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婚的小厮 浅金色的晨曦如约地唤醒了紫鹊山下的这座村庄,蜻蜓点水般地在每一处河间水田里留下了清秀的身影,那望不到边际的碧蓝晴天下,是一片宽阔无垠的水田。淡黄色的水田里点缀着一些些初春嫩绿的禾苗和二三十个挥汗如雨的农人。 全村最大的院落,是汪老爷的田庄,古朴而又宽敞。刚从城里来的汪管事正悠闲地躺在竹椅上,晃了晃二郎腿,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闭着眼睛嘀咕道:“乡下地方,穷是穷了点,空气却好着呢!卯足了劲儿好好歇口气儿,回了城里又得当牛做马了……” 他还没嘀咕完,田庄上的马六忽然推门而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他说:“汪……汪……汪……” “骂谁呢?”汪管事起身就踹了马六一脚道,“舌头给你那黄脸婆咬了?说句话都不利索了?刚才滚哪儿去了?喜堂都布置妥当了?那几个小厮来了没?” 马六踉跄倒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喘了口粗气说道:“汪……汪管事,小的正是来跟您说这事的!刚刚有人来跟我说,那几个小厮在山里走丢了,找不着了!” “你他娘的说的是什么话!”汪管事指着马六的鼻梁说道,“给本管事再说一次!那几个小厮在山里走丢了?” “小的也刚刚听说的!” “一起走丢的?” “是啊!” “是你娘个头啊是!怎么可能这么巧?五个都一齐走丢了?派人去山里找没有?” “找了,可这会儿都没找着呢!” “那五个去山里做什么?找山神聊天呀?” “小的不知道啊,”马六一脸无辜地说道,“听他们家人说好像是一起进山打猎去,不知为什么,给困在山里了!” 汪管事反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显得格外着急。马六忍不住问道:“汪管氏,他们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呀?没人跟那几个丫头成亲呢!” 汪管事忽然转身狠狠地踹了马六膝盖一下,指着他轻声喝问道:“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走漏了风声?乡下人最在意名节的事,要是那几家知道她们五个是姐儿,指定不会要,躲起来也说不准!” “汪……汪……汪管氏,小的不敢漏半点儿风呀!您可是有交代的,对外都说她们是老爷府上的丫头,绝对没跟人说过她们是姐儿呐!” “哄我是吧?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五个小厮同时进山不见了?这不是躲是什么?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媳妇的弟弟就在那五个小厮里头呢!一准是你媳妇吹了枕边风,什么话都跟她说了,是不是?” “管事大人,小的……小的冤枉呀!” “谁有功夫听你喊冤?赶紧去把人找回来!”汪管氏一脸严肃地凑近他面前小声说道,“傍晚之前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回来!要是给那绿苍蝇看出些端倪来,老爷没命,你我也跑不了!” “汪管事骂谁是绿苍蝇呢?”一个年轻的公子哥背着一把弓箭从院门外走了进来笑问道,“这是在骂我呢?瞧瞧,我今天就穿了一身绿衣裳呢!” 汪管事见了这公子,哈腰堆笑道:“陈少爷,您说哪儿去了?小的怎么敢骂您是绿苍蝇呢?怎么了?您不说一早去林子里转转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到中午呢!” “我在林子边上听说庄上有五个小厮不见了,进山打猎丢了,哎哟,这可怎么办呐?”这位陈少爷一脸讥讽地说道,“谁不丢偏偏丢的是那五个今晚要拜堂成亲的小厮,丢得可太巧了不是吗?该不会真像外间传言的那样,那五个不是你家老爷府上的丫头,是你家老爷私养的家妓吧?” 第二章 与鸭子鸳鸯戏水 “没有这样的事!没有这样的事!”汪管事忙摆手说道,“陈少爷,您打哪儿听来的呀?那五个呀,真是我们家老爷府上的丫头。老爷呀,向来体恤下人,爱民如子,清正廉洁,知道庄上有些小厮还没婚配,所以挑拣了府上最漂亮的五个丫头配给他们,绝对不是老爷养的姐儿!” “你这话是真的吗?谁不知道朝廷明令禁止,官员不得养chang,你家老爷要犯了,乌纱可不保了!” “哎哟,小的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律法。”汪管事一脸无辜地说道。 陈少爷冷冷地瞥了汪管事一眼说道:“好啊,我倒要瞧瞧,今晚这亲到底成不成得了!好好张罗吧,可别叫本少爷瞧出猫腻来,本少爷的爹可是御史,你记得吧?” “记……记得!” “哦,对了,那五个都是清清白白的丫头吧?”陈少爷故意笑问道。 “是是是!” “没给你家老爷碰过?” “没!绝对没!” “那就好,明天一早,把她们的落红给我瞧瞧?” 汪管事愣了一下,附和地笑问道:“您……您对那东西还有癖好?”陈少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道:“是啊,给不给看?”汪管氏只好应道:“给……”陈少爷丢了弓箭给随从笑道:“那我候着了,汪管事,去忙吧!” 陈少爷走后,汪管氏气得瞪了马六一眼,喝道:“杵着这儿当甘蔗呢?滚去找啊!傍晚之前必须给本管事找回来,要不然老爷就麻烦了!那陈少爷说是跟我到乡下溜溜赏赏景儿,实则就是来探底儿的!明白吗?滚!”马六赶紧叫上几个人,往林子那边去了。 汪管事抹了一头冷汗,用袖子扇了扇风,正想往屋子走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噗通落水声,紧接着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呼救声。他闻声赶忙跑出去看一眼,就在门口十几步远的地方修着个不小的堰塘,一个绿衣姑娘正在里面上下扑腾,叫着救命。他气得跺脚道:“来个活人!秦梨花又逃跑了!给我把她捞起来!” 没过一会儿,那叫秦梨花的绿衣女子就给捞了起来。在其中一间房里,她紧紧地裹着一床被褥,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木地板上,微微发抖。虽说已是初春了,可残冬的寒意还盘亘在堰塘里,她这一落水可真给冻着了。 “秦梨花,”汪管事翘着二郎腿,弹了弹指甲问道,“你真好闲情逸致呢,这是跑去跟堰塘里的鸭子鸳鸯戏水去了?”梨花身后还站着四个姿色各异的姑娘,她们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 梨花翻着白眼,斜斜地望着墙上挂的一串大蒜说:“我出去透气儿,不成吗?”汪管事把一个湿透了的包袱哐当一声丢在她跟前问道,“透气儿?透气儿得收拾细软衣裳吗?我瞧你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吧!我们这一路从汴京到紫鹊村,你逃跑过几次了?贼心不死呐?我刚才真该让你直接溺死算了!” “你敢让我溺死吗?我要溺死了,你们家老爷的一世英名就断送在你手里了!”梨花不屑道。 “死丫头,你还敢顶嘴是吧?”汪管氏顺手抄起旁边一根棍子要打梨花。 旁边三个姑娘都冷眼看着,唯独一个红衫姑娘忙扑过来,拦着汪管事恳求道:“您别动怒!梨花自打醒过来,脑子就没对劲儿,嘴里总是说胡话呢!您大人有大量,别打她了,今晚要成亲,打坏了怎么成呀?” “成亲?”汪管事指着她们几个,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告诉你们几个,今晚这亲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我挑拣出来配你们的五个小厮全都进山不出来了。傍晚之前要找不着人来给你们成亲,那我就只有对不住你们了!” 梨花微微皱眉问道:“这是打算把我们杀了灭口吗?” 第三章 上门哭丧 “我也不想做造孽的事,”汪管事冷笑道,“可临走前老爷吩咐了,万不得已时,把你们绑了石头沉堰塘底儿也行!说实话,怪你们倒霉,老爷私养家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偏到你们这拨就给人告发了。老爷也舍不得你们呀,花了多少银子买回来的,又花了多少银子请人教习给你们买衣裳首饰,他心疼不心疼?可也没法子,要不把你们送到这儿来配了小厮,老爷说不清呢!现下你们就多求菩萨保佑,能把那五个找回来吧!”他说完甩袖而去。 “秦梨花,”旁边有个穿黄衫的女子冷冷地说道,“你这也叫逃跑?我只当你许久没碰男人了,想跳堰塘跟野鸭子厮混呢!逃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给抓回来,你不嫌烦呐?” 红衫女子一边帮梨花擦干头发一边说道:“黄莺,这不能怪梨花,她只是不想配了小厮而已。” “谁想配小厮啊!”黄莺一脸气愤地说道,“我七岁进胡妈妈的妓馆,一直给人当丫头端茶递水,好不容易到了十七岁,学了袖舞和清曲儿,哄着胡妈妈替我入了妓籍,这才不到一年呢,就给打回原形了!你问问她们,谁愿意跟个泥腿子滚床生一堆娃儿呀!那不是给逼的吗?秦梨花,求求你了,消停点吧!要是给陈御史家的少爷瞅出什么不对劲儿,我们都得跟你死呢!红菱,你就劝劝你这妹子吧,我们大家都想活命呢!” 梨花往上吹了一口气道:“跟你们说了也是白说!你们懂什么?懂婚姻自由吗?懂人人平等吗?我可不想等着被人鱼肉!” 黄莺翻了个白眼道:“又来了,胡话又来了!你自打醒过来就没正常过!是不是又得说你是什么收入过万的高妓白领?还是什么烟花师?做烟花的我倒是见过,就没听过烟花师这名号,那说来说去,不就是倒腾炮仗的吗?” 梨花翻了一个白眼道:“是高级白领!是研发师!” “好了好了,梨花,”红菱忙劝道,“别跟黄莺争了,她心里也烦着呢!谁不烦呢?原以为配就配了吧,谁知道中间还出了这么档子事,那五个人要真找不回来,没准汪管事真会把我们沉了堰塘!” 屋子里顿时一阵叹息声。梨花鼓着腮帮子,心想这还真是霉到了如来他姥姥家了!明明在实验室做下一季化妆产品的研发,谁知道一阵爆炸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穿这儿来了,可以再霉点吗?亲娘个阿里巴巴呀,一个月多了,还能再回去吗? 快到傍晚时,屋子里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了。姑娘们都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唯独梨花坐在地板上,一脸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表情拨着炒花生吃。 “秦梨花,你能不能别吃了?剥花生剥得我心烦!”黄莺不耐烦地问道。 “多吃点,才有力气嘛。”梨花漫不经心地说道。 “要力气做什么?” “汪管事不是要落红吗?我打算待会儿阉了那男人,满床落红随汪管事捡去!” “你真是疯子……” 忽然,马六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了。黄莺第一个跑到窗户边伸长了脖子,娇滴滴地唤了马六一声问道:“马六哥,人找到没有呀?” 马六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摇头道:“没找着,林子里肯本就没人!不过,那五个小厮的娘倒跟着来!” “啊?” 话音刚落,院门外忽然闹哄哄地一片,像是有妇人在哭泣。汪管事从自己屋里走出来一看,只见门口冲进来一个肥硕的妇人。他还没弄清楚是谁呢,那妇人就跑到他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第四章 沉堰塘还是嫁人 这还不打紧,紧接着,又有四个妇人跑了进来,跟在后面也哭起来了,院子里顿时热闹得像五百只麻雀在喳喳叫。姑娘们好奇地把头探了出去看个究竟。、 “这是……”汪管事指着这几个妇人问道,“马六,哪儿来的?” “是那五个小厮的娘。” “啊?” “管事大人呀!”为首的妇人拍着地哭道,“我那儿好可怜哟!本来今早打算去林子里猎两只野兔的!谁知道啊,这会儿都没回来呢!一准是冲撞了山神,没命儿了!您瞧,老爷多好的心呀,给他配了个好媳妇,他却没命来娶,真是对不住老爷呢!我们家也不敢耽误了那好姑娘的大事,您呀,还是另外找有福气的人娶吧!” “冲撞山神没命了?”汪管事气不打一处来,转头问马六,“人真没找着?”马六道:“我领着人在林子里寻了一大圈,就是没找着人。” “那一准是给山神抢去了,回不来了!”这妇人高声哭泣道,“我的儿哟!我养到这么大的一个儿哟!心疼死我了!这可怎么办呀?准是流年不利,冲撞山神了!” 其他几个妇人也附和着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陈少爷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汪管事急出了一头汗,吆喝了那几个妇人几声也不起作用。她们的哭声很快把农庄上的人吸引过来了,她们开始拉着这个姑那个姨哭诉起了儿子失踪的消息,反正一句话,没法来娶! 汪管事给闹腾得耳朵都发热了,拽马六进了姑娘们的房间里,厉声问道:“你小子办的这叫什么事!临到要拜堂了,弄那么几只麻雀来闹喳喳的,这事我还怎么办?你说!” 马六一脸委屈地说道:“小的也没法子呀!小的哪儿知道谢大娘她们会这么闹呢?”汪管事气得走来走去,吩咐道:“听着!庄上还有没成亲的吗?给我找出来!” “没……没有了……” “庄上没有?村里有没有?是个男人都行!” “那倒是有……村西头有个孤老,五十多了,村长家有个双目失明的,模样还算凑合,另外隔壁村还有个……”“那怎么行?”黄莺第一个反对道,“我可不嫁那样的人!” “由不得你们不肯!”汪管事指着她们说道,“我也想你们嫁得好些,往后少咒我,特意叫马六在庄上小厮里挑拣了五个模样好点的。可你们也看见了,外面那几个麻雀死得不肯交出儿子来,这怨谁?横竖找几个男人来,你们就得嫁!那灯一吹,衣裳一脱,该有的都有,不就完了吗?” “不要啊,管事大人!”姑娘们抱怨了起来。 “闭嘴!嚎个屁!本管事交不了差,你们就只能沉堰塘!自己选吧,沉堰塘还是嫁人?” 几个姑娘都委屈地翘起了嘴巴,有人都已经急哭了。汪管事不耐烦地吆喝道:“哭哭哭,哭个屁!收着声,谁敢哭我立马就沉了堰塘去!马六,赶紧拖人去,我还不信了,白送个媳妇还没人要了!” 马六正要转身离开时,梨花忽然拍拍衣裳上的花生衣起身道:“马六哥,等等!”汪管事瞥了梨花一眼问道:“你又要闹什么啊?小心我抽你!” “唉……”梨花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我们横竖不死就是嫁,对吧?谁不想活命呢?” “你废什么话哪!有话就说!” “汪管事,想不想你的差事办得漂亮一点,我们嫁得稍微好一点?” 汪管氏迟疑地看着梨花,问道:“你这死丫头还能有什么好主意?你能让外面那几个麻雀交出儿子来?”梨花抄手冲汪管事挑挑眉毛道:“听不听,由你!” “说!” 第五章 自愿祭山神 屋外正闹哄哄时,汪管事忽然开了门,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陈少爷站在台阶上甩了甩腰上的荷包,冷嘲热讽道:“哎哟,汪管事,今晚这事你怎么收场啊?一说娶媳妇,人家五个儿子命都没了,这是天灾呢还是人祸呢?要不然真是嫌弃她们是姐儿?” “陈少爷,您放心,这事我指定处置得妥妥当当的。” 汪管事说完转身蹲下来对谢大娘等妇人说道:“大娘,你们也别难过了,你们儿子被山神抓了,说不准真没命了呢!” “可不是吗?”谢大娘捂着心口说道,“难过死我了,心疼死我了!您说说,今晚本来是娶亲的好日子,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啊?我那儿子一准没命了,没法来娶亲了!管事大人,您说我命苦不命苦呀!白白到手的一个媳妇就这么没了,我倒霉不倒霉?可老爷府上的都是好姑娘啊,我们家不敢耽误了人家,您还是另外寻个人配她吧!” “唉,大娘,这事真是谁都料不到啊!你呀也别太难过了,儿子没了,媳妇也娶不着,你们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呀!” “多谢管事大人了,”谢大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不耽误您事了!哎哟,我的儿呀!” “好吧,你们回去吧,节哀啊!” 谢大娘等妇人一阵暗喜,急忙起身打算离开。可就在这时,屋子里的五位姑娘都冲了出来,往这五位妇人跟前一跪,齐声叫着:“娘!” 谢大娘等人顿时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五个一身红妆的姑娘。汪管事故意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人都死了,你们还想嫁个死人吗?” 只见梨花一腔哀怨地说道:“汪管事,您有所不知,小女的爹娘从小就教小女从一而终,一女不能侍二夫,既然小女那可怜尚未见面的未婚夫婿已经去了,那小女不愿苟活于世,愿意随他而去!”她说完就拔了头上的发簪要往喉咙上刺去。 谢大娘等妇人惊叫了起来,慌忙扯住了她的手。她用力地甩开后,香泪横飞地说道:“别拦着我!俗话说……不对,诗经曰……也不对,古语云:在天愿做比翼鸟,见了阎罗再拜堂!” “说错了吧?是在地愿为连理枝吧?”陈少爷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管怎么样都好,横竖我已经下定决心,到阎罗殿去寻我那苦命的未婚夫婿,求阎罗恩典,让我们做一对鬼——夫——妻!” “不……不必这样,姑娘!”谢大娘忙劝她道,“姑娘,你年纪尚小,死了多可惜呀!我那儿子没福气,娶不了你,你还能寻找好男人的!” “不!”梨花一脸刘胡兰似的决绝,昂首挺胸眺望远望,慷慨大义地说道,“小女此生只嫁他一人,绝不二嫁!”“可是……可是你连他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啊!你上了阎罗殿往哪儿找啊?” “你不会明白的,”梨花转过脸,深情脉脉地看着谢大娘说道,“我与他早已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不点也通,只要到了阎罗殿,我轻轻唤一声:‘郎呀,你在哪儿?’他必然会骑着高头大马,踩着五色云彩向我走来!” “这……这丫头是不是个疯子呀?”谢大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梨花说道。 满院子顿时议论纷纷了起来。陈少爷一言不发地看着梨花,心想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以前瞧着呆呆傻傻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趣了? 汪管事忍着好笑,蹲下来问道:“秦梨花,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贞烈的女子呀!哎哟,佩服呀!谁家要娶到你这样的姑娘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第六章 说祭就祭 “求管事大人成全小女吧,小女愿意去那林子里,以身祭山神,与我那可怜的未婚夫婿一同侍奉山神,永保这紫鹊山的安宁!” “哎呀,真是大义凛然啊!千古奇女子啊!”汪管事起身对众人一脸兴奋地说道,“这是紫鹊山的福气,是老爷的福气,也是各位的福气呀!” “那不行那不行!”谢大娘忙摆手道,“拿活人去祭山神,我们这儿没这个规矩!你们说是不是?”她忙向身后的几个妇人使眼色。妇人们都齐齐点头说道:“是啊是啊,没这个规矩!我们儿子没了,可不敢耽误几位姑娘呀!” 梨花也回头冲背后的四个姐妹使了个眼色,然后五个人齐声向汪管事哀求道:“求管事大人成全我们吧!”谢大娘急得有点上火了,连忙拉着梨花说道:“姑娘啊,你瞧你多俊俏的一个姑娘,何必去祭山神呢?回头大娘给寻个模样好性情好家事也好的小郎官配上,那才好呢!听大娘的话,好不?” 梨花泪光连连地看着谢大娘,柔声柔气地说道:“大娘,您说这些话真像我亲娘似的!可我们老家有个习俗,一旦配了人,就算还没入门,也不能再改嫁了!我心意已决,要随了他去,请大娘不要阻拦了!” “这……这叫哪门子事呢?”谢大娘急得拍大腿说道。汪管事暗暗偷笑了一回,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吩咐马六道:“赶紧去备下三牲祭品,她们有此贞烈的想法,不愧是老爷府里出来的丫头啊!大家瞧瞧,方圆百里能找得出这么重情重义的姑娘吗?老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陈少爷走上前来问道:“你还当真打算把她们送到林子里祭山神?” “哎哟,陈少爷,您也瞧见了,她们贞烈如此,小的要不答应,她们就得拿簪子扎喉咙,这不是造孽吗?您放心,回头小的一定让村子里给她们立上贞节牌坊,名传千古,绝不怠慢了她们!陈少爷,您还是回房去吧,这样的事于您一个尚未娶妻的少爷来说,不太吉利!” “可是……” “来人!”汪管事一脸兴奋地挥手道,“帮着马六备祭品,今晚就送姑娘们……不是,是几个新媳妇上山祭山神!”他说完后冲谢大娘几个妇人笑了笑说道,“大娘们,大婶们,这下你们不嚎不哭了吧?横竖你们该放心了,你们的儿子真是有福气,死了都有人陪着呢!你们可记好了,这几个姑娘可是因为你们——的儿子才以身祭神的!” “汪管事,您看这事……这事它不妥当啊!”谢大娘急得额头上冒了一股子热汗出来,“我们村没这规矩,我们也担不起这名儿啊!” “大娘,”梨花起了身,目光里闪闪呲呲电光般的真诚说道,“您放心,我们都是自愿祭山神的。等我们死后,绝对不会半夜鬼哭狼嚎,或者咚咚咚地敲你们家后院门的,更不会有事没事就上来找你们聊聊阴曹地府下油锅什么的事,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姑娘啊,你真疯了吗?” “唉……”梨花转身,非常感性地念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姐妹们,收拾东西,出发吧!” “哎哎哎,不行啊!”谢大娘急得拍起了大腿,可梨花等人还是不肯听从劝说,回屋去了。汪管事也兴致盎然地去看马六备祭品了。 “谢大娘,”旁边的高三姑扯了她两下,焦急地问道,“这事可怎么办呐?真让她们去祭山神吗?万一出事了,那是要遭报应的!我们的儿子都藏着呢!” 第七章 心怀鬼胎 “小声点!”谢大娘跺脚轻声道,“给那管事听见了就麻烦了!” “要不,”胆子小一点的丁大娘说道,“要不,跟那管事说实话吧!我们儿子都藏着呢,没事,三姑说得对,万一闹出人命来,半夜真会有鬼敲门儿的!” “急什么呀!”谢大娘一脸沉稳地说道,“我还不信那汪管事真敢把她们往林子里送。我猜,他们不过是走走过场吓唬吓唬我们。千万要稳住了,不然的话,就得娶个不干不净的姐儿进门,生下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还不知道呢!往后下了地府还有脸见祖宗不?有脸不?” 那四个妇人都不说话了,好像默认了谢大娘刚才的话。谢大娘又轻声说道:“那汪管事又不是傻的,把姑娘们林子里一送,遇着个狼什么的,他担得起这事吗?放心着吧,稳住,千万要稳住!都好好兜着,不许漏了话了,否则之前都白忙活了!” “嗯!”四个妇人齐齐点头道。 半个时辰后,汪管事果然在全村人举着火把的注视下,把梨花等五个新媳妇送进了林子,由马六和另外两个小厮护送,往村里一直敬仰的紫鹊仙石那儿走去。 眼见背后的火光越来越远,黄莺拽了梨花一下问道:“哎,你的法子能奏效吗?别等我们都给山神当了夜宵,那几个麻雀还不肯把儿子交出来吧!”梨花回头瞟了一眼走在身后的马六,小声对这几个说道:“走之前我不会叫你们把金银细软都揣着吗?谁那么老实等她们的儿子啊?又不是六he彩,得了还能发不成?我是想,一会儿趁这三个笨蛋不注意,我们打晕了直接逃了,不行吗?” “死丫头!”黄莺差点就叫了出来。 红菱和其他两个姑娘忙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架了中间。黄莺又慌又急地说道:“你自己想逃也就罢了,还顺带捎上我们?” 梨花翻了个白眼说道:“逃不逃随你,横竖都费了那么多眼泪珠子了,要不逃,才是笨蛋呢!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剩下的呢?”其他三个都一齐点点头,赞成梨花的决定。黄莺又问道:“往哪儿逃啊?你能找着路吗?” “一直往南,总能找着路的!我会看树桩辩方向,你们跟着我保准放心吧!”梨花胸有成竹地说道。 “放心?”黄莺吐了吐舌头,摇头道,“你瞧瞧你都逃了多少回了,还不都给抓回来了?” “你懂什么?那逃跑也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今晚就是绝佳的时机,嘿嘿……”“唉!” 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一块黑糊糊的巨石跟前,再往后也没有路了,是高耸入云的峭壁。马六叫她们停下来后,说道:“就在这儿候着,汪管事说了,等上一个时辰再说。”随后他吩咐那两个小厮生了两堆火,大家坐下来静静地等着了。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梨花冲红菱递了个眼色,挨过去轻声说道:“不早了,动手吧,我们五个对付他们三个……”话没说完,天空中居然扫过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林子上空的黑暗,仿佛一把银光巨剑似的。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几个姑娘都吓得抱在了一起,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天空。 马六站起来望着天,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啊?要下雨了吗?还是雷雨?刚才还好好的天儿呢!” 旁边一个小厮面色惶恐地说道:“该不会真的触犯了山神了吧?我听我奶奶说,紫鹊山神发怒的时候就是这样闪电打雷,还会下大雨,跟拿瓜瓢从天上往下舀似的,没……没准还会发大水呢!” 第八章 遭遇暴雨 “闭嘴!你奶奶说的话都准,那我上回我问她什么时候有儿子,她怎么净胡说呢?不就是打个雷闪个电吗?没准是雷公电婆两口子在床上打架折腾出来的声音呢!下不大的!” “要不,让她们几个在这儿候着,我们回去吧!” “屁话!你敢回去,管事大人一准抽死你!等着!” 那小厮不敢再说话了,拿了根棍子捅火堆。可没过一会儿,天上真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马六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哎哟喂,真跟我过不去呢?你有本事,有本事就下大点!三更半夜待天上不睡觉啊?神仙就不睡觉了,我去你娘的,你这破雨神还真会折腾人呢?” “马六哥,这下怎么办?不会就搁这儿淋着吧?” “往树下躲着,找棵大点的树躲着,横竖就下一回,慌什么慌?从小在这林子里转悠,还怕狼叼了去?狼也怕淋雨,躲窝里凉快呢!赶紧的!”一行人又挪到了两棵大树下,五个姑娘紧紧地偎依在一块儿取暖。黄莺冲梨花小声道:“都是你出的鬼主意!祭什么山神呐?这下好了吧?祭出雨神来了!” “要不你现下就回去嫁了那什么孤老,姐姐我不拦着!” “你……”“别吵了!”红菱小声道,“梨花这法子也不是不行,下雨天更好,路滑点,可我们好跑啊!一会儿趁他们不注意,打晕了就跑!” 五个姑娘都紧张兮兮地把马六那三个盯着,时刻寻找打晕他们的机会。 可天不从人愿,这雨居然越下越大,跟冰雹似的穿过树叶砸他们头上。很快,每个人都从头湿到了脚,成了落汤鸡了!刚才说话的小厮跳起来喊道:“马六哥,我们不能待在这儿,万一泥石滑坡,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我宁可被汪管事抽死,也不想给埋在这儿。你瞧瞧这雨,下得太大太诡异了!” 马六此时也有点慌神了,浑身颤抖个不停。自打他出生以来,他还真没见过这么邪乎的大雨,仿佛是王母的瑶池漏了洞,直往下泼洒呢!他想了想,站起来吆喝道:“也别撑着了,都先下山去吧,保命要紧呐!”就在这时,唯一一点火星也该扑灭了!梨花拽了红菱胳膊一下,喊道:“赶紧,跑啊!”话一出,五个姑娘便飞快起身,抹黑往林子南边跑去! “哎!你们往哪儿去!你们……”马六在背后大喊了两声,却被如注的大雨呛了喉咙,连连咳嗽着说不出话来了。那小厮劝道:“由着她们跑吧,只当祭给了山神!你瞧这山上都积起了河沟水,再不下山,只怕要给冲下去了!” 马六往姑娘们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十分无奈,没有火把,又下这么大的雨,根本无法找人。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走!先回村子里再说!”三个人飞快地往山下的方向摸索而去。 雨夜穿行对于这五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姑娘简直如登天一般。黄莺跑了没多远就瘫倒在泥泞中,呛了雨水,咳嗽了起来。红菱拽了拽她喊道:“赶紧跑吧!” “我跑不动了,红菱姐,我们会不会给冲下山去呀!”黄莺带着哭腔问道。 “哭有什么用?赶紧跑才是正事!”梨花回过头来说道。 “都怪你,秦梨花!”黄莺哭喊道,“要不是你出了这么个鬼主意,我们怎么会这么狼狈?雨太大了根本分不清方向,再滑了脚,没准滚下坡就摔死。我不跑了,嫁孤老就嫁孤老吧,总好过没命呀!我还不想死呢!” 其他两个姑娘也哭了起来,说不想再跑了。梨花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你们不跑就算了,横竖我是要跑的,我可不想留在这儿插秧生孩子!” 第九章 披着蓑衣的男人 “梨花!”红菱拦下她说道,“她们说得不错,黑灯瞎火的,又下着暴雨,你往哪儿跑下!倒不如我们齐心寻个山洞,先过了这晚再说!” 梨花甩开了她的手说道:“要是等雨停了,庄上的人准来寻我们,到时候还跑得了吗?” “梨花!”梨花没听红菱的劝说,转身冲向了雨帘中。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逃,一定不要配小厮! 越往山下走,路越滑,梨花已经摔了好几个跟斗了。最后一滑直接把她摔到了一个满是鹅暖石的小河沟里。她只感觉浑身酸痛不已,脑袋也有些晕了,两条腿迈不开了,好不容才翻到旁边湿漉漉的草地上去了。 这时,她发现雨小了很多。没过多久,雨居然停下来了,只剩下眼前这小小的河沟里滚着跑山水,气势汹汹地像老虎似的,可见这雨下得有多大。 她松了一口气,浑身僵硬,抬起眼帘打算瞧瞧哪儿有树桩可以辨识方向。正当她准备起身时,后面忽然有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她惊蛰般地抽回手转身一看,居然是一个披着蓑衣的男人! 没火光,她看不清这男人的长相,只感觉那双微微泛着黑光的眼睛真像猎鹰逮住猎物般地盯着她。她想也没想,拔腿就跑,结果却踩滑了水草,噗通一声滚进了小河沟里。 那男人二话不说,踩进小河沟里,拉起她,往肩上一扛,抬脚走人了。她吊在男人肩上晃悠了两下,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惊呼道:“你你……你放下我!你……你是强盗吗?山贼?土匪?好汉?哎!你说话呀!我我……我告诉你啊,我我我是东方不败他爹……不是,东方不败是我爹!我会功夫的,我我我……我在道上有名号的,我会九阴白骨爪,乾坤大挪移,花雕茯苓猪……” 这男人忽然停下脚步,把她丢在了旁边草地上。她正想趴起来跑时,男人轻而易举地扣了她双手在背后,然后扯了旁边一根绿藤拴了起来。她吓得三魂没了两魂,又惊叫道:“你想干什么呀?干嘛捆着我呀!我告诉你,你你你……你敢动我一根猪毛,我就咬舌自尽,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没说话,把她往肩上一扛继续往前走去。她像块新鲜从菜市场买回来的猪头肉似的,搭在这男人肩上,嚷了一阵子,倒真累了,索性不嚷了。她发觉这男人体力相当好,扛着她这微胖界的一百零五斤走起山路来仅仅是微微喘息,而且中途没停过。 当他们走到一处河沟前时,男人停下了脚步,滚山水太湍急了,他犹豫了片刻后,往四处看了看,然后朝不远处一个破旧的小木屋走去。小木屋大概是上山打猎的人搭建的。被大雨冲刷了之后,除了顽强地屹立不倒外,屋顶还是滴滴答答漏起了雨,门也像乞丐的衣裳,破一半留一半。 男人进了木屋,把梨花往地上放了下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梨花刚被放下来时,头还是晕晕的,胃里有股想吐的感觉,就像刚刚在单杠上吊了很久似的。直到一滚温热袭来,她才发现男人已经在旁边生起了火堆儿,并且除去了斗笠和蓑衣。 暖橘色的火光在男人脸上跳跃,像妖艳的火姬正费力地挑拨着他,可他脸上那一袭平淡和沉稳让火光都失了几分颜色。他长得不土气,这是梨花的第一直觉,至少不是那种脸上坑坑包包的歪瓜裂枣,或者满嘴胡须的凶相大汉,很平凡,却好像很耐看。 第十章 几番哭诉 男人抬起眼帘时,梨花惊蛰般地收回了目光,浑身很明显地在颤抖。男人忽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她顿时吓得魂儿都没了,在这么漆黑幽静的山林小木屋里,一个男人走向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还能干什么?电视剧里不都演了吗?狼扑过来,再猫爪子似的撕开衣裳,跟着就…… “好……好汉,”她一边吧嗒吧嗒地哭一边喊道,“你……你你盗亦有道……劫财而已嘛……江湖救急我懂的……我有我有……你都拿去好了!” 男人一言不发,跟没听见似的。走到她跟前蹲下,然后拽住了她的胳膊往身边拉。她吓得双腿乱蹬,情急之下,用头猛地撞了男人一下,身子还没稳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要跑。谁知道,踩了根乱横在地上的木棍子,身子一歪就往旁边火堆上倒去,她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就在她快与火堆来个“亲密热吻”时,男人飞快地扑过来,从身后搂住了她,用力一个九十度的翻转,随后抱着她滚到了火堆旁边。 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子焦味儿,惊魂未定地转头一看,只见那男人的头发冒起了黑烟,不止是头发,肩头和后背的衣裳都有烧破。她霎时间就愣住了,用得着这么拼命救自己吗?难不成不是劫财?是想抓了回去当压寨夫人? 男人迅速地拍灭了自己后背的火星,然后将她反捆着的手解开了。她忽然明白了,刚才这男人是想给自己解绿藤条吧?看来是自己不单纯,想多了…… 男人没叫疼,不知道是真不疼,还是绷着,反正坐回了火堆边上烤火。梨花胆怯地挨到了火堆儿,泪眼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好人吧!我看书里写过,那些身怀绝世武功又郁郁不得志的高手都隐居在深山老林里头,你是高手,不会欺负我这样的弱女子吧?”男人没说话,脸不冰,也不热,低着头从腰间的布袋里取了个白馒头出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俨然把她当空气。 梨花暗想刚才那个不行,得来个凄惨点的!她开始抹泪哭诉道:“我真的很惨,很惨很惨,上有八十老奶奶,下有五岁弱弟,还有一双常年卧病在床的父母,一家子就靠我挣些家用回去开锅买药,呜呜呜……好汉,你就放了我吧!” 男人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馒头。她暗想,要不,再来个更恨点的?于是乎,她哇啦一声哭开了,微微地把那男人吓了一跳,终于抬起头看她超过了五秒钟。 她哭得梨花带雨,雪花带霜:“实话跟你说吧,我真的很命苦,三岁给人卖了做丫头,七岁进妓馆,十七岁被逼着学袖舞和清曲儿,让胡妈妈哄着入了妓籍,日子过得比谁都辛苦!你瞧瞧你,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我就是个姐儿,配不上你的,做压寨夫人也不合适,你……” 话没说完,男人忽然起身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她吓得整个人都不能动了,用一双哭得微红,却闪着莹亮光色的眼珠子瞪着男人。随后,她的嘴被一个香喷喷的馒头塞住了。原来男人仅仅是想塞馒头堵她的嘴,亲娘个阿里巴巴,她又不单纯了…… “天亮之后,让你走。”男人终于说话了,声音里充满了翠竹气味儿,弥散在这温暖的小小木屋里。 “你会说话!”梨花惊喜地脱口而出,馒头却被她喷到了火堆里,成了烤焦黑馒头了。她吐了吐舌头,对男人说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浪费粮食的……” 第十一章 忽然闯入的男人 男人又递了个馒头给她,看了她一眼说道:“这时候下山,不是摔死就是冲下山淹死,明白吗?” “明白明白!”她瞬间变成了一只乖乖兔,双手接过馒头,连连点着头。然后,她往火堆儿边又挪近了一些,捧着馒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男人说道:“好汉,能问问你高姓大名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铭记于心,往后报答你。” “你真想报答我?” “当然想,不过——”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以身相许这种情节太老套了,不适合你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 “能不说话吗?”男人一双深邃的眼眸看着她说道,“要真想报答我,到天亮之前,别跟我说话,行吗?”“啊?”她好尴尬,这男人居然嫌她话多?那也难怪啊,以前在办公室里她可是出了名的调侃之神。 “要不然,我只能拿馒头塞住你的嘴巴了。” “我知道了。”她尴尬地笑了笑,侧过身去,捧着馒头咬了两口。吧唧吧唧几下后,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唔唔唔……好劲道啊!我以前用了馒头自发粉,高筋小麦粉,甚至酵母粉都没做出这么泡软的馒头,还带着一股荞麦的香味儿,还这么白,怎么做的呢?我……” 旁边男人忽然投来了几束警告的目光,她忙拍了拍嘴巴,笑了笑说:“我不说话了,不说话了,你……慢慢养神!” 小木屋安静了下来,梨花吃完馒头,又开始拧她那湿透了的衣裳,扯着边边角角地往火上烤,一边烤一边又念叨开了:“烤过的衣裳穿着伤皮肤呢!这年代又没有柔顺剂,只能将就了!这么烤什么时候能烤完呢?”她忽然想起这男人的警告,忙摆手说道:“嘿嘿……我不吵你,我不吵你……” “别说话!”男人忽然起了身,目光警惕地盯着外面。 转瞬间,原本破旧的门忽然被两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踢开了。其中一个黑衣男人很不客气地冲他们喝道:“滚出去!这儿让给我们!” 梨花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躲到男人背后,心想莫非遇上黑吃黑?这样也好,打得两败俱伤,本姑娘就偷偷开溜! “你们是什么人?”这闷葫芦男人语气冷静地问道。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呆这山上不回家,是想私奔还是想私会?”说话的黑衣男往梨花脸上瞟了一眼,轻笑道,“瞧不出你一个乡下人倒还有这野趣?不如索性今晚让给我们,丢你几两银子回家再娶一个?” “你们不是这附近的人?”闷葫芦男人再问了一句。 “废话还真多,喂,我问你,有干粮没?有干粮就留下,给你五两银子够你个乡巴佬吃一年再娶个媳妇了!拿去!”那黑衣男人真的掏出一锭银子丢了过来。 闷葫芦男人动作敏捷地接住了。那黑衣男人忽然有所察觉,警惕地打量了闷葫芦男人一眼,问道:“你小子好像有点身手是吧?哪儿人啊?老实报来!带个俊俏的姑娘上山做什么?” “你们是官还是贼?” “我们是官,我瞧着你倒是像是贼,哪个村的?”黑衣男人一边往闷葫芦男人跟前迈近一边打量道,“该不会是逃兵吧?是本地人吗?我听着不太像本地人的口音。赶紧说!” 闷葫芦男人没有回答,顺手把银子丢进了火堆里,动作极其流畅潇洒,跟丢废物垃圾似的!这两人吃了一惊,梨花却在背后高兴地要拍手欢呼了,一个字:帅!三个字:无与伦比地帅!不对,是五个字…… 第十二章 小屋对战 没等她兴奋完,说话的黑衣男人忽然拔了腰间的佩剑出来指着闷葫芦男人喝道:“你虎口磨损得很厉害啊!玩过兵器是吧?练的是刀还是剑?肯定是个逃兵,一般乡巴佬瞧见老子们哪里有这么冷静!老六,”他吆喝同伴道,“没准他就是知州大人让我们找的人,抓了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闷葫芦男人闪电般迅速地一个高踢腿,不偏不倚地踢在黑衣男人握剑的手腕上!没等梨花反应过来,他又身姿灵敏地腾空一个后回旋踢,正中黑衣男人右脸颊上,将黑衣男人踢翻在火堆上! “啊!”梨花浑身颤抖地惊叫了一声,僵在那儿挪不动步伐了,脑子里面好像还解析不过来那黑衣男人怎么就倒下了? 形势已经等不及她那反应慢半拍的大脑解析了,因为黑衣男人的同伙,那穿褐色衣裳的男人已经挥剑冲了过来。闷葫芦男人顺手把她往身后推了一把,迎上去挡住了褐衣男人。 小木屋瞬间有了很大的响动,本来就小,三个人对战显得极为局促,被踢散的火灰到处飞扬!梨花几乎不敢看,从前看电影最喜欢武打片了,什么成龙李连杰甄子丹,专挑来看,可真发生在自己面前时,她恨不得自己是土行孙或者穿山甲好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巨响,黑衣人惨叫了一声,好像滚出了木屋。紧接着,褐衣男人的声音响起:“你到底什么人?身手怎么会这么好?我们奉朝廷之命来寻人,莫非就是你……”话没说完,他跟着也惨叫了一声,屋子里瞬间安静了,只感觉有很多冷风在往屋子里灌。 就解决了?sofast?梨花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木屋一面墙上有个很大的窟窿,估摸着那两个人已经被踢出去了。再看那闷葫芦男人,弯着腰蹲在火堆边,胳膊上好像有黑乎乎的东西……不对,是红色,是血! “轰!”地一声,闷葫芦男人栽倒在地上。梨花吓得不轻,顾不得双腿发软,再次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低头仔细一看,这男人胳膊和腰间好像都有血涌出!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愈染愈宽的鲜血,原来有大股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时,不仅仅能让人吐,还有种扼人喉颈的窒息感! “好……好汉!”她惶恐地说道,“抱歉,我我我……我不是大长今……也没学过医……公司上急救培训的时候我约会去了……早知道我就该踹了那男人好歹学一点点……对不起啊……好汉?你还活着吧?你可不能在我跟前死啊!你是江湖人士,随身应该带着金疮药,救心丸什么的吧,有没有啊?” 闷葫芦男人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笑,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咳嗽。梨花才没工夫管他笑什么呢,忙问道:“好汉,我该怎么做啊?你告诉我,我照着做?” “外面……”闷葫芦侧着脸气若游丝地说道。 “外面怎么了?你不会叫我背你吧?你少说也有一百多斤,我这小身板扛不住的!你快点说个可行的法子吧!要不然你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忽然,那男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捏住了梨花的下巴,梨花嘎然而止,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茫然地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男人吃力地说道,“有人……有人叫我……” “有吗?”梨花忙奔出小木屋,果真看见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影子,还能听见有人在喊:“满庭!谢满庭!回个话呀!”她心里一阵兴奋,跳起来大喊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赶紧来呀,他受伤了!” 第十三章 第八次逃跑失败 喊完后,她忽然想起来,不对啊,万一那些人是田庄上的人怎么办?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白逃了啊?她赶紧转身跑进小木屋,从地上捡起了那包金银细软,刚才她一时情急掏出来想当原子弹丢过去的。 “好汉!”她蹲在闷葫芦男人身边着急地说道,“救你的人来了,我得赶紧走了!要是田庄的人把我抓住了,我又得配小厮了!当然,我不是瞧不上那些小厮,这感情不得两情相悦吗?哎哟,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好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江湖再见!算了,还是别见了,拜拜!” 梨花说完这通话之后,迅速起身就往外跑。可谁知道,她脚下又绊了一下,整个人摔了个狗啃屎。她呜呜地哭道:“我怎么这么霉啊?连根木头都欺负我两次!”等她趴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这闷葫芦用脚绊倒了她! “你……你为什么绊我?” 这闷葫芦居然又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一把握住了梨花的手腕,说道:“我说了……你一人下山……不是摔死……就是淹死!”“可我不能回田庄去呀!好汉,你就放开我吧!” “呃!”闷葫芦忽然发出一阵惨痛的叫声。梨花不敢扯自己的手了,生怕弄得他又出血了。梨花翘起嘴委屈地看着他说:“你就放了我走吧,摔死还是淹死都是我自己的事!” 可闷葫芦始终没放手,死死地握着梨花的手腕不让她走。直到那三个来寻闷葫芦的人跑到了小木屋里。其中一个刚进门就认出了梨花,大笑道:“哎哟,满庭哥今晚还真有收获啊!这不是最喜欢逃跑的秦梨花吗?哎呀呀,这可怎么办呢?逃跑又失败了吧?” 梨花很委屈,真想蹲在角落里画个圈圈咒上帝。第八次逃跑又以失败告终! 滚山水太凶猛了,几个人就在小木屋里将就了一夜。幸亏谢满庭,也就是那闷葫芦,伤得不重。第二天早上下山时,他还是自己扶着同伴下山的。梨花自然也被一块儿带了下去。 回到田庄后,梨花才知道,她和红菱黄莺没跑掉,倒是那两个没了踪影。 “你你你……”汪管事一看见梨花就很激动,准确来说,是激动地无语伦次了! “你想骂就尽管骂吧,”梨花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没错,我说祭山神都是哄着你玩儿的,我就是想逃跑,这回失败了,大不了我下回再逃就是了!”黄莺和红菱都彻底无语了。 汪管事忽然笑了,指着梨花说道:“你真是给老爷长脸了!我听说你昨晚上和谢满庭一起抵抗山贼,十分英勇,没瞧出来呀,秦梨花,你还有这等勇气?好!我已经想好了,横竖谢满庭原本就在那五个配婚的小厮当中,就把你配给谢满庭!我要告诉村子里那些长舌妇,你秦梨花是出自于老爷府上,勇敢,贤惠,爱憎分明的好姑娘!” “等等!”梨花惊愕地问道,“你要把我配给谁?” “谢——满——庭!” “什么!” 一切已经没有梨花反驳的余地了。汪管事这回学聪明了,把她们三个索性关起来,等到当晚也不拜堂了,直接送入给她们准备的新房里,这婚事就算完成了。 差事办完了,陈御史家的少爷也没找出什么破绽,只好跟着汪管事一块儿回汴京去了。汪管事临走之前叮嘱这三位姑娘说道:“记住了,你们可是老爷府上打发回来的丫头,是老爷的脸面,不能做出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两年之内,不能离开紫鹊山,明白吗?”黄莺问道:“为什么啊?” 第十四章 管家婆曹氏 汪管事板着脸说道:“我前脚走,你们后脚就溜,那不是给老爷打脸吗?我可告诉你们,我叫了马六看着你们,你们敢有个风吹草动,马六照旧把你们沉了堰塘!好好过日子吧,那三个算不错了!” 站在大门口送走了汪管事和陈少爷后,黄莺瞥了梨花一眼,问道:“哎,秦梨花,今早上你交给汪管事那落红是哪儿来的?可别跟我说,你还是个雏儿吧?” “那你呢?”梨花笑米米地抄手看着黄莺问道,“你那条落红是抹脖子还是划手指弄来的呢?” “都别说了,”红菱打圆场道,“横竖我们瞒过了陈少爷就行了。我们三个之前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可我们自己清楚着呢!往后我们得齐心些,省得叫人欺负了,对不对?” 黄莺抬手摁了摁耳边的假发髻冷笑道:“省省吧!跟秦梨花齐心?指不定哪天又拖着我们逃跑呢!跟她一块儿就没好事!” “喂喂喂,三位新姑娘(媳妇)!”马六媳妇曹氏那粗粗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人都走远了,还杵这儿当望夫石呢?不用干活儿了?只当还是从前在京城汪府上那么悠闲自在,有人端了茶碗捧了粥汤递到跟前呀?给我闹清楚了!现下是在庄上,你们都得听我的,都给我进来!” 黄莺嘟起嘴,冷冷地瞥了曹氏背影一眼道:“拿个鸡毛当令箭!什么货色?不就是个小田庄上的管家婆吗?瞧她那傲气劲儿!要往常在京城里,给我上马踩背都不配!” 红菱劝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先进去吧!” 三人进去的时候,曹氏已经站在了石台阶上了,像一只刚刚洗过羽毛自我感觉颇为良好的黄毛母鸡似的,昂首挺胸,微抬下颚,双手反背,仿佛打算在气势上先压过这三位。 “都到我跟前站好了!”曹氏扬起嗓子喊了一声,“打今天起,你们就得跟着你们的男人待在这田庄上干活儿,这是规矩,听见了没有?” 没人应她,黄莺摁假发髻,红菱看地上的蒲公英草,梨花则斜眼瞟着旁边的母鸡,心想炖了给谢满庭补身子应该不错吧? “哎!”曹氏忽然震了一嗓子,比公鸡打鸣还响亮,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没听见我跟你们说话吗?我事多着呢,没功夫在这儿跟你们磨嘴皮子,到底听见没听见?哑巴呀?” “哪一句啊?”梨花慢条斯理地问道,眼角还挂着那只可爱的母鸡。 “哪一句?你刚才耳朵聋了吗?昨晚跟你男人折腾太久了?现下说个话都不清楚?”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黄莺不服气地反驳道,“粗俗不堪!” “呵!”曹氏插着木桶腰指着黄莺喝道,“骂老娘粗俗不堪?你脑子最好清醒点,这儿可不是汴京城,没有这家公子那家少爷捧着你的脚丫子啃!粗俗?粗俗的还在后头呢!我可告诉你们,再跟我顶嘴,小心我抽你们一顿!”“哟,管家娘,”旁边一个正在整理红苕藤的中年妇人抬头笑道,“人家新来的,又是从汴京那好地方来的,你手下留情些,可别给那三个小子打坏了,细皮嫩肉地,叫那三个小子心疼得慌呢!这才成亲几天呀!” 一起坐着的三四个媳妇婆子都哄笑开了。曹氏很得意,觉得自己有人捧场似的,晃了晃头上那支银簪说道:“也行,省得夜里被窝里瞧见了,骂死我呢!”那几个妇人又笑开了。 黄莺和红菱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梨花倒是一边瞟着那鸡一边问刚才说话的妇人:“哎,这位大婶,成亲几天又怎么了?” 第十五章 秦梨花的技能 “你自己不清楚吗?还问我?” “可不得问你吗?你起的头儿呢!还说得这么带劲儿,那你跟你家男人成亲头几天,夜里肯定很疯狂吧?说来听听呗,让我们这些晚辈长长见识,跟你学几招?要不,大家坐下来开个茶话会,算迎新了,把你们跟你们男人被窝里的那点事拿出来说道说道,都是女人嘛,怕什么羞呢?”那妇人的脸色顿时变了色,生生地掐断了手里的红苕藤,骂道:“得意个什么劲儿?谁不知道你们三个是什么玩意儿?” “哎,”梨花指着妇人问道,“你说,你今天要不说我们三个是什么玩意儿,我还不罢休了!你有本事现下就给我嚷出来。回头汪管事再派人来田庄的话,我一定原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他!” 曹氏一听这话,心里就犯怵了。上次漏话的那个人正是自己,因为自己的弟弟就在那五个小厮当中。她不小心把话漏给了她娘,她娘又是个大嘴巴,弄得整个村的妇人都知道了,才惹出祭山神这回事。 为这事,马六还在被窝里抽了她一巴掌。这回要是再给秦梨花激将出来,让汪管事知道的话,那就麻烦大了,没准马六和自己都不能在田庄上干了。 那妇人正想开口时,曹氏立马发话了:“肖嫂子,你们插什么嘴呢?地里等着红苕苗栽呢,掐了半天儿还没掐出几行苗来,午饭要不要做了?都等我来动手吗?” 那叫肖嫂子的妇人冲梨花翻了个白眼道:“是,管家娘,我们不插嘴了,也不想跟那些人说话!不过今天地里赶着要红苕苗呢,就算掐得我们指甲破了,总归也要些时辰的。横竖今天来新人了,您呀瞧着办吧!”这句话提醒了曹氏。曹氏扫了梨花她们三个一眼问道:“说说吧,都会些什么活儿?” 红菱先开口说:“我会缝补,还会做些家常小菜。” “嗯,还不错。”曹氏像宫里的嬷嬷似的傲气地点点头。 黄莺别过脸去说道:“我也差不离吧!” “就不会点别的?没用!你呢,秦梨花?”曹氏点名问道。 梨花想了想,自己好像不会什么家务活儿吧?曹氏不耐烦地问她:“做饭不会吗?” “不会。”她记得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泡牛排吃餐馆。 “缝补呢?” “也不会。”她一向认为缝缝补补不是她的本色,家里橱柜的新衣一堆还没穿过呢! “洗衣裳总会了吧?” “还是不会。”她一直是用了全自动烘干滚筒洗衣机,丢进去就行了。 曹氏眉头都皱紧了,抄手问道:“那你到底会什么呀?就算是个姐……不是,好歹是汪府的丫头,除了端茶递水,就不会别的了?” “如果你有水果的话,我可以做水果拼盘。”这是她唯一会的了。 “啊?”曹氏下巴都差点掉下去了,旁观几个妇人脸上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红菱忙拽了梨花一下,小声说道:“别耍嘴皮子了,你做饭的手艺比我还好呢!赶紧跟她说吧,省得她发火。” 曹氏听见了这句话,指着梨花问红菱:“她会做饭吗?”红菱忙好心地答道:“会呢,老爷从前很喜欢吃她做的家乡小菜。”梨花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哪儿会啊?好像原主也没有留下这样的记忆啊! 曹氏哼笑了一声,叉腰说道:“那我明白了,正好肖嫂子她们今天要忙着掐红苕藤,今天的饭就由你们三个人来做。听好了,庄上一共二十五口人,男丁十二个,女眷九个,外加四个小屁娃子。一会儿我会把做饭的份额给你们,你们看着办吧!不过,先把话说清楚了,要是做出来的饭菜不能吃,那你们可是要受罚的!再有,旁人不会来帮你们的,因为大家都有活儿干,先跟我去库房拿东西!” 三人极不情愿地跟着曹氏去库房了。她们刚刚离了前院,肖嫂子翻着眼皮,一脸得意地笑道:“瞧着吧,今中午这顿能不能吃上还说不准呢!还是自己弄点干粮先填着肚子吧!” 第十六章 抠门肖嫂子 一旁的云阿婆努努嘴道:“那叫秦梨花的丫头说话可真下作!果真是城里的浪荡货!谢大娘要知道她是这个样儿,一准抽死她都说不准呢!”穿蓝布衣裳的年轻媳妇龚氏抬起手掩面笑道:“你们没瞧见昨晚成亲的时候,谢大娘那脸跟抹了一层锅烟灰似的,黑煞黑煞的。等往后这两人要处在一堆儿,有那秦梨花好受的!谢大娘可不是盏省桐油的灯儿!” 几个人正拿着这事说笑着,肖嫂子的儿子东川匆匆跑了进来,衣兜里兜着些东西,冲肖嫂子炫耀道:“娘,您瞧,我在山上寻着棵野梨树,摘了好些果子呢!您尝一个!” 肖嫂子往儿子衣兜里一瞧,果真有十多个麻疙瘩梨儿呢。这种梨外形虽不好看,味道却很好。听东川这一说,旁边那几个都伸长了脖子往东川衣兜里瞧着,恨不能用目光代替了削皮刀,先削两个来尝尝。 云阿婆立刻问道:“东川,你上哪处山上摘的?运气可真好呢!我往常在山上转悠,怎么就没瞧见哪儿有一棵野梨树呢?” “对呀,”龚氏一边打趣一边盯着那些梨儿笑道,“可别错摘了庄上果园子里的呢!小心回头马管事罚你呢!” 东川正要开口解释,肖嫂子抢了话,略带不满的口气说道:“咳!龚妹子这话一说出来,旁人就知道你是才嫁到庄上来不久的。你问问云阿婆她们,这种野梨送到老爷面前,老爷连正眼瞧都不会瞧一眼呢!谁还敢在老爷的果园里种这玩意儿?也只有附近山坡上有一两棵野梨树上能结。马管事要是瞧见了,只会夸我们东川运气好,会找食,罚他做什么?” 龚氏嫁到庄上的确还不到一年,对庄上的事特别是外头田间地头的事不是很了解。一听肖嫂子的话不太高兴了,她忙讨好地笑笑说:“哎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倒给自己打了个嘴巴子!原不过是想逗东川玩玩,谁还真去跟马管事说呀?嫂子,你可别多了心去。” 肖嫂子稍微收敛起不满的表情,略带得意的口吻笑了笑说:“瞧你把我说得小鸡肠肚子的,我怪你做什么呢?你才来庄上不久,你男人又没在果园那片待着,哪里知道那么多呢?往后啊就清楚了!”她说完这话起身轻轻地拍了东川屁股一下道:“又净乱跑了玩了?还上山摘梨儿了?死孩子,你好生在家念两天书没有?我好不容易请了田家哥哥教你识几个字,你还顾着到处跑?瞧我抖落了你这身皮,我就不是你娘!” 东川挨打了,自然捧着他的梨儿就夺门而出。肖嫂子跟着追了出去,骂骂咧咧了两句,然后拽住东川小声道:“把梨儿拿回家搁着去,听见没?一会儿等你爹和哥哥回来也能尝一口,叫云阿婆她们一人拿一个,你兜里还能剩下几个?往后摘了好果子,别拿出来显摆了,兜回家去,知道不?” “知道了,娘,我这就回去!”东川顾不得削皮,拿起一个就啃了一口递给肖嫂子。肖嫂子四处瞧了瞧见没人,也狠狠地咬了一口,塞回给东川,笑道:“我儿子真本事,这梨比老爷果园里的还甜呢!那树上还有吗?” “有,不过都青着呢,还没长麻子。” “这梨儿得长了麻子才好吃,要不然怎么会叫麻疙瘩梨儿呢?别跟人家说那树在哪儿,省得叫人摘完了。赶紧回去吧,从后院门那儿绕回去!别叫其他人看见了,兜紧了!” 东川转身一溜烟地往后院门跑去了。肖嫂子美滋滋地嚼完了嘴里的梨,抹了抹嘴,这才回到院子里。她进门时,正好听见龚氏在问果园的事。她便接了话,笑问道:“龚妹子,想让你男人也去果园?”这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第十七章 一个鸡蛋引发的沸腾 龚氏等人见肖嫂子一个人回来了,知道那梨儿是没着落的。不过云阿婆那张嘴也不省桐油的,打趣道:“哟,赶了儿子不给我们梨儿吃呢?亏你男人还守着一片果园呢,果子都还没吃腻呀?” 肖嫂子知道是在挖苦她,不过云阿婆算老辈儿人了,嘴上往来两句,她也不好像刚才跟龚氏那样说话。她便敷衍地笑了笑说道:“瞧您老人家这话酸得跟槐叶尖儿似的,回头我就让东川给您送两个来!那孩子越发大了,腿脚利落地跟兔子似的,我这老腿真是跑不过他了。对了,刚才龚妹子是问果园里都干些什么活儿吗?”她立刻转移了话题,不让云阿婆有再提的机会。 “我就随口问问,”龚氏笑道,“不懂那打理果园需要什么样儿的本事。” “你可别小瞧了那果园里的活儿,”肖嫂子按捺不住脸上的笑容说道,“我男人说了,不是能下田的都能种果子的。那活儿精细着呢!什么时候添料,什么时候剪枝儿,一样样儿的可麻烦了,没干过三五几年的还真别往那里面钻,添麻烦呢!你们别以为那是个肥差,一不小心出了差错,那就自己受着了。每年送到老爷府上的果子要是得了喜欢也就罢了,要是老爷不满意,就只等挨板子吧!” 龚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要进果园里去是不容易的,也就按住没再提了。 这时候,曹氏一脸不痛快地走了出来,见她们几个顾着聊天,便喝了一声:“地里都等着呢,你们还不快当些?赶着这两天不下雨,把红苕藤都栽下去。要不然挖出行堆儿来,等着下雨滚沟水啊?别以为来了三个新的,你们就指望靠她们能捡点懒了!嘴里话别那么多,手里快当些!”她说完一脸阴沉地往自己屋子去。 等她走后,龚氏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天这火气怎么这么大呢?” 云阿婆无意中抬头看见梨花三个往外走,目光忽然呆住了,嘴里轻声念道:“瞧瞧,你们快瞧瞧,秦梨花手里拿的什么?” “什么大惊小怪……”肖嫂子本来不以为然,可转头一看也愣住了,“天哪!怪不得管家娘气成那样儿呢!这丫头手里居然拿着——蛋!是鸡蛋吧?我没看错吧?真是鸡蛋呐!” 龚氏也激动起来了:“不止一个呢,是两个!你们瞧见没?那丫头一手拿了一个鸡蛋,得意死她了!管家娘向来抠得慌,就算逢年过节也难得舍鸡蛋给我们吃,我男人上回病了,问管家娘要个鸡蛋,还数落了我好一通!她一来居然就要了两个,两个呢!” 几个媳妇婆子不安静了,甚至是沸腾了,全是因为那两个惹眼的鸡蛋。梨花倒不以为然,走到前院,发现这几个人都一脸愤慨地盯着自己,以为是刚才跟肖嫂子顶嘴的事还没消停,便抛了抛手里的鸡蛋,正打算问候两句。 谁知道,刚抛出手,那几个妇人就惊叫了起来,齐声喊道:“别摔破了!”那架势像是梨花抛出去的不是鸡蛋,是个小婴儿似的。她吓了一大跳,忙接住了鸡蛋,问道:“几位,至于吗?我又不是拿鸡蛋砸你们。” “你还敢拿鸡蛋砸我们?你……”云阿婆有点激动地问道,“你从哪儿来的鸡蛋啊?” “呃?”梨花一脸纳闷地问道,“哪儿来的?婆婆您这话问的,难不成是我自己下的?我可没这吃草下蛋的本事!是曹大管家娘给的呗!” 第十八章 脏乱的屋子 肖嫂子紧盯着梨花手里那两只鸡蛋问道:“真是管家娘给你的?” “是她给的啊!怎么了?你们是没见过鸡蛋,还是没吃过鸡蛋啊?” “真偏心!”肖嫂子气鼓鼓地扭头坐回去掐红苕藤了,把那红苕藤掐得脆生脆生地响,跟掐仇人似的。 云阿婆几个也羡慕地往梨花手里看了一眼,各怀心事地回去干活了。梨花看着自己手里的两个鸡蛋,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莫非……你们不是鸡蛋,是金子?” 来到伙房后,三人才发现,煮饭的难度系真挺高的。一个三灶连体的大石灶台,两旁分别是大灶,中间一个小灶,灶孔边全是漆黑一片。黄莺死都不肯坐下去烧火,生怕弄脏了她刚洗过的裙子。 红菱无奈地说道:“我们三人总不能这样干杵着吧?回头拿什么东西当午饭呢?我小时候烧过这种灶,我来烧火,黄莺你和梨花备菜,行吗?” 黄莺极不情愿地说道:“行吧,横竖别让我抹一身黑就行了。这伙房到底是煮猪食的,还是做人饭的,怎么这么脏呐?瞧瞧——”她指着灶上方说道,“那儿到处都是蜘蛛网,会不会有蜘蛛掉下来呢?” “胆儿太小了吧?”梨花说道,“你当蜘蛛是傻的啊?没事掉下来自杀吗?他们比我们忙,谁没事掉你脖子上呀?” “别说了,”黄莺摸着脖子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再说我都不敢在这儿站了!这是什么破地方啊?也不弄弄,扫扫?” “说得没错呢!”曹氏忽然在门口出现了,倚在门框上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这伙房是一年打扫一次,得等到年底儿了,才派几个人好好收整收整。这乡下地方比不得汴京城的好屋子,一尘不染,还弄了这香那香的熏着。人人手头上都有活儿干呢,哪儿能像城里那些小姐似的没事就摆弄自己闺房玩儿呢?既然你这么嫌弃,倒不如由你们三人好好打扫打扫,横竖今天我也没别的事派给你们了。” “打扫这屋子?”梨花环视了一眼,心想拆了重建比较理想! “没错!”曹氏用嘲弄的口吻说道,“你们不是嫌弃这儿脏那儿脏吗?你们倒是收整收整给叫我们瞧瞧,汴京城里的伙房是个什么样的!杵着干什么呢?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还不忙活儿?误了点,小心骂得你祖宗十八代都翻不了身。乡下人,骂人可难听了,专带脏字儿,没你们汴京城里的公子哥那么斯文!哼!”她说完扬起头转身走了。 黄莺望着这乌黑脏乱的伙房,着急道:“这……这怎么打扫啊?就算拿皂角水擦十遍也干净不了呀!都怪你,秦梨花!”她转头把气往梨花身上撒去,“要不是你今天逼着她拿了两个鸡蛋出来,她能这么整我们吗?你也是,给了你一个也就罢了,非得要两个,把她那脸气得跟烂了的冬瓜似的,你就这么护着你家那谢满庭啊?” “黄莺,梨花也只是想给她家满庭好好补补。满庭受了伤,总得有点东西补补身子吧!鸡是盼不上的,可鸡蛋总归能要两个吧!”红菱忙劝道。“一个不就够了,还拿两个,那姓曹的一看就是吝啬婆!” “你以为拿一个她就不记恨了?就算拿半个,她也会把这事记得清清楚楚的,”梨花一脸坦然地对黄莺说道,“横竖我该要的都会要,而且要得堂堂正正。今天只是两个鸡蛋而已,往后的事还多着呢。你要是怕被我秦梨花连累的话,往后我们划清界限,各自为边。” 第十九章 争吵 黄莺不服气地回嘴道:“你只当我愿意跟你一堆儿呢?从前你没摔过脑袋之前傻傻笨笨的,倒也罢了,至少不会惹祸事。这下可好了,摔一回倒成人精儿了,什么事都敢惹了!” “黄莺,”红菱忙走过来劝道,“你可别说这不和气的话。现下从汴京来这儿的姐妹也只剩下我们三人了,若不齐心些,必定是要吃亏的。” “齐心?”黄莺不屑地看着梨花道,“跟她一块儿齐心逃跑,再齐心被抓回来,再齐心被罚吗?我就想得条命儿好好活下去,红菱你不是这样想的吗?你要跟着她惹这儿惹那儿,你小命儿有几条够她折腾的呢?” “黄莺……” “红菱你别说了,”梨花瞟了黄莺一眼道,“说再多,她也认为是我害了她。为什么呢?因为我们都没听她的,她总觉得自己是最对的,可又怕说出来担事儿,倒头来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就怪起别人来了。行,黄莺,横竖话都说到这儿,那就敞开了说。你要怎么过怎么想我管不着,可我照旧得按我自己的法子过日子,我可不想委委屈屈地保着这条命儿!今天要你帮忙就动手,不帮忙就闪一边去。” “秦梨花,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呢?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黄莺冲梨花不客气地嚷道。 梨花把铁锅铲往锅里一扔,哐当一声吓得黄莺后退了两步,用略微胆怯的目光看着梨花问道:“你……你想打人呐?” “你到底有完没完?心里不痛快就朝别人发火,别人是你的出气筒吗?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呢?还是当初在汴京城汪府上得宠的小妖精吗?三四个丫头伺候着你,五六个下人捧着你?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你冲我们俩嚷嚷算什么本事呢?有本事去管家娘跟前嚷嚷呗!” 红菱忙又劝梨花道:“黄莺向来就有些小脾气,梨花,你别跟她一般计较了。” “我不是跟她计较,而是要跟她说清楚,别总觉得我和你欠着她什么似的,该有事没事就给她嚷两句出出气儿。你若不愿意跟我打堆儿做事,回头我跟管家娘说一声,保准往后不拖累你半点。”梨花说完转身捧着那堆土豆到院外打水去了。 黄莺被梨花说得愣住了,好久都没缓过神。红菱晃了她胳膊两下道:“你也是,跟梨花吵什么呀?自己人还先内讧上了?” “那丫头中邪了吗?”黄莺一脸气愤地指着门外对红菱说,“从前动不动就哭,我嚷她两句她也不敢回嘴,现下却跟换了一个人儿似的,说起理儿来还一套一套的!我可告诉你红菱,你再跟她混一块儿,你也活不长了!没准她是什么鬼魂附身,专吸人阳气呢!” “说哪儿去了?梨花要是鬼魂附身,能大白天地在太阳底下走动吗?真是瞎说呢!赶紧干活儿吧,时辰不早了。” 黄莺往院子里瞥了一眼,见梨花正蹲在井边洗土豆,冷冷地歪嘴说道:“哼,没准是个道行高的呢,早晚得现行,得意什么呀?” “嘀咕什么呢?”红菱递了一个木盆子给她说道,“把米淘了去,得先把饭做下锅去。”黄莺望着刚才曹氏给的那个旧年南瓜和昨天摘的一堆四季豆抱怨道:“中午就吃这些?连块儿肉都没有!汪管事一走,她倒抠成这样儿了?闹不清楚那些乡下人怎么能在她手底下活这么久?” “消停点吧,黄莺,”红菱劝道,“你抱怨也是一天,不抱怨也一天。再不赶紧,到了午时没饭菜端出去,那可真遭骂呢!” 第二十章 给曹氏过个泼水节 黄莺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地拿起木勺舀水淘了米,然后丢下木勺对红菱说道:“我去趟茅房,你们先忙着吧!” “那你得赶快回来才是,都忙着呢!”红菱一边撕着四季豆的筋一边说道。 黄莺瞪了她背影一下,心里嘀咕道:傻子才回来呢!你们不是本事吗?活儿都让有本事的人去干呗,哼!她大摇大摆地出了伙房门,朝自己房间走去。 梨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肯定是借故开溜不干活了,也懒得去理会她。有句话不是说吗?没有神一样的对手,只有猪一样的队友,像黄莺那样的队友不要也罢! 她正埋头清洗着,忽然听见伙房那儿传来了红菱的惨叫声。她忙放下手里的土豆,跑进了伙房一看,原来曹氏正拿了一根柴棍子扬起手打红菱!红菱那雪白的手肘上已经起了几条红色的痕印儿了。 “怎么了?”梨花赶紧跑过去护住红菱问曹氏,“管家娘,你打红菱做什么呀?”“我打她自然有她的理儿,你让开!”曹氏瞪着一双眼睛说道。 “那就把理儿说出来听听呗!” “废话什么?不想挨打就给我滚一边去!这儿我说了算,有理没理还轮不到你来问我!滚开!”曹氏说完一手撩开了梨花,继续朝红菱打起,一边抽一边骂道:“不知道节约的东西!只当还是在汪府里过好日子呐?什么玩意儿啊?破鞋烂币还冲绣花枕头呢!不教你些规矩你只当老娘家没章法了!” 红菱的叫声早引来了院子里那些婆子媳妇。她们放下手里的红苕藤,立刻以每小时二百码的速度冲到了伙房门边看热闹。云阿婆腿脚慢些,跑到最后面,一个劲儿地往前挤着问:“打谁呢?打谁呢?”肖嫂子回头掩嘴笑道:“打那红菱小浪货呢!”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云阿婆着急得像自己没捡到便宜似的。 梨花给曹氏薅了一把,撞在了石水缸上,差点一头栽了进去,可见这妇人力道有多大。她稳住了脚跟,回头一看,曹氏还在打红菱,心想自己去肉搏怕是只有给再撩回来的命了,拿刀拼又太真枪实弹了一些。她忽然灵机一动,拿过旁边刚才淘米的木盆舀了一盆水,就朝曹氏头顶上泼去! “呀!”伙房外的围观群众全都惊叫了起来,好像那盆水泼在自己身上似的。她们惶恐不安地看着曹氏,都往后退了两步,作势要拔腿就逃的样子,可眼珠子还不肯撤,巴巴地想看一回大热闹! 曹氏完全愣住了,高举起来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从头到脚地淌着水珠,活像一个被淋了雨的乡村版自由女神像,外形糙了点,也意境是到了的。 梨花见此情形,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赶紧上前把红菱从曹氏跟前拽了过来。 “秦——梨——花!”曹氏忽然转身冲梨花一声狮子吼,不仅震得梨花耳朵都快聋了,还吓得门口那几个纷乱逃窜,如临大敌!梨花终于见识到了,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河东狮吼啊!果真不是讹传,吼起来真有人命呢! 红菱早已全身抖得像筛糠似的,紧紧地抓着梨花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怎……怎么办啊?她……她好像要吃人……人似的!” 第二十一章 追得鸡飞狗跳 “呵呵呵……”梨花干笑了两声,身子微微后倾地说道,“这个嘛……三十六计——跑啊!” “秦梨花!”曹氏暴跳如雷,顾不得浑身是水,拽着棍子就追出来嚷道,“你给老娘站住!今天不抖散你一身皮儿,你还不知道老娘姓什么!站住!”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偏偏刚才负责喂鸡的东三婶才把那七八只母鸡放出笼子来,活动活动筋骨,正好就赶上这场热闹了。一时间,鸡飞狗跳,曹氏举着根棍子满院地追着梨花骂。 黄莺听见声音好奇地跑出来瞧了一眼,掩嘴偷笑道:“活该!看你还嘴硬不嘴硬?要了两鸡蛋,还不活活把你打死,得意什么呀?” 红菱听见她那话,忍不住说了她一句:“这还不都是你害的!” “哟,红菱姐,你倒怪上我了?”黄莺不服气地翻了个眼皮说道,“我刚才根本就不在伙房里!” “那米终归是你淘洗的吧?你淘个米跟撒米有什么分别?管家娘来瞧见水缸底有那么些米粒儿,就骂我不知节俭,还动手打我,幸亏梨花拦着,要不然你也跑不掉!” “哼!”黄莺不满地别了别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算你们倒霉呗,我又不是故意的! 红菱想去帮梨花,却被龚氏和云阿婆拦下了。龚氏劝她道:“你瞧瞧,管家娘连个汗毛都没碰着梨花的,就跟在屁股后面追一通,累了也就骂一顿算了事。你要再去凑个热闹,反倒添了一身的伤,叫她出了气了!”红菱急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跺脚道:“可也不能让管家娘这么一直追着梨花啊!梨花不累吗?” 云阿婆小声地说道:“那丫头腿脚利索着呢,打不着的!我们这管家娘油荤沾多了,搁一身都是那肥肉,跟赘了千斤铁似的,跑不快的!”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妇人都窃笑了起来。就在这时,梨花忽然绊着一根散放在院子的红苕藤,往前摔了一跤,正好重重地压在了一只腿脚慢了点的母鸡身上。只听见一声悲惨的鸡叫声,整个院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曹氏被气愤冲昏了脑袋,满脑子都是狠狠收拾梨花的念头,这时候哪儿顾得上一只鸡呢?她见梨花摔倒了,自以为捡着大便宜了,赶紧上前举起棍子就要打下去! “住手!”满庭那低沉的声音忽然从二院门那儿传来。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他扶着门框慢慢地走了出来,面色不太好,还带着一点白,走路的姿势也微微往左倾。 云阿婆忙走过去扶着满庭说道:“你这孩子起来做什么啊?还伤着呢,可不能绷了伤口呀!管家娘替你教训媳妇呢,你不用出来,打不死的。” “云阿婆!”曹氏看见满庭时,不知为什么竟有点畏惧的样子,手放了下来喝了云阿婆一句道,“我说了要打死她吗?你这老人家的嘴怎么这么会掰扯呢?我只是教教她这庄上的规矩罢了!谢满庭,你瞧瞧我这一身水,都是给你这媳妇泼的!我好赖是个管家娘,有她这么胡闹的吗?上哪本书上找这样的理儿去?你说说!” 满庭轻轻地推开了云阿婆的手,道了声谢谢,然后忍着痛缓步往台阶下走去。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时候,梨花还死死地贴地趴着,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身子下面正压着一只肥肥的母鸡,虽然顶得她胃很不舒服,可仔细想想——就算救起来也是粉碎性骨折外加终身残废了,倒不如索性送它一程吧,嘿嘿……这样的话,谢满庭也能有口鸡汤喝呢! 满庭吃力地走到了梨花跟前,想弯腰却弯不下去,只好伸出手来对她说道:“起来。” 第二十二章 给鸡水葬 “谢满庭,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你这媳妇太没规矩了,弄得我从头湿到脚,人没个人样儿,有她这么胡来的吗?你倒一声不吭,连训都不训一句?”曹氏的语气分明有些着急了,与其说她想找满庭算账,倒不如说她是在跟满庭告状。 满庭没理会曹氏,低头看着梨花问道:“舍不得起来了?” 梨花眼珠子转了一下,估摸着这鸡应该没动静了吧?她这才搭着满庭的手,一骨碌趴了起来,顺带低头看了看那只鸡,已经一动不动了,ok,歼计得逞! “鸡!我的鸡!”曹氏这才想起梨花刚才还压着一只鸡呢!她忙拽着鸡翅膀提起来晃了晃,早就到阎罗王那儿排队等投胎了!她气得上下牙齿打架,恨不得一拳送了梨花去见如来佛祖。她冲着梨花嚷嚷道:“你是故意的!你压着这么大只鸡都不知道吗?也不觉得心口搁得慌!” 梨花躲到了满庭身后,可怜巴巴地说:“人家摔地上……摔得头晕眼花的,哪儿顾得上身下还压着什么呀?要不是你紧着追我,我也不会摔倒压住它呀!要不然……我给它做个心肺复苏?” “复苏你个头啊!死都已经死了!”曹氏气得真想把她拽出来丢外面堰塘去,可满庭面无表情地挡在梨花前面,曹氏到底是有些害怕的。 “横竖都死了,难不成还要我给它陪葬?它这只能算是意外身亡吧,大不了我给它好好安葬一回,立个碑什么的,总行了吧?” “呵!”曹氏叉着腰,涨得满面通红地对肖嫂子她们说道,“你们听听,都是些什么胡话?给一只鸡安葬,是她们汴京城新玩法吗?可笑不可笑?” “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吧,那安葬一只鸡还不容易吗?拿几块黄姜,几瓣蒜,一根葱,一锅子水把它水葬了不就完了吗?再添几把柴火,咕噜咕噜地就送佛祖那儿去了,多简单呀!单是我们汴京城有这安葬法吗?你们这儿没有?”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妇人们眼巴巴地盯着那鸡,各自早在心里把那炖鸡的过程幻想一遍,恨不得立马从曹氏手里把鸡抢过来。听了梨花这话,她们真差点拍手叫起好来!可当着曹氏的面,她们想笑也只能暂时憋在腮帮子里“说白了你就是嘴馋想吃鸡!”曹氏数落道。 “这叫我嘴馋想吃鸡吗?你什么缘由都不说就拿根棍子打人,你打,我还就站那儿让你打吗?我不得跑啊!一跑可不就出事了吗?只能算不小心追尾了!” “追……追尾?追你个头……” “行了,”马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大院门口,反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说道,“不就死只鸡吗?闹得都不干活儿了!满庭还伤着呢,你就好意思叫他站在那儿了?” 曹氏气鼓鼓地对马六说道:“你也得瞧瞧我呀!我这叫秦梨花给淋成什么样儿了!” “都淋成这样儿了还不去换身衣裳,光顾着骂人了?赶紧去!鸡给我丢下,死了还拽着,打算土葬还是火葬啊?要不要烧两纸钱祭祭它?交给肖嫂子拿去中午炖了,只当给大家打打牙祭了。” 话音刚落,肖嫂子第一个冲过来从曹氏手里夺了那鸡,抱着就往灶屋去了。其余几个拿刀的拿刀,寻干柴的寻干柴,烧热水的烧热水,比刚才掐红苕藤还起劲儿呢!曹氏见状黑着一张脸抽身离去了。 马六吆喝了灶屋里一声道:“地里还等着红苕藤呢!炖个鸡要一屋子人啊?伺候你鸡大爷呢?腾两个人赶紧掐好了抬到地头去!”他说罢走到满庭跟前道,“赶紧回去歇着,多大点事呢,闹得你这伤着的都起来了?中午多喝两口鸡汤,你正要补补呢,回屋去吧!” 第二十三章 曹氏娘家的喜事 满庭看了马六一眼,没再说什么了,被梨花扶着回房去了。马六又冲伙房里吆喝了两句,匆匆回了自己房里。 房间里,曹氏刚脱下外面打湿的紫红比甲,撒气似的地往旁边丢了去。谁知道,正好罩在了进门的马六脸上! “不要就扔外面去!”马六没好气地从头上抓下来,掷到了桌上。 “哼!”曹氏翻了个白眼,背对着他,一边脱下身上湿透了的衣裳一边抱怨道,“就知道冲我发脾气,有点男人样儿没有?刚才在谢满庭跟前,你怎么就不敢吼他两声呢?自家媳妇都给人欺负成这样儿了,还是个管事呢!” “你有完没完?”马六拉了张方凳子坐下后,冲曹氏不耐烦地说道,“今天就秦梨花欺负你了,你没欺负人家?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你不就想给秦梨花那三个丫头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吗?” “哎!”曹氏光着上身转了过来,激动得胸前那两团雪团都抖了两抖,“我要不先给她们个下马威,往后怎么管教?本就是从汴京来的姐儿,娇气就不用说了,还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活儿都不会干,懒得跟猪似的,往后指望谁拿佛龛供着她们呐?你倒说得轻巧呢!” 马六不经意往曹氏胸前瞟了一眼,心里隐隐有点冲动,可当目光移到了她胸下那赘肉隆起的小腹时,冲动便散得一干二净。那小腹隆得像还怀着一个似的。 马六挪开了目光,说道:“我知道你看她们三个不顺眼,可再看不顺眼,也得忍过这两年,这可是汪管事临走叮嘱的。两年之后,她们是死是活跟我也没什么瓜葛了!” “还说呢!”曹氏系了肚兜绳走过来,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提起那汪管事我就一肚子气儿。原本有五个小厮可配,却非把那红菱塞给我弟弟!为这事,我娘气了一宿都睡不着,想起那死丫头就头疼!一个脏了身子的姐儿谁家肯要去?偏我娘家就摊上这倒霉事了,偏我还是这庄上的管家娘!你说,好笑不好笑?” “唠叨个屁!横竖亲都成了,你还唠叨什么呢?这两年总归是要混过去的。我可提醒你,别有事没事拿红菱儿出气儿,为了你娘家的事,我要丢了这管事的活儿,我真得有你好看的!” “我管这群媳妇婆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还用得着你说?对了,”曹氏理着发髻说道,“我娘家快办喜事了,可得先把礼儿备好了。” 马六微微皱眉问道:“喜事?又有什么喜事?该不会又是你哪个远方表姨的亲姑姑要过生辰了吗?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也混着送礼儿,争脸面也不是你这么个争法!一年到头,这些人情面子去了多少银子你心里没个数吗?” “哟?花了你几个铜板送人情倒还是我不对了?那送出去不也是你的脸面吗?我真是费了功夫又没讨着句好话!”“快说吧,谁又怎么了?回头我还上得果园那边瞧一眼。”马六不耐烦地说道。“不是别人,是我那妹子,我娘给她找了户人家,都相好了,只等过定了。我好歹是姐姐的,她那嫁妆里,能不给她添补些吗?你是当家的,给多少你来定呗!” “哼!”马六冷笑了一声道,“哎哟,现下是个管事娘了,谱儿还越摆越大了?这姐姐给妹妹添嫁妆的事怕是城里那些大户才兴的吧?你凑哪门子热闹呢?真是没事找事!年前的时候你让那几个媳妇婆子做了绣鞋腰带,我替你拿城里去卖了个好价,那笔银子你该没花吧?要添你拿私房添去,可不许动匣子里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等着喝鸡汤 “哎,”曹氏拍了拍桌子道,“马六,你怎么这么小器呢?我嫁一回妹妹,你添二两银子都舍不得呢!” “横竖拿你自己的私房添,爱添多少我都不拦着。可匣子里有多少我心里有本明帐呢,你少动。”马六说完甩了甩袖,像个大爷似的开门出去了。 曹氏斜眼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歪了嘴巴,嘀咕道:“当个管事有个屁用,越发地吝啬了!揽了一堆儿银子在怀里打算带棺材里去吗?指不定背地里又贴补他那老娘去了,哼!” 这天中午的饭菜还是肖嫂子和云阿婆做的。梨花和红菱本打算自己动手,却被肖嫂子连哄带推的请出了伙房。 龚氏送完红苕藤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便把梨花和红菱拉到了一边说:“你们还是歇着吧,今天有鸡炖,那做饭的活儿她才不会让给你们呢!俗话说,咸三夹,淡三夹,不咸不淡再三夹,她拿筷子多尝两回盐味儿自家肚子里都能饱一回了,这么好的事儿她怎会让给你们呢?瞧着吧,明天没鸡炖,她保准没这么勤快。” 三个人站在屋檐下掩嘴偷笑了一回。正笑着,黄莺从二院门里轻摆身姿地走了出来,忽然看见龚氏跟梨花红菱亲热地说笑着呢,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她那眼珠子上下滚动着,从头到脚打量了龚氏一番,嘴角浮起了一丝鄙夷的笑容。她故意走过去跟红菱说话,可刚挨近,又用纱帕掩着鼻子退后了一步,问道:“这是什么味儿啊?” 龚氏本来正说得起劲儿,忽然听见黄莺这话,想起自己刚刚抬了红苕藤出了一身汗,自然是有股汗味了。再闻闻旁边这三位,个个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很好闻的脂粉香,脸比刚才更红了。她忙打住话,道了声有事要做,便匆匆地往后院走了。 等龚氏走后,红菱问黄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瞧她那样就是刚出过汗的,自然带着汗味儿了。” 黄莺拿纱帕扇了扇风,不屑地说道:“本来就有呀,我实话实说罢了,我还不信你们真跟她能聊上!我好心替你们解解围,怕她缠着你们说话而已。” “那劳烦你下回别这么好心,行吗?”梨花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了。 红菱看了黄莺一眼,跟梨花一块儿走了。黄莺咬着下嘴唇,紧皱起眉头瞪着她们俩的背影,心想不就是有个泥腿子护着吗?得意什么呀?再能干,不也就是个泥腿子吗?哼! 还没到吃饭的点儿,田间果园的人全都回来了。听说今天有鸡汤喝,个个脸上都带着像过节似的笑容。二十来个人都在院子里翘首以盼地候着,或蹲在屋檐下,或坐在石桌上,或靠在院子里的葡桃藤架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曹氏冷着脸走出来时,热议声渐渐小了下去。她瞥了那群人一眼,往伙房里走去。她进了伙房便问道:“肖嫂子,鸡汤好了吧?” 肖嫂子忙说道:“好了,先替你舀一碗?” “我倒无所谓,”曹氏瞟着那大铁锅里的鸡汤说道,“我儿子正长个儿呢,可不得多喝点吗?你舀好了送我房里来。”她正打算走开时,忽然看见灶台上搁着两个煮好的鸡蛋,便问道:“这是秦梨花的吗?” “是啊,”肖嫂子点头道,“她可真会吃,说把鸡蛋搁在鸡汤里煮,吃起来那蛋更嫩。” “真的吗?”曹氏脸上滑过狡黠的笑容,挥挥手道:“看着我做什么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她走后,那灶台上便少了一个鸡蛋了。 第二十五章 春光乍现 梨花来拿鸡蛋时发现少了一个,便问肖嫂子:“我的鸡蛋怎么少了一个?”肖嫂子立马回头说道:“我哪儿知道啊?我煮好就放那灶台上了,我可没拿呢!这院子里人多手杂的,你自己又不看着,能怪谁呢?少了一个,那儿不还有一个吗?要不,你挨个挨个去问问,谁拿了你的鸡蛋?” 梨花正要说话,旁边云阿婆忙拿了个大陶碗走了过来,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梨花,拉了她到大铁锅边,一边舀汤一边小声对梨花说:“别问了,是管家娘拿的。” “啊?” “小声点,拿了就拿了呗,你也别去闹了。你今天叫她出回血,舍了一只鸡,她拿只鸡蛋回去,心里也舒坦些。她到底是这儿的管家娘,你不能跟她太掰扯了,往后日子不好过呐!来——”她把那大陶碗舀得满满的,放在灶台上,用围裙把边上洒出来的擦了擦,然后大声说道,“梨花,你快端着去给满庭吧。马管事刚才说了,满庭伤着呢,得多喝点!你拿个托盘,我去给你舀菜和饭去。” 云阿婆对梨花的态度忽然间变得好多了,这让梨花觉得很奇怪,可心里是暖暖的。云阿婆给梨花舀了满满两陶碗菜,和一大碗饭,叮嘱她道:“让满庭吃饱了,你吃亏点,让他多喝口汤,身子才好得快呢!” “谢谢啦,云阿婆!”梨花高高兴兴地端着托盘出了伙房门。她走后,肖嫂子就侧脸问云阿婆:“您老人家对满庭这么好,是不是心里亏得慌呢?” 云阿婆白了肖嫂子一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满庭伤了,那是马管事交代的,多给他分点。你要嫌我给多了,你只管找马管事说去。” “这还急上了?我不就随口说说嘛,想当初满庭小时候可是跟着您进山玩才走丢的。这一丢就是十来年呢,现下好不容易找回来了,我只当您老人家心里觉着愧疚得慌,打算替您多做份人情,再给满庭舀碗鸡汤去。您瞧您多心了不是?” “留着你的鸡汤喂你的东川西宁吧!”云阿婆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坐回了灶前,拿起火钳在灶边敲了两下说道,“我自家欠的帐我自家会还的,用不着你操心。自打那孩子走丢了之后,我天天跪菩萨跟前求,好歹是求回来了,菩萨都肯原谅我了,谢大娘也不跟我计较了,倒惹了你们这些长舌妇嚼舌根子了!” 肖嫂子见云阿婆真怒了,忙转身笑容满面地说道:“哎哟喂,这不是没其他人在,我们俩说句闲话吗?您还真生气了?”云阿婆拉着个脸说道:“你们要是嫌我这死老婆子在庄上待着碍眼,浪费粮食,索性跟马管事说,拿张草席子裹了我丢出去呗!” “没有的事!”肖嫂子忙笑道,“谁敢丢您出去呀?您再怎么说,也是马管事的亲姑姑不是?就是把我丢出去,也不敢丢您呀!您消消气儿,回头我再来给您赔不是,我得先给管家娘送鸡汤过去了。” 云阿婆冲肖嫂子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子,骂道:“马屁精一个!” 再说梨花端着托盘走到门口,一脚踹开了门,喊道:“谢满庭,开饭啦!开饭啦!”谁知道她一走进去,就看见满庭正尺裸着上身,低头给自己腰部伤口换药。 当她的目光忽然触碰到了满庭那微微铜色的胸肌上时,心脏猛地砰砰弹跳了两下,瞬间呆若木鸡!她脑海里只蹦出了一句话:我的个亲娘阿里巴巴加十四大盗呀!这也太……太勾人了吧?眼睛有点扛不住了! “关门!”满庭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忙抬头对她喊道。 第二十六章 谈条件 “哦!”她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手里的托盘,急忙把门关上了。这等惷光可不能随便让外面那些妇人看见了,会影响邻里和睦的! 关上门后,梨花回头往床边地上一看,那儿有块染了血的布条,好像是刚换下来的。她忙走上前问道:“刚才伤口是裂开了,对吧?你怎么都不说呢?我来帮你吧……” “不用,”满庭挡住了梨花伸过来的手,“我自己会换。” “犯得着这么逞强吗?这儿又没人夸你两句。”梨花说着从满庭手里抢过那抹了药膏的布条,照着伤口的位置贴了上去,然后拿起布带准备给他缠上。 满庭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忙说:“我自己来吧!”梨花一边理着打结的布带一边瞟了他一眼笑道:“还害羞吗?我一个姑娘家都不害羞,再说又不是没见过,你一个大男人害羞什么呢……” 说到这儿时,她忽然感觉满庭看她的目光有些怪异,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点歧义了,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见过是指……是指……算了,不说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横竖我说我不是姐儿,也没人相信的。” “你不是姐儿?”满庭看着她的脸,略感兴趣地问道。 “是不是要紧吗?”她动作麻利地替满庭缠好了布条,打了个双蝴蝶结,低头看着笑道,“横竖我们也只是暂时的夫妻,等你的伤养好后,我再逃……不对,是再走。你答应过我的哟,会让我走的,对吧?”她说着扬起了脸,竟发现满庭正一直低头盯着她在看。此时满庭却飞快地躲开了眼神,对她说道:“你现下走,我也不拦你。” “放心,”梨花拍了满庭的肩头一下,小小揩了一把油,笑道,“我会等你伤好了之后再走的,我这人讲道义的,你救过我嘛!饿了吧?我扶你下床来吃饭,小心点!” 梨花把满庭扶到了桌边,从斜跨的小布包里掏出那个仅存的鸡蛋,一边剥一边说道:“本来有两个的,可惜被三只手半道拦截了一个,真是可恶呢!好在还剩下一个,你就将就些,明天我再给你弄去。” “不许去要鸡蛋了。”满庭看着她说道。脸色很平静,可语气却带着一股子命令的味道。 “为什么不要?你伤着呢,又是这庄上的人,找她那管事要两个鸡蛋补身子又怎么了?别说找她要了,她但凡心眼好点,就该主动送来。我只是拿了应该拿的,又没偷没抢。” “总之,不许再去了。不然,你要来了我也不会吃的。” 梨花一边剥鸡蛋壳一边抬起眼皮看了满庭一眼问道:“你觉得我去要鸡蛋给你丢脸了吗?我不觉得,我要的是我该得的,我不贪别人半点,别人也不能随便拿走我半点,这就是我的原则!”她说完把一个光溜溜白嫩嫩的鸡蛋递到满庭跟前笑道,“吃吧,它已经准备好为你献身了!嗯?干什么不接啊?你总不能让我再把它的衣裳穿回去吧?难度也太大了!” “要不你先答应我,要不你自己吃。” “不是吧?这么拽?谢满庭你……好,你不吃我吃——”梨花拿到嘴边正想咬时,想了想又伸手递了回去说道,“我怕了你了,我不去找她要了,这总行了吧?拿去!” 第二十七章 吃饭喜欢说话的梨花 满庭似笑非笑地接过了鸡蛋,丢进嘴里,三两下就咽进了肚子里。梨花一边扒着鸡汤泡饭一边用好奇的眼神瞟了他好几眼,他垂着眼帘问道:“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知道就知道。”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也在看我吧?”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满庭避轻就重地说道。 “又不是上幼儿园,为什么吃饭不能说话?谢满庭你的怪癖还真多呢!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把年纪了还没娶到媳妇?我听说你们这时代的男人比我们那时代的男人还苦呢!十六七岁就得成亲,十qi八岁就当爹养家,命好的四五十岁死,命不好的二十ba九三十岁就早早见阎王爷去了,多半都是过劳死。可你看上去都快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还没娶着媳妇啊?说来听听呗,我嘴很严的,等往后我走了,也没处漏你的秘密去。” 满庭停下筷子,有点无奈地看着她问道:“你吃饭这么喜欢说话吗?” “吃饭的时候正是聊天沟通的好时候啊!”梨花眨了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一家人吃饭时不说话,埋个头吃完饭就散伙,跟餐馆里找张桌子拼桌吃饭有什么分别吗?一边吃一边聊才热闹嘛!” “你我是一家人吗?” “虽然是假夫妻,可好歹也照着成亲的章程走过一遍的,喂,你不会这么快就想弃糟糠了?就算我往后走了,你再娶一个,那也顶多算是继室或者填房,我呢,永远都占着正室这个名分的,对吧?你们这儿是这么个规矩吧?” 满庭的笑快溢到喉咙上了,可他向来不喜欢笑,更何况是在一个认识仅仅几天的姑娘面前。他决定不跟梨花搭腔,由着梨花自己去热闹,可这一点都没有影响梨花想跟他聊天的兴致。 这顿饭,他三次差点把饭粒呛喉咙里,一次差点把汤喷梨花脸上去,再有一次,他真的很想捏了梨花的下巴塞块鸡肉堵上。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满庭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床上歇息一会儿了。梨花收拾了东西出了房间,在伙房里,她碰上了红菱,问道:“身上的伤还疼吗?” “已经没大碍了,想必过几天就能消的。” “又没药油可擦,哪儿能好那么快呢?不知道这村子有没有大夫,去瞧一眼总归是好的。”龚氏捧着碗筷正好走了进来,接过话说道:“这村子里哪儿来的大夫呢?大夫待这儿准得饿死了。” “那你们生病怎么办啊?”梨花问道。 “问药婆拿点草药回来煎服下也就好了。” “药婆?”梨花心想,该不会是三姑六婆里的药婆吧?还真有这么个职业呢。 龚氏又说:“要是红菱真觉得疼,就去梨花你婆婆家拿点草药回来给她敷敷吧!”“我婆婆?你是指谢满庭的娘?” 龚氏笑了:“不是满庭哥的娘,难道还是别人的娘?你有几个婆婆?” “她还是个药婆?” “她不是,她是个稳婆,不过满庭哥的奶奶是这村子里唯一的药婆,厉害着呢!不过——”龚氏看了梨花一眼道,“你还没回去拜见过她们,没有满庭哥带着,你也不好回去呢。” “那就不用了,”红菱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忙说道,“横竖也不怎么疼了,用不着草药的。没准,明天一早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这天晚上,红菱浑身疼得有些睡不着了,特别是胳膊上那些红条痕,火辣辣地疼。她尽量忍着,可还是惊动了身边睡着的曹氏的弟弟曹海堂。 海堂翻身起来问道:“你怎么了?一直动来动去的,身子不舒服吗?” “没什么,”红菱忙说道,“就是睡不着。” 第二十八章 贴心的海堂 海堂听着红菱的声音不对,便点了油灯一看,红菱已经忍出了一额头的热汗,右手胳膊上的伤痕红彤彤的,瞧着就让人心疼。他吃了一惊,问红菱:“我姐姐今天下手这么狠呐?你怎么都没跟我说呢?”红菱拿被子盖了胳膊说道:“没事,明天就好了。” “你等着。” “你上哪儿去了啊?”红菱小声问道。 海堂没答话,胡乱套了件衣裳,匆匆出了房门。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手里却多了两个鸡蛋,和一个陶碗。红菱吓了一跳,问道:“你上哪儿弄来的鸡蛋?”海堂一边磕鸡蛋一边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小时候给我爹抽出痕了,我娘就拿这鸡蛋清给我敷上,很管用的。” “万一管家娘发现了……” “就算发现了,我是她亲弟弟,她能把我往外供吗?再说了,是她把你打成这样儿的,不该她拿两鸡蛋给你敷敷吗?横竖你别管了,出了事有我呢。躺下吧,我给你敷上,你就不那么疼了。” 红菱脱了外面的薄布衫,单穿了个肚兜,侧身躺下了。海堂把手指蘸了鸡蛋清一点一点地给她涂抹着,伤口很快就不那么疼了。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热,眼泪滚出了眼角,浸在枕头上。她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以为会遇着个粗鲁不讲理的男人,可没想到曹氏看起来凶神恶煞,可曹氏的弟弟曹海堂却是另外一种性子。她觉得老天爷待她还是不薄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红菱看自己胳膊上的痕迹果真已经退了红,还消了肿。海堂一边穿衣裳起床一边对她笑道:“我留了一个,晚上睡的时候再给你敷上,过两天也就全好了。”她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说道:“谢谢你了……” “又来了,你们城里人说话是不是都这么客气呢?总谢谢来谢谢去的?” “其实……”红菱低下头去说道,“我不是什么城里人,我小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后来才给卖到城里去的。” “为什么卖你?家里没饭吃了吗?” “横竖是养不活了,不卖两个,只得一家子都饿死……”红菱说到这儿眼眶有点湿润了。海堂忙说道:“行了,我一时好奇问问,往后也不问了,你赶紧起床吧,省得我姐又朝你嚷嚷了。她要再打你,你得告诉我,知道吗?” 红菱感激地点点头,下了床走到海堂面前,很自然地替他系起了腰带,就像当初伺候汪老爷一样。可他不习惯,退后了一步,拨开了红菱的手说道:“又不是小孩,这么大人了哪儿用得着你帮我系呢!” 红菱忽然有点尴尬,触电般地缩回手。这时,海堂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说道:“呃……我不是那意思,我习惯自己系了……” 屋外忽然有人叫海堂了,他赶紧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去。叫他的人也是庄上的小厮,叫东平。东平见了他,笑嘻嘻地问:“海堂哥,还舍不得出来呢?昨晚怎么没听见动静啊?” “要听什么动静啊?要听动静自己捣鼓去呗!”海堂笑道。 “我倒想呢!唉……连个媳妇儿都没有,上哪儿捣鼓去?抱根木桩子摸皮吗?哎,”东平朝海堂挑了挑眉毛,小声问道,“媳妇儿还行吧?真像我娘她们说的那样,是开了苞的?” 第二十九章 咒死你不偿命 海堂抬手就给了东平脑袋一下:“这事你留着问你往后的媳妇吧!管闲事都管到别人裤腰带上了,你这破嘴真跟你老娘没分别,当心祸从口出!” “轻点嘛,我随便问问罢了。” “多大人了,分得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吗?我跟你说,你早晚得死在你那张嘴上!” “一大清早的,说点好听的,行不行?”两人正说着,曹氏迎面走到海堂跟前,抄手说道:“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东平先走了,海堂问道:“姐,一早找我什么事啊?”曹氏掐了他胳膊一下,问道:“你这土拔鼠,昨晚是不是偷拿我鸡蛋了?我那些鸡蛋都有数的,今早我起来给响儿煮鸡蛋的时候怎么少了两个?库房的钥匙单单我有,除了你,我想不出旁人了!”海堂嘿嘿一笑说道:“对,是我拿了。昨晚饿得慌,就想吃鸡蛋来着。” “你就吃生的?” “是生的,腥是腥点,可过瘾呢!” “你……”曹氏抬起手来想打海堂,可没打下去,“真是个土拨鼠变的!半夜饿得起来偷生鸡蛋吃了?你现下才来长身子吗?都过了那年纪了!我跟你说,晚上少跟那姐儿厮混,不干不净的,当心脏了你自己的身子,染上什么病。你姐夫跟我说了,横竖熬过这两年,到时候一纸休书踹了她,姐再另外替你娶一个身家清白的,知道了吗?” 海堂有些不悦了,说道:“姐,你想得太远了吧?再说了,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又不是小孩子。” “还犟嘴呢?不是小孩子会半夜爬起来偷蛋吃?下回不许吃生的了,又是不野猴子变的。要是饿了,回头我给你烘两饼子放枕头边,听见没?” “行了行了,我还下田呢,不跟你说了。”海堂草草敷衍了曹氏,往外走去吃早饭了。 曹氏正想转身时,忽然看见梨花一脸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往外走。她用不屑的口气问道:“秦梨花,还没睡醒呢?昨晚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儿啊?你家满庭好像还伤着吧?” 梨花走到曹氏跟前,又打了个哈欠说道:“管家娘,你不知道啊,我昨晚一晚都在骂那偷鸡蛋的贼玩意儿呢!你说你管治下的这田庄多太平呀,哪儿就冒出个三只手,黑心肝,没脸皮的贼呢?这不是给你脸上抹黑吗?不过你放心,我昨晚已经从头到脚地咒了她一遍,连她小脚趾头都没放过,祝她出门落水,坐车翻崖,早登极乐!哎哟,不跟你瞎掰了,我给我们家满庭端早饭去了。”她说完抖了抖快飞起来的眉毛,笑米米地走了。 “什么?说我是黑心肝,三只手的贼?”曹氏气得嘴巴都歪了,原地跺了一脚骂道,“秦梨花,你这个不要脸的姐儿,脸皮比城墙还厚呢!我叫你得意,叫你显摆,不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你还以为老娘是不会走路的螃蟹呢!” 梨花照顾满庭吃过早饭后,端着碗筷去了伙房。曹氏已经在前院子里候着她了,见她来了,便叫住说道:“秦梨花,快当点,单等你一人了!” 梨花问道:“等我做什么?又有什么活儿吗?”曹氏阴阴地笑了笑说道:“那自然是有活儿了,在这田庄上醒的时候就要干活,只有睡了才能消停。你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收拾了,跟着东三婶她们去田里插秧!” “插秧?”