债有主。 曾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袭风曾在危难关头救她一命。他纵然时时监视,却也对她极为照顾,她极力说服自己情仇相抵。 如果她今日杀了他,那后果…… 如果她今日杀了他,她数年来所承受的一切,全都要付之东流…… 御琅穹深深松了口气,脱下外袍,将夏瑶包裹了抱在怀中起身,却没想到,夏瑶只是挣扎了一下,慢慢的,伸出双臂,圈着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肩上。 “帮帮我……” 嘶哑疲惫的声音传来,他第一次见到显露出脆弱的夏瑶,像一只流浪小猫般瑟瑟发抖,靠在他身上寻求帮助。 “你真的想杀他么?若是已有决定,我替你动手。”御琅穹问着,紧了紧手臂,伤势已经好了大半的他,便不觉得夏瑶有多重。 过了半晌,夏瑶身上激起一阵战栗,搂紧了他的脖颈,轻轻摇了摇头。 御琅穹看了看已经在身后待命的侍卫,又看向仍在后怕的袭风,肃然开口道:“袭风,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若有下次,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包括你身后侍奉的主子。” 袭风猛地一惊,堪堪回神,已经见御琅穹抱着夏瑶转身走了,稳重的步伐远去,只留下对那些侍卫的一声吩咐,“将此人监禁。” 他被侍卫架起,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他还不甚明白。只是,看着御琅穹那般维护的姿态护着夏瑶,显然是他想要的境况,可一时间,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 群狼护主 (2) 御琅穹抱着夏瑶穿过竹林回到山谷中,夏瑶一直很安静,只是偶尔会深吸一口气,会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偶尔在他颈间蹭蹭,似乎是在寻找更为温暖的地方。 如果是平日里的夏瑶慢慢变得温顺有加,收起一对利爪,他会觉得欣慰,可是骤然如此,却让他倍感担忧。 她向他寻求帮助,意味着开始信任他么?他曾也想象过夏瑶能变得像个普通女子不那么犀利尖锐,可是,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他却并不感到喜悦。 “追尘,去向凤绝求医,他不会拒绝。” “可是……”追尘有些迟疑,将灼伤的双手背在身后,他从未想过,未来的皇后娘娘居然是如此的一个大麻烦,他又怎能放心留他在御琅穹身侧? “无需担心,她不会再对我出手。”御琅穹沉声说着,这才感觉到脸颊一侧丝丝的痛,却不禁勾起了唇角,浮上一抹宠溺的笑容。在他看来,夏瑶就像是一只野猫,发起疯来竟是谁都敢挠,却仍旧……很可爱? 突然,夏瑶用力一挣,飘然脱离了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径直朝后山的方向飞身而去。 “你要去哪?” “滚!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愤然且恢复生机的声音在山谷中往复回荡,方才还是一副楚楚可怜让人担忧,转眼间,似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就像之前很多次他见到夏瑶的愤恨,来得快,去得也快。 御琅穹抱着空荡荡的衣袍,无奈深深叹了口气,看向追尘道:“多亏有你。” “此乃本分,陛下就别折煞追尘了。”追尘忍着手上的痛,仍旧担忧望了一眼夏瑶远去的方向,迟疑了半晌,还是开口道:“陛下,皇后娘娘她……” “很可爱对不对?”御琅穹展颜一笑,俊朗的脸显见轻松,竟是心情极好。 追尘额角一阵抽搐,不禁看向御琅穹挂着伤痕的脸颊,只觉得他似乎从来没真正了解过他的陛下?如此乖张疯狂,飞扬跋扈的女子,谈不上半点诗书礼仪之风,他的陛下说……可爱? “发生了什么事?”凤绝拎着药篓,皱眉看着眼前一切,方才山谷外的喧嚣他也听见了,而如今眼前的两个人,也不那么利落整洁。 御琅穹不知道该怎么三言两语讲述方才发生的事,只开口道:“劳烦你,替他看看手上的伤。” 凤绝施施然几步走进,眼眸一瞟,淡淡道:“伸出手来我看看。” 追尘这才从背后伸出两只手,只见手掌一面尽数被灼伤,皮肉焦黑,晶亮着向外渗出液体。 “跟我来。”凤绝倒没有刁难人,转身带着两人走向竹楼,又淡淡问道:“夏瑶又发疯了?” 追尘跟在后面,额角不禁又一阵猛烈的抽搐,又……他们未来的皇后娘娘,怎么能……唉…… 御琅穹听着话也不禁皱了皱眉,问道:“她与袭风到底是什么关系?” “形影不离的哥们儿兄弟。” 这话答了等于白答,如果这个时候还能相信夏瑶与袭风是哥们儿兄弟的关系,那谁信谁是傻子。而御琅穹也不会相信,夏瑶与袭风只是因为一时口角便打成那样。 群狼护主 (3) 凤绝的古怪在于,凡事全凭他心情好不好,而当看到御琅穹脸上那一道明显的灼痕,心情自然是好。 一边用药汁为追尘洗着伤,一边正经八百道:“御琅陌的毒已经可解,不过,差两味药材,你只有二十天时间。” “还请明示。”御琅穹倒是极为客气。 “千年寒潭水中花,万里焚谷火中土。” 御琅穹一脸严肃,却慢慢皱起了眉,听着这两样东西的名号及出处,隐隐觉得应是绝世难得的东西,却只有二十天,他很难保证,他不在北齐都城,能不能倾举国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 凤绝瞟了他一眼,似乎很喜欢他被为难的表情,不过,他的目的却不止于此,继而又道:“其实这两样东西并不难找,你能遇见夏瑶算天大的造化,这两样东西所在的地方,乃是她曾经练功之所,熟的就像她家后院。” 御琅穹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又听凤绝道:“如果可能,尽快启程,毒入骨髓便伤及根基,后半生的隐疾也必让他生不如死。夏瑶如今应该在后山。” “多谢。”御琅穹也知道凤绝不需要什么废话,谢过之后转身便出了竹楼。 凤绝一边心不在焉替追尘上药,脸上渐渐浮现一个古怪的笑容。 多谢?若能从狼口中脱生,再谈有没有谢吧。若能脱离狼口寻得夏瑶,也算是救了他的酒。 ………… 千绝谷一年四季如春,哪怕谷外就是飘飘扬扬的大雪,谷内仍旧随处可见青翠,只不过,那些都不是杂草,除了凤绝觉得有用的东西,没有什么能在谷内生存,包括世间万物,或许,也只有一个物种除外。 御琅穹未及多想便向后山走去,已经快到傍晚时分,哪怕再急的事,即刻启程也未免仓促了些。而他更担忧的是夏瑶现在的状况,她对袭风大打出手和之后非比寻常的脆弱,独自让她一人呆着不见得是好事。 从他初见夏瑶的时候,他从她身上看到的是无所畏惧的狷狂,她与寻常人家的女子大相径庭,恐怕就算是江湖儿女,她的所作所为也足矣堪称鹤立鸡群。 她的强势,她的挑衅,她的刻薄,她一直以来的百般刁难极尽恶意的讽刺……处处展现着她的强势,与她所修炼的武功一样,处处高人一等,似乎天地间再也无所畏惧。 但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恨他。 而当她显露出丝丝脆弱一面的时候,他又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恨他的原因恐怕很深,且……已经很久。 越往后山走,御琅穹便越觉得有些奇怪。他不见得认识全部药草,但认识些完全没有用途的杂草却不是难事,而越往后山走,越来越多的杂草凌乱疯长,这不是凤绝的做派。 而再往深入走去,当他发觉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眼前不仅仅是及腰高的漫漫杂草,那杂草的后方,潜伏着一双双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匍匐着慢慢靠近,似乎早就将他锁定成了猎物。 群狼护主 (4) 御琅穹皱了皱眉,他从来未将入谷之时夏瑶告诉他养狼的事,与危险相关联。他更加没有想到,夏瑶所说当年两对狼崽,纵然再能繁殖……如今,真真是数量可观的狼群了。 而再看身后,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被狼群包围,四周加起来的狼,竟然有四五十匹,幽绿的小眼睛低低压着,慢慢向他靠近。 御琅穹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他从来没想过,在千绝谷还有要面对狼群的危险。而他此刻更加担心夏瑶,他眼看着夏瑶奔向后山,会不会也误入了狼群?而凤绝也说,夏瑶在后山…… “夏瑶?”御琅穹喊了一声,山谷回荡着他的声音,贸然发出的声响,似乎也让狼群开始激动,迈开步子,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有四只狼体型偏大,乍看甚至像牛犊一般彪悍凶猛,再靠近些,粗长的獠牙白森森外露,似乎只要他一动,狼群便会瞬间扑上来,撕开他的喉咙完全没有悬念。 他没有面对狼群的经验,也知道,狼群是极其难缠的东西,他纵然飞身而走,追他两天两夜并非危言耸听。更何况,他若是将狼群带入前方,又该是一番什么景象? 而夏瑶,她真的不在这里? 御琅穹动了一步,却引得狼群一阵呜呜的嚎叫。索性卷起了衣袖,看着周围越来越靠近的狼群,周身气息陡然散开,一股杀气弥漫,更加刺激狼群嚎叫声高涨,龇着獠牙,伏低身体,随时准备一同扑上来。 仅仅是僵持,仅仅是惧怕中警告的□□,却不难想象,接下来,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狼大战。 嗷呜……为首的一只狼突然仰头嚎叫,群狼振奋,一同随声附和,伏低了身体,蜷曲了后退,下一刻,便要尽数扑上来! “吵死了!!”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一声怒骂,穿破嚎叫声,并无灌注内力,却清晰可辨。 然,本就蓄势待发的狼群乍然消音,就连领头的狼也突然矮下身子,瘪了瘪耳朵,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而御琅穹也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距离他不算太远的地方,及腰高的草丛中应该是有几个坛子,而从缝隙间,一缕并不引人注意的红色,证明那里确实有人,而且就是夏瑶。 狼群并没有动,仍旧向他龇着牙□□,可偏偏,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都给我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叫得难听的,自己寻地方练去!!” 夏瑶又是一声厉喝,本团结围攻的狼群顿时散了型,领头的四匹狼也登时收起了獠牙,瘪着耳朵,用力摇动着低垂的尾巴,向着她走过去。而那步子,却已然不像步步紧逼,更像是……卖宠。 庞大的狼身压弯了杂草,赫然间的草丛中确实是几个酒坛子,而夏瑶,正趴在酒坛子上,风吹过,一阵酒香四溢,他方才为什么没有察觉? 御琅穹轻笑着摇了摇头,先是荒野后是狼群,他哪里还能想象夏瑶会在这里喝酒? 几步走过去,还未及靠近太多,只见四匹狼同时转过身,龇牙咧嘴,哪怕不发出声音,意思也极其明白,它们在保护夏瑶。 群狼护主 (5) 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踱步靠近,他仍旧不以为,他若是说话,畜生能听懂。但是,他如果不说点什么,恐怕再迈两步,四匹狼会同时扑上来。 “夏瑶,是我,让它们走开。”他选择对夏瑶说。 草丛中艳红的衣袍动了动,随即像是漫无目的的挥了挥手,道:“你们四个也滚蛋,没事去生狼崽去。” 御琅穹突然忍俊不禁,却也万般惊讶看着四匹狼瘪着耳朵乖乖走远,夏瑶身上的秘密,他到底还有多少没见识过? 草丛后方传来夏瑶带着些许醉意的声音,“它们对待你选择有策略的包抄群攻而不是单枪匹马的撕咬,意味着在它们看来,你具有强大的威胁感,这是狼群对于强者的尊重。” 御琅穹不禁摇了摇头,他还没到需要狼尊重的地步。 夏瑶确实是坐在一堆酒坛子中央,身上艳红的衣袍没有换过,缺了半边衣袖,就连衣袍一侧也焚毁了不少。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身上的残破,手肘撑着膝盖,弯曲的腿纤长白皙,几乎是一览无遗。 “呵……你冒着被狼撕咬的危险,跑来看你亲弟弟心上人的大腿,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刺激?”夏瑶趴在酒坛子上,斜眼睨他。 御琅穹已经习惯了她的揶揄,可话里的内容仍旧让他心中一沉,慢慢摇了摇头,解开外袍。 “怎么,一条大腿而已,就能让你兽欲沸腾了么?” 御琅穹将外袍盖在她身上,在她面前蹲下来,直视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睛。她又恢复了这种极尽恶意的调侃,那是不是意味着方才已经过去了? 夏瑶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却还是伸手拽了拽衣袍,有布料盖在身上的心情要比暴露舒服得多,半晌,问道:“御琅穹,你到底是不是北齐现在的皇帝?” “是。”御琅穹勾起一边唇角,问道:“你早已经确知我的身份,为何现在还要问?” “因为不像。”夏瑶有些挫败垂下眼眸,从怀中的酒坛子里捞出一个竹筒酒提,小口慢慢的喝。 御琅穹这才发现,她应该已经喝了不少,旁边已经有三个酒坛空了。 不过,夏瑶的酒量应该不错,而从酒香上面来判断,应该不属于太烈的酒。 “你觉得一国帝王该是如何?” 夏瑶一边喝着酒,一边翻白眼想了想,噗通一声将酒提沉入酒坛又捞上来,“生活奢华,出门香车銮驾,膳食珍馐佳肴,金杯玉碗……” “穷人乍富也会如此,你若如此辨别一国帝王,那必是要偏颇辨错了。” 夏瑶白了他一眼,不过很欣赏他的前半句,她自是不会从话本杂谈中知道这些。她见过其他国家的皇帝,穷人乍富,这个词太和她心意了。 “不止是这些,比如,唯我独尊,若有不敬者,万不能忍,统统杀无赦。” “你是在提醒我,倘若我是真正的一国皇帝,必要斩了你以慰天下民心?”御琅穹笑着,又道:“还是你觉得,眼中容不得沙子,事事都要以他人性命为代价为自己挣得景仰,才该是一国帝王所为?” 群狼护主 (6) 夏瑶又白了他一眼,低下头喝了几口酒,“说不过你,反正你不像。” “或许真的不像。”御琅穹苦笑一声,认同的点点头,在夏瑶面前索性坐下,看着她如猫儿饮水般小口啜酒,不是豪爽海饮,也不是附庸风雅,仿佛就像在玩。 夏瑶喝光一提酒,意犹未尽抿了抿唇,脸颊透着粉红,黑亮灵动的眼睛极其认真看着沉入酒坛中的酒提,专注的神情,仿佛她现在所做的事,便是她的一切。 而那轻轻啜酒的表情,又变得异样满足,像是在享受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餮足的样子不再尖锐,恍惚间,御琅穹总觉得她与其说是花样年华的少女,更像个古灵精怪的孩子。 他总能在她身上找到些孩子气,这或许也是她屡屡口出恶言,他却不很计较的原因之一。 “说说吧,我倒是还有些良知,愿意相信你不是专程来看我大腿的。”夏瑶眨了眨眼,三分醉意的她,倒更显得容易靠近。 “凤绝说缺少两味药,而那两味药的所在之地你熟悉。” “哪里?” “千年寒潭水中花,万里焚谷火中土。” 夏瑶皱了皱眉,“现在?” “越快越好。” “那等明天,不远,快马七日就能往返,耽误不了救人。”夏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也是松心不少,突然问道:“你可有想过,待陌醒来的时候,你要如何解释?” 御琅穹的脸色变得严肃,却并不那么为难,惋惜归惋惜,事实上,哪怕不论私心,他也不能让御琅陌娶一个心不属于他的女子。 他们生在皇家,见过了不少所谓门当户对却貌合神离的夫妻,而解决的方法,便是女子拥有一个正妻的名分,男子继续纳妾,享受儿孙满堂。 御琅陌身为亲王,他自然可以纳妾,只要他愿意,妻妾成群超越三宫六院也未尝不可。 可是御琅穹了解他,他不会。自幼耳濡目染了父皇与母后的一世一双人,他也希望御琅陌能找到一个与他携手一生的女子,这个女子并非是公认最优秀的,甚至并非御琅陌倾心喜欢的,还需是一心只追随他一人的。 夏瑶显然不是,他能看得出,她对御琅陌并非爱恋,当然,对他也不是。 半晌,御琅穹才开口道:“我去向陌解释,或许正如你所说,陌并不软弱,只是我护他太甚。” “或许你话一出口,他便会寻死觅活以命相逼,或者干脆与你断绝兄弟关系,毕竟心上人变成了嫂子。”夏瑶一脸狡黠看着他,实则对他的淡然极其不满。她甚至希望御琅陌能闹起来,让御琅穹痛苦,是她最乐于见到的事。 “他不会。”御琅穹果断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 “他就像被兄长呵护在金屋子中的小花,纯洁得就像避世独居的圣人。”夏瑶邪恶的提醒道。 “哈哈……”御琅穹却突然笑了,脸上带着些许得意看向她,“那你就错了,在陌中毒之前,他执掌着北齐所有的暗卫势力。我继位之初那几年,有多少不能名正言顺去做的事,都是他在暗中操控。有些手段,连我都觉得毛骨悚然……你有没有听说过北齐有明皇暗帝的说法?” 群狼护主 (7) “听过,只是……”夏瑶下意识点点头,心中猛地一突,顿时瞪大了眼,“他是暗帝??” 御琅穹理所应当的点头,“所以说,这样的事对他来说可能算不得太大的打击,他……” 后面的话夏瑶已经有些听不下去,茫茫然望着酒坛里映着天空红云的酒波,脑海中瞬间筛查着她与御琅陌相处期间她所说所做的一切,试图找到她究竟有多少漏洞显露给了他,但是却轻而易举找出了一大堆,她……轻敌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御琅陌居然是北齐暗帝,虽然从血缘上从御琅陌的身份上来说,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她偏偏了解过北齐暗帝的事。身为暗帝,不一定拥有皇族血统,却必要是帝王最信任的人,通常,都是帝王曾经的贴身侍卫最终坐上暗帝的位置。所以,她才在一开始注意过追尘,但很快也证实了他不是。 身为暗帝,需要有过人的谋略,极其坚韧的心智,因为他们面对的将是完全不能名正言顺的杀戮,完全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甚至泯灭人性的裁决。 她一直以为,御琅穹还是暂时兼顾着暗帝的权力,她一直以为,御琅陌只是有一副七窍玲珑心,仅此而已。 纵然知道了真相,她也很难将御琅陌与暗帝的身份关联起来,犹如昙花般单薄纯澈的人,谦和优雅的姿态,完全找不到半点戾气,他身上温润圆融的气息…… “夏瑶?” 御琅穹的疑问声打断了她的震惊,回过神来,将久久悬停在半空的酒提放在唇边,甘甜醇厚的酒划过喉咙,温暖随之从身体中散开,却难以安抚她心中的忐忑。 在山谷中轻松惬意的生活让她放松了警惕,御琅穹一而再再而三抛出完全不计代价的优厚承诺让她觉得自己占尽了先机,可是……如果被御琅陌先行洞察了她的计谋,她该是什么下场?或许他已经察觉到了,只不过时间紧迫他又力不从心,所以暂时搁置了? 或许,当他重新醒来,当他重新恢复了暗帝的权力……又或许,就像凤绝说的,他不醒来反而更好? 夏瑶用力摇了摇头,极力压抑自己躁动的心,一再提醒自己,御琅陌是个局外人。他先是被自己利用变得命悬一线,后来又因为阴差阳错的情感成为她讥讽御琅穹的借口,这些便已经够了,她不想最终还要了他的命。她还是个人,她分得清什么是无辜,什么是咎由自取的绊脚石。 猛地抬起头,却发现御琅穹一动不动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更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突然有些不自信,一个御琅陌已经藏得那么深,御琅穹……她到底又看透了几分? “你是因为无论什么结果均能从容应对,才对我宽容有加甚至是纵容?因为我不管做了什么,对你来说都如同隔靴搔痒,所以……根本激不起你半分警惕应对的心思?” 群狼护主 (8) 御琅穹有些不解,问道:“你说的是那些挑衅与刻薄?” “或许是。”夏瑶转过头,又去认真面对她的酒坛。 御琅穹却笑了,笑得仍旧带着自嘲与纵容,仿佛真的很难有什么事激怒他。 “那是你没有见过比你更加恶毒的咒骂与刻薄,你可能无法想象,陌骂起人来,才叫令人难以忍受,他刻薄起来,才真叫人不知所措。” 夏瑶挑了挑眉,确实很难想象御琅陌会骂人,还会刻薄,“他为什么骂你?” “因为我强迫他活着。” “先停,地上有点儿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坐过来?”夏瑶说着站起身,挪动酒坛子在身边空出一块地方。 御琅穹倒也不介意,起身坐在夏瑶身边,被酒坛子包围着,俨然是一片小小天地。 而夏瑶更加不介意,俯身趴在他腿上,越过他的手臂,继续专注于她的酒。继而又挪了挪身体,几乎整个人是坐趴在御琅穹身上,必是比坐在地上暖和。 她没多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女子的三从四德,从来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曾经,当她觉得自己需要些温暖的时候,也会去小倌身上买,与现在的状况几乎相同,唯一的差别是她不用给御琅穹银子。 她也深知,如果这话说出来,兴许便能如愿以偿激怒御琅穹,可是,她还是对故事感兴趣些。 御琅穹替她拽了拽身上盖着的衣袍,慢慢搂着她的腰,继续道:“当年陌失去了内力,便算是被御神一族驱逐族外,他曾经的武功不亚于我,骤然遭受变故,让他一度变得自弃。待回到北齐,父皇已经晏驾,母后对他置之不理甚至义正言辞逼他自裁。我不得已继承皇位,面对的是朝堂上一盘散乱,整个国家几乎快要分崩离析。他觉得是他连累了我,否则,我应该继承的是族长之位,而并非屈居一国之主。” “屈居?”夏瑶眉毛差点儿挑到发髻中去。 御琅穹笑了一笑,果断点头,“对,屈居。御神一族纵然不出世,可若是族长入世,诸国君王见了便是要行跪拜大礼,你说算不算得屈居?” 夏瑶心里古怪沸腾,都说人比人得死,多少人倾尽一生拼死拼活想当皇帝,到了御琅穹这里叫屈居。 骤然有些极度不平衡,就像她这等山野小民,随便一个皇亲国戚便能让她家破人亡万劫不复,而御琅穹,他面对的却是比一国皇帝还要再高的阶层,明明已是一国之君,屈居…… “夏瑶?”御琅穹见她又愣神,伸手将酒坛子拖近一些,省得她脖子伸太长。 夏瑶扒着酒坛子继续喝,一边道:“那也是御神一族太妄自菲薄,我自听了那么多,也没觉得御神一族有什么好。” “是啊,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御琅穹舒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空,任由夏瑶在他身上爬来爬去,“陌当时的消极激愤不亚于你,我几乎上朝也要带着他,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他曾几次在朝堂上当着百官众臣的面对我极尽侮辱谩骂,平日里只要搬得动的东西都扔,拒绝用膳,拒绝喝水……甚至质问我……” —————— 作者的话:20号入V不解释。 青楼会故友 (1) 青楼会故友 (2) 夏瑶推开一个空了的酒坛子,御琅穹随手便推过来一个满的给她。拍开泥封,灌满了酒提却反手递给御琅穹,“为了庆祝你终于能够面对事实,也为了庆祝我终于能够摆脱兄弟让妻的尴尬处境。” 御琅穹忍着笑,摇了摇头,“我几乎从来不饮酒,是不是更加不像个皇帝?” 夏瑶用力翻了个白眼,舒着气道:“怎么会?就算旁人都衣冠楚楚正襟危坐,而你在一旁倒立吃花生米,乍眼看去,你也像皇帝。” “哈哈……”御琅穹不禁大笑出声,竟伸出手宠溺的揉了揉夏瑶的脑袋,“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从哪来,竟是什么人能将你教养的如此有趣。” 有趣?待有一天真相大白,你绝对不会觉得我有趣。夏瑶斜眼看着御琅穹,挠了挠被他揉乱的头发,将酒提递了递,“尝尝吧,凤绝亲手酿的酒,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 御琅穹接过酒提,浓香的酒气丝丝诱人,他极少饮酒,仅在宫宴之时也只一杯应景,他自问没有时间让自己沉溺于酒色之中,没有机会放纵自己失去清醒的神智,一丝也不行,片刻也不行。 轻啜一口,醇厚的美酒绵软甘甜,在舌尖萦绕淡淡划开,不炽烈却极其温暖,滑过喉咙,却仿佛入了心。似乎心中正有一块地方空着,缓缓注入,将心中空虚的地方慢慢填平。 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材料酿制,甚至不觉得这是酒,像是一种自己缺失的感情,重新找回了一般满足。 “这是什么酒?” “七情。”夏瑶注意着御琅穹的表情,又道:“凤绝说,这种酒正适合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才能喝出味道,莫非……你也缺?” “确实是好酒,难怪你如此能喝。”御琅穹还沉浸在那种感觉中,没心没肺来形容夏瑶似乎很恰当,可是……他缺什么? “喜欢就多喝点,这种酒不醉人。”夏瑶大方说着,寻找着舒服的位置。 一翻身,恰好面对御琅穹的侧脸,夕阳余晖中,一道金光照过来,勾勒出一道俊美坚毅的线条,微微还有些刺眼。 尚能看见那深邃的眼眸,似乎承载着太多过往,让他更加显得成熟稳重,那是世事历练的智慧,是经历浩劫后的宽容祥和,说他不像她所见过的一国之君,其实,更不像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 他不尖锐,却如磐石一般似无棱角却无惧风雨。他不强势,却如大海一般浩瀚,任她在其中哪怕翻天覆地,似乎都掀不起风浪。他不猖狂不霸道,他拥有这个世上无上权力,可是,他似乎已经不屑于去处处表露。 正如他所说,穷人乍富才处处显摆,而他不需要。 而他,也在她心中重新定义了什么是强大,睚眦必报不是强大,寸理必争不是强大,那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概似乎也难以诠释强大,更不说武力,也不论权势……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井底的青蛙,每天盘算着会有多少蚊虫飞过,为捕获了几只便得意洋洋。而他,拥有整片天空…… 青楼会故友 (3) 但是,夏瑶绝对是那种踩痛脚揭伤疤毫不手软的人,强大归强大,却也永远阻挡不住她下手的欲|望,踩不痛,揭不残,挠痒痒也未尝不可。 “我听陌说,你自丰宁城回来之后,变得有些不像寻常。怎么,是被吓着了么?” 一句话,似乎将御琅穹拉回了之前落魄狼狈的情形中,停了半晌,待酒渐渐填入心中,挣扎了一下,还是坦诚道:“无非是突然惊觉,此一生恐怕并非有心便能护得身边人,强无极境,敌无尽头,兴许曾经只是妄自菲薄,终连自己无以护得周全。更何况……那一刻,方知……死了也没有价值。” 御琅穹的话似乎有些深奥,可是,夏瑶却能明白,因为,局是她设的。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个用来以恩相识的局,竟让他一度消沉。 她可以安慰御琅穹,她只不过是幸运,天时地利人和都让她占尽,这样的局着实可遇不可求,但是,她不能说。 她也可以安慰他,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他只是太过顾念御琅陌,拥有了一个帝王不该有的感情,若是他当初能将御琅陌看轻半分,也绝不会落入他的圈套。可是,她是设局的人,没有立场说这些话。 她还可以告诉他,强无极境不假,但是他已是人上人,身处巅峰之上,被她这只泥鳅一度拖入泥潭,并不算得常事。因为,她此一生心血均是为了谋这个局,她可以拼了性命,可以放下尊严,可以完全没有底线,没有多少人能如她一般,他不必担忧。 可是,她为什么要安慰他? “你今日总是恍惚着,方才受伤了么?” 夏瑶猛地一醒神,伸手搂上他的腰,将下颚放在他肩上。他的身体很温暖,他的强大让她觉得可以遮风挡雨,哪怕是暂时的,她也可以享受,原来,这才是最舒服的位置。 御琅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股安宁的力量,让她觉得,最起码在这一刻,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她。 “夏瑶,我一直在等你说实话。” “没有实话,自己想去。”夏瑶嘟囔道,“不要以为我抱了你,你就能趁虚而入,窗都没有。” 御琅穹品着酒,也没想过这么轻而易举让她说出什么,只是问道:“那你总该说说,要把袭风怎么处理才好。” “你觉得呢?” “将错就错,此事你无需再出面,或是你想在他面前说什么做什么均可,我明白你的意图便是。” 夏瑶身体向后挪了些,直视着御琅穹,想要看出他是不是说真的,问道:“你明白我什么意图?” “呵……”御琅穹笑了一声,“你不能违背他的意思,他其实也不敢惹恼你。今天恐怕只是个意外,但是他似乎也忌惮我的身份,所以,坏人我可以做。” “真的?” “真的。” “不问缘由?” “暂且不问。” “谢谢你。”夏瑶伸手搂了他的脖颈,靠在他胸膛上,幽幽道一声谢,却又问道:“你是不是也爱上我了?” 青楼会故友 (4) 御琅穹笑着将酒提灌满递给她,“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死定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哈,我倒是记得,当日你讨要条件,说是个许要毁我一生的条件,却终是要我娶你。我至今也未想明白,娶你为何会毁我一生。不管你背后藏着多少秘密,我倒觉得,娶你为后,最起码此生不会乏味。” “那是你见识少。”夏瑶倚靠在他胸前,一边喝酒一边嘲讽。 御琅穹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小口啜酒的女子,专注又餮足的表情,就像只饱食的猫儿。她浑身都是迷,云山雾罩中偶尔显露些许端倪,待他想深究下去,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诱,扬起锐利的爪子拒不合作。 她的武艺堪数高强,可是,他却隐隐觉得,她在被迫做着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偶尔显露出一种玉石俱焚的气息,就仿佛,当终有一天,旁人要毁灭她的时候,她宁可拉着所有人一同毁灭也不会独活。 然,他的担忧,却无处着手,夏瑶至始至终不肯信任他。 他曾经以为,当她无所顾忌与他亲密,那便是信任的开始,可是,他似乎错得离谱。 “夏瑶……” “嗯?” “想做什么便去做,想要我配合什么,尽管开口……呵,纵然我也并非万能,但是……你若是折腾个天翻地覆也好,我想我还扛得住。” 夏瑶愣了一下,仰头看着御琅穹,可是他没有看她,只是目视着前方。那一次又一次的诱惑,全然一副倾尽所有也要为她挡尽风雨的姿态,给予了她太多美好的憧憬。 他仿佛就站在她面前,伸出一只手,静静等待着她的倚靠,随时,随地。 他是个强者,为她撑起一片天空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他一次次承诺甚至带着柔情,等待着她沉沦。 可是,她还有感动的能力么? 夏瑶挪动身体,趴在他胸前,将下颚放在他肩上,怔怔望着宁静的入夜山林,问道:“有条件?” “保护好自己,别与他人搏命,不值。等你觉得可信我的一天,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夏瑶没有再说话,趴在他肩头慢慢喝着酒,喉咙蹭在他肩头,不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酒洒了,肩头隐隐传来湿润。 “御琅穹……” “嗯?”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希望你死。” “呵……一直知道。” ………… 直到翌日清晨,夏瑶幽幽醒来,冷冽怡人的空气夹杂着青草香,可是身上却是暖的,不如火炉炙烤,也没有床板坚硬,极其舒适让人忍不住还想沉浸其中。 她记得昨天喝了太多酒,直至后来,她和御琅穹几乎喝光了身边所有的酒坛子,也是凤绝所有的存酿。 他肯定会暴跳如雷,肯定会来回暴走继而跌得七荤八素,肯定会愤然跳起抓起所有的东西扔她,肯定会伸手便揍她,甚至又用他的金线做一些不伤她反伤己的事。 一想到这,夏瑶森森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如此境况,还是走为上策! 青楼会故友 (5) “醒了?”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抱紧自己的手臂又收了收,似是怕她冷。 而她此刻才发觉,她的床……正是御琅穹。 心中一突,努力回想昨天她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居然会睡在一个男人怀里,居然还是御琅穹? “你对我做了什么?”夏瑶脱口而出,又觉得似乎真没有什么,直起身来,改口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过夜?” 御琅穹的脸色并不好看,重伤初愈,一夜的天寒露重,让他的脸显的有些苍白疲惫,隐隐的憔悴给这个男人更加增添了几分沧桑感,纵然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表情。 夏瑶又改口道:“我以为你会把我送回去。” “我也想。”御琅穹的笑声有些沙哑,望了望四周,道:“只不过,我怕一旦抱着你要走,你那些忠诚的护卫者,恐怕要把我吃得骨头都不剩。” 夏瑶望了望四周远远潜伏成一圈的狼群,笑了笑,“放心吧,它们都被养叼了,从来不啃骨头。” 说完,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将身上的衣袍递给御琅穹,见他一动不动仍旧直挺挺坐着,一挑眉坏笑道:“怎么?等着喂狼?” 御琅穹一大早又被她逗笑了,仰头指了指腿,“麻了。” 夏瑶的眼睛登时一亮,攥拳捏着手指,一脸邪恶道:“我帮你啊?” “不用。”御琅穹心觉不好,赶忙挣扎着起身,却猛地被夏瑶扑倒在地,两只手在他腿上极尽恶意的揉捏。如针扎蚁咬般的痛麻袭|来,并不是武功强悍便能抵挡。 两人在草丛中肆意滚成一团,直到御琅穹喘着粗气将夏瑶一把按住,刚要说话,却不想,嗖的一声,一道黑影猛地扑上来,继而又是几道黑影紧随,不见嚎叫,只闻风声。 御琅穹瞬间腾空而起,一甩衣袍穿上,朗声道:“不陪你玩了。” 夏瑶仰头大笑,一指御琅穹飞奔而去的身影,“兄弟们,给我上!只许扒衣服不许咬人!” ………… “夏瑶,你能安然与我在山谷中过夜,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尝试着相信我。” “嗯,也是最后一次。” 梦,做做也就罢了。温暖,偶尔一次便足矣。一个任人庇护的美梦,该梦的时候梦,该醒的时候就要醒,万万不能死在梦中。 正如美梦之所以美好,之所以让人感觉留恋,必是因为与现实差距甚大,才显得弥足珍贵。 就像此一刻,夏瑶曾在梦中多少次想将袭风大卸八块剁成肉泥,可在现实情况下,此时此刻,她却只能泪眼迷蒙一脸心痛看着被她重伤的袭风,饱含愧疚道:“对不起,我不想伤你的,你也知道……我自从修习那种武功,以至于心性越来越反复无常,昨日……我竟然一时间已经看不见你是什么样子,只以为……” “无需道歉……”袭风有气无力说着,他还处在劫后余生的后怕中,他在那些侍卫的关照下养伤,却也是被软禁。而事实上,他重伤在身,哪怕不软禁,又能做得了什么? 青楼会故友 (6) 而看着夏瑶一脸歉意,他又能责怪什么?他明知道,那两个人能够牵制夏瑶的举动,却是万万碰不得。是他先贸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衡,又能怪得了谁? “夏瑶,事成之时,我必能保得你们全家团圆……我向公主讨过承诺,她答应了。” “谢谢你……”夏瑶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喜极而泣,继而又愧疚看着袭风,从怀里掏出几个药瓶轻轻放在床榻边,“我向凤绝讨的药,对伤势极好,放心吧,他不会动手脚的。” 袭风仍旧有些迟疑看着药瓶,知道夏瑶要同御琅穹去采药,刚要嘱咐几句,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人来了,赶忙闭上嘴。 “可以走了么?”御琅穹一边说着,撩帘进入,轻轻揽过夏瑶的肩头,一副极尽维护的姿态,轻声道:“仅是去几日罢了,待回来他伤势必也好转,届时再长谈?” 夏瑶的眼圈有点红,乖巧的点了点头,倚靠在御琅穹怀中。 而袭风一脸呆滞望着眼前一幕,虽然是他心中所愿,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事态已经发展到完全合乎他的要求了呢? 御琅穹面对夏瑶是呵护与温柔,但是面对他,又恢复了威严与冷漠,甚至还带着丝丝厌恶,“袭风,安分守己,便没有人为难你。” “是……” ………… 两匹快马一路向西,他们要去的地方确实是夏瑶所熟悉的,千年寒潭万里焚谷,那是她曾经为了练功而苦苦挣扎的地方,也是她……差一点儿就沦陷在花流痕怀里的地方。 “到了前面的镇子,我们留宿一夜便要分道扬镳,你去千里寒潭,我去万里焚谷。千年寒潭的东西不难找,你若是运功潜入水里,自然就能看见冰白色的花,寒潭中只有一种植物,且并不算少见。拿了东西以后,我们在千绝谷汇合。” 夏瑶利落安排着后面的事,御琅陌解毒不容有失,但是,她永远也不想再去千年寒潭。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千年寒潭长什么样,她去不去也就没那么重要。 当年是花流痕陪着她在那住了半年之久,天天用布蒙着她的眼,否则,就凭她怕水怕到要死的毛病,功没练成就先吓得走火入魔了。 “你自己一个人去是否危险?”御琅穹认真问道,他们二人的武功均是炽热,他可以运功抵御严寒,可是,若是遇到酷热的地方,那真真是束手无策了。 夏瑶狠狠挥动马鞭,畅快一笑,“那里就像我家后院,每块石头我都记得,一起去的话时间过于紧迫,且凤绝所说的火中土并不好找。不过,放心,我会留着命,还要做你的皇后呢。” 御琅穹微微一笑,是他多心了,夏瑶从来不是个不能保护自己安全的女子。 北齐地域辽阔,山水富饶,走不了多久便能见得繁华城镇。这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土地,而御琅穹在位期间,驭下之术手段甚严,曾一度为惩治□□污吏斩首百余人。不管这一决策是他还是御琅陌,却极其见效保持了淳朴的民风,所到之处,远比南朝和吴国要安定得多。 青楼会故友 (7) 两匹快马直接奔入重阳城,待休息一夜便是两人要分开的时候,跃下马背,夏瑶却没有同御琅穹一起走入客栈,反倒如回家了一般悠悠然向外面走去。 “你要去哪?”御琅穹开口问道。 夏瑶狡黠的一笑,挑着眉梢,“如此繁华之城,必有不少好玩的东西,放心,我不会误了明日时辰。” 御琅穹怕她人生地不熟,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安置用膳之后,我同你一起去。” 夏瑶笑得极其诡异,拍了拍御琅穹的肩膀,笑道:“非要我说出来不成?我去逛窑子,带着你做什么?这一路你和陌连累的我半点荤腥吃不着还不够么?” “你……”御琅穹登时语塞,眨了眨眼,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意孤行偏要嫁给他做皇后,纵然确实是假的,可他也应了。而她此刻,大大方方对他说,她要去青楼?? “今晚我不一定回来,不必等我,明早见。”夏瑶轻快说着,完全没有顾虑到她未婚夫的感受问题,施施然踱步,消失在客栈门外。 她其实极其不愿与御琅穹再独处,自从知道了御琅陌是暗帝,她越来越觉得,与御琅穹再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会露出破绽。 而他,屡屡用极其优厚的条件诱惑她,她自问自己不是圣人,诱惑放在眼前的那种挣扎,能避就避。 毕竟……她从一开始踏上的就是条不归路,再多的挣扎再多的心动,她也……不能再回头了。 重阳城她来过,这里是北齐重要的商业重镇,南来北往的商客均在这里易货论价,客栈酒楼处处都爆满,青楼楚馆更是绵延了一条街,自傍晚就挂满了红灯笼,格外壮观。 花香粉香充满了整条街的各各角落,男男女女倚门揽客,纵然是冬天,身上的衣袍轻纱也是能少则少,能薄则薄,干哪一行都不容易。 夏瑶回头看了看御琅穹并没追过来,显然是被她气得够呛,笑了笑,轻车熟路迈入一幢锦绣楼阁,纵然有个俗气的名字,望春阁。 生意不算兴隆,大堂中只有三桌坐着客人,还都是男客,没有气氛也只是搂着喝喝酒,更显得冷清了。 夏瑶敲了敲柜台,对着掌柜道:“我找你们当家老鸨。” 掌柜上上下下打量了夏瑶一番,带着些歉意道:“这位客人,我们当家不接女客。” 夏瑶一皱眉,“她在哪?我自己上去找她。”说完,径直迈步就要去楼上。 掌柜赶忙走出几步抬手拦下,躬腰道:“这位客人,当家房里现在有人。” “她就算是正办这事,也得给我先拔出来。” 一句话落,本就冷清的大堂顿时鸦雀无声,男男女女一同看向夏瑶,那脸上的表情已不是抽搐足矣形容。 夏瑶恨得咬咬牙,一把推开掌柜,直接上楼,索性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大喊道:“水馨媚,给老娘滚出来接客!!!” 吱呀一声门开,也没看清到底是哪扇门,只听一个娇柔又爽利的女音自走廊那一端就开始响起。 青楼会故友 (8) “哇!苹果啊,姐姐想死你了!!” 话还没落,顿时一股香风扑来,结结实实把没有防备的夏瑶抱了个满怀,丰满的胸脯更是挤在她脸上,一时间,只见得满眼肉色。 夏瑶用力推开几乎要憋死她的丰满,恶狠狠提醒道:“不许喊苹果!” 话刚落,丰满再次毫不客气挤上来,深深的沟,圆滚滚的白嫩,说是亲热,但夏瑶更觉得是炫耀。 果不其然,水馨媚向后退了半步,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目光在她胸前不住盘恒,半晌,咂嘴道:“多住些日子么?姐给你好好补补,看这身子,不细看还以为是我阁里的小倌。” “去死。”夏瑶一脸抽搐,推开她道:“我明天一早就走,就是顺路来看看你。” “那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水馨媚说着,转身将夏瑶带回自己房中,一身粉红纱衣摇曳坠地,蜂腰肥臀婀娜多姿,走起路来如弱柳随风,叹只叹,同为女人,上天给予的待遇差别甚大。 水馨媚房中确实有人,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倒是衣衫整齐着,见人来了赶忙想让,说是去楼下吩咐布置酒菜。 夏瑶目送那人出门,挑了挑眉问道:“新姘头?” “啧,说话还是那么粗鲁,那是我家亲亲~~”水馨媚媚眼一挑,着实是风韵曼妙。 亲亲……夏瑶吐了吐舌,施施然落座,刚要开口,只听门外有人敲门,继而进来两个眉目清秀的男子,淡雅笑着低头,极有规矩。 水馨媚向两人招了招手,又对夏瑶道:“放心,我阁里的头牌,还都是干净的,出去也不会乱说话。” “不收银子?” “就算是睡下了,姐也不能收你的银子。”水馨媚大方承诺,随后又啐她一声,“小气鬼。” 夏瑶也一笑,调侃道:“没钱的人自然要小心,否则,我就得留在这接客了。” 说话间,小厮进来摆满了酒菜,水馨媚撩着袖子为两人斟满了酒,招呼两个男子陪着,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现在叫什么?” “夏瑶。” “呦,想做女人了?” 夏瑶靠在一个男子怀里,端起酒盅,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你的师兄找不到你,索性差人捎了封信放在我这,说你迟早会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他又撬走了你的男人,知会你一声罢了。”说完,水馨媚递上一封信,对身边的男人碰也不碰,索性推到夏瑶身边去。 夏瑶注意到这个,一瞥眼,“你还真从良了?” “老了,不想再玩了。那人是个穷书生,但是为人甚好,满腹经纶。我出银子让他去考个功名,日后就卖了望春阁做官夫人了。纵然考不上,我也能养得起他,女人么,终究得嫁人。” 对此,夏瑶却不敢苟同,老了?与她相比年龄是长了不少,可是风韵犹存正是大好年华。 “奉劝你还是防着些,他要真有了功名,恐怕……”夏瑶不说了,戏本里已经演烂了这种桥段,不需要她说明白,她和水馨媚都知道。 吴国公主的秘密 (1) 慢慢展开信,果不其然,是花流痕那一手骗得无数人心之荡漾的潇洒墨迹,不过,洋洋洒洒一大篇,写的却是件极其糟心的事。 小小师妹见字如面,我与青虞相见恨晚,已是情投意合,他日不再烦劳师妹惦念。若是师妹大事已了,择日再补喜酒一杯谢媒。 落款是你风流潇洒的师兄,花流痕。 “这个混蛋!”夏瑶咬牙道,她就知道花流痕从来不安什么好心,若不是她此刻无法分身前往,她肯定得扒了那个下作东西的皮! “呵……何须恼怒呢?花流痕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不过,这次倒是分外像真的。” 是啊,花流痕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曾经,只要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男子,或是她在青楼中能聊上几句的男子,终有一天都会落入花流痕的魔掌。 他这次是像真的?可是,她对青虞,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的啊。 夏瑶将信揉碎,仿佛想找个倚靠一般,揽着身旁男子的腰,躺在他怀中。她对青虞是有几分真,而她其实不愿相信,青虞会被花流痕的花言巧语骗了,但是,花流痕勾引人的手段她也见过,她有点……心里凉凉的。 “来来来,喝酒,无非是一个男人么,听闻那个男人只不过也是个小倌。你若是看不中身边这两个,改日姐姐要是看见了好的,替你留下便是。” 夏瑶摇了摇头,有些兴趣缺缺,倒也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完全比不上凤绝酿的七情,她突然很想念青虞,虽然身边两个男子的姿色并不输青虞太多,可是,感觉是不同的。 起身索性坐在男子腿上,突然又想起御琅穹的身体,瞬间用力摇了摇头,那一晚,在她眼中,御琅穹和这个男子没有什么区别! 水馨媚见夏瑶有些不高兴,打圆场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与花流痕同门出师,他竟比你风流了太多,超乎世俗中人想象。” “呵,兴许真是怪我。”夏瑶笑了一声,水馨媚备的酒酒劲极强,几杯下去,心也松了。夹起一筷子菜,却是送到身边男子口中,又道:“或许是儿时我把他给祸害了,当年习武之初,他还是挺单纯的。师父说要背内功心法,我偷偷用一本闺房秘籍给他换了。结果他还真背了,当着师父的面琅琅上口,之后被罚面壁思过半个月。那许是他启蒙的东西,影响深远……” “呵……”身边的男子突然一声轻笑,继而惶惶不安看着她,动了动嘴,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夏瑶伸手揽上男子的脖颈,趴在他胸膛上问道:“觉得有趣?” 男子垂敛了眼眸,低声道:“姑娘眼中大千世界,随意一隅已让人觉得精彩羡慕。” “觉得有趣不妨就笑,一生悠长,该笑不笑岂不太委屈了自己?”夏瑶宽宏说着,趴在男子肩头慢慢喝酒。或许,青虞真的是不同的,他会客气,也会陪她玩闹,会说出至死追随的诺言,却从来没有阿谀奉承过她。 吴国公主的秘密 (2) 直到酒过三巡,夜色也深,水馨媚去楼下招呼了一会儿,待再回来,发现夏瑶竟真的有些醉了,由男子抱着,默默喝酒。 突然才想起来正事,却也等不到夏瑶清醒,有些愧疚道:“夏瑶,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说呗,我又没醉的不省人事。”夏瑶醉意朦胧笑着,将酒盅递到男子嘴边。 “有人在查你的底,不过,好像还没查到什么。” 夏瑶的手一抖,酒溅湿了男子的下颚,赶忙伸手替他擦擦,问道:“知道是什么人?” “看着像官家的人,如果好猜的话,吴国皇帝肯定不查你,南朝与你也没什么瓜葛,估计就是北齐了。” “哦。”夏瑶应了一声,仍旧坚持要身旁的男子喝酒,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男子勉为其难喝光了杯中的酒,夏瑶极其满足笑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似乎就要睡去了。 水馨媚叹了口气,吩咐道:“你带她回房吧,小心伺候着。” “不用了。”夏瑶却突然起身,醉意朦胧的给了水馨媚一个大大的拥抱,突然叹了口气,“谢谢你,还有……保重。” “夏瑶……还会回来么?” 或许只有夏瑶明白这一句的意思,想了半晌,重重点头,“应该会的。” 她还会回来的,等到一切事结束了,她仍旧是那个潇洒不羁的夏瑶,纵然青虞或许真的不再等着她,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跟那些人渣一同下地狱。 她会回来的,就在不久的将来…… 待她摇摇晃晃回到客栈,刚想抓过小二问问她的房间在哪里,却不期然见到一袭墨黑的衣袍出现在楼梯尽头,挺拔如松,那脸色,黑得跟衣袍一个颜色。 扔下小二慢慢步上台阶,仰头一脸笑意又挑衅的问道:“怎么?守在这捉奸?要捉也得去床榻上捉,你以为我会把人带回来么?又或者……你是在这里半夜没睡等我的?” “我需不需要提醒你的身份?这里是北齐。”御琅穹的脸色显见凝重阴沉,他或许可以宽容,或许可以容忍她有阴谋随性惹祸,但是,他却看不得她如此放荡。那一身的酒气混杂着脂粉气,她真的是去了青楼。 夏瑶站定在他面前,迷离的眼眸注视着他,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一字一句道:“不用你提醒我的身份,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的身份。夏瑶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我今年叫夏瑶,去年叫水玲珑,前年叫寂无!我的名字多到我自己都数不过来!风归,独崖,千岁寒……你却只认得一个夏瑶。哈……去查吧,别让我失望!” ………… 而与此同时,就在夏瑶与御琅穹分道扬镳赶往两地采药的时候,千绝谷外的侍卫还是丢了人。谁也没有想到,重伤在身的袭风,凭借着一身超乎寻常的轻功,还是逃离了监禁。 一路快马加鞭奔向吴国,他不仅仅要将御琅穹盖着私印的手谕送到,不仅仅是假公济私去见一见心爱的人…… 吴国公主的秘密 (3) 风尘仆仆回到吴国都城,来不及休整,经由皇宫侧门直入公主的宫殿,他有这个特权,也是唯一的权力。 “袭风,也就一月未见,你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君少雅,吴国唯一的公主,云阳公主,高高在上坐着,手捧一杯清茶。 “谢公主挂念。”袭风双膝跪地,双手奉上雪白的丝帕,偷偷抬起头,近乎贪婪望着仅一月未见的容颜。 他几乎日日与夏瑶相伴,可是在他眼中,却能轻易分辨出不同,绝无半点混淆,他心中的人究竟是谁。 君少雅展开丝帕,见竟然是夏瑶的大名落上,不禁也皱了皱眉,想了半晌,将丝帕收入袖中,开口道:“辛苦你了,尽快启程回返,莫耽搁误了事。” “回公主,袭风此次回来,还因为……”袭风极其难忍,挣扎了半晌,还是痛声道:“公主,夏瑶身上又添了伤痕,为御琅陌以血抑毒,手臂上七道刀伤,曾遇袭,肩头也落下了伤。” 君少雅顿时皱紧了眉,阴沉着声音道:“袭风,为何会如此失职?你难道没有告诫过她,御琅陌的生死根本无需顾忌,纵然是遇袭,受伤更是不应该!” 袭风垂下头,双手伏地,“公主,御琅穹一直守在一旁,袭风不便提醒。但仍是袭风失职在先,还请公主责罚。” 君少雅一口气憋在心里,慢慢闭上眼,脸色极其难看。过了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再睁眼,已是被迫认命了。 左右没有下人,自行卷起了衣袖,想了又想,还是狠下心道:“那你便知那些伤在何处……动手吧。” “公主,且听袭风一言,夏瑶纵然有顾忌在我们手中,但是御琅穹为人极其机敏,城府颇深,夏瑶面对他的时候万般小心也险露破绽。袭风担心……担心纵然功成之时,能得大婚迎娶,偷梁换柱一计……难以骗得过御琅穹的眼睛。更何况,御琅陌在中毒弥留之际,竟也对夏瑶起了心思,只怕日后……公主,北齐两位国主均不是泛泛人等,袭风整日目见,越来越觉得,曾经计划只是纸上谈兵,如今也越觉得……不可行。” 袭风一番冒死进言确实是道出了实情,他只是个侍卫,根本没有资格质疑主子的决定,但是他天天看到的结果,便是两兄弟没那么好糊弄。 “她可有将发生过的一切尽数记录?” “回公主,确有记录不假,可是,人非草木,纵然一模一样的人,细枝末节稍有不同……” 君少雅一挥手打断了袭风的话,阴沉问道:“既然你说不可行,但事已至此,那你说又该如何收场?” 袭风斟酌了一番,咬牙道:“不如将错就错,只当一切从未发生。” “放肆!袭风,你是说,容着那个野丫头嫁给御琅穹做皇后不成?!”君少雅突然拍桌站起,阴沉的脸上一时间带着恨意,“这就是你带回来给我的消息?你究竟是忠于谁的侍卫?!” 吴国公主的秘密 (4) “公主,如今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夏瑶被拆穿了身份,吴国还可以拒而不认,反可以说是夏瑶冒名顶替了公主的身份。可是……如果一旦大婚迎娶,御琅穹发现端倪,必将勃然大怒,届时,不光是公主,就连整个吴国……” “袭风,你知道,我已经等了十年,曾经北齐两次拒婚,这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君少雅突然低沉了声音,缓缓重新坐下,“我也明白你的顾虑,可是,我爱了他整整十年,我愿意为他做一切。如果不是这副身子不能习武,再苦再难我也不怕,我愿意为了他扬名天下,让他以娶我为荣,而不是找一个野丫头代替我做这一切,毕竟现在与他朝夕相处的不是我!我若是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十年心心念念竟是算什么?!” “公主……”袭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想说,十年,他也看了她十年,可是,他不能说,此一生都不能。 “不必说了,夏瑶与我几乎一模一样,相貌,伤痕,就连声音举止也近乎相同,御琅穹不会轻易察觉。就算他最终知道了又能怎样?那时候,我已经是他名正言顺迎娶的皇后,可能已经怀了他的骨肉,退一步说,我也是真真切切爱了他十年的女子,他一定会感动的,一定会的……”君少雅似乎已经有些沉浸在未来的幸福甜蜜之中,她已经得到了御琅穹的手谕,那么接下来,大婚已经指日可待。 还有什么能比爱了十年最终心愿得成更加喜悦呢?为了嫁给他,她什么都能做,什么危险也不怕。 袭风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君少雅,可是,他的担忧却也同样没有被君少雅说服,他知道,御琅穹绝不是任人玩弄的木偶。 “公主,若是御琅穹对她……” “袭风,夏瑶就是君少雅,而世上只有一个君少雅。” ………… 凤绝所要的药材并不是要为难人,如果他要为难御琅穹,大可把人支到天边去,长了翅膀也飞不回来,要么干脆要龙肉凤骨,逼御琅穹割肉给他也未尝不可。 他脾气怪异是不假,可是,他又不想真正惹恼夏瑶,因为夏瑶仅是他在这个世上认识还唯一活着的人。 不,现在又有了旁人,御琅穹和追尘,或许如果顺利的话,还有御琅陌,只不过,他对男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想让他们赶紧离开,别闹腾了他的地方。 从御琅穹手中接过千年寒潭里采来的花,小心用药汁泡制,而夏瑶至今也没回来,不过想必应该快了。 御琅穹将追尘带至一处僻静的地方,问道:“追尘,你可知道水玲珑,寂无,风归,独崖,千岁寒……这些人是何底细?” 一大串的名字险些就把追尘砸晕了,可偏偏这些名字中还真有他认识的,诧异道:“陛下,上次跟您提起,您说不感兴趣。千岁寒和水玲珑属下知道,正是吴国的云阳公主君少雅啊,那些都是她行走江湖时候的名字,隔些日子兴许就换一个,方便行事。” 吴国公主的秘密 (5) 御琅穹的眉头骤然拧紧,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夏瑶就是江湖中声名显赫的侠女,吴国公主君少雅?他曾经第一时便否定了这个猜测,在他看来,一国公主绝不可能是夏瑶那副样子,难道……竟是他错了? 或许可以理解为,一国公主在江湖中行走许久,沾染了不少江湖儿女的习气,可是,又总觉得一些细枝末节处处透着诡异,比如……袭风。 追尘等了一会儿,见御琅穹不说话,开口道:“陛下,可有不妥?” “她们与夏瑶也是同一个人。”御琅穹有些认命道。 追尘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拱手深深弯腰,高兴道:“那竟是要恭喜陛下了,其实属下一直对拒婚一事颇有微词,在属下看来,只有君少雅那样出身高贵又有侠义之心的奇女子,才配得上陛下。果然,有缘自是相逢,君少雅竟然在茫茫人海中能与陛下相遇相知,真可谓天作之合了。” 不知道为什么,御琅穹听到这些恭喜的话,听到夏瑶背后的身份真相大白,他竟然不觉得喜悦。 如果她真的是公主,袭风又是什么身份?敢以什么来要挟一国公主,又是那般时时无礼的态度? 如果她真的是公主,有一颗侠义心肠想要行走江湖,自是带着侍卫也可,学一些防身的武功便罢,就像袭风一样也少逢敌手,偏偏为何寻得他御神一族的武功,那练功的苦,真的是一国公主能吃得了? 太多太多的疑惑在他脑海中交织成团,但是,这似乎是普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他又不得不信。 然,夏瑶恨他是真,不爱他却偏要嫁给他也是真,退一步说,就算她是公主,她背后必定还藏着其他的阴谋,且……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 是吴国皇帝指使她这么做?她所爱他人,吴国皇帝逼迫她嫁给他?所以她若是恨他,倒也能说得通。 他十年前去过吴国,吴国本就是小国,想要与强国联姻也无可厚非,而北齐两次拒婚,抹了吴国的面子,当然也算羞辱了君少雅。 “陛下,有件事追尘不得不说。初时听闻陛下已经许诺了后位,当时追尘就想提醒陛下,而如今陛下未来的皇后乃是君少雅,追尘还是想说……不管是谁,太后未必答应。” 是啊,御云蕊未必答应,她心心念念的,是让他娶御神一族的女子为妻,纵然他不肯跟她回去,她也一直未曾放弃。 她无法以武力带他回去,无法以御神一族代族长的身份命令他,但是……她还是北齐太后。 御琅穹深深叹了口气,感觉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因为夏瑶的揭露而减轻。他没有什么门第观念,反而,他更加希望夏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女子,一旦牵扯到两国之间,他并非护不了她,而是一切牵连了政治阴谋,心中那些情愫,顿时就变了味道。 “追尘,派人彻查,查查吴国公主君少雅……近些日子都在什么地方。” 吴国公主的秘密 (6) 追尘倒是领会了御琅穹的意思,但依然不解的是,“陛下以为……此事还有蹊跷?” “或许是奢望。” 嗷呜……突然,山谷外传来一声响亮的狼嚎,直飞天际回荡在山谷,引得后山群狼不住应和嚎叫,应该是夏瑶回来了。 在竹楼前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进来,御琅穹带着追尘匆忙穿过竹林阵法,然,并没有见到夏瑶的人影,只在竹林外一处大石上,见到一个铁盒子。 绝对是夏瑶回来了,但是为何避而不见? “追尘,袭风在何处?” “陛下……追尘有罪,您刚走没几日,袭风……逃跑了。” 袭风跑了,夏瑶回来了反倒不见人影,她又是吴国公主,到底跟袭风一唱一和的在图谋着什么? 御琅穹又突然想起了两人分开的前一夜,夏瑶居然堂而皇之去逛青楼!她们到底……将他当做了什么?! “四处找找看,我先将药送进去。” 然,就当御琅穹捧着铁盒子刚刚进入竹林没走多远,只听后方一阵风声,追尘面色仓皇赶了上来。 “陛下,南地边境急报……!” ………… 凤绝接过解药的最后一味药材,看了看御琅穹身后,问道:“夏瑶呢?” “不知道,方才出去的时候,地上只有这个盒子。”御琅穹有些烦躁道。 “所以你便对她置之不理了?因为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么?所以,她如今是死是活,也就与你无关了是么?”凤绝凉薄问着,打开盒子,一块黑漆漆的焦土。果然不出他所料,夏瑶让御琅穹去了千年寒潭,而她自己去了万里焚谷。 “你究竟想说什么?”御琅穹口气不善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你堂堂一国之君,竟是连如此浅显的话也听不懂了么?”凤绝慢条斯理将东西放进一只瓷盆中,缓缓注入清水。 御琅穹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火,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徘徊在愤怒的边缘,揭开了夏瑶背后的身份,却让他没有丝毫喜悦反而万般躁动。他也想现在就找到夏瑶,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让她说个明白,可偏偏……找不到人不说,还有个人在这里对他极尽嘲讽! 而方才,边境又传来极其糟糕的消息…… 压了压心底涌动的火气,看向御琅陌,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呵……”凤绝冷笑一声,仿佛极其不齿,“你怕我识穿了你利用夏瑶的诡计,就不给御琅陌解毒了么?你未免……” “凤绝!我无需向你解释!”御琅穹愤然开口,纵是极力压着怒气,也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如果你与夏瑶有更深的交情,她究竟在做什么,你应该清楚!” 凤绝眉眼一厉,劈口道:“正是因为清楚!你是一国之君,位高权重一身绝世武功,你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恐惧!但是你既然要利用她,是不是该为她留条活路?!她现在是生是死,是不是伤了……你已经漠不关心了!” 吴国公主的秘密 (7) “她何以没有活路?!她是吴国公主君少雅,堂堂吴国唯一的公主,何须我为她留活路?!”御琅穹咆哮出口,手指隐隐有些颤抖,归根结底,他最气愤最不能忍受的的,竟是夏瑶公主的身份。 “去她的吴国公主君少雅!御琅穹,我凤绝将话放在这,如果你陷她于绝境,就休怪我有生之年必要为她报仇!我卖了你一次,定然能卖你第二次!到下一次,看看还有没有夏瑶赶去救你!!!”凤绝愤然说完,一甩袖向门外走去,临进门前,回头道:“一个时辰之后,我来给御琅陌解毒,之后,带着你的爪牙,给我立即滚出千绝谷!!!” 凤绝发疯一般骂完,怒气冲天走出竹楼,直到走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人跟来,突然大步连奔带跑直向后山。 却没发现,自己跟御琅穹生气气成这样,却没有左摔一下又跌一下,反倒像多长了几只脚,多生了几个胆,也不再顾忌狼群了。 他方才根本没听错,那初时的一声狼嚎就是夏瑶,他如果没猜错的话…… 果然不出他所料,刚到后山还没见到狼群,就见得草丛中隐隐约约艳红色的衣袍,似乎是坐在那里,应该是在等他。 凤绝撩起衣袍,几乎是扑了上去,然,拨开草丛,真的是夏瑶,却让他难以心安。 夏瑶临走时候新换的一身衣袍,又一次被焚毁的不成样子,满身的污浊褴褛,如同与大火搏斗了一般狼狈。 而更难让他接受的,是她一双手臂。 他知道,她不肯现身,很可能是受了伤,他也知道,万年焚谷纵然熟得像她家后院,取出其中的焦土也必要付出代价,只是他从来不曾设想…… 夏瑶一身一炮的两只衣袖都不见了,纵然右臂经几年锻炼已经受得住火焰,仍旧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水泡。而左臂更是惨不忍睹,烧伤灼烂的皮肉熏黑腥红,竟有水泡如南珠般大小。 “你……”凤绝心颤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指也颤抖着,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夏瑶抬起头,一头长发也被火燎了些许,一张熏黑满是污迹的脸,对着他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想到你这么快。” 她还笑?她还笑得出来?! 凤绝愤然抬起一只手,啪的一声打在夏瑶头顶,几乎快要咬碎了牙,脱口骂道:“你竟是个天底下最无知的白痴!!既然手臂都不想要了,干嘛要活着回来?!你自己不如找个地方死了清净!干嘛要来污我的眼?!” 一边骂,一边劈头盖脸就打,夏瑶赶忙伸手想护着头,却痛得嗷嗷直叫。凤绝的巴掌如雨点一般落下,竟让她无处可逃,一边躲一边求饶道:“我错了,别打了……错了还不行?” 凤绝终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打上她的头,手掌震得发麻,仍旧止不住颤抖,气得胸膛起伏,眼前直冒金星,看着夏瑶又气又恨,眼眶渐渐有些发热。 吴国公主的秘密 (8) “你给我坐下!!!” 夏瑶赶忙乖乖坐好,伸着两只手臂,仰望着他,极尽乖巧。 凤绝深深吸了几口气,慢慢蹲下,咬得牙龈都痛了,从怀里一件一件掏出东□□。 “怎么会伤成这样?” 夏瑶无辜眨了眨眼,“万年焚谷就跟个火炉一样啊,那火焰喷出来十尺高,只是伤了手臂算幸运的了。” “那你怎么不让他去?!就心疼宝贝他到了这般,他回来可是完好无损!”凤绝仍旧愤然质问着,手下却是极快,用金线飞速将水泡挑破,慢慢挤出里面的脓液。 “你忘了?我怕水啊。” “你……”凤绝一时语塞,他还真忘了,夏瑶怕水怕得要死,更加不会潜水,“总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淹死!” “放心吧,有生之年,有水的地方死也不去。”夏瑶说着,一边呲牙咧嘴,哀求道:“轻点成么?还没熟呢,有知觉的。” “怕疼为什么不去死?!” 夏瑶被骂得狗血淋头,却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凤绝最气愤的事就是她受伤,偶尔她带着伤来,最严重的一次,凤绝拎着棍子追了她半个山谷。 她知道,恐怕这个世上最关心她的人就是凤绝,或许还有花流痕。但是,她没得选择,辜负了花流痕一番心意,她还可以说是嫌他太没操守。而辜负了凤绝,难道仅仅因为觉得两人性格不合么? 或许不尽然,她虽然和凤绝没办法安静说几句话,但是她知道他心地好,无外乎最堂而皇之的理由,她把凤绝当成好朋友好哥们,从来没掀起过那种她想要的感觉,甚至是对待青虞的那种感觉。 人的感觉很微妙,有些事,强求不得。 夏瑶摇了摇头,看看自己满是疮痍的手臂,她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为了保住御琅陌的命,她差点儿连自己的命也搭上。 又看看忙碌着的凤绝,他一直以来……“凤绝,你哭什么?” “混蛋!谁哭了?!”凤绝矢口骂着,抬起手臂用力蹭了蹭眼睛,瞪着她继续骂道:“你无非还是为了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然,夏瑶却锲而不舍道:“没哭你眼圈红什么?等替我收尸的时候一块儿哭,我还没死呢……啊!!伤成这样你也掐?!” “等你死了,我就把你扔到后山喂狼,在山谷里放一天一夜的爆仗!” “好好好,等我们这些混蛋都死光了,死之前肯定送你一大车爆仗。”夏瑶着实无奈应和着,凤绝那晕红了的眼圈让她着实很过意不去,不自然瞥开眼,突然愣了一下,“凤绝,你什么时候也有带尾巴的习惯了?” “你才是畜生!你才带尾巴!!”凤绝骂着,却下意识顺着夏瑶的目光一转头。 青青草地不远处,静静矗立一袭墨黑,高挑健硕的身形,挺拔的腰身,仿佛他就适合矗立在天地间受人景仰,又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秘密,都躲不过他的俯视。 出嫁从夫 (1) 凤绝在这一刻骂归骂,手上却一刻也未停,哪怕御琅穹就站在不远处,他也没工夫去理会。 迅速在夏瑶手臂上涂满一层药水,撒上一层药粉,在抹上一层药膏,继而又从怀里掏出个瓶子,拔开瓶塞就要往她手臂上倒。 “行了,凤绝,没有那么严重,你这是在腌肉么。”夏瑶终于忍不住挪开了手臂,她也认得些药材,一瓶瓶均堪称绝世好药,大多数时候,那些药都是凤绝以没有武功的身体攀岩爬壁采来的。 直到凤绝处理完夏瑶手臂上的伤,御琅穹才迈步走近些。烧伤不能包裹,只能敷药慢慢晾干,半透明颜色的药膏闪烁着水亮的光泽,更显得遍布手臂的伤痕越加狰狞。 夏瑶伸直着手臂,举在身体两侧,狼狈的一身配上这个姿势,已经远不复曾经潇洒侠女之姿。 她不像个公主,此一刻,她更不像昔日飞扬跋扈的刻薄女子…… “陌醒了么?” “没我的事了。”凤绝冷漠说着,收拾好东西,刚一迈腿,不知是哪只脚踩了自己的衣襟,扑通一声跪倒,竟是先行给御琅穹行了个大礼。 “凤……”夏瑶刚要提醒凤绝小心些,却见他顺势真真对着御琅穹一叩首,沉声道:“凤绝此生从未求人,今日恳求北齐国主,若是无心……就不要带她走。” 这似乎超出她安排的戏码了,也或许,事情从一开始的细枝末节,都在偏离着她预期的路线。 而此刻更是离谱,凤绝跪下来求御琅穹,用得着么?而求的却是要御琅穹对她有心,他若是无心……她之前一番所做岂不是统统白费了么? “那个……凤……” “你闭嘴!!!”凤绝回头喝道,突然眨了眨眼。 夏瑶顿时消音,凤绝这么做,会有他充分的理由。 “无需问我是否是有心,但要问她……是否愿意跟我走。”御琅穹没有理会凤绝,绕过他,径直走到夏瑶面前。 突然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不太敢收紧手臂,却是极尽所能将她收入怀里,轻轻问道:“不管你是为了陌,还是为了我,至此,你定是我北齐未来的皇后,一生唯一,你可愿意跟我走?” “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么?”夏瑶小心举着手臂,靠在御琅穹胸膛上,本觉得是个舒坦的位置,靠了一会儿却抬头道:“你的心跳声很吵。” 御琅穹脸上的笑容还是有些牵强,郑重道:“此前我不知道答应的是谁,如今我知道,答应的是你。” 明明是一番情浓之词,夏瑶心里却登时一突,甚至在一瞬间以为是凤绝出卖了自己,但是随后,御琅穹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瞬间归位,但是,仍旧不那么舒服。 “回宫之后,我便立即修书吴国,不管有多少人会阻拦,大婚在即,你是我的皇后。” 他终是落入了她的局么?修书吴国,在他眼里她就是君少雅,而不再是……夏瑶。 她的局至此没有半分偏差,他答应娶她,甚至应该对她已算是有情,凤绝所求更是为她证实这一点,御琅穹对她动了心。 出嫁从夫 (2) 而一旦迎来大婚,一切就结束了,届时,他也必为自己在局中的身份付出代价。 这是她心心念念所求最完美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心里没有喜悦呢? 御琅穹的身体很温暖,宽阔的肩膀几乎遮蔽她全部的视野,似乎她的世界中只剩下了他可以倚靠。 他毫不吝啬的丰厚承诺,哪怕不知情也显露出的维护姿态,一次,她漠视,两次,她可以嘲讽,但是……这已经是多少次,她几乎都快不记得了。 她也是人,且自问没有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她羡慕过陌,羡慕他有一个无条件不求回报维护他的哥哥。羡慕过凤绝,他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甚至羡慕过君少雅,同样都是人,出生在皇家,便能以一个荒谬的原因让她家破人亡…… 夏瑶恐怕是第一次乖乖的任人搂着,而不是她去搂别人。她恐怕也是第一次与御琅穹这么近距离接触,却没有想法子讥讽他。 或许是她累了,本来就觉得这个局荒唐,当御琅穹揭穿了她的身份,不再那么神秘,她就觉得乏味了。 也或许是她伤了,灼伤的痛一直在她手臂上盘桓,痛得钻心却寻不到麻木的感觉,才会让她显得脆弱那么一点点。 也或许……大婚真的是指日可待了,曾经所拥有过的,直到意识到快要失去了,心里才会觉得冰凉。 也或许……是她都没有发觉,短短几日没见到御琅穹,自己变了。 ………… 当御琅陌醒来的时候,恍恍惚惚中似乎宛如隔世,他应该是睡了很久,久到心也静了,脑海也空了,身心从未感觉有这么轻快干净。 墨绿色的竹楼屋顶,简简单单的一切,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进入仙境。 然,他的兄长会一直陪伴着他,他答应过,绝不放手。 “还好么?”耳边传来兄长低沉浑厚的声音,成功将他飘飞的思绪从仙境拖回现实中。 打量四周,却终只看到兄长一身墨黑衣袍挺拔的身形,她……还是食言了。 “哈哈哈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舒朗的笑声,紧接着,门被一只脚顶开来,一抹艳红飘然而入,阔袖随风而动,竟是格外洒脱。 夏瑶仰着头满脸笑意,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中,大声道:“我就说嘛,我让追尘两只手臂,脚印照样能落在他脑门上。” 御琅陌慢慢勾起唇角,她没食言,她还安好。 夏瑶自己得意够了,这才发现屋里两个大男人一动不动看着她,耸肩吐了吐舌,几步走到床边,一弯腰,将下颚放在御琅穹肩头,垂着双臂看向御琅陌,笑道:“陌,欢迎回来。” 御琅陌静静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脸颊贴着脸颊,夏瑶一脸的幸福甜蜜,兄长一脸的尴尬局促,勾起的唇角又向上挑了挑。 “陌似乎错过了许多?” 夏瑶点头,尖尖的下颚撞着御琅穹的肩膀。 “那陌是不是该称呼一声皇嫂,就不知道,喜酒还有没有得喝?”御琅陌平静的声音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反倒夹杂着喜悦与欣慰,还有……那么点点遗憾。 出嫁从夫 (3) “称呼皇嫂可能过早了,大婚自然要等你参加才算圆满,陌,配合点,尽快好起来。”夏瑶说着话,嘴突然一瘪道:“若是太久了,我苦心挣到了你的兄长点头,还生怕他变卦呢。” 御琅陌渐渐笑开,眼中尽是温润,闪烁着些许灵动,调侃道:“那陌还真的要尽快好起来,否则,扰了天作之合,陌可要万死不辞了。” 御琅穹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夏瑶将一切揽了过去。他原本以为,以她的心性,大可默认是他抢了自己弟弟的心上人,笑看他们兄弟分崩离析。 可是,一句话,一个主动,她却是应了御琅陌可能掀起的责难。 他一时间甚至想不明白夏瑶做事究竟是以什么为准则,但是,他也从未想过推她出去将自己撇清,纵然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做他的皇后,可是……他对她,真的只有兑现承诺那么纯粹么? 回手将她散在眼前的发丝别向耳后,轻声道:“陌刚醒,替我请凤绝来一趟可好?” 夏瑶极其乖巧的点点头,又对着御琅陌笑了笑,飘然出门。 “陌,我之前答应过你……” “兄长何必要急着解释?”御琅陌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幽幽望着屋顶,“兄长此前是在陌临危之时迫不得已答应些事,但是,兄长却并不明白当时陌心中所想。” 御琅穹脸色还有凝重,却不再说话,静等他把话说完。 “的确,陌有怜惜孤女之心,巧言得知兴许她做这一切都并非心甘情愿,可她难以轻信他人,若得她信任,必要日久的交情甚至不顾一切的先行给予。 其实……陌拜托兄长无论如何将其留下,可陌岂是认不清自己的人?陌这条朝不保夕的性命,纵然是解了毒,也不是有福之人,这点自知之明,陌还是有的。 陌知道兄长多年来为了御神一族为了整个北齐,也为了陌,算是耽误了终身大事。曾经一言兄长无需全部都当真,陌只是觉得,兄长不必忌讳门第观念,夏瑶适合与兄长相伴……”说话间,御琅陌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深深吸了口气,淡笑着看向御琅穹,“兄长还需要陌将话说得更明白些么?” 其实不必说得再明白,兜兜转转下来,御琅陌起初的心思无非是借机想将夏瑶留在身边,他有维护夏瑶之心,却也有成人之美的意思。 或许话里话外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可是,能看到自己的兄长终于对女子动了心思,他也为之欣喜。 “据说,她是吴国公主,君少雅。” 御琅穹只用据说一词,他心中太多的猜测与怀疑,兴许只有御琅陌能够理解他。 而御琅陌想了许久,堪堪恢复清醒的头脑似乎也同样承载不了这样的消息,静静望着屋顶,不一会儿又慢慢阖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道:“她不是。” ………… “张嘴。” “我不吃茄子。”夏瑶说完,紧闭着嘴拒不配合。 御琅穹叹了口气,将茄子放入自己口中,想了想,又夹起一块豆腐,递到夏瑶嘴边。 出嫁从夫 (4) “我不吃豆腐。”夏瑶垂着双臂,闭紧嘴,仍旧不配合。 御琅穹又吃了一块豆腐,又想了想,夹起一根豆角,连递也不递过去了,直接问道:“这个也不吃?” 夏瑶龇牙一笑,“你真聪明。”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御琅穹无奈又将豆角放入自己口中,说是他喂夏瑶吃饭,自己都快吃饱了。 “吃肉。” “不行,凤绝说过,肉食对你的伤势无益。”御琅穹断然拒绝,也并非什么都宠着她。 夏瑶一翻白眼望着屋顶,“那好啊,那就看看,不吃不喝对伤势有没有益处。” 御琅穹也很想翻她一个白眼,顾念着自己是个男人,堪堪忍住,将一块土豆递到她嘴边,“先吃这些,待到你伤好差不多,也是回到宫中的日子了。到时候宫里有御厨,你想吃什么,吩咐他们做了便是。” 夏瑶仍旧龇牙不买账,“你这是哄小孩子的把戏。” “呵……”一旁御琅陌突然笑出声,放下了碗筷,一脸笑意道:“正该是哄小孩子的把戏,当年兄长可从未这般耐心哄过陌。” 夏瑶瞥眼看向御琅陌,突然诡异的一笑,“没哄过么?” “绝对没有。”御琅陌笑得无辜。 夏瑶看向御琅穹,极其认真问道:“其实我有一点好奇,当时陌撒疯说你有禁断之癖的时候,你是怎么……唔……!” 御琅穹趁着她喋喋不休,突然将一块土豆塞入她口中,动了动筷子,脸有点儿黑,“松口。” 夏瑶恨恨咬着筷子,脸上愤愤得表情恨不得吃他的肉,天知道,所有的饭菜中,她最痛恨土豆! 不过,最终还是御琅穹先行妥协,叹了口气道:“松口,明天我让追尘去山谷外寻只兔子给你。” 唉……这真的是一国公主? ………… 若是论起御琅穹与吴国公主,居然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他随当时的北齐皇帝一同做客吴国。 吴国算得民风古朴的小国,纵然是公主也不能见外客,只不过,他与吴国公主还真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可以说,他救过她的命。 但是,太多太多的疑惑,有些是他能够摸得些许头绪的,有些却不知为何想不透。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很重要的信息,可是,十年前一桩小小意外,他已经记不太清楚。 而面对纵然伤了,仍旧每天在山谷中继续嬉笑玩闹的夏瑶,此时他心中还装着另一件事,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滚!!你再不滚,我……” “你天天喊滚,可见早已驾轻就熟,不然你给我学学是怎么个滚法,我一定滚给你看!” 夏瑶依旧与凤绝闹得山谷中没有片刻安宁,但是这些早已熟悉的打闹,如今看来却洋溢着温馨。他能感觉到夏瑶在山谷中的肆意开怀,一旦出了山谷,就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夏瑶永远不出山谷,这么快乐下去,又有什么不好? “救救我啊……~~” 出嫁从夫 (5)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呼喊,继而风声猎猎,御琅穹稍弯腰,砰的一声,一个娇小的身体径直落在他后背上,伸直手臂夹着他的脖颈,双腿一勾盘在他腰际,灵动洒脱的笑声似乎世间再无忧了。 “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凤绝要下死手了啊……”夏瑶努力摇晃着他的脖颈。 御琅穹宠溺的一笑,偏头看看那一张笑脸,道:“凤绝最下不了手的就是你,连你也怕了,无非是拉我一个垫背。” “坏了,凤绝滚过来了!”夏瑶猛地一紧手臂,向他身后一缩。 只见凤绝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而来,看见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更是气不从一处出,袖中金线陡然射来,直奔两人的脖颈。 御琅穹一伸手,金线绕上了手腕,对着身后夏瑶道:“陌已经休养了数日,情形渐好,你觉得该何时启程?” 夏瑶攒动着身子爬过他的肩膀,纵身一翻,打横落在他双臂上,搂上他的脖颈道:“人道是出嫁从夫,你说何时就何时。” “突然变得如此乖巧,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御琅穹说着,腾出手来解开手腕上的金线,对上面勒出的血痕视而不见,问道:“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有凤绝这么个半仙全神,恐怕连伤疤也留不下。”夏瑶笑嘻嘻说着,眉眼一挑,“怎么?还偏生喜欢个尖酸刻薄的皇后,闹得你家犬不宁不成?” “不,你开心就好。”御琅穹也不再追根究底,淡然说完,抱着夏瑶进屋,留下怒火中烧的凤绝,全当没看见有这么个人。 算起前前后后的日子,他们已经在谷中呆了月余,谷外正值隆冬时节,就连山谷内也偏凉了些,几场细雨,更是几分寒凉。 竹楼内燃起了炭火,驱散了潮湿,温暖适宜,飘散着幽幽药香。 御琅穹将夏瑶放在椅子上,而这时,坐在一旁看书的御琅陌才抬起头来,方才屋外一阵玩闹他也听见了,笑了笑,问道:“你的手臂究竟怎么伤的?” 夏瑶脸一变,一脸的悲戚,直挺挺抬起一只手指向御琅穹,“他打的。” 御琅陌一脸好奇看向御琅穹,而御琅穹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商量道:“如果无需再逗留,近两日便启程回宫。” 两人都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该办的事办完了,若是真要在千绝谷养伤,那就没日子可以盼了,更何况,御琅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呆在这里。 “陌,还有一件事。”御琅穹倒了杯水放在夏瑶面前,又给她插上一根麦秆,继续道:“此前南朝的形势一直并不安稳,如今,战鬼一族已经不是蠢蠢欲动那么简单,边境频频传来异动的消息,恐怕攻伐之日也不远了。” 御琅陌慢慢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开口道:“那兄长的意思是……?” “太后如今对外声称在灵山上参禅悟佛,若是大婚之事传扬,她也必以太后的身份回宫。对付战鬼一族,若只是以北齐普通兵马,形同螳臂当车,但是,她未必肯让御神一族与普通的兵马混作一谈。” 出嫁从夫 (6) 御琅陌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他自然知道战鬼一族的存在,也知道普通兵马与御神一族之间的差距。而大婚在即,太后必回宫,究竟是祝贺还是阻挠,恐怕没有悬念。 更何况,若从国事而论,要御神一族出力救国,挡在面前的便是两座大山,御琅穹的婚事,御琅陌的性命。 夏瑶在一旁静静听着,一谈论到国事,她就有点不感兴趣的昏昏欲睡。万里江山是男人们喜欢的东西,曾经心目中的女神形象也早就崩塌,实在挑不出她感兴趣的内容。 就着麦秆吸了一口水,有些诧异看着御琅穹,他居然还在水中加了些蜂蜜。 砸了砸嘴,道:“那是不是说,如果你们想借御神一族的力量对付那个什么战鬼,最起码要哄得御云蕊高兴了才行。而让她高兴的事有两件,御琅陌死,你跟我的大婚取消,或许,如果还有能讨她欢心的事,做上几件更好。” 御琅陌皱了皱眉,抢在御琅穹前面开口道:“夏瑶,不能想得过于偏颇,话虽然没错,但是兄长不会这么做。” 夏瑶耸了耸肩,继续低头吸她的蜂蜜水,甜度刚刚好,御琅穹倒是真的很会照顾人。 “陌,暗帝的势力一直在你手中,出谷便吩咐下去,如今外面处处大雪封山,调动你的人手,让大雪封死了灵山……” 夏瑶插嘴道:“可是她现在肯定不在灵山,参禅悟佛无非是个幌子。” “只要太后的仪仗不能下山,她就没理由以太后的身份出现,也就不能以太后的身份阻拦任何事。” 夏瑶点了点头,御琅穹的打算不可谓不细,可是……“她就算是不能以太后的身份阻拦大婚,可是,她还是能带人想办法把你揍得浑身是伤,或者一举擒住你……” “她没机会。”御琅穹断然否定。 夏瑶眉梢一抽,还是忍不住插嘴道:“你是要将亲娘封在雪山上,等一切生米煮成熟饭了再放她下山?” 本是一番郑重其事的安排,可用夏瑶的话一说,通俗易懂味道却显得有些古怪了。 御琅穹怪异瞅了她一眼,无奈摇了摇头,又道:“还有,调集你手下最精锐的人手,去丰宁城查看一下,如果可能……” “丰宁城怎么了?”夏瑶心中突然一凛。 御琅穹皱紧了眉,显然对频频被打断也有些不满了,“我能不能稍后再告诉你?” “不能。” 御琅穹深吸了口气,望着她似乎又在斟酌,半晌才开口道:“十日前,丰宁城遭到将夜大军奇袭,一夜之间整城覆灭,几乎没有人目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噩耗完全没有任何前奏,让夏瑶愣了半晌,仍旧觉得御琅穹今天是不是被门框撞了脑袋。 但是,御琅穹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而那严肃中,又带着些担忧与心痛,是为她? 丰宁城……整城覆灭…… “那……青虞呢?”夏瑶听见自己在说话,可嘴唇又不像是她控制的一般。 出嫁从夫 (7) 御琅穹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不知道……还是青虞已经没了? “花流痕呢?”夏瑶又问。 御琅穹仍旧摇头,踱步靠近,欲将她揽入怀中。 夏瑶向后退了退,仰头看向御琅穹,似是不认识他,又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 “你是不是介意我与青虞曾经有过往?我之前说过……” “夏瑶,丰宁城真的没了,一夜之间,无人逃脱。” “不,是你在吃醋。”夏瑶断然拒绝了真相,一脸鄙夷道:“你知道我如今不能去丰宁城一探真相,所以,为了免除后顾之忧让我一心待你,便捏造了如此谎言。你未免也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既然答应了你,又岂会一心二侍?” 御琅穹看了她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是,是我吃醋,是我谎言骗你……” “那就不要再废话,回去大婚。” “好。” ………… 谎言究竟能掩盖多久,御琅穹想不通,御琅陌也想不明白。然,他们全部的心思,自然不可能全铺在夏瑶身上,他们有着自己的使命与责任,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危机。 只不过,夏瑶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恍恍惚惚真像是变了个人,似乎被什么抽去了全部精气一般,木木然像一具行尸走肉。 直至临到离开山谷的时候,也没和凤绝告别一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她在拒绝外界传递给她的一切,拒绝接受她不愿听到的声音,包括凤绝的怒骂和旁人的关心。 御琅穹知道,有些事并非说不信便是不信,他曾经预想过夏瑶听到噩耗时各种可能的反应,却没想到,她选择以这种方式自行消化,全然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等待悲伤慢慢过去。 虽说自从替御琅陌取药回来之后,夏瑶已经变得开始向他靠近些,不再那么尖酸刻薄,可这一件事,又似乎将他们的关系打回原形,甚至……离得更远了。 但是,他又能有多少精力放在她身上,一直坚持不懈去打开她牢牢守住的世界? 他需要应对百般刁难的凤绝,需要照顾身体堪堪好转的御琅陌,需要安排之后宫中朝中的事,需要部署应对已经踏上北齐土地的将夜大军…… 直到顺利离开千绝谷,踏上回返皇宫的路途,将这期间发生的事都告诉御琅陌,他才算松了一口气,这哪里像是一国之君该有的生活? “陛下,吴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据说此半年期间,吴国公主君少雅并不在皇宫内,且之前行走于江湖的名号也未有任何动向,恐怕必是又重新化名易了身份。” 不,纵然追尘禀报的消息又一次证实夏瑶便是吴国公主,可是,他仍旧不愿相信,而御琅陌的答案也与他相同。哪怕没有证据,只凭借没有由来的感觉,他们都认定,这仅仅是个阴谋。 大雪不仅封了山,也封了回皇宫的山路,一行人进程极慢,却也距离皇宫指日可待了。 出嫁从夫 (8) 御琅穹难得带着夏瑶一同骑马,用狐裘斗篷将她包裹在怀中,看着她短短几日便消瘦下来的脸颊,那种有心却无力的感觉,已经多久未曾有过? “夏瑶,再有几日便该入北齐都城,届时,恐怕还有一番忙碌无暇顾及你。”御琅穹说着,低头打量着仍旧面无表情的夏瑶,叹了口气认命一般道:“你是不是该想想之后要做什么,或者,有什么事需要我为你做?” 夏瑶眨了眨眼,脸上恢复了些许生气,若有所思看了看四周,仿佛初醒一般,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袭风呢?” 御琅穹又叹了口气,暗自摇头,“他回来了,我已经命人先行将他押送回宫。” 换而言之,好像没有了袭风,夏瑶会更自在些,没有他在身边,如今的生活也如山谷中一样。 可是,夏瑶却摇了摇头,呼出一口白气,静静说道:“不必再为难他了,死一个便是少一个,谁知道以后还会有谁记得我?” 御琅穹紧了紧眉,再一次试图与她深谈,“夏瑶,如果你现在肯……” “省省吧,大婚定在何时?” “我已经命右相修书前往吴国商议联姻之事,若是顺利,吴国公主到达北齐之后,便是大婚之日。” “呵,又怎么可能不顺利?”夏瑶轻嘲嘟囔一声,至始至终也没问起是否确认她就是吴国公主的事,或许在她看来,去不去向御琅穹证实已经不重要。 算是被揭穿了身份,算是完完全全眼看着计谋得成棋局终了,她已经没有再与他们玩下去的心思。 要结束了,而她心中惦念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夏瑶慢慢闭上眼,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想起青虞想起花流痕。青虞曾经说过,如果她忘了他,他必一死也不肯再觅良缘,可是……这算是应验么?她纵然没有忘了他,却也对御琅穹守护起了些许眷恋,这便是报应么? 而花流痕,曾经是疼她爱她的师兄,数年习武的生活里,她没少捉弄他,没少糟蹋他为自己的生活增添快乐,他也没少让着她,护着她,难道这一切,就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便结束了? 为什么? 为什么该下地狱的人一个个仍旧活得自在,为什么……反倒是她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她? 夏瑶猛地睁眼,突然伸出手臂勾上御琅穹的脖颈,转头覆上他的唇,快得令人不及躲闪。 御琅穹的唇带着些许冰凉,陌生的触感却足以令人心悸,亲密的气息令她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拼命的吮吸啃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的是什么。 直到舌尖传来血腥味,直到御琅穹皱着眉轻轻推开她…… “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 夏瑶不顾尚未痊愈的双臂,双手揪住御琅穹的衣领,将他的身体用力拉低,一字一句问道:“我要你爱我,你能不能给?” “能。”御琅穹回答的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兑现暖床否? (1) 可是,这样的答案却偏偏又一次将她激怒,用力攥着手指,嘶喊道:“是不是因为我不管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个笑话?!你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帝王,我在你眼中无非是可以玩弄于股掌间的蚂蚁,我不管做什么……” “夏瑶,我说过,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给。我要的,无非是你一句实话。” “那我如果想要的是你的命?!” 御琅穹静静看着她,被她咬破的唇边带着点点血迹,对上她的眼眸,似乎要看进她心中,一字一句郑重道:“如果你真的想要。” 夏瑶慢慢放开御琅穹的衣襟,那些被她攥起的皱褶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扎眼,他对她的宽容竟让她探不到底,可若是不能去眷恋,对于她来说,便是无底的深渊。 沉下去,下地狱的便是她。 御琅穹替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斗篷,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夏瑶,我并非圣人,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去尝试探究你心中到底有什么,所以,希望下一次你再与我长谈,说的便是实话。” “没有耐心了么?”夏瑶心中一沉,说不清失落的是什么。 “是不愿再逼你了,我想,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应该明白,不管你走到哪一步,我都在你身后。” “御琅穹……” “又要说我该死?”御琅穹带着笑意问道。 夏瑶也不禁一笑,仰起头,伸手抚上他的唇,眼神恍惚间慢慢吐字,“我是在想,或许你没死,是上天留给我最后的生机。” 突然,一声温润笑语清澈流淌,御琅陌开着马车窗,伏在窗棱上笑道:“曾经陌还以为会扰了兄长与皇嫂之间的甜蜜,却不想,皇嫂真不愧为江湖中人,倒是陌矫情了。” 夏瑶这才发现她们不仅仅在路途中,不仅仅有御琅陌在侧,身边还有十几个侍卫,都用力埋着头,恨不得把头塞进胸膛里去。 而她刚才……强吻了他们的皇帝陛下…… 御琅穹也不禁一笑,将一脸窘迫的夏瑶护入怀中,转头对御琅陌道:“你病了半年多,期间暗帝的势力一直由我掌控,变动虽不大,发生的事却是不少,你可都看完了?” 御琅陌眼中盛着戏谑,朗声一叹,“曾几何时,兄长对陌也是予取予求呵护备至,多看两份折子都怕累损了眼,而如今……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夏瑶扑哧一笑从御琅穹怀里钻出来,也戏谑看着御琅陌,道:“那依陌的意思,把你兄长也借你吻一下,才算是公平?” 御琅陌一脸惊愕,突然笑着翻倒,车窗砰的一声落下,里面传出压抑不住的笑声。 而御琅穹一脸无奈看着她,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我倒是觉得,你与陌更加谈得来。” “谈得来的话题无非是糟蹋你,你选。” ………… 就在夏瑶渐渐又恢复了爽朗,且能同御琅穹笑闹成一团的时候……她从未将御琅穹当做真正的一国帝王来看待,可是,他的身份,她总有一天要真实面对。 兑现暖床否? (2) 望着眼前整齐挺拔列队的兵将,那曾经被她欺负得一脸小媳妇样的阮七,一身暗红色修身皮甲,包裹着曼妙玲珑的身姿,更有一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迈之气。 头上鲜红的红缨飘扬,脚踏鹿皮靴,步伐矫健而来,恐怕能让阮七如此□□的,也只能是夏瑶了。 阮七单膝跪地,有力的一拱手,朗声道:“阮七率五百禁卫军,恭迎陛下回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整齐的山呼万岁,五百人的禁卫军竟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声,一时间,肃穆的气息缓缓散开,天地间除了浩然回音,就连风声也静了。 “回宫。”御琅穹淡淡一声,仅一眼扫过众人,甚至未在阮七身上停留,抱着夏瑶,赶马直行。 夏瑶偷偷从斗篷的缝隙中看着外面的一切,又仰头看了看御琅穹,那一脸的肃穆与威严,不像她平日里看到百般宽容的御琅穹。 她突然觉得,回宫似乎有些早了,她也下意识感觉到,她并不喜欢御琅穹身为皇帝的身份。 在其他地方,她可以仗着自己手上的筹码,仗着自己的武功,甚至仗着御琅穹对她的宠溺,一意孤行无法无天,甚至可以欺负御琅穹让他吃哑巴亏。 可是,回到皇宫,那一声声的山呼万岁,突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也明明白白摆明了两人身份的差距。 他是真正的一国帝王,而她……什么也不是的野丫头。 “堂堂一国帝王面对禁卫军,怀里还抱着个女人,不会有失威严么?”夏瑶悄悄问道。 御琅穹低下头,仍旧是那一脸淡然的宠溺,“你从昨天起就赖在我的马上不肯回马车中,盼的不就是这个?” 夏瑶毫无悬念被拆穿了小伎俩,挑着双眉吐了吐舌,又缩回斗篷中,引来御琅穹一声轻笑。 然,一国帝王出巡回来带着个女子,并不见得有损帝王威严,但是,那一副宠溺维护的姿态尽数落于阮七眼中,却是真真灼烫了一颗爱慕之心。 她曾经以为,御琅陌与夏瑶走得更近些,哪怕日后成了王妃,于她也没有多大的阻碍,顶多吹吹枕边风让她的仕途变得更难。但她不在意,她只要能守护着她心中的男人就够了。 可是……那个夏瑶,却不仅仅夺走了御琅陌的目光,也夺走了御琅穹的怀抱,更甚至……夺走了她的位置。 “阮七,从即日起,宫中禁卫由追尘代为管理。日后陌必是要出宫建府,你先行从选址负责,直至建造完成,之后再抽调你手下得力的人,日后便留在陌的府中。” 阮七浑身一颤,难以置信以近乎失礼的姿态看着御琅穹。御琅陌的身体显然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宫建府,可是,却先行将她从宫中禁卫调离,看似官位品级相等,日后必有再进一级的可能,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陛下……贴身侍卫一职……?” 兑现暖床否? (3) “无需贴身侍卫,追尘跟随我多年,宫里的事也本就不多,他忙得过来。” 然,御琅穹心情极好的耐心解释,却难以平息阮七心中的愤恨。他只记得追尘跟随他多年,可曾记得……在这数年里,她眼中也只有他? 但是,御琅穹身为一国帝王,能与她解释两句已经算开恩,又哪里有时间揣测她心中的事? 待回到宫中,御琅穹果然变得忙碌,离开皇宫数月,早就有一干大臣守在宫门前等待觐见。 而御琅陌也有自己的宫殿,据说……也很忙。 夏瑶被安置在了距离御琅穹不远处的宫殿,虽说不远,可一国皇宫之内,最近的地方也隔着几堵墙,两处小花园,回廊也不知有多长。 这里,比吴国的皇宫不知道大了多少,不知道奢华了多少,相比之下,吴国的皇宫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花园了。 夏瑶望着门楣上巍巍矗立的牌匾,守君殿,这里已是离御琅穹最近的地方,却仍旧难能一见了吧。 “皇后娘娘,若是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陛下有命,三日之内,均由追尘暂时供皇后娘娘差遣。” 夏瑶对着追尘点点头,御琅穹的心思倒是真有些细腻,知道她在宫里人生地不熟,还特意找了比较相熟的追尘陪在她身边。 “皇后娘娘,要不要追尘带您先四处看看?熟悉熟悉宫中的环境?” “不必了。” “皇后娘娘,陛下交代,午膳后织造坊会派女工前来为娘娘量身,也会带布样来供娘娘挑选,数量不计,全凭娘娘喜欢。” “没必要。” “皇后娘娘,那您看午膳……” “随意。” 追尘登时便没词了,其实,追尘对于夏瑶还是非常有好感的。不管是江湖侠女也好,吴国公主也罢,仅这副心性与洒脱,他就觉得配得上他的陛下。 更何况,身为武者,本就对强者抱有敬佩之心。他没忘了,夏瑶当时算是身受重伤,两只手臂都不能动,仍旧踏上了他的额头。 “娘娘,那……?” “御琅穹在做什么?”夏瑶望着这一方如囹圄般的院落,虽然大,却哪里有天地开阔。 “陛下如今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商议国事,传话说,尽量能与娘娘一同用晚膳。”追尘恭敬禀报,斟酌了再三还是婉言道:“娘娘,此地已是皇宫大内,娘娘对陛下的称呼……还是改改的好。” 夏瑶翻了翻眼睛,“不改。” “……” 夏瑶静静打量着空荡荡的宫殿,雕花梁柱精工至极,厚重精巧的桌椅摆设,无一不是鬼斧神工的绝世佳品。随手翻开茶盏,清透的玉杯,钿着金片的小碟,真真就像她说过的那样,金杯玉碗。 可是,曾在她看来该是显示一国皇帝身价的东西,在这里,只是寻常的用具罢了。 几个宫女忙忙碌碌为她收拾寝具,不时还向她请示着喜欢的颜色与搭配,仿佛她就是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了,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兑现暖床否? (4) 追尘还是锲而不舍的向她介绍着皇宫中的事,仿佛这些事是她必要知道的,以为要在这里度过一生。 偶尔有几个宫女低着头打量她几眼,赶忙又转过去,看着追尘,微微红脸。 只是一个细微之处,却让夏瑶明显感觉到,这是她们熟悉的地方,她们分内的生活,而她只是个凭白搅入这生活中的异类,也只是个匆匆过客。 “罢了,随意便好,不必如此。”夏瑶阻止了宫女往床榻上撒花瓣的举动,连同追尘,她都想一并赶出去。 “娘娘可是累了?”追尘贴心问道。 “御琅陌在做什么?”夏瑶急于想找到曾经还没来到皇宫的那种生活。 追尘歉意的笑了笑,“二皇子如今也在自己的宫殿,只不过……” 夏瑶抬了抬手,没让他说下去。她也明白了,御琅陌不是个柔弱得混吃等死的皇亲国戚,他是北齐的暗帝,御琅穹既然在接见大臣,御琅陌恐怕也在忙着部署属于他的事。 就这么分开了,她们已经无法回到当初,在千绝谷中,三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笑闹的日子。 而到了这里,她也更不是那个能够肆无忌惮对待御琅穹,无理取闹欺负他,任他宠溺的女子。 宫女抬来了沐浴的大桶,夏瑶看了看几乎可以溺毙她的深度,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勇气下去,退到床榻上,和衣便睡了过去。 待她再醒来,天已经黑透了,悄静无声的宫殿黑洞洞的就像个棺材,一点儿人气也没有,一点儿声音也无。 宫殿下方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却烤得人口干舌燥,心中也不禁有些厌烦,摸摸额头才发现尽是薄汗,身上也早已湿透了。 “追尘……?”夏瑶迟疑着开口,空荡荡的宫殿内竟然掀起了回音。 她突然有些害怕,仿佛天地间就剩她一个人了,她竟然忘记了曾经那么多日日夜夜,独自一人是怎么活着的。 过了一会儿,追尘才在外面应声,推门进来点亮了烛火,驱散了那令人感到窒息的黑暗。 几个宫女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在桌上,直到这时,夏瑶才发现自己是饿了。 “什么时辰了?” “已经三更了。陛下差人传口信,说御书房的事务忙碌走不开,晚膳不能与娘娘一起用了,追尘便没有打扰娘娘休息。” 夏瑶撇了撇嘴,看着面前丰盛精致的饭菜,一时间,竟没有了胃口。 心里竟然有些怨恨起御琅穹,曾经在千绝谷的时候,他天天守着御琅陌,可也算是天天陪着她。她手臂不能动的时候,有御琅穹给她喂饭。她闲着无聊的时候,有御琅陌陪她解闷。 虽然她需要万般提防别在御琅陌面前露出破绽,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们会让她孤独。 “御琅穹现在在做什么?”夏瑶脱口便问道。 然,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怎么就像没断奶的孩子呢?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初衷,她想要的结果…… “陛下如今恐怕仍旧在御书房忙着政务,离宫数月,恐怕许是要忙些日子了。”追尘一板一眼答道。 兑现暖床否? (5) “哦。”夏瑶百无聊赖应了一声,扒拉着面前的饭菜,一口口如嚼蜡一般。 或许,自从意识到青虞和花流痕已经离开她的生命,她不哭不闹不去问个究竟,似乎是想为自己留下些许幻想,可是,她又骗不了自己。 生命中至重的两个人乍然离去,几天几夜的封闭中,让她突然醒悟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觉得自己曾经那么珍视身边每一个认识她的人,却又很容易失去,那种她无以改变无以抵抗的失去,若说是悲伤至极却不尽然,反倒没良心的觉得,有那么点点的轻松。 突然让她觉得,她的局在御琅穹掌中日渐渺小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不那么重要。 曾经心心念念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变得不那么重要,她……到底还想要什么? 这不太像她,她是设局的人,她最终想要所有的人生不如死,她想要的无非是珍视的人平安回到她的生活中,为什么……会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呢? 而之后的几天,她终于见识到了一国帝王的忙碌,虽然各种奇珍异宝纷纷送入她的宫殿,虽然追尘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虽然御琅穹每天都会差人传信要与她一同用膳,却屡屡不能兑现,总的一句忙,根本见不了面。 她就真真像个养尊处优的妃嫔,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唯一苦恼的就是见不到皇帝? 她甚至对御琅穹都有些怨念了,欺负她没见过真正的一国帝王么?吴国皇帝她也见过几次,可听说平日里无非就是上上朝,批两份折子,大半的时间都沉迷于听戏临幸妃嫔们,哪里见过御琅穹这么忙碌的皇帝? 而御琅陌那里据听说也忙得不可开交,听说又有御医进宫了,听说御琅陌的身子尚未调养得当,竟是累病了。 御琅穹是不是不想见她?他已经对她的无理取闹忍无可忍失去耐心了? “我要见御琅穹!!” 堪堪才五天,夏瑶就再也受不了这种养猪的生活,甩了追尘一路奔向御书房,推开几个欲要阻拦的太监,心中更是憋了一股火儿,咣当一脚,踹开了北齐皇宫御书房的大门。 呼啦,御书房内十几双眼睛顿时惊愕望向她,甚至忘了喊大胆,忘了喊抓刺客…… 夏瑶眨了眨眼,与她预想的有些不大一样,已经临近子时,她以为御琅穹再勤政也只是躲在御书房批奏折不愿见她……好吧,她还预想了御书房内有个美娇娘。 “今日就到此,诸位散了吧。” 十几个大臣也早已累的头昏眼花,一听皇帝发话,赶忙拜礼告退,临走时无不纷纷侧目打量夏瑶,却也没人有精力小声嘀咕了。 直到大臣们都走光了,追尘和守门的几个太监欲进来谢罪,也被御琅穹挥挥手打发走,夏瑶才站在门口打量着他。 仍旧是一身墨黑的衣袍,只不过,不再是劲练的装扮,阔袖宽襟更显得庄严儒雅。同样是曾经的墨黑,却以金线绣着腾龙祥云,不那么阴沉,却更重了威严尊贵。 兑现暖床否? (6) 一头长发不再肆意披散,玉冠束顶,使得眉眼的轮廓更加清晰,少了几分冷酷,多了几分贵气,斜飞的双眉,微挑的眼眸……恍恍间,她竟然有些不认得御琅穹了。 “怎么不进来?”御琅穹抽空在纸上写着什么,半天才抬起头,带着几分笑意看向她。 夏瑶犹豫了一下,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御书房内还残留着方才议政的紧张气氛,幽幽泛起青烟的龙涎香,混杂着书卷墨香,似乎一遍一遍告诫着她,这不是乡间野外,更不是千绝谷,不是任她撒野的地方。 “可还习惯?”御琅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撑着御案起身,慢慢舒展着僵硬的身体。 “这里比吴国的皇宫大多了。”夏瑶点了点头,看着高高堆在御案上的奏折咋舌,没有注意到御琅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晦。 可是,几日的忙碌,御琅穹显然没有精力再与她深究什么。无论如何,她能来找他,让他很高兴,本打算告一段落之后便去看看她,谁想又忙到了这个时辰? “用过晚膳了么?陪我一起?” 夏瑶眨了眨眼,近看御琅穹,才发现他眼中泛着血丝,眼底淡淡发青,眉眼中的疲惫已经分外明显。 “我以为你是该睡了的时候。” 御琅穹淡淡一笑,吩咐人传膳,揽着夏瑶发现她并没有抗拒,更觉得今夜的舒心有些难得,“早朝过后用过膳,一直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还算不算得晚膳。陪陪我,听说你这几日来也不愿好好用膳?” “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了。”夏瑶倒也是难得的没有找茬挑事,突然顾念起御琅穹应该很累,倒是想做回好人。 “这段日子追尘会一直跟着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宫里的生活确实难比江湖精彩,也可以让他带你去宫外走走,不必非要困在宫中,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御琅穹说着,倒是先行将筷子递给了夏瑶。 夏瑶看着摆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仍旧没有胃口,尤其是听了御琅穹的这番话,就更加连尝尝也没心思了。 不干涉她的自由,宫里确实也没有长辈用所谓的家法管束她,可是,这样一番交代,说白了就是,他还是没空理会她,一切自便,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御琅穹用膳的速度很慢,举止优雅,但似乎也跟她一样没什么胃口。 北齐的一切政务与她没什么关系,包括御琅穹他们兄弟二人所要面对的事也与她不算有牵连,她如今只是等,等待着已经设好的局,自行演变成为她想要的结果。 而那结果,直到临近时分不需要自己再为之拼搏的时候,突然觉得……又不那么重要了。 莹莹烛光下,那副带着些许疲惫的面容,仍旧给她安宁的感觉。那些奏折,这数日来他的忙碌,向她无声展示着他的运筹帷幄,他手中握着整个北齐的兴衰,决定着整片天下的安宁与否。 兑现暖床否? (7)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所谓的局着实渺小,以至于她突然想说点什么,却在他的地域中完全不起眼。 回到皇宫,繁重的天下事,他不会再去揣测她心中所想,不会再对她那些小把戏感兴趣,甚至……她的故事,也淹没在那些大事的下方,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夏瑶如今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像是明明钓到了鱼,却在沾沾自喜中,慢慢看到鱼放弃了鱼钩,缓缓游向更为丰硕的诱饵,而她的诱饵,渺小的可笑。 “你找我有事?”御琅穹见她愣愣不语,开口问道。 夏瑶一惊,这才发现,她其实连个来找御琅穹的正当理由也没有准备。 她能告诉他只是因为不习惯?她能告诉他,仅仅是因为她觉得他不很在意她了。她能告诉他……她只是想来看看他在做什么…… “我想问问,大婚……大概定在什么时候?” 御琅穹眉心几乎不可见的紧了紧,脸上轻松的表情也慢慢消退了几分,放下筷子,想了想道:“当时修书给吴国的时候,我吩咐过一切从简,想必再过两天,吴国的回复就该传到了。” 然,他脸上突变的表情,夏瑶还是觉察到了,问道:“怎么?很难办?” “不难。” 御琅穹放下筷子便没想再拿起来,吩咐宫侍收拾了,满满一桌,却动了没超过十筷子。 重新坐回御案后方,喝了口茶,却发现夏瑶只是安安静静的却并不是离去,问道:“还有事?” “没事了。”夏瑶垮着双肩,慢慢向门口蹭,或许,她最该做的就是在这皇宫里锦衣玉食一番,等待大婚来临,而不是被心中莫名其妙的奢望驱使着来自找别扭。 她曾经被困在一个卑劣的阴谋中仍旧能笑傲世间,如今只是呆在皇宫中,难道就成了被怨妃附体的可怜女子? 爱有空没空,等你有空了,姑娘我恐怕都忘了你是谁了! 一念起,顿时心焰高涨,夏瑶反倒转身大步迈向御案,硬生生挤进御琅穹与御案之间,跨坐在他腿上,斜着眉问道:“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还算不算?” 御琅穹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又想起了哪一桩,放下手中的奏折,揽着她的腰,答道:“我答应你的着实太多,不过,倒也都作数。” “兑现否?” “也应过你,随时都可以。” “那好,你之前答应过我的,要为我暖床!” 御琅穹又愣了,继而突然古怪的一笑,看着她琢磨了一会儿,问道:“现在?” “现在!” “那好。”御琅穹应得极其爽快,抱起夏瑶离开龙椅,大步向外走,“来人,摆驾沐阳殿!!” ………… 沐阳殿,取其名,说是清晨第一缕阳光便能扑洒而入的宫殿,自然也就是北齐历代帝王的寝宫。 宽阔的寝宫已经数日未能迎来主人,却依旧暖融融熏着淡淡的龙涎香,沉香木刻雕龙浮顶,殿内不入火光,却是用大大小小的夜明珠装点照亮,外设机关,随时可以遮蔽一半或者是全部。 兑现暖床否? (8) 凝黑飞扬金线的床幔彰显着帝王的尊贵与霸气,流光蚕丝,银踏玉枕,桩桩件件古朴却厚重,丝丝缕缕只是寻常使用,却仍是世间难得绝品,已非价值连城可形容。 夏瑶坐在龙床一角,来来回回打量着整个寝宫,实难想象,若是御琅穹当真住惯了这样的屋子,那曾经千绝谷中的小竹屋,他竟然也能安之若素? 在她眼中,身为皇帝怎么也会有一身的娇惯习气,可她在御琅穹身上几乎没有见到半点,以至于她真的怀疑过御琅穹并非真正的一国帝王,甚至怀疑过……北齐皇宫是不是太过节俭。 可恰恰相反,就连软榻上随意一块搭腿的短被,那布料,已经比她曾经觉得珍惜无比的衣袍不知要名贵多少。 而御琅穹曾经在千绝谷的时候,吃的是她随意炒熟的饭菜,甚至有时候是追尘随意弄熟了便罢,她曾以为是御琅穹并不太喜口舌之欲,可到了北齐的皇宫,这几日的饭菜,无不是世间珍馐美味,甚至有些东西,她走南闯北毫不吝啬袭风的银子,却也没见过。 “人比人真得死啊……”夏瑶仰着头,轻轻叹息一声。 她要御琅穹兑现承诺给她暖床,可现如今的情况是,御琅穹先行去沐浴,而她着实难以忍耐他那堪比湖泊的浴池,退避三舍只能坐在床沿。 而这样的等待,怎么看怎么也像个……等待帝王临幸的女子。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难道真是一入皇宫,她与御琅穹之间的差距真这么大? 再想想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御琅穹有一点点小心眼,或者帝王该有的脾气的话,她该死多少次才算赎罪呢? “你当真不肯沐浴?”御琅穹一句话打断了她漫无边际的思索,自后方宫殿内走出,阔袖纤薄的寝衣显得不再那么威严肃穆,披散的长发,似乎又回到了山谷之时那个轻松随性的御琅穹。 而发丝凝成了缕,慢慢向下淌水,却让夏瑶无端想起在楚家易市见到御琅穹的时候,那夜,他似乎也是这副样子。 “我不肯沐浴,你还能不给我暖床不成?”夏瑶梗着脖子反问,又瘪了瘪嘴,“为什么不用内力将头发烘干?” “累了,着实没那个力气耗费在头发上。”御琅穹的话稍有那么点古怪,一边用布巾擦拭着长发。 夏瑶一挑眉,“你是故意的,这么浓密的头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 “你若是着急便你来。”说完,御琅穹倒是真没客气,将布巾丢给夏瑶,在床边坐定,闭着眼等她服侍。 夏瑶举着布巾,愣了一下,还是慢慢挪到御琅穹身后,运起一丝内力,用手指替他梳理着长发。 御琅穹长发及腰,黑亮且浓密,就像他如今紧闭的眼眸,睫毛纤长浓密得像一把水墨丹青的扇子。 长发缓缓滑过指尖,如水一般流淌在指缝中,比床榻上的锦被还要顺滑,甚至比她身为女子的长发更加浓黑,但是又比她的要柔韧。 人比人得死……一国帝王,长一头令她都嫉妒的长发,这不摆明了不给人留半条活路么? 调戏帝王的代价 (1) 夏瑶突然坏心眼的手指一紧,抓住一把头发用力向下拽。 “唔……”御琅穹冷不防突然向后倒,直躺在夏瑶腿上,睁开惺忪的眼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我在这伺候你,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御琅穹躺着没动,眼中刚刚浮起的睡意慢慢淡去,深邃的眼眸映着微弱的光亮,凝黑如探不到底的深潭,过了半晌,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淡淡道:“夏瑶,做我的皇后可好?” “御琅穹,你是不是病了?”说着,夏瑶还真煞有介事抚上他的额头。 御琅穹皱了皱眉,闭了闭眼,突然又开口道:“我喜欢你。” “你在发烧。”夏瑶也同样皱眉道,虽然手掌下的温度没有半点异样。 御琅穹叹息摇了摇头,握着夏瑶的手,一路带向自己的胸膛,将本就松散的衣襟撩开,露出中间殷红的一点,红如凝血,却艳得让人觉得目眩。 “你曾经说过,若非真心爱恋的女子,碰了便是自取灭亡。如今,我愿以此向你证实,你便是我真心爱恋的女子,若是心中不诚,那便死了也无悔。” 夏瑶的指尖缓缓盘桓在那一点殷红之上,若有所思的眼眸中,仿佛只有艳如血的颜色,慢慢在眼底沉凝。 死也无悔……真心爱恋…… “呵,身为一国帝王却被点了如此虎狼一般的守身砂,已经年过二十却偏要守身如玉,着实也是太为难你了。”夏瑶幽幽说着,突然又笑了,“你真的耐不住想要碰女人了么?你知道我跟凤绝关系不错,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必不会让你死,哪怕你心恋至深的人不是我,我也会想尽其他办法不让你死对么?” “为何至此仍不信我?” “信你?”夏瑶突然像是听了个笑话,“你信誓旦旦要用我的身子试试,说得一副慷慨凛然,其实若说白了无非便是要我侍寝,你当我傻?” 一番海誓山盟,一番言辞恳切,却被夏瑶剖析成了这般不堪,御琅穹却觉得并不那么意外。 突然,夏瑶的手臂横在他面前,撩开衣袖露出白皙若玉的手臂,然,手臂一侧,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陈年疤痕。 “你应该阅女无数,自然该知道这里本应有什么。” “女子的守宫砂。” “没错。” “你自己毁的?” 夏瑶挑了他一眼,慢慢放下袖子,“是啊,还是你聪明,不过,你要是能猜到我为什么会自己毁掉,我才会觉得惊讶。” 御琅穹淡淡一笑,如此躺着,几天几夜未合眼的困意慢慢袭|来,还是强打起精神道:“究竟为了什么我恐怕猜不出,但是,你还是处子。” 啪的一声,夏瑶猛拍上他的额头,“我常年行走在外,无不是客栈青楼!” 御琅穹索性又握了她另外一只手,皱着发麻的额头道:“宿遍青楼也是清白身,我若是说中了,你也许我一个条件?” “不。”夏瑶果断拒绝,她自问玩不过御琅穹。 调戏帝王的代价 (2) “小气。”御琅穹难得嘟囔了一声,缓缓起身,突然向后一挥手,掌风击中了屋内机关,夜明珠的光芒渐渐被遮蔽。 伸手揽着夏瑶的双肩,一用力压倒在床榻上,黑暗中,遮掩了些许大义凌然,说起话来……竟带着些酷似夏瑶的无赖气,“今夜北齐皇帝御琅穹兑现承诺为你暖床,敢问,可需要我服侍你脱衣就寝?” “为我暖床,就得守我的规矩,向来都是我压着小倌……唔……” 夏瑶顿时瞪大了眼,还未适应黑暗的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两片带着凉意的薄唇覆上了她的口,吞下了她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御琅穹口中还残留着清茶的味道,一股强势的气息蔓延开来,竟带着从未有过的倾轧气势。 若说身处光明之中的御琅穹还是个淡然威严的君子,而如今光明不在,他更像只初醒的雄狮,那不再加以遮掩的掠夺,仿佛黑暗便是屏障。 有力的舌尖强行顶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巧取豪夺一般掠夺着她的气息,也似乎想一同掠夺她的理智。 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包裹着她,慢慢侵蚀着属于她的领地,温柔却不乏强硬的一个吻,似乎就能让她溃不成军。 他真的是守了二十多年的清白身?他这……跟谁学的啊? 夏瑶猛地一紧牙根,缺突然被掐紧了下颚,隐隐还听得御琅穹浅浅一笑,更加强势深入,甚至卷起她的舌,欲要共舞一般。 腰间突然一松,竟是不知何时被勾开了腰带。夏瑶愤然推出一掌,却似乎被预先知道了一般,两只手腕一并被逮住,死死压在头顶。一股暖流顺着手腕淌入,浑厚强劲,将她堪堪翻腾的内力捆绑,乖乖缩回丹田中。 “呜……!!”夏瑶喉咙中发出一声喊叫,奋力扭动着身体,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醒悟,她真的不是御琅穹的对手。 一直以来,御琅穹从没有试图用他的力量让她感觉到威胁,却不想…… 混蛋!!刚才那一掌,她用了几乎十成的内力,本想就算伤不了他,也点着他的头发让他变秃子!! 炙热有力的手掌滑进衣襟,握住了她的腰,似乎熨烫了她挣扎的身体,陌生的感觉,却出奇的觉得安全…… 御琅穹俯在她身上,将她禁锢在怀中,掠夺着每一寸属于她的气息。他不给她挣扎的余地,不给她反抗的可能,不让她说话,甚至……不让她思考。 但是,他却是在护着她,似乎以一种无声的行动告诉她,他其实有能力夺走她所有的选择,但是同时,他会给她保护。 他有能力夺走她的一切,但是,他选择尊重…… 待御琅穹放开她的时候,她就像一只干涸的鱼,忘记了挣扎与反击,只是大口喘息着,眼前看似黑暗,却又一片花白。 衣襟只是松散开来,却没有全然暴露,御琅穹可以选择为所欲为,一个未来的皇后也罢,一个他丝毫不用去顾虑复仇的侠女也罢,他选择……没有碰她。 调戏帝王的代价 (3) “你个……混蛋……”夏瑶喘息着骂出口,却突然咬紧了牙,她现在发出的声音,着实太没有气势了。 月光渐渐变得明亮,御琅穹披散着长发俯视她,面目仍旧不那么清晰,只能辨别一个健硕身体的轮廓,仍旧如一只不好惹的狮子。 “我倒觉得你很喜欢。”略微沙哑的声音,似乎被月亮的光华凝了魅惑的味道,又像是被妖附了身…… 不,无赖附身! “堂堂一国皇帝,人面之下竟也是颗无赖心!”夏瑶愤愤骂道。 “跟你学的。”御琅穹轻松一笑,在她身边躺下来,一伸手,又将她圈入怀中。 “没完了?!放开!!”夏瑶用力扭动,抬膝便要顶过去。 御琅穹用力按住她的腰,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情动,“暖床的本分已了,你若是不满足,我便继续了?” 夏瑶顿时不动了,她打不过御琅穹是事实,更何况,御琅穹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安心,享受一晚绝对是她占尽了便宜。那胸膛极其温暖,又比手炉更加舒适。心跳声虽然吵了些,但是听久了也不那么令人觉得心烦。 只不过,支撑在两人中间被压紧的地方,硬邦邦的…… 夏瑶悄悄伸手探了下去,用指尖捏了捏,硬邦邦的东西回应她弹动了两下。 “这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御琅穹带着睡意的声音中夹杂着戏谑与愉悦,或许还有忍耐。 “黄瓜?” 御琅穹深深叹息了一声,捉回她的手握紧,轻声道:“睡吧。” 夏瑶却突然如来了精神,兴冲冲道:“平日里没见那么明显,那东西还真的能可大可小?” “方才是谁说过,行走江湖留宿无不是客栈青楼……” “去青楼也不见得非得奔着黄瓜去。” “那你是奔着什么去?”御琅穹的睡意越见深沉,毕竟已经几天几夜未合眼,想什么就问什么。 “一般而言都是想找人照顾照顾袭风的菊花……”夏瑶坦诚说着,突然感觉御琅穹身子一僵,补了一句道:“虽然至今未成功。” “……” “喂,你睡着了?”夏瑶试探着问了一句,回答她的只有御琅穹沉缓的呼吸声,看来他真的是累了,可是,也在最后关头,将她的睡意完全赶跑了。 她虽然四处行走夜宿青楼,可是,其实真真没与那些男子发生过什么,甚至像御琅穹那样亲吻她,也还是头一遭。 她好像错过了很多美妙的东西?就像现在顶在她小腹上的东西,她也是头一回真真切切的感受。 身出手指,悄悄又探了下去,极尽好奇又捏了捏,似乎也要与主人一同沉睡的黄瓜又勉为其难抬起头,挣扎着好像要从布料里钻出来。 御琅穹的手臂突然动了一下,夏瑶赶忙规规矩矩装睡。 不一会儿,发现他没醒,手又悄悄溜下去,逗弄得黄瓜再次抬头。 周而复始几次,黄瓜终于识破了她玩弄的诡计,再也不上当了,夏瑶才肯罢休。 调戏帝王的代价 (4) 借着清澈的月光,夏瑶仍旧看不清御琅穹的脸,但是,哪怕沉睡着,那臂膀以及身体,都自然形成了保护她的姿态,哪怕沉稳的呼吸声,也在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什么也不用担心。 漫长的夜,足矣让她想起太多过往,那一幕有一幕的隐忍纵容,那一句又一句的恳切承诺,他的爱,不是相互依偎的同留同守,而是足矣遮蔽一方天空,任她翻天覆地。 他说……他喜欢她…… “难怪有人心心念念爱了你十年,如果是我……”夏瑶躺在御琅穹怀中喃喃低语,不仅仅是她,换做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别说十年,纵是一生又有什么不值? 不过话说回来,十年前的御琅穹也只有十一岁,就已经有惑得女子神魂颠倒的本事? ………… 御琅穹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距离上朝时候还早,而夏瑶已不知何时便离开了,留下半边空荡荡的床榻,没有余温,也只有凌乱的被褥证实着昨晚的一切。 轻轻一笑,到底有多少阴谋他早已经抛诸脑后,他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子,不管她是谁,他喜欢她的一切。 包括她尖锐的爪子,包括她的刻薄,包括她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感谢她背后的阴谋,将她送到他身边。 短短只有半夜的休息,御琅穹倒觉得神清气爽,恨不得快马加鞭让吴国尽快传信回来,他相信,大婚之日,便是他揭开谜底的时候,也是他真正拥有夏瑶的时候。 真正拥有,并非身体,而是她的坦诚与信任。 “陛下可是醒了?”寝殿外传来宫侍的询问声。 御琅穹皱了皱眉,还未到起身的时辰,他还想多躺一会儿,总觉得身边还残留着夏瑶的气息。 “何事?” “二皇子求见,说是要紧的事。” “无妨,让他进来。”御琅穹被迫坐起来,整理着身上散乱的衣袍。 御琅陌径直推门而入,人未露面声先起,“皇兄,吴国……啊!!!!哈……!!” 一声惨绝人寰的惊叫尾声竟是狂笑,御琅陌不知是惊还是笑,踉跄着转身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寝殿大门,重重落上门闩。 继而撑着距离龙床不远处的椅背上,弯腰指了指御琅穹,随即口中只剩了一个声音,“哈哈……哈!!!” 御琅穹怪异的看着他,皱紧眉打量着身上,他虽然身着寝衣,但兄弟二人一同长大什么没见过,哪里会笑成这般?而他也刻意遮掩了胸前的守身砂,并未露出半点。 可是,御琅陌仍旧笑得发颤,一手按着肚子,几乎是瘫在椅子上,短短片刻时间,已经笑得上不来气。 御琅陌一直是个淡然沉稳,又儒雅谦和的人,御琅穹自问,有生之年,恐怕还是第一次见到御琅陌笑得如此完全失了姿态。 “……皇……哈,皇兄……哈哈……脸……”御琅陌狂笑弯着腰,想抑制,却好像中了邪一般。 御琅穹心中一突,猛地翻身便寻铜镜,然,见到铜镜的那一刻,差点儿手中不稳,直接用内力熔了那面镜子。 调戏帝王的代价 (5) 只见镜中的自己浓眉大眼,方鼻宽口,却是被人用笔墨画上,眉比镇纸宽,闭上一只眼,竟还能在眼皮上看到另一只硕大的眼睛,黑漆漆的……那嘴唇不知大了多少圈,嘴唇直撩鬓角…… “该死……夏瑶……”御琅穹恨恨咬着牙,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恨到牙根痛,第一次想……掐死夏瑶! 赶忙寻了清水洗脸,用力搓了半晌,直到水盆中一片墨黑,但是御琅穹的脸色明显比水盆中的水还黑。 “哈……皇兄……哈……你这是……”御琅陌还是笑得话不成句,堪堪抬起头看着御琅穹洗净却仍旧阴沉的脸,继续瘫在椅子上笑得快要断气。 “笑够了么?”御琅穹的语气也同脸色一般阴沉。 “笑……笑够了……”御琅陌索性坐在椅子上深深弯着腰,压抑着胸膛的笑意,也不敢看御琅穹的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憋得耳根都红了,才带着残留笑意道:“皇兄……你又惹她了?” “你一大早来就是为了看热闹?”御琅穹的心情明显极度不爽。 “不是不是……”御琅陌赶忙低着头摆手,“只是诧异,以皇兄的武功,若非足矣信赖的人,怎能睡得人事不知任人落笔在脸上?不过……咳……陌想提醒皇兄……” “无需提醒,我有分寸。”御琅穹阴冷着声音道。 “唉……”御琅陌长长叹息一声,刚直起腰,又笑得撇过脸,“皇兄已经多少年未曾对陌这般说话?还真道是心有爱则亲情浅。” 话里的意思,御琅穹不是听不出来,脸色缓和了几分,道:“若是没有紧要的事就暂且放一放,你的身子不宜操劳,更不该这么早便起身。” “自然是有件让人开怀的事想急着与皇兄说,却不想,皇兄这里有更令人开怀的事……哈……”御琅陌还是没忍住笑,俯在椅子扶手上,索性再笑个够。 御琅穹看着完全讲究不了所谓仪态的御琅陌,这么多年了,就连御琅陌当年在朝堂上当堂骂他是昏君,他也没觉得御琅陌有现在这么可恨。 “你继续笑,笑够了自行回寝殿补眠。”御琅穹几乎咬碎了牙,也不唤宫侍进来,打算自己更衣上朝。 “好,不笑了……”御琅陌终于强忍住笑意,正了正脸色道:“我已经收到吴国那边的消息了。” 御琅穹心中一动,转身坐下来,示意御琅陌继续说下去。暗帝的势力潜伏在各国,走的不是光明正大的路,显然,要比正道的使节来得更快,且更加真切。 “据说,吴国皇帝年已四十有余,膝下五位皇子,只有一个公主,年十七……” “等等,十七?”御琅穹突然打断道,怎么想来总觉得哪里不对,有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有偏差。 御琅陌点了点头,“这在诸国之间也不是秘密,只是,吴国地处北齐南面,其实距离南朝更近些,且若寻依附更为有利。可是,数年来,吴国两次欲与北齐联姻被拒,以至于吴国公主十七未嫁,却从未试图与南朝联姻。 我总觉得,此事不尽然单单是个两国联姻那么简单,若说……吴国公主看中的是你而非将夜,倒也更在理了。” 调戏帝王的代价 (6) 御琅穹想了想,想起初时,他在夏瑶面前摆明了立场,若嫁一国之君,御琅陌或许也是日后的北齐皇帝,可是……夏瑶却信誓旦旦,嫁得是身为北齐皇帝的御琅穹,而非旁的帝王,或许也说得通。 御琅陌停了停,继续道:“据闻,吴国皇帝接到北齐国书之后,兴高采烈比老来得子还要喜悦,就连送亲的车驾与嫁妆,都是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的,不出两日便已经出发北齐,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不过,皇兄,我倒是觉得,吴国皇帝联姻两次被拒绝,却仍旧不改初衷,这一次……似乎吴国比北齐准备得更加周全,仿佛北齐的后位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 “那吴国公主呢?”御琅穹问道。 御琅陌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吴国公主已经在北齐皇宫内,皇兄的龙床之上,送嫁的队伍中自然没有吴国公主。” 这算不算得好消息?御琅穹本以为两次拒绝吴国的联姻,吴国无论如何也会想要扳回几分颜面,自己的公主要送至他国做皇后,怎么也要端高了架子,却不想……吴国一点儿也不介意之前的羞辱,甚至毫不犹豫就让车驾启程了。 而另一个消息算得好消息么?吴国公主断不在车驾中,竟是真的在他身边。 他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夏瑶就是吴国公主呢?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找不到一条切实的证据呢?难道,真是他一意孤行了么? 御琅陌说完这些,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了,继续道:“还有一事,将夜的大军已经攻陷了丰宁城,屡屡冲击北齐边境,边境几座重城今日也数次告急,而且,情形并不乐观。 当年与将夜有盟约在先,北齐并未将精力放在加固南面防线,将夜的大军迟早攻破边境,我一直觉得,此时若真的迎来帝王大婚,恐人心有失。” 御琅穹点了点头,却并未想要改变计划,并非大婚的计划,而是他自己的计划。 “战况我已在奏折中有所了解,可有探到其他的事?” “战鬼。”御琅陌终于说出了正题,却是起身踱步到桌案后方,提起被丢在一旁的毛笔,抽了张纸写写画画,“皇兄论断的一点儿也没错,将夜所谓日行千里的奇袭大军,真的不是人。或许可以说,如今攻伐北齐的将夜大军,除了将夜一人之外,统统都是骨头架子,兴许将夜也早已经不是人了。 我没想到将夜会直接动用战鬼的力量,也没想到战鬼会同意先行打前锋。曾经刚闻战鬼的时候,我还以为,将夜会率领南朝的兵马,先于北齐拼得你死我活,战鬼才会出现。” “这一点我也有疑惑,不过,据说直至此时,南朝虽然人心惶惶,但是百姓还有生路安稳。将夜直接率领战鬼大军,我敢肯定,将夜还是人,不管用了什么方法,与战鬼谈了什么条件,他仍旧不愿让自己的子民遭逢战火。” 调戏帝王的代价 (7) 御琅陌淡淡一笑,手下不停,继续在纸上画着什么,“皇兄对将夜可谓是了解至深。” 御琅穹深吸了口气,“同是有志帝王,我了解他,他必也了解我。” “此话怎讲?” “同为有志,他与我一样爱惜自己的子民,而丰宁城却不属于两国之一。你以为,以战鬼的力量,北齐边境何以久攻不下?但他一夜之间覆灭丰宁城,形同警示,如今……恐怕是在等我拿出对策来。” 御琅陌倒是有些诧异了,“皇兄是说,将夜兴许并不真正站在了战鬼一族的阵列,只是虚与委蛇等待皇兄想办法?将夜并非御神一族,但也是天之骄子难能的英君明主,他会被挟持?” “很难说。”御琅穹看看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更衣准备上朝。 “战鬼会接受议和?” “怎么可能?”御琅穹笑着反问了一句,突然透过窗子望向南方,“大战在所难免,将夜恐怕只是倾尽全力为我挣得些时日罢了。” “大功告成!”御琅陌突然说了一声,小心拎起雪白的纸,将上面的墨迹吹干,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在画什么?”御琅穹这才发现,御琅陌画的隐隐似是人像。 御琅陌猛地将画扭转过来,迅速说道:“皇嫂送给皇兄的礼物,怎能是草草洗去那般可惜?皇弟不才,将缤纷一刻落于纸上,供皇兄留个挂念。” 说完,急匆匆飞也似的奔出门去,白纸飘飘荡荡落于地上,浓眉大眼,方鼻宽口…… “御琅陌!!!” ………… 不过,好在御琅穹之前就已经先行部署了军队,迎的便是将夜大军奇袭,能挣得多少时间?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兴许也只有半个月。 但是,御琅穹心里多少也明白,倾尽北齐全部的兵马,打赢与战鬼一族的恶战,胜率少之甚少。 若说御神一族乃是超越普通凡人近神一般的存在,战鬼一族便是同样凡人不及,近乎于幽冥鬼魅的邪恶力量。 他想借御神一族的力量,却必要先说服御云蕊,但是,御云蕊又怎可能去顾念这片天下的生死存亡?就像他父皇的性命,那个给予她无尚地位宠爱,给予她满腔爱恋的男子,她最终……也还是能下得去手…… 北齐朝堂上的气氛空前紧迫,文武百官急切仰望着他,他承这份期望,担这份责任,有多重,也只有他才明白。 将问题一项一项梳理稳妥,将琐事一件一件安排进行,将一个个困局抽丝剥茧解开,再到松一口气的时候,便又到了子夜时分。 御琅穹独自在御书房中看着折子,果不其然,刚过子时,御书房的门被悄悄打开。 一抹艳红探头探脑飘进来,仿佛戏文中陪伴书生秉烛夜读的精魅。 “你不是以为暖床只一夜吧?”夏瑶梗着脖子看着他。 御琅穹放下手中的奏折,刚要笑,却想起了晨起之时已经被笑得无以名状,冷脸道:“暖床可以,但不许再乱画。” 调戏帝王的代价 (8) 夏瑶顿时缩了缩脖子,却见御琅穹似乎没有要大肆兴师问罪的势头,大了胆子讨价还价道:“那我睡不着了,你让你的黄瓜陪我玩。” 御琅穹的脸色陡然一黑,那心里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表情古怪得难以形容,沉了沉气,问道:“如何玩法?” 夏瑶一手伸出一根手指,竟是比划着长度,道:“可长可短,还会动……啊!!放我下来……!!” 御琅穹扛起夏瑶大步便出了御书房,直奔沐阳殿,连沐浴也省了,一挥手遮蔽夜明珠的光芒,将她压在床榻上,咬着牙问道:“如此好玩?” “那个……其实挺好玩的,你自己没玩过?”夏瑶仍旧不怕死问道。 御琅穹脸上一阵灼烫,气得似乎有点发抖,却又不尽是愤怒,天晓得夏瑶究竟是什么人教出来的女子,平日里见她口无遮拦似乎什么都懂,说起话来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腔调。可是……若是来真格的,她又似乎什么都不懂,让他……着实倍感无力。 “我才不信你自己从来没玩过,夜深人静寂寞的时候没玩过?你也是个年过二十的男子,若论起这年纪都是两三个孩子的爹了……真没玩过?啊,对了,我记起那叫什么了……自渎……唔!!” 御琅穹低头覆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天知道若是再让她说下去,还会不会有更令他想吐血的话出口。 身下顿时便安静了,不一会儿,竟有一点小舌偷偷划过他的唇,如偷了腥一般迅速逃开,不一会儿,又如尝到了鲜,滑软的舌尖慢慢探入他口中,学着他昨夜的样子,试图顶开他的牙关。 御琅穹只觉得下腹一紧,他突然发觉,夏瑶似乎对男女之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是……好像极其有兴趣。 他静静俯在她身上不动,感受着她难得柔顺的主动探索,一只小手也耐不住寂寞般,悄悄溜进他的衣襟,也如昨夜一样,试图握着他的腰。 不见得全然生涩,但是极尽单纯好奇的探索,惹得他下腹一阵抽痛,夏瑶的手距离疼痛的地方,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道:“玩过了要负责。” “摸摸也要负责?”夏瑶气息有些不稳,她只是喜欢昨夜那种一时间放纵的感觉,喜欢那种刹那间不需要再思考的轻松。 “也要负责。”御琅穹认真道。 夏瑶突然停下手,似是也认真想了一会儿,她负不了责的,毕竟再过些日子,她兴许就要消失了。她只是想趁着这段日子多玩玩,喜欢玩什么就玩什么,反正不花银子不是么? 她喜欢抱着御琅穹,喜欢被他搂着被他亲吻,但是,她已经非常理智在他忙碌政务期间不打扰他,这不就已经算是扯平了么? 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些从来没有过的回忆,留在日后枯燥乏味的生活中,或是一同带到地狱里去,她负不了责,也不想负。 “那行,如果你非得让我负责,那我便得玩全了再负责,菊花也借我玩一下。”说着,夏瑶的手竟然真的向他后腰溜去,慢慢向下爬动。 勾引无下限 (1) 御琅穹一把抽出她的手握紧,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不是什么都能任你玩。” 夏瑶挣扎了一下,□□道:“人家青楼的小倌,三十两银子随便玩!” “你连三十两银子也没给我!” “我花了一千万两买你你忘了?!!” 御琅穹一阵气血翻腾,凝滞在头顶,恨不得想掐死眼前这个古怪到让他头痛的女子,他终于能体会到凤绝的感受,面对这个说起话来全然没有底线的女子,不生气的那是圣人!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知道。”夏瑶信誓旦旦道,“我在屡屡挑起你的兽欲,而且我打不过你,男人都是用黄瓜来思考问题的,那个……顶得疼,轻点。”说着,还伸手推了推他,动了动身子,“我只是想试试,但是,不是做你守身砂的解药……如果你觉得你真不会死的话……先说好,我真的没有解药,凤绝也没有……那个……你明白了么?” 这个叫做接受?也就是说,只要御琅穹愿意,他便可以碰她?她已经答应了? 可是,这话听起来却不那么让人觉得喜悦,匪夷所思的一番论调,归根结底……她只是想试试? “你喜欢我么?”御琅穹问道。 夏瑶翻着白眼想了想,点点头,“还好。”当然只能是还好,他有权有势,俊美无双,他武功强悍,又对她维护有加,这样的人她没理由不觉得喜欢,可是,他不属于她,也只能算还好。 她甚至改变了自己的计划,不再想将御琅穹卷入局中,曾以为若不想让他死,离去之日大不了让他承诺一年之内不碰女人,但她又改变主意了。 他说他喜欢她,如果确实是真情实意,他碰了她反倒是安全,不至于错碰了君少雅丢了性命,这就够了。 突然发现自己也可以不那么心狠手辣,突然发现,她的生活中,竟然也可以有除了谋局之外的东西,哪怕是在夹缝中,哪怕显得那么诡异。 夏瑶总能给人以极其挫败的感觉,当然,她自己向来浑然不觉,挫败的从来都是旁人。 御琅穹必须承认,他有些失望,身为一国帝王,想要睡上这张龙床的女子可谓不计其数,若真是抓一个来问,必然会是一个极其肯定且感恩戴德的答案。 但是,夏瑶不再拒绝他,却只给了他一句,还好。 “那个……玩玩你又不会损失什么,大不了我放弃你的菊花……”夏瑶仍旧不肯死心打着商量道,似乎只要是玩过了,心愿便了,此生就圆满了。 她似乎也认定了御琅穹会由着她,他对她那么宽容,应该不会拒绝她一点小小的好奇心,更何况,他真的不损失什么。 可是,御琅穹的脸很黑,哪怕是在漆黑中,她仍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寒气。她有一点不明白的是,人都说男子最贪色|欲之享,为什么御琅穹不肯呢? 难道是她的身量不够? 夏瑶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虽然没有水馨媚那么波澜壮阔,但也不至于一点儿也没有,最起码……和御琅穹还是能比出差距的。 勾引无下限 (2) “那个……难道是……你真的不行?” 话说完,顿时缩起脖子等着御琅穹怒火滔天,然,她看不清他脸上究竟闪过多少表情,等了一会儿,御琅穹翻身在床榻上躺好,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夏瑶挠了挠头,蹭过去躺在御琅穹身后,伸手钻入衣襟摸上他的腰,安慰道:“没关系的,能治。” “你给我闭嘴!”御琅穹咬牙咆哮。 好吧,闭嘴。夏瑶紧紧闭着嘴,手指却一点点慢慢爬动着,摸上他的小腹仍旧不肯罢休,又向下挪,轻轻握住。 感受到御琅穹的身体陡然僵硬,呼吸少了半拍,手掌中的东西似乎与她想象的不大一样,灼热滚烫,堪比高烧病人的额头,坚硬……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像石头。 御琅穹不是圣人,百般嘲讽挑衅他能忍,那是因为他觉得夏瑶秉性不坏,作为一个男子的宽容对她忍让。她说他不行,他其实忍不了,但可以索性不理她。 可是,夏瑶肆无忌惮的玩弄,他如果还能忍,他就真的堪称圣人了。 一把握住夏瑶为所欲为的手,冷声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竟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给她后位,给予她极尽所能的保护,给予她不计较任何代价的承诺,换来的……居然只是她玩玩而已。 “琅穹,你爱我么?”夏瑶趴在他耳边轻轻吐气,那语调,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所讨要的,仅仅是一颗美味的糖果。 “……爱。” “那为什么不肯要我?”夏瑶轻轻的问,唇屡屡擦着他的耳垂。 不肯要么?御琅穹不仅觉得身体快要爆炸,就连心也快要炸开一般,却又有点儿疼,他计较的,岂是一夜欢愉那么简单? 归根结底,他居然还是怕,怕一夜铸成的是夏瑶的算计……他能承担她造成的一切后果,却不愿去证实,她对他的交付仅仅是场骗局。 夏瑶的手指还在慢慢动着,试图用她拙劣的技巧达成她匪夷所思的目的,也试图扯断他理智纠结的最后一根神经。 御琅穹猛地一翻身,此刻若说可以,他甚至都想揍她。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纠结,从来没有什么事让他这般无措,他能带着陌斩断与御神一族的瓜葛,能与自己的生母武力相向,可偏偏这时候,他竟然不知该怎么收场。 或许不是要收场,而是他……撬不开夏瑶这张嘴,让她说实话! “御琅穹,我爱你的。”夏瑶居然真的开口了,不再是还好,而是真真切切说爱他。 御琅穹愣住了,心中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实话,而他如果知道,夏瑶此一刻心中的小算盘,却是,如果这句话还不能打动他,她就直接下了药强了他也未尝不可。 可是,没等他细想,夏瑶慢慢伸手搂着他,整个人几乎是埋进了他的胸膛,轻轻勾开两人的衣带,轻若羽毛的吻落在他胸膛上,星星点点,却如燎原之势。 然,她是看尽了红尘欢场…… 勾引无下限 (3) “我爱你的,就从我这一次,一次还不行?”勾栏里的人都是这么撒娇。 “你还是给我闭嘴!” 夏瑶又一次闭紧了嘴,果然,看尽红尘事,终有一脉残,她还是学不会身为个正经女子该如何求|欢,御琅穹显然不吃青楼女子的那一套,戏文话本里那些都是骗人的。 炙热的气氛屡屡被她破坏,她或许乖巧一点儿,闭紧嘴巴,便能…… 唇慢慢被覆上,昨夜那种令人心动神往的感觉再一次升腾,她感觉心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恨不得将所有都交付给他,将心中所有的秘密都与之分享。 然,又不似昨夜的狂野,那如涓涓细流般的吻,带着灼热的温度,卷走了她的呼吸,与她的气息融为一体。 滚烫的唇落在颈间,阵阵发痒,却似乎触碰了她的灵魂,令她不禁收紧了脚趾,期待还是惧怕,她曾经听过青楼女子呼天喊地的叫声,好像是疼,又好像是无法用另一种东西替代的欢愉。 灼热干燥的手掌在她身上掀起阵阵战栗,覆在她胸前,那怜惜,仿佛掌下是轻易便会破碎的瓷器。 夏瑶忍不住动了动,竟觉得有些无措,御琅穹会不会嫌小? “给你最后的机会反悔,之后我不会再停下来。”御琅穹的声音沙哑,夹杂着激动的颤抖。 夏瑶长腿一伸勾住御琅穹的腰,弓起身子贴向他,两具滚烫的身体亲密触碰着,她不说话,但她相信自己没做错。 御琅穹忍不住露出一丝呻吟,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夏瑶,信我……” 不需要再有任何答复,猛烈而炽热的拥吻同时夺去两人最后的理智,不去思考,不去算计,这一刻,唯有相爱的本能,两颗相爱的心,纵然彼此并不明了又如何? 夏瑶只觉得或许此生再无憾事了,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可以抛却任何理由,让她有一种真真切切活着的感觉,她被人拥抱,被人无尽索求。 “唔!……”身下突然一痛,一种比任何伤口都要难忍的撕裂感,让她不禁想要喊停了。 “信我……”御琅穹低沉的声音,却又让她觉得安全。 紧接着,一股暖流游荡全身,似乎放飞了灵魂,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嵌入了她的生命,起伏摇曳中,她不会迷失方向。 滚烫的唇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一波又一波无尽的索求,黑暗中似乎绽放着炫目的亮光,身体中灼热,昭示着她被人占有,却同样,被人怜惜着。 突然,黑暗中的夜明珠重新焕发光彩,清亮的光芒照亮了本泛着缱绻色彩的一切,似乎也将她的放纵暴露于他面前。 夏瑶猛地闭上眼,又用双手遮住了脸,身体中肿胀的痛似乎被光芒放大了,她…… “看着我。”御琅穹几乎以一种命令的口吻,拉开她的双手,逼迫她面对他光裸的胸膛。 健硕的胸膛上覆着薄汗,在剧烈的起伏中,莹莹水光凝成一缕,缓缓向下流淌。 勾引无下限 (4) 而胸膛正中那一抹殷红,似乎是被汗水冲刷变淡了?又似乎是活了一般,隐隐在内涌动着什么。 夏瑶陡然一惊,几乎想要逃避噩梦一般,脑海中顿时清醒过来,彻底破出了数日以来的浑浑噩噩。 她在干什么?!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她真以为御琅穹一句有心便是真的,她真的以为她是在救他?!! 她这是在杀他!!蛊毒无解!!! “信我……”御琅穹低沉的话语仿佛梵音咒语一般,握紧了她的腰不许她后退。 夏瑶眼角一瞥,正瞥见两人亲密无间的地方,脸腾地一阵火热,比她练的武功更加灼烫几分。 “御……御琅穹……你……疯了?”她是真的清醒了,却是从失去青虞与花流痕那自闭的梦中清醒,她真当是从来没有那些事,一个……她与御琅穹萍水相逢的梦。 “我没疯,也没死。”御琅穹郑重说着,还似乎如要提醒她一般动了动腰。 “唔……”夏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眼角还残着泪痕,似乎已经被滚烫的脸颊烤干,她哭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笑什么,她又怎么知道? 一抹殷红如沁了水一般,似乎是流淌进了御琅穹心口内,慢慢涌动着,渐渐变得稀薄,直至……完全消失。 夏瑶呆滞抬头看着御琅穹,以这样绝对暧昧的姿势,却仿佛是与他初见。 俊朗深邃的眉眼,挺拔有致的鼻梁,坚毅的唇微微上翘,如鬼斧神工般雕琢的脸颊染上些许柔和,鬓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泛着曼妙光泽。她知道御琅穹的容貌出类拔萃,可似乎,她这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他,想将他的样子刻入心中。 薄唇继续飞扬,低沉的话语如流水般淌开,“为什么哭?是担忧我的性命,还是我弄疼了你?” 夏瑶脸上已经不能再烫了,用力抹了一把眼中涌出的泪水,就要爬向一边。 御琅穹伸手将她拽回怀里,两人一时间贴得更加紧密,手一挥,光芒重新慢慢掩去。 “夏瑶,我愿一生为你倾尽所有。” ………… 当阳光再次肆意铺撒进寝宫内,夏瑶直挺挺躺在床榻上,幽幽醒来,身边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身上每一处叫嚣的酸痛提醒着她,昨夜有一场疯狂,却着实难以道出心中滋味。 而昨夜那一声声的低喘,那一波又一波的热浪,那不顾一切仿佛下一刻便要溃灭的疯狂,对于她来说,无疑好像是临死前的盛宴,奢华得让她醉死也心甘。 原来那么多人为之痴迷的事情,会带来这么多难以想象的感觉,恐怕至此一生,她再也寻不到替代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美好吧。”夏瑶喃喃自语否定了自己的美梦,最起码,几乎近大半夜的疯狂索求,她已经觉得身体不论哪个地方都不像是她的,御琅穹却早已起身去上朝了。 看看身上遍布的紫红淤痕,腰间甚至还有一个发青的指印,她越加能肯定,道貌岸然的御琅穹骨子里是禽兽。 勾引无下限 (5) 而再看自己指甲缝中隐隐的血迹……好吧,她也是禽兽。 极其缓慢从床榻上起身,浑身仍旧如被拆散再插在一起,双腿还在发软泛酸。 好在御琅穹没有禽兽得彻底,衣衫还是完好的,夏瑶穿好了衣袍打理妥当,回头看了看床榻上凌乱的被褥间,那星星点点的血红。 再是游荡风尘间,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然,在她看来,只能作为一场诡异梦境向她彰显真实的东西,却又有什么用呢? 不,或许也有用。 夏瑶突然狡黠的一笑,掏出怀里久未曾写的红皮小册子,特意寻了一支黑色的小楷毛笔,在一片鲜红中写道:是夜,穹兽性大发,恶如狼,凶如猛虎,瑶不敌,被强。历时两个时辰有余,乃男上女下之姿,落红已现,再非处子。 一直以来都是鲜红的笔墨,突然写上一笔墨黑,显得极其醒目狰狞,她相信,君少雅是不会漏看的。 将身上整理妥当,夏瑶急匆匆出门,她可不想在这等着御琅穹下朝回来,她们已经结束了,只当露水缘。 然,刚打开寝殿大门,未见服侍的宫女太监,却见一抹雪白矗立廊下,静如兰花幽放,温文尔雅如润入水中的暖玉。 “见过皇嫂。”御琅陌拱手,深深弯下腰,竟是向她拜了个大礼。然后站起身来,笑吟吟看着她,明明暖若春风的笑意,可自从知道他是暗帝,怎么看都觉得还有深意。 夏瑶赶忙回手关上寝殿的门,似乎害怕殿内暧昧的气息被御琅陌嗅见,可也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是,夏瑶的脸皮难得薄一次也绝不是现在,只是稍稍拽了拽已经包裹严实的衣领,施施然踱着小步,仿佛什么也未发生,打招呼道:“今日不用上朝?” “陌从来不上朝。” 好吧,是她没话找话说。 “日近正午,但北齐此时节天气寒凉,不如让陌送皇嫂回宫。” 让他送就不冷了么?显然,御琅陌也是在没话找话说。 或许也不是,他是真有话对她说,否则,也不会在她与御琅穹同房次日,特地在寝宫门口等她。 “找我有事?”夏瑶开门见山问道,一边与御琅陌向守君殿走去。 御琅陌仍旧带着惯有的微笑,声音仍旧如三月春风般温暖,“陌是不是该恭喜皇嫂?” “你如果觉得被禽兽强了算喜,不如你也试试?”夏瑶斜眼睨他,本就是件匪夷所思的私密事,哪有一早守门报喜的? 御琅陌脸上的淡然登时裂缝,口微张,半晌才找回舌头一般,抽了抽嘴角道:“皇嫂……咳……陌委实是该向皇兄道喜。” 明明有话却不说,夏瑶继续按照自己的喜好歪曲,正视了御琅陌一眼,也正色了问道:“陌,那你能不能偷偷告诉我,御琅穹……是不是处男身?” “咳……之前是,现在不是了。”御琅陌利落答完,尴尬将脸撇向一边,白皙的耳根处明显一片晕红。 勾引无下限 (6) “那倒是奇怪啊……”夏瑶小声嘀咕。 好奇心,是人都会有的,御琅陌也不能例外又转过头,问道:“何事奇怪?” “那他床榻上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还有那些亲吻的技巧?还有,他是怎么知道对于女子来说,黄瓜该找的地方不是菊花……喂,你去哪?” 御琅陌几乎是招架不住落荒而逃,疾行几步远远向着夏瑶再次拱手弯腰,“皇嫂恕罪,陌刚刚想起,房内还有要事未曾处理妥当,待处理妥当之后……”处理妥当之后他也不想再跟夏瑶说话了,这女子着实太吓人了。 “哦,那你忙,得了空我去找你。”夏瑶爽快点点头。 御琅陌头皮一阵发麻,停了一会儿,还是咬了咬牙,突然正色道:“皇嫂……” 夏瑶轻轻叹了口气,“陌,有话不妨直说,我知道,你们都很忙。” “皇兄数年来于陌如长如父,陌不为兄长讨要所谓怜悯,但是,陌有一言,兄长曾已遭众叛亲离,最伤人者乃至亲至爱,陌希望皇嫂……” 夏瑶听着话尾,径自转身便走,留下一句令人心寒却也耐人寻味的话,“陌啊,我不妨也实话实说……与我何干?” 与她何干?她已经算是阴差阳错铤而走险救了御琅穹一命,虽说牵强了些,无耻了些,但是御琅穹昨夜一番不也是酣畅淋漓极其愉悦? 她曾惦念着与青虞避世而居长相厮守,甚至再重逢时候想要给他一个惊喜,而如今,她连这个惊喜都给了御琅穹,其他的……与她何干? 她知道御琅陌所说究竟是什么事,御神一族的追杀围剿,北齐先皇蹊跷晏驾,太后反目弑子,数年前,北齐朝堂一度风云变幻,纷争四起欲弑君篡位,就连御琅陌自己也扯过御琅穹的后腿……御琅穹所受磨难,兴许不比她少了。 可是,还是那句话,与她何干? 自从遇见了御琅穹之后,她越来越容忍自己沉溺于美梦之中,而每当梦醒,目见又是遍地荒唐。她的人生,早已如枯槁一般寸草不生,纵是梦中原野接天,那也是梦啊。 是梦,终究是得醒的。 吴国已经派出了送嫁的队伍,以君少雅的性子,恐怕恨不得快马加鞭八百里急行,吴国距离北齐的都城并不算得太远,当然,心中有念,天边也不算远。 而北齐一方也在紧锣密鼓筹备着帝后大婚,宫里已经处处可见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锦绣纷呈的绸缎团花,就连宫女太监也换上了喜庆意味的宫装,据说大婚那天,还要再换一身崭新的。 织造坊送来了赶制的皇后新装,鲜红艳若娇俏牡丹,其上用金线绣着九凤朝阳,奢华端庄,御琅穹的皇后必定是举世无双。 可是,就这些……又与她何干? 夏瑶只瞟了那皇后的装扮一眼,继续低头奋笔疾书在红皮册子上写着故事,鲜红如血的墨缓缓散开,在她看来,这一篇篇的故事,远比那皇后的新装更令她心中痛快。 她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写,写尽她与御琅穹的相逢过往,写尽她与他的点点滴滴,她相信,君少雅一定会满意的。 ………… 勾引无下限 (7) 然,自从那一夜翻云覆雨之后,御琅穹再也没有在御书房等到夏瑶,他只是听人说,他未来的皇后突然喜好上了笔墨之雅,几乎足不出户与文墨为伍。 在他看来,或许夏瑶是太无聊了,宫里没有亲眷相陪,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子作伴,但是……她为何不来找他? 追尘一脸喜气暗示他,兴许是女儿家的羞涩,毕竟大婚之前便行了房事,对于一国公主来说,着实荒唐了些。 但他不这么认为,距离吴国送嫁的队伍距离都城越来越近,他为何会觉得……夏瑶离他越来越远了呢? 刚刚两夜未等到夏瑶,御琅穹终有点儿坐不住了,尽早完结手中的政务,打算先行沐浴再直接去守君殿,或许……夏瑶是在等他? 然,推开沐阳殿的门,一抹月白的人影悄然矗立其中,虽然背对着他,他又岂能不认得? “殿外人等,尽数退下!!”御琅穹的声音陡然阴冷,方才那一腔喜悦的打算,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身月白长裙,是充斥他幼年记忆最温柔的颜色,也是之后,令他最心寒的颜色。 “琅穹,你太令我失望了。” 月白人影沙哑威严的声音缓缓飘荡在宫殿中,慢慢转过身来,岁月似乎鲜少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还是那双放射着强势光芒的眼眸,还是那一身威严尊贵的仪态,多少年未变,不管是身为他的母后,还是身为他父皇的皇后……御云蕊。 “帝王纳后,乃是安国之根本,两国联姻,更是……” “你以为我已经瞎了么?”御云蕊慢条斯理打断他,仿佛在她眼中,御琅穹永远该是那个仰望着她的乖巧儿子,“你当年愿意屈尊接下破败的北齐,短短几年平定四方,我可以只当是你年轻气盛,喜欢小小的挑战,一个国家罢了,玩玩无妨。 可是,吴国乃是弹丸小国,愚昧百姓拥蠢货为王,你居然要迎娶他的女儿做你的皇后?! 琅穹,你终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北齐的帝王,现在是,以后也是。”御琅穹淡然且果决说道,这一问题,似乎他每一次见到御云蕊都要提起。御云蕊一次次要他面对自己的身份,无非是她自以为的御神一族族长的身份罢了。 那个对于御云蕊来说无上至尊的身份,他却从来没觉得有多么尊贵,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个想法从未改变。 不过,他的话却又一次引来御云蕊皱眉,且比任何一次还要紧,失望的摇着头,“你终是被那些愚昧的人所蛊惑,你此前从未提及,日后也会守着这片狭隘的土地。” “今非昔比。”御琅穹漠然直视着她,继续道:“还有,我从未觉得御神一族究竟尊贵在何处,自恃清高妄自菲薄,避世独守何来的尊贵?若这天下日后化作一片死地,御神一族又尊贵于谁?” “你太放肆了,御神一族的尊贵从来无需泱泱杂民作衬!” 勾引无下限 (8) 御琅穹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说服不了御云蕊,如果她能少半分强硬,他们今日也不会僵持到这一步。 一直以来,御云蕊的话,不管是在后宫还是整个北齐,都可谓是一语遮天。她的话堪比圣旨,她的儿子不能忤逆,包括她的丈夫。 他不想再争辩了,或许这是他酷似御云蕊的一点,可以固执到死也不妥协,至死也不悔。 坦然道:“北齐如今已遭逢战火,南朝皇帝将夜归顺战鬼一族。想必现在南朝已经是战鬼一族的半壁天下,如你所言,北齐很可能顽抗到底仍旧是不堪一击。但是,战鬼一族的目的恐怕也不是这片狭隘的土地,屠戮天下便是千万亡魂,届时……御神一族再强悍,再尊贵,可敌得住千万狰狞恶灵?” 御云蕊的面色终于有动,微眯眼眸,乍现丝丝戾气,“你在威胁我?” “是。” “齐昀就是这般教导你对待自己的母亲?!” “你不配提起他。” “御琅穹!这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御云蕊顿时怒起,虚握的拳中火光隐然。 御琅穹稍稍垂敛眼眸,手中慢慢握紧,他其实有太多的话题不能与御云蕊深究,彼此间的互相伤害早已如天堑一般斩断了母子情,她想让他与她一样,他恐怕永远做不到。 “好,很好!”御云蕊怒极反定,慢慢点着头,“很好,这就是我御云蕊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这就是御神一族久久期盼的未来族长!御琅穹,我也大可告诉你,御神一族永远不与愚昧的平民为伍,纵是将来与战鬼厮杀尽最后一条血脉,也必是在族中那片高贵的土地倒下!” “那便不送了。”御琅穹淡淡说完,果真转身就要走。 “我不会让她活着等到大婚之日。” 御琅穹脚下未停,一步迈出门槛,“她若有闪失,我必率兵不打战鬼,反攻御神一族。” 每一次,他与御云蕊见面,总会这般争执不下甚至大打出手,可是终究,谁也胜不了谁。说话再没有半分投机,她出手不留情面,他也是哪怕剩一口气也要防着被带走,这样的生活,何时才是尽头? 他不明白,同为儿子,御云蕊为何会对御琅陌另般对待,明明还有转机,明明哪怕没有武功,陌的才华也远过常人,武功……真的是身为御神一族安身立命的首要? 他其实更不明白,身为妻子,身为他们的母后,终为何会那般对待她的丈夫,他们的父皇。 史官记载,他的父皇齐昀,乃是急症暴毙,短短一天一夜甚至未来得及医治。 他一直不相信,可是,也从未试图去寻找那个令他恐惧的真相,不管是御云蕊袖手旁观了也好,或许甚至是她亲手…… 他们却终究是亲人…… 御琅穹屏退了欲跟在身边的人,独自顺着宫墙漫无目的的走,都城中刚刚降下一场大雪,沉甸甸的白雪压弯了枯枝,北齐向来风调雨顺,看来今年也不例外。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1) 然,既然已经在皇宫中见到了御云蕊,他担心的便是御琅陌,虽然这一次,御云蕊并没有提起他。 御琅陌的宫殿地处皇宫的角落,与宫外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就算如此,也早已经是于理不合,唯一还算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是御琅穹还未曾纳半个妃嫔。 刚进院子,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雪地中攒动着,御琅穹差点儿就当成了是什么硕大的动物,却不想,傍晚时分昏暗的光芒下,其实只是个身披貂皮斗篷的人。 “你在做什么?” “皇兄难道没看出来?堆雪人。”御琅陌头也没回,将手中一个大大的雪球放在一个雪堆上,这时才算是像个雪人。 堆雪人?御琅陌已经十九岁了,早已经过了天真的年华,更何况,他也是北齐的亲王,甚至是暗帝,堆雪人? “你身子不好,不宜在雪地中久留,近日诸多忙碌,不如回去休息。”御琅穹不赞同的说道。 御琅陌却兴致极高,裸着手拍打着雪堆,直接抓起旁边的雪修修补补。雪人堆得有半人高,几乎将周围的雪都运来了,而且周围也没有宫侍,看来,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已经不忙了,皇兄也无需担心。” “怎么可能……”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现如今是天算不如人算,谋划得再周密,也终是改变不了人心,徒劳伤神罢了。”御琅陌淡淡说着,将雪人的脑袋慢慢修圆。 果然,他做什么都不是心血来潮,他或许都已经知道御云蕊来过,可改变不了的人心,除了御云蕊,还有…… “你说的是夏瑶?” “皇兄以为收了一人的身子便是收了心?” “不。” “那皇兄为何要碰?”御琅陌慢悠悠问着,用手指在雪人脑袋上扣了个小洞,一边一个,竟是耳朵眼。 “情之所钟,她喜欢。”御琅穹毫不避讳答道。 “那之后呢?” “不管她是谁,她注定是我的皇后,我活一刻,便护她一刻。”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御琅陌在雪人的脑袋上塑造出眼睛鼻子,雕琢的极其细腻倒也喜人,只是那一张笑开的大嘴,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朵根,让御琅穹无端想起夏瑶那没心没肺的笑容。 “吴国公主的送嫁队伍就要到了。” “我知道。” “送嫁队伍中,除了陪嫁的宫女,公主并不在内。”御琅陌搜罗了几根松枝,用力插在雪人脑袋上当做头发。 “这些我都知道,你想说什么?” “陌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皇兄留不住她。强留方才抱憾终身,放手未必无缘。” 其实御琅穹也知道他的论断是对的,却也是他自己心底不愿承认的,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倒也无妨,笑了笑道:“你何时学会观天象?还能掐会算?” “世间大多事本就不是天注定,夜观天象一人一种理解,自然是想会便是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2) “那是陌多嘴了。”御琅陌攥了攥通红的手,站起身来打量着自己一个下午的杰作,幽幽又问了句,“皇兄看这雪人像谁?” 御琅穹勾起唇角,“像夏瑶?” “那若是明日阳光明媚,一滩水外加些许松枝,还像不像夏瑶?” “自然就不像。”御琅穹握着御琅陌的肩头,推他往宫殿里走。 “但是,它仍旧是那一捧雪化成,至始至终也未变其根本。” 御琅穹终于明白了,说这么多,御琅陌显然是想提醒他,不管日后夏瑶变成了什么,他需明白自己爱的究竟是谁。 她如果真的不是吴国公主,很可能只是一介草莽流民之女,脱去一国公主的假衣,她背后的故事兴许就如融化的雪人那般不堪,兴许令他难以接受,兴许会让他懊恼愤怒。 但是,选择终在他手中,不管是雪人还是一滩冰水,她都是夏瑶。 兜兜转转,御琅陌仍旧在为夏瑶辩解,为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先行为她铺了后路。 “陌,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如此说话?”御琅穹看着御琅陌冻得发紫的双手,抓起一把雪替他慢慢搓着。 “她是我的皇嫂,我若直言为她开脱,皇兄难道就不会吃醋么?”御琅陌笑着问道,擦干了手,捧起热茶慢慢喝。 “不会。” “那陌以后就不客气了。”御琅陌总是笑得温润,眼眸微微弯起泛出一道精光,“那待公主入了宫,陌也就更加不客气了。” “你如此肯定夏瑶必定不是吴国公主?” “皇兄其实必也早就认定,何须多此一问?” ………… 纷纷扬扬的纸灰慢慢腾向天空,像无数灰色的蝴蝶闪动着翅膀,不知何时散落在雪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黑色粉末。 烟火的气息直冲鼻端,似乎想要呛得人流眼泪,烘烤得脸颊发烫,眼眶却冰凉。 夏瑶将一摞纸钱元宝撒入火堆中,看着火焰将它们迅速吞噬,袅袅青烟,似乎又熏了眼睛。 “我不知道该对你们表达什么样的愧疚,但是,终是我辜负了你们的心意,糟蹋了你们对我的情。若是你们当真已经熟识,黄泉路上为伴,我也会经常给你们烧些用的东西……不过,别等我了,我还不想那么快去追你们……” 不知道错过了头七,他们还能不能收到她烧的这些东西,她甚至无法替他们收尸,只能日后为他们建衣冠冢,也不知这样算不算得告慰。 他们为她做了许多,而她为他们做得太少,不知道这样的亏欠,来世还能不能相遇。 “若有来世,还是不要再见的好,算命的说我克父克母还连累死了弟弟,与我有瓜葛的人都不得好死,呵……我以前还不信,现在信了。” 夏瑶自言自语说着,那语气说不上来是悲伤还是调侃,最悲伤的日子,她选择了将自己关在什么也没发生的梦境中,而再清醒的时候,那悲恸早已经散去,只在心中留下沉甸甸的哀伤,挥之不去。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3) 一个是曾与她最亲近的人,一个是短短几日便让她许下诺言的人,就这么不在了,她却没有埋头痛哭,没有痛彻心扉,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静了那么几天,然后在这里烧着纸钱说着风凉话,她是不是很没良心? 花流痕与她数年同门,一同习武,她没少捉弄他从他身上找乐子,可是,他说话虽然尖酸刻薄了些,却从未放弃过要保护小师妹对小师妹好的念头。 不管是师兄妹的情谊,还是男女之间的情愫,他百般对她好,从未向她讨过回报,而其实这么多年,她也从未回报给他什么。 然,对于青虞,纵然丰宁城的一夜覆灭是场凭空而降的灾难,她无以对此歉疚,但是……她对青虞还是有愧在心。 因为……许是她已经变心了? 她不能肯定,如果没有那场灾难,青虞如果还活着,她的局进行到此时此日……哪怕没有与御琅穹发生那一夜的事,她还会不会回去找青虞? 或许找了,她又能不能一心相待,真的与他避世而居? 她无法再回到那个可以被他依赖的夏瑶,人就是这般贪婪,当尝受过可以倚靠别人的轻松与安全,就再也……回不去了。 “师兄,青虞,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让我有生之年,能寻到替你们报仇的机会。” 夏瑶又撒出一把纸钱,火焰再次高涨,身后传来了沉静有力的脚步声,她不需要回头,便知道是谁。 御琅穹难得见夏瑶穿起一身黑色的衣袍,她向来喜欢红色,他也吩咐了多为她做几身红色的衣裙,可是,自从入宫,她一直未穿过一件。 她身上这件黑色的衣袍,本是在北齐也同样代表着尊贵的颜色,而此时此刻,他知道其中另一层含义。 纸钱的飞灰已经在她肩头落了厚厚的一层,香烛插了满地,空了几只酒壶,纸钱的灰已经堆得像小山。他自从听说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要东西,要的却是一车元宝蜡烛,他就知道……之前他与她之间短短几日的美好,兴许要结束了。 “吴国送嫁的使臣私下递来书信,送嫁队伍已到都城外三十里扎营,要等待公主回去,才能继续前行。” “呵……这么快……”夏瑶说着,将剩下不多的纸钱一并推入火中,轰的一声,火焰瞬间高涨。 御琅穹赶忙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入怀中,看着她额前被火苗燎卷的发丝,无奈又心痛,“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夏瑶终于说了一句有良心的话,却不愿抬头看御琅穹,或许这种祭奠的气氛本就哀伤,或许也是……离别在所难免。 御琅穹已经不会再问太傻的问题,比如,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你为何还是不信我? 他宁可相信,夏瑶做这一切有她自己的理由与难言之隐,她不是不说,不是不信,而是时机未到。 “你似乎从来没问过我有关吴国的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4) 御琅穹轻轻一笑,拍了拍她肩头的飞灰,“不感兴趣。” “你似乎也对我的事不感兴趣了?”夏瑶坦诚问道,在她看来,她无非就是这么贱兮兮的个性,御琅穹一次次试图洞察的时候她嫌烦,他不再问了,她心里反倒更不舒服。 “我说过,不争朝夕,我有时间等你。”御琅穹意味深长说完,替夏瑶理好了斗篷,揽着她慢慢往回走。 或许也是即将离别,夏瑶不明白御琅穹所说的有时间等到底是多长,不过,游尽风月欢场,她也看到了不少状似璀璨的露水缘,许是一次也许是数日,可一旦分离,痴等消沉也仅是朝夕的事,再过月余,恐怕谁也就不认得谁了。 夏瑶又忍不住看了御琅穹一眼,他身上的守身砂没了,那证明,他爱她…… 其实她也不很清楚凤绝做的蛊毒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爱,不过,凤绝本来就是个避世清澈的人,不识人间情爱,真的能做出辨识真心的东西? “今天不需要批奏折了么?”看看天色,才堪堪傍晚。 “纵是做一月昏君,北齐也不会亡国。” 夏瑶突然狡黠的一笑,眨了眨眼问道:“那若是再有一夜春宵帐暖,君王也不会龙体欠安才对?” 御琅穹看了她一眼,宠溺笑了笑点头,“没错。” 夏瑶突然急行两步,猛地转身一跃,跳上御琅穹的身,两条腿盘勾在他腰际,搂着他的脖颈,开怀笑道:“一刻值千金,何必在此吹冷风?” “还未到用晚膳的时辰。”御琅穹纵然这么说着,抱着夏瑶,脚下的步伐却加快了。 “我不饿,你呢?” “我也不饿。” 御琅穹的寝殿在夏瑶眼中,一向是内敛的奢华,带着浓重的尊贵与威严,让她一到了这里便不自觉收敛下乖张……好吧,她确实收敛了不少,只是不那么完全。 淡淡的夜明珠光芒不比烛火温暖,却润泽如暖玉融光,勾勒着御琅穹俊朗面容的轮廓,隐隐发亮。 信誓旦旦叫嚣的厉害,临阵退缩的不能叫缩头乌龟,而该称之为女子的矜持。 好吧,虽然她从来没矜持过,但凡事总得有第一次。 御琅穹迟迟不肯遮蔽光芒,明亮的寝殿让她觉得万般局促,好像她的那点点小心思,就算她不说,也早已被御琅穹洞察了个透彻。 如果是两情终守,她大可不必顾忌,可是,现如今她只是想留下一些回忆,再感受一次那种被无尽呵护的感觉,仅此而已。 如此情绪其实对于御琅穹来说的话倒也极不公平,他恐怕仍旧被她的局蒙在鼓里,他喜欢她爱她,她都明白。可如今,她的所作所为与找了个青楼小倌一夜欢愉,然后拍屁股走人,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区别在于,她不用给御琅穹银子,而且,她也还是喜欢御琅穹的。 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共同点都是……她不负责。 御琅穹垂落的长发搔动在她耳边,丝丝泛痒又带着几分酥麻,灼热的气息在周围慢慢升腾,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的满满都是宠溺与怜惜,不再探查,不再利诱。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5) 曾经那一次次无边宽容的诱惑,仿佛早已经成为了天经地义。 “你曾说要我答应只给予你本人的条件,可有想好要什么?”御琅穹在她耳边轻轻吐气说着,明明是正经八百的问题,却似乎不想留给她完整的思考。 滚烫的气息荡漾在她耳边,慢慢撒上她的脖颈,紧紧贴合的身体,犹如身处焚火之中让人无法自持,思绪似乎快要飞出窗外,条件是什么?她哪里知道? “你答应……等我一年,一年后,我把武功给陌。” 御琅穹猛一用力,显然对这个条件极其不满,“此时此刻却想着他人?” “琅穹?你有多爱我?”夏瑶有些颤抖弓起身子,迷乱的神智只能问出最浅显却也最想要的答案。 御琅穹慢慢动着腰,以一种极其磨人的速度,灭火与挑火就在一线间,“你说我有多爱你?” “我不知道才问你。”夏瑶喘息着发出轻哼,两条长腿不耐烦的勾上他的腰,试图表达自己对他速度的痛恨。 御琅穹突然用力将她抱入怀中,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中的力道,沉声缓缓吐字,“那你给我听好,你若回报,我便为你倾尽所有,但你若选背叛,五湖四海三界六道……我也必把你找出来!” ………… 待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扫过窗角,夏瑶就已经起身了,寝殿中还弥漫着缱绻暧昧的气息,一个时辰之前,她们还紧紧相拥,仿佛生命最后一刻的抵死缠绵。 寝殿中的夜明珠亮了一夜,她也一夜未合眼,等着御琅穹睡去,将一丝一缕的温暖刻入心中,将那一抹眷恋的气息记在脑海中。她不会以为走了便是忘了,纵然是要结束,她从未拿过御琅穹什么东西,可留在她身上的,她也不会去归还。 身上还依稀残留昨夜疯狂的痕迹,一阵阵的酸痛,提醒着她都分不清是否是美好的事实。 悄悄撑起身,静静看着御琅穹安然的睡脸,纤长上翘的睫毛也静着,投下淡淡的影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安宁的御琅穹,平日里素来是沉稳,可从不像此刻这样卸下全部的支撑,告诉她,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的脸颊要比在千绝谷时消瘦了不少,回到宫中纵然是锦衣玉食,他却远不如在千绝谷时候轻松。 那眉宇间残留着的疲惫与憔悴,眼底消不去的阴影,他却从未说过累,从未因疲惫而消极了她的需求。 心中轻叹一声,悄无声息的起身穿衣,而御琅穹似乎真的是累极了,直到她整理完毕,他的呼吸仍旧沉静平稳,没有半点要苏醒的意思。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怕他会在最后一刻逼问她什么,以至于她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付之东流。她也害怕那种所谓依依惜别的场面,她不是个喜欢动感情的人,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慢慢低下头,犹豫了许久,终是轻轻靠近,在唇碰触到御琅穹唇边的那一刻仓皇退去,深深凝了一眼,转身出门,再也没回头。 而就在门重新关闭的时候,御琅穹突然睁开眼,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半点睡意。 …………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6) 夏瑶仍旧穿着自己那一身艳红的衣袍,她根本没有自己的什么行囊,只身往来便也没再回守君殿。 而是转过几条回廊,到了宫里一处小小的私牢,牢内仅有三间房,人也只有一个。 或许御琅穹早有安排,大门外便挂着钥匙,而走进牢内,并无人在其中看守。 一听响动,牢内的人赶忙转过身来,恍恍中,似乎命运又一次轮转,什么也没变,袭风还是老样子。 “走吧,是时候了。”夏瑶并没多废话,用钥匙打开牢门的锁,重重推开,等待袭风自己走出来。 近半个多月的牢狱生活,让袭风的脸色有些苍白的难看,狭窄的牢房几乎伸不开手脚,让他走起路来有些虚软无力。 “为何此刻才来?”袭风有些不悦问道。 夏瑶一挑眉,“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怪罪我?是你自己没把新主子哄好让他开心,我能怎样?” 袭风抿了抿唇,弯腰走出牢门,身子一晃,撑在一旁险些软倒在地上。 “看来你过得确实不好。”夏瑶无聊评价着,倒极其好心架起袭风的手臂,搀着他走出牢门,“他这么对你,恐怕也是厌极了你,你恐怕得考虑日后能不能还侍奉在他面前。” “我何须侍奉于他?”袭风闭着眼,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刺目的阳光,由着夏瑶带他走。 “你既然随嫁君少雅,自然要在他眼前晃,不过,我也只是多嘴一句,你们的事,我不管。” 袭风不再答话,勉力支撑着身体,不愿让宫里的人看到他与夏瑶太亲密。 夏瑶也不见得非那么好心,带着他一路走出宫门,与在牢房中一样,纵然宫门口层层把守的侍卫,对她们两人竟然视而不见,别说盘问,就连多看一眼也没有。 好像早知道她们要来,好像早就安排了要放她们走。 “公主到了什么地方?” “已经不远了,据说是扎营等着我们过去。” 夏瑶这么说着,却是带着袭风并未买马前往,而是径直走入一家酒楼,甚至订下两间客房。 “这是做什么?何必在此耽搁时间?”袭风一脸不赞同道,脸上的焦急与情切完全不遮掩,虽然在牢里并没受刑,可被禁锢的滋味也不好受,但似乎,完全没想要先歇一歇。 夏瑶轻嘲一笑,挑眉看着袭风,“自然是吃点儿爱吃的,睡个好觉,你忐忑的无非是日后能不能继续追随君少雅,我忐忑的却是能不能做个饱死鬼。” 袭风一阵不自然,“我说过……” “我不信。”夏瑶果断回绝,在雅间要好了饭菜,满满的一桌,十人吃都够了,还尽是珍馐菜色,山珍海味。 浓浓的菜香让袭风也不禁喉结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在宫里没吃过这些?” 夏瑶吃得丝毫没有文雅可言,几乎是狼吞虎咽,借了个空隙含糊不清抱怨道:“你以为御琅穹能对我有多好?宫里的日子还不如外面的生活,最起码在外面,我有钱自能吃好,在宫里,有钱也没人敢做好东西给我吃。” 至亲之情 (1) “喝个茶而已,无需这般矫揉造作,喝茶无非解渴,渴了喝不渴就不喝。你这般不渴还要抿两口,御琅穹看不出区别才是傻子。” 君少雅怔了一下,不着痕迹慢慢放下茶盅,倒是又笑了,“一口茶而已,他若是偏说多喝一口茶便能看出区别来,本公主大可以告诉他,既然已公主之尊嫁与他,他又是一国之君,定当多守些规矩礼仪,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身为一国公主,又是北齐的皇后,岂能真的如山野贱民般不懂规矩?” “那你就装吧。”夏瑶百无聊赖打量着四周,她与君少雅没得什么可说。 君少雅下意识又要去捧茶盅,却在刚抬手之际堪堪止住,脸沉了沉,说道:“本公主要先行查验你记下的东西,你与他相处时日不短,包括他身边一应人等,均该有记载。” 夏瑶也大方,从怀中掏出那本红皮的小册子,起身上前几步,却在距离君少雅手臂不及处站定,将册子一页一页翻开。能让君少雅稍稍看清上面的字,却决不让她碰。 君少雅眼睛微微放光,一眨也不眨看着册子上闪现的内容,确实是极为细致,包括御琅穹的穿衣用膳习惯,包括他的其他喜好,甚至与夏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一个又一个故事,仿佛切实记录,真实展现在她面前,只要她熟悉了里面的内容,她就是夏瑶,她就如同经历过一般,不怕被过往拆穿了计谋。 刚刚看到入宫后的一段,啪的一声,册子猛然合上。 夏瑶将册子重新收回怀中,又坐回椅子上,冷声问道:“我要的人呢?” “不急,恐怕方才正是在用膳。其实,这几年来,本公主从未亏待过两位老人,锦衣玉食且有人侍奉,冬有暖炉夏有人执扇,不知要比山野中的清苦生活舒坦多少。”君少雅似乎在炫耀着什么,抿了抿唇,总觉得一经夏瑶提醒,刻意之下少了点什么。 夏瑶一声冷笑,锦衣玉食金丝笼,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不是她这几年来殚尽竭虑做下这些,恐怕金丝笼早就成了棺材。 正想着,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声,夏瑶却没回头,一直看着君少雅,而君少雅也并未望向门边,也一动不动看着她。 袭风将两个人带了进来,一男一女,四十左右的年纪,果然是一身华服锦袍,颇显得有些臃肿。 两位老人直到被带到了公主身边,似乎还惶恐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低着头半点不敢多看,径直对着君少雅扑通一声跪下,咚咚两声纷纷磕了个头,颤着声音道:“贱民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咚咚的两声,如震在夏瑶的心头,有些诧异望着颤巍巍伏地的两人,忽略了君少雅脸上那一抹极其得意的笑容。 “起身吧,你们倒是看看,谁来了?”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甚至有些怯懦望向夏瑶,突然如见到了鬼魅一般,惶恐失声道:“苹……苹果……” 至亲之情 (3) 君少雅重新坐下,向袭风暗暗使了个眼色,袭风会意,松开了钳制两人的手。 突然,柳非烟跌跌撞撞径直扑向夏瑶,伸手便要去抢她手上的册子,一边惶恐劝说道:“苹果,你糊涂啊!公主要的东西,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 夏瑶从来没想过与她抢东西的居然会是柳非烟,被她撕扯得退后了几步,高高举起手中的册子,难以置信看着卑微不堪的柳非烟,“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赶快拿来!!”柳非烟口中一番训斥的口吻,仿佛是自己孩子手中偷了他人的东西。 “放开……”夏瑶的话刚开口,只听啪的一声,柳非烟抢夺不成,竟然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柳非烟如疯了一般,趁着夏瑶呆滞之际,又一次扬起手,啪的一声,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夏瑶一手高举着册子,一手捂着脸颊,指缝中,鲜红的血争先恐后涌出,瞬间染红了整片手背,顺着手腕,凝成一条线淌落在地上。 而柳非烟的手掌指缝中,赫然一片带血的刀刃,这哪里是教训不孝的女儿,这是要毁了她的脸! 夏瑶呆呆的,如不认识柳非烟一般看着她,任由她在她身上撕扯唾骂,全然一副山野泼妇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隐世侠女的风范? “公主要你做事,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一个野丫头,能与公主相貌相仿,那都是天大的不敬,满门抄家的罪过,公主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你还……” 怒骂间,只见肖景峰也冲了上来,粗壮更显肥硕的手臂用力掰着夏瑶的胳膊,那一出口的话,仍旧那般俗不可耐,“死丫头!你连累的我们还不够?你害死了卓儿还不够?你还要带我们离开公主身边去过苦日子也就罢了,现在连我们两人的性命也要一并害死才甘心?!!” 君少雅洋洋得意看着眼前的一幕,亲人再聚却情意不在,但她又知道,夏瑶绝不会因为这一点便选择同归于尽,她是个孝子,一直都是。 再看夏瑶那张一直在向外淌血的脸,父皇果然英明,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服了一个人的至亲,有什么能比看见夏瑶骨肉相残,更加令人快意的呢? “放开!!!”夏瑶突然大喝一声,一把推开了肖景峰,甩开柳非烟纠缠的双手,再退几步,已经到了门边,“谁也不许过来!!包括你们二人,若敢再上前一步,骨肉亲情就此了结!!” 肖景峰扶着柳非烟,两人都已经不是习武的身体,一番周折已经气喘吁吁。 对夏瑶怒目而视,转过身来扑通跪下,对君少雅又是另一副嘴脸,磕了头哀求道:“公主,小女恐怕是受了奸人蒙蔽,以至于不尊亲不敬长。如今,小女不敬公主之容貌已经毁去,还望公主您宽宏大量,莫与此贱女一般计较。” 君少雅看着夏瑶半张脸惨白如鬼,半张脸纵然是手捂着,也早已被血染透,心里着实快意得想要大笑了。 至亲之情 (4) 多少年,夏瑶在外面过得风生水起,说是给她争得盖世荣耀,可对于她来说,更多却是无端加诸在她身上不属于她的痕迹。 她毁了自己的守宫砂,连累得她也需一并毁去,从此无以证实清白身。 她无端受伤留痕,连累得她也必须在身上落下一模一样的伤痕,一次次的刀刻锥心,她哪里能不恨。 君少雅的眼眸慢慢眯起,她甚至讨厌夏瑶的做派,她身为一国公主的替身,竟没有半点自觉,与江湖中人称兄道弟,竟还与丐帮多少牵连。她流连青楼楚馆,与肮脏男子夜夜笙歌,无非是败坏她的名声,她可是一国公主!! 她讨厌夏瑶,讨厌她说话粗俗下作的口吻,讨厌她不自爱的做派,她更加厌恶自己还要去学习这样的处事作风,这对于身为公主的她,真真是个耻辱! “放他们二人先行离去。”君少雅终于看够了戏,无非是那些粗俗不堪的言语,着实难以入耳。无非是那些极尽谄媚的话语,听得她心中作呕。 “公主,您……”两个老人有些愣了,似迟疑着不肯离去一般,毕竟奢华的生活与外面山野清苦,有着太大的差距。 “滚!!”君少雅不耐烦的吼道。 两个老人如丧家犬一般仓皇着爬起来,竟是连看也没看夏瑶一眼,相扶着跌跌撞撞奔向门外。 夏瑶一手握着册子,一手捂着血淋淋的脸颊,血已经开始干涸,慢慢变得乌黑。 “本公主已经兑现了承诺,奉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否则……此次送嫁,父皇为本公主挑选可是宫中最精良的军队,你纵是有武功,也逃脱不了天罗地网。” 夏瑶脸上飞扬着一抹邪佞的笑容,似乎是嘴角牵动了伤口,稍有些含糊不清,“多谢你提醒我如今的处境,那么,我便是要看着他们二人真正安全了,才能把最后这件东西给你。” 君少雅眉眼一冷,“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本公主如此看重你手上的东西?!” “是不是看重你自己知道。”夏瑶白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袭风,“若不然,就请袭风再送我一程。” 说完,突然闪身冲向门外,听着外面惊呼声一片,有人喊鬼,有人惨叫,夏瑶是想要杀出重围了。 “袭风,你带人去追,记得,那本册子本公主势在必得,还有……世上只有一个君少雅!!” ………… 或许袭风所谓的有一条活路,指的是夏瑶多年来的付出不会付之东流。君少雅不会要那两人的性命,仅存的善念也好,没有必要也罢,谁也不会听信两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说公主是假的,公主另有其人。 但他其实保不住夏瑶,因为他……也不希望夏瑶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哪怕脸已经毁了,哪怕身份已经被剥夺……他曾想过以两个老人为要挟,让夏瑶自行服毒,但是,他了解夏瑶。 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承诺,更不会相信她以命换,旁人会遵守诺言。 “抓刺客!!就地格杀!!!”袭风突然高喊一声,带着两队精锐的侍卫冲出营地。 夏瑶他们走的并不远,三个人一路上似乎还纠缠着什么,待到众兵赶到,就连袭风也隐隐为夏瑶感到心寒。 第175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7) 第175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袭风看着眼前为自己备好的碗筷,心颤了许久,却在听完夏瑶的话之后皱紧了眉,“你是说……他并不宠爱你?” 夏瑶如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用力咽下口中的饭菜,“你以为可能么?我与他之间相处你也看到了,更何况,他回宫忙于政务,几乎没见过面。” 说完,似乎还是垂涎于眼前的饭菜,连口水也舍不得喝,又道:“他是一国皇帝,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你真当他跟北齐先皇一样是个情种就错了,他其实是个……跟吴国皇帝差不多的皇帝。” 袭风仍是皱紧了眉,虽说若他看来,御琅穹应该不会如夏瑶说的那般不堪,但是,一国皇帝,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恐怕远不是他期盼的那样。 纵观史记,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荒淫无度?纵观之前千年,有情帝王堪称凤毛麟角,爱情对于帝王来说,奢侈得堪比平地升仙。 他总以为御琅穹该是个例外,却也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奢望。 “你不是说……他身上被凤绝点了守身砂……?” “假的。”夏瑶一口咬定,拿起筷子塞到袭风手中,“你当凤绝是傻子么?御琅穹的身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给一国皇帝点守身砂,那不是活腻了是什么?区区一个千绝谷,惹恼了皇帝,千万兵马一出几个时辰就能踏平,你觉得凤绝再大的胆子,他敢么?” 袭风默然不语,望着眼前浓香的饭菜有些难以下咽,又想问什么,却又怕得到更加令他无奈心痛的答案,想了半晌,终问道:“之前过往,可都如实记录?” “记了,真真切切。”夏瑶说着,还挺身拍了拍怀中明显变厚的册子,低下头不再理他,继续狼吞虎咽,“快吃吧,御琅穹能这么对我,显然对你就更加无所顾忌了,我都怕他把你饿死在牢里,你这些日子恐怕过得很苦。” 一丝丝的体谅让袭风心有触动,拿起筷子扒着饭菜,他其实在牢中真可谓吃尽了苦,残羹剩饭均是馊的,而就连那些饭菜,一天一次不说,也已经三天都没有人给他送了,要不是夏瑶,他真已经开始认命会饿死在里面了。 吃一顿饱饭,夏瑶又回到房中让小二打来了水,痛快沐浴一番,又饱饱睡了一觉。 待再醒来,已经到了下午,距离城门关闭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倒是算得刚刚好。 袭风也在饭后小睡了一会儿,精神明显比出了牢房的时候要好些,看着夏瑶的目光中,多了那么点点的感激。 夏瑶若有所思的一笑,带着他买了两匹马,快马加鞭,直奔城外三十里。 多年以来,袭风最大的弱点她早就清楚,身为侍卫,身为爪牙,他却有一颗敏感的心。或许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袭风的身世与她几乎差不多,也同样是受尽了苦难折磨,她有受制于人,他有求而不得。 越是受尽苦楚的人,越是贪恋一点点的温暖,哪怕是假的,哪怕只是旦夕间…… 第176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8) 第176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袭风,你我也算是多年相伴,终奉劝你一句,倾尽所有……也得因人而异……” 其实她明白的,袭风听不进去。 其实就像她曾经也想过要劝御琅穹,为她这样的人谈什么倾尽所有着实像瞎了眼,可她也知道,御琅穹听不进去。 ………… 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并不难找,哪怕是在一片夜幕中,明亮的营火晕染大片喜气洋洋的红,纵是送嫁暂时扎营,规模仍旧奢华得堪比一座小型公主府。 袭风用黑布袋套上夏瑶的头,引着她慢慢进入营地,并非是怕她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而是怕周遭那些人看见了不能看的。 送嫁的官员也见过袭风几面,草草打了个招呼遍放她们同行,夏瑶能听得出,送嫁队伍虽说是送公主送嫁妆,可周围的守备军也极其精锐,且数量多到超乎了她的想象。 走过两扇门,又被带入最尽头的那间屋子,若是普通扎营,何须一个帐篷也搭得两三进那么复杂? 恐怕这已经不仅仅是公主所住的营帐,而是等待她的层层牢笼。 直到站定,袭风取下她头上的黑布袋,明亮的烛火微微有些耀眼。哪怕是暂时扎营,房间中坐卧起居一应俱全,甚至檀木桌椅仍旧如在宫中摆设,散发着悠然香气的铜炉,金杯玉碗,清透茶香…… 而正对她坐在椅子上手捧茶碗的人,若不是那一身装扮略有不同,她真以为是在照镜子。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君少雅?她其实一直以来很费解,为什么对方是公主,她只是个山野小民的孩子,上天偏偏要开这样一个玩笑,多少年过去,她仍旧与君少雅长得一模一样。 就连额前的碎发,也是竟有袭风的手细细削剪,乍看上去,竟像是根根不差。 君少雅慢条斯理抿了口茶,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如看见了此生所见最肮脏的人,扬了扬头,“东西带来了么?” “我要的人可在此处?”夏瑶也扬了扬头,如出一辙的两副容貌,甚至有一模一样高傲的表情。 “本公主可是尊贵血脉,怎会是山野贱民那般不守信诺?之前你屡屡不肯听话,本公主也从未为难过两位老者。”说完,君少雅向袭风点了点头。 袭风点头应下,转身出了营帐。 “呵……尊贵血脉又如何?到头来不也是跟山野贱民一样容貌?”夏瑶毫不客气讥讽出口,也不顾念什么规矩,施施然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 然,君少雅却并未显露出恼怒,反倒像是在彰显她身为公主的大方宽容,竟是微微一笑,仪态雍容。 或许若说两人不一样的地方,便是那一举手一投足的做派,尊贵学得来,痞气未必学得出。 夏瑶从未将自己当成什么一国公主,而多年来混迹青楼楚馆赌场酒肆,沾染得一身荤素不忌无赖痞性,纵然不是她心中喜好,却也着实给君少雅添了不少为难。 君少雅身为真正的一国公主,习的是女子三从四德温婉柔顺,不能有失皇家威仪,甚至为了嫁给御琅穹,女子该会的她都去学了。琴棋书画,女红歌舞,若说夏瑶替她争得侠女之名号,她自己便也能堪称是才女了。 第177章:至亲之情 (1) 第177章:至亲之情(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喝个茶而已,无需这般矫揉造作,喝茶无非解渴,渴了喝不渴就不喝。你这般不渴还要抿两口,御琅穹看不出区别才是傻子。” 君少雅怔了一下,不着痕迹慢慢放下茶盅,倒是又笑了,“一口茶而已,他若是偏说多喝一口茶便能看出区别来,本公主大可以告诉他,既然已公主之尊嫁与他,他又是一国之君,定当多守些规矩礼仪,莫让其他人看了笑话。身为一国公主,又是北齐的皇后,岂能真的如山野贱民般不懂规矩?” “那你就装吧。”夏瑶百无聊赖打量着四周,她与君少雅没得什么可说。 君少雅下意识又要去捧茶盅,却在刚抬手之际堪堪止住,脸沉了沉,说道:“本公主要先行查验你记下的东西,你与他相处时日不短,包括他身边一应人等,均该有记载。” 夏瑶也大方,从怀中掏出那本红皮的小册子,起身上前几步,却在距离君少雅手臂不及处站定,将册子一页一页翻开。能让君少雅稍稍看清上面的字,却决不让她碰。 君少雅眼睛微微放光,一眨也不眨看着册子上闪现的内容,确实是极为细致,包括御琅穹的穿衣用膳习惯,包括他的其他喜好,甚至与夏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一个又一个故事,仿佛切实记录,真实展现在她面前,只要她熟悉了里面的内容,她就是夏瑶,她就如同经历过一般,不怕被过往拆穿了计谋。 刚刚看到入宫后的一段,啪的一声,册子猛然合上。 夏瑶将册子重新收回怀中,又坐回椅子上,冷声问道:“我要的人呢?” “不急,恐怕方才正是在用膳。其实,这几年来,本公主从未亏待过两位老人,锦衣玉食且有人侍奉,冬有暖炉夏有人执扇,不知要比山野中的清苦生活舒坦多少。”君少雅似乎在炫耀着什么,抿了抿唇,总觉得一经夏瑶提醒,刻意之下少了点什么。 夏瑶一声冷笑,锦衣玉食金丝笼,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若不是她这几年来殚尽竭虑做下这些,恐怕金丝笼早就成了棺材。 正想着,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声,夏瑶却没回头,一直看着君少雅,而君少雅也并未望向门边,也一动不动看着她。 袭风将两个人带了进来,一男一女,四十左右的年纪,果然是一身华服锦袍,颇显得有些臃肿。 两位老人直到被带到了公主身边,似乎还惶恐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低着头半点不敢多看,径直对着君少雅扑通一声跪下,咚咚两声纷纷磕了个头,颤着声音道:“贱民见过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咚咚的两声,如震在夏瑶的心头,有些诧异望着颤巍巍伏地的两人,忽略了君少雅脸上那一抹极其得意的笑容。 “起身吧,你们倒是看看,谁来了?” 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起身,甚至有些怯懦望向夏瑶,突然如见到了鬼魅一般,惶恐失声道:“苹……苹果……” 第178章:至亲之情 (2) 第178章:至亲之情(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刚出声,又极其恐惧的看了看君少雅,继而马上低下头,两人簇拥着瑟瑟发抖。 夏瑶的心里不仅仅是震惊,她甚至有些失望,不由想起凤绝曾经不知多少次对她说过的话,人都是会变的,锦衣玉食蚀人志气,寄人篱下毁人硬骨。 她的父亲肖景峰,曾经是大山中最好的猎人,箭术百步穿杨,一身武艺从来不惧怕任何野兽,他可以虎皮做衣,熊骨做墙。他弓声一起,可以让山中野兽闻之退散,一声怒喝,可让狼王为之匍匐。 她的母亲柳非烟,乃是曾经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侠女,又习得一身来自魔教的武功手法,可谓亦正亦邪。却为了父亲隐居山林,洗手羹汤织布缝衣,极尽温柔相夫教子。 她曾觉得,父母是这世间最和谐的眷侣,他们的故事,是最美妙的神话。 而数年过去,两个臃肿的身体,那脸上卑微惶恐的神情,甚至连腰杆也挺不直,仿佛全都变了。 但那容貌仍旧是她心心念念的,那满头斑白的头发,仍旧令她心酸。 数年的皇宫生活,已经磨灭了他们的志气吗?又或许是,被她连累失去了儿子,经受不住巨大的打击…… “人已经带来了,如你所见,他们在皇宫中衣食无忧,确实活得不错。”君少雅似乎对这一幕极其满意,畅快打量着夏瑶的表情,继续道:“那么,交出你手里所有的东西,你便能带他们走了。” 袭风的手掐在两人脖颈上,示意她,不要再耍花样。 夏瑶将头上的两根钗,连带耳坠一同摘下来,凌空扔给君少雅。 而君少雅其实对这几样旧物并不很在意,哪怕日后御琅穹问起,她大可以说不符合皇宫的仪制,已经扔了便罢。 不过,还是细细看了看这几样东西,问道:“听说里面藏着药?” “已经空了,毒药也好,良药也罢,其实早就用完了。凤绝之后会离开千绝谷,择其他地方居住,所以,你不用担心御琅穹要你去找凤绝。”夏瑶肯定道。里面的药,有毒的她扔了,救命的药已经塞给了追尘作为数日来照料的谢礼。 “那个叫凤绝的,他知道多少?”君少雅仍旧不放心开口问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纵然可能了解些皮毛,但以他的心性,他从不插手其他人的事。” 君少雅转头看了看袭风,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也作罢,又道:“那本册子。” 夏瑶用怀中掏出那本红色的小册子,对着几人重新翻开验证无误,突然一手将册子捏紧,“你先放他们离开,若他们安全,我才会将东西给你。” 君少雅皱了皱眉,“本公主向来一言九鼎……” “谁的话我都不信。”夏瑶冷脸看向袭风,有一次道:“放他们走,否则,我便是毁了这本册子,谁也别想好死!” “你这是想造反么?”君少雅站起身来,刚要上前,却想到,她与夏瑶不同,她没有武功,“袭风,将册子给本公主拿来。” 夏瑶手中猛地一紧,眼眸中顿时冷光四溢,“别以为我开玩笑,谁敢上前,一本纸册而已,毁了便是毁了!若现在便给你,也是死路一条,又有什么分别?!” 第179章:至亲之情 (3) 第179章:至亲之情(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君少雅重新坐下,向袭风暗暗使了个眼色,袭风会意,松开了钳制两人的手。 突然,柳非烟跌跌撞撞径直扑向夏瑶,伸手便要去抢她手上的册子,一边惶恐劝说道:“苹果,你糊涂啊!公主要的东西,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 夏瑶从来没想过与她抢东西的居然会是柳非烟,被她撕扯得退后了几步,高高举起手中的册子,难以置信看着卑微不堪的柳非烟,“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赶快拿来!!”柳非烟口中一番训斥的口吻,仿佛是自己孩子手中偷了他人的东西。 “放开……”夏瑶的话刚开口,只听啪的一声,柳非烟抢夺不成,竟然伸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柳非烟如疯了一般,趁着夏瑶呆滞之际,又一次扬起手,啪的一声,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夏瑶一手高举着册子,一手捂着脸颊,指缝中,鲜红的血争先恐后涌出,瞬间染红了整片手背,顺着手腕,凝成一条线淌落在地上。 而柳非烟的手掌指缝中,赫然一片带血的刀刃,这哪里是教训不孝的女儿,这是要毁了她的脸! 夏瑶呆呆的,如不认识柳非烟一般看着她,任由她在她身上撕扯唾骂,全然一副山野泼妇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年隐世侠女的风范? “公主要你做事,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一个野丫头,能与公主相貌相仿,那都是天大的不敬,满门抄家的罪过,公主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你还……” 怒骂间,只见肖景峰也冲了上来,粗壮更显肥硕的手臂用力掰着夏瑶的胳膊,那一出口的话,仍旧那般俗不可耐,“死丫头!你连累的我们还不够?你害死了卓儿还不够?你还要带我们离开公主身边去过苦日子也就罢了,现在连我们两人的性命也要一并害死才甘心?!!” 君少雅洋洋得意看着眼前的一幕,亲人再聚却情意不在,但她又知道,夏瑶绝不会因为这一点便选择同归于尽,她是个孝子,一直都是。 再看夏瑶那张一直在向外淌血的脸,父皇果然英明,最好的办法就是收服了一个人的至亲,有什么能比看见夏瑶骨肉相残,更加令人快意的呢? “放开!!!”夏瑶突然大喝一声,一把推开了肖景峰,甩开柳非烟纠缠的双手,再退几步,已经到了门边,“谁也不许过来!!包括你们二人,若敢再上前一步,骨肉亲情就此了结!!” 肖景峰扶着柳非烟,两人都已经不是习武的身体,一番周折已经气喘吁吁。 对夏瑶怒目而视,转过身来扑通跪下,对君少雅又是另一副嘴脸,磕了头哀求道:“公主,小女恐怕是受了奸人蒙蔽,以至于不尊亲不敬长。如今,小女不敬公主之容貌已经毁去,还望公主您宽宏大量,莫与此贱女一般计较。” 君少雅看着夏瑶半张脸惨白如鬼,半张脸纵然是手捂着,也早已被血染透,心里着实快意得想要大笑了。 第180章:至亲之情 (4) 第180章:至亲之情(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多少年,夏瑶在外面过得风生水起,说是给她争得盖世荣耀,可对于她来说,更多却是无端加诸在她身上不属于她的痕迹。 她毁了自己的守宫砂,连累得她也需一并毁去,从此无以证实清白身。 她无端受伤留痕,连累得她也必须在身上落下一模一样的伤痕,一次次的刀刻锥心,她哪里能不恨。 君少雅的眼眸慢慢眯起,她甚至讨厌夏瑶的做派,她身为一国公主的替身,竟没有半点自觉,与江湖中人称兄道弟,竟还与丐帮多少牵连。她流连青楼楚馆,与肮脏男子夜夜笙歌,无非是败坏她的名声,她可是一国公主!! 她讨厌夏瑶,讨厌她说话粗俗下作的口吻,讨厌她不自爱的做派,她更加厌恶自己还要去学习这样的处事作风,这对于身为公主的她,真真是个耻辱! “放他们二人先行离去。”君少雅终于看够了戏,无非是那些粗俗不堪的言语,着实难以入耳。无非是那些极尽谄媚的话语,听得她心中作呕。 “公主,您……”两个老人有些愣了,似迟疑着不肯离去一般,毕竟奢华的生活与外面山野清苦,有着太大的差距。 “滚!!”君少雅不耐烦的吼道。 两个老人如丧家犬一般仓皇着爬起来,竟是连看也没看夏瑶一眼,相扶着跌跌撞撞奔向门外。 夏瑶一手握着册子,一手捂着血淋淋的脸颊,血已经开始干涸,慢慢变得乌黑。 “本公主已经兑现了承诺,奉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否则……此次送嫁,父皇为本公主挑选可是宫中最精良的军队,你纵是有武功,也逃脱不了天罗地网。” 夏瑶脸上飞扬着一抹邪佞的笑容,似乎是嘴角牵动了伤口,稍有些含糊不清,“多谢你提醒我如今的处境,那么,我便是要看着他们二人真正安全了,才能把最后这件东西给你。” 君少雅眉眼一冷,“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本公主如此看重你手上的东西?!” “是不是看重你自己知道。”夏瑶白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袭风,“若不然,就请袭风再送我一程。” 说完,突然闪身冲向门外,听着外面惊呼声一片,有人喊鬼,有人惨叫,夏瑶是想要杀出重围了。 “袭风,你带人去追,记得,那本册子本公主势在必得,还有……世上只有一个君少雅!!” ………… 或许袭风所谓的有一条活路,指的是夏瑶多年来的付出不会付之东流。君少雅不会要那两人的性命,仅存的善念也好,没有必要也罢,谁也不会听信两个疯疯癫癫的老人说公主是假的,公主另有其人。 但他其实保不住夏瑶,因为他……也不希望夏瑶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哪怕脸已经毁了,哪怕身份已经被剥夺……他曾想过以两个老人为要挟,让夏瑶自行服毒,但是,他了解夏瑶。 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承诺,更不会相信她以命换,旁人会遵守诺言。 “抓刺客!!就地格杀!!!”袭风突然高喊一声,带着两队精锐的侍卫冲出营地。 夏瑶他们走的并不远,三个人一路上似乎还纠缠着什么,待到众兵赶到,就连袭风也隐隐为夏瑶感到心寒。 第181章:至亲之情 (5) 第181章:至亲之情(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两个老人还在怒骂着,夏瑶一把甩开柳非烟,回首望着他,看见他身后的兵马,却并未有一丝诧异。 “走!!再不走,我便先杀了你们,再跟他们同归于尽!!” 夏瑶终于怒了,松开一直捂着脸颊的手,月光之下,半边脸一片血肉模糊,指着远方的一处,嘶声吼道:“我数三声,你们若是还不走……!!!” “我们走,我们走……”两个老人似乎极其惊恐,生怕夏瑶对他们出手,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向夏瑶所指的方向。 夏瑶看着袭风,脸上的血似乎已经干涸,黑漆漆的一片,在夜幕中极为狰狞。 慢慢向后退,似乎还是无法放心两个老人,想要多送送他们,想要看着他们安全离开。 “袭风,我不怪你。” 袭风猛地一愣,他以为夏瑶会拿他之前的谎言嘲讽他,会用她那种极尽刻薄的语言咒骂他,却没想到,她说她不怪他。 上前了几步,沉声道:“把东西交出来,我不会再为难他们二人。” “好,那我也不会为难你,我们毕竟相识一场,你倒也没对不起我多少。” 夏瑶一番宽容的话,却掀起了袭风心中几分愧疚,他曾是对夏瑶百般忍让,可是他也是有目的的,而纵然百般忍让在先,终却是要她性命,又有什么分别呢? 但是夏瑶步步后退却引起了他的警惕,一挥手,身后的军队也慢慢包抄过去。 “但是……我绝不会死在你手上!!” 夏瑶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突然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袭风纵身一跃,带着人马紧追其后,山野之地一片漆黑,前方究竟是什么,他并不熟悉。 而夏瑶却是熟识,她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天,也不是全然都是养猪那么简单,这条路她不知谋划了有多少遍。 肖景峰和柳非烟走的是这条路,她走的也是这条路,路的尽头……是万丈悬崖。 清冷月光下,夏瑶独占崖顶,背后是无际星空,明月高悬。一身红衣被风雪卷起,长发随风舞动,夜月中,宛如狰狞的厉鬼。 “袭风,你记住,你们的所作所为,终有一天会付出代价!不是不报,待时机成熟,我纵然化作鬼魅,也让你们生不如死,万劫不复!!” 说完,竟是毫不犹豫将册子凌空扔向袭风,而随即,一道炽热的掌风划过夜空,亮如火龙般,咆哮着欲要将册子焚毁于空中。 袭风猛地腾空而起,一把抢过鲜红的册子,却没想到,掌风估算得刚刚好,并非打向书册,而是打向敢贸然上前抢东西的人。 砰地一声,十成功力的烈焰几乎将袭风撞飞,火焰瞬间灼化了他背后的衣服,烧焦了他的皮肉,浑厚的内力几乎要击穿他的身体。 最后一瞥,崖顶已经没有了人影。 夏瑶的身体急速向崖底坠落,呼啸的风声遮蔽了一切,崖壁光滑如镜,下方真真是万丈深渊。 突然,一只手从崖壁一处山洞内伸出,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第182章:至亲之情 (6) 第182章:至亲之情(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下坠的力道让她在山洞内打了几个滚,砰的一声撞在洞底,心里,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喜悦与解脱。 眼眶中的泪顿时奔涌而出,翻身跪地,对着洞内两个人影用力的磕头,似乎要弥补多年来的连累,也似乎……发泄着解脱后浓浓的苦涩。 山洞中回荡着沉闷的撞击声,似乎要撞破额头,撞碎颅骨。 “女儿不孝,让二老受苦了!!” ………… “启禀陛下,吴国公主送嫁队伍传来消息,公主在城外三十里扎营地遇刺,情形尚有危急。若有可能,还请陛下能带兵亲迎,公主……一直喊着陛下的名字。” “陛下没空。”御琅陌淡然先行开口,越俎代庖回复了前来送信的使节。 而御琅穹却难能淡然,手撑着御案站起身,紧紧盯着使节,急切问道:“伤势如何?” “回陛下,伤势甚为凶险,随行的御医尚在拼力医治,还请陛下……” “陛下政务繁忙,且此刻边境告急,不宜离开都城。”御琅陌又一次插嘴,施施然翻过手中青紫带着暗色花纹的折子,连头也没抬,“公主送嫁,又逢战火之时,此番必是不太平。既然一意要送嫁,就须有为北齐肝脑涂地的准备。” 使节颇为不悦看了眼一旁的御琅陌,又将希翼的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御琅穹。 御琅穹用力压了压心中的焦灼,狠了狠心道:“大婚前出城相迎于理不合,失了两国颜面事小,令公主无端蒙羞确是甚为不妥。朕派御医与使节一同回返,宫中名贵药品均一并带去,待入城之后,朕再去探望。” “谢陛下。”使节纵然不悦,也不能与一国皇帝讨价还价,只得见好就收,恭敬退出御书房。 御书房一时间悄静无声,只剩下御琅陌偶尔翻动手中的折子,似乎除了在这处理手头的事,并不想多说什么。 “你连日来坚持要在御书房与我一同处理事务,等的便是这个?” 御琅陌抬了抬眼,温润的一笑,“皇兄此言听着颇像责怪,曾几何时,皇兄恨不得将陌当成玉佩拴在腰间。” 御琅穹绕过御案,走到御琅陌身边坐下,一记噩耗,他纵然心中忐忑那究竟是不是夏瑶,却也无心再处理政务了,“你为何如此肯定吴国公主真的不是夏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兄是关心则乱,一丁点的波折也会难以坚持心念。但是陌分得清,也狠得下心。”话虽这么说,但是御琅陌手中的折子已经许久没有再翻页,且再细看,还隐隐有些颤抖。 “御云蕊曾说过,她不会让吴国公主安然进城,我以为……” “若是她出手,如今得到的便是吴国公主香消玉殒,而非重伤了。”御琅陌似乎也是找到了劝说自己的理由,笑得更加坦然舒心。 “好,就暂且说吴国公主不是夏瑶,那夏瑶现在又该在何处?” 御琅陌脸上的笑容一僵,慢慢垂下眼眸,“不瞒皇兄,陌能坚持猜测吴国公主不是夏瑶,此乃是早已定论的事,只需验证却无需揣摩。但是如果夏瑶不是公主,她如今……或许皇兄该关心那刺客究竟去哪了。” 第183章:至亲之情 (7) 第183章:至亲之情(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你应该在公主送嫁队伍中安插了人。”御琅穹肯定道。 御琅陌的脸色更加低沉,放下手中的折子,轻声道:“确有行刺一事,据说是三人,有一人身穿一身红衣,但是……均被围剿,坠崖身亡了。” 御琅穹心中一痛,他偏偏更加愿意相信,行刺的人才是夏瑶,可又不愿相信,就这么坠崖身亡了…… “尸首呢?” “皇兄莫要再问了,为今首要倒是不妨看看陌手中这份折子,将夜大军已经突破了北齐边境,战火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天下……真的要乱了。”说完,御琅陌将手中的折子塞到御琅穹手里,议着正事,却显然一样心不在焉。 “尸首没有找到?”御琅穹带着几分希翼问道,家国天下,他却更想知道,夏瑶究竟如何。 御琅陌也知道御琅穹如今看不进半点东西,无非是转移话题却失败了,但是,仍旧不肯直言,开口道:“皇兄不妨与陌打个赌如何?若是陌赢了,皇兄就暂且别追究那刺客是否生见人死见尸,待到陌查得一切明了,再全盘告诉皇兄知道。” “你想赌什么事?” “吴国公主君少雅,在北齐都城外遇刺,伤势严重却终无性命之忧,但是……武功废了。” 说完,似是想起来什么,匆匆便要出门。 “你去哪?” “尿急。” 然,直到转过御书房的拐角,御琅陌却突然如脱力了一般倚靠在墙边,再也掩不住脸上悲哀的神色,愣愣望着天空。 其实,暗帝的势力哪能这么没用,他手下的人甚至比君少雅的人先行一步去了崖底,但是,带回的消息却是……崖底一共三具尸体,均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其中有一具,一身红衣已经破碎不堪,尸体被啃咬得只剩下碎烂的骨头。 而他的人只敢带回一片衣角,那布料,与夏瑶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 君少雅,如果夏瑶还活着,那你尚有留全尸的可能。若她死了,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恨! ………… “苹果啊,娘觉得那个凤绝颇为不错,长相俊美为人和善,对你也是千般万般的好,又有一手回天之术。这千绝谷也不错,避世而居无人骚扰,山清水秀的,再生几个孩子……” “娘啊,您歇歇吧,到底那只眼睛看凤绝不错了?”夏瑶躺在椅子上一阵哀嚎,抱起头,试图抵御魔音入耳。 自从她带他们来了千绝谷,凤绝就像鬼上身一样,态度陡然翻转,变得暖若春风谦和儒雅。骗得她爹娘见他就像见了准女婿,整日轮流在她耳边替凤绝说尽了好话。 而如今,在她百般抗拒之后,她娘亲的目光看她已经如看个始乱终弃的负心女。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说,凤绝有那点儿对不起你了?要是娘年轻个二十岁,那样的男子,娘是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的。”柳非烟信誓旦旦道。 “这话你可别让爹听到。”夏瑶疏懒着声音说道,枕着双臂,刚要闭眼,却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从后方慢慢踱步而来。 第184章:至亲之情 (8) 第184章:至亲之情(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凤绝手中还端着一个碟子,几只翠绿的山果,在本是寒冬的季节格外引人垂涎。 走上前来,浅浅一弯腰,珠圆玉润的声音带着儒雅温柔,“伯母,谷内粗茶淡饭招待不周,此乃山灵树上新结的山果,据说能益寿延年,女子肌肤更加娇嫩,还请伯母别嫌粗陋了。” “不嫌不嫌。”柳非烟满脸和蔼的笑意,显然,早已经被凤绝这些花招给收买了。 凤绝翩然一笑,本就是谪仙一般出尘的外表,那一笑更是大多人无法抗拒的。 走过几步也不坐,蹲在夏瑶腿边,伸出细长的手指替她把脉,温柔问道:“近来心情可好?” “不好。”夏瑶仄仄答道。 “为何?” “还不是因为你……” “苹果!”柳非烟突然一声厉喝,拿起山果就要砸夏瑶的头,却被凤绝赶忙捂住,山果砰的一声,砸中凤绝的手背。 “哎呀,快快,有药没有?伤着没有?你看看,看看,都红了。”柳非烟几乎跳起来一把抓住凤绝的手,那心疼的表情,仿佛山果砸的是她自己的心肝肺。 夏瑶忍不住眉梢直抽,又忍不住道:“娘啊,山果而已,又不是石头,你也没用内力砸不是么?”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 “咳,你可以继续心疼,不过,爹的眼睛好像快要冒火了。” 柳非烟哎呀一声,赶忙放开了手转身,只见不远处站着的正是肖景峰,登时从母夜叉化作绕指柔,几步迎上去,扶着他受伤的手臂问道:“怎么出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扶着你。” 肖景峰微微一笑,用没受伤的手理了理柳非烟散乱的鬓角,走到夏瑶身边,却是问凤绝道:“她身体如何?” “倒是无大碍,无非是心气沉郁,稍后我再熬些药,慢慢调理便是。”凤绝极其有礼答道。 “那便有劳你了。” “伯父太客气了。” 两人这么客气着,听得夏瑶直翻白眼,甩了凤绝的手,侧身躺着像要睡觉。 “你看看这孩子……”柳非烟刚要念叨,却被肖景峰抬手制止了。 凤绝轻轻一笑,“无妨,几年相识,她现在这般也可谓极尽乖巧了。” 柳非烟一脸心痛扒着肖景峰的胳膊,仰望着他如诉苦一般道:“你看看凤绝这孩子有多照顾咱家苹果,风里来雨里去的,任劳任怨。你再看看咱家苹果……” “我想吃你做的鸡肉羹了。”肖景峰突然冒了一句。 “好,我现在就做。”柳非烟眼睛一亮,登时将什么苹果什么凤绝统统丢到了脑后,夫君最大,扶着肖景峰慢慢离开了。 凤绝站起身来,突然一伸手,撕拉一声,撕下夏瑶脸颊上的伤疤。 “嗷,凤绝,你原形毕露了!”夏瑶的身子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捂着脸愤愤看着他。 凤绝指尖捏着薄薄的一层伤疤,厉目瞪向她,“山谷中只有这四人,你天天粘着块丑东西给谁看?!” “我喜欢,不行么?!”夏瑶一伸手,抢过凤绝手上的假伤疤,小心翼翼贴回脸上,“我宁可我娘是毒妇,真用刀片毁了我的脸,我也宁可她不是什么侠女圣手……你知道么?当时她一掌扇过来,却极快在我脸上做下这道易容的时候,我还真有些失望。” 第185章:李代桃僵 (1) 第185章:李代桃僵(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你在想御琅穹?” “你很无聊。” “别再想了,他必定是当你死了。就算他知道你没死,如今,吴国公主估计已经在城外,大婚成与不成,要他不恨你也不大可能了。” “凤绝,你不说实话皮痒痒么?”夏瑶瞥眼,用眼角瞪他。 凤绝打量着她的脸,突然说了句,“贴反了。” 夏瑶眉头一紧,撕拉一声又将伤疤撕下来,调转了方向重新贴上去。 “你当真不喜欢这张脸?” 话一出,夏瑶倒突然沉默了,她知道,或许凤绝有很多法子可以为她换一张脸,最不济也能改改细微处,不再与君少雅一模一样,但是,她又开不了口。 她宁可贴着一道假伤疤自欺欺人,也不愿真的变了这张脸。 凤绝停了一会儿,又道:“其实倒也有法子,你若散去了这身武功……” “不可能!” “我不介意你散去武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伤也好,残也罢,哪怕脱胎换骨又如何?你如今身体内这些内力,迟早……” “天晓得我散去内力会变成什么样子?”夏瑶正视着凤绝,猛然发现,他此次或许不是来跟她吵架的,“就连你,都不能断定我散去内力是什么样子。是伤是残?你或许不用这么安慰我。脱胎换骨就更别拿来笑我了,私练御神一族的武功,当年师父早已经提醒过……” “但是这几年来你活得好好的。” 夏瑶一耸肩,“那也是全拜这身武功所赐。” 凤绝沉凝了半晌,突然郑重道:“我一定会为你想到办法。” 夏瑶突然一伸手,将凤绝的手拉住,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一笑松开来,轻声道:“我知道,但是,现在还不行。再过些日子,麻烦你带着我爹娘先离开千绝谷……” “不要再抱有期盼了,御琅穹不会派人来千绝谷找,更不会有什么千军万马来踏平千绝谷。”凤绝骤然愤愤道。 “不,御琅穹兴许不会来千绝谷找我,但是,你不能低估袭风对君少雅的爱,恐怕过不了多久,袭风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闯入千绝谷,找的是你,不是我。”夏瑶郑重说着,说正事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试图挑起凤绝的怒火。 “那你呢?”凤绝似乎除了这个,并不在意别的。 “我还想去个地方,等看过了,心也就死了,到时候……” “去找青虞?” 夏瑶突然用力吸了口气,一本正经看向凤绝,“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每个人似乎都很聪明,兜兜转转下来,好像最蠢的就是我了?” 凤绝突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终于学会自知之明是何物了。” ………… 吴国公主的送嫁队伍行进极为缓慢,以至于行走半天,就要就地扎营一两天,而如果策马狂奔只需要几个时辰的路程,越临近都城,反倒如停滞了一般。 君少雅的伤究竟有多重?恐怕袭风最明白。因为是他亲自下手将匕首捅进君少雅的身体,正中习武者气海一处,等同废去武功一般,将她与夏瑶唯一的区别完全抹杀。 第186章:李代桃僵 (2) 第186章:李代桃僵(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但是,他手下不敢有半分留情,一旦进了皇宫,很多事便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了。 将温水握在手中,已经一次次暖热,可君少雅从未想起来喝一口。 过了许久,袭风终于忍不住道:“公主,喝口水歇一歇,如此操劳,于伤势无益。” 君少雅疲惫眨了眨眼,卧床养伤是其次,其实真正延误了队伍速度的偏偏是她手中那本册子。 极厚的一本,蝇头小楷看得她眼睛发酸泛痛,她本就受伤的身体更加精力不济,可是,她必须要在队伍入城之前全部看完,或者说,如果看不完,绝不能入城! 哗啦翻过一页,竟然还是在讲述御琅穹身边那个名叫阮七的女侍卫,如何巾帼不让须眉,如何对御琅穹忠心耿耿,又是如何与他亲密无间,当看到御琅穹竟然裸着上身任她疗伤的时候,纵然只是疗伤,也让她不禁有些眼睛发红。 这么多的过往,完全没有她,写的是她心心念念爱了十年的人,可是故事中,没有一丝与她相关。 她看着里面的御琅穹一举手一投足,在脑海中描绘着他俊朗的面容威武的动作,一颗心砰砰直跳。只要将这本册子看完记熟,她就能见到御琅穹了,她也能碰触他,听他说话,甚至在她们的大婚夜,她会…… “什么?!!!”君少雅突然惊叫一声,挺直了身子又摔回床榻上,难以置信看着再翻过一页的小册子,洋洋洒洒一片艳红的小字中,有一行黑字,狰狞如恶鬼的面孔。 “袭风,为什么会如此?!”君少雅大喊出口,捧着册子的手不住颤抖,恨不得将册子扔向袭风,却捂住了腹部,痛得满头大汗。 啪嗒一声,册子掉落床榻,袭风这才看清楚那行黑字究竟写的是什么,登时脸色惨白,额头的汗瞬间淌下。 夏瑶从未告诉他这件事,她说御琅穹忙于政务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他便以为她们仅仅是见几次面,仅仅是……却没想到,御琅穹竟然……真的碰了夏瑶? 可那也无可厚非,毕竟在御琅穹眼中,已经是早就定下的皇后,碰了也是无妨。更何况,他是一国帝王,别说先行碰了未嫁入的公主,哪怕是再碰其她什么女子,旁人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如今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御琅穹为什么碰了夏瑶,这是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最紧要的事,就是解决眼前。 夏瑶已经并非处子,但是君少雅还是。 “那该死的贱女人!!!”君少雅恨恨唾骂一声,却也在这时慌了神,问道:“袭风,这样该怎么办?” 袭风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想了许久,低头道:“夏瑶已经不是处子,公主……也不能是。” “但是这不公平!”君少雅脸上登时淌下两条清泪,“这不公平!我身为公主,本在招驸马之前便能有面首,可是……我为他守了十年的清白,你如今跟我说,我面对他却不能是处子?!” “公主,事已如此,不是袭风说公主不能是,而是……公主若还是处子,御琅穹只要碰了公主,便根本无法解释。” 第187章:李代桃僵 (3) 第187章:李代桃僵(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一句话,又一次将君少雅心中的幻梦彻底粉碎,她爱了十年的人,却不能将自己的清白身给他? 究竟是要清白身,还是要爱人,或许并不那么难选择。 君少雅的脸慢慢冷下来,突然看向袭风,“袭风,你与夏瑶一同算计于我?” 袭风赶忙重重跪倒在床边,俯身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公主明鉴,袭风万万不敢。” “万万不敢?如今她也是死了,死无对证。那你现在告诉我,如今情形,该怎么办?”君少雅怒吼着,却偏偏还要压低声音。如今除了袭风之外,也只有她的父皇还知道世上曾经有两个君少雅。 曾经那些多少知情的人,都已经去地府向阎王诉说实情了。 袭风的心中纠结万千,几次想要开口,又用力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最终,只说道:“是袭风办事不利,愿任公主随意处置,只要公主能消气,莫伤了身体。” “袭风,抬起头来。”临最后那一句关切,却让君少雅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袭风,本就清秀俊美的脸带着丝丝忠诚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在望着她的时候,犹如撒下一把碎星,莹莹闪光。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身上所有的秘密,袭风都知道,且为她殚尽竭虑促成了如今的大婚,她一直知道,袭风功不可没。 而她也知道,袭风纵然知道这么多秘密,却绝对不会背叛她。 是她忽略了他,她忽略了他的忠诚,也忽略了他的美。 “今夜你侍寝。”君少雅淡淡道,她如今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是袭风这样的容貌,她心里兴许还能稍稍安慰些。 “公主……”袭风的眼睛陡然睁大,那眼中的难以置信与仰慕,更让君少雅心中舒服了不少。 “不过,袭风。”但是,君少雅没有忘记免除后顾之忧,她看到了袭风对她的爱慕,看到了他的忠诚,却也看到了日后的隐患,“我身为吴国的公主,日后只能是北齐的皇后,而皇后不能有侍卫在侧,但我又想将你带在身边。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所以,我给你选择,愿意还是不愿意。” 袭风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恐,但随即便又恢复了淡然。君少雅口中所说的事他其实曾经也想过,他只是个不知道父母宗族在哪的孩子,他没有传宗接代的责任,他一生中唯一的期盼,就是看着君少雅,看着她幸福,然后保护她。 他或许也没有选择,如果拒绝,等待他的不会是离去,而是死。 “公主,袭风愿意为公主付出一切,袭风的一切便是公主的。今夜之后,袭风愿净身入宫陪伴公主,保护公主不受半点伤害!” 或许,世间总有那么一种定论,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便觉得是应得的,便根本引不起人们珍惜的心思。 当袭风颤抖着脱下身上的衣服,君少雅却选择了闭上眼,她宁可用脑海中想象的御琅穹的脸来代替袭风,最起码,她还能骗自己,从来没背叛过御琅穹。 第188章:李代桃僵 (4) 第188章:李代桃僵(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袭风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君少雅,那面容甚至那灵魂,都是他爱慕了十几年,全然早已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他爱她,却从未想过要拥有,他可以用全部的生命去爱她,却从来没想过要占有。 颤抖着爬上床榻,只敢轻轻撩开锦被的一角,那光洁如玉的皮肤刺痛着他的眼睛,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刺痛了他的心,可是,却掀不起他一丁点身为男人的情愫。 或许是因为他伤得太重?夏瑶最后的一击,几乎要了他大半的性命,好在脊骨并未这段,他还能服侍在公主身边。 他其实每时每刻身体都在疼痛,可他又告诉自己,只要看着公主,他便不痛。 但是,他却没法告诉自己,他真的能对公主做那些事…… 犹豫了许久,挣扎了许久,努力了许久,直到眼前开始晕眩,沉重的内伤屡屡冲击着他的心脉,他的身体仍旧没有一点儿反应。 袭风几乎是跌下了床榻,跪在床边,深深埋下头,“公主恕罪,袭风……没用。” “你还真是没用。”君少雅缓缓睁开眼,阴郁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首饰盒,几乎咬着牙,重新闭上眼,“那里放有宫中禁药,快些行事。” “……是。”袭风低低应了一声,从首饰盒中取出药丸,这其实是以备不时之需,给御琅穹准备的。 吴国皇帝怕终有破绽成不了事,备下这种药,恐怕就连御琅穹这样武功深厚的人也难以抵挡,不知道,他如今的身体,还能否承受得住药性。 而在此时此刻,就在送嫁队伍扎营的周围,御云蕊突然得到来自街头巷尾的一则传闻,据说南方地界突然出了个武功高强,且招式异常霸道诡异的男子,行事高调,处处留名,似乎生怕别人不认得他,他叫……御永彦。 故而,君少雅阴差阳错逃过必死劫难,才有了后面,更为波澜起伏的故事。 ………… 北齐皇帝御琅穹,继位数年之久,年已过二十一,却迟迟没有子嗣,甚至没有嫔妃。 这对于一个国家来可谓是灾难,然,正当强国来袭,吴国却选择这个时候送来公主和亲,虽然解决了皇帝的终身大事,但终究难有多少人喜悦。 民心所向终是自己的皇帝,民间纷纷传言,乃是吴国恬不知耻,乃是吴国不识轻重,这个时候大婚,岂不是要累坏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 而看着公主的送嫁队伍径直就入了宫,那传言,就更加难听的不堪了。 吴国已经恬不知耻,那吴国的公主则更加厚颜没有半点女子矜持,尚未大婚便入住皇宫,竟是连小门小户女儿家的操守也不及。 而御琅穹似乎并没有顾虑到这一点似的,竟然没有吩咐给他们另寻住处,统统收入皇宫。 或许只有在君少雅心中,自欺欺人一般想象着御琅穹是思他心切,在其他人心中,便是各有各的滋味了。 送嫁队伍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态,由侧门进入皇宫,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宫殿,转而大队禁军将宫殿包围得严严实实,与其说是保护,傻子也看出来更像是防备。 第189章:李代桃僵 (5) 第189章:李代桃僵(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或许唯一不很在意的人就是君少雅,不分昼夜看着那本册子,看着里面夏瑶与御琅穹相处的点点滴滴,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夏瑶,体会着里面若有若无的温情,自顾自当着幸福的女主角。 在她眼里,没有卑微尴尬的处境,没有曾经为她付出一切如今奄奄一息却还在勉力支撑守护她的人,没有那些闲言碎语,甚至没有什么规矩礼法,她眼里如今只有御琅穹,或许,她是真的爱他。 ………… “启禀陛下,吴国公主已经入福新殿安置,随行贺礼已经由礼部着手清点。” “知道了,先下去吧。”御琅穹还埋首在手中的折子上,连头也未抬,直到来禀报的宫侍退出去关上门,才放下折子,伸手揉着眉心。他近些日子以来状况极差,曾经本一炷香时间便能批完一本的奏折,他如今兴许需要半个时辰。 “皇兄也该歇歇了。”御琅陌仍旧坐在下首的位置,自从夏瑶走了,他几乎将自己的东西都挪到了御书房,若说担忧,他又明白御琅穹不会做什么痴男怨女之类的事,但是,他却想要陪伴,“既然吴国公主已经进了宫,此事……不就算了结了么?” “我……想去看看。”御琅穹迟疑说道,虽然御琅陌一句断言已经应验,君少雅真的是被刺客伤了废了武功,冥冥中,仿佛已经坐实了他们心中的猜测,但是,他仍旧不肯放过一丝渺茫的希望。 御琅陌看了他一眼,并不觉得意外,“皇兄仍是放心不下?” “若不能亲眼证实,便总觉得心中难安。”御琅穹坦诚说道。 “眼见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有的时候眼睛会欺骗心,又或者,人很多时候便喜欢自欺欺人。”御琅陌慢条斯理说着,曾经常年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他,反倒比旁人看得更通透些。 而他的担忧,御琅穹却不是不了解,有时候,了解是一方面,人还需要有旁人在一旁提醒。 他们早就猜测这世上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夏瑶,纵然有不一样的灵魂,但是,同样的一个人,他若是亲眼目见,又能把持得住几分? “夏瑶只有一个。”御琅穹沉了沉气,站起身来便要出门。 突然,哗啦一声,御琅陌手边的茶盅突然被衣袖扫在了身上,滚烫的茶水瞬间打湿了一身雪白的衣袍。御琅陌惊跳起身,本还能见人的白袍,一片难看的茶渍。 “怎这般不小心?”御琅穹赶忙查看他身上,直到发现没有烫伤的痕迹,才深深松了口气,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这么像只惊弓之鸟? 御琅陌笑了笑,“打算是同皇兄一起去看看,可如今这副样子……不如这样,皇兄稍待片刻,陌就在御书房后面换身衣服,再同皇兄一起去看未来皇嫂。” 御书房的后方也是平日里御琅穹稍事休息的地方,其内也存放着干净替换的衣袍。兄弟两人的身量相差并不算多,偶尔在不方便的时候互穿衣服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御琅陌从后方走出,一边理着袖子,一边笑吟吟看着御琅穹。那身上的衣袍倒也合体,稍稍宽大了些倒也不碍事。 第190章:李代桃僵 (6) 第190章:李代桃僵(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但是,一身墨黑的衣袍,衣襟用金线绣着九龙祥云,腰间束着明晃晃的腰带,不再是淡然儒雅的步伐,隐隐间,竟显龙行虎步。 “陌穿这一身,皇兄会不会论陌一个谋逆之罪?”御琅陌这么问着,却好像很喜欢这身衣服,拉着袖子新鲜瞧着。 “皇位给你也无妨,何必吝啬这身衣服?”御琅穹笑了笑,心里一时间倒是好像明白了御琅陌又想要做什么。 御琅陌笑得有些狡黠,似乎自从认识了夏瑶,也沾染了她身上几分灵动与顽皮。 正要抬脚出门,御琅陌突然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又将御琅穹拽回了御案后,从自己的桌上抓起基本青紫面的折子,塞到他手中。 “险些忘了重要的事,陌这里正巧收了几本要皇兄急批的折子,办事的人还在宫外候着,万不能再耽搁了。” 御琅穹突然一笑,重新斟了茶,靠坐在椅背上,笑道:“那便你自己去好了。” 御琅陌拱手,深深弯下腰行礼,“臣遵旨。” “带上追尘。” “皇兄以为,陌这是要去闯龙潭虎穴?” 御琅穹笑着摇摇头,将目光放在御琅陌塞给他的那几本折子上。 直到御琅陌开门要出去,忽听后方传来一声,“陌。” 御琅陌笑着转身。 “你穿这一身很好看。” “多谢皇兄。” ………… 当御琅陌慢慢踱着步子走到追尘面前的时候,追尘差一点儿便跪地行了面君大礼,膝盖都已经弯了,才发现来的人并不是自家陛下,而是陛下的弟弟。 “二皇子,您这是……?”追尘有些诧异,却无法追究御琅陌所谓谋逆之罪。 “皇兄让我来看看未来的皇嫂是否安好,却碰巧衣服湿了便换了这一身,走吧,随我一起进去。” 御琅陌难得的解释,虽然句句都说得通,追尘却总觉得哪里颇显怪异。陛下的弟弟穿着陛下的龙袍来看望陛下未来的皇后? 但这又不是他所能再问的,御琅陌能解释给他听,已经是给了他几分面子了。 “此处可还安宁?” “回二皇子,自从公主送嫁队伍入住,追尘只负责在外保护公主一行人等安全,还从未入内。” “那你就在门外等着吧,皇兄政务繁忙,要我带几句体己的话给皇嫂。” 这话说出来就更怪异了,陛下忙,让自己的弟弟带话给自己的皇后? 追尘有点儿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拐弯的事,可想破脑袋也不是他能管的,只得听令行事,让了御琅陌进去,将门关好等着。 门外还有个侍卫,稍稍低着头,脸色青白得像个死人,细看摇摇晃晃的,似乎带着伤?那气息浊乱的让追尘直皱眉,伤成这样的半死之人,守在门边无非是个摆设,若是真有刺客,恐怕跑上几步路,这侍卫就得倒地身亡了。 注意他无非是觉得奇怪,然乍看又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袭风?”追尘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是袭风曾经逃跑,可是差点儿让他背了罪的。 第191章:李代桃僵 (7) 第191章:李代桃僵(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情形确是有些蹊跷了,虽然两人不很熟识,虽然袭风并不受他的陛下待见,但是,袭风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侍卫,这一点,他如今还站在皇后娘娘门外,就足矣不用怀疑了。 却不想,追尘的声音并不大,却在袭风耳中如晴天霹雳一般轰然炸响。 他只是凭着最后一丝气息勉力站在这里,想象自己就是个木桩,忘却重伤,忘却疼痛,却被追尘一声呼喊打乱了入定的境界。还未等抬头看是谁,身子一晃,直挺挺向后倒去。 追尘赶忙闪身去扶,却在触及袭风后背的时候,袭风的身体猛地一弹,差点儿将他甩开。 左右看看似乎没什么讲究规矩的人,追尘架着袭风坐在一旁廊柱下,握着他的手渡过些许内力。他知道袭风伤得很重,而之前皇后遇袭的事再联系到一起,他下意识就觉得是袭风以命才护了皇后周全,仅凭这一点,他倒是可以既往不咎了。 在追尘的生命中,他只信奉他的陛下,后来又愿意信奉配得上陛下的皇后。 “袭风,伤这么重,为何不去休息?”追尘说着,在怀里掏了掏,从一方素帕中找出两颗药丸,赶紧塞到袭风口中,生怕再晚了,袭风的命就没了。 袭风浑身冒着冷汗,冰天雪地之中,冷汗早已经将层层衣衫湿透了,浑然不觉咽下了药,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好在皇后娘娘有先见之明,她当初离宫的时候就说,路途可能会遇袭,恐怕也是你受伤最重。她神机妙算,竟也算到了她也会受伤恐怕无暇顾及你,特地将药留给了我,说日后若是见你伤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吃下去。” 袭风有些恍恍惚惚的,听着什么算计,下意识问道:“什么药?” “就是之前存放在皇后娘娘耳坠中的药。”追尘一板一眼答道。 “什么?!”袭风的眼睛登时睁大,一时间恨不得将药吐出来。他哪里不知道那药的贵重,堪称起死回生的疗伤圣药,如果他早知道有这个药在追尘手上,那公主……可是,药已经入腹,那药丸可谓入口即化,哪里容得他吐出来? 然,若是依追尘所言,那药,是夏瑶早就托付追尘留给他的,竟是最终,留下药保他性命的居然是夏瑶。而他此前,刚刚逼得她坠崖身亡。 他一直不明白夏瑶对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与他有血海深仇?她却没有赶尽杀绝。与他势不两立?她在对他毫不犹豫出手重伤的时候,又会有真诚的劝言。与他真有多年相伴的情谊?夏瑶对他下起手来又几乎没留多少情面。 她忽好忽坏,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她前一刻与他勾肩搭背,下一刻便亲手送他下地狱,又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拉他一把,然后笑看他在痛苦中沉浮,她到底…… “袭风,你身上的伤并未好生处理,我稍后唤御医来替你诊治。” 袭风苦笑一声,又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他又想做什么? “多谢。” “不必客气,皇后娘娘临走前还说,日后她以公主的身份入宫,有些事恐怕便不那么轻易而为。她托我多关照于你,说陛下不喜欢你,她恐怕多说反错,让我帮你谋个好差事。” 第192章:李代桃僵 (8) 第192章:李代桃僵(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追尘倒是有点儿自来熟,也多是夏瑶在他眼中的印象颇好,袭风与他同样是习武之人,也同样是侍卫,多少还有了同僚之意。 