梨花微微皱眉问道,“男人都死光了,非要女人去插秧?” “说什么呢?什么死光了?插秧又不分男女,现下是农忙,秧田里缺人,你就得去!啰嗦什么啊?东三婶她们还等着你呢!” “就我吗?红菱呢?”梨花知道曹氏是在为难她,怕连累了红菱,便问了一句。 第三十章 得瑟的黄莺 “红菱跟黄莺留下帮着肖嫂子做午饭,你跟东三婶,还有龚妹子一块儿去,赶紧的。” “去就去,不就是插秧吗?”梨花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没底的。插秧?让她拔秧可能还快点! 梨花把碗筷交给了红菱洗,然后就带了个草帽跟着东三婶和龚氏往田里去了。她一走,红菱就担心起来,自言自语道:“她那身子扛得住这么重的活儿吗?” 黄莺靠在院子里的葡桃架边,轻笑了一声道:“你替她操心什么呢?她不是鬼机灵吗?插个秧苗不为难她!”红菱看了黄莺一眼,说道:“你从前也不是这般落井下石之人,为什么现下说话都带着针似的?” 黄莺轻蔑一笑道:“我可不像你,畏畏缩缩地跟在秦梨花屁股后面转悠,巴结这个,讨好那个,连那姓龚的小媳妇儿也招呼着,真是不怕糟践了自己!我黄莺好歹是汴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巷子妞,跟她们一堆打伙儿,我丢不起那人!” “是,你跟我和梨花都不一样,我和梨花是乡下丫头出生,比不得你是汴京城里生养大的。可眼下这境遇不是由不得我们自己吗?你要再顾着你往常那些脸面,只怕会得不偿失啊!” “用得着你来教训我吗?替你的秦梨花洗碗去吧!”黄莺瞪了红菱一眼,转身往后院走去。肖嫂子在伙房门口喊了一声:“黄莺,上哪儿去?伙房里还有活儿呢!” “上茅房也不行吗?”黄莺丢了这句话,便轻摇慢摆地回了自己房间。她回了房就坐在铜镜跟前,一边打量镜子里自己颇为得意的容颜一边掀开粉盒说道:“东西都快使完了,这破地方连半间店都看不着,上哪儿去买呢?真是到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倒霉死了!还干活儿呢?谁爱干谁干去,本姑娘生来又不是干活儿的!” 黄莺在屋里正补着妆,外面传来了曹氏不客气的叫声:“黄莺,出来!窝屋子里孵蛋呢?” “哼,真是粗鄙不堪的玩意儿!”黄莺哼了一声,起身开了门,走出去说道:“管家娘,什么事呀?我听得见,用不着嚷这么大声。” “你当来这儿享福的是吧?”曹氏冲她发火道,“你一个人不干活儿,大家干活来供着你吗?眼屎给我擦干净点,闹清楚自己现下是个什么身份!伙房里有活儿等着你呢,快去!” “哎哟,”黄莺捂着肚说道,“我肚子疼呢,得上茅房去,不行吗?憋坏了,憋死了,回头汪管事问起,你赔啊?那伙房里不是还有两个人吗?少了我这一双手,活儿就做不了了?” “真是了不得啊!汴京城来的姑娘都这么能说会道吗?看来,不会说道还做不了你们这行,是不是?”曹氏讥讽道,“哼,想想也对,不拿好话哄着老爷,就你这张脸老爷看得上吗?” “呵!管家娘知道老爷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哦,对了!”黄莺轻轻拍手笑道,“老爷一年中也会回庄上一两回,莫不是老爷回来的时候还瞧上过你?我看不太像吧,老爷的口味儿可没这么油腻过!” “找死呢!” “干什么?”黄莺扬起她的脸,冲曹氏挑衅道,“想打我是吧?有本事你就打,打了你可未必收得了场!本姑娘可不是你手底下那帮蠢娘们,由得你打骂折腾,你要敢动本姑娘一根指头,非叫你好看不可!” 曹氏不屑地看着她问道:“都落这地步了,我倒要想瞧瞧你打算怎么给我个不好看!” 第三十一章 收整黄莺 “本姑娘虽说暂时落到这一步,可汪府里也是有人的。回头汪管事派人来,本姑娘指定告你和马六一状,叫你们连管事的活儿都干不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得意!”黄莺越说越得意,“我可告诉你,我不是秦梨花或者红菱,她们都是乡下丫头,我家可就在汴京城里,我离了汪府而已,我哥哥姐姐都还在呢。一得了机会,我立马就可以翻身,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还敢威胁我!”曹氏说着扬起了厚实的手掌。 “你只管照我脸上打,”黄莺用尖尖的指甲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脸蛋,说道,“打完了可就该你吃不了兜着走了!我这人可是记仇的,哼!”她哼笑了一声,不再理曹氏,大摇大摆地转身回屋去了,俨然一副主子的模样。 正当她得意时,曹氏忽然从后面冲上来一把抓了她的发髻,用力地拖到了院子,狠狠地推搡了一掌。她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刚想转头找曹氏理论,却给曹氏连甩两个响亮的耳光,震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翻身?”曹氏抖肩嘲笑道,“你一个给老爷玩尽了不要的姐儿再翻身也只是个姨娘罢了,难不成还能做了掌家夫人,王妃,贵妃?只当乡下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听汴京城就吓得半死吗?哟,多娇贵呐?汴京人呢!汴京人都养了闺女送去做姐儿吗?我就是讨口饭吃也不让自己闺女做姐儿!” 黄莺捧着脸,双眼涨红,泛着泪光,眸子里迸发出极度憎恨的目光!她想反抗,可全身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惊吓,战栗不已。 闻声赶来的红菱和肖嫂子一看这阵仗,就明白了七八分。红菱正想上前说几句话,曹氏喝住她道:“一边呆着去!敢靠过来,我连你一块儿抽!”肖嫂子扯住了红菱的胳膊小声道:“别上去添火了,你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再说了,劝了也没用!” 曹氏一边挽起衣袖一边盯着地上含泪欲滴的黄莺,说道:“你们这三个,自以为是汴京城老爷府上打发出来的就了不得了?是,老爷不许我们说出你们的身份,可你们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不清楚吗?非得天天当面提背后骂这才够风光体面?你每天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墙角随便摘朵红喇叭花都比你新鲜干净!少拿汴京人来吓唬谁,你有命熬过这两年再说吧!” “管家娘,你饶了她吧!”红菱忙替黄莺求情道,“她就是嘴上有点坏毛病,没其他坏心思的。” 曹氏没理会红菱,冷眼看着黄莺继续说道:“我今天的话你最好记清楚了,回头你爱跟谁告状就告去!踩朵云跑去汴京城上老爷跟前告也行,没人拦着!可派给你的活儿你要是干不好,该罚的我照罚不误!别以为这庄上的规矩到了你跟前就是一堆废话,滚到伙房去!” 黄莺一直用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瞪着曹氏,可除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心里咒骂着,她做不出其他反应了,到底是给曹氏这管家娘的气势给震住了。红菱来扶她的时候,她甩开了红菱的手,气冲冲地朝伙房走去。 肖嫂子等她们走了,冲曹氏竖起了大拇指,笑道:“管家娘到底是管家娘,三两下就把那小浪货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曹氏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揉了揉刚才掌掴黄莺的手说道:“在我跟前,她就算不得什么人物!再不收整收整,她的尾巴还真翘到天上去了。” 第三十二章 飘秧 “现下那黄莺和红菱都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只差秦梨花了。” “候着吧,”曹氏轻笑道,“等晌午回来吃饭的时候,我看她还能不能有劲儿跳上房梁去!插秧可不个轻松的活儿,折腾她几天,累她个七荤八素的,她就知道这庄上该听谁的了!你去吧,替我瞧着点黄莺,不老实,只管骂,不必给她留脸。那下贱胚子本来就没脸!” “那我给你泡壶茶去,刚才训了那丫头一回口渴了吧?你赶紧回去歇着,我立马就给你送来。” “行,那我先回房去了。”曹氏满意地点头笑了笑,转身走了。 肖嫂子跑回伙房,听见黄莺冲劝她的红菱发火,忍不住数落道:“还不知收敛呢?非得再挨两巴掌才清醒吗?人家红菱劝你,也是一片好意呢,要是换了我,谁管你去?收起你那两颗猫尿,又不值半个铜板儿,赶紧干活儿!”她又招呼红菱道,“别理她了,去烧锅滚水,我得给管家娘泡壶好茶。这庄上谁做主,你们也是瞧清楚了,往后啊,就少给自己找打。” 红菱走到灶边坐下,一边挽了毛柴点火一边抬起头问道:“肖嫂子,管家娘真打算让梨花一直帮着插秧吗?她那身子可经不住呢!” “我说红菱呐,你管顾好你自己就行了,”肖嫂子轻轻摇头道,“在这庄上顾得住自己就不错了,哪儿还顾得上别人呢?你比起她们俩,算好的了。管家娘再怎么说也是你男人的亲姐姐,就冲着这份亲,庄上也没人敢惹你,你该知足了。” 红菱明白肖嫂子的意思,不好再过问了。快到晌午时,干活儿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龚氏和东三婶几个妇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伙房。肖嫂子停下手里的菜刀转头问道:“这么高兴呢?村里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跟你说也说不清,”东三婶拿木勺舀口凉水,喝了两口递给龚氏笑道,“我可没那好口才,回头你自己听听去。” “说得这么玄乎,到底是什么事啊?对了,”肖嫂子好奇地笑问道,“今天那秦梨花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她会插秧吗?” “算了吧,”旁边的段七姑呵呵抖肩笑了两声说道,“尽添乱呢,她插那秧不齐整不说,水一动就飘别处去了,哪里是插秧,分明是飘秧嘛!” 伙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肖嫂子又忙兴奋地问道:“后来呢?没把她累瘫下?” “还没等累瘫呢,”龚氏接过话笑道,“她一挪腿儿就差点栽秧田里头了,好在海堂和东平伸手快,拉住了她,要不然,她就只能滚一身泥回来了。” “人呢?”肖嫂子幸灾乐祸地问道,“怎么没见她人回来呢?躲屋子哭去了吧?” “她哭什么呢……” 正说着,梨花一脸惷光无限好的笑容,精神饱满地跑到了伙房门口说道:“哇,都闻到饭香了,带着股甜味儿呢!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啦?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肖嫂子顿时愣住了,累了一上午了,这丫头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红菱和黄莺也觉得有点奇怪,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干了重体力活儿的。 这时,段七姑亲热地对梨花说道:“梨花,下午还说吧?那段子没完呢,是不是?”梨花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点头笑道:“没完,后面还有呢,下午继续开场!” “那可好呀!”东三婶拍手笑道,“我心里这会儿子还悬着呢!那罗少爷和朱家千金到底后来成没成,你能不能先跟我漏个底儿呀?” 第三十三章 说书 “漏什么底儿啊?讲完开头就讲结尾,那有什么意思吗?”龚氏忙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我家亲戚说,城里勾栏(听说书的地方)那儿一本段子得讲半个月呢!那慢慢听才有意思嘛,对不对,梨花?” “没错!”梨花笑着点点头道,“我先回屋去瞧瞧谢满庭了!” “去吧,该吃饭了我叫你。”龚氏笑道。 “等等,”肖嫂子好像听出点名堂了,忙问龚氏道,“这么说来,她没跟着你们插秧吗?就讲什么罗少爷和朱小姐的事了?” “她插秧就是捣乱,人家海堂哥说了,不让她插了,废了秧苗不说,还得让我们给她收拾烂摊子呢!海堂哥让她在旁边歇着,她就给我们讲段子,谁知道,可好听了!听着听着,一上午就过去了,倒也不觉着累了。”龚氏一脸兴奋地说道。 “可不是吗?”东三婶点头笑道,“从来没觉得一上午过得这么快呢!往常总是盼着那日头早点升上头顶去,今天倒嫌快了些。”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肖嫂子却一脸严肃地说道:“啊?管家娘不是让她跟着你们去插秧吗?她倒成说书的了?真会捡便宜活儿干呢!回头让管家娘知道了,准收拾她!” 那几个妇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都立刻不说话了,冷冷地瞥了肖嫂子一眼,各自散开歇着了。肖嫂子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本来就是!” 再说梨花跑回了房间,一脸高兴地走到床边问满庭:“伤口还疼吗?没起来乱动吧?”满庭抬头看了她好几眼,心存疑虑地问道:“不累吗?” “累啊!”梨花拽了张方凳子坐下后笑道,“说了一上午的话还真有点累,嗓子有点干,喝了不少水呢。” “说话?”满庭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没插秧吗?” “曹海堂不让我插了,说我净添乱呢!让我待旁边歇着去,我瞧他们那么无聊,就给他们说故事听,结果就说了一上午,个个听得意犹未尽,他们还让我下午继续说呢!” 满庭有点吃惊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问道:“所以,你说了一上午的书?没有下田插秧?” “没有啊,”梨花笑着摇摇头道,“我插的秧都飘了,没一根能立得起来的,曹海堂都快气哭了。” “呵!”满庭抿嘴笑了笑,点头道,“你真行呢!” “怎么了?担心我会累得半死吗?” “没人担心你。” “至于吗?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同住一间房,算室友了,说句担心会死吗?谢满庭,你真没意思!”梨花微微翘嘴抱怨道。 “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哎哟,这小脸无辜的……算了,是我想多了,行了吧?” 外面龚氏叫梨花开饭了,梨花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她刚出去,海堂就推门进来了,问道:“伤好点没?舒舒服服躺着,让媳妇伺候着,这日子赛神仙呐!” 满庭微微一笑道:“那你跟我换换?我倒宁愿下秧田里干活儿去,躺这儿都快生霉了。” “你是想下田干活呢?还是担心你那媳妇儿呢?”海堂笑道,“放心吧,我替你看得好好的。你赶紧把伤养好了,好久没进林子里猎东西了,野兔野獐子一大堆儿等着我们呢!等你伤好了,我们去猎些回来打打牙祭。” “等肉吃吗?”满庭笑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姐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半个月才叫吃回肉,红菱她们受得住吗?猎些回来做了风干肉,偶尔打打牙祭也不错啊。” 第三十四章 请秧酒 “你对红菱倒挺好的。”满庭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对梨花不好吗?那还叫东川一早跑田头来跟我带什么话呢?你还不是担心她在秧田里累得半死不活,才叫我看着她的吗?” “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那倒是,”海堂咯咯咯地笑了几声道,“她可真有意思,跟我们说了一上午的书,连我都听得入了迷,没准她从前就是一说书的。” “说什么呢?” “就是……就是一个罗少爷和朱小姐的故事,两家有世仇,可这两人又喜欢得紧,家里死活不让成亲呢,后面是怎么样的还不知道,得等着她下午讲了。回头你自己问她吧,我吃饭去了,歇着吧。” 这天下午,梨花继续去田头说书。没几天的工夫,这附近田头的人都给她吸引了过来,干完手里的活儿就来听。不但如此,村里闲着没事的老人小孩也跑来凑热闹。 曹氏起初不相信梨花有这本事,结果自己亲自去那田头看了一眼也吓了一跳。只见梨花坐在田边,身边围不少人,都在、津津有味儿地听她说书呢!乡下人都实在,不好意思白听,就一边听一边帮着庄上插插秧,干干农活儿什么的。 曹氏瞧着这阵仗,心里颇有点不服气,本想找个借口训训梨花,可马六知道后叮嘱曹氏不许去打扰梨花。如此一来,庄上原本需要七天才插完的秧田,五天之后就已经完成了。曹氏这才明白马六为什么不让她叫了梨花回来。 秧田插完的那天晚上,曹氏照庄上规矩拿出了两条去年腌晒的兔干,搬出两坛子烧酒给大伙打打牙祭。 掌灯十分,两大盆子杂菜烧兔肉被抬上了两张桌子。男人们一桌,女人孩子一桌。马六倒了两碗酒,自己端起其中一碗抿了一口,然后从左边依次传了下去,接着再把另外一碗递给了曹氏,并叮嘱道:“今晚这酒叫秦梨花多喝两口,这几天她没少累着。” 曹氏听了这话有些不痛快,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道:“这农忙的时候,谁没累着啊?单单见着田头的人忙活儿,就没瞧见这院子里还有几个活人跳蹦着呢!要往实处论,肖嫂子也是累着的,伙房里没她张罗主持着,能顿顿有现成饭吃吗?”她说着抿了一小口,传给左手边坐着的肖嫂子,然后眼皮子往梨花那儿翻了翻,显得有些不满。 肖嫂子双手接过了酒碗,抿了一口笑道:“多谢管家娘挂心了,我也是尽本分罢了。酒这东西我可不敢多喝,意思意思就行了。”她说完又往左传给了东三婶。 一个碗传酒喝,是这里的规矩。等传到红菱那儿时,她虽然有点嫌脏,可又不好意思推拒,勉强抿了一口,递给了黄莺。黄莺紧皱眉头,一脸厌恶的表情,接过酒就递给了旁边的龚氏。曹氏见状问道:“怎么不喝啊?” “我嗓子不舒服,喝酒烧喉咙呢!”黄莺敷衍了一句后,在心里嘀咕道,真恶心!个个都捧着这碗儿喝,唾沫子都混一块儿了,还怎么喝啊? “就算烧着心了,你也得像样儿抿一口,”肖嫂子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这酒叫请秧酒,每个人都得喝一口,才能把秧神请来。到秋天,我们庄上的粮食才收得丰呢!” “就一口也不能少?”黄莺不服气地问道。“除非你不是庄上的人,”曹氏口吻淡淡地说道,“只要你是吃这庄上饭的,就得喝一口。瞧瞧,梁老三——”她转过头对黄莺的丈夫梁柏笑道,“你这媳妇怕是嫌这酒不干净吧?也难怪,汴京城里大概没这规矩,家家都用小杯儿喝呢!” 第三十五章 梨花的酒量 桌面上的人都不说话了,偏梁柏是个好面子的人,忙招呼黄莺道:“赶紧喝了递下去,后面还等着呢,磨蹭什么呢?”黄莺极不情愿地捧起来,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口,飞快地递给了龚氏。 龚氏是个能喝的,真枪实弹地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梨花。梨花正要喝时,曹氏叫住她说道:“刚才马管事说了,你这几天辛苦了,得多喝几口。你要不多喝几口,就是瞧不上我们马管事呢!赶紧喝吧。” 满庭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坐在男人们那桌吃饭。他听见了曹氏的话,转过头来看着梨花,心想这丫头到底会不会喝酒呢? 只见梨花捧着碗先抿了一口,回味了片刻后说:“挺纯的,就是有点烧喉咙,不过绝对是正宗,没掺水的烧酒,不错!”她说完又捧着连喝了三四口,完全没在意旁边的人都停下筷子吃惊地看着她。到她喝第六口时,肖嫂子不得不出声阻止道:“梨花,不能喝光了,后面还有人呢!” “啊?不能喝光呢?我还以为可以一口焖了再添呢!”梨花脸蛋微微泛红地笑道。 “这是头碗酒,得满桌人都尝一口,你一口焖光了,后面的人怎么办呢?” “哈哈哈……”旁边那桌男人们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满庭也忍不住抿嘴抖肩地笑了起来。 梨花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把酒碗递给了旁边的段七姑。马六起身对她笑道:“不着急,坛子里还有呢!喝完了再往库房里搬两坛子去。瞧着梨花这样儿,只怕又是个酒将军。” “哎呀,满庭哥,”东平大笑着拍了拍满庭的肩头说道,“我可羡慕你了!这下喝酒找着酒搭子了吧?你们俩到底谁能喝些?比划过没有啊?” “管你屁事,”海堂塞了块豆腐在东平嘴里,“还真喜欢管闲事呢!任谁能喝,也是人家两口子关起门来的事,吃你的豆腐吧!” 东平搭了胳膊在满庭肩上,嚼了两口豆腐笑道:“我不就好奇问问吗?得知道知道梨花嫂子的酒量,省得下回自己撞刀口上去了,怎么叫人抬回去的都闹不清楚呢!” 大伙又大笑了起来。旁边有个年纪跟东平年纪差不多的小厮,叫张顺年。他指着东平对梨花笑道:“嫂子,这小子说话太不地道了,索性今晚就喝翻他,让他往后见着你就往地洞里钻!” 梨花本来就喜欢热闹,有点人来疯。听了这话,她很豪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笑道:“那行啊,我就现成敬他两三碗?”东平怕了,因为他的酒量真不行,忙摆手求饶道:“嫂子,你还是饶了我吧!不用灌翻我,我下回见着你就绕着走,行了吧?”顺年起兴笑道:“那怎么行呢?梨花嫂子新来庄上,这又是大家头回聚聚,给你倒几碗也是应当的!” “你个死竹竿,想整死我啊?”东平冲顺年笑骂道。 梨花正想提着酒壶过去呢,肖嫂子忽然开口说话了:“顺年这话挺对的,梨花新来庄上,给东平倒一碗也是应当的。不过,照理儿不该单单给东平倒,该从马管事那儿打头,挨着走一圈才是正理儿呢!” “哎哟,梨花这么走一圈,还不得醉翻咯?”云阿婆微微皱眉忙说道,“肖嫂子,也没你这么欺负新来的吧?”肖嫂子笑道:“这哪儿叫欺负呢?您老人家刚刚又不是没见着梨花多能喝,那是她本事,我给她捧场呢!谁说走一圈就得醉翻了?您忘了,想当初我们管家娘新嫁过来的头年,巧遇上是中秋,老爷正好回来了,在院子里摆了好几桌席,她就提着一坛子酒轮着给走了一圈,也没见她醉翻呀!” 第三十六章 曹氏的挑衅 曹氏听了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嘴上却谦虚道:“哎哟,肖嫂子,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呢?” “那事怎么能忘呢?”肖嫂子眉飞色舞地说道,“我这辈子就还没见过比你能喝的妇人。当时老爷还夸你什么来着?哦,对了,巾帕不让熏眉!”话音刚落,黄莺嘴里的汤就喷了出来,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红菱也忍不住掩嘴笑了笑说道:“肖嫂子,不是巾帕不让熏眉,是巾帼不让须眉。” 肖嫂子好不尴尬,忙辩解道:“管它谁不让谁呢!横竖老爷就是这么夸管家娘来着!对了,梨花,你赶紧动起来,挨个地给大家敬一碗呗!也叫顺年东平那几个小子见识见识你的酒量,给你们家满庭争个大脸面去!” 曹氏一边喝着汤一边坏笑地看着梨花,其他人也齐齐地把梨花看着。梨花瞟了一眼满庭,那坏小子正稳坐钓鱼台似的吃着兔肉,好像完全不打算伸手拉自己一把。她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除去四个小孩,两个不能喝的妇孺,还剩下十九个呢!要挨着每人敬一碗的话,那她真离死不远了!这肖嫂子可真会下套呢! “怎么了,梨花?”肖嫂子又开口了,“不敢了?哎哟,刚才我们马管事还夸着你是个酒将军来着呢!你可不能叫他失望呐!” 曹氏看着梨花轻蔑地笑了笑,一边给她三岁的儿子喂兔肉一边说道:“肖嫂子你也真是的,起什么哄呢?梨花她们才来这庄上多久,说话做事有些不懂规矩也是难免的,我这管家娘都不计较,你还替我着急上了?”她转过头来带着几分主子的口吻地对梨花说道,“赶紧坐下吧,也没人逼着你非去走一圈。” “那倒是呢,”肖嫂子不失时机地奉承着曹氏道,“也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能喝的,你到底是管家娘,别人比不了的。” “哎哟,”曹氏笑容满面地嗔怪道,“肖嫂子今天是吃的兔肉还是蜂蜜啊?说话真是一句比一句甜呢!” “哪里,我嘴笨着呢!” 听着这两人的一唱一和,云阿婆和段七姑她们索性不答话了,埋头吃着自己的,可心里谁都没少骂肖嫂子马屁精。段七姑偷偷拽了梨花裙子一下,小声道:“吃你的,别去理那帮小子!” “是啊,”曹氏瞟了梨花一眼说道,“可给东平和顺年吓着了,就是说说笑,哪儿能真让你走一圈呢?满庭都得骂我呢!” 梨花却捧着酒碗一本正经地说:“还真不是我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曹氏挑了挑眉毛问道,“既然敢,那你现成走一圈给我们瞧瞧?” “这事我可不能听你的,”梨花轻轻摇头笑道,“就算是马管事让我走一圈,我也得先问问我们家满庭不是?” 满庭正和海堂喝着酒,忽然听见梨花这么说,给喉咙里的酒呛住了,连连咳嗽了两声。东平怪叫了一声道:“哟,满庭哥,家教可真好呀!喝口酒都得先问你呢!”满庭哭笑不得,转过头一脸纳闷地看着梨花。 “那可不是吗?”梨花有板有眼地说道,“我娘从小就教我,说妻以夫为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凡事都得听自己相公的。我们家满庭还坐这儿呢,就算汪府老爷叫我敬酒,我也得先拿眼睛问问他答应不答应呢!” 男人们又发出了一阵怪叫,把满庭倒是弄得有点尴尬了。曹氏原本想激将梨花,却不曾想惹出了这么一番夫纲的言论,竟有点不好开口了。 梨花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问道:“笑什么呀?难不成你们这儿没这规矩?自家媳妇爱给谁倒酒就倒酒,你们也不管的?哎,到底这酒我还敬不敬呀,满庭哥?”她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叫得甜丝丝的,惹得大家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又是一阵哄笑。东平学着梨花那腔调凑到满庭跟前问道:“满庭哥,到底敬不敬就给句话呗,叫嫂子好站呢!” 第三十七章 那年中秋之事 满庭竟有点不好意思了,飞快地看了梨花一眼,道:“坐回去,喝醉了没人伺候你的。” “是,满庭哥。”梨花笑米米地应了一声,大大方方地坐了回去对曹氏说道,“管家娘,你瞧见了吧?我男人不让我敬酒呢,他的话我可不敢不听呢,下回吧!” 曹氏气也不是,数落也不是,谁让人家男人谢满庭发话了呢?她翻了个白眼索性不理会梨花了。肖嫂子见曹氏不高兴了,那奉承的劲儿又上来了,忙说道:“梨花真好找借口呢,酒量不好就明说,没人笑话你去,还把满庭都搬出来了。” “那听自家男人的,有错吗?”梨花故作无辜的表情问道,“肖嫂子,你说说,有错吗?你不听你家男人的?”肖嫂子正要开口辩驳,却被马六轻喝了一声道:“肖嫂子你又是个沾不了酒的人,哄着别人敬酒做什么呢?要不然,你现成提坛子酒先走一圈再说?” 肖嫂子听着马六这话有点不满,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吃完饭后,肖嫂子和她丈夫东乡回了自己房里。东乡一关上门就数落她道:“你今天脑子抽风了是不是?一个劲儿地叫秦梨花敬酒做什么?” “还不都为了替管家娘出口气儿吗?自打那丫头来之后,管家娘心里的气儿就没顺畅过。今晚我看她有心想让秦梨花出丑,不得顺便推一把吗?” 东乡指着她骂道:“你这一推倒推马六身上去了!你背着他坐,没瞧见他那脸色,都跟猪肝似的了!人家秦梨花都坐下来,你那张嚼牛草的嘴还在说,谁给你几个铜板叫你说书了?真是没眼力!” 肖嫂子好不吃惊,忙问道:“我们说秦梨花罢了,马六跟着生什么气儿呢?”东乡把脱下来的鞋子往门后面一踢,坐在床边揉了揉脚背说道:“他能不生气吗?你挑了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来说,他没当场给你拉下脸子吼你两句,就算对得起你八辈祖宗了!” “哎哟喂,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管家娘给老爷敬酒的事是你先提的吧?” “是我提的,这不是夸管家娘能喝吗?这还错了?” “哼,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人家秦梨花是个姐儿,嫁了满庭都知道,敬酒前要问问自家男人该敬不该敬,可你那管家娘当初为了显摆自己能喝,问都没问马六,便提着酒坛子去走一圈了。这倒也罢了,谁会想到,就是那晚上她抖着她胸前那两坨肉往老爷跟前转悠了一圈,老爷就瞧上她了,背地里要睡她一晚上呢!我们那老爷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要不然养了秦梨花那几个姐做什么?你说你提那年中秋摆酒的事,是不是给自己打脸?” “天哪!”肖嫂子又吃惊又好笑地问道,“老爷真把管家娘睡了?” “要真睡了,现下就不是她曹梅枝当这管家娘了!保准是老爷前脚走,后脚马六就把她给休了!” “可老爷都发话了,她能躲得了?” “哼,我当时也没想到,以为老爷真能把她给睡了,谁能想到她还真是个烈货,真真把老爷给踢伤了,躺地上半天都不能动呢!” 肖嫂子掩嘴笑问道:“踢哪儿了?半天都不能动?” “还能是哪儿?”东乡坏坏一笑道,“哪儿要命踢哪儿呗!” “哎哟,老爷可吃大亏了!”肖嫂子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兴奋地问道,“后来呢?老爷就没跟她算账?” “老爷好意思把这事闹开了?再说了,当时把大少爷也惊动了。大少爷倒是个好的,把老爷数落了两句,拿了些银两出来给马六封口,这事就算遮掩过去了。老爷还能说什么呢?疼也只能忍着回去上药呗!” 第三十八章 被摔翻了 两口子压着声音,痛痛快快地偷笑了一回。肖嫂子问道:“你怎么早没跟我说啊?” “这事就我,崔叔叔和马六知道,旁人的一概不知。我要早告诉你了,你那张嘴一说出去,我们在这庄上还能有好日子过吗?马六和曹梅枝一准给我们小鞋穿呢!你今晚要不提,我也没打算说的。” 肖嫂子拍了东乡一下道:“真把你给担心死了!我这嘴又不是你家三姨那大嘴巴,能把这事往外说吗?烂肚子里才是!你说今晚马六会不会跟曹梅枝脸色看呐?” “横竖都是根刺,不痛快指定是有的。不过老爷有几年没回过乡里了,没准今晚就会回来呢!” “你怎么知道?”东乡把脚往对面指了指说道:“那三个小搔货不是还在这儿吗?老爷要真惦记着,跑这儿来偷把腥也不错呢!我可告诉你,老爷要真派人送信说要回来,你赶紧把西宁送你娘家去,别给老爷瞧见了,省得那老不死的色鬼惦记着!” “你这话是对的!”肖嫂子一脸严肃地点点头道,“我们西宁可是个样貌俊俏的。这村里村外谁不夸两句?前些天吴媒婆都来问过我了,问有没有打算给西宁先定个亲。” “哪户看上了?”东乡低头掰着脚趾头问道。 “她也没说是哪户,就拐了十八个弯弯那么问了一句,我能听不出来吗?” “西宁才十五早呢,不急,我这闺女不差,不愁找不着好人家嫁。” “要论这村子里,能配得上我们家西宁的也只有田家那小子了。可田家一直没动静,也不好上门去问啊,臊得慌呢!” “你也笨得慌!”东乡抬起头说道,“你不能问,找别人去问问呗!那田易生好赖是个秀才,想往他家钻的多着呢!你要不先打听着,回头给人抢了先,你就只能关上门哭鼻子了。” “行,回头我就想想法子去!睡觉吧睡觉吧,累死我了。” 肖嫂子的话刚说完,对面忽然传来了秦梨花的惊叫声:“谢满庭,疼死我了!”两口子脸色大变,吃惊地对视了一眼。肖嫂子使劲摇着头说道:“哎哟,也不知道收敛点,闹出这么大动静,丢脸不丢脸啊?” “管人家呢?人家刚成亲没多久,闹再大动静也是人家的事,睡你的觉吧!” “真恶心!”肖嫂子骂了一句,这才吹了灯上床睡觉了。 与此同时,梨花房间的灯反倒亮了起来。她蓬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揉着后脑勺,一脸委屈地说道:“谢满庭,你是存心报复我吧!”满庭吹了手里的火折子,转身看着梨花那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盘腿坐下说道:“我哪儿知道你半夜三更爬我旁边来了?” “你就是报复我!”梨花揉着发疼的后脑勺,翘起嘴巴说道,“报复我今晚让你出丑了,是吧?还大男人呢?心眼小得跟小鸡肠子似的。” “我真没报复你,”满庭带着比她还无辜的眼神说道,“我不知道是你在旁边,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小偷?强盗?我的天……有长我这么好看的,这么礼貌的小偷吗?打劫你之前先还把你戳醒了?”梨花气呼呼地说完这番话,弯腰下去抱着头嚷道,“真疼呢!我要是摔成了脑震荡,成了傻子,你就可以欺负我一辈子,是吧?谢满庭,你是个小人,小小人!” “别去揉了,”满庭拉开了她捂着后脑勺的手说道,“揉了会起苞的。” “可是真疼呢!呜呜呜……没准会轻微脑震荡呢!你试试给人忽然一下摔地上,脑袋全晕了。” “那你没事爬我旁边干什么?”满庭一脸纳闷地问她。 第三十九章 委屈的梨花 “我就想跟你换换睡觉的地方嘛,前几天你伤着的时候都睡床,我睡地上的,可今晚你让我睡床,我老睡不着,不踏实,所以就想爬过来把你戳醒了,让你换个地方。谁知道,手指才刚刚碰到你,就被你摔了个人仰马翻的,脑袋晕了,胳膊也差点断了,呜呜呜……谢满庭你当我变形金刚吗?打算把我拆了重装吗?” “哈哈哈……”满庭第一次笑出了声,拿手遮了额头弯腰下去笑得直不起来了。梨花一脸“愤慨”地丢了枕头过去说道:“还好意思笑呢?赔我汤药费,谢满庭!” “我真不是故意摔你的,”满庭笑道,“要是还疼的话,我带你回我家,让我奶奶给你弄点草药敷着。” “半夜三更的,谁跟你回你家呀?指不定半路上就把我灭口了呢!就像踹那两个杀手似的,一脚把我踹粪坑里头,我上哪儿叫救命去?对了,”梨花一脸严肃地指着谢满庭说,“说起来我还是唯一一个目睹你杀了那两贼人的证人。万一你哪天心里不爽了,把我灭口了怎么办呢?我是不是得先写封遗书留着?” 满庭微微皱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问道:“秦梨花,你真是摔坏脑子吗?我要灭你口,用得着大老远的把你从山上救下来吗?当时在山上我就能一脚把你踹下山去,让你给那两个贼人陪葬。” “那个嘛……那个嘛……”梨花眨巴眨巴眼睛,挑拣反射地去摸她那发疼的后脑勺。满庭挡开了她的手说道:“跟你说了,不要再揉了,鼓苞了更痛。” “已经起苞了,”梨花鼓起腮帮子抱怨道,“你真是个恐怖的人,就碰你那么一下下,能把人摔个半死,一个大男人,比我还没安全呢!” “我向来都这样,夜里很警觉。” “猫头鹰吗?夜里那么警觉干什么啊?又不是要逃命。” “可能习惯了吧,我从前在军营里待过。”“你真当过兵啊?看来那两贼人没看走眼呢!你是逃兵吗?” “不是。” “那你怎么回来了呢?”梨花说着又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脑后的苞苞,却被满庭飞快地握着了手。满庭的手有点粗糙却很暖和,被他握住手那瞬间,梨花的反应不是羞涩或者厌恶,而是流露出很自然的笑容说道:“谢满庭,你的手怎么这么暖和啊?我的手跟冰棍似的了。” 满庭忽然愣住了,忙松开了手,像是抓住了不该抓的东西似的。梨花这才反应过来,就算自己比较开放,可也还没有开放到随便让个男人抓了手啊?可刚才为什么没甩开满庭的手,还那么笑嘻嘻地说人家的手很暖和呢?完了,谢满庭肯定又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姐儿很随便呢! 她想着忍不住抬起眼皮瞟了满庭一眼,没想到,两人的目光碰一块儿去了,瞬间有点尴尬,各自移开了目光,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真睡地上吗?”片刻后满庭问道。 “嗯,”梨花点点头说道,“你上床……不是,你去床上睡,我就这儿睡。” “为什么不睡床呢?”满庭有点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横竖觉得不踏实,就像个供品躺在供桌上似的,”梨花看满庭有点犹豫便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说你虐待我的。是我自己愿意睡地上,委屈你睡床了,行了吧?” “是防着我吗?我说了不会动你的。” “不是,是我怕我会动你,这样总行了吧?谢大哥,谢叔叔,我想睡觉了,你赶紧睡去吧!” 第四十章 冒雨取药 满庭淡淡地笑了笑,这才回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梨花把灯吹了之后,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满庭盖着的被子上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梨花留下的,扰得他几乎没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窗户缝里透进来的那灰白色月影。 “啊!”梨花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满庭忙问道。 “不小心压着头上的苞了,恨死你了,谢满庭!”梨花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趴着睡了。可要不了多久,她又很自然地睡翻了过来,少不了又被疼醒了。上半夜反复了几次后,下半夜她就没再醒了。 等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发现谢满庭的枕头在自己背后靠着。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下半夜她没被疼醒了,原来有个枕头抵着后背呢。她捶了那枕头一拳笑道:“算你主人有点良心,揍你一拳,就不跟他计较了!” 她打着哈欠正准备起床时,满庭推门进来了。她抱着枕头好奇地问道:“这么早上哪儿去了?不是说插秧忙过了,不用起那么早吗?” 满庭没说话,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圆钵,说道:“把头转过去,昨晚哪儿起苞了,给我瞧一眼。” “你要干什么?” “给你上药。”梨花一边低头拨开头发一边问道:“就是你那药婆奶奶配的草药?”“嗯。” “管用吗?” “不管用也只有这个。” “说话就不能软和一点吗,谢满庭?” “事实是如此,这儿没大夫,我奶奶是唯一的药婆,远近闻名,不会拿你小命儿折腾的。”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你是早上回去取的吗?” “嗯,擦完了,药在这儿,自己收着。”满庭把小圆钵放在她手里,然后出了房间。 梨花感觉后脑勺一股凉悠悠香喷喷的,整个脑袋都清醒了许多。 梳洗完毕后,她刚把门打开,一股清新的泥土香就扑鼻而来,不由地感叹了一句:“什么时候下了雨呀?” 住在隔壁的黄莺正好站在屋檐下,回头看见了她,脸上扫过一丝不屑说道:“连早上下了雨都不知道,可见昨晚折腾得够厉害呢!秦梨花,你不是说死都不配小厮吗?这下乖得跟指兔子似的,从前还逃那么起劲儿干什么呢?真是没事找事!” “早上下雨了吗?”梨花有点吃惊地看着黄莺问道。 “呵,果真是睡死了,下那么大的雨居然真不知道?”黄莺叹了一口气道,“看样子,你还是只有跟着谢满庭的命儿呢!懒得跟你说,吃早饭去了。” 梨花眨了眨眼睛,看着院子中央那个圆缸子,里面的水是满满的,昨天还能见着底儿呢!她看着那水面发了神,又不由自主地去摸后脑勺那鼓鼓的苞。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耳边传来满庭的声音:“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说了你好几回了,就记不住呢?” “嗯?”香草转头一看,真是谢满庭。 “怎么了?”满庭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奇怪问道,“头还晕吗?还是真给摔傻了?” “谢满庭,”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满庭问道,“你是因为摔了我心怀愧疚才冒雨回家拿药的吧?” “除此之外,你觉得还有别的理由吗?” “那个……那个最好没有了!”梨花说完这话挤开满庭,埋着头往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满庭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头皮居然麻了一阵。她一边走一边甩头道:“肯定脑电波出现异常了,没事没事,摔了的缘故!” 第四十一章 曹梅香的嫁妆 走进伙房时,梨花听见肖嫂子在对段七姑说:“蚕房里没桑了,一会儿我们俩得去捋些桑叶儿回来。”段七姑一边洗碗筷一边念道:“那些祖宗可真难伺候呢!别看那么小,吃起桑叶儿来跟抢似的。”她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抬起头看见了梨花,便笑问道:“梨花,你今天擦了什么东西啊?这么好闻,跟木樨花香似的。” 梨花一边舀饭一边说道:“哦,可能是谢满庭问他奶奶要的那药膏吧。” “怎么了?哪儿伤着了吗?” “没伤着,就是后脑勺撞了个苞。” “哎哟,”肖嫂子在旁边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这新婚小两口可真会折腾呢,都折腾得后脑勺出苞了!我说梨花,你也得想想,这儿可不是汪府的深宅大院,一个后院子还住在其他人,做什么事都得顾忌点,是吧?偶尔闹闹也就罢了,可别天天晚上折腾。” 梨花知道她是误会了,干脆也不解释了,一边喝粥一边点了点头说:“行,下回小声点。”肖嫂子一下子答不上话来了,旁边段七姑偷着笑了起来。 这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肖嫂子一听见这声音,便急忙走了出去。梨花往外打量了一眼,问段七姑:“谁呀,七姑?肖嫂子家来人了吗?” 段七姑不屑地往院子里那姑娘身上瞟了一眼道:“真是肖嫂子家来人了,她倒跑得没这么殷勤。那是管家娘的妹妹梅香,她能不巴结着吗?梨花——”她转过头来冲梨花笑笑道,“一会儿跟我出门捋桑叶儿去,省得给人家当丫头使唤。” “给谁当丫头?” “还有谁?不就是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曹梅香吗?她跟她那娘一样儿,没事不来庄上,一来准有事烦人,真当这儿的人都她曹家不花钱请的丫头似的!我要估摸得没错,一准是来找人替她缝制嫁妆的,你瞧着吧!” 果不其然,梨花吃完饭后就和段七姑一块儿被叫到了前院的厅堂里。那厅堂方桌上摆着一个包袱,里面有好些花色各异的布料。曹氏把女眷们叫齐了,连西宁都没落下,然后满面笑容地说道:“今天有个事要劳烦劳烦你们了。” 肖嫂子自然是第一个应声的:“管家娘客气了,有什么事自管言语一声!”其他人都不满地瞥了肖嫂子一眼,各自在心里骂开了。 曹氏笑道:“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儿,就是费些手上的劲儿。你们该都知道了,我妹妹新近定下了亲,日子本不急的,可昨天男方去海子桥问了桥头庙的庙祝,说本月最宜姻亲,过了本月就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了,所以只好把亲事搁在本月了,手头上的活儿就赶了些,想请各位帮帮忙,回头我再谢谢你们。” “这是哪儿的话呢?”肖嫂子笑道,“又不是叫下地干活,就单做些针线活儿罢了。只要梅香不嫌弃,我那针线也是能摆上桌的。我们家西宁就更不用说了,针线活儿比我还好呢!” 梅香是个脸上有些婴儿肥的姑娘。她冲肖嫂子客气一笑道:“横竖都比我那针线好。我手脚太慢了,一个人真是捣鼓不过来呢,这才拿了想请我姐姐帮忙。” “都是一个村儿的人,互相帮衬着原是应该的,”肖嫂子忙接了一句,然后问旁边站着的东三婶,“是吧,三婶?你们都不说话,让人家梅香以为你们不愿意帮呢?” 东三婶还没说话,段七姑就开口了:“这忙我怕是帮不上了,蚕房里的祖宗们饿着肚子等着呢,管家娘,那头可不落下了,你说呢?” 第四十二章 云阿婆的嘴 “养蚕是大事,自然不能饿着它们了,你去吧。”曹氏点头道。 “我带了梨花去,行不?”段七姑问道,“横竖她也不会针线活儿,留在这儿倒帮不上什么忙,叫我带了去,教她捋桑叶儿,指指哪处是我们庄上的桑树,省得往后她自己去弄错了。” “倒也是,”云阿婆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我这老婆子眼睛花也帮不上什么忙的,总不能歇着吧,我也跟去。” “您老人家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啊?”曹氏忙说道,“外面下了雨,路又滑的,万一摔个跟斗马六又得训我了,您可是他的亲姑姑,您那侄儿有多孝敬您,您不清楚吗?可别给我找挨骂的活儿,行不?您就在这儿歇着吧,陪她们说说话就行。” “哎哟,”云阿婆往那桌上的布料看一眼叹气道,“真是老不中用啊!想做个针线也使不上劲儿了,果真是黄土快掩了鼻的人,不中用了!” “阿婆,”梅香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我这好好的要办喜事儿呢,您总说那不中用做什么呢?多不吉利啊!” 云阿婆干笑了两声道:“也是,对不住了,梅香,瞧我这张老嘴哆嗦得,都说不出两句像样儿的话了。我就是瞧着你年轻多好啊!像我年轻没出嫁那阵子,针线活儿是不歇手的,得空就拿起来缝两针。我那些嫁妆都是我自己闹腾出来的,哪儿像你现下这么好命啊,有这么多人给你帮衬呢!好了,我也不唠叨了,上伙房去烧两滚水给你们泡壶茶去!”她说完慢腾腾地跨出厅堂门前的高门槛,姿态悠闲地走了。 梅香脸色瞬间变了,她听得出云阿婆是在讽刺她懒呢!她正想说两句,却被曹氏扯了衣袖。曹氏把该做的活儿都分发了下去,让她们在厅堂里忙着,然后才带了梅香出来,往自己屋子走去。 梅香朝伙房门口瞪了一眼,对曹氏说道:“姐,那云阿婆也太嘴碎了!刚才那话你听出来没有?她骂我呢!”曹氏道:“你跟她一个老婆子计较什么呢?她说话就那样儿,有事没事夹酸带苦的,像谁都欠了她似的。我只当耳边风过了,哪里跟她计较那么多去!” “你是这庄上的管家娘,她也敢没事挖苦你两句?” “你别忘了,她也是你姐夫的姑姑。论起来,是长辈儿。长辈儿丢两句不好听的话,你还真跟她红脸白牙地骂两句吗?这话我正好要跟你说说,往后到了你婆家那儿,可不能像在家里,动不动就耍小姐脾气,当心给人收拾了。”“谁收拾谁还不知道呢!”梅香带着一股得意劲儿说道,“他家也就一个娘一个妹子,我去了就是长嫂了,长嫂当家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只要我当了家,谁敢不听我的” “哟,瞧把你得意的,”曹氏笑道,“我得跟你说,当家没那么容易。别看我现下是个管家娘,里里外外操心着呢!管来管去,也是替老爷打理罢了,自己落不下半分好的。” 梅香掩嘴笑道:“姐,跟我还不掏实话吗?你和姐夫管着这庄子就一点好处没有?哄人的吧!一年到头下来,油水也不少吧?没个百两千两的,总得有几十两吧?”“这丫头,还替我算起了小账!” 两姐妹说着走进了曹氏的屋子。曹氏把门插上后,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包银子递给梅香道:“这有十两,算是我添补到你那嫁妆里去的。” “真的?”梅香笑得合不拢嘴,捧着那银子说道,“还是姐好呢!二哥才舍不得拿半两银子给我!” “我添了就行了,不许再去找海堂要了。他在庄上一个月就那么点月银,自己还不够花呢,哪儿来的余钱贴补你的嫁妆呢?” 第四十三章 姐妹对话 梅香翘起嘴巴说道:“说来我还是亏了,姐你管着这个庄子自然不缺银子花,爹跟娘那院子和那压箱底的私房早晚都是二哥的,现下我出嫁了二哥给我添一份也不过分吧?他没有,难道那姐儿也没有吗?听说做姐儿,私房可多着呢!” “真是个小贪鬼!”曹氏笑骂了一句道,“那红菱的东西你也要?送我我也扔了,谁知道是哪个糟心老头子给的,脏死了!” “谁真要她的去?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对了,姐,娘让我跟你说,回头告诉二哥一声,我成亲那天别把那骚狐狸带回来,省得晦气又丢脸!” “知道了,谁还真把她带回去呢?那不得把娘气死吗?” “娘为这事在家骂了三天呢!告诉你个事,娘也赶城里大户的规矩了。”梅香说着幸灾乐祸地笑开了。“什么规矩?” “前些日子,吴媒婆不是为着我的事常往家里跑吗?我娘,谢大娘,丁大娘就钻一堆儿捣鼓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她们打算给三位哥哥各自再娶一个进门,庄上一个,家里一个,说省得让那三个不干不净的姐儿把三位哥哥的身子耽误了。两年呢,还得足足等两年呢,她们可等不及了!” 曹氏微微皱眉道:“这是想抱孙子想出红疹子了吧?还学人家城里人弄那一妻一妾?” “不算,”梅香摇摇头道,“算什么一妻一妾啊?那红菱算我二哥的正妻吗?连个妾都算不上!顶多是不花钱弄回家伺候两年的丫头罢了,这话是娘说的,谢大娘和丁大娘也是这么说的。” “我说她们三个钻一堆就没好事。回去跟娘说,不是我做姐姐的不心疼自己的弟弟。海堂才多大呢?就寻两个媳妇把他身子掏空了,往后他还过不过了?着急也不是怎么个着急法的!记着了,回去跟娘说,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我觉得倒没什么,你还怕二哥受不住?” “你懂什么?男人房里的事多了,不是好事!年轻的时候还行,上了三四十岁就知道厉害了!” “姐,”梅香笑米米地问道,“该不会是姐夫不行了吧?”曹氏轻轻地拍她脑袋一下,道:“真不害臊呢!这话也问得出口?都管上你姐和姐夫了,真是多操心了,好好管着你自己吧!”两姐妹在房里聊得起劲儿时,谁也没注意到云阿婆就站在房门外。她原本是来送茶水的,可走到房门前听见了她们这番话,连连摇头叹了一口气,提着茶又回了厅堂里。 龚氏她们几个正低头忙活儿着,见云阿婆又提着茶壶走了回来,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云阿婆,你没找着管家娘的屋子吗?怎么又提着茶壶回来了?”东三婶抬起头笑道:“一准是走到半路上才想起壶里没添水吧?”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阿婆把茶壶往桌上一搁,笑道:“我还没到那么忘性的时候,就是走到半路上,腿脚有点疼就回来了。”龚氏问道:“是下雨天腿疾又犯了吧?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我上满庭哥家去给你拿点药酒回来擦擦?” “不必了,横竖都疼了这么几十年了,不少这一回了。”云阿婆摇摇头说道,“我一个糟老婆子,又不是什么管家娘的妹子,犯不着使唤你们。” 肖嫂子听这话有点不乐意了,说道:“云阿婆,您老人家昨晚是梦魇了吗?今天说话怎么老是这么冲呢?人家梅香也不是劳烦我们做什么大活儿,就是缝几针罢了,倒惹出您老人家这么一堆子话,叫梅香听了多了心去。” “是吗?”云阿婆一边捶腿一边说道,“那就是我犯糊涂了呗!可是啊,做人得厚道点,省得遭报应!” “哎,你这是骂谁呢?” 第四十四章 梨花上哪儿去了 云阿婆没理会肖嫂子,径直回伙房去了。肖嫂子跟西宁不满地嘀咕了几句,又继续埋头缝手里的袜子了。 快到晌午时,段七姑一脚泥泞地走了回来,把满满一背篼桑叶放在了屋檐下。她抹了把热汗,走进厅堂里倒了口茶喝,然后问龚氏:“梨花还没回来吗?” “没呢,不是跟你一块儿出去的吗?”龚氏答道。 “还没回来?”段七姑奇怪地问道,“是你没看见,还是真没回来?那丫头早我大半个时辰回来呢!” “我们都坐这儿呢,大门口有人回来怎么会看不见呢?真没回来。” “那她上哪儿去了?她刚才说想上茅房,我叫她蹲野地里她不肯,就只好让她先回来了,该不会走丢了吧?” “走丢了?”肖嫂子冷冷一笑道,“从这儿到田埂桑树那边能有多远的路?她又不是傻子,机灵着呢,丢不了的,兴许是一时贪玩,上哪儿玩去了。” “这村子里她又不认识什么人?找谁玩去?”黄莺忽然哎哟了一声,然后拉着红菱道:“那丫头该不会又逃了吧?”红菱忙说道:“别瞎说!梨花出门就带了个背篓,半点行李都没有,她能逃哪儿去?” 正说着,曹氏带着梅香走了进来,听见她们在说梨花,便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肖嫂子忙把梨花没回来的事告诉了曹氏。曹氏听完便面带怒色道:“这准是跑哪儿偷懒玩去了!真个没规矩的丫头,要是人人都像她似的躲着不干活儿,这庄上的活儿都让老爷亲自来干吗?这回我可不会轻饶了她!” 段七姑忙说道:“兴许是迷路了,我再出去找找……” “找什么找?”曹氏打断了段七姑的话说道,“她来这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迷路吗?谁都不许去找她,看她磨蹭到什么时辰回来!真是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 梅香在旁边附和道:“可不是吗?等她回来,得狠狠地罚她一回,她才知道厉害!准是从前在汴京城里游荡惯了,来这儿还那么放肆,不把姐姐你放在眼里,那怎么行呢?依我说,就该罚她几板子,打得她几天下不来床,她就知道怕了!”段七姑不满地瞥了梅香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哟,这还来了二管家娘呢!” “七姑你也是,”曹氏听见了她的嘀咕,知道不是好话,借故数落道,“你带了她出去,就该带了她回来,现下找不着人了才来慌,有什么用啊?那丫头本来就不是个干活的人,翻翻嘴皮子还行,别的什么也不会做,你又不是不知道!” 段七姑瘪了瘪嘴巴,把脸扭向一边不说话了。梅香接过话道:“姐,那丫头真是什么都不会干?这样的人留在庄上不是浪费粮食吗?还不如一头母猪管用呢!” 曹氏掩嘴笑了笑,轻轻地掐了梅香胳膊一下说道:“就你这小嘴会骂人,还不带一个脏字儿呢!” “姐,你也太好性子了。她是没遇上我,要遇着我了,准骂得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呢!” 肖嫂子奉承道:“还别说呢,打小就瞧出梅香有掌家的模样儿了,现下说话越来越有谱儿了。往后嫁过去,一准不会吃亏的。”梅香颇为得意地笑道:“那是自然!我娘说了,他家要是敢欺负我,准欺负死他!” “好了,别显摆了,谁不知道你嫁了个好男人呢?”曹氏笑容满面地拉着她说道,“你福气比我好多呢!对了,肖嫂子,我妹妹爱吃那锅巴饭,她难得来一趟,你给弄点去。” 肖嫂子接了话说道:“若说做锅巴饭,还是龚妹子在行些——”她说着转身看了龚氏一眼道,“是吧,龚妹子?梅香难得来一趟,借你的手吃个锅巴饭,行不?” 第四十五章 梅香那个小泼妇 龚氏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虽不愿意,可还是答应了往伙房去了。 黄莺瞧着那梅香一副傲慢的样子,心里特别有多不服气了,翻了个白眼对红菱嘀咕道:“瞧那花蝴蝶一身打扮,土里土气的,葱绿的裤子配了猪肝色的腰带,怎么不扎头上去呢?” 红菱忙扯了黄莺一下,小声道:“别说了,当心给她听见了。”黄莺冲梅香的背影瞪了两眼道:“听见就听见呗,穿得像朵红苕花似的,难看死了!”梅香忽然转过身来,把黄莺吓了一跳,忙低下头装作缝东西了。梅香姿态傲慢地走到她们俩跟前,往两人手里的活儿看了一眼,问道:“哎,你们俩动作也太慢了点吧?一上午就缝了这么几针,倒不如我做得快呢!” 黄莺回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你自己缝呗!” “你以为我想稀罕你帮我缝呢?”梅香一爪扯过黄莺手里正在缝制的鞋面,骂道,“我还怕你那不干不净的手脏了我的嫁妆呢!什么东西啊?手脚慢了,废话还这么多,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你骂谁不干不净呢?”黄莺奈不住性子,嗖地一声站起来冲梅香问道。 “这话还用我说吗?整个紫鹊村谁不知道你们三个是什么玩意儿啊?丢泥坑里的鞋都比你们干净呢!到了这儿还敢说话这么大声呢?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梅香说完这话,就拿起手里的鞋面朝黄莺脸上拍打了过去。 黄莺立刻尖叫了起来,因为那鞋面上还插着针,正好扎了她两下。可梅香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一边推开上来劝架的红菱,一边扯着黄莺的发髻,拿鞋面拍打。曹氏和肖嫂子都冷面看着,东三婶和西宁就更不敢出声了。 黄莺一边挣扎一边往外跑,大声喊着救命。这话反倒把曹氏和肖嫂子逗乐了,两人笑得前俯后仰。梅香更来了劲儿,追着出了厅堂,扯住黄莺的袖子,用脚踢她的膝盖。 红菱吓得不轻,连忙奔出去想扯开两人,却被梅香一把推下了台阶,跌进了泥坑里,旁边又是一阵笑声。就在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句:“梨花回来了!”梅香这才停下手,转头往门口一看,果真看见梨花背着一背篓桑叶走进了门口。 曹氏一见着梨花,便质问道:“这时辰才回来,你赶得真巧啊?闻着饭香就溜回来了,干活儿的时候躲哪儿偷懒去了?” 梨花刚进门就看见梅香粗鲁地拽着黄莺踢打,还把劝架的红菱给一掌推下了半个膝盖高的石台阶,心里的气愤可想而知!这时候,她根本不想搭理曹氏。 放下背篓后,她飞快地跑过去把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红菱扶了起来。黄莺则坐在台阶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问你话呢,秦梨花!”曹氏高声吆喝着她问道,“刚才跑哪儿去了?” 梨花还是没理曹氏,扶着浑身打颤的红菱在石桌边上坐下了。她心疼地看着一脸惊吓的红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不怎么争气,却哭得稀里哗啦的黄莺,然后抬起头问高高站在台阶上的曹氏:“管家娘,你的亲妹妹为什么要打黄莺和红菱?” 没等曹氏开口,梅香便冲下台阶,对梨花不客气地说道:“因为她们没规矩!” “她们没规矩?”梨花带着轻蔑的笑容看着梅香问道,“恕我浅薄不知地问一句,她们没规矩跟你有什么干系?这田庄是姓汪的,管事是姓马的,跟你这姓曹的有什么干系?” “我姐是这儿的管家娘……” “那又怎么样?”梨花冷冷地打断了梅香的话,“你去汪府的下人花名册上瞧一眼,有你姐的名字吗?根本没有,那上面就你姐夫马六的名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姐和我们这儿的每一个媳妇都一样,在汪府眼里就是没地位没身份没名字的,往那花名册上一凑就两个字:家眷!” 第四十六章 惹怒梅香 梅香有点懵了,没大听明白梨花的意思。梨花笑了笑又说:“不明白吗?那我不介意再说浅白点,好跟你的智商配合。这田庄是交给马管事的,你姐是马管事的媳妇,我们客气点,礼貌点,称一声管家娘,可事实上,汪府花名册上根本就没有管家娘这一派项。那请问,你一个管家娘的娘家人凭什么来打老爷田庄的人?我和红菱黄莺再怎么样,也有卖身契在,是属于老爷府上的人,还轮不到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教训!要教训,那也是马管事的事,听明白了吗?” 梅香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嘴上不服气地嚷道:“我懒得跟你废话,敢绕着弯儿地数落我,我跟你没完!” “好呀,我正好有气儿没地方发呢,姐姐我从前在地铁里跟个小偷掐架都不怕,还怕你这小丫头片子?”梨花摆出李连杰的架势冲梅香挑衅道,“横竖姐姐我是嫁了人的,不怕毁容没人要!你就要小心了,伤了哪儿当心人家退婚咯!赶紧动手,啰嗦什么啊?” “梅香!”曹氏知道梨花不好惹,跟红菱黄莺不太一样,忙几步下来拦住了梅香道,“别跟她闹了,当心自己伤着了!”梅香气愤不平地指着梨花,对曹氏叫屈道:“姐,她骂我呢!她骂你的亲妹妹呢!你还不收拾她,惯坏了,你往后怎么管治啊?” 梨花操着手,微笑道:“这位梅香妹妹啊,你又多操心了,我们马管事健在呢,你替他操这份心做什么呢?自家的嫁妆都还没备好,有功夫在这儿闹,倒不如赶紧去缝两针!”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妇人都掩嘴偷笑了起来。梅香气得直跺脚,指着梨花嚷道:“你这死丫头,我非掐烂你那嘴不可!”她说完拨开曹氏的手就朝梨花扑去! 红菱是吃过梅香的亏的,吓得大喊了起来:“梨花快跑呀!她劲儿不小呢!” 梨花才不是笨蛋,知道这时候跟一只发了怒的小母鸡掐架,就算赢了,自己也难免会挂彩,所以她还是采取了消耗战,转身就往门外跑去。梅香冲她嚷道:“你有本事站着,跑什么跑呀?” 她回头冲梅香扮了个鬼脸道:“谁站着给你打,那才是笨呢!我又不是君子,又不充英雄,犯得着跟你掐死架吗?来呀来呀,追我追我!” 梨花笑嘻嘻地跑出了院子。晌午的太阳已经扫去了清晨阴雨的雾霭,透着清亮的金色光芒照射了下来,将梨花脚下的泥土晒得软软的,就像踩在了一块巨大的橡皮泥上似的。 她迎着暖暖的阳光,心情像路边绽放的野木棉一样愉快,提着裙子,步伐轻快地小跑在田埂上,不时回头逗一逗梅香,快活得像只蝴蝶。 与此同时,男人们也收了工,有说有笑地往回走。最初是东平发现她们在田埂上追逐的。他抓了抓后脑勺,一脸纳闷地问道:“这是……是在玩还是在掐架啊?瞧着这两人不像是一堆儿的呀!” 满庭顺着东平手指的方向看见了梨花,以为她是和梅香闹着玩的。可随着梅香的叫骂声渐渐近了,他忽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了,快步迎着梨花走了过去。 梨花抬头时,看见满庭顺着那条窄窄的田埂走来了,忙挥手喊道:“谢满庭,你让开啦!让开啦!要撞车了!赶紧让开!我要撞上你了!” 满庭好像没听见似的,径直迎着梨花走了过去。梨花脚下刹不住车了,只好一头栽向了满庭的怀里。就在她额头磕在满庭胸膛的那瞬间,满庭忽然搂着她的腰抱了起来,飞快地往身后转了半圈,然后又把她轻轻地放了下来。 第四十七章 田埂上追跑 放下那一刻,她的大脑忽然断电了,一双折射了明媚阳光的眸子怔怔地望着满庭,完全傻了! “自己站稳了!”满庭低头看着她说道。 “呃?”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在满庭的另一边了,而梅香还在后面追她呢!她抬头一看,梅香正冲上来,扬起手想打梨花,却被满庭把抬手挡了回去。 海堂跳了过来,拉开梅香说道:“跑了这么久还没觉着累吗?消停点了!” “二哥!她……”梅香累得香汗淋漓,喘着粗气,指着梨花“控诉”道,“她……她骂我呢,二哥,你都……都不帮我!”梨花也累得够呛的,毕竟跑了那么远。她抓着满庭的胳膊,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道:“怎么了?曹……曹梅香,就这么点……点腿劲儿啊?还想追……追姐姐我呢,嫩着呢,再长两年吧!” “我……”梅香急得又要扑上来了。“够了!”马六吆喝了梅香一声问道,“你们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中风了?” 梅香立刻叫起委屈来了,顾不得气儿还没喘匀就告状道:“姐夫,你……你可不知道,她不干活儿,偷……偷懒……还骂姐,还骂……骂我呢!顺带连你也一块……块儿骂了!姐夫,你可得收拾她,她……她欺负我呢!” “歇歇吧,你不欺负人家都已经算不错了!”马六对他这个小姨子到底还有些了解的。 “姐夫!你怎么帮着外人呀?” “在这儿吵吵干什么?回去!都回去再说!” 梅香冲梨花瞪了一眼,一脸不悦地转身往回走了。马六招呼着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只剩下梨花和满庭在后面。 梨花的气儿还没喘匀净,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满庭的胳膊呢,忙抬头冲他笑了笑说道:“不……不介意当一会儿柱子吧?我真跑累了,好久没……没这么剧烈运动过了。想当初……想当初……”初字还没说完,满庭忽然弯下身去,将梨花抓着他胳膊的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轻巧敏捷地把梨花背了起来。 “谢……谢满庭……”梨花居然有点慌了,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趴在满庭背上,她的心跳骤然提速,只增不减。 “要我放你下来吗?”满庭一边问一边背着梨花迈着大步往回走。 “那……那倒不用,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想……想说声谢谢。” “你觉得有必要吗?” “呃?” “你不是说过,我们住在同一间屋子,是室友,勉强算得上是一家人吗?又何必说谢谢呢?” “你人真好,谢满庭!”梨花竖起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我猜这村子里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等我走了之后,你一定会立马娶着媳妇的!” 满庭忽然停下了脚步,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还是打算要走吗?” “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呀,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姐姐我人也很好,嘿嘿……舍不得了?”梨花本来是开玩笑这么说的,可没想到问完之后,满庭居然一个字也没说,一声不吭背着她继续往前走,倒让她觉得心里不踏实了。 到了堰塘那儿,满庭把她放了下来,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忧郁地看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先说一声,进去吧。”说完这话,满庭先往大门去了。 望着满庭的背影,她心里忽然乱糟糟地一团,各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全钻进了她的脑子里,有点负罪,又有点难过,还带着那么一点点不舍。她看着飘在堰塘里的那两只麻鸭自言自语道:“没道理吧?我会舍不得谢满庭吗?呵呵呵……这玩笑开大了!”耳边忽然传来黄莺的哭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往大门那儿走去。 第四十八章 梨花挨罚了 当马六等人进了院子时,大家看见黄莺蓬头散发地坐在地上,红菱则浑身是泥水,别说她们俩自家的男人了,就算是旁人也觉得有些可怜了。 马六不禁问曹氏:“这是山贼来过吗?闹成这样儿你也不管管?”曹氏正想说话,黄莺呜咽地搭腔道:“马管事,你索性把我们三个丢外面堰塘里算了!还是汪管事的法子管用!早晚也得给人打死,还不如痛快点呢!呜呜呜……” “谁打你们了?”马六问道。 “还有谁啊?可就是你那管家娘的娘家人吗?瞧瞧我们这手,”黄莺哭诉道,“给她缝了一上午的嫁妆,手都戳出洞了,没句好话也就罢了,还动手打人,这日子怎么过啊?” 马六立刻明白过来是谁了,除了他那脾气有点傲的小姨子,还能有谁呢?曹氏忙替梅香圆话道:“其实也没多大点事,黄莺跟梅香吵两句,红菱上去帮忙,梅香怕给她们俩打了,这才动了手。梅香手劲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两个又是遇风就倒的人,就那么推了两下,说来真没多大的事!” “那梨花呢?”马六指着梨花问道,“她也跟梅香吵嘴了?撵得人家在田埂上撒腿儿地跑,跟狗撵兔子似的!” “梨花……梨花那是她自找的!”曹氏说着板起面孔来怪责梨花道,“梨花,你也真是,早上跟七姑一块儿去捋桑叶,哄着七姑说回来上茅房,半道儿上不知道溜哪儿去玩了,刚刚才回来呢!你自己跟马管事说吧,一大上午的干什么去了?要是庄上人人都像你这样不干活开溜的话,还像个什么样儿?” “对啊,”肖嫂子紧跟了一句道,“管家娘正问着梨花,梅香替管家娘多问了梨花一句,这才闹了起来。管家娘也是一片好心呐,要人人都学梨花似的,那庄上的活儿就没人干的呀,马管事,你说是不是?”马六一脸严肃地转过身去,问梨花:“你说,你一上午哪儿去了?” 梨花一本正经地说道:“横竖我没玩,我也在干活儿呢!” “你干活儿?你上哪儿干活儿了?”曹氏讥讽道,“分明就是去玩了!秦梨花,你刚才说我这管家娘管不了你,那马管事总能管着你了吧?你以为这庄上单是我这点规矩,就没点别的规矩了?你问问马管事,那不干活偷着玩儿的该怎么罚?” 梨花翘起嘴巴,有点委屈地问道:“那得怎么罚啊?”马六说道:“偷懒不干活的人得饿两顿,叫她知道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儿,往后就不敢再偷懒了。梨花,你要是说不出一上午去哪儿,干了什么,我可真要罚你了,要不然往后怎么管治手下这些人呢?” “哦……”梨花翘着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说道,“那我没话可说,你罚吧,饿两顿也饿不死的,顶多前胸贴后背吧!”她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满庭说道:“谢满庭,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帮我多吃点吧。你吃了,也当我吃了,对吧?” 满庭被她那样子逗笑了,问道:“你一上午到底去哪儿了?” “你就当我去玩了吧,唉……”梨花走到她之前背的小背篓旁边蹲下,一边往里翻东西一边说道,“本来好心想给大家添点肉吃,谁知道,自己都要被罚没饭吃了,真可怜!看来这些东西也没用处了吧?”她说着从那堆桑叶里提出了一条大草鱼,足足有三四斤重。所有人全都愣住了!因为这时节正好是鱼产卵的时候,河沟里很少有这么大的草鱼。 第四十九章 哪儿来的鱼 “你……你哪儿来的鱼啊?”肖嫂子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唉……你管我哪儿来的?”梨花又叹了一口气道,“横竖没偷你家的,我取之有道,不行吗?可惜啊,这鱼也没用了!”说完她又从里面提了一条两斤重的草鱼出来。大家的掉下来了! “梨花,”段七姑忙跑过来问道,“你那背篼里怎么装了这么多鱼呢?还有啊?” 梨花委屈道:“再多也没用,我打算扔外面堰塘里喂鸭子去!下回我再掉水里,指不定那几只鸭子还能报恩救我呢!”说完她神一般地又从背篼里提了一条三斤左右的鱼出来。段七姑实在忍不住好奇,忙着她在背篼里找了一下,居然又提了一条一斤多点的红尾鲤鱼出来! 看着地上那四条鱼,马六有点哑然了。他忍不住笑了出来,问梨花:“难不成你一上午就去捉鱼去?” “我可没那本事,这都是我用我的劳动换来的,没偷也没抢,”梨花说着瞟了曹氏和梅香一眼道,“我就想与其回来帮管家娘的娘家人捣鼓嫁妆,还不如干点对大家都有用的事,就帮人干了点活儿,换了这四条鱼,不过看起来,我的一片好心是白费了。马管事,我认罚,午饭晚饭我都不吃了。” 梨花说完这番话,吃力地提起那四条鱼,转身往外走。她刚出一步,身后的男人女人们都叫了起来。 “哎,梨花,你还真拿去丢啊?多糟蹋东西啊!”段七姑赶忙拦了梨花,转头对马六道,“马管事,你看梨花也不是玩了一上午什么都没干,好歹弄回这几条大鱼呢!你说拿镇上去买,好赖得值几百个铜钱吧?你看能不能饶她一回,她不是新来的吗?” “那怎么行呢?”曹氏抢过话说道,“要是庄上个个都跟她秦梨花似的不听招呼,玩一圈回来带点东西就能抵消了?那还有规矩没规矩了?” 梅香昂起头帮腔道:“那可不是!开了她一人的先例,姐夫你往后还怎么管这一大堆子人?要是犯了规矩,都拿东西来抵消,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管家娘,”满庭忽然开口了,问曹氏道,“上午你给梨花派了什么活儿?” 曹氏回话道:“我让她跟七姑一块儿去捋桑叶儿了,蚕房里的祖宗们还等着吃呢!你瞧瞧,她就捋了这么一小背篼,够几只蚕子吃的呀!一准是做不了粗活儿,半道儿溜去玩了。满庭,我知道你心疼媳妇,可总不能这样为难我们家马六吧?这庄子是老爷交给他打理的,没点规矩在这儿搁着,吃饭喘气儿的都不得翻了天了?” “马管事要罚梨花我没话可说,可是,若是不把你们也罚了,那这规矩我看还是不要为好!”满庭一派严肃的表情说道。 曹氏愣了一下,问道:“满庭,我没听错吧?梨花犯错,怎么还罚上我们了?” 满庭答道:“你派了梨花捋桑叶的活儿,好歹她也给你捋回了这么一小背,外加四条鱼,其余人呢?东三婶,肖嫂子,红菱,黄莺她们,你又派了什么活儿呢?” “我……”曹氏有点答不上来了。 “你派了她们替你妹妹倒腾嫁妆,这活儿算庄上该做的吗?” “这……”曹氏急忙争辩道,“这不就是帮帮忙嘛!” “老爷花银子养了一庄子的人,梨花好赖一上午还捋了点桑叶,带回了四条鱼,可东三婶她们呢?一上午又做了什么对庄上有用的事?若说梨花有过,那么东三婶她们就更有过了。要是只罚梨花,而不罚其他人,请问马管事——”满庭转身问马六,“是不是未免太不公道了?” 第五十章 谁是人才 曹氏张嘴说不出话来了,梅香也急红了脸。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因为大家都忽然意识到满庭今天有点不一样了。平日里他很少说话,只跟海堂东平那几个聊得上几句,更别提与曹氏这样的妇道人家争辩这么久了。而梨花,也吃惊地看着满庭,心里只想送他两个字:人才! 马六是看出来了,满庭今天一定会护着梨花的。他向来知道满庭身手不错,干活利索,又肯吃苦,极少抱怨,算得上是庄上的主力劳动力了,所以平日里总也笼络着,不肯轻易得罪了。此刻,马六就更不会为了这点事而得罪了满庭。他朝曹氏瞪了一眼喝道:“说啊!该怎么办?你说个章程出来?自己娘家那屁大点的事还闹到庄上来寻人帮忙?只当这儿的人都你曹家不要钱的丫头啊?” 曹氏又气又羞,哆嗦不出半句话来。梅香见姐姐驳不出半句话来,顿时觉得脸面都丢尽了,跺着脚嚷道:“以为我爱上这儿来呀?我姐姐要不嫁这儿来了,谁愿意往这儿踏一步?村里谁不说这儿晦气,养了三个不干不净的姐儿……” “够了!”海堂拽了梅香胳膊一下轻声喝道,“还没完了,是吧?真是爹娘给惯出来的小姐脾气!” 梅香见自家哥哥也不帮忙,放声大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跑回厅堂里收拾起她那堆嫁妆,气冲冲地出了院门。曹氏狠狠地瞪了马六一眼,跟着她追了出去。 “哎哟,这下好了,”云阿婆坐在伙房门口,一边拍她鞋上的干泥巴一边说道,“都省了大劲儿了,还能有口鱼汤喝,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呢?回头得上海子桥庙里谢谢菩萨去!” “没听见吗?”马六冲肖嫂子没好气地说道,“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呢?等这四条鱼自己滚锅子去啊?都到吃饭的点儿了,赶紧把鱼熬下锅去!老子们在地里忙得死去活来,你们倒在家逍遥着呢!” 肖嫂子不满地抖了抖眉毛,没敢跟马六顶嘴,忙和段四姑一块儿提着鱼去了伙房。梨花问道:“那我呢?还罚吗?” 马六挥挥手道:“行了,念你是初犯,就饶你一回,往后可别一声招呼都不打到处乱跑,知道吗?”他说完抬手拍了拍比他高半个头的满庭笑道:“没瞧出来啊,这还是个能说会辩的人才呢!是一直藏着本事,还是为了救媳妇给憋出来的?” 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满庭淡淡一笑道:“你过奖了,这都是给急出来的,谈不什么人才。”他说完拉着梨花的手一脸淡定地回后院去了。 马六指着满庭的背影对东平他们几个说道:“瞧见没有?这才是心疼媳妇的,你们都学着点,谁能有满庭这么大度呢?明知道梨花从前是个什么玩意儿的,还一点都不嫌弃,你们行吗?” “海堂哥也不嫌弃呐,”东平说道,“刚刚一看红菱嫂子成那样儿了,差点没揍梅香一顿呢!” “哼!”马六冷冷地笑了笑,反背着手说道,“自己不嫌弃倒也容易,要家里不嫌弃那就难了。要真不嫌弃,为什么到今天都不带回去认亲呢?说到底,还是怕着家里呢!”他说完一脸不悦地走开了。东平瞥了他背影一眼,冲旁边顺年挠了挠心口,小声道:“马管事这儿不舒服了!” 顺年不屑道:“他能舒服吗?今天这事曹梅香一准回去哭个天翻地覆,高三姑(曹氏母亲)是个省油的老灯吗?给点油就能燃一片竹子!他不得愁着丈母娘找他算账?” 第五十一章 鱼是田爷爷家的 “哼,那也活该,谁让那管家娘没事就把自己娘家的活儿拿庄上来干,真当着庄上的人都是她曹家的下人丫头了!这回满庭哥一闹,看她往后还有脸白白使唤我们不!” 再说梨花回了自己屋子后,一边脱鞋一边对满庭说道:“谢满庭,你果真是个人才呀!别说马管事,我天天跟你睡一屋都没瞧出来你肚子里还有点货呢!” “上午去哪儿了?”满庭坐在梨花对面问道。 “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知道,上午去哪儿了?鱼从哪儿来的?” “谢满庭,你审犯人呐?我刚才说了,那鱼是我干活儿换回来的。” “既然来得正当,为什么不能说呢?” “没必要说呗,横竖中午有鱼汤喝就行了呀……等等!”梨花忽然抬起头看着满庭问道,“什么叫来得正当?你还以为那鱼来得不正当吗?谢满庭,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哦,我明白了,你一准以为我是个姐儿,为了喝两口鱼汤就把自己卖了,是吧?真是的!你的想法还真邪恶呢!就算我想卖,这村子里有人出得价吗……” 话没说完,梨花的下巴就被满庭捏住了,把她的小嘴捏成了小o型。她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怎……怎么了?你想杀人灭口吗?” “你要再说卖这个字,我下回真的就把你丢外面堰塘去。”满庭一脸严肃地说道。 “哦……我说笑而已,就算饿死也不会干那种事啊!是你怀疑我,我才信口说出来的……掐着我不疼吗?还不松手?” 满庭这才松了手,说道:“我只是担心你会去海子桥那边,这个季节也只有海子河里会出那么大的鱼。” “我没去那边,找不着路呢!不过,去那边又怎么了?” “桥下有条河沟,叫海子沟,水流一直很急,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又那么喜欢玩,万一掉下去了,谁来救你?指望那桥边庙里的庙祝?他都是个贪生怕死的,还会来救你吗?” “你……你就是担心这个?”梨花心里忽然一热,那句“你又那么喜欢玩”像暖暖的酒一样滑过了她的心间,让她忽然有些伤感了。这男人对她是不是太好了点? “没别的了,那你总能告诉我鱼是从哪儿来的吧?” “是我跟别人换的。” “拿什么换的?” “我回庄上的时候,遇着个老爷爷。他孙子的书被他打湿了,有些字都模糊了,他本打算拿那四条鱼去求村长帮他誊写一遍,可村长没空帮他,他都快急哭了。我看是本唐诗,里面模糊的字句和注解都还记得,所以就帮他誊写了一遍,换了四条鱼回来。就这样,交代完毕了,”梨花很无辜地看着满庭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谢满庭?” “那爷爷是不是姓田?” “嗯!”梨花点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这村里有几个读书人呢?说来说去就田家那一个孙子是秀才罢了。一本书被打湿了,能紧张成那样,还有谁呢?一准就是田爷爷了。” “真的啊?就一个读书人吗?” “嗯,”满庭说完起身从墙边那箱子里取出几十个铜板放在桌上,“下午再去一趟田家,把这铜板给他。” “为什么?鱼是我换回来的,等价交换嘛。” “田家的日子过得不容易,田爷爷老两口供孙子念书已经很吃力了。那四条鱼准是他去海子河里捕捞上来的,做了鱼干,拿去镇上卖的,给他孙子换些纸笔钱。总之,你把铜板拿去给他就行了。” 梨花不说话了,嘟起个小嘴地看着满庭。满庭问道:“怎么了?不愿意吗?” 第五十二章 是个人都会娶吗 “谢满庭,你的日子过得很好吗?” “那你饿着了吗?” “没有。” “冻着了吗?” “没有。” “没地方遮头吗?” “也不是。” “那不就行了?”满庭冲梨花淡淡一笑说道,“庄上的人没什么自由,却不愁吃穿,不愁没地方睡。可田家就不同了,那四条鱼对田爷爷来说,或许就是他孙子一本书。拿着,记得去给他……怎么了?这是要哭了吗?”当他再次抬起眼帘看梨花时,竟然发现梨花眼里闪着水光,“心疼舍不得吗?” “没什么,”梨花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了回去说道,“这是你的私房钱,我为什么舍不得呢?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好了?你都不为你自己往后打算吗?” “我不得等你走了再打算吗?” “什……什么意思?” “等你走了,我还得找媳妇,可什么时候能找到,什么时候能成亲谁都说不准。” “你人这么好,指定很多姑娘喜欢你的。我走了之后,准能很快成亲的。” “是个人我都会娶吗?”满庭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目光清澈而又深邃地看着梨花,仿佛把这句话后面剩下的意思全都藏在了目光里。 梨花微微怔住了,眼睛忽然陷入了满庭的目光中,久久拔不出来。她越来越感到这目光能给自己踏实,安心的感觉,或许换句话说,是舍不得了。 门外忽然想起东平他们的笑声,像是来找满庭的。梨花这才慌忙抽回眼神,起身说道:“我去伙房帮忙了……”满庭却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说道:“慌什么?鞋没穿呢。”她低头一看,自己果然有只鞋子没穿,又尴尬又好笑,赶忙穿上鞋子跑了出去。 到了伙房里,段七姑她们正忙着张罗那鱼。梨花走到龚氏身边,往她手里瞧了一眼,笑道:“这手艺可真好呢!这铁家伙我拿手里都干不了活儿了,你还能拿它片出这么薄的鱼片,真厉害呐!” “咳!这算什么?干多了自然就熟练了。倒是你和满庭,今天可替我们出了口气儿,卸了件重活儿!”龚氏笑道。 “这话没错!”段七姑往伙房们瞟了一眼,然后说道,“趁着那马屁精没在,我也得夸两句。今天瞧着曹梅香气成那样,我心里舒坦极了!” “哈哈哈……”伙房里的人都大笑了起来。东三婶忙摆手道:“小声点!再高兴也得小声点,省得把管家娘的火儿又撩起来了,梨花倒霉呢!不过这事真是太痛快了,今天要不闹一场,这几天准得熬夜给曹梅香赶制嫁妆了!”“可不是吗?”龚氏撇撇嘴道,“那曹梅香向来就好吃懒做,村里谁不知道啊?你们说,自己的嫁妆自己赶不出来,请本家姐妹或者表姐妹来帮帮忙,那还有处说理儿去。她倒好,大摇大摆地上我们这儿来了,丢人不丢人?” “她知道什么丢人呐?”段七姑接了话道,“她就知道一件事,她姐姐是这儿的管家娘,她就能上这儿来耍小姐脾气。哼,还是梨花说得好,汪府那花名册上有曹梅枝的名儿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说句难听的话,马六要是兴致来了换个媳妇儿,这管家娘还是曹梅枝吗?靠墙待着去!” “你哪儿听来的风?马六要换媳妇儿了?”龚氏笑问道。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马六换不换媳妇我哪儿知道啊?真要有这事,云阿婆一准先听到风!”段七姑冲灶前烧火的云阿婆笑道,“是吧,云阿婆?” 云阿婆慢条斯理地挽着柴火往灶里塞,轻声咳嗽了两下说道:“我倒是没听着这风声。不过,今天这事可还没完,高兴什么呀?明天准得有下一出,瞧着吧!” 第五十三章 私下的规矩 “哟,云阿婆这话倒是对的,”东三婶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对她们说道,“曹梅香这么一哭着回去,高三姑能不火大吗?那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呢!没准明天就能杀上门来闹,我说梨花,红菱,你们明天最好别出来,躲着点,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梨花道:“那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总归是要碰面的。我也就罢了,红菱再怎么说也是她儿媳妇,不能不见呐?” “唉……”段七姑叹了一口气道,“横竖话都说到这儿了,要不再给你们提个醒,就不厚道了。实话跟你们俩说了吧,那三家压根儿就没承认过你们,哪里来的婆媳情分呢?” 红菱忙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七姑,您能说得清楚点吗?”龚氏放下手里的菜刀,往围裙上擦了两下手说道:“我来说吧,我原也不是这村子里的人,是海子桥过去那米家坝的人。嫁到这庄上才知道,虽说我们男人是有卖身契的,可老爷祖上有恩典,定下个规矩,做媳妇的每年可以回婆家住两个月,替自家男人孝敬孝敬公婆,做做家事什么的。” 梨花好奇地问道:“那你也回婆家去过吗?”龚氏点头道:“照庄上的规矩,新姑娘嫁进庄来的第三天得回门,第四天就直接由男人领着回婆家住两个月。进了门,给公婆长辈敬了茶,才算正式进门了。可是你们……我话说到这儿该明白吧?” 红菱的脸色霎时就变得黄白黄白了,连身子都有些摇晃了。梨花忙扶了她问道:“没事吧?可别太生气了,气着自己不划算!”红菱摆摆手道:“没事,有点发寒而已。” 梨花道:“那就去歇着,别出去来了,我一会儿给你煮完姜汤送去。管家娘要问起,我自有话答她,你去吧。” 红菱面色灰白地出了伙房,回了自己屋子。她独自坐在屋子时,想起刚才龚氏的话,忍不住掩嘴哭了起来。这时,海堂忽然推门进来了,她慌忙背过身去擦眼泪,可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了?”海堂走到她身边问道,“还伤心呢?” “没事,”她轻轻抽泣了一声,擦着眼泪说道,“你不用管了,没事。” “是因为梅香吗?她就是那小性子,给我爹娘惯的,你别哭了,回头我替你好好训她一顿。” “不用了,”红菱垂下头,难过道,“为着我一个外人,闹得你们兄妹俩不痛快了,这又何必呢?横竖两年一过,我,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她说着又滚出两行伤心的泪水。 “这话打哪儿说起呢?”海堂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道,“你别光顾着哭,倒是说句话吧!要为了梅香的事,我一定叫那丫头给你道歉,你说来还是她嫂子呢!” “我是她哪门子的嫂子?”红菱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在别人眼里,我们三个就是不干不净的姐儿罢了。我自认命苦,没打算强求什么,更别提做人家的嫂子了。” “谁跟你说了什么吗?你是我媳妇,自然是梅香的嫂子了。”海堂忙说道。 “我不配……”红菱含泪轻轻摇头道,“从我被卖给胡妈妈那天起,我就知道什么都是奢望……那时候,真该一条腰带上了吊算了,倒也干净。” “这话就扯远了,”海堂搂着红菱的肩轻声安慰道,“你要真那时候上吊死了,我们俩也遇不上了,是不是?你倒别紧着哭,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正说着,梨花就敲门了。她端了一碗姜汤进来,放在红菱面前,用不满的目光扫了海堂一眼,然后出了门。没想到海堂追了出来,叫住她问道:“梨花,红菱这是怎么了?” 第五十四章 我吃我的鱼 “哟,海堂哥,你还好意思问我呢?我瞧着你这人平日里对红菱还不错,没想到原来你揣的也是这门心思呢!”“哪门心思啊?你倒是说清楚些。” “那我问你,红菱现下算是你什么人?情人?媳妇?还是小妾?或者是不花钱的姐儿?”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没嫌弃红菱是姐儿……” “可为什么不带她回去呢?”梨花质问道,“欺负我们三个是外乡人不懂行情是吧?刚才雨桐(龚氏本名)已经告诉我们了,照这庄上的规矩,你早该带了红菱回家认亲敬茶了,只有这样,红菱才算正式入了你们曹家的门儿,我说的没错吧?” 海堂正要回答时,黄莺从旁边跑了过来问梨花:“你说的是真的?有这规矩?”梨花点头道:“没错!也是说,我们三个现下什么都不是,最多算是陪这三个男人睡了,而他们又不用付钱的姐儿,比从前还贱呢!”说完这话时,她忽然看见满庭站在房门口,冷冷地瞥了满庭一眼,转身往前院走去了。 身后传来了黄莺的叫声:“怎么能这样呢?你们也太欺负人了!当我们是什么呀?没你们这么欺负人了,死梁柏,死哪儿去了?” 吃午饭的时候,照旧是男人们一桌,女人们一桌。饭菜都摆上桌了,曹氏和马六还没有出来。 肖嫂子去了一趟,回来说道:“叫我们先吃着,不必等他们了。”可没人敢动筷子,向来都是曹氏和马六到了才开饭的。 又过了一会儿,这两人还没出来,大家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梨花早没了耐性,拿起筷子便夹盆子里的鱼。肖嫂子忙招呼她说道:“哎,梨花,马管事和管家娘还没出来呢!” “怎么了?”梨花一边夹鱼一边问道,“想学曹梅香当回二管家娘?我吃我的,碍你哪儿了?要不,现成告状去!” 肖嫂子愣了一下说:“你这就没规矩……” “我向来就没规矩,我要那么多规矩干什么?”梨花白了肖嫂子一眼,夹起块鱼就开吃。黄莺心里本来也带着气儿,看梨花动嘴了,也拿起筷子说道:“你们爱吃不吃,饿死自己找阎王哭去!” 肖嫂子忙道:“哎,你们俩真是太没个样儿了……” “你急什么?”旁边那桌的东乡冲肖嫂子说道,“有规矩没规矩她们自己心里清楚呢!她们男人还坐这儿了,人家都不出声,你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呢?人家还以为你真想当二管家娘呢!”他说完用目光扫了满庭和梁柏一眼,流露出极其不满的表情。 梁柏做人向来小心谨慎,又爱面子,不愿意轻易得罪人。他见黄莺没规矩地吃开了,便转身吆喝了一句:“把筷子放下!听见没?”黄莺翻了个白眼,吐了一口刺说道:“你不吃还不许我吃了?搁桌上都不动筷子祭灶神呐?真是的!” “我说的话你还不听了?瞧你那样儿,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丢不丢人?赶紧把筷子放下!” “我哪儿丢人了?”黄莺火气猛地窜上来了,冲梁柏嚷道,“吃口鱼还丢人了?那要不要让那两口子先吃光了,把鱼骨头留着我们再吃?” “你还敢跟我顶嘴了?”梁柏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没想到黄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朝他嚷嚷,叫他颜面何存呢?他噌地一下起了身,走到黄莺身边,一把夺了筷子丢在了地上喝道:“叫你别吃你没听见呐?把你惯出小姐脾气了?敢吼自家男人了?” 第五十五章 哪门子的自家男人 “哟,你是谁的自家男人啊?”梨花夹了块泡菜放嘴里嚼了几下说道,“黄莺是你明媒正娶的吗?你倒好意思认起她的自家男人了!” “哎,我说秦梨花,我不是黄莺的男人,你是啊?”梁柏一脸气愤地问道。 “你哪门子黄莺的男人啊?”梨花歇了筷子讥讽道,“你们拜过堂吗?回过门吗?带回去认过亲吗?好像你们这儿的规矩是得领回婆家认亲,婆家才肯认呐,哪一样你做过?” “那不是农忙没空吗?”梁柏忙辩解道。 “算了吧,压根儿就没打算认,又何必这么装腔作势呢?我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外乡人,来了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就使劲儿欺负,使劲儿地糟蹋,横竖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哪天给人绑了石头沉了堰塘,只怕连个坟堆都没有。你们不是老说缺德事干多了会有报应吗?试试吧,看死了会不会下油锅去!” 梁柏辩不过梨花,转头对满庭说道:“瞧瞧你媳妇这样儿,你也不管管!” “又忘了,是吧?”梨花一边起身舀鱼一边说道,“我算他哪门子的媳妇呢?你们不认,难不成我们还求着你们认?也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她说完这话捧着两碗鱼大摇大摆地出了厅堂。 正巧曹氏和马六终于慢吞吞地来了。见梨花端着两碗鱼,曹氏忙叫住她问道:“你端哪儿去啊?没你这么吃独食的?” 梨花回头说道:“我端一边去,省得跟你们这些清白人,干净人凑一堆儿,脏了你们。” “哎,你这丫头……”曹氏话还没说完,黄莺也端着一碗鱼走了出来,和梨花一块儿往后院去了。 两人端着鱼到了红菱屋子里。红菱还在伤神,她向来如此,多愁善感。梨花把筷子递给她说道:“再难过也得吃些东西才行。饿坏了自己,鬼大爷心疼你去!赶紧吃吧,雨桐做的这鱼很不错呢!”红菱接过筷子叹了一口气道:“梨花,你有什么打算吗?” 黄莺接过话说道:“你问她,她也最多说逃呗!” 梨花道:“不逃,留在这儿等人糟践死了,再丢坑里,连堆儿坟都没有吗?就算不会死,回头有了孩子,人家只认小孩不认娘,强抱了去养,生生弄得个母子分离,你们除了趴地上嚎,还能做什么?到那时,不死也跟死没分别了!那三个男人为什么不把我们带回去认亲?心里不也是顾忌着吗?从头到尾就没把我们当过自家媳妇,能拖一天算一天!” “可不是吗?”黄莺不满地抱怨道,“我刚才问那死梁柏,他就只知道说农忙没空闲,过段日子再说!果真是敷衍人的话!” “你没听七姑她们说吗?这回婆家认亲奉养的规矩是老爷祖上定下来的,云阿婆年轻时也是依着这规矩的。偏到我们这儿,这规矩就变味儿了,人家压根儿就没拿我们三个当自家人看。横竖我是早打算要走了,你们俩自家掂量着吧!”梨花说道。 “你又要逃?”黄莺问道,“能逃哪儿去啊?跟我们一起的那两个现下连个尸身都找不着呢!”“没准人家已经逃出生天了,就我们在这儿吊命等死了!”梨花态度坚决地说道,“横竖我是要走的,谢满庭也说了,会放我走。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留在这儿,有活路吗?” 红菱咬着筷子头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梨花说得不错,留在这儿我们根本没有活路。黄莺你想想,要真有了孩子,把你和孩子生生分开了,叫别人替你养着,那才是肝肠寸断的开始。婆家再狠心点,另外娶一个回来,到时候我们算什么呢?连个妾都不算。” 第五十六章 有个人心里藏着小猫腻 “你难道也想跟梨花一块儿逃?”黄莺心有余悸地看着梨花说道,“这丫头逃跑从来没成功过,你还指望她?”“不逃能怎么样?由着给人这么糟践吗?”红菱双眼红肿,略有些激动地说道,“我是想明白了,横竖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破鞋罢了。洗干净放在窗台上晾晾,穿着不搁脚倒还能将就一段日子。等往后鞋更破的时候,他们指定会丢了的。到时候,人老珠黄,又指不定得拖上一两个孩子,还能走得了吗?倒不如现下早做打算,齐心离了这儿,另寻生路去。从前是梨花一人想逃,现下是我也想走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总归是能想到法子的。” 黄莺点了点头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单单留下来吗?我也想离了这儿,省得天天看那曹梅枝的脸色!不过,汪管事好像跟马六说过,两年内不许我们离开的。要走,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行。” 梨花接过话说道:“那就得先计划一下路线图,备好干粮和盘缠,我记得当初来紫鹊山时,从镇上到这儿坐马车都足足坐了一天,后来还徒步走了两个时辰。照这么算,我们要走出去,至少得四五天了。” 红菱点点头道:“去镇上的路虽远了点,可胜在一路没什么人家,全是山路,逃跑也方便些。怕只怕半道上遇着狼啊虎啊什么的,我们三个弱女子根本抵不过的。” 黄莺一头这话,额头上就冒出了一股子冷汗,摇头道:“单是我们三人只怕是走不出去的。” “那你还打算带上你家梁柏?”梨花问道,“我们都到这份上了,不走是死,走也是死,我倒宁愿死在老虎爪子下,痛快干净!你们俩想好了,路线我去找雨桐她们打听,我横竖是要走的,你们走不走我可不勉强,省得往后落下抱怨。” 午饭后,梨花三人又在屋子里嘀咕了一阵子。后来她想起那几十个铜板,便回了自己屋一趟。进门时,满庭正在换衣裳,她忙挪开目光说了句:“抱歉,下回我进门前会先敲敲门。” 满庭背着她穿上衣裳后,一边系腰带一边问她:“找什么呢?”她说:“找你给我那铜板,不是说好要去给田爷爷的吗?走之前,把你交代的这事办妥当了,我们俩就算互不相欠了。” “走之前?你已经想好什么时候走了?”满庭问道。 “没定具体的日子,不过——”梨花拿了铜板在手里掂了掂,冲满庭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走也是迟早的事,这你一早就知道了,不会去告密吧?我瞧着你也不像那样的人儿。” “既然一早就想着要走,那为什么今天知道回婆家认亲的事,你那么生气呢?”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从梨花头顶上直接浇了下去,令她浑身打了个冷颤,以至于手里刚抛起来的铜板也没能接住。叮叮当当散落了一地,她忙弯腰下去追铜板。 弯腰时,她心里在想,是啊,一早就计划好要走的,为什么听说了那事后自己的反应这么大呢?有点过了吧?无论认亲不认亲,自己往后和谢满庭也会是陌路人啊! 捡起铜板之后,梨花正要往外走,却被满庭挡住了。满庭看着她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梨花有点尴尬,想了想说:“我是……是替红菱和黄莺着急。我们俩就不用说了,不过是假夫妻罢了;可红菱和黄莺不同,现下看来跟曹海堂和梁柏也不过是有实无名的露水夫妻而已。这不是欺负人欺负到佛祖姥姥家了吗?我就觉得很生气咯。” “难道我们俩就不算有名无实的夫妻吗?” 第五十七章 云阿婆的劝说 “这话我收回,是我说错了,误以为自己多多少少还算得上你的正室。可现下看来,连个妾都算不上。所以,你往后安安心心地娶你的正室吧,我呢,你就当是个陪你说过一阵子话的室友好了,我先走了。” 梨花一阵心虚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握紧装铜板的小钱袋,像个贼似的小跑出了院子大门,然后靠在墙边长舒了一口气。停下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得有多快,咚咚咚,跟打雷似的。 她忙摁住了心口,低头盯着右心房的位置自言自语道:“争气点行不行?我的水准什么时候堕落到这步田地了?你乱折腾什么啊?年纪大了抽风啊?再瞎跳跳,当心我掐死你,我们俩同归于尽!” “说什么胡话呢?打算跟谁同归于尽啊?”云阿婆正好从堰塘那边走了过来,听见了梨花最后一句话。 “哦,没谁,您老人家出去溜了一圈?” “瞧瞧我那几只鸭子罢了,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云阿婆打量了她一眼,拉着她坐在了堰塘边竹林旁的洗衣石板上。 “什么事啊,云阿婆?弄得神神秘秘的。”梨花笑问道。 “你就一点不着急,谢家没承认你?”“我着急什么啊?爱承认不承认呗!”梨花轻描淡写地说道。 “咳!你这丫头,又胡说了!谢家要不承认,你在这村里算哪根葱啊?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呢!你不替你自己想想,也得替你往后的孩子想想吧?”“您老人家担心过头吧?哪儿来的孩子啊?” “现下没有,再过一两年准会有吧。要是谢家不肯认你,没准连孩子都不会认,那孩子多造孽呀!所以,你得让满庭带着你回谢家认个亲,哄着谢大娘高兴了,喝了你这口儿媳妇茶,才算完事了。我替你想过了,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快怀上。” “不……不要紧吧,云阿婆?”梨花吐了吐舌头,惊讶地看着这位老人家问道,“您替我把这事都想到了?” “你人年轻,又是外乡人,没经历过多少事,不知道这村里的规矩,自然觉得无所谓。可名分对女人来说,比命还紧要呢!你要是没个名分,往后受了欺负,谁替你做主去?你也别怪满庭不带你回去,他是喜欢你的,也不嫌弃你,可家里还有老奶奶老娘兄嫂一堆子人,特别是那谢大娘,正在气头上呢,带了你回去准得给你气受,他那是心疼你才没立马带你回去认亲,明白了吗?” “啊……是这样的吗?”梨花的心脏又开始胡乱抽风了,“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谢满庭跟您说的?” “不必他跟我说,我也能瞧得出来啊。他要不喜欢你,怎么会帮着你跟管家娘顶嘴呢?今天早上雨下得那么大,他还是跑回去把药膏给你拿来了,对你还不好吗?我倒是没见他对别的姑娘这么好过。所以,你得怀上个孩子,或许看在孩子的份上,谢大娘就能让你进门了。” “您对谢满庭还真好呢!”梨花由衷地说了一句。 “唉……”云阿婆缓缓起身道,“都是我自己造的孽,能不自己还上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那些话你得记好了。回头跟满庭商量商量,找个好日子回去一趟,这才像个话儿呢!说实话,这村里不嫌弃你们三个的,能找出几个?满庭不嫌弃你,对你又好,你真该贴心贴肺地好好报答他才是。” “我……” “我什么呀我,难道我说得不对?满庭对你不好吗?” “好倒好……” “你自己出身不好,自家男人还不嫌弃,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该知足了!”云阿婆说完慢腾腾地往院门里走去,留下梨花愣了一小会儿,指着自己说:“我……我哪儿出身不好了?姐姐我高学历高收入高……算了,越想越糟心!送铜板去了!” 第五十八章 满庭改变主意了 这天晚上,满庭和海堂他们在前院里聊了好一阵子,才回了自己屋里。梨花还没睡,趴在她的地铺上画着什么东西。满庭走近蹲下看了一眼问道:“画什么呢?地图吗?” “别偷看,”梨花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纸上画着,“这是我的逃跑路线图,不能随便给你这样的闲杂人等看的。” “我瞧瞧。”满庭伸手就拽了过去。 “说了不许看的!”梨花忙放下笔,伸手来抢,却满庭起身躲开了。满庭看了几眼,笑道:“要真照着你这个路线图逃跑,一准进了林子喂老虎的。” “这附近真有老虎吗?”梨花忙问道。 “有啊,老虎,狼,还有野猪,夜猫,猫头鹰都有。你要是去了山洞,或许还能遇见蝙蝠呢。” “蝙蝠?”梨花立马想到了吸血鬼,打了寒颤说道,“这么恐怖?谢满庭,你是故意吓我的吧?”满庭把地图还给了她说道:“我吓你做什么呢?本来就是事实。这路线你从哪儿打听到的?” “雨桐跟我说的。” “她从来没到镇上去过,最多在这附近山头转悠,哪儿知道出山到镇里去的路呢?你要照着她的话去画,一准是出不了山的。” “你去过镇上吧?”梨花忽然笑米米地问道。 “去过啊,怎么了?” “那你帮我画吧,好不好?”梨花满心期待地问道。“不好。”满庭说完转身走到床边,脱了鞋子仰面躺下了。 梨花从地铺上趴了起来,跑到床边问道:“为什么不帮我画,谢满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我要那么多浮屠来干什么?