夏瑶,又是夏瑶。袭风不知道她究竟在这宫中做了多少事,以至于,他完完全全能将两人分开看待,一个是他所爱却永不得,另一个,他至始至终也没弄明白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而追尘则只当袭风是伤势太重,精神有些恍惚。看看御琅陌在皇后的房中应该也无需他保护,问清了袭风的住处,搀扶起他来就要送他回房。 却不想,在袭风起身后方才落坐的青石上,看见一片模模糊糊的血迹。 袭风还穿着一身黑衣,并未有正规侍卫的衣衫,他身上哪里流血,几乎看不出来。 追尘皱了皱眉,脸色突然有些不好,迟疑着犹豫了半晌,慢慢伸手向袭风身下探了探,再收回手,满手的血。 ………… 御琅陌倚在床棱上,双手环抱,静静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君少雅。 苍白如纸的脸颊依然会让他觉得揪心,明明该是双灵动狡黠的双眼,如今紧紧闭着,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他从未见过夏瑶这般虚弱的样子,纵然曾经重伤了手臂,她仍旧言笑晏晏,甚至无聊之时还与追尘比武。 他从未想象过,夏瑶的生命也会有这么单薄的一天,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仿佛一阵风,便能熄灭她生命最后一丝火光。 心中再多的肯定,在这一刻难能不动摇,如果她真的是夏瑶……他的不管不问,是不是就亲手将她推入了火坑中?他一次又一次的阻拦,是不是便酿成了无法弥补的灾祸? 君少雅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幽幽睁开疲惫的双目,眼中还染着迷蒙,虚弱的表情让御琅陌不禁攥紧了手指。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君少雅不禁一怔,呆呆打量着他身上的衣袍,又呆呆的看着他的脸,那柔弱无措的目光,牵扯着他的心微微有些泛痛。 “……陌,你穿龙袍也很好看。” 御琅陌的手一颤,紧紧攥着拳,直到指甲刺痛了掌心,才温润着一笑,淡然道:“私穿龙袍乃是谋逆大罪。” “呵,你就算是坐上了龙椅,琅穹也不会介意的。”君少雅也淡淡笑着,挣扎着坐起身来。 御琅陌下意识便想去扶,手临到半空中,也只是为她寻了个垫子放在身后。 “多谢你。”君少雅笑着谢了一声,目光却在回转中向门口瞟了好几眼,问道:“他没有来么?” “皇兄尚有政务未处理妥当,兴许稍后便至。”御琅陌终于放弃了以一身龙袍混淆视听的念头,对方一眼便看出他是假穿了龙袍的御琅陌,一度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是错了。 君少雅似乎毫不介意御琅穹对她的怠慢,带着几分歉意道:“陌,对不起。途中突然遇见了刺客,冷不防受伤,却不想被废去了武功。本来,我与琅穹商量,待入宫之后一切安定,我这身武功便用不着,传与你也是应该,可是……” 第193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1) 第193章:陈年旧事现端倪(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皇兄从未对陌提及此事。”御琅陌的脸顿时一冷,这难道是在用他做障眼法?可是,又不大像。 “确有此事,只是……可惜了。”君少雅疲惫靠在床头,幽幽叹息一声。 “陌从未觊觎过皇嫂的武功,既已如此,皇嫂安好陌也就放心了。不过,那刺客可有抓到?是何人指使?”御琅陌极其客气问道。 君少雅遗憾的摇了摇头,“恐怕刺客也不熟识附近的地形,袭风带兵马追至崖边,刺客不敌,便坠崖身亡了。”说完,想起御琅陌的问题,又补了一句,“也不知是何人指使,兴许是欲抢夺财物的贼人罢了。” 眼前的君少雅可谓是滴水不漏,她似乎真的与他熟识,真真就是与他们共患难的那个女子,可是,御琅陌总觉得她身上少了点什么,却一时间难以说清。 “帮我倒杯水好么?” “好。”御琅陌赶忙奔向桌边,端起茶壶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将茶杯递给君少雅,看着她小口的喝,那股没由来的心痛又一次让他产生错觉。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传喝,“陛下驾到!!” 君少雅的手一抖,水滴溅落在手指上也浑然不觉,转过头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几乎连眼睛都不眨。 御琅陌突然想问,夏瑶有那么爱皇兄么?她对皇兄的出现何时有过这样的期盼?可是,这不能作为证据,如果真是夏瑶,数日未见又逢重伤,她想见御琅穹,又有什么错? 御琅穹一步跨进门来,看了君少雅一眼,又看向御琅陌,却见他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心中一时间不知作何滋味。 “伤势如何?可有宣宫中的御医再来瞧瞧?”御琅穹一边说着,坐在床边,接过君少雅手中的茶杯。 而他所看到的,同样令他心痛,一个重伤之下被他们强行忽略的可怜女子,一个……让人忍不住要护在怀中怜惜的夏瑶。 那双眼眸怔怔看着他,满满都是眷恋,就像夏瑶临走前的那一夜,眷恋与挣扎,不舍与彷徨…… 突然,眷恋的眼中蕴满了泪水,骤然滑落,簇簇滴落在锦被上,扯得人真真心痛。 “哭什么?怨我没能护得了你,没能去接你入宫?”御琅穹笑着,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君少雅如今乖巧的像一只可怜小猫。他曾经多少次盼着夏瑶也能乖巧成这样,却不想,等到了,但是并不令他觉得欣慰。 她如果不重伤的话,也能这般乖巧。 “你政务繁忙,我哪里还能给你再添麻烦?你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君少雅哽咽着,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在脸颊上连成一条小溪,任御琅穹怎么擦也擦不完。 “陌先行告退。”御琅陌硬声说了句,也没再跟谁打招呼,甩袖便出了门。 而君少雅眼中一直以来就没有御琅陌,她眼里只有御琅穹,呆呆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沉醉在喜悦中难以自拔。 “陌被你气跑了,他被人忽略了。”御琅穹开了句玩笑。 第194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2) 第194章:陈年旧事现端倪(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君少雅破涕为笑,哽咽着答道:“终有天也给他找个钟情实意的女子,他也会忽略了我们。” “那倒是。”御琅穹点了点头,找出一方帕子替她擦着眼泪,“别再哭了,重伤最忌哭,哭多了伤身。” 君少雅点了点头,咬牙咽下所有的泪水,极尽可能绽开一个笑容,又似乎重伤未愈,眩晕了一下,躺在靠垫上,“你……该笑我了。” “莫非要我见了你也抱头痛哭?届时你恐怕得笑得丢了半条命去。” 君少雅一笑,方才初见的忐忑渐渐散去,心中的狂喜渐渐浮上,他没有识破她,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分别。他对她那么好,比她想象的还要宠溺。 “可是……我武功废了。” “废了便废了,养好身子便是。你日后是我北齐的皇后,有我护着,没有武功也无妨。” 君少雅用力点了点头,扭捏了半晌,偷偷用眼角看着御琅穹,努力了半天,小声嘟囔道:“你……能不能抱抱我?” 御琅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将她背后的靠垫抽去,换了个位置坐下,小心翼翼将她揽入怀中。 就像御琅陌告诉他的,完完全全还是那个人,只是比曾经更加乖巧了些。可这些倒是都说得通,她如今重伤,又失去了内力。曾经行走江湖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现在只能依靠于他,乖巧一些又有什么不对? 或许他和御琅陌都错了,眼前这个,是君少雅,也是夏瑶? “琅穹,何时大婚?” “十日后,恐怕届时你伤势未好,不过,我尽量安排下去,让你少些操劳。” 他们似乎没有话说,曾经都是夏瑶伶牙俐齿挑起两人之间的话题,可她如今伤着,规规矩矩的话语让御琅穹很难想起要说什么。 而他早已经习惯不去窥探她背后的秘密,或许她现在能解答他任何的问题,可他早已经失去了兴趣。 “我现在该称呼你夏瑶还是君少雅?” “君少雅,你也可以叫我雅儿,父皇也这么叫。” 雅儿,有一个陌生的名字闯入他的世界,他却总觉得,还是夏瑶顺口些。 御琅穹觉得自己心里的感觉十足怪异,明明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证明怀里的人不是夏瑶,却似乎又是先入为主处处生了隔阂,他们之间仿佛不那么亲密,又仿佛……从未亲密过。 “我十年前随父皇去过吴国,应该是见过你的。对了,吴国后宫后花园的角落有片池塘,貌似挺深的,现在还有么?”御琅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这算不算叙旧? “应该还在,不过,我自小就怕水,从未去看过那个池塘。”君少雅认认真真答道。 是啊,夏瑶怕水,御琅穹是知道的,而君少雅又岂能不知道夏瑶那似乎与生俱来也改不了的毛病? “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会怕水?”御琅穹笑着问道,又仿佛知道答案一般。 “不记得了,好像生下来就怕。”君少雅小心翼翼回答,夏瑶写给她的东西,她自然不会背错。 第195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3) 第195章:陈年旧事现端倪(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不记得了么?可是御琅穹却记得,他与吴国公主真真是有一面之缘,他救过她的性命,怎能不知她为何会怕水? 然,刚要开口诉说,心中却猛地一凛,久久的疑惑,仿佛浮出了水面。 ………… “陌……”御琅穹一把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却竟然是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遮蔽了书墨的味道,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御琅陌倒是真真坐在御案后方,眼前摆满的不是奏折而是酒壶,仰头一杯酒,不知喝了多长时间。 “你竟然在御书房饮酒?”御琅穹皱紧眉,真是有些生气了,气得并非是御琅陌没有规矩,而是……“你这样的身子,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 御琅陌瞥了他一眼,又是仰头将酒盅喝干,“想会便是会了,何须什么时候学会?” “为何要喝酒?”御琅穹劈手夺下酒盅,将酒壶也推到一边。 “为何要喝?”御琅陌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低头想了想,突然,竟如想起什么陡然变得暴躁,“她不是夏瑶!!” “我也没说她是。”御琅穹应了一句,拉起御琅陌的手就向外走,“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御琅陌踉跄着问道。 “右相府。” “右相府里有她不是夏瑶的证据?”御琅陌跌跌撞撞身形极其不稳,他喝的或许并不多,但他确实从来没碰过酒,不管几杯,终归是醉了。 御琅穹拽着他急匆匆走向宫门,若说御琅陌有些反常,他的举动也有些反常的厉害,边走边问道:“你为何说她不是夏瑶?” “我就是知道她不是,纵然找不出破绽,纵然没有理由,也终究是她掩藏得好,但是,她不是夏瑶。”御琅陌极其肯定道。 “喝酒便能找到理由?” 御琅陌无奈沉默,他只是气,只是急,明明眼前这个不是夏瑶……真正的夏瑶到底在哪?她还活着么? “那你对她仍旧呵护有加,关怀备至得一如往昔,就能找到理由?” 御琅穹一路走得急促,“如果她真的是夏瑶,只是假装……” “她不是!”御琅陌愤然甩开御琅穹的手,“你还是被她蒙骗了对不对?她跟夏瑶长得一模一样,你就下不了手了对不对?你索性就将她当成夏瑶,反正她对你千依百顺,终归也没什么区别……” “你在说什么?”御琅穹紧紧皱起眉,下意识觉得御琅陌又并非是在吃醋,他也知道,御琅陌多少是喜欢夏瑶,可是,并不见得就非要毁了兄弟之间的感情,“陌,你有事瞒着我。” 御琅陌只觉得头脑发热,弯腰蹲下,手指拢乱了头发,闷声道:“夏瑶死了。” “她不会死的。”御琅穹心中一震,仍旧肯定道。 “可是她真的死了,没人会在乎她究竟是不是还活着,你仍旧有个乖巧听话一模一样的皇后!可是,她死了……谁会在乎她已经死了……” 御琅穹眉心几乎拧成一团,握着御琅陌的肩,硬生生将他提起,“陌,兄长在你眼中,无非是个肤浅的废物?” “我……” 第196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4) 第196章:陈年旧事现端倪(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你给我清醒点,夏瑶没死,她甚至应该没有被废了武功,这一切恐怕就是她的局,她现在能活得比谁都潇洒!要是想找到她,先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御琅陌眼中回转一丝清明,挫败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你的猜测……” “我了解她!如果有人亏欠了她,她不会放过任何人!她还会来报仇的,还会来亲眼看看她复仇的结果!”御琅穹极其肯定说着,更像是肯定着自己心中的答案,“她是我爱的人,我岂能为了一副皮囊神魂颠倒?可如果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我就不能失信与君少雅大婚的承诺,甚至从她口中得不到半句真话。” “你说……她会回来?” “她一定会回来的,如果她不回来,我翻遍天下也要把她找到!现在,清醒点,跟我去右相府!” 御琅穹说完,几乎是拎着御琅陌,一路飞奔出宫。 ………… 傍晚依稀,从天而降两个身穿龙袍的男子,着实将年已老迈的右相吓得不轻,又是喊抓刺客又是三呼万岁,宁静的右相府被两人搅得一片鸡飞狗跳。 好在右相虽年事已高,但终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与左相两人分庭抗衡撑起整个朝堂,也是他,从小算是看着御琅穹和御琅陌长大,之后又力挺将御琅穹送上了皇位。 堪堪平息了喧闹,将两人迎进书房,屏退了下人,开口问道:“陛下和二皇子前来所为何事?” “我记得右相家有个孙女,年方七岁,想让右相带出来看看。”御琅穹开门见山说道。 “这……”右相有些糊涂,或许也有点儿老糊涂,“陛下,老臣确有一孙女年方七岁,可是……配陛下或是配二皇子,恐怕都不大合适。” “我就是看看。”御琅穹一脸惆怅道,而一旁还在醒酒的御琅陌偷偷嗤笑。 右相赶忙差人将孙女带进书房,七岁大的小姑娘盘着两个小小的团髻,粉嫩嫩的颇为喜人,有些怯生生打量着屋里的人,咚咚跑几步,抱着右相的腿藏在他身后。 “过来让我抱抱。”御琅穹突然开口道。 小姑娘从右相身后探出头,想了想,用力摇头。 “那过来让我抱抱可好?”御琅陌笑吟吟道,脸上温润的笑意,怎么也比御琅穹一脸沉凝要好看得多。 小姑娘抬头,见爷爷对她点头,又觉得御琅陌不是那么吓人,迟疑着走过几步。又见着御琅陌对她笑,长得又极其好看,小嘴一咧,爬上御琅陌的膝盖。 御琅陌抱着小姑娘起身让御琅穹看,虽然不知道自己兄长神神叨叨究竟要做什么,可是,他似乎嗅到了要水落石出的味道。 “不对。”御琅穹阴沉着开口,看向右相问道:“右相可还记得,当年我随父皇去吴国,只有十一岁,当时有多高?” 右相想了半天,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御琅穹半晌,无奈摇头道:“人老了,记不大清,兴许……” “左相家的孙子,今年正好十一岁。”御琅陌开口道。 第197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5) 第197章:陈年旧事现端倪(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那就把左相的孙子接来。” 帝王一番话,天地抖三抖,御琅穹一句话,已经让两座相府莫名其妙鸡飞狗跳。 差人接来了左相的孙子,十一岁的男孩已经堪堪长成个小大人模样,隐现玉树临风的姿态,还未及冠,长发半披着。 右相眼睛一亮,笑道:“陛下当年,也就是这么个身量,似乎还要高些,但也差不多了。” “你把她抱起来,让我看看。”御琅穹示意小男孩将右相的孙女抱起来。 然,七岁的小姑娘和十一岁的小男孩想比,相差也不过一头多。小男孩用尽吃奶的尽,只能抱着她离地,苦着脸道:“她太重了。” 小姑娘一撅嘴,伸着手就往他身上爬,“一点儿也不重,你再试试。” 扑通一声,小男孩被压倒在地上。 御琅穹还在沉吟着什么,半晌,又问道:“右相,你说……大概这么高的女孩子,应该是几岁?若是七岁是否有可能?” 右相见着那比划顶多到自己膝盖,心知自己的陛下没有子嗣也便没有经验,开口解释道:“陛下,这般身量的小姑娘,顶多也是三四岁罢了。若是无病,七岁不可能如此。” “多谢右相。” 说完,御琅穹拽着仍旧蒙在鼓里一头雾水的御琅陌拔腿便走,御琅陌堪堪酒醒,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直到进了皇宫,着实忍不住,用力扯了一把,道:“皇兄,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御琅穹心里还有些怪异,却也直言道:“如果说我与吴国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日我去吴国的时候,闲逛后花园,在水潭中救过一个小女孩。后来被急匆匆赶来的奶娘抱走,口中呼唤的就是公主。儿时的事记得不那么清楚,也不记得当时那小女孩有多高,我一直以为那女孩是君少雅。” 御琅陌接下道:“可是君少雅已经十七岁了,十年前,十一岁的你,根本救不起七岁身量的女孩。”想了想,似乎突然想明白什么,“但是,众所周知,吴国真的只有一个公主。” “不能排除有见不得人的宫闱秘闻,如果真的另有一个公主,世间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兴许便有可能。” 御琅陌欣喜了一下,登时又沉了脸道:“皇兄,或许吴国真的还有个见不得人的公主,可是,若是当年三四岁,如今也才十三四岁,又跟夏瑶有什么关系?” 御琅穹也叹了口气,是啊,挖出吴国的宫闱秘闻不是他的目的。他本来想去证实,他当年救下的人并非是君少雅,他与她根本没有过往。而他当年恰恰救下过一个险些被水淹死的女孩,夏瑶恰恰怕水。 他总觉得这些事多少是有关联…… 可若硬是往夏瑶身上套也着实牵强了些,夏瑶的身量他自然清楚,根本不可能是十三四岁。 “派人去查查这件事,再分派几批人,千绝谷,丰宁城,吴国皇宫,夏瑶总有要去的地方。” ………… 第198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6) 第198章:陈年旧事现端倪(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苹果啊,娘昨天碰巧看到,凤绝从你房中出来,偷偷抹了抹眼角。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狗嘴里吐出来的话,引人家伤心了?”柳非烟仍旧进行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努力。 昨天?夏瑶翻着白眼,用力想了想,“没有啊,昨天他说话是少,问我在想谁,我说是在想山脚下那家烧鸡店的掌柜,他前几日病了,跑去买了好几次也没买到。” 柳非烟登时一记爆栗敲上她的头,“你怎的这般不识好人心?” “我实话实说,还错了嘛?”夏瑶揉着头,一脸郁闷,突然又撅起嘴,嘟囔道:“娘,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你们……真的就想这么快把我嫁出去?” 柳非烟默默低下头,似乎又想用哀兵之计,幽幽道:“还不是看着你如今过得安好,想让你更幸福些?我和你爹恐怕也没什么心愿了,抱个外孙……” “娘,你是不是忘了我究竟多大?生孩子?可能么?”夏瑶挑眉提醒道:“就连凤绝,也从来没考虑过为我把喜脉……” 柳非烟的眼瞬间瞪大,“你……你跟谁破了身?” “这你别管,我只是想说,与其想让我给你们生个外孙出来,不如你和爹去努力更靠谱些。”夏瑶无比真诚道。 柳非烟的脸噌的涨红,毕竟是在自己女儿面前说起这种事,扭扭捏捏了半天,声音如蚊子叫,“你爹……他把你拽进山洞的时候,伤了手臂。” “别蒙我,我还小也什么事都明白了,努力生孩子的事跟手臂无关。” 夏瑶尽量的插诨打科,尽量去避免一直以来逃避的问题,她曾经有个弟弟,却是被她害死的。 但是,逃避的话,她就根本没有道歉的机会。 “娘,当年……” “娘知道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什么,但是……民如草芥,在皇家眼里又算得什么呢?羽儿那孩子……不提了吧,娘不怪你,毕竟,你也不是有意要连累我们。其实,自从有了你,娘和你爹……” 话似乎刚进状态,门却被敲响了,吓得柳非烟赶忙看了看门窗,又暗暗拍了拍胸口,有些话,她是死也不能说的。 凤绝优雅推门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若不是定时让夏瑶喝药,他也不会在如此不合时宜的时候敲门打扰。 “凤绝,我没病。”夏瑶已经不知道抗争了多少次,她身上没伤没病,可凤绝偏偏每次都赶在柳非烟在的时候送药来,两方压力逼着她喝。 “并非是医病的药,一些清淡的补药罢了,多喝有益。”凤绝笑吟吟强硬将药塞到她手上。 柳非烟赶忙插嘴道:“是啊,你看人家凤绝多细心,你这副身子,哪里能不需要补药?” “我哪里需要?”夏瑶斜着眉问道。 “多补补,兴许哪天就能给我生个外孙……” “喝药就能生了?男人呢?” “凤绝哪里不好了?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好……?” “咳!”凤绝用力咳了一声,提醒着他的存在,看向柳非烟,开口道:“伯母,您近两日脸色似乎不大好。” 第199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7) 第199章:陈年旧事现端倪(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柳非烟赶忙摸上自己的脸,笑了笑道:“人老珠黄了,脸色能好到哪里去?” 凤绝隐隐皱眉,手指一伸,搭上柳非烟的手腕,问道:“近来胃口可好?” “甚好。” 夏瑶静静看着凤绝为柳非烟诊脉,那一声声问诊的专注,她一直都知道,凤绝是个好人。 典型的面冷心热,说出来的话像刀子,做出的事却极尽体贴。 若问这么多年来,给予她最多帮助最多温暖的人,无非就是凤绝。心甘情愿被利用,她要做什么,他不计一切后果帮她,纵然破口大骂抬手就打,可他何时真正埋怨过她? 付出的一切没有回报,他不恨。 抛出的情被她视而不见,他不恼。 就这样,她如今像只落水狗,他仍旧在她身边,不仅照料了她,连带也照料了她的家人。 可是,凤绝,我曾经没有心,你要的我给不了。而之后有了心,却终究……无法再给你了…… “倒是要恭喜伯母,虽然喜脉微弱,尚不出月,但凤绝应该不会诊错。”凤绝突然笑开,甚至有礼的拱了拱手恭喜。 “啊?”柳非烟一脸的惊愕,难以置信看了看夏瑶又看凤绝,“你是说……?” “伯母的身体着实康健,近期加以小心,夏瑶恐怕要有弟弟了。”凤绝也真真是高兴,柳非烟有孕,他知道对于夏瑶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去告诉他爹。”柳非烟说完,径直轻功一闪便奔向门外。 “哎,娘,您慢着点。”夏瑶喊了一声,见柳非烟登时慢了脚步,踩着碎步离开,幽幽叹了口气,“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孩子又不是我的。”凤绝又恢复了阴阳怪气。 “噗!!”夏瑶刚喝了一口药便喷出,一边咳嗽一边指着凤绝,“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这话要是让我爹娘听见,这辈子死也不会接受你做女婿了。” “纵然是不让他们听见,终也是没得做,不是么?” 夏瑶一下子安静了,似乎这是凤绝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第一次那么直白向他表明,他明知道没有希望…… 该来的总是要来,她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只要是人,恐怕都忍受不了这种无边无际的利用吧? 然,凤绝只是说给她听,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总之不是要她回答,施施然坐在一旁,道:“你近来心绪一直不平稳,我一直担心,你练的那种武功不知何时就会反噬,有些事……想开些。” “我有什么可以想不开的?”夏瑶百无聊赖道,这恐怕是凤绝第一次安慰人,虽然辞藻匮乏了些,但也难能可贵。仰头将碗中的药喝尽,叼着凤绝递过来的蜜饯。 她其实可以很幸福,她和爹娘,还有凤绝……可是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明明眼前就是幸福,唾手可得,却也明白,那并非是自己想要的。 “你不欠你爹娘什么,人的命,大多时候自己不能选。”凤绝又执意劝道。 第200章:陈年旧事现端倪 (8) 第200章:陈年旧事现端倪(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不,这一点你错了,我是真欠他们的。或许唯一的开脱之词就是当年我还小,自以为是能够逃脱君少雅她们的魔掌,自以为有了绝世武功便能天不怕地不怕,我去救过他们,单枪匹马。呵……结果,触动了机关害他们差点儿丧命。 后来我还认识了武林盟主,武林盟主与我称兄道弟,将我如亲妹妹一般对待,我以为便是寻到了靠山,以为武林盟主大得过一国公主。 可是,我又错了,甚至还收到了惩罚。羽儿的手指,手臂,脚……君少雅是逐一让袭风送给我的。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不管我日后认识多少人,身后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我都不足以与她们卑鄙的手段相抗衡。我跪在袭风面前苦苦哀求,在君少雅面前甚至磕碎了头,仍旧没能打消她们要给予我警示的念头。 羽儿是爹娘唯一的儿子,死的时候才四岁,是生生被我害死的。爹娘被困在君少雅手中,这或许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没有再生下孩子的原因,生下了……无非又是一个等待被分割的生命。 我让他们失去了儿子,毁了他们该有的天伦之乐……” “他们并不怪你。”凤绝突然打断道。 夏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凤绝啊,不怪罪,是因为过去的事无法转圜,但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做错,更不意味着我不需要偿还。” 凤绝听完这些,却突然笑了,狭长的眸子打量着她,“我一直以为,你近些日子的消沉,是因为御琅穹。” “跟他没有关系。”夏瑶斩钉截铁否定,在躺椅上转过身去,无论如何,结束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凤绝叹息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试图说起什么,而是端了药碗出门,或许他知道,一句话便能如一颗石子,完完全全砸碎一个人粉饰的平静。 夏瑶在躺椅上缓缓蜷起身,用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她不愿相信,不愿承认,她想御琅穹。因为她知道,不管怎么想,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一局终了,她看似是胜利了,爹娘被救出,她自此便是自由了,可是,她总觉得生命中缺失了一大块东西。 她怀念御琅穹的怀抱,怀念他遮天蔽日般的守护,怀念在他身边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为所欲为的感觉,怀念他的温暖……但是这一切,仅仅只剩下怀念。 如果只剩下怀念,她未来的人生,又还剩下些什么? ………… 大婚在即,据说君少雅已经开始尝试着下床走动,伤势并不算重,甚至伤口并不算太深,却偏偏只是废了武功。 而此一点,御琅陌早有论断,他赢了,他不想说的,御琅穹便不能问。 御琅穹太过于忍让御琅陌,只要他肩头尚能扛的起来,只要他还能支持得住,他就不逼御琅陌,甚至不逼任何人。 但是,至亲之人的隐瞒乃是善意,而现实却充满了残忍。 朝中不赞成大婚的占多数,并非一己狭隘心思,只是将夜的大军几乎整日整夜的征战在北齐的国土上,城池沦陷,军队举步维艰,甚至有节节败退之势。 第201章:肮脏的阴谋 (1) 第201章:肮脏的阴谋(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内忧外困,没有人能帮他,处处都是解不开的谜,逢深夜,他甚至只想搂着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入睡,想到心里揪扯着泛痛,也仍旧是奢念。 御琅陌也渐渐变得有些暴躁,他甚至害怕他又变回数年前那副模样,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精力还能否将这些全盘抓在手中,哪一方都不想有失,他不想再经历失去。 盯着眼前边境递来的战报,一片如火如荼,他明明知道该批复增兵增粮,该批复如何死守,可是,眼睛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黑色的墨迹仿佛渐渐融成一团,变得不再清晰。 “皇兄……皇兄……”御琅陌的呼唤将他从不知何处拉回来,抬起头,一张尽是担忧的脸。 “无妨,许是走神了。”御琅穹笑了笑,试图将目光重新放在奏折上,其实,已经无需他批复,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奏折,都在从方方面面告诉他,北齐的兵马,难能敌得住将夜的枯骨大军。 “皇兄,你脸色不大好。”御琅陌有些担忧看着他,伸出手就要触向他的额头。 御琅穹漫不经心的抬手,隔着衣袖将他的手挡开,问道:“御云蕊现在在做什么?” 御琅陌无奈摇了摇头,端起一旁的茶杯为他换上一杯热茶,答道:“据说是一路向南飞奔而去,就连行踪都不再细心隐匿,好像南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很急切。” 御琅穹微微皱起眉,“南边是将夜的大军。” “呵,她恐怕应该不是去孤身增援的吧,具体的情形并不清楚,想要追踪她的行迹,太难了。”御琅陌说着,转回桌边取了份折子,可想了想又放下,御琅穹的状况让他有些担忧,可是,有些事还必须要他拿主意。 他有时候也恨自己,若说是分忧,却也仅仅是收集些消息,调动些人手,一旦逢大事,御琅穹的决定总是比他的要更加稳妥些。 “皇兄,吴国那边的探子来报,就在几日前,吴国居然借给将夜两万兵马及粮草。若在平日里倒也正常,吴国地处与南朝接壤,可是,刚刚送来了公主,大婚在即,却偏偏借给将夜兵马用来攻打北齐,此事恐怕越来越棘手了。” 御琅穹慢慢喝着茶,沉吟了半晌,道:“将夜已有数十万亡魂大军,区区两万兵马,要来做什么?” “这就很难得知了,吴国地小,两万兵马估计已经算一半国力。能有多少助力暂且不好说,赶在吴国与北齐大婚之际做这等事,与人找堵却是真真得成了。”御琅陌风凉说道。 “将夜不会这么无聊。”御琅穹否决了这样的猜测,“可是或许你有一些说对了,亡魂大军都不是人,唯独将夜是人,他除了拼力攻打,一定还有其他的心思。” “皇兄是说……?” “吴国与北齐联姻,他却要故意在这个时候挑起事端,大婚在即,皇后的本家却突然倒戈,着实让人心有不甘。我若还是个有血性的皇帝,必要一雪耻辱,要么毁了大婚攻打吴国,要么亲自上阵与将夜一战。”御琅穹也不再看折子,靠在椅背上,事态逐渐明了,他倒觉得舒服些。 第202章:肮脏的阴谋 (2) 第202章:肮脏的阴谋(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可御琅陌的心思却并不轻松,一并皱起了眉,“将夜的目的是引皇兄出征?” “或许是该去会会他了。”御琅穹慢慢点头,或许,在他心里,他宁可与将夜阵前对战,也不愿意在这坐以待毙还要与君少雅大婚。 而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一声禀报,“陛下,吴国公主求见。” 御琅陌瞥了一眼门外,突然意有所指道:“曾几何时,夏瑶这么守规矩了?又是曾几何时,夏瑶手上的消息,竟然与陌手中的消息堪比迅速?” 御琅穹无奈摇了摇头,御琅陌对君少雅的敌意,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深重。 御书房的门开,君少雅还有些虚弱慢慢走进来,门外还留着陪嫁的宫女,倒是不失一国公主的姿态。 盈盈几步,却仿佛心急若焚,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石地板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的闷响震人心头。 “陛下,还望陛下明鉴,父皇万不可能倒戈将夜,只是,将夜手段强横毒辣,吴国只是小国不堪一击。父皇被迫借兵于将夜,仅是权宜之计。父皇已经紧急修书与我,信中澄清一腔无辜,实属无奈,还望陛下做主。” “皇嫂是在说笑么?”御琅陌的眼睛却亮了,淡淡问道。 君少雅哪里明白御琅陌到底是在说笑什么?赶忙又道:“陛下,父皇修书中也表明,借与将夜的两万大军,均是老弱病残的杂兵,就连将领也并非吴国名将之选,陛下甚至可以无需有更多顾虑,只望陛下明鉴,千万莫中了将夜挑拨离间之计。” 等了一会儿,御书房中一片鸦雀无声,君少雅慢慢抬起头,对上的是御琅穹若有所思的眼眸,正一动不动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眸如利箭火炬一般,似乎能将她身前身后看个透彻。 而御琅陌,仍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但不知为何,明明温润的笑容,却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就连骨头也会结成冰的寒冷。 她是哪里说错了么?不可能,在来之前,她已经反反复复斟酌过这一番说辞,她是吴国唯一的公主,为吴国澄清,为自己的父皇澄清,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然,她却真真是错了,错在无法从夏瑶给她的册子中体味她们的相处方式,也或许是夏瑶杜撰的时候太过于肆意挥洒,反倒让她觉得不大可信。因为她了解夏瑶,却也了解宫廷规矩,北齐比吴国大了数倍,她无论如何也不该像个野丫头一般肆意猖狂。 但是,她真的错了。 御琅穹和御琅陌都知道,若真的是夏瑶,进入御书房恐怕急了就上脚踹,不急也不会等人通禀。 他们都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夏瑶称呼御琅穹,几乎都是连名带姓的叫,何时称呼过一声陛下? 他们更加知道,哪怕嫁入北齐,哪怕成了万人敬仰的皇后,夏瑶的心性,在这般没有外人的场合,她会给御琅穹下跪? 而她今日前来,便已经是个极大的错误,夏瑶,从来不求人。 第203章:肮脏的阴谋 (3) 第203章:肮脏的阴谋(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她要的东西,会施以谋算,巧取豪夺也罢,交换条件也罢,她绝不会卑躬屈膝就以这般姿态相求。哪怕是被误会了,她根本不屑于以这般姿态解释。 久久以来最后一丝疑惑被驱散,眼前这个人,哪怕再像,也绝不是夏瑶。 而他们也已经能认定,夏瑶或许与吴国皇室也没有瓜葛,她只是被人胁迫利用,她从未提及过吴国的事,更不可能为吴国的事而奔走,也不可能一口一个父皇喊得亲密。 御琅穹与御琅陌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却看不到太多豁然开朗的喜悦。他们真真在意的,并非验证眼前这个冒牌货,而是……真正的夏瑶到底在哪? “你先起来,此事我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不过,两万大军纵然是老弱残兵,如今情形也不容小觑。曾几何时还需顾念繁文缛节,而如今,北齐危在旦夕,吴国也岌岌可危。 我欲亲自出征,保北齐太平,也为吴国洗脱冤罪,恐怕仓促大婚必不能行。不如届时凯旋之后,庆典与大婚一并进行,国泰民安,方才是迎娶皇后最佳时机,你以为如何?” 君少雅一愣,她只是来求情的,她只是来澄清的,却不想,她的一番说辞竟将御琅穹推向了战场,继而也推后了她一心期盼的大婚。 她担心御琅穹的安危,可却更担心眼看就要事成的大婚,御琅穹一走,战火无期,若真是个三年五载,她……怎么等得? 但是,她似乎没有选择。御琅穹信誓旦旦是说也为了吴国洗脱冤罪,她身为吴国公主,必然也需有大义之举。此时战火纷起,她身为北齐未来的皇后,如今更不能一意孤行坚持要大婚,失了民心事小,恐怕御琅穹也会从此与她离心。 “陛下……所言极是……”君少雅失落得喃喃低语,脑海中一片混乱。 御琅穹压了压心中的急切,他恨不得一把拎起君少雅,质问她如今夏瑶在何处,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御琅陌,道:“陌,我离宫之后,你在此监国。” 御琅陌淡然一笑点头,“是。” “宫中如今无主,你加派人手清除灵山脚下积雪,尽快恭迎太后回宫。” 御琅陌眨了眨眼,自然领会御琅穹的意思,点头应下。 御琅穹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君少雅,又对御琅陌道:“我将追尘留在宫中,阮七也重新调入宫中执掌禁卫,务必寸步不离!” 他并不想将御琅陌留于一众豺狼虎豹之中,前有君少雅,后有御云蕊,甚至就连阮七,也不见得与御琅陌齐心。但是,他如今没有更多选择,只有先解决了将夜的攻伐,他才有喘息的机会。 他也知道,此一去兴许便是九死一生,但是,他必须活着,夏瑶欠他很多解释! ………… “阿嚏!!”夏瑶用力打了个喷嚏,惊得一桌其他三人均一脸关切望着她,凤绝更是第一时间将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 第204章:肮脏的阴谋 (4) 第204章:肮脏的阴谋(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我没事。”夏瑶收回手,这还真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爹娘和蔼,从旁又有人殷殷关切,只不过……唉…… 凤绝端起茶润了润喉咙,淡淡道:“也是该走了。” “你什么都还没有收拾。”夏瑶有些惊诧他突如其来的念头,她知道凤绝有钱,那五百万两的银票,足矣保得四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她知道凤绝不会在意钱,他很宝贝山谷中的一草一木。 “什么也不带。若真是有人寻来,善者如见我不在谷中,方也便退去。如是恶者,纵然谷中遍地奇珍,他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凤绝慢条斯理说完,就算是这么说,真不在意也是假的。 从谷外小镇子买了辆马车,凤绝将可能用的着的草药多带了些,其他必备的东西,也只带了两件衣裳。 仿佛一切从简,但是却没让柳非烟面对路途颠簸,马车内被铺垫得极其舒适,其实整辆马车,也就是为她一人准备。因为凤绝不可能跟她挤在马车中,肖景峰负责赶车,而夏瑶,并不在随行之中。 “苹果,这好不容易才一家团圆,你这又是要去做什么?”柳非烟一脸的不舍,看了看凤绝,显然,她这个没良心的女儿,确是不想负责了。 “我想去找个人。”夏瑶将柳非烟扶入马车内,并不想多说。 “找谁?”柳非烟追问道。 “去找她生死未卜的情人。”凤绝突然插嘴,将一揽子鲜果放入马车中。 夏瑶瞪了凤绝一眼,却见柳非烟眼中陡然放光,一把扯住了她道:“苹果,可是那个……” “不是。”凤绝又插嘴道,“萍水相逢的青楼小倌,几日露水缘的……唔……” 夏瑶赶紧捂上凤绝的嘴,冲着柳非烟笑了笑,拽着被她捂了口仍旧喋喋不休的凤绝闪到一旁,直到确定马车上两人听不见她们谈话,这才放下手。 “凤绝,唯恐天下不乱好玩么?” “我有说错么?”凤绝眉眼一挑,眼眸中诉不尽的鄙夷。 “他很可能已经死了,我只是想去找找看,若能寻到尸骨……” “他若还活着呢?你还继续与他双宿双栖?”凤绝施施然理着衣袖,目光仍旧十足挑衅。 夏瑶一愣,默默低下头,她从未想过青虞和花流痕还活着,只是想…… “怎么?答不出来?”凤绝根本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眉眼一挑,又道:“南地如今战火纷起遍地狼藉,你能从一堆骨架子中认得他们的尸首?我倒要问句真话出来,你究竟是要去送死还是去帮御琅穹?” “我又能帮他什么?”夏瑶苦笑摇了摇头,“终归不是去送死罢了。” “你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他,那便是去送死。”凤绝仍旧不依不饶。 好像凤绝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她自己也不愿去面对的缘由,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御琅穹面前出现,并非是答应过君少雅什么,而是她做下的那些事,足矣让一个人反目成仇,对她恨之入骨。 第205章:肮脏的阴谋 (5) 第205章:肮脏的阴谋(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但是,她又想去看看,哪怕大海捞针一般看一眼,也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不想后果不想未来,她只是想再看一眼。 “我只是觉得呆腻了,想出去转转,或许这样安逸的日子并不适合我。”夏瑶胡乱找着理由。 凤绝眉梢都快要挑飞了,“整日看着我觉得腻味?” 夏瑶颇为无奈抬起头,其实自从良心发现觉得凤绝为她付出了太多,就不大想跟他吵架了,可是又突然觉得,凤绝天生就是喜欢吵架的主儿。 “凤绝,整日吵架不腻么?” “不腻。” “那我腻了。”夏瑶认真道。 凤绝的脸登时垮了,就连高挑的眉梢也落了下来,“你已经对我失去兴趣了?不,或许也从未有什么兴趣。” 夏瑶拍了拍凤绝的肩膀,“这是什么话?别这副小媳妇样,让我爹娘觉得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 “你没把我怎么着么?”凤绝又咬紧了牙。 “反正不负责。” 对于夏瑶来说,如今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完完全全成了小插曲,曾经历经数年心心念念的目的已经达成,虽然过程历尽艰难苦痛,可结局仍旧比她想象的要圆满。 终是圆满了,可她却突然体会到,那些倾尽生命报得血海深仇的人,为什么会在复仇得成之后选择自杀。 因为人一旦没有了向往,生命会寂寥得可怕。 或许,她早已经不甘寂寞,或许,她早已经失去了平静生活的能力,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恨不得再把天捅个窟窿,她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变态。 她甚至不敢再跟爹娘继续温馨下去,那样的温馨,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用什么样的过往换来的,她甚至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怕自己会毁了爹娘难得的幸福。 或许,她还是喜欢波折的,也或许,她心中早已经藏着魔鬼,早已经习惯了孤独。 千绝谷是避世之地,她们在谷中呆了近月,除了听到些战火的风声,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岁月仿佛留不下痕迹。 但是,出了千绝谷一路向丰宁城的方向,隆冬已经渐渐过去,本是一冬的大雪来年该是丰年,可是,越往南,却显得越加荒凉。 有些小的村落,村民已经避难不知去了何处,稍大些的城镇,百姓人心惶惶,店铺几乎都关门了,清冷的大街上只能听见狗吠,和探头探脑惊慌失措的人。 而再往南,就连流民也看不见了,荒凉的天地,洋溢着丝丝危险的气息。 偶尔还有几个生还的人匆匆跑过,但也无法给她提供半点消息,一个个早已经吓得失魂落魄语无伦次,只能说,南面有很可怕的东西,并非战火那么简单。 她仅能从那些流民仓皇的神态与体力状态中分析什么地方正遭逢战火,虽然信誓旦旦说要给青虞和花流痕报仇,但她也知道,自己单薄之力难以抵挡庞大的军队,而她真的只是来看看,并非去送死。 第206章:肮脏的阴谋 (6) 第206章:肮脏的阴谋(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小心选择着道路,提高百万分的警惕,绕了一大圈,途中再走一段水路,直接绕过战火最密集的地带,到了已经被屠戮过后的丰宁城。 将夜并不守城,他甚至不接受纳降,所到之处人畜均灭,留下一座空城,他就不怕遭报应么? 看着昔日热闹非凡的丰宁城,如今像一座鬼城一般,遍地的血腥碎骨,已经凝黑干枯,一时间,犹如误闯了幽冥地界。 而昔日人声鼎沸的蓝衣坊,早已是破败不堪,想象不出曾经繁华。扯碎染血的纱帘,随风轻轻舞动,杂碎的桌椅歪歪斜斜,杯盘也碎了一地,足矣想象当时人们面临的是怎样的仓皇无措。 院子中翻滚飘荡过些许纸钱冥币,兴许已是有幸存的人前来祭拜过亡魂,夏瑶心中猛地一动,如果还有幸存的人…… 突然飞身而起,直上后院最高的楼阁,曾经曼妙的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一跃而入,她才明白什么叫物是人非。 满室的凌乱,桌椅上还残留着肆意杀戮的刀痕,厚厚的浮尘下,仍旧能看出大片的血迹,却没有看见尸体。 不光是这里,整个丰宁城,甚至曾经被将夜屠戮过的城镇,都没有见到过尸体,仿佛都凭空消失了,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力量。 推开倒塌的桌子,桌子下方压着一把琵琶,犀利的刀剑只砍断了琴弦,在琵琶上留下一道白森森的痕迹。 这是青虞几乎不离手的东西,陈年铁木雕琢的琵琶极其少见,她曾经猜测过,这可能是青虞用来防身的武器。 可是,琵琶却被丢弃在地上,足矣说明,青虞没有成功逃离。 “青虞……”怀抱着沉重冰凉的琵琶,夏瑶才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失去,直到目见昔日的场景,抱着他的遗物,完全比那全城倾覆的消息更加令她心痛。 她可以找到恨自己的理由了,如果她当时对青虞多几分眷恋的心思,如果她不顾一切将他带到北齐,哪怕安置在千绝谷,也总不会是如今景象。 他说他不能去北齐,但是,什么样的承诺与要挟,能比命更重要? 夏瑶没有在蓝衣坊找到关于花流痕的东西,她能不能想象花流痕还活着?可是,数月过去,她得不到花流痕的半点消息,她能不能这么骗自己? 而与此同时,夏瑶重新踏上孤独的路不知何去何从,御琅穹却在这一时刻马不停蹄的奔走,说是要御驾亲征,向南行进的帝王之军中却只是个空銮驾,风起云涌,这天下,还有哪一处不乱? ………… 唯一算得宁静的北齐皇宫,也不见得有多太平,若说御琅陌忙于政务,懒得再与君少雅斗智斗勇,但是,有些事实,该来也还是会来的。 或许可以称之为报应,或许也可以称之为上天诡异的玩笑。 御书房的门被悄悄推开,御琅陌只是稍微抬了抬眼,又忙于眼前的奏折。他早就被废了武功,但是不表明他是聋子,方才君少雅在外面塞给宫侍什么东西让宫侍别出声,他还是察觉到了。 第207章:肮脏的阴谋 (7) 第207章:肮脏的阴谋(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一袭艳红的衣袍,明媚灿烂的笑脸,恍惚中,她似乎真的是那个夏瑶,他们都错了,夏瑶兴许只是失忆了? “陌如今肩负整个北齐的重担,但是也要多歇歇,别累坏了身子才好。” 御琅陌的眉心微微一紧,他宁可君少雅不说话,静静呆着,反倒让他能自欺欺人享受夏瑶在陪着他。 她们最大的诧异反而就是说话间,夏瑶若是真关心他,恐怕也不会如此矫揉造作,就连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夏瑶都能开得了口说他像根柴禾,如此温言软语,夏瑶是不会说的。 而夏瑶,也从来不会送上那可有可无的羹汤,她若是觉得他身体不支,恐怕会直接塞给他一颗药。 就是这么简单,人和人终是不同的,被蒙骗的人,只能是不相干的泛泛之交。 “皇嫂无需如此客气,夜深人静,皇兄又不在宫中。陌留在宫中已是不妥,皇嫂还是避嫌的好。”御琅陌看着那碗汤,浓郁的人参味道,熏得人直觉舌根泛苦,恐怕一小碗人参汤放了整只人参,他身子是显虚弱了些,但也不至如此。 君少雅倒是不以为杵,淡淡一笑,“何须要避嫌?陌曾经说过,要做雅儿心中的不同,陌在雅儿心中确实是不同,一直以来都是。” 御琅陌有些糊涂,若说君少雅的为人处世与夏瑶稍有区别,可是,谈论起往事,她又像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曾经他向夏瑶讨过不同,她甚至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根本无需避嫌。 来回往复的动摇,让他很想直接与君少雅开门见山,问她到底是谁,问她夏瑶究竟去了哪里。可是,御琅穹在临走的时候一再嘱咐,他哪怕挑明了一切,君少雅仍旧会死守秘密拒不承认,反而她毕竟是一国公主,会让他陷入险境。 他没有武功,但他不怕陷入险境,如果能从君少雅口中得知夏瑶的下落,他付出任何代价都能在所不惜。 “陌……”君少雅见御琅陌愣愣看着她,尴尬中推了推桌上的人参汤,“快喝吧,熬了近四个时辰,据说凉了再热,药性就消了。” 御琅陌看着那碗已经被推到面前的人参汤,无奈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他倒是不怕君少雅无端对他下毒,只不过,他向来最厌恶的便是人参的味道,他曾经喝了不知多少,更何况,还是这么浓的人参汤。 “恐怕要辜负皇嫂的美意了,陌……实在受不得这味道。”御琅陌只勉强喝了两口,便此生都不想再碰与人参有关的东西了。 “那怎么行?琅穹临走时特意交代过,你的身子不好,恐怕宫侍照顾的不周。待琅穹回来,你若是身子没养好,那不就是我的罪过了?”君少雅晓以大义,真如长嫂一般和蔼可亲,笑道:“你就当是帮了我,良药苦口,也不能任性误了自己的身子。” 御琅陌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本就是个不喜欢被人软磨硬泡的人,称呼冒牌货一声皇嫂,在他看来已是太过委屈了自己。他还要忍着不能一把揪起君少雅的衣领,逼问夏瑶的下落。 第208章:肮脏的阴谋 (8) 第208章:肮脏的阴谋(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他必须寻个适当的时机,必须有十足的把握,在这之前,他不能让君少雅起了警惕的心思。 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端起人参汤,屏住呼吸咕咚喝下一口,却感觉胃里突然翻天覆地一般。赶忙寻了块帕子捂住口,仍旧把最后一口吐了出来。 “殿下……”追尘听到房内的动静,赶忙推门进来,端上一杯茶递到御琅陌身边。 “他不能喝茶,喝了茶人参药性便冲了。”君少雅赶忙夺过茶杯,也不顾御琅陌声声干呕。 “皇后娘娘……”追尘一时间愣了,赶忙替御琅陌拍着后背,浓浓的人参味道甚至有些刺鼻。 御琅陌干呕了半晌,直到觉得头晕脑胀,才堪堪喘匀了气,若说一碗人参汤差点儿要了他的命,或许也不那么夸张了。 脸色苍白,一边喘息着一边道:“追尘,送她回去。” “陌……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君少雅赶忙开口,看了看追尘,又道:“你先下去,这里有我便是。” 追尘竟然犹豫了一下,在他心中,未来的皇后曾经是个颇为豪爽的侠义女子,可他自从知道袭风竟然被净了身,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同是习武之人,同是在宫内服侍,可是,侍卫和太监却有着天壤之别。他一直知道,陛下不喜欢袭风,可也绝不是因为袭风与皇后有什么亲密之嫌,那偏要净身显得别样匪夷所思,更让他心里梗着一口恶气。 “皇后娘娘,殿下身体不适,若有事,不妨明日再谈。”追尘慢慢向御琅陌身体中渡过些许内力,他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哪怕面对的是自己曾经敬仰的女子。 御琅陌喘息了许久,额头冒上一层冷汗,同时也思索了许久,君少雅还要与他说什么呢? “追尘,你先下去。” “殿下……” “先下去,这里是御书房,方才的事不能怪皇嫂。”御琅陌支开了追尘,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君少雅,他真希望君少雅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如果她继续废话关心他,恐怕今日被她贿赂的宫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陌……你讨厌我?”君少雅鼓起勇气问道。 “皇嫂不能对陌问出此等话来,你是陌的皇嫂,皇兄不讨厌便是。” 鲜少听见陌这样犀利冷硬的话语,也鲜少见他脸上没有笑意,可是,君少雅却不能放弃这次的机会,一咬牙,破釜沉舟说道:“陌,当初你昏迷不醒之际,不仅是琅穹对我百般好意,其实,父皇也一再施压,若是我不能定了心思,他便不允许我再混迹江湖。当时,我并不能确定你对我的心思……” “皇嫂如今说这话是何意?嫁与皇兄,嫁与一国之君,皇嫂竟是委屈了不成?”御琅陌的眼睛陡然变得犀利,既然君少雅说话不要脸,他还需要客气么? “不,只是……陌,我其实喜欢的是你。之前你的事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对御琅穹几乎是不闻不问的,甚至……我有点儿厌恶他。” 第209章:图穷匕见 (1) 第209章:图穷匕见(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君少雅的话似乎没错,那个时候,夏瑶对御琅陌可谓是千依百顺,对御琅穹却是横眉冷对,他曾经也错觉,夏瑶会喜欢他。 “那又如何?”御琅陌冷淡问道。 “陌,你还喜欢我么?”君少雅轻轻问着,慢慢移过几步,身上竟然有一股冷香,压过了令人作呕的人参味道。 御琅陌向后靠了靠,正色冷脸道:“还请皇嫂自重,虽未大婚,皇嫂已然是北齐未来国母。” “可是,他还会回来么?听闻,将夜的军队可谓无坚不摧,他纵然御驾亲征,也只多一人之力……” “皇兄若是不能旗开得胜,北齐便可以静等亡国!” 话刚落,御琅陌只觉得头脑渐渐有些晕沉,眼前艳红的衣袍极其炫目,又仿佛会流动了一般,幽幽然就像个梦境。 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身子不好,而是那碗人参汤,真的有问题。 他只是不明白,给自己下药,对君少雅而言有什么好处。而她夜半来到御书房,又说出那番话,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若他看得不错,她对皇兄自然也是爱之情切,又为何皇兄刚走了不足一个月,她便跑来做这样的事? 君少雅大了胆子再靠近几步,几乎距离他的腿只有寸许,艳红的衣衫几乎占据了他大半视野,轻柔软语,与夏瑶的声音一模一样,“陌,你是喜欢我的,你知道我曾经被迫说要嫁给御琅穹又有多少无奈?我从一开始喜欢的是你,你真的要就这样负了我一生,让有情人不能眷属?” 御琅陌用力摇了摇头,仿佛真有一个幻境,却又很真实。夏瑶喜欢的是他,却在他病重之际被皇兄占了先机,他其实心底是恨皇兄的,而此刻,皇兄出征在外,他大可以将夏瑶抢回来。 若是皇兄回来也必定说不得什么,他只是做了皇兄曾经做过的事,抢回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而或许,他如今执掌皇权,也可以让皇兄永远回不来。 一个无端令人心动的想法,眼前的人,好像真的就是夏瑶…… 突然,御琅陌猛地起身,一手掐向君少雅的脖颈,他的武功纵然废了,但招式也还留着。 毫不怜香惜玉一把将君少雅压在御案上,捉起她的双手制在头顶,身体慢慢压下,覆在她耳边,阴冷的话语如从幽冥宣泄,“告诉我,夏瑶在什么地方?否则,你就算是吴国公主,我也让你后悔生于世上。” “陌,你忘了么?夏瑶只是我曾经化名之一。”君少雅矢口否认,双手动不得,便抬起一条腿,轻轻蹭着御琅陌的身体。 “夏瑶没有你那么无耻,你最好说实话,我的耐心很有限。” 君少雅一愣,一时间心都颤了,他竟然说她比夏瑶无耻?若不是那个贱女人做下这样的局,她何苦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她不能放过机会,御琅陌也只有这一次能让她得手,如果不成,她根本无法想象后果会是什么。 第210章:图穷匕见 (2) 第210章:图穷匕见(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陌再虚弱的身子也已经开始有些发热,她不信,一模一样的身体,再加上那些药,御琅陌会无动于衷。 “我数三声,若是你……唔……”御琅陌阴冷的声音还未说完,陡然化作一声呻吟,君少雅的膝盖竟然抵在他的双腿间,慢慢的磨蹭,用他心中曾经眷恋的身体。 “陌……我真的是夏瑶,我喜欢的是你……” “陌……” “夏瑶在什么地方?”御琅陌咬牙问着,手指竟然狠不下心收紧,不光是身体的叫嚣,迷蒙的神智竟让他无法坚定心神。她或许真的是夏瑶?她的突变仍旧是佯装的,她还是如曾经那样,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陌,相信我,纵然所有的人都不信我了,我知道你会信我。” 他该信她?御琅陌似乎有些难以坚持曾经的猜测,纵然很多事实都证明,纵然他从一开始自心底便厌恶这个君少雅,可是……夏瑶也很聪明,她要装什么,必能装得像。 手不知何时松了,君少雅双手搂上他的脖颈,柔软的唇凑上他的嘴角,他曾经在梦中偷偷幻想过的事,竟然成了真。 那她是假的又如何?她与夏瑶一模一样,许也算补偿了他的夙愿,若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就算是娶了这个假的夏瑶,又有何妨? 她是一模一样的,怎么看也一模一样,除了那一抹灵魂。 突然,御琅陌猛地睁开眼,迷蒙中被欲|火布满的双眼几乎看不到清明,平日里的淡然儒雅一扫而空,看着她,就像野兽看着一只猎物。 用力伸手一推,连同御案上的笔墨奏折,连同君少雅一同推在地上。 “追尘!!!” 追尘几乎快要破门而入,然,门外的宫侍也在这一时间探进了头,都看见御琅陌一脸的潮红大口喘息,与他同样衣衫不整的君少雅躺在地上。 一副怎么看都明白究竟的场景登时让追尘红了眼,这到底……怎么回事? 御琅陌一手撑着御案,一手指向君少雅,说话间,嘴角慢慢淌下一道血痕,“把她给我送回去,两队禁卫军,严加看守!” “陌,你方才占了我的身子,为何突然翻脸不认?!” 君少雅一声凄厉的呼喊,登时响彻整个御书房,追尘愣了,外面的宫侍惊了,御琅陌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把她送回去!” 追尘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犹豫,赶忙寻了个斗篷,包裹起君少雅直奔她居住的宫殿,而这样的宫闱秘闻传播速度极其迅猛,这一路上,见着的宫侍纷纷侧目,让他预感到了另一番血雨腥风。 临时调集了两队禁卫,命令一下,形同将君少雅软禁,而本该跟随在君少雅身边的袭风,只是静静立在院子中,看着这一切。 待追尘再回到御书房,御琅陌已经伏倒在御案上,看着那快速喘息起伏的身体,让追尘心中更加不安。他在宫中也有数年,又怎能不了解御琅陌的身体状况? 第211章:图穷匕见 (3) 第211章:图穷匕见(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殿下……”轻轻呼唤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御琅穹第一次离开御琅陌身边,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让他一个侍卫,该如何处理? 突然,御琅陌猛地抬起头,一把抱紧了他的腰,追尘一愣,险些就要瘫倒。 “殿……” “门外那些宫侍,杀了。散播传言者,杀!” “是。”追尘一口应下,他早就知道,宫里向来处理一些事必是如此,而他能保得一条命,已是难得,“殿下,要不要传御医?” “不必了,让我抱一会儿。” 一番与方才杀令截然不同的语气,有点像撒娇,又尽是软弱之气,哪里像平日里手段狠辣的暗帝? 追尘本想再说找个宫女来,可他又知道,御琅陌不会答应。好在御琅陌喝下的人参汤并不多,好在君少雅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下死药。御琅穹恐怕挺一挺便过去了,只是他的身子,就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了。 “殿下,追尘得罪了。”轻轻将御琅陌抱在怀中,他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把北齐暗帝搂在怀中。 一边渡过去内力替他抵御着药性,一咬牙,脑袋也大可不要了,怀抱着御琅陌寻了一张软榻,坐抱着他尽量能让他舒服些,这已经是他保护不力,若是之后追究起来,满门抄家也不过他一人。 人都说生在皇家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可他跟着御琅穹看尽数年宫中波折,他一直以为,生为皇子,其实是上天派他们下来受难的。 好在御琅陌的理智极其强悍,仅仅是极其难耐的时候会在他颈间蹭蹭,一夜便也不那么惊心动魄。 这一夜,之后便无人再知晓发生过什么,只是数年过后,当御琅陌偶尔再见追尘的时候,会没头没脑玩味的说上一句,追尘的腰挺细的。 ………… “袭风,帮帮我,御琅陌竟然知道我不是她了,他今天逼问我她究竟在哪。他不肯碰我,他还羞辱我……”君少雅如疯了一般抓着袭风的衣襟,满脸尽是惶恐。 衣衫仍旧凌乱着,钗环也松散着摇摇欲坠,她整个人,哪里还有身为公主的优雅? “公主,袭风此前便说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君少雅几乎快要疯了,用力攥着袭风的衣襟,“想想办法,他不会放过我的,或者是酷刑?或者是凌辱……他都做得出!他说过,他会让我后悔生于世上!” “公主,袭风说的话可还管用?袭风劝说过你不能心急,稍安勿躁,你偏要一意孤行,此前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袭风一副木然的样子,随君少雅在他身上撕扯,说不出是心痛还是失望。 “你怎么能这么说?”君少雅似乎真的疯了,看向袭风的目光中早已失了稳定,仓皇中嘟囔道:“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今天那个御医……他不肯收你的银子,不肯说假话。你杀了一个御医,总会被人发现的……还会有下一个御医,还会有下一个……” “公主……” “都怪你!!”啪的一声,君少雅奋力扬起手,打了袭风一记重重的耳光,“你为何会在我身体里留下孩子?!我让你拦住那些御医,你说做不到!现在好了,我让你净身,防的便是这一天,你说,御琅穹为什么会去出征!他已经碰过了那个该死的女人,却为何不碰我?!!” 第212章:图穷匕见 (4) 第212章:图穷匕见(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袭风沾了沾唇角的血,仍旧静立着,已经无话可说。 而君少雅如同失了魂一般喋喋不休,眼中划过的尽是疯狂与仇恨,哪里还像他心目中执掌一切的女神? “还有,你不是说御琅陌喜欢那个贱女人却一直得不到么?为什么反倒是他一眼就能看穿我不是那个贱女人?他都被下了药,为何一模一样的人却不碰?!”君少雅声声质问着,撕扯着袭风的衣襟发出嗤嗤的声音,“袭风,你是不是背叛我?这一切都是你和那个贱女人早就商量好的?!她做鬼也不肯放过我,她一定是给他们托梦了,而你一直在诱导我,你们告诉我的事全是假的!” 相对于君少雅的歇斯底里,袭风反倒越来越安静,过了一会儿,抬起双臂搂着君少雅,淡淡道:“公主,袭风从未背叛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但是你说过,御琅陌爱那个贱女人!他什么都会答应!” “但袭风也劝说过,若是夏瑶,无论什么缘由,万不可能去碰御琅陌。” “你也骗我!!”君少雅愤然又是一记耳光打过去,似尤不解恨,一脚踹向袭风尚未痊愈的伤处。是,她无耻,御琅陌说夏瑶没有她无耻,现在就连袭风也说,她不如那个贱女人。 袭风跪倒在地上,一手捂着下腹,额头上冷汗淌成了一条线,惨白着脸,摇摇晃晃站起身,“公主,袭风不会背叛,如果公主能消气,如何都行。” “那你说,该怎么办?”君少雅突然哽咽,抱紧了袭风窝在他怀中,眼中的泪瞬间打湿了他的胸膛,“袭风,该怎么办?” “公主,袭风带你走吧,天涯海角,只要袭风还有一口气,便不让公主受苦。”袭风慢慢闭上眼,从知道君少雅有孕,他们又无法拿到堕胎药,他便知道,事态已经完全不在他们掌控中。 其实,自从御琅穹突然决定要出征,且出征前根本不碰君少雅,他就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如果君少雅肯听他的,他杀了一个御医,自然能杀尽所有来替君少雅诊脉的御医,总有一个御医会被重金折服,只要将这件事压下去,死几个御医又算什么大事? 可是,君少雅沉不住气,她竟然想到曾经夏瑶与御琅陌的过往,下了药前去诱惑御琅陌,想在事成之后,就说孩子是御琅陌的,也兴许能保得王妃的位置。 他劝说不动君少雅,甚至无法阻止她疯狂的行径,她不该去招惹御琅陌,那绝对是条一声不叫却会吃人的狗。 而如今,木已成舟,她惹了御琅陌,形同承认了自己的李代桃僵,他就算是带她逃走,若成功,也算是天大的侥幸。 君少雅突然脱离了袭风的怀抱,挂着泪痕,却陡然又如失了心神一般,“袭风,这便是你的目的对不对?我怀了你的孩子,就必须要跟你走。你别以为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你龌龊的心思,你觊觎我很久了,终是愿望得成了……” 第213章:图穷匕见 (5) 第213章:图穷匕见(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袭风没有,若是公主不肯走,袭风愿陪着公主,万死不辞。” 君少雅一时又变得柔弱,她早已经失了准心,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只身在外身处他国皇宫,除了信袭风,又还能信谁? “袭风,帮我杀了御琅陌,为今之计,只有他死了,一切才能掩盖得过去。我可以说,孩子是御琅陌的,但是他死了,御琅穹顾念骨肉之情,也还是会娶我的。对,就是这样,只要御琅陌死了,一切便可以恢复如常,日后你的孩子还可以登上皇位,你应该会高兴的对不对?就这样,这样才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君少雅疯狂的编织着另外一个计划,眼眸中闪亮着狰狞的光芒,又道:“对了,还有那个追尘,他今天也看见了,御琅陌有没有碰我,他必定知道,他也不能留!” 袭风默默的将君少雅抱在怀中,或许是个疯狂的计划,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只有御琅陌死了,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只要是公主的心愿,袭风一定拼死为公主达成。” 君少雅慢慢安静下来,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不再那么疯狂,过了许久,才从袭风怀里抬起头,“袭风,你看看我的手究竟是怎么了?我用了许多油脂,却一点儿也不见效。” 说完,抬起两只手给他看,“我此前以为是北齐宫中远比吴国干燥些,可是,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袭风低下头,只见曾经白皙细嫩的两只手,微微泛着些似乎洗不去的乌黑。一层一层的脱皮,手掌中未脱去的皮也变得褶皱不堪,如同老妪脸上的皮肤。而那指尖没有皮肤覆盖的地方,竟是露出了肉,丝丝血红,绽裂腥红的血口,一道一道,犹如狞笑的嘴。 ………… 如果一个一直生活在人间的人,突然间下了地狱是什么感觉? 而明明知道自己并非身处地狱,却完全颠覆了十几年世间规则,只觉得阴曹地府被搬到了阳间,又是什么感觉? 或许会心惊胆战,或许会惊愕的猛揉眼睛,或许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许会误以为,此地并非人间。 然,这些感觉,夏瑶如今都有。 面对一队又一队的骷髅在面前走过,哪怕已经看了好几天,她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听御琅穹说过将夜有所谓的亡魂大军,未目见,还能安慰自己只是出战为了杀杀对方士气的噱头,但是极尽想象,她也还是难以接受,真真是一具又一具的骨架从眼前走过。 白森森的骨架上偶有还沾着腐肉,挂着破布,手中握着豁了口生锈的刀剑,有的也是斧头锄头,有的也是菜刀。仿佛是从地底钻出之时,拿到了什么,什么便是武器。 浩浩荡荡的一片骨架子她还没见过,潜伏了几天几夜,她看到的无非这千具左右,可已能让她叹为观止,从一开始被吓得两腿打颤,看了几天,也便看习惯了。 不知道这些骨架子到底有没有目力,没有眼珠可以转动,但是夏瑶也没见那只骨架子撞过墙,反倒还能整齐排列,来回巡视。 第214章:图穷匕见 (6) 第214章:图穷匕见(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也不知道这些骨架子能不能听能不能说,她没有听到任何号令声,骨架子也从未说话,只是在走路的时候,发出卡拉卡拉整齐的声音。 至于嗅觉,夏瑶觉得可以忽略不计,她不认为那个可以透见后脑勺脊骨的窟窿,能够担任嗅觉的功能。 而骨架子是不需要吃喝扎营的,整片营地中,齐刷刷分割一半,一边是骨架子活动的地盘,一边是活人的帐篷,倒是泾渭分明。 其中一顶最为庞大的帐篷居于中央,她如果没猜错,那该是将夜的营帐。 毕竟将夜还是人,是人就不能像骨架子一般巡视几天几夜仍旧不倒。 而那些人居住的帐篷并不算多,倒也给了她极好的掩护,只不过,听着那些兵士偶尔说几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吴国的口音? 夜色慢慢低沉,夏瑶一身黑衣蒙面,慢慢向着将夜的营帐靠拢过去。她不指望什么能一击必杀,她若是能轻而易举杀了将夜,战争未免太儿戏了。 她只是想亲眼看看,杀害青虞与花流痕的仇人长什么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为了救父母,能够数年筹谋,她若要杀将夜,十年二十年又有何妨? 当然,如果能趁乱宰了将夜,她这便宜可就真占大了。 似乎有几个人从营地外骑马奔来,其中一人禀报完毕便进了将夜的营帐,帐内还亮着烛火,将夜果然还是个人。 偷偷的一步步靠近,步步为营,她也要庆幸将夜的营帐一边靠着人居住的地方,若是在一堆骨架子中间扎营,她连躲都没地方躲。 毕竟她熟悉人的走向行事规则,她没研究过骨架子。 靠近营帐一侧,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在营帐布上慢慢的磨,几乎是一丝一丝的切割,隐匿了呼吸,她有的是时间。 “君王的意思是,要吴国的军队先行打头阵?那似乎有些不妥。亡魂大军不怕刀剑相戈,活人却是会受伤流血,此计未免极欠考虑。” “呵,傅将军,本座向吴国借的不是兵,而是人。本座也只考虑如何能尽快扫荡整个北齐,活人与亡魂的区别傅将军也是明了,你说,两万活人与两万亡魂,哪一种对本座更有利呢?” 阴阳怪气不说人话的应该就是将夜,而另一个声音,还真是吴国的将军? 夏瑶甚是不明白,君少雅已经嫁给北齐皇帝了,吴国皇帝再借兵给将夜攻打北齐,那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 或许,酒囊饭袋的吴国皇帝什么也没想,将夜一跺脚,他怎么便也都从了。 营帐被割开的口子中透出些许光亮,夏瑶凑眼睛过去,简简单单的营帐中,只有两个人。 那慵懒靠坐在上位的男子应是将夜,一身血红的衣袍,墨黑长发肆意披散,过分白皙的皮肤必定不会是为了卖个好价钱用药蚀成的,总觉得透着些许鬼气,像人也不像人。 那一抬手的傲气,那句句话显露的视人命如草芥,却并不像御琅穹口中所说爱民如子的南朝皇帝。 第215章:图穷匕见 (7) 第215章:图穷匕见(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他更像只妖,就如话本中那种,专门食人心吸人血的妖,而那似有些雌雄莫辩的容貌,隐隐泛着红光的眼眸,又添几分阴气,活脱脱就是只妖。 “陛下,当初陛下向吴国借兵,说的是一同攻伐北齐,却并非是让吴国将士先行送死。” “傅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听令行事,我便留你一人,少你一个亡魂,本座还不甚介意。但你若不肯识时务,将两万大军变成亡魂,也不过是一夜的事。” “陛下……” “傅将军,你的话太多了。” 其实是将夜的话多才对,那个将军,至始至终也就说了那么几句,但是显然,没有什么立场,被将夜压得死死的。 夏瑶算是记住了将夜的相貌,说实话,那样的人,恐怕是看过一眼,毕生也难忘记。 割开的缝隙不足以看到那个将军的样子,夏瑶又在另一边割开一条口子,如果他来自吴国,多少也算同乡,看来他如今是有去无回,她若有好心,逢年过节一并给他也烧一把纸钱。 她是知道,吴国皇帝那个老混蛋,不会给他追封的。 昏黄的烛光中,那个傅将军纵然没有地位,倒也是坐在了一旁,两方也算僵持着,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然,战盔抱在怀中,低垂的脸颊,那肌肤胜雪,没有战火的沧桑,那鼻梁挺秀,没有武将的粗犷。含烟眉目紧紧凝着,似受着偌大的逼迫与屈辱,薄唇紧抿,哀伤中却不得不认命的无奈。 难怪她方才听着所谓傅将军的声音极其耳熟,难怪心中会有一股冲动想看看他的容貌,良心发现想要日后为他烧一把纸钱。 傅将军啊,傅……青虞…… “什么人?!!”将夜的话还没落,夏瑶只觉得一道极强的劲风向她撞过来,呼的一声撞碎了营帐,将她径直打翻数丈开外。 爬起来猛地运起所有内力,连方向也没得找准,轻功没命的跑。 “杀了她!” 人未动,骨架子却先行,仿佛听到了咒语号令一般,齐刷刷举着手中武器便向她追来,速度不算太快,骨架子不会轻功。 夏瑶只知道必须要逃离追杀,一想到身后是一群骨架子追杀她,整个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起,找寻着有路的地方,也不再分辨南北,先甩了骨架子再说! 可是,南地初春,却让她倍觉寒凉,但是,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欣喜。 青虞,他还活着,可是,傅青虞,却是被吴国皇帝派去投靠了将夜的将军?不,可以说不算是投靠,而算是被丢弃的棋子。 那傅青虞到底是谁?吴国皇帝会无端从丰宁城抓个小倌做将军?若本就是将军,岂能去丰宁城做个小倌? 身后传来整整齐齐的咔嚓声,夜幕下听得人胆战心惊,她宁可是千军万马在后面追她,也不希望后面追着几百副骨架子啊。 而且,骨架子的速度并不算慢,它们有自己的灵巧,且不怕崴脚,它们……更不怕累。 远处山坳中传来了一声声狼嚎,青山野地中,狼群该是比比皆是,它们群居狩猎,它们能识狼语。 “嗷呜~~!!!”夏瑶突然仰天嚎叫,她赌,赌群狼爱啃骨头不吃肉!! ………… 第216章:图穷匕见 (8) 第216章:图穷匕见(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一记虎狼之药,没能要了御琅陌的命,却让他昏昏沉沉几日,险险留下半条命。 或许,若不是追尘没日没夜给他供着内力,他兴许连半条命也留不下。 待醒来,确定自己已经没有大碍,第一时间便勒令追尘去休息,偌大皇宫,他还怕君少雅杀人灭口不成? 然,重新回到御书房,翻开堆积如山的奏折,却有一张纸条,重新激起御琅陌眼中的火光。 欲知夏瑶下落,子夜时分,只身前往城外五里送客亭。 御琅陌慢慢眯起眼,太明显了,明显到五岁孩童恐怕都不会相信。可是,这也太难得了,难得有夏瑶的下落,或是君少雅的把柄。 他一直以来根本不敢细想,若是夏瑶还活着,她为何不肯回来? 哪怕这宫中有她不想见的人,她也一直都没有去找御琅穹。 据说千绝谷中已经没有了人,探子在外守了几天几夜,未见有人出,喊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人应答。两日前刚收到的消息,御琅穹已经快要跟将夜交锋。 夏瑶,你还活着么?如今有人想拿你的消息……换我的命啊。 人有时候会很聪明,就像御琅陌,他分得清事态,辨得出真伪,迷药诱惑也没能摧毁他的理智。但是,人有时候也会很愚蠢,也像御琅陌,明知是陷阱,明知是要他性命的计谋,他还是打算赴约。 一个夏瑶的下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想要赌一赌。 或许是好奇心?但能有什么好奇心呢?他自己也知道,想要他命的,无疑就是君少雅。 可他还是去了,傍晚时分,一匹马慢悠悠踱步出城,他没法走得太快,骑马慢行到城外,他已经觉得体力不支。对于他而言,马背无非就是一副刑具,每走一步,马背每摇晃一下,都在透支着他的生命。 果然,如他所料,待他磨蹭到了城外五里的时候,已经堪堪近子夜时分。 放弃了管道,在一旁树林中小心赶着马,将射杀他的角度尽可能封死,就算有人要杀他,也得站在他面前。 树林斑驳的阴影不甚清晰,此时正是月缺的夜晚,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御琅陌小心赶着马,死死盯着远处的一个小亭子,若是往好的地方想,会不会是夏瑶不便露面,想尽办法递消息给他? “御琅陌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夏瑶那么想得开?”御琅陌自言自语道,调侃自己,倒也算是自娱自乐了。 突然,不远处树林边缘出现了一个人影,身形被黑衣紧裹,是个男子,看来,无法射箭,还未到亭中,他便等不及想要先下手了。 “我依言赴约,知道你想要我的命,但是,临死之前我只想知道,夏瑶究竟在什么地方?”御琅陌大大方方说着,勒起缰绳,身上早已经虚弱得不知出了多少层汗。 “死了。”那人闷声说着,似乎还像是怕惊吓到他,慢慢一步步靠近。 “怎么死的?” “坠崖身亡。” “尸首呢?” “被野兽吃了。” 第217章:战场夺妻 (1) 第217章:战场夺妻(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那人的声音低沉且木然,仿佛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些,也早已经准备好了极其简单的答案。与他派去查探的人带回的消息相同,夏瑶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君少雅要嫁给御琅穹,却又在御书房中与我纠缠不清,她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你无需知道。” 那人低沉的话音落下,突然一闪身,原地已不见了踪影。 御琅陌身下的马猛地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只见眼前剑光一闪,铛的一声,黑暗中火花飞溅。仅在刹那间,距离御琅陌的胸膛只有寸许。 长剑一挑,那人见一击不成,便不再追击,闪身便走。 追尘一把抱起御琅陌也向后疾奔,两道黑影刹然分开,竟是难能的默契。 “追尘啊,幸好有你,武功还真是不错。” “殿下谬赞,若是殿下能有半分体谅,恳请不再有下次,追尘千万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 说话间,忽然听见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追尘下意识扑倒在地,将御琅陌紧紧护在怀中,耳边又是嗖的一声,远处传来闷哼,目标竟然不是他们。 追尘陡然一身冷汗,他信御琅陌的神机妙算,也相信自己的武功,但是,他再也不会相信御琅陌铤而走险的安排! 这片树林本该并不适合弓箭阻击,能够用以瞄准的空档不足一夕间,可是,他却是忘了,行走江湖有句老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扶着御琅陌起身,转头便见不算远的地方,匍匐爬动着一个人。 