我又不是我娘她们那些妇人,这些话哄不了我的。”满庭闭着眼睛说道。 “你真不帮我画啊?万一我在山里走丢了,被老虎吃了,被蝙蝠咬了,你能安心吗?你明知道出山的路却不帮我画,做人一点都不厚道!” “我做人本来就不厚道。”满庭淡淡地回了她一句。 梨花气得快吐血了,指着满庭问道:“你……你你你你真不帮我画?那我就去告发你,说你杀的那两个不是山贼,是……好像是朝廷的人,没准是官差,对了,他们还说你是逃兵呢……” 满庭忽然睁开眼睛起了身,把梨花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满庭伸手捏住了手腕。她一边挣脱一边略带紧张地问道:“谢……谢满庭,你还真想杀人灭口呢?把你的爪子松开!” “你提醒了我,”满庭用力地捏着她的手腕,表情平淡地说道,“看来我得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放你走。万一你去了镇上,把这事说出去了,我该怎么办呢?” “没你这么耍赖的吧,谢满庭!”梨花翘起嘴巴说道,“我就随口说说,吓唬吓唬你罢了,你当时也救了我,我不会真的去告发你的。你不给我画,我自己想法子就是了,松手松手!” “真怕我把你给灭口了?”满庭没松手,脸上带着一股子坏坏的笑问道。 “怕,小女子可害怕了,在您跟前,小女子就是只小蚂蚁,您随时都能一脚踩死小女子呢!可您不会干那么不道义的事,对吧?谢大侠,松松手吧,小女子的手就快断了!” “还去告发我吗?” “不去了,不去了,这总行了吧?”梨花急得都蹦起小腿儿来了。可满庭就是不放手,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她说:“秦梨花,我改变主意了。” “呃?”梨花停止了挣脱的动作,一脸惊讶地问他,“你改变什么主意了?” “要是你在十天之内还不走的话,那我就不会再放你走了。” 第五十九章 十天之约 “十天?”梨花睁大了眼睛,嘟起嘴,一脸不服气地看着满庭。 “记住了,十天。要是过了十天,你还在这儿的话,想走也不行了。”满庭说完松开了梨花的手,倒回枕头上继续闭目养神了。 梨花真想拿了自己的枕头扑上去捂死这家伙!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明明答应了让她走的,可又改变主意说了个十天之约!她气得吹了吹刘海,冲满庭喊道:“谢满庭,起来!” “嗯?” “为什么是十天?我们之前可是说好了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做人向来不厚道。” “什么呀?”梨花气得哭笑不得,“那为什么是十天?就不能多给点时间吗?半个月,或者……或者一两个月?”“你再吵的话,我又会改变主意了,可能……。” “没可能了!”梨花忙打断他的话说道,“十天就十天!哼,谢满庭,你要再改变主意,我先掐死你!” “行,我要睡觉了,”满庭睁开眼睛冲她笑了笑说道,“你慢慢去画吧。” “别以为除了你,就没人知道出山的路了,我会弄到地图的!”梨花说完揉了她那张地图,吹了灯,钻进被窝里不说话了。 满庭侧身躺着,看着地上那堆黑影笑问道:“把自己焖在被窝里,别还没逃出山,就先给焖死了。” 梨花哗啦一声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被子,透了一口新鲜气儿,然后抱起自己的枕头朝满庭丢了过去,气鼓鼓地说道:“不许跟我说话,谢满庭,我讨厌死你了,非常讨厌,极其讨厌,哼!”说完她又用被子盖住了自己。 “不要枕头了?” “不要!” “头上的苞消了?” “没消!” “不疼吗?” “疼!” “那好吧,谢谢你的枕头了。” “不——用——谢!” 满庭差点笑出声儿来,捏了捏那枕头,放在了身边,然后说了一句:“想要枕头的时候自己来拿,别明天哭着说头疼。” 梨花没答话,躲在被窝里,鼓着腮帮子,用两只手在被子上胡乱地抓了一通,心里不服气地嘀咕道:谢满庭,你瞧着吧,小看姐姐我了!不用十天,五天就能从你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哼! 梨花在被子里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才掀开被子露出脸来,渐渐睡了过去。等天亮醒来时,她抱着被子翻了一圈,忽然感觉脑袋下面软软的,猛然睁开了眼一看,咦?枕头什么时候自己跑回来了?难不成是谢满庭送回来的? 这时满庭推门进来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瞟了她一眼。她立刻坐起来问道:“谢满庭,我的枕头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昨晚干什么了?”“没干什么,就是把枕头放在了你的脑袋下面而已。” “那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得那么熟,又怎么会知道呢?” “可你是怎么把枕头放在我脑袋下面的?” “自己想吧!” 满庭说完就出门去了,留下梨花在那儿一愣一愣的。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的苞,好像已经消肿了,看来满庭奶奶的药膏还是有用的。她转了两下眼珠子,满脸疑惑地嘀咕道:“谢满庭,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完了,姐姐我没那么大的魅力吧?上辈子天天穿粉红内衣拜桃花神都没见桃花开过,这回居然走桃花运了?不行不行,我得离开,赶紧离开!” 吃过早饭后,男人们都下地干活了,妇人们就坐在厅堂里做针黹,一边做一边聊着手里的布料好坏以及裁剪大小等等。 梨花在厅堂门口朝正在缝制衣裳的红菱招了招手。红菱歇了手,起身出去问道:“什么事啊?”梨花拉着她到了黄莺屋子里,说道:“我可提前告诉你们一声,我打算五天之后就离开!” 第六十章 高氏驾到 红菱吃惊地问道:“五天?太快了吧?你问着路了吗?” “要问路太难了!这庄上去过镇里的也就那几个男人,总不能去找他们问路吧?我想好了,一边走一边问,横竖我会看树桩子辨别方向,一直朝南走,准错不了!”黄莺也觉得太仓促了些,说道:“可总得备些干粮什么的吧?要不然,路上不累死都得饿死呢!” 梨花道:“这个好说,我拿只银簪子出来,让七姑和雨桐帮我们弄点饼啊馒头什么的,她们一准答应呢!” “可是……”红菱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是不是舍不得曹海堂了?”梨花问她。 “不是……”红菱垂下眼帘,黯然伤神地说道,“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横竖我们不是一样儿的人,早晚得分开的。”黄莺翘起嘴巴说道:“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呀?那曹海堂对你是有几分好,可你想想,是真心待你的吗?昨天还说自己想明白了呢,今天又犯糊涂了?是不是昨晚曹海堂又给你吹了什么枕头风?” “哪儿有呀……” “既然没有,那你就该更清醒些!” “那你想好了?”红菱问黄莺道。 黄莺点点头说:“想好了,五天后就五天后,早晚是要走的。我就想活条命儿,可你也看见了,在这儿我们活得出生天吗?人家根本没拿正眼瞧我们一下!” 梨花接过话说道:“红菱,我不勉强你,你自己想清楚吧。你要是觉得曹海堂这个男人可以依靠一辈子,留下也无可厚非的。” “他人倒是好,可是……”红菱轻轻摇头道,“这样无名无分,倒比姐儿还下贱些,谁愿意过这种日子呢?我跟你们一块儿走,到别处寻生计去!” 正说着,龚氏忽然跑来敲门了。梨花开了门问道:“管家娘哪儿有什么事吗?”龚氏喘了一口气,指着外面说道:“管家娘的娘来了!你们三个还是躲一躲吧!特别是红菱,叫那高三姑遇着了,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的呢!” 黄莺哼笑了一声道:“小的昨天才来闹了,老的今天就杀上门了,这可真是一门出的两个泼妇啊!”龚氏着急道:“先别管那泼妇不泼妇的,你们往后院门那儿稍坐坐。等她走了,我再来叫你们,省得听着那些不着调的闲言碎语,心里气得慌呢!高三姑比那曹梅香嘴还要碎呢……” 话没说完,高氏那兴奋高亢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了。只见一个比曹氏略微挨半个头的圆脸妇人在曹氏和肖嫂子的簇拥下走进了后院,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得替我们家海堂整理整理屋子,许久没来了,那小子的窝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儿了!” 说话间,高氏抬眼看见了黄莺屋子里的那三个人,冷眼扫了过去,没有半点搭理的意思,径直来到海堂屋子门前,一掌推开了。 “哟,这屋子里怎么这味儿啊?”高氏一进去就掩着鼻子怪叫了起来,还回头对曹氏抱怨道,“你这做姐姐的也不看顾点弟弟,他屋子里都这味儿了,你好歹该舍两柱香给他点上,熏熏这满屋子的狐骚味儿,省得把我儿子给焖晕了!” 曹氏应声道:“知道了,我回头就拿香来给他熏。”她说完转头小声吩咐肖嫂子道:“去把红菱叫来,长辈儿都到了,她还往哪儿躲呢?” “在黄莺屋子呢,我去叫。” 肖嫂子匆匆走到黄莺屋子门口道:“红菱,管家娘叫你去呢!你看海堂的娘都来了,想进门这可是个好机会呢!把三姑哄高兴的,没准她就让你进门了。” 第六十一章 狮子吼 “会有这么好的事?”黄莺冷冷讥讽道,“她今天来只怕是为着昨天的不痛快吧?让红菱去哄她,只怕还没到跟前就挨巴掌了呢!” 话音刚落,海堂屋子里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红菱忙跑过去一看,只见自己放在梳妆台上的那几个脂粉盒子全都摔在了地上,红红白白地散了一地。 高氏又把衣箱子打开了,从里面抓了几件红菱的衣裳,直接丢在地上骂道:“哪儿来的狐狸皮?我们家海堂清清白白的身子怎能沾染上这种玩意儿?梅枝,都给我扔出去!” 接着,她走到了床边,将两床被褥都给扯到了地上,冲曹氏说道:“回头这被褥也该换了,骚味儿太重了,脏得要死!没个十挑水怕是洗不干净的!我们家海堂可真委屈,跟头猪睡也比跟那破鞋混一块儿干净!还有这枕头,都拿出去丢了,我另再给海堂置办一床新的!” 妇人们都聚到了后院,看见高氏这样撒泼丢东西,知道今天是来出气儿的了,都替红菱捏了一把冷汗。 红菱站在门口,气得脸色发青,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曹氏劝了高氏两句,回头对红菱说道:“杵在哪儿干什么呢?娘说要把床褥都换了,你还不抱了出去?见着长辈儿的,也不进来行个礼儿招呼一声,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赶紧呀!” “别让她给我行礼!”高氏转身指着红菱说道,“她是个什么玩意儿我都不知道呢!谁是她长辈儿的?我可没承认过她,她爱上哪儿认长辈儿上哪儿去!”说着她看见墙上挂着一支黑黄皮的竹笛,伸手取了下来。 红菱忙说道:“那是我的……”可话没说完,只听咔嚓一声,竹笛在高氏那肥硕的大腿上折断成了两截了,被扔在了地上! 高氏不屑地说道:“我们家海堂又不会这玩意儿,拿来做什么?当柴烧了还差不多!”红菱忙扑过去,双手颤抖地从地上捡起了那两截断笛,眼泪噗噗地掉了下来,轻声地抽泣了起来。 “嚎丧啊你?”高氏很不客气地朝红菱吼道,“要哭滚出去哭!别人还以为海堂出了什么事了呢!还有脸在这儿哭?我要是你,早一头栽外面那堰塘里死了,死皮赖脸地活在这儿干什么呢?你个晦气冲天的玩意儿,再哭我一巴掌抽死你!” 屋外站着的妇人们除了肖嫂子个个都憎恶地看着高氏,气得牙痒痒。不单单是因为她今天这样羞辱红菱,更是因为平日里这高氏总仗着是管家娘的亲娘,没少给她们气受,也没少派活儿给她们干。 “娘,你跟她置什么气儿呢?”曹氏劝了高氏一句,又对红菱说道,“还顾着哭呢?赶紧给娘磕个头,叫她消消气儿吧!” “哼,磕死了我也不会认的!”高氏骂了一句。 “那就不用磕!”梨花走进屋子里,拉起了满面泪痕的红菱对高氏说道,“又不是傻子,凭什么给你磕头磕死?”“你哪儿来的玩意儿?”高氏被梨花将了这么一句,立刻火大了起来。 “我也想请问你是哪儿来的玩意儿?一进门就砸红菱的东西,跟从山下放下来的疯子似的,没头没脑!” “这屋子是我儿子的,我砸我儿子屋里的东西!”高氏高声喝了一句,比曹氏的狮子吼有过之无不及,不愧是母女俩! 第六十二章 跟高氏扛上了 “哎哟,”梨花揉了揉耳朵说道,“凭你这嗓门,金毛狮王谢逊到你跟前都是小菜一碟了,真委屈了你这人才了!我说大娘,你闹清楚没有?这屋子是你儿子的吗?你儿子是老爷买下来的小厮,住的吃的穿的都是老爷给的,屋子什么时候变成你儿子的了?好意思说这话?亏你女儿还是这儿的管家娘,连这点事都闹不清楚?难不成管家娘早把老爷的祖业当自己的了?” “秦梨花!”曹氏的脸唰地一下就黑了,“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了!我们一家子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一边去!” “红菱是你们家的吗?认过亲了吗?既然没认过,那这位大娘算红菱哪门子的婆婆,你又算红菱哪门子的大姑子呢?何来一家人之说?真是欺负死人不偿命,是吧?不想承认红菱,又想摆谱儿骂人,别人都给你们曹家出气儿的吗?” “想我认她?”高氏气势汹汹地瞪着红菱说道,“除非这紫鹊山崩塌!哼,只要有我一天在,她休想进我们曹家的门!不要脸的东西,怎么不去死啊?缠着我们家海堂做什么?外面男人多得是,随便找一个去呗!” “哎,你这死老太婆说话也太难听了吧?”黄莺也按捺不住性子了,冲进来指着高氏还嘴道,“当真是欺负我们红菱不会吵嘴啊?我可不是好惹的,你再骂两句难听的试试!” “你们俩——”高氏抖着手指,指着梨花和黄莺道,“少在这儿得意!我可告诉你们,谢大娘和丁大娘也根本没打算认你们,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不认就不认!”梨花和黄莺忽然齐声应了一句。两人对视一笑,真是从来没这么齐心过。 曹氏瞪了黄莺一眼道:“你跟着来掺合什么呀?敢这么对我娘说话,上回脸没疼够,这回想再补两下吗?” 提起那两巴掌,黄莺就像全身长出刺来似的,又激动又羞愤地嚷道:“你有什么本事,不就是仗着身子肥嗓门大吗?你有本事现成打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不敢吗?”曹氏正扬起手要打黄莺,马六忽然匆匆走进了后院,大喝了一声道:“干什么?” 话音刚落,黄莺猛地拿头撞向了曹氏,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不活了!不活了!三天两头地挨打挨骂,这日子没法过了!曹梅枝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欺人太甚了,索性不活了!呜呜呜……” 曹氏被黄莺撞了一下腰,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半天站不起来。梨花和龚氏段七姑忙把黄莺拉住了。段七姑劝道:“横竖马管事来了,有什么委屈都跟马管事说,你往死里撞干什么呀?你死了谁心疼半分吗?” “这跟死有什么分别啊?天天闹,天天打,没个完了!”黄莺冲到马管事跟前,满面泪痕地说道,“也不劳你们动手了,我这就投了堰塘,叫你们省事了!”她说完果真往前院子跌跌撞撞地跑去了。 马六忙急得拍大腿道:“七姑,赶紧拦着她,可不能叫她投了堰塘啊!”几个妇人一窝蜂地追了出去,唯独梨花没动。她知道黄莺是想借题发挥,不会真投了堰塘,就随黄莺闹去。 马六走进海堂屋子里看着一地的衣裳脂粉,乱七八糟,像被山贼打劫似的,气得脸色都变了。没等他开口,高氏便不满地说道:“哟,马六管事回来了?正好,我有事找你呢!你看你贵人事忙,我也不敢好耽误啊!劳烦你去前院一趟,我有东西交代呢!” 第六十三章 磕碜的高氏 “娘,您这是做什么啊?这儿是海堂的屋子,海堂是个大男人了,又成了亲,您能这么乱闯进来翻东西吗?”马六紧皱着眉头质问道。 “笑话!”高氏讥讽道,“我们家海堂成亲了吗?没成亲啊!我还叫吴媒婆赶着替我张罗个身家清白的儿媳妇呢!你这话说得太好笑了些!”她说着用不满的眼神瞟了瞟红菱和梨花。 梨花掩嘴笑了起来,高氏斜眼等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梨花笑说:“马管事,你可别怪我这从汴京城来的人显摆,那户人家娶个三妻四妾的,倒也不新鲜了。没想到啊,马管事手底下的小厮倒也享上这齐人之福了,叫汪管事那样的人心里该怎么想呀?人家汪管事在汴京也顶多一个媳妇罢了,这庄上一个小厮就能有一妻一妾,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呀?叫人知道了,没准会多心马管事管着这个庄子能有不少油水呢!”她说完扶着红菱道,“我们去瞧瞧黄莺吧,为着这么点小事把命丢了可不值。” “哎!”高氏指着梨花和红菱的背影喊道,“你这死丫头什么意思呢!” 马六狠狠地瞪了曹氏一眼,对高氏客气道:“娘,您看您闹也闹了,翻也翻了,折腾完了吧?该回去歇着去了吧?”高氏收回目光,往马六脸上打量了几眼,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哟,马管事贵人事忙,我这老太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你哪儿还是当初上我们家提亲的那小毛孩子啊?现下都是马大管事了,这庄上谁敢不听你的话呢?”“娘,您这话说得有点磕碜了,我哪儿对不住您了?” “不敢不敢,”高氏忙摆摆手道,“谁敢说你马大管事对不住我啊?惹不起呐……” “娘,您别说了,到我那儿歇会儿去……”曹氏本想劝住高氏,去被高氏瞪了一眼,喝道:“怎么了?嫁了人就不认自家老娘了?我白养活你那么些年了?我跟马大管事说两句话罢了,你着急什么!”她说完又一脸假笑对马六道,“劳烦你了,大管事,往前院挪挪步,我呢,带了点东西来,你瞧一眼去!” 马六不知道高氏想干什么,只好先一块儿去了前院。黄莺已经被众人拦下了,正坐在葡桃架下的石凳上哭呢。马六见了她,不耐烦地盯了两眼道:“也不嫌哭着累,多大点事啊,要死要活的?赶紧打住了!” “马管事,你瞧瞧这边,”高氏拉了马六到了两个竹筐跟前。一个筐里满是新鲜果蔬和野菜,另一个筐里放着两只鸡两只鸭,外带一只大白鹅。马六奇怪地看了高氏一眼问道:“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高氏故作笑盈盈的表情说道:“这不是答谢你们吗?昨天我那不懂事的闺女拿了活儿来劳烦庄上各位,不好意思白叫你们干活儿呀!哦,对了,前些日子我家翻屋顶,又劳烦了东乡满庭他们,连顿饭都没请,真是过意不去!今天,我连本带利地都送来了,往后啊,我们曹家也不敢劳烦这庄上哪一位了。来来来,马管事你瞧瞧这够不够,不够我再送些过来!” 曹氏和马六的脸唰地就白了,这不是自家娘给自家打耳光吗?曹氏忙说道:“娘,您瞧瞧你想哪儿去了?替您干点活儿怎么了?这些东西您拿回去吧!” “那可不好呀!”高氏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落到了葡桃架下那堆人身上,“我们曹家也不是吃不起饭,请不起人干活儿。你们快收着吧,省得人家说我们曹家欺负人,使了那不花钱的丫头!这罪名儿我可担不起呐,会遭报应的!” 第六十四章 大白鹅真会啄人 “这是哪儿的话呀,表婶娘!”肖嫂子故意按辈分称呼高氏,显得与高氏关系亲密,“别说我们俩还是亲戚,就是一个村的,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呀!我可从来没多那些心,您消消气儿,拿回去吧,别叫马管事和管家娘落个不孝的骂名,是不是?” “你不是个多心的人,我知道,在庄上没少帮衬着我们家梅枝,我心里真是感激你呢!可也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好的,防不住人家嘴里嚼出点什么难听的话。旁人也就罢了,自家人还那么坑骂我,说使了庄上不花钱的丫头,受不起哟,受不起啊!” 高氏愁眉苦脸地摇头叹着气儿,“你们还是把东西收去吧,省得我夜里被人骂得睡不着呢!我这人最不爱欠人东西,欠人情儿了,一欠着啊,我这心就舒坦不了!梅枝啊,你就当饶你娘多活几年,把东西收着吧!” “娘,您这真是……” “非得叫你娘每晚都不睡着,是吧?”高氏不满地对曹氏说道,“我还能有几年活头?扳着指头都能数过来,你就不能让我过得安生点?我们曹氏虽不是什么大户,可在村里还是有点脸面的。叫自家人这么说了一通,往后我还有脸在村子离走动吗?” 马六是听出来了,这丈母娘不单单是找红菱梨花出气儿来了,也是为着昨天他骂了一句“曹氏使了不要钱的丫头”而来,这摆明了是给他难堪呢! “没人说您什么,您准是听了梅香瞎扯,赶紧把东西挑回去,谁要您这些了?”曹氏这么一说,肖嫂子就帮着去捡地上的扁担,谁知道冲太快了,把装鸡鸭那筐子给撞翻了。面上那大白鹅拍着翅膀就扑出了筐。 鹅脚下拴了绳子,所以只能像青蛙似的蹦来蹦去。肖嫂子急忙去追赶,可那鹅扬着又大又白的翅膀往葡桃架下冲了过去。段七姑喊了一句:“快躲开,这鹅一看就是会啄人的!”妇人们一哄而散。 梨花从来不知道鹅还会啄人,站在那儿没动。没想到,那鹅扑过来就朝她腿上啄了一口,疼得她哎哟了一声,跳起来揉着小腿说道:“喂,小白,你还真啄我呀!欺负我肉嫩是不是?” 话刚说完,那鹅又伸长了脖子啄了梨花小腿一下,梨花惊叫着跳上了石桌。这还没完,那鹅像跟梨花有杀父之仇似的,从石桌上追到院子里,来回跑了好几圈,惹得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高氏得意地说道:“瞧瞧,那鹅都知道什么可恶,什么该啄,比人还聪明一百倍呢!就该好好啄啄,替谢大娘出口恶气儿!回头我赏你一把好苞米吃!” 马六不满地瞥了高氏一眼,招呼梨花道:“我说秦梨花,你跟个鹅撵什么趟子啊?它啄你一口还能怎么了?大惊小怪的,赶紧停下来!” “你试试!”梨花躲开了那鹅又跳上石桌,可那鹅还是伸长了脖子到石桌上啄梨花。 曹氏忍着好笑,冲梨花喝道:“给一只鹅就吓住了?上回压死鸡那劲儿上哪儿去了?真是的!在那石桌上跳什么跳啊?跳塌了摔死了我可不赔的!别带着那鹅跑了,让肖嫂子抓了给我娘送回去!” 高氏接了话,又扬起她那大嗓门说道:“是啊,赶紧给我逮回来吧,肖嫂子!别叫我那鹅老啄了那不干不净的玩意儿了,回头脏了我的鹅可怎么办啊?” “你这太老婆又骂谁呢?”黄莺在旁边质问道。 高氏冷冷地说:“鹅啄谁,我就骂谁呗!”话音刚落,她耳边忽然传来梨花一声大叫:“我跟你这死鹅拼了,死啄我不放!”紧接着,她看见自己的大白鹅被摔上了天,碰了屋檐下的梁柱上,又被反弹到了地上,刚好撞在了轧刀刀锋上,歪了脖子,死了! 第六十五章 又该吃鹅肉咯 原来刚才东三婶正在院子里用轧刀轧猪草,看见高氏挑着一担子东西进来,知道有热闹看了,急忙去伙房找段七姑她们,这才忘记了把轧刀柄合回去。 “哎呀!”高氏心如刀绞地拍腿嚷道,“我的鹅!我养了三个月多的鹅呢!都有五斤多了嘞!哎哟喂,我的鹅呀!” 梨花也傻眼了,她真不是故意的,刚才就是被啄急了,抓了鹅脖子想扔一边去。没想到,劲儿用大了,把中考扔铅球的劲儿都使上了。她捧着无辜到极点的笑脸,问旁边的红菱:“是……是我杀了它?” “哈哈哈……”红菱那几个妇人压抑着喉咙偷笑了起来。曹氏气得嘴都歪了,指着梨花喊道:“秦梨花,这回你还说不是故意的?它就是一只鹅,犯得着使那么大的劲儿甩吗?上回想吃鸡,这回还想吃鹅了?下回你是不是该提着砍刀上猪圈里杀猪了?” “哈哈哈……”旁边妇人们又一阵掩嘴好笑。 “那能怪我吗?”梨花眨了眨无辜的眼睛说道,“我哪儿知道轧刀放那儿的呀?我要真那么会算计,早打斯洛克去了,一准场场都是单干过百呢!” “你这死丫头!”高氏冲过来指着她说道,“你赔我鹅!你赔我鹅!” “哎,大娘,讲讲道理行不?”梨花盘腿坐在石桌上,一脸清风拂面的笑容说道,“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谁叫它逮着我啄呀?再说了,你刚才不是把话说得那么漂亮吗?这些东西都是你拿来答谢庄上人的,横竖都要杀来吃了的,早死晚死,不是一样死?” “你……”高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秦梨花,我可还没说要收那些东西呢!你就这么着急忙慌地要杀鹅吃,不是你赔,谁赔?”曹氏瞪着梨花喝道。 “哦,我是明白了,这些东西就拿来走走过场的,是吧?行,我杀了鹅,我赔就是了,横竖只当是我花银子请大家吃顿鹅肉罢了。不过,麻烦管家娘你提前招呼一声,昨天是你妹子来闹,今天是你娘来闹,明天又该轮到你娘家哪位主子来闹了?今天带了鹅来啄人,明天是不是该牵狗来咬人了?后天是不是该拿刀拿枪直接来杀了?那这庄上可热闹透了,过不十天半个月,一准给老爷拆了,门上改挂曹府的牌子了!” 曹氏正想反驳,马六在背后喝了她一声道:“那鹅我来赔,送你娘回去!还想怎么闹?” 高氏见马六训起曹氏了,转身冲马六嚷嚷:“你吼什么吼?当了大管事了不得了啊?没我们家梅枝帮衬着,你这管事能做得安稳吗?现下还吼起丈母娘来了?想当初你家是个什么样儿,除了四面漏风的墙就没别的了……”“娘!”曹氏忙招呼肖嫂子担起那两筐东西,使劲地扯着高氏出了院门。高氏临出门还骂了一句:“马六啊,你再得意,也别忘了你爹是谁出钱敛葬的!” 马六听了这句话,脸色霎时全黑了,一言不发地往自己屋子走去。等他走后,几个妇人拍起手掌大笑了起来。龚氏冲梨花乐道:“你可真是个福星呀!你来了之后,这半个月我们开了几次荤了!昨天是吃鱼,今天又吃鹅,哎哟喂,真怕把我们自己嘴给吃刁了!” 段七姑捡起那鹅跑过来拍了拍说道:“梨花,今天你功劳最大,这鹅毛我替你治了晒干,留冬天缝个棉袄什么的,暖和着呢!” 第六十六章 劝说红菱 梨花指着东三婶笑道:“我的功劳不算最大,得谢三婶呢!没她那轧刀敞着,鹅也不会掉下就死,我们上哪儿吃鹅肉去?鹅毛留给她好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东三婶推辞了一句道,“要不,我们一人一半儿?” “全给你好了,一半儿才多少呢!” “那就谢谢你了!”东三婶向来喜欢占小便宜,见梨花这么豪爽,也不推辞了。 妇人们正围着那鹅欢笑不已时,海堂,满庭和梁柏跑了回来。一进门海堂就奇怪地看着她们问道:“不是说我娘来了吗?”龚氏笑道:“海堂哥,你来晚了,高三姑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海堂往红菱脸上瞟了一眼问道,“她没闹什么事吧?”红菱很快挪开了目光,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海堂立刻意识到准是有事发生,便往后院去了。 梁柏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段七姑手里那只鹅上,笑问道:“晌午这是要吃鹅呢?哎哟,伙食开得越发好了,谁舍出来的?莫不是高三姑吧?她不像那大方的人。” 段七姑笑道:“这得谢谢梨花和三婶,没她俩,这鹅也只能看不能吃的。这儿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回去干活儿吧,省得别人说道。” 满庭看了梨花一眼,可梨花却很快躲开了他的目光,笑嘻嘻地溜下石桌跟段七姑她们杀鹅去了。满庭没说什么,叫上梁柏回地里去了。 再说海堂到了后院,进了自己屋子,眼前一切真是乱得够糟心的。他立刻明白了过来,气得没话说了。红菱随后也走了进来,口气淡淡地说道:“你先去地里干活吧,这儿我来收拾。” 海堂转身看着她问道:“我娘准骂了你好些难听的话吧?” “提那些做什么呢?不骂也骂了。”红菱蹲下弯腰捡起了地上几个脂粉盒子说,“你赶紧回地里去吧,省得别人说你偷懒。” “真是对不住了,红菱。”海堂满怀歉意地说道。 “你没对不住我的地方,你对我……已经够好了。”红菱勉强漏出一丝笑容说道。 海堂一边帮着红菱把被褥拾捡起来一边说道:“你再委屈几天,我和满庭已经商量过了,等春祭那天就带你们回家认亲去。” “春祭?” “村里一年四季都有祭山神的规矩,每到这一天,全村老小都要去祭拜紫鹊山神,答谢它年年岁岁的保佑。”红菱黯然地垂下目光说道:“有必要吗?你家里人根本不会认我的。为着我这么一个人,闹得你们母子翻脸,倒是我罪过大了。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你是不是想说倒不如放了你们走?” “你知道了?” “满庭跟我说了,梨花一直闹着要走,你也要跟她一块儿走吗?” “我……” “我可从来没说不带你回去认亲敬茶,只是想挑拣个合适的时候,省得你回去受一肚子气儿呢!红菱,你说句实话,真打算和梨花一块儿走吗?”海堂一脸认真地看着红菱问道。 红菱慢腾腾地叠着被子,想了想说道:“我是……是打算要走来着……” “那可不行!”海堂伸手握住了红菱的胳膊,面色忧郁地说道,“你要走了,人家会笑我跑了媳妇儿的。” “你娘指定会再给你娶一房的。你人这么好,不愁找不着媳妇的。” “我也没答应呢!再说了,我是这庄上的,娶不娶媳妇由不得我娘做主。你不走,行不?你不走,那么梨花也不会走,这样满庭就不会难过,是不是?” 红菱抬起头看了海堂一眼,好奇地问道:“梨花走了,谢满庭会难过吗?我怎么瞧不出来呢?” 第六十七章 曹氏挨打了 海堂笑了笑说道:“他那人你不太了解。他回到庄上两年,我就没听他提过哪个姑娘的名字。倒是梨花,他这两天跟我提得最多了,看起来是真舍不得。” “回到庄上?这是什么意思?” “哦,说起来满庭挺惨的。五岁那年跟着云阿婆一块儿进山找菌子,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走丢了。当时村里人翻山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大家估摸着是给紫鹊山神带走了,回不来了。可两年前,他又回来了。” “自己找着路回来的?” “是啊,说来也奇怪,他居然还记得回家的路。当时金铃儿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倒在紫鹊山南那条青丛溪边。后来金铃儿叫了村里人把他抬了回去,谢大娘一眼就觉得他很像从前走丢的儿子,还从身上找出了小时候带的木刻牌子,这下才知道是满庭自己找回来了。” “可他怎么在庄上呢?” “满庭和我,还有梁柏都是小时候就给卖到庄上。满庭回来了,自然还是庄上的小厮了。” “怪不得云阿婆对谢满庭特别地好。” “能不好吗?当初到底是跟着她走丢的。现下能回来,已经算大幸了。红菱,你好好想想吧,要是你和梨花都走了,我和满庭怎么办呢?” 红菱想笑却没笑出来,低下头去整理被褥道:“我会好好想想的。” “你还得劝劝梨花,为什么非要走呢?满庭对她不好吗?” “嗯,我会跟她说的,你赶紧回地里干活去吧。” 海堂这才放心地出了屋子。走到前院时,正好撞见曹氏一脸阴沉地走了回来。曹氏瞥了他一眼道:“现下才跑回来有个屁用!”他问道:“娘呢?回去了吗?她把我那屋子弄得跟鸡窝似的,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哪儿知道,你自己问她去!”曹氏丢下这句话便气冲冲地往自己屋子里去了。她前脚刚进门,迎面马六就甩了一巴掌在她脸上,打得头晕目眩,踉跄了几步靠在墙滑了下去。 只听得“砰”地一声,马六把门关上,还上了栓。曹氏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捧着涩涩发疼的脸站了起来,瞪着马六问道:“这是想打媳妇出口气儿吗?” 马六黑着张脸,冷笑道:“我哪儿是打你啊?我是谢你呢,谢你们曹家当初出钱替我爹敛葬了!过去了这么久,我自己都忘了,倒是你娘记得一清二楚呢!我可不得好好谢谢你们曹家吗?” “那是我娘一时气糊涂才说出来的!” “只怕不是吧?这种事她能忘了?”马六讥讽道,“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借了人家一颗米都要人家还一亩地的粮,当初替我爹出了副棺材板子这事她到死怕都忘不了吧?”曹氏白了马六一眼,把脸转向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对!”马六用中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说道,“我是欠了你们曹家一副棺材板子,我也感激呐!就为了这份感激,你这些年往娘家添补银子拿东西,白白指使庄上人给你娘家干活,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逢年过节,我还得备好了礼儿送过去,一副棺材板子的钱早连本带滚子利还完了吧?可你那老娘就是个贪心不足的货!” “马六!”曹氏也拍了拍桌子说道,“你打我也就罢了,还骂上我娘了?她好歹是你长辈儿,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说错了吗?”马六紧皱眉头,一脸嘲讽的表情说道,“你那老娘一点都不贪心?不贪心今天跑这儿来耍什么管家主子的威风?我还看不出来吗?她就是要庄上的人都捧她当老夫人,恨不得连如来佛祖都捧着她那臭脚丫子啃,那她心里就舒坦了!” “你说话别这么刻薄行不行?” 第六十八章 挨训 “我告诉你,曹梅枝,”马六指着曹氏冷面道,“我现下要把你休了,你做狗屁管家娘去!你和你那老娘倒是摆谱儿摆够了,人前人后又光鲜又体面,可想过我当这管事得受多少气没有?在汪管事跟前,你男人就他娘的是一条狗!得讨好人家,要不然上哪儿得这份肥差去?巴巴瞅着这份差事的人多了去了!可你呢,自打这三个姐儿来之后,你就没消停过,处处看着不顺眼,总想一手掐死了丢堰塘里才够舒坦!汪管事临走之前说过的话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当回真没有?你要真觉得看着她们三个碍眼,有个法子倒好使,那就是滚你娘家去!” “我知道今天这事我娘闹得有点过头了,可你问问村里人,谁受得了自家儿媳妇是个姐儿啊?我娘心里有气儿那也是常理儿啊!” “有气儿就拿庄上来发?今天秦梨花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回去告诉你那老娘。当初既然心疼儿子,就别打小卖到庄上!好好当宝似的养在家里,再好好地寻个身家清白的媳妇配上,现下再来心疼有个屁用啊!论理儿,海堂是庄上的人,婚配之事理应由老爷做主,什么时候轮得上她给海堂娶媳妇儿了?老爷向来是没工夫管着档子事的,都是由着各自家里做主,可现下老爷已经给海堂配了一个,你说,府上问下来,是承认老爷配的这个,还是承认你那老娘在外面倒腾的那个?谁是大谁是小,你脑子闹清楚没有?回去告诉你老娘,少作孽了,把人家好好的闺女弄成个小,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 曹氏一脸茫然地问道:“是这说法吗?我只当家里认哪个才是哪个呢!” “是个屁!”马六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自打海堂被卖这庄子上来,生死都由老爷定,何况是婚姻大事。只因为老爷祖上是这村子出身的,庄子和村子挨得又近,这才有了回婆家认亲敬茶这一恩典。你出去问问,是不是每户田庄都有这规矩?有些把儿女卖庄上,到死都不能回去一趟!你还拿老爷祖上的恩典当你们自家的家规?要脸不要脸?我就问你一句话,倘若老爷今年回来了,要叫了海堂的媳妇到跟前问话,你叫谁去?叫你老娘在家倒腾的那个?还是叫红菱?” 这番话倒让曹氏长了见识,她一时竟语塞说不出话来了。马六又哼笑道:“我明白,你老娘就觉着我马六配不上你,心里一直不甘心,没捡着个穿金戴银的女婿。” “我娘可没说过这话!” “没说过就没做过?那年中秋老爷回来,是谁推着你去敬酒的?可不就是你那老娘吗?让你到老爷跟前去走两圈,你就能做个姨娘什么的了?我看你娘是想当皇帝的丈母娘想出风疹子了!你要真觉得不甘心,回头等老爷再回来的时候,你只管显摆去!我马六不愁找不着媳妇,你和你那老娘爱怎么折腾折腾去!哼!”马六说完拉开了门栓,开门出去了。 曹氏气得脸色发白,揉了揉心口才缓过气儿来。这时,肖嫂子敲了敲门走进来问道:“管家娘,你没事吧?我刚刚遇着马管事了,瞧着他脸色不好呢!哎哟——你的脸!” “嚷什么呢?”曹氏忙拿手捂住了脸,已经微微浮肿了起来。 “管家娘,马管事还打你了?”肖嫂子吃惊地问道。 “你都瞧见了,还问?”曹氏没好气地说道,“你出去吧,这事别跟我娘说,省得她又心里不痛快了!” “可你也太委屈了呀!” “你男人要给了你一巴掌,你还哭着回去找娘家兄弟来砍了他吗?砍死了,你不也得守活寡?” 第六十九章 满庭的心意 “可……哎哟,这事说来也怪那红菱啊!你说,今天让表婶娘骂她两句,打她两下出了口气儿,这气儿也闹不到马管事那儿去啊!” “行了,别说了,出去吧!” “我替你烧盆热水来?”“去吧!” 午饭时,曹氏自然没敢带着她那肿包子脸出来,寻了个借口,让肖嫂子送到了房间里。马六也没露面,只让人带了个口信回来。这带口信的人正好是满庭的三哥满胜。 满胜来时,饭菜都已经摆上桌了。他招呼了段七姑一声道:“七姑,马六说不回来吃饭了,在我老丈人家里喝酒呢,叫你们自己吃着。” “我说满胜,今天什么好日子啊?你老丈人家摆酒呢?”海堂翘腿儿坐在葡萄架下,折了根枝条丢了过去笑问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小舅子过个小寿岁,自家人吃顿饭,也没想往大处闹,我丈母娘说人多反倒折腾得慌。可哪知道,不请客倒也来了好几桌呢!”满胜说这话时尽是得意的语气。 “谁让你老丈人是村长呢?”东乡蹲在屋檐下说道,“听着风儿的能不往他家赶礼儿吗?那没听见的又得抱怨少送了一份子礼儿了!” “瞧你说的,我老丈人也不图那点礼儿,对了,我们家老四呢?” “叫满庭去吃席吗?已经回来了,好像在后院呢!”东乡正好看见梨花在伙房里,便坏坏一笑喊道,“哎,梨花妹子,满庭三哥来了,找满庭吃席呢,你赶紧叫一声去!” 满胜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冲东乡抱怨了一句道:“我就问一句,你还嚷嚷开了?我自己去找,不用劳烦外人!”他说完快步地往后院去了。 满庭正在屋子里,听见满胜叫他,便开了门问道:“三哥,什么事?”满胜钻进他那屋,把门一关便说道:“娘叫你去吃席呢!今天我小舅子过寿岁,坐了好几桌儿,娘可没忘了你,让我偷偷来叫你去,赶紧走吧!”“就我一人?” “是你一人啊,难不成你还带了那秦梨花去?不把娘气死,也得把我老丈人家晦气死吧?别说那么多了,一会儿从后门出去,不让秦梨花瞧见就行了。” “跟娘说,我不去了。” “怎么不去啊?怕给秦梨花瞧见?放心,走后门妥当着呢!” “我真不去了,你跟娘说一声,往后要是没打算带上秦梨花,也不用叫我了。”满胜吃了一惊,打量了满庭一眼问道:“你这还……还真喜欢上那丫头了?” “你别问了,照话告诉娘就行了。” “我说满庭,娘还打算替你张罗一个,让你享享齐人之福呢!你要这么说,那不白费了娘一番好心思了吗?” “那就跟她说不必替我打算张罗了,我不会要的。你快去吧,别让你老丈人家等你。” 满胜一脸不解地看着满庭问道:“你脑子糊涂了吧?那丫头是个姐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三哥!”满庭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哎哟,这还不让人说了?当宝似的啊?行行行,我也不敢多耽搁,横竖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我只管把你的话跟娘如实说了。”满胜说完就开门匆匆走了。 满胜走后,黄莺的屋门开了,梨花贼兮兮地伸了个脑袋出来张望。她身后的黄莺忽然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扑了出去,险些跌在地上。她转头抱怨道:“推我干什么呀,黄莺?” 黄莺走出屋子,一边关门一边说道:“我还想问你呢!刚刚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了,把我吓好大一跳,躲什么呢?跟见了狼似的。” 第七十章 有人动心了有人动心了 “我……”梨花心虚地往隔壁自己屋里瞟了一眼,笑道,“我来叫你吃饭呀!”黄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梨花说道:“叫我吃饭?今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来这儿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来叫过我吃饭呐?真是的,怪兮兮的!”她说完往前院去了。 梨花正想开溜,却被满庭叫住了。她转身敷衍地笑了笑问道:“还不去吃饭吗?有什么事啊?” “刚才在外面偷听是吧?”满庭关上门走到她跟前问道。 “呃?呵呵呵……”梨花尴尬地笑了几声说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吧?我就是路过无意中听了听……” “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吃席吗?”满庭带着蜻蜓点水般的笑容问道。 “那个嘛……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先去吃饭吧!”梨花转身就想闪,却被满庭从后面抓住了胳膊,她立刻像触电似的,定在那儿动不了了。 “给你的时间只剩九天了,记得吧?”满庭在她身后说道。 “记得是记得,不过……谢大侠,你老人家不会又要改变主意吧?那做人就太不厚道了……” “我就想提醒你,要逃就赶紧逃,九天之后会有春祭,到时候我会带你回我家去。”满庭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完这句话,然后松开了手去前院了,留下梨花像根柱子似的呆立在那儿。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脑子里一阵轰鸣,像有超音飞机从头顶上飞过似的,惹得她热血沸腾,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咬着自己的手指,一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谢满庭说要带我回家?呵!我怎么忽然觉得心脏负荷不了呢?怎么办呢?” 这天晚上,梨花偷偷把龚氏叫到了一边,跟她说了准备干粮的事。龚氏点头答应了,收下了梨花那只扁平银簪,然后喜滋滋地带回自己屋子了。 她正美美地对着铜镜瞧着头上的簪子,丈夫邓开洛忽然推门进来了,她吓得忙拔下簪子,结果一时手抖,簪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细细的脆响声。 邓开洛往地上一看,问道:“桐儿,你什么时候添了支新簪子了?你娘给的吗?” “不是!”龚氏忙从地上捡了起来,正要放进小木匣子里,却被邓开洛快手抢了过去。他拿到油灯下看了几眼说道:“纹样儿挺好看的,手工挺好的,你哪儿来的簪子?” “我……”龚氏有点难开口,因为答应过梨花不往外说的。 “怎么了?哪个相好的男人送你的?”“什么相好的男人?净瞎说!”龚氏夺过那簪子不满地说道,“横竖没偷没抢,也不是相好的男人送的!” “那是谁给你的?你要不说清楚,我可不依的。要是你背着我收了其他男人的东西,我准抽你!” 邓开洛抱起龚氏就摁到了床上。龚氏一边笑一边扭着身子说道:“当心簪子扎着你呢!真是个多心鬼,都是黄脸婆了哪个男人还肯送我这么漂亮的簪子呢?” “那你说实话,哪儿来的?”邓开洛压着她身上,喘着粗气儿地问道。 “不能说的……” “还不能说?准有鬼!不叫你知道些厉害,你只当你男人说话没个定数?”邓开洛张口就咬在了龚氏胸前的软团上,龚氏轻叫了一声,拨开他的脑袋笑道:“讨厌!像个没吃够奶的小孩儿似的,咬疼我了!” “那你还不说,等我剥光了你大刑伺候吗?” “别闹了!”龚氏拍了拍邓开洛解她腰带的手笑道,“人家答应了不说的,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答应了谁?” “梨花呗!” “她为什么送你簪子?” 第七十一章 为难的西宁 龚氏只好把梨花让她帮忙准备干粮的事告诉了邓开洛。邓开洛捏了她软团一把,笑道:“你还干这事?不行,明天把簪子还给梨花,这活儿我们不能干。” “为什么?” “往后要让满庭知道,是你帮着梨花逃跑的,他可不得埋怨我们吗?我还怎么跟满庭做兄弟呢?帮着兄弟的媳妇逃跑,我可干不出这样的事,你也不能干,知道吗?要簪子,回头等马六往镇上去卖皮子的时候,我一道跟着去,给你打一支回来就行了,听见没?明天还给人家梨花。” “那怎么好呢?”龚氏翘嘴道,“我都答应梨花了,再说,我不帮她,她也会找别人的呀!” “这庄上,但凡受过满庭恩惠的人,除了东乡那两口子,谁还会帮梨花干那事呢?你别忘了,要没满庭,你男人早死强盗手里了,现下你都是个寡妇了。你要真干了这事,我当真把你给休了!” “好啊,休就休呗,我怕你休吗?” “死丫头,只当我不敢休你吗?”邓开洛贪婪地捏了龚氏臀部一把,“等今晚伺候完了,我明天再休你。” “等等,”龚氏两手撑着邓开洛压过来的身子问道,“你说马六要去镇上卖皮子?” “对啊,冬天打下的皮子还在库房里堆着呢,前两天听马六说,找一天去镇上一趟,把皮子给卖了省得堆在库房里蛀了虫。” “我听说马六在镇上买了一处屋子。”龚氏压低了声音说道。 “真的?听谁说的?管家娘?”龚氏轻轻摇头道:“不是,管家娘好像还不知道呢!我是听我表姐夫说的,他瞧着马六往镇上那屋子进出了好几回,猜不是马六背地里置了个屋子,就是养了小……” “嘘!”邓开洛捂住了龚氏的嘴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要给管家娘知道了,准闹个天翻地覆呢!我们心里清楚就行了,少管人家的事。” “等等,还没吹灯呢,你急什么呀!”邓开洛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来不及放帐子,便狼一般扑向了龚氏,震得小床吱吱作响。 住在隔壁的肖嫂子听着点动静,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往龚氏那边吐了个唾沫子道:“真是不嫌累得慌!这才什么时辰就折腾起来了,比那边几个姐儿还浪呢!” 这时候,西宁推门进来了。肖嫂子忙收住了话,叫了西宁到跟前说:“西宁,娘打听到了,易生这两天就快回来了。这两天,你多往田老头家去几回,帮着他做做活儿什么的。” 西宁有些忸怩害羞,低着头说:“娘,不好吧?别人瞧见了会说闲话的。” “就让他们说去呗!传得越多越好,越远越好,让大家都知道了你和易生的闲话,这亲事才好提呢!” “娘……易生瞧不上我的……” “他再是个秀才,不也是这穷地方出去的吗?他瞧不上你?外面那些千金小姐就瞧得上他了?我替你打听过了,田老头也打算在这附近寻个合适的,毕竟易生也十七了,早过了定亲的年纪了,再不定下来,恐招人闲话了。” “可是娘……”“没点出息!你以为你长得不错,有几户人家来问亲就高兴上了?你也不瞧瞧都是些什么人家,跟你爹娘一样,都是面朝黄泥背朝天的主儿,你嫁过去有什么奔头?易生就不同了,前程好着呢!你现下不讨好拉拢着,等别人抢了去,你就等哭鼻子吧!” 西宁犹豫了片刻,勉勉强强地应了一声:“是……” 第七十二章 开始吵架了 第二天,龚氏当真就把银簪子还给了梨花,还顺带劝了她几句。她后来又去找段七姑,没想到七姑也委婉地拒绝了。这庄上,梨花不敢再找第三个了,怕漏了风,而且人家也未必肯帮忙。这下她有点犯难了,没有干粮,怎么走出这紫鹊山呢? 隔天下午,梨花和红菱几人正坐在院子里摘新鲜豌豆荚。东三婶见黄莺翘着兰花指扯那藤径上的豆荚,忍不住觉得好笑,问道:“黄莺妹子,你这是在跟豌豆藤掰手劲儿呢?照你那样,到天黑都摘不完呢!”黄莺微微翘嘴道:“我就是不想弄得指甲里都是黄黄黑黑的汁儿。” “哎哟,真金贵呐!这到了农家,能没点脏吗?你那样干活儿,管家娘会骂的。我屋里有把剪子,拿了给你,还快当些。”东三婶说着起身去了后院。 黄莺瞟了她背影两眼,冲梨花和红菱笑了笑说:“这东三婶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红菱道:“三婶人本来就不错,对你好还不行吗?”黄莺甩了甩手里的豆荚叹气道:“好又怎样?终究是在这破山沟沟里。哎,对了,秦梨花,你不是说找龚雨桐帮忙备干粮吗?备好没有?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唉,”梨花也学黄莺叹了一口气道,“这回真是半文钱逼死个英雄汉!人家雨桐和七姑都不肯帮忙呢,我上哪儿找干粮去?” “什么?她们为什么不肯帮忙啊?你不是说给了她们银簪子吗?嫌少呐?” “倒不是嫌少,横竖就是不愿意。” “其实……”红菱忽然开口道,“其实我听海堂说,家里承不承认倒是其次的,他们几个的婚姻大事轮不上家里做主。他还说过几天春祭到了就会带我回去认亲,满庭也是这样想的,梨花你不知道吗?满庭没跟你说过?” “说倒是说过,不过……” “等等!”黄莺打断了梨花的话,把手里的豆荚往鸡笼那边一丢问道,“曹海堂和谢满庭都说了什么春祭带你们回去认亲?”红菱点头道:“是啊,梁柏没跟你说吗?” “那死人根本就没跟我说过!今早起床的时候我还问他这事,他还敷衍我过段日子再说,可见他根本没打算春祭带我回去呢!”黄莺越说越气愤,起身要去寻梁柏。红菱忙拦下她说道:“他人现下在果园那边呢,你还能上果园闹去?等他回来你再好好问问吧!” “我可没你那好性子,非要现下找他问个明白才行!” 黄莺正要出门时,院墙外忽然传来段七姑的叫骂声。只见云阿婆推搡着她进了院门,嘴里劝道:“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吵什么吵呢?赶紧进去歇着!” “呸!”段七姑朝门外吐了个唾沫子骂道,“我就是得骂骂她那不要脸的货!生个闺女长得俊点,怎么不拖去选皇妃啊?待这破沟沟里憋屈她好人才了!” 梨花见状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刚出去还好好的,七姑跟谁吵呢?” “还能有谁?”段七姑涨红了脸,矮墩墩地站在比她高一个头的梨花跟前掰着手数落道,“梨花,你说,这院子里谁跟个跳蚤似的,这里蹦了那里蹦,好像哪一处都少不了她似的?数来数去,就是那姓肖的厚脸皮玩意儿吗?我跟你说,真真地是个没脸皮的东西,比那姐儿——不是,我不是骂你们,就是骂那姓肖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是去了花椒园干活儿吗?怎么还吵起来了?”梨花一脸不解地问道。 “听我慢慢跟你说,”段七姑飞快地翻着嘴皮子说了起来,“我们是去花椒园干活儿来着。我和龚妹子正帮云阿婆收那些老椒叶来泡脚,那姓肖的瞧着那边道儿上来了辆牛车,跟见了金元宝似的,疯牛样儿地冲过去了,把人家龚妹子后背撞了一下,脸挂那花椒枝条上,起了好长一条痕儿,你说过分不过分!这就罢了,撞了人好赖回头道声歉吧,那姓肖的倒做得出来,直奔牛车去了,理都不理人龚妹子。” 第七十三章 嫁谁打赢了谁嫁田易生? “牛车上坐了她亲爹啊?跑那么起劲儿?”黄莺不屑地问道了一句。 “咳!”段七姑使劲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要是她亲爹,倒跑不了那么起劲儿!谁让那牛车上坐着田家那小子田易生呢!巴巴地想做人家丈母娘,可不得跑过去讨好两句吗?你说人家易生一个秀才跟她有什么话可说的呀?还厚个老脸去拦了牛车问声好,真是没处找她那样儿的!” “胡说什么呢!”肖嫂子忽然杀到了门口,脱了脚下的鞋就朝七姑扔了过去。七姑拿手一挡,打在肩头上飞了出去,她哎哟了一声,指着肖嫂子嚷道:“你想打死人不偿命啊?” 肖嫂子冲到她跟前,回嚷道:“谁叫你满嘴喷粪,说我们西宁坏话的!我拦着易生就是想跟他说说东川拜启蒙先生的事,这事不该吗?你这张破嘴倒好,扯到我们西宁头上来了,你太会掰扯了吧!我们西宁是什么模样的人儿,十里八乡都问得着的,还缺人家上门问亲?吴媒婆那脚板只怕都跑肿了!” “那怎么还不定亲啊?”段七姑伸长了脖子反驳道,“都十六了还搁家里供着,等什么呀?女大不中留,你当娘的不清楚啊?哎哟,旁人心里可清楚着呢!不就是想当回夫人,博个好命儿吗?瞧着人家易生前途好,巴巴地想当状元夫人呢!” “我爱怎么替我闺女盘算,管你屁事啊!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吗?你外甥女不也等着定亲嫁人吗?那眼睛勾勾地把人家易生盯着,易生瞧得上她吗?易生连金村长家的金秀都瞧不上,还能瞧着你那苞米棒子似的外甥女?嫁个杀猪的还差不多!” “你那闺女好看,去选皇妃啊!送城里去给老爷少爷们当小啊,得意个什么劲儿啊!都十六了还不定亲,当心那天跟人跑了,你白养活十几年了,一点本儿都捞不回来!”19Sf5。 “说什么呢?跟谁跑啊?我们西宁安分着点,又不招惹谁,你倒是说说跟谁跑啊?” 两个妇人像两只愤怒的母鸡似的,涨红了脸,伸长脖子,唾沫子互相飞溅,嘴皮子像打快板似的张合不停。大家都忙着劝架,谁也没注意到云阿婆神情黯淡地缓步往后院走去。 就在两人快打起来的时候,曹氏匆匆赶了出来,亮出了她那大嗓门喝道:“吵什么呀!都给我闭嘴!” 她这么一喝,两人这才停了嘴,怒瞪了一下,各自把脸扭向了一边。她走下石台阶问道:“今天是喜鹊不叫,麻雀乱叫是吧?好好的,吵什么呀?” “你得问她!”肖嫂子指着段七姑数落道,“端盆脏水就往我们西宁身上泼,我这当娘的能忍着吗?” “你不一样,还骂了我外甥女呢!” “消停点!”曹氏又喝了一声道,“为什么吵啊?总得由头吧?要不然,都发鸡瘟了?” 肖嫂子和段七姑都不开口,还是东三婶说了一句:“横竖来去不就是田家那小子回来了吗?”曹氏抖了抖肩,冷笑了一声道:“我说呢!这下村里没嫁闺女的该都打起来了吧?那小子就是个苏妲己,专惹事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梨花几个都笑了起来。曹氏道:“笑什么笑?我知道苏妲己是个女的,别人败家,她败国,不是个好东西!那田易生跟她没分别,十七了都不定亲,惹得村里村外那些没嫁闺女的都快疯了!你们俩也是——”她指着段七姑和肖嫂子数落道,“又不是谁吵赢了田易生归谁,费那么大劲儿干什么呢?七姑,你是长辈儿,西宁是晚辈儿,又都是处在一个庄上的人,犯得着那么骂她吗?” 段七姑不满地撇撇嘴道:“管家娘,你这是帮亲不帮理儿啊!她还骂了我外甥女呢!” “横竖你们俩都骂了,现成还想比划比划争个高低吗?肖嫂子你也是,不是我多管你家的闲事,西宁多大了,亲事还不该定下来吗?你单听见自家庄上人说道,你去村里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比七姑的话难听多了!你要顾着西宁的脸面,就该早早把亲事定下来!行了,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谁再吵,今晚饭都不许吃了!” 肖嫂子和段七姑又互瞪了一眼,一个出了门往花椒园去了,一个坐在下来摘豆荚。曹氏抬头环视了一眼,问道:“云阿婆呢?这么热闹怎么没见她呀?” 东三婶道:“刚才听了句话,估摸着伤心去了。” “什么话?” 车跑可黄她。“哎哟喂,”坐下来摘豆荚的段七姑懊悔地叫了一声道,“我刚才顾着骂西宁跟人跑了,倒忘记她老人家也在了!” 曹氏气得叉起腰来,指着段七姑道:“七姑,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就这么没分寸吗?明知道云阿婆的小女儿早些年跟人跑了,现下连个生死都不知,你还提这茬,不等于拿把刀子挖她旧伤疤吗?今天幸亏马六不在这儿,要是他在,你信不信他一巴掌就能抡翻你?”段七姑后悔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气糊涂了!” “气糊涂了?不就是个秀才老爷吗?整得一村人都跟疯了似的!我去找找她,你们干活儿吧!” 曹氏走后,段七姑一脸不安地问东三婶:“怎么办啊?云阿婆不会真多心了吧?”东三婶道:“一听你那话,脸都白了一半儿,能没多心吗?回头跟她道个歉,应该没事的。” 梨花好奇地问道:“云阿婆有两个女儿吗?我只听她说有个女儿嫁镇上去了。”东三婶点头道:“是有两个,大的嫁镇上了,小的早些年就不见了。有人说是跟个男人跑了,也有人说是被那男人拐走了,到底是死是活谁知道呢?十几年了,一年音信都没有。” “跟谁跑的,不知道吗?” “谁知道啊?没见着那男人,单是听说在林子里遇着的,是个外乡人。别提了,省得叫云阿婆听见了,心里更不舒坦呢!” 梨花再看见云阿婆时,她脸色果然不怎么样。尽管段七姑一再道歉,她也就敷衍的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了。晚饭过后,大家坐一块儿聊了会儿天,做了做针黹,也就各自散去了。17129799 梨花回到自己屋里,趴地铺上捶了捶肩头,脑子里还在想准备干粮的事。这时,满庭回来了,见她趴那儿皱眉深思,忍不住笑问道:“还没想出干粮怎么办吗?”梨花听了这话,一咕噜翻坐了起来,伸腿往满庭跟前一挡问道:“谢满庭,是你跟雨桐和七姑说不帮我备干粮的吗?准是你威胁她们,对不对?” “我没那么无聊。”满庭刚想抬脚跨过梨花横着的腿儿,却被梨花使劲一绊,整个人跌向前到了地上。 梨花盘腿抱着枕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谢大侠,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呀?嘿嘿……活该呢,谁叫你背地里使绊子的,我也会!” “秦梨花,这是你招惹我的。”满庭起身脱了鞋就往梨花跟前坐下了。梨花忙往后缩了缩,拿枕头挡着他说道:“这……这不算招惹吧?顶多算……算开个玩笑罢了,大家是室友,和谐一下气氛嘛,别那么小器,对吧?有损你大侠的风范……” 话没说完,满庭就把枕头抓过来扔床上去了。梨花吓了一跳,忙往后靠。谁知道她忘了自己背后就是一堵墙,靠得太用力了,只听见咚的一声,后脑勺撞了上去。 她立刻捂着后脑勺弯腰下去,呜呜哭道:“我的脑袋……谢满庭,你就是想把我变成个小傻子,你就是这么想的!”满庭抖着肩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身子前倾,拨开了她捂着后脑勺的手说道:“我瞧瞧,是不是又鼓苞了?谁叫你自己不小心……” 梨花忽然用头撞了满庭腹部一下,再双手把他往地铺一推,然后拔腿就往外跑。可还没跑到门口,就被满庭扫了一腿,摔了个扑趴,她顿时觉得全身都散架了!她呜呜地嚎了两声,捶了捶木地板说:“谢满庭,你太狠了,想摔死我呢!” “我以为你想跟我过招呢。”满庭起身后一阵好笑。 “我……”她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没事干嘛跟谢满庭动手啊?那不是自掘坟墓吗?偏挑了庄上身手最好的家伙! “还不起来吗?”满庭蹲在她身边问道。 “不起来了,横竖都要被你欺负,不是撞成小傻子,就是摔成小白痴,趴地上安全点!”她气鼓鼓地说道。 “今晚都趴这儿了?” “不要你管,闪一边去!姐姐我待地上凉快着呢!” 满庭笑了笑,忽然给她翻了个身,横抱了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满庭怀里了,而胳膊很自然绕在了满庭的脖子上。 “摔得很疼吗?脸都摔红了?”满庭低头看着怀里的她笑问道。 “红?我的脸很红吗?”梨花忙从满庭怀里挣脱,像只慌乱逃窜的小兔子似的跳到了铜镜前一看,真是挺红的,就像抹了很重的胭脂似的,而且还阵阵发烫。她心里一片乱糟糟的,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身子不舒服?” “没有!”梨花使劲摇了摇头,故作没事的表情,却红着个脸嗖地钻进了被窝里说道,“我……我我要睡觉了,谢满庭,把吹灯了!” “呃?”“不是不是,是把灯吹了!”她说完就拿被子把自己捂了起来,躲在里面,用她的“猫爪”在被子上噌噌地磨爪子,心里嘀咕道:这回丢大脸了!不就给谢满庭抱了一下吗?没出息的玩意儿就脸红了?往后还怎么在这儿混呐?姐姐我可是目光远大,胸怀壮志的有为文艺时尚内涵女青年呢!怎么能败给在一个田庄小厮呢?可是可是……脸红是事实啊!呜呜呜……完了完了,丘比特一定嗑/药了,箭都射偏了…… 还没嘀咕完,盖脑袋上的被子忽然被满庭拉开了。她吓了一跳,那双“猫爪”立刻收了起来,握成了小拳头放在两腮旁边,像个可怜又可爱的宠物小猫似的。然后,她睁着一双清澈明亮且无辜地问道:“又……又干嘛呀,谢大侠?” “摔着哪儿没有?”满庭坐在她身边,俯身看上她问道。 “没……没有……”她忽然觉得两人这姿势有点暧昧了,脑子里已经跳跃似的幻想起,万一谢满庭忽然压上来,她是从了呢?还是叫救命呢? “膝盖呢?刚才摔那么重,应该擦破了,让我瞧瞧。” “你还知道摔重了?”她一脸委屈地说道,“你怎么不再狠点,来个分筋错骨手直接送我去跟阎罗王吃宵夜去?”满庭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我没跟女人动过手,试不了轻重。起来吧,让我瞧一眼擦破皮没有。” “不要!”梨花把被褥扯了回去抱在胸前说道,“我要睡觉了,谢满庭,我很生气,我不想理你了,也不想跟你说话了,我明天就收拾东西走,以后都不在你跟前出现了。晚安!洒哟拉拉!拜拜!”她说完又把被子盖脸上了。 可刚把被子盖上,满庭哗啦一声给梨花全部掀了。 梨花真火大,心想不跟你动真格的,你真以为姐姐是棉花糖做的!她拽起旁边的枕头就朝满庭丢过去,然后像只发了怒的小折耳猫扑过去想掐满庭的脖子。很明显,这绝对是找死的前兆。她手刚碰到满庭脖子,就被满庭捉了双手,摁倒在地铺上,两人面对面只离了大约五厘米左右。 满庭鼻腔里的气息淡淡地扑向了梨花,惹她浑身都不对劲儿了,那该死的头皮又发麻了,连面部都跟着麻了起来。她有点慌张地看着满庭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说道:“谢大侠,我错了,我……我是自寻死路……劳烦你,松手好吧?这样……有点有点……” “我又把你摔疼了?脸怎么又红了?”满庭盯着她笑问道。 .. 第七莺十四章 黄莺被赶 “我……”梨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怎么能这么丢脸呢? “在你想好走还是留之前,别来招惹我了,要不然,”满庭把脸凑得更近,呼吸的气息全都暖暖地喷到梨花脸上,“我可真忍不住了。8” “呃?”听到这句话,梨花的血管都要爆了,这男人居然一直都想那事……“起来吧,让我瞧瞧你的膝盖。”满庭握着梨花的两只手把她拉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梨花居然比满庭还害羞,飞快地垂下的眼帘,抱着膝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旁边屋子里忽然传来黄莺的惊叫声,把梨花和满庭都吓了一跳。梨花忙起身开门跑到隔壁去,拍着门喊道:“怎么了,黄莺?” “一边去,”梁柏在屋里吼道,“老子教训媳妇,你来捣什么乱?”紧接着是黄莺的叫声:“梨花,快救救我,他想打死我呢!” 梨花使劲地拍着门喊道:“姓梁的,你再不开门,我可拿石头砸了!砸你一头窟窿你自己倒霉!”红菱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拍着门喊道:“别打黄莺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 门忽然开了,黄莺被梁柏狠狠地推了出来,扑倒在梨花和红菱怀里。梁柏满面通红,指着她骂道:“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别再进老子这屋里了!你他娘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敢跟我闹,不抽死算你命好!” 黄莺指着梁柏哭骂道:“你这黑心肝遭报应的东西,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当我好欺负呐!你要不现成打死我,我指定跟你闹!”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梨花发现黄莺脖子和脸上都有被打的痕迹,气愤地质问梁柏道,“夜里闲得慌打自己媳妇玩儿吗?” 梁柏瞟了她们三人一眼道:“我打了她又怎么了?有哪条王法说了不能打自己媳妇吗?她既然嫁给我,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秦梨花管得着吗?跟我闹?闹了也白搭,我是不会带着她回去认亲的!我家丢不起这人,也容不下这姐儿进家门!” “你这个混蛋!”黄莺脱了脚下的鞋朝梁柏扔去。梁柏头一偏躲了过去,然后冲黄莺喝道:“干什么?还想找打吗?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活腻了就往外面堰塘跳去,在这儿撒什么泼啊?当我梁柏手里没家法了吗?我能容你在这屋子里算不错了,还想跟着我回家认亲,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们家是不会许个姐儿进门的!给多少男人玩过了的东西不把我们家熏得霉气冲天才怪!” “你……”黄莺气得浑身颤抖了起来,指着梁柏问道,“你既然嫌弃我,那每晚还跟我混一块儿,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梁柏的脸更红了,他这人向来要面子,听了黄莺这话,青筋暴涨地冲黄莺吼道:“不花钱的,老子睡了是给你脸了!就你那模样丢外头指定没人要呢!” “你个混蛋……”黄莺气得说不出话了,瘫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再骂我试试,”梁柏越发得意,“老子再怎么说也是你男人,拖了你回去打死现成挖个坑埋了就行了,嚎什么嚎?别人不睡觉了?给我滚远点!要死也死远点……”话没说完,梨花忽然冲上去,跳起来左右开弓,朝梁柏脸上啪啪甩了两个耳光!那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后院,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梁柏完全没想到梨花居然会跳起来打自己,惊愕万分之余,他更觉得羞辱难挡。呆傻片刻后,他暴跳如雷地冲向梨花,嘴里骂道:“老子不丢你去那堰塘溺死,老子就不姓梁!” 梨花还是有些被吓到了,急忙往后退。梁柏的巴掌刚刚扬起就被满庭从后面扣住了。梁柏转身甩开手,羞怒地对满庭问道:“你和海堂是疯了吗?带着这样的姐儿回家认亲?可不得丢死你家先人的脸面!她们伺候过多少男人,你们数得过来吗?这种赔钱又不要脸的货色……” 话没说完,满庭一记漂亮的犹如圆月弯刀的右勾拳击中了梁柏的面颊,他惨叫了一声往地上扑去!旁边的人都惊叫了一声,包括梨花。 梁柏从地上爬起来,又气又怒地冲满庭奚落道:“谢满庭,你是娶不着媳妇了吗?捡个老爷玩腻了不要的东西,也不怕脏了自己的身子!” 满庭没有答话,直接上前跳起来一个旋风般的回身踢将梁柏踢翻再地,然后拧起了他,拽着胳膊反手一扭,他顿时疼得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疼啊!谢满庭,我的手!我的手!” 满庭还是不答话,又使了点劲儿,梁柏疼得汗水都滚下来了,大喊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放手,谢满庭,你真想杀了我啊?杀人要偿命的!” 这时候,马六和海堂都忙上前来劝满庭,满庭这才松了手,一脸怒色地对梁柏说道:“你再敢说她们一句试试,下回就不单是那只手了,索性废了你!” 梁柏吓得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自己屋子,把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海堂走到红菱身边道:“带了黄莺去我们屋子吧,我跟东乡打挤去!” 红菱这才扶着哭哭啼啼的黄莺回了自己的屋子。马六敞开嗓子喊了一句:“回去睡吧,有什么看头啊!赶紧都回屋去!散了散了!” 大伙儿各自嘴里嘀咕着散开了。梨花回到了屋里后,盘腿坐在地铺上,撇了撇嘴像要哭的样子。满庭在她面前坐下,偏头看了看问道:“这是又要哭了吗?你哭什么呢?你把人家打了,人家该躲屋里哭才是!” 梨花眨了眨眼睛,把眼珠子憋了回去说道:“你以为我打他的时候不害怕吗?打完了我两只手都在抖呢!” “那你为什么冲上去像个女壮士似的抽人家梁柏两巴掌?” “我不是气吗?他打了黄莺不说,还骂出那样的话,你们这儿的人真是……”梨花睫毛轻轻一眨,包着眼眶里的泪珠子还是滚落了出来。满庭心里一紧,情不自禁地伸手替她擦了擦说道:“还真哭上了?我还真没见过打完别人自己哭的。秦梨花,害怕梁柏往后报复你吗?” “你不会明白的……”梨花此刻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寒凉,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一直很乐观地去面对。可今晚,当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了梁柏两个耳光后,发现自己其实也在莫名地战栗。一个人用尽全力去对抗敌人之后,获得未必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满身的疲倦和惊若寒蝉。但是一切,她觉得谢满庭是无法理解的。 “为什么?”满庭声音轻柔地追问道。 “不为什么,谢满庭,我要睡觉了。”梨花拨开了满庭的手,又往她的小被窝钻去。 “等等,”满庭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回了身边,目光深情看着她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在怕什么,可你至少不用担心梁柏的报复。你离开这儿他便报复不了你,若是你不离开……我绝对不会让他动你一根头发丝儿的!” “呜呜呜……”梨花瘪着嘴就哭了出来。这把满庭吓了一跳,十分不解地看着她问道:“秦梨花,你这又是哭什么呢?”她捶了满庭胸口两下,像个小可怜似的说道:“我就哭我就哭,你能把我怎么样?咬我两口吗?欺负够了人家,还不许人家哭吗?没见过这么坏的,比灰太狼还坏……”17129799 满庭忽然笑了笑,顺手就把梨花拥进了怀里。梨花的哭声嘎然而止,下巴搁在满庭的肩头上,只剩下一丝丝轻轻的抽泣。她像做梦一样,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正陷在满庭温暖的怀抱里。 她本能地想去推开时,却发现这温暖,这力道,这贴心的拥抱正是她此刻需要的。自打来到了这儿,从来没有过这样踏实舒服的感觉,她像染上毒瘾似的舍不得离开满庭的怀抱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梨花脑子还想着昨晚被满庭抱着的画面,忍不住自己拿被子挡了脸偷笑了起来。忽然门外传来了红菱的声音:“梨花,醒了吗?” 梨花这才发现满庭不在屋子里,而且窗外已经是大亮了。她起身打开了门,让了红菱进来。红菱手里端着粥和小菜,走进来笑问道:“睡得可好?” “嗯,还好,这都什么时辰了?” “都睡迷糊了吧?满庭跟管家娘说你身子不舒服,让你多睡一会儿呢!我给你把早饭送来了,赶紧吃吧。”“他跟管家娘这么说的?”红菱点头笑道:“可不是吗?管家娘心里不痛快,可嘴上不敢说什么呢!哪儿不舒服啊?好些了吗?” 梨洞可能得。“也没哪儿不舒服,就是想睡觉。”梨花想起满庭的脸,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该不会是有了吧?” “上哪儿有去呢!” “也对,还不到一个月呢,倒是我心急了些。” “就算到了一个月也没有。” “为什么?”红菱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你跟谢满庭……什么事都没有做过?”梨花嘿嘿地笑了两声,点了点头。红菱的眼珠子瞬间张大了五倍,拍了梨花胳膊一下,轻声笑道:“你这丫头真坏呢!你居然这么对谢满庭?亏他一个大男人每晚对着你也能忍得住?” “我哪儿知道他为什么忍得住?没准……没准是他自己不行呢!” “他身子壮成那样儿,哪里是人家不行呢?是人家守着君子之风罢了。你可真是个小人精!”红菱掩嘴笑道,“依我说,要走赶紧走,省得一块好肉搁人家屋子里,看得着吃不着,我都替谢满庭急得慌呢!” “这么说,你不走了?”红菱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对梨花说:“我就是来跟你说的,我不打算走了。海堂待我真是很好,离了这儿我上哪儿去找他那样儿的呢?虽说家里暂时不认,可海堂说了,我们是在庄上过日子,碍着家里什么事了呢?大不了往后少回去就是了。”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嗯。那你呢?还嚷着要走吗?瞧着昨晚那阵仗,要不是马六和海堂劝着,估摸着梁柏的手都断了!谢满庭那么在意你,你走了,他能不难过吗?满村的人只怕都要笑话他没本事,跑了媳妇儿呢!” “哎哟,红菱姐姐,你是来给谢满庭当说客的?” “海堂是叫我来劝你,我也真想劝劝你,谢满庭人不错,不会亏待了你的。你再往外去,外面那世道你应付得了吗?昨晚你打了人有谢满庭护着,可你往后离开这儿,孤身一人,谁来护着你?那时候你就该哭鼻子想着谢满庭的好了。” 一席话说得梨花心里暖滋滋的。她忽然想起了梁柏,便问道:“黄莺呢?梁柏没把她怎么着吧?” “一早就没瞧见他的影儿,兴许是去地里了。他可真是个狠心的,就这么把黄莺赶出来了。黄莺从前哪里受过这等子闲气儿,昨晚哭了一夜呢!” “黄莺人呢?”红菱正要答话,龚氏忽然跑来拍门道:“梨花,红菱,赶紧出来!”红菱忙起身开了门,问道:“怎么了?” 龚氏的脸色跟上次高氏来时一样慌张,指着外面说道:“这回是丁大娘来了!她堵了黄莺在伙房里叫骂呢!还说要找梨花算打了他儿子的帐!” “什么?”红菱脸色骤变,着急道,“这还有个完吗?我婆婆来闹了,就轮上黄莺的婆婆了,下一回是不是该轮着梨花的婆婆了?” “赶紧出去瞧瞧吧!”梨花放下手里的粥碗,和龚氏红菱一块儿跑到了前院里。19Sf5。 只见那丁大娘正拍着伙房的门,高声叫骂道:“骚狐狸!贼浪货!出来呀!躲里面算哪门子事?我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最好现下就给我滚出来!” “丁大娘啊!”段七姑在旁边劝道,“有话好好说呀!别动不动地砸门骂人的……” .. 第七十柏五章 打了梁柏两个耳光后 “七姑,我们都是老乡亲,老姐妹了!”丁大娘一脸气愤地说道,“你家要是娶了这么一个糟心的儿媳妇,你心里舒坦不舒坦?我不跟你多说了,省得伤了我们俩的和气,我今天就找这骚狐狸和那秦梨花算账!” “我在这儿呢,”梨花站在丁大娘斜对面的石台阶上抄手答了一句,“这位大娘要跟我算哪门子帐呢?莫非是昨晚我赏了你儿子那两巴掌?” 丁大娘闻声转过头来,瞪着一双呲呲冒火花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梨花一眼,三两步冲到了梨花跟前,扬手就要扇过去。8梨花岂会由着她撒泼,身子往后灵敏地退两步,躲开道:“这是儿子打不过,回家找老娘来帮忙吗?梁柏二十来岁了吧?怎么跟个没断奶的娃子一样儿呢?” “死瓜婆!”丁大娘扑了个空,抢了两步上前又挥了一巴掌。可惜梨花闪得像只小貂鼠一样,让她又扑了空。她气得手指头直抖,指着梨花骂道:“有种你别躲啊!” “我为什么不躲?”梨花冲她扮了个鬼脸笑道,“我又不傻,还站那儿给你练手吗?” “你躲我就打不着你了吗?今天就算把你追海子桥那边去,我也要替我儿子出了这口恶气!”丁大娘又想冲上来时,曹氏和马六匆匆赶到了。 曹氏忙上前拦下丁大娘道:“大娘,您今天又是怎么了?上这儿来闹什么闹?” 丁大娘拍了拍手背,一腔义愤填膺地对曹氏说道:“梅枝呐!你们这庄上还有规矩没规矩了?我家梁柏给那种人打了就打了吗?欺负我们梁柏好性子吗?你说说,要是你们家海堂给人打了,你咽得下这口气吗?”曹氏回头瞪了一眼旁边的梨花道:“瞧见了吧?惹祸了吧?昨晚倒是打得痛快,今天该怎么跟丁大娘交代?” “不给我个交代,我今天是不走了!”丁大娘拍了拍旁边的方凳情绪激动道,“我一个人来算是客气的了,要依着我家男人的脾气,就该带了本家亲戚们绑了这两小浪货打一顿!” 马六见此情形,心里也烦。头几天自家丈母娘才来闹过一回,今天丁大娘又来了,真是没个完了!他不耐烦地看了梨花一眼道:“秦梨花,说句话吧,杵在那儿做什么呢?要不我替你去叫了满庭回来,照昨晚那法子把丁大娘也打一顿了事?我总跟你们三个说,做事多思虑思虑,偏不肯听!你说吧,该怎么办?要不给人丁大娘和梁柏道个歉?” 不等梨花答话,丁大娘把那张老脸一扭说道:“道歉就算了!我不听那些花言巧语!” 姑姐秦一是。曹氏忙笑问道:“那大娘您想怎么样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呗!梨花又是谢大娘的儿媳妇……” “快打住快打住!”丁大娘忙摆手对曹氏说道,“谢大娘可没认过这个儿媳妇!我今天来之前就上她那儿打过声招呼了,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呀?”曹氏问道。 “她说了,打死也进不了她家祖坟里,连边儿都别想沾半点!这儿媳妇她压根就没认过,叫我想怎样就怎样,要是满庭敢拦着我,她回头收拾满庭去!” “哦哟,”曹氏轻笑着瞟了瞟梨花道,“这可怎么办呢,秦梨花?你家婆婆都不帮着你,要不真去把满庭叫回来给你撑着?不过,他要是动了丁大娘,只怕谢大娘就不依了,闹得母子不合,你也看得下去?” 红菱段七姑几个都一脸紧张地看着梨花,可梨花却慢条斯理地听着她们左一句右一句,心里倒是一点都不慌。她抄着手往旁边顶梁大圆柱上一靠,偏头笑问马六道:“马管事,听你这口气是不打算管了,是不是?” 马六道:“这是你自己闯的祸,我管哪门子闲事呢?赶紧拿个章程出来,省得丁大娘在这儿费嗓子呢!” “你要不管,那你这管事也别做了,回家带你们家马响儿去吧!” “秦梨花,你说什么呢?”马六顿时脸色都变了。旁边红菱暗暗着急,心想梨花你这时候跟马六较什么劲儿呢?该先打发掉丁大娘才是!17129799 “我说得不对吗?”梨花指着丁大娘,对马六说道,“刚才这位大娘见着你,就问这庄上还有规矩没规矩了?我倒是想请问一下,这庄上的规矩是怎么个规矩法的?是不是老爷早先就定下规矩,说老爷花真金白银买下的小厮在庄上受了欺负,都可以叫了家里人来闹?又或者这规矩就是你马六定的!” “我可没定过这规矩!” “那我倒是奇了怪了!”梨花冷脸说道,“前几天你丈母娘来闹一回是为了你小姨子受了气,今天梁柏的亲娘又来闹一回是为着梁柏受了气儿。老爷这庄子成什么了?闲杂人等想来就来,想闹就闹?老爷好歹也是汴京城鼎鼎有名的国子监祭酒大人,官拜从四品,府里管治得体体面面,井井有条。要是给他知道,他老家的田庄乱得跟戏台似的,你马六这管事还能当吗?” 曹氏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道:“哟,听着你这话倒像是打算去汴京城告状呐?你去呀!只怕连出山的路都找不着呢!” “何必我亲自去汴京城?等汪管事派人来……哦,对了!”梨花轻轻一合掌笑道,“我记得来这儿之前,听汪管事说过,老爷夫人近两年身子不如从前了,打算趁着身子骨还动得的时候回乡拜祭祖坟,今天指不定就会回来!” “梨花说得对!”红菱忙接过话道,“老爷夫人是有打算要回庄子的。再有,我听大少爷说,既便是老爷夫人不回来,他也是要回来走一遭的。大少爷这人极正派,最见不得那些拿了工钱不干活儿的下人。每每遇着,也是不留情面地赶的赶,辞的辞。依照马管事这样的管治法,只怕大少爷是容不下的!” 马六的脸陡然变色,指着红菱和梨花说道:“嘿!你们这两丫头还吓唬起我来了?庄上的规矩你们比我还懂吗?” 梨花道:“你是管事,管这田庄的,自然比我这新来的懂多了。可是我好歹懂一样儿,这田庄是老爷的,你把田庄管得跟个菜市一样儿,村里的婆婆姑姑一不顺心就上这儿来骂天骂地,骂爹骂娘,置老爷的威信和颜面于何处?我要是老爷,留你这样的管事有何用?还不如回家带孩子去!” “这些话……”曹氏气得脸都青了,指着梨花说道,“这些话你等老爷或者大少爷回来了再说吧!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老爷打发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听信你的话?” 梨花点头道:“没错,老爷是想打发了我们三个,他更想体体面面地打发了我们三个,省得叫那帮御史瞧出了端倪,摘了他的官帽。老爷把这么重要的脸面工程交给你马六,可你马六怎么办事的?今天来个婆子骂我们是姐儿,明天来个婆子也骂我们两句,要不了多久,只怕这紫鹊山一带我们仨的名声比那紫鹊山神还响亮。老爷前脚一回来,后脚立马就听见这些闲言碎语,你觉得你马六这管事的肥差还能做得下去吗?就算明面上不责问你,恐怕走之后也会找个由头换了你这没用的管事!” “说得好!”黄莺忽然站在伙房门口拍起了手掌。她听见梨花的声音,便打开了门出来看热闹了。马六面色铁青地瞟了黄莺一眼,一时间搭不上话来了。 丁大娘转身见了黄莺,又要冲上前去打骂。马六喝了她一声道:“丁大娘,您消停点行不?这儿不是您自家那小院子,懂规矩不懂?”丁大娘不乐了,冲马六问道:“给这秦梨花说了两句就唬住了?马六你这管事是怎么当的呀?” 梨花笑了笑对丁大娘说道:“大娘,尽管煽风点火,最好煽得让马六把我们仨都沉堰塘去!横竖老爷撤管事也撤不到您头上,您半点损失都没有呢!指不定马六一撤了管事,您还在家偷笑,心想您儿子梁柏有没有机会也当回管事呢,对吧?” “你……”丁大娘眼睛瞪得老圆老圆了,可就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再问您一句,您怎么知道我打了您儿子?您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呀?” “我儿子一早回来跟我说的!” “奇怪了,这庄上果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呀,马六,”梨花索性不称呼管事了,直接呼了马六的名儿道,“小厮们离家近,爱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你管得着吗?可自由了呢!那还卖身给庄上干什么呢?老爷还花银子买了他们做什么呢?倒不如雇工来得省钱!回头我见了老爷或者大少爷,我一定会跟他们说说的!” “行了,秦梨花!”马六的脸色从铁青转为墨绿,“少显摆你那张利嘴!” “那这事你是管还是不管啊?” “我……”马六瞟了丁大娘一眼,想了想说道,“大娘,您回去吧!您儿子挨打是庄上的事,我自会给他个交代,您就少掺合了!” “哎,马六,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丁大娘着急道,“我可是打小看着你长大的,梁柏算是你弟弟了,你可不能这么亏着他呀!他挨了打我们做爹娘的能不心疼吗?你叫我别管,那怎么行呢?” “也是,”梨花又笑米米地添了一句,“你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平日里互相帮衬着,马六你爹的棺材板子都是你丈母娘出的,哎哟,这些人情往来你得费多大的劲儿才能还完啊?” 一提这事,马六的脸又墨绿转乌黑。曹氏知道马六心里还不痛快着,忙喝了梨花一声道:“这事管你屁事啊?要你在这儿多嘴!” “管家娘,你冲我发什么火呢?话是你娘自己说出来的,又没谁拿刀子逼着她说,有本事回去冲你娘发火去!”梨花说完对丁大娘道,“大娘,回去问问你那没断奶,出了事要爹娘擦屁股的儿子,我昨晚为什么要打他。要是他不肯认黄莺,你们也不肯认,真没什么干系!别把你们自家瞧得太贵重了,我们不稀罕!想想老爷顶多花了十多两银子买了梁柏,可您知道老爷花了多少银子买黄莺吗?二百两银子!在那买卖盘上,谁贵谁贱,您自己掂量吧!” 梨花说完,大大方方地绕过曹氏和丁大娘,拉上红菱,冲黄莺使了个眼色往后院去了。红菱担心地问梨花:“要是丁大娘还闹怎么办?”19Sf5。 “马六不会让她再闹的,马六又不是傻子,干管事这活儿每年能捞多少油水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没了这管事的活儿,他上哪儿得油水去?” 红菱笑道:“还是梨花脑子转得快,刚才我的心都吓得提到了嗓子眼了!我还以为今天少不了跟那丁大娘拼回命呢!”梨花笑了笑说道:“跟她们肉搏,我们准输!所以啊,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果然,梨花三人走后,丁大娘一脸愤怒且茫然地看着马六问道:“哎,马六,这事就算完了?我儿子白给人打了?” 马六紧皱着眉头问道:“那您老人家还想怎么样?把秦梨花她们真拖出去打一顿?昨晚这事是从梁柏打了黄莺开始的,他一个大男人没事打媳妇儿玩,传出去好听吗?” “哎哟喂,我真长见识了!我儿子就不能打他媳妇了?况且那媳妇儿算个什么玩意儿……” “丁大娘,您要舍不得儿子,好说,拿银子来赎了他的身,我现成把卖身契交还给您。您领了儿子回去好好过日子,爱给他娶个什么模样儿的都行。” “什么意思啊,马六?翻脸不认人了?别忘了我们还是一个村的,你和梁柏还是一块儿长大的!”丁大娘的火气瞬间就转到了马六这儿。 “大娘,我也想跟您讲情面,讲客套,可刚才您也听见了,我上头还有一堆子主子压着呢!您儿子卖到了老爷庄上,名分儿上就是老爷的人了,单是血缘还和你们连着罢了,我这话说错了吗?您要没事,回家凑银子去吧,我随时候着。可您要继续在这儿无理取闹,那就别管我对不住您了!”马六说完这番话,反背着双手理直气壮地回后院去了。 .. 第七十六章章 姐会对你负责的 丁大娘气得翻白眼,一阵拍腿嚎骂,可马六根本不理会她。曹氏和段七姑她们劝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她送出了庄子。 午饭时,男人们都回来了,唯独满庭没在。梨花好奇地往男人堆儿里打量了一眼,想问却又不敢问。直到菜饭摆上桌了,大家都坐下后,曹氏才问了一句:“这谢满庭又上哪儿去了?” 海堂道:“我们收工回来的时候,谢大娘赶来叫了回去,说是谢奶奶身子骨不好了,叫他回去瞧一眼。” “是吗?”曹氏故意抬起眼皮瞟了梨花一眼问道,“秦梨花,满庭就没叫你回去瞧瞧?他那么心疼你,怎么也把你带回去瞧一眼谢奶奶?我可是听说满庭最喜欢他奶奶了。” “管家娘,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说得人家梨花心里都该不舒服了!”肖嫂子不失时机地接过话继续讥讽道,“满庭再怎么心疼也只是在庄上罢了,还敢带回去给谢奶奶看?那不得气死谢奶奶?” “积点口德行不行?”梨花一边扒饭一边对肖嫂子说道,“人家谢奶奶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死啊死都挂嘴边上了?什么意思啊,肖嫂子?不乐意瞧见我就罢了,还拉上人家谢奶奶了?我听说她是这附近唯一的药婆,只怕没少给你治过吧?做人得讲点良心!” “你……” “闭嘴!吃你的饭!”东乡在那一桌喊道,“人家家里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呢?”肖嫂子不满地瞪了梨花一眼,低头吃自己的饭了。 曹氏见梨花又占了上风,便转头对海堂说道:“正好说到这儿了,我得提醒你一句,春祭的时候少带闲杂人等回去。不想把娘气死,你自己就该懂分寸点,到时候可别怪我这做姐姐的不帮你!” 海堂拿筷子敲了敲自己的碗沿说道:“姐,我带的都是自己人,没闲杂人,你放心!” “想闹得家里不安宁,你只管带回去吧!”曹氏说着用眼睛狠狠地剐了红菱两眼。红菱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梨花接了一句:“管家娘,你累不累啊?吃个饭管东管西的,胃肠消化不好,容易长斑呐,长痘呐,皮肤松弛,还会衰老的!真的,不哄你,所以你还是消停点吧,吃饭你的吧!”“秦梨花!” “女人发火就更容易老了,你瞧瞧,你抬头纹都有了,这可怎么办呀?赶紧消消火吧!” “哼!”曹氏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其他妇人都忍不住捧着碗好笑。 梨花嘴上虽占了上风,可心里却是堵得慌。整整一下午,满庭都没回来过。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满胜来过一趟说满庭今晚不回来了。 听到这几个字,梨花心里忽然微微地疼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感。吃饭的时候,那几个好事的总忍不住要酸她两句,可她已经没心情去反驳了,懒得跟他们计较,吃完饭就回屋子里躺着了。 可黑夜漫长,她越躺越觉得心里慌。眼睛总落在门口,多希望此刻谢满庭能推门进来问她一句:“怎么又要睡了?” 但今晚,她似乎注定要失望了。外面传来了海堂他们从前院聊完天回屋的声音,满庭依旧没有回来,看来谢满胜的话不假。 她在地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然觉得这屋子静得让人抓狂。往常睡觉前,总会跟谢满庭斗两句嘴,然后安安心心地睡觉。可今晚却没人陪着她了。 她可怜巴巴地抓着枕头,自言自语道:“谢满庭,你真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回家看你奶奶!还说什么会保护我,不让人碰我一根头发丝,万一我又打了梁柏,你赶得及来保护我吗?我给人揍成美女熊猫你都不知道呢!骗子!大骗子!长得可靠说话好听的大骗子!”她一边说一边用两根指头戳枕头,当是谢满庭的眼睛。 戳了一会儿,她自己都厌烦了,不愿意在这空荡荡静悄悄的房间里待着了。她起身出了房门,去了前院,偷偷地打开了大院门,然后坐到了竹林下的那块洗衣石板上。 石板就在堰塘的边上,堰塘正静静地承着月光的银辉,努力地还原一个最清澈的月亮。一阵夜风吹过,头顶上竹叶沙沙作响,就像蚕在吃桑叶似的。梨花抱着膝盖,把下巴放在了上面,听着沙沙声心里才不觉得那么寂寞无趣。 “唱首歌吧,横竖这会儿没人听见,连鸭子都回去睡觉了,嘿嘿……”梨花对自己说道。然后她顺手折断了一根竹枝,当做指挥棍,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竹子开花罗喂!米米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多美丽/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唱完之后,她给自己鼓了鼓掌,相当地自我陶醉,自我麻痹。正当她准备换首曲子继续陶醉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么晚还待在外面干什么?” “呀!”虽然够熟悉,可大夜里从背后忽然冒出来,梨花还是给吓了一跳,手里的竹枝都丢开了,转头一脸惊恐地看了一眼,果真是谢满庭!19Sf5。 “我是鬼吗?吓着你了?”满庭走近石板问道。 忽然见到谢满庭,梨花真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再扑上去掐他得个泪流满面。但此刻心里似乎有好多说不出的滋味:甜的,酸的,辣的,苦的,全拌了个大杂烩,弄得她语塞在喉。 “吓傻了?”满庭低头笑问道,“刚才不是唱得那么起劲儿的吗?” “你……你不是不回来吗?”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像是给满庭欺负了似的。 “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吗?” “没有!哪有!”梨花回答得很快,很心虚很心虚。 “没有就算了,下来吧,进去了。” “不!” “还想在这儿唱歌?这么晚了,会吵着虫子和堰塘里的鱼的。” “我唱得很难听吗?”梨花翘嘴问道。 “不难听,虽然听不懂你那调儿,可还挺好听的。” “你站在我背后多久了?”17129799 “从你开始唱我就站在这儿了,你没发现我而已。” “什么?谢满庭,你居然偷听我的超级豪华私人演唱会,还一声不吭地占据了VIP席位?那是我留给我们家小强的!对了,你还没给门票钱呢!拿来拿来,不能逃票的!”梨花伸出手问满庭要门票钱。 满庭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往身边轻轻一拉,再用另一只手环了她的腰,轻巧地将她从洗衣板上抱了下来。落地时,她心里一紧,忽然有种害怕的感觉,飞快地伸手圈住了满庭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了满庭坚实的胸膛上。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搂一个男人,有点紧张,心脏跳得跟跑了八百米似的。可胜在满庭稍微愣了一下之后,也抱住了她,用低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边问道:“怎么了?真被吓住了?” 她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在满庭怀里摇了几下,满庭又问:“那是怎么了?” “就想抱抱。”她轻轻地从喉咙里吐了几个字出来。 满庭脸上浮现出了温暖且欣慰的笑容,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件等了很久才得到的东西。他用手指撩了撩梨花耳后的发丝,低头问道:“回去了好不?” “不……再抱抱嘛……” “你不是让我给你门票钱吗?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是吗?”梨花忙抬起头来问道,“是什么呀?我刚才就闻到一股肉香了,是什么东西呀?”吃货的软肋被一击击中了,瞬间,孤独陌生害怕的感觉当然无存了。 回到屋里,梨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满庭带回来的荷叶包。一股荷叶香气夹杂着肉香扑进了她的鼻腔,她忙用手指拈了块肉塞进嘴里,糯糯的,八角山奈和麻油的香味紧紧地包裹着,刚一嚼就满口溢香,还带着一股子鱼香气。 “这是什么做的呀?”梨花好奇地问道。 “是我奶奶酿的竹筒肉,用鸡肉做的,好吃吗?”满庭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可爱的吃相。 “嗯!”梨花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头道,“真香呢!你奶奶还亲自下厨吗?” “我回去的时候她就会亲自下厨,平日里也不常做饭的。” “那是什么?”梨花发现满庭还带回了一个小酒罐便问道,“也是你奶奶酿的酒吗?给我尝一口吧!” “我知道你酒量好,可不许喝多了,明早起不来,”满庭把酒罐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奶奶摘了院子里的桃花,混着米酒酿的,有股淡淡的桃花香气。” 梨花抱着酒罐连喝了三口,酒味纯,但不浓,果真是有股桃花的香气。要不是满庭拦着,她肯定得灌下去小半壶。 夜深了,两人都躺下歇息了,照样一个睡床一个睡地铺。满庭起初没有睡意,熬到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猛地压在了小腹上面,警觉地弹坐了起来,迅速用双手掐住了这个“小贼”的脖子! 没想到这“小贼”叫了一声痛,嘴里口齿不清地嚷道:“想……想掐死我呢,谢满庭!” “秦梨花?”满庭忙松了手问道,“你又怎么了?又睡不着要换地方?” 月影穿过半开的高窗,朦胧地照在梨花小脸上,显得越发娇俏。只见她嘿嘿一笑,推倒了满庭,把手撑在了满庭结实的胸膛上说道:“不许叫哦!” 满庭哭笑不得,抬头看着她问道:“果真喝醉了吧,秦梨花?要我去外面给你提两桶凉水进来提提神吗?”“嘘!”梨花伸出柔软的手掌覆在了满庭的嘴上,身子前倾四十五度说道,“跟你说了不许叫,姐姐会对你负责的!” “天……这丫头真是喝多了!”满庭笑得全身都抖动了起来,本想起身把梨花从身上搬下去的,可梨花却使劲地把他摁回了枕头上,一副大爷的口吻说:“给姐姐乖乖躺着!” “秦梨花,不想死就赶紧下去!”满庭忽然觉得梨花坐在他身上很不舒服,把他某一处的火给撩了起来。 “不许动嘛!再动我就把你吃了!”梨花坐在他身上使劲地磨蹭了几下,一股酥麻感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激起了他本能的反应。他的脸瞬间有点发红了,可淡淡的月色下是看不见的。 到底是热血沸腾的男儿身,他有点克制不住了,飞快地坐起来,打算强行把梨花抱下身去,可身子刚刚直起来,梨花的唇就贴了上去! 大阵在马翻。像被高手点了穴似的,他整个身子都僵在那儿了。梨花则肆无忌惮地搂着他的脖子,像抹墙灰似的在他的唇上抹来抹去。最初是两张唇在那儿没经验地纠结着,后来不知怎么的,梨花的嘴唇忽然磕到了满庭的牙齿上,她叫了一声疼,撒娇似的拍了满庭肩头一下,说道:“你弄疼我了!” 这娇滴滴的一句话像导火索似的彻底地引燃了满庭全身的火。他没再犹豫,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将梨花摁在了床上。梨花始料未及,身子沉沉地落到不怎么厚实的床榻上,情不自禁地娇哼了一声,吐了两个更勾魂的字眼:“轻点……” 满庭全身再次酥了一遍,防线彻底崩塌了!脱了缰绳的野马被放出来后,没头没脑地向“敌方阵营”撞去,一次受阻,两次受阻,三次受阻……一番折腾后,终于长驱直入了! 就在这时,梨花被一阵疼痛惊醒了。额头冒出一股子热汗,脑子也比刚才清楚了。当她抬头看见满庭正在自己身上“耕耘”时,本能地害羞地推着他的胸膛说:“谢满庭,你在干嘛呀?放……放开我……” “不许动!”耳边传来满庭那滚烫而又低沉you惑的声音,“是你自己招惹我的,你得对我负责!” “什……什么呀?我我我……” 话没说完,满庭的唇就覆了上来,彻底地将她的声音掩埋,唯一能听见的是这小床咯吱咯吱颤抖的声音…… 可没过多久,这场“正面对抗战”就结束了。满庭累得满头大汗,翻身躺在了旁边,微微喘着粗气。 梨花有点惊魂未定,喘息了一会儿后,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战斗时间是不是太短了点?以谢满庭饱满的体力来说,不可能才这么一会儿吧?虽然她上一世没跟人“战斗”过,可电视小说普及得也够多了,所以她问了一句:“谢满庭,你是第一次吧?” .. 第七十七梨章 梨花不走了 满庭的肩膀忽然抖了一下,好像背着她笑了一声。8她用手指戳了满庭后背一下,说道:“是第一次吧?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呢?” “问点其他的,行吗?”满庭侧身躺着说道。 “可我就对这个好奇嘛,难道你之前都没跟女人……” “没!”满庭简短地回答道。 梨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还捞着一个原封没开包的!满庭翻过身来问道:“有什么好笑吗?” “没有觉得好笑,是高兴!”梨花拍了拍心口道,“放心吧,姐对你负责到底!”满庭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在梨花肩头上摩挲两下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别一会儿又说要跑要逃的。” “嗯!我不走了,留下来对你负责!” “一言为定?” “要不拉个勾,起个誓?” “那倒不必了,我出去一下。” “干嘛去啊?”“别问了,去去就回来。”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盆水,”梨花扯住他可怜兮兮地说,“完事就想走,不管人家了?人家身上跟抹了层银耳汤似的,脏兮兮的。” “行,很快回来。” 满庭出去用井水冲了凉,再给梨花带了一盆水。梨花洗了一番后,两人便上床相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满庭叫梨花起床时,她从来没觉得这么累过,像爬了一座珠穆朗玛峰似的,腰酸腿疼的。她打着哈欠,掀开了被子,忽然看见了挺醒目的一团红色,愣了片刻后自言自语道:“男人第一次之后也会落红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真是奇怪啊!”不过念叨完之后,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盯着那团红色看了老半天! “不会吧?难道是我……我的?”梨花眼睛瞬间就睁大了好几倍,亲娘个阿里巴巴外加十四大盗啊!这……这团红不拉几的玩意儿难道真是自己的?不!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原主这身子的!完了,自己没经原主同意就破了身,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可谁会想到一个姐儿居然还是个完璧之身呢?回头上柱香去上柱香去! 可转念一想,她又心花怒放,抱着枕头狂笑了几声!又怕笑声太大给外面听见,她便把头埋在被褥里笑得天昏地暗!就在她兴奋不已时,满庭推门进来了,看了她这姿势便问道:“你怎么了?头晕吗?” 梨花急忙止住了笑,灵光一闪,有个主意。她当即换了一副哭相,从被褥里抬起头来指着满庭说道:“谢满庭,你是个坏蛋,你怎么可这样呢?你毁了我清白,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去跳井!我要去跳井!呜呜呜……” 满庭一脸惊愕地看着她,走过来问道:“我毁了你的清白?难道你还是个……” “怎么了?”梨花故作一脸悲伤的表情说道,“你以为我真就不清不白,是个下作的姐儿吗?人家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没给男人沾染过半点!可就在昨晚……昨晚你就对人家……呜呜呜……我的清白就这么没了……就算往后跟别人说我不是姐儿也没有人相信了……我要去跳井!” 这时候,满庭也看见了那团红色,吃惊不小。8其实他原本就没嫌弃过梨花以前是姐儿,更没想过梨花还是处子之身。可此刻忽然见到这一团殷红,他心里的滋味儿真是五味杂陈,当然更多的是惊喜! “呜呜呜……”梨花还在假哭,一边哭一边拿眼睛瞟着满庭,故意招惹他,也故意让外面那些好事的听点风声去。 “别哭了,”满庭走到床边坐下,捏着她的下巴说道,“你本来就是我媳妇,有什么好哭的?昨晚是谁答应我不走了,留下来对我负责的?是你吧?现下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放你走,我会对你负责的。” “真的吗?”梨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满庭。其实她就想逗逗满庭,心里早笑开花儿了! “我没哄骗过你吧?再说……我本来一直就不想你走,你非闹着要走,我不想勉强你罢了。”满庭终于说了实话,梨花差点就笑了出来,不管她还是忍住了。 “那你真的喜欢我吗?”梨花翘嘴问道。 “我……不喜欢的话,昨晚还能跟你那样儿……我也不是个随便的人,你还是不信我吗?”满庭握着梨花的手,双眼直直地看着她问道。 “可你家里人不会认我吧?他们都说我是姐儿呢!” “你是我媳妇,又不是我家里人的媳妇,他们认不认不打紧,我认就行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谢满庭你真好!”梨花终于开口大笑了起来,跳起来搂着满庭的脖子,狠狠地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 满庭好像发现自己上当了,紧紧地圈着梨花的腰问道:“刚才是假哭的吧?也对,昨晚你还问我是不是第一次,那时候你也没这么紧张呢!要哭早该哭了吧?