追尘打算去烧香礼佛,这一切,太过于顺遂了,仿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许黄雀身后,还有更大的一张网。 “扶我去看看。”御琅陌也几乎脱力,但是,既然有高人相助,那是不是……他还能抱着一丝希望? 而匍匐在地上的人,显然并非死士,并未有任何自尽的迹象,肩头一箭,腿部一箭,生生将身体射了个对穿。没要他的命,但是准头和力道,那瞬息间笃定的方位,都让他们捏了一把冷汗。 如果射箭的人目标是他们,恐怕今日性命就真的交代在这了。 “追尘,去揭开他的蒙面……我猜,是袭风。” “不必了,是我。”袭风一把扯下蒙面,输了,却输得坦然,他最起码还有最后一步棋,他不能死,他要倾尽全力保君少雅一个周全,“夏瑶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你如果想听,答应我的条件。” 而追尘也意识到,皇宫中那个皇后娘娘恐怕是被人掉了包,但是,他对这样的事,一向奉行的原则就是能不听不听,能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恰恰对那个出手相助的射箭人极为有兴趣,运了内力朗声道:“敢问是哪位侠士出手相助?还请露面,追尘欲当面拜谢!” 然,没有人回他的话,极远一块大石后,如鬼魅一般站着三个人,不出声,又有谁知道? “那个穿白衣有点儿病歪歪的,就是苹果的……?” “他不是。”凤绝说完,先行转身就走。 第218章:战场夺妻 (2) 第218章:战场夺妻(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柳非烟跟在后方一边犒劳着劳苦功高的肖景峰,替他捏着手臂,一边偷偷问道:“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你说,咱家苹果到底祸害了多少男人?” “一个个都不简单,苹果却都不要,我也极难想象,苹果挑中的那个,该是什么样。”肖景峰一脸无奈道。 柳非烟不禁又回头望了望,瘪了瘪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你看,几个男人似乎也不打架。若不是凤绝猜测到会有事,带着我们在宫门外守了几日,下一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或许……苹果要是有福气……他们如果都不介意的话……?” “苹果介意。” “我也介意!” ………… “天啊地啊,谁来救救我啊,现在就算是君少雅从天而降,只要能救我,我都不介意!!!” 夏瑶仍旧在拼了命的漫无目的逃跑,她已经跑了一天一夜,已经从轻功飞奔改为了两条腿奔命。 她身后,是仍旧不知疲倦的骨架子兵,还有前赴后继的狼群,混在骨架子中不住的啃咬。 她是猎人的孩子,狼是极其有义气的物种,兴许是她长久以来与狼相处过,与千绝谷的狼整日整夜几乎是同吃同睡,哪怕是野外素不相识的狼,也对她极为宽厚。 一波一波的狼群被集合过来,追着她身后的骨架子拖拽啃咬,一批累了,又会有另外一批加入到队伍中,以至于她像是首领,带着一队骨架子与狼混杂的大部队,扫荡过原野,绕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已经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只知道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如今又一次高高挂在半空,但是,她仍旧得拼命奔跑。 内力被掏空了,体力也明显开始透支,眼前渐渐眩晕,她若是敢跌倒,恐怕瞬间就会被骨架子掩埋。 狼群的战斗力纵然极其彪悍,三五成群直接能将一副骨架子扑倒拆开,但是,骨架子不会怕疼不怕重伤,拆开来不一会儿又自行拼装好了继续追。 狼也是血肉之躯,它们只能极尽所能,只能拖骨架子的后腿,但是,却无法完全消灭。 她真的要死在这了么?在这片荒山野岭之中?或许凤绝一语成鉴,她真是来送死的,却死得这般难看! 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仅仅是下意识交替迈动,极尽最后一丝力量,支撑着她漫无目的的奔走。 眼前好像开始出现幻觉,树林变得扭曲起来,枯黄杂草似乎氤氲成片,大限将至,她……看到了菩萨。 一身素白的衣裙,却极尽威仪端庄,片尘不染昂首挺立,似有俾睨天下之势,只是那面容,仿佛不甚悲悯。 “救命啊!!”夏瑶顾不了那么多了,菩萨也好,高人也罢,对方总不能是富家小姐出门踏青吧? 但是,对方真的不是菩萨,瞟了她这方一眼,转身就要避开。 夏瑶眼见着希望落空,突然脚下一软,身后刀剑呼啸,纷纷向她招呼过来。 第219章:战场夺妻 (3) 第219章:战场夺妻(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无奈之下凝气最后一丝内力,猛地一挥手,轰的一声,火焰不尽雄厚,却成功逼退了砍向她的刀剑。 拔腿就跑,直奔那个见死不救的,拉一个没心没肺的垫背,黄泉路上不寂寞! 然,对方却猛地停下了脚步,闪身便到了她身边,与她几乎同样的姿势,向着骨架子们用力挥出一道熊熊烈焰。 如泼天大火,轰的一声,十几副骨架子顿时像柴禾一般被点燃,仿佛火焰烧去了它们的精气,极快化为一片焦土,终于……无法再站立起来追赶她了。 “废柴,你学我御神一族的武功,却不知拿来对付战鬼,拼一身内力拿来逃命,死了也是活该!” “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大婶,你被一群骨头追着砍试试看!”夏瑶一声哀嚎,却几乎要痛哭流涕,终于有人能救她了。 躲在那人身后,终于在奔跑了一天两夜之后能有片刻休息,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那一脸尊贵的少妇道:“你是御云蕊?” 御云蕊奋力挥出一掌,竟然有空转过头看她,可她如今满身的狼藉,蓬头垢面脸上还贴着块伤疤,着实没什么能看的,径直问道:“你又是谁?御神一族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这个话说来就长了。”夏瑶万万没想到能在这碰见御云蕊,不对,是她放出消息引御云蕊来南边,却没想这样的情形下与她碰了面,而御云蕊似乎还没对上过这些骨架子。 御云蕊横了她一眼,挥出一掌闪身便走,“太多了,杀不尽,自求多福。” 夏瑶拔腿就跑,骨架子似乎只听将夜的话,一声令下追她到死,却是不追御云蕊。 “我是御永彦的关门徒弟!!” 嗖的一声,御云蕊又回到她身边,一把拎起了她的衣领带着她跑,问道:“他人在哪?” “你救我,我若活着,才可能告诉你。”夏瑶气喘吁吁说着,任由御云蕊拎着她,抓紧时机休息。谁知道这个变态六亲不认的婆娘,什么时候又会一言不合丢下她。 御云蕊又向后看了一眼,紧紧皱起眉,“太多了,杀不尽。” “我苦命的师父啊~~” 可是,御云蕊从来不是能被要挟的人,有意稍稍放低手,让夏瑶不得不继续迈动两条腿,说道:“你若不说,我自己也能找,不必陪你一起死。” “我认识你两个儿子,御琅陌身上古怪的毒,我帮忙解的。”夏瑶把能说的都说了,如果还是打动不了御云蕊,她是不是得把破了御琅穹处男身的事也说出来? 然,御云蕊还当真认识她,只不过,脸色十足难看,“你是那个妖女?” “我险些做了你的儿媳啊大婶。” 话落,御云蕊的手突然一松,未及她反应,人已经到了远处,“你死不足惜!” 这到底是什么娘啊?对待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就像对待仇人,对待自己半个儿媳,就像是她坏了她的大事。 夏瑶心中也只能划过一声叹息,好在御云蕊带着她与骨架子拉开了些许距离,她也在她手上休息了片刻,不过,她能坚持多久?一个时辰? 第220章:战场夺妻 (4) 第220章:战场夺妻(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云蕊,只要我不说,你把这片天下翻过来,也找不到御永彦!” 但是,御云蕊没再说话,似乎已经远去了,一个狠心的女人,对自己的儿子也能下得了毒手,对昔日的情人又能有几分眷恋?夏瑶还是高估了御云蕊的良心,那女人,恐怕是比她还没心。 而事实证明,御云蕊或许真的是想让她就地死在这,她带她选了一条极尽波折的路,甚至还是一个小山丘。 夏瑶无法斜跑,只能拼力手脚并用爬上山坡,陡然前方是一片空旷,几乎松开腿就向下奔。 然,待再定下眼眸,她竟然看到了人,两队兵马左右分立,竟然都是人! 只要不是骨架子,是什么都行了,而眼前这些人的数量,应该足矣抵挡这些骨架子了。 “救命啊!!!” 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中,其上绣着威严霸气的银龙,栩栩如生,仿佛舞动间,天空已有龙吟声声。 另一面却是血红的旗帜,如被血浸染,舞动天空,仿佛无数哀嚎的灵魂在为之咆哮,诡异的花纹图案,说不出像什么,但一眼看去,已觉是不祥。 夏瑶头晕眼花中甚至不知该奔向哪一方,多少倒是明白了这里两军对垒尚未开战,可她已经顾不得,径直朝着两军中间冲过去。 而身后,是挥舞着刀剑白森森的骨架子,还有乌黑毛皮的狼群,不遗余力的啃咬着。 “夏瑶??!!!”左右两边几乎同时传来一声惊诧之极的呼喊,是谁在喊她?两方都认识她的话,为何还会打起来? 突然,从左侧银龙旗帜的那一方奔出一匹快马,马背上的人一身墨黑锃亮的铠甲,手握炽红色泽的长剑,以极其迅猛之势向她疾奔而来。 然,另一方,身为一国之君的将夜,亲赴战场却是被人用软榻抬着,慵懒半卧,如同观花赏月般的姿势。 妖媚的眼眸轻轻一挑,慢条斯理伸出手指,“傅将军,本座要那个女人,若是能抢到,本座倒可以考虑,放弃那两万亡魂兵士,改为让你手下的人仅做后援之用。” 傅青虞咬了咬牙,提起一杆银色的长枪,鲜红的缨穗随风飞扬,一赶马,奋力迎上去。 夏瑶带着一队骨狼混杂的队伍冲下山头,只见依稀两边都奔出人来救她,管他们是谁,反正她有救了。 埋头继续冲,哪怕不是来救她的,她也得把后面的烂摊子尽量丢给这两个人! 突然,左边的马先奔至她身旁,马上的人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顺着她奔跑的力道将她凌空拽起。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右侧径直刺过一杆长枪,竟顿时穿透了她胸前的衣袍,从她左手臂袖筒钻出。 电光火石之间,攻势诡异猝不及防,枪头击碎了护甲,几乎刺穿了左侧这方人的手臂! 一时间血光四溅,人却未松手,一只手臂一杆长枪,直直将夏瑶悬于两人中间。 “放手,否则我只有杀了她。”傅青虞冰冷说着,也算是熟人相逢,脸上却已是另一番傲然姿态。 第221章:战场夺妻 (5) 第221章:战场夺妻(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与傅青虞对视着,纵然手臂重伤在淌血,纵然傅青虞仍在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长枪加重他的伤势,他仍旧不愿意放手。 他以为夏瑶死了,他以为他再也找不到她,可她如今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怎能放手? “放手啊,你怕伤着我,他却不怕把我刺个对穿,所以,你输,输了就放手。”夏瑶也清醒了些,一手扒着长枪,看看御琅穹,又看看傅青虞,仿佛被谁抢去都无所谓了。 而身后本穷追不舍的骨架子突然静立不动,任由狼群泄愤一般啃咬着,不动也不反抗,仿佛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风声鹤唳,仿佛时间凝滞了,傅青虞看着御琅穹,御琅穹看着夏瑶,而夏瑶,谁也不看,低头极尽可能休息。 喀拉,一声整齐的颈骨脆响,仿佛方才追击夏瑶的骨架子尽数看向了御琅穹,而将夜身后的大军,也几乎不约而同看着御琅穹。 御琅穹是整个北齐的支撑,他若倒了,北齐便是一团散沙,而他,如今显然是被孤立了。 夏瑶反握着御琅穹的手臂,小心从枪头下抽出,血染红了银白色的枪头,似乎比一旁飘荡的缨穗更加炫目。 “琅穹,转身。” 只这么轻轻的一句,她了解御琅穹,他有他的骄傲与自律。他不需要仿佛只有她才看透了天下大义勒令他转身,也不需要她苦情凄凄逼他离开,更不需要她当场自尽让他醒悟。 他只需要听她说一句话,完完全全是对他说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无所谓,哪怕她说一句早上好,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顾念着她的安全不能一意抢夺,她也要顾念着他的安全,不能把儿女私情带到这里来扯他的后腿。 而后,不再看御琅穹一眼,笑眯眯转过头,“傅大将军是吧?您可不可以收招了?把我挂在这如晾衣服一般我不介意,不过,您的手腕不酸么?” 傅青虞仍旧冷着脸,手腕一转,将夏瑶挑起,顺着长枪划下,人已经坐在了他怀中。 突然,那些骨架子顿时动了,如开动了机关一般,径直朝着御琅穹冲过去。 御琅穹应该没走太远,他也不会像一只丧家犬一般奔回自己的阵营中,但是夏瑶一点儿也不担心。御云蕊不是收拾不了那些骨架子,只是她不想。区区剩下不足千把的骨头,碰着御琅穹一根头发,她愿意跟任何人姓。 骨架子奔涌而过,却不碰两人分毫,视她们如无物,这种被忽略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紧紧搂上傅青虞的腰,夏瑶却不抬头看他,低声嘟囔道:“青虞,你瘦了。” 傅青虞的身体一僵,抱紧了夏瑶,轻声道:“对不起。” “嗯。”夏瑶点着头,接受他的歉意,“其实我最想知道,究竟是小倌被提拔做了将军,还是将军跑去做了小倌。” “我是吴国定远将军傅卓一的四子。” “哦,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夏瑶还是点点头,若不是周围还有绵绵不绝的骨架子奔走,两人仿佛又是在蓝衣坊的高阁之上,相拥轻谈,“不过,话说,傅将军我也不算陌生,他三个儿子均在朝中任职,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四子?” 第222章:战场夺妻 (5) 第222章:战场夺妻(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与傅青虞对视着,纵然手臂重伤在淌血,纵然傅青虞仍在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长枪加重他的伤势,他仍旧不愿意放手。 他以为夏瑶死了,他以为他再也找不到她,可她如今出现在他面前,他又怎能放手? “放手啊,你怕伤着我,他却不怕把我刺个对穿,所以,你输,输了就放手。”夏瑶也清醒了些,一手扒着长枪,看看御琅穹,又看看傅青虞,仿佛被谁抢去都无所谓了。 而身后本穷追不舍的骨架子突然静立不动,任由狼群泄愤一般啃咬着,不动也不反抗,仿佛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风声鹤唳,仿佛时间凝滞了,傅青虞看着御琅穹,御琅穹看着夏瑶,而夏瑶,谁也不看,低头极尽可能休息。 喀拉,一声整齐的颈骨脆响,仿佛方才追击夏瑶的骨架子尽数看向了御琅穹,而将夜身后的大军,也几乎不约而同看着御琅穹。 御琅穹是整个北齐的支撑,他若倒了,北齐便是一团散沙,而他,如今显然是被孤立了。 夏瑶反握着御琅穹的手臂,小心从枪头下抽出,血染红了银白色的枪头,似乎比一旁飘荡的缨穗更加炫目。 “琅穹,转身。” 只这么轻轻的一句,她了解御琅穹,他有他的骄傲与自律。他不需要仿佛只有她才看透了天下大义勒令他转身,也不需要她苦情凄凄逼他离开,更不需要她当场自尽让他醒悟。 他只需要听她说一句话,完完全全是对他说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无所谓,哪怕她说一句早上好,效果也是一样的。 他顾念着她的安全不能一意抢夺,她也要顾念着他的安全,不能把儿女私情带到这里来扯他的后腿。 而后,不再看御琅穹一眼,笑眯眯转过头,“傅大将军是吧?您可不可以收招了?把我挂在这如晾衣服一般我不介意,不过,您的手腕不酸么?” 傅青虞仍旧冷着脸,手腕一转,将夏瑶挑起,顺着长枪划下,人已经坐在了他怀中。 突然,那些骨架子顿时动了,如开动了机关一般,径直朝着御琅穹冲过去。 御琅穹应该没走太远,他也不会像一只丧家犬一般奔回自己的阵营中,但是夏瑶一点儿也不担心。御云蕊不是收拾不了那些骨架子,只是她不想。区区剩下不足千把的骨头,碰着御琅穹一根头发,她愿意跟任何人姓。 骨架子奔涌而过,却不碰两人分毫,视她们如无物,这种被忽略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紧紧搂上傅青虞的腰,夏瑶却不抬头看他,低声嘟囔道:“青虞,你瘦了。” 傅青虞的身体一僵,抱紧了夏瑶,轻声道:“对不起。” “嗯。”夏瑶点着头,接受他的歉意,“其实我最想知道,究竟是小倌被提拔做了将军,还是将军跑去做了小倌。” “我是吴国定远将军傅卓一的四子。” “哦,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夏瑶还是点点头,若不是周围还有绵绵不绝的骨架子奔走,两人仿佛又是在蓝衣坊的高阁之上,相拥轻谈,“不过,话说,傅将军我也不算陌生,他三个儿子均在朝中任职,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四子?” 第223章:战场夺妻 (6) 第223章:战场夺妻(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歌女所出。” “唉,可怜的孩子。”夏瑶叹息一声,竟然轻轻拍着傅青虞的后背,纵然有盔甲在身,那纤细的腰单薄的身体,还是能让她感受到,他瘦了,风光无限的将军比不上悠然闲散的小倌。 轰的一声,一股灼烈的余焰奔涌而来,前去追击御琅穹的骨架子如被收割一般,几乎成片化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恶臭。 但是,骨架子是不知道害怕的,它们只知道听从命令,踩过焦土,挥舞着武器继续扑上去。 “青虞,吴国那个老不死的拿什么要挟你?”夏瑶一边问着,一边瞥眼瞧着身边奔涌而过的骨架子,恐怕待这队亡魂兵走光了之后,傅青虞也就不会这样与她闲聊了。 “傅家满门性命。” “嗯,这倒是他的做派。那将夜用什么来要挟你?” “两万兵将的性命。” “啧,就没点儿新花样了么?”夏瑶讥讽唾骂一声,她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会觉得青虞与她相像,为什么会觉得她该拉他一把,原来,她们有着同样的被人要挟身不由己,甚至,有着共同的敌人。 吴国皇帝,还有南皇将夜…… “花流痕还活着么?”夏瑶一边用手抚着青虞的后背,极尽安抚,一边偷偷看着身边掠过的骨架子,偶尔还瞟一眼远方,那一抹如妖精般的鲜红。 “他……早已经离去,不知在何处。” 傅青虞紧紧搂着她,诡异喧天的战场中,两人高高坐在马背上,仿佛爱侣重逢相拥,极其引人注目。下方是涌动着的森森白骨,如漂在波浪中的小船。 可是,这样的奇景,面对生死关头勉力拼杀中,又有几个人会注意到? 或许只有御琅穹,也或许还有一个将夜,不,或许还有那些已经被推在屠戮边缘的两万兵将。 夏瑶突然深吸了一口气,身边的骨架子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已经无法再跟傅青虞在这里继续叙旧。随他一起去跟将夜套套交情?还是去与御琅穹重逢? 其实两边都不是她想要的,但是,一面刀山一面火海,她总得选一个。 “青虞啊,如果当初我执意要将你带在身边,哪怕你抵死不从,将你捆绑挟持也一路带走。是不是今日……那些所谓要挟便会显得很可笑?” 傅青虞的手臂又紧了紧,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怀中一般,“对不起,我不想算计你,但是,我赔不起傅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 夏瑶安抚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不怪你,既然你被吴国那些人利用,我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不少。我和你一样,不能选择抵抗。” “夏瑶,你且放心,我既然有愧于你……便也以性命护你,不会让将夜……伤了你。”傅青虞的话已然坚定,却显然难有底气。 夏瑶轻轻一笑,手指划过傅青虞的后背,“不,是我有愧于你,所以,我却能底气十足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对了,方才的话还有后面半句,你不能选择抵抗,那么,我来为你选择。” 第224章:战场夺妻 (7) 第224章:战场夺妻(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话落,傅青虞手中的长枪慢慢脱手,被夏瑶轻而易举接了过去。他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方才搂着夏瑶的那一刻放松,并非仅仅是心中的感觉。 身体的力量在慢慢消失,如同某一处开了一道闸,力量汩汩向外流淌,他本以为是再遇夏瑶身心松懈的感觉。 “夏瑶,你……”傅青虞难以置信开口,甚至无法直起身来看夏瑶的表情,只能保持原来的姿势伏在她身上,她的手臂一直搂着他,给予了他安抚的温暖,也将他成功带入了陷阱。 “青虞啊,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却也还不想死在温柔乡里。虽说之前我差一点儿沉沦在你衣袍之下,可是,吃一堑长一智,我还学得会。”夏瑶支撑着傅青虞的身体,扫视周围,寻着退路。 “你……连我也阴?” “其实不算阴,是光明正大早就告诉了你们,可是,似乎谁也不相信。夏瑶,下药,我干的就是处处下药的勾当,你们却谁也不防备。”夏瑶心情极好解释着,拎起傅青虞手中沉重的长枪,轻轻一赶马,向着御琅穹那一方走去。 “夏瑶,不要,算我求你,傅家满门和那两万兵将……” “不,不要求我,我是俘虏了你,而你棋差一招输给了我。我倒不妨告诉你经验之谈,所谓挟持,完完全全不会有圆满的结果。我当日所救只是两个人,并非是应了他们条件得的回报,而是拼了自己的全力救出。但是,你一己之力,根本救不了那么多人,无非是被人榨干了价值,最后落得抛尸荒野都算有幸,你谁也救不了。” 夏瑶极致详尽解释着,这确实是经验之谈,被挟持和等价交易是有区别的,被挟持的人,无非是被无尽利用,根本不会有得偿所愿的那一天。 她能筹谋保下两个人的性命已经费尽周折堪称豪赌,傅青虞能救下几百几万人? “夏瑶,我不能被俘,否则后果难以设想。你要么杀了我……” “闭嘴,俘虏没有资格谈条件。我只能保证,御琅穹会比将夜更加善待俘虏,再加上我的脸面,你不会缺胳膊少腿,仅此而已。” 咚,咚,两声战鼓响起,两方兵马一时间倾巢而出,而将夜的兵马却无端分成了两组,一组骨架子,一组是人。 骨架子自然纷纷扑向御琅穹,而人,却尽数涌向夏瑶这方,他们想要救回自己的将军。 可以没有情谊,甚至可以没有官职高低之分,他们或许知道,有傅青虞在,他们才不会变成一具具枯骨。 然,夏瑶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堪堪绕过一个小弯,径直赶马向着御琅穹军队后方冲过去。 而与此同时,御琅穹的军队右翼也默契分出一队兵马,以两边包抄的阵型让开一条路,却成功抵御了后方来袭,将她们迎入后方安全地带。 夏瑶坐在傅青虞身前,一边赶马还要腾出一只手将他压在自己的后背上,直到冲入军队后方,她甚至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虽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与御琅穹的重逢。 第225章:战场夺妻 (8) 第225章:战场夺妻(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阵前杀声喧天,刀剑相搏中,夹杂着哀嚎与骨架破碎的声音。 而那阵阵撼地的巨响,蕴载炫目火光,随着手中炽红色泽的长剑挥舞,白森森的骨架如被大片收割之势,斩断脊梁,化为尘烟。 这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场,但是,芸芸众生中,他最为醒目。 夏瑶突然明白御琅穹为什么会亲赴战场,他一个人的力量到了这里又有多大效用。 北齐历经磨难艰辛的兵将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他们终有一人能以一挡千,群情激奋,北齐曾经被屡屡挫败的军队,终于活了。 但是,御琅穹自己,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青虞,将夜还是人么?” “应该还是,我在军中……见过他用膳。”傅青虞如今连说话都有些吃力,接过话语继续道:“夏瑶,放我回去,否则将夜一定会杀人……” “你还真是没有一点儿身为俘虏的自觉。”夏瑶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淡,“你我之交情,仅在曾经,你为小倌我为恩客,而如今,你是将军,我属敌国阵营。如果你还没有闭上嘴巴的自觉,我大可以将你之前的身份抖出来,国色天香的头牌小倌,在这里接客也能让你赚的盆满钵溢。” “你……还是恨我……”傅青虞苦笑了一声。 “你玩弄了我的感情,按理说,作为回报,我应该狠狠玩弄你的身体。你特么再不闭嘴,我会邀请全军营的人一起狠狠玩弄你的身体!”夏瑶咬牙道。 咚,咚,咚,三声鼓响,竟是将夜先行击鼓退兵了。 ………… 这是御琅穹率领北齐军队与将夜的第一次交锋,也是两国开战以来,北齐与南朝第一次不那么艰难打成平手,甚至逼得将夜先行退兵,也算是难得的胜利了。 军营中一片欢天喜地,北齐这一次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人脸上挂着久违的轻松喜悦,但是这里面不包括夏瑶。 抱着傅青虞翻身下马,寻了个面相看似和善些的副将,将人递给他,道:“他不是将夜的人,只是个傀儡而已。现在已经中毒不能动,非解药不能解,你随便找条绳子意思意思绑着便是。”末了,还是加了一句,“给他盖床被子,膳食也别为难他,他身子不好。” 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突然,视野中能见到的人齐刷刷矮了一截,“陛下。” 夏瑶幽幽叹了口气,硬将瘫软的傅青虞塞到副将怀里,哪怕是敌对的阵营,但敌人终归是那些骨架子。面对同类的人,副将多少还有些善意,接到御琅穹赞同的目光,将傅青虞带入一旁营帐中。 御琅穹一身乌黑锃亮的铠甲仍旧如新,没有半点伤痕,幽幽闪亮冷凝的光泽。唯有左臂几乎被穿透的伤,铠甲碎裂,黑洞洞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左手早已经被血染红。 “跟我来。” 夏瑶理了理连夜奔命蓬乱的头发,又抹了抹脸上的灰,小心翼翼按了按脸颊一侧的伤疤,一身黑衣被树枝荆棘勾破了扯碎了,恐怕再打理,也打理不出什么样来了。 第226章:天生贱骨头 (1) 第226章:天生贱骨头(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然,御琅穹虽然要她跟着他,却并非转身让她跟在身后,而是指了指另一边的营帐,让她走在前面,好像生怕一转身,她就又跑了。 “谁也不准进来。”御琅穹淡淡的一声,言语中却透着威严与冰冷,让外面的人不禁心中一悚,更让匆匆赶来的御医停下脚步不敢跟上来。 营帐布置得简单且仓促,书案上空荡荡的只放这个小箱子,恐怕是笔墨纸砚尚未来及拆封。椅子凑在营帐角落,一旁床榻上的被褥堆叠在一起,也没人收拾。 御琅穹出征在外并不带宫侍随从,而这一次,竟然连追尘也没带来。 夏瑶让着身后的御琅穹走入营帐内,目光扫视了一圈,又向门边蹭了蹭,打算这就是她的位置了。 御琅穹默不作声瞥了她一眼,拎过一把椅子坐下,道:“过来。” “我在这挺好。”夏瑶还是打算与他尽量保持距离,却不想,又对上他那只被血染红的左手,好像他并没有把伤势放在心上。 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要出门,“你手臂上的伤不能这么放着不管……” “你给我回来!!”御琅穹一声低喝,咔嚓,握在右手的椅子扶手瞬间粉碎。 夏瑶心中一颤,硬着头皮冲出营帐,一把夺过御医手中的药箱和水壶,无视众人的呆滞,飘忽又回到营帐中,仅仅那么旦夕间的功夫。 御琅穹明显心情极差,她明白,自己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惹怒他,但是,她其实不知道怎么做才不算惹怒。 小心翼翼靠近他,看着那张残留着阴冷煞气的脸,带着几分卖好的温柔道:“我先帮你看看伤,我不走。” 突然,御琅穹猛地站起,一只手臂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强劲的力道让她几乎是撞上他的胸膛,坚硬的铠甲硌得她生疼,却隐隐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纵然经历一番杀戮,他身上仍旧萦绕着她熟悉的气息,令人觉得心动,让人觉得灵魂也陷入安宁。 慢慢回手抱着他的腰,夏瑶竟一时间有些怀疑,莫非是她这些日子长了身体?为什么她抱过的人,腰身都细了呢? “你竟然真的一句话不留就消失,竟然真的……未曾信过我?”御琅穹的声音低沉沙哑,还带着些许恨意。 夏瑶默默享受着曾经一度以为成了回忆的怀抱,却没答话。没信过么?或许一开始御琅穹屡屡试探的时候,她是不可能信任。可是后来,她算不算一点儿都不信?毕竟,之后御琅穹没有再逼问她,她也没有选择坦诚。 天知道她有多痛恨那种想要诉说却不得不咬紧牙关的感觉,她有多少次想要痛下决心,不顾一切后果将所有的事告诉御琅穹,寻求他的庇护,享受他的温暖。 可是,她终究是做了,那之前不管有再多的纠结,也都没有价值了。 轻轻放开御琅穹,推他在椅子上坐下,解下他手臂上的护甲,一个狰狞的血洞,皮肉翻卷着,血早已经干涸变黑。 第227章:天生贱骨头 (2) 第227章:天生贱骨头(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长枪差一点儿就整个穿透了他的手臂,在另一侧,留下一条不算太长的伤口。 夏瑶从水壶中倒出些水,将伤口冲洗干净,小心挑出盔甲残留在伤口中的碎片,“可有伤及筋脉?” “没有。” “呵,感觉你已经不知道疼了。”夏瑶下意识摸向头上,却才想起来,头上的钗早已经给了君少雅,里面的药给了追尘。 不过,好在凤绝知道她不是来送死的,也给她备了不少药。从怀中暗袋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瓷瓶,将药粉均匀抖落在伤口上。 “那你知不知道疼?”御琅穹一直定定看着夏瑶,伸出手便要触碰她脸颊上的伤痕,却被她下意识躲了过去,手停滞在半空,久久不落。 半晌,手掌慢慢捏成了拳,夏瑶不让他碰她,他们真的已经变得如此陌生? “我知道,你想问的事一定很多,不止是疼不疼这么简单。”夏瑶在话语间也瞬间与他拉开了距离。 恍惚中,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初识,他为了救亲弟百般迁就只为目的,她挟以救人漫天要价,他们之间,仿佛又只剩下冷冰冰的交易。 仿佛曾经的笑语欢颜,曾经的彻夜缱绻抵死缠绵,都是假的。 夏瑶用干净的白布细细包裹好他手臂上的伤口,就像是完成了她本职的工作,又退回门边上,给自己留了极佳的后路。 御琅穹眉心微蹙,“看来,你是真的一言不合便又要离去了?” “如果是为了保命的话。”夏瑶一副无奈公事公办的口吻,倒也并非十足的警惕提防,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门边,只是离他有些远。 “此前,御琅陌身上的毒是我下的。”夏瑶一句停下,看着御琅穹微变的脸色,深吸一口气,“给他下的毒名叫‘从寒’,症状是周身寒冷结霜,需供以炽热内力甚至血液。但是同时,也催生了他身体中另一种毒提前发作,所以,他一度命在旦夕,都是我造成的。” 御琅穹静静听着,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座冰封的雕塑,但是夏瑶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心境便已经不能平复,他有多么在乎御琅陌,她从一开始就明白。 “给御琅陌下毒,无非是想引你出宫去找凤绝,并且耗尽你的功力,方便凤绝能一举将你擒获。所以,说到这你也应该能猜得到,将你卖入楚家易市又千金购回,是我与凤绝演得一出戏,真正的卖家是我。 我无非是想借替御琅陌解毒的条件,和出手救你的情分,要你应下娶一个人为皇后,不过,想必你也知道了,那个人不是我。 我知道,一个所谓的条件,并不能有力要挟一国帝王。所以,我排挤你身边的阮七,在你受伤的时候为你疗伤,在你需要的时候助你,无非是再铺垫一个情分。简单一点就是,让你对我动些许心思,不至于仅仅是交易。 舍得一身伤为御琅陌取药,仅仅是因为我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入局,不想让他死,再顺便从你那里讨些心许罢了。 第228章:天生贱骨头 (3) 第228章:天生贱骨头(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而之后,待到君少雅行进至北齐,我与她换了身份之后,我的局便结束了。” 营帐中的空气一时间沉凝,寂静得连彼此呼吸声也无,营帐外众人退守,仿佛身处另一个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翻出一个令人心灰意冷的过往谋局。 御琅穹从一开始就知道,夏瑶不管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他猜测过与夏瑶楚家易市相遇并非偶然,猜测过她一意要做他的皇后目的并不单纯,可是,当一切大白,疑云被拨开,方知,他至始至终都是她的棋子。 他曾以为是御云蕊的手段,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局,跟御云蕊没有半分关系,是他不知何时招惹了吴国公主。 “你的局也不近完善,若要与我相交情分,何必开始的时候对我愤恨滔天?” 夏瑶挑起双眉,紧着嘴一脸古怪的表情,“那就是让你见笑了,确实不近完善,是我无法控制自己做到天衣无缝。你要知道,君少雅爱了你十年,也因为你的存在,毁了我近十年。剁碎了我的弟弟一块块拿给我看,囚禁了我的父母偶尔带给我一缕头发,我真的找不到理由不恨你。” “至始至终?” “不,最起码现在不恨了,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我父母现在安好,我就算是杀了你,也换不回我的弟弟。”夏瑶极尽坦诚,说出来的话如白开水一般无味。 “可还有对不住我的事瞒着我?”御琅穹的声音极其阴冷,就像他们相逢之时的语气一样,或者,更加寒冷,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冷意。 夏瑶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了。” “那我来告诉你。”御琅穹微眯眼眸,幽幽泛着冷光,“反骨如你,应也想过,引我爱上你,终识破君少雅李代桃僵之计,让她十年谋划落空,终究身败名裂甚至毁于我手。吴国终有愧于你,若无将夜攻伐之事,我必率兵扫平吴国,也算是为你报了仇。 你若与我只讨要条件,我纵然应下也未必能识破替身之人,可若生了情意,总有一天会看穿身边的人。届时,君少雅,袭风,吴国皇帝……只借我的手,便能让迫|害过你的人,全都万劫不复。 也或许,若不是诸事有变,就凭你恨我数年,曾也想过将我一并铲除。一颗守身砂,若是碰错了人,我死,御琅陌也不会放过所有的人,甚至手段会比我更加残忍。” 一时间,营帐中的空气又沉重了几分,几乎令人窒息。 两个终能保持冷静的人,最终真相大白的对话,冷静翻出彼此都不愿承认的真相,竟是真的伤人伤己。 久久,夏瑶突然苦笑一声,无奈一摊手,“谢谢你提醒我我有多卑鄙,没错,这些确实也在我的计划中。我从未对君少雅有过半点忠诚,至始至终,我一边看似是为她做事,其实也一步步算计着怎么置她于死地。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你早已经识破君少雅和我并非同一个人,她和袭风现在一定过得生不如死。” 第229章:天生贱骨头 (4) 第229章:天生贱骨头(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那为何终是放过了我?” 夏瑶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在,何为放过?无非就是那一夜绯色缠绵。她终还是没敢去赌御琅穹能一眼识破君少雅,不敢去想象御琅穹在惊愕中死于蛊虫噬心。 “可以不必在意这个,当时我已经算不恨你了,你对我一直都不错。” “仅此而已?”御琅穹一直盯着她,眼眸中泛着冷光,步步紧逼,仿佛真相从她口中说出还是由他道来,意义大不相同。 “好吧好吧,我承认。”夏瑶还是败下阵来,抿唇低了低头,“我也不算是十足心善救你,给君少雅找堵也是真的。她爱了你十年,守身如玉,却在最后一刻不能保得处子身,一定很有趣。” 御琅穹的目光中划过一丝伤痛,稍闪即逝,却深及眼底,“你是如何向她诉说此事?” “我就说是你强了我,你是皇帝,没有人会不相信。”夏瑶终于学会了坦诚。 “嗯。”御琅穹点了点头,“我还真是个禽兽。” 夏瑶淡淡一笑,抬起头来对视他的双眼,深深吸了口气打算结束了,“不过,终还是要谢谢你对我百般宽容,否则,以你的谋略,我必定玩不过你。如果你对我多防备几分,如今生不如死的可能就是我。” 说完,站起身来,当一切都坦诚,她无非只是个卑鄙下作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御琅穹没有愤然掐死她,已经算是……或许是被她气得已经不能动了? 而结束了,这一天来得有点儿快,但也让她心里很舒服。 “仅此而已?” 夏瑶转过身,仔细想了想,“真的没有了,要么,再祝你和陌长命百岁?” “过来。”御琅穹说着,似乎也想从椅子上起身,但仿佛真的有些力不从心,还真的是被她气得不能动了? 但是夏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很安全,御琅穹眼中的怒火与寒光屡屡交杂,纵然曾经宽容如圣人,又有谁能容忍自己成为一颗棋子,至始至终蒙在鼓里,被人利用得淋漓尽致? 更何况,他是一国皇帝,更何况,她差一点儿就害死他最重要的人,让御琅陌受尽苦楚。 “我再说一遍,过来,否则,以你的武功,纵然先行逃出门去,你以为我追不上你?” 夏瑶想了想,认命点点头,走到距离御琅穹两步距离的地方站定。 “坐下。” 夏瑶乖乖盘膝坐在地上。 “你真名叫什么?” “……苹果。” “苹果?你父母是什么人?” “父亲是山里的猎人,母亲曾经是江湖女子,山野小民起的也无非通俗易懂的名字,配得上我这个山野丫头。”夏瑶老老实实答道。其实在她看来,这些事跟御琅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之前所说都是与御琅穹有关的事,说完了他那一部分,看来接下来,无非是满足御琅穹的好奇心罢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看着我!” 夏瑶猛地抬起头,噌的从地上站起,“这个身子你都摸遍了,是不是十七你不知道?我骗你作甚?!” 第230章:天生贱骨头 (5) 第230章:天生贱骨头(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你与君少雅并非同胞,为何会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以为我愿意跟人渣长得一模一样?!” “去给我铺床。”御琅穹突然冷不丁一句,从质问变成了理所应当的差遣。 夏瑶登时没转过神,狐疑打量着御琅穹,“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御琅穹冷笑着反问一句,“明日与将夜必有再次恶战,我带着伤,不抓紧时间休息让你继续在这气我?” “那是你自己要把旧账翻个底朝天。”夏瑶小声嘀咕着,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走到床边,抖开堆叠成一团的被褥。 御琅穹脸色确实一直不大好,气息也不甚平稳,不过,听过了这些事,若能还面色红润心平气和,那就真不是人了。 “扶我一下,替我更衣。”御琅穹坐着未动,仿佛面前只是个他用惯了的使唤丫头。 夏瑶犹豫了,她不相信御琅穹会真的就这样轻描淡写既往不咎,她对他的算计,利用,伤害,折辱…… “就连在自己人面前也故作强悍,估计哪天死了凉透了,也没人想起为我收尸。” 御琅穹又莫名其妙的一句,竟是她昔日用来嘲讽他的话,而自己人……夏瑶苦笑摇了摇头,御琅穹是吃定她了,这一刻,她担心的仅仅是他怒不可遏要杀她,却绝不会下手再伤他。 除去他身上的铠甲,褪下外面的衣衫,用力扶起他未受伤的手臂,这才发觉,里衣之下,他身上竟然也缠裹着绷带,已经变得发硬,而脖颈触手灼烫。 方才她触碰过他受伤的手臂,冰凉一片只知道是流血受伤,却不想…… “你在发热?” “已经十几日了,习惯了,不妨事。” 御琅穹所谓的不妨事,就是不会妨碍他上阵杀敌,不会妨碍他清楚的思考,但是,他还是人吧? 夏瑶只觉得心里滋味怪怪的,一抹酸楚,一袭疼痛,或许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亏欠了他太多,他自己的事已是自顾不暇,她还谋了个局,让他更加焦头烂额。 扶他在床榻上躺下,想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解开他里衣的衣带,胸膛腰际被白布层层包裹,从中渗出点点血迹,却更多是晕染着淡黄色,未包裹的边缘,隐隐泛着焦黑。 “御云蕊是不是有病啊?!她明知道你要上战场,不帮忙也就罢了……” “不是她……”御琅穹淡淡说了声,收敛一身冰冷杀气,整个人显得虚弱又无害,闭着眼,让她读不到他心中所想,“我去了一趟御神一族。” “结果被人打回来了?”夏瑶皱眉问道。 “呵……”御琅穹突然笑了,“你就不能拣点儿好听的说。” “好听不好看,刚到阵前,你身上哪里还有一点儿能看的地方?” 御琅穹却反而笑得更开,他终于知道,君少雅和夏瑶到底缺在了哪里。为什么他对一模一样面容的君少雅,总觉得无话可谈,而夏瑶,每一句话都让他想要留在心中去回味。 第231章:天生贱骨头 (6) 第231章:天生贱骨头(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他曾经总觉得君少雅身上少了什么,如今才知道,灵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也是绝对学不来的。 “你在关心我,心疼我,对么?”御琅穹轻声问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添了几分威严与恐吓道:“给我说实话。” “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你这样的伤势,也不一定追的上我。”夏瑶说着,掀起一床被直接盖在御琅穹身上,转身就要逃。 突然,从锦被下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带。 若说抓了衣袖可以断袖,可断了腰带,那麻烦就大了。 “你很忙?”御琅穹睁开眼,眼中的伤痛有些遮掩不住,他本以为,显露伤势之下,夏瑶多少会心疼他,却不想,她知道了他的伤,却作为逃跑的大好机会。 他以为,夏瑶哪怕利用他,哪怕是逢场作戏,那也该多少有几分真情,难道真的到他临死,也看不见他想要的情,听不到他想要的话? “倒不是很忙。”夏瑶有些尴尬,“只不过,你御驾亲征,营帐中却收着个女人,有损士气。” “这样便要走?” “我的出现就是个巧合,也顺带俘虏了将夜身边的将军给你,多少算大功一件,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要是敢走,我就杀了他。” “那你随意,他在我心里,早就是个死人。” 御琅穹的心渐渐凉透了,胸口仿佛有一股刺骨的冷风钻入,如冰锥一般扎在心上,冥冥中想起夏瑶曾经说过的话,谁先相信,谁就输了。 他只信了一点,那曾经过往点点滴滴,相信她无论如何对他已有情愫,他就是输了。 慢慢松手,如脱力了一般搭在床沿,“你走吧。” 或许他不该奢望,大战已至,他不能再顾念儿女情长。拼命一搏,他可能护不了任何人,或许天下覆灭在所难免,夏瑶不在他身边,反倒还有一线生机。 “真的放我走?”夏瑶倒有些不信了,“那你也别杀傅青虞,当我求你的?” “把他也带走。” 说完,御琅穹背过身,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脚步声越走越远,消失在门外。 原来,没有谋局,她便是这般无情。她知道他身上受着伤,绷带几日未换,她知道他身体的高热已经持续半月,她甚至知道他没带着追尘,身边无人能用,但是……她就这么走了。 或许,一切一切,无情便是答案。 ………… 夏瑶走出营帐,众人纷纷侧目,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擒了敌国将军,又被皇帝带入营帐许久,没人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其实夏瑶也不知道她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或许,任何一个御琅穹不在的位置都可以,她看见他会心慌,会心痛,会觉得……生命从一开始就很糟糕。 但是,人就是那么感情复杂且矛盾的动物,御琅穹留下她,会让她想起她的生命有多糟糕,可御琅穹放开她,她又觉得,生命更加糟糕了。 第232章:天生贱骨头 (7) 第232章:天生贱骨头(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她也知道,似乎御琅穹对过往的事不是那么暴怒,他们之间很可能就隔着一层纸,兴许一捅…… “捅个屁啊,我把他糟蹋的还不够?非要最终惹得他不杀我不行,那就舒坦了?” 一声嘟囔完,夏瑶这才发现,自己就站在营地的正中央,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一脸呆滞看着她自顾自的疯言疯语。 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迈开腿半天却不落,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想要去哪,甚至连方向都找不到。 她曾经本想来偷偷再看御琅穹一眼,想认清了将夜的相貌,日后好报仇。 可是如今,她没什么仇能报了,而且还光明正大看了御琅穹很多眼。 “姑……姑娘,敢问陛下的伤势……?”终于,方才被她夺了药箱的御医,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已经无……”夏瑶想说无妨了,可是,御琅穹明明浑身都是伤。这御医她连见也没见过,她在宫中也呆了些日子,然,放眼眼前的军营中,竟然没有一个和御琅穹稍显亲近的人。 “那在下就告退了。”御医一听说没她的事了,甚至没敢多问一句,转身就要开溜。 “等等。”夏瑶突然开口,犹豫了许久,终于叹口气道:“我给你写个药方,你去煮些药汁来。” 说完,还是跟随御医一起去准备药了,虽然她对傅青虞的事也有些好奇,可是最起码今天,她没有精力再去玩真心话的游戏了。 端着一盆飘荡着白雾的药汁,身上背着一个更大的药箱,夏瑶重新进入御琅穹的营帐中,竟然没人阻止她。 御琅穹还保持着她离开时候的样子,好像已经睡着了。 只不过,苍白的脸上泛着微微薄汗,嘴唇却红得有些异样,胸膛略显急促的起伏,又让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夏瑶将盆放在床边,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大叠白布,浸泡在药汁中。 突然,御琅穹垂在床沿的手猛地一动,径直向她抓过来,指如利爪,却在她脖颈三寸处险险停下。 夏瑶身上登时激起一层汗,看着御琅穹锐利警惕的目光,扯动脸颊,算是笑吧。 “你又回来做什么?”御琅穹的声音低沉如负气,跌回床榻上,闭眼不再看她。 “那个……别问这么难回答的问题行不行?我没有恶意就是了。”夏瑶生硬敷衍着,撩起锦被,解开御琅穹里衣的系带。 从药汁中捞起一块白布,慢慢浸湿他身上的绷带。这绷带恐怕好几天也没有换过,早已经与伤口的血水水泡粘在了一起,若强行换下,就又是一身新伤。 “你可怜我?” “不敢。” “随你吧。” 御琅穹说完,重新闭上眼。他好像真的是生气了,或许也是又一次放弃了。 夏瑶记起,这种感觉与曾经御琅穹不再逼问她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被逼迫她玩命跳脚,没人逼她了她反而有点儿失落。果然,她生了一身贱骨头,用柳非烟的话说,她三天不挨揍,骨头缝都痒痒。 第233章:天生贱骨头 (8) 第233章:天生贱骨头(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用药汁将绷带慢慢浸透,小心用小刀割开绷带,腥红发黑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从来没上过药,应该是御琅穹自己处理的,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对待一国皇帝的身体。 “喂,动动。”夏瑶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肩头。 御琅穹转过身,将后背给她,仍旧一言不发。 直到将旧绷带都清理干净了,夏瑶吸着凉气看着御琅穹身上的伤,完完全全像一幅地图,还有各种山河湖泊坑洼不平,再撒上药粉,万里山河一片雪白。 “不疼?” “疼也是我自己的。” 好吧,看来御琅穹的耐性已经被她耗光了。 “我扶你起来好么?”夏瑶说着,勾起御琅穹的脖颈,一边撑着他,一边小心缠裹着绷带。 “裹紧些,松了行动起来反倒麻烦。” 是啊,再上战场,绷带松了反倒牵动伤口,可是,再这么裹紧,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好? 夏瑶也就只敢在心中唏嘘,手下倒是细致飞快,裹好了绷带,御琅穹除了那几句话,仍旧在装睡。 直到再扶他躺下,看着他明显松口气,夏瑶张了张口,想说话,又咽了回去,何必自讨没趣。 目光瞟向御琅穹的腿,她想看看他腿上有没有伤,但是,她敢去脱他的裤子么? “腿上是轻伤,无碍。” “哦。” 御琅穹好像闭着眼也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之后又陷入一片沉寂,仿佛两人在暗中较劲着什么,谁先开口说话,谁就输了。 然,两人就这么静悄悄谁也没再开口,直到夜幕慢慢降临,直到太阳再次升起。 ………… 战况仿佛僵持住了,将夜的亡魂大军仍旧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御琅穹整日带着北齐十几万大军挡在前方,让将夜的亡魂军再也不能深入。 但是,这样又能坚持多久?屡屡打成平手的喜悦在将士们的脸上渐渐消失,谁都能看得出来,将夜并未孤注一掷的攻伐,只是每日持续不断的宣战,损失万把骨头便击鼓退兵。 北齐的大军也不敢乘胜追击,僵持是将夜的计,或许如果北齐打破僵持,便是中了他的计。 有时候是一天一次,有时候是一天两次,不管什么时候,御琅穹都要披挂上阵。似乎源源不断杀不完的亡魂大军,虽然全力拼杀不足以为敌手,可有时也会带几道伤痕回来。 骨头不会受伤,似乎数量也不见减少,可是,人会伤会亡,这样的消耗战,让人们越来越看不到希望。 夏瑶却没有离去,她可以在军营中肆意游荡,没有正经的身份,竟也没有人理会她管束她,没人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她就像个幽灵一般,仿佛所有人都看不见她的存在。 每天御琅穹出征回来,她也都自发准备好了药汁药品,跟进帐中去,替他褪下盔甲,换绷带处理伤口。 但是,两个人自那天后再也没说一句话,夏瑶像是理所应当忙活她的,御琅穹也像是理所应当接受,没有理由,没有半句话。 第234章:要抱抱 (1) 第234章:要抱抱(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哪怕她实在看不下去御琅穹身上的伤,整夜渡些内力给他,他也仅仅偶尔睁开眼看看,然后一言不发再睡去。 或许他是真的寒透了心,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或许他的耐心有限,已经耗光殆尽,再多说一句,就不是那么颇为宽让的话了。 待到御琅穹赴战场,夏瑶就又像个幽灵一般,整理好营帐,熬好药汁,准备药品,偶尔良心发现洗洗衣裳晒晒被褥,完完全全一副使唤丫头的模样,军营中所有的人对她视而不见。 唯一还让她能有些存在感的就是面对傅青虞,一个身体绵软的被俘将军,算得昔日旧情人? “青虞,当时君少雅到底要挟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我想了许久,你似乎除了被迫身在青楼,也没图谋过我什么呢?”夏瑶终于问出久久想不通的疑惑,她至始至终没将傅青虞当做是敌人,也正因如此,他从来没害过她,甚至没有在她身上捞到一点儿好处。 傅青虞连着在床榻上躺了数日,本就被药物控制的身体,几天躺下来早就软得连说话也无力。 但他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无论如何,他是敌国将军,来到这里没有被施以酷刑,没有被逼问半句,已是夏瑶最大的维护了。 “她两年前就要我等在丰宁城,与你相识之后……引你倾心于我。但是告诫我,不能误了你和御琅穹相处的事,不能跟你去北齐,只到你事成,心中有我且回丰宁城寻我。” 夏瑶点了点头,原来就那么简单。君少雅要她爱上傅青虞,又不能干扰了她与御琅穹的逢场作戏,待到事成……也或许傅青虞的存在又成为了她另一个软肋。 其实君少雅的计谋中,也已经算到了防着她爱上御琅穹,坏了她的计划。 “可是当时丰宁城还未覆灭之时,为什么又突然招你回去?” 傅青虞沉吟了一会儿,“因为君少雅好像察觉到你对我并不上心,我……失败了。” 夏瑶皱了皱眉,“不对吧?我对你有没有心没跟任何人说过,就连袭风都知道我对你极其在意。莫不是……你真的跟花流痕有一腿?” “我没有!”傅青虞突然愤出一声,撇过头。 夏瑶古怪的一笑,那心里的滋味其实更加古怪,“你当时在蓝衣坊的时候,没有武功,我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你有一身那么精湛的武艺。” “用药封了内力,在风尘中浸染两年,还能剩下什么呢?”傅青虞苦笑一声,又道:“我那日……是有把握不伤你。” 用药封了内力,以完全不能自保的姿态在风尘中浸染两年,还剩下什么?或许就是夏瑶当日所看到的,仍旧不属于风尘中人的傲骨与隐忍。 将军之子,习得一身武艺,却被皇家投入风尘中,他若是不小心死了,恐怕也那么无伤大雅吧? 可是,他比她更像个笨蛋,一个视他如敝履的家族,他仍旧舍得一身维护。 第235章:要抱抱 (2) 第235章:要抱抱(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将饭菜放在床榻上的小桌,夏瑶扶着他坐起身来,塞给他一把小勺,他如今的力气,连筷子也用不利落。 不过,好在傅青虞绝食了两天后已经想通了,颤巍巍拿起勺舀着饭菜,一边问道:“将夜的亡魂军中可有新增的数量?” 夏瑶耸了耸肩,“我没再去过战场,我在这,顶多算是个没人理会的使唤丫头。不过,据听他们描述,亡魂军中至今还有活人参杂,想必那两万人对于将夜来说还有其他用途,不会随意杀了就是。” 傅青虞听完这话,倒是愣了一下,怪异看了她半晌,有些不可思议的摇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坚强好胜的女子,一身超群武艺,必不愿做等闲之辈。却不想,如今真有人能降服得你,心甘情愿在后方打理杂事。” 夏瑶也愣了一下,同样点头笑道:“看来你误会了,我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心中本就没有天下太平的夙愿,打天下那是男人们喜欢的事。也并非是有人降服我打理杂事,我只是没地方去,闲来晃晃而已。” 但是,轻描淡写的话语,傅青虞却不见得认同,“还是如此嘴硬。” “咱俩似乎并不熟吧?” 话刚说完,忽听营帐外一片喧闹声,杂沓的脚步声似乎并不像平日里那般胜利轻快,反倒显得些许仓皇。 “陛下……”不知是哪个大嗓门冒失了一句赶忙噤声,参杂在脚步声中极为刺耳。 夏瑶登时起身,二话不说冲向帐外,竟再也没看他一眼,“回见。” 傅青虞眼看着她出门,细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些许骚乱中,无法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北齐军中军法甚严,从来没有什么闲言碎语给他提供消息,虽然也有旁人给他送饭食打理,但是,他唯一的消息来源只有夏瑶。 只不过,在之前他断水绝食抗争的时候,夏瑶很少与他提及往事,大多时候是在劝他面对现实,讥讽也好,不屑也罢,无非是要他对得起自己。 傅青虞缓缓攥起手指,可那力量甚至无法揪下自己一根头发,完完全全落入他人掌中,他连死都没得选择。 而正因为这没得选择,他却有时间想起了过往。 他的母亲只是个歌女,曾经显赫一时的傅将军庆功喜宴之时一夜贪欢,就有了他,而所谓的父亲,恐怕至始至终也没记得过他母亲的脸。 可是她母亲也至始至终敬仰着一国将军,直到临死前,仍旧为他身上另一半血缘而感到一生无憾。 但她不知道,生在风尘,养在青楼中的他,纵然有一半看似高贵的血缘,也无非只是带回将军府中,却永远入不得族谱。 而对他来说,将军府中甚至要比青楼中活得更加艰难。青楼中一个馒头最贵无非半两银子,他若干活换取,只需要半天。可在将军府,一天的苦力做下来兴许也换不到一个,他没有钱,可就算有钱,十两银子也不一定有人敢给他一个馒头。 第236章:要抱抱 (3) 第236章:要抱抱(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他曾觉得,是他一无是处,他偷着学武,偷着用树枝当做武器比划招式,幻想着终有一天一鸣惊人,他的父亲会想起他。 然,当真有一天想起他的时候,却是因为他这张酷似母亲的脸。 营帐帘子一撩,军中做杂役的人前来收拾碗盘,傅青虞下意识问了句,“是不是出大事了?” 那人并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他出声,收拾东西径自离去。 或许他的担忧着实多余,他竟然担忧起,若是北齐这方真出了什么事,御琅穹出了什么事,夏瑶又该如何? 他能看得出来,夏瑶与御琅穹已经诸多牵绊,一个曾一心想要避世快活的女子,偏偏与乱世中一国帝王相纠缠,她的夙愿,恐怕已成泡影。 ………… 恨一个人的理由很简单,可以怒其不争,也可以哀其不幸。 恨一个人的做法也可以很简单,可以一言不发,然后转身走掉。 但是,也有一种情况,叫做无可奈何,憋着一口气,不知该不该恨下去。 夏瑶木然站在营帐外,看着几乎要对她剑拔弩张的兵士们,她不见得是恨,可又不知一腔怒气从哪来往哪里去。 御琅穹第一次在战后不让她进营帐,甚至吩咐了兵士在营帐门外把守,吩咐的是任何人不得入内,当然,尤其是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得而知,而看着兵士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就算她问了,他们也不会回答她。 营帐的帘子紧紧压着,一丁点血腥味也没透出来,里面一片寂静,御琅穹自己在里面,究竟是怎么了? 受伤?中毒?还是被下药了?还是……? “让开,不然我杀人。” 话落,突然锵锵几声,挡在前方的兵士刀剑齐出,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不再对她视而不见,那如临大敌的阵势,仿佛她是欲刺王杀驾的恶徒。 营帐内传来咣当一声,应是桌椅被推倒了,继而,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夏瑶抬脚就要往里冲,可挡在面前明晃晃的刀剑,她总不能真在御琅穹的军营中大开杀戒。 “姑娘莫为难我等。”一个卫兵终于忍不住开口,纵然手执刀剑,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对眼前的女子动起手来。 夏瑶缓缓卷起衣袖,面前的兵士也攥紧了刀剑,一脸为难看着她,近乎哀求,却仍旧寸步不让。 轰的一声,夏瑶随意挥手,营地中央的干草砰然火起,继而熊熊火焰,燃得劈啪作响。 “我与他属同族。” 或许这一句算是稍稍有些说服力,御琅穹一身神功乃是他们如今不会节节败退的倚仗,而夏瑶那一挥手,自然不是戏法,竟是真正的神功。 但是,就算是心有松动,可如若能这样便能让他们违抗御琅穹的命令,那也并非是幸事了。 或许,他未招御医进去,那就是其实没什么事,他只是烦闷了不想看见她? 他自是知道,每次打完仗回来,她都会去他眼前晃,他是不想看见她了。 第237章:要抱抱 (4) 第237章:要抱抱(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夏瑶脸上一暗,向后退了几步,突然,猛地又站定,如冲刺一般埋头冲向营帐的帘子。 “有种就砍我!” 把守的兵士们猝不及防,哪里真的敢刀剑招呼?手上未敢用力,任由夏瑶撞着刀剑,闪身入了营帐,帘子一撩随即落下,谁也没能看清楚其内究竟。 营帐没有窗,未燃烛火之下一片漆黑,夏瑶仅在闪身入内的片刻,瞥见地上半伏着一个人,而随后,帘子落下,一片如失明般的黑暗。 营帐中的空气阴暗低沉,甚至缓缓凝结着一股死气,血腥的气息并不太浓,哪怕是受伤,也不是伤到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硬闯进来,御琅穹也没有出声,似乎是动也没动,身上一阵阵散发着陌生又危险的气息,她甚至有点不能肯定,营帐中的人,到底是不是御琅穹。 眼睛已经完全没有用处,夏瑶心里算着距离,慢慢挪步过去,在他身边悄悄蹲下,却提起全身的防备,御琅穹身上的气息竟让她觉得有些心颤。 “还好么?”夏瑶轻轻问道,才发现,她们已经好几日未曾说过话了。 过了许久,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才缓缓飘荡,却阴沉的像来自幽冥索命的恶鬼,“既已无心,何苦纠缠。” 或许御琅穹真的该厌烦她了,她的动摇她的不确定以及她不肯接受好意却要留下来,御琅穹留她的时候,她不肯。可当他决心要放手,她却死皮赖脸在军营中游荡,只怕是个人,都会厌倦了她的反复无常。 这真的是她不对,她贪恋在他身边的感觉,却不愿负责任,不去想象未来。 “恨我?”夏瑶又问出一句,其实自己也觉得好笑,问这样的话有什么意义呢?就像傅青虞当时问她恨不恨他,她心里,其实是觉得可笑的啊。 “离开这,我不想再看见你,甚至不想让你生活在北齐的土地上。” 宛若裁决一般的话语掷地有声,他是一国帝王,不想再看见她,甚至不想让她生活在他的国度。 “真的?”夏瑶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似堵得慌,让她恨不得想掏出御琅穹的心,里里外外看个究竟。 甚至想要抬起手,去揪他的头发,仿佛这样,她心里好受些。 “别碰我。”御琅穹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离开,要么……死。” 夏瑶似乎是窒息了一瞬,一瞬间,胸口的沉闷凝化成痛,让她甚至后悔认识御琅穹。 只因为,他拒绝她的碰触,他说……他会杀了她。 “如您所愿,我的陛下。”缓缓起身,夏瑶在黑暗中笑得有些凉凉的,只是没人看见。 然,就算是贱骨头又怎么样?她再是贱骨头也没碍着旁人,那就只有更贱,没有最贱。 猛地一挥手,一道火焰忽的点亮帐中烛火,火光明亮闪动中,御琅穹也突然抬起头来,同时一挥手,一道掌风,重新熄灭了烛光。 这一瞬就够了,御琅穹望向她的那一眼就够了。那眼眸中,已经不是曾经深邃幽黑的颜色,而是浮着一抹淡淡妖艳的红,让她不期然想起将夜那双红如凝血的眼眸。 第238章:要抱抱 (5) 第238章:要抱抱(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恐怕将夜的红眼并非熬夜所致,她更加相信,御琅穹的也不是。 “你跟将夜交手了?”夏瑶皱眉问道,又沉凝细听了一会儿,突然咬牙道:“受了伤该吐血便吐,强行压着,逆了经脉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咳……”御琅穹终于知道瞒不住,心神一松,几口血瞬间涌出,空气中久久弥漫的血腥气陡然加重。向后退了退,避开夏瑶探过的手,“何苦再纠缠?还不至于让你可怜我。” “我从来没可怜过你,你是显赫北齐的一国帝王,御神一族笃定的族长,我可怜你?是嫌活腻了么?”夏瑶带着几分讥讽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御琅穹吐血,她反而心里松快了许多? 也或许,御琅穹终于对她说了一句不那么伤人的话,当然,只是不那么决绝罢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 “现在你应该就看不到。”夏瑶意有所指身边的一片漆黑,而有些后知后觉的是,在她眼里,御琅穹绝不是那种小家子气会慢慢积累情绪恨她的人。他已经无需有求于她,就更加没理由委屈自己隐忍,对她有什么强颜善意。 他现在的情绪似乎不稳定,更像是……忍着他自己。 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开口道:“不过,你不想看到我,我倒挺想看看你的,一天没见了,我想你。我要点灯,但如果你还是执意要熄灭的话,我就点燃整座营帐势必把你照亮,说到做到。” 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而她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真的惹怒御琅穹,后果是她不愿想象的。 手指一弹,一缕火苗晃晃悠悠悄然亮起,豆大的火光极其昏暗,然后,慢慢变得明亮。 御琅穹半伏在地上,几乎没有挪动过身体,微微低着头,不知何时松散的长发垂在脸颊一侧,一动也不动,除了那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的微微战栗。 他身上带着些细碎的伤,乍看没有一处致命,可是,那十根手指却紧紧抓进土地中,被夯实的地面深深下陷,直没入指节。血浸得土地片片黑渍,如果不论内伤,很可能伤得最重的,反倒是手指。 夏瑶小心翼翼蹲下,用力弯下身,仰头看着御琅穹的脸。 沾着点点污渍血迹的脸,似乎看不出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只是刚才瞥见那泛红的眼睛,仍旧让她心中一颤。 本深邃幽黑的眼眸浮着一抹妖艳的红,薄如尘烟,却足以能改变御琅穹给她的感觉。曾经的厚重宽和,似乎变成了尖锐犀利,曾经那眼中总是蕴着化不去的宠溺,而如今……却是隐忍的恨。 他绝对有恨她的理由,可是,他一直以来选择忍让宽容甚至是宠溺,这也是她能够心安理得赖在他身边的原因,可是,如果这一切变得不同了呢? 她的一味索取,她的拒不回馈,她的逃避,终有一天,圣人也是会恨的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鬼上身了么?”夏瑶小心问着,总觉得,御琅穹深深抠入土地中的手指,强忍的是掐死她的冲动。 第239章:要抱抱 (6) 第239章:要抱抱(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的眸光一动,一时间,冰冷的杀气四溢,泛着妖红的眼眸如渐渐蕴血,看着她,就像是看着欲要拆骨入腹的猎物。可是,她又看到了他的挣扎,与他自己的抗争,慢慢要变得精疲力尽。 他身上肆意飞扬着危险的气息,她却偏偏看到了难得一见的脆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遍体鳞伤,却迷茫的不知到底是什么伤害了他。 咚……咚……咚…… 远处传来沉闷缓慢的鼓声,叫阵的战鼓,将夜又一次宣战了,时隔不到一个时辰。 御琅穹猛地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诧,愤然起身,掩了掩胸口,一股血又从嘴角淌下。 夏瑶一把拖住他,“他这个时候激你出战,无非是趁胜想要你的命!” “他就算要我的命,你又何必在意?”御琅穹攥紧血肉模糊的手指,却忍着并未挥开她。 “谁说我不在意?你要是死了,还有谁能像你一样被我欺负?还有谁能宠着我?还有谁能容着我翻天覆地惹祸却从不揍我?你说过的,不管我折腾出什么,你都扛得住!你个混蛋说话不算数了!” 御琅穹的身体一僵,嘴角竟不知为什么抽搐,转过头来看着夏瑶,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愤恨还是该将她搂入怀中。他没有丧失理智,只是自跟将夜交手以后,心中无端涌着一股勃然怒气。 他感觉到不寻常却很难压抑得住,他平日里不甚在意的愤恨仿佛瞬间被放大,夏瑶与他的僵持,那些曾经的隐瞒与背叛,之后的若即若离,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心神,一度,他将她真的当成了仇人一般。 他恨她的不在意,恨她的不确定,恨她的不干脆,看似无心却不肯割舍离去。 可是,她说她在意,就这么一句话,就好像倾盆大雨,泼灭了他心中灼灼火焰。 或许,他一直以来静静等待的,也只有那么一句话,他想要从她口中肯定,她与他,并非仅仅是一个局的相逢,那些曾经的过往不仅仅是逢场作戏,她……该是在意他的。 “将夜不可能出战,方才一战,他几乎被我废去半边身子,除非他已经不是人……不,他肯定还是,那么现在,无非就是那些亡魂大军。”御琅穹瞬间恢复了清醒,仿佛之前的脆弱只是幻觉,甚至在更加久远的曾经,他们没有那些纠结的过往,只有点点滴滴的昔日温情。 “那你是想声东击西?”夏瑶皱了皱眉,表情明显已经不赞同。 “机不可失。”御琅穹确实恢复清醒,纵然不再对她恨意滔天,可那明显变得比平日果决的断定,那孤注一掷的狠…… “不妥,将夜可能武功不如你,但是,很可能一边养伤一边挖个陷阱让你跳,既然有更稳妥的办法,何必铤而走险?”夏瑶说着,一把将御琅穹按在椅子上,“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等,我也在等,何必操之过急?” “你在等什么?” “嘿嘿……”夏瑶突然绽放一个神秘的笑容,对御琅穹身上萦绕的杀气视而不见,“别怨我瞒着你,这事我还是得保密,不然……活着真没意思啊。” 第240章:要抱抱 (7) 第240章:要抱抱(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然,她似乎总有办法将紧张的气氛破坏得点滴不剩,明明是大军攻伐,明明御琅穹的状态诡异莫辩,可仍旧将他逗笑了,一双浮着艳红的眼眸,重新笼罩宠溺。 而夏瑶,也是在他激愤失常的关头,重新提醒了他不能鲁莽。 几句话,几个动作,就将他从铤而走险的边缘拉回来,或许,他栽在她手里,并不算得奇怪。 他不能冒险,因为夏瑶还需要他,他不能恨她不能赶她走,因为,她还是在意他的。 夏瑶见御琅穹安静下来,那股躁动的气息渐渐远离,胆子也大了些许,双手捧起御琅穹的脸,皱眉道:“你不出去,仗自然有那些将军们去打。那你现在能不能说说,你这眼睛为什么会红得像兔儿一样?” 御琅穹忍不住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坐在腿上。似乎已经很久未曾抱过她,她逃跑,回来之后又沉默对峙,已经许久未曾这般与他无忧无虑的调侃,似乎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或许不能期盼她如寻常女子娇柔软语,更加等不到她声泪俱下的哀婉乞怜,甚至等不到她认认真真说一声爱他,等不到那些缠绵悱恻的海誓山盟。 但是,如今这样,她的心意他知,他也将心完完全全掏给了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怕我么?” “我怕我忍不住会去给你拔草吃。” 御琅穹不禁笑出声,任由她褪去他身上的铠甲,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那种关切总是掩藏在这么不经意的触碰中,他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何必去执着一句肯定? 夏瑶的嘴硬,他又不是不知道。 “我与将夜在阵前交手,他的武功应该没变,只是人变了。交手途中,他已然落下风的时候,却拖着半边残躯试图靠近我……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得手。”御琅穹说着,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实似乎没有大碍,他仍旧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有太明显的异状,无非是心中的愤恨莫名其妙了些。 夏瑶握过御琅穹的手,生怕他一个心神不稳,发狠将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别摸了,你手上都是土,恐怕就算是抠出来,应该也没什么用。” 御琅穹怪异的看了她一眼,着实觉得,跟她谈起正事总有些格格不入,但是,他习惯了有人在一旁听,哪怕不能为他解惑,就像御琅陌一直伴在他身边一样。 “恐怕就是战鬼。我之前回过御神一族,但是,上一次大战已是千年前,也没有什么记载战鬼到底是什么,只说战鬼是御神一族不共戴天的敌人,宿命的纠葛。只说御神一族与战鬼生生相克,关于战鬼究竟哪些手段,记载也少之又少,似是像亡灵怨魂,好像也不尽然。 而如今的境况,战鬼生生不息杀不尽,但是北齐的兵力有限,伤亡每战都有,如此下去,北齐最终会耗不起。” 第241章:要抱抱 (8) 第241章:要抱抱(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说着,也倍感疲惫,他不能满足于一时的对战平手,可直到现在,他看不见未来。 或许就像御云蕊所说,他一己之力不可能与战鬼相抗衡,最终也是凭白毁在这里。他曾经誓死一搏的心思,男儿一世必倾命了却夙愿,可他如今有了夏瑶,让他如何能甘心毁在战鬼手中? 夏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就是说,将夜现在哪怕还没死,也一定是重伤甚至残了?” “应该是。” “那我倒有个办法。”夏瑶顿了一下,向御琅穹怀里窝了窝,仰头看他道:“傅青虞被将夜要挟,但不知道为什么,将夜的目的却是我。我倒可以让傅青虞把我带到将夜帐中,到时候,刺探消息也好,还是趁势杀了将夜也罢,终归是有利可图。” “不可能。”御琅穹用力抱了抱夏瑶,“纵然有得手的可能,我的胜利,绝不用自己的女人去换。” 一句他的女人,让夏瑶心里登时有些美滋滋的,伸手搂紧御琅穹的腰,将头靠在他胸膛,虽然那心跳声有些浊乱,但是,她仍旧觉得安心。 纠结那么多又有何用?如果现在御琅穹被她扰乱了心神,一场大战最终败北,她们……哪里还有未来可以去纠结? “那么……” 话刚出口,却忽听军营中又传来嘈杂声,方才已经有将士集结去了阵前,而这时……莫非是将夜先行声东击西了? 夏瑶一把将御琅穹又按回椅子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又不像是如临大敌,“我出去看看,你,养伤,再乱动吐血,我就只能让御医按照女人坐月子的方子给你补血了。” 御琅穹脸上浮起一抹难堪的笑,却也不恼怒,虚软靠在椅背上,难得没有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他的伤已经错过了调息的最佳时机,若是再贸然行事,后果连他都难以预料。 “当心些。” “安心养着,如果我回来见你没动过,就抱抱你。” 夏瑶说完,逃也似的奔出门,她爱欺负御琅穹,但并不表明她不会害怕。 尤其是他那一身不经自己控制的怒气,就算忍着不掐死她也保不定会不会揍她,他或许真的是需要抱抱? 有些道理她懂,都说男人缺了抱抱也会变得情绪不好…… 军营中仅仅是有些骚乱,乍看不像是被偷袭,倒有些像是被人挑衅的尴尬。 侍卫们三五聚在一边,纷纷执着刀剑却不敢扑上去,将不知什么人团团围住,而那人一直在破口大骂,直到临近了方才能听清。 “……一群废物,识人不明功力又不济,就是如此废柴还要随王伴驾,又保护得了谁?……” 夏瑶眉心一紧,上前分开层层叠叠的侍卫,只见包围圈中央,一袭淡色天青,飘然若谪仙,但那骂语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杀伤力十足,直逼御琅穹的威信,让一干侍卫统统脸发青。 而他脚边,已经倒了七八个人,身上无伤,却一动也动不得。 第242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1) 第242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凤……绝?!” 凤绝愤然转过头,脸上的怒气再也不加遮掩,“你躲在营帐中现在才出来?光天化日之下,这还是在军营中……” 夏瑶突然一把拽过喋喋不休的凤绝,二话不说就往御琅穹营帐中拖,她不知道凤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一时间觉得喜从天降。御琅穹伤得重,她不是不担忧,而是已经无可奈何。 她还能与御琅穹调侃,谁又知道她的心像是被滚油泼过?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能利用我了?”凤绝踉跄跟在后面,愤愤骂道。 “先别说别的,帮我救人。”夏瑶似乎突然佯装不了镇定,她曾想过,哪怕拼着她一身内力爆发,不计后果也要疗好御琅穹身上的内伤,凤绝的出现,无疑给了她另一片生机。 冲刺一般将凤绝拽入营帐中,御琅穹真的至始至终也没动过,他或许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凤绝不消几眼便能知道御琅穹的伤势如何,登时便冷了脸,咬牙切齿道:“我曾经说过,你若是护不了她,就莫要染指她。你如今身为一军统帅,伤成这般,与废物还有何分别?” 御琅穹心中的愤恨刚刚平息,眼眸中的艳红稍退,却被一席话顿时又激起,身上的杀气陡然四溢,“我纵是累她一起死,她也是我的女人,与你何干?” “还真的与我无关。”说完,凤绝甩手就走,反正他是被强行拉来的。 夏瑶一把拉住凤绝,急切苦着脸道:“谁说无关?他死了我就守寡了。” “他又未曾娶你。”凤绝一脸不屑,讥讽着她倒贴的行为。 “已经算娶了。”夏瑶一口咬定。 “那也可以再嫁。” “只此一人,誓不改嫁!”夏瑶一脸的蛮横,咬了咬牙说实话,“凤绝,你这个时候赶来也不是凑热闹的吧?既然都要闯入军营中了,也不是来说风凉话的,算我求你……” “别求他。”御琅穹似乎看谁都不顺眼,却还能下意识维护着她,硬撑着站起身来,身形依然挺立,“死不了……” “你也不是第一次求我,你哪一次不是求我?还值钱么?”凤绝也是一脸的不领情。 “凤绝……”夏瑶摇动着凤绝的手,凄凄哀哀眼泪汪汪,再回头看御琅穹,那眼底的心疼,再也不加掩饰,“琅穹……” 御琅穹依旧阴冷着脸,淡淡开口,“过来。” 夏瑶登时撒手便奔到御琅穹身边,乖巧得像只宠物。开玩笑,御琅穹现在就如间歇性鬼上身,若是真发起火来,她和凤绝谁也跑不了。 搀扶着御琅穹的手臂,给他小心渡过些内力,见他不愿坐下,又撑起他的腰。 那眼眸中的眼泪说掉就掉,簇簇落在御琅穹血泥斑驳的衣衫上,一边哽咽一边抽泣道:“你不用瞒着我,伤有多重我岂能不知?我知道我没用,也帮不了你救不了你,但是,我答应你,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片刻。” 第243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2) 第243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一番话,感动了御琅穹,让他脸上的怒气渐渐又一次平息下来,却也成功让凤绝脸色铁青,恨不得要掐死她。 不过,御琅穹和凤绝,究竟谁有实力掐死她,夏瑶心里分得明明白白。 扶着御琅穹在床榻上躺下,他倒是鲜少没有抗拒,只是看着她,随即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中有太多无奈,不知是不是识破了她的小伎俩。 轻轻解开他的衣襟,赫然见得胸膛一片青紫,隐隐似乎是掌印,可细看又不好分辨,只知道,看似未伤筋动骨,但内里的伤,已经难以估量。 夏瑶的眼泪如开了闸的洪水,若说是佯装也不尽然,她看着这些伤,真是有些心疼了。 她知道,御琅穹是有自己的计划的,而她却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加快了自己的计划,以至于在这个时候和将夜交手,他着急,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我拖累你了?”夏瑶哽咽着问道。 御琅穹望着她,宠溺的摇摇头,而凤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以前师傅说过,我这一身内力若是散给了别人,乃是上好的良药,几乎可以脱胎换骨……” 凤绝登时再也忍不住,几步走过,一把拽开夏瑶,挥手间,数十枚金针瞬间刺入御琅穹的胸膛。 