小丫头,故意逗我呢?” “没有,”梨花鼓了一腮帮子的坏笑说道,“我真的没想起来嘛。昨晚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而且来这儿之前,我在汪府的池塘边摔了脑袋,醒来之后有些事就记不清了。”她只能这样解释了。 “自己是不是处……这事也能忘了?”满庭大为不解地问道。 “横竖是忘了嘛。你已经验过身了,占了大便宜了,还想怎么样呀?要不然,你把我丢出去?” “谁会丢自己媳妇?我又不是梁柏。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是真心想留下来的吗?” “想听实话?” “想。” “其实可能在小木屋的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虽然之前一直都闹着想走,但是我估计我出了门也得回来找你。没有你在,万一我遇着老虎怎么办呀?” “我打了它给你做张虎皮垫子?”满庭笑问道。 “不要!跟它较什么劲儿啊?留着它自己回家找媳妇玩儿去,你得陪着我呢!” 满庭会心一笑,搂着她下了床说道:“赶紧起床吧,我先出去了。”她勾着满庭的脖子,垫脚亲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满庭满心欢喜地出了房间,看见什么都觉得心情极好。吃早饭时,东平忽然停下筷子一直盯着满庭看。满庭问道:“看什么呢?”东平指着满庭脖子上的一个紫色印记问道:“满庭哥,你给什么玩意儿咬了?那儿起了一大块儿紫儿呢!该叫梨花嫂子给你上点药。” 海堂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粥都给喷了出来。满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猜到应该是之前梨花亲的那一下。海堂拍了东平后背一下道:“别胡说,那不是给什么玩意儿咬的。” “那是怎么回事啊?”东平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不懂这些。 “别问了,往后娶了媳妇就知道了。”海堂瞟了满庭一眼笑道。 “娶了媳妇?难道是给梨花嫂子咬的?她太狠了点吧?为什么咬你啊?你们打架了?”东平睁着个好奇的眼睛问了一串问题,满庭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幸好这时,院子响起了段七姑的声音:“龚妹子,你小姑子来了!” 一听这话,东平立刻放下手里的碗筷冲出了厅堂,跟熊见着蜂蜜似的。谁知道他跑得太着急了,绊着屋檐下放着的鸡食槽了,哐当一声,把东三婶早上才装好的一槽子鸡食给踢翻了,顺带自己摔了个狗吃屎,正好趴在了龚氏小姑子邓玉桃跟前! “哈哈哈……”海堂和满庭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段七姑她们也乐得背过脸去,大笑不已。东三婶走出伙房一边笑一边问:“东平呐,一大清早地跟鸡抢什么食儿啊?还摔人玉香跟前,丢人不丢人呐?赶紧起来!” 东平趴在地上真不想起来了,丢人丢到佛祖姥姥家去了!头顶上传来了邓玉桃那百灵似的的声音:“东平哥哥,还没到年下呢,你着急行什么礼儿啊?就算行了礼儿,我比你小呢,你好意思问我要压岁钱?” 这话又引来大家一阵哄笑,把那东平羞得满面通红。他忙趴了起来,略带害羞的表情说道:“我就是……就是想来问问你,吃过早饭没?没吃伙房里还有呢!” “谢谢啦,我吃了早饭来的!你赶紧去吃你的吧!”邓玉桃是个明艳活泼的乡下姑娘,今年才十五岁,笑起来像一朵挂了露珠子的粉红色喇叭花。 东平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桃,还想在搭讪两句,却被邓开洛从后面拽开了。邓开洛接过了玉桃背上的小背篓,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玉桃笑道:“昨天回来的,今天就赶着过来看你和嫂子。” “玉桃,城里好玩不?我听说你到城里给人当丫头去了?”东三婶问道。 “不是当丫头去了,是我表姐要生孩子,我帮着去照看照看。城里有好玩的也有不好玩的,横竖比不得我们乡下自在,她坐完月子我就回来了。”玉桃笑嘻嘻地回答道。龚氏迎上来笑问:“可学着什么好看的纹样儿没有?我叮嘱你去城里宝净塔兰香桥抄样儿,你抄了没?” “都在背篼里放着呢!” 庭一你她忽。玉桃从背篼里拿出了一摞硬布壳子,上面画的全是各种图案纹样儿。妇人们顾不得手里端着碗,立刻围了过来,生怕落下半点就赶不上时尚潮流似的。17129799 黄莺坐在厅堂里没动,手里的筷子慢腾腾地搅着稀粥,冷冷地看着她们挑拣纹样儿,心里骂了一句:乡巴佬! 这时,梨花一蹦一跳地跑出来了,心情好得像吃着窝边草的兔子。满庭瞟了她背影一眼,嘴角忍不住扯起一丝甜甜的微笑,越看越觉得不舍了。19Sf5。 黄莺端了碗,起身去了伙房里,凑到梨花身边小声问道:“哎,秦梨花,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怎么没个动静了?”梨花一边舀皱一边笑道:“我决定不走啦!” “什么!”黄莺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你又不走了?你玩哪门子把戏呢?” “我们家满庭那么好,还是个……嘿嘿……总之我决定留下,不走了!” “你就打算跟谢满庭那泥腿子过一辈子?”黄莺气得把手里的碗丢旁边案板上。 “哎,注意措辞!”梨花指着黄莺说道,“我们家满庭可不是一般的泥腿子,是身手好,脑子好,长相也好的泥腿子!” “你们都不走了,那我怎么办呢?”黄莺这下急了,“我原还指望跟着你们一块儿逃走,往别处寻生计去!梁柏现下也不要我了,我待这儿还有命儿吗?” “你别着急!”红菱听见声音赶着进来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再替你想想法子,行不?” 黄莺抹着泪珠子,伤心道:“想什么法子呢?你们俩虽嫁了个泥腿子,可好歹是个不会打你们骂你们的泥腿子,小命儿能保得住吧!可我呢?瞧见那晚上他下的那狠手没?我要再留这儿,只怕最后就剩一堆儿坟了,连我娘最后的面儿都见不着呢!”她越说越伤心,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正巧曹氏走了进来,听着黄莺的哭声便觉得心烦,冲她说道:“一大清早就嚎丧,吃饱了没事干了?晦气不晦气?你们家梁柏又打你了?” 黄莺眸子里迸出了愤恨的目光,盯着曹氏说道:“你就恨不得梁柏打死我是吧?没安好心的玩意儿!” “说谁是玩意儿呢?”曹氏哐当一声丢了碗在案板上朝黄莺走了过来。黄莺到底给曹氏打怕了,缩到了梨花和红菱身后。 红菱忙上前一步,好言好语道:“管家娘,你别生气,她就是给梁柏气糊涂了。” 曹氏的眼睛在黄莺脸上狠狠地挖了两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说道:“别怪人家梁柏不要你,哪个男人不想娶个原封没开苞的媳妇回家呢?你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说话还这么不知轻重,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不是说汴京城里有人吗?赶紧去告状吧,兴许还能救你一条小命儿呢!我可告诉你们三个,今天一大早村长就来找过马六了,说春祭的时候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你们三个去。知道村长为什么这么做吗?因为全村人都不待见你们,说只要有你们去,春祭他们就不参与了!哼,还在这儿不知死活地骂人给人脸色看,往后死了能不能有堆儿坟都不知道呢!” .. 第七十八章花 梨花的主意 曹氏扬长而去,黄莺浑身打了个寒颤,抓着梨花和红菱的胳膊声音颤抖地说道:“听见了吧?这村子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我们的。8即便是谢满庭和曹海堂愿意接纳,可他们家里人是断然不会答应的。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啊!你们想想清楚,还是一块儿逃了吧!”氏身满抓去。 红菱面色忧虑地说道:“我原是想,往后我大不了不回海堂家,省得跟他娘见了面犯冲,不过看起来这事还真没那么简单。倘若一村人拦着,海堂和满庭要带我们去春祭也难呢!叫他们两人成了夹心肉,怎么过意得去?到时候闹得母子,父子,兄弟不合,罪过也就大了。” “可不是可不是!”黄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使劲游说道,“紫鹊村的人是容不下我们三人的,还是逃了吧,好歹能保一条命儿!” 红菱看着沉思不语的梨花问道:“你说呢,梨花?”梨花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仿佛已经有了主意。她说:“我既然决定留下来,就一定会让全村的人接受我们。” “这谈何容易?”黄莺不甘心地劝说道,“难不成你真要跪在谢满庭家人跟前求爹爹告奶奶吗?就算你哭得肠穿肚烂,他们指定也不会理你半分的!” “谁干那求爹爹告奶奶的事啊?我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就去找马六。” “找马六?马六能帮我们吗?”红菱担心地问道。 “这事也只有他能帮我们,由他出面,比谢满庭和曹海堂强出头好多了,”梨花露出一脸自信的笑容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怎么都得搏一回!” 黄莺依旧是满脸的沮丧。红菱倒是一直挺相信梨花的,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没多问了。 随后,梨花端着碗走到了葡桃架下,往妇人们身边一凑,问道:“这是哪儿来的?挺好看的嘛!拿来做鞋面还是荷包的?” “梨花,你挑拣一个喜欢的纹样儿,我给你做个荷包。”龚氏笑盈盈地回头对她说道。 梨花正要答话,对面坐着的玉桃便仰起脸,睁着一双水晶珠子般的眼睛打量着梨花问道:“你就是梨花嫂子吗?”梨花点点头,笑问道:“没见过呢,你是谁呀?” “我叫邓玉桃,邓开洛是我哥!”玉桃笑声爽朗地回答着,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梨花。梨花笑问道:“看着我做什么呀?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玉桃晃了晃她头上那几条小辫子笑道:“我没来之前听大娘她们说过你,说得可多可怪了!” “都说什么了?” “说你又凶又恶又懒又馋,猪都比你勤快百倍!还说你妖里妖气,一脸狐媚相,千年狐狸精都比不过你!特别是高三姑和丁大娘,骂你最多,说谁家娶了你进门,倒霉八辈子呢!”妇人们立刻哄笑了起来。龚氏忙扯了扯玉桃的衣袖道:“别胡说了,吓着梨花了。” “不怕,我经得住吓呢!”梨花笑呵呵地问道,“你再说说,她们都骂我什么呢?” 玉桃道:“那可多了去了!没事就钻一堆儿骂你们三个,说你们是脏兮兮的姐儿,娶进门对不住祖宗什么的。可我瞧着,你也不像狐狸,也不跟猪似的懒呀!” “有眼光!”梨花冲她竖起大拇指笑道。 “对了,还有个事得告诉你。今年春祭你们三位嫂子怕是去不了了。” “为什么呀?”龚氏忙问道。 “我听娘说,是高三姑谢大娘丁大娘她们三个领了好几个婆子媳妇往村长家去了一趟,说要是让你们去,其他人家都不参加春祭了。8” 段七姑担心地看了梨花一眼道:“那可不好办呐!梨花,这事,满庭知道吗?”梨花回头往厅堂里看时,正好看见马六招呼着满庭和海堂往后院去,应该是说这事去了。吃完早饭后,梨花打算去找马六。在二院门上遇见了满庭两人。 海堂很知趣地先走了一步。梨花问满庭:“马六是找你们说春祭的事吗?”满庭点点头道:“对,你知道这事了?不过你放心,这事我和海堂会想法子的。”梨花拍了满庭肩头一下,笑米米地说道:“这点小事用不着我男人亲自出马,我就能摆平了,你放心下地干活儿吧!” “你?”满庭好奇地看着她问道,“你打算怎么摆平?” “山人自有妙计!等我去见过马六再告诉你。” “怎么都行,就是不能哭着求他,要不然我会跟你翻脸的。” “怕我丢你的脸呢?我才不会那么笨呢!快去吧,人家海堂还等着呢!” 梨花别了满庭,径直往马六屋子走去。马六正从屋子里走出来,抬头看见了梨花问道:“有什么事吗?” “来找你自然是有事的,有空聊两句不?”梨花一副谈判专家的口吻。 “有事就说吧,我忙着呢!” “你再忙也得听我说完,否则你还想当这庄上的管事就难了。” “行了,秦梨花!”马六不耐烦地说道,“你要告状也得等老爷或者大少爷回来再说。我知道你应该听说了春祭的事,可这事我也帮不了你们三个,那是全村人的意思,我马六凭什么为了你们跟一村子的人过不去呢?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就算你现下是老爷庄子上的管事,还是没人瞧得上你!”梨花一针见血地说道,“你丈母娘可以到处去说你亲爹的棺材板是她出钱买的,高三姑来闹一场你也只能当没事了之,还有丁大娘,就算她指着你的鼻子数落你一顿,你照旧也不敢吭声。除了她们三个之外,敢这样对你在村里只怕是比比皆是了。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亲爹早死,亲娘半道儿改嫁,成了个没人要的可怜孩子,村里接济过你帮过你的不少,所以你总觉得欠着人家情是吧?” “这管你屁事!哪个嘴角长疮的混球跟你说的?”马六的旧疮疤被揭了,气得开口就骂人。 “动什么气啊,马管事?我只是照实直说罢了。” “你有什么屁话就赶紧说,我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 “我就想提醒你,要是你继续这么窝囊地当管事,任着村里那些妇人如此欺负我们三个,你这管事的肥差别想当过今年去!黄莺说话虽然难听点,可有句话是实在的。她家的确还有人在汪府,要告你的小状要抓你的小辫子也不是不行的。” “哟呵!”马六往梨花跟前迈了一步,眼露凶光地说道,“秦梨花,你真是越发嚣张了?威胁本管事都上瘾儿了是不是?就算有谢满庭护着你,你只当我不敢动你一根汗毛吗?” “那你也得想想我为什么会威胁你?不正是因为给逼得没路走了吗?那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这道理你懂吧?我今天来也不是跟你吵吵的,你也不必使劲瞪你那个小眼睛,不爱听拉倒,没了这肥差,你瞧瞧这村里还有几个人当你是回事!” 梨花说完故意假装要离开,马六果真叫住了她。她转身笑问道:“马管事你愿意听了吗?” “说吧,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只要你去跟村长说,今年全庄人都不去参加春祭!” “什么?你要全庄子的人都陪着你们三个不去参加春祭?”马六甩了甩袖子道,“太胡闹了吧!春祭可是村子里的头等大事,谁都不能拿这事说笑!那不行,我不会去说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没必要把接下来想要提醒你的话说下去了!”17129799 “等等!”马六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梨花问道,“你总得说说为什么不让全庄人去参加春祭吧?” “这么做不单单是顾全老爷的面子,也是顾全你马六的面子。上回丁大娘来闹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三个是老爷打发到这儿来的,是老爷的脸面,全村人不给我们面子,就是不给老爷面子。你是老爷的管事,你觉得很有面子吗?老爷不常回来,所以全村人当他可有可无,就算是来庄上闹事那也是家常便饭。可真捅到老爷跟前去了,你觉得他心里能舒坦吗?堂堂一个国子监祭酒,在他自己的老家,没人拿他当回事,说来都好笑!” “可你不让大家去参加春祭,这是顾全哪门子的面子?” “不去参加春祭,就是告诉村里所有人,老爷自有老爷的家法规矩,不是谁都可以轻易破坏和违背的。不是老爷要顺从村子里的规矩,由人牵着鼻子走,而是要让全村人都知道,老爷的庄子不是没钱时卖儿换银子的当铺,也不是随便张三李四王六的媳妇就能来闹的菜市场,更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忽视规矩的地方!一旦规矩兴起,你这管事才像个管事的样儿,别人才会拿你另眼相看,马管事,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这些话对还是不对?” 马六低头不语,右手微微握成拳头,手腕轻抖着,仿佛在认真地斟酌着梨花刚才那番话。沉思了一会儿后,马六抬起头问梨花:“你当真以为这法子可行?” “要闹就往大处闹,小打小闹有什么用?春祭既然是村里头等大事,那就拿它开刀最好。你瞧着吧,只要你放话出去,指定连村长都要来找你问个明白。他担心什么呢?不是担心你怎么想,他会担心这是不是老爷的意思,毕竟懂点事的人还是会顾忌着老爷的。” “除此之外就不用再做别的事了?” “若是你不嫌累,还可以拿梁柏开刀。” “怎么个开法?” “梁柏殴打黄莺,又口口声声说不要黄莺,你只管假传个圣旨,横竖天高皇帝远,老爷也管不了这茬事。该这么说不用我教你的吧?你当管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行,我再思量思量,你去吧!”梨花转身后得意一笑,从刚才马六的表情来看,这事准成! 果不其然,中午吃饭时,马六姗姗来迟,表情凝重,颇有一副忧国忧民的大管事风范。他进了厅堂,也不坐下,就反背着手说道:“梁柏,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明天出发。”梁柏愣了一下,问道:“去哪儿?” “去五岭坡采石场。” “去哪儿?为什么啊?” “依着老爷的意思,把你专卖给了采石场,明天就送你过去,吃完这顿去收拾东西吧。” “什么!”梁柏丢了筷子激动地站了起来。这话像一瓢凉水,浇得烧干的锅底顿时呲呲呲地沸腾了起来。在座的人都吃惊地望向马六,显得格外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送采石场去?”梁柏着急地问道。 “你也别怪我,这是老爷的意思。老爷好心给你配了媳妇儿,不但不感谢老爷的恩典,反而打黄莺,还赶她出房门说不要了。老爷说了,你不要有人要呢。把你卖到采石场去,另外再把黄莺配了人,省得你觉得老爷亏欠着你。” “我……我没说不要黄莺啊!”梁柏当即改了口,脸颊绯红,气儿都喘不匀净了。 “这时候再来改口,晚了点吧?那天要不是我拦着,你娘是不是还打算找了本家亲戚闯这庄上来,把黄莺和秦梨花拖出去掩埋了?你只当你在这庄上干活儿是走亲戚啊?你弄明白点,你是被卖到这庄上的!老爷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行了,不必废话了,都吃饭吧!” 可没人动一下筷子,都惶惶不安地看着马六,忽然觉得马六跟从前不同了!而马六也察觉到众人仰视他的目光中带着畏惧,胆怯还有惶恐,就像自己手里掌握着这些人的生杀大权似的。他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才是管事的派头!他的自尊心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梁柏整个人僵硬了,红着脸,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曹氏问马六道:“梁柏走了,黄莺怎么办?”马六道:“没听明白我刚才的意思吗?照老爷的意思办,另外挑拣个小厮配上。” “上哪儿找小厮去?东平和顺年虽还没正式成亲,可都是定下亲的,总不能断了人家的姻缘,干这缺德的事吧?” “没小厮就暂时歇着不嫁,等有合适的再配,这总行了吧?”马六极不痛快地扫了曹氏一眼道,“你还有完没完?我是这儿的管事,说话什么时候轮得上你插嘴了?坐下吃你的饭!” 曹氏脸色骤然白了,怒目瞪了马六一眼,不情愿地坐下了。梁柏见状,心里寒了一大半。那采石场远在五岭坡,隔村子有二十多里路。那儿的活儿又脏又累,常年处于石灰烟雾中,干久了都会犯喘,哪里能有庄上这么清闲呢?他是彻底被吓住了,抬腿就往门外跑去。 “去!”马六指着梁柏的背影喝道,“只管抬脚踏出这门去!我知道你是想回家找人来帮忙,可我告诉你,揍了我马六,你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今天你要是踏出了这门槛,明天就不是去采石场,我亲自送了你到老爷跟前去,让老爷办了你!” 梁柏刚踏出院门的脚停了下来,沉默片刻后,他又冲回来指着马六嚷道:“我哪儿得罪你了?都是一个村儿的,你至于下这么歹毒吗?还要把我卖到采石场去!” “我只是替老爷办事!老爷才是这庄子的主人。你得罪了老爷,是你自己的事,埋怨不得我!” “不就是要了那黄莺吗?我……我没说不要她,我要,总行了吧?”黄莺眉毛一挑,冷笑了一声道:“你说要就要?我若真跟了你,关起门来把我打死还指不定呢!” 梁柏冲黄莺说道:“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做得这么绝!”黄莺眉毛一竖,回嘴道:“那晚下手打我的时候,何曾想过一日夫妻百日恩呐?现下倒来哭委屈了!”梨花扯了黄莺衣袖一下说道:“别出声,马管事在呢,他自有分寸。”19Sf5。 这时,年纪最长的崔叔叔开口了,起身对马六说道:“你看这事有没有点缓和的余地?送了梁柏去采石场,终究是造孽了些,那儿的日子太苦了。我知道你为难,可到底也是乡里乡亲的,不太好,你说呢?”有人给了块台阶石,马六自然要顺着下了。他说道:“这事也不是没有缓和的余地。以你老人家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照例来说,夫妻分居三年,即可离。若叫他们等三年也太久了些,就暂时分开居住,缓缓再说,实在相处不下,那再提离的事。梁柏,你觉得呢?你也不是真心嫌弃黄莺,就是性子合不来吵吵嘴罢了,是不是?” 梁柏再笨也听得出来崔叔叔的一片好意,他小鸡啄米般的点点头道:“是是是,崔叔叔说得对,我就是跟黄莺性子合不来,总吵吵,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是吗?”马六哼笑了一声道,“那家里认吗?” “这……” “不认是吧?行,我今天顺道儿在这儿提一句,今年春祭庄上的人都不去!” .. 第七十九章 还是想还着满庭 这话引起了一片哗然,唯独梨花神情自若地暗暗偷笑。厅堂里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曹氏纳闷地问道:“为什么不去?那可是村里的大事!马六,你脑子没烧着吧?” “你脑子才烧了呢!”马六没好气地冲曹氏嚷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村子里的人既然不认老爷给小厮配的媳妇,那春祭也不必去了,我们自己办!谁不给老爷脸面,庄上也不必给他脸面!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擅自做主去了,可别怪我马六对不住了!坐下吃饭!”没人敢反驳什么了,马六就这样昂首挺胸地坐下来开始吃饭。他心里特别满足,就算旁边的目光有些异样,可他觉得这才是做管事该有的气派! 随后,黄莺和梁柏果真分开住了。马六另外在后院给黄莺腾了一间屋子出来,而梁柏送采石场的事也只是马六吓唬吓唬他的,本没打算真的送去。 庄上人不去春祭的事很快传遍了村里每一个角落,甚至每只鸡和鸭都知道了。大家纷纷猜测,这马六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居然不让人参加春祭了。可最心慌的不是马六,而是村长金辉。 不许梨花三人去春祭是金辉当初找马六说的。可他没想到,马六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眨眼功夫就变卦了,还不许庄上人来参加春祭,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点忐忑不安。他不由地骂起了自家的媳妇郭氏。 郭氏十分委屈地说道:“当初谢大娘她们来找你的时候,又不是我开口答应下来的,是你自己拍着胸口说一准不让那三个姐儿来春祭,这会儿子倒怨上我了?” “没你们那几个长舌妇整天在村子里说东道西的,村子里的人会知道秦梨花她们三个是姐儿?要不知道她们三个是姐儿,能有这趟子事?往后没事少出门说人是非,当心祸从口出!” “这事你着急什么呀?不来春祭就不来呗,那马六还敢跟一村子人对着干,真是翅膀长硬了!想当初家里穷得没米下锅时,村上哪家没周济过他?他现下当了管事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们这些没用的玩意儿!”金辉指着郭氏数落道,“往常不就舍了点米,舍了点油吗?你们还指望骑着人家马六头上威风一辈子?人家现下是什么了?庄上的管事了!由得了你们欺负?这回他这臭脸就是摆给你们看的!” “哎,你当初不也说他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个破庄子的破管事吗?现下倒夸起他了?” “笨得慌!我就那酒桌上吹两句牛,你还当真了?再怎么样,那庄子也是汪老爷的,得罪得起吗?少在这儿跟我磨嘴皮子,上田庄探探口风去!” “找谁?曹梅枝?”“不找她,还能找谁去?赶紧去!”郭氏有些不情愿,扭着身子说道:“我可不好意思为了这事去。”“别叫你抽你一顿再去!” 郭氏正嘟囔着,女儿金铃回来了。听说母亲要去田庄探口风,她立马就答应陪着去。金辉这才满脸不悦地出了门,留下她们母女俩在屋子里说话。 金玲从竹篮子里端出了三方豆腐,放在了堂屋桌上。郭氏贴近嗅了嗅,又用手指戳了两下,笑道:“你婆婆推豆腐这手艺倒能开家铺子。可惜,这村离镇上太远了。” “满胜说了,等攒够了钱也搬镇上去,不在这穷沟沟里窝着,”金玲说着又从竹篮底部掀开一层布,拿了一条鱼干出来,“这个给爹下酒吃。” “哟,好大块鱼干呢!哪儿弄的?没叫你婆婆瞧见?”郭氏笑容满面地接过来说道。“给她瞧见还不数落我拿东西贴补娘家吗?我可没那么笨!头两天满庭哥回来了,奶奶弄了一桌子好饭菜,还炖了鱼干,我趁她不注意藏了一条。” 郭氏忽然皱起了眉头,拉着金铃坐下道:“丫头,现下你是满胜的媳妇了,还一口一个满庭哥的叫着,让人听了多了心去。” “我都叫顺口了,要改也难了。他虽说是我小叔子,可总归比我大些,叫满庭哥也没什么。娘,您收拾收拾,捡几样果菜一并带着去田庄。” 郭氏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了金玲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丫头,你现下该不会还想着满庭吧?”17129544 金玲那双眼眸里忽然荡过一丝无奈,半点酸楚,仿佛仍有不舍。郭氏瞧着她这副模样,便轻轻地拍了她胳膊一下,低声数落道:“你是满胜的媳妇,心里怎能还想着自己的小叔子呢?叫人知道了,不得骂我们金家教养不出好姑娘吗?你后头还有个妹子等着出嫁呢,断不能做出那糊里糊涂的事。” 金玲眉心一皱,别过脸去抠着窗户上的小洞说道:“您问我忘没有忘,我自然答您没忘了。那喜欢过的男人怎能说忘就忘呢?我尽量忘呗!”19SaY。 “死孩子,那洞越抠越大了,还等着你哥买了窗纸来糊上呢!”郭氏扯开了金玲抠洞的手说道,“你心里记着你是谁的媳妇就好。满胜对你好不?” “您总问这个,想来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横竖就那么过着呗。”金玲垂下的眼帘上布满了一层灰色。“你嫁过去都四五个月了,为什么没肚子没动静呢?你爹都问了我好几回了,说那房里的事跟你交代过没有。我说怎么没交代啊?出嫁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可怎么还不见肚子鼓起来呢?” “那怀孩子又不是刻木娃娃,刻一个算一个吗?你们也太心急了,我嫁到谢家才多久呢!” “你不怕人说道,我和你爹还怕呢!跟娘说实话,你和满胜多久合一回房?” “娘,您怎么问这个……”金玲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 “只有我们娘俩在,有什么不能问的?说说,是不是满胜不行?那男人不行得补,知道不?要不然把你可耽误了!” “也不是不行,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几天一回?” “有时候三天,有时候四天……”郭氏的眼神顿时变了,使劲拍了金玲一下,喉咙里像压着火似的说道:“笨丫头,这还叫男人吗?就那么点能耐?果真是不行呢!” 金玲羞红了脸,扭着身子说道:“哪儿不行了?” “娘是过来人,能不清楚吗?刚成亲的小伙子热血方刚的,晚上搂着自家媳妇能安分吗?你倒沉得住气,一点也没跟我提过!我跟你说,这指定是满胜不行,回头该跟你婆婆提一提,正好你奶奶是药婆,弄点东西给满胜补补,要不然上哪儿找孙子去?” “这话我怎么好说出口?”金玲脸上那一抹红晕越来越浓。 “你不说,回头我去说,还想要孙子不?他不行,可不能把你耽误了,省得说我们金家女儿生养不出呢!你妹子搁后面还没嫁,这话要传出去了还得了?” “你也不好说出口,还是算了吧!” “不能算,又不是小事!你放心,我不直说,绕着弯儿的说,不叫你婆婆多了心去,那就行了。走吧,捡篮子果菜去庄上。”母女俩捡了些青菜土豆和四季豆,提着去了田庄。沿着纵横四散的田埂,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这时,金玲忽然听见前面有男人的笑声,便抬头一看,原来是庄上几个男人在水田里摆弄着什么。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满庭。 满庭正坐在田埂上,双手袖子挽起撑在身后,露出微微铜色的胳膊。胳膊上肌肉紧绷,像随时要爆裂似的;他身子后倾,一注阳光经头顶上的竹枝筛过,轻盈地落在了他那挺拔的鼻梁上,好像少女的手拂过。此刻,他正面带若有若无的微笑,悠闲地看着身旁几个人在水田里堵鱼。 “呀!”金玲看得太入神了,居然差点从田埂上滑了脚。幸亏郭氏双手抓得急,这才没掉进水田里。 几个男人听见了金玲的声音,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满庭自然也往金玲那儿瞧了瞧。两人目光相碰时,满庭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可她却红了两腮,心魂荡漾,嘴角含着一股子比月季花还娇的笑。 东平甩了甩手上的湿泥,打趣道:“玲儿嫂子这是要下来帮我们堵鱼吗?那倒不用了!小心脏了鞋袜,满胜哥打你呢!” “这小子嘴里就没老实过!”郭氏一边笑骂一边走近问道,“弄什么东西呢?有鱼还是黄鳝?” 海堂笑道:“堵鱼呢!黄鳝这时节哪里就能吃了?还跟小棍子似的,留着吧!” “鱼大不大?是什么鱼?草鱼还是鲢鱼?”郭氏弯下腰,睁着一双贪婪的眼睛往浑浊的水里看,恨不得自己也下田里去捉一回。 “瞧背脊像是草鱼,对吧,满庭哥?”东平回头问道。 “嗯,好像是。”满庭淡淡地回了一句。 “满庭哥怎么不去堵鱼?”金玲站在离满庭三步远的地方,双目泛光,声音轻媚地说道,“想捡懒啊?那可不行呢!”这语气像是在跟自家人打趣儿似的。 “嗯,歇会儿。”满庭简短地答了,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海堂他们脚下的水田里,不再跟金玲说话。忽然,那浑浊的黄泥水里冒出一道青黑色的脊背,郭氏激动得尖叫了起来:“那儿!那儿!顺年脚边!赶紧抓呀!真是笨啊!赶紧赶紧!要不然就跑了!哎哟,手脚这么慢,还吃什么鱼啊!” 在不怎么宽敞的水田里,越是人多,鱼越是好窜。只见那青黑色背脊像幽灵似的在几条腿间灵敏地闪过,最后窜向了满庭脚边。郭氏又紧张地大叫了起来:“快!满庭,到你那儿来,快!” 满庭忽然捡起手边丢弃的破竹条,眼疾手快地朝水里扎了下去!一阵水花溅起,所有人瞬间不动了,眼巴巴地看着满庭手里那竹条。郭氏忙问道:“有了没?跑了吗?哎哟,你拿那破竹条怎么能扎得中它,它跑得快呢!你当你是神手啊?哎哟,又跑了,晌午没得鱼肉吃咯!” “满庭哥,扎中没?”金玲比满庭还紧张。 满庭缓缓地提起了竹片,下半截正中草鱼的脊梁骨中央,插地死死的。众人顿时欢笑了起来,拍着手夸满庭手真准。金玲眼眶里溢满了欣喜若狂的笑意,跳起来拍着手道:“满庭哥,你真本事!” 满庭从竹片上取下了鱼,丢在了田埂上,坐下来抬手擦了擦刚才溅在脸上的泥水。金玲忙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上去说道:“满庭哥,给,用我的手绢吧!” “不必了。”满庭回拒了。 “没事的,回去洗洗就行了……”话没说话,郭氏就飞快地拽了金玲胳膊一把道:“人家满庭都擦干净了,用不着你的手绢,收着吧!热闹看完了,横竖也没我们的份儿,赶紧去庄上吧!” 金玲依依不舍地看了满庭一眼,越看越觉得他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英气逼人,淡定安静,而且身手敏捷,总给人很安全很享受的感觉。话唯脑独才。 郭氏明显感觉金玲眼神不对,忙催着她赶紧走。这时候,梨花和玉桃拿着鱼篓沿着田埂跑来了。金玲并不认识梨花,随意地瞟了一眼,正在心里琢磨是谁时,梨花带着一股香气飞快地从她身边跑过,扑到了坐在田埂边的满庭背上,笑问道:“谢满庭,堵了几条鱼啦?一个鱼篓装得下吗?有黄鳝没有?我想吃黄鳝!” 这瞬间,金玲如睹血腥,惊愕得差点叫出声来。她身子微微往后倾扬,靠在郭氏身边打了个寒颤,难道这就是满庭哥的媳妇秦梨花?这女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抱满庭哥?太放肆了吧?果然……果然是……姐儿的本性! 满庭后背忽然被梨花抱着,当着众人的面虽然有些害羞,可心里却是暖暖甜甜的。他指了指旁边说道:“在那儿。” “才一条呀!”梨花松开手去捡那条鱼,却发现鱼背上有伤痕,便问道:“是扎的还是堵的呀?直接是一箭穿心嘛!” 东平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刚才满庭扎鱼的英姿。梨花惊喜地问道:“真的吗?那我错过好戏了!谢满庭,你真man!”她说完又扑到满庭背上,在满庭左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口。瞬间旁边的人定格了,包括满庭本人! 水田里忽然涌起一片易碎的安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亲密的小两口,这也太大胆了吧!你见过哪家媳妇在水田边亲自己男人的?要干这种事不得等到夜里或者躲角落里搂着偷偷摸摸地亲一口吗? 男人们惊愕之余,心里那个羡慕嫉妒啊,无以言表啊!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要是自家媳妇也来这么一口,准全身酥麻而死!他们都在猜谢满庭此刻浑身是什么感觉啊?大白天都这么亲热,到了夜里还得了?亲娘啊,这娘们也太给力了! 而旁边这两女人,眼珠,下巴全掉地上去了!金玲瞠目结舌,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天哪……”同时抬手捂着了自己嘴巴,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郭氏也很吃惊,但比金玲稍微冷静点。见金玲脸色都变了,她忙抓了金陵的手,拖着走开了。她一边走一边骂道:“什么玩意儿啊!活脱脱一贱浪蹄子!回头跟谢大娘说了,还不得气死她!没见过这么浪的,等不及了吗?大白天的就开始搂搂亲亲了,丢她祖宗八辈子的脸!” 身后的金玲面如猪肝,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她抽回了手说道:“娘,我不想去田庄了,我想先回去了。” 郭氏站住转身问道:“怎么不去了?” “就是不想去了……”金玲的嘴角都耷拉了下来,仿佛十分难受的模样。郭氏还看不出来是为什么吗?她轻轻地拍了金玲一下,低声数落道:“出门前刚跟你说过的话,你就当了耳边风?瞧着那浪货亲了满庭一下,你就心疼死了,要躲回家捂着被子去哭两场?你丢人不丢人呐?” “娘……” “闭嘴!”郭氏板着脸轻声呵斥道,“你现下是谁的媳妇?谢满胜,不是谢满庭!你满脑子想着你小叔子,日子还过不过了?刚才瞧着满庭就不对劲儿,往后还是少打照面,听见没?”金玲咬着纷嫩的唇瓣,眸光黯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 “你得记住了,当初你爹是想把你嫁给满庭来着,可人家满庭不愿意,你心里想着他,他心里没你半点影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啊?瞧着刚才那儿——”郭氏指着水田那边说道,“秦梨花那小践人放肆成那样,他连个屁都没有放!我要是个男人,自家媳妇在外这么浪,一准抽死,他瞧着倒很喜欢似的。没准从前在外头,他谢满庭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要不然哪里会不嫌弃一个姐儿呢!你脑子清醒点,满胜哪里不好了?要是给你爹知道了,看他揭不揭了你身上的皮儿!” .. 第八十章 故意撞了梨意花 一提到父亲,金玲还是有些害怕的,忙挽着母亲的胳膊敷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您别生气了,我陪着您去庄上就是了。8” 郭氏这才放下心来,一路上没少叮嘱金玲,可金玲脑子里还想着刚才梨花对满庭的那一吻,心如刀绞。 郭氏和金玲到了庄上,见了曹氏,坐在厅堂里说了些家常。曹氏不是傻子,料到郭氏的来意,直言相告道:“婶子,您是为了春祭那事来的吧?那我实话跟您说了吧,现下马六是谁劝都不听。我昨晚跟他唠叨了两句,他那巴掌就挥过来了,要不是我躲得快,今天哪儿有面目出来见您呐!”郭氏大感吃惊,问道:“马六是怎么了?平日里瞧着挺和善的呀!” 曹氏一脸无奈地摇头道:“不怕您笑话,我这枕头边上的人都闹不清楚呢!他现下是铁了心,不叫庄上人去参加春祭,非说庄上自己办,才不失了老爷的颜面。您回去跟金辉叔说一声,寻个能劝得动的来劝劝他,我是没法子了。” 郭氏和曹氏说着春祭的事,旁边金玲觉得十分没趣,便起身出了厅堂,往葡桃架下那几个妇人身边走去。她走近后,拿起桌上的一张硬布壳子问道:“这是哪儿寻着的纹样儿,瞧着真好看。” “是玉桃从城里带回来的。”龚氏一边剪着鞋样儿一边答道。 “怪不得这么好看,到底还是城里人懂得带花穿衣呢!龚姐姐,你给开洛哥做鞋吗?” “不是,是梨花的。她打算给满庭哥做双鞋子,又不会剪鞋样儿,这才叫我替她剪了。” 金铃眸光一沉,刚才那亲吻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惹得她又一阵心痛难忍,。拿起其中一只,她用手掌覆在上面比了比,不自觉地溜出了一句话:“满庭哥穿着倒显小了些。”这话一出,围在石桌边纳线的几个妇人都不约而同抬起眼皮,用怪异的目光瞟了金铃一眼。别家男人的鞋合脚不合脚,她倒很清楚呢! 金铃忽感失言,眼眸一转,露笑道:“我也是随口猜的。前些日子我婆婆说要给她几个儿子做鞋,我瞧着她剪的那个鞋样儿比龚姐姐剪的这个略大些。”这解释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金铃微微脸红,勉强敷衍了几句,又回厅堂里去了。 她刚一走,段七姑冲龚氏瘪了瘪嘴道:“听见没?婆婆给五个儿子做鞋子,偏就记着满庭穿多大的,自家男人穿多大的只怕也没记得这么清楚呢!” 龚氏有点吃惊,身子往前探了探,小声问道:“七姑,您这话是真的?” 段七姑往厅堂里瞟了一眼,神情严肃了起来,仿佛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国家绝密似的。她紧皱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吴媒婆是我表亲,这事我能不知道吗?今天她要不来,我也没打算提的。这事你们也别去跟梨花说,省得梨花多了心去。吴媒婆跟我说,先前金辉是想把金铃儿嫁给满庭的,可人家满庭说没打算娶亲,又说了哥哥未娶,他不好抢在前头,这才嫁了满胜。我瞧金玲儿今天那话头,只怕是对满庭没死心呢!”提有里些满。 “作死的东西!”东三婶像个判官似的摇摇头道,“她要有那想法,就该丢堰塘去!她下面还有个妹子金秀呢!我听说金辉一门心思地想攀田家的亲。要是她的名声坏了,金秀还能进田家的门儿,那才奇了怪了呢!” “哎哟哟哟哟!”段七姑弹了一串舌笑道,“这村里没出嫁的有几个不想嫁易生的?易生才回来几天,只怕他家的门槛都要给踏破咯!” “你那侄女儿呢?”龚氏问道,“没往田家凑凑?” “我大姐又不是那肖大厚脸皮,巴巴地想当状元郎的丈母娘!自家女儿不愁嫁,何必弄得那么低三下四的,好像除了易生就没人要似的。你们瞧着吧,肖大厚脸皮就算卯足了劲儿也凑不拢的。她家西宁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可不得把人家易生活活憋死!” 几个妇人都掩嘴偷笑了起来。曹氏听见了她们的笑声,眉头微微一皱喊道:“你们几个还在那儿说笑呢?不瞧瞧太阳都爬到坡那儿了?等着男人们回来给你们倒腾午饭呢?赶紧动手做饭去,多做两个人的,让婶子和金铃儿妹子也在这儿吃。” 郭氏忙起身谦让道:“不好留下吃饭的!本就没带什么好东西,就几截四季豆罢了,不劳你招待午饭了,我们这就回去。”曹氏拉着她笑道:“好容易来一回,还没怎么说上话呢,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一顿便饭,比不上你家里的,倒还能入口。” “瞧梅枝说的,谁不知道庄上的菜油味儿是最足的,我们家那点淡咸菜哪里能跟庄上的比。”郭氏虽说要走,却站着没动,一个劲儿地跟曹氏谦让着。 这时,马六心情极好地背着手走了进来,听见了两人的话便说道:“婶子不必客气了,好容易来一趟,吃顿便饭再走吧。今中午我往田老头家买了几条鱼,你们也尝个鲜儿。” 曹氏问道:“为什么事要买鱼呢?”马六笑道:“我请了易生来吃饭,人家是秀才,能不招待点好的吗?你叫伙房里多备两个菜,整体面点。” “请易生吃饭?为什么?”曹氏这话刚问出口,肖嫂子就从伙房里冲了出来。段七姑暗暗好笑,冲龚氏努努嘴低声道:“这架势估摸着是要砍了竹子现编了竹椅,亲自去接未来女婿了!”龚氏和东三婶都低头掩嘴笑了起来。 “我打算请易生写春祭的对联和牌子,可不得请人家吃饭吗?”马六回头瞟了这三个妇人一眼,心想她们笑什么呢?真是一堆没脑子的货! “你还真打算自己办春祭?”曹氏问道。 “这不是早先说好的吗?又不是说着玩儿的!婶子,”马六冲郭氏笑米米地说道,“午饭就留在这儿吃,尝个鱼鲜儿,别跟我客气。往常婶子没少照应我不是?” “哪里的话,”郭氏顿时一头冷汗,忙客气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提来做什么呢?留下来多不好意思啊!”她虽这么说,可还是没动脚往外走。19SaY。 金铃儿倒是有些着急了,留下来岂不是又会见到秦梨花那小浪货?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她忙说道:“娘留这儿就行了,我可得回婆家去了。刚才出来时就跟婆婆说了一句,不好多耽搁了。” 郭氏一心想喝点鱼汤倒把这事给忘了,忙说道:“你是该回去的,省得叫谢大娘以为你在外面贪玩儿呢!赶紧回去帮着做饭吧!” 曹氏又挽留了一番,最后郭氏留了下来,金玲回谢家去了。当她匆匆走出来时,正好看见梨花和玉桃拿着鱼篓和系好钳子的小螃蟹串在田埂上走着。 梨花显得很兴奋,一手提着一串螃蟹,嘴里哼着歌,像只兔子似的蹦着。快近正午的阳光特别地金光灿灿,照在她那净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朝气蓬勃,俏丽可爱。17129544 金玲越瞧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埋着头快步走了上去。玉桃冲她甜甜地喊了一声玲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答应了一句,从玉桃身边让了过去,然后迎上了梨花那盛满了笑意的眸子。这瞬间,她不知哪里着魔了,借着田埂窄小之便,身子用力一挡,竟将梨花撞进了旁边水流潺潺的土沟里! 只听见噗通一声,梨花整个人仰面落进了土沟里,湿了全身,极为狼狈。金玲忍着快溢到嘴边的歼笑,故作惊慌的样子说道:“哎呀!怎么办呀?我不是故意的,这田埂太窄了!来来来,我拉你一把吧!” 玉桃也忙放下鱼篓,弯腰伸手道:“梨花嫂子,赶紧上来,小心凉着呢!” 春日土沟里因为下雨常常是积满了水的。梨花几乎是整个人坐在了齐胸的水里,冰冷刺骨,浑身忍不住战栗了起来。想要起身,却又因为呛了两口水,脑子还没缓过神来。金玲瞧着她这狼狈样儿,简直是心花怒放,恨不得把今年年下的烟花提前放了!她一边抱歉着一边在心里冷笑,叫你得意!叫你亲我的满庭哥!叫你那么浪,活该! “梨花嫂子,你等着,我脱了鞋下来拉你!”玉桃正着急着脱鞋子的时候,旁边忽然一个人飞快地冲了过来。没等金玲儿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敏捷地跳下土沟,弯腰飞快地在水里去抱梨花。 哗啦一声水响,梨花整个身子从水里被抱了起来,风一过,她浑身打了个冷颤,紧紧地贴着这人的胸膛,带着哭腔说道:“谢满庭,我冷!” “这就带你回去!”满庭抱着梨花跳上了田埂,用凌厉的目光瞟了金铃一眼,然后大步地往庄上走去。玉桃忙七手八脚地捡起鱼篓和两串螃蟹,跟着跑去了。 满庭那道凌光让金玲浑身一冷,仿佛自己也掉进了冰冷土沟水里。她神情慌张,惶恐不安地转动着眼珠子,自言自语道:“难道满庭哥看见我撞她了?生气了吗?可为什么不骂我呢?” 再次抬头时,满庭已经抱着梨花进了院门。金玲好不失落,只得转身慢腾腾地往回走了。 满庭抱着梨花进门时,大家好不惊讶。曹氏走出厅堂说道:“这去送个鱼篓还送到河里去了?这秦梨花能干点什么事啊?” 满庭一言不发地送了梨花回屋子。红菱忙去打了盆热水,送到门口。满庭接了木盆关上门,拧了个热帕子,给地铺被窝里蜷缩着的梨花擦了擦脸和头发上的湿泥。梨花浑身打着颤,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小脸上白灿灿的,看得满庭好一阵心疼。 “还冷吗?”满庭把床上的被子也盖在了她的身上,俯身下去轻声问道。 “不冷了,你把衣裳也换了吧,都全湿了。”梨花看着满庭身上湿成一片的衣裳说道。 “嗯,你躺着,冷就跟我说,给你再加床被子。”满庭一边脱去湿了的衣裳一边说道。 “那不得压死我呀!”梨花翘起嘴委屈道,“你就舍不得抱抱我?人体取暖是最低碳最有效的。” 满庭有点犹豫,不是不愿意,而是梨花正光着,他怕一抱上就受不了。梨花见他没反应,蹬着被子撒娇道:“你真狠心呢,谢满庭,打算冻死我再娶一个是吧?” “打算冻死你就不捞你起来了。”满庭穿上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刚抱着yi丝不gua的梨花就开始心猿意马了。要不隔着这层衣裳,他估计都已经冲动了。这丫头真有点折磨人呢! 梨花倒觉得很暖和,紧紧地贴着满庭的胸膛笑道:“谢满庭,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不跳就死了。”满庭答道 “哈哈哈……” “还能笑得出来,是没事了吧?摔着哪儿没有?” “没有,就是呛了两口水,喉咙有点烧着疼。谢满庭,她是故意的吧?为什么要撞我?”满庭眼神里扫过一丝失望,心疼地拍了拍梨花的背说道:“或许她不是故意的。念在她是我三嫂的份上,这回就不计较了吧。” “她是你相好的吧?” “脑子里想什么呢?”满庭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心里更想了。 “哼,要不然她为什么要撞我?她喜欢你吧?”女人的直觉总是比猫胡子还敏感。 “没那回事。” “可我瞧着就像!” “再胡说我就不给你取暖了。”满庭说着转过脸来看着怀里的小可人,脸蛋微微泛红,眸子里还有水光闪动,是刚才的泪珠子没干,嘴角挂着甜甜的笑,瞧着真让人心生怜爱,更生冲动。他实在没忍住,就顺势吻了下去。 这是满庭第一次主动吻了梨花,让梨花有点吃惊,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满庭松开了她的唇瓣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你勾/引我,谢满庭!”梨花勾着满庭的脖子笑道。 .. 第八十一章 十警告金铃儿 “你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吗?”满庭附趴在梨花身上笑问道。 “这是事实嘛,”梨花笑得风轻云淡,“勾/引了就要负责,不能半路就撒腿儿撤了。” “这会儿?”满庭倒是想,可外面大亮,人来人往,有点不合适。 “不敢吗?”梨花挑了挑眉毛笑问道。 “呵,还激将上了?行,我负责!”满庭说完就压了上去……可刚起兴儿,红菱就敲响了房门说道:“我煮了碗姜汤来给梨花,满庭哥你出来端一下吧!” 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满庭依依不舍地从梨花身上起来了,略微整理了衣衫,打开门接过了姜汤,说了声谢谢。 红菱担心地问道:“梨花没事吧?”满庭道:“没事,一会儿我会回家问我奶奶拿些药。”红菱点点头笑道:“那就好,家里有个会治病的长辈可真是好。” 送走了红菱后,满庭扶着梨花起来喝了姜汤。梨花捧着碗问道:“你要回家去吗?不用跑了,我喝了姜汤就没事了,身子好着呢!上回我掉堰塘里都没怎么着。” 满庭捏了捏她的耳朵笑道:“除了拿药,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呀?不能跟我说吗?” “是你的事。” “我?” “你是我媳妇,总归是要回去敬茶认亲的。我跟爹娘定好日子,就带你回去。” “真的吗?”梨花心里真开心。 “我最不喜欢听你说这句话,往后别再说了。” “你真好,谢满庭!”梨花放下碗就扑上去抱住了满庭的脖子,整个人光溜溜地从被子露了出来。满庭忙扯起被子把她裹住了,放在了地铺上说道:“还光着呢,往哪儿窜?好好躺着歇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给你端进来。” “嗯!”梨花笑米米地答应了。 下午的似乎,满庭跟马六告了个假回家去了。谢家住在村东头,离庄子不是很远,半柱香的时辰就走到了。 满庭推开院门进去时,母亲谢大娘正从伙房里出来,握着把大菜刀朝小阁楼上喊道:“老五,下来一趟,帮娘送个东西!”刚喊完,她就看见了满庭,有些惊讶,忙迎上来问道:“怎么今天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吃饭了没?” “早吃过了。” “快进屋坐着,我给你泡蜂蜜水去!昨天老五跟老三进林子里砍树,掏了个蜂窝,蜜汁多着呢!”谢大娘说完回头朝伙房里喊道,“金铃儿,泡碗蜂蜜水出来,满庭回来了!” 眨眼工夫,金玲就冲到了伙房门口。看见满庭那一刹那,她羞得脸色微红,搓着双手,有点局促紧张地说道:“满庭哥回来了?” “嗯。”满庭没看她,径直朝堂屋里走去。8 谢大娘跟着满庭身后问道:“是回来住两天还是歇歇脚就走?”满庭问道:“爹和奶奶在吗?”谢大娘点头道:“在,有什么事吗?我把他们给你叫来?” 满庭道:“是有点事,得当着他们的面儿说。” “什么事啊?” “是梨花的事。” 谢大娘的脸色霎时变了,着急地问道:“她有什么事啊?这回又磕着脑袋了?那么大个人了就不知道做事稳当些?还怎么照顾你呢?我看呐,不指望她了,非得给你重新找一个……” “娘,”满庭打断了谢大娘的话说道,“您不必找了,找了我也不会要的。” “你还真打算跟她过一辈子?”谢大娘紧缩眉头地问道。 “麻烦您请了爹和奶奶出来,我再说。” 谢大娘见满庭脸色严肃,忙跑去叫自家男人谢武和婆婆关氏。她前脚出门,金铃后脚就捧了蜂蜜水进来,讨好地笑道:“满庭哥,赶紧喝着,味儿可好了!” “多谢。”满庭淡淡地回了一句。 “说什么谢呢?都是一家人呀!对了,满庭哥,今天那事真是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梨花她……她没事吧?”19SaY。 “没事。” “你不会怪我吧?”金铃撩起眼皮,格外紧张地看着满庭。 “不怪。” “我就知道你人好,指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怪我的……” “但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满庭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严肃。 金铃喉咙里的话瞬间卡了回去,呆立在那儿,眸子里闪着委屈的光芒。她立马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说道:“你一定误会我了,满庭哥!我真不是故意把梨花撞下去的!” “我说了不会计较的。” “可你在怀疑我,满庭哥……” “还有,”满庭草草打断了金铃的话,“往后别这么叫,还是叫四叔吧!” “什么?”金铃气得汗毛全都竖了起来,睁着一双颇为无辜的大眼睛问道,“连叫你满庭哥都不许吗?当真是娶了秦梨花那个姐儿就把我给忘了吗?” “从来没记住过,何来忘了?再有,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梨花不是姐儿。” “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满庭转头一道凌光扫向金铃,金铃吓得不敢说话了。这时,谢大娘夫妻和关氏都来了堂屋。满庭忙起身扶着关氏坐了下来。关氏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的?”满庭坐在关氏对面说道:“我想跟你们说一声,梨花这个媳妇我认定了。” “啊?”谢大娘轻叫了一声,语气显得极不情愿。站在她身后的金玲双眸泛着怒光,又厌恶又委屈地把满庭看着,心想满庭哥是疯了吗?谢武和关氏倒没那么惊讶,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满庭呐,你脑子糊涂了吧?”谢大娘心急地说道,“认来做什么呀?娘给你挑拣一个好的,行不行?那样的姐儿不能进我们谢家的门儿……” “娘,梨花不是姐儿。” “你知道什么呀?你一准是给她迷得糊里糊涂了,让她怂恿着回来跟我们说这事的,对不对?你暂时跟她混两年,娘不敢说什么,庄上有话娘明白。可你要认了她,那就不行呀!丢我们谢家的脸面呢!” “可不是吗?”金玲在一旁冷冷地说道,“全村人谁不知道秦梨花是老爷玩腻了不要的姐儿!” “她不是姐儿,我再说一次!”满庭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了金铃一眼,看得金铃全身哆嗦了一下,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什口人吗适。这时,关氏发话道:“金铃儿,长辈们在跟小叔子谈事,你一个媳妇儿插什么嘴啊?娘家教的?这么没规矩?” 金铃咬了咬嘴唇,把头低了下去。关氏这才问满庭:“那天你走的时候,我让你带了一瓶桃花米酒回去,你媳妇喝了吗?” 满庭点头道:“喝了,我正想问奶奶,那里面是不是添了什么东西?”关氏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看来她是中招了对吧?所以你才能理直气壮地回来跟我们说她不是姐儿,对吧?”满庭垂下眼眸,抿嘴露出一丝略微害羞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关氏笑得更大声了。 谢大娘一脸茫然地问道:“娘,您笑什么呢?怎么听不明白呐?” 关氏笑道:“你以为我白活了这把年纪?头回满庭冒雨回来取药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满庭是喜欢那丫头的。可是啊,成亲都这么久了,满庭却连人家手都没摸着!”这话说得满庭更不好意思了,却把谢大娘夫妻和金铃吓了一跳。谢大娘盯着满庭问:“儿子,是真的吗?这么久你都没碰过她?” 满庭笑而不答,关氏又说道:“可不是吗?上回你拿我生病的事哄着他回家时,我便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把他小子的话给套出来了。要不然呐,现下还只能看不能吃呢!她要真是个浪得流油的姐儿,为什么不让满庭碰呢?非得一个睡床,一个睡地铺,那么隔阂着?我当时也没想她还是个处子之身,就是想,我孙子都守你这么长时间了,不让碰那可不行呢!所以就是在酒里加了点东西。” 满庭差点笑了出来,怪不得那天晚上梨花一反常态,那么主动呢! 谢大娘吃惊不小,坐到满庭身边晃着他的胳膊问道:“你老实跟娘说,她真不是个姐儿?” “嗯!” “没开苞的?”17129544 满庭很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却不得不嗯一声。谢大娘拍了满庭胳膊一下,说道:“死小子,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认她才编出这样的借口吧?” “满庭没那必要,”关氏摇摇头道,“前两次他回来,你还少费了嘴皮子劝他吗?就差把他拴屋子里不许出门了。要是他真想打那主意,早就说出来了,何必跟你慢慢磨呢?看来我那酒倒真管用呢!”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能把人家姑娘耽误了!得接回来敬茶认亲呐!”谢武终于找到机会插句话了。 “可她的名声儿……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她不是个姐儿啊!”谢大娘拍着腿儿着急道,听起来好像她比较委屈似的。 “奶奶,爹,娘,”满庭目光凝敛地说道,“要是你们真不容下她,我也不勉强,但她是我谢满庭的媳妇,谁也改变不了。只要你们说一句不行,往后我不会带着她回来,但这个家我也不会再回!” “什么?”金铃气得咬住了自己的手指,这才勉强把喉咙里的愤怒压了下去。她真是没想到,满庭居然会为了秦梨花那姐儿不回家了!该死!可恶!秦梨花就是个祸害! 这三位长辈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实在没想到满庭的态度如此坚决。谢大娘没了主意,把目光转向关氏,问道:“娘,您看呢?”关氏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还能怎么办呐?难不成撵了满庭出家门?他在外漂泊了这么些年,好容易回了家,遇着个自己喜欢的媳妇,就该好好过日子呐!这事我说了算,让满庭带着那丫头回来敬茶认亲吧!” “可村子里的人会说道的……” “谁敢说什么呢?你是信满庭的还是信外面那些长嘴鸭的?没准一开始就是曹梅枝安了坏心眼,故意说人家三个是姐儿呢!我是知道的,曹梅枝先前是打算给海堂说了金玲儿的妹子秀儿,想跟村长家攀亲结戚。偏偏老爷又打发了三个丫头回来配小厮,这不就坏了她的盘算吗?她心里能乐意吗?自以为做了管家娘,全村女人就她最了不得了!她一嚷嚷开,她那娘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黑的都能给她说成白的。往后再听着什么闲言碎语,你只管这么去说,看谁信谁的!这事就这么定了,去看看黄历,挑拣个好日子,让满庭带着那丫头回来。” 金铃错愕地看着关氏,想不明白为什么关氏要这么帮着秦梨花,连翻身的借口都想好了!这样一来,秦梨花岂不是要回谢家,跟她以妯娌关系相处?她一想起来,心里就作恶! “金铃儿,还杵着干什么呀?没活儿干呢?你两个嫂子都还在地里割青菜呢,你不去帮忙吗?”关氏瞥了金铃一眼没好气地训斥道。 “是……这就去。”金铃一腔怨恨地甩头出了堂屋。 谢大娘似乎还有疑虑,可见满庭如此坚决,她也真不想没了媳妇赔了儿子。虽说相处时间不长,可她知道这儿子性子倔,有主见,一旦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满庭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她,她又没给老爷糟蹋过身子,那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我去瞧瞧黄历,挑拣个好日子,你带回来吧。” “多谢娘了。”满庭嘴角扯起一丝欣慰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事一定会成的! 谢大娘看过黄历后,日子定在了后天,春祭的前一天。满庭没多坐,随后便离开了谢家。他走后,谢大娘担忧地问关氏:“娘,您觉得这事稳妥吗?” 关氏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不稳妥的。只要满庭喜欢,就由着他去吧,我信他。那丫头就算是以姐儿的身份给汪老爷买进府里的,可终究没给汪老爷糟蹋过身子,守住了一份清白,也就算对得起我们谢家了,不容易呢!” .. 第八十二章 没了胭了脂水粉 “之前跟丁大娘和高三姑说好了不让她们进门的。8我先变了卦,那可怎么好说呢?” “我问问你,你是愿意儿子一辈子不回家呢?还是愿意儿子媳妇好好的在自己身边待着?就论从前你背着我把满庭卖到田庄上的事,我就可以让谢武休了你!” “娘,您……您怎么又提这事了?”谢大娘看关氏脸色沉了下来,吓得不轻。 “唉,你别着急,我就是说说罢了。现下满庭回来了,你就该好好对他,”关氏收敛了怒气,轻松地笑了笑道,“想着过两年又能抱上孙子,你心里不高兴吗?更何况,那三个丫头的流言是谁传起来的?不就是你,高三姑,还有丁大娘吗?你这张说人闲话的嘴不输给那两位,该怎么替梨花掰扯,你瞧着办吧,娘对你放心着呢!” “哎哟,娘,您……您这是数落我呢还是夸我呢?”谢大娘尴尬不已。 “办好了,就算是夸你了!办差了,横竖那儿媳妇你是要认的!”关氏说完笑呵呵地回她的屋子去倒腾草药了。 当天晚上,满庭就向马六告了假,要带梨花回谢家住两个月。梨花既欣喜又紧张,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差点把满庭十八代祖宗都刨根问底地问了一遍。可满庭离家太久,对家里的事情知道的很少。梨花有点失望,滚到满庭怀里问道:“那你之前为什么从军营里回来呢?” 满庭摸着额头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好像是将军放了一部分士兵归乡,我便是其中一个。” “你记得?难道还有你不记得的事?” “有些事……”满庭望着蚊帐顶,眼神迷茫地说道,“确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我从军营里出来,然后到处找回家的路,最后在海子桥那边昏倒了。再后来是金铃发现了我,叫了村子里的人救我。” “哦……”梨花点了点满庭的鼻尖笑道,“是那个金铃救了你吗?所以她把我撞下土沟,你也不跟她计较。” “还为这事生气吗?我警告过她了,不会有下次的,放心吧!”满庭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梨花的后背。“她果然喜欢你吧?”梨花趴在满庭胸翘嘴说道,“哼,我不喜欢这样的嫂嫂!” “也没叫你非喜欢她不可,一年就相处两个月罢了。”17129544 “唉!真希望早点回到庄上。好了,睡觉了,我好困哦!”梨花翻了个身,打着哈欠,在满庭怀里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侧身抱着满庭的一只胳膊睡了。她属于那种入睡很快的,没过一小会儿,便进入了梦想。 满庭觉得这姿势有点别扭,便把她翻了个身,面朝自己。扭头看着怀里这张熟睡的脸,昏黄的油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格外地安静恬美。满庭忍不住贴过脸去吻了她那娇嫩的唇,真有点舍不得松开了。他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撞鹿,扭头吹灭了床头的灯,却没有太多睡意。脑海里空荡荡地漂浮着一些断裂的画面,总是无法连起来。8从前每当这时,他便头疼心烦不已,为那些模糊的记忆而伤神。但此刻怀里有个熟睡如小猫的梨花,他的心便安定了许多。无论如何,他还有梨花,这是他最大的满足。 早晨起来后,梨花便好奇地向段七姑她们打听谢家的事。上一世在外企上班的经验告诉她,弄到第一手资料是非常重要的!她们正在伙房里聊得起劲儿时,段七姑无意中抬头看见了什么,鼻腔里哼了一声笑出来,瘪瘪嘴道:“厚脸皮的玩意儿,还不死心!什么东西呐!” “怎么了?”龚氏笑问道。 “喏!”段七姑指指院门外说道,“瞧见没有?肖大厚脸皮赶着西宁出嫁呢!” “出嫁?”梨花好奇地往外一看,原来是肖嫂子推着西宁往外走。西宁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仿佛是被押出去的。 “呸!”段七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子道,“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怎么不索性叫西宁脱光了贴易生身上呢?瞧着她昨天奉承易生那股子劲儿,只差没跪下磕头求人家易生当场娶了西宁了!我要是田老头,哪里会跟这种人结亲家呢?” “昨天怎么了?”梨花问道。 “昨天你不在,跟红菱两个躲屋子绣鞋面去了,所以没看见肖嫂子和东乡那副嘴脸,简直把人家易生捧天上去了!可惜啊,”龚氏叹了一口气道,“偏偏西宁不争气儿,叫她送杯茶给易生,结果全泼易生身上了,气得肖嫂子当场没给西宁一个耳光!都说养女儿贱,果真是贱呐!也不先问问自家女儿烫着没,尽顾着易生去了,仿佛易生才是她肖嫂子的亲儿呢!” “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女婿是半个儿。要易生真成了她的女婿,那指定跟亲儿没分别了!”坐在灶孔前整理柴火的云阿婆忽然发话了。 “可不是吗?云阿婆这话说得对呢!”段七姑心里一阵高兴,连忙接了话,奉承了一句。这几天云阿婆一直很少说话,弄得她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正说着,曹氏走进了伙房,见她们聚一堆儿,便不满地说道:“吃个早饭还要花几个时辰呐?赶紧的,今天活儿还多着呢!吃完饭都去栀子花田里,把枝分插了!对了,黄莺怎么还没起来?没男人伺候了倒变懒了?” 话音刚落,黄莺捂着脸偷偷摸摸地跑了进来,一头撞上了站在进门处的曹氏。曹氏哎哟了一声,回头问道:“谁这么毛手毛脚的?黄莺?你为什么拿个手绢把脸遮住?被蚊子咬了?这才几月份呐?你屋子里有春蚊子吗?” 黄莺用手绢遮了脸,抬头看见一屋子的人,正要转身溜开时,曹氏用力抓住了她,一把扯开了她捂着脸的手绢。她忙又用手挡了挡,说道:“干什么呀,管家娘?” “你脸上生疮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曹氏问道。 “该不会是梁柏又打你了吧?”红菱担心地问道。 “不……不是……不是……” “哦!”曹氏盯着黄莺的脸瞧了半天,拍手笑道,“原来今天没涂脂抹粉就见不得人了呀!哈哈哈……” 原来黄莺的脂粉用完了,不得不素面朝天地走出来。她的肤质与红菱梨花不同,略显暗黄粗糙,都是用多了脂粉的缘故,所以看上去倒比从前老了几岁。 曹氏瞧着黄莺那尴尬的表情,幸灾乐祸道:“我说黄莺,你这才叫真面目吧?平日里涂了那么多脂粉,倒瞧不出你小脸长得到底是什么模样,现下才算看清楚!呵呵呵……你们瞧,还是汴京城的脂粉好,再丑也能弄成个美人坯子!” “你……”黄莺捧着脸,气得眼睛都绿了。她扭头就想走时,曹氏又叫住了她说道:“还给我脸色看了?你是没男人,不是没手脚,活儿照旧是要做的!管你难看还是好看,吃了早饭往栀子花地里去,别想给我躲着不见人!这又不是老爷选丫头,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黄莺跺了跺脚,噙着泪飞奔回了自己屋子里,把那几个空脂粉盒子全摔地上撒气儿。红菱和梨花随后跟了进来。瞧着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红菱劝道:“没脂粉就不涂抹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每天早上起床还少了一份活儿呢!管家娘的嘴向来是那么利的,你又何必生气呢?” 黄莺跺了那脂粉盒子几脚说道:“这儿是什么破地方啊?连个卖脂粉的铺子都没有!再这么待下去,我一准得发疯!” “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是还等着你家里人想法子接你回去吗?你要先疯了,那可不划算了呢!”黄莺一脸哭相地捧着自己的脸说道:“我有那么难看吗?姓曹的那死女人说话句句带刺!她以为她美若天仙呐?要没点脂粉遮盖,她那一脸的斑就遮不住了!你们说,我不好看吗?” “那个嘛……”梨花笑着耸耸肩道,“主要是前后差点有点大……你懂的!” “秦梨花!”黄莺气得都快跳起来了。 “冷静冷静!”梨花忙摁她坐下道,“不就是个脂粉吗?没卖的,总能想法子做吧!” “做?你会做脂粉?”黄莺和红菱好奇地看着她问道。“会啊,不过得有材料才行。” “什么材料?”黄莺闪着眼光兴奋地问道。 “要做敷粉得米,要做胭脂得蜀葵花或者红蓝花。” “你真的会做?”两人齐声问道。 “会啊!”梨花差点告诉她们,姐姐以前是化妆品高级研发室。那些古代胭脂水粉的制作工序早就研究得滚瓜烂熟了。 “太好了!”黄莺转惊为喜,一把握住了梨花的手激动道,“梨花,全靠你了!赶紧做赶紧做,今天能做完吗?”梨花差点吐血了,笑道:“又不是烙饼子,一会儿就能好。这个季节,泡米至少要泡十天到十五天以上。再有米从哪儿来,这附近有没有可以做胭脂的花都还不知道呢!要拿到成品还早着呢!” “说等于没说!”黄莺好不失望。外面忽然传来了曹氏的声音,三人不得不先吃完了早饭,跟着曹氏一块儿到栀子花田里。庄上有十亩地是专门用来种植栀子花,金银花和桔花的。这时节正是栀子树切条插条的时候。妇人们系了围裙,包了头巾,挽了衣袖,沿着行距把栀子树上多余的大枝条切下,插进旁边空隙的地方。 梨花一边插枝一边想着做脂粉的事。她觉得这个地方够蔽塞,交通一点都不发达,去个镇上还要十万八千里,更别提去县城里。可紫鹊山这一带,因为有座山的阻隔,就像个世外桃源似的。雨水充足,阳光明媚,一年的稻子能收三茬。所以,种植出来的栀子桔花和金银花也特别地好。她觉得有必要好好利用利用这里的天然而不可多得的资源。 想着想着,梨花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人,那就是田爷爷。这老人家向来和善,因为可以从他那儿换到一些米。19SaY。 正好这时,曹氏让人回去再取壶水来。她忙自告奋勇地和东三婶回去了。走到岔路口时,她停下了脚步对东三婶说:“我找田爷爷有点事,劳烦三婶你去装好水,我在这儿等你行不?” “行!横竖也不重,你去吧!”东三婶很爽快地答应了。 等东三婶走后,梨花便顺着另一条小道去田爷爷家。快走到田爷爷家的竹林时,一阵吵闹声传来。梨花抬头看去,原来是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争执着什么。她只认识一个,西宁。 只见西宁憋屈着小嘴,眼泪还挂在腮边,一双小白手紧紧地抓着刚才出门时梨花看见的那个布包。而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表情有点凶恶的姑娘。这姑娘也拽着布包,一边使劲往身边扯一边说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呀?鬼鬼祟祟地躲在这儿,不就是想见易生哥哥吗?给我们瞧瞧,送易生哥哥什么东西呀!” “你快放手!你快……” 西宁还没说完就被那穿桃红色衣裳的姑娘抢了布包。那姑娘抖开布包,从里面扯出了一件黄柳绿的衣裳,一看就是男人穿的。西宁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哎哟,娟儿,瞧见没?”那姑娘一脸嘲讽的表情,抖了抖手里的衣裳道,“这厚脸皮的都送起衣裳来了!人家易生哥哥会穿你做的衣裳吗?你算哪根葱啊?要脸不要脸啊?” 几句话像刀子似的割在西宁单薄的脸上,羞得她脸红如血。旁边那叫娟儿的姑娘扯过衣裳瞧了瞧说道:“她要什么脸啊?她娘那厚脸皮谁不清楚啊!哎,我说西宁,平日里瞧着你好像挺老实的,怎么背地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呢?想嫁易生哥哥想疯了吧?金秀,你说是不是?”前姑把说庄。 “可不是吗?昨天我娘回来跟我说,她呀——”那叫金秀的姑娘指着西宁嘲讽道,“她给人家易生哥哥送茶,想装娇小姐又装不像,还把滚烫的茶泼人家易生哥哥的身上,差点把易生哥哥烫着了!一准是她那厚脸皮的娘教的,把茶水泼男人身上,再故意送这衣裳来,想勾搭男人呢!” .. 第八十三秀章 帮金秀告白 “不要脸!”娟儿把衣裳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两脚道,“就你那样儿易生哥哥能看得上吗?不正经的东西!都想着送衣裳勾搭男人了?果真是跟庄上那三个姐儿混久了,都混是银妇样儿了!” 梨花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亲娘啊,躺着也中枪啊?这两小姑娘的嘴是不是太歹毒了点?西宁被奚落得抬起不头,弯腰想捡起地上那被踩脏了衣裳。可金秀却死死地踩着,还把她往后一推,说道:“抓什么抓呀?你不是想送衣裳勾搭易生哥哥吗?好呀!我替你再踩两脚送去,看易生哥哥喜欢不喜欢!” “金秀……”西宁那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与脸色的鸽子血红色反差得刺眼。 “干什么?”金秀一副傲慢的样子仰头问道,“还想骂我呢?你骂一句试试,看我掐不掐烂你的嘴!” “把衣裳换我……”西宁是个性子弱的,就算争辩也是无力的,眼泪忍不住就淌了下来。 “哭,只知道哭!你打算哭花了脸到易生哥哥跟前去讨可怜吗?打算去告我们的状吗?易生哥哥娶头母猪都不会娶你这样儿的!”金秀瞪着一双凌光闪闪的眼神,仿佛想把西宁吞下去似的。 梨花有点忍不住了,本以为是几个小姑娘打打闹闹,说两句也就完了。可没想到那金秀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像不把西宁欺负死不甘心似的。 她正想开口时,旁边斜坡上跑下来一个年纪跟西宁差不多的女孩子,冲上前推开金秀的脚,从地上捡起了衣裳,挡在了西宁面前。 金秀忽然被推了一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双眼像喷了火似的,站稳了身子后朝那女孩子嚷道:“哎,谢陌香,你推我干什么?”谢陌香?梨花听到这个名字有点惊讶,心想不会是谢满庭家里什么人吧?看看再说! 那叫陌香的姑娘把衣裳塞给了身后的西宁,然后对金秀说道:“谁让你们欺负西宁的?西宁惹你们了?” “谁让她不要脸送衣裳给易生哥哥?”金秀拿手指往脸上一划,吐着舌头说,“不要脸!厚脸皮!长成那样儿,还想嫁给易生哥哥,我都替她臊得慌!” “西宁要嫁谁管你们什么事呀?倒是你们两个,天天在田易生家附近转悠,跟苍蝇似的,你们就有脸了?”陌香不甘示弱地回嘴道。 “那你在这儿干什么?”娟儿冲陌香挑了挑眉毛问道,“你不也是像只死耗子似的在易生哥哥家附近到处转悠吗?还好意思说我们?你难道就不想嫁给易生哥哥了?” “谁在他田易生家附近转悠了?谁想嫁他田易生了?你以为我跟你们俩似的,整天穿得跟只花母鸡似的跑田易生家竹林这儿来唱歌显摆,恶心不恶心?要不然叫田易生一块儿把你们俩给娶了,一个做大一个做小呗!不好分大小,就猜拳呗!谁赢谁做大呗!” 金秀显然很不满这话,因为她一直都觉得田易生应该是她一人的。金秀面带怒色,抹了衣袖,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要开打的架势,盛气凌人地对陌香嚷道:“易生哥哥要娶谁,轮得到你谢陌香来指手画脚吗?哼!赶紧把衣裳交出来,要不然就抓画你的脸!” 陌香护着胆怯的西宁说道:“谁怕谁呀!我正好跟我四叔学了几招,不想眼睛肿成桃儿就赶紧滚回家去!” “呵!不提你那四叔也罢了,一提你那四叔,倒叫我想起了庄上那三个姐儿!你四叔会两下子又怎么样?到头来还是娶个不干不净的破鞋!” 梨花眼睛虚眯起,心想小丫头说话注意措辞,小心火山爆发! “那都是村里人胡说八道!”陌香理直气壮地争辩道,“我祖祖和奶奶已经答应让四叔带着四婶回家敬茶认亲了!”梨花眼睛瞬间又亮了,难道谢满庭今天回去就是为了说这事的?好男人!要地妇上自。 “不会吧?”金秀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道,“要我姐姐跟那姐儿做妯娌?你们谢家还真不嫌丢脸呢!” “我们谢家才不丢脸呢!我四叔说了,四婶是好好的姑娘,没给老爷糟蹋,身子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要不然我祖祖和奶奶也不会让她进门!”陌香嘟起嘴说道。梨花眼睛又眯起了,原来谢满庭回家就是跟长辈儿们说这事的?男人果然都喜欢第一次……坏男人! 金秀又在脸上划了两下,道:“谁信呀?是你四叔自己瞎编的吧?是姐儿就是姐儿!都给老爷睡过的,你四叔就捡了个便宜货!” “你再说你掐你嘴巴!”“谁怕你呀!” 片刻后,金秀和娟儿都扑上去撕扯陌香和西宁。西宁是个挨打的货,哪里会还手呢?陌香一个人难敌双手,给那两只“小花母鸡”扯乱了头发和衣裳。17129544 场面正在混乱时,梨花从树后伸出脖子,扯起嗓子喊了一声:“哟,那不是田易生吗?” 一听这三个字,金秀和娟儿立刻停住了手,理了的理衣裳,摸的摸头发,双眼放光地四处盯瞧,嘴里连声问道:“易生哥哥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梨花从树后走了出来,说道:“在家呢!”除了西宁,这三个姑娘都不认识梨花。西宁正抱着膝盖蹲地上哭泣呢,哪儿顾得上跟前来了个什么人。 “谁让你乱喊?”金秀颦眉怒气道,“易生哥哥哪儿来了?” “我喊着玩的不行吗?要不,我认错人了不行吗?奇了个怪了,喊一声田易生,你慌什么?”梨花冲金秀挑了挑眉毛故意逗她道,“喜欢他?是你男人?”三个姑娘同时愣了一下,陌香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金秀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跳起来指着梨花嚷道:“你是谁呀?胡说八道!谁……谁说易生哥哥是……是我男人了?” “想要他当你男人不?”梨花继续逗金秀。 “我……你……我可没怎么说过!你到底是谁呀?这种话都敢乱说,回头让我爹收拾你!” “说不过就开始拼爹了?我知道你爹叫金辉,是村长,那又怎么样啊?有本事让你爹绑了田易生给你当上门女婿去?” “你……”金秀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要真那样,你一准心里乐开花了吧?小妹妹,姐姐告诉你一个真理,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就隔层纱。你爹不是金辉吗?不是村长吗?多了不得的人物呀!你这大小姐还用得着穿得跟花姑娘似的在外面唱歌勾搭?直接踢门进去呀,拽着他的衣领拖回家拜堂成亲入了洞房,灯一吹,被子一盖什么事都做了,再三年抱两,子孙满堂,多好啊!” 梨花的一番话把三个小姑娘震得内外都焦了。三双惊异的眼睛黑洞洞地把梨花看着,心想这女人是谁啊?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 梨花被她们那样子都笑了,从地上拉起埋头哭泣的西宁道:“赶紧回去吧,把衣裳洗洗,留着给你爹穿。”西宁泪眼汪汪地看着梨花,瘪了瘪嘴,滚出两行清泪喊了一声:“梨花嫂子!” 这声梨花嫂子让那三个忽然都明白过来了,没见过梨花本人,但也知道谢满庭的媳妇叫秦梨花。 金秀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拍手跳起来指着梨花喊道:“就是你!那叫秦梨花的姐儿!” 梨花白她一眼,看着她那因为激动而涨红的小脸说道:“那么兴奋干什么?要不要我给你留个签名儿?” “谁要你什么签名!”金秀一脸不屑地说道,“我才瞧不上你呢,你就是个姐儿!” “姐姐气量好,不跟你这毛丫头一般见识。不过初次见面,你又是那了不得的村长家的千金,我可不得送你一份大礼儿吗?”19SaY。 “你要送我礼儿?”金秀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去了。陌香一脸疑惑地看着梨花,难道她想巴结金秀?要真是那样,往后打死都不认这婶子!太没骨气了! 娟儿则掩嘴笑道:“金秀,她还是怕你爹的,谁敢招惹你这村长的女儿啊!没事,瞧瞧她能送你什么礼儿!”金秀得意地抄起手,微微昂起下巴,挑了挑眉毛说道:“有什么礼儿只管拿出来吧!我瞧得上的话,还能给你点薄面!” 梨花抿嘴一笑,两手在嘴边拢成喇叭形,朝田家小院里高声喊道:“田易生,村长家的二姑娘金秀让我告诉你,她想你想得快发疯了,想做你的女人,想一辈子给你暖被窝,想伺候你,给你生儿育女,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永不分离!你爱着你,你爱她吗?” 当梨花一脸镇定地喊完这些话,回头再来看这四个姑娘时,她们已经彻底被梨花轰焦了!包括西宁在内,四人惊愕万分,眼珠子瞪得如铜铃般大小,长大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犹如风化了一般僵在那儿! “这份礼儿够别致吧?”梨花笑米米地对金秀说道,“姐姐对你好吧?把你不敢说出来的真心话都替你喊了。别太感激我了,谁让你是了不起的村长的女儿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看你的反应这么给力,姐姐再帮你喊两句?”“不!”金秀终于从无边的惊愕深渊里奔出了元神,失控地跳起来大喊道,“不准喊了!你是个疯子!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喊了?秦梨花,我掐死你这姐儿!” “原来你不喜欢田易生啊?”梨花故作惊诧地问道。 “我……”金秀已经被气得两腮通红,双眼呲呲地冒着火花。 “早说呀!这不叫我白喊了一通吗?万一田易生真以为你喜欢她,上你家门来提亲这可怎么办呀?没事,妹妹,姐姐惹的祸姐姐去摆平,姐姐这就去告诉田易生,你金秀另有所爱,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他!” “秦——梨——花!”金秀终于火山爆发了,暴跳如雷地朝梨花扑了过去。陌香想拦着金秀,却被金秀用力地推开了。她红着一双喷火的眼睛,举着两只“爪子”,疯一般朝梨花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在嘴里把梨花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粗话连篇,极其难听。 她越骂梨花越觉得好笑,一路跑到了田家小院门前。一个人忽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停在了梨花跟前。幸好梨花刹车及时,身子一拐就拐到了这个人的后面。 此时的金秀正张牙舞爪地跑过来嘴里骂道:“死践人!烂浪货!去你娘的三道拐九道弯!本姑娘不收拾你,还以为本姑娘是吃素的!下贱……”忽然,她整个人都僵在那儿了,因为从小院里出来的正是田易生! 金秀面部抽搐了两下,嗖地收起了两只“爪子”,声音从最高音阶瞬间降到了最低音阶,温柔得像小猫在挠似的:“易易易……易生……生哥哥……我……我吵着你……你了吗?”田易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是吵着了,而且很吵!” “都是她!”金秀的眼眶里瞬间就泛起了水光,比刘雪华的眼泪还来得快。她百般委屈地指着田易生身后的梨花“控诉”道:“都是她害的!刚才那些话不是我让她喊的!呜呜呜……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让她喊那些话呢?我是要脸的……易生哥哥,我金秀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清楚!”田易生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地说道,“刚才就看得很清楚了!” 金秀目光微聚,错愕地望着田易生,一副转眸生珠泪的表情问道:“易生哥哥……你……你是什么意思?” “笨呐,妹妹,”梨花踮起脚尖,从高她一个头的田易生身后露出一张笑脸道,“他的意思就是说他不喜欢你,你没戏了,回家抱着枕头去哭吧!” 田易生转头怒瞪了梨花一眼,梨花一脸无辜地摊开手对他说道:“哎,我帮你翻译你还瞪我?亏你还是秀才,有点礼貌没有?照你刚才那话,她听得懂才怪呢!你又不是楚留香,难道还想处处留情?” .. 第八十四章 金秀八哭了 “我没这么说过!”田易生冷眸一沉,显露出了超越他年龄的成熟。 “那抱歉,我多嘴了,行了吧?你们两位,慢慢聊,都是一个村长大的,说清楚就行了,别弄得要死要活的,伤感情嘛!不用送我了,我先走了!”梨花说完就绕开了这两天,一溜烟顺着来时的路消失了。 直到梨花的背影消失了,田易生才察觉她刚才那话有点没对!说得他和金秀好像是一对恋人在这儿说分手时的。他脸上的黑又浓一层,望着梨花的背影心想,这就是满庭哥的媳妇?昨天在田庄上怎么没看见呢? “易……易生哥哥……”金秀还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田易生收回目光,冷冷说道:“没什么意思,往后不要再来吵了,就这样!” “易生哥哥……”没等金秀秀完她那委屈的表情,田易生扭头就进了院子,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毫不留情。金秀浑身抖了一下,委屈极了。她后悔得肠子青完又黑,黑完又青,刚才怎么就着了那秦梨花的道儿,在心爱的易生哥哥跟前那么粗鲁呢?怎么办呀? 金秀一时难以自控,呜呜地哭着,转身往家的方向跑了。陌香和西宁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了,眼泪花儿都笑出来了,从来没见过金秀那么狼狈过! 旁边的娟儿也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暗暗庆幸没跟着金秀一块儿闹,要不然易生哥哥也准会讨厌她的。这下好了,易生哥哥瞧见了金秀的真面目,指定不会要金秀了,自己又多了一份胜算。她越想越高兴,哼着小曲儿回家去了。 陌香叮嘱了西宁几句,朝着梨花跑走的方向追了上去,正好在岔路口看见梨花和东三婶。她忙上前笑脸盈盈地喊了一句:“四婶!” “四婶?”梨花对这个称呼还不太习惯,但也笑着应道,“你是我们家的满庭的侄女儿吗?”东三婶插嘴道:“她是满庭大哥的女儿,叫谢陌香。你们俩还没见过吧?” “刚刚已经见过了!”陌香一脸兴奋地笑道,“四婶,你刚才把金秀气得眼珠子翻白,哭着跑回家,真是过瘾呐!你可不知道,金秀仗着她爹是村长,总爱端小姐架子,老欺负西宁,我可讨厌她了!” “欺负西宁算什么本事,”东三婶同情地摇摇头道,“西宁那丫头是八竿子打不出一句话的,谁都能欺负。不过,那金秀倒真的是讨厌,我都讨厌她!” “瞧着的确是啊!”梨花点点头道,“跟曹梅香简直是一样的令人讨厌。刚才那么对西宁,真是叫我看不过眼了!” 陌香拍手笑道:“四婶,你刚才真厉害呀!没动她一根手指头就把她弄哭了,太开心了!四婶,你们后天就回去住,对吧?我真高兴呢!” “明天回去住?”东三婶好奇地问道,“梨花,谢家肯认你了吗?” “好像是,满庭今天回家去了一趟,好像已经说动了他家里人,后天回去。8” 没冷感眸先。“那可恭喜你了,梨花!”东三婶刚说完这话又立刻收敛起笑容道,“哟,不好了,你今天得罪了金秀,指不定那丫头回去会怎么哭呢!她又是个宝贝疙瘩,只怕会上你婆婆家闹呢!” “是呀!”陌香这才从兴奋中抽回了神,一脸担忧地说道,“金秀那嘴可坏了!一准回去添油加醋地乱说呢!四婶,你会不会给奶奶骂呀?” 梨花想了想对东三婶说道:“你先去吧,我跟陌香说两句话就来。”东三婶很识趣,抱着水壶罐子先走了。 “四婶,你放心,要是金秀乱说,我一准帮你!”陌香很仗义地拍着心口说道。 “她爱怎么乱说是她的事,她能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呢?既然知道她横竖都会告状的,那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陌香立刻来了劲儿,握起了小拳头,双眼闪光地问道:“四婶,你说,我全都听你的!” 梨花对陌香耳语了一阵,陌香连连点头笑了起来,然后两人才分道扬镳,各自走开了。 快近晌午时,谢大娘正在伙房里同三个儿媳妇做饭。忽然,郭氏一脸气急败坏地走进院子里,高声喊道:“谢大娘!谢大娘!你出来一下,这事你们谢家可不能不管!” 谢大娘听见是亲家的声音,便快步走出来,一边往围裙上擦手一边笑脸相迎道:“是亲家母啊!快请屋里坐坐,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郭氏满脸阴云地走上台阶,抖着手指对谢大娘说道:“你们家当真要认了秦梨花那姐儿?”谢大娘的笑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心一紧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就为这事来的?” “哎哟喂,谢大娘!”郭氏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样的姐儿进了你谢家门,不把门槛都糟蹋了吗?还让我们金铃儿跟她做妯娌?那也太瞧不起我们金铃了吧?我跟你说,那秦梨花就是一个疯子!什么难听的话都敢说啊!今天把我们家秀儿欺负得可惨了,秀儿这会儿子还在家里哭着呢!” 谢大娘一脸惊诧地问道:“欺负你们家秀儿?秦梨花欺负的吗?这怎么回事啊?” “你是不知道啊,秦梨花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跑人家易生家门口去闲晃,我们家秀儿看不过意说了她几句,她就对我们秀儿破口大骂呀!我们两家好歹还是亲家,有她这样儿的吗?背着男人去人家易生家转悠,勾得人家易生出来跟她说话,哎哟喂,说的那些话简直不是人听的,又浪又下作!我们家秀儿还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哪里听得那些话呢?红着脸就跑回来跟我哭,哭得眼睛都肿了!你说说,秦梨花那样的媳妇你家敢要吗?” 谢大娘对梨花本就有些偏见,一听郭氏这番胡扯,立刻紧皱眉头道:“真有这样的事?” “我哄你做什么呀?我们家秀儿还哭着呢!说这辈子都不上谢家来了,怕听了不该听的呀!”郭氏越说越气愤。 随后跟出来的金铃顿时气炸了肺。别人还好说,偏偏是那秦梨花惹了自己的亲妹妹,她岂能轻易罢休?她一边解围裙一边愤慨地说:“娘,我这就同您去庄上找那秦梨花!没她这么得意的!欺负了我妹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19SaY。 “行,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倒要瞧瞧她,还没进我们家的门儿就到处惹事了,往后进了门还不知怎么着呢!我就要满庭瞧瞧,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谢大娘心里本来就不愿意接受梨花,这会儿也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把她从自己儿子身边踹开! 郭氏心里一阵得意,忙说道:“有谢大娘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走,这就上庄子去!” 三人正要风风火火地出门时,陌香忽然回来了。众人一看她那模样儿,全都吓了一跳。原来陌香衣衫不整,蓬头乱发,满脸泥色地哭着进了院门。 谢家大媳妇贞氏见状吓得不轻,忙奔过去拉着陌香问道:“香儿啊,你怎么了?给谁打了吗?” “哇”地一声,陌香就仰头假装大哭了起来,像受了百般委屈似的。谢大娘等人忙哄着她,着急地问是怎么回事。她哭哭啼啼地说:“娘,让爹当村长行不?”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贞氏以为自己女儿吓坏了,忙替她擦着眼泪珠子说道:“乖,跟娘说,谁欺负你了?” “让爹当村长吧!”陌香拉着贞氏的手哭道,“爹当了村长,就没人敢欺负我了!金秀也不敢打我了!她说她爹是村长,可了不起了,谁都敢欺负,谁都敢打,回家告状乱说话也有人信。娘,让爹去当村长吧!呜呜呜……” “什么?金秀打你了?”贞氏脸色都变了,不满地盯了一眼旁边的郭氏,连声问道,“先别哭了,告诉娘,金秀为什么打你?” “她说……她说……田易生是她一个人的,谁从田易生家门口过就打谁!” “胡说!”郭氏顿时沉了脸喝道,“我们家秀儿不会这么说的!” “郭大娘,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香儿乱说吗?”贞氏心疼女儿,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我们家秀儿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郭氏一脸气愤地说道,“她还没定亲呢!”她说完转脸狠狠地瞪着陌香问道,“陌香,你老实告诉郭大娘,谁教你这么说的?是秦梨花吗?” “娘!”陌香故作惊恐地扑进了贞氏的怀里,假哭道,“我又不喜欢田易生,我就打那儿路过嘛。金秀穿了一身桃红,娟儿穿了一身水红,在田易生家旁边的竹林唱歌,我碍着她们什么事了?” “哟,”谢家二媳妇庄氏抿嘴笑了笑,“金秀还真会找地方唱歌呢!” “二嫂,”金铃不满地瞪了庄氏一眼说道,“我妹妹喜欢唱歌,爱上哪儿唱就在哪儿唱,碍着你什么事了?” “金铃儿,我是夸你妹妹呢!”庄氏讥讽地说道。 “你这叫夸吗?” “都别吵了!”谢大娘沉着脸说道,“这儿还没问清楚呢,自家人就吵起来了,像话吗?陌香,跟奶奶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秦……你四婶是不是也在田易生那儿?”陌香故作委屈地点点头道:“在呢,她听见我喊救命就跑来了。”17129544 “不是她自家在田易生家门口转悠?”“哪儿转悠了?四婶她们在栀子花田里干活儿呢,和东三婶回家取水的时候遇着我的。后来人家田易生被金秀闹了出来,还说他不喜欢金秀,叫金秀往后别再他面前出现了,就算地球上只剩下一个女人,也不会娶金秀的!” “哪儿?地球?地球是哪儿?”贞氏一脸愕然地问道。 “横竖他就是这么说的。人家读书人说话,我哪里听得懂呢?要不然你们去田家问问吧,看人家田易生还愿不愿意见金秀!” 郭氏和金铃的脸色霎时就变了。贞氏拉起陌香,冲郭氏面带假笑地问道:“郭大娘,要不我现成就领着香儿先去庄上找满庭媳妇,再往田家问去?省得说我们家香儿冤枉了你家金秀?我好好的闺女打从田家门口过还得挨揍?你家架势也太过了吧?” “老大媳妇!”谢大娘喝了贞氏一声,“亲家母是客人,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娘,我哪儿没礼貌了?我不正跟郭大娘说理儿吗?”贞氏那一脸愠色中浮起一丝蔑笑,“她家的金秀是个宝贝疙瘩,冤枉了可就不好了!刚才不是吵着要往庄上寻秦梨花吗?也好,寻了秦梨花和田易生一块儿来对对质,瞧瞧到底是谁起了头!” 郭氏倒真想去找秦梨花,趁机好好收整一下那个丫头,显摆显摆自己村长夫人的能耐。可一听陌香说起田易生不喜欢金秀的事,她真是心寒了半截。要真闹大了,要真如陌香所说,那自家的脸面岂不丢大了?她也不是缺心眼,立刻拽了拽金铃儿的衣袖。 金铃儿心领神会,忙说道:“大嫂,也不必那么着急,横竖秦梨花后天就回家里住了,到时候再问也不迟。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到庄上去实在不好。这样吧,让我娘再回去问问秀儿,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谢大娘连声应合道:“这主意不错!金铃儿,好好送你娘出去。都是一家人,两个小孩子打打闹闹也再平常不过了,可别叫大人也跟着伤了和气。” 郭氏立刻扭头就走了,金铃快步地追了出去。她们一走,庄氏就朝门口鄙夷的瞟了一眼,回头对贞氏说道:“那金秀怎么不直接穿了嫁衣站田家门口唱歌呢?瞧不出那小丫头片子勾搭男人倒是有一套呢!” “闭嘴!”谢大娘瞪了庄氏一眼道,“好歹是亲戚,有你这么说晚辈的吗?” 贞氏又气又怒地说道:“仗着自己的爹是村长想打谁就打谁吗?娘,您瞧见了,秦梨花虽是个姐儿,可人家也知道帮帮自家人。再瞧那金铃儿,胳膊肘都快拐到她姥姥家了,还自家人呢!” .. 第八十五章门 回门认亲 “行了!”谢大娘沉下脸来喝道,“带着香儿进去洗洗,换身衣裳,这事回头再说!”贞氏想着自己女儿被打了,心里格外气愤不平。但看谢大娘的脸色是不打算追究了,只好闷闷不乐地带着陌香去洗脸了。 这天中午,男人们都回来时,贞氏背地里跟丈夫谢满成说起了陌香被打的事,恰巧被谢大娘听见了。谢大娘立刻不满地瞪了贞氏一眼,大声训斥道:“老大媳妇,你还想挑事是不是?都说了是两个小孩子打闹,没什么大不了。你还想让老大去金家打人吗?” 贞氏被谢大娘吼了一句,心里不是滋味儿,回嘴道:“娘,陌香是您亲孙女。她无缘无故给人打了,您就不能多心疼心疼吗?” “怎么心疼?现下叫家里人抄家伙去金家打回来吗?要让你当家,这家迟早是要败了的!”这话正好戳中了贞氏的痛处,她红了脸同谢大娘争辩道:“要真让我当家,这家也未必会败!我自家女儿也没那么受气!” “你想当家,我和你爹还没死呢!”谢大娘毫不客气地吼了一句回去,把手里要晾晒的衣裳抖得哗啦哗啦直响。 贞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扭头就往伙房去了。谢大娘冲她背影瞪了一眼,对满成说道:“现下家里媳妇多了,我倒越来越忙了!整天手脚不停地忙活儿,连嘴上都不能歇着。一歇就得给我整出点事儿来!老大,你说,金家跟我们是亲戚,陌香和金秀俩孩子闹闹,还能闹上衙门去?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还怎么处?” 满成向来很听母亲的,忙点头道:“是是是,娘说得对,我回头劝劝她。” “劝了能听进去倒还好,别都当了耳边风,回头找人家金家麻烦。” “那她不敢,娘,您放心吧!”19SaY。 谢大娘这才收敛起怒容,晾完手里的衣裳,弯腰去端地上的大木盆子。金玲忙从房里跑了出来,搀着她说道:“娘,小心您的腰,我来吧!” “还是金玲眼力好,”她满意地点头笑道,“满成站那儿都不知道帮我一把,生那么多儿子有几个贴心的?还不如一个媳妇呢!”满成面色尴尬地扭过头,装作没听见。金铃儿端起木盆,冲谢大娘笑了笑说道:“娘,您也别这么说大哥。大哥在地里忙了老半天了,叫他歇着吧!这点小事哪儿用得着大哥动手呢?我去冲壶蜂蜜水,叫爹和大哥二哥喝一口,歇歇腿儿!” 谢大娘满面笑容地看着金铃儿道:“真是懂事呢,去吧!”随后她又瞪了满成一眼道:“瞧瞧,你媳妇要有金铃儿一半的懂事,我这嘴皮子都少磨两下,真是的!” “娘,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满成敷衍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开了。 晌午吃饭时,关氏问起了给满庭和梨花安排的房间。谢大娘道:“横竖就回来住两个月,就把老三旁边那屋子腾出来给他们住就行了。” “那屋子太小了吧?”关氏道,“又堆了那么多东西,要打扫干净不容易。”了喝闷道午。 “难不成那秦梨花还敢嫌弃?要嫌弃不进我们家这门,我倒乐意呢!娘,家里人这么多,其他屋子都住着呢,总不能现成给他们盖两间儿吧?横竖一年也就住那么两个月,别的时候又用不着,将就着吧!”谢大娘说话的口气很不好,似乎巴不得梨花别进门。 这时,金铃儿开口了。她笑着对谢大娘说:“娘,要不把我和满胜那间腾挪出来给他们吧!”满胜差点给稀粥呛了喉,一脸诧异地看着金铃儿。刚要说话,脚下就被金铃儿踹了一下。 金铃儿继续说道:“您看,他们好容易回来一次,家里给备的住处要是不像个样儿,那多不好啊!先不管秦梨花嫌弃不嫌弃,单说满……四叔,他也不容易回来一趟,家里自然要给备好点。不过就两个月,等他们走后,我们再挪回去也行。” “还是金铃儿懂事!”谢大娘瞟了一眼其他两个媳妇道,“替满庭,替家里都想到了,上哪儿找这份心去?可我不能为了满庭委屈你们两口子了。”17129544 “不委屈,娘。不都是一家人吗?我也想四叔和秦梨花高高兴兴回来住着呢!不管秦梨花是个什么人,我们自家人得把事都做足了,那才像个话呢!我那屋子虽没二嫂那屋子宽,也没大嫂那屋子敞亮,不过想必四叔是不会嫌弃的,也不会怪家里人备得不妥的。” 庄氏和贞氏一听这话,手里的饭碗立刻捧紧了,低头谁也没吭声,暗暗地在心里咒骂金铃儿。这死女人自己要大方就算了,还顺道拉上她们? “瞧瞧,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就没金铃儿这份心思呢!自家屋子住着舒服吧?没替弟弟想想?” “娘,”庄氏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想过,就怕人家秦梨花是汴京城来的,住惯了好屋子,瞧不上我那屋子呢!” “歇着吧!”谢大娘翻了个白眼道,“我们不嫌弃她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凭什么嫌弃我们?你舍不得也就罢了,横竖我也没打算让你们腾屋子出来。金铃儿有这么份心就行了!满胜呐,你这媳妇可真是难得呢!”满胜得意地笑了笑说:“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是谁挑拣的!对了,娘,那你真打算把那小屋子给满庭和秦梨花住?” “不然还能挪哪儿去?”一直没说话的陌香忽然开口了,说道:“我住那小屋子,让四叔和四婶住我那小阁楼上去吧。” 桌面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齐齐地向陌香投去了惊讶的目光。特别是金铃儿,筷子上刚夹起来的土豆都掉到碗里去了!她迟疑地看着陌香问道:“你说把你那阁楼腾出来给你四叔?”陌香一脸认真地点头道:“是,腾出来给四叔和四婶住。等往后他们回庄上了,我再搬回去就行了。” “你舍得?” “别人我舍不得,要是四婶住我舍得!”陌香那肯定的语气让金铃儿生出几分厌恶来。想当初金铃儿和满胜说亲时,金家来相家,嫌弃谢家其他屋子,指明要陌香住的那小阁楼。可陌香说什么都不答应,到腾屋子那天,陌香居然绝食抗议。最后还是关氏心疼曾孙女,丢了一句“爱嫁不嫁”的话才把金家吓住了。 现下陌香居然主动提出来把她那心爱的小阁楼让给秦梨花住,试问,金铃儿心里该有多么七拱八翘呢!她的脸色霎时就阴沉了许多,看得庄氏和贞氏在旁边痛快极了! 谢大娘自然瞧出了金铃儿的不痛快,明白其中的缘由,便对陌香道:“也不必腾挪你那阁楼了,自己住着吧!” 没想到陌香态度坚决地说:“就让四叔和四婶住我那阁楼吧!最好住在家里都不回庄上去了。我可喜欢四婶了!” 金铃儿不悦地问了一句:“就因为她帮了你,你就这么喜欢她?”陌香毫不客气地回嘴道:“我不喜欢帮我的,还喜欢打我的吗?” “陌香!”谢大娘轻喝了一声道,“怎么跟三婶说话的?没大没小的!” “行了,”关氏发话了,“陌香既然愿意腾挪出来,就让满庭和梨花住小阁楼上吧。为这点事,还要费多少嘴皮子吗?吃饭!”一桌人不再说话,埋头吃着自己的饭,各怀鬼胎。下午,陌香果然叫上小叔叔谢满胜和母亲一块儿帮她收拾东西,腾出了小阁楼,准备迎接满庭和梨花的到来。 金铃儿冷眼旁观,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难受。到了晚上,她还觉得气儿不顺。和满胜回到自己屋子里时,她忍不住抱怨道:“那谢陌香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满胜一边拧着帕子擦身子一边笑道:“你还跟她置什么气儿啊?她是个闺女,迟早要嫁人的,也就这一两年的事。” “我能不生气吗?之前我嫁进来的时候,她死活不肯让。这下倒好,秦梨花一住进来,她就把阁楼让出来,这不是掉我的脸吗?”“那丫头准是给秦梨花使手段子哄住了。理她做什么呢?这家又不是她在当。对了,你今天听出娘的口气没?娘还是不打算把家交给大嫂,怕给败光了。” 金铃儿白了满胜一眼道:“不交给大嫂,难道交给我?上头还有个二嫂呢!你娘倒是愿意,可你奶奶答应吗?那老顽固……罢了,我也不指望当什么家了,就希望早点攒些钱,到镇上买屋子住,不在这儿打挤了。” “行,早点攒够钱,到镇上开个豆腐铺子去!” “你就这点出息?开个豆腐铺子就完事了?” “那不得一步一步来吗?”满胜擦完身子把帕子往木盆里一扔,脱了鞋就倒床上睡觉去了。等金铃儿梳完头发上床时,他已经鼾声渐起,仿佛十分疲累了。 金玲靠在床头,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瞟了瞟身旁这个男人。个子倒不矮,瘦瘦的,一眼就能瞟见身上有几根排骨,还动不动就喊累。他都有四天没碰过自己了,当真累成那样儿?果真娘说得对,这男人不行,得补! 神思一游,她立刻想起了满庭,想起了那天堵鱼时,满庭胳膊上紧绷的肌肉。单单看着就叫人心惊肉跳,两腮绯红,恨不得立刻扑进满庭的怀里。这么一想,她就有些燥热不安了。 她转身去搂着自家男人,手不自主地在满胜肩头摩挲,可满胜被扰醒后,直接拨开了她的手,嘟囔了一句道:“你抠痒痒啊?拿开拿开,累死我了,睡觉!”她脸色一沉,立刻翻身背对着满胜,心里充满了怨气。为什么自己就挑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男人呢?其他事就不必说了,就连在房事上也这么没用,哼! 敬茶认亲的日子很快到了。这天早上,金铃儿打着哈欠起床出门时,看见谢大娘正在鸡笼子里抓鸡,便立马想起了今天秦梨花会来,心情瞬间落到了最低点。 “金铃儿,来,帮我抓着鸡腿儿。”谢大娘麻利地拧着手里乱蹦乱扑的鸡的翅膀喊道。 “哦。”金铃儿极不情愿地走过去。 这时,贞氏从小阁楼上走下来问道:“娘,您看见陌香没有?这么大早去哪儿了?” “陌香刚刚出门去了,”家里的老五谢满祥伸着懒腰,朝着扫过屋顶的一抹清澈阳光打了个哈欠道,“她说要去接四哥四嫂!” “又不是找不着路,犯得着去接吗?”谢大娘一边扯着脖颈上的毛一边念叨,“陌香准是贪玩儿跑出去了!我说老大媳妇,陌香也不小了,你总该看顾着点!还没定亲的姑娘一大早就往外跑,像个什么话?” 贞氏瘪瘪嘴,没答话。金铃儿却接过话说道:“别说是没定亲,就算定了亲,姑娘家也该好好地在家待着,哪儿能常往外跑呢?大嫂就是太惯着金铃儿了,现下不教教规矩,往后到了婆家不招人喜欢呢!” 贞氏不满地瞥了金铃儿一眼道:“多谢三弟妹替香儿操心了!没准她真是去接她四叔四婶去了。她有多喜欢她四婶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连她这小阁楼都腾挪出来了,往常说死都不肯呢!” 金铃儿的脸瞬间黑了,这不明白地嘲讽自己吗?谢大娘挑起眼皮朝贞氏数落道:“一大清早就死死死的,招哪门子晦气呢?亏你还是个大嫂,说话没过脑子吗?赶紧去烧滚开水,我要烫鸡拔毛了!” 贞氏白了金铃儿一眼,正要往伙房去时,院门外忽然想起了陌香欢快的声音。随后,她带着一身阳光和露水跑了进来喊道:“四叔和四婶回来了!四叔和四婶回来了!奶奶,娘,小叔叔,他们回来了!” 谢大娘仅仅是应了一声,往门外瞟了一眼。说话间,满庭带着梨花走进了院门里,梨花的手很自然地被满庭牵着。 清晨的阳光总是透着清亮的淡金色,穿透薄雾后照射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的和谐和恩爱添了一层镀金,越瞧越觉得是璧人一对。 .. 第八十六章 去不去敬坟 家里人大多都没见过梨花,听太多流言了,总觉得一定是个脂粉浓烈,眼大下巴尖的浪妇模样。可此刻一见她那清新秀气的模样,大家都愣住了,这真是个姐儿吗? 满庭走上前叫了一声:“娘!”然后轻轻晃了晃牵着梨花的手,梨花立刻心领神会,也甜甜地叫了一声:“娘!” 谢大娘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回来了?先把东西放阁楼上吧!得谢谢陌香,人家把阁楼都给你们腾出来了。”“不用谢了!”陌香笑嘻嘻地说道,“四叔和四婶要肯一直住着,把我挂墙上都行!” 这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除了紧抿嘴瓣,五脏六腑翻腾不已的金铃儿。她漫不经心地捏着鸡爪子,双眼如喷火般地盯着满庭牵梨花的手,血都快气得喷出来了! 就在这时,谢大娘一刀割向了鸡脖子。鸡很自然地剧烈挣扎了起来。谁知道金铃儿跑了神,没能抓稳鸡爪子。鸡顿时蹬脱了她的手,抓了谢大娘胳膊一下。谢大娘哎哟了一声,松了手,那鸡就没头没脑地扑翅乱飞了起来。 梨花还没回过神,一只满身是血的鸡就冲她脸上扑了过来!幸好满庭手快,一把抓了鸡翅膀甩开了,然后紧张地问道:“没事吧?抓着了吗?”再看梨花,人倒是没事,就是额头和脸上溅起了鸡血。梨花自己忍不住笑了笑,可怜巴巴地问满庭:“谢满庭,我是不是太倒霉了点?” 大家一阵好笑。满庭从她袖子里摸出了手绢,爱且怜仔细地替她擦着脸笑道:“没事,打盆水洗洗就行了。” “这也是进门的规矩吗?”梨花翘嘴问道。 “算是吧。”满庭又笑了起来,瞧着梨花那花脸,谁能不笑呢?一张白净的脸上,露着两只黑亮的眼珠子,左一滴血右一滴血,活像个女罗刹。 家里人都惊讶地看着满庭,因为自从他回来之后,就算是在家里,他也极少会笑,或者说家里人一度认为他在军营时受过很大刺激,不会笑了。此刻见到他连续两次对梨花笑得那么开心,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特别是谢大娘。拿着把滴血的菜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金铃儿的脸色就更不用说了,灰白灰白的,双手拽成了拳头,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这亲昵的两人拉开! “还杵着干什么呀?”关氏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说道,“陌香,给你四婶打盆水去!满庭,梨花,我跟你们说,这是好兆头。本来呢,这留下的鸡血就是给你涂抹额头用的。现下都省事了,看来你终究该是我们家的人,连这只笨鸡都知道呢!”大家又是一阵好笑。“这是奶奶。”满庭对梨花说道。 梨花向她鞠了一躬,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关氏很开心地应了,然后说道:“到这儿就是自己家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开口,别当自己是外人。家里的活儿能做就做,不会的问你这三位嫂子。”随后,关氏一一地为梨花介绍了家庭成员,打个招呼洗完脸后,满庭再带着梨花上了小阁楼。 里梨走花然。这阁楼是修建房屋时,用多余的木头在院子角落搭建的。后来几经修补,却捣鼓出了一个全木制的小阁楼。虽然不宽敞,可胜在风景独好。 梨花趴在窗口往院外看了一眼,问道:“谢满庭,庄子在哪儿呀?我怎么看不见了?”满庭走到她身后说道:“前面那片竹林掩着呢,过了竹林再往前就是庄子了。刚刚来就想回庄子了?” “没有!”她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我觉得你家里人挺好的,比我想象中要亲切多了,特别是你奶奶,真是个老佛爷!谢满庭,你不是这家亲生的孩子吧?人家都爱笑,为什么就你不爱笑呢?” “总有一个不同的吧。”满庭这样回答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变异的。” “什么是变异?” “嘿嘿……不告诉你!” “是坏话吗?” “不告诉你!” 满庭的手指忽然从梨花白希的脖颈上轻轻一划,梨花立刻娇叫了一声,转身拍了他手背一下道:“谢满庭,你无耻,又偷袭我!” “打算说了吗?”满庭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忽然觉得她比窗外任何一处风景都美。 “坏人,知道我怕痒,还用你的一指禅来非/礼我!”梨花摸着自己的脖子嘟嘴道。 “还想再来一下吗?”满庭逼近了一步,伸出指头笑问道。17129544 “不要啦!”梨花用双手挡住了他的胸口道,“人家是夸你呢,人家恨不得把所有形容高大英俊威武雄壮的词都用来夸你,这总行了吧?谢大侠,饶了小女子吧?”看着她那可怜又可爱的表情,满庭忍不住又笑了。她勾着满庭的脖子,眼含桃花地说道:“谢大侠,赏小女子一个香吻呗!” 满庭还不太习惯梨花动不动就又抱又吻,可每次听见这话,心里就像化开了一滩春水似的忍不住想去吻她。满庭搂了她的腰,刚想低头时,眼角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儿,转头一看,原来是满祥在门边。 “什么事,满祥?”满庭松开梨花问道。 “那个……那个……四哥……奶奶叫你们先去。”满祥只露了半个身子,显得十分害羞,仿佛被撞破偷玩亲亲的人是他一样。 “我们知道了,这就下去!” 满祥如得赦令,飞快地跑下了木楼梯,一口气冲到了伙房里,拿起木瓜瓢就舀了一口凉水,咕噜咕噜地往下灌。正坐在灶前烧火的陌香奇怪地看着他问道:“小叔叔,你很渴吗?” “别问,你不懂。”满祥放下瓜瓢一脸红扑扑地说道。“四叔说你什么了吗?你脸红成这样儿?” “没……没说什么!”满祥忙辩解道。 庄氏正好抱了一捆柴火进来,瞟了满祥一眼,取笑道:“哟,我们家满祥是想谁了吗?都红到耳根子后面了!”“二嫂你别胡说!”满祥有点羞涩地说道,“我……我没想谁!”19SaY。 “还不承认呐?那脸红什么?”庄氏噗嗤地笑了出来道,“这倒也是,你都十六岁了,这亲事也该定下来了。回头我跟娘说说,一准给你找个全村最俊俏的姑娘。” “我不要……” “那你想要谁?” “我……”满祥忽然反应过来庄氏是在套他的话,急忙打住了。 庄氏和陌香掩嘴笑了起来,羞得他立刻钻出了伙房。庄氏朝陌香挑了挑眉毛问道:“哎,你知道你家小叔叔看上谁了?” “我上哪儿知道去?平日里也不是总跟他一堆儿混。”陌香拿火钳往灶里掏了掏取出一个烧焦的黑竹筒。庄氏忙凑到灶膛前小声问道:“是什么呀?”陌香抬了抬身子,往伙房外望了一眼,然后坐下来说道:”是竹儿虫。早上我去接四叔四婶的时候顺便在那边竹林找到的。” “你这鬼丫头还真会吃,知道用竹筒烧的味儿最好!”庄氏忙塞了一只在嘴里,可又给烫得呲呲翻舌头,三两下嚼了吞肚子里,然后伸手道:“再给我几个,拿去给你闰虎弟弟,小孩子吃这可好了!” “只能给你两个,剩下的我还分我娘和弟弟呢!” “再多给两个呗,不是有这么多吗?” “我还想留给四婶尝尝鲜儿呢!” “鬼丫头,有四婶了就不要我这二婶了?再说人家汴京城来的吃得惯你这个?”陌香正要说话,金铃儿贞氏和谢大娘进来了。她忙塞了两个给庄氏,然后把竹筒藏在了柴火底下。庄氏起身问道:“娘,要煮刀头不?”谢大娘皱了皱眉头道:“不煮。” “不带四弟妹去敬坟吗?” “不去,今天懒得去,以后再说吧。” “那不太好吧?她回来认亲,照规矩是要煮刀头肉敬坟的。”庄氏说着眼巴巴地瞟着灶台上吊着的几块腌腊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二嫂,我看你是想吃肉了吧?”金铃儿一眼就看出了庄氏的心思,鄙夷地瞟了她一眼道,“这敬坟不敬坟的,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是照你的规矩,还是照娘的规矩?” 庄氏的脸微微一烫,忙替自己圆起了话:“哪儿就说到吃肉了?我不过就随口问问,不去就不去呗!” “二嫂,你没生养女儿,单有个儿子,就不愁心了。可你得替大嫂和娘的脸面想想。要是去敬坟,就得带着秦梨花在村子里转悠,那丢脸丢哪儿去了?” 金铃儿一副掌家人的口吻说道,“陌香还没定亲,要是别人知道她有个当姐儿的婶子,能不乱想吗?说句娘不高兴的话,让她和我做妯娌,我可真委屈死了!谁愿意跟个姐儿做妯娌姐妹呢?二嫂你就愿意?”庄氏翻了个眼皮说道:“真是的……越扯越远了!我不说话,总行了吧?” “大嫂你说呢?”金铃儿又把话头转到贞氏这儿,“能不替陌香考虑着吗?姑娘家最在意名声儿,那名声儿坏了,往后谁娶去?” 贞氏心里倒真有了这层顾虑,自言自语道:“说来也是这么个礼儿……不过,现下都到家里了,不敬坟怕是不妥吧,娘?”谢大娘一边斩鸡一边不满道:“有什么不妥的?就说今天日子不好,改天再去呗!金铃儿说得对,可不得顾着家里几个没成亲的吗?不单单是陌香,还有满祥呢!” 金铃儿得意一笑,奉承谢大娘道:“我就知道娘是这样想的,胡乱猜猜,还给我猜中了。”谢大娘笑道:“你就是个心思细的,谁能比得过你呢!” 陌香听不下去了,丢了火钳子,用干荷叶包了那黑竹筒出了伙房。她瞧瞧地把梨花叫到了自己的小屋里,从衣裳里取出了那黑竹筒问道:“四婶,吃过烧竹儿虫吗?” “没有,是什么东西?”梨花就是个吃货,没有不敢吃的。 “你瞧!”陌香从竹筒里倒出十来个冒着热气的竹儿虫,“你敢吃吗?”梨花随手拈了一个,嚼了嚼说道:“真香呐!”“分你四个,剩余的我得给我娘和弟弟留着。对了,四婶,我刚才在伙房听奶奶说,不打算带你去敬坟了。都是三婶捣乱,非说你去敬坟就丢脸了,我真是不太喜欢她。老在奶奶跟前说三道四,嘴巴真坏,跟金秀儿没分别!” “不让我去敬坟?”梨花微微皱眉问道,“这也是家里的规矩吗?” “庄上有人回来敬茶认亲都会去祖坟上敬一敬,让祖先认个脸熟,往后好保佑呗!” 梨花心里哼了一声,那金铃儿看来真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了!上次念在是谢满庭三嫂的份上不计较,这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梨花和陌香吃了竹儿虫出去时,谢武正带着满庭满祥要去屋后那片地里摘果子。 关氏去了伙房,问起谢大娘敬坟的事。谢大娘说道:“娘,不是我不让她去,实在是看了黄历,今天适合回门认亲,却不适合去敬坟,露水重,又是下望月,怕冲撞了什么。横竖都到家里了,哪天敬不是敬呢?不赶着这一时吧?”她心里暗暗想,往后也不会带去,能拖一天算一天! “你看清楚了?”关氏心存疑虑地问道。 “娘,瞧您说的,我看黄历看多久了,能看错吗?等往后再寻个好日子吧。” 关氏没再说话了,似乎默应了。正在切菜的金铃儿抬起头,用阴毒的目光剜了门口的梨花两眼,显得格外得意。 陌香正着急时,梨花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关氏转头问她:“怎么了,梨花?哪儿不舒服吗?”她垂下眼眸,黯然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刚才想起了昨晚做的一个梦。” “什么梦?”关氏问道。 梨花望着灶台上那几块腊肉,瞳孔里流露出回忆的光色:“昨晚我做了个好神奇的梦,梦见自己在一片林子里乱走。忽然有条野狗窜出,吓得我三魂六魄都不见了,抱着大树趴也趴不上,跑也不跑不动。就在这时候,一个穿青衣裳的男人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手里握了把绑了虎皮的猎刀,一刀就杀了那野狗……” “是绑了虎皮的刀吗?”关氏忽然略微激动地问道。 .. 第八十七章 梨花的妙第计 “是啊,”梨花很认真地点点头道,“那猎刀手柄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虎皮,看上去很威武,很厉害,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英雄中的英雄!”她说着还紧握小拳头摆出一副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表情。 关氏那浑浊的眼孔里忽然多了些闪亮,忙问道:“跟着呢?” “我想问他名字,想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可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只对我说了一句:‘明天你要回谢家,自然就会来看我。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谁了!’”梨花故作失望地垂下眼帘道,“看来这个梦不是真的,我回到谢家也没见着那位盖世英雄,绝美战神!可惜啊! “不,你能见着他,一会儿就能见着!”关氏情绪里带着些许的兴奋,忙转头对谢大娘说道,“听见了吗?你公公托梦给梨花了,想让梨花去他坟前拜祭呢!”谢大娘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梨花问道:“你真梦见了满庭的爷爷了?” “那是满庭的爷爷吗?不会呀,我梦见的是一位年轻有为,威武雄壮,器宇轩昂,绝对可以力战群雄的杀狗英雄,不是一位白胡须老爷爷呀!” 梨花故作惊诧地说道。她在心里暗笑:哼哼,跟我斗?姐姐我夸的可是奶奶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奶奶不飘飘然,那就怪了!果然从云阿婆那里问到的第一手资料很管用! “呵呵呵……”关氏开心地笑了,“傻丫头,那就是满庭爷爷年轻的时候。他以前跟人一块儿上天青岗打过老虎,分得了一片虎皮,让我做了一件外甲,剩下的就绑在了他猎刀上。他的身手可好了,就像现下的满庭。” “是吗?”梨花双手紧握,眼露惊愕,激动得像要哭了似的,“我真的梦见了爷爷吗?他还在梦里用那把漂亮的猎刀救了我一命!奶奶,我可以亲自到爷爷坟前谢谢他吗?” 这话一出,谢大娘就觉察出了梨花的用心,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可梨花才不理会呢,继续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关氏,显得格外无助和殷切,惹得别人很想去同情她。 关氏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行呢?既然是满庭爷爷托梦叫你去的,那就应该去。” “可是,娘,那黄历上……” “娘,”梨花表情诚恳地打断了谢大娘的话说道,“为了亲自去拜谢爷爷,无论撞上什么,我都不会怕的!”她那样子就像打不死的小强绝对要战胜大象一样。关氏被她那可爱的样子又逗笑了,点头道:“傻丫头,哪儿有那么严重啊?行了,一会儿就叫你爹带了你和满庭去吧!替我在他坟头上多添两杯酒。” “知道了,奶奶!谢谢奶奶——”梨花把后面两个字拉得特别长,特别甜,特别腻,听得金铃儿眉心皱得像百褶裙似的,一双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嘴真甜呢!”关氏夸了梨花一句后转头对谢大娘说道,“赶紧煮个刀头,备点果子什么的,一会儿带到你爹坟前去。8” 谢大娘除了用嫉恶如仇的眼神盯着梨花外,只能点头答应着。她知道关氏夫妻俩感情非比寻常,在这事上她不敢跟关氏顶嘴。梨花却笑米米地对谢大娘说道:“娘,辛苦您了哟!” 谢大娘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口气冷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好谢的!扶着你奶奶去厅堂歇着吧,我煮好了叫你们。”随后梨花扶着关氏出了伙房。庄氏憋在肚子里的笑没忍住,从嘴缝里蹦了一声出来。 谢大娘立刻阴沉下脸,冲她发火道:“笑什么?刚才奶奶的话没听见吗?不是巴巴地等吃肉吗?还不趴上灶台切一块儿下来?真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光知道吃饭!”她说完气冲冲地出去了。 庄氏还是没忍住了,掩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单是她,陌香和贞氏也都偷笑了起来。金铃儿把菜刀往菜墩子上一砍,冷笑道:“还真会装呢!梦见爷爷了?谁信呀!分明就是想去敬坟!” “四婶,你就那么不喜欢三婶去敬坟吗?”陌香不服气地问道。 “你知道什么?”金铃儿甩头抛了陌香一个冷眸,“你单单知道跟着你那四婶玩儿,尽管玩儿去!跟个姐儿凑那么近,看往后谁敢问你的亲!” “金铃儿,你心里不痛快,冲陌香发什么火儿呀?陌香又不是梨花,怎么没人问她的亲了?你这做婶婶的怎么能这样数落你侄女儿呢?”贞氏不满地说道。 金铃儿哼笑道:“要不是一家人,我还懒得数落呢!陌香越大,越发没规矩了,谁家愿意要这样的姑娘?都十五了,亲事还没个着落,整天往外跑,还跟秦梨花那姐儿混一块儿,你自己说外面能有好听的话吗?” “四叔说四婶不是姐儿……”陌香急于争辩道。 “你知道个屁!他说不是就不是了,那是给鬼迷了心窍,强灌了迷魂汤,哄得他魂儿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再等些日子,他才知道什么是后悔!” 厨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金铃儿却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没有丝毫察觉。她依旧一脸天下都负了她的表情骂道:“往常还以为他脑子是最聪明,最清楚,可现下看来真是给狐狸精迷晕了头,太叫人失望了!” “四叔……”陌香忽然幽幽地在她背后叫了一声。金铃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手一斜,刀划过手指,她立刻丢了刀,惊叫了一声。转头一看,满庭果然站在她背后,正一脸冷峻地伸手在墙上钉着的刀架上拿了一把菜刀,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出了伙房。 虽然没说一句话,可她能感觉到,满庭看她的眼神一次比一次犀利,仿佛想一剑穿了她的心似的。其实不用穿心,她已经心痛如麻了,心里荒凉得像一只无辜的小羊羔被主人无情地丢弃在荒漠似的。她狼狈地转过身去,用力地吸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难受,生怕给庄氏她们瞧出些端倪来。 可都是妇人家,第六感是不分年龄美丑地存在着。庄氏用极其不屑的眼神瞥了金铃儿背影一眼道:“人家梨花好歹有老四撑腰,我们还是少招惹为好。要不然,惹火了老四,给丢出院子都说不定呢!秦梨花到底是不是个姐儿,老四做男人的不知道,难不成其他人还能知道?那不都是他们两口子在房里自己捣鼓出来的?” 贞氏忙用手捂了陌香的耳朵,说道:“二弟妹,说什么呢?陌香还在这儿呢!”庄氏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笑道:“行行行,我不说了,我趴灶台上割腊肉去,老四他们还等着敬坟呢。陌香,给二婶搬根高点的凳子来。” “哎!”陌香刚走到门口,金铃儿忽然扭身冲了过来,撞了陌香一下,扬长而去。 贞氏一把扶住了陌香,冲金铃儿的背影嘀咕道:“这是哪儿来的火儿啊?只当我们陌香好欺负吗?有本事,欺负秦梨花去!” 庄氏一边用丝瓜布洗铁锅一边讥笑道:“大嫂你还瞧不出来吗?心里跟吃了猪皮拱似的拱得难受呢!” “这话可别乱说,叫老三听了去,多出什么心思来你也估摸不着。要叫娘知道你在背后烂嘴,看她得不得骂死你。”贞氏劝道。 “这么说,你早看出来了?”贞氏趁陌香出去搬凳子时,走近灶台轻声说道:“都在一个屋檐下,能看不出来点吗?前些日子娘唠叨着给五个儿子做鞋,叫我和金铃儿剪鞋底儿,金铃儿剪了头一个,我瞧着不像是老三穿的,就随口跟她说:‘金铃儿,老三那鞋底儿大了吧?老三脚窄,穿着怕是要在里头挡秋千了。’你猜她怎么说?”“怎么说?” 庄氏一脸着急外加八卦地问道。“她说:‘这是给满庭哥剪的,满胜那脚不好估摸,得回屋子拿双鞋来比划比划。’听见没?自家男人穿多大不记得,老四穿多大她倒是随手就剪得出来。” “哦哟!”庄氏连连摇头,弹着舌头说道,“这还叫个话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满庭刚回家那阵子,娘不是替他过了一次寿岁吗?金铃儿就送了他一双鞋,估摸着那个时候就记到祖坟里去了。” “罢了,这些话你我说说就行了,别往外传去。” 庄氏笑道:“放心吧,我嘴再多,也多不到那份儿上。要是老三和老四闹起来,这家还能安宁吗?不过,我倒是觉得早点把家分了,日子才能过得安心呢!” “奶奶还在,这话你还是少说为妙,省得招骂呢。” 这时候,陌香搬了凳子进来,两人这才散开了各自去忙了。等满庭他们从屋后回来后,谢武就带着两人,提着些祭品去山上敬坟了。 晌午之前,三人回来了。随后,梨花正式给家里长辈敬茶,磕头,再给同辈妯娌添了茶,又给家里小孩子分了些铜板,算作喜钱,这认亲才算完成了。 晌午饭桌上又多添了两个人,虽说有些打挤,可显得更加热闹了。别人都是笑脸盈盈的,唯独金铃儿绷着个脸,用缠了布条的手指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饭。 谢大娘向来心疼她,以为她是不高兴和梨花做妯娌,又切了手,便夹了一块儿鸡胸肉放在金铃儿的碗里,和蔼地笑道:“来,多吃一块儿,好好补补。瞧今天把你辛苦的,手指头都切着了。”啊头好道氏。 金铃儿瞬间转阴为晴,脸上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捧着碗接着那块鸡肉说道:“娘,没事,您别挂心上,不就是一条小口子吗?也没流几碗血出来,哪儿有那么娇气呢?”她说着也夹了一块儿鸡肉给谢大娘,“娘也多吃一块儿,今天杀鸡可没少累着您!” “还给我夹呢,你自己顾着自己的身子吧,还等着你给我们谢家开枝散叶呢!再吃块鸡腿儿肉,补补脚劲儿。老人家说,脚劲儿好的生养出的孩儿才结实呢!”谢大娘又笑盈盈地夹了一块儿在金铃儿碗里,眼角不忘了瞥梨花一眼,仿佛是在告诉梨花自己就是心疼三儿媳妇,你怎么着? 这婆媳两个不顾旁人眼神,你夹我夸,好不亲热,宛如一对母女似的。庄氏和贞氏都知道谢大娘的用意,偷偷拿眼瞄着梨花的反应。19SaY。 梨花能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了!打进门起,她就知道谢大娘根本没有放下对她的成见,处处不给她好脸色看。想着往后还要在这儿住两个月,她不得不为长远考虑,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争取斗争胜利! 就在此时,梨花也夹起了一只翅膀往谢大娘那边移动筷子。金铃儿在心里哼笑道,跟着我捡样儿?讨好也没用,只能碰一鼻子灰罢了!正当她等着看好戏,且谢大娘也误以为梨花是夹给她的时,她的筷子竟然越过谢大娘,把肉放在了庄氏儿子闰虎的碗里! 一桌人都愣住了,因为他们都以为梨花是效仿金铃儿,要把肉夹给谢大娘。谁知道,那翅膀居然落到了家里辈分儿最小的闰虎碗里。 “闰虎乖,四婶给你夹个鸡翅膀好不好?”梨花笑米米地冲闰虎说道。庄氏又惊又喜,忙轻轻拍了拍闰虎的后背教道:“赶紧谢谢四婶呀!”17129544 闰虎只有七岁,缺了两颗牙,笑起来特别可爱。他用稚嫩的声音甜甜地喊道:“谢谢四婶——” “乖,不用谢!”梨花冲闰虎笑了笑,才不管旁边谢大娘的眼神有多么气愤和歹毒呢!她心想:抱歉啦,你老人家不是我族类,我排斥异族的! 话音刚落,金铃儿就不甘示弱地出声了:“哟,那翅膀上没什么肉,闰虎又少了两颗牙齿,能啃动不?来,三婶给你夹块肉厚的,好好补补你那小身板。”她说完嫁了块鸡胸肉放在闰虎碗里。 桌面上的气氛瞬间变了,沉闷而又凝固。大家都忽然意识到,这两个女人极有可能——扛上了! .. 第八十八章 陌香婚事被黑 满庭倒一脸风轻云淡,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饭。跟梨花相处了这段日子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要让这丫头吃亏,倒是一件难事。 果然,梨花咧嘴一笑,对闰虎说道:“你知道四婶为什么要夹个翅膀吗?” 闰虎摇着小脑袋说道:“不——知——道!” “那四婶告诉你,在四婶住在汴京城的时候,当地有个习俗,家里的翅膀都要留给最聪明最能干的人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呀,四婶?”陌香快嘴地问了一句。 “因为翅膀寓意展翅高飞,鹏程万里,前程似锦,富贵平安。四婶瞧着闰虎这么乖巧,往后一定大有出息呢!”梨花心想,拼不过你们婆媳情深,姐姐我总能显摆显摆成语吧! 这番话听得庄氏心里那一个爽歪歪啊!哪个当娘的不想人家恭维自己的儿子是人才中的天才呢!庄氏笑得抬头纹都出来,忙掩了掩嘴说道:“梨花真会说话呢!一个小翅膀倒叫你把我们闰虎夸了一遍,多不好意思呀!” “哪里是夸呢,说实话罢了!”梨花这句话又恰到好处地把闰虎连同庄氏夸了一遍,让庄氏又开心了一番。 瞧着梨花那么得意,金铃儿忍不住冒了一句:“这家里就闰虎最聪明?四弟妹,你这么夸,当心大嫂不高兴呢!我们家陌香就不聪明了吗?” 这话带着浓烈的挑衅意味。谁都知道,老大满成和贞氏只有两个女儿,没儿子。大女儿早先嫁到外村去了,跟前就只剩下陌香一个,像儿子似的疼着。 眼瞧着贞氏的脸色暗淡了下去,金铃儿那挑衅的目光一直盯着梨花,好像在讥笑她,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吧! 可梨花没动怒,依旧一脸春风拂面的笑容对陌香说:“姑娘家要那么聪明做什么?四婶从前在汴京城遇着过多少聪明的女子,结果呢,没个心爱的男人疼着,活一辈子也是枉然的。我们陌香不要那么聪明,就求个如意郎君,管顾心疼一辈子,不好吗?是不是,陌香?” 陌香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贞氏脸上的阴云也散开了,连连点头道:“说得是呢!那姑娘家又不是小郎官,要那么聪明做什么?有个可靠实在的男人才是福气呢!梨花,你可真是会说话呢!” “谁不想自家侄女儿好呢?大嫂,你说是不是?” 一句话彻底地拉拢了贞氏和梨花之间的关系。桌面上的气氛又再次温暖和谐了起来。可金铃儿却用死鱼眼瞪了梨花一下,仿佛告诉她,少得意了!梨花不甘示弱地反瞪了一下,还有什么招?姐姐候着呢! 总之这顿饭吃得相当愉快,相当和谐,相当暗涌激流。谢家大部分人已经接受了梨花进门,除了金铃儿和谢大娘。 饭后,满庭依旧要去庄上干活儿。这两个月他吃住虽在家里,可活儿照旧要干的,只是梨花不用去,待在家里尽尽孝心就行了。满庭走后,谢家的男人们也下地干活儿去了。谢大娘没有给梨花派什么事,只叫她待在小阁楼里,不许出门。言下之意是梨花出门会给她丢脸。念在满庭临走前有叮嘱,梨花暂时忍她了,回阁楼上整理自己的东西。 没过一会儿,陌香咚咚咚地跑了上来,笑问道:“四婶,要我帮忙吗?”梨花转头笑道:“不必了,都收拾完了。刚才家里来人了吗?我听见有人进院子了。” 陌香有点不高兴地坐在了窗户边,用手指拨了拨梳妆台上的梳子,嘟嘴道:“不就是吴媒婆吗?” “怎么了?不喜欢看见她吗?” “不喜欢!” “为什么啊?” “她来还能为什么呀?不就是说我的亲事呗!之前给我娘说了一户人家,隔得天远地远的,我往后回趟娘家都得老半天呢!我才不想嫁那么远,像我姐姐,都有小半年没回来过了。” “你到底是不想嫁得远呢?还是不喜欢那个人呢?”梨花笑问道。 “我都没见过他,就听吴媒婆说他长得好看,谁知道他是个葫芦头还是倭瓜脸啊?”陌香翘起嘴巴道,“吴媒婆的话信不得!” “不是得相家吗?到时候叫你娘好好去相相,不中意再说。” “我娘一准说中意呢,恨不得我早点嫁出去!”正说着,满祥忽然用压抑的声音在楼下小声喊道:“谢——陌——香,下来!” 陌香起身走到门边,冲满祥招了招手。满祥左右盯了两眼,贼兮兮地窜上了阁楼。陌香问他:“什么事啊?”他指了指楼下厅堂说:“有个好消息,你听不?” 陌香皱起眉头问道:“难道是亲事说定了?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啊,谢满祥?” “你想得美呢!”满祥轻声道,“人家那边不答应了!” “真的?”陌香居然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刚才回来经过厅堂时,正好听见了。吴媒婆说,那家不答应跟你做亲,要推了。”19SaY。 “为什么?”梨花追问了一句。 满祥有点为难地看了梨花一眼,欲言又止。梨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指着自己问道:“跟我有关?” 满祥嘿嘿一笑,点了点头说:“吴媒婆是这么说的,说那家觉得我们谢家认了你不太好,就不愿意和陌香做亲了。嫂子,你听了别不高兴啊!” 梨花其实早料到了,即便是谢家人认了她,其他人还是对她有所顾忌。 这时,贞氏在下面喊陌香,语气听上去十分不悦。陌香应了一声,跑下了楼,被贞氏沉着脸拖着回了自己房间。满祥不敢在阁楼上待着,连忙也跑了下去。庭若虎无为。 梨花起身走到门口时,看见谢大娘把一包东西塞给了吴媒婆。那吴媒婆假意推辞了一番,又谦让了两句,这才把东西收下了。 梨花觉得这事太巧合了,听陌香刚才的话,那户人家离紫鹊村已经有一段距离,自己前脚刚进谢家,后脚就托了媒人来推亲,是不是太快了点?她脑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跑下楼叫住了正要出门的满祥,小声嘱咐了几句。满祥点点头,看了吴媒婆一眼,出门去了。 谢大娘和吴媒婆又在厅堂门口和颜悦色地唠叨了几句,然后送了她出门。吴媒婆打梨花身边经过时,投来一瞥不屑的眼神,连招呼也不打,匆匆离开了。 梨花正要回阁楼去,谢大娘忽然叫住了她,她转身问道:“娘,有什么事吗?” 谢大娘一如既往地用冷沉的表情看着她说道:“你听着,现下我给你立个规矩。往后没我的允许,你不准出这院门一步。家里的活儿你爱干不干,横竖给我待在那阁楼上就行了。听明白吗?”梨花心想,您老人家是要关我紧闭吗?她问了一句:“娘,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还敢让你出门吗?我们谢家的脸面……罢了,”谢大娘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横竖你依着我的规矩在家住两月就行了。回了庄上,我也管不着你。可待在谢家,你就得听我的!” “是因为陌香被推亲的事?”梨花问道。 “嗳哟!”谢大娘翻着白眼,叉着腰说道,“你还好意思提这事?我原本没打算跟你计较的。既然你自己明白陌香为什么被人推亲,你就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别上外头去招摇,听见没?村里再传出个风言风语,还叫陌香怎么嫁人呐?”“您要两个月不放我出门,我是不是就得在阁楼上待两个月?” “瞧不出来你还挺啰嗦的!我是你婆婆,我叫你待着你就得待着。就算两个月不出门,你也得待着,又不会憋死,还啰嗦什么!” “那跟关牢里有什么分别呢?我又不是见不得人?”梨花又顶了一句,这跟禁锢人身自由有什么分别嘛。“你……”谢大娘气得翻眼皮子了,旁边金铃儿耐不住性子了,走过来冲梨花不客气地说道:“娘的话你也敢不听?你害得陌香连亲事都没了,好意思在这儿跟娘犟嘴?有你在这个家,往后还有谁敢上门给陌香说亲,满祥也是,给他说媳妇只怕不容易了!”她说完扶着谢大娘,替谢大娘揉了揉心口,一脸心疼道:“娘,您也别太生气了,我回去跟我娘说说,到处打听打听,陌香的亲事一准能有着落的。” “还是你心疼我哟!上次金秀的事只怕把你娘都给得罪了,哪里还好意思请她帮忙呢?” “陌香是我侄女儿,我能不帮吗?您进去喝口水,歇歇气儿。”金铃儿讨好地笑道。 谢大娘一脸阴沉沉地看着梨花说道:“杵在这儿干什么呢?还不回你的阁楼上待着去?家里当菩萨似的供着你,不让你干活儿,你只管吃喝拉撒,够对得起你了吧?赶紧上去,别在我跟前转悠,我看着心烦!” 金铃儿对梨花甩了个冷脸子附和道:“我要是你,就躲那阁楼里不出来了,省得招人烦招人骂呢!”梨花没有生气,因为上一世在外企工作的经验告诉她,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让自己生气的。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婆媳俩,真是一对活宝!说话一唱一和,不知道还以为是母女呢! 谢大娘见她没动,正要再呵斥她两句时,她开口了,问道:“娘,劳烦您回答个问题。” “你还有什么破问题啊?” “对于陌香或者满祥,或者这个家而言,我一直给人说成是姐儿,这样好吗?”谢大娘恼火地迸出两字:“废话!”金铃儿插了一句道:“你本来就是个姐儿……” “你验过?”梨花挑衅地抖了抖眉毛 “我……”金铃儿无语了。 “你是不是想说村里的人都这么说的?那我告诉你,庄上的人也跟我说你喜欢满庭,是真的吗?” 金铃儿的脸霎时红了,尴尬不已。谢大娘怒喝了一声:“你胡说什么?”梨花击了个掌,笑道:“瞧瞧,娘您多英明,一听就知道那是胡说八道。我也这么认为,不相信三嫂会做出这么没伦的事情,所以一直都没理会过,也没找过三嫂的麻烦,不是吗?” 这一点谢大娘没有反驳,毕竟梨花在这之前的确没有提过或者闹过。而金铃儿却被她那句没伦气得拳头都攥紧了。 梨花继续说道:“庄上那些流言和村子里的流言是一样的。都是些无聊的人没事你添一句我添一句,蛤蟆都能说成是貔貅。区别就在于,谁家倒霉被说罢了。娘您嫌弃我,我没话可说,但我很清楚我不是姐儿,满庭也清楚。现下我好歹是正式进门儿了,关起门儿来我们才是一家人,家人之间也互相诋毁的话,这还算个家吗?要想别人不误会,要想陌香或者满祥的亲事不会受阻,一劳永逸,唯一的法子就是告诉外面那些人,我不是个姐儿!” 金铃儿立刻哼笑道:“你倒真会使唤人呢?明明是个姐儿,还想叫我们去给你抹白了,你享得是哪门子福气啊?”“三嫂这口气就是把我当外人看了。如果说我的身家清白了,对谢家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这一点,请娘您自己斟酌斟酌。您可以选择厌恶我,甚至赶我走,但我和满庭是不会分开。” “你敢拿满庭哥来威胁娘?你到底有没有把娘放在眼里?”金铃儿继续煽风点火道。17129544 “满庭哥?”梨花冷冷一笑,抄手问道,“嫂子,这称呼是不是该在你嫁进谢家那天就改了?” “我……我往常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罢了!” “哦,”梨花露出嘲讽的笑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嫁进谢家几个月了还没改口?嫂子不必着急,我没别的意思,就怕外面的人听了又得说三道四了,对嫂子不好呢。行了,你们慢慢在这儿生我的气儿,骂我吧,横竖对于我来说,没听见就当没发生,听见了就当耳边风。” “你……你脸皮真厚!”金铃儿使劲了浑身解数想骂梨花,却急得只吐出了这几个字。 .. 第八十九章章 上阵婆媳兵 梨花无所谓地笑了笑,正要转身上楼时,满祥忽然跑了回来。他对梨花说道:“嫂子,我照你的话跟着吴媒婆,果真瞧见她进了高三姑家里。同她一块儿去的还有丁大娘呢!” “她去那儿干什么?”梨花没开口,谢大娘先诧异上了。 “我不知道,横竖就看着她和丁大娘去了高三姑那儿。” “这死娘们哄我呢?刚才我问她出了门要去哪儿,她说要去侄女儿家,怎么又跑到高三姑家里去了?” 梨花转过身来笑道:“娘,这还不清楚吗?您不想想,跟陌香说亲的那户人家离这儿多远。我正式进谢家门儿的事总要传个小半天才能到那边吧?可吴媒婆怎么来得这么快?您再想想,这村子里谁最不想我进谢家门,不就是高三姑家和丁大娘家吗?谢家认了我,她们心里一准不舒坦。吴媒婆指不定是收了她们的好处,两面做好人。稍后她再去跟男方那边扯些谎话,这趟亲也就成不了了。” 谢大娘沉默了,暗暗斟酌起梨花的话来。贞氏忽然从房间里冲出来问梨花:“你说的是真的?” “我猜的。” “我说呢,你哪儿知道这些事去?”金铃儿不服气地说道,“没准人家只是往高三姑家里坐坐呢!” “你怎么知道?你不也是猜的吗?我听陌香说两处来回要一天,我这才进谢家几个时辰?你不会算数,可以掰手指头吧。” 金铃儿立刻被气得无语了。这时候,关氏缓步从她屋子里走了出来,拄着拐棍从台阶上走下来说道:“谢武媳妇,梨花那话说得很对。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该替她把名声儿抹一抹了,不能再由着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娘,怎么去抹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好说啊!” “乡里乡亲?高三姑她们干这种断人姻缘的缺德事,顾忌过我们谢家吗?她们就图自己心里高兴罢了!你不去,我去,横竖我老脸一张,搁哪儿都一样。只要能让外面那些人消停些,我被人骂两句没什么的。” 关氏故意一脸豪言壮语地说道。“别别别,娘,”谢大娘忙拦着关氏道,“哪儿能让您去呀?会给村子里的人骂我和谢武不孝的。” “那你去不去?我也不逼你,省得你往后埋怨我。你自己想想,梨花的名声儿好了,你不也体面多了吗?老是给人骂做姐儿的婆婆,你愿意?光顾着往梨花身上出气儿有什么用?我还是那句话,这打头的就是曹梅枝那张破嘴。可你瞧瞧,她现下倒跟没事人似的坐庄子里悠闲呢,害得我们来受这份罪,你觉得服气吗?这也就罢了,她那娘还要再往我们头上踩一脚,谁受得了?” 谢大娘开始犹豫了,低头思量了起来。金铃儿见状,一阵慌张,要真为秦梨花抹了白,往后她岂不是更明目张胆地住在谢家?她连忙对谢大娘摇头道:“娘,这不值啊!犯不着为了她秦梨花一个姐儿得罪全村人呐!村里谁不知道……” “闭嘴!”关氏忽然用拐杖敲了敲地上铺的石板喝道,“没规矩的东西!两个长辈儿在说话,你插什么嘴?你把你那称呼先改了再说!”金铃儿好不尴尬,张嘴想骂关氏,却还是没这个胆量。关氏又问谢大娘:“你得想想当初是谁把满庭卖到庄上去的?满庭要不在庄上,会有配小厮这回事吗?摸摸你的良心,满庭好不容易回家,又娶了自家喜欢的媳妇,你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娘,去!”贞氏被鼓动了起来,抹开了袖子,一副母鸡掐架的姿势说道,“狠狠地吵一回,吵不过,打一架都成!叫那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四弟妹不是个姐儿,往后我们谢家在这儿才能抬得起头啊!陌香的婚事才能有个着落呀!” 庄氏就是个好热闹,喜欢看,不喜欢亲自动手。今天这样的事她怎么能不鼓舞两三句呢!她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道:“大嫂说得对!话都叫曹家那两母女说完了,落得我们家来受人嘴白,她们倒清闲看笑话,还在背地里使绊子,没她们这么缺德的!娘,我们一块儿去,非得把陌香和四弟妹的事闹个清楚!” 谢大娘抬起头,表情冷冰地看了梨花一眼。梨花耸了耸肩,笑道:“您别用这种恨毒了的眼神看着我,您去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您的孙女和小儿子,这样想心里是不是舒服点?我哪儿有那么紧要啊,单单是为了我,不敢劳动您呢!” “哼!”谢大娘沉沉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一边挽袖一边说道,“要不是为了满庭,你以为我愿意去?真不是知道满庭前世欠了什么孽债,居然遇上你这么个人物!”花要还转那。 “娘,有话回来再慢慢骂。要再不去高三姑家堵人,只怕这事也闹不起来了。”梨花非常善解人意地提醒道。 “你别去,就待家里!”“那不成,我要不去,反倒显得心虚了。我就得堂堂正正地站在别人跟前,告诉人家,我不是姐儿!” 关氏点头道:“梨花说得很对,就这么办吧!让老大老二媳妇和梨花跟着你一块儿去,金铃儿留下。”金铃儿原本打算去看热闹,一听关氏这话,诧异地看着这老人家问道:“奶奶,我也是媳妇儿,我为什么不能去?” 关氏没理会金铃儿,挥挥手,招呼谢大娘四人出门了,满祥也屁颠颠地跟着去看热闹了。等他们走后,关氏面色肃冷地问金铃儿:“对满庭,还是改不了口吗?” 金铃儿没想到关氏还追着这事不放,略微不满地说道:“奶奶,我都说了,一时改不了口。自打我遇着满庭哥那天起,都是这么叫的。您好歹得多给我几天日子呀!” “好,我再给你几天日子让你好好琢磨琢磨。不过我先给你丢个话在这儿,满庭和满胜两兄弟要是因为你有半点不合,你也别想在谢家待下去!” 金铃儿那不屑的表情瞬间垮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关氏那张橘皮干似的老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关氏轻声喝道:“还没听明白吗?你只当你有脸粘着满庭?要是你真给脸不要脸,海子桥下的浪头就是给你备下的!这村里又不是没浸过猪笼!” 金铃儿心里一颤,慌张地喊道:“奶奶,您怕是误会了吧?我和满庭……不是,和四叔之间真的很清白,别听秦梨花那小践人乱说!” “我信满庭,不信你!” 关氏的话犹如雷鸣般震响在金铃儿耳边。她身子微微颤抖,抬手掩嘴,目光中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奶奶,您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呢?同是孙媳妇,您倒更偏疼秦梨花那小践人……”17129544 “自家妯娌,践人来践人去的,这又是你们金家教出来的?嘴里再不干不净,当心我这拐棍不认人!再有,往后少动不动就回娘家去,只当两处搁得近,爱什么时候会去就什么时候回去?别人家媳妇嫁进门七八年回不了娘家也是有的,你太拿你自己当根葱了!”关氏怒气冲冲地说完这些话,转身回她的小屋去了。 金铃儿愣在院子里,觉得浑身寒凉不已。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关氏就这么护着秦梨花呢?自己自嫁进来之后,在长辈儿面前百般讨好,哄得公公婆婆十分疼爱,偏就这老奶奶不肯吃她那套,动不动就拿冷脸子相对!她气得牙关咬紧,目光歹毒地看关氏慢腾腾地往屋子走,心想要摔一跤只怕这老太婆就没那么多话了!19SaY。 有关氏的禁令,金铃儿终究不敢出门去,因为谢大娘也要畏惧关氏几分。她知道高三姑家闹得应该很热闹,可眼巴巴地望着围墙欲穿,就是不能出门。 过了一会儿,满祥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金铃儿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三两步上前拦下满祥,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了?娘没事吧?受伤没?伤得重不重?”满祥笑米米地说道:“什么伤不伤的呀?根本没开打!我倒是手掌脚掌都起了火,想狠揍谁一顿,可她们就是顾着骂,不动手掐架,有什么法子?” “娘她们是不是被骂得很惨?”金铃儿满心期待地问道。 “还没分出输赢呢,都在高三姑家门前堵着,围了好多村里人。” “哎哟!那娘指定得吃亏吧?大嫂二嫂嘴巴又不利索,单靠娘,能骂得过一村人吗?” “上哪儿找一村人跟娘骂去?就高三姑她们那几个,别的全在看热闹呢!”满祥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娘那嘴皮子翻得书页似的,旁边再添上大嫂二嫂,外加四嫂,呵!那可厉害着呢!你回头自己去瞧瞧吧!”他说完就往厅堂里奔去了。 金铃儿心里好不失望,本想着谢大娘去一趟受些白眼辱骂,回来一准把气儿都撒在秦梨花身上。那往后秦梨花的日子还会好过吗?只要她翻不了身,那自己就能把她挤出这个家!越看她和自己心爱的满庭哥在一起,就越觉得胸闷气短,恨不能立马踹了她出门!可谁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吃平的局面呢?难道村子里都不厌恶秦梨花吗? 这时,满庭提着两根长条凳跑了出来。金铃儿忙问道:“提着凳子去做什么?要掐架了?” “四嫂说了,娘骂累,得找个地方坐坐,叫搬了凳子提了水壶去。今天高三姑她们不把话说清楚,晚饭都端那儿去吃呢!” “什么!太不像话了吧?娘脑子糊涂了吗?还听那贱……那丫头的?”满祥略微不满地瞥了金铃儿一眼,说道:“你没瞧着那阵仗,自家人不帮自家人,难道窝里反?”一句话说得金铃儿不好意思了。满祥不等她说话,跑去伙房提了水壶,捎上条凳又跑出门去了。金铃儿想出门又怕被关氏骂,着急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去,心想要是自己在,多给秦梨花捅两句还不引起全村的公愤吗?高三姑她们真是太没用!笨得要死! 金铃儿在谢家满脑子地胡想,哪儿能想象得出高三姑家门口是什么阵仗呢?再吵过一个来回后,好多人闻讯赶来,都围在了高三姑家附近,堆起笑脸地看热闹。有的蹲石桌上,有的趴树上,再有年纪小的骑在自家老爹脖子上。虽然看不懂,总归是热闹了一场,跟过年似的。 “谢大娘,你太不仁义了!”高三姑站在自家院子门口,满面红光,戳手划指地骂道,“这村里就没见过比你更缺德的!仗着家里有几个媳妇就出来喊架,喊了有个屁用?能长二两肉不?老娘要怕了你,也不姓高了!你爱在这儿候着吃喝拉撒,随你去!我只当养了几条看家狗在门前!” 正巧满祥把水壶和板凳送来了。他往谢大娘和三位嫂子跟前一送,笑得跟个店小二似的说道:“娘,嫂子们,来碗水不?”围观的人全都哄笑了起来。他格外得意,像做了件极露脸的事。高三姑的脸倒是更难看了。 谢大娘也笑了,抄手坐下对门口的高三姑说道:“三姑,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我陪着你!横竖把吴媒婆叫出来。今天这事她要不给我抖落个清楚,我们谢家可不会咽下这口气儿的!亏她还是媒婆,替人牵线搭桥凑合姻缘,面儿上做的全是善事儿,只怕背地里也干了不少缺德事吧?你也别替她挡着了,叫了出来!” “凭什么?你哪门子老祖宗要使唤我?要找她,你去她家找呀!你疯狗一条乱咬人,咬到我们曹家头上了?趁早领着你那不要脸的姐儿媳妇回家去,省得丢大了人了!”高三姑高声叫嚣道。 “我丢人?当初就是给你那张烂嘴哄骗了,才信了你和曹梅枝的话说梨花是姐儿。可人家梨花清清白白的,就给你们母女两泼了满盆子的脏水,安的是哪门子的心?你倒是说来给乡亲们听听!” .. 第九十的章 我的亲婆婆,你强! 谢大娘说一句拍一下手背,声音高亢激扬,相当有气场。“呸!”高三姑往外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子气愤道,“我泼脏水?她娘的就是个姐儿,还用得着我泼脏水?我知道你们家现下要认她了,挨不过情面去,怕再给人说道,才来我门上闹事的!我劝你们早早滚回去,别在这儿堵着了,没用!没用!问问乡亲们,信谁的?” 谢大娘果真起身冲围观的乡亲们喊道:“你们评评理儿,她曹家哪只眼睛瞧着人梨花是姐儿的?空口白牙地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为什么呀?不就有个女婿在庄上当管事吗?平日里人五人六的,总以为全村就她曹家最体面最有钱了,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可不得配个好媳妇吗?你们说,这村里她瞧得上谁家?一门心思地想给儿子娶谁家的媳妇?嗯?嗯?嗯?总该知道了吧!”她这三个嗯相当地搅和气氛,瞬间就把大家心里那点小火撩拨得旺旺的。 曹家想娶金家的金秀,这事是村子里传过的流言之一。因为高氏眼界高,瞧不上村里别家,唯独瞧得上村长家,所以红菱等人没来之前,她的确是想让海堂娶金秀的。谢大娘这番挑拨瞬间就让大家想起了这段流言,议论声如蚕声沙沙四起。 梨花笑米米地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婆婆,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我的亲婆婆,你强! 高氏脸更红了,急忙跨出家门两步,扬起手像是要压下这议论纷纷的声音似的摆了摆,喊道:“大家别信她!她就是想让大家相信她那媳妇不是姐儿!我们这村子可没出过这种人,你们瞧瞧那秦梨花,那模样,那身段,怎么瞧怎么都浪荡!” 众人的目光随即落到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梨花身上。她很配合高氏的话,婉约地露出宜人的笑容,双手微握于腰间,后背上挺,下颚微扬,怎么看怎么都像全运会礼仪小姐,不像个浪荡的姐儿。很明显,高氏这一回合又被谢大娘和梨花KO了! 忽然,梅香从院子里冲了出来,气急败坏地指着谢家几人骂道:“滚!从我们门口滚开!一群骚包子没处蒸了,跑这儿来凑热闹是吧?本姑娘就送你们几根棍子搭火去!”她说着捡起门边随手放置的几根破木棍破篾条就朝那边扔去。旁边那些年轻男人一见她那撒泼的样儿了,不约而同地发出几声嘻皮的哄笑。 谢大娘等人闪得快,没被砸着。高氏脸都吓白了,转身推着梅香进院子道:“回去!回去!跟你什么干系?你个没出嫁的跑来漏什么脸? 道:“哟,这不是曹家要出嫁的闺女吗?性子真烈呀!往后嫁到婆家,不知婆家受不受得住她这张嘴哟!娶媳妇娶贤惠,谁娶个泼辣货去?哪家不长眼睛的赶快来瞧一瞧呀,这就是曹家的二闺女!往后可得多谢谢我,没我,你们还瞧不着她这母老虎样儿呢!” “老不死的!”梅香到底是个年轻姑娘,经不住谢大娘这样骨灰级八卦高手的挑拨,激动地要推开高氏冲出来与谢大娘一决高下。高氏慌得不行了,自己可以骂,但自家没出嫁的闺女绝对不能出来掺合,否则会被人说成没教养的。 “曹梅香,你骂谁老不死的呢?”谢大娘又开口了,“回头骂你那未来婆婆也这么骂吗?哎哟哎哟,可怜啊!往后你那未来婆婆怎么跟你处啊?一惹你就要打要杀,要死要活的,动不动还来句老不死的,这日子怎么过去?你们大伙儿说说,谁家愿意娶这样的媳妇去?” 旁边又是一阵窃笑。高氏用尽全力把梅香往院子里推,嘴里骂道:“死丫头,给我滚回去!这儿哪儿轮到你来说话啊!听见没有?当心我抽你了!” “娘,她们太欺负人了!我们家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儿?”梅香又急又怒地跳道。 “听话!你还没出嫁呢,跑出来骂什么人呀!” “娘……” “梅香!”正说着,曹氏忽然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她见此情形,暗叫了声不好,和高氏一块儿拖着梅香进了院子。不知谁起了头,外面顿时响起嘘声一片。 满祥给谢大娘倒了一碗水,说道:“娘,来润润喉咙,歇会儿再骂。”谢大娘抿了一口道:“跟你爹和哥哥们说了没有?叫他们别来了,这点小事犯不着他们动手。”满祥像伺候老佛爷似的点头笑道:“跟爹和哥哥们都说了,横竖不动手,他们就不来。要动手,谁打得过我四哥呢?我也跟四哥说了,叫他歇着,保准曹家人碰不了四嫂半根头发的。” 这时,海堂也赶回来了。一个婆子走出来问谢大娘:“都是乡里乡亲的,处了几十年的老姐妹了,何苦这般为难呢?”谢大娘清清嗓子道:“杜婆婆,您老人家只当我愿意呢?这祸事没摊在您家,您自然不用费这么些唾沫子了。您瞧瞧,我这媳妇像姐儿吗?骚吗?浪吗?” 梨花立刻温婉地冲杜婆婆一笑,甜甜地招呼了一声。她此刻终于明白做花瓶的感受了,当前主打任务就是扮个温婉可人的花瓶,洗脱嫌疑,清白到底!17129544大背家声过。 杜婆婆打量了梨花一眼,轻轻摇头道:“瞧着真不像呐!这样说来,曹家也太过分了些。只是你这么一闹,往后处着就生分了。” “单是为了梨花名声儿这事也就罢了,我这媳妇本都不计较的。偏偏她们串通了吴媒婆,搅黄了我孙女的亲事,您老人家说缺德不缺德?您是这村里的老人儿了,从这儿到宁湾村得多久,走路也得半天。我这媳妇上半天才到家,晌午刚过,吴媒婆就来说男方知道我们谢家认了梨花这事了,要推了之前的亲,您说好笑不好笑?有那么快?骑鸟去的?哪只鸟敢让她吴媒婆那猪油板骑?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旁边的人全都大笑了起来,梨花早就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了。可为了保持淑女风范,她只能掩嘴偷笑。 谢大娘刚说完这话,曹氏和海堂就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她跟前。她略有些得意地问道:“梅枝,海堂,怎么了?一起来赶我这长辈儿了?”19SaY。 看曹氏的脸,明显是气过的,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她压抑着喉咙里的激动,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谢大娘,您不必做得这么绝吧?” “梅枝啊,是你做绝了在先!当初,就是你跟你娘说梨花,黄莺,红菱是老爷不要了发脱到庄上的姐儿,不干不净,叫我们千万不要。这头儿可是你起的,现下来说我做得绝,到底是谁过分了?”谢大娘不依不饶地说道。 曹氏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说这话,一是显摆自己是管家娘知道得多,二是为了自家的弟弟能娶个干净媳妇,没想到给自己招惹了这么多麻烦!马六不但埋怨她,就连谢家也逼上了娘家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海堂接了话问道:“谢大娘,那您说,您要怎么着才肯罢休?我和满庭都是好兄弟,两家又没什么大仇大恨,犯不着搁门前对骂较劲儿,是不是?” “海堂你这话大娘我听着喜欢,”谢大娘拍了拍自己心口道,“我向来就觉得曹家就你讲理。你自家说说,你娶的那个红菱是姐儿吗?”海堂有点为难地瞟了曹氏一眼,曹氏脸上跟抹了五色似的,一会儿绿一会儿黄,一会儿又红。 这时,梨花笑米米地开口了:“管家娘,横竖都闹到这份儿上了,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代红菱黄莺问一句,你是不是从马管事那儿听说我们三个是姐儿?我就问你这句,你答了,我往后也不会再问了!” 这话像针一样戳在了曹氏身上,心里暗暗咒骂,秦梨花你还真会问呢!要答是,马六准活拨了她皮儿;要答不是,她曹梅枝的脸面往哪儿搁?两下衡量,回答哪一个都没好事! “怎么了?管家娘是怕回去给马管事打吗?为了瞒我们是姐儿的事,你挨了马管事不少打吧?想来真是委屈你了。”梨花又冒出一句狠话。 曹氏这才知道脚下有个地洞该多好啊!钻里头不出来见人也就罢了!秦梨花这丫头真是根绵里针,不刺则已,一刺非叫你痛遍全身!要抖落出马六打自己的事,往后还有什么颜面在村子里走动?所以,她果断地说了一句:“没有!马六没为这事打过我。其实……” “其实是什么?”梨花嘴角微扬,等着她的下半句。 “其实这事倒是个误会。那晚我听马六说的时候,他喝多了酒,我没打听明白,见了风就是雨,跟我娘说了胡话。后来想起的时候,本想叫我娘别往外说去。可我娘想着跟谢大娘丁大娘都是好姐妹,几家儿子要是娶了个姐儿做儿媳妇,那多不好啊!她一时热心就把话往外传了出去,也没别的坏心眼,其实就是为了几家儿子好。” 这话倒把谢大娘数落了一句。她正要开口训曹氏时,梨花抢了个先说道:“管家娘一句说了胡话倒把事推得干干净净,恕不知,为着你一句话,我们三个受尽了别人的白眼和奚落,闹得该认亲的没认亲,该是夫妻的分了两屋住,你心里就一点愧疚都没有?” 曹氏心中虽怒,脸面上却四平八稳:“我一个管家娘单管着庄上那几个人,岂能管着一村子人的嘴巴?我也替你们分辨了,可人家不信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梨花妹子,这事我当真是对不住你们的。瞧大伙都在这儿,我赔个不是,行不?别闹得两家不安,村子不宁呐!” “行!”梨花诡异一笑道,“你既然有诚意,我也不多跟你计较。赔不是就免了,单叫你以你儿子马响儿起誓,我们三个不是姐儿!” “什么?”曹氏刚刚还平静的脸又扭曲了,双目愤怒地盯着梨花说道,“你让我以我儿子起誓?你想得美……”“管家娘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又何谈道歉之说?想当初我们五个来庄上时,天天都跟马管事见着面,你心里有不快也是应当的。自家男人跟前忽然多了五个长相还不错的姑娘,是个女人都不舒坦。” “你……” “罢了,今天也不是为我名声儿而来,是为了陌香的亲事而来。你既心里还恨着我们五个,那就不必再说了,叫了吴媒婆出来对质,这事才算完!”梨花直直地盯着曹氏的眼睛,看得她全身发麻。 “我哪儿恨你们……” “管家娘,都是女人,何必呢?”梨花莞尔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想必今天过后,这村子里的流言又多了一条,曹氏嫉妒汴京城来的五个丫头,胡编乱造谣言,心存不善。 曹氏气得没话说,转身匆匆往院子里去了。她一进门就看见吴媒婆躲在门后,不由地怒火中烧道:“躲着有个屁用!谢家人叫你出去呢!总得拿个话来说吧!” 吴媒婆满面愁容地说道:“梅枝啊,你倒埋怨起我了?这事是谁叫我干的?不就是你老娘吗?让我上谢家门把陌香的亲事戳脱,吓唬吓唬谢大娘,叫她不敢留了秦梨花在家,我都照吩咐做了,还想怎么着?” “能怎么着?”曹氏一脸怒气地指着外面道,“瞧瞧外面你就知道怎么着了!现下你要不去抖出实话,拉着我娘一块儿受人唾沫子,要不你现成编出个谎子圆上!你不是媒婆吗?这点本事都没有?往后谁家托你说亲?你不为我娘脸面想想,也得为你自家饭碗想想吧?” 吴媒婆急得跺起了脚,在屋子里转着圈圈地念叨谢家不仁义。梅香恼火道:“光念有个屁用!出去说呀!该怎么圆你自己圆去呗!横竖你圆差了,我们曹家可不好惹的!” “小姑奶奶!”吴媒婆拍着大腿叫苦道,“你们真是姐俩,连骂人的话都一模一样儿呢!这谎该怎么圆你们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光吼屁呀屁的,能有用吗?” .. 第九十一章十 怎么圆谎 曹氏沉吟了一小会儿道:“谢家今天闹这么大,不外乎是为了陌香的婚事,闹的就是个面子。8要单是为了秦梨花,谢家倒也闹不出这么大阵仗。索性你就给谢家一个面子,找个台阶给他们下。把陌香吹捧着,拿男方那边压着,损着说,横竖宁湾村离这儿挺远的,谁告诉那边去?就算告诉了,你往后不去宁湾村就是了。” 吴媒婆此时也没了别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她算是个能言善道的媒婆,挨着这做媒靠的就是人脉信誉,她断不敢真就跟谢家人对碰上,要不然往后这村里村外谁还请她说媒去?那不是白白断了自己的生计吗? 思量再三,吴媒婆一边在屋子里焦急地踱着步,一边在脑海里盘算起了借口。不经意抬眼见,她瞥见了厅堂里坐着的曹安。这满屋子的人都在着急上火,偏这位曹家的男主人稳坐泰山似的,有滋有味地抿着小酒,往嘴里丢着盐汁胡豆,两片嘴巴吧唧吧唧,吃得可起劲儿了。她不经有些恼火,忍不住冷讽了一句道:“还是曹家大兄弟稳得住神,跟没事人儿一样,不愧是个当家的男人!” “管你屁事!”梅香脱口而出。 曹氏忙拉扯了梅香一下,示意她别再开口了,然后对吴媒婆说道:“依着眼下这情势,我爹出去也只能跟人挥拳头。谢家有五个儿子,那谢满庭又是个身手极好的,我爹犯得着送上门去给人揍吗?你倒是别顾着瞧我爹,自家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圆这事!” 吴媒婆心里哼笑道,谁不知道你们曹家是女人当家!那曹安就是软趴趴的柿子,装装孙子还行,要冲狗熊都还差了一截个子呢!她此刻也顾不得跟曹氏争这些,忙着想怎么把事给圆下去。 海堂再次进来时,面色不悦地瞟了曹安一眼,问曹氏道:“姐,你打算怎么办?外面的人越说可越难听了!” “二哥,你是我们家唯一儿子,这事就该你去摆平了,你倒好意思来问姐怎么办?娘和姐费了这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你好吗?你要是像个男人,就该冲出去把谢家那几个骚包子丢村口去添粪坑,还在这儿啰嗦什么呀?”梅香的语气充满了不屑和清高,眼皮翻得高老。 海堂听着这话心里就有气,忍不住冷笑着回了梅香一句:“也对,我是这家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被卖到庄上的儿子!” “你……”梅香气得正要回嘴,曹氏立刻喝道:“都闭嘴!外面火还没浇灭,自家倒先在房梁上点一把火,算哪门子事啊?梅香你也消停些!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得把你那骂天骂地的本事都显摆出来?叫你婆家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曹家教养不出好姑娘呢!海堂也一边待着去,出不了主意就拿浆糊把嘴黏上!”她骂完后转头问吴媒婆:“你老人家,想好了吗?外面还等着呢!是不是还打算在我家把晚饭也吃了?” 吴媒婆不屑地瞥了曹氏一眼,说道:“行了,我知道该怎么说了,不必你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论辈分儿,我还长你一辈儿呢!今天算我倒霉,惹上这份祸事!早知道就不该去惹谢家,横竖人家家里有五个儿子呢!儿子多就是命好,闺女多就是命贱!” “你这话什么意思呢?”梅香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拍着桌子冲吴媒婆骂道。 吴媒婆哼笑了一声,甩手出去了。她一露面,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梨花抿嘴笑了笑,心想这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呢! 谢大娘瞄了吴媒婆一眼,双肩一抖,冷冷地问道:“吴大媒婆,你舍得出来了?我以为得把曹家这院子给撩了,你才敢跑出来呢!” “谢大娘!”吴媒婆六十度弓腰,像个奉承的戏子似的快步走到谢大娘跟前,拱手讨好道,“你真是误会了!不是我不肯出来呀!是曹家不让我出来呢!”谢大娘翻了个眼皮问道:“曹家是你亲姑丈啊?还拿铁链子拴着不让你出来?哄鬼呢!” 吴媒婆连声叫起了冤屈,拍着她那肉扑扑的胸口说道:“我们多少年交情了,我哄你做什么呢?刚才一听你的声儿,我就想奔出来给你回个话儿。可高三姑说你欺人太甚,非得跟你单独过过嘴瘾,非要骂得你没脸在村子里见人才肯罢休,死活不让我出来呢!我吴仙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别说你了,在座诸位也都是知道的,这村子里就没得罪过什么人,你说是不是?” 谢大娘扭了脸,嘴里哼唧了一声,不答话。吴媒婆好不尴尬,瞟了旁边站着的梨花一眼,眼珠一转,立马凑到梨花跟前,笑逐颜开地说道:“满庭媳妇,你通个情儿,劝劝你家婆婆。今天这事我真是冤枉呐!我一个媒婆靠着给人牵姻缘线吃饭,叫我去拆亲,那就是叫我折福折寿啊!陌香那亲事真怪不得我呢!” 梨花抖了抖眉梢笑问道:“这么说来,还是怪我了?” 吴媒婆忙摆手道:“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呀!当初男家那边听到风声说谢家要认了你,事先就跟我打过招呼,说一旦认了就立刻上门推了这亲事。哎哟喂,我真是两头为难啊!谢家跟我多年交情,陌香算我半个侄女儿,我哪儿能叫她受这份闲气呢?可我不来说,男家迟早会另寻人来说,到时候不知道得说多少难听的话,叫陌香听了该多伤心呀!横竖这亲事成不了,我来跟你们说,到底话要软和些,你们心里听着也过得去,不是吗?” 梨花不得不佩服,这媒婆的嘴真有两下子,三言两语就先把自己弄得个可怜巴巴的样儿。横竖男方没人在,等于死无对证呀!不过,她可不是好糊弄的,笑容不改地问道:“那你觉着我是姐儿吗?” “呸!”吴媒婆愤然不平地往身后吐了一口唾沫,“那都是曹家胡说八道的!刚才我还在屋里听曹梅枝说,当初就是信口那么一说,谁知道会惹出这么大麻烦呢?” 这话引起了围观人群不小的骚动,吴媒婆此时的现身说法倒挺让人信服的。梨花暗暗好笑,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她又问道:“为着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流言,那男方就要推了和陌香的亲,毫不顾忌陌香的脸面,算个什么男人呐?” “算什么男人呐?连个东西都算不上!”吴媒婆一副打算坑死男方不偿命的口吻说道,“我第一眼瞧着就觉得是高攀了你们家陌香!以陌香的模样性情,不愁找不着更好的呀!可那家死皮赖脸地缠着我说,跟陌香见过一面,那是前世夙缘,我这才厚着脸皮儿上你们家提的呀!现下他推了也好,回头我指定给陌香找个更好的!” “要找不着怎么办?”梨花追问了一句。 “要……要要找不着……”吴媒婆表情瞬间纠结了,不就是礼貌性说句豪言壮语撑撑场面吗?没想到这秦梨花还真问下去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拍了拍那厚实的胸口道:“要找不着——你们谢家就来拆我招牌好了!” 梨花莞尔一笑,淡定从容地不说话了,低头把目光看向了谢大娘,仿佛是在把话语权交还给了谢大娘。她很清楚,这时候决定退不退出这场“战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婆婆。在众乡亲跟前,她的风头露得过多,这位婆婆只怕会对她更不满了。 不单单是贞氏和庄氏,就连谢大娘也觉得很吃惊。她满以为秦梨花会趁机会在众人跟前显摆一把,可没想到,秦梨花目光一转,落在自己身上,显得从容又恭敬。她不禁头皮发麻,这丫头扮猪吃老虎的能力不差嘛! 吴媒婆见梨花不说话了,眼巴巴地又把谢大娘看着了。这时,眼珠子圆溜溜的庄氏说话了:“娘,您看,吴媒婆也不容易,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回头指不定得给男方骂呢!不混那一行,不知其中苦,她也是为难呐!再说我们谢家向来待人宽厚,少有跟人结梁子,梨花今天又是新回来认亲,不好把这喜庆的日子给整得晦气了。您说是不是?” 谢大娘就喜欢庄氏这一点,在梨花没进门之前,三个儿媳妇中虽然金铃儿是她的心头好,可相比贞氏,她还是更喜欢庄氏一些。庄氏会察言观色,说话也圆溜。时不时替她铺个台阶下,叫她省了不少心。她自然听得懂刚才那番话,便点头道:“也是,跟吴媒婆较什么劲儿呢?说来也是这曹家惹出来的祸!”氏道捧外找。 吴媒婆终于舒了口大气,仿佛刚从悬梁上解下脖子似的。她连连点头道:“谢大娘,你这气度,哎哟喂,没处再找第二个了!你若生得是个男子,紫鹊村这小地方能困得你这潜龙吗?” 谢家几个儿媳妇都掩嘴笑了起来。谢大娘也笑了,起身对吴媒婆说道:“瞧你这话把我恭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收了我几斤苞米呢!行了,今天这事也不是冲着你来的,哪儿能跟你置气呢?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儿的人。处了这么多年,我见过我跟谁家摆过这阵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说是不是?”19SjK。 “那是那是!” “我们家陌香的亲事回头还得多劳烦劳烦你呐!”吴媒婆自然不敢推却,极力夸话道:“别说劳烦啊,生分了就!我要替你家陌香寻不着个好的,这媒婆扇子我就直接丢灶孔里烧了算了!”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改天到家里来坐坐,照旧是老姐妹,不伤和气的。” “一定一定!”吴媒婆的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行了,你也回去吧。折腾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去歇歇了!不过,我得把丑话说前头,村里要是哪家嘴巴还那么不干净,污蔑我们家梨花是姐儿,我可真要闹到底儿的!”谢大娘说着这话,昂首挺胸,嘴角含笑,一路吐气扬眉地领着媳妇们回家去了。 人群顿时四散开来,议论声却不绝于耳。吴媒婆哪里敢多逗留,跑得比狐狸还快,低着头消失在了人群里。 曹氏院外忽然安静了下来,海堂走出来看了一眼,转身回厅堂说道:“都散了,没事了,我先回地里去了。” “海堂你等等!”曹氏叫住了海堂说道,“今天谢家认了秦梨花,你打算怎么办?”海堂嘴角划过一丝冷漠的笑容说道:“我还能怎么办?横竖也只能听你们的。你们不打算认红菱,我不带回来就是了,省得你们一见着她,就跟猫见了耗子似的想生吞了她。” “怎么说话的呢?”高氏紧皱眉头地数落道,“有你这么抬举你亲娘的吗?敢说我是猫?死小子,你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呢!” “行了,娘,现下不是论这猫和耗子的时候,”曹氏劝了高氏一句,又问海堂,“你说说,你真打算跟那红菱好一辈子吗?” “嗯。”海堂淡淡地回了一句。 高氏气得翻白眼,梅香则露出一脸冷笑说道:“真没想到二哥你竟然稀罕个姐儿!你是没见过女人,还是怎么着?那红菱使了什么阴招子把你迷成这样儿了?”17130088 “横竖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吧!”海堂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那行,”曹氏瞪了梅香一眼,对海堂说道,“你一门心思地想对她好,那就带回来认了吧!” 这话一出,旁边曹安的酒杯当地一声磕在了桌上。他翻了翻被酒熏红了的眼皮,嘟囔了一句:“不行!” 曹氏没理会曹安的话,只对海堂说道:“你先去吧,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春祭带了红菱回来就行了。”海堂虽有些诧异,可向来还是信这姐姐的,更不想继续和自己母亲妹妹争执,所以扭头就走了。等他走后,高氏分外不解地问道:“梅枝,你是给谢家吓住了吗?你怎么能让那丫头回来认亲呢?” 曹氏叹了一口气道:“娘,您以为我愿意吗?可您好歹得为我想想才是!这些年我没少照应家里吧?家里就不能帮帮我吗?现下马六为了那三个姐儿的事正跟我置气呢,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我要不张罗着让红菱回来认亲,乘了他的心,您上回骂他那气儿能出吗?” 高氏忙问道:“马六现下尾巴翘得这么高了?敢给你脸色看?那小子是不是忘记了他爹是谁给出钱下葬的?” 曹氏在心里苦笑着,看脸色算什么,嘴巴子都挨过了!可她没说,性子到底是要强的。她只是说:“也不知道他哪里抽风不对劲儿了,最近谱儿摆得越来越大,真人五人六地当起管事了。他得瑟着呢,我还能拿这事去跟他吆喝?他一纸休书把我给休了,你们是不是就高兴了?往后谁拿银子贴补娘家来?” 曹安闷着头喝酒,染了嘴红的瘦干脸上瞧不出多少表情。不情愿也好,情愿也罢,这家不是他能做主的。高氏也沉默了,低头斟酌了起来。梅香倒敲个嘴巴,一脸不服气地说道:“姐,你要真怕了姐夫,往后指不定他得怎么收拾你呢!” 曹氏忽然抬起手就给了梅香一巴掌,吓得梅香捧着脸哇地一声就哭了。高氏和曹安也都愣了,因为曹氏从来没有打过梅香。梅香好不憋屈,呜咽地嚷道:“这是冲我撒气还是怎么着?受了那秦梨花的气儿你只管找她去!打我做什么?” 曹氏指着她气愤道:“现下是越来越不像个话儿了!今天那阵仗是你出去撒泼的时候吗?外头还不知怎么笑话你呢!要传到你婆家耳朵里,像什么话?” “那不是谢家欺负上门了,梅香着急吗?”高氏忙替梅香揉着脸颊说道。 “她单单是着急吗?是巴不得跳出来亮一亮她那喉咙!上回在庄上打红菱和黄莺,有我在,还不怕,由着她耍些小姐脾气。可今天那阵仗是她该出去的吗?娘您也有些纵容她了,只当给她定了亲就万事大吉了?回头再整出点事来,婆家退了亲,脸面上过得去吗?” “退亲就退亲,我还瞧不上那家呢!”梅香抽泣了两声,气嘟嘟地说了一句。 “那你能瞧得上谁?田易生?哼!”曹氏冷笑了一声道,“我告诉你,曹梅香,你脑子最好清醒点!那田易生会瞧得上你?他连金秀都瞧不上,往外放了话说不会看上金秀,你还能凑上边儿去?趁早打消那念头,别自找没趣!” “真的?”高氏惊讶万分道,“田易生敢放这话出来?瞧着他平日里冷得跟块冰似的,不喜欢搭理人啊!” “再是块冰也有受不住烦的时候。我可是听人说了,金秀跟只麻雀似的老往田家门口凑,闹得田易生受不住了,出来训了她几句,还说村子里没女人也不会娶她!” 要是梨花听见了曹氏这番话,一定抱着枕头哈哈大笑一通,这就是流言蜚语的魅力啊!一根草都能说成是孙悟空的金箍棒! .. 第九十二氏章 贞氏的妒忌 “哎哟喂,我早看出来了!易生那孩子怎么会看上金秀呢?金辉还巴巴地想当秀才老爷的老丈人呢!”高氏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好像捡了什么宝似的。 “所以我说,趁早训训你这闺女,收收脾气,别回头给退了亲才来哭鼻子!梅香这门亲我费了不少力气,好容易在镇上找了一户人家,再怎么着,也比留在这穷山恶水里强吧!”高氏赞同地点了点头。梅香嘟起嘴巴,扭过身子不理曹氏了。曹氏瞥了她一眼,继续对高氏说道:“红菱那事就这么定了吧!认了亲之后我找个借口不让她住家里就行了。横竖往后见面少,您也别总生气了。” 高氏没话可驳,毕竟曹氏这些年没少帮娘家。要曹氏真做不了管家娘,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了。她点头答应了这事,曹氏才放心地离开了娘家。 回庄的路上,曹氏遇见了金辉。金辉刚才也在围观,却明知故问地问了一句:“刚才谢大娘闹什么呢?太不讲究情面了!” 曹氏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横竖就是些误会。” “哦,那明天春祭庄上人来吗?” “不来了,马六说庄上自家办办就行了。” “那不太好吧?”金辉微微皱眉道,“往常庄上可没这样过呢!” “唉……”曹氏故意叹了一口气道,“金辉叔,我有什么法子呢?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跟着马六过日子罢了。我要能劝还不劝着吗?他现下是长了个儿,摆起管事谱儿来了。听说田庄上的事老爷打算交给大少爷,大少爷是个极正派的人,做事都较真,所以他也跟着较真起来了。不怕跟您说一句,我现下也只好让我娘认了红菱。” 哟易这巴像。“什么?” “叫您看笑话了,我先走了!”曹氏故意漏了这个风儿,面带微笑地离开了。 金辉愣了一会儿,拍着大腿说道:“哎哟,谢大娘丁大娘还有高三姑倒把我耍了一转呢!我猴急地去跟马六说了那事,现下她们又认媳妇了,我算哪门子事呢?那三个长嘴鸭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把我给坑害了!”他嘟囔了几句,气冲冲地反背着手回去了。 到了家门口,金辉一脚踹了院门,喊道:“人都死哪儿去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做饭呐?”郭氏正在金秀屋子里挽线团子,听见声音,推开窗户回话道:“哪儿就到吃晚饭的点儿了?还早着嘞!” “早个屁!”金辉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走进金秀屋子里说道,“你倒好兴致在这儿挽线团子,没去瞧热闹吗?” “发哪门子火儿呢?是为着春祭的事吧?我替你思量过了,要不然,晚上摆弄一桌好菜,请马六过来喝两口。横竖把话说清楚了,疙瘩揭开了,这事不就过去了吗?我瞧着马六也不是那起不讲理的人。” 金辉指着郭氏数落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们那几个没事就钻一堆儿说闲话的混帐娘们!你倒想得周到,躲伙房里弄饭菜去了,桌面上讨情面的话谁讲去?到头来还不是得我陪着笑脸跟马六说声不是?这帐我回头再找你算去!还摆弄你那破线团子做什么呐?备些像样儿的酒菜去!” “知道了知道了,”郭氏被骂心里也不痛快,可她不敢跟自家男人顶嘴,一边放下线团子一边对金辉说道,“你没瞧着谢家今天有点奇怪吗?” “何止奇怪,简直是长胆儿了!” “我不是说上曹家闹的事,我是说为什么谢家的儿媳妇都去了,唯独我们家金铃儿没在场呢?” “金铃儿去做什么?跟着丢人现眼呐?” “可你瞧着今天谢家丢人现眼了吗?反倒是在众乡亲跟前风光了一把!”郭氏紧皱眉头地说道,“我就想不明白,四个儿媳妇,为什么唯独我们家金铃儿不在场呢?” 金辉没多想,也没心思多想,挥挥手道:“兴许是谢大娘心疼她,不让她跟着瞎吵吵。到底是我金辉的女儿,能跟那几个一样儿吗?你少瞎捉摸了,赶紧备饭去!” 郭氏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金秀一眼,问金辉:“哎,当家的,金秀的事怎么办呐?”金秀听了这话,眼皮一翻,踹了脚边凳子一下,又气又娇地嚷道:“娘,别说了!别说了!” “能不说吗?得叫你爹拿个主意呀!外面这两天传闲话传得紧,你以为你不出门就行了?你喜欢田易生娘知道,家里也想替你说下这门亲事,可现下田易生都不理你了,这亲还是能成吗?当家的——”郭氏又问金辉,“你说呢?” “说你娘个头!”金辉冲郭氏骂了一句,“老子叫你备酒菜去,说了半天房门都还没出,就站这儿叽叽喳喳地说了一抹子不要紧的话,真想把你那嘴皮子缝上!眼下把马六哄高兴了才是正事,金铃儿都已经嫁人了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金秀的亲事要赶着这个风头定下来,外面那些人指不定会说她给田易生嫌弃了,随便找个男人嫁呢!没脑子的东西,我瞧着你就来气儿,滚!” 郭氏被金辉骂了一顿,灰头土脸地出了房门备菜去了。金秀翘着嘴儿,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针线,表情十分不悦。金辉走了过去,反背着手对她说道:“你急什么啊?爹不正为了你的亲事忙活儿吗?” “上回都是秦梨花害的!”金秀跺着脚说道,“没她捣乱,易生哥哥怎么会不理我?我讨厌死她了!” “爹知道这事,你别急啊,急有什么用?这笔账我给秦梨花记着呢,一逮着机会我就要她好看,赶了她出这村子。至于易生嘛,慢慢来,人家到底是读书人,喜欢那种漂亮又聪明的姑娘。你倒是聪明,就是不爱读书,为了易生,你得多认两个字,知道不?” “他都不娶我,我还认什么字儿啊?”金秀不乐地说道。 “没人说他不娶你呐,这事爹心里有数,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天傍晚,谢家男人刚回家里,满祥就迫不及待地跟他们说起下午闹曹家的事,院子里时不时地传出几阵笑声。 满胜听后,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没把金铃儿叫去呢?单是大嫂二嫂四弟妹跟着去了?” 屋檐下站着削红苕皮的金铃儿脸色瞬间变了,不满地抬起眼皮瞪了满胜一眼。满胜不知情由,正纳闷着,旁边谢大娘便打圆场道:“这种事哪儿能让金铃儿去呢?她向来待人和气,又不爱说人闲话,去了也只是站在那儿不好意思,所以我就没让她去。” “原来是娘心疼她呢!”满胜笑着点点头道。 金铃儿松了一口气儿,冲满胜道:“这家里除了娘,还有谁能这么心疼我?我常说你都不及娘待我好呢!一准我是娘亲生的,你是捡养的!” “这孩子还说起胡话了,真是我把你惯的!”谢大娘笑着回头嗔怪了一句,大家都笑开了。 伙房里,贞氏一边淘米一边对庄氏说道:“不让金铃儿去是奶奶的意思,娘可真会给她扯幌子!”庄氏从泡菜坛子边直起了腰,往院子里瞟一眼,口气又酸又涩地说道:“唉,谁叫人家金铃儿是娘的心头肉呢?比疼自家儿子还疼她呢!她是这村的,自小在娘眼皮子底下长大,跟娘的情分自然不同。哪儿像我们俩呢?都是外村嫁进来的,不招娘喜欢。” 庄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谁让你本事生儿子呢?你要能生半个儿子给娘瞧瞧,只怕也多招那亲婆婆心疼一点。不过,她仍旧笑了笑说道:“那是啊!都说人比人比死人,犯不着跟那金铃儿比。不过,大嫂啊,我倒是有个担心呢!” “说来听听。” “金铃儿这么得娘的欢心,再过一年生个男孩儿出来,只怕这家都要落到她手里了。要让我在她手底下过日子,我真是不情愿的。说分家?哎哟,那都得等奶奶归坟了才行。你说说,我能不担心吗?”这村的习俗向来是长嫂掌家,谢大娘一直没交给贞氏,本就让贞氏的自尊心很受伤了。但她也明白,没能给谢家生下半个儿子,她没脸向谢大娘要权,也就一直隐忍着。此刻听见庄氏这番叹气,她心如刀绞,哐当一声盖了泡菜坛的盖子,气愤道:“娘要真把这家交给金铃儿管,我就……就闹分家! “闹分家?那也是白闹啊!”庄氏一边说一边把木瓜瓢往小铁锅边上敲了两下,让瓢底沾着的米都掉下去。“怎么是白闹呢?没有娘这样儿的,就算不把家交给我,好歹依大小也该交给你才是!” “哎哟哟,罢了罢了,”庄氏摆摆手笑道,“我就不想个当家的,说话没人听,又下不起狠脸子训人,花钱没个盘算,满兴(谢家老二)都老说我呢!说句实在话,要娘真不愿意把家交给你,我倒宁愿秦梨花来管家,也好过那金铃儿呀!” 贞氏眼前一亮,点头道:“你这话我倒是赞同的!我今天瞧着秦梨花真有点出息,不愧是汴京城里见过大世面的。不过,娘不喜欢她,那也白搭。”庄氏抿嘴笑了笑说道:“我也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娘到底会把这个家交给谁呢?现下她身子骨还好着呢,再过十年提这话还差不多。” 这时,金铃儿拿着削好的红苕走进了伙房。她一进来,庄氏贞氏便别开脸,各忙各的了。她瞟了一眼庄氏问道:“二嫂,我刚才听见你说什么娘把家交给谁,你觉得会交给谁啊?”19SnH。 “呵!”庄氏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你怕是听错了吧?这些事轮得到我来说吗?再怎么着也没我的份儿,不是?我懒得费那精神去琢磨,横竖往后谁当家,谁顾疼顾疼些我们闰虎就行了,他可是谢家的长孙呢!对了,金铃儿,别怪嫂子多嘴问一句,你嫁进谢家也有几个月了,怎么没见动静呢?娘可是盼着你给谢家开枝散叶呢!” 贞氏此刻心里对金铃儿有着极大的妒忌,扭头冷冷地甩了一句:“二弟妹,你倒真管得太宽了,都管人被窝子里去了。问了叫人家金铃儿怎么答?总不能说满祥不行吧?” 金铃儿立刻反唇相讥道:“多谢大嫂替我担心,该怎么答我心里有谱儿呢。你有这磨嘴皮子的工夫,还不如管管你那闺女,这会儿子又跑小阁楼上跟秦梨花混一块儿了!”“混又怎么了?下午不都说清楚了,人家秦梨花不是姐儿!” “是姐儿不是姐儿,能瞒得过外人,还瞒得过自家人吗?”金铃儿不屑地说道。17130333 “咦?三嫂把我当自家人看了吗?”梨花的声音忽然在伙房门口响起,把金铃儿吓了一跳。只见她笑嘻嘻地走进来说道:“瞧三嫂说的,你又不是我什么紧要的人,我还得对你瞒东瞒西吗?我真没那个闲功夫,横竖我们家满庭心里清楚就行了。我是嫁男人,又不是嫁嫂子,你说对吧?”一句话说得金铃儿心里七拱八翘的。 梨花却笑米米地看了她一眼,转头问庄氏:“二嫂,有什么要帮忙的吗?我不太会做饭,给你们打打下手还是行的。”庄氏忙笑道:“你新进门不用这么着急寻活儿干,歇着吧!” “人多干活儿挺热闹的,又能说说话。我一个人待那阁楼上,跟关鸽笼子里似的一点都不好玩儿,我帮你择菜吧!” “行!” “哎哟,梨花,”贞氏亲昵地叫梨花的名字笑道,“听说你会说书呢!要不趁这会儿子给我们说一个段子?上回你说那什么罗少爷和朱小姐的故事我和二弟妹都没听着呢!现下是一家人了,我们可得先饱饱耳福才行。” “别说罗少爷和朱小姐的故事,爱听什么点就是了!”梨花心想,编故事还不在行吗?从小到大白看那么多琼瑶小说了? “赶紧说赶紧说!”庄氏立刻来了兴趣。三个人围在空心菜篮子边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倒把金铃儿晾在了旁边。 金铃儿是不屑听梨花那些故事的,可瞧见她跟两位嫂子打得火热,真是妒火中烧呢!她在心里咒骂了两句,扭头就出了伙房门。 贞氏斜眼瞟了她背影一眼,嘴角扯起一丝不屑的笑容,高声喊了一句:“哟,三弟妹,这就走了?一点都合群呢!” “又不是鸡鹅,合什么群呢?真好笑……”金铃儿转身话没说完,脚下忽然踩空了,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哎哟地惨叫了一声。 .. 第九十三章 庄三氏的小算盘 谁都没想到金铃儿会自己踩空了台阶,摔在了院子里,疼得她惊声尖叫了起来。8谢大娘忙奔了过去,连声问道:“摔着了吗?摔着了吗?” “疼啊……”金铃儿捂着胳膊哭了起来。 “满胜,赶紧的,把金铃儿抱回屋去躺着,我叫你奶奶来给她瞧瞧。”谢大娘着急地说道。 伙房里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偷笑声。谢大娘心情不佳地往门里瞟了一眼,没多说什么,跑去请关氏了。关氏看过金铃儿后,拿药给她敷了胳膊和膝盖,说道:“没多大事,躺着歇歇就行了。”谢大娘在旁边担心地问道:“没摔着骨头吧,娘?”关氏瞟了她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药婆的话你还信不过吗?要不然,你来?” “不不不,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大娘忙摆手道,“我就是担心金铃儿会摔着哪儿,她还这么年轻呢,可不能留下什么内伤啊。” “哎哟,你倒真是多心过了奈何桥了!”关氏忍不住数落谢大娘道,“就那么一摔,还摔出内伤了?那台阶才多高?院子的地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她这身子骨要真那么经不住摔,你还指望她给你生孙子?早早歇了那分心吧!” 躺在床上的金铃儿不满地瞟了关氏一眼,对谢大娘说道:“娘,我没事,就是有点疼罢了。你别太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瓷做的。” “行,那你好好歇着,一会儿我给你送饭菜来。” 关氏一边往外走一边摇头道:“真是好笑,还摔出内伤了?只当是上次满庭受伤呢?没事都能闹出事来!” 谢大娘跟了出来,陪笑道:“娘,我真没不信你的意思。我就是担心金铃儿伤着哪儿了,她还要给我们谢家开枝散叶儿呢,给您生曾孙子呢,可不能有个闪失。” “你就那么肯定她能给我生曾孙子?”关氏问道。17130333 “怎么不能呢?你瞧她那身板瞧她屁股,再瞧瞧……”谢大娘说到这儿忽然打住了。 “再瞧瞧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她娘不也先生了两个儿子,再生了她和金秀吗?照这么算的话,她指定也能给我们谢家生两个孙子呢!”谢大娘敷衍地笑了笑说道。“你就这么推算的?娘生什么闺女就生什么?你这说法倒是挺新鲜呐,就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娘您先别管这个,要不要给金铃儿煎两剂药来喝喝?”关氏立刻翻了个白眼道:“要不要现成叫满胜他们做个架子送了她到镇上,或者送到县城里,要再不放心的话,送汴京城也行!摔了一下子,要不要把家里人鸡鸭鹅全都杀了给她补身子了?我说你这偏心眼也太偏了点!回头叫你其他三个儿媳妇听见了,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要信不过我,由着你送她去哪儿!”她说完扭头就回屋去了。 谢大娘见关氏真怒了,吓得不敢再说什么了。等关氏走后,她走进了伙房对贞氏说道:“明天早上杀只公鸡,把血接好了,别洒了一地都是。” 贞氏扭头问道:“娘,金铃儿摔了一下还得杀只鸡给她补身子呢?”谢大娘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道:“金铃儿那身子不好好养着,我指望谁给我生孙子去?” 一句话戳在了贞氏的痛处上,她的脸色霎时就绿了,气愤地瞪着谢大娘。庄氏忙推了她一把,接过话道:“娘,您放心,明天一早我和大嫂就挑只冠子最红的鸡杀了给金铃儿补身子,保准把血接好了,多给她做几回酸菜鸡血汤喝。” 谢大娘瞥了贞氏一眼道:“老大媳妇,别怪我这话说得难听刺耳点,原本你是长嫂,没给谢家生下长孙,休了你都绰绰有余,你少在这儿跟我瞪鼻子触眉头!你现下觉得不服气,往后老了你就知道没儿子是什么滋味儿了。等陌香也嫁了,你和老大靠谁去?” 贞氏脸一暗,扭过身子去搅合锅里的米粥了。梨花正好站在灶前,看她背对着谢大娘,一边搅合粥一边瘪嘴流下了眼泪。贞氏总有三十好几,这样瘪嘴哭着,真叫人有些同情。梨花忍不住说了一句:“不把陌香嫁出去,招个上门女婿不就完了吗?” 贞氏愣了一下,含泪冲梨花感激地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庄氏扭头对梨花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可这话谢大娘已经听见了,哼笑了一声道:“你这新姑娘说话可真轻巧呢!招个上门女婿?谁养活去?你养活吗?她生了孩子谁养活?都靠着她爹娘吗?你跟满庭过完这两个月,倒是拍拍屁股就回庄上去了,哪里知道这家里里外外开销多少呢?不知道就别说话,听着叫人烦心!” “只要招个能干的,不怕不能养活陌香和他们往后的孩子吧。”梨花又顶了一句。 “哎哟喂,真以为今天给你抹了白,你就真白净了?”谢大娘有些恼火地说道,“要不是为了陌香和谢家的名声儿,我会干那事?你还真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你说招个能干的就招个能干的?谁家舍得把自家儿子送到我们谢家当上门女婿?你倒找一个出来给我瞧瞧!” “要真找着了,是不是您就答应?”梨花又顶了一句。 “我……”谢大娘从来没被自家儿媳妇这么顶嘴,气得肺都要炸了。 都自回她捂。庄氏忙拽了梨花手腕一下,又对谢大娘和颜悦色地说道:“娘,梨花是陌香的婶子,自然也担心陌香的婚事。您别太生气了,赶紧去瞧瞧金铃儿吧!”谢大娘恼怒地瞪了梨花一眼道:“陌香的亲事还轮不着她来管!要真为陌香好,往后少跟陌香混一堆儿,只怕亲事还来得顺当些!” 这时,院外响起了金秀的声音。谢大娘忙应着出了伙房,招呼金秀去了。庄氏松了一口气,对梨花笑道:“你也真大胆儿,把娘惹急了,是要打人的。陌香的事你还是少插嘴,也别说什么上门女婿不上门女婿的,谢家养不起那么多人,巴不得少几个,哪里会愿意再添一个。” 梨花看了一眼含泪委屈的贞氏说道:“可娘有句话说得对,大哥大嫂往后靠谁呢?女儿嫁出去始终是别家的,要留着陌香在跟前养老,就得找个上门女婿才是。” “除非……”庄氏欲言又止地看着梨花。 “除非什么?”庄氏眼珠子一转,吐了两个字:“分家!” “分家?” “嗯,”庄氏往外瞟了几眼,小声对梨花说道,“不分家,这院子里一抹人,谁愿意再多个人打挤呢?要是分了家,陌香的亲事自然就由着大哥大嫂做主。到时候爱招谁就招谁,挨不着谁的事。不过,要分家就得先过了奶奶那关,再下来还有爹娘,所以一个字:难!” “罢了,”贞氏擦了擦眼泪说道,“跟梨花提这些做什么呢?她刚进门,难不成她还敢提分家吗?更何况,满庭是庄上的,就算分家也分不到多少东西的。” 庄氏忙笑道:“我不就随口说说吗?梨花,你别多了心去,我可不是想让你去提分家的事。娘不喜欢你,你去说更招骂呢!” “没事,二嫂,我不多心。”梨花笑看着庄氏,心想这二嫂真是个会说话的,明明是她想分家,偏偏不在婆婆跟前提起,左怂恿右怂恿地想让自己去提,心眼比贞氏多多了去了。 “四婶,”陌香忽然跑进来笑道,“刚才金秀来跟娘说了,让你明天和满庭哥一块儿去春祭呢!” “真的吗?”梨花一点都不惊讶,因为她早料到了。 “金秀就是为这事来的。不单单是你,海堂叔的媳妇红菱婶子也会来。现下,村子里就算正式认了你们了。”陌香高兴地说道。 吃过晚饭后,梨花和满庭回了阁楼上。满庭发现屋角多了一个陶罐子,便问道:“你把泡菜都搬这儿来了?”梨花笑道:“那不是泡菜,是我泡的米。” “你要做米酒吗?不用了,奶奶做的桃花米酒还有呢。”“不是做米酒的,是做敷粉的。” “敷粉?你会做这种东西?”“嗯!”梨花坐在满庭跟前点头说道,“想不到吧?我可是个做脂粉的高手哟!我想过了,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做些脂粉出来卖镇上或者城里去。攒了钱,先赎了我们自己,再往外买田种药材和鲜花,那样的话,我们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的!” 看着梨花一脸的憧憬,满庭心里忽然被什么碰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暖。这女人是在为自己和两人共同的将来做打算吗?细心如此,怎能不教人感动呢?19SnH。 “怎么了,谢大侠?”梨花伸手捧着满庭的脸笑问道,“不相信吗?” “不是,是觉得挺意外的。”满庭拿下梨花的手说道,“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什么?” “自从我回到这儿,就没想过太长远的事,单单是想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就好。跟你成亲后,我也想过,可脑子里始终有些东西想不明白。可能我说的话你不太明白,对吧?”“没关系,你想不明白就交给我!”梨花拍拍胸口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姐对你负责到底!那自然是要从身心和身体地负责到底!瞧着吧,姐早晚会从脚丫子到头发丝包养你的,嘿嘿……” .. 第九十四章四 梨花当帮凶 梨花歼笑起来时,不会令人觉得厌恶,反而多添了几分可爱的模样。8她还握起粉拳,举在脑袋旁边动了两下笑道:“谢满庭,知道这叫什么吗?” “不知道。”满庭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回答道。 “这叫招财猫,瞧,手这么一前一后地动着,就好像在勾/引财神爷,眼睛再眨两下,跟财神爷说:‘快点吧,快点吧,把金银珠宝都送到我这儿来,我就给你一个香吻哟!’” “哈哈哈……”满庭没忍住,弯腰下去笑出了声。这丫头实在太可爱了,居然连财神爷都要勾/引。看着她那钱迷的样子,满庭忽然觉得这世上没有不开心的事了。 “别笑啦,我是认真的,”梨花睁着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又拍拍胸口说,“以后,我就是我们家的招财猫,一准让财神爷把金银珠宝全都送到我们家来!怎么样,谢满庭?” “嗯,我信。”满庭不由自主地伸手把梨花拉进了怀里。他向来不是个主动的人,可最近他发现自己对梨花倒是越来越主动,可能是受了这丫头的感染。 梨花坐在他的大腿上,单手环在他的脖子上,有板有眼地说起了自己的五年计划,滔滔不绝。他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怀里的人儿,心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梨花这话痨的毛病,而且时不时会被逗得笑出了声儿。 当谢家人都各回屋子歇息时,阁楼上偶尔飘出了满庭的笑声。虽然他已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阁楼处于整个院子的最高点,所以风一过,那笑声就在院子里散开了。 满胜从伙房里取了水出来时,隐约听见了笑声,好奇地往阁楼上看了一眼。回屋后,他一边把水递给金铃儿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那秦梨花还真有些本事呢!”金铃儿眉心一皱,不悦地问道:“什么本事?” “还能有什么本事?不就是逗男人的本事吗?你出去听听——哦,你脚伤着呢,出不去。”满胜说这些话时,语气里带着些许的不服气。 “听什么?” “喏!”满胜往阁楼的方向指了指,“两口子不知道在上面说什么,满庭居然都笑出声儿了。跟他处了两年多,倒真没听过他笑成这样儿,你说秦梨花是不是有勾搭男人的本事?” 金铃儿的眸子里瞬间冒出了几丝火光,双手紧紧地捧着喝水的碗,耳边仿佛真的响起了满庭那开心的笑声。她忽然抬起头对满胜数落道:“你没事就去偷听人家两口子怎么笑?有这闲工夫倒不如琢磨琢磨怎么搬去镇里!我可不想待在这儿了,跟一个姐儿住在一块儿,脏死了!谢满胜,你倒是说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搬镇上去?” “哎呀,急什么呀?要搬,那也不是说搬就搬的。没个好由头,能轻易从家里搬走吗?再说了,好歹得在镇上置了屋子才行吧。”“等着你置了屋子,只怕我都快当婆婆了!”金铃儿没好气地酸了满胜一句。8 满胜见金铃儿真生气了,忙坐在床沿边讨好地说道:“我知道你不高兴跟秦梨花住一个屋檐下,我也不愿意啊!你瞧瞧这一大家子人挤一堆儿算哪门子事呢?往后你再给我添几个孩子,秦梨花再生几个,这小院子不得像堆红苕似的挤冒了尖儿?所以,我心里也盘算好了,先在镇上置个屋子,收整收整,再在门前弄个豆腐摊子,这才好正儿八经地跟爹娘提往镇上搬的事。要不然,他们一准不高兴呢!” “那就索性分了家算了!”金铃儿气鼓鼓地说道。 “爷爷临去前有话的,只要奶奶在,这家就不能分!” “为什么啊?”金铃儿不解地问道,“别人家也没这规矩呀!你们谢家兴的是哪门子的规矩啊?就算分了家,奶奶也照旧跟着爹娘。依着村里的规矩,大哥大嫂没后,爹娘自然跟着二哥二嫂住。奶奶也不是说没人养,是不是?到时候,我们各房每年再添些谷米柴油之类的,这日子不就过下去了吗?” 满胜连连摇头道:“你不明白,爷爷的话家里没人敢不听。就算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就算我娘再心疼你,只要奶奶在,爷爷的话就是王法。你是不知道我爷爷跟我奶奶感情有多好。” 金铃儿不屑地抖了抖眉毛道:“能有多好?横竖不就是青梅竹马吗?这村子里青梅竹马的多了去了!”满胜伸手在金铃儿下巴上磨蹭两下,笑米米地说道:“说起来,我们俩也算呢!” “没正经儿!”金铃儿拍开他的手说道,“快说吧!”“具体他们年轻那会儿子是怎么处的,我还真不知道,那时候还没我,也没爹跟娘呢!横竖我就听娘说起过,爷爷和奶奶早年一块儿出山去过,在外面待了大概有十年左右才回了村。有一回爷爷跟爹提过,他们俩差点死在外面回不来了。所以,你大概也能想到那十年他们俩是怎么一块儿过的,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呢?什么夫妻?”满胜抓破脑袋地在他那几近空乏的大脑里想词。 金铃儿翻了个白眼道:“是患难夫妻!”19SnH。 “对!就是这词,患难夫妻!所以,爷爷跟奶奶的感情比其他人要好得多。虽然我也想分家,但爷爷临去前留下话的,说奶奶这辈子跟着他受苦了,得好好享享福,要不然他到九泉之下都不会放过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你听听,想我爷爷半夜三更上来找你聊鬼吗?还是忍着吧,一步一步来。” 金铃儿浑身打了个冷颤,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倒是挺羡慕奶奶的,虽然我不太喜欢她。” “为什么?”“有个男人到死那一刻都还为她想着,她该知足了。” 满胜凑近金铃儿笑嘻嘻地说道:“你放心,我死的时候也一定帮你安排好。” “去!”金铃儿推了满胜一把道,“说什么死呢?赶紧睡觉吧,明天一早还得去春祭呢!” “对了,刚才娘说今年春祭备什么菜没有?” “没有,横竖备什么都一样儿,村里年年都是那些菜,紫鹊山神只怕也吃厌烦了。”金铃儿一边答着一边眼皮子往紧闭的窗户那儿翻了翻,因为那窗户之外就是满庭住的小阁楼。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地躺了下去,心想满庭哥真就那么喜欢秦梨花吗?17130333 第二天是村子里的大日子,略次于过年。谢大娘起得很早,顺带把几个儿媳妇也吵了起来,除了金铃儿。 梨花还没睡醒呢,蜷在满庭怀里,躲在被窝里不想起床。满庭轻轻地拍了她背脊一下笑道:“起床了,娘都叫你第三遍了。”