他许也明白,一生栽在夏瑶手中,不冤。 见凤绝投降了,夏瑶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寻了些热水,擦拭着御琅穹沾满血泥的手指。 不心疼么?可是她若心疼了,未来……她又将是什么立场? “对了,凤绝,你怎么会跑到这来?我爹娘呢?”夏瑶这才开口问起最想问的话,又有点惭愧,她不是个孝顺女儿。 “被御琅陌接进宫了,他从袭风口中得知你的事,却不知道你还活着,一怒之下几乎将吴国公主婚嫁队伍中的人杀了个净。你爹娘看不过去了才现身,留在北齐宫中,也算是保护他。”凤绝一副稀松平常说着,只是话里的内容,惊悚的地方极多。 “他……都知道了啊?那他……”夏瑶刚问半句便没了底气,御琅陌都知道了,而且是经由袭风的口,那有好听的词么? 纵然是应该被识破了李代桃僵,可袭风必维护君少雅到底,恐怕一切有没有的罪责都已经推到了她身上,她实则根本算不得什么无辜,那么,她……是什么? 而凤绝却将她爹娘留在了北齐宫中,若说是保护,她如今到底该担忧爹娘的安危,还是身处豺狼虎豹群中御琅陌的安危? “陌不在意。”御琅穹淡淡开了口,看看胸膛上的金针,又看看一脸忐忑泛白的夏瑶,安抚的一笑,“不管陌知道了什么,他杀了君少雅身边的人,就证明他不在意你之前所为。” 这是什么逻辑? “他或许是因为找不到罪魁祸首,凭白泄愤罢了。”夏瑶嘟囔说着,一谈起这件事,她甚至连御琅穹都不愿面对。 有些事,并非有难言之隐便不叫过错,而有些过错,并不是有悔过之心,旁人就都能接受。 第244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3) 第244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若说御琅穹原谅了她,她兴许还信,可是,她却清晰记得御琅陌曾经受过的那些苦,若换做是她,她谁都不原谅。 “你小看了陌,陌的胸襟,比我宽广。”御琅穹竟然在安慰夏瑶,就在他重伤之际,就在他心怀愤恨之时。 夏瑶认真看了看他,“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很在意?” 御琅穹脸上突然显露一个玩味的笑容,甚至带着那么点点的奸邪,“你爹娘如今在北齐宫中?” 夏瑶不明所以,看了看凤绝,继而点点头。 “那么就是说,曾经你爹娘在君少雅手中,可以对你为所欲为。而你爹娘如今在我手中,你是不是就会乖乖听话?”御琅穹挑眉问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夏瑶知理懂理般的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古怪又带着假笑,“但是,你也会用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我?” “会的。”御琅穹郑重承诺。 ………… 南朝的军营重地,将夜的营帐周围,紧紧包围着水泄不通的竟然是人而非骨头,直至外围,才是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巡视的亡魂军队。 而营帐中,除了半边身体几乎碎烂的将夜,没有一个医者,仿佛已经被丢弃一般,直挺挺躺在床榻上,任由鲜血浸泡床榻,滴落在地面。 不过,似乎并非是丢弃,将夜一身艳红的衣袍被御琅穹的掌风撕碎,半边身体的血肉几乎是被摧毁的势头,露着森森白骨,血肉模糊中,隐隐已见得筋脉艰难跳动。 然,再待细看,那些血肉似乎充斥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正以肉眼可以辨识的速度,自行修补长出。 将夜还是人,他还是血肉之躯,只不过,那愈合的力量,自然不属于他。 “哼,你以为你能抗拒至今,是本座奈何不了你?你以为你尚存一线神智,死于御琅穹之手,本座的计划还能落空了不成?” 营帐中低沉阴暗的声音响起,四周无人,竟是从将夜的身体里闷声发出。 将夜的脸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既然我对你已无用,何必费力医我?你功力大减,若是制不住我,莫说下一次,我一定死于他手,就算是现在……” 突然,将夜完好的另一边手猛地抬起,用力握住只剩下经脉骨头的手臂,咔嚓一声,臂骨折断,似乎那诡异的力量,是在警告着他。 而刚一松手,碎裂的手臂骨头瞬间便开始愈合,抹平了裂缝,开始长起血肉。 是谁的身体谁才会疼,将夜一瞬间几乎要昏死过去,猛地喘息几声,依旧咬牙不肯妥协,“洛迦,我奉劝你尽早离去,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拖着你一起死!” “呵,看来你并不清楚自己对于本座来说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就让本座来告诉你,无非一具不甚听话的皮囊,没有价值的时候,不用你提醒,本座自会丢弃。你以为一直以来是本座控制不了你?那你就错了,是本座不肯全盘接纳你。区区凡人之体,你若不是一国之君,也无非与外面的亡魂没有区别。 第245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4) 第245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本座从来没有指望你能够为战鬼一族打赢这场仗,你是个废物,只要借着你夺了御琅穹的身体,本座倒可以痛快点让你去死了。” “呵,爱做梦可不是好习惯。”将夜讥讽笑着,全然不怕洛迦借由他自己的手再伤害自己的身体,这副身体被洛迦污染,他早已经不想要了,甚至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体伤成这般竟然还能存活。 “放心,你不会等待太久,当你到了解脱的那一天,你仍旧会像外面那些亡魂一般,继续为本座征战,亲眼看着你昔日故友,率领着你,毁灭这片所谓属于你们的土地。” ………… 御琅穹的昏迷在凤绝意料之外,他自问医术几乎冠绝天下,只有他不想救的人,没有他救不活的尸体。而御琅穹的伤显然不在垂死的行列,却迟迟不醒,这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也隐隐开始有些担忧。 而这一切却不在夏瑶的意料之外,她能感觉到些许不寻常,能够感觉到,有一些超出她们认知范围的东西在向她们靠近,而她们因为不了解,只能束手无策。 然,在意料之中,却不在接受范围之内,短短几天,夏瑶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身边能够陪伴她的人很少,她甚至明白,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脾气,恐怕这世上只有御琅穹能为她撑起,若是失去了,她又该怎么办? 她已经习惯了对他肆无忌惮,若是他不在了,谁又能像他那般宽容且厚重,宠溺包容她的一切乱七八糟? 她甚至已经习惯了他站在她身后,那种能让人不计后果去倚靠的感觉,除了御琅穹,谁还能给她? 可是,一番担忧却也有一番反省,不管是御琅穹给她的也好,她自己索取的也罢,她给御琅穹的,又有什么呢? “醒醒吧,你一睡这么多天,不头痛么?”夏瑶瘪着嘴,捅了捅御琅穹的额角,又捅捅他的耳朵,“喂,醒醒,你不吃不喝,总也该起来如厕不是么?” 可是御琅穹依旧没有反应,沉缓的呼吸均匀单薄,似乎睡得极沉。 夏瑶咬了咬牙,仔细用指甲揪着御琅穹这几天新长出些许的胡茬,堪堪能掐住,用力拔着道:“再不醒,人就要丑死了,我才发现你居然会长胡子。你爱干净吧?你再不起来,就跟外面的乞丐没两样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手指又溜到他脖颈腋下,慢慢的蹭轻轻的挠,“求求你了,你哪怕醒来说句话再睡么,又不是不让你睡。” 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仿佛这几天,能说的话也都快吐尽了,凤绝说,很可能跟御琅穹一直说话便能唤醒他,可是,又没人与她对话,自言自语总有说完的时候。 凤绝不愧是神医,御琅穹身上的伤借由他妙手回春,再加上她的内力,已经算好了七八成,但人还是不醒,实在没有理由。 “你确定你不醒?那你别怪我随便玩了啊,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等醒了不许翻脸。”夏瑶挑着眉信誓旦旦打招呼,可回应她的仍旧是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御琅穹并没有因为她的威胁而有苏醒的迹象。 第246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5) 第246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那,你答应了,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夏瑶看了看周围,其实营帐里一直也没有人,着实是做贼心虚的心理。 手指慢慢滑入锦被中,碰了碰御琅穹颇有劲力的腰,脸上顿时微红,抬头紧紧盯着御琅穹的脸,“你不醒是吧,不醒可别后悔。” 说完,深吸了几口气,指尖如蛇,溜进裤腰,目标及其好找,却让她有点儿失望,“是不是小了点儿?你是一国皇帝啊,怎么能这样?就这么一小截儿,别说三宫六院了,哪怕就我一个人……唉,我都把你糟蹋成这样了,你跳起来揍我一顿行不行?” 她犹记得,男人不是应该最忍受不得别人说道自己身下之物?她都说他小了,都说他不中用了,别说是不是男人,是人都忍受不了的啊。 用力捏了一把,手中的东西仍旧跟它的主人一样毫无反应软绵绵的,也像它的主人一样,拒绝醒来拒绝跟她玩。 夏瑶一狠心,恶狠狠威胁道:“要是再没反应,我就割下来,看你有没有反应!” 但是,她一直看着御琅穹的脸,他连睫毛也没动一下,安安静静躺着,似乎在告诉她,随她的便。 用力扯一扯,似乎想要扯着那块地方将御琅穹拽起来,应该会疼的吧,可为什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夏瑶眼中慢慢蕴上了湿润,眼眶也开始泛红,满心的委屈只因为御琅穹的油盐不进不肯醒来。 她不介意那些兵将看她和凤绝的眼神,御琅穹不醒,她们就好像是刺王杀驾的凶手,若不是她掐着御琅穹的脖颈勒令他们退下,她和凤绝恐怕早就被乱刀砍死了。 她不敢出营帐,挟持着御琅穹让凤绝方便行事备药材食水,但是,大军临阵,她不知道与那些兵将还能制衡多久。 然,纵是御琅穹在她手上,兵将们或许还抱着一线希望仅仅是病重而非挟持,还在期望着凤绝能够让御琅穹醒来,可傅青虞那一方,也就不那么好过了。 凤绝说,他们开始怠慢傅青虞,每日单独准备的饭菜变成了残羹冷饭,恐怕其他的待遇更是没有了,但是,她已经失去了命令他们的资格。 其实,如果没有御琅穹,她什么都不是,没有在军营中行走的权力,又何谈吩咐什么人做事? 她和凤绝被困在这了,外面那些情绪日益躁动的兵将,她……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御琅穹不肯醒过来,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夏瑶眼中的泪终于有点儿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手上的力道也变轻了,慢慢揉着道:“我不弄疼你了好不好?你醒来行不行?哪怕就说一句话,就一句……” 虽是可怜哽咽说着,手指却弃了掌中的东西,慢慢向两腿间的后方滑去,愤愤道:“再不醒……再不醒我真的不客气了?!” 她知道的,御琅穹最讨厌她从青楼楚馆中学来的那些东西,最讨厌她拿那些小倌与他相提并论说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她将从小倌那里听来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第247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6) 第247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求求你了,你跳起来揍我一顿,或者……恨我都行啊,怎么都行……” 夏瑶咬牙憋着嘴,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如果御琅穹能醒过来,要了她的命都行,可是凤绝说,他不要,也没有价值。 “我真的恨你了,你囚禁我爹娘,刚说过用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我,却又……你不负责!” 借着一股愤恨,夏瑶的手指猛地用力一戳! “唔!……”御琅穹的身体突然一颤,喉咙间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呻吟。夏瑶迅速抽回手指拽上裤腰铺好锦被,几乎是一气呵成。 本来还坚强忍耐的眼泪终于破堤而出,握着御琅穹的双肩恨不得摇晃他,这几天来,她感觉比几年还要长。 “醒醒啊,醒醒啊,说句话……”说话哽咽间,几乎要嚎啕大哭,借着泪水迷蒙,终于看见……御琅穹睁开了眼。 感觉到御琅穹的手臂轻轻移动,夏瑶转头向着外面喊道:“凤绝!他醒了!!!” 然后,继续小心翼翼摇晃着他不让他再睡去,一边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你再睡我就跟你一起死!” 御琅穹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抹了抹夏瑶满脸的泪水,“你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我睡着又不是死,你跟我一起死是为哪般?” 夏瑶猛地扑到御琅穹胸前,用力搂着他的脖颈,“我还是宁可你死了,也别这样睡着吓唬我!” “唉……”御琅穹又重重叹息了一声,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能指望夏瑶说几句娇柔软语可心的话。而依偎在他身边的夏瑶,或许是少了替爹娘报仇的恨意,变得越来越顽劣的像个孩童,屡屡让他觉得……无从下手。 但是,她终于肯抱着他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不言不语油盐不进,总是试图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凤绝匆匆闯进来,喝退了欲要跟进来的兵将,一把将夏瑶掀开,搭上御琅穹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看着御琅穹眼眸也恢复了颜色,顿时心中一喜,问道:“可还有觉得哪里不妥?” 御琅穹还有些迷蒙,紧了紧眉,下意识便感受到了身体的痛,可又有些困惑,他总不能实话实说,痛的地方有些难以启齿。 虽然小腹也一阵阵抽痛,但他却有些经验,那种痛,也来自一种蹊跷的原因。 不禁狐疑看了看哭得满脸泪水的夏瑶,她应该不至于在他昏睡的时候下手祸害他,或许…… “没有,身子还好,已经过了几日?将夜那一方可有动作?”御琅穹终于放弃了困惑,毕竟难以开口。 夏瑶也偷偷松了口气,知道御琅穹是不追究了,答道:“自那日攻伐两次之后,似乎他也要养伤,一直都没有动作。对了,你的眼睛……” “应该是没事了。”御琅穹下意识摸了摸眼睛,待神智进一步清醒过来,却想起了昏睡中竟然并非人事不知,他好像做了个梦,梦中有个黑影一般的人,有着一双似比鲜血还红的眼眸。 第248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7) 第248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而那梦,他总觉得和眼睛继而消失的异状有着种种莫名的关联,在梦中,他眼睛能见到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红,纵然是梦,他却能感觉到眼睛泛痛。 不是酸涩,也不是受伤的痛,仿佛附着在眼睛上一层薄膜般的东西,试图向着梦中的人拉进,眼珠似乎要被力量牵引着挣脱眼眶一般,更像是带着他走向那个人。 无端觉得危险,无端觉得,这梦来得蹊跷,他似乎拼力挣扎了许久,而他不得不承认,将他惊醒拉离梦境的,却偏偏正是那种难以忍受且也难以启齿的剧痛。 这让御琅穹一旦琢磨起那个梦境,陡然又会变得万般尴尬,索性便不再去深究,实在是……接受不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继而,那些兵将的态度也陡然转变,将凤绝奉做了当世神医,而隐隐间,也将夏瑶当成了未来妃嫔一般对待。 他们自然知道,已经有吴国公主在都城待嫁,那么,他们的陛下在战场中又遇一个女子,且交情甚密,那么,待回宫,很有可能便是贵妃了。 而待一切安定了些,夏瑶守了几天几夜,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草草抹了把脸,犹豫着,她很想跟御琅穹一起睡。 “过来。”御琅穹突然向她招了招手。 夏瑶赶忙上前,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能招手已着实不易。 “低头,靠近些。” 夏瑶乖乖低下头,却不想,御琅穹哪里有什么虚弱的表现,手一伸快如闪电,抓住她脸颊一侧的伤疤用力一撕。 撕拉一声,夏瑶惊起赶忙捂脸,可也已经晚了。 御琅穹的脸有些阴沉,打量着手上薄薄的易容伤疤,突然微微眯起眼,“若不是我察觉,你还想骗我多久?” “那个……一直没机会说。”夏瑶嘟囔着,悄悄退后半步。 “凤绝医术无双,却竟然想不起为你治脸上的伤疤,那么,这伤疤就是拿来给我看的?” 夏瑶又悄悄退了半步,绽放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怎么可能……?” “你给我过来!” 夏瑶心中一凛,听出来御琅穹要怒了,赶忙靠近几步。反正他醒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是揍她一顿,她也算是……咎由自取。 御琅穹勾着夏瑶的腰,一把压在床榻上,紧紧揉在怀中,探在她耳边咬牙问道:“给我说实话,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了。”夏瑶回得干净利落。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以后若让我发觉……” “坚决没有了。”夏瑶猛摇头,用力将头埋向御琅穹的胸膛,“干嘛不信我干嘛不信我?” 御琅穹搂着夏瑶,轻轻叹了口气,“无非是被你骗怕了,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才是真。一块伤痕,你不知道我寝食难安了多久。” 夏瑶抬起头,眨了眨眼,“你会不会因为厌恶君少雅,再看到我这张脸同样觉得厌恶?毕竟是一模一样的脸,我不知道她对你做过什么,我自己看着都会觉得恶心,你不会觉得恶心么?” 第249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 (8) 第249章:如此唤醒沉睡的人(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我先认识的是你。”御琅穹似乎嫌她自寻烦恼,用力揉了揉她散乱的长发,又慢慢理顺,“你不知道,自从见了君少雅第一眼,我和陌就知道她不是你,那时……最担心的反而是你究竟还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陌差点儿急得旧疾复发,我恨不得不顾一切先找到你,有时候想起来真想掐死你,这世间怎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女子?” 夏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嗯,果然还是你更禽兽一点。” 御琅穹气得直敲她的头,“你真敢说我禽兽?我醒来身上的痛,究竟怎么来的,你别说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夏瑶努力翻着白眼,“也兴许是你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揉的,自己捅……” “我没说我哪里痛。”御琅穹的眼眸微微眯起,泛着丝丝寒光。 夏瑶的脸色陡然呈迷茫状,“所以我不知道么。” 御琅穹挫败叹息了一声,重新将夏瑶搂在怀中,将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脖颈,似乎这样,两人才足够亲密,“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从你口中听见一句真话?一句能让我舒心的真话?” “我爱你。” 御琅穹的身体突然一颤,他最想听的话,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就这样轻而易举听到了?他一直觉得夏瑶遮遮掩掩若即若离,能将她留在身边已是不易,他以为,嘴硬如她,可能他永远也听不到这样的话。 她说她爱他,那么坦然,那么自然,仿佛这句话已经在她心中酝酿了许久,无需忐忑,无需羞涩,那样的理所应当。 御琅穹轻轻低头,贴着夏瑶稍有些烫红的脸颊,其实她也会害羞,毕竟是个女子,纵然懂了些不该懂的东西,她仍旧保持自己特有的青涩。 唇轻轻触上她的耳垂,甚至有些笑自己,一国帝王,竟因为一个女子的三个字,感动珍惜成这般。 “等等,还有一句。”夏瑶的头轻轻一缩,抬起来望着他,正色道:“北齐军令,军中不得荒|淫。” “……” ………… 御琅穹又重新恢复了原样,除了跟将夜一场恶战,身体还有几分未好利落,最起码,眸色如常,性情也不再暴戾阴冷。 他和夏瑶,乃至于之后得知详情的凤绝,都觉得,此时和诡异的战鬼一族脱不了干系,虽然没有证据,但有时候,很多猜测不需要证据。 战局一度僵持,将夜大军似乎如凝固了一般。据探子来报,除了那两万活人还正常埋锅造饭,正常巡视周遭,那数以几十百万计的亡魂大军,竟然就在营地周边兜圈子行事。而和活人不同的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给它们下过命令,亡魂大军均按照定下的路线一遍一遍行走,以至于在将夜大军的扎营地外,竟踩出了一圈一圈深深的沟壑。 将夜伤了,他是活人需要养伤,但是,曾经在他刚刚受伤之时,仍旧驱策亡魂大军再次攻伐,可之后却突然如陷入沉睡,再也没下过命令? 第250章:高人在侧 (1) 第250章:高人在侧(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然,如果御琅穹能洞悉他逃过一劫的原因,恐怕此生哭笑不得的表情会永远僵硬在脸上。 “混蛋!御琅穹身边何时居然有高人在侧?!竟然能破得本座的离魂之术!”洛迦阴沉的声音在将夜的身体中咆哮。 将夜的身体竟然也已经愈合近七八成,还有些皮肉尚未愈合,但也是事出有因,如果不是洛迦在着手离魂之术的时候,被所谓高人强行打断以至于他伤了魂体,恐怕这时候,他已经又可以上阵与御琅穹一搏了。 “呵……我又怎么知道?不过,借此倒要奉劝你,若是离去,尚有活命的机会,他身边高人恐怕深不可测,再有下次,你可能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 将夜的话刚说完,只见自己完好的手臂突然抬起,用力扇了自己一记耳光,直打得扑倒在床榻上,嘴角绽破,一片血腥。 “还轮不到你这个废物来嘲笑本座!你也不用为了多活几日便沾沾自喜以为有胜算!纵是高人,也必是肉体凡胎,本座乃是战鬼一族下任族长,岂会怕了那些杂民?!” 将夜抹了抹嘴角,讥讽着一笑,解气骂道:“区区杂民,不也让你闷了十日之久连个屁也不敢放……唔!” 手臂不受控制紧紧握住另一只手腕,竟是力气大到又要将其折断,“别以为本座还用的着你就能肆无忌惮!本座是不愿再费力气修补你残破的身子,你若惹恼了本座,让你破败阵前送死,也无不可!” 豆大的汗珠从将夜的额头上滚落,本就苍白的脸色一时间如绢布宣纸,但是那抹讥讽的笑,至始至终未离开脸庞,“族长?你也配?无非是下任,还不知鹿死谁手……啊!!” 咔嚓一声,手腕又一次应声折断,将夜心中却由衷的一阵快慰,他知道,洛迦不会拖着一副残躯上阵,修补身体自然需要时间,他相信,御琅穹此刻最需要的也是时间。 他只要给御琅穹足够的时间,他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 而将夜的期望,在一定程度上竟然是对的,随着御琅穹的身体渐渐恢复,似乎有新的希望慢慢蒸腾。 凤绝加入了随军御医的行列,几乎日夜不休为兵将们处理伤势,调理身体。几日下来,军中所有的医者均唯凤绝马首是瞻,他从不屑施于任何人的医术,几乎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甚至将其奉为神仙,整个军营中,仿佛也因为他,洋溢着一种欲要胜利的快乐。 “日出东方!!!”军营一旁的树林中震天的一声响,震飞了林中鸟儿,几乎让大地都有些颤抖。 夏瑶听得这句话,突然脸上狂喜,丢下手中碗筷拔腿便奔出去,运足了内力仰天大喊,“唯我不败!!!” 山林中一遍一遍回荡着喊声,没过了多久,不太远的地方又一声高喊,“前方可是玲珑妹子?” “飞玲珑不见大哥多年,甚是想念!” 话落没多一会儿,军营外树林中走出一群人来,但看为首之人年已三十多,一脸的和善却不乏威严,天庭饱满正气凛然。 第251章:高人在侧 (2) 第251章:高人在侧(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唯有看向夏瑶的时候,多了几分亲热宠爱,上下打量了一番,声如洪钟,笑道:“妹子确是多年不见,越发像个大姑娘了。” 夏瑶赶忙迎上去,拱手道:“大哥一见面就笑话人,妹子也只能说大哥,多年没见,还是那般风流倜傥,潇洒翩翩啊。” “你啊你啊,还是牙尖嘴利,半点都不饶人。” 两人几句叙旧,早已是亲密无间,而一旁跟着出来的御琅穹,看着眼前一干人等,若有所思挑了挑眉。 而对方也看见了御琅穹,两方对峙,竟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朝廷与江湖,素来互不干涉也互不往来,朝廷视江湖如顽劣武者,古有侠以武犯禁,多少未能破得棘手案件,均与江湖脱不了干系。而江湖也视朝廷如故作姿态的掌权者,惹不起却躲得起,江湖人为朝廷卖命,必视为朝廷走狗,绝对的不屑。 总而言之,两方千百年来就是不对盘,不见得打起来,也从未有握手言和的那么一天。 而夏瑶纯粹是想借江湖的力量,一同抵御战鬼的侵袭,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份胜算,江湖人才辈出,有时候要比朝廷的正规军更有出人意料的表现。 然,若是从私心论,两方对上,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自家男人,包括她自己。 夏瑶突然一撩衣袍,扑通一声跪倒,拱手毕恭毕敬道:“启禀陛下,此人乃是武林盟主唐靖瞳,特率江湖豪杰各派顶秀之人前来助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未能早先言明,还请陛下恕罪。” 没提前说,那是因为她自己都不敢保准唐靖瞳会不会来。虽然书信上晓以大义,也套了百般交情,可是,牵扯到江湖与朝廷两方对立的关系,她不能确定唐靖瞳会给她这个面子。 而她的姿态做足了,立场摆明了,唐靖瞳不仅给面子带人来了,又出乎意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面子。 唐靖瞳潇洒的一撩衣摆,完全无卑微屈就的样子,单膝跪地一拱手,也恭敬道:“在下唐靖瞳,特率江湖同僚三百一十二名,为天下兴亡尽绵薄之力,还请北齐皇帝一应差遣。” “见过北齐皇帝!!”唐靖瞳身后众人见武林盟主都摆明了被皇帝差遣的姿态,不管有没有心不甘,还是一同单膝跪地,不很规矩,但也算给足了御琅穹面子。 “平身,本是江湖中人,无需顾念朝廷礼仪。”御琅穹说着,伸手把夏瑶拽起来,这恐怕是夏瑶第一次称呼他为陛下,甚至向他行礼,纵是做给外人看的,也让他心里滋味古怪,又道:“还请一旁扎营,军需补给,一视同仁。” “谢陛下。”夏瑶笑着又拱了拱手,冲他欢快的眨眼睛。 御琅穹无奈的也冲她笑笑,只是那笑容中,参杂着些许勉强,内力传音道:“别玩太晚。” 说完,转身便回了营地,不期然望向北方那片尚存宁静的天空,他是不是真的要失望了? 第252章:高人在侧 (3) 第252章:高人在侧(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啧,武林盟主所率均是各派高手掌门,如此跪地一举,是不是便要招安于朝廷了呢?”军营外突然朗声一语,今日,北齐的营地注定不安生了。 御琅穹猛地停下脚步,听出来者不善,原地转过身,只算是旁观。 只见从另一边的方向也慢慢走出一群人,为首男子年纪尚轻,一身绛紫色衣袍穿得几分邪气,面容白皙手执羽扇,若说仙风道骨绝不然,亦正亦邪倒是极为妥当。 “呦,北璃琉宿,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夏瑶的态度陡然翻天覆地的变化,显然,北璃琉宿不是她请来的。 若说整个江湖,虽然武林盟主最大,可是,地域之广也并非尽在他掌握之中,他被一干名门正派推举为盟主,可若按国与国之分,也有北齐和南朝的分别。 而北齐这一方的江湖,显然是北璃琉宿的天下,南朝有南宫轻舞,而这两人却不从属于武林盟主,总之这三个人,是搅合不清的关系。不管是北璃琉宿还是南宫轻舞,都是与唐靖瞳打死也不相往来的状况,夏瑶绝不会同时邀请他们三人帮忙。 北璃琉宿慢条斯理摇着羽扇,一副出外郊游般闲散的样子,慢慢踱步,身后的人渐渐从树林中走出,带来的人数量之多,竟也与武林盟主唐靖瞳不相上下。 “前些日子漫天的信鸽,我不小心打了一只炖来吃,也就不小心得了消息,这里好像有热闹凑。” 夏瑶脸上一阵古怪,不知道北璃琉宿打下的是归属哪只门派的信鸽。不过,好在她每到一个门派传信之处,都让他们一条消息多放飞几只信鸽,防的就是这类似的事,毕竟信鸽的天敌,除了敌人,也还有老鹰一类。 仅是凑热闹又何须带那么多人?夏瑶笑着摇了摇头,唯今不是争口气的时候,“如今天下险遭屠戮,恐怕战鬼一过,再无生灵,不妨先放下昔日恩怨,一同抵御外敌。武林盟主已经有此姿态,还望……您也同有此心。不过,话说回来,您的名字实在太长,十足拗口的难受,能不能……” “不能,此乃气韵也。”北璃琉宿噗噗摇着羽扇,浑然不觉自己的名字给旁人添了多少麻烦,瞥向一直不说话的唐靖瞳,笑道:“武林盟主自然是心怀天下,不过,我二人一向是……” “二哥?!!!”北璃琉宿身后突然有一人失声呼出。 “三弟?!!!”而唐靖瞳身后也有一人惊声回应。 夏瑶不禁偷笑了一声,朗声道:“天下之大,本就是一家人,放下昔日理不清的纠葛,不算握手言和却为了天下大义,不也是一笔绝唱?北璃琉宿,你说呢?” 而北璃琉宿其实就是带人来帮忙的,只不过看见了唐靖瞳捷足先登,需要个台阶下罢了,几句话颇得他心意,不过还是软了几分道:“你要我与他一笔绝唱?” “您别忘了,你虽在北齐能呼风唤雨,可北齐毕竟也是御琅穹的天下。你若助了,日后必诸多有利,你若是来捣乱……那就只能盼着大家同遭屠戮,日后没人找你报仇。” 第253章:高人在侧 (4) 第253章:高人在侧(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远远观望着的御琅穹突然一笑,心里也顿时放松了几分,夏瑶的巧舌如簧必是吃不了亏,几句话说得两方一团和气,天下大义外加威逼利诱,恐怕北璃琉宿也终会加入队伍中。 他不与江湖中人往来,却并不小瞧他们,更何况,来的人各各功力深厚,以普通兵士论,一抵十不在话下。 近千江湖人难能可贵,他只希望……别内里先闹腾起来才是。 直至傍晚,夏瑶才重新回到营帐中,已经安顿了两批人先扎营,精疲力尽扑在御琅穹怀里,说了太多话,感觉再多说一句都想吐。 她平常也像个话痨,可是,撮合两方暂时同气连枝,一干场面话外加套交情,显然是又费力又伤神。 御琅穹抱着她坐下,递过一杯茶,看她喝得急切,微微有些心疼。暂且压下心中想问的想说的,将她抱到床榻上放下。 “陛下,宫中传来的信件。” 御琅穹没让传令兵进门,直接去了门外接过信件,而周遭的情形也并不太平,书信所署日期,竟是十日前了。 御琅陌派人去吴国查得的消息终于落定,吴国确实不止君少雅一个公主,确实有一个比君少雅小了三岁的公主。只不过,一个并不得宠的公主,于他去过吴国次年便夭折,没有母妃为其撑腰,也没有封号,最终,她的身份就被埋没。甚至没有载入吴国宫史,仅有些宫中老人还依稀记得有这件事。 一个四岁便夭折无人问起的公主……看来,当年他在池塘中救的就是那个公主,可是,救得一时,却也徒劳只让她多活了一年。 御琅穹心中有些惋惜,毕竟,他与那个公主才算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想,早就夭折了。 更何况,哪怕夏瑶的身形并不符合,他也曾幻想过可能是由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可终究真的不是啊。 不过,也好,哪怕是山野村民的孩子,他也从未介意过。 夏瑶应该是累极了,待他进门,却睁开了眼,问道:“宫里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只是派人传信来说一切安好罢了。”御琅穹早已经将书信揉碎扔了,一桩本就无头绪的事,又何必再去挖掘? 走到床边,为她理了理被子,“睡吧,话说多了也累,更何况,和那些人说话,用了内力更累。” “嘿,被你发现了?”夏瑶笑着在被子中扭动。 “怎能发现不了?”御琅穹挑了挑眉,在床边坐下,“你用内力说话,干扰他们的心神,引着他们向你说的方面思考。这等摄魂术我只是略有耳闻,却不想你竟然会?” “一点点皮毛而已。”夏瑶笑着答,不算谦虚,她真的只会那么一点点浅显的。 “但是以后莫要再铤而走险,他们也都是内力高深之人,若有一丝逆反,你恐怕会被反噬。” “不会不会。”夏瑶满不在乎摇摇头,“我对他们说的,其实也都是他们心中认可的,只不过有些抹不开面子罢了。北璃琉宿带来的人也尽是精锐,他若真的是来看热闹,自己来了悄悄藏着就是了。别小看江湖中人,他们可能不见得效忠于某个国家,但是,他们讲起义气来,比朝廷中的人倒是忠厚多了。” 第254章:高人在侧 (5) 第254章:高人在侧(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颇为欣赏笑了笑,“你是说我不够忠厚?” “你往自己身上揽脏水的功力见长。”夏瑶笑得贼兮兮的,突然勾手揽住御琅穹的脖颈,用力向下坠着道:“说话还真有些累呢,我们来做些不用说话的事可好?” 御琅穹依着她的力道躺下,将她搂在怀中,慢慢渡过去些许内力,由着那双魔爪在他身上四处游走,突然说了句,“你说的,北齐军令,军中不得荒|淫。” “我就是摸摸然后睡觉,你想多了啊我的陛下。” ………… 今年的春来得格外早,而将夜伤愈之后的再次攻伐,也着实早得让人难以预料。 而那如春雷般的战鼓,却宛如拉开了一场生死较量的最终序幕,让人们不得不审视着自身的力量,为自己打气的同时,却真真难免叹息一声。 北齐的兵马陆陆续续集结于御琅穹麾下,数量已经逼近二十万兵马,而另一支,唐靖瞳和北璃琉宿所带领的江湖中人,以及后来赶到的夜门门主叶寒天,无双楼楼主龙萱儿,总加起来堪堪过千。 似乎也有一搏之力,但是,面对非比寻常的战鬼一族,胜算仍旧在人们心中飘忽不定。 御琅穹不知多少次望向北方,心中也是多少次的失望,他恐怕终究还是等不到了么? “列阵,迎战!!” “我来喽!!”一声高昂兴奋的呼声,从大军后方冲出一匹骏马,马背上的人儿一身鲜红劲练的铠甲,英姿飒爽,手提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竟是傅青虞手中曾用过的武器。 御琅穹的脸登时黑了,见夏瑶兴冲冲赶马立于他身侧,仍旧是半分脸面也没给,径直呵斥道:“胡闹什么?给我回去!” “上阵杀敌啊,我的武功对上战鬼也算是得天独厚的有利,不杀它们个万儿八千的,都对不起我练武吃的苦。”夏瑶据理力争说着,掂量着手中沉重的长枪。她其实并不善用武器,可她发觉,御琅穹虽然鲜少用武器,但他那一把长剑绝对是世间绝顶的东西,能将御神一族的武功发挥到极致。 而她也尝试过用普通的刀剑,可寻常铁铸的刀剑一灌注内力反而就熔了,她才试了试傅青虞那把长枪,好在没给毁掉。 “这身铠甲从何而来?”御琅穹试图找到支持夏瑶上战场的人。 “无双楼乃是江湖中制甲宗门,自然是他们连夜赶制,那个……” “给我回去!”说完,御琅穹头也不回,一赶马向着战场的方向走去。 夏瑶撅了撅嘴,一赶马追上前,“你是不是怕分了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能保护自己。” “你身上御神一族的内力并不融合,强行再用,终有一天……”御琅穹紧拧着眉,若不是已经快到阵前,大军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把夏瑶捆了送回去。不是御神一族的血脉,却强行修习御神一族的武功,夏瑶身上早就显现出异状,就连他都不知道一旦到了极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第255章:高人在侧 (6) 第255章:高人在侧(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只是此前去过一趟御神一族,寻了把兵器之余问起此事,也没人能回答他,只是说,从无先例,但也不容乐观。 “我心里有分寸。”夏瑶信誓旦旦随着御琅穹一起走,“我也不会傻到直接去跟将夜叫板,尽一份力,收拾收拾骨架子们。我知道,我身上的内力对于我来说就像个祸害,不过,好在终归是要给陌的东西,我先用用,一定会完好无损给他的。” “陌不奢求这些,他要你安好足矣。” “但是,于我不好的东西,却是陌重新焕发生机的最后一线希望,何乐而不为?”夏瑶释然笑着,仿佛已经找寻到了人生最完美的正途,“琅穹,我对征战杀伐并不感兴趣,但是,我想陪你一起,不管是面对艰难险阻还是终有败北,我都想陪着你。” 御琅穹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夏瑶总是能带给他惊喜,他想要的,她似乎都懂,他心中所想,几乎不用明言。 而在临阵之时她竟然这样表□□意,让他心中感动之余又添几分豪情,她是他的女人,愿舍弃安宁陪他腥风血雨,愿勉力一搏与他并肩,愿凭借一身为他了却夙愿,得此女子,一生何求? 她早就与他一同面对艰难险阻,但是,他不会要她陪他面对终有败北,哪怕为了她…… “保护好自己,别离我太远。” “哈哈,比比谁杀的多,输的人晚上被压。” 远方阵型已现,将夜仍旧那一副慵懒妖孽的姿态,身体完好,慵懒靠坐,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御琅穹对他的重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相比之下,御琅穹曾经与他一战留下的伤,直到现在也不能说是痊愈,将夜……到底还是不是人? “我觉得你是不是手下留情了?废了他半边身子,他也能这么快完好如初,我总觉得,就算毁得他只剩一个脑袋,他也能活着再出现了。果然最可怕的不是实力强悍,而是怎么打都打不死才让人头痛。” 御琅穹也注视着那个一身血红的身影,或许,他真的是手下留情,毕竟是昔日故友,当年将夜未在北齐□□之时趁火打劫,也算是对他有恩可言。 可是,他不能再手下留情。 远方将夜轻轻一挥手,密密麻麻的森森白骨如泄洪般扑过来,又是一场惊天大战。 一场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战斗,让多少人此生难忘,数年之后闲坐小院含饴弄孙,也还津津乐道着那一天的奇景。 都说,有一名巾帼红颜,有着与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等同的神功,一同挥洒于天地间。两道熊熊火焰似乎遮天蔽日,让那些亡魂大军寸步不得近身,宛若天地间,屹立不倒的战神。 他们让多少人看到了什么叫天作之合,看到了什么叫做神仙眷侣,他们是世间最完美的一双人。 可是,唯一让众人感到遗憾的是,曾经被世人瞩目一同抗敌的一双人,在终有一天天下太平之后,那名女子却不知所踪,再也没人见过她的踪影。 ………… 第256章:高人在侧 (7) 第256章:高人在侧(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相比北齐兵将的斗志昂扬,江湖中人也不甘示弱,夏瑶的出战不仅仅代表了北齐皇帝身侧能人辈出,也算是给江湖中人做足了榜样。 众人齐出,招式五花八门,武器千奇百怪,竟真能以一当十,立下汗马功劳。 然,北璃琉宿不幸挂彩。 手臂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让多年未曾伤过一根汗毛的他脸色发青,差一点儿便被卸下了手臂,心有余悸猛地扇动羽扇,总算没冷汗直流丢了脸,却扇得染了风寒。 最让他心中咽不下一口气的,却是唐靖瞳,明明两人武功不相上下,怎么偏偏受伤的就是他呢? 可是,他又没地方出气,本觉得医者毛手毛脚弄疼了他,刚要发火,却得知为他疗伤的医者居然是江湖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凤绝,一口气生生憋在胸口化作内伤。 凤绝这人,他惹不起。 那他还能找谁撒气呢?环顾四周……似乎都不合适。 “呀,我的宿宿宝贝,你怎么受伤了?”一声欢快的女音,还没等北璃琉宿回过神来,一道香风轻灵入怀,却是直接挂在了他身上,双腿盘着他的腰。 若不是他有伤在身,若不是他有气在心,何以被人钻了如此空子? 若不是他尚在营中安全之地,又何以放松了警惕? 话说……这女子从哪来的?! “你是什么人?”北璃琉宿阴冷着脸,眉心快要拧成麻花,却僵硬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怀里的女人抬起头来,双手勾着他的脖颈,仍旧挂在他身上。一副灵秀可人的样貌,蕴着精气的眉眼,冲着他甜甜一笑,“宿宿宝贝,我认得你,你竟然不认得我?江湖中你我二人分天下,怎能这般无情见面却不识?” “与你分天下的人在那边,你认错人了。”北璃琉宿看了看不远处的唐靖瞳,他终于明白挂在他身上的人是谁,南朝的南宫轻舞。可是,什么是宿宿宝贝? 南宫轻舞对唐靖瞳压根视而不见,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晃了晃翘臀,“宿宿宝贝,我在南你在北,咱俩就是绝配,你怎能将我让于那个老头子?” “你给我下去!”北璃琉宿一张脸黑得快要滴出水来,扫了一眼看热闹偷笑的众人,咬牙切齿却没法有动作,一只手臂伤着,另一只手臂拿着羽扇,他总不能…… “不嘛不嘛。”南宫轻舞用力在他怀中蹭着撒娇,“宿宿宝贝,人家此次可是专程为你来的,你是不是嫌我来晚了,你看,你都受伤了。” 北璃琉宿觉得,他不能跟疯言疯语的女人一般计较,管她是不是南朝江湖一主,“你给我下去,知我受伤,还要负累于我?” “人家不是怕你跑了嘛。” “你还要不要脸,身为一个女子……” “宿宿宝贝,你这是在害羞么?” “你给我滚!” “宿宿宝贝,咱俩可以一起滚……” 夏瑶远远看着这一对活宝,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安排的了。 第257章:高人在侧 (8) 第257章:高人在侧(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她本来听闻南朝的南宫轻舞也带了人来,本想代表御琅穹前来迎迎安排一番,却不想,南宫轻舞竟是这么自来熟的性子,且一来就找准了目标。 看来,其实诸多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复杂,江湖中人虽然不受管制彼此恩怨颇多,但是,见识了战鬼一族的实力,又知道了战鬼的目的,暂且放下恩怨同气连枝并不困难。 其间也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她未能及时出来安排,也从没有什么大乱子,江湖本就是一家,看来是她多心了。 而御琅穹也发过话,不能以北齐军法要求江湖中人,他们只要闹得不太过分,便随他们去,那北璃琉宿和南宫轻舞这么古怪的事,她也就当没看见。 尾随凤绝回了他的营帐,附送一个极其讨好的笑容,“凤绝……” “死了活该!”凤绝阴沉着脸,用力捣药。 夏瑶用力压了压身体中狂奔暴涌的内力,坐着也已经不舒服,便提起双腿,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我今天初战告捷,可是杀了足足七百多只,你总得犒劳我一下。” “等你死了,我多给你烧些元宝蜡烛。”凤绝说着,忽听咔嚓一声,盛着药的碗,竟然被他捣碎了。 “别生气啊,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就别上我这来讨药!”凤绝气得眼发黑,咬着牙真想揍她一顿,可是,深吸了几口气,还是赶忙从袖中的瓶子里倒了颗药给她,“你在他身边混混也就罢了,何必一同出战?他没有你帮忙,难道就……” “凤绝,人活着,或□□知道有些事不能做,但还是想做,坚持要做。或□□知是错的,但还是要做。”夏瑶咽下药,运气调息,她其实不算是伤,只不过是内力翻腾的极其不舒服,以前一运功便是如此,不过也仅此而已。 “就你歪道理多!”凤绝愤愤骂着,却伸手替她诊了诊脉,突然问道:“近来可有行房?” 夏瑶脸上一阵古怪,“怎么可能?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无耻之徒罢了。”凤绝一点儿也不会放过鄙夷她的机会,又道:“近来不能行房事,怕对你练的邪功无益,还有,你葵水应该快了。” “那是什么东西?”夏瑶一脸茫然。 “你是女子,你问我那是什么?!”凤绝一听又暴起。 夏瑶纵然真怕凤绝生气,可是又不得不问,“我就是身为女子却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啊,什么东西是身为女子天生就知道的?” 凤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也不知是说不清还是不想说还是他也不明白,终一咬牙道:“反正不准行房,葵水之后,女子便会有孕了。” 夏瑶仰着头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不甚明白,问道:“葵水之后,我就会像我娘那样怀上孩子?” “是。” “如此蹊跷的事,那世间女子来了葵水都有孩子,那要男人做什么?” “葵水之后,女子便有了孕育的能力,与男子行房,就有可能有孕!” 第258章:旧情人来了 (1) 第258章:旧情人来了(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哦,那你早说明白,还有这么一回事。”夏瑶了然的点点头,她一直没将有孕和行房联系在一起,她一直以为,两人大被同眠肢体相亲,女子到了年纪便会自然有孕。而行房之事,只是世间最欢愉的事罢了。 凤绝叹息着摇了摇头,夏瑶真可谓是该懂的一点儿也没懂,不该知道的却知道了个透彻。 “以后莫再上阵前,若是真有什么事,我也保不了你。” “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一向骂人不吐脏字的凤绝竟然爆了粗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任劳任怨对着那些伤患从无半分怒气,可一面对夏瑶,他就很想揍人,“你给我老实呆着,要是真出了事,你让我如何向你爹娘交代?!” “我说了,我有……”话说一半,只见帘子一撩,竟然是御琅穹找了过来,夏瑶赶忙闭上嘴,感受着身体中的内力,已经平息如常,连内伤隐患也没留下。 御琅穹见夏瑶蜷缩在椅子上,皱眉问道:“身子不妥?” “没有,跟凤绝学学关于葵水和有孕的问题。”夏瑶一脸淡定坦然答道。 一句话,让两个男人同时红了脸,天知道这世间怎么会有夏瑶这样古怪的女子,或许是真的,无知者无谓。 而要论关心夏瑶,御琅穹自然不会碍于身为男子的面子,他是夏瑶最亲密的人,有些问题他不能回避,皱了皱眉问道:“你已经十七岁,为何还未有……葵水?” 夏瑶看了看凤绝,但是凤绝无法给她答案,耸了耸肩道:“练功练的吧?” 正纠结着最尴尬的问题,忽听帐外一声禀报,“启禀陛下,军营外又来几百人马,自称并非江湖人士,需面见陛下。” 御琅穹心中一动,急着要走,又问夏瑶道:“随我一起去看看?” 然,两人出了营帐之时,还能听到江湖人士扎营的地方传来女子喋喋不休男子愤然咆哮的声音,显然,那两个活宝还在纠缠。 “出什么事了?” 夏瑶玩味的一笑,“南宫轻舞来了,致力于调戏北璃琉宿,不过,倒也能看出,南宫轻舞仍旧珠圆玉润的样子,将夜未在自己的土地上有诸多屠戮,也能说明,北璃琉宿的伤无碍。” 末了,又问道:“这次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其实,倒也无太多悬念了,夏瑶能请来的人陆陆续续几乎到齐,报上的各种名号都是她曾经用过的名字结来的情分,而那些至今未露面的,恐怕也就表明了态度不愿尽一份力。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上了战场就是把脑袋栓裤腰上,若非真到了危及自己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心怀所谓天下大义? 而御琅穹一直在等待的,最终也如愿以偿。 营地北方,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马整齐矗立,墨黑的斗篷几乎掩盖了全身上下,清一色漆黑的战马,膘肥体健英姿勃发。 “你居然把御神一族的人搬动了?”夏瑶悄悄问道。 第259章:旧情人来了 (2) 第259章:旧情人来了(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的嘴角微微勾起,点头轻声道:“应该就是他们。” 夏瑶踮起脚尖向远处望了望,又不禁皱眉,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告诉我御神一族就这么点儿人,他们如果像御云蕊说的那样不来助阵,等到天下都被扫平了,战鬼一族攻过去,他们岂不是得早早把坑挖好便是了?” 御琅穹微低头,若有所思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你真聪明。” 正如夏瑶所说,御神一族避世而居,族内又以武为尊,纵然是女子,也不甘示弱,更加不愿怀孕生子耽搁了习武。以至于,御神一族的子嗣逐年凋零,这也是御云蕊不肯轻易放过他的原因。 而当他到了御神一族的时候,那里也如夏瑶所猜测的,竟已经挖好了坟墓,就等最后一战,明知不敌,却维护着一种可笑的尊贵与疏离。 他跟他们打过,是以武力创下威信,让他们听他说几句话,毕竟要请动他们,单靠血缘不够,靠的还是实力威信,因为他还不是族长,也不想做族长。 他只抱着一半的希望他们能来,终于,让他等到了。 御神一族,除了老人和孩子,恐怕都在这里,几千人的队伍,纵是数量不多,但是与战鬼一役,却也终于有力一搏。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掀去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寒光四溢的铠甲,面容英朗刚毅,周身萦绕着武者才有的强健与灵敏,仅仅对着御琅穹一抱拳,“少主。” “辛苦。”御琅穹也同样不多话,他与御神一族的关系本就似是而非,若不是他前去说服大敌当前一同携手,见面是不是仇人都难说。 而夏瑶却在一旁打量着这些所谓超越凡人高高在上的御神一族,男女皆有,身上的气息强悍奔涌,隐隐霸气只知绝非泛泛之辈。可是,到底哪一点让他们把自己当成神仙啊?一模一样的人,一个鼻子俩眼睛,还不如战鬼一族来的另类好不好? 虽说如果都像御琅穹那样的武功,着实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但是,她还是觉得,御神一族把自己的位置着实摆得太高,且高的离谱。 突然,一抹带着敌意的目光几乎是扎在她身上,按理说不会,她在御神一族还有仇人不成? 夏瑶看了看与为首之人淡淡详谈的御琅穹,追逐着那一抹视线看过去,只见马背上一个面容冰冷的女子,手持入鞘长剑,一脸倨傲看着她,那眸光中丝毫不假掩饰的杀气,仿佛与她有夺夫之恨。 御琅穹的旧情人?这个可难说,谁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毕竟御琅穹曾也在御神一族呆过几年,若说有风流债欠下,恐怕也不新鲜。 只不过…… 夏瑶用力瞪过去,南宫轻舞跑来找北璃琉宿,她自当是当佳话看,当笑话旁观。可有人是冲着她的男人来的,那就别怪她没有好脸色! 那女子见她居然敢瞪眼,一双冰眸更如厉鬼般凛冽狰狞,握紧手中的剑,似乎下一刻便要出鞘,血溅当场。 第260章:旧情人来了 (3) 第260章:旧情人来了(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夏瑶也不甘示弱开始撸起袖子,想打架?怕你?! 突然,御琅穹伸手将她拽到了身后,避开了那道寒冷的目光,而他自己仍旧目不斜视,淡然与为首之人交谈,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夏瑶恨恨在他身后,伸手拧上他后腰间的软肉,居然真敢护着旧情人?欠收拾了! 御琅穹背过一只手,与她见招拆招,斗得不亦乐乎。 而正面,依然是个面色淡然威严的男子,句句沉稳有力商议着天下大事,绝不会有人看出,一边还哄着身后小女人。 可是,一手难敌两爪,夏瑶躲在他身后,见他丝毫不为所动,越加肆无忌惮。趁其不备手指钻进他衣袍内,顺着裤腰向下溜…… “你们果然抛却尊严,竟要与草芥杂民为伍了么?!”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威严厉喝,让夏瑶顿时收回了手,也让御琅穹停了声音,身体陡然僵硬。 该来的总是要来,夏瑶当初捏造御永彦在南地现身的事,就是想引御云蕊来到南地,亲眼目睹战鬼一族屠戮生灵,她本指望御云蕊终有良心发现,会改变初衷出手相助。 可没想到,出手相助已经不能指望,却在这个时候,明显是来阻挠的。 傍晚夜幕中,一抹月白的身影,并未带着身边护卫,只身踱步而来,竟是举手投足间,已是旁人比不得的高贵与威严。 高高昂起的头,仿佛时时刻刻俾睨天下,没人能与她比肩,没有任何事实能战胜她眼中所谓尊严。 “见过代族长!”御神一族的人纷纷下马,瞬间矮了一截,跪地齐呼。 唯有御琅穹还直挺挺站着,将夏瑶小心护在身后,半晌,也觉得自己如此在众人面前不妥,终于出声道:“母后……” 御云蕊却没有理会他,慢慢踱步走近,冰冷的声音似乎盖过春日暖风,像沉重的冰块,压向众人,“谁给你们的权力弃守御神一族的领地?御永清,是谁给你权力带领他们放弃整个御神一族的尊严,竟是连我的话都当做了耳旁风?!” 为首的御永清未起身,抬头恭敬道:“代族长,少主的话不无道理……” “他不是你们的少主!”御云蕊厉喝一声,突然一挥手,一道灼烈的火焰顿时划破寂静,将跪地的御永清击出数丈以外,“擅离职守,等同叛族……” “母后,事已如此,可否听我一言?”御琅穹将屡屡从他身后冒头的夏瑶用力塞回去,正色道:“如今天下集结,只为与战鬼一搏。独木难成林,仅凭北齐兵力,哪怕加上江湖豪杰,御琅穹自问不是战鬼一族的敌手。但是,母后心中也该明白,单凭御神一族,也无法抵御数以百万计的战鬼。如今唯有联手,方有一线生机。” “就凭这些乌合之众?”御云蕊傲慢的仰起头,看向营地一侧隐隐还在笑闹的江湖人,“你们无非还是期望御神一族作为主力,他们又能做得了什么?届时鱼龙混杂,染尽庸俗之气,御神一族将来以何颜面再独立天下?!” 第261章:旧情人来了 (4) 第261章:旧情人来了(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届时战鬼屠戮天下,灭尽御神一族,还何须颜面独立天下?”御琅穹顺着反问,又用力将夏瑶塞回去。 御云蕊脸上划过一丝怨怒,“你是在警告我,如果不与那些乌合之众联手,御神一族便注定要灭族不成?!” “蚁多咬死象啊大婶。”夏瑶终于顶力冒头,迅速吐出一句又被塞回去。 但是,御云蕊至始至终也没忽略夏瑶的存在,阴冷一笑,“哼,你竟然还活着。” “我死了谁孝敬师父啊。”夏瑶在御琅穹背后闷声道。 御云蕊脸色一变,事实上,事以如此,她其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御琅穹多多少少也算说服了她,虽然仍旧咽不下这口气,放不下身价,可是,几方联手,唯今确是最好的办法。 在她看来,御神一族单独对上战鬼未必是输,输也要输得有尊严,可是,如果能为御神一族减少伤亡,对于子嗣凋零的御神一族而言,的的确确是件好事。 更何况,她也有心来找夏瑶,因为,她几乎快要踏遍了整片南地,仍旧找不到御永彦,或许,唯有暂时妥协,她才能得到御永彦的下落。 想着,御云蕊缓缓摇了摇头,或许这是天意,她终要为了御永彦,为了弥补他,放弃太多的东西。 刚要开口算是妥协,忽听周遭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天空中飞扬一个让人难以忍耐的粗俗声音。 “哈哈哈哈,寂无兄弟,俺们都来啦!!!!” 夏瑶一颗心登时都要化成灰了,索性埋头在御琅穹背后,恨不得拍死自己算了,那群人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 “是什么人?”御琅穹低声问道。 夏瑶的心颤得快要脆裂成块,咬了咬牙,“恐怕是……丐帮。” 只见周遭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人从矮矮的山头涌出来,放眼过去连绵不绝。 沾着泥巴破烂的草鞋,补丁摞补丁残破肮脏的衣服,分辨不出鼻子眼睛脏乎乎的脸,头上如顶着个鸟窝,乱蓬蓬的凝结成条,杂裹着各种不知名的东西,除了丐帮,哪个帮派还能有这般模样? “来送死么?”御琅穹拧眉轻声问道,虽然来人数量极多,他并非心疼那点粮草药品,可是,乞丐……能上阵打仗? “千万别小瞧这些要饭的,打狗争地盘,被人打了自行保命,他们最在行。其实说实话,只要他们想,推翻了你自立为王,那是小菜一碟的事。” 御云蕊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咬牙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联手?!你也是堂堂北齐九五之尊,居然已经沦落到了与乞丐为伍?!你自甘堕落,还要拉着整个御神一族与猪狗不如之人相比肩。御琅穹,你到底与御神一族有多大的冤仇?!御神一族可有这般亏待过你?!” 然,尖锐嘶吼的女音划破长空,还未等御琅穹和夏瑶想出词来,竟有远方的人运了内力不满接嘴了。 “呦,哪来的老娘们说话跟吃了粪似的?啥叫猪狗不如?爷爷我是你八辈祖宗不成啊这么大的仇?!” 第262章:旧情人来了 (5) 第262章:旧情人来了(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夏瑶差点儿喷出一口血,就算丐帮的人不认识什么御神一族代族长,那也是北齐的太后啊,这话……御云蕊要是不爆了,她这辈子倒立着走啊! 用力抵着御琅穹的后背,一时间声音都颤了,“琅穹啊,我对不住你……” 御琅穹竟然还能忍着回手拍了拍她以示安抚,说出的话却极其无奈,“御云蕊恐怕要大开杀戒了。” 夏瑶强压了压心中的战栗,深吸几口气道:“我有办法,咱们分头行事,你处理这里,我去对付你娘。” 御琅穹一把拉住她,“别逞强,你不是她的对手。”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我给她讲故事去,你安排这里。”说完,夏瑶掰开御琅穹的手,几乎一瞬间挡在了御云蕊面前。 眼见御云蕊一身衣裙已经无风自动,长发顺着杀气肆意飞扬,赶忙以极快的语速道:“世间人分三六九等,你总不能跟他们计较三言两语,他们或许在你看来犹如垃圾一般不堪一击,又何必计较甚多?纵是阵前做了炮灰,也是给你御神一族垫底,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荣幸。你若能置之不理,方才是尊贵之人蔑视蝼蚁之姿,杀的血飞狰狞,难免被世人传为灭世妖魔。不如我给你讲讲我师父吧,他其实向我提起过你,只是……不很多,你要不要听?” “他人在什么地方?”御云蕊一身勃然杀气,咬牙问道。 “事实证明你根本找不到他,现在随我找个僻静的地方我就告诉你,但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唯有这次,以后打死我也不说了。” 夏瑶说着,恭恭敬敬比了个请的姿势,眼看着御云蕊犹豫了半晌突然转身,冲着御琅穹灿烂一笑,成功。 而再转过身随御云蕊离开,脸上的笑容却顿时烟消云散,她只能借着这个理由支开御云蕊,可是,她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呢? 御云蕊找不到御永彦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人是她杀的,也是她烧的,骨灰也是她亲手散去的,御云蕊上哪找去? 御云蕊一心想要知道御永彦的下落,她根本无法捏造一个给她,可真说了实话,恐怕真的会丢了小命。 轻功一跃,大片山林处处是可以谈话的地方,御云蕊转身静立,负着手,竟是一副盘问的姿态,“你最好不要兜圈子,也不要玩花样,告诉我,人在哪里?” “不,我可以不玩花样,但一定要兜圈子。你当年与我师父应该有段露水缘,你直至今日还不能忘了他,就不想知道,你们分开以后,他是如何过的?”夏瑶距离御云蕊不远,挑了一棵大树倚靠,摆出一副欲要长谈的样子。 “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小心祸从口出。”御云蕊警告道。 “那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惊天秘密,如果管住自己的嘴,你还有什么可听?”夏瑶反问道。 御云蕊深深看了她一眼,微侧身,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悠悠远山,终于静了几分,道:“你说吧。” 第263章:旧情人来了 (6) 第263章:旧情人来了(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永彦当年不知道为何突然离开御神一族,当然,原因很可能是你,我是之后才知道。 他一开始其实并未避世而居,却选了个小国,买醉数年。我当时还不认识他,只是听他说起这些。 至于为什么要买醉,他也没说,恐怕当时你也寻找过他,可是,谁又会去注意一个醉倒在酒肆旁边终日不醒的醉汉呢? 或许,他也是为了避开你,不过,也算是祸从口出,让我成了他的徒弟。” “这话怎么说?”御云蕊问道。 “他曾露过几手御神一族的武功,被一心学武者纠缠,终是醉言玩笑一句,欲要吓退想学武的人。说强行修习御神一族的武功,必要无端老了几岁,白白失了数年大好光阴不说,终到极境还会爆体而亡。说想做短命鬼便拜他为师,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人想让我虚长几岁,我就成了那个短命鬼。”夏瑶一脸稀松平常说着,耸了耸肩,扮可爱。 御云蕊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她,“那你究竟几岁?” “这与你无关,总归不是童言稚语拿来蒙你就是了。”夏瑶轻描淡写说着,又继续道:“我追了御永彦半年之久,苦苦哀求极尽可怜,侍奉酒水洗衣做饭,他才答应收我为徒。不过,他真的是个君子,哪怕我年纪尚幼,他为了避男女之嫌,还收了一个徒弟,就是我师兄。不过,我师兄并未修习御神一族的武功,你倒不用担心御神一族的武功会外传。” “说重点。”御云蕊一脸不耐烦。 “没有重点。御永彦是我师父,是个正派君子,是个武学绝才,更是个善良的人,是个负责的师父。他收了两个徒弟以后一心教授武功,自此再未碰半滴酒。但是,他后半生几乎天天活在压抑中,却从未虐待过我和师兄,只是偶有夜晚,远处山林会被强火付之一炬,我当时并不明白师父到底压抑着什么,但是我现在明白了。” 清冷空气几乎在瞬间凝滞,御云蕊静静看着夏瑶,而夏瑶,却沉浸在了为师父抱不平的情绪中。 “他应该是不想见你,但他仍有忠义之心,或许还有爱恋的女子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但是,是你逼得他不得不隐居山林,过着他不想要的避世生活,让他有家不能回,有族不能归!” “你胡说!你一番猜测又懂得什么?!我一直以来从未放弃寻找他,我还为他……”御云蕊突然闭了口,不愿说出秘密。 “为他生了儿子对么?”夏瑶轻声开口,背靠大树仰望天空,曾经,她根本不敢有这样的猜测,可是……不知何时,她却觉得,自己洞悉到了一些没有人会相信的秘密。或许是她慢慢了解了御云蕊的为人,或许,她终于明白御永彦临终之时的那些破碎话语,并非是失心之言。 “所以,你对御琅穹怒其不争,一心想推他坐上族长的位置,但是,你又恨当年御永彦弃你而去,所以,你有时候会对御琅穹下狠手。你知不知道,你的反复无常,你的痛下狠手,让御琅穹很伤心?” 第264章:旧情人来了 (7) 第264章:旧情人来了(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夏瑶的心反而突然安宁了,不再忐忑御云蕊会不会怒起杀了她,或许御永彦不想见到御云蕊,却终有些话想对她说,那么,就由她来说。还有她想替别人说的,一并都说了,再死不亏。 “陌应该是齐昀的儿子,所以,你对他的生死毫无顾忌,甚至……下毒让他早死。我不明白你明明爱的是御永彦,为何会嫁给齐昀,还为他生了另一个儿子。我只想说,你终归是陌的亲生母亲,纵然你不爱他,他仍旧敬仰着你,甚至……期盼着你能对他和颜悦色,哪怕一夕也好。 他曾经跟我说,你会亲手做粉圆子,他很怀念那个味道。可是我发现,他只是怀念那些飘入宫中的香气,其实根本没品尝过粉圆子是什么味道,所谓亲手下厨,无非是他将梦境当成了真的骗自己,你身为母亲……” “够了,无需你来指责我如何为人母。”御云蕊强硬打断,声音些许落寞,也不知究竟打动了她几分。 “你放心,无论我知道什么,如果今天能活着离开这里,我也不会告诉他们真相。毕竟,你在他们心中仍旧是完美无缺的母亲,他们爱戴你敬仰你,就连一再忤逆你的御琅穹也不例外。” “呵,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御云蕊颇有深意笑道,有些秘密,是不能大白于任何人面前的,唯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 夏瑶轻松的耸耸肩,“我向来有自知之明,既然跟你来这,我就没想还有命回去。只不过,御琅穹对我有心,我不求你因为他而留我活命。我只希望,你告诉他是我自己不知去哪了,也别说是你下手杀我。我不想让他恨你,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却只有一个母亲。” 御云蕊倒是颇为意外再次打量她,半晌点点头,“你是聪明人,琅穹对你有心也不算看走眼,不过,你太聪明了,也猜中了结果,纵是今天你能活命,我也不会允许一个野丫头嫁给他。” 夏瑶慢慢调整欲要逃跑的姿势,说是认命没机会,但是一点儿也不反抗的人那是白痴,“我恐怕真没有活命的机会啊,因为我得实话实说告诉你,御永彦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了。” “你说什么?!”御云蕊猛地转过身来,竟像是遭受了天大的打击不肯相信事实,“不可能,我之前还得到御永彦的消息。” “那是我骗你的,就是想让你来看看儿子,如果有良心出手帮帮他,可惜你没有。”夏瑶说着,警惕退后了半步。 “为什么?他不可能英年早逝,御神一族有着超越普通人的血脉,他……是谁下的手?!” 夏瑶深深吸了口气,“我,人是我杀的,亲手烧了。在我出师之时……” 话还未完,只见迎面而来一道熊熊火焰,几乎将她闪避的路线尽数封死,疾如闪电般,竟是真想将她一击必杀。 而好在她多少有些防备,赶忙向后一方的大树腾空闪身,轰的一声巨响,清净的树林登时化作火海,树木塌毁,在瞬息间化为狰狞地狱。 第265章:旧情人来了 (8) 第265章:旧情人来了(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然,凌空中未及转变方向,突然已有人影靠近,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眼前一晃,砰地一声,径直将她从半空压砸在地上,飞灰四起,滔天火焰近在眼前。 御云蕊也是聪明人,她或许从一开始,不管得到什么消息都不想再让夏瑶活着,毕竟这个儿媳妇根本不是她想要的,毕竟,她既然知道御永彦的存在,那么有些秘密,她就不该洞察。 所以,她挑选的地方,再大的动静,也不会引来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御琅穹。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多活片刻!我竟是瞎了眼,居然要听他的仇人在此废话!”御云蕊的发丝陡然飞扬,加重了手中力道,下一刻便要捏碎她的脖子。 夏瑶只觉得瞬间窒息,强大的冲撞几乎砸碎了她的脊背,她与御云蕊的武功相差甚远,她其实……根本不该抱有一线希望。 她先行这般开口,无非就是试探,原来,御云蕊真的会毫不客气要她的命。 “他……有遗言……可能是你……” 御云蕊登时松了手,一把按住她的肩头,“说!” 夏瑶用力咳了几声,看了看身边的烈焰,喘息着道:“我拜他为师,是有其他目的。在我出师之时,他愿以一命换我身上的秘密……我当时的目的,无非是接近御琅穹,伺机讨要大婚承诺,再由君少雅代嫁……其实,他根本无需知道我身上的秘密,对他而言,一个秘密何须性命来换?若是个与任何人无关的秘密,他也便拿性命换了,可偏偏多少与你有关罢了。” “可能两个徒弟终于出师离开,让他又一次想到了生无可恋,他又不想再过整日酩酊大醉的日子,他一直以来就是一心想死!可是他说,自裁之人不能魂归故里,他生不能还族,死了……也还想回去看看。” 说话间,御云蕊的手似乎松了,夏瑶赶忙坐起身,抖了抖已经燃着的衣角。 “他知道我终有一天会遇见你,可他当时的话我不甚明白,直至今日才明白。 他说,你逼得他无处可去,何须再凭白蹉跎岁月?他说,爱者亡矣,他不能手刃仇人,可若与仇人相携一世,他又对不起曾爱之人。你让他无法在世间立足,他找不到活着的理由,唯一的心愿,只想回去看看。” 烈火熊熊燃烧,呼啸的风卷着火星飞灰,树木噼啪炸响,如雷鸣般,却又显得尤为寂静。 夏瑶慢慢向后蹭,打量着几乎失神的御云蕊,她不想再出言激她。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了解,与今日御云蕊的反应,她已能猜测到全部真相。 御云蕊爱着御永彦,但是,她的强势,不容自己得不到。所以,她恐怕是设计怀了御永彦的骨头,却偏又杀了御永彦心爱的人,追着逃离的他到了北齐。 而之后,御云蕊与齐昀如何在一起,为何一边寻找御永彦,又一边与齐昀生下陌,她就猜不到了。 这恐怕是御云蕊另一段秘密,至死也不会开口说出的秘密。 第266章:狗男女 (1) 第266章:狗男女(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不过,若是尝试着猜测,御琅陌的性情应该像齐昀,宽和温善,一心为着旁人着想,不为自己谋半点私心,当然,另一面中,也有着御云蕊的狠毒。 而说起来,御琅穹竟也有些像御永彦,他们有着同样的固执决绝,有着同样的死也不肯妥协…… “他……是这么恨我么?宁可死,也不愿再见我一面?”御云蕊落寞问着,一时间,高贵不可一世的女子,仿佛被抽去了傲然的灵魂,只剩下卑微,乞求着曾经从未得到的爱情。 “他可能不恨,只是无奈。他提起过你,他说,你会是个好皇后,也会是个好母亲。”夏瑶实话实说,又道:“乱改死人的话会遭天谴,更何况他是我最敬爱的人,我就算想保命也不能侮辱他。” 御云蕊似乎是支持不住,踉跄着坐在地上,一身月白染上了飞灰,如坠入泥沼的天鹅,显得极其狼狈。 而那声音沙哑得仿佛顿时衰老,“他……就没想过看看自己唯一的儿子?” “应该没有,不过,在得知我要做的那些事之后,他说,御琅穹是个好皇帝,让我别做得太过。” 夏瑶句句都是实话,可将当年的事串联在一起,却突然发现,御云蕊和御永彦都是个悲剧。 御云蕊一生强势索求,却抓不住所爱的人,而爱她的人她反倒不珍惜。她不知道齐昀在御云蕊的生命中到底算什么,可御云蕊还是一手毁了本该有的幸福,连两个儿子也不要了。 而御永彦……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师父竟然有那么狠心绝情。他宁可死,也不愿再去面对御云蕊,哪怕时隔多年,也不给御云蕊一线希望,而就算是死了,他的遗言也是化成灰,让御云蕊连寻尸的坟头都没有。 他到底恨不恨御云蕊,现在也只有鬼才知道了。 师父啊师父,你若是在天有灵,看在徒儿冒死将遗言带到的份上,保佑徒儿活着离开好不好? “你走吧。” 夏瑶一阵惊愕,莫非真是师父显灵了?鬼上身放她离开? “记住你曾经承诺的话,不过,你也给我记住,你没有威胁我的资格,我不会让你嫁给御琅穹。” “随你。”夏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如果说句公道话,这等冥顽不灵的女子活该悲惨一生。她也不指望能得到御云蕊的祝福,御琅穹忤逆她又不是头一遭。 不过,既然已经松口,不立即就走的人脑袋绝对有问题。 夏瑶二话不说闪身轻功一跃,又想起那些丐帮的人,数量之多恐怕要以万计,不能跟北齐的兵将一起扎营,也不能跟那些江湖人一起。 说是人不分贵贱,但是歧视总是有的,也不知道御琅穹有没有妥善安排,毕竟他缺乏江湖上的经验。 然,人都说好事无双,坏事扎堆…… 就在夏瑶借力在枝头赶往军营的途中,却意外见到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一幕。 花前月下,一对狗男女! 月是天上残月,被狗咬了一口的那种。花是路边初春野花,会散发幽幽恶臭的那种。 第267章:狗男女 (2) 第267章:狗男女(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而女人,正是那个如冷面罗煞般的女人。而男人,她就算是不想承认,但仍旧正是她的男人! 好在两人还没有搂抱成一团,好在似乎还没到了野合的热度,否则,她一定会大义灭亲的,一定会的! 但是,依旧还是有点儿伤心了,按照她的猜想,御琅穹现在要么在亲力亲为安置那些御神一族的人或者丐帮的人,要么,他也应该急于奔走四处在找自己才对。 毕竟自己是被他那妖魔般的娘亲带走的……反正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跟别的女人!!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逆风之下一点儿也听不见,只不过,冷面罗煞面容不再清冷,那故作端庄优雅又有点羞涩……御琅穹你是瞎子嘛?看不出那无耻的女人是在勾引你嘛? 或许御琅穹早就看出来了,身为男子,身为一国皇帝,他乐在其中?! 夏瑶一时间怒火中烧,一时间又满腹的委屈,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平日里大方到令人发指的她,一旦确定御琅穹是她的,那占有欲,恐怕想要灭尽御琅穹身边方圆一里一切雌性。 总而言之,无非是两人避开了谈话,在她看来,就像被雷劈了一般。一时间已经考虑到了结果,她是冲上去愤然甩御琅穹一记耳光好呢?还是干脆悄然离开再也不回来好呢?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趁着御琅穹就寝熟睡的时候,干脆阉了他? 突然,冷面罗煞手臂一动,竟然拽住了御琅穹的衣袖。 夏瑶自己都没感觉到一股憋屈的眼泪瞬间夺眶,她是死里逃生,身上还带着伤,她的男人,却在这里被别的女人扯袖子。 不过,也是啊,她本来就是个怪物,身体凭空虚长几岁的样貌,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几岁。不伦不类的,哪里比得过那些真材实料长成的女子? 她兴许就是个短命鬼,不知道哪天就炸得一片血肉模糊,哪怕不死,谁知道她这样的怪物能不能给御琅穹生孩子呢? 夏瑶越想越悲哀,越想心里越疼,继而直接断定,御琅穹不要她了。女人的思维方式,有时太可怕。 瘪着嘴再看一眼,心中就已经在诀别了,她爱御琅穹不假,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个怪物,怪物是不配拥有未来的。 然,吃醋女人眼中的世界就是那么诡异,在本就被悲情干扰心情的夏瑶眼中,冷面罗煞和御琅穹已经是在月下盟誓,心心相映,两人只是碍着世俗礼法,还并未搂到一起也差不多了。冷面罗煞不冷了,御琅穹仍旧那么包容,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两人泪眼携手,诉不尽的别理之情。 而现实情况,无非就是冷面罗煞拽了御琅穹的衣袖,御琅穹向后避了避没能甩开,冷面罗煞的手拽得极紧,他总不能割了衣袖,就这么简单。 夏瑶心凉凉又看了御琅穹一眼,悄悄跃下枝头。脚尖刚触上地面,突然,心中的痛意夹杂着一股翻腾猛地冲上喉咙,她被御云蕊打伤了,可她的男人竟然在被别的女人勾引! 第268章:狗男女 (3) 第268章:狗男女(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奋起一掌直推向出现在面前的胸膛,“滚我远点!我嫌你脏!!” 御琅穹闪身避开掌风,顺势将夏瑶带入怀中,眼见她嘴角淌出血,急切道:“别闹了,我带你回去。” 夏瑶用力将嘴角的血抹净,一挺身从御琅穹怀中跳出去,愤然骂道:“什么叫别闹了?你是想三妻四妾哄鬼呢吧?休想!” 御琅穹一听这话,就知道夏瑶明显是吃醋了,不禁一笑,刚要说话,忽听后面一个冰冷的女音,“琅穹,她听到了多少?若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是我未来的皇后,此生唯一珍爱的女子。”御琅穹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沉,而对上夏瑶,又变得万般宠溺,伸手将她禁锢在怀中抱起,温柔的与之前判若两人,“你若有气,随意出气便是,但是,你得乖乖跟我回去疗伤。” 夏瑶不依不饶,伸手一指冷面罗煞,“疗伤做什么?我看她的建议就不错,被人捉奸,杀人灭口好了!” 御琅穹显然不知道夏瑶是被上一辈悲剧的爱情故事所影响,只觉得她是受了伤心情不好,一边往回走一边哄道:“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谁敢对你下手?” “是啊,不用对我下手,再找一个就是了。”夏瑶搂着御琅穹的脖颈,趴在他肩上,冲着后面脸色难看的冷面罗煞做了个鬼脸,却也总觉得,自己太容易妥协了。 “吃醋了?”御琅穹哪能连这么明显的醋意都听不出来? 夏瑶在他脖颈处蹭了蹭,突然问道:“琅穹,你会恨我么?” “为什么这么问?” “我这么无理取闹……” “你哪天不无理取闹?” “你若有一天恨我了,会不会一辈子躲着我,让我永远也找不到你?” 御琅穹侧头看着她,宠溺笑道:“总是试图要弃我而去的是你好不好?怎能恶人先扮委屈?” “如果有一天我还是离开你了,你是不是就厌倦了,也就恨我了?” 御琅穹若有所思看了她半晌,“我会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如果你喜欢被追逐的感觉,那我便追你一生一世,漂泊也是认了。” 夏瑶用力抱紧他的脖颈,瘪着嘴道:“那你不许让别的女人拽你袖子。” “你真霸道。”御琅穹失笑道。 “我若是错了,我能改。可唯有这个,我改不了。” 御琅穹不明白一向欢乐洒脱的夏瑶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伤春悲秋,又这样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难道真如她问凤绝的那些问题。夏瑶本就蜕变的比别的女子要晚,情窦初开也更晚? “那就不改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哦。”夏瑶这才心安理得应下,忽然又道:“今日阵前,我杀了七百多只,你中途与将夜交手几招耽搁了,只杀五百多,算你输。暂且记账,下次该我压你。” “……” 这就是晚来的情窦初开?又有哪个女子在一番柔情似水的山盟海誓之后讨论下次谁压谁的问题? 想要夏瑶的娇羞软语,御琅穹恐怕还真有的等,也恐怕……一辈子休想等到了。 ………… 第269章:狗男女 (4) 第269章:狗男女(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问,天下人数最多最团结且最好养活的帮派是哪一派?毫无疑问,丐帮。 终是这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粗人,反倒在紧要关头集结了两万多人,气势汹汹誓要与战鬼拼得你死我活。 对此,御琅穹只觉十足汗颜,他一直以为,在他治下的北齐也算国泰民安,却不想,竟然有那么多的乞丐,况且还并非全数。 丐帮的人完全不讲究,背风而宿,席地便躺,饭菜也是大锅煮了草草了事。 他们也就在初时与御云蕊发生过冲突,平日里倒也是极其随和,自知身份有差别,从不与北齐的兵将和江湖人士发生交集。 而御神一族另行扎营,仍旧保持着与众人疏远的距离,平日里几乎看不见人,唯有御永清偶尔会踏入军营中,与御琅穹商议。 真可谓是一支鱼龙混杂的队伍,三教九流齐聚,乍看之下,浩浩荡荡各色皆有,且乱且杂,不过,倒也暂且相安无事。 而御琅穹在权衡着几方安宁的同时,又在紧锣密鼓安排着接下来的事,若是分析实力,他们如今与战鬼也可谓势均力敌。御神一族的力量本就与战鬼相克,再加上各方助力,一场决战,恐怕在所难免了。 他们不能总是等着将夜宣战,不能一场接着一场,只消耗了彼此的力量,却挣不出个胜负。但是,更不能贸然进攻,一念之差,便很可能是再无转圜之机。 他们终究要把将夜大军赶出北齐的土地,不指望能彻底消灭战鬼一族,可是,也不能任他肆意猖獗。 御琅穹已经召集各方首领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夏瑶仍旧对政事打仗不感兴趣,几方人凑在一起群情激奋,她却在一旁听不到第三句就开始打瞌睡。 索性也不在那煞风景,闲来就在军营中逛逛。她直到现在也是没名没分,只不过众人眼中,她是御琅穹面前的红人,身负神功的侠女,日后御琅穹后宫的宠妃。 傅青虞似乎还是老样子,只不过,久未晒太阳,脸色有些苍白,绵软无力的身体让他失了几分强悍的气韵,仿佛又变回昔日蓝衣坊那个弱柳扶风的红牌小倌,淡然乖巧,说话也变得轻柔起来。 可是,夏瑶仍旧没打算给他解了禁锢,男人的心思更不能猜,谁知道他恢复武功,又能做出什么事来? “可有人怠慢了你?”夏瑶关切问道,禁锢归禁锢,但是,她从未想过要虐待傅青虞,更不能容人侮辱他。 傅青虞轻轻一笑,“你如今在北齐军中威望甚高,又怎会有人敢怠慢于我?不过,时隔多日,真的一点儿都没有花流痕的消息么?” 夏瑶轻轻瞥他一眼,剥了颗花生丢入口中,“我以为你跟他之间是清白的,要么也应该恨他才对。” “我们自然是清白的!”傅青虞一声厉喝,却没了强悍的气势,更像曾经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奋起炸毛而已。 “我又没说什么不干不净的,这么厉害做什么?”夏瑶慢条斯理剥着花生,塞了一颗进傅青虞口中,“花流痕那个人我了解,他对我身边出现过的男人从不放过,曾经,他还试图染指御琅穹呢。所以,我这不是怕你吃了亏,关心你一下罢了。” 第270章:狗男女 (5) 第270章:狗男女(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他是好人。”傅青虞淡淡道。 “嗯。”夏瑶点了点头,“他要骨子里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早就下手把他阉了。” “当日我染了风寒,身边又无人照应,若不是他悉心照料,恐怕我就算留得命,也得烧成个傻子。” “嗯,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的身子他都看光了?” 傅青虞苍白的脸陡然涨红,横眉立目道:“我和他同为男子,纵是看了……” “他喜欢男人。”夏瑶极其淡然一耸肩,慢慢剥花生。 傅青虞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似乎思索了半晌,只那么泄了口气道:“我跟他没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你欲盖弥彰做什么?” “是你在含沙射影!” “我觉得是你在恼羞成怒。” “你给我滚出去!不往我身上泼脏水就不痛快么?!”傅青虞终于怒了,虚软抬起手,寻了半天,也只能抓起一个花生壳向夏瑶扔过去。 夏瑶闪身一躲,总觉得傅青虞这样比提着长枪一脸冰冷要可爱多了,不过,脸色还是古怪了一下,道:“其实,我有那‘脏水’的消息了。那‘脏水’……不知道去吴国干什么又惹了谁,总之弄了一身的伤,被人丢在路边差点儿被闲散的乞丐给捡了便宜。好在当年我和丐帮有些交情,他们有些人也认得花流痕,这才算保住了命。也算保住了操守吧,虽然我一直认为花流痕没有那种东西。” 傅青虞的脸顿时惨白如纸,嘴唇一时间血色褪尽,“那他现在……?” “不知道,伤养得差不多就又消失了。之前很多年,花流痕从未如此,我在外行走,他一直或近或远跟着我捣乱,他如今不跟着反而玩消失,就让我很不习惯了。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夏瑶说着,扫了扫身上的花生壳碎屑,静等傅青虞的回答。 过了半晌,傅青虞牙缝中才恨恨挤出几个字,“这个白痴!” “好了,我都明白了。”夏瑶说完,利落起身便向外走,“青虞啊,花流痕一生随性不入世俗,他也是我在这世上除了爹娘以外最亲的人。他虽然做了许多人神共愤的事,但也不至于一死以谢天下。我不介意你有意无意利用他,但是,给他留条活路,算我求你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曾经遇见过许多风尘中人,之后都被花流痕染指,而傅青虞是她所遇见过最特别的风尘中人,其实对花流痕来说,也是特别的。 似乎并不算得意外,她也不算很介意所谓男男之好,她只是知道,花流痕其实很傻,一直都很傻。 “呀!!苹果~~!!!” 压苹果?哪个混蛋这么有种?敢压她? 夏瑶循声望去,这么些日子以来,报着她各色名号前来的人已经层出不穷,现在谁出现她都不会太惊讶了。 然,一抹香风扑面而来,夏瑶赶忙伸手推开欲向她压来的波涛汹涌,触感极好,也让她触之心叹,一片伤。 第271章:狗男女 (6) 第271章:狗男女(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你来干什么?”夏瑶用力皱紧眉,口气实在不很友好。 “各方都来助阵,我这个做姐姐的,若是不来,日后你岂不是得忘了我?”水馨媚眨着水汪汪的媚眼,一声娇嗔一扭腰,军营中行走的那些兵士恐怕骨头都酥三分。 “军营重地,不入女眷,去那边说。”说着,夏瑶用力将水馨媚拽离军营,在一旁武林人士扎营的地方站定,“还是那句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天下兴亡匹夫……” “快打住吧,风尘中人哪来的亡国恨?你给我说实话。”夏瑶仍旧不那么友好,不是她不近人情,而是……这又不是开花船会,有兴趣的人都来凑热闹。这是打仗,面对的还是战鬼,根本没有武功的水馨媚到这来,除了送死还是送死啊! 水馨媚一脸的娇柔扭捏,晃动着如柳细腰,“苹果~~~” “这不是你能来玩的地方,赶紧回去,恐怕过不了几日两方又要开战,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夏瑶说着,恨不得立刻给水馨媚打理行囊,让她快马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我把姐妹们都带来了啊。”水馨媚一脸兴冲冲,意有所指道,“军营中虽然军法森严,可也毕竟都是年盛男子,只要还是个男人……你说,哪能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军法呢?” 夏瑶古怪嗤笑一声,“你做生意都做到这来了?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不过,我真可以告诉你,御琅穹不喜欢这些,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改了军法,御神一族就更别说了,你们恐怕瞧都瞧不见。在这的江湖中人大都是宗师门主一级,颇有些洁身自好的品性,你看好了你的人,别去碰一鼻子灰。那边倒有些丐帮弟子,不过,我觉得你们从他们身上赚不到银子。” 水馨媚登时撅起嘴,若说是半老徐娘,仍旧如青葱少女般娇柔灵动,润水的眼眸忽然一转,豪气万分道:“那我们可以去敌方阵营,正所谓风尘不分国界,也可以算助你一臂之力,保准让他们眼发花腿发软,连武器也拿不起来!” 夏瑶突然笑得颤了几颤,一脸无奈又哭笑不得,“我还真见识了什么叫无知者无谓啊,你知道对方都是些什么?” 水馨媚果然无知眨了眨眼,“不会都是些老弱妇孺?” 夏瑶用力叹了口气,果然,行当不同,琢磨起事来也从能不能人道的角度考虑。 “战鬼,亡魂大军,简而言之就是只有一副骨架子,你何时见过骨架子胯下有物件的?” 水馨媚的脸色登时一青,似乎是被吓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尤不死心,斟酌问道:“那就没个活人?” “敌首将夜还算半个活人,但我相信,他不会对你那些莺莺燕燕感兴趣的。”夏瑶直接下了定论,“所以说……” 咚,咚,咚…… 远处传来三声震天鼓响,正是早已熟悉了的邀战鼓声,夏瑶登时皱紧了眉,将夜进来越来越频繁的邀战,却在短短时间又退兵回守,他究竟想干什么? 第272章:狗男女 (7) 第272章:狗男女(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他们都觉得,将夜的目的并非消耗战那么简单,更何况,御神一族加入以后,将夜几乎讨不到半分便宜,甚至有几次溃败退兵。可又猜不到究竟,她只觉得心里很不安,直觉告诉她,那会是一个让她恐惧的阴谋。 御琅穹与众人走出营帐,夏瑶远远的一挥手道:“我这次先不去了,有故人前来。” 御琅穹远远一点头,开始指挥众人分批备战。 水馨媚突然捅了捅夏瑶的腰,一脸暧昧道:“一国皇帝已经是你裙下臣了哦?他已经都知道了?” “是啊,他都知道了,难能宽厚,他竟然都不介意。”夏瑶笑得一脸幸福,看着御琅穹的身影远去,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一种忐忑的感觉,让她有些躁动。 可是,她又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水馨媚,她没有武功,且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一旦遭遇了什么,她必死无疑。 或许是她想多了,将夜邀战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绝不差这一遭。而她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水馨媚等人送回去。 话里虽然不很友好,但是,她曾经落魄低迷之时,水馨媚给予她的,她拿什么也不够还。 “说说吧,你到这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夏瑶压下心中的不安,扫视着几近空了的营地。 水馨媚一脸委屈,跺脚道:“我来确实是想帮你啊,不是来给你添乱。” “那你也总得告诉我,想来帮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我之间的交情,哪犯的着兜圈子?”夏瑶还是那么无奈。 水馨媚如做贼心虚般看了看周围,面对夏瑶又有点扭捏,尝试了半天,终于试探着开口道:“你也知道,我和我那个……男人,也都属于北齐的子民。北齐……” “拜托您别从开天辟地说起,说真格的好吗?”夏瑶看着她一直想笑,泼辣大方的水馨媚,何时变得这么吞吞吐吐? 水馨媚脸一红,也知道自己想要求的事不光彩,还是勉为其难开口道:“我家男人……想考取个功名,说是一旦有了出头之日,才有脸面迎娶我。他去参加科举,无非就是北齐朝堂那点儿事。我想着,你跟北齐皇帝都那么熟了,功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是……我也不求做什么状元夫人,只要榜上有名,给他个正经的差事……” “呵……就这点儿事,值得你拼着命不要,跑到这来找我?你差人传个信……” “话不能这么说,苹果,我也知道,以你的身份,能得一国帝王眷顾,已经是几世烧高香也求不来的福分。我只是心里难安,不想让你为难,怕你应了我,让北齐皇帝再与你生了嫌隙,什么外戚裙带……”水馨媚难得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一边打量着夏瑶的脸色,见她又皱眉,赶忙道:“其实若是为难,你也就当我没说。你有今天着实不容易,不能为了我……” 夏瑶突然抱住水馨媚,心中有一股滋味怎么也说不清,虽然水馨媚说的那些世态炎凉,与她和御琅穹的关系差了天地远,可是,她依然很感动。 第273章:狗男女 (8) 第273章:狗男女(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那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丑事,她没遇到,身边的人都希望她幸福,而不是攀龙附凤之后借她之力谋财谋势。 她虽然从未考虑过那些,但已经有人为她考虑了,她不曾顾虑过的情,却这样就得到了。 她是个很幸福的人,她已经想象不到,更加幸福该是什么了。 “不必顾虑这些,你带着人尽快回去,我给御琅陌写封信,这不是什么大事。” 或许她和水馨媚生活的并不相同,但是,都是在试图追求幸福的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曾经向水馨媚索取帮助,可也从未顾虑过对方竟是方不方便啊。 终究是件小事,夏瑶赶忙松开她,想要招呼马车送她们回返,毕竟这不是久留之地,可不想,一回头,却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营地已经空了,除了留守的百余人,大都是伤者,只要还能奋战的人,是不甘心被留下的。 然,那一身精亮铠甲,手持长剑向她走来的女子,恐怕又是来找她解决私事的。 “临阵脱逃,刀剑内向,便是御神一族自有的风范么?”夏瑶先声夺人,将水馨媚推到一边,又摆了摆手让她再离远点。 一步步沉稳走来的冷面罗煞,闻言几乎不为所动,高高昂起的头,那样子像极了御云蕊。而她,至始至终也不知道冷面罗煞叫什么,与她无关不是么? “你配不上琅穹,识相些,自行离去。莫无耻纠缠,至终丢了脸面,也搭上性命。”冷面罗煞冰冷开口。 夏瑶其实毫不理解,冷面罗煞到底哪来的立场和底气说这番话,“先注意你的称呼,琅穹不是你能叫的,他是你的少主。而且,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你是哪根葱?” “我自出生起,便定下是御琅穹的妻,他并非我的少主,而早已是我的丈夫。所以,我自然有资格说你配不配,我为妻,自然能说你不配为妾。” “哦。”夏瑶点了点头,这一瞬间,她怎么就连妾都不是了呢?冷面罗煞的嘴巴也好厉害的啊,“然后呢?” 冷面罗煞愣了一下,一脸傲然,说出来的话犹如神明审判般的语调,道:“你若想为妾,便需与我一战。” 夏瑶突然嗤笑一声,“原来御神一族争男人都是靠打的?打得非死即伤,成就怨侣双双?不过,长话短说,我很忙。我没有必要应你的挑战,因为瞎子都能看得出,御琅穹爱的是我,我不认为我打赢了你,他就会更爱我。” “我才是他定下的妻,御神一族不会接受你……” “我不需要御神一族接受,御琅穹接受就行了。”夏瑶悠闲说着,却又望了望战场的方向,按理说这么近,多少能听到些声音,可今天,居然连烟尘也看不见。 冷面罗煞今日恐怕是势在必得,平日里,夏瑶与御琅穹几乎是同住同行,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夏瑶落单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御神一族不会容他接受你,你出身卑贱的血脉……”冷面罗煞傲然说着,眼神飘向水馨媚,“还未得势,便已将利益许给他人,如此攀龙附凤,纵然琅穹对你有心,你又是如何对得起他的?” 第274章:同归于尽 (1) 第274章:同归于尽(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水馨媚的脸登时惨白,方才她们说的那番话,冷面罗煞必是听见了。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今却成了别人挑衅的把柄,她终究……还是给苹果惹来灾祸了么? “御琅穹是我的男人,我若对得起他,全凭我心情好。我若对不起他,他也得给我受着!”夏瑶说着,几步走过去又推了推水馨媚,示意她自己寻个马车尽快离去,又道:“你们那些所谓的高贵血脉门当户对我不懂,什么攀龙附凤徇私舞弊我也不了解,我不喜欢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你是谁,我不管。” “你竟如此待他?”之前的一句便已经让冷面罗煞脸上结冰,什么叫对不起也得受着?! “抱歉,我觉得与你有些鸡同鸭讲,说简单就是……我懒得理你。”夏瑶说着,直接走过冷面罗煞身旁,对她视而不见。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冷面罗煞的挑衅毫无味道,现在想想不奇怪,御神一族那些所谓的尊贵族规,她和御琅穹从来也没在意过。 而冷面罗煞的信誓旦旦,在她看来很像是一只小狗警惕护着口中的肉骨头,而她是人,她吃饭菜,绝不可能跟狗争食。 她们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冷面罗煞所最在意的问题,她连想都没想过,还有什么可挑衅的? 回到营帐中拎了长枪,刚出门,突然一道火焰纵向剐来,夏瑶闪身又退回帐中几步。 看着冷面罗煞如看着个无知孩童,突然正色道:“我说了,我不会跟你打。战局有变,我不会把半点力气浪费在你身上。” “你……” “你什么你?当初御琅穹在族中被欺辱,带着御琅陌逃离御神一族的时候,你死哪去了?” 或许,不是无缘,自生定亲,本就已经是缘分。可寒微之时不能并肩携手,待到拨云见日再来续缘,那曾该有的缘分,也早都耗尽了。 谁人不知尊贵好,谁人又不想嫁于威望至尊之人? 可是,御琅穹曾也有落魄无能之时,他也有需要人施以援手之时,那时候,他定下的妻,又在哪里? 虽然,夏瑶自认为……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曾经无数次交锋的阵地,并未因兵马在此杂踏而下陷,反倒堪堪隆起,那曾经本该塌陷的地面,被腐骨的飞灰所填平,灰白斑驳,让人不禁心骨腾起一股寒意。 可是现在,这片阵地已经恢复了安宁,没有新近杀戮的影子,只留下杂乱的马蹄印,人的足迹,一直延伸至远方看不清晰的层叠山谷。 夏瑶顿时觉得,方才心中那一阵不安是对的,空气中弥漫着焦灼恶臭,为什么……她却不曾听到声音? 各方各路人马加起来几十万,难道就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如果将夜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能力,何需等到现在才下手? 不对,他一直在等,似乎就是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忽然刮过一阵毫无预兆的狂风,卷起地上厚重的飞灰,纷纷扬扬如鹅毛大雪,却肆意着肃杀阴冷的气息,一时间遮天蔽日一般,几乎想要将生灵淹没。 第275章:同归于尽 (2) 第275章:同归于尽(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马儿嘶鸣踏动着蹄子,焦躁不安几欲奔逃,夏瑶猛地握紧缰绳,回首看去,那个冷面罗煞竟然没有跟过来。 一时间,仿佛天地只剩下她一人,被孤立,被遗忘,仿佛时间凝滞,再过多少年,都会是这一副景象。 不,不可能,几十万人若能一夕全灭,那将夜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驾!!”用力挥动马鞭,直向远处奔去,她宁可相信,御琅穹是率领着众人痛打落水狗了! 一路狂奔,路上凌乱的痕迹越来越让人摸不清状况,散落的刀剑,枯骨,撕碎的衣角,点点滴滴凝滞的血,甚至还有些焦灼的痕迹,但是,痕迹尚显完整。几十万人呼啸而过,哪里会有如此完整的痕迹? 而再往前方,痕迹兵分数路之时,地上的土壤似乎曾经被翻起,不难猜那是什么,亡魂的后备军,只是不知数量有多少。 看来是她错过了什么,御琅穹也是有备而来,竟然挑选的也是……她不上战场的日子。 或许,御琅穹是对的,她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可谓是多她不多少她不少,她在战场,御琅穹难免分出些许心神。纵是不应该,纵是她不需要,但那是爱,或许也称之为本能。 或许,御琅穹也是错的,她说过要陪着他,自从他上阵被将夜诡异算计之后,她就再也没离开过他身侧。 不怕妄自菲薄,那些马首是瞻的江湖人,那些视他为少主的御神一族,甚至那些将他当做希望的北齐兵将,又有谁的目光,会一直凝结在他身上,生怕再有半分错漏? 突然,身下的马又一次受惊,高高扬起前蹄,甚至不停跃动着后踢,狂躁不安试图要将她甩下马背。 不管夏瑶怎么呵斥试图安抚,直至拉动缰绳的手被勒出血来,马似乎已经陷入疯狂中,拼命埋头撞向地面! 夏瑶只得腾身而起落在地上,只听砰的一声,马竟是以一种自杀的姿态,用力撞在地上,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在地上翻滚抽搐着。 而随后,更诡异的一幕。马的身体下方,土地中钻出一只只森森白骨,骨手刺进血肉中,就在她面前,似乎要将还在动弹的身体分食。 夏瑶猛地提起长枪,奋力挥出一道火焰,火焰过处飞灰四起,身周传来一阵阵破土声,似有无数骨手层出不穷,撕破土地,从幽冥间爬出来。 放眼望去,竟然已经将她包围,土地层层翻动,数量难以估计。 这已经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对阵,这或许是阴谋,也或许是倾力一战! 银光闪亮的长枪在身周挥舞成圆,火焰几乎化为扇面,将腐骨片片收割殆尽,狂啸的烈火熊熊燃烧,在她周围形成一面铜墙铁壁。 但是,太多了,根本数不清有多少,而仍旧有无数腐骨再次从地底钻出,仿佛千百年来积存在这片土地下的亡魂尽数被召唤。她又哪里知道,这片土地,千百年来每逢战事,比为交锋之地,其下亡魂历经千秋万代,已经没有人能数得清楚。 —————— 作者废话:慢更几天,快要完结了,话说,木有人留言实在是伤心的很啊~~~ 第276章:同归于尽 (3) 第276章:同归于尽(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身体中的内力渐渐流逝,灼热的气息一再高涨,可是,她哪怕奋起杀尽成千上万,仍旧看不见生机。 长枪如虹,劈开一条路,直冲向未知的前方,就算是死,她也不能徒劳死在这! 一路上,地底腐骨如听见了召唤一般,纷纷从土壤中狰狞爬出,夏瑶不知道自己踩了多少骨头,不再计算一挥之下燃尽多少,谁能告诉她,她追上来,究竟是对是错? 而如今已经没有分辨对错的机会,轻功一跃,掠过平坦高原,而直至数里外,终于看见几乎遮蔽天空的灰尘。 高原沟壑,将整片大地分割碎裂,而看着远方沟壑中涌动着的人,夏瑶隐隐明白,这或许就是战鬼一直等待的时机。 狭路相逢,总好过倾巢奔涌,兵分数路……战鬼的目的,一直就不是这片天下,更不是御琅穹,而是……将御神一族的生命也留在这片土地。 屡屡邀战,仅仅是为了彰显僵持的力量引御琅穹最终搬动御神一族,屡屡一战则退,仅仅是为了让人们尝到胜利的喜悦,引他们最终,踏入战鬼的陷阱。 可是,御琅穹其实没有选择,打不起消耗战,哪怕明知是陷阱,他也得闯! 仅在山头遥遥一望,夏瑶拼了内力全副轻功直奔一处,她一己之力或许什么也做不了,或许对整个战局毫无助益。 但是,她答应过要陪着御琅穹,无论如何! 轰的一声巨响,喧天火焰,几乎染红了云彩…… 火焰中似乎包裹着两道身影,几乎看不清身形,瞬息间已经交手百回合,四周熊熊燃烧的烈焰高耸数丈,似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如至尊无双的两人,此一战,再分天下。 黑亮的铠甲如火中淬炼的晶石,血红的长衣如幽冥飘离的鬼魅,猝然交手,乍然分开,似有千日之战的迹象。 御琅穹长剑横出,驳开将夜蹊跷攻势,堪堪落定,隐有喘息。 身后便是数丈冲天的烈焰之墙,周遭也已经被灼火包围覆盖。杀声四起,腥风阵阵,已是一里开外之地的事了。 他断了将夜的援军,断了那些源源不断从地底涌出的亡魂,也断了自己的后援。 一场惊天恶战,变成了他与将夜的两两对决,或许,这一战,从一开始就无法避免。 短短月余,将夜的武功几乎高出数倍,那些诡异凛冽的招式,已经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 飘忽不定完全不需借力,上下齐攻完全无需间隔,那一开始还掩藏在将夜身上的黑雾已经明显到几乎快要将他吞噬,其武力也渐渐高涨,与他拉平着实力,却仍旧向着新的高度攀升。 而御琅穹却是人,只要是人,必有尽时。 然,根本不等他有喘息的机会,血红再次飘闪近身,饶是火焰包围之中,仍旧能感受到一股极寒阴冷的气息,无需气味,仍旧夹杂着血腥与狰狞。 挥向将夜的烈焰蒸腾的是他身体的力量,却似乎无法再对将夜造成太大伤害,却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第277章:同归于尽 (4) 第277章:同归于尽(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凌空间突然熄了剑上火焰,血红的长剑如惊雷劈下,唯有内力,却更显得犀利强劲。 将夜的身形在空中诡异扭转,阴森笑出,“竟然被你发现了,实在是可惜可惜,本座太小看你了,不过,这样的你,本座也才喜欢。” 御琅穹根本不会再与他有半句废话,长剑一转,欺身而上。他根本无需单纯依仗御神一族的力量,仅凭武功,他也难有敌手! 剑气划过一声尖锐鸣音,有形竟也似无形,这是他从未在战鬼面前显露的武功,他不求一击必杀,只希望…… “御琅穹……你没让我失望……”将夜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疲惫,身形稍滞,几乎是迎着剑气挺起胸膛。 御琅穹手下略缓,锋芒剑气仍旧划过血红长衣,深长刀痕几乎刻上胸骨,“将夜?” 将夜的身体突然变得不再轻灵,凌空坠地,极尽艰难站起身。猛地吐出一口血,抬头望着他,脸上的狰狞不再,却是欣慰喜悦,“数年前我就知……你并非池中物……” “你……醒了?”御琅穹看着将夜瞬间变得幽黑的眼眸,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异状,明明只是一瞬间,但将夜身上的气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将夜。 “又何时睡着过?”将夜惨然一笑,口中已经开始不住淌血,摇晃了一下勉力站着,喘息道:“我终是输于你……若有一日,整个南朝给了你,也是不冤……” 然,将夜似乎突然恢复了神智,可是,周围砍杀声依然震天彻地,飞灰高扬,一股股浓重的血腥气越过火墙,仍旧浓烈得让人无法呼吸。 层出不穷杀不尽的亡魂大军,将众人重重包围,仿佛砍碎了一个,地底又会重新钻出两个,一样不知疲倦不知伤痛,挥舞着刀剑,斩杀的不仅仅是他们身边的同伴,还有他们本还存在的希望。 御神一族的周遭也是一片茫茫火海,然,荒凉谷地没有什么能延续火焰,待烈火扫过之后,土壤重新翻开,屠杀又一次掀起。 御永清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挥出多少次火焰,眼前的一切仿佛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演绎,令人不禁以为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少主呢?!”大喊出口,却并不指望能有人回答他,沟壑的山谷已经将众人分离得极其散乱,层出不穷的亡魂几乎将他们淹没寸步难行。无法下达命令,无法群起,他身边原本该有数十人,可如今,离他最近的也已在十步以外。 弯弯曲曲的山谷崖壁遮挡了视线,仿佛被困在窄小的峡谷中,这哪里还算得拼力一战?明显是有力也难以施展的被埋伏! 刚要腾空而起,脚下忽然一紧,一只骨手赫然从土壤中,紧接着,脚下猛地松动,竟是一颗沾染着飞灰尘泥的头颅。 该死!御永清难以脱身,只得继续扫平身边那些如蝼蚁般不堪一击,却似乎永远也杀不尽的亡魂,或许,真会应了那句话,蚁多咬死象。 第278章:同归于尽 (5) 第278章:同归于尽(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轰的一声,一道火焰从他背后贴身划过,灰化了砍向他的刀剑,也成功激起他一身冷汗。御神一族其实善单打独斗,因为毕竟他们还是人,若是距离太近,灼烈的火焰太容易误伤同伴。 可眼前已经杀的昏天黑地,满目都是飞灰,御永清刚要出言提醒,堪堪抬头,只见凌空一道艳红的身影。 “别下来!!” 夏瑶也感觉到下方亡魂已如泥沼一般,一旦落下想要脱身也难,毫不客气踏上御永清的肩头,只是身形已经不那么轻灵。 “御琅穹呢?” 御永清如今的状况说是杀敌,不如说是苦苦挣扎,方才一开口已经吃了满嘴灰,咬牙道:“应该……前面!!” 说完,抬起手用力一撑,送夏瑶借力继续向前。 而另一边,将夜竟然已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勉力支撑站着,口中的血染红胸前衣襟,大片的暗红湿渍贴着胸膛,剧烈起伏已无后力。 “……或许,我从一开始便不该苟延残喘,若非洛迦借我国君身份……许也不会这么快得势……” 将夜的声音断断续续,身形摇晃中,慢慢举起手中的剑。 而御琅穹,虽已是确定眼前将夜并非再是战鬼,仍旧对峙着未动。听着将夜缓缓述说,仿佛句句已经是遗言,可是,御琅穹可以断定如今将夜句句都是事实,可是……洛迦又在何处? 一场恶战至此,虽说都已尽了全力,就连他也快要支撑不住,可是,就这么结束了? “御琅穹,最后一次机会,杀了他……”将夜缓缓举起剑,突然反手就要刺向自己的身体。 “将夜!”御琅穹上前一步刚要阻止,却突见将夜手中长剑再次回转,全然不是重伤无力的姿态,灌注着方才那股诡异的力量,直向他的胸口! “呵,果然是昔日故友……” 御琅穹执剑便挡,将夜手中的长剑与他心口只差寸许,剑气已顶上心骨……突然,耳边劲力的风呼啸而过,一道银光如惊雷乍现。 银色长枪猛地穿过将夜的肩头,强劲力道带着他的身体直飞向后,铛的一声,径直将他钉在身后山谷崖壁上。 “哈哈哈哈……洛迦!你以为……昔日故友……就没人出手了吗?!”将夜被钉在崖壁上,却突然狂笑,仿佛一击之下大快人心,如疯了,也如解脱。 “无非一颗弃子,如何得意?”阴森的话语不再从将夜口中说出,只见他身周的黑雾慢慢腾起,如滚滚浓烟却不四散,飘忽中仍旧有型,诡异在半空中幻化。 一个黑色的人影,周身仍是滚滚黑雾,一双血色透着狰狞精光的眼眸,与御琅穹曾经睡梦中的,一模一样。 夏瑶随后落地,身姿仿佛仍旧轻灵强悍,不着痕迹抹去嘴角的血,将御琅穹拽后几步,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战鬼,洛迦,下任族长。”御琅穹仍旧淡定着,看了看将夜,“你别再动手,可能的话,帮我看看将夜如何了。” 第279章:同归于尽 (6) 第279章:同归于尽(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洛迦飘忽在空中,未曾出手,仿佛在忌惮着什么,血红的眼眸一直盯着御琅穹,好像面前并非是敌人,而像是猎物。 夏瑶打量了半天,有些不放心道:“小心些,总觉得这东西太古怪。” “不会再给他机会了。”御琅穹突然咬牙道,他方才还顾念着面前是将夜,而如今,他又何须再顾念一个邪物? 洛迦一直未动,也未再开口,任由夏瑶慢慢走到将夜身边,天地间,只有他和御琅穹,遥遥对峙,蓄势待发。 夏瑶走到崖壁边上,只扫了将夜一眼,见还喘着气,突然身体一晃,直接瘫坐在地上,转过头去避开御琅穹的视线,一口血猛地涌出。 源源不断的血仿佛吐不尽,身体内奔涌的狂热力量几乎不受她控制,涌动着欲要破出身体。她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但是她不后悔,虽然方才一击御琅穹不见得就顾念着将夜任由宰割,但是,提前结束这一切,没什么不好。 从怀里掏出药瓶,将药丸一并全倒入口中,尝试着调息,但似乎效果甚微。 “呵……御琅穹此生得你,应也无憾……” 夏瑶抬头看了看钉在崖壁上的将夜,仿佛重伤对于他来说全然无碍,他低头,她抬头,那一脸淡然解脱的样子,仿佛他们只是闲来聊聊,仿佛周围只是云淡风轻,看似观景。 “你还是挂着吧,免得那鬼东西再有变。” 将夜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一点头,“说的有道理。” “挂着有危险么?”夏瑶看了看四周,熊熊燃烧着的火墙,应该是御琅穹的内力勉力维持,而火墙内,却一直没有破土的亡魂,恐怕这是唯一一片干净的地方了。 将夜又若有所思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是呆滞了还是真在想什么,半晌苦笑道:“洛迦没有处理垃圾的习惯。” “那就好。”夏瑶坐在地上尽力调息着身体内的力量,眼睛却一直盯着御琅穹的方向。将夜既然说无碍,她也不去自作多情,她没力气再去把他摘下来,更加没那份精力去注意除了御琅穹之外的人。 “……受伤了?” “没你重。” “呵……我怀里有药……就不知道你敢不敢吃。” 夏瑶终于再次转过头来看着将夜,若不是那被长枪钉穿的肩头,若不是那苍白的唇角一直在淌血,若不是那清澈幽黑的眼眸,她真的会以为,将夜仍旧是个不怕死不怕疼的怪物。 或者她是不了解将夜,他原本就像个怪物。 扶着一旁崖壁咬牙站起来,毫不客气伸手就向将夜怀里掏,从浸满血的衣襟中摸出个瓷瓶,倒出两颗药入口,其余的全塞进了将夜嘴里。 反正现在她和将夜都属于死马当活马医,还有什么不敢吃的? 轰的一声,御琅穹终于和洛迦交手了,再也不加保留的力量化为灼热火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燃着头发。 夏瑶下意识转过身护着将夜,背后一片灼烫,衣料似乎也有了焦灼的味道。 第280章:同归于尽 (7) 第280章:同归于尽(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难得你有心护我……” “有选择的话我更想站在你身后。”夏瑶甚至有点怀疑,将夜的重伤是不是假的,不过,看在他气息已经微薄的份上……“我比较耐热。” 将夜动了动手,突然伸手握住长枪,“我有点嫉妒御琅穹了……”说着,血光飞溅,长枪沾染着血丝被抽出。 夏瑶一把夺过将夜手中的剑,剑尖一挑比上将夜的脖子,“我说了,你最好挂在这,我怕洛迦不会放过你。” 将夜撑着长枪站立,瞥了她一眼,“你更应该担心自己的男人。” “御琅穹不会输。”夏瑶极其肯定道。 “那若是同归于尽呢?”将夜挑眉问着,伸手将比在脖颈上的剑推开。 夏瑶皱了皱眉,回头看着后方,“什么意思?” “女人,你的话太多了。” 然,将夜的话音还未消,御琅穹却突然收了所有招式,凌空落地,一动也不动了。 而本飘浮在空中肆意散发黑雾的洛迦,又一次不见了。 夏瑶手中的长剑顿时扭转,又一次架在将夜喉咙上,登时划破皮肉,血流如注,“你最好别动!” 将夜转过头看她,仍旧是一双清澈幽黑的眼眸,无奈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御琅穹。 御琅穹一直静立着没动,微低着头,身旁滚滚热浪撩动着墨黑的衣袍,长发飞舞四散,仿佛欲要乘风离去,又牢牢扎根在这片土地。身后便是熊熊烈火屏障,他却像这天地间唯一静止的山峰,无人再能撼动。 夏瑶的手不禁开始颤抖,想上前,却又被心底的恐慌束缚着。御琅穹身上的气息在变化,已经不是之前明朗强悍的感觉,虽然没有举手投足间的细微处,可是,她了解御琅穹,绝不是眼前这个。 一道冰冷的目光瞥来,一丝血红的眸光流转,夏瑶心中某一处仿佛轰然塌陷。 “琅穹……” 御琅穹慢慢抬起手,冰冷的侧脸除了淡漠,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打量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抬头又看着夏瑶和将夜,一片血红的眼眸狰狞如厉鬼,却仿佛下一刻便要淌出血来。 夏瑶的脚动了动,却不知是不是该上前,要么真刀真枪的打,要么围攻过来杀个你死我活,可是现在这般……又算什么? 然,御琅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担忧与彷徨,仿佛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该是御琅穹还是洛迦。 这就是将夜所说的同归于尽?这就是…… 突然,御琅穹的手猛地覆上自己胸前,一道火焰直击心口! “琅穹!!” “出去!!”御琅穹冷凝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从嘴角淌出鲜红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阴森的声音没能从他口中吐出,更像是从他身体内发出,没人会混淆,那是洛迦的声音,“本座要的就是你这具身体,你大可以现在就毁了,不过,本座知道你不会。” 御琅穹掌中的火焰已经灼透胸前皮肉,似乎不惜将自己的身体贯穿,“没什么不会,你给我滚出去,要么,一起死。” 第281章:同归于尽 (8) 第281章:同归于尽(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呵……不必危言耸听,你有至亲兄弟不能割舍,有挚爱之人不能忘却,你不可能全然不要性命只为重伤于本座,不可能……” 咔嚓一声,竟在周遭地动天摇的杂乱中极为清晰,御琅穹的胸骨生生碎裂,竟是自己下的手。 “琅穹,别……”夏瑶不禁惊呼,她不管这是不是御琅穹的计,但是,她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他在她面前这样伤害自己。 刚要冲上去,只见御琅穹突然抬头,那本是一片血红的眼眸,她却从中读到了温情。 或许她真的不了解御琅穹,这一刻,他真的选择割舍,真的选择了忘却…… 你当真是如此果决?你当真……以自己的性命,只换…… 可是她质问不出,这不是御琅穹的计,他是认真的,而她真的能在这个时候质问,他为了天下要抛弃她? “你给本座住手!!”洛迦的声音终于变得急躁不安,御琅穹另一只低垂的手动了动,眼见青筋暴起,却没有动作,他似乎还难以控制御琅穹的身体,只能由着他,在焦灼了他自己身体的同时,也在重伤着他的魂体。 御琅穹额头上的汗如水幕般流淌,心口焦灼的伤淌着血蒸腾丝丝白雾,血红的眼眸却透着不属于洛迦的狠绝,看向夏瑶,依旧眷恋浓情。 “……瑶,允许我死么?” 夏瑶的心在颤抖,整个身体也止不住如秋风中的落叶般战栗,却突然绽放一个最灿烂的笑容,“你若不死,也不再是我心中容我翻天覆地的御琅穹,也不再是陌宽厚温柔的兄长,你说……你该死么?” 御琅穹也笑得极为灿烂,口中汩汩流淌的血却没能掩盖他温柔的声音,“记得,以后少闯祸……” 是啊,少闯祸,没有了御琅穹,又有谁还能有那份无边的包容? 心中一阵绞痛,身体中的气息推动着血液陡然翻腾,以快要爆裂的势头……她以后,恐怕也不会再闯祸了,因为,没有了御琅穹。 夏瑶用力咽下几乎要喷出的血,灿烂一笑,“我说过会陪着你,不过,再容我闯一次祸可好?” “我很期待……” “最后一次如您所愿,我的陛下……”我的爱人…… 夏瑶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内力呼啸而出,熊熊火焰包裹着剑刃,竟不输于任何一个御神一族的血脉,剑尖直指御琅穹。 御琅穹的身体陡然僵硬,如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究竟是谁在禁锢着谁,究竟谁才是最后赢家!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御神一族的纯血!你的父亲应该是齐……” 洛迦惊恐嘶嚎,仿佛要挣脱御琅穹的身体,或者又想要控制着他反击,可一切仿佛是徒劳,他终是算错了什么,棋差一招。 飞扬着火焰的长剑几乎毫不留情穿透御琅穹的身体,沉闷的声音混杂着洛迦的溃败嘶吼,咽下了本该浮于水面的真相,也带走了他无法再达成的野心! 黑雾蒸腾四散,脱离御琅穹的身体,漂浮在空中却如快要消失的迷烟,正中一个透亮的洞,汩汩散着浓烟。 第282章:太凶悍的女人 (1) 第282章:太凶悍的女人(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不可能!这世间谁能舍得……?” 突然,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如惊天霹雳,瞬间穿透犹不死心咆哮的黑影,将夜的声音竟带着笑意,“你的话太多了。” 轰的一声,一道滔天火焰,将洛迦焚化于半空中,熊熊燃烧的无根之火,包裹着汩汩黑烟,唯剩下那双血红狰狞的眼睛,还闪烁着不可思议,还有不甘心…… 御琅穹强弩之末的最后一击,终于为这场战争,画上了句号。 空中飘落如暴雪般密集的飞灰,周遭火焰也在这一时刻同时熄灭,露出仍旧在拼力厮杀着的人们,看着眼前亡魂大军登时灰飞烟灭,惶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剑落空了,掌风失去了目标,攀附在腿脚上的骨手消失不见,几乎要落在身上的刀剑也随即消失。 空荡荡的山谷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唯有地上几乎没了脚腕的灰烬,还能向世人证明,这一切……并非梦幻。 所有人都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坐倒在灰烬中,半晌难以回神。 “琅穹,有凤绝在,你们谁也死不了……”夏瑶用力撑着御琅穹的身体,却难以支持一同倒在地上,小心护着他的伤,这是她的男人,她怎能让他死? 御琅穹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温暖笑意,看了看夏瑶,又看了看将夜,想要开口,却被奔涌出来的血尽数掩埋了声音。 噗通一声,将夜踉跄倒地,堪堪抬起头,望着在灰烬中相拥的两人,静视了许久,突然开口笑道:“御琅穹,我不嫉妒你了,你的女人……太凶悍。”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似乎谁也没死,只要有凤绝在,不管御琅穹和将夜有多重的伤,他神医的名号,绝不是吹嘘出来的。 武林人士一方,本着各门派的精湛绝学,虽不比御神一族杀敌强劲,却也能与亡魂拼力一战,且损失甚小,唯有疲惫脱力,近一月犹如病残人士。 丐帮的人也不算损失惨重,他们本就是这世间最无牵挂之人,尽一己之力,乃是他们毕生的荣耀,毫无牵挂便无惧,无畏者,堪称世间最勇。 北齐数十万兵马可谓大战凯旋,对于他们来说,这恐怕是活一世最大的功勋战绩。死去的人将名留千古,几代传诵,而活着的人,等待他们的是庆功与嘉奖。 而对于御神一族,则更是摆脱了灭族的命运,他们又可以回到故乡,继续过着安宁的日子。 南朝也逃过一劫,待将夜伤愈回宫,仍旧是南朝皇帝。御琅穹最终的胜利,也并非是以性命换来,待伤势好转…… 然,唯有一个人,无法享受胜利的喜悦。 “夏瑶,我跟你一起回去……”凤绝急得一刻也坐不住,别说安心给御琅穹和将夜治伤,就连塞给夏瑶的药,也是能塞多少塞多少,完全顾忌不了分量。 夏瑶完完全全吃药都快吃饱了,似乎多少有那么点的效果,加上之前将夜那里的药,好在,她没有在众人面前很难看的死掉。 第283章:太凶悍的女人 (2) 第283章:太凶悍的女人(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抹了把嘴边似乎总也渗不尽的血,看了看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御琅穹,问道:“我是不是等不到他醒过来了?” “我不知道。”凤绝已经慌了神,保人不死也就罢了,哪里还有心思知道那些? “我希望你一定得知道。”夏瑶握着御琅穹有些冰凉的手,一遍遍将眼前的面容刻进脑海中,其实,她纵然不再看,也早已经不可能忘记,“凤绝,这辈子……能让我死到临头还挂念的人……不多。” “谁说你死到临头?!!只要有我在……”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跟我回去,没多大意义。如果你能有办法,又何必会等到这一天。”夏瑶轻轻说着,慢慢弯下腰,贴着御琅穹冰凉的脸颊,恍惚间,似乎有水渍将两人的脸融合在一起。 她没有伤春悲秋的心性,但这不意味着她不会悲伤。她不知道这一别是不是还能见到御琅穹,她答应过要陪着他,不管在哪里,可她兴许要食言了。而如果不能再陪伴,她仍旧希望将生机留给他。 御琅穹和将夜的伤势都离不开凤绝,而她,只是做了一个绝对理智的选择。 “你给我的这些药,应该能支撑到我回到北齐皇宫。我现在的身体,无非是一身内力出了问题,其实也是更好的契机。我把内力给了御琅陌,成全他保得我自己……” “你知不知道失去内力后,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夏瑶淡淡说完,起身轻轻擦拭着御琅穹脸上的泪痕,幽幽看着他,突然一笑,“这个瞒不了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没人能知道夏瑶散去一身内力后会如何,就连当年御永彦也不知道,毕竟千百年来,没有这样蹊跷的巧合。一个并非御神一族血脉的人却修习了御神一族的武功,待到极境之时,再传与御神一族的人。 而夏瑶如今没有更多的选择,甚至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后果。 内力不散,她必死无疑,内力散了,她会怎样,没人知道。 “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跟你一起回去。”凤绝说着,手忙脚乱将药瓶杂物一并塞在药箱中。 夏瑶用力呼了口气,慢条斯理坦然道:“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他活着,我尚可听天由命。但是他若是死了,我一定会陪他的,决不食言。” 凤绝忙碌的手陡然一滞,“你威胁我?!” “应该是的。”夏瑶慢慢点了点头,似乎怕御琅穹太冷,将他冰凉的手慢慢放回锦被内,“换一个角度说,你救了他,也算是救了我全家性命。他胸前致命一剑是我捅的,堂而皇之的刺王杀驾,不诛九族天理难容,我爹娘现在还在北齐皇宫。” “别拿这样的理由搪塞我……”凤绝说着,捞起夏瑶的手腕探脉,随即又放下,继续开始收拾东西,“他们的性命我不管,只要有我在,你想死也难!” 而夏瑶似乎已经不再接受他的固执,自顾自道:“凤绝,这么多年被我利用,也难为你了。我知道,我这个人很卑鄙,利用你更是利用的太彻底,不过,其实我也很固执,可以向你道歉,但是坚决不改。救他一命连带我活着的可能性,还是两个人注定一起死,你选。” 作者废话:慢更是为了配合网站的推荐位,请各位谅解,不过,也就慢那么几天,快完结了。 这篇文构化的时候就短,因为不想带着回家过年,所以,年后继续开长篇文,是个……妖精的故事吧。 第284章:太凶悍的女人 (3) 第284章:太凶悍的女人(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凤绝手中的药瓶啪嗒一声掉入药箱内,手指攥紧,忽然又无奈松开,看着她,若说是气,若说是恨,似乎都不尽然。 “你也知道是在利用我,你明知道……” “所以,我不再劝你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夏瑶仍旧抓紧时间看着御琅穹,她不知道自己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少,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生与死,完全不在自己掌握中,真真只是赌一个运气。 凤绝慢慢走到床边蹲下,只有这样,他才能直视夏瑶的脸,而直到这一刻,夏瑶眼中其实仍旧没有他。她眼中只有御琅穹,哪怕御琅穹出现之前,她眼中也什么都没有。 “我曾经以为,你只是这世间不通情爱的女子,你无心,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夏瑶突然一笑,伸手拍上凤绝的肩头,“凤绝哥哥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明知道我究竟几岁,却偏偏要跟个毛丫头说什么情爱有心无心,无非是这具皮囊让你有了错觉,但是,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你真的对牛弹琴了。” “那么他呢?” 夏瑶怔了一下,回头看着御琅穹,似乎琢磨了半晌,其实她也不甚明白,对御琅穹到底算是什么样的情什么样的爱。 正如她所说,她这样的年纪,说什么刻骨铭心,说什么情浓似海,说什么海誓山盟,其实太可笑。 她只是有个心愿,希望御琅穹安好,如果可能,他还是她遮风挡雨的山,再陪着她宠着她,几十年,足矣。 “人和人不一样啊,若是都有的比,又何须缘分呢?”夏瑶说着,站起身来,却还是恋恋不舍看着御琅穹,“凤绝,这恐怕是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别在这留遗言!!”凤绝突然咆哮出口。 夏瑶登时惊了一下,无奈道:“我还没消极到把自己当个死人。我的意思是,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总是被我利用的团团转,不妨找个不太卑鄙的人……” “你这是利用完了我,便要随手甩开了?!” 夏瑶笑着无奈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管怎样,多谢你,此生……多亏有你。” “要滚就快滚!”凤绝横眉立目,似对她的谢意异常愤怒。 夏瑶耸了耸肩,突然觉得眼眶又一次发烫,并不是因为御琅穹,而是为了凤绝。 她与凤绝相识本就是她的计谋,将凤绝无端拖入她的局中,这么多年来,凤绝其实不是不知道,他只是避而不谈,装作不知。 他与她屡屡争锋相对,骂得天昏地暗,可从没在她算计他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去追究。 心甘情愿被她利用,予取予求,倾囊相助,如果没有凤绝,她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如果没有他,她的计谋无法得成。 或许,她欠的最多的便是凤绝,可是,凤绝想要的回报,她却给不了。 “凤绝……” “我还没死呢,只要我没死,他就死不了,你哭谁?!” 第285章:太凶悍的女人 (4) 第285章:太凶悍的女人(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夏瑶猛吸了口气,揉了揉鼻子,咧出一个自以为很灿烂的笑容,“还有青虞……也要拜托你放他走。” “知道了,快滚!!” 夏瑶真的要滚了,她再不滚,凤绝恐怕真会揍人,再不滚,恐怕会死在去北齐皇宫的途中。 然,她这一走,再也没人见过她。 水玲珑,寂无,风归,独崖,千岁寒自此消失,也包括……夏瑶。 数年过后,当江湖中人再此提起她,无不赞叹其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无不怀念其当年对酒当歌称兄道弟的豪爽,也无不唏嘘其天妒红颜英年早逝的悲怆。 武林中人皆称,此女子笑傲江湖潇洒不羁,却有情有义,难能兄弟相称,却又能登顶随王伴驾的位置,如此女子,如此完美,才引得天妒之。 而街头巷尾乞丐们的歌谣中,几乎将此女子奉若女神般的存在,她身份高贵却一视同仁。是她给了他们这些处于世间最底层的人一个维护天下的机会,是她让他们纵是乞讨也能挺直腰板做人,数年过去,他们仍旧能自豪的说,他们曾经与一国帝王并肩作战,虽然他们曾瞩目的女子早已陨落。 然,不管是江湖人士还是丐帮中人,每每夸赞唏嘘之后,再谈起曾与之并肩的御琅穹,论调却是惊人的相似。 两个字,禽兽!! ………… “殿下,此乃臣草拟犒赏三军之行案,还请殿下过目。”新科状元楚恒志恭恭敬敬递上奏折,垂眸静立,却是腿已经有些发抖,掌心尽是冰凉的汗。 不,他已经不是新科状元,而是刚刚上任仅三天的户部一个小小编修。虽说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他连回乡探亲的假也被取消,可是,初一上任便给了他如此重要的差事。 试问,谁不知道这一仗犒赏三军有多困难,其中不乏伤亡战死,更是千古难寻一场大战,轻了难免凉了三军之心,重了又恐太过丰厚。 更何况,此次一战还有江湖人士甚至有乞丐立下功劳,其封赏完全无据可考…… 他纵然自问写的详尽,也难免忐忑的快要晕倒了。 成也一遭,败也这一遭,楚恒志咬了咬牙,静等结果。 御书房内悄静无声,御琅陌端坐在御案之后,慢慢翻动着手中的奏折,洋洋洒洒数十页,他一目十行看过,便已了然于心。 可他的心思完全没放在封赏之上,距离大获全胜的飞鸽传书已经过了半月,陆陆续续传来皆是喜报,让他恨不得抓起茶盏砸向送信的人! 他要的是御琅穹的情况,要的是夏瑶的行踪! 但惟独这两条消息,似乎是被人刻意隐藏,来来去去无非是全胜之喜,已在归途,甚至包括将夜被送回南朝…… 偏偏就是没有他想要知道的事! 楚恒志偷偷看着御琅陌,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甚至隐隐有要暴怒的迹象,不免心中一沉。 他在朝中全无根基,更无熟人帮衬,如今第一份差事便惹得御琅陌勃然大怒,丢了尚未适应的官位事小,恐怕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第286章:太凶悍的女人 (5) 第286章:太凶悍的女人(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很好,辛苦了。”御琅陌随手将折子搁在一边,显然没心思有什么异议。 楚恒志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御琅陌,他甚至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眼睛?殿下是被他气晕了还是…… “殿下,臣毕竟资历尚浅,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说完,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复,便大胆抬头看去,只见御琅陌端正坐着,没在看他,也不知看着什么地方,眸光散乱,好像是在愣神。 其实,他也知道身为监国的辛苦,虽逢战乱,北齐一切事宜照旧,御琅陌一己之力不知道做了多少事。 上朝议政,民生疾苦,外理战况军需,好像宫内还有个不甚让人省心的吴国公主。也正是如此情形,仍未取消科考,才使得他一介寒门学子,不至于再等上四年。 他也是由衷敬佩御琅陌的心思缜密手段独到,想跟随着他为百姓谋福祉为北齐尽一份心力,功名利禄倒放在了其次。 但他多少也听说,御琅陌的身子并不好,如此负重,也难怪会偶尔愣神了。 “殿下,若是累了,不妨去歇歇。”楚恒志本着为人臣子的一番好意劝说道。 御琅陌堪堪回过神来,只知道楚恒志似乎在跟他说话,但其实根本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心里一团烦乱中,竟有些失了仪态,恍恍惚惚不知该怎么答话。 他应该真的是累了,明里暗里的事他一人独揽,若说费力倒不尽然,可是,极其耗费心神。归属于暗帝的事,他大可以用尽一切手段也无妨,反倒要比明面上朝堂中的事更加轻松许多。一些明明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却偏偏要辅以冠冕堂皇的说辞,让人不得不拿出更多的精力去应对。 或许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兄长这么多年来,不知道该有多累。 他曾经抑郁之余甚至腹诽过,兄长将暗帝的位置给他,是不想他自己的手沾染肮脏的血。他当时便是认了,拖着一副残躯,破罐子破摔,纵是行善积德,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而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兄长是将一件多么简单的事交付于他。 不过,好在兄长已经打了胜仗,就快要回来了。 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整日参汤补药这么撑着,还能撑多久。 “殿下……” 御琅陌总算回过神,对着楚恒志安抚的一笑,刚要开口,忽听门外有人禀报。 “启禀殿下,宫门外有一名女子求见,自称是……夏瑶。” 夏瑶?御琅陌心里登时像是要炸开,双手一撑起身,想也没多想就向外面冲。拦腰撞上御案,又踢倒了一旁的铜质烛台,脚踩衣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好在楚恒志一直看着御琅陌,情急之下赶忙上前,伸手便挡住了铜质烛台,这才没将御琅陌砸个头破血流。 “殿下……” 何时见过云淡风轻的御琅陌激动到如此地步? 楚恒志放好了烛台,伸手刚要搀扶起御琅陌,只见他突然爬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直向外面奔去。 第287章:太凶悍的女人 (6) 第287章:太凶悍的女人(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一时间如鬼上身一般,有点吓坏了楚恒志,然,等他回过神,御书房内已经空空如也。 他该如何?继续等着?可殿下似乎也没什么事能与他说了。 那便是先离去? 楚恒志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御书房,而方向也与御琅陌走的相同,毕竟都要从宫门出。 只不过,他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御琅陌,待他慢慢踱步到宫门的时候,御琅陌已经同那名女子相见,用执手相看泪眼……似乎也不那么恰当。 一身艳红衣袍的女子,身形秀丽,风姿卓绝,不过,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的,脸上也染满了尘,唯有那灿烂的笑容,咧开一道雪白的牙,那眸子中闪亮的光芒,让他不禁觉得有那么点点熟悉。 其实,楚恒志并非有心窥探两人重逢之景,只不过,两人已经在宫门前站定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未动,他要出宫,也必是要走这道宫门。 他是臣子,纵然初为官也懂的规矩,若是目不斜视走出宫门,那对御琅陌是大不敬之罪。 可是,他若是上前行礼,又不免打扰了两人相逢气氛,实在是太不长眼的举动。 御琅陌的眼睛几乎一眨也不眨看着眼前的人,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不知多少次想象这副景象,如今近在眼前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要完美许多。 袭风告诉他,夏瑶的脸曾经被毁。他那个时候恨不得杀了袭风,也害怕夏瑶因着脸毁了,再也不肯回来。 虽然之后柳非烟一再澄清,只是当时情急一计,那伤绝对是假的。 可袭风信誓旦旦在先,他也是先入为主痛过了,心里的滋味总是不那么好受。 但是,如今事实摆在他面前,夏瑶完完整整站在这里,完好无损,只是那脸色并不好看。纵然言笑晏晏,可那脸色青白泛乌,怎么也掩不去的虚弱与憔悴。 夏瑶任他打量了好半天,突然一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陌?” 御琅陌下意识就要握住眼前的手,真真切切感受她确实在眼前,可抬起了手,才陡然惊觉,这里是皇宫大内,而眼前的女子,才是他未来……真正的皇嫂。 千言万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曾经那么多想问的,一时间,也全都想不起来了。 “不认识我了?”夏瑶笑嘻嘻抬头望着御琅陌。 御琅陌淡淡一笑,微垂下头,“是啊,你若是再不肯出现,陌恐怕就真不认得了。” “好没良心的陌啊,亏我这么快马加鞭回来找你。”夏瑶倒是不避讳那么多,一把拽住御琅陌的手就往宫内走。 御琅陌还是有些难以回神,突然问了句,“有事?” “自然是有事,不过,说来话有点儿长,你总得吩咐人让我洗干净了再说,我还有点儿时间。”夏瑶一回到宫里,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却是拽着御琅陌直奔他的寝殿,什么叔嫂避嫌,仿佛从未出现在她的观念中。 御琅陌这才听出些话里的意思,皱眉问道:“你还要走?” 第288章:太凶悍的女人 (7) 第288章:太凶悍的女人(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夏瑶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过了半晌点点头道:“应该是吧。” “还要去哪?” “说来话长。”夏瑶只觉得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虽然皇宫中的宫侍并不多,但是毕竟也算人来人往,而且,旁边似乎还有人一直在等着…… 转头看向楚恒志,面容俊秀的书生样,带着几分谦谦儒雅,一身墨绿色的官袍崭新挺阔,应是新官上任。 只是……这人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熟? 拽着御琅陌走到楚恒志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直到对方被盯得都有些局促了,夏瑶突然恍悟,问道:“水馨媚是你什么人?” 楚恒志不料想,面前这个与御琅陌极其亲厚的女子,竟一上来是关心他的私事,且那私事……并不算很光彩。毕竟,作为朝廷官员,青楼亵妓已是品行不端,若是让人知道他欲将青楼中的女子娶回家中为正妻,笑不笑话他倒是不在意,可其中林林总总的麻烦事…… “啧,你也不认得我了么?”夏瑶等了半晌没听见回答,不禁有点惆怅,转头看向御琅陌,“我的脸有变得那么难以辨认么?” 御琅陌淡淡一笑,“是吓人了点儿。” 楚恒志这才抬起头,方才便觉得此女子似曾相识,可也没敢贸然就认,而如今再看…… 有礼的拱了拱手,“让姑娘见笑了,竟是一面之缘再逢不识。水馨媚乃是臣即将过门的妻,臣本不打算大肆张扬,婚期已定在下月初三,届时,还要请姑娘上座。” 夏瑶这才欣慰的笑了笑,“喜酒恐怕是要遗憾了,不过,水馨媚是待我恩重如山的姐姐,她出嫁我自然不能亏了。这样吧,稍后我送上一份大礼,祝你们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说完,又转头看向御琅陌,毕竟她可真是身无分文,只能趁火打劫了。 御琅陌无奈笑着点了点头,“稍后我列份礼单,赶在婚期前送过去。” 楚恒志直到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赶忙一撩衣襟拜倒,“臣谢殿下,也谢过……这位姑娘。”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看她跟御琅陌的关系并非一般,他便知自己是遇见了贵人。 更何况,有贵人一言,水馨媚乃是她恩重如山的姐姐,他娶水馨媚的事,有这二人给撑腰,日后谁还敢诟病? 夏瑶辞别了楚恒志,心里一档事算是可以放下了。水馨媚终是不算看走眼,她的男人已经靠着自己的本事入朝为官,且也不算忘恩负义。虽然起初遮遮掩掩,倒也情有可原,毕竟,没几个人能活得像她那样没心没肺。不是不爱,而是人言可畏。 “陌,他现在是什么官位?” “楚恒志,几天前新科状元,现在是户部一个小小编修。” 夏瑶笑了笑,着实是为自己的姐妹感到自豪,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果此人没有什么大问题,还算用得,麻烦你多照应吧。能与我称得上姐妹的,也就那么一个。” 第289章:太凶悍的女人 (8) 第290章:报应 (1) 第291章:报应 (2) 第292章:报应 (3) 第292章:报应(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胜利的大军,可回归速度却并不像凯旋之师,御琅陌坐镇都城,多方调令安置大军回到原有驻地,一系列安置下回馈的蛛丝马迹,倒让他对隐藏起来的事多少有了了解。 御琅穹伤重,是拖延了大军速度至关重要的原因,虽然从旁有凤绝,但他只是神医却不是神仙。 而究竟伤有多重,也直到御琅穹被一干人等小心翼翼围裹着抬进宫中,他才能去亲眼目睹自己都不敢去想象的事实。 他不是没有见过御琅穹受伤,曾经一次次与御云蕊交锋,一次次哪怕命悬一线仍旧要固执己见,他其实都知道,也知道那些伤究竟有多重。 可是,哪怕曾经命在旦夕的御琅穹,面对他时候仍旧屹立不倒。而如今,他真不敢相信,眼前已经养了一个月伤却仍旧气若游丝的人,真是他那个从不会倒下的兄长? “我已经尽力了。”凤绝淡淡说道。 “什么意思?” 凤绝扫视着周围,至始至终也没看见夏瑶的影子,御琅穹回来也算是声势浩大,她不应该藏着不见。 “就是话里的意思,夏瑶人呢?” 御琅陌顿时心里又一沉,一个月,仅仅一个月,仿佛过了有一世之久,全都变了,物是人非,也就那么一个月的时间。 深吸一口气,竟拿出了身为王者的威严,道:“你先告诉我,他状况如何?” 凤绝的脸冰冷着,正如御琅陌也不再温和一样。他与这两兄弟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若不是夏瑶,纵是天潢贵胄,又哪里轮的着他们这样对他说话? “一个月以来,他的伤势虽在愈合中,可苏醒的次数越来越少,继而更加不利于伤势。我查不出症结所在,也只能尽力而为。” 就连凤绝也无可奈何?御琅陌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一直以来,其实都是御琅穹在掌控着大局势,为他一次次制定着方向。可这一次,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才好? 谁人都说是死局,可是,让他接受?谈何容易。 凤绝有点儿等不及,又一次开口道:“你身上的气息已然不同,你拿了夏瑶的内力,她如今人在什么地方?!” “是,我拿了她的内力。”御琅陌淡淡点头,看向御琅穹,心中一片颤抖,狠下心道:“但是,若他最终……你便永远也不会知道夏瑶在哪里!” “你……” 突然,御琅穹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努力,可仍旧没能睁开眼。 “皇兄……” 御琅穹似乎在拼力挣扎,可又像是……垂危之人,唇角慢慢动着,睫毛颤抖却已无力睁开。 又似乎是在感受着周围的情形,半晌,一个沙哑无力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晰。 “陌……夏瑶呢?” “她跟她爹娘在一起,此刻许是有事耽搁了……” “陌……你不能骗我。” 御琅陌脱口的话顿时噎住,是啊,他就算是有再天衣无缝的谎言,如今也全都会被现实拆穿。 御琅穹重伤归来,夏瑶却不在身边,还有什么事实…… 第293章:报应 (4) 第293章:报应(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皇兄,陌没有说谎,她真的是跟她爹娘在一起。改日等皇兄身体养好,陌一定将她带来……” “她怎么了?” “她很好,只是没有了内力而已,她……” “罢了……”御琅穹轻轻一声,似乎是在叹息什么,无论如何,夏瑶没有在这里等他是事实。他已然猜到了什么,可他仍旧拒绝谎言,“她……还活着么?” 御琅陌一把握起御琅穹的手,试图给他递过去内力让他再清醒些,“皇兄,陌没有说谎,她真的活着!我带她来,现在就去……”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御琅穹重新变得均匀单薄的呼吸声,似乎还有一声叹息,已是绝望。 不是他不想带夏瑶来,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改跟重伤的御琅穹解释,他不知道那算不算得打击,可如今看来,见或不见,都是沉重的打击。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到了这一步。之前两人诸多波折,其中又有战鬼欲屠戮天下,而现在一切都明了,天下太平一片祥和,可是为什么……他却仍旧看不见曙光? ………… 半个月后。 已又是进秋时节,秋高气爽一片丰收景象,金黄的阳光斜照,打在宫墙石路上,金灿灿的一片,显得格外静谧安宁。 御琅陌一身寻常衣袍,摒退了身边的人,独自从皇宫偏门回府。 他的府邸已经修葺完成,且就与皇宫一墙之隔,如果不是政务过于繁忙,他已经不再随便住在宫中。 或许,他要开始适应新的生活,他手中还握有整个北齐的命运,皇兄曾经拼了性命维护的土地,他岂能颓废任其再次分崩离析? 一场浩劫之后,通常是群雄四起,趁着皇权不稳,欲要瓜分天下。 他已经在宫中几日不眠不休,今日离宫尚早,府内还有他惦念的人。 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暖融融的让阴暗许久的心也不禁变得明亮,僻静的小巷偶尔跳跃着寻食的麻雀,安逸的生活似乎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然,还未拐过巷子口,忽听一声明亮的娇喝,生机勃勃,格外喜人。 “道歉!再不道歉,我就告诉你爹去,让你爹罚你顶夜壶!!” 转过巷子口,一条窄小的胡同中站着几个孩子,当中一人一身艳红的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团髻,却是未戴花,分外利落几分。 脚踩着一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小男孩,而一边,另有一个哭的怯生生的小姑娘。 “呜……我就不道歉,她就是长得丑!”被制服的小男孩犹不肯认输,一边哭着一边挣扎。 而踩着他后背的脚又使几分力,“你才丑呢!瞧你这脓包样子,以后千万别说认识我!” 御琅陌轻轻一笑,加重了脚步向前走,艳红衣裙的小姑娘突然转身,见着他来,登时收了脚,如鸟儿一般向他扑过来。 胡同中的孩子见有大人来了,赶忙拉起地上的小男孩一哄而散,最后还缀着小男孩全然不死心的挑衅,“你就是个烂苹果,我就认识你,就认识你……” 第294章:报应 (5) 第294章:报应(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陌弯下腰,将堪堪只到他腰际的小姑娘抱起,看着那张粉嫩的小脸蛋上一道浅浅的伤痕,不禁无奈又有几分责怪道:“苹果,你又跟人打架。” 小姑娘顺势一搂他的脖子,带着几分稚气撒娇道:“陌哥哥,你好几天都没回府了,这不是闷得慌出来寻你,才遇上这群贼人?” “强词夺理。”御琅陌无奈笑着,伸手擦了擦那张沾满灰尘的小脸,触手绵软柔嫩,让他不禁又有些失神。 世间的奇怪之处他已然见识了不少,可也从未想象过,他有一天会这样抱着她,夏瑶…… “陌哥哥……”一双小手在他眼前晃着,黑亮的大眼睛直对上他,狡黠且清澈,“你不会告诉我爹娘你今天看到了什么对不对?” 御琅陌一笑,“对,我不会告诉她们我今天看到了你在欺压良善。” “我那叫行侠仗义!”小夏瑶撅着嘴抗|议道。 “好吧,女侠,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你又是从哪里偷偷溜出府的?”御琅陌一脸促狭看着她。 小夏瑶脸上一窘,犹豫了一下,翻着白眼道:“就是那么出来的呗,爹娘同意的。” “撒谎会挨揍的。”御琅陌警告道。 小夏瑶嘴一瘪,“狗洞。” “还撒谎?狗洞早就已经堵上了。”御琅陌再次威胁。 小夏瑶登时有些得意,眨着眼笑道:“堵上了还不能挖开嘛?多大的事?” “你……”御琅陌无奈摇了摇头,为了保证小夏瑶的安全,府里能堵的洞都堵了,就连墙也加高了,可为什么就是关不住她呢,“外面毕竟不安全,你若是再这么不听话,我只能考虑给你派影卫了。” 小夏瑶赶忙双手搂紧御琅陌的脖子,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可怜兮兮,眨巴着眼睛道:“陌哥哥,你一定不会那么残忍的对不对?你不会派凶巴巴冷冰冰的男人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我对不对?你自己都不愿带侍卫,把追尘哥哥远远打发说去找人了,为何还要为难我?娘说,我是大姑娘了,不能被人看去……” “影卫中也有女子。” “啊!!”小夏瑶突然哀嚎一声,头埋在御琅陌肩上嚎啕大哭,小手捶在他另一侧肩上,“陌哥哥啊,我这辈子遇见你是不是上辈子作孽啊?我连自由都要失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爹围着娘转,凤绝哥哥天天骂人,就连陌哥哥你也要找人来虐待我了。没人疼没人爱,你说我还活着什么劲啊……你就别理我让我去死了吧……” 御琅陌一手抱着她,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哄,其实,他也明白,哪里是虐待了她,只是她口口声声说去死,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罢了,不派影卫,别哭了。” 可是小夏瑶仍旧不依不饶,极尽痛苦不堪捶着他的肩头,哭声极为惨烈哽咽道:“我还是不如死了吧,活着哪里还有什么念想?无非就是那苏氏的桂花糖,秋家的栗子糕,巷子口的甜糯米……呜……活着没意思啊……” 第295章:报应 (6) 第295章:报应(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陌忍俊不禁,拍着她的后背,哄道:“我带你去买。” 小手突然就不捶了,小夏瑶趴在他肩头,闷声道:“真的?” “真的,时辰尚早,这就去可好?” 小夏瑶登时改为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在他颈间蹭着道:“我就知道,陌哥哥对我最好,快走快走,晚了就卖光了。” “那你先不许哭了。” 小夏瑶猛地抬起头来,那脸上半点泪痕也没有,就连眼眶都没湿,“不哭,走吧。” 御琅陌笑着摇了摇头,抱着她向闹市的方向走去。在他看来,夏瑶还是如同曾经那般灵动狡黠,如今也是一样乖巧可爱。 屡屡拿对她最好这样的话让他败下阵来,对她百依百顺,让他没办法拒绝。 可是,夏瑶啊,这世间其实有个对你更好百倍千倍的人,他只是…… 小夏瑶欢欣雀跃,一心被好吃的所占据,也根本没有发现御琅陌一闪即逝的悲伤,再回头,只是问道:“陌哥哥,几块糖能吃穷你么?” “怎么可能?”御琅陌强笑着道。 “那你哭什么?”小夏瑶说着,抬手指尖划过他的眼角,硬是逼出些许泪渍,举在他面前道:“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哦,你看。” 御琅陌愣了一下,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湿润,问道:“你又何时看到过?” “好几次了,你都是偷偷的。”小夏瑶仿佛极其贴心俯在他耳边,悄悄道:“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是啊,已经不止一次了。曾以为自己经历过生死边缘,已是看透了生死再无惧之人,却不想,生死若放在他人身上,他还是看不透,明显得就连个孩子都看出来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或许怀里便是他唯一的希望,可是这希望,他该怎么用? 她现在是这副样子…… “陌哥哥,不用抱那么紧,我摔不下去,我也不跑。” 集市中还不是那么喧闹,过了午后未到傍晚,往来的人也极少,像他们在这个时候买东西的,要么是富贵闲人转转,要么是穷困潦倒出来捡些东西。 而御琅陌显然就属于那种看似是富贵闲人,老板热情的递过来一包桂花糖,小夏瑶挣扎着双手接过,拆开油纸包,吃得极为满足。 她已经不懂什么叫做悲伤,也不懂什么叫做惦念,除了他知道她就是夏瑶,旁人……又有谁还认得? “陌哥哥,你尝尝,很甜。”小夏瑶沾满糖渍的手递到他嘴边一块,一脸期待望着他。 御琅陌吃下一块桂花糖,是很甜,却压不下心中苦涩,只是笑着点头,“很甜,以后会记得派人常买给你。” 说完,伸手向怀里摸银子,可怀里空空如也,再摸摸袖子里……他从宫中换了衣服出来,本打算走几步路就回府了,又哪里想过要随身带着银子? 而小夏瑶是偷跑出来的,府里哪里有人会给她银子备用的? 御琅陌只得解下腰间的玉佩,可就算是价值连城的玉佩,也等同赊账,还是没脸开口啊。 第296章:报应 (7) 第296章:报应(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突然,一只枯瘦的手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案上,半两银子一包糖,不多也不少。 御琅陌回过头,看清了那人不禁皱眉,脸色骤然变冷,“稍后派人将银子送还。” 那人没说话,自然是不可能开口说送给一国掌权者半两银子,佝偻着背低着头,却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陌哥哥,你变小气了。”小夏瑶吃着糖含糊不清道。 “为何?给你买糖还嫌小气?” 小夏瑶仿佛证据确凿,将吃剩的半包糖举到他面前,“就给买一包糖,你以前不是这样。” 御琅陌笑着摇了摇头,也坦诚道:“我今日没带银子出来,改日……” “算了吧,你的改日根本不能期待,谁不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忙的人。”小夏瑶失望道。 “那就今日,回去拿了银子,我们再出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御琅陌现在恨不得能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她,可她偏偏,想要的也只是些零嘴罢了。 小夏瑶却没痛快答应,想了想道:“我今天偷跑出来,要是你能让爹娘不揍我,凤绝哥哥不骂人,我就不吃糖了。” “好,必是要护着你,糖也少不了。”御琅陌说完,已经拐入一条无人的小巷子,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已全然不在,“有事么?”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人正是袭风,本以为没什么可能再次相遇,却不想,会在这个时候碰见。 袭风佝偻着背,怀里抱着几个橘子,见他们停下,赶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倒。一个橘子从怀里掉出来,金灿灿的,滚到御琅陌脚边。 “奴才只是……她……可好?” 小夏瑶看着那个橘子,挣扎着从御琅陌怀里下地,将橘子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土,本想给袭风送过去,却见他突然抬起头,登时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抱着橘子,迟疑了半晌,问道:“老爷爷……我是不是揍过您孙子?” 袭风一脸震惊看着她,他能确定,眼前就是失去了武功的夏瑶,虽然变得如孩童一般,但是那相貌,他又岂能不记得? 明明就是夏瑶与他初见时候的样子,可是为什么…… “现在你看到了,你觉得她可好?”御琅陌声音阴郁问道,“这便是你们做下的事,强让她修习不该属于她的武功,恐怕你们也是算到,她最终会因为这身内力死于非命。她是侥幸没死,可是,她如今应该是十四岁的姑娘,可偏偏身形堪堪像是十一二岁,心智甚至不过十岁,你满意了么?” 小夏瑶回头看看御琅陌,觉得好像是在说她,但是她又听不懂,抠着手中的橘子,转头看看袭风,又看向御琅陌,道:“陌哥哥,你忘了说平身。” “让他跪着吧,他没资格起身。”御琅陌难得的不宽厚,让小夏瑶缩了缩脖颈,不敢说话了。 袭风看了半晌,仍旧难以置信,“她……不认得……?” “凤绝说,她身量变小,恐怕伤了头脑。这么些年的事,她……不记得了。”御琅陌说完,突然想起什么,拽过一旁小夏瑶急切问道:“你认得他?” 第297章:报应 (8) 第297章:报应(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小夏瑶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点头,小心道:“我总觉得眼熟,是不是我打了这个老爷爷的孙子?他来告状的吧?” “你再想想,他没有孙子也没有儿子,只是看似老相了些,他比你大不了几岁。” 小夏瑶再看看袭风,皱起秀气的眉,半天摇了摇头,“不认得。” 御琅陌叹了口气,或许只是错觉而已,小夏瑶到处闯祸,她若是心中害怕强说眼熟,也说得过去。 “殿下,公……她生下是个女婴,若论起来,也是夏瑶的侄女,能不能……” “什么都不可能。”御琅陌断然拒绝,“你虽然在离宫时候才肯说出她的身份,但是,你指望我会答应她去认祖归宗么?” 袭风低下头不再说话,他其实不能指望什么,他其实只是想看看夏瑶是否安好,而如今再见,他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得好。 曾经有人说过,夏瑶修习那样的武功,下场无非是早逝,而如今,最起码,她还活着。 小夏瑶看着两人,听得糊涂,忽然将手中半包糖递到袭风眼前,商量道:“老爷……哦,不,叔叔,我能不能用糖换你的橘子?” 袭风咧开一个极难看的笑容,也试图温和哄着道:“送给你好不好?这里还有很多,都给你。” “一个就好。”小夏瑶用力摇了摇头。 御琅陌看不过去了,他更希望看到夏瑶将那两人碎尸万段,也不愿见她什么也不记得,却偏偏在袭风面前极为乖巧。 上前拉了她的手,“走吧。” 袭风看着被带走的小夏瑶,那偶尔回头望向他一脸懵懂的表情,真是与当初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她那个时候不曾尖锐犀利,怯生生的极尽乖巧,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面对叵测的未来也很懂事,几乎从未见她哭闹。 她那个时候还是不会恨的,总是善意的去回馈旁人对她的冷眼,尤其是对他,也曾小心翼翼的讨好,也曾那么单纯笑着,给领罚的他偷来一块点心。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性急剧变化,以至于……不再像个孩子。 