她打了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嘴里嘀咕道:“春祭嘛,整得跟过年似的干什么呀?” “赶紧吧,”满庭把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睡得粉嘟嘟的脸说道,“快醒醒,一会儿娘要发火了。春祭虽不比过年,可也是一年四祭中最紧要的一祭。每家每户都得备祭品去,娘一早就张罗开了,你是媳妇得去帮忙。” “你是儿子就不用去帮忙了吗?”梨花睡眼惺忪地问道。 “娶了媳妇的儿子就不用去帮忙了。” “那你就暂时当没娶我吧……”梨花说着又要往后躺下去,满庭忙把她拉了回来笑道,“这是想休我呢?还是想我休你?” 这时,庄氏的声音在阁楼下响起了。梨花只好依依不舍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乡下的春天清晨还是很寒凉的,至少比汴京城凉个三四度吧。梨花带着一脸倦意推开了面朝院外的小窗户,一股清新且带着晨雾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顿时卷走了脸上大半的倦意,她瞬间就清醒了。她趴在窗台上,往院外土路上看了一眼,来来往往有好些人了,似乎今天真的会很热闹。 端着木盆下楼时,庄氏已经在杀鸡了。她冲梨花努努嘴道:“赶紧洗了脸来帮忙,娘要发火了!” “知道了!”梨花心情很好,就像即将穿透浓雾的阳光那般灿烂。她哼着小调,跑进伙房里,笑道:“早呀!”“早?”谢大娘站在灶台边,一边搅拌着锅里的魔芋汤一边不悦地对她说,“还早呢?我叫了你几遍了?”“娘,”梨花心情好,难得跟谢大娘撒个娇,“人家想起来的,可是满庭他不让我起来呢!” “什么?”谢大娘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伙房里帮忙的陌香和贞氏,以及满祥全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娘,我洗脸去了,洗完脸我就帮二嫂杀鸡!您放心,我不偷懒的。” 梨花舀了热水,蹦蹦跳跳地去了伙房后门那儿洗脸了。谢大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嘀咕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呢!”洗漱完毕后,梨花去了院子里帮庄氏杀鸡。庄氏招呼她道:“来,捏着鸡爪子,捏紧点,别像上次金铃儿那样,半道儿松了劲儿,又叫它跑了。” 梨花没干过这事,伸手捏住了鸡的两只脚,暖暖的,还带着余温。她瞟了一眼庄氏手里正在拔毛的鸡脖子,问道:“二嫂,是不是待会儿我抓着鸡腿儿,你就用刀割鸡脖子?”“对啊,这样它才不会动得太使劲,把血一放干,它就没气儿了。”庄氏说得一脸云淡风轻,俨然一个杀鸡老手似的。 可梨花觉得毛骨悚然啊,她上一世真没杀过鸡,光知道鸡肉好吃。在庄上看段七姑她们杀过,不觉得太恐怖,此刻要她抓着鸡爪子当帮凶,她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我要杀了,你可抓紧了,你一松手我这儿就招架不住的,到时候血溅你一脸,可别怪我啊!”庄氏差点就被她那紧皱眉头,一脸沉思的表情给逗笑了,“不就是杀个鸡吗?至于吓成这样?往后你和满庭单过,难道就不杀鸡了吗?” “不杀,”梨花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让它自杀!” “哈哈哈……”院子里已经起床的谢家男人们全都笑了起来,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庄氏更笑得弯下腰去,手里紧拽着的鸡都差点松开了。陌香从伙房里跑了出来问道:“二婶,你们笑什么呢?” 花令柔爱满。庄氏放下菜刀,一手提着鸡一手插着腰笑道:“我笑你四叔可怜咯,往后吃个鸡都只能等着……等着鸡自杀了……”她没说完就笑得喘不过气儿来了。 谢大娘走到伙房门口,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心想这丫头真不个干活儿的料儿,往后满庭怎么过呀!她忙喊了一句:“别笑了,快把鸡杀了,等着呢!” 庄氏这才勉强止住了笑,拿起菜刀正要割,又担心地回头看了梨花一眼笑问道:“真抓紧了?跑了可不吉利的,娘要骂人的。” “要不然四婶让我吧?”陌香笑道。 “不……不用了,”梨花摇摇头道,“我来吧,不就是捏个鸡爪子吗?没事,我来!” “那我杀了啊,梨花。” “杀……杀吧。” 梨花紧紧地捏着鸡爪子,转过脸去,有点紧张地等着庄氏下刀。片刻后,鸡爪子忽然紧绷乱蹬了起来,仿佛垂死挣扎一般,差点就从她手里给挣脱了。她心一横,使出吃奶的劲儿捏着。可怜的鸡咯咯挣扎了一会儿后,便咽气儿了。 “行了,四婶,松手吧,已经死了。”陌香笑得前俯后仰,因为梨花双手抓着鸡爪子,扭头颦眉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 “死了?”梨花这才松开手,回头瞄了一眼,真死了。她松了一口气,决定下次不这么玩了,一点都不好玩了,跟当帮凶似的。 谢大娘站在伙房门口,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梨花喊道:“杵在那儿做什么呢?端了鸡血进来,搁些盐在里头,搅两筷子让它冻一下,赶紧呀!”梨花甩了甩酸疼的手,想起自己刚才那样子也觉得好笑。正端起鸡血要往伙房去时,一个中年妇人和玉桃笑米米地走了进来。 .. 第九十五章 祭山神十的菜 “哟,好热闹呀!有个新媳妇就进就不同呢,大老远的就听见笑声儿了!乐什么呢?”中年妇人一点也不见外,进门就笑呵呵地说道。8 “笑我四婶呢!”陌香挽着玉桃的胳膊笑道。 “陌香你就坏了,欺负你家四婶新进门呐?” “哪儿有啊!我可不敢呢,小心四叔揍我。” 院子里又起了一片笑声。谢大娘迎上来,对梨花努努嘴道:“这是玉桃的娘,叫张婶子。真是没规矩,见了不认识的人,总该问问是谁吧,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呢?” “张婶子。”梨花甜甜地叫了一声。 “哎!”张婶子脆脆地应了一声,对谢大娘说道,“新媳妇才进门,哪儿就认得完村里的人了?你也是太刻薄她了。”梨花端着血碗瞟了张婶子一眼,心想她倒敢挖苦自家这婆婆,看来关系应该很好吧? “快端进去,搁点盐,不然就冻不起来了,全成血水了。”谢大娘催了梨花一声,她忙端着往伙房去了。 “瞧你,”张婶子又笑道,“新媳妇刚进门,规矩得慢慢教,着什么急呀!”“脑子不好使,得费些劲儿呢!哪儿像你们家雨桐啊,又能干活儿又听话。” “再能干活听话,一年也就两个月在家,有什么用啊?”张婶子笑道。 “对了,你一大清早的这么有空闲上我们家来?你的菜备好了?今年做了什么好东西啊?” “横竖就那两样儿,一样儿荷叶糯米肉粽子,跟往年差不多,再有一样儿,雨桐说叫什么怀孕豆腐。家里没现成的新鲜豆腐,这不就上你家来了吗?我知道你一准头天得做了豆腐备着呢,先匀我四块,回头我拿米粉补给你!”“瞧你说的,不就是四块豆腐吗?老大媳妇,”谢大娘回头朝伙房里喊道,“切四块豆腐出来给张婶子。”她喊完又好奇地问张婶子:“那什么怀孕豆腐啊?雨桐上哪儿学的?这名儿好意头啊!” 张婶子往伙房里瞟了一眼,笑道:“就是跟你们家梨花学的啊!在庄上的时候,有回雨桐做豆腐,梨花就在旁边跟她说怎么做,她说可好吃了,而且又体面好看,拿去祭山神又是一个新花样儿,别家比不着呢!” “啊?”谢大娘略吃了一惊,头天才问了梨花会不会做饭,那丫头居然说自己不会做饭!不会做饭还能教雨桐做什么怀孕豆腐?存心隐瞒呐! 大家齐刷刷地把伙房门口的梨花看着,她顿时感觉谢大娘那眼神像两把利剑似的要杀了自己。说实话,吃货有两种,一种是会吃会做,另一种是会吃不会做,她属于后者。从前工作太忙了,她真没工夫待在厨房里倒腾鸡鸭鱼,不过菜谱倒是背了一抹多,所以她纯粹是纸上谈兵,没多少实践经验,只能怪雨桐领悟能力太好了,嘿嘿……。 “呵呵……”梨花干笑了两声道,“我就是从前吃过怀孕豆腐,听别人说起过做法,所以才知道的。8娘您要想做有好意头的菜,没问题呀,我立马现成就给你想两个出来!立马想立马想,您等着!”她说完转身钻进了伙房里,那亲婆婆的眼神太阴了,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身后响起了一片笑声。张婶子接过贞氏送来的豆腐笑道:“你瞧梨花多听你的话呀,有这媳妇还不知足?我先走了,回头让玉桃送米粉过来。” “说哪儿的话啊?几块破豆腐不用你换了,拿去吧!”“自家吃倒无所谓,可这是祭山神的,得自己出钱才算诚心呢!”张婶子说完带着玉桃走了。 谢大娘立刻转身走回伙房,双手叉腰,两眼冒着杀气地问梨花:“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吗?教雨桐倒教得头头是道,就舍不得给自家人出个主意?白养活了你!” “至于吗?”梨花一脸无辜地说道,“不就是道祭山神的豆腐菜吗?又不是美食大赛,弄得那么紧张干什么呀?” “梨花,这你就不明白了。每年祭山神各家各户都得备两个菜送祭台上呢。各家能拿出什么菜,各家媳妇手艺怎么样,往那祭台上一看一尝就知道了。”庄氏笑道。 “哦!”梨花终于明白了,这哪儿是祭山神啊?是显摆各家厨艺和家境的吧?她问道:“那就往好的备,不就完了?” “这里头还有讲究,那送祭台上的菜各家是不能收回来的,要留着中午大家一块儿吃的。要是备得太好,露脸是露脸了,可不划算呐,也有备苞米馒头的;要备得太差了,脸面上又过不去,所以每年这做什么菜送祭台最叫人头疼了。你也别怪娘生气,你都能教雨桐一个好意头的菜,怎么不替自家人想一个呢?” 梨花恍然大悟,忙点头道:“行行行,我立马现成想个跟豆腐有关的菜,保准名儿好,意头也好,比那怀孕豆腐还好,这总行了吧?不过,我的厨艺真不太好,得找个人来做。”19Sfc。 谢大娘瞪了她一眼道:“你光会说,不会做啊!真没见过这样儿的!”陌香笑道:“奶奶,要不然我来做吧!四婶教我法子,我依样子画葫芦,总该有个七八分像吧!” 梨花感激地冲陌香笑了笑,拍手道:“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谢大娘依旧不满地说道,“连个饭菜都不会弄,指望你照顾满庭,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你新入门,今天这菜本该你来弄的,你倒使唤上陌香了!” “娘,”梨花故作一脸诚恳地说道,“今天这风头就该陌香去出呀!您想想,陌香才给推了亲,我要是教她做一道村子里都没见过的菜,又好吃又好看,意头也好,您想想别人该怎么夸您孙女儿呐?” 贞氏一听,忙点头道:“是呀是呀,娘,就让陌香上灶吧!她也不小了,该练练厨艺了,省得往后嫁到婆家叫人笑话呢!”庄氏自然顺水推舟地也说了一句。 谢大娘自己也觉得梨花那话不错,可就是看她不顺眼,哼了一声说道:“我说梨花,难道你指望往后你说菜谱儿,满庭来做?想得到美呢!今天也就罢了,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学着做饭!我可不想满庭往后连口热饭热汤都没得吃!赶紧想去,陌香等着呢!” “行,没问题,保准想个绝的!”梨花拍着心口说道。 谢大娘不满地转身出去了,身后伙房里响起了梨花和陌香击掌欢笑的声音。她立刻又回头喊了一声:“再吵房顶都翻了,收敛着点!陌香你是个没出嫁的姑娘,还跟着你四婶闹,斯文着点!” “知道了,奶奶!”伙房里又一阵压抑的偷笑声。 谢大娘叹了一口气,也懒得去理会了,径直走进了金铃儿的屋子问道:“金铃儿,腿脚好些了吗?能走动吗?” 金铃儿的脸色不太好,咬着下唇瓣正低头沉思呢。听见谢大娘的声音,她立刻阴转晴,抬头笑道:“娘,没事了,一会儿能自己走着去春祭。” “还是叫满胜背着你去吧!自家男人背,还怕别人说什么吗?”谢大娘贴心地说道。 “又不远,就那山上。我不想人家说我娇气呢!”“娘知道你不娇气,可伤了腿脚不是闹着玩的。上山还有一截路,又不好走,就让满胜背着你去吧。” “多谢娘了,”金铃儿流露出歉意满怀的目光说道,“要不是我这腿儿伤了,真该去伙房里帮忙做春祭的菜。对了,娘,今年家里做什么菜呀?” “你不必费心了,让老四媳妇和陌香捣鼓去吧!” “让秦……让四弟妹做?”金铃儿有些吃惊地说道,“那不太靠谱儿吧?她好像不会做饭呢!” “笨玩意儿!”谢大娘骂了一句道,“谁说不是呢?这么大个丫头了居然连饭都不会做,娶回来干什么?不过她好像知道不少菜谱子,还教了人家雨桐做什么怀孕豆腐。我想着这些年做来做去就都是那些菜,索性让她想一个出来,省得叫她太清闲了。” 金铃儿心里好不失望,原本今年她身为谢家的新媳妇,想显摆显摆自己厨艺,而且早早地就想好了两个拿手好菜。可谁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摔了一跤,这想法就落了空,而且还落到了秦梨花身上。她嘴里酸酸地说了一句:“娘既然信她,那就让她试试,不过我真担心她想出来的菜到底靠谱儿不靠谱儿,毕竟这干系着我们谢家的脸面呢!”“要做出来不能吃,瞧我怎么收拾她和陌香!” “要不行,就我来做吧。虽说有点伤,可为了谢家的脸面,这点伤算什么呢?” “躺着躺着!哪儿用得着你带伤上灶啊?你的心意娘领了,没人再比你更孝顺的。这回没做成,下回秋祭的时候你来动手,保准人人都说你厨艺好呢!”谢大娘笑道。 “那行,就辛苦娘了!” “说哪儿去了?你该歇着的时候就好好歇着,养好了身子,给谢家多生几个孩子,那才是正事呢!”金铃儿眼眸忽然暗了许多,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毕竟她不好提这事。算起来,满胜已经有四五个晚上没碰过她了。她真疑心,满胜是不是压根儿就不行呢?可对着自家婆婆,她又不好开口,只能把话忍了下去。 “怎么了,金铃儿?”谢大娘察觉到她神色中的一丝不悦。好妇负大不。 “没什么,娘,对了,我想问问上回跟您提过开豆腐铺子的事。您做豆腐的手艺那么好,要往镇上开个铺子也是不错的。” “哪儿能脱得开身呐?”谢大娘摇头叹气道,“这一屋子人等着吃饭呢,我一走不就乱套了吗?你奶奶也未必肯答应。” 金铃儿故作叹息地说道:“那就太可惜了!我爹说,您做出来的豆腐比那城里酒楼的豆腐还好呢!要往镇上城里一卖,准能卖个好价钱!“我是没那工夫折腾了,生养了五个儿子,伺候你奶奶你公公,真是累乏了。倒是你们年轻的,该好好争口气儿,搏那么一搏。” “满胜倒是想,可憋在这山沟沟里又想不出什么路子。您又腾不出身去镇上开豆腐铺子……” “哎!”谢大娘忽然打断了金铃儿的话笑道,“我腾不开身,可以教给你呀!你学会了,跟满胜一块儿上镇上开豆腐铺子,不一样吗?”这话正中金铃儿下怀。她之前一再怂恿婆婆去镇上开铺子,其实早就料到婆婆是不可能去的,唯一妥当的法子就教给自己。那样的话,离她和满胜搬去镇上就又近了一步。 “那不好吧?”金铃儿假意谦虚道,“都是媳妇,您单单教会了我一个,叫大嫂二嫂还有四弟妹她们心里怎么想呢?我也没眼巴巴地瞅着娘您这份手艺过活,还算了吧!” “就这么说定了!我这手艺也只想传给你。这做豆腐的秘方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又不是谢家传下来的,我爱传给谁就传给谁,她们不敢说三道四的。不过,这事我还是背地里教你,省得她们念得我耳根子烦呢!” 金铃儿满心欢喜地笑道:“那就谢谢娘了!您放心,我一准不会跟大嫂她们漏半句风的。” 谢大娘坐在房里陪金铃儿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出去了。过了没多久,满胜回来了。金铃儿把这事告诉了他,他立刻掩嘴笑道:“我娘真答应了?媳妇,还是你会说话呢!”17129806 金铃儿翻了个白眼道:“我早说了单靠你,只怕等我做了婆婆都还开不铺子呢!现下娘已经答应了,你赶紧上镇上置个屋子去,收整收整也就差不多该搬了。那学做豆腐花不了多少工夫的。” “行!”满胜一脸高兴地点头道,“回头我寻个由头往镇上去一趟!起床吧,该走了。” “对了,”金铃儿瞄了门口一眼道,“我听说今天的菜是秦梨花和陌香做的,怎么样啊?” “不知道呢,我还没去伙房里。让她们俩做?娘也真放心呢!” .. 第九十六章 惹来妒忌十 “哼!”金铃儿不屑地笑了笑说道,“瞧着吧,准出差错!我可是听人说过,秦梨花不会做饭呢!陌香那手艺也就半斤八两,好不到哪儿去!要把我们谢家的脸丢了,看娘怎么收拾她们俩!” 两口子窃笑了一番后,又心情愉快地说了几句开铺子的话。金铃儿起床洗漱打扮后,谢武已经在院子里喊了起来:“都出来了,该上山去了!” 满胜背了金铃儿出来,满兴见了,取笑道:“老三,行不行呐?别把金铃儿又摔一跤,那可麻烦大了!” “去!”满胜笑道,“自家媳妇都背不动,我脸往哪儿搁去?你瞧着,我准一口气背了金铃儿上山!”19Sfc。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半道儿累死了求我们帮呢!”“死死死!老二你能说点吉利的不?”谢大娘和贞氏抬着一个大陶罐子从伙房里走了出来数落道,“也不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老说死,紫鹊山神都给你得罪了。” 满兴笑道:“他老人家怕没那么小器吧?保佑我们紫鹊山界已经很久了,说两句玩笑话,总该有这气度吧?对了,娘,抬个大陶罐子做什么呢?这是今年我们家备的菜?” “还不是老四媳妇和陌香捣鼓出来的东西,叫什么来着?”谢大娘转头去问贞氏。贞氏道:“叫八宝如意……什么羹来着。” “八宝如意豆腐羹!”梨花笑盈盈地从阁楼上走了下来问道,“娘,您尝过了?觉着味儿如何?” “能怎么样?凑合着呗!”谢大娘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金铃儿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自家婆婆能这么说,还能送去祭山神,想必味道应该不错。本想嘲讽梨花几句,看来是落空了。不过她嘴上还是说了一句:“看来陌香的厨艺渐长,嫁出去不会给谢家丢人了!”“可不是吗?” 谢大娘接过话说道,“不是老四媳妇你菜谱儿好,是陌香的厨艺好,要不然空有个谱儿没人做还是白搭!” 梨花不怒反而笑了,做了捧花的动作说道:“无所谓啦,娘!横竖今天我是绿叶,陌香是红花,我衬得她好就行了,夸我做什么呢?我本来就没图谁夸我。”她那表情把谢家人都逗笑了。 谢大娘被堵得说不出话了,金铃儿趴在满胜背上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脸皮可真厚呢!这么损她,她还笑得出来? 不过贞氏和陌香听着心里十分高兴。贞氏原本就担心陌香的婚事,如今梨花肯捧着陌香,真是求之不得呢! 等关氏出来后,陌香和闰虎扶着关氏,一家人这才地出发了。照规矩,各家各户这个时辰都要带着自家备的菜往山上赶去。一路上,大家一边赶路一边聊天,各家的队伍很快被打乱了。 妇人们彼此见着面,问的话不外乎是今年备了什么菜,怎么做的,花了多少工夫,少不得要炫耀一番。男人们则聊着农事,以及听来的趣事。年轻一辈儿的更兴奋些,等不及长辈们的脚步先往山上玩去了。 陌香本来就是个好玩的,跟梨花性格相投。8两人看见了龚氏和玉桃在前面,忙拉着手跑上前去了。谢大娘正要说话,关氏笑道:“让她们去吧!今天难得出来玩呢,可不得叫她们尽兴吗?”谢大娘只好不说什么了。 梨花和陌香追上龚氏玉桃后,又瞧见了红菱,便把红菱也拉进了她们的队伍里。跟着又遇见了巧珍和冬儿,七个人便有说有笑地往山上跑了,把后面的人甩得远远的。17129806 爬上一个土坡后,大家累得坐下来歇口气儿。梨花抬眼时忽然看到了那个破烂的小木屋,想起了那晚遇着满庭的情形,忍不住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眨眼间,一两个月过去了,若不再这着小木屋,她竟未察觉到时间过得是如此地快。想当初不被承认,到现下跟全村人一块儿来祭山神,这感觉真有收获了蜜桃的滋味儿! “笑什么呢,四婶?”陌香抹了把热汗问道。 “没笑什么,”梨花忙收回思绪说道,“就是忽然想起上回跟你四叔在那木屋里待过。”“是吗?”陌香惊讶地问道,“是那边的小木屋吗?” “是啊,怎么了?” “那太巧了吧?那木屋是祖祖(满庭爷爷)从前盖的,给人避避雨什么的。没想到你和四叔在里面待过?” “这就是缘分呐!”红菱看着梨花笑道,“没那场暴雨,没那次逃跑,只怕你和满庭哥也遇不着呢!所以,回头你该好好修一修这木屋,谢谢你家爷爷呢!” “行!”梨花点点头,望着那小木屋笑道,“回头就跟满庭说,好好修葺修葺,指不定将来我儿子还能在这儿遇着媳妇呢!” “哈哈哈……”姑娘媳妇们笑作一团。 正笑着,梨花忽然起身飞快地往不远处一丛红花跑去。陌香跟着跑了过去问道:“四婶,你喜欢一丈红吗?” “对,”梨花显得有点兴奋,连连点头道,“你们叫它一丈红吧?它有个学名叫蜀葵花,可以用来制作胭脂。” “是吗?”陌香略感惊讶地说道,“还可以做胭脂?我们就拿它染染衣裳,涂涂指甲呢!四婶,你会做啊?”“嗯!你知道哪儿的蜀葵花最多吗?” “知道!上回我和玉桃去扯兔儿草的时候,在那边沟里见了好多蜀葵花。” “抽个空领我去捋几背回来!” 金说看出着。“好!”陌香爽快地答应了。 大家歇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赶,最后来到了一块黑色大石头跟前。梨花记得上次祭山神也是在这儿。仰头望去,这石头更像是从这一面峭壁上断裂而下的,十分巨大。紫鹊村人都把它看做是山神的寄体,年年拜祭,保佑风调雨顺。 等村里人都陆陆续续地赶到后,各家把备好的菜放在了石头前面。金辉反背着手,像个美食品尝家似的挨个挨个看着。跟往年一样,他家今年做了卤汁猪头和猪蹄膀,看着又体面又气派。这村里也就他家能这么阔气,谁让他是村长呢? 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两个菜上面。一个是冬瓜盅装的白色羹汤,里面混着五颜六色的小颗粒;另一个是黄白两色元宝造型的点心。这两道菜看着特别的精致,上档次,瞬间就把他那大猪头大蹄膀比了下去了。 “哟,这是谁家做的菜,这么好看呐?”马六忽然走到金辉身边笑问道。 “不知道,”金辉有点尴尬地说道,“瞧着是好看,可一个汤水一个点心,拿来祭山神,只怕有点不好吧?虽说山神不计较,可到底也该诚心些,不是吗?这是谁家的啊?” 谢大娘和高三姑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然后彼此对视了一眼,略带些敌意。金辉面带讽刺的笑容地说道:“哟,两家今年都娶了汴京城来的新媳妇,果真是不一样呐!就连做出来的菜也特别好看,马六管事刚才还夸着呢!真是有心了,还替山神备了汤水和点心。不过只怕山神吃了我们那些大鱼大肉之后,也来不及尝你们这两样儿了。想不到你们祭个山神,倒把城里老爷吃饭的规矩给搬来了,有趣啊!”这话分明是在奚落两家。旁边的人都偷偷笑了起来,谢大娘和高三姑也有些尴尬了。 高三姑回头就冲红菱发火道:“我说吧,叫你不做这个你偏做!人家紫鹊山神稀罕你这点点心?真是给我们曹家丢脸了!这下怎么办?” “算了算了,”金辉好不得意,摆摆手笑道,“新媳妇刚进门,规矩慢慢教嘛。” “哼!”高三姑不屑地瞥了红菱一眼道,“脑子太笨了,怎么教啊?我都跟她说了,祭山神是件紧要的事,她还这么不放在心上,是瞧不上我这婆婆吗?说话啊,你哑巴了!” 高三姑的声音本来就大,典型的大嗓门。她这么一吼红菱,惹得旁边的声音都小了下去,齐齐地看向她们婆媳。 红菱脸色微红,忙解释道:“娘,对不住了,我不太懂这祭山神的规矩,下回一准做道更好的。” “下回?”高三姑冷漠地盯着她的脸说道,“还有下回呐?我敢让你做下回吗?万一山神不保佑我们曹家,祸事是不是由你来担啊?” “娘……” “闭嘴!”高三姑打断了海堂的话,瞪了他一眼道,“我教训媳妇儿,你插什么嘴?一边待着去!现下就敢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往后我老了走不动了,岂不是要翻天?” 红菱忙摆手道:“不会的,娘……” “还敢顶嘴!”高三姑怒喝道。“算了算了,”金辉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道,“别在这么多人面前骂她一个新媳妇,叫她多难为情呐!”他又对红菱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惹了你娘生气,该好好赔个不是,快,给你娘陪个不是!” 红菱咬了咬嘴唇,心里着实气得慌。当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想扭身就走了。 这时,梨花挤上了前去问道:“怎么回事啊?”她刚才和陌香一块儿躲旁边草丛里小解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大娘见了她就火大,呵斥了一声道:“还好意思问?我正想找你问问呢,你这做的是什么菜?一道汤水就把山神打发了?” 梨花似乎明白了这两位婆婆为什么生气了。她问红菱:“你做的什么菜?”红菱指了指那黄白两色的点心说:“就是那盘。”她往前几步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哎哟,这手艺可真好啊!做得跟真元宝似的。” “有个屁用!”高三姑斜眼瞪着红菱骂了一句。 “怎么没用了?”梨花接了话问高三姑,“你能做出这样儿的吗?你知道这道菜叫什么吗?”“谁知道去?瞧着不就像个元宝吗?难道叫元宝饺子?” “什么饺子啊?祭山神能拿饺子这样普通的东西来祭吗?人家是神,什么东西没吃过?贪你两个饺子?” 一句话把高三姑问得说不出话来了。旁边金辉瞟了梨花一眼,冷冷一笑问道:“那你说这盘东西有什么讲究?” “这盘叫金银元宝,白的是米粉做的,黄的是南瓜泥做的。我们在汴京城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做这祭祖,意头好,样子好,没点手艺你还捏不出这形儿呢!要不现成问问,村长你家能做得出来?” “我……我家犯不着做这个!”金辉甩了一句道。 “那不就成了?再说说我家这八宝如意豆腐羹汤,”梨花指着她和陌香的“杰作”说道,“是我们陌香精心烹制的。往常在汴京城,我们家老爷最爱这道菜。为什么呢?年纪大的人吃这道菜最合适了,能养生能长寿呢!别小瞧了它是一道羹汤,比起卤猪头还费工夫,要不是我们陌香手艺好,单靠我那谱儿,你们今天也没口福吃上这道菜呢!” 一席话说得贞氏和陌香心头暖暖的。旁边的人也向陌香投来好奇的眼光,没想到这丫头厨艺这么好啊!“哟,说得你们俩做的这道菜是天上有地下无了?”郭氏听了就来气,谁让梨花贬了她家的卤猪头呢? “横竖在这地方是没有的,”梨花把手一抄,挑衅地笑了笑说道,“要不,郭大娘您现成做道不一样的来瞧瞧?” “你……”郭大娘说不过梨花,转头朝谢大娘问道,“哟,谢大娘,你家新媳妇还真会说道呢!你这当婆婆的站这儿还没吭一声,她倒显摆起她的口才来了!” 这种激将法对高三姑有用,对谢大娘没用的。谢大娘这人分得清楚什么时候该团结,什么时候该内讧。她本来是不满意的,可听了梨花这话,觉得脸面上有光了,立刻就回了郭大娘的话:“菜是她和陌香做的,我也不懂啊!不让她来说,让谁说去?让陌香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来说,你怕更要说显摆了。郭大娘,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对呀!”梨花乖乖地站在了谢大娘的身后,一副非常顺从听话的样子说道,“是我娘让我说的,没她的话,我也不敢跟您顶嘴呢!郭大娘,我哪儿有得罪的,您见谅哦!人家都说山神面前不能发火的。” 谢大娘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梨花,好像在说你行啊,见风使舵的本事也不差嘛。梨花笑米米地眨了眨眼睛,回话道,彼此彼此呗! .. 第九十七章 冷的与怒的对抗 此时,金铃儿扶着庄氏的胳膊就站在后面。听见自己母亲和婆婆杠上了,彼此都不称呼亲家母,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火药味儿,立马瘸着腿儿上前拉着郭氏说道:“娘,您别生气。四弟妹新进门,对村子里的人又不熟络,说话难免冲撞了些。您瞧在我和我婆婆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吧?横竖她也不是故意的。今天为了倒腾出这道菜,她和陌香没少费劲儿呢!” 这番话说得体面又周到,不但让郭氏的气消了,谢大娘也缓和了脸色,客气地添了一句道:“亲家母,刚才是有些急了,你别多了心去。” “没什么,”郭氏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我也急了些,想着都是亲家,平日里处得好,说话没个遮拦,你可别多心才是!” “哪里的话!” 两个妇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好了,彼此开始恭维对方的菜,俨然像一对相处得十分融洽的亲家。梨花耸了耸肩笑道,我的亲婆婆,见风使舵的本事你果真要高明许多啊,甘拜下风啊! 高三姑见状,扭头瞪了红菱一眼,不满地嘟嘴回曹安和梅香身边了。梨花碰了碰红菱轻声问道:“黄莺没来?”红菱对她耳语道:“她和梁柏都分了,哪儿还有脸来啊?马六和管家娘倒是像模像样地招呼了她一句,可要真来了,更越发没脸做人了。她现下一个人在庄子待着呢!” 梨花虽然不太喜欢黄莺那性子,说话老是尖酸刻薄,又挺自私的,但此刻听了这话,也对黄莺生出几分同情来。 满庭忽然伸手拉了拉梨花的胳膊,轻声道:“站过来,祭祀开始了!” 梨花和红菱对视一笑,忽然又有了好心情,毕竟能跟全村人来春祭,已经算很大进步了。两人跟着各自的男人站回了队伍里,开始在金辉的主持下祭拜山神。 田易生自然是这场祭祀不可或缺的人物儿。这几年他功名上略有所成后,金辉便每年请他帮忙写祭文,把祭祀弄得挺似模像样的。最初他也只打算帮着写写祭文,可没想到他写出来的祭文,村里没人能念顺畅了,更别说懂了。金辉三番四次地邀请后,他这才答应念祭文。 田易生念祭文时,下面好些小姑娘已经小鹿乱撞了,时不时抬起眼皮偷瞟他一眼。站在前面的金秀更是红着个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要不是金辉狠瞪了她两眼,只怕她要兴奋地拍手喝彩了。 梨花瞟了一眼身边这小姑奶奶,别的小姑娘都忙着向田易生暗送秋波,她却只顾低头摆弄手里的马尾草,俨然没把田易生当回事,相当淡定。 “编什么呢?”梨花凑过去轻声问道。 “兔子。”陌香笑嘻嘻地说道。 “手可真巧呢!我都能看出兔子的耳朵了,回头给我也编一个?” “四婶,要什么样儿的?” “十二生肖你都能编吗?” “嗯。”梨花吐了吐舌头说道:“厉害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手工达人呢!” “这算什么?玉桃和巧珍都会呢!” “改天教教我?往后我好给我儿子编!”忽然,正在念祭文的田易生停下了嘴,抬头往陌香和香草这边看了一眼,微微颦眉,略有不满的样子。满庭忙伸手拨正了梨花的下巴,小声道:“老实点,别招娘再骂你一回。”17129806 梨花与陌香对视一笑,然后身子软软地靠在满庭胳膊上。满庭斜眼睨着她,从喉咙里飘出两个字:“累了?” “嗯。”梨花像没骨头似的粘在他身上。 “刚才上山不是跑得很起劲儿吗?” “跑累了嘛,下山背我,谢满庭……”梨花撒娇似的在满庭胳膊上磨蹭了两下。 “别指望了,谁让你跑那么快的。”满庭抿嘴浅浅一笑,这事他早料到了。梨花的体力本来就不行,谁能比他更清楚呢?想到这儿,他的笑意更浓,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居然想到床上那回事去了,看来真给这小丫头“污染”得不轻呢! “我真累了,腿都酸了……”梨花继续跟满庭磨嘴。 “不行……”“我爱你,谢满庭,背我嘛……”梨花继续不罢休地低声撒娇。 满庭差点就笑出声儿了,幸好他自控力很强,而且他的心脏已经习惯了被梨花这种肉麻又煽情的字眼击打。虽是习惯了,可每次听着都觉得心里很甜。 忽然,旁边的陌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让人家陌香没习惯呢?这声音极不和谐地打断了田易生那一本正经的念词,惹得田易生再次停住了嘴,眉头紧锁地抬眼看着陌香,眼神一如既往地冷,却带着一股子询问的味道:我念的很难听吗? 大家都好奇且不满地转头看着陌香。金辉正因为刚才做菜的事对谢家不满,此刻正好寻着个机会发难,便高声问道:“谢陌香,你怎么回事啊?这会儿子大家都在诚心诚意地祭拜山神,你笑什么呀?中邪了吗?人家易生费心费力地写了祭文,又亲自念出来,你捣什么乱呐?要不然你来念?”陌香脸色微红,慢慢地把手里的草编兔子藏在身后。谁知道,她身后就站着上次跟她打过架的娟儿。 娟儿低头瞟见了那东西,一把从陌香手里抓了过来,十分得意地高高举起说道:“她哪儿听祭文呢?她在玩草编呢!”她笑米米地盯着田易生,仿佛不是在回答金辉的话,而是在跟田易生告状。田易生那冷眸子里瞬间又暗了许多。 “真讨厌!”陌香飞快转身抢回了那草编兔子,塞进了袖子里。 “你不讨厌吗?”娟儿理直气壮地冲陌香发火道,“大家都在听易生哥哥念祭文呢,偏你在这儿玩草编,还像个疯子似的笑出来捣乱,你才讨厌呢!” “我又听不懂他念什么,听了也白听!” 全场瞬间安静了,几十双眼睛胀鼓鼓地盯着陌香,硬是把她那小脸盯得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虽有谢大娘大气敢说的遗传,可毕竟年龄在那儿,经不住这么双眼睛的质疑和责怪。刚才那句话是她一时着急才冒出来,虽是心里话,可说出来时她自己也意识到有点唐突了。 “陌香!”站在前面的贞氏回头瞪了她两眼道,“胡说什么呢?不准再说话了,听见没?”陌香很委屈地垂下那双乌黑的睫毛,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不情愿的音节:“哦。” “怎么回事呢,你们谢家?”金辉又借机数落了,“陌香是第一次参加祭拜吗?姑娘家越大还越发没规矩了?人家易生忙里抽空地备下这祭文,又在这儿费了唾沫子来念,你们以为容易啊?你们不怕得罪了易生,就不怕得罪紫鹊山神?” “对不住了,易生,”满成忙赔礼道,“陌香也不是故意的,她不会再打扰你念了,你继续吧!” “要说对不住也该陌香来说吧?”金辉还想为难陌香,“她又不是个小孩子了,十五岁的姑娘就这点礼貌?再怎么说,易生也是个秀才老爷,她陪个不是有什么不妥吗?” “对对对,”贞氏忙点头说道,“该让陌香陪个不是。”她说完回头拽了陌香袖子一下,低声道:“赶紧的,都盯着你呢!平日里吼得起劲儿,这会儿子吓破胆儿了?”陌香嘟起嘴来的时候也很可爱,像个受了气的红苹果。她翻起了眼皮, 往田易生那儿望去,正好与田易生那冷冷的目光相撞。两人互瞪着,谁也没有先挪开目光的打算。 一个冷,一个怒,好像已经把其他人排出在视线之外了,打算用眼神决一死战似的。贞氏忽然轻轻地喊了陌香一声,她这才收回目光,心想要不要给这死家伙道歉呢?真道了歉的话,往后再遇上,这死家伙一准更瞧不起自己了!可不道歉了话,自家娘肯定先掐死自己! “哎,陌香,怎么回事啊?全村人都在等着你呢!”金辉忍着心里的得意和好笑,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为着你把祭拜的好时辰都耽误了,山神怪责起来,你担啊?” 大家开始小声地抱怨了起来。陌香不得不清了清嗓子,看着田易生说了一句:“对不住了,秀才老爷。”这语气不像是在道歉,更像是在讽刺。 “哎,你道个歉就好好道,怎么说得跟谁逼你似的?”连金辉都听出来了,田易生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呢? “我已经道歉了,还要怎么样啊?”陌香也耐不住性子,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哎哟,你这丫头真是会耽误人呢……” “谢陌香,”久久没开口的田易生打断了金辉的话,口气冷淡地问道,“我念的,你听不懂,是吗?” 陌香翻了个白眼,冒出一个字:“是——”她还故意拖长了音调,显出自己的不满。 “那要我重新再念一遍吗?” 气氛又有点不对了,听上去像是田易生在挑衅。金辉忙在旁边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别理她了,继续念吧,横竖山神能听懂就行了。” 田易生没理会金辉,看着陌香又问了一句:“不敢回答吗?” 鬼都听得出来这话是挑衅了。陌香那沉不住的气儿又嗖地一下子冒了起来,说道:“你再念十遍我也听不懂!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读过好多好多书,还是个秀才老爷。你念什么东西总归要让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吧?没错,没错,我就是听不懂,我又没念过书,字儿也不会写,行吧,田易生?” 气氛瞬间由不对劲儿变成了凝固,毕竟村里没人敢这么对田易生说话。虽然他不是什么王侯贵胄,但在这儿他是唯一的秀才老爷。他念祭文也有三四年了,却从来没人敢提出这样的质疑,陌香真是第一个。 梨花哑然失笑,偷偷地冲陌香竖起了大拇指。满庭捏着她手,往身边轻轻一带,耳语道:“还笑?安静点。”这一捏一带看得旁边金铃儿想跳脚骂人了。可除了她,大家的目光都还在陌香和田易生身上。 倾慕田易生的小姑娘们都向陌香投来了鄙视和厌恶的目光,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心爱的易生哥哥呢?个个恨不得把陌香揍一顿!贞氏和谢大娘一个劲儿地给陌香递眼色,让她别再顶撞下去了。金辉这落井下石的还不趁机讨好田易生吗? 他赶紧说:“易生,别跟陌香一般见识,她就是那性子,回头让谢家好好教教,太没礼貌了!你写出来的祭文要她都能听懂了,那就怪了!那她也能考秀才了!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吧,不理她!” 田易生的冷眸里多几道寒光,看得金辉都有些担心了。他低头瞧了瞧手里的祭文,忽然转身丢进了旁边烧得正旺的纸钱堆,口气淡漠地说道:“既然这祭文你们听不懂,山神才听得懂,那又何必再念呢?直接烧了给山神还妥当些,让他慢慢去看吧!”他说完转身径直回到了队伍里,站在了自己的爷爷奶奶身边。 大家都有点惶恐地偷看着田易生,连金辉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几秒钟的尴尬和窃窃私语后,金辉不得不把场面撑起来,继续进行仪式。 陌香忍不住偷瞄了站在自己左前方的田易生,心想死家伙这是甩脸给我看的吗?得罪你就得罪你了,哼,又不是没得罪过!下回单独遇着你,非得揍你一顿才解气儿! 剩下的内容不过是烧香添蜡烧纸钱作揖,跟拜坟没什么分别,只是声势浩大些,谁让人家是全村组团拜祭呢? 祭祀完毕后,各家端着自己的菜又往山下去了,该准备中午的聚餐了。人群散开后,谢大娘和贞氏数落了陌香几句,然后朝田易生走去。她们说的无非是抱歉之类的话。陌香远远地看着田易生那一脸的冷淡,真想一脚踹了他下山去,什么态度啊!19Sfc。 三言两语后,田易生扶着自己的奶奶往山下去了。谢大娘走回来对陌香说道:“好在人家易生大方,不跟你计较,下回可不许再这么顶撞他了,知道不?”时的娘后就。 “是……”陌香低头玩着草编应道。 “你到底哪根筋儿不对啊?易生又没惹你,你犯得着那么跟他说话吗?逢年过节,人家还好心给我们家写对联子呢!你说那祭文听不懂,你听懂有什么用?易生的学问你要是能懂,那真就怪了!” “是……” “再有……” 谢大娘还没把有字说完,前面忽然传来了金铃儿的尖叫声。她忙抬起头问道:“又怎么了?又摔了吗?满胜啊,你怎么背金铃儿的?” .. 第九十八章 谁背八金铃儿 谁背金铃儿 金铃儿此刻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甩开满胜想拉她起来的手,微微脸红地瞪着这没用的男人,不就是刚才背了自己上山一趟吗?这会儿子背起她竟站都站不稳当了?没用的东西! 旁边传来其他村民的笑声,听得金铃儿好不尴尬,好不气败。东平那个好事的凑过来调笑道:“满胜哥,腿儿打颤了呀?行不行吗?能背着嫂子下山吗?” “一边去!往后你背一次就知道了!”满胜的脸也红了,毕竟背着自家媳妇摔了一脚真是够丢脸的!可他双腿真的已经酸痛了,再使劲儿也只能使一半的力气了。平日里,他就是个偷歼耍滑的。太重的活儿都留给了其他兄弟做,专挑轻巧的,所以体力是几个兄弟中最差的,还比不过最小的满祥。19Siz。 谢大娘快步地奔过来时,郭氏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两人一块儿把金铃儿扶起来坐在旁边石头上。郭氏口气不爽地问满胜:“姑爷是累着了吗?差点把我们金铃儿摔个狗吃屎呢!” 满胜脸更红了,抓了抓后脑勺道:“不是没劲儿,是脚下踩了石块儿,没站稳。”郭氏瞥了谢大娘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没事,你把她往山上背一趟够累的,你体力不行,你歇着吧。我去叫她哥哥来背!” 这句“体力不行”像针似的扎在谢大娘的身上,她脸色霎时就变了。说男人体力不行,等于是说女人没腰力。成过亲的人都明白郭氏那话的意思,谢大娘怎么会听不出来呢?她忙拦了郭氏道:“亲家母,不必了,满胜歇口气就能背下去的。”17130015 “哎哟,亲家母,不是我矫情,这下山比不得上山,一跌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两个人都会摔得头破血流的。你问问满胜,他能背得下去吗?万一又把金铃儿摔一回,我上哪儿哭去?还是罢了,我叫了她哥哥来,稳妥些!” 铃找稳开不。谢大娘转头一看满胜那为难的表情就知道,满胜已经没力气背金铃儿下山了。她自己生养的儿子还不清楚吗?她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瞪了瞪满胜,又和颜悦色地对郭氏说道:“满胜准是最近干活儿太累了,身子乏着呢!没事,满胜背不了,我家还有其他人在呢!叫了满庭来背,这你总放心了吧?” 金铃儿心里一喜,差点就笑了出来。可郭氏不答应了,摇头道:“这算什么呀?小叔子来背嫂子,金铃儿的名声儿还要不要了?没你们谢家人这么办事的。” “别着急呀!这点忌讳我还不知道吗?指定不叫他贴着身子背。刚才我们背陶罐子那小竹背还在,让金铃儿坐竹背上,满庭背下山去,什么都挨不着。再说了,还有我们在旁边,谁能说了闲话去?” 郭氏正想开口,金铃儿迫不及待地发话了:“娘,您就先走吧,婆婆他们知道把我弄下山去的。”郭氏瞪了金铃儿一眼,仿佛在警告她少动贼心思! 谢大娘见郭氏没说话了,忙回头喊满庭道:“来,老四,用竹背把你嫂子背下山去!娘和老三给你扶着点!” 金铃儿瞟向满庭,满心期待着。可他没动,忽然伸手拉过梨花,往背上一扛,利落地背了起来。谢大娘等人都愣住了,金铃儿更是气得差点吐血,长长的小指指甲都掐进了手掌里。 “哎,老四,”谢大娘诧异地问道,“梨花也崴着脚了吗?下个山还要你背?” “嗯。”满庭淡淡地应了一声,背着梨花从他们身边走过,先下山去了。 谢大娘不知是真是假,也不好再喊满庭了。金铃儿气得脸色都变了,咬着下唇瓣,死死地盯着脚下。郭氏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偷偷地掐了金铃儿胳膊一下,对谢大娘说道:“我看还是她哥来吧!人家满庭要背自家媳妇呢,哪儿有空闲背嫂子呢?”“那不行,金铃儿是我们谢家媳妇,有我们谢家看顾着呢,不用你们娘家人操心!” 谢大娘自然不会在这事上掉了脸面,要传出去,还以为她家没人了呢!她立刻跑去把满兴拉了过来,让满兴用小竹背背着金铃儿下山了。 满兴本来就是个性格直爽的汉子,帮自家兄弟一点小忙,他自然不会在意。可庄氏就不同了。她看着自家男人背着金铃儿走在前面,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儿了。嫁进谢家这么久,满兴都从来没有这样背过她,倒叫金铃儿占了个先,换谁,心里都会不服气了! 一路上,庄氏不时地瞟向竹背上的金铃儿,眼神颇有些妒恨。金铃儿也浑身不自在地给满兴背着,一想起满庭宁愿背秦梨花都不愿意背她,牙齿就咬得咯咯作响。谁让自己摊上谢满胜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呢? 走在最后的郭氏瞟了满胜一眼,终于忍不住对谢大娘开口了:“亲家母,跟你说个事,你可别见怪呐!论起来,我也是为了谢家好。” “你说吧!”谢大娘料到她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这事原本不该我这娘家人来提,可你也瞧见了,我们金铃儿嫁到谢家几个月了,肚子还瘪瘪的,村里人都说闲话了呢!我们家金辉老骂我,说我没给金铃儿交代清楚,哎哟喂,我可真是有冤没处说去!我们家金铃儿身子怎么样我这做娘的还不清楚吗?我就纳闷了,怎么过了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她说这话时眼睛不时地瞟向谢大娘。 谢大娘立刻明白了过来,先是一惊,跟着一急,最后有些恼了。这不等于说她家满胜不行吗?她冷眼瞥了郭氏一眼道:“那怀孩子也急不来的,或许缘分没到呢!” “呵呵呵……”郭氏掩嘴干笑了几声道,“哎哟,可能真是缘分没到吧!你瞧我真是瞎着急呢,你这做婆婆的都不急,我还是急上眉毛了,真是我多管闲事了!对了,正好遇着了跟你讨个情面,最近我们金秀一个人闷在家里憋得慌,金铃儿说想回来陪陪妹妹。你可别多心,金铃儿就是爱说话的,满胜向来一沾床就见周公去了,她没个人说话,就想着回来陪陪妹妹,也算一场姐妹情分了。你看成吗?” 谢大娘是白痴吗?再笨也听出来吧!她又气又羞,真想当场抽郭氏两个巴掌!可这又能怨谁呢?那房里的事只怕是金铃儿告诉郭氏的,必然是真多假少,怪谁去?还不是只能怪自己儿子!闹大了,丢脸的还是自家! 谢大娘攥紧了拳头,把这口闷气忍了下去,说了一句:“行,回头我问问金铃儿吧!” “那就多谢了!”郭氏颇为得意地说一句,赶到前面去问候金铃儿了。 谢大娘快走了两步,往满胜后背上捶了一拳。满胜吓了一跳转头问道:“娘,您发哪门子疯呢?” “哼!回去再跟你细说,从明天起,地里的粪水和家里的猪潲都由你来挑!”满胜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啊?我哪儿招您了?”谢大娘瞪了他一眼,往前走去了。 中午聚餐的地方在村里最大的坝子里,因为是圆形的,所以叫圆坝。满兴背着金铃儿到那儿时,坝子里已经摆上了一排排小方桌,方桌两侧是一串草垫子,当凳子使。 满兴放下金铃儿后便往别处凑热闹去了。谢大娘扶着金铃儿在草垫子上坐下后,招呼庄氏道:“给金铃儿拿碗水去。” “娘,叫满胜去拿呗!拿碗水又用不着跑几百里路,累不着的,我急着上茅房呢!”庄氏丢下这句话,拉着闰虎就走了。贞氏见状也悄然地躲开了,省得又使唤到她头上。她可不想为了金铃儿得罪庄氏。 庄氏极少发火,平日里都笑脸相迎,特别是对谢大娘,几乎是百依百顺,从没红过脸什么的。今天发一回火倒让谢大娘愣得不知该说什么了,拍着腿儿嘀咕道:“真长脾气了?还敢冲我发火儿呢!回头再跟你算账!金铃儿,你先坐着,娘给你取去。一群没用的玩意儿,临到头一个都指望不上,全跑去玩了。” 谢大娘走开后,金铃儿拿手托着下巴,撑在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忙碌的妇人们。 摆桌摆菜向来是村里妇人的活儿,二三十个妇人端着菜碗穿梭于方桌之间,忙得不亦乐乎。正感无聊时,旁边一阵嬉笑声吸引了她。她转头一看,原来是梨花红菱陌香巧珍几个人坐在圆坝边的杂草上玩着草编。 春日的阳光下,几个年轻的姑娘媳妇兴致盎然地编着各式动物。梨花是新手,正坐在陌香身边请教编法。陌香一边教梨花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着手里的草编,俨然像个高手似的。几个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金铃儿厌恶地瞥了梨花几眼,挪开目光时,她忽然瞟见了一道奇怪的目光,而这道稍显冷凝的目光是冲陌香去的。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看向陌香的人竟然会是田易生! 田易生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走向了田老头夫妇。这个发现让金铃儿十分吃惊。在她的印象里,田易生从小就是个清高自居的人,不太好相处,更少主动和姑娘们接触。又特别是这几年田易生越发地大了,言语更少,眼神更显冷漠。自己的妹妹金秀像花痴似的迷恋着田易生,可结果呢?根本就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金铃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摇头自言自语道:“不该啊!田易生就算看不上我妹妹,还不至于会瞧上陌香那大大咧咧的丫头吧?眼光这么差?又或者是因为陌香今天得罪了他,所以才多看两眼吧?” “姐!”金秀忽然扑到了桌边,笑嘻嘻地喊了她一句,“看什么呢?看你的满庭哥吗?” “胡说什么?”金铃儿拍了她小脸一下道,“满庭哥人都不在这儿,我上哪儿看去?” “哟,姐,你还说不是看满庭哥呢?他人在不在这儿你都能知道,一准是已经打量过一回的吧?”金秀嬉笑道。 “净胡说了!怎么不跟着娘,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瞧着你一人坐这儿,怪可怜的,来陪陪你呗!” “心情很好呢,有什么好事吗?”金秀居然自然地流露出一丝害羞的神情,低头抿嘴笑了起来。金铃儿追问道:“说来听听呗,到底是什么好事?莫非你的亲事有着落了?” “娘跟我说了……”金秀凑近金铃儿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掩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眉飞色舞的。可金铃儿听完后,脸色有点不好,一脸凝重地问道:“爹真的要去跟田易生提这事?” “是爹亲口跟娘说的,还有假吗?娘敢假传爹的意思吗?想找打还差不多!” “金秀,你就那么喜欢田易生吗?” “我打小就喜欢易生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金秀嘟嘴说道。 “可田易生没准瞧不上你呢!这两年,吴媒婆往他家去了多少次,替人探了多少次口风,有用吗?他要定亲,早定下来了。” “姐,”金秀不悦地说道,“只许你心里想着满庭哥,就不许我喜欢易生哥哥了吗?再说了,满庭哥都有秦梨花那小搔货了,你还念念不忘呢,易生哥哥又还没娶亲,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金铃儿抬头敲了她额头一下,正色道:“这话是能随便乱说的?什么我还想着满庭哥,以后这话少说!要叫我婆婆听见了,指不定还以为我想兴风作浪呢!” “不说就不说,横竖我就想嫁给易生哥哥。” “怎么嫁?硬塞着去?你还要脸面不要?爹也真是的,这种话女家好开口吗?要是人家田易生一口回绝了,我看你真不用出门见人了!上回闹出来的笑话还没过呢!” “姐,你是妒忌我!”金秀不服气地说道,“你是嫉妒我可以嫁给喜欢的人,你没嫁给满庭哥,叫那小搔货捡了个便宜,心里不痛快呢!” “你……”金铃儿扬起了手,又忍了下去。 .. 第九十九章 个两个女人的拼酒(一) 第九十九章 两个女人的拼酒(一) “你怎么知道易生哥哥不会答应?爹说了,田家那几块破墙烂瓦能支撑到易生哥哥考中秀才就算很不错了。他要想继续考什么举人状元,不得花银子吗?田爷爷老两口身子也不好,能供得了他几时?” 金铃儿料到自己父亲会拿这事出来说服田易生。除了家境比田家好之外,她看不出自己这妹妹哪点招田易生喜欢。倒不是贬低妹妹,只是田易生的性子太怪了,实在不好相处。若是没个功名在身,只怕在村子里是无人问津的。 “姐,你也无话可说了吧?”金秀喜滋滋地笑道,“你就等着恭喜我吧!” “秀儿,这事别想得太圆满了。”金铃儿不得不这样提醒妹妹。 “为什么?” “没准……没准田易生心里有喜欢的人呢!”金秀立刻紧张了,追问道:“谁?是谁?村子里的吗?姐你听谁说的?” “没谁,我就是这么一猜罢了。”金铃儿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要是自己会错意了,反倒是帮了陌香了。 “应该不会吧?易生哥哥要有喜欢的姑娘,早就定亲了,何必耽误到现下呢?” 看着金秀一脸幸福且自满的笑容,金铃儿有些没底儿了。万一田易生真拒绝了,金秀怕是闹上吊吧?她立刻想着要去找父亲,可腿脚又不方便,只好作罢。这时,谢大娘端着碗水急匆匆地走了回来,金秀冲金铃儿吐了吐舌头,转身就跑了。 晌午正点时,金辉端着酒碗说了几句吉利的话后,大喊了一声:“开席——”席字尾音还没拖完,底下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开动了。 聚餐的时候不多吃,那就是白痴!梨花看着身边的人出筷频率比往常在家里快了一倍,脑子一闪就冒出了这句话。说到底还是满庭淡定,一脸随你们怎么吃的样子悠闲地喝着自己的酒。 满庭发现梨花咬着筷子头笑米米地看着自己,便放下酒碗问道:“怎么了?刚才不是嚷着饿吗?” 梨花往他身边凑了凑笑道:“谢满庭,你会不会不是这儿的人呐?”满庭眼底闪过一丝惊异,好像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说?” “嘿嘿……我就是觉得你跟他们都不同呗。别人都往嘴里塞菜,你却好像瞧不上似的,就动了两下筷子。” 满庭抿嘴笑了笑说道:“别人塞的菜,我灌的是酒,没什么分别。” “你把酒都喝光了,别人喝什么呀?” 坐在斜对面的满祥夹了块卤猪蹄髈插话道:“四嫂,你还怕喝光?今天各家都备了些,只有多没有少,管够!” “真的呀!管够?”梨花心底的酒虫子已经开始整装待发,准备大干一场了。自从上次喝了奶奶的桃花米酒后,她的酒瘾一直还在发作呢。 “想喝醉吗?”满庭斜下眼皮警惕地看着她那桃花瓣的笑容问道,“嗯?” “哪儿有啊,我就……就随便问问嘛。”梨花分明就是一副先哄着你一会儿喝醉再说的表情。要让她不喝,太不靠谱儿了!“记住了,喝醉了我可真把你丢出阁楼去。” “谢满庭,没那么严重吧?” “你试试看。”满庭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是拦不住她的。上回看她灌那桃花米酒就知道,这丫头酒量好着呢,说不定还能跟自己平分秋色。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许她在外面喝醉了。 坐在一堆的谢家人都掩嘴笑了起来。谢大娘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嚼着,还能一边腾出余地说话:“满庭说得对,哪儿能放着你在外面胡喝混喝啊?真当谢家没规矩了?” “今天难得高兴,叫让她多喝两碗吧,不然还以为我们谢家连口酒都饱不了呢!”关氏笑米米地递了一只酒碗给梨花道,“喝吧,他丢你出来,上我那屋睡去。一年就这么几回祭,能不叫人喝饱了才舒心吗?” “谢谢奶奶!”梨花高高兴兴地接过了酒碗,抢过满祥手里的酒坛子,倒了一碗就往嘴边放,咕噜咕噜就去了半碗,看得满庭眉头都皱紧了。这丫头真要豁出命去喝吗? “咦?”她忽然放下酒碗,转头问满庭,“怎么跟上回你从家里带回来的味儿不一样呢?不都是家里的米酒吗?” 满庭忽然轻轻打了个呛,差点就把嘴里的酒喷了出去。他压根就没告诉梨花上回那桃花酒里奶奶放了点催情的草药。一家人都好奇地把他看着,因为很少见他这么失态过。17130015 关氏倒是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仰头爽朗地笑了起来。谢武和谢大娘也忽然想起了那茬事来了,脸上有点尴尬,笑也不是,说也不是。梨花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关氏问道:“奶奶,您笑什么呀?有什么不样儿的吗?” “喝你的酒吧!”谢大娘忙往她碗里夹了块怀孕豆腐说道,“有什么不一样啊?那酒是你奶奶酿的,今天这酒是我酿的,你是说我酿酒的手艺不如奶奶吗?话可真多呀,赶紧吃你的饭!” 梨花转头看了满庭一眼,满庭忍着没笑出来,飞快地躲开了她的眼神,镇定自若地喝着酒。她瞄了两眼,心里嘀咕道:有鬼!不过此刻不是捉鬼的时候,是喝酒的好时候!她暂且管不了那么多,先喝个痛快再说! 看着梨花咕噜咕噜地灌了三碗下去,别说谢家人愣了,紧挨着谢家的邓家都傻眼了。龚氏之前曾经听红菱说过梨花酒量很好,比得过男人,忍不住拍手给她助兴道:“梨花,你到底能喝多少呀?上回请秧酒你没漏个底儿,今天给我们大家漏个底儿吧?” “行啊!不过你得陪我喝,要不然多没劲儿啊!”梨花已经喝得小脸红扑扑的了。柔红色的酒晕在她那没涂脂粉的脸上散开,暖暖的阳光一照,宛如红宝石般剔透娇美。 龚氏忙摆摆手笑道:“你还是饶了我吧!我顶多能喝一碗,没你那么好的量!要不你找金铃儿吧,她的酒量跟管家娘差不多呢!” “哦?真的吗?”梨花笑米米地问道。 两个女人一对眼,空气中瞬间就带着些许火花了。金铃儿淡淡一笑道:“我哪儿有什么酒量,不过是往常陪着我爹喝两杯罢了。”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得瑟起来了。 金辉教养女儿的方法比较特别,因为自己爱喝,所以养得两个女儿都是喝酒高手,这在村子里都是共知的。 “这么谦虚呢?”梨花带点挑衅的口气说道,“一般谦虚成这样儿一准是高手呢!三嫂,给个面子呗,陪我喝两碗?” “刚才满……四叔还说你喝醉了的话,要丢你出阁楼,你不怕吗?”金铃儿酸酸地回了一句道。 “奶奶说收我在她屋子里睡呢,我不怕,横竖有地方睡就行了,是三嫂怕了吧?” “我还真没怕过!” 这话一出,俨然战局已定,两个女人是真对上了!陌香想看热闹,赶紧递了一只碗给金铃儿,却被谢大娘拍了手背。她揉着痛处说道:“奶奶,干嘛呢?三婶不是要跟四婶喝吗?” “有你什么事?瞎掺合什么呀?你三婶脚伤着呢,喝什么酒?” “娘这话就差了,”梨花捧着脸对谢大娘笑道,“人家摔伤都要喝跌打酒的,三嫂多喝点酒才能活血化瘀,早点好呢!要是娘舍不得,那就罢了,我一个人喝就是了。” “喝就喝!”金铃儿一副跟梨花决一死战的口气说道,“不过得依着这儿的规矩喝!” “什么规矩?”梨花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连坐十二庄!” “劳烦讲通俗一点,听不懂!” “满祥,再拿十一只碗来!” 满祥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忙殷勤地送了一小摞个碗过去。金铃儿连同刚才那只,一共摆了十二只碗在跟前,提起一坛子酒哗啦呼啦地往碗里倒,很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邓家的人都起身围过来看热闹了,惹得其他桌的人也纷纷伸长了脖子一探究竟。 谢大娘有点着急了,对关氏说道:“娘,您也跟着胡闹啊?还不说说她们俩?自家两个孙媳妇喝醉了像个什么话呀?” 关氏笑道:“你怎么就知道她们俩一定会醉?横竖就是玩玩,醉了扛回家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娘啊……” “行了,有我在呢!”谢大娘劝不过关氏,又来训金铃儿和梨花。可她们俩真的是杠上了,谁也不肯让谁,连一向听话的金铃儿都不理会谢大娘的话了。19Siz。 “这儿有十二碗,一人六碗,喝完再倒十二碗,继续,这就是连庄,你敢吗?”金铃儿挑了挑眉毛问道。“就这么个喝法?我还以为有多稀奇呢!” “那你说个稀奇的来听听?”金铃儿已经被情绪冲昏了头,完全不知道梨花是在引她上勾。 梨花今天真是故意的,之前听见谢大娘喊满庭背金铃儿时,她居然没有推拒,还一脸很情愿的样子,梨花已经有点火大了。要再不收拾收拾这女人,只怕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怎会口几错。 “这儿除了米酒之外,好像还有果酒,譬如李子酒,高粱酒,把这三种酒混在一块儿喝,会不会更好玩点?”梨花面带微笑地看着金铃儿说道。 “喝混酒?”金铃儿平日里还真很少喝混酒。 “怎么了?不敢吗?照旧十二连庄,谁先喝趴下谁输,如何?” “谁不敢了?混就混!” 梨花嘴角一咧,心想金铃儿,你死定!她立刻让满祥去混就去。谢大娘想叫住满祥,哪里叫得住呢?满祥抱着酒罐子一溜烟就跑去混酒了。不多时,酒混好了,也满满地倒了十二碗。 满兴忍不住开口了,笑道:“两位弟妹,玩归玩,可别喝混酒,那醉了真难受的。要不就喝米酒吧?都是一家人,挑个不难受的喝,多好啊!” 庄氏在桌下拽了满兴一下道:“又不是跟你比,你掺合什么呀?你这么说是不是觉得三弟妹喝不过死四弟妹啊?那多扫人家三弟妹的面儿啊!又多扫人家村长的面儿啊!” 梨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亲亲的二嫂可真是不能惹的,这脚踩得正中金铃儿穴位呢! 果然,金铃儿被庄氏激怒了,冲梨花不客气地问道:“开始了吗?”“那就开始吧!我敬你是嫂子,我先喝吧!”“等等!”谢大娘再次出声了,转头问她那两个儿子,“老三,老四,你们就不说句话?由着她们俩胡闹?” 两人都低下头去,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装作没听见。满胜不是不想管,而不是管不住金铃儿。瞧着金铃儿那发飙的脸色,他要拦也是拦不住的,索性不管了。至于满庭,他的想法就更简单了,回家再慢慢收拾梨花。 谢大娘这回彻底没话说了,愣愣地看着这两个儿媳妇,真想当场抽翻她们! “开始咯!”梨花先捧了一碗喝光了。 “谁怕谁啊?”金铃儿也咕噜咕噜灌下一碗,表情相当轻松。 “三嫂,要是撑不住的话,认输也可以,都是自家人嘛。”梨花说完这话又喝了一碗。 “我没那么快认输,还是顾着你自己吧!”金铃儿轻松地解决了一碗。 “刚才婆婆心疼你呢,一会儿你喝醉了,婆婆不会打我吧?”梨花的第三碗见底儿了。 “放心,她打你我拦着,这总行了吧?”金铃儿的第三碗也下了肚了。 “三嫂的酒量真好呢,从小就喝酒吗?”梨花问完捧着又喝了第四碗。虽然脸蛋红艳依旧,可神智却相当清醒。 “是啊,打小就陪我爹喝酒,怎么了?想认输吗?”金铃儿喝了自己的第四碗,冲梨花挑衅地问道。她当真是有些酒量的,喝到这份上也还面色自如,说话清楚。 旁边看热闹的越围越多,听说村长女儿和秦梨花比酒量,大家都端着碗跑来看。东乡也挤了进来,嚷道:“怎么歇手了呀?赶紧喝啊!”梨花瞪了他一眼,说道:“要不,你来?”东乡立刻不敢说话了,被其他人哄笑了一场。 .. 第一百章 两个女人的拼酒(人二) 满祥向来不喜欢东乡这人,或者说东家的人都不太喜欢,嘴太大了,传闲话起哄最在行了。他斜眼白了东乡一眼,抱着混好酒的坛子说道:“东乡哥,你怕了呀?你一个男人家还喝不过我们谢家两个女人?说出来可真够笑话的!” 祥这两话女。东乡耳根子一红,后悔刚才一时兴起嚷了那么一句,忙辩解道:“她们两个女人争高下,我一个男人掺合算哪门子事呢?满祥你挺叫嚣的呀,要不回头我们兄弟俩比划比划?”不等满祥回话,梨花先开口了。她微微扬起下颚说道:“东乡哥,你这话就说差了,根本就是挑拨离间呢!” “我哪儿挑拨离间呢?”东乡忙问道。 “什么两个女人争高下呢?不就是今天春祭,我和三嫂在这儿对碰几碗吗?我进谢家门最晚,可不得好好跟酒量这么好的三嫂喝两碗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比输赢争高下了呢?多闹心啊!” 梨花说完,垂下如墨的睫毛对金铃儿微笑道:“三嫂,你说是不是?谁喝输了都不伤我们妯娌的情分,对吧?关起门来我们才是一家人呢!不听东乡哥那爱嚼舌根子的,没意思!” 旁边人又是一阵哄笑,笑得东乡都站不稳脚了,红着脸扭头回去吃菜了。梨花这才端起第五碗酒,在金铃儿跟前轻轻地掂了掂笑道:“三嫂,这碗算我敬你的。” “你敬我?”金铃儿有点吃惊,闹不清楚梨花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要敬你了,因为我们家满庭是你从海子河边救回来的。没你那份菩萨似的心肠,又怎么会有我进谢家门儿呢?所以我可不得敬你,好好谢谢你吗?三嫂,这碗酒,我先喝干了!”梨花利落地喝完了这碗酒,抿了抿嘴,捂着心口轻轻地打了个嗝,然后对金铃儿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金铃儿此刻心想,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了满庭哥!谁会想到满庭哥会落到你秦梨花的手里呢?这真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她闷闷地这样想着,抬手端起了酒碗一口饮进了! 这一轮酒只剩下桌上那两碗了。梨花一手撑在桌上,一手端起碗笑道:“三嫂,还连庄吗?二哥说得对,混酒喝醉了可真不好受的。”金铃儿完全处于亢奋状态了,哪儿管得了东南西北呢?她想都没想就招呼满祥道:“把空碗都满上!今天我非得跟你四嫂喝个清楚才行!” 满祥正要动手倒酒,却被谢大娘狠狠地拽了一下。梨花趁机说道:“瞧,娘心疼你了,三嫂,我看还是算了吧!”金铃儿有点冲动,直接半跪起身去抢满祥手里的酒坛子。可她没想到,刚起身就有些头晕。身子一晃,不得不腾出只手来撑着桌面。 梨花单手托着下巴,一脸红润的浅笑:“三嫂,你都站不稳了,还是算了吧?省得人家说我欺负你呢!” “喝了这么多碗酒,谁能站得稳当当的?你起来试试?”谢大娘倒是不笨,听出梨花语气里带着点激将,忍不住数落道,“喝个尽兴就够了,打个平手不好吗?不许再添酒了!” 梨花翻起微带醉意的眼皮,略带挑衅的目光看着金铃儿说道:“行,娘都发话了,谁敢不听呢?横竖得让我们把这最后一碗喝了,才算回事吧?你说呢,三嫂?” 金铃儿很少喝混酒,又急急地灌了五碗下肚,后劲儿渐渐上来了。胃里不单翻腾着地难受,连头都晕得有些找不着北了。可她还是咬紧牙关,撑着起了身子,眼神迷离地点头道:“好……喝完……最后一碗。”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金铃儿的声音都变了,分明是有些醉意了。谢大娘担心地扶着金铃儿,却被她推开了,摆摆手犟道:“没事……好着呢……好着呢!”此刻她只想赶紧跟梨花喝完这碗酒,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吐一场。 “三嫂真是爽快!”梨花冲她竖起了大拇指,笑米米地说道,“横竖就最后一碗了,不如我们一起敬敬长辈吧?今天可是春祭的好日子呢!”她说完撑着桌面轻松地端酒站了起来,身子微有晃摇,却不似金铃儿那般花枝摇曳地乱晃。 金铃儿刚坐下来的身子瞬间就凝固了!她好不容易撑着坐下来,刚想着喝完就撤人,谁会想到秦梨花又要让她站起来给长辈儿敬酒,这死丫头真会折磨人呢!她气得都快抓狂了!肚腹里全是翻江倒海的感觉,若要再次站起来,只怕是要出丑了! 满庭一脸淡定地喝着自己的酒,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这就是秦梨花,他的媳妇,吃亏的事这丫头是不会干的! 众目睽睽之下,金铃儿的脸色极为难堪。梨花低头含笑催了一句:“三嫂,怎么了?起不来吗?哦,那赶紧让三哥背了你回去吧!” 金铃儿十分以及极其看不惯她那笑容,手掌往桌上一拍,说道:“谁起不来了?喝就喝,横竖不就是最后一碗吗?”她说完紧紧地咬着嘴唇,端起了桌上最后一碗酒,强忍着肚腹里的难受,用一只手缓缓地撑起了身子。 “金铃儿,还能撑得住吗?”谢大娘一脸担忧地说道,“撑不住就让满胜背你回去……” “娘……”金铃儿一起身就感觉天旋地转,可她还是咬紧牙关撑着,“没事……四弟妹说得对……这最后一碗该敬 敬你们……” 话没说完,金铃儿忽然失去重心往谢大娘身上扑去。谢大娘吓得不轻,伸手抱抓了她,慌忙喊道:“满胜!满胜呐!赶紧把你媳妇背回去!瞧瞧这闹得什么事呀?我说不喝不喝,偏要弄个高低,这下总好看了吧?都怪你,秦梨花……”19SnT。 “谢武媳妇!”关氏轻声喝了谢大娘一句,“她只是喝醉酒了,又不是中毒了,你慌成这样儿做什么呢?多大点事啊?怪谁啊?有工夫嚷还不如先背回去!” 被关氏这么一喝,谢大娘倒是清醒了许多。她狠狠地瞪了梨花一眼,招呼满胜赶紧背上金铃儿回去。满兴本来想帮忙的,却被庄氏死死地拽住,一脸不悦地小声问道:“怎么了?背弟妹还背上瘾了?谢满兴,谁是你媳妇儿啊?谁给你生儿子伺候你吃喝拉撒啊?谁在你家做牛做马孝顺你爹娘啊?你闹清楚没有?现下就去追,明天我就收拾东西领着闰虎回娘家去!” 满兴见庄氏脸色都变了,忙哄道:“别生气,别生气,要不是我亲弟弟的媳妇,我也不操这个心呐!”“没她这么过分的!”庄氏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远去的金铃儿的背影。 “好了好了,别说了,吃菜吧!” “哼!回去再跟你算账!”庄氏掐了满兴大腿一下,转身夹菜去喂闰虎了。满兴除了冲闰虎笑笑,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毕竟他和庄氏感情真的很好。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去喝酒吃菜了。满庭抬头看了略有醉意的梨花一眼问道:“还不坐下吗?” “酒还没喝完呢,说好要敬长辈儿的。”梨花的步伐虽轻飘,但还在她的掌控之内。只见她弯腰下去先跟关氏碰了碗边,再跟谢武碰了碰,跟着是几位哥哥嫂嫂,最后才站着仰头把碗里的酒喝光了。那豪迈的气势看得旁边的人拍手叫起了好! 不远处的金辉一家子却愤怒地盯着她,谁会想到自家酒量一向甚好的女儿会在秦梨花跟前喝翻了,这脸丢大了!可当着众人的面,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闷头吃菜去。 陌香简直崇拜死梨花了!她开心地拍着手,仰头说道:“四婶,你好厉害啊!你的酒量怕是全村女人之中最好的吧?” “不是第一,也是第二!”庄氏趁机奉承了一句。梨花帮她收拾了金铃儿,她憋在心里那口气儿总算出了一大半儿! “赶紧坐下吃口菜吧,”关氏一脸怜爱地笑道,“喝了那么多酒,再怎么也有些晕了吧?满庭,搀着你媳妇坐下,她今天给你脸面添光了。” 满庭抿嘴笑了笑,心想这种光以后还是少添为好。他伸手来拉梨花,梨花本来脚下就不稳,顺势软绵绵地扑到他怀里,两只胳膊无力地搭在他肩上,嘴唇丝毫不差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这绝对不是梨花故意的!她真是脚下没站稳,一时滑到了才扑上去的!当她那温热且带着米酒香的唇啄在满庭的唇上时,两人都傻眼了!搁着三厘米的距离,两双眼睛黑洞洞地互相对视着,大脑像被闪电劈了似的,瞬间放空了,断电了! “天……”谢家人惊得差点叫了出来,简直是目瞪口呆,吓傻了!谁见过两口子大庭广众地抱着亲吻的?上回亲了脸就算了,这回还对上嘴了?这村里找不出第二对了吧? 满祥手里的筷子哗啦掉桌上去了,两只眼睛像看怪兽似的盯着斜对面那两口子;陌香更是咬着自己的手指,满眼惊愕,却带着一丝丝羡慕。贞氏忙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小声喊道:“不许看了,死丫头!” 关氏虽稳重,可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立马咳嗽了一声。梨花这才把打散了的神智找了出来,头一歪,倒满庭怀里装死了!虽说她很现代,可从来没试过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吻,难度系数高了点呀!她的脸蛋瞬间滚烫了,要不是酒晕遮住,一定像个熟透了的螃蟹! 梨花倒得很干脆,把满庭整尴尬了。他居然微微红了脸,笑不是,哭也不是,谁让他摊上这么个媳妇呢?好在看见的人不多,也就谢家几个人。他勉强收回神智,横抱起梨花回家去了。 他们走后,贞氏才松开了蒙着陌香的眼睛。陌香东张西望地问道:“四叔和四婶呢?” “回去了,你四婶估摸也醉了,”庄氏说完冲关氏笑道,“奶奶,瞧见了吧?四叔居然脸红了!哎哟哟,这真是大奇闻呀!四叔回家这么久,什么时候脸红过?跟毛头小伙子似的害羞呢!” 关氏面带慈祥的微笑,端起酒碗美美地抿了一口,点头道:“可不是吗?能收得住满庭的也只有梨花了。” “不过奶奶,梨花把金铃儿喝翻了,娘不会找梨花闹吧?”庄氏担心地问道。17130345 “放心,有我在呢,你娘闹不成的。”关氏说着又抿了一口酒。贞氏忙摁着她的酒碗说道:“奶奶,抿两口就成了,可别喝多了。” 关氏笑呵呵地说道:“怕我喝醉了?想年轻那阵儿我也是个能喝的,量差点的男人还比不得我呢!就连赵王爷……”她说到这儿时忽然停了话,瞳孔里带着丝丝回忆的温润,又低头抿了一口酒。 满兴好奇地伸长脖子问道:“奶奶,您还认识什么王爷?从来没听您说起过呢!是不是从前你和爷爷出山时遇上的?” “没什么王爷,我和你爷爷出山就是做点小买卖,到处逛逛,哪儿能认识什么赵王爷啊?我说的是家里伙房的灶王爷!瞧瞧,喝了两口酒,舌头都捋不直了,还是不喝了吧。”关氏很聪明地把话遮掩了过去。大家都被逗笑了,也没再继续问赵王爷的事了。 再说满庭抱着梨花走一段路后,梨花忽然睁开眼说道:“谢满庭,放我下来吧!”满庭低头看着怀里的她问道:“没醉?” “没有……”她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瓣笑了笑说道,“刚才那样……我不装死怎么办呢?多丢人呐!”“嗯?”满庭眉头微皱,对这话明显感到不满意。 “不是不是!”梨花忙摆手道,“我不是嫌弃亲你,只是……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有点那个……” 满庭放下了她,扶着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然后蹲下说道:“我以为你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呢,原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哎,谢满庭,你这话什么意思呢?难道你以为我就是个厚脸皮,连点羞耻感都没有的人吗?”梨花一边揉着心口一边嘟嘴抱怨道。 满庭浅浅一笑,问道:“难受了?” .. 第一百零一章 金铃儿发酒疯咯 “嗯,”梨花如实地点头道,“有点不舒服了,回去睡个天荒地老就没事了。我不会吐的,每次喝多了只会流汗。” 满庭抬手给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子,问道:“你从前在汴京城也是这么喝酒的吗?”她有点敏感,瞥了满庭一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想知道你酒量怎么练出来的。” “天生的,不行吗?”梨花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心想,难道我能告诉你姐姐从前没事就买两瓶红星二锅头慢慢晕吗? 满庭看着她,没再继续问下去,片刻后说道:“往后别这么跟金铃儿拼酒了,她酒量没你好。” “我讨厌她。”梨花对自己亲近的人总是说话很直接,喜欢谁,不喜欢谁,脱口而出。满庭跟她相处这么久,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很欣慰,至少说明她真的把自己当丈夫。 “我知道你讨厌她,也忍了她好长一段时间了。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往后别整她了,到底是我三哥的媳妇。横竖我们在家混过这两月就回庄上去了。” 梨花狡黠一笑,身子前倾,搂着满庭的脖子问道:“被你看出来了?谢满庭,你是不是狐狸变的呀?” “你说呢?”满庭笑道,“你那点小把戏细心点的人都能看出来。喝了四碗之后,你故意开始东拉西扯地说话,就是想拖延时间,让金铃儿酒劲儿上头,后两碗更是明摆着折腾她,对吧?” 梨花把头埋在了满庭的肩窝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满庭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脊笑道:“诡计被揭穿了,又害羞了?” “嗯……”梨花把额头在他肩窝里磕了两下。 “那下次就别再这么干了,听见没?” “嗯……”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能喝过金铃儿?”满庭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从自己肩窝里抬了起来。 她一脸娇红地笑道:“因为姐姐我从前喝的酒酒度都很高,这儿的酒酒度都不怎么样。金铃儿酒量再好,也是喝低度酒练出来的,能跟我比吗?再说,姑娘家应该很少喝混酒吧?我以前可是经常喝那什么红酒白酒洋酒混在一块儿的,所以她喝不过我的!”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二锅头都是五十五度起的,这儿的酒顶多三四十度,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所以金铃儿不死,谁死? “人精儿!”满庭忍不住笑骂了她一句。她又咯咯咯地笑开了,抱着满庭的脖子晃道:“我要回去了,我想睡觉了!我想睡觉了!” “行,回去了。”满庭横抱起梨花往家里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她居然就睡着了。淡淡的酒香从她鼻腔里缓缓喷出,带着一丝丝暖意地喷在满庭喉结以下的地方,让满庭不由地浑身紧了一下,像有火苗在窜似的。 “真磨人呢!”满庭眼泛红光地看了她一眼,果断地扑灭了刚刚冒出头的小火苗。再怎么样,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啊! 梨花这一觉睡到了傍晚,睡得相当地舒服。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一翻身就看见满庭拿了把菜刀坐在桌边,不由地吓了一跳问道:“你干嘛拿把刀呀?” “醒了?”满庭抬眼笑问道,“头晕不晕?” “哦,好像还有点,”梨花下了床走到桌边趴在上面问道,“你拿刀做什么样?” “上刀把。” “坏了吗?今早我还用过呢!谁弄坏的呀?” 满庭抬起满是笑意的眼睛看着她说道:“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梨花指着自己问道,“我什么时候弄坏的?” 满庭正想开口时,谢大娘在楼下喊了起来:“老四,老四,刀把上好没有啊?我等着用呢!你媳妇还没醒呐?是猪吗?这都睡了几个时辰了?”梨花刚想起身接话,却被满庭摁住了。满庭回了谢大娘一声,然后转头对她说道:“先别下去了,晚饭我给你送上来,继续睡觉去,省得娘逮着你骂呢。” “就为了今天我和金铃儿拼酒的事吗?娘也太没风度了,愿赌服输呗!” “单为了拼酒的事也就罢了。”“还有什么事?”梨花好奇地问道。 “回头再来跟你说,待着别出来,等娘消了气儿再说!”满庭说完起身拿着上好刀把的菜刀开门出去了。 梨花正在想还有什么事呢?今天除了跟金铃儿拼酒之外也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吧?忽然,门外响起了陌香那压低的声音:“四婶,四婶,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陌香像毛贼似的溜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了房门,然后转身跑过来坐下笑问道:“四婶,头还疼吗?” “疼呢,不过,再睡一晚就好了。” “嘿嘿嘿……”陌香莫名其妙地趴在桌上笑了一通,相当地自娱自乐。 “怎么了?”梨花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脏了吗?你笑这么起劲儿做什么呢?” “四婶,”陌香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儿,笑道,“你指定睡死了吧?不知道家里发生过什么事吧?” “家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哈哈哈……”陌香压抑着心底的狂笑,轻轻地捶了捶桌子断断续续地说道,“你都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嘿嘿嘿……三婶……嘿嘿嘿……三婶发酒疯了!” “啊?”梨花哑然失笑,这是她没想到的,金铃儿还会发酒疯吗?她忙问道:“然后呢?” “嘿嘿嘿……”陌香捂着肚子又笑了一回才说道,“你瞧见四叔拿下去的那刀了吧?三婶发酒疯的时候,冲到伙房拿起刀乱砍!你回头去瞧瞧院子里那棵桃树,被砍得不成样儿了!还有还有,那鸡笼也给砍得没一处好地方,哈哈哈……后来四叔要跟她抢刀,她索性丢到屋顶上,砸坏了几块瓦,掉下来的时候刀把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不会吧?”梨花掩着嘴大笑了起来。 “嘘嘘嘘!”陌香忙小声道,“你别笑出声儿来,叫奶奶知道你醒了,一准骂死你呢!你睡着的时候,她就已经训过四叔一顿了。等过了今晚,她稍微消气儿了再说吧。” “那你三婶呢?” “发完酒疯就睡了,现下都还没醒呢!真是没想到啊,平日里装得可温顺了,一喝酒竟是那种样儿!你没瞧见,她跟疯了似的举着把菜刀又跳又嚷,可好笑了!” “可惜啊,”梨花满脸笑容地拍了拍桌子说道,“我错过好戏了!你们怎么都不叫醒我呢?” “三婶闹那么大声,你都能在阁楼上睡得着,谁能叫醒你呢?” “也是!”两人又掩嘴偷笑了一番。贞氏在楼下喊起了陌香,陌香这才偷偷地溜了出去,梨花则继续回床上补觉去。 陌香一溜烟地跑下了阁楼,紧张地往伙房里盯了一眼,生怕谢大娘看见了。贞氏往上瞟了一眼,小声问道:“你四婶醒了吗?”陌香点头笑道:“醒了。” “没事了?” “没事,除了头疼,什么事都没有。” “哟,这差别可大多了呀!”贞氏轻轻摇头道,“到底是能喝的,瞧不出你四婶真是喝酒高手呢!你三婶就……” “嘿嘿嘿……”一提金铃儿,陌香就想起她耍酒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合上你那嘴,别笑!叫你奶奶看见,一准得挨骂呢!刚才在伙房里做饭的时候,她就从头到脚地把你四婶骂了几遍。对了,跟你四婶说没有?千万别下来,省得招骂呢!” “放心,我跟四婶说了的!嘿嘿……” “别笑了!” “娘,您不觉得好笑吗?”贞氏也忍不住笑了,点点头道:“要笑待会儿回屋笑去,别叫你奶奶看见了,今天她火气可大着呢!不过你三婶还真是瞧不出来是那德行!” 吃晚饭时,金铃儿还没醒过来,梨花自然也没下楼来。谢大娘的脸色很不好,问坐在对面吃饭的满庭:“你那媳妇就还没醒?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满庭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明早吧。”19SnT。 “你们两个,”谢大娘放下筷子指着满庭和满胜道,“有点出息没?放着自家媳妇在外面拼酒喝,也不管管的?下回再这样,门儿都不许她们俩进了,听见没?” “嗯。”两兄弟都轻轻地应了一声。 “还有,今天金铃儿撒酒疯的事谁也不许提……”谢大娘话没说完,陌香和满祥就同时笑了出来,实在是忍不住啊!她眉毛一竖,喝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两人忙强忍住了笑,使劲地往嘴里扒饭。她又说道:“那喝醉了酒,她知道什么去?都是一家人,不许笑话她,知道吗?”17130345 关氏发话道:“你们娘说得对,谁知道自己喝醉酒是什么样儿的呢?不是一家人还瞧不上这一出呢。所以,都别去笑话金铃儿了,说不准你们自己喝醉了也是那副德行呢!” 谢大娘松了一口气儿,因为关氏难得为金铃儿说句话。她忙点头道:“没错没错,金铃儿自己也不想的。家里人要是拿这事笑话她,她怎么抬得起头做人呢?” “往后啊,少给金铃儿喝酒,最好别喝了。往常她爹由着她,可现下她嫁到我们谢家来,就不能随了她那性子了。瞧她今天拿刀砍这儿砍那儿的,不吓人吗?” “这不都怪老四媳妇吗?要不是她嚷着跟金铃儿喝酒,金铃儿也不会喝醉了呀?”梨有城事也。 “你这叫什么?叫鸡蛋里挑骨头!”关氏略微不满地看着谢大娘说道,“你知道金铃儿喝醉了发酒疯吗?连你都不知道,可能连她亲爹都不知道,梨花上哪儿知道去?再说了,那酒是梨花强灌给金铃儿的吗?她自己要不想显摆,能跟梨花拼酒吗?” 一席话说得谢大娘反不了嘴了。关氏又道:“我知道你心疼金铃儿,不要喜欢梨花……” “娘,我没那意思……” “怎么了?”关氏忽然提高音量道,“现下当真是四个媳妇的婆婆了,敢跟我顶嘴了?” 桌面上的气氛瞬间不对劲儿了!就连谢家大儿子满成都没见过关氏冲自己母亲发火,更别提其他人了。大家这才明白,关氏发起火来相当吓人,那脸色相当阴沉! 谢大娘再心里不痛快,也给唬住了。这些年,她和关氏相处得很好。关氏为人很和善,不轻易发火,除了当年她背着关氏把满庭卖给田庄的事惹怒过关氏之外,这些年婆媳俩几乎从不红脸。她万万没有想到,关氏今天居然真怒了。 谢武在桌下用脚碰了碰谢大娘,然后对关氏说道:“娘,吃饭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饭,我们一家人好好坐着说开就行了。晚辈儿都看着您呢,您可别吓着他们了。” 关氏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放下筷子问谢大娘:“谢武媳妇,你说说,你嫁进谢家几十年,我对你发过几次火?”谢大娘低着头,红着脸道:“就……就两次……” “算你记性好,一次是你背着我把满庭卖庄上的事,对吧?再有,就是今天这事,对吧?” “是……” “遇着我这样的婆婆,算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关氏盯着她问道。 “那……那自然是好的了!”谢大娘说的是实话,遇上关氏这种通情达理的婆婆,真是难得。瞧瞧别家媳妇在婆婆手底下过得那一个水生火热,她时常都觉得很庆幸。所以,她打心底是敬重关氏的。 “你嫁进谢家几十年,我只对你发过两次火,那你呢?梨花进门才几天,你嘴里骂过她多少遍了?我总说,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现下不是一家人都成了一家人,你就图着你嘴上舒坦,也不顾忌顾忌梨花和满庭心里好受不好受?当真是个掌家婆婆了,想骂谁就骂谁,对吧?你是在我手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要不要让我像你骂梨花那样,每天骂你几回,你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 谢大娘的脸越来越红了,毕竟这是关氏第一次在晚辈儿面前数落自己。可她不敢跟关氏顶嘴,只能低头听着。 .. 第一百百零二章 谢大娘的委屈 谢武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母亲那眼神给吓了回去。关氏又说道:“你命比我好,有四个儿子,我呢,就只有谢武这么一个儿子。横竖我也活不长了,你就当饶我几天好日子过,就算不怎么喜欢梨花,脸面上也待她好些,行吗?” 谢大娘敢说不行吗?她忙点点头,一脸恭敬地说道:“您放心,往后我不会动不动就骂她了。娘,您那话说得太过了,您日子长着呢!满胜满庭都还没给您添曾孙子,您得好好保重才是。” “少听你骂两句,我就算保重身子了。”1712961 “是是是……往后,我指定少骂人。” “你别忘了,你是命好的,福气比我好,有四个媳妇,而不是一个媳妇。往后子孙一大群,排着队儿地给你磕头敬茶,那时你就知道谢我了,”关氏脸色终于恢复如常,拿起筷子道,“吃饭吧!”凝重的气氛这才散开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吃着自己的饭,谢大娘的脸色特别不好看,吃了半碗就没胃口了。 关氏离桌后,谢武忙搀扶着她回了房间。她坐下后,轻叹了一口气道:“今天当着你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面儿,训了你那媳妇,你不怪娘吧?” 谢武送上碗茶水道:“您训自家儿媳妇,我怪您做什么呢?她最近因为梨花进门脾气是大了许多,该训的该训的!来,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刚才说了那么些话,一定累着了吧?” “好久没开口训人了,倒真有些乏了……”关氏望着墙上挂着那把缠了虎皮的刀说道,“大概,离你爹来接我的日子不远了吧。”谢武慌忙说道:“娘,可不兴说这丧气话呢!这家要没了您,往后满成他娘再犯糊涂,谁训呢?您最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忽然听您提起赵叔叔了,您有好些年都没提起过他了,难道是赵家那边又有什么人来找过您吗?” 关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你还记得那位赵叔叔?” 谢武轻轻点头道:“虽说那时才ba九岁,记得不是很清楚,可赵叔叔的模样我还是有些印象的。他人很高,很壮,轻易地就能把我举过头顶,跟爹是拜把子的兄弟,对吧?” “对……想不到你都还记得。”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清月城门口。那年您和爹带着我回紫鹊村,他亲自送到了门口,摸着我的头说:‘小武子,后会有期!长大了,叔叔送你个媳妇。’” “呵呵呵……”关氏不禁发出了笑声,不住地摇头道,“没想到啊,你什么都没记住,倒记得你赵叔叔说过要送你个媳妇儿的话。” “对了,赵叔叔现下还健在?”关氏脸上的笑容如昙花凋谢般地收拢了,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谢武察觉到了什么,忙问道:“难不成他和爹一样……都已经过世了?”关氏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沉重地点点头道:“没错,已经过世了,比你爹更早过世。”“可怎么从来没听您和爹提起过呢?” “人都已经去了,还提来做什么呢?”关氏一脸慎重地看着谢武说道,“阿武啊,关于赵叔叔的事你全都忘了吧!要是没法子忘,就搁在心里,别对任何人说起。倘若哪天我真去了……” “娘!” “别插话,听我说完!”关氏表情严肃道,“倘若哪天我真的寻你爹去了,无论谁跟你提起赵叔叔,你都要说不认识。你只要记住一点,当初爹和娘出山只是做了些小买卖,游遍了山水还生了你,然后带着你回了紫鹊村,从此再也没出山去过,听明白了吗?” 谢武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可是娘,我实在很纳闷,您就不能告诉我赵叔叔到底是什么人吗?” “我说了,他人都去了,提那些事做什么呢?你只要记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行了。当初我和你爹选择带着你回紫鹊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你明白吗?” 谢武是个很孝顺的儿子,他知道母亲不说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虽然这个疑惑盘绕在他脑海里已经很多年了。离开关氏房间,谢武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和不解中。迎面走来的谢大娘问他:“娘还在生气吗?”“没了,她向来就大量,不会轻易生气的。” “可今晚瞧着她的那脸色……”谢武没等谢大娘说完就拉着她回了两人的屋子。谢大娘有些委屈地说道:“娘从来没有在晚辈面前训过我,今晚倒是开了头荤了!我就想不明白,娘怎么那么护着老四那媳妇呢?” 谢武微微皱眉看着自己的媳妇,轻轻摇头道:“连这点事你也想不明白吗?那自然是满庭的缘故了。娘觉得家里亏欠着满庭,所以就偏心些。这跟你偏心老三媳妇不一样吗?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能一样吗?金铃儿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姑娘,打小就在我们眼皮子长大的,知根知底儿,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我都清楚。可秦梨花呢?汴京城那大地方来的,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你知道吗?那丫头也从来没说过呢!你只当我不心疼满庭,不心疼他这些年离了家在外受的苦?不就是因为心疼,才想替他寻个好媳妇吗?这倒也错了?” “可满庭喜欢,你就不能让他在家过几天安生的日子?非得天天吵天天闹,生生拆了那小两口才算罢休?” “哎,谢武,”谢大娘脸色忽地变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是满庭亲娘,我会害他吗?我会不让他过安生日子吗?” “我没说你会害他,可你好歹也讲点理儿。梨花那孩子也不差,她和满庭一年也只能回家过两个月,你就不能消停点?老在那儿鸡蛋里挑骨头做什么?今天金铃儿撒酒疯的事也能怪到梨花头上吗?你别怪娘发火,你那心偏得也太狠了些!别说梨花心里不舒服,就是你那两个儿媳妇瞧见了也指定不痛快!”谢武少有发火,还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串子话,居然有些喘不上气儿了。 谢大娘此时哪管谢武喘不喘得上气儿呢?她心里那一个委屈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她拍着肉脯脯的心口叫屈道:“你们娘俩今天是合计好了哇?老的对我撒气儿,你也来对我撒气儿,我就是个出气筒吗?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还怪我当初把满庭卖庄上去的事吗?” 谢武扭过脸去,靠在桌子边揉着心口,似乎有点不舒服了。谢大娘却情绪高涨地抱怨道:“你以为我愿意把满庭卖庄上去啊?我就那么眼皮子浅,想钱想疯了啊?当初要不是你身子不好,等着银子送镇上去抓药看病,我也不会把他卖庄上换钱呀!娘现下来怪我,当初干什么去了?你病得要死不活那阵子,爹和娘一声不吭地离家一个多月,回来连个缘由都没说……” “别说了!”谢武脸色发白地喝了一句。 “我就要说!我就要说!”谢大娘拍着桌子不服气地说道,“你娘一听说满庭被卖了,差点没把我赶出你们谢家的门,我不委屈吗?你当时都只剩半口气儿了,我能瞧着你断气儿吗?那不是没法子吗?我想着那庄上也不差,好歹吃喝不愁,有块瓦片遮头,总比满庭没了爹强吧!可我哪儿想到后来满庭会丢啊!”说到这儿,谢大娘眼泪都涌了出来,一屁股坐下伤心地抹起眼泪来了。 “没人怪你当初卖了满庭,”谢武吃力地说道,“要真怪你,依着娘的脾气还能容了你在谢家吗?早叫我把你给休了!” “嘴上是说不怪,可背地里呢?”谢大娘闪着泪花儿说道,“背地里不知埋怨过我多少回了!现下满庭好不容易自己找回来了,我就想好好补偿补偿那孩子,可你居然说我不给他安生日子过?你说这话到底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你就是欺负我没娘家人,就是欺负我爹娘早死了!” “你有完没完了?大半夜里你嚎给谁听啊?家里没人怪你,就想好好过日子,你听明白没有?”谢武实在撑不住了,扶着心口坐在了谢大娘对面。 “我知道,我欠着你们谢家的,这辈子当牛做马都还不清!”谢大娘心酸地数落了起来,“我十二岁没了爹娘,差点给人抓去卖了,是爹把我从那些混帐手里救出来的,还带回这家里给我一口饭吃,一张床睡。所以我心甘情愿地改了姓谢,就想报答爹的救命之恩……” “你别再嚎了行不行?一会儿把娘嚎过来有你好看的!” “嚎过来了更好!你们都怨我,都怪我,索性我今天就把命陪给你们谢家算了!”谢大娘说着当真撒起泼来,跳起来要往墙上撞去!谢武脸色一青,急忙上前拦下她,被她的头撞在了胸口上,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此时,谢大娘才清醒过来,慌张不已,惊声尖叫了起来!谢家人立刻从其他屋子里赶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谢武抬上床。武被欢那母。 半个时辰后,关氏从谢武屋子走了出来。守在门口的谢家几兄弟忙围上前去询问谢武的情况。关氏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是给撞了一下,胸口会疼个几天罢了,出不了大事。你们都回去吧,不必担心了,安心睡吧,有你们娘照看着呢!”大家这才安心地各自回了屋子。回到阁楼后,梨花好奇地问满庭:“爹的身子那么弱啊?给娘撞了一下就晕倒了?” 满庭点头道:“我回来之后也发现爹身子很弱。后来听娘说,爹打小身子就弱,她刚到谢家那会儿,爹常常发烧咳嗽,干太重的活儿就会气喘。” “奶奶不是药婆吗?也治不了爹的病?” “好像治不了,可能是胎生带来的吧。” “难道爹都没出山去看过大夫?”满庭轻轻摇头道:“我也跟奶奶提过,可奶奶说爹那病不容易治,也治不断根,不必跑东跑西瞎折腾了。”19Sca。 “到底是什么病啊?” “不知道,奶奶没说,家里也没人敢问。” “爹真可怜,”梨花叹了一口气后又笑道,“不过没事!等往后我挣了很多很多钱之后,请个御医来给爹瞧病,没准能瞧好呢!”满庭看着她那兴奋的样儿笑问道:“酒彻底醒了?” “早醒了,刚才听说爹晕倒了我就给吓醒了。” “你很在意爹吗?” “我这叫爱屋及乌,懂吧?” “懂。” “真懂?”梨花偏着头问道。 “嗯。”梨花忽然微微皱眉,用略带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满庭的脸。满庭问道:“怎么了?懂个爱屋及乌惹你了?” “没什么,”梨花莞尔一笑道,“忽然想多看你两眼,不行吗?不早了,睡觉去!”她没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因为她知道满庭似乎有些记忆缺失,贸然问出来的话可能会伤害到满庭。她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好,等满庭自己想起来。 第二天早上,梨花打着哈欠下楼时,正好看见金铃儿站在桃树跟前,一脸鄙夷地说道:“谁这么讨厌啊?再生气也不该拿桃树出气儿啊!不会是闰虎那小子吧?” 庄氏听见这话,立刻从自己屋子里冲了出来说道:“少冤枉我们闰虎!他那么小个儿能砍那么高的痕儿吗?谁砍的谁心里清楚呗!” “那是谁砍的?”金铃儿一脸茫然地转身问院子里的人。那表情正是典型的酒后不认账。 陌香忍着好笑,飞快地跑进了伙房里;满祥怕被问,转身就溜进屋子里了;庄氏瞪了她一眼,不屑地回屋梳头了。院子里其他人也都故作忙碌的样子,各自散开了。 金铃儿觉得很不对劲儿,瞟了一眼从身边经过的梨花问道:“四弟妹,听说你昨天也撑不住倒了?” 梨花笑了笑,转头说道:“是啊,我也倒了,还是满庭抱回来的。那又怎么了?” .. 第一百零三章 满祥喜欢玉桃喜? “我还以为你是酒中豪杰呢,原来也撑不过六碗呢!”金铃儿说得有些牵强,不过就是为了挽回点面子。可她不知道自己的面子早在昨天那场撒酒疯里丢得一干二净了。 “是,我不是什么酒中豪杰,”梨花轻松地笑道,“就算我们俩在喝酒这事上打个平手吧。三嫂,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金铃儿没想到梨花会这么说,多少有点惊讶,而且她觉得梨花那笑容有点怪怪的,给人一种不安好心的感觉。她满怀疑虑地看了梨花两眼,指着桃树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砍的?” “不知道,我昨天回来倒头就睡着了,家里发生了什么鸡飞狗跳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梨花又邪恶地冲金铃儿笑了笑,扭头去伙房里打水洗脸了。 金铃儿有些茫然地站在那儿,抬头看谁都觉得在躲着她。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儿,却不知道为什么。回到自己房间后,她问刚刚起床的满胜:“外面那桃树是谁砍的?” “啊?”满胜忙躲开了金铃儿的目光,装作在地上找鞋的样子说道,“没谁啊?我昨天也喝多了不知道呢!兴许是满祥或者闰虎吧。” “闰虎不太可能,可满祥砍那桃树做什么呢?” “谁知道他的呀?那孩子偶尔会抽抽风的。你管那桃树做什么?娘都没计较,你还计较上了?赶紧去伙房帮忙吧!”满胜说完就钻出了房间,逃一般地跑了。他昨夜里一直没睡好,一想到金铃儿拿刀耍酒疯的样子,真担心半夜里自己脑袋会给这女人砍掉! 金铃儿想了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好转身去伙房帮忙了。谢家人果真没在她跟前提起撒酒疯的事,毕竟关氏的话还是很有权威的。 这几天梨花很自由,因为谢大娘不再对她唠唠叨叨,骂骂咧咧了。一来是因为关氏的话,二来是要忙着照顾被自己顶晕了的丈夫。谢武在床上一趟就是几天,地里的活儿都交给了三个儿子。 听说谢武病了,平日里跟谢家交好的几家人都提着东西来看望。张婶子和玉桃前脚刚进门,郭氏就带着金秀来了。谢大娘忙请了她们进厅堂里坐,还叫金铃儿泡几碗蜂蜜水出来。 郭氏见金铃儿能走能动了,舒了一口气笑道:“还是我闺女身子好呀!摔一跟斗这才几天就全好了,也亏我们小时候照料得好,底子打得好,要不然能有这么好的身子吗?” 谢大娘没接话,故作没听见,转头跟张婶子说起了话。她问张婶子:“我昨天遇着吴媒婆了,让她上我家来坐了坐。她跟我说,有人问你们家玉桃的亲了?” 郭氏听了这话,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喝着蜂蜜水。 “是啊,”张婶子笑道,“这不,也是昨天到我家来说了说,没定下,得再问问清楚。” “男家是哪儿人呀?”郭氏挑了挑眉毛故意问道。 “米家坝的,跟我们家雨桐是一个村的。” “哦,那隔得近嘛,回娘家也方便呀!”郭氏故作客气地赞道,“只要男家不错,定下来也是好的。玉桃跟金秀是同年的,也该是时候定亲了。” “谁说不是呢?”张婶子笑问了一句,“郭嫂子,别怪我多嘴问问,你们家金秀定下来了吗?”一提这事,郭氏就有种压抑不住的喜悦,笑容跟爬藤花似的爬满了她那张假谦虚的脸。旁边金秀也害羞地低下了头,使劲儿地搓着腰带头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戏。张婶子更好奇了,忙追问道:“这么看来已经有眉目了?哎哟喂,是哪家这么有福气呀?说来听听呗!” “你猜猜?”郭氏笑米米地说道。 “哎哟,这事我好乱猜的。闲话能乱说,这亲是不能乱指的。你还是别卖关子了,跟我们说了吧!这儿就谢大娘媳妇几个,难不成还怕抢了你的女婿去?” “我倒是不怕你抢,就怕你抢不过来呢!” 这话一出,大家似乎都猜到是谁了。全村哪个没成亲的男人这么难搞定?数来数去,不就是只有田易生吗?几个媳妇婆子的眼睛瞬间就放大了。玉桃嘴快,问了一句:“是易生哥哥吗?” “还是玉桃聪明!”郭氏十分享受众人艳慕的目光,乐呵呵地笑道,“不过这事单单你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可别往外传出去,毕竟还没正式过定呢!” 谢大娘在心里冷笑道:哪儿是不让人传啊?是巴不得借了高三姑一家的大嗓门传个遍吧!田易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看上金秀了?自家孙女陌香不好吗?她心里虽这么想,可嘴上仍少不了恭喜两句。 贞氏的脸色也骤然变了,除了不服气,只剩不甘心了!自家女儿到底哪里差了? 张婶子没谢大娘和贞氏那么失望,因为原本就没把田易生划在女婿考虑范围之内,只是也同样疑惑,田易生怎么就看上金秀这坏脾气的丫头呢?她拍了拍郭氏的手背,笑道:“好命哟!往后指不定是个状元夫人呢!” “还早呢还早呢!”郭氏笑逐颜开地摆手道,“现下只是个秀才,要当状元郎,还得再辛苦些日子。” “易生打小就是个能吃苦,会念书的孩子,你还怕他不肯用功吗?就候着当状元郎的丈母娘吧!”张婶子爽朗地笑了几声道,“我们家玉桃没金秀那福气,寻个会疼人的女婿我就放心了!” “哪儿的话呀?玉桃瞧着也是好福气的,”郭氏客气地回了一句笑道,“瞧玉桃那腚那腰就是个好生养的。往后嫁到男家,不愁三年抱两,头胎得男!”今天郭氏心情好,夸人也夸得极顺口。 “借你状元郎的丈母娘吉言哟!易生这人才,寻遍紫鹊山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呢!” “哎哟哎哟,别这么叫嘛,都还不是呢!回头等过了定,你再慢慢恭喜我也不迟呀!”郭氏笑得眉飞色舞,随后转头问谢大娘,“对了,你们家陌香定下来没?昨天吴媒婆来,跟你说哪户人家没有?”谢大娘笑道:“就是请她来坐坐,没别的意思。我们家陌香还没定了,吴媒婆一有人家就来跟我说。” “可得盯她紧点!陌香也不小了,再不定,那闲话可真就冲她来了。”贞氏有点不痛快地说道:“村子里跟陌香同年的又不止她一个没定,不还有梅香,巧珍,西宁吗?不急,好的还在后头呢,慢慢挑。” “满成媳妇,别说我夸口,那最好的也给我们家挑走了。你再要往好的寻,只怕寻不着了,倒不如寻个合适的定下来。”郭氏有点得意过头了,听得贞氏热汗都冒出来了。不过,人家说的倒都是真话! 金铃儿察觉到贞氏脸色不对,忙偷偷地拽了郭氏一把。郭氏回头瞥了她一眼,又继续跟张婶子说起了玉桃的事。 贞氏瞪了郭氏三母女一眼,转身出了厅堂,回伙房里去了。她前脚刚进门,满祥后脚就跑了进来。满祥见她脸色不好,忙问道:“大嫂,谁给你气儿受了?说说,我替你揍他去!” “田易生!”贞氏脱口而出。相比郭氏,她此刻更讨厌田一声哥。什么眼光啊?居然能看上金秀那丫头,有病! “啊?” “算了算了,跟你个小屁孩也说不着。” “谁小屁孩了?说说呗,田易生怎么得罪你了?” “他脑子进水了,会看上金秀那丫头?村里没丫头可挑拣了吗?金秀那大小姐脾气他能伺候得了?我看他是念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等等,大嫂你说田易生看上了金秀了?真的呀?”满祥吃惊地问道。 “可不是真的吗?”贞氏拿起火钳子敲了敲灶台,冲门口努努嘴道,“人家丈母娘已经嚷嚷开了,都跟田家说好了,只等过定当状元夫人了!哎哟,了不得了呀!那田易生说考状元就考状元吗?那状元就等他一人做呀?我倒是不信那个邪了!我也是亏在没儿子,要有儿子,我也送去念书去!” “啊?田易生真要娶金秀?他不是最讨厌金秀的吗?”“人家哪儿讨厌了?”贞氏酸溜溜地说道,“人家喜欢得紧呢!喜欢去呗,我们家陌香又不是找不着好郎官来配,巴巴地指望你田易生吗?” “田易生真答应了?”满祥还是一脸不相信地问道。 “哎呀,你问我做什么?去问你三嫂的娘,在厅堂里跟玉桃的娘聊得起劲儿呢!人家玉桃也要定亲了……”“噗嗤”一声,满祥嘴里的凉水全喷灶台上去了,还溅了点在贞氏衣裳上。贞氏往后跳了一步,诧异地看着满祥 问道:“怎么了?喝个水都得呛着?” “没……没事……喉咙有点发痒。”满祥尴尬地解释道。 “发痒就找你奶奶拿药,在这儿喷什么水啊?” “大嫂……” “什么事?” “呃……那个……那个……” “哪个呀?” “没什么,我先回地里去了!”满祥放下木瓜瓢就跑了出去。一出门,他就看见玉桃站在桃树下面,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被砍的痕迹。他心里一慌,低着头就想冲出门去。 “谢满祥!”玉桃忽然叫住了他。他不得不停下准备冲锋的脚步,扭头问道:“什么事,玉桃?”19Sca。 “谁砍的?太狠了吧?”玉桃指着那些痕迹笑问道。玉桃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只粉嘟嘟的桃子,天生一张娃娃,有着鲜嫩的稚气。 “那……那个不能说。” “不能说?不会是你吧?” “我喝醉了可不会撒这疯……不是,我真的不知道。” “哦,”玉桃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陌香呢?你四婶呢?怎么没见她们俩?” “奶奶让陌香去采些草药回来给爹,陌香带着我四婶一块儿去了。” “不厚道嘛!”玉桃翘嘴跺脚道,“都不叫我去,谢陌香太不厚道了!” 满祥很想扭头就走,天知道他这个时候到底有多纠结啊!天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欢玉桃呢?刚才听说玉桃要定亲了,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在伙房里! 玉桃才没在意满祥有多纠结了,她又问满祥:“是去后面坡上了吗?” “好像是……” “那我去找她们!”玉桃说完就跑出了院子。 满祥也跟在玉桃后面出了院子,一边盯着前面玉桃的背影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他竟然忘记去地里,而是跟着玉桃往后面坡去了。 玉桃察觉不对劲儿,转身一看,吓了满祥一跳。满祥心慌地想,我是该找个借口,还是直接跳下这两米高的坡坎呢? “谢满祥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跟你啊!”满祥开始装无辜了。 “你也要去陌香和梨花姐吗?” “不是……我……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干系?”他自以为找到了一个比较圆满的借口。 “哦,那随便你吧!” “那个玉桃……”满祥忙叫住了她。17129618 “干嘛?” “你……你要……”满祥眼珠子打了几个转才吐出那三个字,“定亲了?” “还没呢!”玉桃很认真地回答道,“吴媒婆这样跟我娘说来着,也没答应,还得再问问男家的情况。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满祥又有种想跳坡坎的冲动了!心想究竟是自己问得太多余了,还是玉桃反应太迟钝了?他脑子还算转得快,笑了笑说道:“瞧你多大了都还没定亲呢,人家会说闲话的。”还杰二来呢。 “你不也还没定吗?” “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不一样嘛。我可以再耽误一两年,你就不行了,对吧?” “谢满祥你到底想说什么?”玉桃往满祥面前走近了几步问道。 “呃……没什么,真没什么!”玉桃凝视了他片刻后,忽然冒了一句:“你娶西宁吧!” “啊!”满祥傻了,这死丫头盯着自己就冒出这么一句话?哪儿跟哪儿沾得上边儿啊?明明在说她,怎么就跳到西宁去了呢? “西宁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 第一百零四章 交一换条件 “啊?”满祥又吃了一惊,音量比刚才高了一倍,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住了,“你说什么?西宁……喜欢我?”“嗯!”玉桃又一脸可爱且认真地点点头道,“西宁喜欢你,陌香也知道,巧珍也知道,冬儿也知道……” “等等!”满祥打断了她的话问道,“还有没有不知道的啊?怎么谁都知道啊?”“西宁就跟我们好,所以我们知道!”玉桃说得理直气壮的。 “就西宁喜欢我?”满祥脑子一抖,居然问出这样的话。 “要不然呢?你以为还有谁喜欢你吗?其他人都不敢喜欢你了!” “为……为什么?” “因为西宁喜欢你啊,你往后娶西宁就行了,我们是好姐妹,不抢一个男人的。” 满祥差点就抓狂了,别说跳坡坎了,跳崖的心都有了!这算哪门子规矩啊?还不抢一个男人?他是西宁的吗?西宁喜欢自己,自己就得娶西宁?他真想现成掐死玉桃算了! “记住哦,别跟西宁说哟。我们答应了要保密的!”玉桃居然有板有眼地跟满祥这样说。满祥气得五脏六腑全是火:“那你还跟我说什么呢?” “我就是替她着急咯,她那性子只怕等到下辈子都说不出口的。谢满祥,其实西宁很好的,娶她你不吃亏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亏?邓玉桃,你是我吗?” 玉桃想了想,一脸无辜地说道:“那随你咯,横竖你不能去跟西宁说我告诉你了。她脸皮薄,知道了一定骂死我的。我走了,找陌香和梨花姐去了。” “邓玉桃!” “干嘛?”玉桃再次转身盯着他问道。 满祥气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闷闷地吐了两口气,瞪着玉桃道:“没事,走吧。” 玉桃极其潇洒地转身就往坡上跑了,完全不理会满祥的心有多凌乱了。他气得跳起来踢了旁边那棵可怜的橘树两下,骂道:“笨死了!真想一脚踩烂你这个烂桃子!” “哈哈哈……”旁边竹林里忽然传出一阵姑娘家的笑声,把满祥吓得个半死,差点滚下坡去。他忙喊道:“谁?谁啊?快点出来!” 两个身影一闪,居然是陌香和梨花。满祥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指着她们俩嚷道:“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梨花摊手笑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呢?这地方你包了?” 满祥的脸霎时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不是……可你们偷听也太不厚道了吧?” “谁偷听了?”陌香掩嘴笑道,“我和四婶累了就坐竹林那儿歇歇脚,没打算偷听的。再说了,有什么好偷听的?你喜欢玉桃,这事我早就知道了,玉桃喜欢谁,你觉得我能不清楚吗?” “对了,”梨花一脸好奇地问陌香,“你刚才说知道玉桃喜欢谁,到底是谁啊?”陌香冲满祥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小叔叔,你想知道吗?”满祥扭头道:“哼!不想知道!横竖来去,不就是田易生吗?还有谁?” “不是!” “那是谁?”满祥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下一秒急切热忱地想知道。连梨花都觉得,这小子挺鬼滑头的。 陌香笑得前俯后仰,跳脚拍手乐得差点翻了天。满祥捡起块泥土就丢了过去说道:“谢陌香,你笑什么?”陌香灵巧地闪过后,躲到了梨花身边说道:“小叔叔,这么生气干什么呀?想知道的话,你不得好好说话呀?” “不说算了,走了!” “等等等等!”梨花忙叫住了满祥道,“一家人,哪儿有不帮你的道理呢?放心,玉桃要不喜欢你,我帮你追她。” “追她?什么意思,四嫂?” “意思就是帮你把她变成我们自家人,变成你的媳妇,如何?”满祥用狐狸的目光看了梨花一眼问道:“嫂子,你行吗?”梨花拍着心口笑道:“我连你四哥那样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头都敢碰,更何况是个小玉桃呢!不过,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那你说吧,要我怎么帮?” “你小子果然很喜欢玉桃呢!”梨花和陌香对视一笑。 “四嫂……” “行行行,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晚上我再把你们俩叫出来,慢慢磋商。” “磋商?”“就是聊天的意思。好了,回去吧!” “等一下,玉桃上坡找你们去了,你们刚才在这儿都不叫住她?”梨花指了指上面坡道:“这个时候就该你去,知道了吧?我们俩去,不太符合男女互相吸引的定律。你去把玉桃找回来,又能跟她说两句话了,是不是?赶紧去吧!” “是你们俩懒不想动了吧?” “哈哈哈……”梨花和陌香又笑了起来,指着他齐声问道,“去不去?” “去……” 满祥相当无奈相当恼火地去找玉桃了。梨花和陌香冲他背影笑了一通,然后往谢家大院跑去了。 回到家里时,郭氏带着金秀已经回去了。谢大娘和张婶子正在厅堂里说着什么。两人把草药背进了伙房里,准备拿清水先洗一遍。 贞氏见了陌香,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陌香抬头问道:“娘,怎么了?” 贞氏神情忧伤地说道:“陌香啊,你要是能有个哥哥或者弟弟该多好呢!”陌香知道没儿子是母亲心头的痛,所以忙说道:“没哥哥没弟弟不也一样过吗?谁惹你生气了啊?” “没谁。”贞氏有气无力地切着兔儿草,垂头说道。 梨花望向了旁边的庄氏,庄氏冲贞氏笑了笑说道:“大嫂,你别说丧气话。这村里村外也不止一个田易生呀!他脑子进水了才会看上金秀,往后有他受的。” 贞氏停下手里的活儿说道:“我也不是巴巴地等着做状元郎的丈母娘,可就是想不明白啊!那金秀是什么样的人儿你我不清楚吗?除了家里好点,别的真谈不上。我往常还觉得易生那孩子眼光好,准能挑着个贤妻良母,可挑来跳去就挑了金秀那么个玩意儿,这算哪门子事呢?我就想金秀那样儿的都能做个状元夫人,我们陌香差了吗?”19Sca。 陌香问了一句:“田易生要和金秀定亲了吗?”庄氏接过话说:“听说是说成了,只等合了八字过定了。”“呵!”陌香冷笑着摇了摇头道,“果真是一窝混的呢!” “哟,看来我们陌香到底跟人不一样,要是换了别的姑娘,准哭天哭地的。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我哭什么?我压根儿就没想过嫁给他!” “有脾气!”梨花冲陌香竖起了大拇指,坐在小凳子上洗着草药说道,“天下男人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陌香这么好,总有能心疼她的人,大嫂,你放心吧。” “唉……梨花啊,你往后生了女儿就知道做娘的忧心了。你现下和满庭没孩子,日子过得洒脱,自然能说出这话了。陌香的亲事一天不定下来,我的头就痛得要死呢!” “上回我不是说了吗?找个上门就行了呗!” “快打住吧!”庄氏凑过来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道,“趁着娘这几天没唠叨你,别去招骂,好好过几天舒坦日子,回到庄上再说。” “我可是说真的,”梨花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以为我拿陌香亲事开玩笑吗?”庄氏和贞氏真是这么以为的,虽说觉得梨花人不错,但都以为梨花那话不过是说说罢了,并未放在心上。 梨花示意陌香关了门,然后说道:“大嫂不是没儿子吗?两个女儿嫁出去了,往后靠谁去?这家迟早是要分的吧,总得为她和大哥往后思量思量吧?你说呢,陌香?” “四婶这话是不错,我也想留下来照顾我爹和我娘呢!”1712961 贞氏听得心里一片感动,可她也清楚,在谢家要招婿比登天还难。庄氏机灵地问了一句:“梨花,难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暂时还没个万全的法子,可陌香的亲事不能急啊!那是她一辈子的幸福,不能因为外面的人说两句就给草草定了吧?你们都是嫁过人的,跟自家男人过不下去,那是什么滋味儿,你们最清楚吧?” “可是,”贞氏摇头道,“就算不急,总归得在这一两年定下来吧?再往后推,真成老姑娘了。” “大嫂,你别急,别把陌香弄得跟没人要似的。一个田易生没了,千万个田易生还在呢!”陌香先笑了,用胳膊碰了梨花一下道:“四婶,哪儿来千万个田易生呀?这村里有一个就够让人烦的了。” “我的意思是说,世上又不是田易生一个男人,擦亮擦亮眼睛,没准就能找出好的呢!村里人都盯着田易生去了,还能瞧得见别人的好吗?”梨花看着贞氏说道,“大嫂,要不,我们来个约定?” “什么约定?” “横竖陌香还没定下,不如给她两个月时间,她要能找着自己喜欢的人定下来,你和大哥就依着她。要是找不到,她就得乖乖听你们的话,让嫁谁就嫁谁,如何?” 贞氏有些犹豫,可陌香已经明白了梨花的意思。她冲梨花眨眼笑了笑,然后对贞氏说道:“娘,您就答应吧!我还想往后等您和爹老了照顾你们呢!您要是把我嫁了出去,我回一趟娘家都不容易,更别提照顾你们了。” 庄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是两个月呢?” 梨花笑了笑道:“这个就先不说了,往后二嫂你就明白了。横竖大嫂能答应,我自然会帮着陌香的。” 贞氏低头想了想,陌香的确没定亲,两个月之内能不能有人家上门说亲都难料,倒不如给她两个月的时间吧。若真能有个女婿上门,往后自己的日子也过得舒坦些。于是,贞氏点头答应了:“好吧,就两个月。两个月之内,陌香自己没能找个喜欢的定下,那就由不得她了。我和她爹定下的,她必须嫁。”满量断才比。 陌香开心地跟梨花击掌了一下,大喊了一声:“耶!”庄氏心思比较细,总觉得梨花和陌香好像有事情隐瞒着,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下去,只好作罢。 这天晚饭后,梨花帮着庄氏洗完了碗,冲陌香和满祥递了个眼色,指了指阁楼上,然后自己先上楼了。 没过一会儿,陌香先溜了进来,跟着是满祥。满祥特别小心,怕给家里人知道,毕竟小叔子进嫂子房间里不太好。满祥担心地问道:“四哥呢?叫他看见不会把我扔下去吧?” “他去陪爹了,暂时不会上来的。再说,还有我呢!” “对了,嫂子,你要我帮你什么啊?” “修个小木屋。” “修木屋?” “准确来说,是修葺修葺,因为那儿原本有个木架子,可能因为长年失修,显得有些破破烂烂了。” “在哪儿?不会是上次你和四哥待过的那个吧?” “不是,”陌香接过话道,“是汤圆坡下那个沟沟里。记得吗?很多一丈红的那个地方,有点偏,不容易找到。” “记得是记得,不过,为什么要在那儿修个小木屋呢?”梨花轻轻拍了拍桌子,问道:“其他你就不用管了,一句话,我帮你追玉桃,你帮我修小木屋,而且保密,行不?是男人就爽快点!” “行倒是行,可你为什么不找四哥呢?” “他天天给庄上干活儿,都累死了,哪儿有闲功夫做这事啊?哎,谢满祥,到底行不行啊?不行,我找别人了!”“行!”满祥很肯定地回答道,“那么,陌香该说了吧!” 梨花转头问陌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家小叔叔喜欢玉桃的?”满祥有点不好意思了,忙笑道:“哎哎哎,先别说这个呀!你们这样就不厚道了!” “行行行,我告诉你,总行了吧?”陌香掩嘴笑道,“其实玉桃真没特别喜欢的人,这事我问了她好几回了,我不也想帮你吗?你是我小叔叔,我也想把她变成我小婶子呢!” “真没有?”满祥分外失望地问道。 “不过,上回,我们几个一块儿说悄悄话的时候,好不容易把西宁的话憋出来了……” “西宁就打住了,”满祥忙插话道,“我又不喜欢她,她喜欢我也白搭!” .. 第一百零五章 小石磨第怎么办? “小叔叔,尾巴别翘那么高,行不行?人家西宁也没什么不好吧?她那性子要真嫁了你,不是给你逮着欺负吗?一辈子对你百依百顺,你不喜欢呐?”陌香故意逗满祥道。 “哼哼,”满祥干笑了两声说道,“谢陌香,要让你嫁给田易生,你不也可以逮着他欺负吗?你为什么不想嫁给他呢?” “我嫁个男人又不是为了欺负他!”陌香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我娶个媳妇也不是为了欺负她!”满祥说得比陌香还理直气壮。 “停!”梨花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笑道,“别争了,我算是明白了,两位都是重口味儿的,喜欢自虐,对吧?”“什么是自虐啊,四婶?”陌香问道。 “就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找个人把你折腾来折腾去,那你心里就舒坦了。”两人都不说话了,低着头好像在认真思考自虐的定义适不适合自己。这时,满庭推门进来了。满祥吓了一跳,正要起身时,满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接着说吧,只当我不在。” “四哥……”满祥的脸都微微红了,当着自家哥哥的面说那儿女情长的事,他倒真有点不好意思。 满庭淡淡一笑,坐在了窗户前的竹躺椅上,闭目养神了。梨花用胳膊碰了碰陌香道:“继续继续!”叔行笑没性。 “哦,对了,四婶,我刚才说哪儿了?” “把西宁的话逗了出来。” “对对对,我们把西宁的话逗了出来,没想到是小叔叔,简直把我们笑死了!跟着我们又问巧珍,问冬儿,最后才是玉桃。正问玉桃呢,巧珍的娘就来找她了,我们只好散了。我和玉桃走在最后,就随口问了她一句,结果你们猜她怎么说?” 满祥想掐死陌香的心都有了,着急地问道:“怎么说的?”陌香神秘一笑,说道:“结果她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跟我说:‘好姐妹,不抢一个男人!’你明白了吧?” 满祥顿时有种狂喜,跟着又失望了起来,一脸纳闷地问陌香:“那话是谁教玉桃的?她脑子被门夹过吗?那是哪门子的规矩?”陌香无奈地说道:“玉桃跟开罗叔一样,很讲义气的。”19Sgl。 “她一个姑娘家讲哪门子的义气啊?都她哥把她带坏的!”满祥眼睛都瞪大了,瞬间就忘记了满庭还坐在旁边,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满庭差点就笑出来了,梨花一边笑一边拦着他道:“小声点儿,你只怕下面的人听不见呐?敲坏了我的桌子你现成给我做一张!” “那个死桃子!气死我!不说了,我先下去了!” “我的小木屋呢?”“明天再说!”满祥气鼓鼓地溜下楼去了。梨花和陌香又聊了一会儿修木屋和采蜀葵花的事,然后陌香才偷偷摸摸 地下了楼。 “蜀葵花拿来做什么的?”满庭闭着眼睛靠在竹椅上问道。 “做胭脂用的。”梨花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坐在木地板上,身子趴在了满庭腿上,忍不住打了哈欠。“这两天你和陌香就在忙这事?”满庭的手指在梨花耳垂上摩挲了两下。“嗯,”梨花玩着满庭长长的手指说道,“把花采回家不太好弄。其他人见了一准问东问西,说三道四,所以我就想着在那片蜀葵花旁边现成建个小木屋当作坊。往后要制胭脂和敷粉都上那儿去,方便又安静。” “满祥一个人行吗?” “应该没问题吧?不还有陌香吗?你不用担心,要是真弄不好,我再叫你去。” 两人都不说话了,满庭闭着眼睛,手掌轻轻地贴在了梨花的耳边。梨花则没规则地用自己的手指绕着满庭的手指玩,一个坐着,一个趴着,仿佛很享受这一刻的安静。其实啊,两人相偎到白头,不就是这样的吗?满庭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害怕黑夜的静了,反而会有一种恬静到心底的幸福感。 不知多了过久,满庭忽然感觉到梨花手指没动了,这才睁开眼睛低头一看,不由地哑然失笑,原来梨花已经趴在他腿上睡着了。这丫头看起来真的有点累了,往常至少还会叽叽喳喳地说半个时辰,才会缠着他上床睡觉去,今天却自己先睡着了。 满庭弯腰贴着梨花的耳朵问道:“真睡了吗?” “嗯……”梨花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捏住了满庭的右手三根指头,仿佛是抓住了什么可以让她安心的东西。这让满庭很满足,有种被需要的满足。他抿嘴笑了笑,俯下身去把梨花从地上抱了起来,上床睡觉去了。 刚要吹灯时,满庭在枕头下摸出了一个小册子,上面是梨花写的一些做脂粉的方法和步骤。他大略地翻看了几页,一种愁绪忽然又冒上心头。 其实,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字,而且还写得一手好字,他没跟家里任何人说起,包括梨花。田易生念的祭文全村人都听不懂,可唯独他能听懂全部的内容。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念过书的,却记不起来是在哪儿念的,军营里?似乎不太可能。 合上书页后,他吹了灯,翻身把胳膊搭在了梨花身上。他暂时不想去思索这些问题,反正有梨花在身边……17129877 从第二天开始,满祥就开始找借口从地里溜走,帮着梨花和陌香修葺那木屋。满祥也是个干活儿利索的,没到三天功夫,一个简易却能遮风挡雨的小木屋就修葺好了。 跟着,梨花和陌香偷偷地把一些制作脂粉的用具搬到了小木屋里,就差个小石磨了。家里的石磨都很大很重,梨花需要那种小石磨,方便研磨米粉。 这天,两人正为小石磨的事发愁时,满祥来了。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在小木屋里转悠了几圈说道:“四婶这么一布置,倒真像个小作坊了。” “像是像了,就还差个小石磨呢。”梨花说道。 “小石磨?家里倒是有个,可拿了被发现就麻烦了。” “正是呢,”梨花点点头问道,“难道这村子里就没人能做吗?石磨也是人做出来的吧?” 满祥忽然咧嘴一笑,瞟了陌香一眼,对梨花说道:“四嫂,有个人倒是能做。” “谁啊?” “田爷爷啊,他年轻那阵子是村里的石匠。村里好些石磨都是他做的。请他做个小石磨不成问题吧?谢陌香,”满祥一脸坏笑地抄手问道,“这事你也知道的,你没跟四嫂说吗?” “哦,”陌香一脸风轻云淡地说道,“知道是知道,可你也说了,那是田爷爷年轻的时候,现下他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利索了,还能做吗?” “你是不想去田家吧?你就那么讨厌田易生?”满祥饶有兴致地问道,“到底田易生哪儿得罪你了?” “要你管!”陌香瞪了满祥一眼道,“小石磨的事我会想法子的。” “不行啊,陌香,”梨花插话道,“米泡了已经六天了,再过两天,如果酸腐程度够了的话,就必须要研磨了,否则就错过最好的时机了。所以,这两天一定得找到小石磨。要不然这样吧,你不想去,那我去找田爷爷,好歹之间跟他碰过面的。” “胆——小——鬼!”满祥阴阳怪气调了叫了一声。 陌香抬脚就要踢满祥,满祥忙躲梨花身后,指着她说道:“谢陌香,没规矩了?敢对你长辈儿动手?” “什么长辈儿啊?不就是比我长出生两个月吗?”陌香不服气地说道。 “我比你晚出生十年,我还是你长辈儿,我是你小叔叔,哼哼!”满祥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行,回头我跟玉桃说,早点定亲,别看上我家小叔叔,不是个好东西!” “喂,谢陌香,没你这么损的吧?”看这两祖宗又要吵起来了,梨花忙喊道:“打住打住!现下是找石磨的时候,不是吵嘴的时候。陌香你真不想去,我去就行了。” 满祥冲梨花笑了笑说道:“四嫂,我陪你去,让那胆小鬼回家待着去!”陌香推了满祥一把,气鼓鼓地说道:“谁是胆小鬼了?不就是田家吗?谁不敢去了?”她说完甩头拉着梨花走了。梨花转头对满祥喊道:“记得了,把门锁了!” “知道了!你们去吧!”满祥抄着手一脸坏笑地看着陌香的背影,嘀咕道,“田易生呐田易生,哥们只能帮你帮到这儿了。唉……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我们家陌香到底哪儿好呢?你也能看得上?” 离开小木屋后,梨花和陌香直接去了田家。两人正在田坎上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吴媒婆的声音:“哟,这不是谢家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媳妇吗?这是往哪儿去啊?” 梨花回头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说:“去田家,吴媒婆去哪儿呢?”吴媒婆十分殷勤地拉着梨花的手笑道:“真是巧了!我也正要去田家呢,原来是同路啊!” 梨花想了想问道:“是为了田易生和金秀的亲事吗?”吴媒婆爽朗地笑了几声道:“这事都已经传开了?哎哟喂,也是迟早的事啊!谁家得了易生那好女婿,不到处嚷嚷的?只怕整个紫鹊山界都知道了吧?你说得不错,我今天是拿了合八字的贴子去给田家。” “八字合吗?”梨花随口问了一句。 没等吴媒婆说话,陌香冷冷地开口了:“不合也得合啊,那庙祝是看银子说话的,克妻克子的都能说成大富大贵了。金秀想嫁田易生想疯了,吴媒婆你敢说不合吗?” “哟哟哟,陌香呐,你这小嘴真有点毒呢!”吴媒婆笑道,“还知道我们媒婆行当的事?要不要我给你当师傅?我瞧着你有点慧根。” “算了,”陌香一脸淡然地摆摆手道,“我向来喜欢断人姻缘,没工夫替人跑姻缘。我还是跟着我祖祖学做个药婆吧!你那行当我干不了。” 话音刚落,田易生弯着腰从自家竹林里钻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陌香。陌香很自然地避开了目光,用胳膊碰了碰梨花道:“四婶,你进去说吧,我在门口等你。”梨花忽然觉得这两人的气场有点不对,特别是田易生看陌香的眼神,冷要把陌香吃了似的,可当着吴媒婆的面儿她不好问。 “易生呐,恭喜恭喜!”吴媒婆那声音像喜鹊似的,迎上去就拱手道,“哎哟,看我一时高兴,倒忘记喊声秀才老爷了!秀才老爷,恭喜了,八字的贴儿我带来了,合着呢!绝配好姻缘呐!您亲自瞧瞧?” 田易生没什么喜悦的表情,眼帘一垂,弯腰捡起了脚边两个笋子,口气很淡漠地说道:“跟我爷爷说去吧,不用看了。” “行,我先去找老爷子了!”吴媒婆笑嘻嘻地往院门那儿去了。她那喜鹊般的声音一去,梨花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了,冷冷的,怪怪的。再看自己站的位置,左边是田易生,右边是陌香,倒像个——灯泡? 田易生一手拿着笋子一手拿着小锄头,瞟了梨花和陌香一眼问道:“来我们家有事吗?”陌香不答话,梨花只好笑道:“那个秀才老爷,有点事想劳烦您爷爷。” “什么事?”田易生说话的口气很容易让人想揍他,这是梨花的心里话! “想劳烦他做个小石磨,不用太大,小小的就行了。”梨花比划了一下。 “我爷爷年纪大了,已经很久不做这个了。更何况,去找石头也费劲儿,他搬抬不动,所以你还是找别人吧。” “石头我自己找了送来行吗?”梨花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毕竟泡下了米不等人呐!过了这几天,继续酸腐的话,做出来的敷粉就是次品了。 田易生迟疑地看了梨花一眼,与其说看梨花,倒不如说大多数目光都撒到了梨花背后去了。陌香斜着身子站着,由始至终不说话,完全把自己当隐形人了。 “呃?秀才老爷,您觉得行吗?”梨花又问了一句。 田易生沉默了片刻,说道:“不行。你们找其他人吧!” “啊?” .. 第一百零六章 谁一是最没心肝的? 梨花还是不甘心,继续说道:“要不,问问您爷爷?兴许他肯帮忙呢?我们真的赶着用呢!不信的话,你问陌香!”她摸不准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情绪什么交情,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只好反手把陌香从背后拽了出来。 陌香斜眼瞪了瞪梨花,好像在问她把我抓出来干什么呀?你说了不就完了吗?梨花回瞪了她一眼,我跟他不熟,你来说!陌香眉头都皱紧了,好像在说我跟他也不熟! 田易生似乎没兴趣看她们俩大眼瞪小眼,转身往院门走去。梨花凑到陌香耳边嘀咕道:“小姑奶奶,想想我的泡米,你不能让我头回就前功尽弃吧!”陌香翻了个白眼,歪了歪嘴角说道:“大不了,找别人咯!我听说海子桥那边米家坝有人会做。” “弄个石磨跑那么远,你不嫌重我还嫌太招摇了呢!弄得全村都知道了,家里人问起怎么办?” “他刚才已经说不行了,我可不想去求他。没准人家要办喜事了,哪儿功夫给我们倒腾石磨呢?走吧,四婶,再去别处想法子!”陌香拉着梨花就要走。 梨花硬把她拽了回来,“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想想,做个石磨不费工夫吗?又不是现成找块石头敲两下就行了。要是今天找不着人,明天也找不着,那怎么办呐?你还想不想招个入赘女婿,替你爹娘养老了?还是嫁得远远的,一辈子都回不了娘家看他们?” 陌香有点犹豫了,眨着眼睛想了想说道:“行,说好了,我只去说一次,他要是不答应我们立马走!” 花说只爷帮。“好,我们不求他,跟他讲理儿,他是读书人,总懂理儿的,是不是?” “他只跟他的书讲理儿,跟人什么时候讲过理儿了?”陌香没好气地说道。 梨花不禁笑了,挑了挑眉毛问道:“哎,你这么了解他?知道他只能书讲理儿?” “四婶!” “当我没问,去吧!”梨花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四婶绝对相信你有法子说服田易生!记住了,我的泡米等不了的哟!” 陌香很不情愿,鼓起腮帮子,转身朝田易生那儿小跑了几步叫住了他。梨花隔得有点远,听不清他们俩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她正好与田易生是面对面的,能清楚得看到这个小男生所有的表情。 她越看越觉得田易生对陌香的态度是不同,虽然也是冷,但好像冷得没那么犀利,有回旋的余地。她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情人眼里出果真只出西施?” 就在此时,另一个方向的小径上匆匆走来两个人,竟是肖嫂子和东川。她手里提着个篮子,仿佛要送礼儿似的,推着东川急急地往前走。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田易生和陌香站在院门口说话,顿时有点愣住了。17129751 梨花知道肖嫂子嘴巴很坏,连忙跑了过去。果不其然,肖嫂子招呼了田易生一声吼,打量了陌香一眼,酸讽道:“陌香有事来找易生吗?听说易生都快定亲了,你一个姑娘家也不避讳点?” 陌香的立刻有点火了,梨花正要开口替她辩驳时,田易生冷冷地甩了肖嫂子一句话:“她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你的吧?有什么事吗,肖嫂子?” “那个……”肖嫂子的脸色瞬间有些尴尬了,堆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从这儿路过,给你奶奶送点花椒叶儿来泡脚。前几天听她说起过,今天我正好去花椒园子里干活,挑拣了些好叶儿送来。你平日里没少教我们东川认字念书,我们心里感激着呢!” 田易生脸色照旧,冷淡地说了一句:“我奶奶在院子里,你去找她吧。” “好……”肖嫂子嘴里应着好,脚下却没动。她低头略想了片刻,又笑脸嘻嘻地问易生说:“你别怪我多事,我就顺便问问,听说你要跟金秀定亲了?” 田易生的脸忽地就黑了,陌香翻了眼皮,紧紧嘴唇,好像有笑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梨花瞅着他那表情,好像有点下雷阵雨的感觉了,心想肖嫂子你还真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肖嫂子见田易生脸色不对,急忙解释道:“你可别多了心去!我就是随口问问,想着要是你最近忙亲事,我家东川就不来打扰了。等你忙过了再说,你觉得呢,易生?” 这话分明是来试探的。一传出田易生和金秀要定亲的事,肖嫂子气得一宿没合眼。这几天她没少上村里走动,跟这个打听跟那个套话,可总没得到个准信儿。挣扎犹豫了好半天,她还是带着东川和一篮子花椒叶儿来打探消息了。 田易生的脸色并未因此而缓和,那双充满睿气的眼眸里晕了一层厚厚的压抑着的黑色。他扭头进了院子,只抛下一句话:“随他来不来!” “那……”肖嫂子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显得格外尴尬。可她转念一想,难道是田易生不乐意这门亲事,所以才一提就恼?这么一想,她又有点高兴了。转头时,她又瞥见了陌香,忍不住唠叨道:“陌香,不是婶子说你。你一个没定亲的姑娘老往易生家门口凑什么呀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缠着易生呢!” 梨花接了话笑道:“肖嫂子,你有这闲工夫数落我们陌香,倒不如快点进去听听吴媒婆怎么说的。” “吴媒婆?”肖嫂子立刻紧张了起来,“她在田家?” “刚刚进去呢,说田易生和金秀的八字合上了,是天作良缘,拆都拆不开呢!你赶紧的,快去给田易生道喜吧!”“都合上八字了?”肖嫂子如临大敌般地变了脸色,回头拽了东川一下,飞快地往院子里走去。 梨花和陌香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随后离开了田家门口。田易生是答应了,不过石头要梨花她们自己送来。搬石头这种体力活儿自然归满祥干了。 去谢家地里找满祥的路上,梨花好奇地问陌香刚才到底跟田易生说了什么,转眼间就变主意了。陌香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就跟他说帮忙做个石磨呗,又花不了田爷爷多少工夫。” “他就答应了?” “他说:‘敲敲打打不用费劲儿的吗?’” “那你怎么说?” “我说大不了,石头我们送来,外带打下手,这总可以了吧?”“跟着呢?” “跟着他就答应了。”陌香说得轻松至极。 “呵?”梨花哑然失笑,忍不住在陌香额头上戳了一下道,“你呀你,我要是田易生,我就……” “就怎么样?” “不帮你,气死你算了!” “哎,四婶,是你闹着要小石磨的,这会儿子又帮田易生说话了?他不帮,谁给你做小石磨去?”陌香理直气壮地说道。19Sej。 梨花笑着偏头打量了陌香几眼问道:“陌香,问你个正经儿事呗。” “问吧。”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田易生呢?我瞧着他也不像跟你有深仇大恨的呀!照理儿说,你们是一个村儿长大的,论不上青梅竹马,可好歹见面和和气气的总归是可以的吧?” 陌香嘟嘴道:“我不喜欢跟他说话!一开口就跟欠了他十八辈子的债似的,能和气吗?谁又不是他家丫头下人,总捧着他那张锅烟煤似的脸讨好?再说了,他说的话经常听不懂,闹不清楚是骂你还是损你,我后来索性不跟他说话了。” “呵呵呵呵……”梨花笑得花枝乱颤,弯下了腰去。陌香一脸无辜地问道:“四婶,你笑什么呀?” “看来啊,”梨花撑着腰直起身子来笑道,“你真的是从来没听懂过他的话呢!” “你也听不懂,是吧?上回念那祭文,鬼才听得懂呢!没准就是他胡编乱造一通,哄着大家哄着山神高兴呗!横竖村里就他一个秀才,谁知道他念得对不对呀?” “陌香啊,”梨花搭着陌香的肩头笑道,“四婶跟你商量事儿行不?” “跟我客气什么呀?你说吧!” “下回田易生再跟你说了什么听不懂的话,你回来跟我说好吗?” “为什么啊,四婶?” “呃……那个……四婶念过书的,懂的不比田易生少,他要用文绉绉的话骂你损你的话,四婶也好给你提个醒儿,替你骂回去,是吧?” “好主意!” 两人随后来到谢家地头找到了满祥,把石头的事跟满祥说了之后就回家去了。近来谢大娘真的很少管梨花,见了面也不招呼,由着她和陌香玩去。谢家人多,所以也不缺她们这两双手。 快到晌午时,满庭和其他兄弟都回来了,唯独没见着满胜。谢大娘问了满兴一句:“满胜呢?怎么没一块儿回来?他没下地吗?”满兴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坐在台阶上说道:“早给他老丈人家叫去了,不知道晌午回不回来,您问金铃儿吧!” 金铃儿忙从伙房里走出来,对谢大娘笑道:“娘,是我爹叫去了,说家里西边那两间屋子想重新翻一翻,就叫了满胜去帮忙,估摸着不会回来吃饭了。” “要翻房子?这真是要办喜事了吗?”谢大娘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该是近了吧,今天吴媒婆已经拿着合八字的帖子去田家了,想来过定的日子也该定下来了。我爹看西边那两间屋子做新房不成样儿,就想翻一翻。” “新房?”谢大娘好不诧异,紧接着追问了一句,“这是要招赘了易生吗?他倒肯?” 金铃儿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嘴上却谦虚道:“兴许是缘分到了吧!我爹向来最疼秀儿,舍不得她外嫁了,这才想着把田易生招赘入门。横竖两家离得近,住哪儿不都一样吗?” 听见的人都吃了一惊,总以为凭田易生那清高自居的性格,肯定不会低头入赘到别家的。可谁会想到他居然愿意入赘到金家去呢? 伙房里,贞氏把陶碗往灶台上重重一磕,嘴里骂了一句:“没天理!”正在舀饭的贞氏往门外瞟了一眼,轻声道:“大嫂,我们不着急,由着那田易生入赘去,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瞧着吧,往后指定悔得他肠子都青完!我们陌香这么好姑娘,不愁找不着好郎官!” “我就是不服气,老天爷没长眼睛是不是?什么好事都叫他们金家摊上,真是福气不死他们!”贞氏愤愤不平地说道,“那田易生也是脑子长疮的玩意儿,糊涂到家了!” 站在旁边接碗的梨花笑了笑说道:“大嫂,你也别净怪了田易生,他也为难呐!” “他为难?”贞氏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哪儿为难了?” “你们单看他是个秀才,里外风光,单知道靠秀才得费心念书,哪里知道没银子没盘缠,也是不行的。现下考秀才也只是去县城里,路不远,还能凑着盘缠。可往后呢?得上州府,或者汴京城去。别说其他的,单单是盘缠都够穷人家凑个两三年了。” “真的呀?”贞氏和庄氏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感叹。她们真长见识了,往常还以为那秀才就是才学好就能考上,压根儿没想过什么盘缠什么花销之类的。 梨花点点头道:“田易生说来也是孝顺的,想着自家早年没了爹娘,全靠爷爷老俩口累死累活大半辈子地供他念书,要是连点清福都没享着就去了,他怕是要含恨终身了。现下入赘金家,别管他喜欢不喜欢金秀,至少他往后赶考的盘缠不必再让田爷爷老两口操心了,横竖金家就是冲着他那功名去的,能不帮着他打点吗?所以他不是念书念到狗肚子去了,是一片孝心,委屈自己罢了。” 正在烧火的陌香忽然微微颦眉,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梨花一眼。庄氏捂着心口感叹道:“这孩子当真是不错的呀!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同情他的。谁说不是呢?田家没个壮年的,单靠了田爷爷老两口,日子勉强过得。可再过几年他们身子差了,那该怎么办呐?” .. 第一百零七章 满胜落的数落满庭的回驳 “我说呢!”贞氏一脸正气道,“易生哪里会看得上金秀呢?一准是金家为了嫁女儿,许诺这样许诺那样,才能把金秀塞给易生,要不然人家易生能要那小丫头吗?唉!说来易生也是个可怜的,早早没了爹娘,要再没了田爷爷老两口,他倒真成孤儿了。唉!”梨花斜眼瞟了陌香一眼,这话是她说给陌香听的。可这小姑奶奶像没事似的,低着头继续烧火,真稳得住呐! 庄氏正想开口时,谢大娘进来了,招呼道:“赶紧把饭端上桌,磨蹭什么呢?” 庄氏问了一句:“娘,三弟不回来了?又去他老丈人家混吃混喝了?” “怎么说话的呢,老三媳妇?他是去丈人家帮忙罢了,顺道吃顿饭也是常理儿,你还不服气上了?”庄氏轻轻地哼了一声,低头没做声了。 等人都上了桌,庄氏才从伙房里端了个大碗出来,里面盛满了饭,放在了满兴跟前。满兴是个喜欢说笑的,抬眼笑问庄氏道:“没碗了?今天待我这么周到呢,媳妇?” 梨花低头一看,果真是满兴跟前那个碗最大。只见庄氏淡淡地说了一句:“老三今天不是没回来吃饭吗?横竖多煮了他的饭,你多吃一口又怎么了?自家干自家的活儿,吃自家的饭,吃得堂堂正正的,谁说闲话去?” 这话明显是冲着满胜去的,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儿。金铃儿挑起眼皮,不满地瞥了庄氏一眼说道:“二嫂,你别多心了,我爹就是今天让满胜去帮帮忙,家里的活儿不会拉下的。” “哼,”庄氏冷脸子一笑,一边低头夹菜一边说道,“横竖从前都拉下那么多了,再拉下些又算得了什么呢?谢家兄弟多,不怕的。” “老二媳妇!”谢大娘立刻沉下脸来喝道,“吃饭就吃饭,哪儿来那么多话呢?都是一家兄弟,又没分家,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满兴累着了就歇下,别说那么多闲话。”17129751 庄氏拢了拢耳边的头发,面带笑容地讥讽道:“满兴可没那么不孝,他要没事找事地躲着不干活儿,那只能叫老四跟庄上告假回来帮忙了。爹病着,难不成得把大哥累瘫了?满兴心疼自家兄弟呢,干不出那样缺心眼的事!” 听着这话,梨花差点把嘴里的饭笑喷了出来。这二嫂说话真是太给力!满庭在桌下轻轻地踹了她一脚,斜眼睨着她,好像在说乖乖吃你的饭,别插嘴。 “二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金铃儿不禁怒问道,“不就是满胜今天去我娘家帮了回忙吗?二嫂你没娘家人呐?没让二哥回你娘家帮过忙?要是你嫌满胜今天活儿干少了,明天我叫我两个哥哥来补上,总行了吧?” “哎哟,金铃儿,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呢?要吵架我们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吵去,闰虎还坐在这儿呢,你也不顾及点?吓着他我可跟你没完!” 满兴忙拽了庄氏胳膊一下,关氏这才垂下眼帘继续吃饭。谢大娘也给金铃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吵下去了。桌面上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饭后满祥就出门搬石头送田家去了。梨花和陌香一边在院子里晾衣裳,一边正盘算着找什么借口出门去时,满胜就微带酒意地回来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错,打了个饱嗝,相当满足地摸了摸微圆的肚腹对站在院子里的满兴说道:“二哥,我下午还得去趟老丈人家,活儿还没忙完呢,地里就不去了。” 满兴应了一声,转身就拽着庄氏回屋去了,生怕庄氏再说出个好歹来。满胜没在意,眼角又瞟到了陌香,便往台阶上一坐说道:“陌香,三叔有话跟你说!” 陌香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问道:“三叔,您要跟我说什么呀?” 满胜翘个二郎腿儿,像个爷似的晃了两下道:“陌香啊,你也不小了,虽说亲没定下来,可总该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吧?老往外跑像个什么话呢?”他说着又对满成道,“大哥,你和大嫂也该管管陌香了,整天往人家田易生门口转悠,算哪门子事呢?更何况,田易生立马就要跟我小姨子定亲了,都是实在亲戚,传出去太难听了!” “什么呀!”陌香着急地跺脚道,“我哪儿成天没事就往田易生家门口转悠去了?三叔,你少瞎说了!” “还不承认呐?”满胜指着陌香醉米米地笑道,“今天金铃儿的大嫂就在田易生家门口看见你了!你还跟田易生说话呢,承认不承认?后来还遇着肖嫂子和东川,有没有这回事?” “是……”陌香看了梨花一眼。梨花微微颦眉,心想之前没看见金铃儿的大嫂呐?难不成躲哪儿呢?够阴险的! “没话说了吧?”满胜流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抱着膝盖又说道,“三叔没冤枉你吧?我说陌香,你又不是找不着男人嫁,非得往田易生门口转悠吗?他都是我小姨子的了,你凑哪门子热闹啊?往后传出闲话,两家脸面上都不好看呐!”贞氏脸一红,冲陌香喝了一句道:“你真去田易生家了?” “去是去了……” “你这死丫头,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贞氏操起门外的笤帚就冲了过来要揍陌香。梨花忙拦着贞氏道:“大嫂,你先别着急!不是陌香一个人去的,我跟她一块儿呢!” “你跟她一块儿?你们去田家做什么呀?”贞氏奇怪地问道。 “那个嘛……”梨花还真不好说。 “什么这个那个?你们没事跑田家去干什么呀?那寡妇门前是非多,田易生家门前的是非那就更多了!谁让他门口一站,一准招人闲话呢!梨花这事你不知道吗?陌香一个没定亲的姑娘跑人家金秀男人门口,算哪门子事啊?你也是,年轻媳妇不躲远点,倒还领着陌香凑到门口去了?”贞氏是个头脑比较简单的妇人,一着急,往往容易说话得罪人。 陌香着急了,忙说道:“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四婶呢?” “陌香你还有脸帮着你家四婶说话?”满胜又满口酒气地说道,“你先顾着你自己吧!今天我老丈人本来是想上门问个清楚的,亏得我拦着,要不然你们晌午饭都吃不好!你说易生都跟我小姨子说定了,你还凑什么热闹呢?跟易生说两句话就能哄得他回心转意了?” “我没想哄着他……” “那你们去干什么?”满胜鄙夷地摇着头说,“算了,陌香,你还是少跟你那四婶混,省得把你都给带坏了。听三叔的,安安分分的,别去招惹易生,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儿,你沾不上他那光的。回头三叔替你找个好的,张罗着把你嫁出去,那才是正事儿呢!” “谁想沾他的光了?”陌香气得眉毛都快烧起来了,“我才不想嫁给他呢!” “哎哟哟,装什么啊装?满村姑娘哪个不想嫁给易生的?你现下是瞧着我小姨子要嫁易生眼红了,跟肖嫂子一样,想巴巴地哄回来呢!我跟你说,别去丢我们谢家的脸面了,要不然亲戚都没得做了!” “三叔!” “嚷什么呀?姑娘家嗓子不要高,脾气不要那么暴,不然谁要你去?赶紧回屋待着去吧,少跟着你那四婶往外跑了……” “跟着我往外跑又怎么了?”梨花冷冷地问满胜道。 满胜抬起眼皮,不屑地瞟了她两眼,对旁边木楼梯上坐着满庭说道:“老四啊,你这媳妇真该管管了!对自家哥哥说话这么冲,一点规矩都没有,叫哥哥真是心酸呐!” 满庭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很平静。如果说田易生是冷得吓人,那他就是静得吓人,像一块透着寒光的温玉。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变化。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她不就是问了你一句话吗?你不爱,不答就是了。” 满胜愣了一下,干笑了两声问道:“哟,老四,你真就这么护着你媳妇?哥哥是好心跟你提个醒儿,别等到外面传出闲话了你再来收拾,已经完了,知道吗?” “闲话好收拾,地里的活儿不太好收拾。”满庭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起身上阁楼去了。 “哎,老四你什么意思啊?”满胜有点没反应过来,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金铃儿脸色霎时就变了,满成满兴都对视了一眼,摇头笑了笑;庄氏站在自家门口恨不得给满庭拍两个手掌,还是自家这四叔敢说话呢!谢大娘也不敢说满庭什么,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满胜喜欢偷懒不干活儿这是事实。 “老四,老四,你下来,把话说清楚啊!”满胜还在望着阁楼嚷。 “说清楚什么呀,三哥?”梨花笑问道,“我们家满庭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说一遍,从来不说第二遍的。”“哎,我说秦梨花,你还好意思在这儿跳跳?你有本事再领着陌香往田易生家去一趟,看村里人的唾沫子能不能把你俩给淹死!”满胜说得咬牙切齿。 “行啊,我们一会儿就去,你呢赶紧去叫金家的人来围观!要不,拿个狗链子把田易生栓起来,放你那金家小姨子身边那才妥当呢!” 庄氏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金铃儿不悦地问道:“四弟妹,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那不是跟你那大嫂学的吗?听了上半句,下半句就由着自己编?我也行呐!之前在田易生家门口我可没见着她,指不定猫着身子躲哪儿偷看呢!怎么了?你们金家还要禁锢人家田易生的自由吗?卖身给你们金家了?” “再怎么样都跟你没干系吧?金家人去田家还有个说法,你去算哪门子事?”19Sej。 “借书,不行吗?”梨花叉着腰理直气壮地问道。 “借书?”金铃儿和满胜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啊,我会认字儿写字儿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学问未必比田易生差劲儿。最近我们陌香开始好学了——”梨花拍了拍陌香的肩头笑道,“说想跟我学写字,长点见识,指不定往后还能嫁个比田易生更好的男人呢!我倒是想教,可手头没书呢,所以就找田易生借咯。我跟田易生又不熟,只好让陌香跟他去说咯!” 说道没会秀。贞氏半信半疑地问道:“你们上午去田家就为了这事?” “是啊,”梨花冲陌香眨了眨眼睛,“是吧,陌香?”陌香立刻反应了过来,点头道:“是啊是啊,娘!” “哼,既然是去借书,刚才怎么不说呢?”满胜质问道。 “你让我说了吗?一进门就数落陌香勾/引了你金家小姨子的男人,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也不听她说两句,就把你那金家小姨子护得死死的!哎,三哥,陌香不是你亲侄女吗?你到底姓谢的还是姓金的?” “你……”满胜脸更红了。 庄氏冷冷地冒了一句:“哼,没看他一脸红扑扑的回来吗?准是在老丈人家喝了酒,撒酒疯呢!哎哟,我说,真是什么盖配什么壶呐,老天爷都是配好了的,撒疯都撒成一对儿了!”刚说完,除了金铃儿两口子,其他人全都低头笑了起来。谢大娘立刻转头瞪了庄氏一眼,庄氏得意地笑了笑,转身进屋去了。 梨花捡起盆子里一件衣裳抖了抖水,对满胜说道:“三哥,记得了,赶紧去叫你老丈人一家,一会儿我还得去趟田家。上午问田易生借的时候,他说他的书字儿太深了,不适合陌香这种一个字儿都不认识的,得挑几十个简单的字写出来给我,我得取去呢,省得浪费人家田易生一片好心了。对了,叫你老丈人顺便把全村的人都叫去围观吧,热闹!” “老四媳妇,得两句便宜就行了,还说呢!”谢大娘不耐烦地说道。 “娘,您孙女想学写字儿,您不高兴吗?没准她学会写字算数,还能嫁到镇上当个老板娘呢!您不高兴吗?” “你要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啊?我又没说不让你们俩去!” “哦,那我们晾完衣裳就去!”梨花冲陌香笑了笑说道,“赶紧吧,别让人家田易生等久了,秀才老爷,脾气大着呢!” “知道了,四婶!”陌香笑米米地回答。 .. 第一百零八章 愁容满面的老夫妇 “哎,梨花,”庄氏忽然走出来说道,“顺道多问田易生要几个字儿,你都能教陌香了,顺道也教教我们闰虎吧?” “行,回来把闰虎也叫上,一块儿学!” “那好那好,赶紧去!”庄氏跑下台阶,抢过梨花手里的湿衣裳说道,“这点活儿我帮你干了就行了!”贞氏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忙陪笑道:“是啊是啊,你们去吧,这活儿轻松,我和你二嫂干就行了!”19SkY。 “那就谢啦!陌香,等我一下,我鞋子湿了去换一双!”梨花转身噔噔噔地跑上了阁楼。 满胜好没趣,怏怏不乐地回了屋里,倒头就睡。金铃儿脸色青黑地冲了进来,关上房门,走到床边使劲推了他一把说道:“先别睡了!” “哎呀,我喝了酒头疼,让我睡一回!” “起来把话说清楚!二嫂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撒疯都撒成一对儿了?”金铃儿这几天不是没察觉,始终觉得家里几个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儿。梨来过个裳。 “谁知道啊?你问二嫂去呗!问我做什么啊?” “谢满胜!”金铃儿撒气似的拍了他几下道,“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了!我什么时候撒疯了?” “姑奶奶,你想干什么呀?”满胜推开金铃儿的手,不耐烦地转头问道,“二嫂就是那样儿!她说一句你就往心里去了?只当没听见就行了呗!让我睡一会儿,行不?下午还给你爹翻屋子呢!” “别去了!”金铃儿拍着桌子气呼呼地坐下说道,“往后我们家不敢劳烦你,省得你那些兄弟嫂子说你净帮着我们金家干活儿,谢家的活儿都丢给他们干了!” “谁说的?”满胜翻身坐在床沿边问道。“还有谁啊?不就是你那二嫂吗?晌午吃饭的时候你不在,哪儿知道我替你挡了多少委屈!说什么谢家兄弟多,不怕你拉下多少活儿,横竖都得他们干呢!你听听,这不就是抱怨你活儿干得少吗?” “不就耽误了小半天儿吗?累着二哥多少了?又没分家,非得掰着指头算那么清楚吗?二嫂就是个算盘精,什么都算计着,生怕别人多抢了她一分了!她以为我不清楚她想干什么?不就是想早点分家吗?大哥没后,爹娘就该轮到她和二哥伺候,这家的大头自然就该他们占,哼!没门!” “我可不管那些,这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金铃儿坚决摇头道,“娘这两天已经开始教我做豆腐了,怕给大嫂他们发现,都是夜里教的。你得赶紧去镇上一趟,把那屋子早早地置好,我们也能早早地离了这儿!” “放心吧,这事拖不了多久的。我今天听你爹说,马六打算过几天去镇上。他已经跟马六说好了,带着我和你大哥。” 金铃儿的脸色这才转好,笑问道:“真的?” “敢哄着你吗?再说了,开春后马六都会去镇上一趟,这老规矩了,这点你还不放心吗?” “多少人去?人多些才好。”金铃儿其实是想问满庭去不去。 “除了我和你大哥,村里还有三四个人,另外就是庄上的人了。横竖来去不就是老四,邓开罗,曹海堂他们几个吗?马六现下出山是离不开老四和曹海堂。这两年回回都带着,生怕自己半路上出点什么差错。” “可不是吗?”金铃儿的语气忽然有点哀伤了,“一年前出山那趟遇着帮心肠歹毒的东西,差点一个人都回不来,多亏了满……四叔……那回他倒是伤得最重的,躺床上一个多月才下地呢。”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顾着自己的。” 满胜完全会错意了,金铃儿担心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满庭。一想起一年前那次出山,她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满庭浑身是血地奄奄一息被抬回来的情形。当时她差点吓晕过去,回家抱着母亲郭氏就痛哭了一场,当真以为满庭会熬不住了。 那场伤足足痛花了满庭两个多月的时间才算完全康复。虽然差点没命,却赢得了村里人以及庄上人的尊重和信任,这也是马六和曹氏对他有所畏惧的原因。 金铃儿当时在海子庙里许过愿,要是满庭痊愈,她愿意一辈子照顾满庭。只可惜,这想法不过她一厢情愿罢了。 “哎,你听我说话没有啊?”满胜忽然打断了金铃儿散游的深思。她立刻回过神来,抬头问道:“你说什么?”“我问你有没有想卖的东西?难得出趟山,那些针线布头的你总会想要吧?你怎么了?还生二嫂的气儿啊?犯不着呀!” “没有,”金铃儿轻轻摇头道,“就是有点担心你……们出山的事。” “放心吧,有老四和曹海堂他们在,出不了什么事的。我先睡一会儿,记得叫我起来!”满胜打了个哈欠,又躺床上睡觉去了。 金铃儿坐在原处,怔怔地望着窗台上落着一片桃叶,心里像被什么搅了似的难受。直到外面传来玉桃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开门出去了。 玉桃是来找陌香的,这不问也知道。金铃儿正想说陌香出门了,谢大娘快一步走出厅堂笑道:“玉桃来了?找陌香吧?她出门儿了,上田易生家去了。”金铃儿愣了一下,没想到谢大娘会说得这么直接,仿佛有点无风不起浪的意思。玉桃也很吃惊,问道:“谢大娘,陌香真去田易生家了?” “是啊,跟她四婶借书去了。”“借书?陌香要跟着梨花姐认字儿吗?”玉桃一脸兴奋地问道。 “没错啊,你也想学?那就来吧,横竖你梨花姐都得教呢!” “好,回头我就来!”玉桃笑嘻嘻地跑走了。 谢大娘正要转身时,忽然察觉到金铃儿紧盯着她的目光。她面不改色地问道:“有什么事吗,金铃儿?”金铃儿连忙摇摇头道:“没事,娘,您去吧。”17130164 谢大娘冲她笑了笑,转身进了厅堂。这时候,贞氏正在庄氏房里,两人自然听见了听谢大娘的话。庄氏掩嘴偷笑道:“听听,娘还是不服气的。金铃儿再是她心头肉,有些事情娘可分得清楚呢!金家就这么把田易生招赘了,村里多少人能服气?娘就是头一个!” 贞氏叹气道:“可娘说这么几句也没用啊!我也不管他田易生不田易生的,横竖陌香能嫁得好就行了。” “就看这两月梨花和陌香能捣鼓出什么来吧!”再说之前梨花和满庭陌香一块儿出了门。走到岔路口时,满庭跟她们分开回庄上去了。两人到了田家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梨花轻轻推开,伸头进去一看,田爷爷老两口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便喊了一声:“田爷爷,可以进来吗?” “是梨花呀,进来进来,不用客气。”田爷爷立刻起身冲两人笑了笑。林婆婆也低着头,缓缓地站了起来。梨花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眶是红的,像哭过似的。 “田易生跟您说了吗?石磨的事?”梨花笑问道。“说了说了,好在之前家里有个没做完的小石磨,再捣鼓几下,装上木把手也就成了,今天就能做完。” “真的?那太好了!等等!”梨花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后院问田爷爷,“那边有錾子的声音,不是您在做,那是谁?难道是……田易生?” 田爷爷呵呵笑道:“是易生在做,其实我眼睛不好了之后,给村里做的那些小石磨都是他做的。你们别客气,去后院瞧瞧那石磨合适不合适?” 梨花带着挖掘报纸头条的激动心情拉着陌香就跑去了后院。只见后院的墙角边,田易生穿着件淡青色衣裳,挽起衣袖,露出了跟女孩子差不多白希的胳膊,鼻尖微微冒汗,正坐在一块儿未完成的小石磨跟前,熟练利落地拿着錾子和铁锤敲打。 那瞬间,梨花只有一个感觉,这小男生给了金秀就是暴殄天物啊!没天理啊!再斜眼瞄了身边的陌香一眼,这丫头完全傻了,嘴巴张成小O型,久久都合不拢。 这也不能怪陌香,她可能做梦都想不到,田易生除了能拿笔之外,还能拿这两样儿略显粗俗的东西,而且用在手里这么地熟练!她的脑袋左边偏了又往右边偏,脸上就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话:我看花眼了吗? 这时,田易生转头抬了抬眼皮,往陌香那儿瞟了一眼,仿佛有点嫌弃陌香此时夸张的表情。梨花用手肘碰了碰陌香,小声道:“嘴巴合起来,跟青蛙似的张着干什么呢?没见过帅哥啊?” “啊?”陌香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梨花问道,“四婶,帅哥是什么东西?” 梨花指了指田易生道:“你的正前方就有一个帅哥的标本,你往后看见他,就像是看见帅哥一样!”陌香顺着梨花的指引,认真地看了田易生几眼问道:“四婶,会干粗活的读书人是不是就是帅哥?” 梨花看着陌香的眼神都放空了,算了,败给这丫头了!她朝田易生努了努嘴道:“哎,去跟他谈石磨的价钱。”“为什么你不去?”“这买卖是你们两人谈的,那指定得继续谈下去呀!你还说往后想挣钱养你爹娘呢,现下就该学着怎么跟人谈买卖呗!” “可我说不过田易生……”陌香极不情愿地冒出了这句话。 “又不是叫你去跟他吵架,小姑奶奶!态度好点,笑容多点,好好地去说,就跟讲理儿似的,之前你不是跟他讲理儿讲得很顺溜吗?他还答应帮我们做石磨了呢!”梨花心里真替田易生悲哀啊,这两人碰上只剩吵架吗?不过看那天祭山神样儿就该料到了。 “之前那算讲理儿吗?”陌香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算!去吧!”梨花不想跟陌香纠结这个问题了,果断地应了一声,然后把她往田易生身边赶去。她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真和田易生聊起了石磨的价钱。 不过,听完他们聊价钱,梨花觉得田易生相当欠揍!为什么呢?因为陌香走过去问:“田易生,石磨工费多少?” 田易生头也没抬,淡淡地说了一句:“问我爷爷。” “哦。”两人的对话就结束了。然后陌香就转过头来,用一种你看吧问了也是白问的眼神看着梨花。梨花差点没抢了錾子敲田易生脑门子一下,真是个欠揍的! 不过,梨花反应很快,忙对陌香喊道:“那我去问田爷爷,你在这儿帮田易生打下手,我很快回来!” “四婶……” “你不是答应人家打下手的吗?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那好吧。”陌香答应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这让旁边的田易生眼神都暗了一半。梨花忍住了笑,转身跑前院去了。 田爷爷和林奶奶还坐在石桌边发神,看神情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梨花走过去问道:“田爷爷,那石磨的工费怎么算?”田爷爷忙笑道:“不就是个小石磨吗?本就搁在家里没用处,你拿去就是了,工费就免了。” “那可不好,回头我们家满庭又得说我不厚道了呢。”梨花笑道。 “往常满庭也没少帮我们家干活儿,再收你工费,那是我们不厚道了。上回送你那四条鱼,你也非要拿铜板给我们,都叫我们不好意思了,算了吧。”林奶奶从忧伤的神色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家里有什么事吗?”梨花忍不住问了一句。 “唉……”这话立刻引出了林奶奶一声长叹,眼眶似乎又红了许多。梨花忙摆手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您可别往心里去,您要不愿说,就当我没问过。” 林奶奶愁容满面地又叹了一口气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不拿满庭当外人,自然也不拿你当外人。刚才我还跟老头子说,要不就去请满庭过来劝劝易生吧!” “劝他做什么?”梨花好奇地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田爷爷也摇头叹气道,“不就为这和金家定亲的事吗?” “田易生不答应吗?” .. 第一百零九章 催催着定日子 “他要不答应,我们也不用在这儿愁得火烧眉毛了!”田爷爷拍着膝盖地着急道。 “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梨花纳闷地问道。 “实话告诉你吧,梨花,和金家定亲的事是易生自己做主的。村里人大概都以为是我和他奶奶选定金家的,可我们俩再糊涂,也不至于看中金秀那小丫头!村儿里没其他姑娘了吗?随便挑拣一个,脾气也好过金秀吧!你说,是不是?”田爷爷说得一脸无奈和气愤。 “他自己做主的?”梨花真是吃了一惊。 “可不是吗?”林奶奶难过道,“他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别看是个斯文秀才,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呢!唉!我们劝也劝过,哭也哭过,可他就不肯改主意呀!今天吴媒婆把合八字的帖子都拿来了,说什么金玉良缘,好得很!我知道这话是哄人的,我们易生入赘到金家,不知道要受那金秀多少欺负呢!那丫头就跟她那娘一样,是个小泼妇,半点规矩都没有!” “那日子定下来了吗?” “没呢,今天吴媒婆倒是催着我们定日子。我就跟她说,易生是打小就没爹娘的,这事得先到他爹娘坟头说一声才行,这才把她打发走了。可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明天她照旧要来问日子,该怎么办呢?我也明白易生是不打算再拖累我们俩了,可眼瞧着他入赘到别人家去,指不定往后受金家多少气儿呢,我这心里就……”林奶奶说着又低头抹起了眼泪,眼角纹湿了一大片。 梨花点点头道:“说来他也是孝顺,不想让你们再为他考功名的事操心了,宁可自己过得不好,也不愿意看着你们一把年纪了还下河网鱼,为他那点笔墨和盘缠奔波。他的书倒是没白念,就是脑筋有点死,只有这条路了吗?” 田爷爷接过话道:“今年秋天他就该去州府赶考了,这一路去该多少盘缠我们心里也没个定数,这辈子就没去过州府那远的地方。我问易生,他也不肯说。偏前几天春祭的时候,金辉来跟他说入赘的事,他就答应了。我明白他那心思,入赘了金家,盘缠什么的就不必我们再费心了。可不是我做爷爷的瞧不上自己的孙子,万一要是他考不上,金家该给他多少白眼受?他们那一家子是什么脸色的人,最是欺软怕恶了!” 话音刚落,院门响起了吴媒婆那喜鹊喳喳的声音。田爷爷两口脸色大变,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怎么办?”梨花眼珠子一转,说道:“你们躲里面去,我来跟她说。没见过这么赶嫁的,一天三遍地催着男家定日子的,真讨厌呢!”19SkY。 老两口暂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急忙躲屋子里去了。刚关上门,吴媒婆就推门进来了,笑嘻嘻地喊道:“老太爷,老太……” “又来了,吴媒婆?”梨花坐在石桌边冲她友好地挥了挥手道,“金家给了你多少跑腿儿费啊?你也不怕把腿儿跑折了?” 吴媒婆听出梨花是在挖苦她,可上回已经见识过这丫头的厉害了,不好跟她硬碰硬,便笑着走过去道:“你只当我想跑啊?媒婆就指着这张嘴和这两条腿儿吃饭,可我有什么法子呢?” “我以为媒婆是指着良心吃饭呢!” 吴媒婆的脸色霎时暗了许多,冷冷地瞥了梨花一眼道:“梨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梨花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反问道:“夸你呢!难道你不是凭着良心做媒的吗?吴媒婆,瞧你多心的,还只当我在骂你呢?” 吴媒婆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忙转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么也来了?田家的人呢?”“田爷爷和林婆婆上山敬坟去了,刚刚去,估摸着要在坟头哭个一两个时辰才会回来的。” “刚刚去?” “是啊!你要不急,坐这儿等吧。”梨花心里哼笑道,慢慢等吧,等到太阳落坡都等不着呢!姐姐我总有话敷衍你的! “那易生呢?”吴媒婆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找田易生出来定日子吗?”梨花托着下巴望着院子里那棵核桃树叹了一口气道,“哎哟,真长见识了啊,一天两次地催着男家定日子,哎,吴媒婆,这是村长家的特权吗?” “哎哟,我说梨花,我也没招你惹你,一进门就你跟我不对付,是不是你家陌香没嫁成田易生心里不痛快啊?你一个年轻媳妇来田家干什么的呀?” “借书!”17130164 “借书?”梨花挑了挑眉毛说:“怎么了?不行呐?吴媒婆你不知道我是从汴京城来的吗?不知道我是从大地方来的吗?” “知道知道……” “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是国子监祭酒,太子的太傅吗?别说家里下人丫头了,就连鹦鹉也调教得能念诗文背《三字经》,个个都是能看书会写字儿的。我闷得慌,找田大秀才借两本书来瞧瞧,还不服气了?”“没有没有,我不服气个什么呀?” “该不会是金家亲没定,就想先把田易生装他们家猪圈里去了吧?还不许人上门借本书了?往后要真跟金秀成了亲,是不是得派五六个身强力壮的保镖,把田易生圈里头,但凡是女人,一岁到九十九岁的都不能靠近呢?”“我的姑奶奶!你可真能说呢!” 吴媒婆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说了一句,倒招了你这么多句,我可没这么说过!” “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田家就田易生在,你要找他只管敞开喉咙叫一声,让他出来把自己的日子定了,省得你回去不好交差呢!” “这个……”吴媒婆到底不敢喊田易生出来,毕竟梨花在,要是不经过田爷爷老两口就跟田易生直接定日子,那就不合“父母之命”这四个字了。她担心梨花这嘴巴一传,不但金秀名儿不好听,她也会被金辉骂的。所以她讨好地笑了笑说道:“也没那么急,我就是路过这儿,想起这回子事了,顺便问问。田爷爷和林奶奶要不在,我明天再来。” “立马就得去跟金家告状吧?”梨花笑米米地说道。 吴媒婆脸色一窘,像被梨花看穿了心思似的,略显得有些慌张地说道:“告什么状呀?我告谁的状啊?” “告我的呗!你一准回头就会去跟金家说,我没事在田家坐着,拦着你挡着你,不让你跟田家定亲呢!要不就说是我们谢家羡慕嫉妒恨,没把陌香嫁给田易生,在这儿捣乱呢!行啊,顺便带话给金家,有什么事到谢家来闹就行了,闹得越大越好,看谁脸面上过不去。嫁个女儿,一天来催两次定日子,真是赶着嫁呢!” “哎哟,梨花,瞧不出你这小嘴比你婆婆还利索呢!姑奶奶,我可惹不起你,更惹不起你们谢家,我往后还想在这村子里走动呢!你放心,我指定不去告状!”吴媒婆手心全都是热汗,自己想跟金家说的话全让梨花说了出来! “随你吧,横竖金家上门找我闹,指定就是你在里头捣鬼,今天我们俩在这儿说话的事还有第三人知道吗?” “真没想告你的状,我惹你做什么呢?”吴媒婆额头上冒了两颗冷汗,心想这姑奶奶可真不好惹呐!还是先走为妙吧!她跟梨花招呼了一声,起身就匆匆出了田家小院。 她刚出院子,旁边小竹林里就窜出一个人,拉着她问道:“怎么样啊?”她摆摆手道:“人没在,上山去敬坟了,得一两个时辰才回来呢。明天再来吧!” “一两个时辰才回来?谁家敬坟用得了那么久啊?谁跟你说的?易生吗?”问话的是金铃儿的大嫂杜氏。 “是……”吴媒婆眼珠子转了两圈说道,“是易生跟我说的。” “不会是想躲吧?”杜氏狐疑地问道。 “杜嫂子,这哪儿叫躲啊?人家上易生爹娘坟头给句话,也是常理儿啊!”吴媒婆也觉得很不耐烦了,“那定日子也没这么赶的吧,传出去金秀的名声儿还要不要?给人家知道了,准说她赶嫁呢!”要在生爷里。 “这不是我婆婆怕夜长梦多吗?易生是答应了合合八字,可日子不定下来她和金秀心里都不安呐!” “怕什么呢?难不成田易生还会跑了不成?跑了绑回来就是了!行了行了,我明天再来,你先回去吧!”吴媒婆说完转身就走了。 杜氏看着吴媒婆去了,有点不甘心,贼兮兮地溜到了田家院门口,趴在门板缝上往里偷看。她正看得起劲儿时,门板忽然被拉开了,她慌忙抽身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扑趴跌进了院子里,摔了个狗吃屎! “这不是金家的杜嫂子吗?”梨花的声音在杜氏头顶上响起。 杜氏又急又羞,挣扎着趴了起来,瞪圆了眼珠子指着梨花骂道:“你这个死妖精是故意的吧!想摔死我吗?” “杜嫂子,这罪名可大了。我开田家的大门摔死你?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吧?”梨花笑问道。其实她是故意的,刚才吴媒婆出门后,她心想金家的人会不会跟吴媒婆一块儿来的呢?于是,她趴门里往外一瞧,果然看见杜氏偷偷摸摸地溜门上来了,所以果断地拉开了大门,让杜氏好好跟大地来个拥抱和亲吻! 杜氏好不尴尬,满面通红地揉着摔疼了的膝盖,指着梨花说道:“你就是故意的!真是奇了个怪了!你怎么跑田家来了?” “跟你没什么干系吧?杜嫂子趴田家大门上干什么呢?” “我……我哪儿趴门上了?我就是……就是想敲门来着!” “用两只眼珠子敲门缝吧?杜嫂子,你可真有点过分了,还真把田易生当犯人似的监视着?刚刚吴媒婆前脚才出了大门,你后脚就跟着来偷瞄了,催定日子也不是这么个催法吧?” “关……关你屁事!”杜氏说不过就开始骂粗话了,“你个年轻媳妇跑易生家来做什么?要脸不要脸?回头当心谢大娘抽死你这小妖精……” “杜嫂子!”田易生忽然从后院走了出来,冷光一聚,瞪了杜氏一眼问道,“上我们家来有什么事吗?要是骂人,出去骂!” 杜氏没想到田易生会凶她,还以为好歹快要做亲戚,住一个屋檐下了,田易生多少会给她些薄面。可迎面就是一顿训,她心里可受不住了,指着田易生责怪道:“易生啊,你都要跟我们家金秀定亲了,还让这妖精媳妇进你家门,你不怕遭人闲话啊?传出去我们金秀脸往哪儿搁呢?你还敢吼我?好歹论辈分儿,我是你大嫂呢!” “这是我跟金秀的事,你要撒泼,出去!”田易生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梨花掩嘴笑了笑,这小男生真是很不喜欢给人面子呢! “哎哟喂,田易生,你就拿这态度对付我啊?”杜氏分明是羞怒过头了,激动地抖着手指说道,“你别忘了,往后入赘到金家,我们打照面的时候多着呢!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最好别把事做得太绝了!我论起来也是金家的大媳妇儿,你一个入赘的妹夫,敢这么对我说话吗?帮着这妖精不帮自己人,你安的哪门子心?你跟这妖精孤男寡女在一堆儿,像什么话?” “滚!”田易生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句。 “你说什么?叫我滚?”杜氏真给震住了。平日里像她这样的妇人很少跟田易生接触,几乎连句话都没说过。她只是知道田易生不爱出门,不爱说话,有点清高,却不曾想脾气坏成这样! 她浑身打了个抖,像给人从头到脚地泼了盆冰水之后,又烧了一团热火,情绪顿时有些失控了!此刻她脑子里只想着自己多委屈,哪儿还顾得上金秀的颜面,她忽然转身往门外窜去,把梨花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找棍子打人呢! 谁知道她站门口就往外拉开大嗓门地呼天叫地喊了起来:“快来看啊!快来看啊!真是不要脸到家了!谢家那妖精媳妇上田家勾搭男人了!哎哟哟,没天理哟!丢死人了哟!孤男寡女待在一屋,太丧德了哟!” .. 第一百一十章 钻地洞第吧杜氏 梨花看着杜氏在门口一边跳一边喊,跟唱大戏似的,笑得腰都弯了下去。田易生双眸冒火,攥紧了拳头,正要冲出去时,梨花忙拦着他笑道:“你只当看戏好了,跟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跌你秀才老爷的身份!”田易生眼里闪过一丝惊异,问了梨花一句:“你不生气?” “我没那么好的肺,懒得跟她生气,让她嚷会儿吧!对了,陌香在哪儿?” “我跟她说别出来。” “像个男人!姐姐支持你!” “姐姐?” “嫌弃啊?叫四婶也行!” “你……” “嘿嘿……是不是说中你的心事了?” 田易生转过脸去,没再把话接下去,正巧有几个妇人经过,听见了杜氏惊抓抓的喊声,以为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急忙奔过来看。而庄上的花田也靠这边,肖嫂子一听是从田家传来的,立刻丢了锄头往那边跑去。段七姑和龚氏也跟着去凑个热闹。 见有人来了,杜氏更显得得意,一个劲儿地冲那些妇人招手道:“快来快来,不要脸的就在里头!你们快来看啊!我真是八辈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都嫁了人了还这么不安分,丢死她先人的脸了!张婶子,段七姑,你们都来瞧瞧!” 几个妇人围到了门口,往里一看,原来是易生和梨花!梨花见了熟人,挥了挥手道:“雨桐,七姑,好几天没见你们了!我可想你们了!”龚氏跨进门来,打量了她和田易生一眼问道:“梨花,这是演哪出啊?你怎么跑田家来了?” “勾搭男人了!”杜氏破口骂道,“一个年轻媳妇不在家好好安分待着,趁易生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来晃悠,一准不安好心呐!这村里村外,谁不知道易生要跟我们家金秀定亲了?你好意思捣鬼啊?不怕我们金家找你麻烦?”“杜嫂子,你趴门口偷看也就罢了,给逮了个正着还反口咬人。我哪儿勾搭田易生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梨花反问道。“哟哟哟,还不承认呐!” 杜氏拉着张婶子的手眉飞色舞地说道,“田爷爷老两口不在家,就剩易生一人,她又在这院子里,婶子,你说算哪门子事?” “你怎么知道田爷爷不在家?”梨花忽然问了一句。 “吴媒婆告诉我的!”杜氏理直气壮地问道。花一人得较。 “吴媒婆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就刚才!” “哄人的吧,刚才你在哪儿?” “旁边竹林里!”杜氏答完这句话,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几个妇人原本是齐刷刷地盯着梨花的,这会儿都一齐看着杜氏了。谁能不奇怪呢?谁家媳妇好端端地跑人家竹林里待着?杜氏的舌头瞬间打结了:“不是……我……我我我路过……从……从竹林那……那儿路过……” “那太巧了,吴媒婆前脚从这屋子里出去,后脚就给你遇上了?你该不是特意在那儿等的吧?” “谁在那儿等了?” “够了!”田易生阴沉着一张脸,喝了杜氏一声道,“赶紧滚,不然丢你下坡去!” “大家瞧瞧!大家瞧瞧!”杜氏气得跳脚道,“田易生不护着我这未来大嫂,反倒护着那小妖精,他们果然是有歼/情的!果然是有歼/情的!孤男寡女,就没什么好事……” 话没说完,林奶奶扶着田爷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杜氏那呼之欲出的话像吞了一颗大核桃似的卡在了她喉咙里,憋得她整张脸又紫又青,完全吓傻了! “杜嫂子,你太不厚道了!”段七姑仿佛瞧出些端倪来,气愤地说道,“哪儿孤男寡女了?你没人家易生的文才,总会掰指头数数吧?这院子里头有几个人,你数不清呢!当真你公公是村长就这么了不得啊?没事就撒泼骂人,好痛快是不是?” 龚氏接了话,不屑地瞥了杜氏一眼道:“未来大嫂?八字还没一撇了,你这四个字倒真有脸说出来!杜嫂子,你今天是踩了猫粪了还是撞邪了?欺负人家田爷爷儿子媳妇早没了吗?” 肖嫂子自然不会拉下,这个时候不狠骂金家一顿,那她就是个傻子!她叉着腰,一脸正气凛然地指着杜氏骂道:“说人家梨花不要脸,你就要脸了?我听说还没过定呢,你就猴急马慌地上门训妹夫了?要训也是金秀的事,你这大嫂管哪门子事啊?金家嫁女儿还是嫁儿媳妇的?” 张婶子语气稍好地说:“杜嫂子,你也真是的,没弄清事就嚷嚷,叫人家易生和梨花怎么处啊?亏得只是我们几个听见了,要是把全村人都招来,只怕你公公今晚又得抽你了!” 杜氏一听这话,脸色比刚才还难看,就像烂了之后又被踩了几脚的红苕。她正慌得不知所以然时,田易生吼了一句:“滚!”她立马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杜氏刚走,满庭和海堂就匆匆赶来了。他们也在花田,听见田家 这边动静有点大,便赶过来了,因为满庭知道梨花和陌香都在这儿。 妇人们都安慰了梨花和林奶奶几句,各自散去了。田爷爷的脸色不太好,好像是给气着了。刚才他们没立刻出来,就是田爷爷被气得坐在凳子上缓不过来气儿来了。 林奶奶要扶着他进去歇息,他却摆摆手,对满庭和海堂说道:“横竖都来了,不如晚上在这儿吃顿便饭,怎么样?你们别嫌弃,我早先就想请你们俩喝口酒,农忙的时候没少让你们帮忙呐,行吗?” 满庭似乎觉察出了田爷爷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行!”田爷爷这才露出了笑容,又对海堂说:“叫你家红菱也来,大家凑一桌才热闹,不是?”海堂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和满庭先回花田干活儿了。 林奶奶扶着田爷爷去歇息了。田易生跟着进去了一会儿后,回到后院对梨花和陌香说道:“我去趟谢家,回来再给你们弄。” “去找我祖祖吗?”陌香问道。 “嗯。” “我去吧!”陌香放下手里正在刻的小木珠子说道,“我顺便去看看田爷爷,再去找我祖祖。不把病症说清楚,也很难对症下药,我祖祖说的。”她说完飞快地跑走了。 田易生愣了一下,好像陌香从来没这么主动地帮过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梨花看着他笑了笑,拿起了石桌上的一颗木珠说道:“瞧不出来啊,田大秀才老爷!你还是个木雕高手呢!你以前没事就窝家里做这玩意儿吗?”“嗯。”田易生继续做起了那个小石磨。 “真够心灵手巧的呀!不过,我想问句比较欠揍的话,你的这个兴趣怎么跟陌香差不多呢?”梨花知道陌香很喜欢木雕,她住进了谢家后,陌香就送了她一个很漂亮的两层首饰盒和一串木珠子手链,都是陌香自己做的。 “村里很多人都会。”田易生这样回答道。 “秀才老爷,”梨花一边欣赏珠子一边托着下巴说道,“说句实话你会死吗?你一个大老爷们雕木珠子干什么啊?” “给我奶奶的。”19SkY。 梨花斜眼瞄了他一眼,问道:“秀才老爷,你听过匹诺曹的故事没有?谎话说得太多了,鼻子会长很长很长的。我觉得你的鼻子够好看了,再长点就没人要了。你还是多说实话吧!要不然的话,鬼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啊?”“横竖你不用知道。” “那陌香呢?” 田易生怔了一下,没有回话。梨花抛了抛手里的木珠子说道:“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娶金秀,只不过是为了减轻你爷爷奶奶的负担罢了。我可得劝你一句,绝对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因为你牺牲的时候,或许连别人的幸福也一起牺牲了,那就成了害人了。秀才老爷,你这么有文采,听得懂我说的话吧?陌香是一根筋,有时候点一下她,她才会明白过来的。” “不懂。” “你不是不懂,是装不懂罢了。” “你话太多了。” “这话我亲爱的满庭哥哥已经说过了。”梨花一脸自豪的笑容说道。 田易生手里的锤子一歪,差点砸中自己的手。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梨花,梨花咧嘴一笑道:“想不想哪天陌香也叫你一声易生哥哥?”“满庭哥真受得了你?”田易生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梨花。 “哎,你什么意思啊?姐姐我是在帮你呢!算了,横竖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慢慢想想吧!”梨花很有兴致地拿起小刻刀玩了起来。 陌香回去帮田爷爷拿药时,顺便跟谢大娘说了满庭和梨花留田家吃饭的事。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奶奶居然问了一句:“怎么没留你吃饭呢?”陌香用怪异地眼神看着谢大娘说道:“田爷爷倒是这么说了,可我不想在田家吃饭。”“怎么不去呢?人家长辈儿都发话请了,你不去的话,别人还以为你端多高的架子呢!”“啊?”陌香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去啊,怎么不去呢?又不单请你一个人,不还有你四叔四婶,你海堂叔和红菱婶子吗?你来回帮着拿药,人家感激你呢,你得承这个情!去去去,晚饭家里没你吃的,赶紧去吧!” “奶奶……” “赶紧赶紧!”谢大娘不由分说地把陌香推出了门,然后笑米米地转身回来了。 金铃儿听见声音,从屋子走出来问道:“娘,您让陌香上田家吃饭去了?”谢大娘忙笑道:“你别多心,是田爷爷请老四和海堂两家吃饭,顺道把陌香也给请了,人家田爷爷一片好心,怎么能拒绝呢?没准一会儿满祥知道了,也得去凑热闹呢。” 金铃儿心里哼笑道,这真是一块猪头肉馋死一帮贼呢!村里村外都传着自家妹子要跟田易生定亲的事,这亲婆婆明摆着是要帮陌香抢田易生,还叫话吗?她想了想,对谢大娘说道:“娘,今晚也不必做我的饭了,我爹让我回去一趟呢!” “回去?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翻房子的事。” “哦,那去问问你奶奶吧,我是不拦着的。”金铃儿脸色霎时就变了,问道:“还要去问奶奶?” “这是你奶奶的话,但凡你回娘家都得问过她,要不然她会训人的。不是我不帮你,你奶奶那脾气你也知道的,你可别逆着她了。” “娘,我不就回趟娘家吃个饭吗?隔得又不远,一个时辰都用不上呢。奶奶向来不喜欢我,偏疼四弟妹,我要去跟她说,一准给她拦下。娘,您就心疼心疼我,我也许久没回去过了,再说今天满胜也在呢!” 谢大娘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当,便点头答应道:“早去早回,可不能在娘家耽搁久了。奶奶那边我去帮你说。” 金铃儿挽着谢大娘的胳膊撒娇道:“谢谢娘了!说到底,也还是娘最疼我。我一准早去早回,不给您添麻烦。”这天晚上,田家少有如此热闹过。因为人丁单薄和田易生念书好静的缘故,田家常年都是死气沉沉的。就算逢年过节,也是冷冷清清,只有祖孙三人在家。 满庭和海堂收工后,就和红菱一块儿去了田家。没过一会儿,满祥那猴子也跑来了。院子里人一多,气氛就很热闹。林奶奶去伙房做饭,红菱和梨花都跟着帮她去了。陌香跑进伙房问道:“要我帮忙吗?我最会烧火了!” “歇着吧,”林奶奶笑道,“有你这两个婶子在这儿就行了。” 梨花转头小声对她说道:“去瞧瞧我们那小石磨,要弄好了,明天就可以开工了!” “哦,知道了,我去看看!”陌香说完转身就跑出了伙房。她在后院没看见田易生和满祥,便喊了两声,满祥从田易生房里伸出脑袋回应了一声。17130164 陌香跑到房门口,没进去,伸了脑袋进去问道:“怎么把石磨弄这儿来了?还没弄完吗?” “差一点点,磨合起来总不对,易生正在弄呢!外面黑了,点了灯在这儿弄,四婶不是说了吗?不能叫人瞧见了。” “哦。” “你进来啊,站门口干什么?” 陌香犹豫了,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 第一一百一十一章 田家小院(一) 田易生的房间不大,看上去很干净,就像他那白希的皮肤一样,也很整齐,放眼过去一目了然,除了床和书桌,最醒目的就是东面墙边靠着的竹藤编制的三层书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不少书籍和画轴。 相比自家小叔叔那乱糟糟的屋子,陌香必须得承认田易生很爱收拾。她对这屋子的确很好奇,特别是对那书架子上的东西。可她十分犹豫,眼角扫了书桌前的田易生一眼,心想主人都没发话,自己就这么闯进去,不太好吧?万一这死家伙拉下脸赶自己出来,岂不是丢死人了?还是不进去了! 正当陌香转身想走的时候,田易生忽然说话了:“自己来试试,看顺手不顺手。” “我吗?”陌香指了指自己问道。 田易生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是谁找我做石磨的?”她点了点头,走到了书桌边,握着木手柄试着转了小石磨几圈,说道:“好像哪儿没契合好,用着有点费力,不过将就吧。” “不好就是不好,别说将就。” “横竖能用就是了,也不讲究……” “这不是讲究的事。”田易生把小石磨上面那块翻开了,低头查看了起来。 “哦,不是讲究的事,那是什么事?” “要做就得做好,否则就别做。”田易生的口气有点训人的味道。这立刻刺激到了陌香,她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要不你再雕上点花纹,那就又好用又好看了!” “那就叫画蛇添足!”田易生也不客气地驳了回去。 陌香茫然了,什么叫画蛇添足?骂她是蛇吗?还是骂她是猪?没学过成语的孩子哪儿懂这词儿啊!她眸子里忽然涌起一股子愤怒,嘟嘴瞪了田医生一眼,刚转身要走,背后田易生却冒出一句话:“不是骂你的。” 她停下了步伐,转过身,脸上仍旧挂着怀疑两个字地问:“真的?那是什么意思?” “做了多余的事把原本好好的事情弄糟了,那就是画蛇添足。” “足?不是猪吗?”陌香一脸认真地问道。田易生嘴皮子一抖,差点笑了出来,盯着她问道:“我好好的骂你是猪干什么?” “哈哈哈……”满祥没那么好的自控力,趴在书桌上笑了出来。陌香好不尴尬,捶了满祥两下说道:“小叔叔,不许笑!不许笑!” “陌香,”满祥捂着肚子笑道,“看样子你真该跟四嫂多学两个字儿,要不然真冤枉死人易生了。” 陌香脸上不禁飞起一抹红晕,又捶了满祥一下道:“我又不认字儿,我哪儿知道他说的是足还是猪啊?不过,足是什么东西?” “足就是脚。”田易生一边打磨石磨地盘一边回答道。 “蛇跟脚有什么干系?” “蛇有脚吗,谢陌香?”田易生抬起眼皮子问她。 “蛇?”陌香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指着田易生笑道,“哦!蛇没脚的,添了脚不就成了壁虎了吗?” 这两小男生对视了一眼,一个笑得含蓄,一个笑得打滚。陌香却有点吃惊地看着田易生,心想原来这死家伙也会笑?从小到大,姑奶奶就没见他笑过!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就像一股清风吹过刚才抽绿条的麦苗。 田易生忽然抬起眼皮又看了陌香一眼,陌香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看呢!她忙挪开眼神,望向了那个书架。她对那儿倒真是很好奇,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当初为什么对着书架那么感兴趣。 田易生瞥见了她的眼神,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书架边拿了几张纸递给她。她接过来一看,纸上全是一些方方正正的字儿,一个都不认识。她很茫然地看着田易生问道:“什么意思?”“你四婶让我写的,都是些常用字,最简单的了。” “哦,四婶让你写的……”陌香说着忽然翻起眼皮,鼓起腮帮子不满地看着田易生。这回,田易生比她更茫然,问道:“又怎么了?” “你非得说最简单这三个字吗?”陌香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又被戳了一下。 “本来就是,这些字我三岁就会写了。”“呵!田易生,你是在跟我显摆你认字儿多吗?” “不显摆,是事实。”田易生回答得一本正经。 “我要是从小学认字儿,没准我三岁就能写了呢!”陌香不服气地辩解了一句。田易生偏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道:“你三岁的时候?我记得那时候你好像没空认字儿,而是抱着我们家院子那棵核桃树,非哭着要吃核桃。当时寒冬腊月的,上哪儿找核桃给你吃?”陌香瞬间就窘了,还有这回事?自己怎么不记得在田家院子干过这么丢人的事? “真的呀,易生?”满祥立马追问道,“那当时她吃着核桃了吗?” “没有,大冬天的,哪儿找核桃给她吃。可她就是抱着我们家那核桃树不撒手,哭了老半天,最后是我爷爷拿了条鱼干才把她哄住了。走的时候,还一边抹眼泪一边跟我爷爷说:‘不许核桃掉下来,我来了才能掉。’” 陌香瞬间就风化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田易生,这死家伙该不会是胡乱瞎编的吧?自己哪儿这么无耻抱着他家的核桃树哭个不撒手了? “哈哈哈……”满祥拍着桌子大笑道,“她为什么这么跟田爷爷说?”“因为我爷爷哄着她,说核桃还没熟,熟了就自己掉下来。她就信以为真了。” “哈哈哈……谢陌香,你小时候还干过这样的事啊?”满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陌香红了脸,跺脚道:“田易生,田大秀才,你瞎编的吧?那时候你才几岁啊?记得住这事?顶多五岁吧!”田易生一脸风轻云淡地说:“要不待会儿问我爷爷?” “我……”陌香窘到了极点,脑子里不由地浮现出了自己抱着田家核桃树根哭闹的样子,而且还被当时只有五岁多的田易生看见了,想想都觉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你在我家干过的不讲理的事,也不止那回,不用瞪那么大个眼睛怀疑我瞎编,要不信,问我爷爷去吧。”田易生似笑非笑地看着陌香说道。 “陌香小时候经常上你们家来吗?”满祥好奇地问道。“嗯,听我爷爷说,两三岁的时候好像特别喜欢来。一来跟强盗似的,说我们家的苞米是她的,我们家的鱼干也是她的,我们家的石头也是她的,我……”田易生忍下了这句话没说,“横竖每来一回都会抱一样儿东西走,连小石头都抱了一块走。” “没有吧!”陌香已经着急上了,拍着桌子不服气地对他翘嘴嚷道,“你是瞎编的吧?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娘也没跟我说过呀!”“ 那是你才多大?两三岁你能记得住什么?还想听吗?多着呢!” “赶紧说赶紧说!”满祥忙催道。“不许说了!不许说了!”陌香急得都跳起来了,像只兔子似的,一边拍着桌子一边蹦。 三个人正在屋子里笑闹着,坐在院子里聊天的田爷爷和满庭海堂三人好奇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海堂笑问道:“这是两小子一块儿欺负陌香吗?陌香都闹起来了。” 田爷爷面带微笑地说道:“难得易生不嫌吵,由着他们闹去。我们这院子就是太清净了,连喜鹊乌鸦都不打这儿路过呢!”19Se7。 海堂说道:“那是因为易生好静,念书的有几个喜欢闹的?只是这些年他未免太静了些,性子倒真孤僻了些。” 田爷爷收敛起笑容,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可不是吗?越大性子越发地收着了。小时候还会陪我们俩走个亲戚什么的,大了连门都懒得出了,整日里钻在他的书堆儿里,要不然就玩玩木雕什么的,又不爱跟村里同岁的孩子玩儿。数来数去,也就满祥能跟他说上两句话。” “满祥是个好动的,跟陌香差不多。今天他们俩一来,准吵得易生不得安生呢!” “我倒宁愿吵些,”田爷爷笑道,“叫他多跟人说说话,省得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今天请你们来吃饭也是有私心的,就想你们俩替我劝劝易生,别跟金家定亲。”海堂有点吃惊,问道:“是易生自己的主意?”17129739 “是啊,为这事,我和他奶奶没少费唾沫子劝他,可他就是不听。他的心思我们也明白,可眼瞅着他去过苦日子,我们俩清闲下来也不安心呀!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哪个做爷爷奶奶的不想自家孙子孙女过得好?我们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过得好过得歹都抹去了大半辈子了,可易生才十七岁多,往后日子长着呢!我想来想去,没其他法子了,这村里他也只怕能听你们俩劝几句,所以才把你们俩找来。” “放心吧,田爷爷,一会儿我们准好好劝劝他。” “那就多谢了!”田爷爷说着起身道,“我去伙房里瞧瞧饭菜弄好了没,你们稍坐坐。”易上子就大。 田爷爷走后,海堂叹了一口气道:“易生也挺厉害的,就这么把自己卖给金家了。你说我们劝他,他能听吗?”满庭之前一直没说话,就是在想这个事。他喝了一口茶道:“往死里劝。” “啊?这话什么意思?” “易生读的书多,那些空道理大道理他没准比你我懂的都多,我们要再跟他讲道理,那就是白费心思了。” “不讲道理,讲拳头?他连满祥都打不过吧?说说,你那往死里劝到底是什么意思?” 满庭正要开口,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海堂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一看,竟然是郭氏!他愣了一下,还没说话,郭氏就抢先一步推开他走进来笑道:“哟,还没吃呀!那正好赶上了!” 郭氏的声音很快传遍了院子每个角落。伙房里,田爷爷和林奶奶对视了一眼,十分诧异,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 郭氏手里提着东西,笑盈盈地迎着田爷爷老两口走过去说道:“看来我送来得合适呢!下午的时候,我家老大老二往山上去转悠了一圈,运气好,猎了两只野兔儿呢!我听说你们家今晚要请客,特意给你们送过来。”她说着把篮子硬往林奶奶手里一塞,一副不会再拿回去的样子。 “哎哟,不太好吧!”林奶奶忙推让道。 “有什么不好的呀?都快做亲家了,还跟我计较这点小东西?原本今晚我家是打算请了你们过去吃顿饭的,家里正在为易生和金秀的亲事翻新屋子呢!可巧你们又请了满庭和海堂两家,不好扰了你们的兴儿,这才送了两只野兔儿来!收着收着,别跟我这未来亲家客气!” 海堂鼻腔里冲了一股子,抖了抖肩,小声道:“亲都没定,就未来亲家了?这郭大娘的脸皮比肖嫂子好不到哪儿去嘛!” 田爷爷又怒又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郭氏又笑问道:“易生呢?我来了他怎么不出来招呼一声儿啊?这孩子别是还在温书吧?我去瞧一眼!” “哎……”田爷爷和林奶奶本想拦着,可郭氏拨开他们的手,笑容满面地朝田易生的房间走去。刚到门口,田易生就挡住了她,面无表情地问道:“郭大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来瞧瞧你是不是又在熬夜温书了?好孩子,那功名不着急的,我们家金秀不等着……”郭氏说到这儿时眼角里出现了一个极为刺眼的人,那就是陌香!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绿了,却没当场翻脸,只是用金针似的眼神瞪着屋内的陌香问道:“这不是谢家的陌香吗?你怎么在易生屋里呢?你一个姑娘家都不知道避讳避讳?” “避讳什么啊,郭大娘?”满祥靠在书桌上挡住了那小石磨抄手道,“我这叔叔还在这儿呢,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今天是田爷爷请我和陌香,还有我四哥四嫂来吃饭的,有这么多长辈儿在这儿,你以为有什么啊?” “哼,”郭氏嘴角下斜,冷冷地瞥着陌香说道,“也不知道谢家是怎么养闺女的?怎么这么不知规矩呐?易生的屋里只怕我们金秀都没来过,你倒还意思进来?你娘没教过你男孩子的屋子不能随便进的吗?” .. 第一百一二十二章 田家小院(二) 陌香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后面,抬脚就出了屋子,气冲冲地往大门那儿走去。田易生眉心一皱,目光顺着陌香的背影而去,正要叫住她时,满庭先开口了:“陌香,等等!”陌香鼓着腮帮子,转过脸来,委委屈屈地问满庭:“四叔,干什么?我要回去了!” “不回去,还没吃饭呢,过来坐下。” “四叔……” “过来。”满庭的口气很淡,却给人一种命令的口吻。郭氏听着他的话特别不舒服,瞥着谢满庭心想这小子打算干什么?还想留着陌香在这儿碍眼吗? 梨花和红菱也已经从伙房里走了出来。梨花快步走过去,把陌香拉到了石桌边坐下了,笑道:“今天又不是郭大娘请你吃饭,是田爷爷请客呢,他老人家没发话,你就这么甩脸子走了,叫他多难堪啊!” 田爷爷忙点头道:“是啊,陌香,饭菜都好了,立马就开桌了,你不吃就赌气空着肚子回去,叫我怎么跟你奶奶交代呢?好姑娘,别生气了,坐那儿消消气儿。”他说完转过头,口气不悦地对郭氏道,“郭大娘,你何必这么说陌香呢?几个孩子一块儿长大的,凑一处乐一乐又怎么了?这儿还有一院子的人呢,除了谢家长辈儿,还有海堂红菱在,能出什么事?” “未来亲家爷爷,话可不是这么……” “别别别!”田爷爷忙摆手摇头道,“受不起这称呼,受不起哟!易生和金秀的事也还没定下来,就单单是合了合八字儿,你还是叫我田老头吧,我听着心里自在些!” 郭氏的瞳孔瞬间张大了两倍!仿佛拿个勺子接在眼睑下面就能接住那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了!她不禁高声质问道:“你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啊?打算不认账了啊?” “什么认账不认账?易生和金秀那事我家事先也没答应过什么呀?哪儿来的帐呢?”田爷爷反拍着手问道。 “哎哟!”郭氏音量骤然升高了八度,如见杀父仇人般地瞪着田爷爷说道,“这是要拆我们金家的台面吗?田老头,你把话说清楚了!临到头才来反悔,你以为我们金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我们田家这样的小户敢欺负你们金家吗?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我们是答应了,拿易生和金秀的八字儿合合再看,也没说合了八字就非得定亲吧?那说亲之事也不是桩桩回回都能成的,连吴媒婆那摇着金葵扇的都不敢打这包票啊!” 