她曾经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要他放过她,要他帮她…… 或许,这就是报应,而报应的终结,是一切回归正途,留下一个破败的他,只能徒劳去回顾曾经视而不见的美好日子。 突然,小夏瑶挣脱了御琅陌的手,急匆匆向他跑过来,脸上挂着极为真诚善良的清澈笑容,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齐的纸,一张银票。 “这可是我从凤绝哥哥那里好不容易求来的,千万别弄丢了哦。” 说完,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冲他眨了眨眼一笑,迅速跑回御琅陌身边,末了,还招手跟他再见。 这或许又叫轮回,周而复始…… ………… 御琅陌抱着小夏瑶,刚入府,便有下人已经守候多时,来报说,凤绝和小夏瑶的爹娘正在花厅等他。 而小夏瑶已经吃完了整整一包糖,正在跟橘子皮奋斗。 第298章:一对狗男男 (1) 第298章:一对狗男男(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少吃些,莫到了晚膳又吃不下去,你也算得大病初愈,可不许随随便便就不用膳。” 小夏瑶只是若有所思抠着橘子皮玩,半晌,抬头问道:“陌哥哥,你们都说我之前只是大病了一场,我病了很久?” “很久。” “多久?” “几年的样子。”御琅陌笼统答着。 小夏瑶突然用力叹了口气,“唉,难怪啊。” “怎么?” “今天,小鱼不小心撞到颜兮,把颜兮撞痛弄哭了,小鱼不肯道歉,还说颜兮胸前长了怪东西,说她是怪物,又说她长得丑。但是我知道那是什么,以后长大了就会跟娘胸前一样。我打小鱼让他道歉,小鱼说,他摸过我胸前什么都没有,偏说颜兮就是怪物。你们都说我十四岁,颜兮今年也十四岁了,是不是因为我病了才没有长?” 御琅陌的脸登时黑透,咬着牙道:“以后不许再有男子碰你的身子,玩伴也不行!” “哦。”小夏瑶缩着脖子答道,继续不死心问,“陌哥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御琅陌尴尬了一下,“你确是因为病了,身子比别的姑娘长慢些。” “那我以后会长么?” “会的。” 然,没等小夏瑶问更多古怪的话题,转过回廊,眼见花厅中坐着的三个人,小夏瑶登时想起自己又一次偷偷逃跑的事,心虚的窝在御琅陌怀中。 柳非烟如今也是身怀六甲,七八个月左右的身子,略显沉重,肖景峰算是老来得子,固然寸步不离守着。 而凤绝,也几乎不再离开王府,其实如今除了保得柳非烟母子平安,宫里的事已经用不着他了。 “我们打算搬出王府。”凤绝劈口便说出决定,这些日子以来,凤绝对御琅陌的态度一向是如此强硬。 御琅陌抱着小夏瑶落座,却没松开手,也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要带她进宫。” “不行。”凤绝断然回绝,“她如今这副样子,你带她入宫又有什么用?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可想过,对她可算公平?” “你之前说她病症未愈,不宜入宫也便罢了。但她现在一切安好,我必要带她入宫一趟,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不公平……” “御琅陌!你必然要毁了她才算甘心?!” 凤绝一声怒吼,吓得小夏瑶一激灵,御琅陌赶忙松开她,要她自己先去一边玩。 直到确定小夏瑶不会听到他们的话,凤绝突然开口问道:“他还是不醒?” 御琅陌摇了摇头,“自从回宫那日醒过以后,便再也没醒,我真后悔,当时若是将她带过去,皇兄也不至于……” “御琅陌,你别太自私了!”凤绝愤然打断,“当时她也昏迷着,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你带她过去无非是要了她的命!还有,别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她身上,御琅穹不醒,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一句句尖锐刺耳的话,让御琅陌着实难以忍受,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凤绝的话是对的,包括那一句,他太自私。 第299章:一对狗男男 (2) 第299章:一对狗男男(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神一族的巫医也看过,说皇兄是被战鬼伤了心神,恐怕……不管有没有可能,我要带她进宫,哪怕是她不认得,哪怕皇兄再也不醒,也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凤绝的脸色仍旧阴沉,扫了他一眼,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巫医现在何处?” 御琅陌沉了沉眼眸,“杀了。” “真是好手段。”凤绝讥讽道。 “无用之人,又何必再留。” “那如果她去了也无用呢?” 御琅陌知道,凤绝一心只在乎夏瑶的安危,只在乎她的感受,不管他说什么,在凤绝面前都是说不通的。而他,也知道凤绝的顾虑是什么。 站起身来,转而对着一直坐在一旁的肖景峰和柳非烟,一撩衣袍双膝跪在地上,恳切道:“还请二位体谅陌的难处,皇兄不醒,陌必要想尽一切办法。对陌而言,皇兄的命可以拿任何东□□换,陌也以为,如果能换来皇兄的性命,哪怕事有不公,又算得了什么?” 柳非烟与肖景峰对视了一眼,她身为母亲,自然没有凤绝那般尖锐,只是好生劝道:“陌,其实我们都知道,苹果又哪能受什么委屈?公平不公平暂且不谈,只是,苹果现在俨然只是个无知孩童……” 御琅陌双手俯在地上,作势便要磕头了,哀求道:“还请二位成全陌,陌保证,任何时候,不会伤害她。” 话已至此,仿佛再多的劝说也没用了。其实,他们无法指望在这个时候能出现什么奇迹。御琅穹回宫以后,夏瑶才醒过来,可那时候,整个人的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硬生生小了不少不说,她刚醒的时候谁也不认得。 与其说是练功这几年的事全忘了,更不如说,她忘记的东西更多。 不记得爹娘,也不记得自己从哪来,更不记得曾经有过什么事。 也仅仅能从她的言行举止判断,她只是变回了一个孩子,哪怕变得比实际年龄还小,她并非是痴傻罢了。 “我不同意。”凤绝仍旧不改口,“御琅陌,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且不论御琅穹并非因为夏瑶不在而昏睡不醒,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夏瑶如何去唤醒他?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个孩子,已经不是昔日御琅穹的爱人。” 御琅陌仍旧铁了心,对凤绝的话置若罔闻,用力低下头,额头几乎触及地面,“求求你们,陌已经无能为力,只求试一试。” “那如果不成呢?”凤绝依旧不为所动,“你要试多久?怎么试?如果御琅穹几年都不醒,你便将她绑在御琅穹身边长大?!你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尝试?她现在根本不认识御琅穹,你又……御琅陌,你太自私了,有没有为她着想过半分?!” “住口!!”一声稚嫩的厉喝,竟是远远坐在一旁剥橘子的小夏瑶,将剥了一半的橘子奋力砸向凤绝,“不许你欺负陌哥哥!” 凤绝愣愣捧着橘子,夏瑶已经有多久没有敢大声对他说过话?她自从醒过来,对自己的坏脾气一向是惧怕大过亲昵。 第300章:一对狗男男 (3) 第300章:一对狗男男(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而他也知道,哪怕以前的夏瑶,对御琅陌也是维护有加,哪怕什么都记不得,仍旧……还是护着他。 “陌哥哥,你起来。”小夏瑶用力拽着御琅陌的手臂,拽他直起身,用力抱着他,甚至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别这样,你不是说,你不用跪任何人的么?” 御琅陌心中说不出是酸还是甜,还是跪着,不知是在求那三人还是在求小夏瑶,双手扶着她,认真问道:“跟哥哥进宫住一阵子,可好?” 小夏瑶歪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陌哥哥,你看起来好痛。” 御琅陌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到底是什么样子,轻声问道:“跟我进宫好不好?” 小夏瑶见御琅陌眼圈都红了,赶忙用力点头,“好!”末了,又有些迟疑问道:“宫里有人陪我玩么?” 而后,又见御琅陌脸上浮现失望,赶忙一口咬定,“不管怎么样,只要是陌哥哥希望的,我去哪里都行。我不用有人陪着玩,也不要好吃的东西,陌哥哥高兴就好。” 御琅陌抱着小夏瑶起身,对着肖景峰和柳非烟点头示意,也没等他们再表态,转身就走。 哪怕是用抢的,他也不再顾忌。 只是在他转身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叹,陌,你这是何苦。 转头看过去,仍旧是小夏瑶那张懵懂稚嫩的脸,仿佛方才那一声,只是错觉。 “御琅陌,不要忘记你答应过什么!” “会记得。” 柳非烟看着远去的御琅陌,其实当中的事她也都知道了不少,也心疼御琅穹和御琅陌两兄弟,明明是两个天之骄子般的人,毕竟是被自己的女儿给祸害了。 而她也心疼凤绝,凤绝一心为了自己的女儿着想,鞍前马后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可是回报,却真的一点儿也没有。 “算了吧凤绝,由他们去吧,苹果本就是招惹了他们,不管她能不能担得起,也该去试试。你又何必如此强硬?” 凤绝慢慢垂下眼眸,犹豫了半晌道:“北齐除了先皇那一代,一直惯有嫔妃殉葬的先例。” 柳非烟和肖景峰均是一惊,又彼此宽心道:“陌应该不会……” “以前是不会,但是,就怕御琅陌……已经快疯了吧……” ………… 沐阳殿内还残留着落日余晖,空寂的宫殿中,若不是御琅陌有言在先,小夏瑶绝不会发现床榻上还有个人。 那人躺着一动也不动,仿佛她们的到来,完全没有影响他的安眠。 他睡得很安宁,苍白的手指微微弯曲,落在墨黑色的缎面锦被上,仿佛要被那颜色淹没了一般。 他的脸要比御琅陌显得更加棱角有致,似乎更冷一些,也更威严一些,还要更加消瘦一点。 御琅陌将她放在床榻上,为她脱了鞋,原以为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可是,小夏瑶只是呆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间屋子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床榻上的那个人对她而言太陌生了,而御琅陌鲜少允许她亲近什么人,她也还很不适应。 第301章:一对狗男男 (4) 第301章:一对狗男男(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陌哥哥,这个叔叔是谁?” “你不能称呼她为叔叔,他是我的兄长,是北齐真正的皇帝。” 其实在小夏瑶的眼里,早已经没有曾经那些耳熟能详的规矩,她只知道御琅陌不用对着任何人下跪,到底皇帝是什么,她不很明白。 只知道,在这片天下,她的陌哥哥最大,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陌哥哥的名字,但是她却不能告诉周围的人。 这让她有的时候会很困惑,为什么全天下的人都认识陌哥哥,她却不能告诉别人她认识? “比陌哥哥地位还高?” “是。” “那陌哥哥见了他也要下跪?” “按理说,应当下跪。” “哦,那陌哥哥不用跪,他反正也睡着,看不见,我不会告诉他的。”夏瑶狡黠眨着眼睛。 御琅陌抿唇勉强的一笑,在小夏瑶面前蹲下,甚至双膝已经触了地面,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恳求,恳求有没有用。 “苹果,帮哥哥一个忙,好么?” “好!!”小夏瑶响亮的声音在寝宫中回荡。 “他恐怕睡不了多久了,再睡下去……他会死。你帮我叫醒他好么?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他醒过来……求求你……让他醒过来。” 小夏瑶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觉得难度有点儿大,毕竟若是寻常的办法,御琅陌是不会要她帮忙的。 可是,她又看不得御琅陌一脸难过,拍了拍胸口,大包大揽道:“没问题。” “但是,别伤着他,他之前也和你一样,受了重伤大病一场,还未痊愈。” “挠脚心成么?” 御琅陌忍不住哭笑不得一声,“随你。” “那他叫什么名字?” “……御琅穹。” 小夏瑶心里其实是有些怨念的,御琅陌只是交代了那么几句,就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陌生的地方,陌生人的身边。 而留给她一个应该会很艰难的任务,叫这个陌生人起床。 在她看来,不肯起床就是没睡够么,睡够了自然会起来的,就像她早上会赖床,赖一阵子也就不赖了。 可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如果眼前这个人不醒,御琅陌一定会很伤心,她所没见过的……前所未有的伤心。 “喂……”空寂的宫殿中回荡着她的声音,总觉得有点儿阴森森的,很吓人。 小夏瑶握着御琅穹一根手指,有些冰凉的,还有些粗糙,拽起来一松手,手臂啪嗒一声无力落回锦被上。 “醒醒……”小夏瑶又用力推了推御琅穹的身体,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啊……好无聊。 小夏瑶信誓旦旦的承诺没过多久便有些失效了,左右看看,这里显然没有适合她玩的东西,当然,或许除了眼前这个像大个布偶一样的人。 撩开锦被,哧溜钻进去,先往脚下寻,虽然娘说过,女孩子家不能对男子动手动脚,但是,陌哥哥不说,这个人不醒,又有谁知道? 勾起手指挠了挠大脚的脚心,还是冰凉的,动也不动一下,顺着裤管溜进去手,挠了挠膝弯,他应该很冷,不然为什么身上这么凉? 第302章:一对狗男男 (5) 第302章:一对狗男男(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就连小夏瑶也有点觉得冷了,在锦被下蹭着向前爬,直到爬到御琅穹胸口处,才感觉到有些温暖。 枕在他肩窝上,极其自然的伸出手臂搂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喂,你儿子跟你长得像么?我是不是也揍过你儿子?要么……我在哪见过你?” “你也该醒了,陌哥哥很伤心的,你作为兄长,怎么能这么懒?” “你是皇帝啊,好多人都该跪你的,你却看不见,不亏么?” “其实我有十八般武艺可以招呼你啊,你再不醒,我会不客气的。” “你是不是太冷了所以不愿起床?其实,下雨的天儿我也冷得不想起,那我给你暖暖行不行?” “穹哥哥……不行,穷哥哥太难听了,琅穹哥哥……” “……” 小夏瑶一边嘟囔着,一边就那么沉沉睡过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神智模糊的那一刻,眼角悄悄流下了泪。 她总是做着一个异常精彩的梦,在梦里,她长大了,她是叱咤江湖的侠女,惩恶扬善,造福一方。 在梦里,有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与她成就神仙眷侣,他护着她,宠着她,倾尽所有给她全部的安宁与快乐。 他的温柔与强悍并存,他保护却并不禁锢,甜蜜,温暖,让她屡屡不想梦醒。 因为她看不清那人的脸,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找到他。 她太小了,追不上他的步伐,岁月太遥远,她看不见与他的未来。 琅穹,等等我…… ………… 然,御琅陌将小夏瑶丢在了昏睡不醒的御琅穹身边,除了吩咐下有人定时照应两人起居,自己却忍住了再也不露面。他想留给两人足够的时间,或许能够期待奇迹。 而小夏瑶就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被软禁了,陌生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空寂的宫殿,她一个人也不敢乱跑。 好在她还不像真正无知的孩童,她非比寻常的懂事,每天都在尽心尽力试图完成御琅陌交给她的任务,叫御琅穹起床。 每天都在御琅穹身上爬上爬下,挠遍了御琅穹身上每一处能挠的地方,晚上一起睡,白天继续挠,从不放弃…… 直到……另有不速之客,越过皇宫重重禁卫,出现在沐阳殿中。 小夏瑶听到动静,从锦被中钻出来,双臂撑在御琅穹身边,似是护着他,警惕看着距离不远处的两个人。 “呵,我就说,还是变小了比较可爱,或许如果从今日起开始调教,长大了也就不会那么狰狞得太恨人了。”说话的人一身艳红衣袍,如晚霞般灿烂,施施然靠在一旁圆桌上,妖娆的一笑,问道:“小家伙,你可还认得我俩是谁?” 小夏瑶眼眸微眯,看了看红衣人,又看了看旁边一身天青色衣袍的人,眉心蹙起,用力的想。 过了一会儿,突然伸手一指那个穿红衣的,“没操守的淫贼!” 复而又指向那个穿青衣的,“将军小倌青楼头牌!” 最后,又将两人和在一起总结了一句,“一对狗男男!” 第303章:一对狗男男 (6) 第303章:一对狗男男(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花流痕差一点儿靠着桌子摔过去,眼眸吐火恨恨咬牙,“看来变小了更惹人恨!” 傅青虞也气得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磨牙看着小夏瑶,抬起了手又放下,突然皱起眉琢磨问道:“你不是说她什么都不记得?” “话是这么说没错。”花流痕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慢慢踱步走向床榻,“但是,这家伙从小就鬼的很,她的话,连笔画都是不能相信的。” 小夏瑶皱着秀眉,本稚气的小脸紧绷着,小小的身体根本护不住御琅穹,徒劳攥紧了锦被,恶狠狠瞪着他。 花流痕停在床榻边上,低头看她,缓缓绽放一个邪肆的笑,“小家伙,你这么护着他,他又是你什么人?” 小夏瑶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他是我陌哥哥的哥哥。” “哈哈哈哈……”花流痕像是见到了极其好玩的东西,转头向傅青虞眨了眨眼,“咱们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她连自家男人都记不得了,却偏偏记得咱们这对狗男男。” 傅青虞登时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那你脸红什么?”花流痕不放弃任何一个调戏傅青虞的机会,转而又调戏小夏瑶道:“小家伙,那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不管你要做什么,爪子离他远一点!”小夏瑶说着,奋力拍开花流痕伸向御琅穹的手。 花流痕好整以暇抚了抚手背,瞥了小夏瑶一眼,明明说是记不得,可那维护的霸道劲一点儿也没少啊。 他其实只是想看看御琅穹的状况如何,却一转念,玩味笑道:“你都说了,我是淫贼么,淫贼通常都做什么你不知道?” 小夏瑶下意识看了一眼傅青虞,直看得傅青虞脸涨红快要滴血般,直言不讳道:“你有男人了。” “不也是你说的,我没操守啊,有男人了又怎样?”花流痕挑着眉一脸的暧昧相,慢慢低下头,却是凑近了御琅穹,“他也是我的男人啊,这不?我来看他了。” 小夏瑶用力推开花流痕的头,将御琅穹护在身前,道:“他不是。” 花流痕伸手,轻而易举就把小夏瑶推了个跟头,“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又怎么能明白?不过,我倒是不介意证明给你看看,我有多爱他。” 说完,向小夏瑶挤了挤眼睛,勾起御琅穹的脖颈,将他抬起来的同时,慢慢将唇递过去,玫瑰色的唇瓣与御琅穹淡无血色的唇,眼看着就要碰在一起。 “唔……啊!!!”花流痕突然惨叫一声,身体僵硬,痉挛着不住颤抖。 傅青虞吓了一跳,赶忙几步上前扶着花流痕,“花……”话刚出口,又陡然咽回去,看着那只淹没在艳红衣袍下两腿间的小手,说是没记忆,可那手段……还是那么毒辣啊! “放……放手……”花流痕痛得话都快说不出,动也不敢动,好在有傅青虞扶着他,否则,铁定瘫在地上。 “你先放手。”小夏瑶淡淡道,明明是一张稚气的脸,却有着宛如成人般的冰冷淡然。 第304章:一对狗男男 (7) 第304章:一对狗男男(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花流痕赶忙轻轻将御琅穹放下,两条腿不住打颤,垂头哀求道:“放手……” 然,小夏瑶非但没放手,手指还更添了几分力道,淡淡问道:“说,你们来做什么?” “啊……”花流痕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抓着小夏瑶的手臂,却完全不敢用力。额头瞬间滚下汗珠,“我……我们……先松手!” 傅青虞也怕小夏瑶如今手上没轻没重真把花流痕捏坏了,解释道:“你不记得他了,他是你师兄,自然是关心你来看你的。” “啊!!”花流痕又惨叫一声,叫声中几乎有了哭音,小夏瑶的手方才还是捏着,突然变成了大力揉拧,本就极其脆弱的物件,哪里受得了这个? “我……我错了,他不是我男人……我不该碰他。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当真不记得……放手……祖宗……” 小夏瑶这才一松手,花流痕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靠着傅青虞的腿,搂着肚子大口喘息,脸也惨白的吓人。 “花流痕,我是不是已经警告过你,别拿你的脏手碰我的男人?” 花流痕得了教训,也不敢肆意挑衅了,喘息着道:“我不是就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记不得……不对,你记得我叫什么?” “有些人,化成灰我也记得。”小夏瑶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在床沿上坐下,两条腿垂着还够不着地面。仰头看着傅青虞,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吴国肯放你走了?” “先不说这个,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傅青虞觉得状况似有些古怪,又感觉到花流痕真的是痛极了,从旁拽过椅子扶他坐下。 “我也不很清楚。”小夏瑶耸了耸肩,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这里,就像倒塌了的书房,一团乱。” “那你刚才还跟我们装小孩,指桑骂槐……” “不,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是谁,只有用力想,才能想到一丝半缕。也就是说,其实我现在还是不能算认识你们。” 花流痕知道,小夏瑶没说谎,因为她看向他们的眼神,仍旧带着陌生与疏离。或许就像她所说的,关于记忆,只有用力去想,才能从一团乱中抽出那么一丝,一点一点的挖掘,这又叫什么事? “那他呢?你连他也不认得?”花流痕指指御琅穹。 “或许吧。”小夏瑶自己都不很确定道,稚气的脸却带着老成的神色,一边思索着一边道:“之前想起一些,但是不知道是谁。不过,现在知道了……算了,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知道些什么,总之,乱糟糟的。”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傅青虞问道。 小夏瑶转头看着御琅穹,久久涌动的一股酸楚终于找到了方向,她梦了那么多次的爱人,今天才想起来就是身边这个,那种感觉,十足怪异。而她明知道自己这么小,从一开始竟然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考虑,御琅陌也未曾提醒过她,若不是今天这两人说起,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第305章:一对狗男男 (8) 第305章:一对狗男男(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而那些曾经发生在她身上光怪陆离的事,她什么时候才能理清楚? “先说说你们,为什么冒那么大的风险偷着入宫?” 一说起这个,两人的脸色登时都有些不好,尤其是花流痕,顿时咬了牙,“御琅陌不让我们见你,或者可以说,他谁都不让入宫。现在的御琅陌,真有点儿像疯了。凤绝担心,一旦御琅穹出了事,他会让你殉葬。” “殉葬啊……”小夏瑶若有所思看着御琅穹,握着他冰凉的手,“或许是个好法子。” “夏瑶,我们说的都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小夏瑶沉稳的点了点头,看向两人道:“本来还没什么打算,似乎身体转好能想起来的也越来越多,不过……他可能等不了了。如果你们两人不急着去双宿双栖,就帮我个忙吧。” ………… “殿下,不好了,您带进宫的那个姑娘……在陛下的寝宫闹起来了!” 御琅陌听到这句话,人已经腾空直奔沐阳殿,已经有些像惊弓之鸟一样的他,其实恨不得再起一些波折才好。 小夏瑶太乖巧了,这几日在御琅穹身边,陪着他吃陪着他睡,可若是这么安安静静的,哪里来的生机? 御琅穹不醒,小夏瑶仍旧像个乖巧孩童,他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希望?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尖锐的吼声,“滚!你们都滚!谁再敢动他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沐阳殿中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就连禁卫军也现身了,而为首之人……阮七,腰间的剑几乎快要出鞘。 她对着的是谁?一个昏迷不醒的御琅穹,一个如孩子一般的夏瑶,她何须刀剑相向? 然,御琅陌风一般冲进沐阳殿,殿中尽头,宽阔的龙床上仍旧横躺着他的兄长,而小夏瑶,竟是强悍维护的姿态俯在床边,手上还抓着一块碗碟的碎片,那样子……仿佛一只欲要扑上来的小野兽。 “出什么事了?”御琅陌开口问着,抬脚便走向床榻,不管怎么样,小夏瑶应该不会打算伤他。 小夏瑶仰起头,竟是一脸悲愤,“陌哥哥,他们不能这么对他!” 御琅陌上前取出她手中的碎片,小手已经被割伤了,好在伤口并不深,“怎么了?” “他们……!”小夏瑶气得身体剧烈起伏,突然又看向一旁阮七,敌意毫不掩藏,如宣告所有权一般,“谁都不许碰他!!” 御琅陌宁可觉得小夏瑶不会那么无理取闹,吩咐道:“都下去。” “殿下。”阮七突然开口,收了剑上前两步,“陛下需要有人照料,更不该有个孩子在一旁叨扰。” 御琅陌登时冷了脸,眼角撇向阮七,“你是在训斥我该怎么做?” “阮七不敢。”阮七仍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好,你不敢,帝王榻前亮利刃,问罪当斩!”御琅陌的好脾气明显越来越少,几句话,已经露了杀意。 可阮七却仍旧不惧怕,甚至不下跪请罪,仅是弯了腰拱手道:“这位姑娘大闹陛下寝殿,阮七有职责在身,不容人误了陛下康健。若殿下只为此事便要将阮七问斩,阮七倒要问殿下,是何居心。” 第306章:殉葬 (1) 第306章:殉葬(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放肆!”御琅陌终于动怒了,面露杀机最后警告道:“阮七,我顾念你与皇兄尚有情分可言,你若妖言惑众,我便留你不得!” “殿下竟然已经不择手段,指使一名孩童……” “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禁卫军鱼贯而入,硬是将阮七拖了出去,宫女太监们仓促收拾了地上狼藉,如逃难一般离开。 御琅陌的心早已经不平静了,他此刻遭逢内忧外困,他不指望有什么人能帮他解决困境,可是……他却容不得有人在这个时候诋毁他。 民间那些闲言碎语他确实挡不住,悠悠众口闲来杂话,他又怎能去跟平民百姓计较?纵然灭口又算什么? 但是,如今这些流言蜚语,已经在宫中传开。 他御琅陌,觊觎皇位,罔顾皇帝性命。不招御医日夜医治,也不让人悉心照料,野心昭然若揭,又弄来个孩子放在皇帝身边,若是个孩子一失手杀了皇帝,谁又能去追究什么呢? 没人会去拿以前的事来分辨是非,人们所看到的都是如今他几乎唾手可得的皇位,谁还记得,曾几何时皇位任自己予取予求,他都未曾开口说要! “陌哥哥……”小夏瑶怯生生的呼唤,将他从愤怒的边缘拉回现实中,也让他重新要面对眼前的困境,一个不醒,一个迷茫。 御琅陌坐在床边,抱起小夏瑶,轻声问道:“他们做了什么引你不悦?” “他们……”小夏瑶一说起这个,声音陡然愤恨,突然又变得落寞,低头嘟囔道:“他们说要给琅穹哥哥擦身,可是……那擦手臂,就像擦桌子腿……” 忽而又抬起头,握着御琅陌的双肩,无比认真道:“陌哥哥,你说过,琅穹哥哥才是真正的皇帝,他们不能这么对他!” 御琅陌轻轻叹息一声,拍着小夏瑶的后背,心中却又觉得塌了一角。没人肯帮他,就连这宫里服侍的人,对待一个一直昏迷不醒的皇帝,阳奉阴违已经司空见惯。 他不怪他们不尽心,甚至也不能怪他们不是真心实意帮他,可是,众人却触了他不能碰的逆鳞,他容不得被人说他觊觎皇位。 他从未觊觎过地位,更加不会存了谋害兄长的心思,而真有那么一天,皇兄不治故去,天下人还要说他什么呢? 觊觎皇嫂?总会有人知道小夏瑶的身份,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人会挖出所谓的真相,他觊觎着皇嫂,害死皇兄…… 他御琅陌若说手中沾满血污不为过,但是,却问心没有那些更肮脏的心思,他喜欢夏瑶也是真,但是,他绝不让天下人有这样的话说出口! 御琅陌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的话已经夹着颤抖,“苹果,他需要有人照料,但是……现在谁都无能为力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陌哥哥也解决不了?” “……对。” 小夏瑶苦了苦脸,一副抱歉的样子道:“陌哥哥,对不起,我没能叫醒他。” 第307章:殉葬 (2) 第307章:殉葬(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不怪你,这或许就是命吧。” “不过,陌哥哥,我还是可以再试试的,只不过,你让人再准备一床被子给我吧。琅穹哥哥身边越来越冷了,我怕会染上风寒,过给他就不好了。” 御琅陌的眼眸一沉,就连最后一丝光华都消失了,他曾经以为,他当年替兄长挡了一击,着实是下意识的本能罢了。 而如今或许才明白,没有了皇兄庇护,他御琅陌又算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来人,去替我把备好的衣袍拿过来。” 御琅陌常年都是一身素白,大可不必再换了,而是替小夏瑶褪下身上艳红的衣袍,也为她换上一身素白。 手指轻轻抚平每一个褶皱,朴实无华的素衣将小夏瑶粉嫩的脸蛋衬得更加喜人,他相信,兄长一定会喜欢的。 亲手为小夏瑶重新束发,却不再是孩童的团髻,而是曾经夏瑶最常梳的发式,他相信,哪怕人变小了,兄长还是会记得她的。 “陌哥哥,我们换了新衣是要去哪?”小夏瑶问着,却低下头,遮掩住眼眸中划过的痛心,其实这么久以来,历尽艰难的,是御琅陌。 御琅陌小心将小夏瑶抱在怀中,坐在御琅穹身边,像是一切都圆满了。 靠在床棱上,仰头望着床幔,幽幽道:“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这等,等着兄长来接我们。” “他不是在这里么?” “是啊,他一直在我们身边,从来未曾离去对不对?他如果真的要走,也一定舍不得你我。”御琅陌淡淡说着,低头浅笑,“你恐怕已经忘记了,他曾经,最疼的就是你,生怕你有半点闪失,含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都觉得不妥当。 我从未见过兄长对女子百般容忍,也从未见过,他为了一个女子,真的可以倾尽所有。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处心积虑做下好几个局,只为了迎合你不肯告知他真相的目的。 他曾经以为你是要报仇,恨他入骨要杀之而后快,便早已留下了遗诏,说绝不许任何人追究你所做的任何事。 他也曾以为你要的是权势,遗诏中说,如果你有了他的孩子,无论男女,均是日后帝王。 直至后来,他也想过你是否是想借他的手抱吴国之恨,其实一直有一支军队停在吴国边境,扫平吴国,无非是你一句话的事。 他其实知道,至始至终可能都是个骗局,其实就是个骗局,他也从未怨过你。 他爱你,却从未去衡量计较过……你爱不爱他……” 小夏瑶难得没有问那些幼稚可笑的问题,趴在他身上,却看着御琅穹,一动也不动,也不出声。 “苹果,陌其实很没用,这才发现,没有兄长,陌其实就是个懦夫。什么暗帝,什么监国……苹果,我们陪着兄长好不好?” 御琅陌知道自己已经疯了,他顾不得什么朝堂无主天下大乱,顾不得对不对得起什么人,顾不得什么叫无辜什么叫无罪! 他只想…… 第308章:殉葬 (3) 第308章:殉葬(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砰的一声,宫殿的门被大力踹开,而宫殿周围的守卫早就被御琅陌撤走了,其实若是什么刺客,他此刻才不会在意。 然,进来的却是花流痕和傅青虞,他以为,他们二人早已经离去了。 花流痕打眼便看见两人都是一身丧服,登时吓得魂都要飘了,以为他们这是来晚了,赶忙就要奔过去。 “站住!!”御琅陌冷声喝道,抱紧了小夏瑶并未起身,“出去!!!” “御琅陌,你竟然真的要让她殉葬?!” “她早就已经是兄长的人,有什么不可以?!” “可以。”花流痕瞬间转了口风,尝试着慢慢靠近,“你说的没错,她确实已经是御琅穹的人,你们皇家的事,我们也管不了。不过,她也是我师妹,我有几句话要跟她说,说完了,你是将她剁碎了还是烤熟了,就都与我无关。” “无需多言,出去!!”御琅陌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看在你们与她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私闯宫禁。” “御琅陌,你和她顶多算是叔嫂关系,不觉得管得太宽了么?我不过问你们皇家家事,你也不该阻拦我们师门中的事。”花流痕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向床榻靠近,“而且我说了,纵是殉葬又有何妨?” 说完,转而又对小夏瑶一副哄骗的口吻道:“小家伙,我是你师兄,师父有话让我告诉你,师命不可违哦。” 小夏瑶偷偷在御琅陌看不见的方向瞪了花流痕一眼,她师父死了好几年了,还是她亲自下的手,现在有话带给她,不是很惊悚么? “说吧。” 花流痕也顿时瞪眼回去,说是要他帮忙,办法却要他自己想,她可是一点儿都不配合的? “御琅陌,能否暂且回避一下?” “没这个可能。”御琅陌断然拒绝。 “呵,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花流痕说着,施施然踱步靠近,步伐虽不大,可寝殿也同样不大,“以我和傅青虞的武功,能偷偷潜入皇宫已是侥幸,万不可能再带人出去。有你一声令下,再高的武功恐怕都得给射成个筛子,要不然……” 说着,趁着御琅陌也觉得无懈可击的时候,突然出手,一把拽着他的肩头向后一扔。 御琅陌顺势回手一掌,轰的一声,蕴着火气的掌风,不算十成的内力,却是结结实实拍上了花流痕的后心。 紧接着,一旁傅青虞腾身而上,这才阻止了御琅陌欲要回返的势头,一掌劈空,他与御琅陌的实力毕竟相差甚远。 花流痕趴在小夏瑶面前,艰难抬起头,刚一开口先吐出一口血,龇着牙道:“师兄这回仁至义尽了。” 小夏瑶伸手摸摸花流痕的头,“委屈你了。” 话刚落,只见花流痕一把掐住小夏瑶的脖颈,径直将她顶在床棱上,咣的一声巨响,似是要将这半辈子的仇都报了。 “放开她!!”御琅陌大喊一声,一掌将傅青虞推开,却不想,已然受伤的傅青虞一句话也不说,却是拼了命也不让他脱身。 第309章:殉葬 (4) 第309章:殉葬(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我花流痕只有为我一泄心头之恨而死的师妹,绝没有莫名其妙就殉葬的皇妃!” 小夏瑶后脑撞上床棱,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儿昏死过去,头上一热,一股暖暖的血顺流而下。她没有武功,花流痕的戏又演的十足,让她连蹬腿都没力气了,攀着花流痕的手臂,哭都出不来气。 眼看着傅青虞被气急的御琅陌一掌推出直撞在墙上,御琅陌的反应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从未料到,平日里淡然儒雅的御琅陌,也有这么狠辣的一面。 小夏瑶奋起一脚直顶上花流痕的肩头,用力撑开些,刚要开口喊,泪却先涌了出来。 因为她看到御琅陌望过来的眼神,焦急又心痛,纵然是已经给她披上了丧服,打定主意要她殉葬,可他内心仍旧是矛盾的,他甚至还看不得她受伤。 他明明已经绝望了,明明几乎疯狂,他还是保有着善良,对她,也对傅青虞诸多手下留情。 她曾经一直耿耿于怀利用了御琅陌,而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再次利用他。 “啊!!!!”小夏瑶几乎觉得自己也快疯了。御琅穹人事不省命在旦夕,她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她为了心中一个想法……她确实是孤注一掷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是亲手要将一直以来优雅淡然的御琅陌逼疯了!! “放开她!!”小夏瑶的惊叫声激怒了御琅陌,挥出一道掌风,竟带上了火焰。 花流痕无处可逃,身后便是御琅穹,若他闪避,火焰必定击中的便是御琅穹的脸。他又不能真用夏瑶去挡,只得咬紧牙,轰的一声,血肉横飞,火焰四射。 “青虞!!” 傅青虞看着身前一脸错愕的花流痕,口一张,混着血笑着道:“你曾救我一命,如今还你,就莫再纠缠我了。” 花流痕赶忙松了手去扶傅青虞,夏瑶登时摔在床榻上,眼看着飞溅的火苗迅速爬上床幔,上好的丝绸沾火便燃,瞬时间,便化作熊熊烈焰。 御神一族的武功,最强悍之处,便是能将无形的掌风化作真正有形的火焰,御琅陌……真的疯了。 御琅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看着瞬间陷入火海的床榻,绝望将心中塞满,却又有几分解脱的畅快,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痛苦仅仅是一场梦。大火过后,噩梦就结束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做梦了。 而他竟意外见到小夏瑶面对熊熊烈火,没有哭喊,没有挣扎,反倒真如他所愿陪着兄长,他也就无憾了。 这其实是最好的结局,花流痕只能够带着一个人离开,必然是重伤的傅青虞,再也没有人打扰夏瑶与兄长。就连他自己,也不想破坏两人的团聚。 他无能,终是要辜负兄长的期盼,但是他最终认了自己的无能,哪怕被兄长怪罪,也是来世的事了。 御琅陌突然伸手拍向自己的心口,耳边传来小夏瑶呼喊他名字的声音,也就……够了。 第310章:殉葬 (5) 第310章:殉葬(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花流痕奋力挥出一道掌风,也不知道究竟有用没用,扶着傅青虞拖着御琅陌,却突然有些迟疑望着小夏瑶,“你确定?” “走吧,自然有人会救我。” 这只是她们的计谋不是么?终是要将御琅穹逼入绝境,他一定会醒来的。 小夏瑶……不,应该是夏瑶,她如今只是身体变小,却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看着在烈火中仍旧静静睡着的御琅穹,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头上的血和着泪,顺着脸颊淌落,滴在御琅穹肩头脸侧,可是,这不是奇迹。 “琅穹,你不能怪我,我跟陌一样,失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如你一般维护我们的人。我们都害怕孤立无助的未来,你说……你有多大的罪过?” 夏瑶一边说着,一边撩开锦被躺在御琅穹臂弯中,伸手搂着他,火焰的温度还没有透过锦被,御琅穹的身体仍旧冰凉,与死……兴许只差一线。 “其实,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定已经尽力了却醒不过来,就像你倾尽全力也得不到一个爱你至诚至真的女子?不过,你也不能怪我,跟一个十四岁的女娃儿谈爱情,也没人教过我不是么?” “你说,你为什么不肯等等我?” “不等便不等吧,今生不相配,一起投胎,或许来世能换个青梅竹马。” “只不过,你别怪我,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甚至复仇,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你,却是得不到啊……” 花流痕将两个重伤的人一并交给早已等在外面的凤绝,再想进入寝宫,里里外外已经是一片火海,根本进不去人。 而许多年过去之后,当他偶然想起再与夏瑶闲谈的时候,曾经问过她,她为何就能如此肯定,一记狠药,就能让沉睡不醒的御琅穹醒过来,甚至带她冲出火海? 夏瑶只是神秘的一笑,笑得又很得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但他犹不死心,问她,如果当日御琅穹真的没有醒来,她该如何脱身? 夏瑶也只是眨了眨眼,没心没肺的一笑,说,那不就是真正的殉葬了么? ………… 很多美好的事,一生遇见一次才算奇迹,而感受过奇迹发生的人,无疑是幸福的。 但是人生中也有很多遗憾,而造成这些遗憾的,往往就是奇迹并不总是那么频繁出现且全然符合人们的需求。 御琅穹半生也算得上大起大落波澜万丈,本是天之骄子的身份,却又附上无端离奇的身世,以至于坐着不大像个帝王,站着也不大像个族长。明明是人人羡慕的家世,却被强悍的娘一手掌控一手毁得分崩离析,他的苦,不似帝王该有的苦,又更不像寻常百姓家…… 然,起起伏伏过后,真就是那么一路顺遂了么? 或许,他的一生本该就跟离奇有缘,考验着他的智慧,也考验着他的……耐性。 一只温暖滑润的小手,悄悄描绘着他的眉眼,顺着鼻梁滑下,在他唇上盘桓。柔嫩的指尖,如羽毛般的轻点,勾勒着他的唇,停留片刻,又如花丛中飞舞的蝴蝶,顽皮离去。 第311章:殉葬 (6) 第311章:殉葬(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顺着他的下颚,溜上他的脖颈,轻轻按上他的喉结。轻轻重重的按压,仿佛是在试探,又仿佛是在玩。 娇小的身体半边压在他身上,一只手,似乎从不知厌倦探索着他身上每一寸。 锁骨,心口,胸前一侧…… 指尖如带着温暖的火种,挠着他胸前尚未消去的疤痕,丝丝的痒,慢慢渗入心中。 又是一日清晨,他是不是该提醒身边的人,别再用这种法子唤他起身。他毕竟是个年轻男子,尤其是晨起的时候…… 然,那手指如同主人一样刁钻古怪,顺而向下,抚上他的腹部,仿佛再用指尖勾勒轮廓数着他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 待肌肉不够数了,又向下寻找,滑向本就已经掀起骚动的小腹。 御琅穹终于忍不住握住那只顽皮的手,初醒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别闹了,醒了。” “再玩儿一会儿。”娇嫩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响起,被握住的手挣扎了一下,遂放弃又换了另一只,继续向着她的目标摸过去。 御琅穹赶忙又握住另外一只手,却冷不防湿润温暖的小嘴猛地啃上他胸前一侧,身体骤然绷直如弓,圆润的牙齿不轻不重的力道,一股热流直撞小腹间。紧接着,娇小的身体整个爬了上来,腿抵在他两腿间,慢慢蠕动,轻轻的蹭。 如此香艳的清晨,如此直白的求|欢,可对于御琅穹来说,却堪比酷刑。 他已经练就了每天早上默念心经一百遍,晚上再念两百遍,可他不是僧人,也不是圣人! “……瑶,放过我吧,很痛……” 夏瑶抬起头来,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问道:“哪里痛?我帮你揉揉?”明知故问着,还动了动腿,当真是揉揉。 御琅穹只觉得身体快要爆炸了,咬紧了牙忍着,半晌叹了口气道:“总有一天……我不是寿终正寝,该是被你玩死的。” “呀,瞧这话说的。”夏瑶拿腔拿调,稚嫩的声音学起欢场女子的语调,格外怪异,“奴家这不是在伺候陛下起身么?陛下若是不满意,该死的是奴家才对啊。” 说完,换了另一侧继续啃咬,用力吸吮,身体慢慢扭动。被握住的双手反倒像是禁锢了他,压在身体两侧。 御琅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烫,已经止不住有些痉挛,身上是自己一生挚爱,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加折磨人? 他需要付出多大的忍耐才能不将夏瑶压在身下,他甚至想放纵自己,任由夏瑶这么闹下去,他太想她了,太想…… 可是,他不能。 “陛下,奴家伺候的好不好?”夏瑶在他耳边轻声吹气道。 御琅穹顺势一搂,将夏瑶禁锢在怀中,推开她肆虐的腿,这才有了一线喘息的机会。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勉强苦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又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你?” “陛下说这话可就折煞奴家了。”夏瑶还是装腔作势一脸幽怨看着他,“陛下也是年盛男子,奴家只是尽本分想为陛下纾解,果然……奴家还是不如那些莺莺燕燕……” 第312章:殉葬 (7) 第312章:殉葬(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说完,竟真有些入戏的模样,眼眸中含着泪,几乎快要淌出来。 御琅穹一阵心疼,赶忙搂紧了哄,温声说道:“夏瑶,我在等你长大。” “可是……我可以的啊。”说着,夏瑶还要伸手向御琅穹身下探去。 御琅穹赶忙一把抓住,刚刚有熄灭势头的火,哪能再让她勾起来? “你现在还不行,才刚刚十四岁,更何况,你的身量还不及……” “我就知道你嫌我没胸没屁股。”夏瑶嘟囔着,挫败的慢慢缩成一团,闷声道:“也无可厚非啊,哪个男人愿意抱着前胸跟后背一般平整的女人。” 御琅穹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说了在等你?我又不会去碰别的女人。” “你能忍?”夏瑶憋着嘴问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劝你再纳妃嫔,但是我做不到。” “你也太小看你的男人了。”御琅穹说着,倒是渐渐明白夏瑶为什么又说起那么自卑的事,揉了揉她的头,问道:“还在生气将夜做的事?” “别提那个无耻的东西。”夏瑶一说起将夜,十足的来气,“你说他也是堂堂一国之君,国势未稳却偏要跑到这里来住着,还什么美其名曰引蛇出洞,等他朝中什么大臣自立称帝,他再杀什么回马枪,你说,他哪来这么无耻的自信?” 御琅穹撑起身来,靠坐在床头道:“将夜不是泛泛之辈,他自有他的考虑。” “你对他的信任也那么没有道理。”夏瑶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却也爬起来,先行替御琅穹披上外衣,自行迅速穿好了衣服,跳下床开始忙碌打理。 御琅穹看着矮小的身体却用力拎着装满开水的大铜壶,担心她烫着又难免心疼,颇有些虐待幼童的感觉。 可是,一场大病几乎快要了他的命,侥幸醒了,身体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常。夏瑶不允许那些宫侍再碰他,凡事亲力亲为,美其名曰……多锻炼长身体。 其实他又岂能不知,她嫌那些宫侍不够用心,做事不够仔细,她是真的在心疼他,虽然她不承认。 “不过,你说将夜不是泛泛之辈,可我怎么觉得他脑袋一定是被门挤过呢?身为国君,做客他国,带点儿礼物也跟缺了心眼一样。若不是看在他也是一国之君,也有伤在身,真想乱棍把他打出去。”夏瑶一边恨恨说着,一边拧了布巾让御琅穹擦脸。 趁着他擦脸的功夫,自己飞快洗漱。 “呵……他也是一番好意。” “我怎么觉得你俩这么情投意合呢?”夏瑶眯着眼不悦道。 “吃他送来那些女人的醋也就罢了,还吃男人的醋,真想不到你脑袋变小了,还能装得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御琅穹无奈笑着,慢慢撑着身下床,“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他所说那些尽是幌子,如今又住在宫中,是别有用心呢?” “你看,不打自招了吧?”夏瑶笑得一脸戏谑,从旁搬过一个小凳子,踩在凳子上,才能帮御琅穹穿衣。 第313章:殉葬 (8) 第313章:殉葬(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她的身形其实不算小了,也养了那么几个月,不像一开始醒来时候干瘪的吓人。其实她以前也不算矮小,可是,御琅穹本来就很高,跟他站一起,怎么都是差距。 早膳通常都很丰盛,有专门的御医遵照凤绝的方子给御琅穹熬制药膳,而自从将夜带来一样礼物之后,夏瑶也多了一样每日必要吃的东西。 据将夜信誓旦旦的说,那是南朝一种特有的瓜果。黄澄澄的瓜果切成块,用琼浆和奶熬制而成,据说可以…… 夏瑶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没有半点波澜的胸前,有种被将夜耍了的感觉。 “稍后等散了朝,陪我一起去看看陌?”御琅穹有些担忧问道,他现在的身体还不能上朝,朝中的事依旧由御琅陌负责,可是,自从他醒来,居然就没能见到御琅陌。 夏瑶一撇嘴,“他躲你还来不及,我若是陪着你把他堵在御书房,这不是逼他自尽么。” “他为何要躲我?” 夏瑶又撇了撇嘴,将一杯蜂蜜水兑好了递给御琅穹。她能怎么说?一派直言告诉他,你的亲弟弟还没等你咽气便要烧死你,并且押着你最爱的人为你殉葬,并且他自己也要一同自尽? 那跟挑拨离间有什么区别? “兴许也是伤着不愿让你看见吧,之前花流痕和傅青虞为了些误会跟他交过手,徒有一身御神一族的武功还是被打伤了,男人么,多少得好面子不是?” “你撒谎越来越没谱了。” “有谱就不叫撒谎了。” 其实夏瑶明白御琅陌为什么避而不见,而她……又何尝不是同样避着不想见御琅陌呢? 当日说是形势所迫,说是将计就计,她也是设计利用了御琅陌,把明明那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生生给逼疯了啊。 可是,都没脸见对方,本来就美好的日子,就会无端多了很多瑕疵,自寻烦恼。 突然觉得,大家都还活着,真的比什么都好。 当然,对于已经活着的人,贪心总是不足的,她要是能快快长大,就更美好了。 将夜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远来是客,夏瑶就算是再看他不爽,也不能真叫人抄棍子打出去。 更何况,他约了御琅穹在御花园暖亭中下棋,秋日渐凉中,两个尚未痊愈的伤患,也唯有这些事了。 夏瑶还是细心给御琅穹早早披上了狐裘斗篷,又弄了手炉塞给他,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柔弱的贵妇人般看待,不,这样的形容不恰当,应当是最宝贝的人。 扶着御琅穹一路走到御花园,她的肩膀堪堪能顶着御琅穹的手肘,搀扶便显得极其走样。 而将夜早已经在暖亭中等候,品着淡淡的药茶,也算是沾御琅穹的光。 不过,沾人家的光,那嘴上却不甚积德,一见两人相携而来,突然一笑,“若不是看习惯了,还以为御琅穹配了根手杖自行前来。” “你全家都像手杖。”夏瑶毫不客气讥讽回去,扶着御琅穹落座,极其自然为他斟茶。 第314章:等你长大 (1) 第314章:等你长大(1)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将夜仍旧一身血红的衣袍,却已经不再那般森森鬼气,只不过……这年头怎么男人那么喜欢穿红衣? “借你吉言,我全家都已经死光了,其实……我也想要一根手杖。” 御琅穹意味深长瞥了将夜一眼,淡淡抿茶,“你大可将带来的十个女子全收在身边,便有十根手杖。” 将夜一挑眉,打量着两个人,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看来真是我看走了眼,不该送那十名妙龄女子于你。” 夏瑶刚觉得这才像句人话,忽听后面半句,就全然不是人话了。 “你如今有伤在身,必是享乐不得女子。我应该送上善解人意的俊美男子若干,也省了你有心无力,唉……悔矣,晚矣。” 夏瑶的脸登时黑了,她以为自己就够不要脸,居然这里还有人比她更不要脸。 手上一颤,真想把茶壶丢到将夜脸上去,忽又一笑,对御琅穹说道:“陛下,看来是南朝皇帝孤枕难眠,如今又难以开口迂回婉转。北齐向来有待客之道,更是不能小气了俊美男子不送南朝皇帝。” 御琅穹被夏瑶的反击逗笑了,却也状似一本正经配合道:“二十名俊美男子,此事你知会陌一声,要他去办便是。” “狼狈为奸。”将夜无奈评价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御琅穹淡淡回道。 夏瑶瞅了将夜一眼,也不装什么宫廷礼仪了,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将夜一笑,施施然摆开棋盘,“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要见识了北齐皇帝的大婚,喝杯喜酒再走。” 完,将夜恐怕是赖在这了,大婚?猴年马月的事啊。 “行,那我去跟陌说一声,今天晚上,先给你准备十个俊美男子,省得你晚上睡不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瑶瞪了一眼比她还不要脸的将夜,又看向御琅穹,见御琅穹对她微微点头,转身便去御书房找御琅陌。 然,没走几步,突然回返,指着将夜道:“我警告你,御琅穹要是少一根头发……” “你剁了我好了。”将夜接口道,目送着夏瑶的背影走远,突然幽幽说了句,“御琅穹,你这彪悍的女人,总觉得熟……说话真像我家人呢……” 御琅穹古怪瞥了他一眼,伸手落下一颗棋子,“她与人笑闹惯了,你大可不必计较。” “嘁,不必那么急于护着她。”将夜不慌不忙落下一颗棋子,“我知道,她也是吴国公主,几国间素来有联姻的习惯。当年我有个姑母曾嫁与吴国皇帝,但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得知,我那姑母是双生子。皇家向来忌讳双生,另一人一直易容打扮在姑母身边做丫头,后来被一同送往吴国陪嫁。再往后的事恐怕就蹊跷了,嫁过去没几年,姑母便再也不跟南朝联系。兴许也不难猜,那丫头存了祸心,李代桃僵,夏瑶应该是我姑母的孩子。” “她比君少雅年纪小。”御琅穹淡淡提醒道,显然,很多事,他也已经知道了。 “呵,吴国皇帝那个蠢货,哪里能分得清双生子谁是谁?”将夜一提起吴国皇帝,同样是一脸的不屑。 第315章:等你长大 (2) 第315章:等你长大(2)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挑了挑眉,继续落子道:“夏瑶不欲认祖归宗,你如果是来寻亲的,都城中尚还有你的亲戚,你还有一个侄女。” “我可不缺那些便宜亲戚,只是投缘才多说几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大婚娶她?” “等她长大。” 将夜古怪的一笑,“若不是我知道她虚长了几岁与你相识,还真要以为,你有那等恋童的怪癖了。” “断袖之癖也好听不哪去。” “我怎么觉得你也像我家人呢?” ………… 夏瑶悄无声息的推开御书房大门,其实并不能算悄无声息了,她如今没有武功,而有了武功的御琅陌,恐怕地上落根头发他都能听见。 多亏当日花流痕出手,算不算得幸运,御琅陌灌注全部内力的一掌击偏了,几乎毁了半个寝宫,他自己只受了点轻伤,凤绝都不屑给他诊治。 当然,凤绝不肯医治他,多少也是恨他做下的那些事。 “陌哥哥……” 御琅陌其实早就在夏瑶进门的时候有所察觉了,可是,他又能怎么办?避而不见也只能是心照不宣,人都找来了,他总不能起身走掉。 他如今的处境如此尴尬,明知躲不了一世,却又不知该如何化解。 “陌哥哥,你忙完了么?”夏瑶说着,还像曾经没有记忆的小夏瑶,本来就稚嫩的声音,娇小的身体攀着座椅扶手,拽着御琅陌的手臂,就要往上爬。 御琅陌身体一颤,赶忙站起身来,把整个椅子干脆让给了她,“夏瑶,不能如此。” “你抱着我买糖的时候还拍我屁股呢。”夏瑶一脸坦然道。 御琅陌脸上一白,“那……那个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 “哦。”夏瑶见御琅陌真是被吓着了,也不再逗他,恢复如常道:“陌,你最近也太忙了,琅穹很伤心。” “皇兄……情况如何?” “不好。”夏瑶答得干干脆脆,见御琅陌脸色又白了几分,这哪里还是曾经云淡风轻的暗帝?“被自己亲爱的弟弟抛弃了,他如今是寝食难安,忧愁得又快要睡不醒了。” 御琅陌叹气摇了摇头,他只是心中难过,却还没变傻,无奈道:“夏瑶,莫再讥讽我了,你和皇兄相处的可还好?” “不知道算不算得好,如果换做是你,抱着一个尚未长全的小孩子,觉得算不算好?”夏瑶扯着御琅陌在椅子上坐下,宽阔的龙椅,两人坐还有余。 “已经算好了,你毕竟已是十四岁,再过了年十五,大婚也就可以准备了。”御琅陌还是对心中的事避而不谈,只是继续道:“不过,恐怕我不能一直等你们大婚了,希望届时能赶得回来。” 夏瑶一愣,扯住御琅陌的袖子问道:“别告诉我你看破了红尘,要去做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呵……哪有。之前御神一族的人来过,本说要带皇兄回族中休养,但是我知道皇兄从未想过要回御神一族,索性就告诉他们,我已经恢复了武功。他们斟酌再三,要我回去担任族长。”御琅陌淡淡说着,眼中仍旧掩不去淡淡的寂寞。 其实御琅穹不肯回御神一族的原因很简单,那里没有亲人,没有相熟的挚友,唯有曾经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他又何尝想回去呢? 第316章:等你长大 (3) 第316章:等你长大(3)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陌……御神一族就没有别的人可以做族长了么?” “我去岂不是更好?”御琅陌淡淡一笑,“若是让旁人做了族长,我和皇兄流落在外,恐怕还有诸多麻烦事,也算是一劳永逸。” “可是……琅穹会伤心的。”夏瑶还是不能接受御琅陌就这么走了,一旦走了,有生之年再想见一面,就难了,“我也会伤心的。” 御琅陌摇了摇头,“皇兄有你在一旁安抚,你也有皇兄护着,我也不是去死,总会再见的。” “可是……”夏瑶仍旧觉得心中不是滋味,突然抬起头来,“陌,必须要逃避么?你没做错什么。当日那样的情形,换做是我也一样。” 说着,举手阻拦御琅陌说话,又道:“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我很感谢你,你懂我。如果当日御琅穹真的不在了,我也是早就想好了要殉葬。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确实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但是我心里清楚,没有御琅穹,我活着根本没有意义。 很多人不会理解的,但是有你理解我,又为什么顾念别人的说辞去自责呢?” 御琅陌的脸色终于有些动容,旁人不理解他,甚至凤绝他们直到现在还恨着他,但是有夏瑶说理解,那心里的滋味,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了。 “但是……我毕竟在你们还没死的时候……就要下手了。” “呵……陌啊,对不起,也是我利用了你。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记起事了,只是想借你的手……要么激琅穹醒过来,要么……也算是达成我的心愿。” 御琅陌沉默了,而夏瑶也不愿这样再诉什么衷肠,毕竟御琅陌不是那种作茧自缚的人,他只是愧疚了自寻烦恼,这是任何一个寻常人都会有的。 不需要她再多的开解,他只要知道,还有人理解他就够了。事中人都已经理解不在意了,旁人那些闲言碎语,御琅陌还是有心力去应付的。 “走吧,现在朝中哪有那么多事务可做?去御花园转转,琅穹和将夜下棋呢……哦,对了,琅穹说,给将夜安排二十名俊美男子侍寝,该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御琅陌哪怕已经熟悉的了夏瑶的玩笑,仍旧无奈摇了摇头,这等玩笑都开到将夜头上了,也就证明夏瑶对曾经的攻伐不介意了,与将夜也算熟识了,可就不知这对将夜是幸还是不幸。 两人刚要出门,忽见一个影卫模样的人从外面匆匆走来,对着御琅陌一拱手,“殿下……” 却是看了夏瑶一眼,不再说下去了。 “说吧,不是外人。”御琅陌吩咐道。 “殿下吩咐暗中监视的女子,已于一个时辰之前,失足坠入井中,确定已经身亡。” “知道了。”御琅陌没想到是这件事,看向夏瑶,只见她仅是耸了耸肩漠不关心状,这才将心放下。 而夏瑶还真的只是听听罢了,拽着御琅陌直奔御花园。 可是,她其实听明白了,君少雅死了,一个疯子,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失足坠入井中…… 陌啊,你最终……还是不愿放过君少雅。 ………… 第317章:等你长大 (4) 第317章:等你长大(4)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通常夜晚对于御琅穹来说是最苦难的,夏瑶的持之以恒屡挫屡战让他也不禁咋舌。她的身子虽然小,但是精力很充沛,只要一沾床,必是要开始她的求|欢计划,总要折腾个把时辰,勾得他浑身起火甚至要拼死阻拦,她才肯罢休。 而下一个夜晚,计划仍旧会继续,周而复始。 御琅穹觉得,等待夏瑶长大必是一个极其苦难的过程,说是苦辣酸甜也不为过。待夏瑶长成的那天,也兴许就是他皈依佛门的日子了。 然,这一天,夏瑶的兴致似乎来得格外早,刚同御琅陌和将夜一起用过晚膳,她就辞别了两人,看似是扶着其实是拽着回寝殿了。 秋日天长,日头还未落下,御琅穹一心的惆怅又有谁知道? 如果从这个时候便折腾到入夜,若说得要了他这条残命,也并不夸张。 夏瑶将御琅穹扶在软垫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蹲着,趴在他膝上,抬头问道:“琅穹,你还记得君少雅和袭风么?” “提他们做什么?”御琅穹稍皱了皱眉,没想到夏瑶是为了这件事。而这样的话题,他宁可觉得夜晚那些苦难是甜蜜的。 “君少雅死了。”夏瑶干净利落说道。 “那又如何?” “袭风还活着。” 御琅穹认真看了她一眼,将她拽在自己腿上坐下,问道:“那你想如何?” 夏瑶搂着御琅穹的脖颈,似亲昵又似讨好,“我是想,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们现在过得……我想让袭风进宫来,还有那个孩子。” “不行。”御琅穹断然拒绝,却并不觉得拒绝夏瑶是委屈她的事,“许多事我都能应你,唯独这件不行。宫里自该有宫里的规矩,若强说他已经净身,做太监也无妨。可历来,哪里有太监带着个孩子?” 夏瑶瘪了瘪嘴,还是厚着脸建议道:“只是个女孩儿罢了,袭风带着是不方便,可是,你就算是收在身边,日后也就是个公主,也不算……” “你的算盘打得倒是仁善!”御琅穹登时有些怒了,“我至今未纳嫔妃,哪里来的公主?你还尚未长成,便要做后母么?那我为何要去做便宜爹,还要给她公主的名分?!” “别生气别生气。”夏瑶赶忙抚着御琅穹的胸口,“你如今的身体不能动气,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么?其实,宫里什么规矩你才不在意呢,你只是在意他们曾经对不起我。我知道,你和陌一样,看不得我对他们好。” “你也知道,已经留了他们性命,就莫要再去做好人了。”御琅穹就此将话题打住,用力撑了撑身,才发现,他如今的力气竟连夏瑶都抱不起来。 可夏瑶一点儿也不配合,继续劝说道:“其实,袭风这么多年对我不错,说是监视,更多也是照应,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死好几遍都不嫌多了。还有那个孩子,对不起我的是她的母亲……” “说起来,你还是放不下袭风。” 夏瑶认真点点头,“毕竟是这么几年朝夕相处的兄弟,不管怎么样,情分有。如果有可能,我其实并不愿意他落得这样的下场。” 第318章:等你长大 (5) 第318章:等你长大(5)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御琅穹仍旧阴着脸,索性一言不发。 “求求你啦……”夏瑶搂着他的脖颈来回摇晃,鲜少这么撒娇。 可御琅穹仍旧不为所动,毕竟他不像夏瑶,和袭风有那么深的交情,只知道讨厌极了那个男人,眼不见心不烦才是正经。 “你要是答应了,我今天晚上不闹你,让你睡个好觉。”夏瑶信誓旦旦道。 御琅穹凉凉的一瞥眼,这是交换条件? “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话。” 御琅穹挑了挑眉,这句话绝对可以当风听。 “那就这样,要么你让袭风入宫,要么今天晚上行房,你选。” 御琅穹眉角抽搐着,这叫选择? “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你看着办吧。” 这是已经开始耍赖了,御琅穹叹息了一声,“随你吧。” 他总不能直截了当说杀了袭风,曾经还在军营的时候,御琅陌就向他报备过不会放过君少雅。而他们也都知道,无论如何,袭风不能动。 “谢谢你!”夏瑶搂着他的脖颈用力亲了一口,从他身上爬下去,一溜烟奔向门外。 “让追尘跟你去。” “好。” 人不见,声也远,御琅穹就这样被丢在寝殿中,一时间心中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不一会儿自嘲的一笑,他跟个阉人吃什么醋? 可是,夏瑶的善良与宽容,仍旧让他不觉得太欣慰,有些东西,她不懂。 她没有经历过宫廷生活,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以她的年龄和经历,就更加不知道什么叫后母难为。 “哎呀,本以为有好戏可以瞧,却不想,堂堂一国之君被个小姑娘吃得死死的,颜面何存啊。” 话落,窗子被轻轻推开,露出将夜那张戏谑笑脸。 “你一国之君却在他国皇宫堂而皇之的听墙角,颜面又在什么地方?” 御琅穹皱眉反击,却不由得想,或许真是有着血缘关系?这大大方方偷听的事,两人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对了,将夜,看你多年来孤身一人,皇宫里必定冷清,送你个公主回去养吧。” ………… 御琅穹的固执,不仅仅在于他至始至终能与自己的母亲对抗,更在于他只要是心中定下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就像他允许夏瑶原谅袭风,但是,永远也不会试图爱屋及乌。 在他看来,夏瑶原不原谅袭风其实没什么区别,纵是再次救他于苦难之中,愧疚也已经成了袭风人生中唯一的主题。 据听之后追尘回报,袭风在那天晚上哭得几乎昏死过去,抱着夏瑶只剩下声声歉疚。 可是,御琅穹真正明白,愧疚不会让袭风得到解脱,他的一生,早已经被君少雅毁掉了。 而再想起夏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无需倾尽所有,无需性命之忧,可许要毁他一生……没错,如果他真的糊里糊涂娶了君少雅,他也活该是那个被毁掉的人。 “琅穹,你在想什么呢?”夏瑶难得只是安安静静窝在他怀中,承了他的情,倒也算能老实一阵子。 “在想何时大婚,明年开春你便满十五,大婚定在明年四月初可好?” 第319章:等你长大 (6) 第319章:等你长大(6)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夏瑶惊了一下,抬头看他问道:“这么急?” “不把你娶到手中,心里总是不踏实。”御琅穹坦诚答道。 “可是我……”夏瑶用自己干瘪的肋骨挤了挤御琅穹的腰,“你确定?” “我可以先娶了你再等你长大。” “唉……”夏瑶深深叹了口气,改为整个人爬在御琅穹身上,八爪鱼一般搂紧了他,“那你觉得……怎样才算长大?” “……”御琅穹突然语塞,他哪里知道怎么才算长大?若说心智,夏瑶简直比十七八岁的少女更加成熟,若说真是年纪,十五岁的姑娘也已长成可嫁人。可是,她的身形,恐怕还不及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如何算长大? 夏瑶扭动了一下身体,眨着眼睛道:“其实……为什么不试试呢?我听说,有些有钱人家偏好幼女那一口儿的,堪堪十二岁便……” 御琅穹登时皱了眉,“你给我打消这个念头,还有,这些东西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水馨媚现在是状元夫人了么,你说了,难得有朋友在都城,可以多走动。”夏瑶解释完了,手悄悄溜到御琅穹腰际,“试试嘛,水馨媚说了,青涩幼女,也别有一番滋味。” 御琅穹的脸阴沉得快要滴水了,咬牙切齿道:“我没有那等变态的癖好!” “那你不爱我?” “……爱。” “那我现在不就是幼女?” “……” “我已经不是黄花姑娘了,还是你亲自破的身……不过话说回来,我当年可也只有十三岁,你恐怕逃避不了那种变态的癖好了。”痛快说完,眼看着御琅穹的脸黑得快要打雷,话锋一转又道:“我知道,那是我的错,当时我没跟你说实话。” 御琅穹的脸色稍稍缓和,跟夏瑶说话,他总有种会折寿的感觉。 而就在他不经意间,夏瑶的手已经穿过里衣,摸上了他的小腹,在那轻轻的挠,似痒,也似…… “夏瑶,你只老实了一个晚上。” “可是……我毕竟心智不是十二三岁,曾经也……如今也是会想你的么……” 一句想,夏瑶不知道勾起御琅穹多少的悸动,她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御琅穹又何尝不想她? 曾经已经有过那些缱绻瑰丽的记忆,已算是食髓知味,而如今突然变故,爱人屡屡挑逗,他却不能碰…… 夏瑶终于不着痕迹的褪下了御琅穹的里裤,诡异得一笑,趁着他神智飘离的那一阵,悄悄向下蹭,低头,含住…… “夏瑶!!!”御琅穹登时像是被蛇咬了一般,几乎从床榻上跳起,慌忙向后退去。 夏瑶紧着眉,不住翻白眼,难道她做得不对?咬到了?按理说应该没有。 可是水馨媚告诉她,男人只要被人用嘴含了那里,铁定是神智全无任凭摆布,再坚强的汉子也抵抗不了。 “疼么?”夏瑶不很确定问道,只见被御琅穹匆匆拽好的里裤那里,高高支着。而水馨媚也说了,如果不舒服,那里是不会支着的。 第320章:等你长大 (7) 第320章:等你长大(7)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你……”御琅穹剧烈喘息着,咬得牙根都泛痛,一字一句道:“我跟你说过,你的身子如今受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夏瑶仍旧不死心朝御琅穹爬过去,而御琅穹也慢慢向后挪,宽阔的龙床仿佛成了争斗的战场,只不过……形势似乎颠倒了点儿。 御琅穹不敢对她说狠话,也不敢对她动粗,绝对处于一个劣势的地位,边躲边道:“对一个幼女下手,你让我情何以堪?” “我不介意。” “我介意!” “你介意就是不爱我了。” 一句话正中御琅穹的死穴,那一瞬间,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昏睡着不醒才好。 夏瑶突然如小兽一般,用力向前一窜,成功将御琅穹扑倒在身下,龇牙笑道:“陛下,您无处可逃了,乖乖就范吧。” 御琅穹猛地一翻身,一把将夏瑶按在床榻上,却不禁微微一愣。 夏瑶也愣了一下,眼睛眨啊眨琢磨看着御琅穹,突然问道:“你今天吃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御琅穹也觉得颇为诧异,若说伤势严重长时间来身体无力是应该,可是,骤然恢复得这么快,那就有些诡异了。 夏瑶用力挣了挣肩膀,被御琅穹压得死死的,心中暗叫不好。 “若说有特别的……今日跟将夜下棋的时候,喝了凤绝新送来的药茶,味道似乎于之前不大一样。” “那个该死的……”夏瑶刚骂出口,突然见御琅穹眯起眼眸,瞬间转了话锋,“呃……呵……我就知道,凤绝那家伙,之前肯定是藏着好药不舍得给你用。你看,如今好得这么快,呵……” 御琅穹眯起的眼睛却不乏凛冽光芒,压着她,慢条斯理威胁道:“看来,你这爱下药的毛病,还真得给你好好治治。不如,我先治治你这爱撒谎的毛病?”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瞒着你,真的。我身为女儿家,总得有点儿自己的小秘密,不是么?”夏瑶语速极快说着,眼神左右飘忽。 “你身上从来没有太小的秘密,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说实话。”御琅穹继续威胁着,同样的人,虚弱的时候和有力的时候,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截然不同。 夏瑶心里直敲鼓,犹豫了再三又斟酌了再三,小心翼翼道:“真不是什么大事,凤绝说了,那药完全不伤身。” 御琅穹的眼眸快眯成一条缝了。 “好吧,我只是想……你若身上没力气,我更容易……你要知道,没有武功的人,想做成什么事不容易的。”夏瑶避重就轻拐弯道:“你要是身体早早就有力气了,就不需要我了啊。或许会把我赶到别的寝殿中去,时日一长……你就得忘了我了。” 御琅穹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极轻柔将夏瑶抱起来入怀,“我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不信我?” “得宠爱时海誓山盟多少都不嫌多,总得未雨绸缪不是么?”夏瑶见成功转移了话题,变得极其乖巧,“我也知道是我想多了,但是我如今……没有武功,没有殷实的家世,甚至连以色侍君都做不到,整天就是仗着以前那点儿情分瞎胡闹,总有一天……怕你会厌倦了。” 第321章:等你长大 (8) 第321章:等你长大(8)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我要说多少遍你才相信?我曾经等着你信我,等着你坦诚,就说过,我有耐心等很久。如今,等着你长大,不管多少年,我们还有后半生。” 甜言蜜语虽醉心,可仍旧挡不住夏瑶心中似有一万匹马来回奔腾,面上乖巧柔弱引人怜惜,心里的咒骂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凤绝,你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前给我毒药哄我开心,后给御琅穹解药让他得逞,你倒是两边都不得罪! 你无非就是看不得我跟他行房么,你等着,定让你肠子悔青!!! ………… 夏瑶的报复还未得逞,接下来又掀起的波澜却让人哭笑不得。 御琅穹身体康复重新主政,首一件事便是将大婚提上了日程。 而依着夏瑶的意思,并未将她那光怪陆离的身世公布天下。毕竟匪夷所思会被传得面目全非不说,又唯恐再次出现像君少雅那样的人,觊觎御神一族武功的作用,打起什么邪恶的主意。 然,正是如此的隐瞒,御琅穹要迎娶一个堪堪十五岁的王妃,便是真真的事了。 御琅穹写圣旨的时候手都笑颤了,不能用夏瑶的名字,索性就真当娶了个猎户的女儿。 夏瑶对此咬牙顿足一脸的苦痛,她不觉得苹果有什么不好,可是,她爹起名字的时候,有没有顾虑过他自己姓什么啊? 肖苹果,削苹果…… 一道圣旨落下,上奏的折子如小山一般堆上了御案,纷纷直谏此事不妥。 若说一国君王有三宫六院不为过,年迈皇帝尚有娇小妃嫔也不为过,可执意迎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幼女封为正妃,毕竟有些好说不好听。 更何况,夏瑶和御琅穹住在一起的事并不算秘密,就夏瑶那身板,大婚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子嗣。 谣言纷纷如山倒,有人说,正是因为夏瑶依稀长得像当年同御琅穹一起作战的女子,御琅穹不顾其年幼,强掳了做正妃。 也有人说,夏瑶那副身形,恐怕只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来历不明出身卑微,怎能母仪天下? 而更难听的街坊传言,其实御琅穹这么多年来就是喜欢幼女之风,只是忙于政务又打仗,未显露真面目罢了。 一时间,都城中乃至都城周遭城镇,十一二岁的幼女早早就订了亲的不知道有多少。 所有的传言似乎都隐隐透着一个意思,北齐皇帝御琅穹乃禽兽也。 就当御琅穹一意孤行哪怕做个暴君也要坚持大婚的时候,有一人千里迢迢赶来为他解围,却是……一个绝对不受欢迎的人。 “你的意思呢?”御琅穹鲜少征求夏瑶的意见,毕竟在他看来,他为夏瑶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完全为了她考虑,也能顺了她的心意。 可唯有这一次,他不能轻易下结论。 夏瑶用力打了个哈欠,眼中含着泪迷蒙道:“其实我也没想到,花流痕和傅青虞还真的相爱啊,但我为什么又不觉得很意外呢?” “夏瑶。”御琅穹无奈道,“我是问你吴国皇帝的事。” 第322章:等你长大 (完) 第322章:等你长大(完) 最新最快发布网站看小说就到 “哦。”夏瑶又用力打了个哈欠,眼泪夺眶而出,“你看着办呗,我又不缺爹。只不过……还是傅青虞的事啊,虽说没情分,但他却放不下吴国那些亲戚,跟花流痕别别扭扭的,我看着都着急。” “那我就自行替你做主,顺带也把傅青虞的事了了。” 夏瑶不知是应下了还是困的,用力一点头,“随你随你……” “你要不要去补个眠?”御琅穹实在看不过去了,恐怕若不是一直搭着话,夏瑶铁定已经睡着了。 “人家这不是在陪你批奏折么。”夏瑶说着,摇摇晃晃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没事,就是昨天晚上被花流痕拉了听他苦诉,没聊整一宿。” “过来。”御琅穹向她招了招手。 夏瑶乖乖走过去,站在御琅穹身边,身体一歪,靠在他身上。 御琅穹顺手将夏瑶抱入怀中,帮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道:“睡吧,睡着陪我批奏折。” 话说完,没听见回话,夏瑶就已经睡过去了。 总之,这仅仅是大婚前夕的一个小插曲,吴国皇帝忐忑不安准备了数日的说辞,那些痛哭流涕认亲的排练,统统没用上。 反倒被御琅穹直言恐吓,若是敢动傅家上下一根指头,他保三个月内,他吴国皇帝就没得做了。 ………… 转眼又是一年春,夏瑶的推倒计划终未能成,毕竟御琅穹恢复了力气以后,若是还能被她推倒,就大可以自行抹脖子了。 只不过,心经已经念得倒背如流…… 夏瑶将稍有起色的胸前塞进两个厚厚的棉垫子,脚踩着特质的如踩高跷一般厚底鞋,大红裙摆一遮,反倒显得身形高挑腿修长,细腰丰腴,还有几分看头的样子。 站在御琅穹身边,已经至他肩膀处,依稀能找回昔日同站一方的感觉。 御琅穹难得不再一身墨黑,鲜艳的红袍格外喜庆,给原本威严的他,增添了几分喜气的柔和。 而夏瑶也是一身火红的喜服,端庄优雅,略施粉黛后显得成熟了几分,堪堪算得上母仪天下的气度。 两人同站高处,受万人朝贺山呼,举国同庆,终成就眷侣,携手百年。 “御云蕊真的不来?”夏瑶小声问道。 “她自从回了御神一族之后,便在佛堂从未出过,恐怕是不会来了。”御琅穹有些遗憾道,不过也是欣慰,他那固执的母后,能不再出来横加阻拦,便已经是难得了。 其实大婚的礼仪都是做给世人看的,两人只需要高高站着任人瞻仰,倒也是怪悠闲。 “对了,阮七去哪了?” “呵……你惦记的人真多。她嫁人了,西宫门的侍卫领班,据说孩子都快出生了。” 夏瑶诧异的瞥眼瞧了瞧御琅穹,转瞬也有些明白,人活一世图的幸福安宁,爱情不能当饭吃。 不过…… 遥望身边,将夜作为他国之君为客,也与他们高位站着,那一身红衣……他穿惯了,也就由他去。 而另一边客串了礼官的御琅陌,同样是一身喜庆的红衣,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大婚礼官必定穿红,她没得说。 花流痕和傅青虞作为她的家人,必也是站在她身边,花流痕也穿惯了红衣,可傅青虞为什么也穿一身红? 更别说凤绝……京都里红色衣料得脱销了吧? 再加上她的爹娘也一身红…… 乍看这一排人,居然齐刷刷的均是红衣,整齐得颇为壮观,却总显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喂,你觉得这是巧合么?” “希望是。” “那这巧合也太可怕了!” (全本完) 作者废话:这本书没有番外,番外能有的小段子都已经夹在后面的正文中了。 过完年开新文,透露一下,女杀手天师和妖精的故事,并且,过完年还会给各位一个大大的惊喜,暂且保密。 唯一一次发群号,146958216,敲门砖是书中任何一个人物名。 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