郭氏气得脸都紫了,往田爷爷跟前跨了两步,摆出母鸡战斗的姿势叉腰问道:“田老头,你这不是反悔是什么?合合八字儿再看?看什么看呐?现下村里村外哪家不知道易生跟金秀要定亲了?你临门这么一推亲,是要把我们金秀往绝路上逼呀!” “谁逼她了?”田爷爷一腔怨气地说道,“谁闹了你们金秀的名声儿了?易生和金秀对八字儿这事压根儿我们就没往外说过,就是怕这事不成会伤了你们金秀的名儿……” “哎,姓田的,你把话说清楚了!”郭氏又上前一步,直直地指田爷爷的鼻尖说,“什么叫你们没往外说啊?你们没说全村是怎么知道的呀?难不成还是我们金家到处去说的?我们金秀当真就找不到男人嫁了?我告诉你,想娶我们金秀的排队都能排到村口去!” “你……”田爷爷差点气得心脏病发,“你实在是太不讲理了!咳咳咳……”他一激动,黄痰都咳出了两口。 “谁不讲理了?没你们田家这么霸道了!说不定亲就不定亲了?叫我们金秀往后哪儿有脸见人,怎么活?” “手拿开!”田易生挡在田爷爷跟前,拨开了郭氏的手指喝道。 “好哇,你个田易生!亏你还是个秀才呢,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没你这么欺负人的!当初你是怎么跟金秀的爹说的?你说了要跟我们金秀定亲的,现下就翻脸不认账了!你信不信我回去说一声,今晚就叫了人来拆了你家的墙!”郭氏居然还威胁上了。香到等根那。 “去啊!”田易生一脸冷冽地盯着郭氏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你……你当真是要反悔?”郭氏眼里全是快崩开的血丝。田易生不是反悔,是后悔!当初金辉来跟他说亲事的时候,他想着自己爷爷奶奶年事已高,若再为他往后操劳,只怕没等他中举做官享福就已经不在了。每每想到这样的情形,他就觉得自己很不孝。 父母早亡,爷爷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若是他们都不在了,他觉得考取功名也枉然,难道真要手捧官帽于坟头撒清泪吗?所以,当金辉暗示他想结为姻亲时,他有所动摇,想着要是入赘金家就可以让爷爷奶奶活得更轻松些,那就好了。只是,他的想法有些幼稚,太欠考虑了。 他平日里不出门,也没跟金家的人怎么接触,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怎么知道金家那几个人是如此的难缠呢?下午杜氏来闹过一场后,他便已经后悔上了,后悔当时考虑不周全,后悔自己想法太幼稚了。眼下又见到郭氏对自己爷爷指手画脚,更是怒火中烧,下定决心要把这事说清楚! “说啊说啊,田易生!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们家金辉的?”郭氏一再咄咄逼人地问道。 田易生咬紧牙关,双拳紧握,一字一句地说道:“首先,我没答应过金辉叔任何事情,只说可以合八字;至于其他的事你们是怎么猜出来想出来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其次,我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事,我爷爷奶奶更不会去说,因为他们从头到尾都不许我这么做,那是谁说的你我心知肚明,别再口口声声地说我坏了金秀的名声儿!最后,我现下就告诉你一句话,我和金秀的八字合不上,这亲事——没门!” 郭氏听完最后两个字,倒抽了一口冷气儿,差点就晕厥了过去。她身子摇晃地后退了两步,慌忙拿手撑在了墙上,脸色灰白地瞪着田易生,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梨花差点欢呼了起来,易生哥你好样儿的!这才像个男人嘛!旁边的陌香两个黑眼珠子直直地盯着易生,好像忽然之间不认识了似的,至少今天的田易生跟往常认识的特别不同。 田易生年纪虽小,但个头高,眼睛大大的,所以发怒的时候特别像一尊大眼冰雕,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郭氏稳住了神之后,指着田易生愤然地说了一句:“姓田的,你给我等着!”她说完转身往院外跑去。 “等等!”田易生喊了一声道。 “怎么了?怕了?”郭氏转头气愤地问道。 田易生从林奶奶手里拿过那篮子,丢回给郭氏道:“这东西你拿回去!我们家就算饿死,也不会沾你们半点好处!省得往后说我们吃了你家两三头肥猪了!” “你……你这个死小子,等着!”郭氏咬着发紫的唇,捧着她的兔儿扭头就跑了。满祥和梨花忍不住欢呼了起来。一向活泼的陌香倒是沉默了,用眼角瞟着面色苍白的田易生,心想他没事吧?脸都气成那样儿了,不会倒了吧? 田易生好像察觉到了她那束灼热且关切的目光,斜眼瞟了过来,她顿时脸一红,慌张地挪开了目光,心里跳得七上八下,如小鹿乱撞。她眨了眨眼睛,心想我怕什么呢?我又不是郭大娘,躲什么呢?一定是田易生的目光太吓人了! “吃饭吧,我都饿了,田爷爷!”海堂笑道。 田爷爷拱拱手道:“对不住,叫你们看笑话了。” “别这么说田爷爷,金家向来有些欺负人,我们都是知道的。您别担心,金家敢来捣乱,得先问过我和满庭再说。先吃饭吧,都饿着肚子呢!” 海堂这么一说,田爷爷也就放了大半个心了。刚才看郭氏那要吃人的眼神,田爷爷猜到她肯定会回去跟金辉告状,指不定金家人立马就杀到门前呢!不过有海堂和满庭在,他倒没那么担心了。 梨花和红菱帮着林奶奶很快在院子里摆好了饭,分了两桌。一桌摆在了石桌上,另一桌摆在了从屋里挪出来的方桌上。饭桌上,红菱不禁有些担心,问林奶奶:“那郭大娘会不会找金家人来闹啊?” 林奶奶叹了一口气道:“再闹我们也不会答应金秀和易生这门亲事的,到死都不会答应的。从前单知道金家人嚣张,现下才算知道有多嚣张了。我们易生性子好,又不爱说话,去了金家不知得受多少白眼呢!”17129634 陌香忽然噗嗤一声把嘴里的汤喷到了地上,呛得咳嗽了起来。梨花忙替她揉了揉后背笑问道:“怎么还笑呛了?林奶奶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陌香咳嗽了几声,咽了一口汤,忙摆手道:“没什么,就是喝急了呛着了。”她一边说一边翻起眼皮瞟着隔壁桌的田易生心想,不爱说话倒是真的,性子好?怎么都没瞧出来! 好在海堂说话了,梨花这才没追问陌香了。海堂一边抿酒一边说道:“这事金家是铁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也由不得他们那么嚣张。说来真好笑啊,那男家和女家开始说亲的时候,只要日子没定都不兴往外说道的,就怕那八字儿合不上,这亲成不了,扰了两家的颜面。这金家果真是不同啊,早早就嚷开了,恨不得天上的麻雀都知道去!弄得好像易生非得娶了他们金秀似的。名声儿坏了?怪谁?还不得怪她那没事喜欢嚷嚷的爹娘!” “可不是吗?”林奶奶点头道,“海堂这话说得不错,但凡说亲没有回回都成的。那八字儿还没合就往外说道,那是他们金家不厚道!” 满祥接了一句,笑道:“这就叫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顺便把别人的脚也砸了一下!” “哈哈哈……”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连田易生也含蓄地笑了起来。 满祥抓了抓后脑勺笑道:“别笑啊,我这话是对的吧?郭大娘自己往外嚷嚷,坏了金秀的名儿,不也坏了易生的名儿吗?四嫂,我说得对不对?” “对,到底是跟田易生混久了,都有文采了!”梨花冲满祥竖起了大拇指笑道。“还是四嫂好,夸我呢!” “要是玉桃夸,是不是更好啊,小叔叔?”陌香已经缓过神来了,笑米米地酸了满祥一句。满祥那脸一下就红,简直就是此地无银八百两了!海堂忙笑问道:“陌香,跟叔说,他是不是看上邓家那小桃子?” “没……没有……”满祥嘴里包着的饭都差点喷了出来,回头紧皱眉头地瞪了陌香一眼。陌香扮了个鬼脸,问梨花:“四婶,我刚才说错了吗?”梨花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没错啊!” “四嫂!”满祥叫苦道。 “哎!”梨花清脆地应了一声道,“叫这么好听,是不是想我回家跟奶奶说啊?没事,待会儿一回到家,我就去跟奶奶说。” “可别,”林奶奶忙说了一句道,“不是我这老婆子扫你们的兴儿,这话你还是别提为好。” “为什么?”满祥比梨花还着急地问了一句,惹得大家又笑了起来,看来此地一千两都不够证明他那颗急切想知道答案的心了。 林奶奶放下筷子说道:“你想想啊,满祥。你和玉桃同年,两家交情又好,照理儿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你娘就没给你说下玉桃呢?”19Scq。 “对啊,”梨花点点头道,“我也正纳闷这事呢!两家关系多好,要做了亲家,那岂不是更好?”满祥一脸我完全赞同并且也十分疑惑的表情看着梨花。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玉桃一出生身上就有个桃形的胎记,所以名字里才带着一个桃字。但凡有这种胎记,都是富贵命儿,只有富贵人家能承得起,穷人家是承不起的。富贵人家要娶着了,必定是旺夫旺财,可穷人家娶着了,必定是败家破财。”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田 家小院(三) “哇,这谁说的封建迷信啊?”梨花摇摇头道,“太祸害人了吧?一个桃花胎记罢了,倒闹出两个说法了。” “我也是上回去海子庙里上香的时候,听庙祝跟米家坝那几个妇人说的。估摸着也是这个缘由,玉桃的亲事一直也没定下来。这村里村外有几户是富贵人家呢?不过我觉得玉桃那么好看,我倒是喜欢的。” 陌香心里微微一酸,眼角瞄了林奶奶一眼。梨花立刻帮她把话问出来了:“林奶奶,您偏心呢!我们家陌香就不好看了吗?” “好看呐!”林奶奶忙笑道,“瞧我这老嘴越发不会说话了!陌香好看,玉桃也好看,横竖都比那金秀好看!”陌香一阵脸红,在桌下轻轻地踹了梨花一下。梨花差点就哎哟了出来,偏了偏头问她:“有你这么报答长辈儿的吗?下回不帮你了!等你们互相气死算了!” “四婶……” “嘿嘿……放心,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帮你的!” 话音刚落,田家的门忽然被踹开了。哐当一声,那两扇简陋的木门差点被踹飞了!众人停下筷子往外一看,果然是金家的人来! 为首的自然是金辉,身后是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再有本家三个侄儿。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俨如无人之境。 “你们干什么?”田易生摔了筷子起身迎上去问道。 金辉忽然冲田易生挥了一拳,正好打在他左边脸颊上。只听他惨叫了一声,身子原地后旋了二百七十度,捂着脸往后面倒去。满庭起身快,弯腰扶住了他。 其他人也丢了筷子,警惕地站了起来。田爷爷和林奶奶更是吓得脸色都黄白黄白了。 “田易生!”金辉满眼通红地指着他,凶神恶煞地问道,“老子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们家金秀定亲了?” “是!”田易生顾不得面部胀痛,很大声地回了一句。 “当真?”金辉双眼凌光闪闪地逼问道。 “当真!” “老子提醒你一句,田易生,”金辉面色铁青地指着易生威吓道,“你现下要收回那话,答应跟我们金秀定亲,我还能饶了你,要不然,我非拆你们家不可!”田易生骨气朗朗,挺直腰杆地说道:“我说了,没门就没门,不可能收回的!” “你小子是拿我们金家耍着玩儿呢?你去瞧瞧,我们秀儿哭成什么样儿了?这会儿子都已经在家里寻死觅活了!要是她真有个山高水低,我立马揍死你去陪葬!” 田爷爷声音微颤地说道:“没你们这么不讲理儿的!这能怪我们家吗?我们可没往外说过!” “可村里村外都知道他们俩这事了,田老头,你说,该怎么办?” “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吗,金辉叔?”海堂气愤地问道。 “海堂你一边去!这儿没你姓曹的什么事!这会儿子我们金家要跟他们田家算总账,你在这儿插什么嘴儿?”金辉恼怒地喝道。 “瞧着您这架势,是要揍死易生才甘心是不是?”“揍死他都是小事!话都说出去了,叫我们秀儿往后怎么做人?哪儿有脸见人?这不是逼着她去死吗?她要是死了,你以为田易生能活得明年清明?” 林奶奶一听这话,吓得两腿儿都发软了,带着些许哭腔说道:“真是冤孽啊!谁不让金秀活了?可不是你们吗?我们田家没答应一准跟你们定亲呢,是你们自己闹出来的!” “林奶奶,你说话得摸着良心!”杜氏跳出来骂道,“我们女家可没那么着急上火地往外传话,可不是你们想攀我们金家的亲才到处乱说的吗?” “哟,这是下午那一跤没摔疼,这会儿子又活蹦乱跳了呢!”梨花扶着微微颤抖的林奶奶笑道,“杜嫂子,你这腿脚往田家跑得可勤了。下午在竹林边偶遇吴媒婆,这会儿是来偶遇谁的呢?” “嘿!你还好意思出声儿?我下午那会儿子没醒神,现下是看清楚了,你往田家来就是为了帮着你那不要脸的侄女谢陌香勾/引田易生的!果真是青菜土豆一锅烧(骚)!” “那你下午来干什么的?不就是来催着田家定日子的吗?金秀就那么等着赶嫁?这亲说不成,大不了你们说金秀瞧不上田易生,是她不要田易生就行了呗!横竖说闲话不是你们这些妇人最擅长的吗?把金秀捧得高高的,名声儿不就扳回来了吗?你们这就叫什么,叫上门逼亲!真是鸡蛋鸭蛋——一窝混蛋!”梨花瞪圆了眼睛,现成编了一句话送回去。 看着她那气愤又可爱的模样,满庭海堂他们全都笑了起来。金辉的大儿子金茂见媳妇受了嘴白,上前想揍梨花,却被满庭抢先了一步,挡在了梨花和林奶奶跟前,目光挑衅地说道:“动手试试!” “金茂!”金辉叫住了儿子,缓步走到满庭跟前说道,“满庭,田家这事你也要掺合?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跟你为难,带着你媳妇和弟弟侄女回去,我当你没来过这儿。” “我酒还没喝完。”满庭简单地说了一句。 “这个容易,回头我请你喝酒,爱喝多少喝多少,怎么样?这是我跟田易生之间的事,你掺合在里头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对吧?”金辉耐着性子劝说满庭,毕竟他还有点顾忌满庭的。“要不动手,要不出去。”满庭给的话直接明了,气得金辉那装出来的表情瞬间变了样儿。 “谢满庭,你这是要管闲事吗?”金辉高声问道,“你向来也不喜欢管别人家的闲事啊?今天抽风了还是怎么着?” “我看您才抽风了呢!”海堂接了一句道,“金辉叔,别太过分了!亲事说不成,好歹也是几十年的乡亲了。田爷爷和林奶奶一把年纪了,给你们这么一吓,晕过去了怎么办?” “那我们家秀儿怎么办?”金辉喝了一句,“叫我这做爹的看着她去死吗?田易生要不给个交代,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想要什么交代?”海堂抄手问道。 “问得是废话!我们秀儿的名声儿都叫他给坏了,不娶,还能怎么样?别的话也不说了,横竖今晚定下过定的日子,明天再找人看日子准备成亲!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可能!”田易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不可能?田易生,你有种给老子再说一遍!” 田易生双眸冷冰地看着金辉道:“就三个字,还用说第二遍吗?金辉叔要是没听清楚,只能怪你耳朵不好使了!” 梨花躲在满庭身后掩嘴偷笑了笑,回头对陌香小声道:“这秀才老爷骂人还是挺带刺耳的。”陌香点头道:“一直都是这样,说话就没好听过。不过这会儿子听着还挺舒服的!” 金辉脸色发青地在院子里来回徘徊了几圈,点着头道:“行啊,田易生,你拿老子当猴耍呢!我们金家为了你和秀儿的事,忙前忙后,累了整整一天地翻房子。你倒好,临到头了甩我们一句不可能!你真以为自己是秀才老爷,就不敢动你了吗?”17129634 “随便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再改变主意!” “老子……”金辉顿时眼露凶光,挥着拳头就朝田易生冲了过去。海堂伸手敏捷地拉开了田易生,接了这一拳推了回去。这啊估摇罢。 金辉暴跳如雷道:“曹海堂,关你亲奶奶屁事!当心老子连你一块儿揍!” 金茂也叫嚣了起来:“爹,别跟他们废话!以为自己是庄上的,会两下子功夫了不得了!今天不替小妹讨回个公道,往后我们金家还怎么在村子里走动?别人不得笑话死我们吗?大家一起上,揍死那田易生,给小妹出气!” “好!”金辉应道。 “慢着!”满庭喊了一句。 “干什么,谢满庭?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了!”金辉指着满庭说道,“你是有些身手,可你也别把我惹急了,要不然谢家的人我也一块收拾了!” “既然打,就打个痛快!”满庭说完看了海堂一眼道,“去庄上叫了开罗东平他们,再去村里跑一趟,说当初欠了我谢满庭人情的都来这儿!今天帮了我,往后就不欠了!”19Scq。 “好啊!”海堂得意一笑,拍了拍手道,“这主意好!金辉叔,您等着,我立马就去叫人。好歹您亲自动回手,我可不得多找点人来陪着您过过瘾吗?” 金辉一听这话,脸都白了。把欠了满庭恩情的人都叫来,那加起来不得二十多个?一年前那趟出山,要没满庭,这二十多个人都回不了村! “怎么样啊,金辉叔?给句话吧?”海堂抄手笑问道,“我好去叫人呢!别以为你们金家人多一些就能欺负田爷爷一家三口!抛开满庭那份人情,其他人知道了也一准帮着田爷爷呢!何必呢,金辉叔?金秀又不是嫁不出去,非要闹得全村人都知道她嫁不出去吗?”金辉死死地瞪着满庭,问了一句:“谢满庭,你真要管田易生这事?”“是。” “非得跟我过不去?” “没人跟你过去,是你自己罢了。” “这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咽不下去去!你要是有个女儿,你也会明白这会儿子我心里有多难受!” “哭穷的人应该想想自己为什么穷。”满庭回答得滴水不漏。 梨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在满庭背后轻轻的捶了一下,乐道:”谢大侠,我太崇拜你了!” 其他人都没怎么听明白,就红菱和梨花掩嘴笑个不停。金辉有点无计可施了。他知道满庭的为人,一旦动手,他和两个儿子加起来都不是满庭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曹海堂。这小子本来有点身手,后来满庭回了庄上,两人经常钻一堆儿切磋,海堂的身手也越来越好了。 “爹,就这么算了?”金茂极不甘心地问道,“横竖就是拼条命,我还不信了他们肯舍得拿命帮田家拼!”“我也这么觉得,” 梨花从满庭身后探出个脑袋笑道,“你会舍得拿你的命儿帮你小妹拼了?那就拼啊,站着不动算什么呀!不过,就算你想,你媳妇只怕也不答应,更何况,谁好好的会想把命舍了呢?对不对?” “你……”金茂指着梨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金家人刚才进门的那股子嚣张气焰渐渐灭去了一大半。金辉的三个侄儿原本就是跟来闹闹场的,其中一个还受过满庭的恩情,并不想真闹出事儿来。 金辉见他们都没有动手的意思,知道再吆喝威胁下去也是闹不出个花样的。于是他换了口吻,对满庭说道:“满庭,你要管这事,横竖总得拿个说法出来,是不是?要不然,你也成不讲理儿的了!” “你要说法?”满庭看了田易生一眼道,“你的的确确应该给人家一个说法,毕竟是你自己思量不周在先。” 这一点田易生自己也明白,当初要不是自己有所动摇,只怕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于是,他往前站了两步,对金辉说道:“金辉叔,我承认这事我的确欠思量了,可要我娶金秀,我娶不了。不过,您要想出气儿,打我一顿吧。”“易生呐!”田爷爷和林奶奶心都紧了。陌香也紧张地抓着梨花的胳膊,心想不会真的打吧? “我没听错,田易生?你挨得了我几拳?”金辉上下打量了田易生几眼。 “能挨几拳是几拳,横竖您出气儿了,我们就算扯平了!” 金辉真是吃了一惊,往常只是知道田易生是个文弱书生,倒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份胆量!他这么一想,心里就更不舒服了,这么好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呀!偏偏人家对金秀根本没上心呐! “金辉叔,动手吧!”田易生又往前一步说道。 “爹,我来!”金茂紧要牙关,跳上前去,照着田易生心口就是一拳。田爷爷和林奶奶吓得尖叫了起来,差点双双晕倒在地上! “金茂,”梨花斜眼瞟着他说道,“我提醒你一句,揍死田易生,不是你小妹赔命,是你!” 金茂的脸色瞬间变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田家小院(四)四 这话不但提醒了金茂,也提醒了杜氏。杜氏哪儿舍得让自己丈夫为婆家的小妹拼命呢?她赶紧凑到金茂身边,使劲地拽了拽金茂小声道:“别打了,有爹在呢!你冲什么英雄人物?” 金茂自然清楚杜氏的意思,不过总得装一装好大哥的模样。他回瞪了杜氏一眼,凶道:“妇人家懂什么呀?一边去!今天我要不给小妹讨回个公道,我这金家老大就白当了!”他嘴里这样说着,却没有再上前揍田易生的动作,只是翻翻嘴皮子罢了。 金辉想了想,也觉得这事要是闹出了人命,对金家没任何好处,指不定还得落下个逼亲不成的骂名。再看田易生,那小子果真不是练家子,心窝挨了一拳后,面色苍白,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冷汗,被海堂和满祥搀扶着,勉强站在了他的面前。对这女婿,金辉是很满意的,觉得村里再没第二个能配得上他宝贝女儿的了。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啊! 金辉不想把事做绝了,他心想或许往后还有机会哄回田易生。于是,他一脸怒相地指着田易生喝道:“要不是瞧在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打死你没人替他们送老,我今天也不会放过你!田易生,你自己摸摸良心,想想我们家秀儿待你多好,你欠她的你这一辈子都还不完!回头自己好好想想!哼,走了!” 金辉一声令下,金家人都匆匆跟着他走了。他们刚走,田易生哇地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口心血,顿时染红了他身上的青衫,吓得林奶奶当场晕了过去,陌香更是尖叫了一声,呆站在原地,傻了! 海堂立刻抱着田易生跑回房间。满庭也把林奶奶送到了另一间屋里,道了一声:“我去找奶奶来!”然后出了田家小院。 红菱着急地去伙房取热水,梨花正要跟着去时,忽然发现陌香像个傻子似的愣在原地,忙推了她一把道:“现下吓住了?知道难过了?杵在这儿有什么用啊?你从奶奶那儿学到的帮不了田易生,好歹先把林奶奶弄醒不是?” 一句话提醒了陌香,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心撞如雷,连喘气都觉得吃力!她努力地克制着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水,一边走一边问梨花:“四婶,田易生不会死吧?” “哪儿那么容易就死啊?等奶奶来了再说,赶紧去看看林奶奶!” “知道了!”陌香飞快地往林奶奶那屋子奔去。她跟着关氏学做药婆已经有段日子了,所以懂一点点把脉。给林奶奶把完脉后,她取出随身带的银针包,在林奶奶的水沟,中冲,涌泉以及足三里这四个穴位各扎了一声。 只听见,一声哼唧从林奶奶嘴里气若游丝地吐了出来。陌香和旁边帮忙的红菱松了口大气,总算是醒了。可林奶奶张口就哭了起来,抓着陌香的手,眼泪婆娑地问道:“我家易生怎么样?刚才他吐了好多血呢!他不会死吧?他要死了,我立马就跟了他去!” 陌香原本锁在眼眶里的泪水差点就掉了下来,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林奶奶了。幸好红菱在旁边说道:“您放心吧,满庭哥已经去请关奶奶了,她医术好着呢,易生一准没事的。” “是吗?”林奶奶嘴角擒泪地难过道,“关奶奶来没有?我那小孙子打小就命苦呀!两岁不到爹娘就没了,我和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这么大,要是真去了,我也活不了了!下了地府,我哪儿有脸去见我儿子和儿媳妇呢?” “别这么说,林奶奶,”红菱从陌香手里接过了林奶奶的手,声音轻柔地安慰道,“不就是吐几口血吗?易生是男人,指定扛得住的。我跟您说,往常在汴京城,我们家大少爷经常跟人打架,有回给打得浑身淤青,抬回家吐了五六口血都给救回来了呢!易生那一口血算不了什么大事,回头杀只鸡补补也就行了!” 红菱的话像暖水一样划过林奶奶那胆颤冰凉的心,总算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儿。但她还是不放心,对红菱道:“好姑娘,替我去瞧一眼,到底关奶奶来没有?” “哎!” 红菱跟陌香叮嘱了两句,去了田易生那屋子。关氏还没到,梨花正拧着热帕子给田易生擦拭嘴边的血水。一旁的海堂问:“林奶奶怎么样?”红菱笑道:“亏得陌香也是半个药婆,扎了几针,现下已经醒过来了。” 田爷爷这才放下心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床上面如土色的田易生,难得过转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红菱忙说道:“您也别太担心了,等关奶奶来了……”话刚到这儿她忽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顿时有种作呕的感觉,急忙摁着心口,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红菱?”海堂奇怪地问道。19Siz。 “没事,”红菱咽了口口水,平整了呼吸摆了摆手,“就是忽然有点胸闷。” “不是吧,红菱姐,”梨花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怀上了吧?闻着血腥就要吐?”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红菱,都露出了质疑的目光。红菱的脸有点红了,尴尬地说道:“梨花,你别乱说,我估摸着……怕是刚才吃得太饱了点。” “那容易啊,一会儿让我奶奶给你再搭个脉不就清楚了吗?” 正说着,满庭背着关氏来了。关氏因为年纪大了,少有出诊,又特别是夜里,所以满庭一路背着关氏到了田家。 关氏替田易生诊脉时,陌香也过来旁听。满庭坐在院子里歇气儿,梨花倒了碗热水给他问道:“爹跟娘问什么事没有?” “来不及问,我背上奶奶就走了。不过——” “怎么了?”“路过金家的时候,听见里面闹腾得有点厉害。” “一哭二闹三上吊?去!真是没事都能整出事来!这能怪谁啊?你没听见郭大娘那天来看爹的时候是怎么跟娘和张婶子说的,可得意了,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似的!现下好了吧,说出去的话能那么容易收回吗?对了,我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村子里的人都欠了你人情?” 梨花对一年前的事一无所知,只是上回托龚氏准备干粮的时候,无意中听龚氏说起,满庭救过邓开罗的命,所以不能帮她干这不厚道的事。当时她忙着担心干粮的事,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可今天她听满庭的口气,似乎救的不止邓开罗一个人。 “很久之前的事了。” “什么事啊?不能跟我说吗?” “回家再跟你说。” “哦。” 满庭忽然伸手捏了梨花小嘴一下,梨花拨开他的手,问道:“干嘛啊,谢满庭?在别人家还动气手脚来了?”满庭笑了笑说道:“我就想知道,你这嘴巴里怎么能冒出那么有趣的话呢?” “哪一句?姐姐我说过的经典语录躲着呢!回头拿个小本子记着,没准能本书呢!”梨花得意一笑道。 “得意了?” “相当得意!被你夸我还不赶紧得意得意吗?”梨花晃了晃脑袋笑道,“不过你也不差嘛,说了句话闹得只有我和红菱,还有田易生听得懂,估摸着金辉回家后都还想不明白那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说谢大侠,你有点文采啊!”“随口说的。” “谦虚点,行不?”话音刚落,田易生门口忽然忽然传来陌香的叫声。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陌香出门时太着急了,绊了门槛差点摔了一跤。她来不及喊疼,爬起来就往伙房里跑了,好像是去煎药了。 梨花掩嘴笑了笑,转头对满庭说:“哎,谢大侠,你觉得陌香和田易生配对儿怎么样?” “很好。” “你估摸着娘会不会答应?田家刚刚推了金家的亲,谢家又跟金家是亲家,这么复杂的关系有点难吧?你说呢?” “会。”17130015 “为什么?”梨花有点惊讶地问道。 满庭斜眼看着她说了一句:“没娘的准许,你觉得今晚陌香会在这儿吗?” “对呀!”梨花这才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好了,有戏了,有戏了!” “娘是个内外分得很清楚的人。于谢家有利的事她都会帮着,于谢家不利的事她会一律挡在门外。” “嗯,好像真是这样的。娘对谢家可算是忠心耿耿啊!” “她嫁给爹之前,是谢家的养女。” “真的?童养媳?” “别说那么难听。” 这时,海堂忽然从屋子里笑着跑了出来,把两人吓了一跳。梨花忙问:“海堂哥,你太没良心了吧?田易生还躺着呢,你乐什么呀?” “我要当爹了,你说我能不能乐一乐?” “真的呀!红菱姐怀孕了吗?”梨花惊喜万分地问道。 “嗯,刚才你奶奶给她把了脉,说有孩子了!” 红菱当真是怀孕了,有了一个多月了。这事把海堂可高兴坏了,眼睛一直在红菱肚子上转悠,恨不能里面现成就蹦一个出来叫他一声爹。等田易生苏醒后,海堂便小心翼翼地护着红菱回庄上去了。 关氏交代了田爷爷几句后,谢家人也离开了田家小院。满庭照旧背着关氏,一路上聊着今天田家的事,唯独陌香一直沉默不语。 到了家后,谢大娘等人都没睡。看着刚才满庭急匆匆地背着关氏出了门,谁能睡得着呢? 他们前脚刚到,满胜后脚就回来了。他的脸色极为不好,阴云密布地看了满庭一眼,然后对谢大娘说道:“娘,今晚金铃儿不回来了,她家有事。” “什么事啊?还得留在娘家住?可没这规矩呢!”谢大娘奇怪地问道。话也人己身。 “横竖就是有事,她娘家隔得近,住一晚也不会怎么样的。我先去睡了!” 关氏看了满胜一眼,没说什么,扶着陌香的手回屋去了。谢家人也各自安睡了。不过今晚,金家注定是不会安宁的。 当金秀听说田易生不会娶她,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血水来。她所有的泼劲儿都上来了,见什么砸什么,比金铃儿撒酒疯的时候还要野蛮。金家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她摁住,塞回了房间里。直到下半夜,她才肯消停下来。 这一晚,金铃儿根本没怎么睡。她和郭氏都待在金秀房间里陪着,生怕金秀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直到天边发鱼肚白时,金铃儿才打了个哈欠,对郭氏说道:“娘,我可得回去了。您多看着点秀儿,别叫她真为了田易生那么个负心的东西丢了性命!” 郭氏看了一眼折腾得累了而睡着的金秀,轻叹了一口气道:“行,你回去吧。你要再不回去,只怕谢家人又要说三道四了。可娘得跟你说明白了,这回田易生的事满庭真是多管了闲事,你爹指定会找他算账的。” 金铃儿心里一惊,正要说话,却被郭氏抢了先。郭氏指着她轻声数落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你还担心满庭呐?他要顾忌你,顾忌我们金家半分面子,也不会护着田易生了!金铃儿,你脑子醒醒吧!现下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跟你婆婆学好了做豆腐的手艺,跟满胜一块儿去镇上过好日子!听见没?” 金铃儿心里一阵难受,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其实那豆腐手艺我也学得差不多了。只等满胜在镇上置好屋子就跟我婆婆说搬。” “那就好。再过几天,满胜会跟着庄上的人去镇上,把屋子置好了你们就搬!待在这儿穷沟沟里没个出头日!” 金铃儿敷衍了郭氏两句后,便出去洗漱了一番,回谢家去了。进谢家门时,她正好看见谢大娘在喂鸡,忙迎上去,接过鸡食盆笑道:“娘,我来吧!昨晚真是对不住了,家里有些事实在是脱不开身呐!” “没事,不就住了一晚吗?对了,家里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娘想我了。想留我住一晚呢。”金铃儿没把金秀被推亲的事给说出来,因为她很清楚,谢大娘是不会反对陌香和田易生的事。这村子里,谁家不想招赘了田易生这么个女婿呢?谢大娘的心思她还是看得清楚的。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能带百走任何东西 谢大娘见金铃儿不太愿意说,也就没再追问下去了。这时,关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目光严肃地瞟了金铃儿一眼,然后冲陌香的屋子喊道:“陌香?陌香呐!一会儿吃完早饭替祖祖把这包草药送田家去!听见没?” “听见了,祖祖!”陌香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接过了关氏手里的草药包问道,“这够几天的呀,祖祖?” “也就够两天的,回头你还得上山再采点回来。” “行,我和四婶去。”金铃儿昨晚听父亲说过自己大哥打了田易生一拳,却不知道田易生到底怎么样了,便问了一句:“奶奶,田家谁生病了?” 陌香不满地转头瞥了她一眼,拿着药包回屋了。关氏慢条斯理地答了一句:“不就是田易生吗?”谢大娘好奇地问道:“田易生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给疯狗咬了。” 金铃儿听了这话,脸色立刻黑了,这不是变着法子地骂自家父亲和哥哥吗?她不由地一怒,脱口而出:“奶奶,没您这样说话的吧?您昨晚去过田家,该知道田易生出了什么事,怎么能这样说呢?” 谢大娘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就里。昨晚关氏五人回来后,压根就没提过田易生和金秀那事。关氏也叮嘱过他们不嚼那舌根子,所以家里其他人是不清楚的。 “金铃儿,你这是在跟谢家的长辈儿说话吗?你往常在金家也是这么跟你爹娘说话吗?”关氏面色冷沉地问道。 “奶奶您别怪我话难听了,您骂的是我爹和哥哥,我能不问您一句吗?两家好歹是亲家,您不能这样骂他们吧?叫我这做女儿心里怎么想?” “那我问你,你现下是谢家的人还是金家的人?” “我……” 谢大娘忙拽了金铃儿一下,然后对关氏讨好地笑道:“娘,这一大清早地就上火儿,对您身子不好呐!回头我训训金铃儿,保准她下回不敢了!” “我问她的话,她还没答呢!”关氏不松口地问道。 谢大娘又碰了碰金铃儿,暗示她赶紧答个好听的。她挑了挑眼皮,不情愿地答了一句:“是谢家的人……” “还知道是谢家的人?没事跑回娘家睡觉,跟家里人打过招呼吗?” “满胜不是回来说过了吗?”金铃儿不屑道。“这家的长辈儿都死绝了,是不是?” 关氏怒喝了一句,把金铃儿和谢大娘都吓了一大跳!关氏虽说年纪大了,每次发怒,总有一种慑人的气魄。听见动静,其他人都从屋子里出来了,满庭和梨花也出了阁楼往下走。谢武身子刚好,听见母亲又发怒了,忙走出来问道:“娘,又怎么了?” 关氏瞪着金铃儿说道:“有人只当自己还姓金呢!回去问问你娘,现下你到底叫金铃儿,还是谢金铃儿?这点规矩都没教你吗?你要在谢家待得不舒坦,滚回你金家去!” 金铃儿的眼珠子瞬间就瞪大了!平日里关氏是不太喜欢她,之前也训过她两回,可今天这一句“滚回你金家去!”还是头次听见。她倍感委屈,眼泪蹦出了眼眶,带着哭腔地嚷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谢家的事呀!您老人家就这么讨厌我,还要赶我出谢家?” 满胜慌忙走过来,挡在金铃儿前面对关氏说道:“奶奶,金铃儿又没做错什么事,您生哪门子气儿啊?昨晚她家有事才耽误了回来,我已经跟娘说过了,您就别再骂她了!” “是啊,娘,瞧把金铃儿吓得,脸都白了呢!”谢大娘一脸心疼地抚着金铃儿的后背说道。金铃儿躲在满胜后面,靠在谢大娘身上,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关氏冷漠一笑,点点头道:“行,我不说了!往后我这死老婆子再不训你们半句了!”谢武扶着关氏的胳膊忙说道:“娘,别这么说!都是您的子孙,您爱怎么训就怎么训,谁敢说您去?” “可不敢哟!嗯?”关氏指着满胜说道,“他和金铃儿愿意留在这个家给我这死老婆子训?人家早脚底板儿抹了油要往镇上去过好日子了!” 一听这话,金铃儿的哭声嘎然而止,惊愕地抬起沾满泪珠子的眼帘,心想这死老太婆怎么会知道?满胜也很惊讶,心里多少有些慌张,急忙辩解道:“奶奶,您听谁胡说八道呢?” “哎哟哟,我胡说八道?行行行,是我老了,不中用了,脑子发昏冤枉你们小两口!横竖这个家迟早是会散的,倒不如趁这会儿子气死我,明天往坑里一埋,你们爱怎么分家就怎么分!”关氏说着竟把她握在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丢了出去,砸在了新编好的鸡笼上,吓得里面几只鸡扑翅乱飞,如临大敌。 整个院子的人都不敢说话了,包括满庭和梨花。关氏这次的火儿不同于上次,来得更猛更大,而且是直接冲满胜和金铃儿去了。 金铃儿紧紧地抓着谢大娘的胳膊,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满胜也后退了两步,面色惶恐,说不出半个字来。此时,贞氏才暗暗在心里庆幸,虽说自己一直想分家,可幸好没说出来,要不然,老太太那拐杖只怕就打自己头上来了,太吓人了! “娘啊,谁敢气死您呢?个个想孝敬您还差不多呢!”到底还是谢武敢说话,急急忙忙地想消了母亲的气儿。1bWzx。 关氏冷冷地转过脸去,不屑道:“我知道你们都嫌我碍眼了,嫌我活得够长了,该下地府去陪你们的爷爷了!我能不清楚吗?我不聋不瞎不哑,你们平日里那些做派那些话我就瞧不出来吗?你们想单过,过好日子,我不敢拦着,武儿呐,替你娘收拾几件衣裳,我立马就搬到你爹从前盖的那小木屋里去住,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千万不要啊,娘!”谢大娘也慌了,甩开金铃儿的手跑到关氏跟前拱手道,“我们哪儿敢把您扔那儿去呢?您老人家想骂谁打谁都行呀!可千万别堵这气儿啊!” “那好我问你,谢武媳妇,抛开你改姓这事,你嫁到我们谢家是不是谢家的人?有句俗话说得好,嫁过门的媳妇,生是这家人,死是这家鬼,是不是?” “是是是!”谢大娘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 “是个屁!”关氏骂了一句粗话道,“你压根儿就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啊,娘!”谢大娘叫屈道,“我对谢家可没二心的呀!” “不是?”关氏冷笑了一声问道,“那我再问你,你现下手底下有四个儿媳妇,为什么你只把你娘家带来的豆腐手艺交给金铃儿,不交给其他三个?” 一声怒喝把谢大娘吓得够呛,瞪大了双眼,不知该怎么回答。金铃儿也浑身一颤,哆嗦了好几下,心想这死老太婆难道一早就发现这事了?太可怕了,大半夜的她不不睡觉跑来偷看吗? “说啊!”关氏逼问谢大娘道。 谢大娘又尴尬又羞愧,一时说不出半个字来。谢武望向谢大娘问道:“你真这么做了?” 大说草肃光。“我……”谢大娘低下头去,不敢说话,就算是默认了吧。 贞氏和庄氏差点没气背过去!她们是一早就知道谢大娘有这门手艺的,以前也旁敲侧击地问过秘方,可谢大娘总不告诉她们。谁会想到谢大娘居然背着她们教给了金铃儿!这叫她们俩情何以堪呢? 庄氏不禁高声问了一句:“娘,我们到底是不是这家的媳妇?” 满成忙拽了庄氏一下,轻声喝道:“不许这么跟娘说话!”庄氏好不委屈,指着谢大娘道:“你也得问问娘做了什么偏心眼的事儿啊!金铃儿到底是她儿媳妇还是闺女啊?护得这么死死的,叫我和大嫂梨花怎么过呐?” “是啊,谢武媳妇,你给句话吧,叫你其他三个儿媳妇怎么过?”关氏冷眼看着谢大娘道,“你单顾着老三和老三媳妇,想让他们去镇上开个豆腐铺子过好日子,可你想过其他几个儿子媳妇没有?” 谢大娘此时后悔至极,当初就不该这么草率。关氏又道:“我明白,你觉得这门手艺不是谢家传下来的,是你从娘家带来的,不是谢家的,传给谁随你高兴。同样的道理儿,金铃儿压根也没把自己当谢家人,凡事都先替她自己替金家想着,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还夜不归宿,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媳妇!要是你手底下的儿媳妇个个都这样,不拿谢家当自己家,我看这家还是散了算了!” 庄氏怒瞪了金铃儿一眼,然后对关氏道:“奶奶,天地良心,我嫁进谢家这么多年,每年就回过两次娘家,拢共算下来还不及金铃儿一个月跑得勤!我可是真真地把谢家当自己家,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凡事都拿谢家摆在首位呢!奶奶,您可得瞧清楚了!” 贞氏也急忙附和道:“我跟二弟妹差不多,家里的事一堆子,哪儿还有空闲天天往娘家跑呢?虽说我没给谢家生下半个儿子,可真是拿良心对谢家的!” 这些话说得金铃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没敢反驳,因为两位嫂子说得都是事实。她嫁进谢家虽几个月,可跑娘家却跑得很勤。最初嫁过来很不习惯,几乎天天往家跑,跟她娘抱怨谢家的种种不满,偶尔还从谢家偷带点东西回去。 关氏倒说过她两回,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因为谢大娘是不会管她的,处处顺着她,这让她更多了几份骄纵。可今天她算是彻底吃到了苦头,关氏那秋后算账的脾气实在太火爆了! 满祥搬了个凳子出来给关氏。关氏坐下后,面色凝敛地问满胜:“满胜,你说句话吧,你是不是打算搬镇上去?”“我……”满胜不敢说出口。 “你说吧,奶奶不为难你,你还是个年轻小子,想往大地方去过好日子,奶奶能明白。不过现下你得给奶奶一句话,说吧!” 满胜正在犹豫时,金铃儿偷偷地在他脊梁上戳了一下。他没敢叫疼,犹豫了片刻后,胆怯地说道:“是……” “你已经打定主意了,是吧?” “是……”满胜终究是怕关氏的,说这话时眼皮子都不敢抬。他身后的金铃儿咬紧牙关,心想横竖都闹这份儿上了,要不再说清楚就白闹了! 关氏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好,你要自己去搏一搏,奶奶不拦着你。可你爷爷生前有话,我没死,这家分不得,你该记得吧?” “记是记得……不过奶奶……我们挣了钱也会拿回来孝敬您和爹娘的……” “不必了,”关氏很坚决地摇头道,“你们自己挣的就留着吧!但有一句话我要先跟你和金铃儿说在前头。眼下家里没分家,可你们非要单过,要挣好日子好前程去,我若拦了,怕你们往后埋怨我这死老婆子不通情理儿,耽误了你们的荣华富贵,所以我答应你们可以出去单过。不过——” “不过什么,奶奶?”满胜慌忙问道,这两个字让满胜和金铃儿紧张得快吐出来了!17623099 “不过,你们是自愿离开的,没人拿刀逼着你们,况且这家没分,所以你们带不走任何东西,除了金铃儿自己陪嫁!” “什么!”满胜和金铃儿同时惊叫了起来。谢武和谢大娘以及庄氏等人也都愣得说不出话来了!庄氏愣了片刻后,在心里狂笑,活该! 梨花暗暗好笑,这亲奶奶可真是个好玩的,非得玩死满胜两口子不可!她耸肩笑了笑,用小手指头勾着满庭的指头,把脸贴在他肩头小声道:“谢大侠,我不崇拜你了,我开始崇拜奶奶了!” 满庭捏了捏梨花的小手指头,偏头淡淡一笑道:“看戏少说话。” “哦,知道了。” 话音刚落,满胜就着急地冲关氏喊道:“奶奶,这不公平!” “问我要公平?”关氏轻蔑一笑道,“好孙子,公平不要来的,是自己努力得来的,这话奶奶在你小时候就教过你了!现下你来问我要,我只能跟你说,给不了你公平!”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新敷粉一出品 满胜脸色全白了,没想到关氏真会这么狠心!谢大娘忍不住替满胜辩解道:“娘,您不能这么对老三呀!他好歹也是您的亲孙子呐!他出去单过,您什么都不给他,叫他往后怎么办呐?”关氏表情平淡地说道:“我早就给他一样最紧要的东西了!” “是什么?”谢大娘一脸茫然地问道。 关氏盯了满胜一眼,吐出了一个字:“命!” “命?”满胜满面愕然,凭他的智商,他是想不明白的。 “没有我就没有你爹,也更不会有你。给你一条命,这就是最紧要的。只要命在,没什么不能做的。满胜,别管奶奶狠心,路是你自己选的。这家没分,所以不可能为了你开先例!” 满胜浑身冰凉,犹如大冬天在河里洗了个凉水澡,从头凉到了脚。而他身后的金铃儿几乎快要气得晕过去了,不停地在心里咒骂,老不死的东西!最好明天出门就掉河里!太狠了,一点东西都不给,做得太绝了! 关氏扶着满祥的手站了起来,扫视了谢家人一眼问道:“还有人要离家吗?现下提出来,不晚。”没人敢应声儿,特别是庄氏,已经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千万别去碰这个冷钉子! “没人了吗?”关氏点点头道,“那我再说最后一句,别以为从你们父母那里要东西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父母愿给,你们就该感恩戴德,而不是摆出一副贪婪自私的嘴脸理直气壮地问父母要!你们记好了,这算是我们谢家祖训之一!” 梨花真是惊讶,第一次觉得关氏十分与众不同。刚才那番话让梨花想起了上大学时一位导师也说过同样的话。别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问父母要东西,给了你生命的人你应该用你的生命去保护他们,而不是无止境地索取钱财。她忽然发现,关氏是个很特别的老人家。 关氏说完刚才那番话后,转头回自己屋子了。院子里的气氛稍显缓和。金铃儿又窘又怒,捂着脸带着抽泣声,转身冲回了屋子。满胜也垂头丧气地跟着回去了。176230991bWzx。 谢大娘还有点没缓过来,愣了很久才抬起头问谢武:“娘是怎么了?她怎么能对老三这么狠心呢?那可是她的亲孙子呐!” 谢武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问娘吧!”院子里的人都各自散去了,做早饭的做早饭,洗漱的洗漱,生闷气的生闷气。 等到早饭摆上桌时,满胜和金铃儿没出来,谢大娘替他们说了一句,关氏摆摆手道:“让他们自己想清楚吧,不必去管了。”饭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闷,谢武想打破这沉闷,便问了满庭一句:“庄上打算出山一趟吗?你要去?”满庭点点头道:“嗯,我要去,海堂开罗他们也都要去。” “去多久?” “跟往常一样,半个月吧。”谢大娘插了一句话道:“一会儿把旧年打的皮子拿出来晒晒,你带去卖个好价,顺道再带些针头线脑花布什么的。” “娘开个单子,我照买便是。” “四哥,带了我去吧!”满祥跃跃欲试地问道,“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山呢!镇上长什么样儿我都不知道,连人玉桃都去过县城里了!” 梨花和陌香捧着碗忍不住偷笑了起来。谢武点点头道:“老四,你就带着老五去吧,他现下也不小了,该出去见点世面。回头你跟马六说说,行不?” “有老四去不就行了?”谢大娘忙说道,“出趟山也未见得多太平,老五身手没老四好,去了也只是拖累罢了。再等两年吧!” “还等两年呐?”满祥不乐地嚷道,“只怕再等两年,娘还是不让我出门呢!有四哥在,您还不放心吗?不行,今年我非要去!” “万一再遇着上回那事,你四哥又得多救一个,累不累啊?” “就不能说点好的?”谢武微微皱眉道,“老四上回已经躲过了,福大命大,还能出什么事?行了,让老五去吧!”谢大娘心里随不情愿,可也只好作罢。 一年前的事,梨花是昨晚才听满庭说的。不过这家伙说得相当地轻描淡写,一共加起来也就几句话。大意是说,一年前回山的途中,不知哪儿钻出来一伙强盗,本来要把一行二十几个人全都劫杀了,后来他带着海堂和开罗反扑了,救了那二十几个人。梨花本来还打算问详细点的,可满庭已经睡着了。 吃过早饭后,梨花陪着陌香去田家。送药是一回事,拿小石磨又是一回事。半路上,梨花对陌香说道:“我听你四叔说,马六打算七天后出山,这几天我们赶赶工,争取弄出一批带到镇上去卖掉。” “行吗,四婶?不会太赶了?”梨花指了指天空道:“这两天太阳公公很给力,天天都是艳阳天,正是做敷粉的好时候。待会儿取了小石磨我们就去花坞开工。”她给那小木屋取了个名字叫花坞。 “好!” “对了,你做那些木雕小盒子正好能用上,这两天赶赶工,多做几个出来,把敷粉往里一装,特别高端大气上档次!” “好,回头让小叔叔去多接点漆回来,我拉上玉桃帮着做小盒子,挣了钱我分她一份。” “够姐妹的!” 两人去了田家,把草药送了,再把小石磨背走了。田易生还躺在床上,心口隐约发痛,看来这小男生平时锻炼真的太少了。陌香没进他屋子里,就站在院子里往门口看了几眼,才跟梨花一块儿离开了田家。 两人悄悄来到花坞里,先是淘清泡米,洗去多余的酸味儿,然后用小石磨研磨了两遍,在簸箕上垫了一层荷叶,将磨细的米粉摊开在上面晾晒。 陌香附身下去闻了闻,惊讶地笑道:“居然没酸臭味儿?刚才淘泡米的时候我差点没吐出来,这会儿子闻着一点异味儿都没有呢!” “是不是反而有股体香?”梨花笑问道。 “嗯,有,淡淡的。” “这得多谢老祖宗的智慧呐!等这些粉晒干了,还得研磨个五六次,越细越好,最后用最细的筛子筛过,那才行呢!这回时间来不及了,不然我还会用花露再蒸一次,香味儿就更浓了,对了,得叫满祥再搭个小灶!” “四婶,不如我们把玉桃也叫来帮忙吧,那样会快一点。你放心,玉桃不会往外乱说的,我信她。再说,叫了她来,小叔叔准天天往这儿跑。” “好主意!” 玉桃就这样被拉入了做脂粉的战队里。她和陌香一样儿,都是手脚麻利会干活儿的姑娘,真给梨花帮了不少忙。满祥果真是天天地里花坞两头跑,忙得不亦乐乎,谁让人家玉桃在呢? 谢家最近气氛很不对,那三房都忙着各自打算,所以也没人管梨花她们到底在捣鼓什么,只当是三个人凑一块儿玩。 第一批敷粉出来时,陌香和玉桃别提多兴奋了。两人拿了梨花用棉花和棉布制的粉团子,沾了敷粉就往脸上扑,扑完后回头问梨花和满祥:“怎么样?”梨花大笑,满祥则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指着她们俩笑道:“哪儿有这么白的脸呀?跟刚从面粉堆儿里趴出来似的,哈哈哈……” “不许笑,小叔叔!”陌香一阵窘迫,丢了手里的粉团子去砸满祥。 “不过,摸着真舒服呢!”玉桃揉着自己那白白的脸说道,“滑滑的,柔柔的,比梅香使的那种好多了!我上回在城里给我表姐帮忙的时候,也用过她的脂粉,摸起来比那个还滑呢!” “那是自然,我在里面加了糯米的。”梨花笑道。 “这得卖多少钱一盒呀?我听说梅香那个是她姐姐给的,也是在镇上买的,一两银子一个呢!”玉桃好奇地问道。 “管家娘用的我也见过,值不了一两银子,不过说来吓唬吓唬你们,显摆她们家有钱罢了。我估摸着也就值个三四百文罢了。我们现下做出的这敷粉,配上这雕了花的小盒子,卖二两银子都不贵呢!” “二两银子?”玉桃眨巴眨巴眼睛,比划出了两个指头,“真能卖这么多吗?” 陌香和满祥也围了过来,好奇地问道:“真能卖二两银子一个?那我们不赚翻了?” “翻什么翻,”梨花笑道,“二两银子不过是毛利,得除了成本和人工。现下镇上城里的脂粉是个什么价我还不清楚,得去了再说。二两银子只是我暂定的价钱。” “四嫂,你要跟着哥出山?”满祥吃惊地问道。 “对啊,怎么了?” “你跟四哥说了吗?这村里少有女人出山的,因为出山一次路途太远了,女人跟着累赘,所以四哥未必肯带着你去吧!” “他不带我我就跟他哭,哭到他带我去为止!”梨花一脸自信地笑道。 “哈哈哈……”那三个人都笑开了。 这天晚上,满庭和梨花吃过饭后就上阁楼去了。梨花显得特别殷勤,捧了茶水给满庭,又给他掐肩柔背,一副我有事求你的小狗模样。 “你的敷粉做好了?”满庭闭着眼睛,很享受梨花对他肩头的“蹂躏”。 “今天刚出了一批,谢大侠要不要试试?” “没兴趣。” “那我问你一件感兴趣的事?” “出山免谈。”满庭风轻云淡地吐了四个字出来。 胜氏平好呀。梨花的下巴和手同时掉了下来。她咬着唇瓣,气鼓鼓捶了满庭肩头一下,说道:“你是大侠嘛,又不是神算子,要不要那么料事如神呐?姐姐我还没说呢!” “想翻脸了?”满庭靠在椅子上,闭目眼神地问道。 “对,特别想翻脸!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梨花握着小拳头挥了挥问道。 “不太平。” “不太平?难道又有强盗?有你在,我不怕。” “我怕。” “呜呜呜……”梨花见硬招不行,开始用软手段了。她趴在满庭大腿上,晃道:“带我去嘛!人家好久没出去过了!再说,我得把做好的敷粉和胭脂拿出去卖呢!你又不懂行情,把我珍珠卖成石头价,我和陌香他们不是白费工夫了吗?谢满庭,带我去嘛!” “跟你说了不太平。” “那你觉得把我扔这儿就太平了?我在这儿除了你,就没人可以依靠了。你一走就是半个月,万一我出了事,临死连你的面儿都见不着呢!” 梨花使劲地晃着满庭的腿儿撒娇道,“谢大侠,你不能把小女子一个人扔在这儿呀!好歹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吧!” 满庭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目光落在了梨花那充满了撒娇甜味儿的脸上,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梨花立马双眼闪光地回答道。 “还是不行。” 梨花气得血都快喷出来了,举起粉拳捶了满庭大腿一下,问道:“那我的东西怎么办呀?” “你跟满祥交代了就行了。” “不行的,满祥有些时候反应很慢的,他又没做过买卖,万一卖了白菜价,我找谁哭去!” “你以前还做过买卖?” “我……没卖过脂粉,总买过吧!姑娘家的东西满祥怎么会懂?谢满庭,带我去嘛,你不能叫我白忙一场呀!再说了,那些强盗不是一年前就被你打跑了吗?哪儿来那么多无聊的人想当强盗啊?你以为是个人都能当强盗吗?这回出山一准遇不上的。满庭哥哥……” 满庭眼含浅笑地看着她,好像很享受她这会儿像个小孩子似的跟自己撒娇,可嘴里就是不答应。 梨花撒娇撒得没耐性了,嘟起嘴,瞪着满庭问道:“姓谢的,给句话呗!姐姐都卖笑卖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答应呢?”满庭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捏着她的脸颊拉了过来,低头问道:“你刚才那也叫卖笑?” “要是你觉得不满意,我卖身给你也行!”梨花一脸娇美的笑容,嗓音甜得可以拉出小丝儿来。她没辙了,软硬都用过了,可惜谢满庭油盐不进,就不肯定答应,那只能使美人计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村里来了一陌生人 谁料人家满庭哥要有多淡定就有多淡定,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清风般的笑容,松开了捏着梨花小脸的手,往后靠着,继续闭目眼神道:“再怎么说也不行。” 梨花彻底没招了,耷拉着肩头,把下巴搁在满庭膝盖上晃了两下,软绵绵地喊道:“满庭哥哥,带着我呗!我一准不给你添乱,你也舍不得跟我分开这么久吧?你舍得吗?” 满庭没回答,由着她晃悠。她又黏糊糊地说道:“我们老家都有新婚度蜜月的习俗,你就当带我出去度蜜月呗!两口子到处游山玩水的,像爷爷和奶奶那样,多好呀!你说呢,谢满庭?” “那事往后再说,你得留下来帮海堂看顾着红菱。” “啊?”梨花失望地轻叫了一声,收回了下巴,垂下眼帘应了一声:“哦……”这几天她都忙着自己的事,倒把红菱怀孕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说起来,曹海堂要不在庄上,红菱性子那么弱,指定会给人欺负的。这一点,她是无法反驳的。 “别应得像我欺负你似的。” “你本来就欺负我,好不好,谢满庭?做人应该诚实一点,欺负了人要勇于承认!”梨花眯着眼睛,一脸义愤填膺地盯着满庭说道。 “好,我欺负你了,这总行了吧?”满庭闭着眼微微点头道。 “承认得一点诚意都没有!”梨花翘嘴说道。 满庭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附身下来笑问梨花:“秦姑娘,怎么承认才算有诚意呢?你先比划给我看看?” “算了,你怎么承认我都会觉得没诚意了,因为你不带我去!”梨花迎着满庭的目光,紧皱眉头,鼓着腮帮子,活像一只生了闷气的小仓鼠。 “嗯,够坦白的,所以老实待在家里吧。” “没劲儿,睡觉!”梨花带着一腔郁闷之气,起身滚到床上,骑在满庭那个枕头上使劲地坐了几下,再揍了两拳,这才稍微消了气儿,抱着枕头往里贴着墙酝酿她的瞌睡了。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梨花在床上滚来滚去,思量着该如何跟满祥交代脂粉的事,因为满庭说不带她去就不会带她去的。她有时候觉得自家这男人真有点霸道,说一不二,当过兵的人都是这样吗?当她发出第二十声叹息的时候,满庭走到床边,一边脱鞋一边问道:“你就这么想去?” 梨花抱着枕头翻了个身,背对他说道:“哼!别问想吃猪肉想疯了人想不想来口红烧肉,这样很欠揍的,谢满庭!” “可你打得过我吗?”满庭尚了床伸手来拿他的枕头。 “不给!”梨花死死地抱着枕头,还拿身子压着,心想凭什么给你?欺负不了你,欺负欺负你的枕头总行了吧?可恨自己小时候没去学跆拳道,要不考个黑带ba九十级揍死你,哼! 满庭挨了过去,环抱着她,贴耳问道:“刚才是谁说卖身来着?”梨花挪了挪脑袋,躲开了满庭喷在耳边的温热气息,然后用胳膊拱了拱从背后搂着自己的满庭,咬牙切齿地说道:“谢大侠,你也看看什么时辰了,本店关门打烊了!” “那我把整个店买下来,总行了吧?”梨花气得翻了个白眼,抛了一句把满庭笑得差点打滚的话:“本姑娘卖身不卖店,劳烦你明儿请早!” “哈哈哈……”满庭笑得浑身都抖动了起来,把下巴搁在梨花肩头上问道,“秦姑娘,你脑子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梨花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她一激动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她又拱了拱身子想把满庭拱开,可满庭像壁虎一样贴在她后背上,就是不松手。她嘟嘴道:“谢满庭,我要睡觉了,我好热啊,你别抱着我吃豆腐了,松开手!” “我冷。”满庭淡淡回应了一句“呃?你还会讲冷笑话呢?有长进啊,谢满庭,不愧是跟姐姐混久了!不过,你冷就去添被子,别抱着我,别想其他事情,姐姐今晚不侍寝!” “为什么?”满庭倒问得直截了当,暴露了他接下来的想法。 “因为我葵水来了,这总行了吧?” “好像刚刚过了才几天,不是吗?”梨花眼珠子都瞪圆了,那天来葵水的时候她就随便说了那么一句,这家伙居然记住了!没等她反应过来,怀里的枕头已经被满庭抽走了,论力气,她哪儿是满庭的对手呢?转瞬间,她就活生生地被满庭压在了身下。 “谢满庭,”梨花捶着他的肩头说道,“你再乱来,我就咬舌自尽!” “那你咬我的吧!” “呃?你……” 话还没说完,满庭就扑上去堵住了她的唇,肆意地亲吻了起来。她还来不及深呼吸一口气,就已经被憋得脸都红了。想动更是不可能的事,她那颗小脑袋被满庭两只手钳得死死的,只有被“欺负”的份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满庭体力悬殊太大了,特别是这种事情上,她几乎占不了什么上风。满庭并不是每晚都会折腾一回的人,可每次折腾,时间都挺长的。 一番风卷云涌后,梨花趴在床上歇了口气儿,用手指戳了戳满庭那厚实的肱二头肌,不甘心地问道:“真不能带我去吗?” 满庭若有所思地望蚊帐顶,反手轻轻地拍了拍梨花光溜溜的后背说道:“不急,总有机会出去一趟的。”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觉得信不过我吗?” “信……可是我都卖了身了,你总得给点甜头吧?谢满庭,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横竖我都承认欺负你了,不在乎这一回吧?睡觉。”满庭伸手拽了梨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睡觉了。梨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今晚真是赔了身子又折兵呢!没事用什么美人计嘛,亏了自己,目的还没达到,呜呜呜…… 梨花见满庭始终不肯答应,只好临时对满祥进行基本的脂粉常识培训。玉桃和陌香也趁机旁听了一回,长了不少见识。他们把第一批脂粉和胭脂全都用两种上了清漆的小木盒子装好后,梨花还打算在上面弄个小LOGO。 这天从花坞回去的路上,梨花正在和陌香玉桃讨论那LOGO的事情,迎面遇着村里好几个都抱着东西往村西头走去,看上去不像是赶礼或者搬家。她好奇地问了一句:“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呢?”陌香看了一眼说道:“哦,是去金辉叔家交东西去了。” “交什么东西?” “四叔他们不是要出山吗?每趟出山,村里也不是人人都去的。出趟山不容易,路上未见得好太平,所以村里人都把自己要往外倒腾的东西送到金辉叔家,让他带了去卖。” 料定肩手的。“白帮人卖?有那么好的事?”“那指定不是白白帮人卖了,等卖了银钱回来,还得给他一些好处,下一回才能接着让他带出去。” “为什么单单是他一家?别家不行吗?” “一直都是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横竖每年出山两趟,春天一趟,秋天一趟。除了四叔他们庄上的人之外,也就金辉叔家每趟都没拉下,所以村里人都喜欢托他带东西出去卖。” “哦,难不成他这村长就这么来的?” “兴许是吧。我听爷爷说,出趟山实在是不容易,山路不好走又远,又指不定会碰着个活兽什么的。一年前还出了强盗那档子事儿,村里胆小的都不敢往外跑了。”1bWzp。 梨花想起来了,是满庭上次受伤的事,便随口问了一句:“当时你四叔伤得重吗?”陌香点点头道:“伤得可重了!给人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半死不活了。奶奶吓得脸都白了,还以为救不回来了。除了身上的刀伤之外,还有内伤,浑身上下全是血,都不看清脸了。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月才治好。奶奶当时憋在她那屋子里想药方子,想得脑袋都破了,药罐子都砸了好几个呢!” “啊!”梨花气得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么恐怖的事居然给那家伙几句话就描过去了?她又问:“那些强盗哪儿来的?”陌香摇头道:“不知道,这事你得问四叔,听说是从别的地方流窜来的。上回给四叔这么一赶,倒好像没动静了,后来出了一趟山也没事。” “我听我哥说,那些强盗死了些,逃了些,”玉桃插嘴道,“想必不回再来了,还想找死不成?” 三个姑娘正在路上说着这事,迎面那坡坎上走下了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不经意间看见了玉桃,脸上露出几丝笑容,快步地跑过来喊道:“你是玉桃吧!” 玉桃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眼,忽然想了什么,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是啊,你好像是……是曾管家的侄子吧?” “哎哟,玉桃姑娘,你记性可真好呢!我单是见过你一面,你倒还记得我爹是曾管家。”这中年男人笑得很殷勤,仿佛有事求玉桃似的。 “你怎么来这儿了?”“我来这儿自然是有好事呀!玉桃,赶紧回家吧,你娘有事跟你说呢,我们回头再见!”中年男人说完笑米米地走了。17623091 陌香盯了那中年男人背影两眼,问玉桃:“什么曾管家的侄儿?是谁呀?” 玉桃道:“上回我表姐生孩子坐月子,我不是去城里帮了帮忙吗?她一家子都在曾府上办事,又跟曾管家熟,上回表姐孩子满月酒我在席上见过一回,所以记得。” “他来这儿找你娘干什么?” “谁知道去?走吧,回家再说。” 没等玉桃走到家,张婶子已经亲自出来找了,看脸色真有什么事似的。她跟梨花和陌香客气了两句,拉着玉桃就回去了。 这天下午,玉桃没来谢家,梨花和陌香便提了鸡蛋去庄上看红菱,一进门就听见段七姑和东三婶那熟悉的说笑声。梨花跨进门笑问道:“这又是在说谁的闲话呢?” 几个妇人正在院子里晒皮子,听见了梨花的声音,都忙转身招呼她们。梨花一看,这院子里摆着大大小小几十块皮子,场面还真壮观。她笑问道:“这都是庄上的吗?这么多啊!” “这不算多了,最多那年能铺了半边院子呢!”段七姑笑问道,“来看红菱啊?她在后院呢。她怀着孩子闻不惯这皮子的味儿,一闻就吐,管家娘叫她回屋歇着呢。” “那我先去瞧瞧她!”梨花正要拉着陌香往后院走,邓家老二邓开兴忽然来了,冲龚氏招招手问道:“大嫂,哥呢?在哪边地里?” “果园子里摘果子呢!怎么了,家里有事吗?”龚氏一边放下手里的剪刀一边走过去问道。 “有点事,”邓开兴说得很含糊,“娘叫哥回去一趟,有事商量呢。” “知道了,他一回来我就跟他说。到底有什么事啊?”邓开兴看了一眼这些妇人,给龚氏使了个眼色,龚氏便随他出了院子,两人单独嘀咕去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肖嫂子冲门外努努嘴道,“上午邓家来了稀客了!” “什么稀客?”东三婶急忙问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横竖看着就像是城里来的。穿得可体面了,里外都是绸的呢!进邓家门的时候,手里提着大大小小好几包东西,瞧着外面裹的那层油皮纸就知道是好东西!”肖嫂子说得眉飞色舞的,仿佛得东西的那个人是她似的。 “城里人?莫不是张婶子娘家姐姐家来人了?她姐姐不是在城里给大户人家家当下人吗?来个穿得体面的也没什么奇怪的呀!”东三婶说道。 “张婶子娘家人我都见过,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三十多岁的侄儿了?就是张那生面孔!你们猜那人去邓家到底干什么的?我瞧着就像是去给玉桃说亲的,没准那人想娶玉桃呢!” “吓!可不能那么乱说呀!玉桃多大,才十五呢,跟陌香同年吧?跟你家西宁也一个岁数。那人多大,你自己都说三十好几了,能配吗?”段七姑瞥了肖嫂子一眼道。 “要是能把闺女嫁进城,你会不乐意?哄我的吧!那人三十好几,没准原先有媳妇的,来娶小也指不定!都说玉桃那命硬,只有大户才能承得住,可大户人家哪里会娶个乡下丫头做正房,当个小差不多了!” 陌香正想驳了肖嫂子的话,龚氏倒先从门外冲了进来,指着肖嫂子怒气道:“姓肖的,你又在乱嚼什么舌根子!” .. 第一百一桃十八章 娶玉桃做小 肖嫂子被呛个正着,顿时有些尴尬,可嘴上仍旧辩驳道:“我说什么了?也不是什么坏话,夸你家玉桃人才好呢!”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龚氏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们家西宁去做小,你乐意?哎哟,我倒是说错了,真要是这样只怕你也是乐意的!” “姓龚的,你嘴里少没干没净的!” 见两人要吵起来了,梨花和陌香忙拦着龚氏往后院去了。龚氏退着步子,跟肖嫂子指骂了好几句,这才消停下了。 来到红菱屋子里,龚氏的气儿还没消完。红菱见她面红筋涨的,便问道:“跟谁吵架了?肖嫂子吗?老远就听见你们俩的声儿了。” “除了那大嘴巴厚脸皮儿还有谁呀!”龚氏气呼呼地说道,“听见风,她就能煽出雨来!我们家玉桃是那样的人吗?给人做小这种事,只怕她才能干得出来呢!” 梨花把鸡蛋篮子递给了红菱,问龚氏:“上午我们跟玉桃一堆儿时,真倒是碰见了一个男人,玉桃说是什么曾管家的侄子,莫非他真打算娶玉桃?” “不是!”龚氏摆摆手,往外侧耳听了听,估摸着后院没人在,这才放低了声音对她们三个说道:“跟你们说实话吧,不是那姓曾的想娶我们家玉桃,他没那福气!” “那是谁?”陌香好奇地笑问道。 “你们三个都是嘴牢的,我不怕跟你们漏个底儿。前些日子玉桃不是往县城里住过一段日子吗?就住她表姐家。可谁知道这一住倒住出事儿来了!”龚氏说着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赶紧说赶紧说!”陌香拍着桌子着急地想听玉桃的八卦。 “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回头也只能去问玉桃。横竖刚才开兴跟我说,那姓曾的是城里曾府上的下人,受了他家夫人的托,要给他家小少爷说下玉桃做小。” “啊!”三个人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叹。 “嘘!姑奶奶们,小声点!这事要传出去了,指不定外头的人说我们家贪富贵要把玉桃卖城里呢!”龚氏一边嘘一边跑到门边打开门往外瞧了几眼,幸好没人在,她这才放了心关上门。 陌香先捂着肚子笑起来,拉了拉梨花的胳膊说道:“四婶,这下有人要着急了!” “可不是吗?”梨花也笑道,“回头跟他说了,一准急得火上眉毛呢!” “谁呀?”红菱一脸茫然地问道。 “我知道,”龚氏轻轻地拍了拍桌子笑道,“论起来谢家还有谁啊?不就是满祥那小子吗?我们家玉桃的确招人喜欢,又白又俏,生得一张娃娃脸,哪个长辈儿的见了不心疼的?别说满祥了,就是那定了亲的东平也爱往玉桃跟前凑!不过,有个事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娘和谢大娘私底下合过两人八字,可惜——不合!” “真的呀?”三人又吃了一惊。 嫂些意玉桃。“我是听我婆婆说的,早先满祥和玉桃岁数还小的时候,两家关系就好,本想早早定下来的,可谁知道八字一合,玉桃命太硬了,会克了满祥的,所以这事就没再提了。要不然,我们家和谢家关系这么好,怎么就没想过撮合他们俩呢?” “小叔叔好可怜哦!”陌香一边笑一边叹气道。红菱和梨花都掩嘴笑了起来。梨花问龚氏:“哪个该死的帮他们合的八字儿?又是海子庙里头那个庙祝吧?” “数来数去,这附近就海子庙一处庙子。除了那庙祝,还能有谁呢?这村里的人都是找他算命合八字儿的。” “真害人不浅呢!一句不合就闹得玉桃和满祥定不了亲,这种人真该收拾收拾!” 陌香一听就来劲儿,小脸漾着兴奋地问道:“四婶,怎么收拾呀?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还没想着好法子,不过……”梨花转头又问龚氏,“玉桃爹娘怎么说啊?” “开兴刚才来就是叫我和开罗回去一趟,一家人合计合计,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那行,你得了信儿,别忘了跟我们说说!”“知道了!” 这天晚饭后,邓开罗带着龚氏回了邓家。一进厅堂的门,龚氏就瞧见桌上摆了好几包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花色。她问张婶子:“娘,都是那城里人送来的?” 张婶子点头道:“都是他今天拿来的。我原本说不要,可他丢下就走了。我又不敢提着这么几包东西满村追他,招人闲话呢!” 邓开罗往凳子上一坐,眉心微皱地问道:“娘,那姓曾的城里人是个什么意思?真想让玉桃去给他家那小少爷做小?” “他是这么说的。说玉桃在县城的时候,跟他家小少爷见过面说过话,给看上了,要娶了玉桃做小。今天来就是先送个礼儿打个照面,明天还来,那就是听回话了。” 邓开罗转头望向正在做针线活儿的玉桃:“我说妹妹,你没事跟他家少爷说什么话呢?”玉桃嘴巴一敲,足足挂得上十二个油罐,再把手里的针线活儿往桌上一搁,气鼓鼓地说道:“我才冤枉呢!鬼知道那是他家小少爷呀!大表哥也没跟我说过那是他家小少爷。要早知道,我还不躲远点吗?” “把话说清楚了,到底你跟那小少爷是怎么遇着的?” “大表哥带我去勾栏听书遇上的。他说我去城里就忙着看顾表姐了,还没到处逛逛呢,所以那天就带我去勾栏听了两回书,后来就遇着那小少爷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是他家小少爷呀,瞧着脸白白的,没什么劲儿似的,穿得跟城里那些人也差不多呀!” “后来呢?” “后来他就往表姐家来过几回,跟我说了几回话。” “没别的了?” “哥!”玉桃嗖地一声站起来,瞪着圆圆的眼珠子嚷道,“你以为还有什么呀?你把你妹妹当什么了?” “小声点,我的祖宗!”张婶子忙摁下玉桃说道,“你生怕别人家院墙不够厚啊?嚷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哥也是怕你受了别人的欺负!” “他能欺负我什么呀?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听表姐说,他打小就多病,从能吃饭起就开始喝汤药,总没断过。他要敢欺负我,我早就用哥教我的招儿拧断他的手了!” “哈哈哈……”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邓开罗点头说道:“听着你的口气儿是不喜欢那曾家小少爷的吧?那行,明天人再来,直接回了就行了,不必跟他啰嗦,他指定也不愿意跟我们啰嗦。曾家是大户,还愁给儿子寻不着个小吗?爹,您看呢?” 邓家的家风比较特别,一家都是讲义气的,最是不屑这种事情,所以邓赞(玉桃父亲)想也没想就摆手道:“我是第一个不答应的,除非玉桃自己愿意。我们家又不是吃不起饭,非得卖了玉桃才能过活儿?” 张婶子也说:“这出个山都费劲儿,要真嫁那么远,只怕跟丢进皇宫里没差别了,一辈子指定见不着面儿了,我也不答应。” “玉桃呢?”邓开罗问道。17623102 玉桃翻了翻卷翘的黑睫毛,鼓着腮帮子吐出一句话:“谁让我嫁,我就死!” “那行了,”邓开罗敲了敲桌子说道,“没什么好思量的了,明天人来了,你们上地里叫我去,我来说。玉桃,跟你嫂子回屋去,我还有话跟爹娘说。” 龚氏拉着玉桃回屋去了。邓赞问道:“你不说说没什么好思量的吗?”邓开罗翘起腿儿,看着张婶子,一脸严肃地说道:“娘,没准这事还能把二姨娘一家子给请回来呢,您信不信?” 张婶子愣了一下,问道:“老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他们一家子把自己卖了,这回还得叫我们家把玉桃卖了?起先叫玉桃进城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可您说亲姐妹许久没走动了,又赶上小表妹生孩子,让玉桃代我们家去城里看一眼,道贺道贺。这下好了,道贺出这么一桩子事了!” 张婶子一惊,问道:“难道你觉得是你二姨娘有意捣鼓这事的?” “二姨娘有没有我不清楚,可大表哥是什么心思我比你们清楚!打小跟他一块儿玩大,他那人就是个见利忘义的玩意儿!这回的事指不定就是他想巴结他那曾家小主子,起心想把玉桃卖了!您没听玉桃说吗?病怏怏的,连阵风都能吹倒。要是个身子好的城里少爷,还往我们这乡下来娶什么小啊?” 邓赞的脸色立刻青了,瞪了张婶子一眼道:“往后不许再让玉桃上你那二姐家去了,听见没有?”张婶子恍然大悟,拍着腿儿说道:“我哪儿知道那么多呀!也没想到那小子会起这心思呀!可要给他家小少爷找人也不至于老远上我们这儿来找呀!” “哼,”邓开罗冷笑了一声道,“娘,您没听过陪葬这事吗?指不定那小少爷就是个病得快死了,想娶个媳妇一起埋坟里头呢!要找近的,自家闺女不明不白地死了能不闹吗?那不就得找个远的吗?” 张婶子捂着心口好不心慌,接连两声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想想就后怕呀!当初真不该让玉桃进城去呢!” “行了,”邓开罗道,“明天人来了再说,任他给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卖自己妹妹的。娘,你去看看玉桃吧,叫她别往心里去。” “知道了。”张婶子起身去了玉桃屋里,厅堂里只剩下邓开罗和邓赞两父子了。邓赞察觉到儿子是故意把人都支开的,便问道:“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吗?” 邓开罗往父亲身边坐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爹,这回我出山去,可能会遇着些事。要是您听见了什么信儿,千万别慌,知道吗?我们自有分寸!” 邓赞的眉心一紧,忙问道:“会出什么事?难不成你们已经料到会出事?老大,你不能瞒着我啊!” “您别慌,出不了什么大事。要不然,我还能跟您提前打招呼?早就瞒着您了,是不是?您是见过世面的,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早晚得了结了。” “你是指那伙强盗?”邓赞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毛骨悚然。一年前,他腿脚利索的时候也跟着一块儿出了山,谁想到后来会遇着强盗呢?邓赞的一条腿给打了,虽说走路不成问题,但一遇风雨天气就疼得钻心,没少受折磨。打那儿起,他就不敢再出山了,其他被伤过或者被吓过的人后来也都不敢再去了。 “对!”邓开罗瞟了一眼父亲的那条伤腿,拳头就攥得紧紧的。 “老大啊,你知道那伙强盗在哪儿?”邓赞惊讶地问道。 “不知道,但这趟出山,他们应该会来。” “你怎么知道?” “满庭说的。” “满庭怎么知道的?” “爹,您是知道满庭那人的,他不说我自然就不问了,可我和海堂都信他。一年前那伙强盗差点把我们二十多个人全都给杀了,还伤了你一条腿儿,这仇一定得报!” “老大,可冲动不得,那群家伙不是好惹的。” “爹您放心,他们如果有备而来,我们就是有备而去,再打照面,可就没有一年前那么容易逃了!” “我明白,拦也是拦不住你们的。不过,你们真的得小心了,这回庄上带几个人去?” “马六自然是要去的,再有就是满庭海堂,还有我和东平,崔叔叔……” “等等,你们带老崔去做什么?他年纪不比我小,这趟跟着你们出山,合适吗?” “是满庭的意思,他只说了四个字,我也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没再问了。”1bWzA。 “哪四个字?” “老马识途。爹您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也不懂,不过既然你们有盘算,那就行了。你记住了,报不报得了仇是其次,把命儿留着才是正事。” “知道了,爹。” 邓开罗随后带着龚氏离开了邓家。路过谢家时,龚氏忽然觉得有人在用小石子打她。她抬头一看,原来梨花那阁楼上的窗户还没关,正趴在那儿对她笑呢。她冲梨花招了招手,梨花很快从大门那儿偷偷溜了出来。 .. 第一百十一十九章 待不下去了 邓开罗笑问道:“你们俩这是要顶着星星月亮聊下半夜吗?”梨花无奈地耸耸肩,指了指阁楼道:“没法子,开罗哥,我那儿还有个瘟神坐着不肯走,我要不问清楚,今晚我和我们家谢大侠就没得睡了!” 龚氏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问道:“真的呀?” “要不你上去瞧一眼?现下还跟受了气儿的灶王菩萨似的在那儿坐着呢!他四哥差点没把他给扔下来。”“那你告诉他吧,我们邓家干不出那卖妹子的事,明天就回了那姓曾的城里人。” “那就好,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先进去了!”梨花溜回大门后,邓开罗一边走一边问龚氏:“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谁是灶王菩萨?” “满祥呗!还能有谁?他喜欢玉桃,你不会不知道吧?” “喜欢我妹妹的人多了去了,我哪儿管得了那些?不过,满祥想娶玉桃的话,非得过了谢大娘那关才行。我娘那儿倒是没什么,横竖八字克的不是她闺女,是满祥呢!” “梨花说了,那八字就是算命人吃饱了饭撑着没事干才想出的段子。要是他真能掐算过去往后,那他怎么不算算自家寿命多长,哪年能发财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倒跟梨花学了不少嘴白呢?往后只怕我都说不过你的吧!” “你就知道紧着我欺负呗!” “我要欺负别人家的媳妇,你也不乐意呀!” 龚氏忍俊不禁,拍着邓开罗的后背笑道:“去去去,我哪儿不乐意了?你只管去,离了你我还不能活了吗?” 邓开罗转身就拦腰抱起了龚氏,吓得龚氏差点没叫出来声儿。她又好气又好笑,拍着邓开罗的肩头说:“快点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了还以为这两口子在干什么呢!” 邓开罗抱着不撒手道:“这大半夜的,谁有工夫来看我们俩呢?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离了我,你还打算找谁呢?” “我回去找我爹过活儿,总行了吧?快放我下来!” “那还差不多,”邓开罗这才放下了龚氏说道,“你要敢找别的男人,我就像杀强盗那样,一刀一个。” “瞧把你得意的,下回见了强盗,你最好还是躲远点,上回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我没过门就得换亲了呢!这回你出门,可得小心点,那伙人不是好惹的。” “知道了,知道了,来,我背你回去!” 邓开罗弯下腰去,龚氏很熟练地跳上了他的背,然后一块儿回庄上去了。 这一晚上,最睡不着的恐怕是满祥了,因为第二天吃早饭时,他一直不停地打着哈欠,像整晚没睡似的。庄氏好奇地问了一句:“满祥,你昨晚偷牛去了?没睡好啊?” “没有。”满祥懒懒地回答道。 “是病了吗?”谢大娘又问了一句。 “没有。” “那是怎么了?” “没有。” “没有什么呀没有?学你四哥说话呢?”谢大娘拍了他脑袋一下道,“最近地里没见你什么人影儿,你倒像累得要死似的,说,到底干什么去了?” 满祥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梨花,梨花喉咙里的粥差点给呛了出来,心想死小子这点幌子都不会扯,还谈做买卖呢!她双眼含笑地回了满祥一眼,好像在说自己搞定吧! “问你话呢,老五?”谢大娘又问了一句。 “没干什么,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做了什么非得一件一件跟您说吗?最近地里是少去,可大哥交代的活儿我没拉下呀。”庄氏接过话瞟了一眼金铃儿两口子道:“老五这话倒是说得挺实诚的,他二哥常夸他好呢,干活利索,又不偷懒,交代的事都做得好好的。对了,老五——”她满面笑容地问满祥,“你最近去地里少吗?我怎么没听你二哥说呢?是不是瞧哪家媳妇去了?” 满祥的耳朵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脸微微红了,低下头去扒饭道:“二嫂,你说哪儿去了?我敢去偷瞧谁家媳妇呢?吃饭吃饭!”他那样儿把大家都逗笑了。 庄氏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满祥还小,听不出她刚才那话的真正意思。自家婆婆如今不常下地了,上哪儿知道满祥最近少有去地里了?只怕是有人在背后告状罢了。 这话满祥没听出来,谢大娘倒是听出来了。她用眼角不满地瞥了庄氏一眼,趁着这气氛,故意笑问满胜:“老三呐,你和金铃儿思量好了吗?是去镇上还是留家里?” 满胜知道谢大娘是在给他台阶下,忙说道:“娘,我和金铃儿把奶奶的话细细地琢磨了好几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离不开这家。是我们思虑不周全,叫家里人都误会了。其实,我们没什么坏心思,就想着去镇上开个豆腐铺子挣了钱,把一家子人都接到镇上去住。” 没人接他的话,唯独谢大娘笑道:“你要有这心思是好的,该一早就跟奶奶说开了,省得叫人误会了。现下跟奶奶道个谦,也就没事了,对吧,娘?”她说完望向了关氏。 关氏挑了挑眼皮,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决定不离家,那往后就得勤快点,别叫最小的弟弟都给比下去了,你自己脸面上也不好看呐。开豆腐铺子的事,等我死了之后你们再慢慢盘算吧。”满胜彻底地松了一口气,用胳膊碰了碰金铃儿,示意她说句话。可她却铁青着脸,咬着筷子头,就是不肯跟关氏低个头。她一直期待的事如今却化为泡影,她是欲哭无泪,哪儿还有精神跟关氏说好话呢? 满胜只好陪笑着对关氏道:“奶奶,我们知道了,您放心,您骂我们的话我们都记着呢!” “想记仇吗?” “不是不是!就是打算记着好好改。” “满胜呐,想做买卖,你那嘴巴倒还不行,得多磨练磨练。跟你四弟妹学学吧,你要比她那嘴皮子翻得快,那奶奶就放心让你去做买卖了。” “是是是,”满胜殷勤地点头道,“四弟妹就是会说话,四弟能娶着她,真是四弟的福气!”17623102 这原本是满胜随口的一句客套话,却一不小心扎在了金铃儿最痛的心窝上。福气?娶着这样的姐儿也算福气?她斜瞟了一眼正在给满庭夹菜的梨花,心里装着满满的嫉妒和恨! 早饭过后,满胜回到了房间换鞋子,准备下地好好表现表现。金铃儿随后跟着进来了,问道:“谢满胜,你就打算在这家一直待下去,待到奶奶死的那天?” “金铃儿,你别急嘛,”满胜好言好语地劝道,“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不先服个软,难不成真搬出去?靠着你那点嫁妆在镇上倒是能过日子,可我谢满胜不想被别人说让媳妇养着!再说了,凭什么这家里的东西我不能分一份儿?我是这家的亲儿子呢!奶奶脑子不对劲儿,可娘心里是明白的。等奶奶一死,到时候再分家,我拿了我该得的那份就走!” 金铃儿脸都气绿了,冲他低声嚷道:“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开要就子哥。 “眼下只能这样儿了,要不你说,还能怎么办?谁让你跟娘学做豆腐不小点?你明知道老人家有起夜的习惯,不像年轻人睡得那么死,还那么大意……” “谢满胜,你这会儿子是来怪我了吗?”金铃儿不由地火冒三丈道,“就算奶奶知道娘私底下教我做豆腐,那她能想到我们去镇上的事吗?要不是你平日里跟你那几个好哥们喝酒聊天夸出了口,奶奶怎么会知道?村里哪个婆子媳妇不找奶奶拿草药的?一个传一个,能不进她耳朵里吗?她歼得跟针尖似的,娘再躲着教我,也得让她发现了!你可真算个男人呐!自己不敢带着媳妇搬出家去,倒还来怪我的不是了!” “这家有我一份儿,我凭什么要空手离开?再说了,是你一直闹着要去镇上住,不爱在这家待着,可这儿毕竟是我家,我带着媳妇堂堂正正地住在这儿,谁敢说什么?” 金铃儿越想越气:“你就是这样哄我的?之前是谁跟我爹娘说的,一准叫我过上好日子,什么镇上的屋子铺子都会打点好,过不了多久就能搬过去!现下可好,我还得跟外面那堆儿人打挤!”其实跟谁打挤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天天得看着梨花和满庭两个人粘一块儿,心里难受得要死! 满胜被金铃儿说得脸都红了,也急了:“哎,金铃儿,你是嫁男人还是嫁屋子铺子啊?我没说不往镇上搬呐?那不是得顾全着奶奶吗?把奶奶气死了,我背个不孝的罪名儿,你好过吗?在这家多住些日子又怎么了?亏待你了?少你吃穿了?” “我就是不想在这儿住下去了!”金铃儿实在压抑不住火气,冲满胜吼了一声。她心里觉得很委屈,满胜这个笨猪变的又怎么会知道她有多不想住在这儿呢? “不住也得住!”满胜拳头都攥紧了,很想一巴掌扇了她到角落里去!可到底他是喜欢金铃儿的,打小就喜欢,所以还是忍住了没动手,只是甩了门出去了。 金铃儿气得连拍了桌子好几下,手掌都拍疼了麻了。她心里抱怨着谢满胜不是个男人,连搬出去养活媳妇的能力都没有,当初怎么就昏了头嫁了这么一个男人呢! “金铃儿,你娘来了!”庄氏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金铃儿忙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打开门快步地走了出去。谢大娘正跟郭氏打招呼,想请她进来坐坐。可她站在门外,表情牵强地敷衍了谢大娘几句,然后冲金铃儿招了招手。 金铃儿走出门外,拉着郭氏问道:“娘,家里有什么事吗?” “你这孩子,”郭氏见了面就数落道,“明知道秀儿心情不好,也不多回来瞧两眼。她这几天可闷坏了,跟谁都不说话,把我和你爹都急死了。你赶紧跟我回去一趟,好好劝劝她。” “娘,您只当我真不想回去呢?”金铃儿压低了声音委屈道,“现下谢家给我立了规矩,要回去就得问过奶奶,奶奶答应了才能回去。您不知道上回在家住了一宿,回来就给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为着这么点小事就骂你?这谢家也太不拿我们金家的人当回事了吧?我得去问问谢大娘,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 “娘!”金铃儿忙拽着郭氏道,“您别去了!骂我也算好的了,还不许我和满胜搬去镇上开铺子。奶奶说了,我们走可以,家里东西除了我的陪嫁一样儿都不准带走!” “啊?”郭氏大惊失色,气愤难平,握紧了拳头说道,“这真是太欺负人了!哪儿找这样的理儿去?儿子分家住还不让带东西走?要脸不要脸啊!” “奶奶说了,我们走是自愿的,不算分家。” “去他狗娘养的奶奶!她这么对你,还叫她奶奶做什么?摆明了就偏心那汴京城里来的小妖精!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跟谢家做了亲家!呸!”郭氏气愤难平,回头冲谢家大门吐了口唾沫子。 “您别这样,您再惹了谢家的人,回头又算我头上,我就难受了!您先回去吧,我试着跟娘说说,看她能不能答应我回去一趟。” “罢了!”郭氏气得脸色发青,连摆手道,“我原本也只是想叫你回去看看秀儿,没想到还这么麻烦!你别去了,省得看你那祖宗奶奶的脸色!金铃儿,这事满胜怎么说?”1bWzA。 “还能怎么说?将就着住呗!等奶奶死了,拿了他该得了那份再说去镇上的事!” “这不要脸的玩意儿!”郭氏恶毒地咒骂道,“当着我们面儿倒应得脆生生的,背地里却是个瘪倭瓜!没用的东西,我最瞧不上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了!金铃儿,你先委屈几天,这事你爹指定找他算账!”她说完气冲冲地回家去了。 .. 第一百二十章 再见见田易生 郭氏一路咒骂地回了家。一进院门,她就想敞开了喉咙骂了两句,可见有好几个村里人在交东西,这才隐忍了下来。 每年这个时候,金家总是最忙的。村里信得过金家的人都会翻出存货,托金家带出山去。此时,金辉和金茂正在院子里清点东西,开发单子。他抬头瞟了郭氏一眼,不悦地问道:“又从哪儿死回来的?我不是叫你看着秀儿吗?你跑哪儿去扯黄板经去了?”郭氏揣着一肚子的不满,走到金辉身边说道:“本想叫了金铃儿回来瞧瞧秀儿的,你猜怎么着?人家谢家扣着不让回娘家!” “扣着不让回娘家?金铃儿做错了什么事吗?”金辉低头写着单子问道。 “哼,我们家金铃儿那么贤惠,怎么会做错事?”郭氏冷笑道,“那是人家谢家新给金铃儿立了规矩,不许她动不动回娘家。要想回来,过个三年五载吧!” 金辉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毛病,抬头皱眉道:“你说什么?三年五载?他谢家是哪门子规矩这么了不得了?” “哪门子?哼!”郭氏趁机对来叫东西的几个人说道,“你们评评理儿,那谢家是不是欺负人?放着那姐儿媳妇整天到处乱跑,倒不许我们家金铃儿回娘家。我刚才亲自去接,谢大娘都不给面子放人,我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跪地上哭着求着她放人?真是没处说理儿去!” 那妇道人家一上火,总会把没的说成有的,把一个说成十个,不火上浇油是不会甘心的。那几个交货的人倒没什么反应,顶多是劝了郭氏几句。可金辉却有点火了,只是碍于眼前几个人,没破口大骂罢了。等送走了这几个人,他叫金茂把大门一关,拍着石桌问郭氏:“那谢家是发哪门子疯了?之前满庭跟我过不去,坏了秀儿和田易生的好事,现下谢家又扣着金铃儿不让回娘家,他娘的到底什么意思?” 金茂抄手哼笑道:“爹,明摆着是谢家不给我们金家好脸色看呗!自打他家回来了个谢满庭,倒人五人六地冲起地头蛇了!也不知道金铃儿在谢家受了多少气儿,连回娘家诉苦都不让了!当初就不该把金铃儿嫁到谢家去!” 金辉抬脚就踹了金茂一下,骂道:“你现下是在数落你老子吗?没大没小的东西,说个话都不会说!”旁边的杜氏忙扶了金茂起来,对金辉笑道:“爹,您别生气,金茂也是替金铃儿担心才会说错话的。都是自家亲妹子,当哥哥的怎么能不心疼呢?只是这谢家未免太要强了些,一个谢满庭就不说了,仗着有些身手就称王称霸;现下他那姐儿媳妇秦梨花也整得人模狗样儿的,管天管地,您不知道,我昨天还看着她和谢陌香一道去田家呢!”氏院存这好。 “呸!”金辉冲嘴里吐了一口茶出来骂道,“真是贱眉贱眼生到一块儿去了!我当初就瞧出来了,谢满庭为什么要帮着田家?不就是想人家易生当他的侄女婿吗?” 金茂应合了一句道:“可不是吗,爹?那谢满庭明摆着就是跟您抢女婿呢!这口气怎么忍得下去?” “爹,恐怕不止这样儿!”金家老二金桥一脸指点江山的表情说道。 “老二,你说!” “我瞧着谢满庭那样儿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玩意儿。明面儿上看着老实,可背地里阴着坏呢!现下单单是抢你的女婿,扣你的闺女,往后只怕连您这村长的位置都得拱手交给他呢!爹,他是眼红上了我们每回出山挣的那些银子,想一手揽了!刚刚我出门的时候,瞧见了大嫂的姑姑杜婆婆,她手里拿着包东西,见着我就躲,着急忙慌地往谢家那边跑去,指定是去找谢家交货了!” “谢家也在收货吗?”金辉恼怒地问道。 “明着没收,背地里收了多少去,我们哪儿知道去?横竖自打谢满庭回来这两年,交到我们手里的货就少了许多。那货少了,我们每回挣的就少了。单单他一人也就罢了,还把曹海堂,邓开罗和东平顺年这几个人调教出来了。我不是说丧气话,现下叫大哥跟曹海堂打,指定不是曹海堂的对手。” “谁说的?”金茂瞪着金桥喝道,“我打不过曹海堂?你那眼珠子没瞧见我小时候怎么揍他的吗?”“大哥,那陈年烂谷子的事你还真舍得拿出来说?我是亲眼在庄上看他跟邓开罗比划的,要不你现成去试一试?” “真的?”金辉眼中扫过一丝惊异问道。 “爹,我可不敢乱说。您不爱往庄上走,我倒是常去。他们几个没活儿干的时候就互相练练手,谢满庭总是在旁边指点一二,真像个团练头子。我猜他指定是闲着没事干,想显摆显摆自己的身手。” 金辉愁眉深锁,目露凶光地说道,“我知道,谢满庭在军营里待过,有点见识,身手真的很不错。当初我本打算把金铃儿嫁给他,谁知道这小子不识抬举啊!居然不要金铃儿,所以我才把金铃儿嫁给了谢满胜,就想着谢家儿子多,又有谢满庭这么个能打的,拉拢拉拢总不是坏事。哪儿曾想呢?居然养出了一家子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不过上回是他谢满庭命大活过来了,可也不是回回都能这么好运气的!我们家得靠着这条路吃饭,要叫他揽走了,以后这村里还有我们金家立足之地吗?” “爹,您不得想个法子?照这么下去,再过两三年,跟着谢满庭出山的人就更多了,到时候,还用得着我们金家吗?”金桥满脸焦急地说道。” “屁话!”金辉喝了一句,“老子连这点盘算都没有,还当什么村长?” 金辉嘴角一咧,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缓缓端起桌上的茶碗说道:“就算谢满庭在军营里待过又怎么样?他又不是猫,能有九条命?再说了,这儿是紫鹊山界,不是他那破军营,有能耐也没他显摆的地方!你们放心,那谢家靠不了谢满庭多久了,往后这村子照旧是我们金家说话最大!”金茂忙凑过去问道:“难道爹已经有什么法子?” “现下不是说的时候,往后你们就明白了!这一趟出山,老大留下看家,老二跟着我去。” “您要亲自去?”金茂惊讶地问道,“你早先不是说让我和满胜去吗?” “让他去有个屁用!”郭氏忙把之前从金铃儿那儿听来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金辉听完后,脸色更加阴郁,直摇头道:“满胜这女婿是我看错了,倒把金铃儿给耽误了。这一趟,我必须得亲自去!” 话音刚落,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郭氏以为是来交货的,忙开门一看,却是个年轻后生,瞧着有二十五六岁,长得挺憨厚的。她正想问话,这年轻后生往院子里一瞧,喊道:“师叔,可找到您老人家了!”1bWzp。 金辉听见这声音,抬头一看,忙起身迎上去笑道:“是孙刀啊!快进来快进来!我刚刚在心里正念叨着你呢!没曾想你就上我们家来了!” 金家除了金辉之外,其他人都不认识这个叫孙刀的人,甚至从没听金辉提起过。不过,看金辉待孙刀那份不一样儿的热情,其他人都明白了,这孙刀一定是个挺紧要的人物。 金辉和孙刀寒暄了两句后,孙刀直接问了一句:“铃儿妹妹不在家吗?” “金铃儿啊……”郭氏正要答话,金辉忽然甩了她一个狠毒的眼神,她吓得连忙不敢说话了。金辉笑容满面地对孙刀说:“她不在家,走,上我屋里说话去,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去了金辉屋里,郭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刚才金辉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吃了似的。金茂好奇地问郭氏:“娘,您也不认识这叫孙刀的?”郭氏盯着那房门口摇头道:“不认识,好像没来过我们家吧?可瞧着他跟你爹挺熟的,想必是你爹在外面认识的人。” 金桥满脸疑惑地问道:“那就奇怪了,我们不认识他,他倒认识金铃儿,一进门就问金铃儿上哪儿去了?他还不知道金铃儿已经嫁人了吗?” 院子里忽然一阵沉默,谁也猜不透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郭氏沉默了一小会儿,猛地想起了什么,她有点吃惊但并没有说出来。 离出山还有两天,不出山的人都还忙着往金家送货。谢家和邓家也收了些但不多,都是亲戚的或者平日里交好的人家的,一来怕太多了路上沉,二来也不愿意为了这事跟金家公然地起了冲突,毕竟金家揽着这笔买卖已经有十来年了。 梨花这两天也忙开了,除了跟满祥叮嘱这儿叮嘱那儿,还找了田易生帮她画了LOGO,全是纯手工画出来的小梅花图案,只用了黑红两种墨色。她在墨色里加了碱,就不易褪色了。看上去,她的脂粉盒子又上了一个档次。她实在是越来越喜欢田易生,这小子画画也好看得死人,真恨不得立刻让这小子做了自己的侄女婿,那就有免费的劳工了,嘿嘿……。 田易生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来这趟他是打算一块儿出山去买些书籍纸笔的。可满庭说他身子刚复原,不让他去,他也只好作罢。 这天上午,田易生正坐在自家小院里,画着最后十来个小盒子。身后的门忽然响了一下,他没回头,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每到这个时辰,梨花和陌香玉桃总会来家里。 “还有几个,一会儿就画完了,你们先坐一会儿吧。”田易生低头认真地用小毛笔描着梅花花骨朵儿。从侧面看,他那副专注的模样真的很吸引人,给人一股淡淡竹叶青的味道。 身边的人忽然没说话,也没动,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不是陌香她们的性格啊!往常总是一进门就嚷嚷开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他猛然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喊道:“金秀?”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金秀!金秀看上去憔悴了不少,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神望着田易生,往前迈了一步问道:“易生哥哥,你就这么害怕看见我吗?”田易生稳了稳神,把手里的毛笔和盒子放下后,态度依然冷淡地说道:“我不是害怕你,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有什么事吗?” “易生哥哥,你好些了吗?我听说我大哥伤了你,特意来瞧瞧。” “已经好了,你回去吧。”田易生不愿意再跟金家有任何干系,更何况,这会儿家里就他一个人。经过上次的事后,他真是充分见识到了金家妇人那种无风不起浪的本事,实在是怕了。 “易生哥哥……” “回去吧,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田易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金秀的话,坐下继续画他的小木盒。金秀站在他背后,委屈地瘪着嘴问道:“易生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你是不是会娶谢陌香啊?全村人都知道你会跟我定亲,要是你娶了谢陌香的话……” “我要娶她,也得问问她愿意不愿意。” “什么?” “你回去吧,金秀,我往后都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易生哥哥……”金秀呜呜地哭了起来,“你要真不要我了,我只能去死了!” “随你!”田易生这性格拒绝起人来相当果断残忍。17623091 金秀的哭声嘎然而止,万万没想到田易生会这么说!她呆呆地站在田易生身边,双眼含泪地问道:“易生哥哥,你当真不愿意看见我吗?” 田易生用毛病沾了沾红色墨汁,低头画着自己的,根本不再跟金秀答话了。片刻后,金秀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地嚷了一句:“好!你不想看见我了,我这就跳河去!”说完她转身冲出了院门。 田易生吃了一惊,放下笔跟着金秀跑出了门。只见金秀顺着斜坡飞快地跑了下去,往不远处的海子桥方向跑去,田易生忽然意识到她不是闹着玩儿的,赶忙一路追了上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陌香的风范范易生的抉择 金秀是真的很喜欢田易生,这一点田易生自己心里也明白。如果说从小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是一直挂着陌香的,那么金秀的目光就是一直挂着他的。他只是外表冰冷,还没有达到内心也冷酷的境界,他是有感觉的。只可惜,他一开始就选择了陌香,容不下金秀了。 “金秀!”田易生一边追一边喊道,“你死了也没用!”金秀此刻完全是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进田易生的呼喊。她只顾向海子河狂奔而去,只想看看田易生是不是真的那么狠心,能看着她去死! 田易生身子刚好,本来就是个四肢不太发达的书生,要追上发了狂的金秀还是挺有难度的。两人从田家一前一后地跑到了海子桥边。金秀趴在桥边,回头看了一眼正跑来了田易生,抬脚往桥栏杆上爬去! “金秀!”田易生脸都白了,急忙喊了一声。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海子桥下的河水是从紫鹊山那边流淌下来的,春秋两季最是湍急,一旦掉下去,很有可能没命。他就算再讨厌金秀,也不想出人命。 金秀爬上了桥栏杆上,直直地站着,含泪看着田易生说道:“易生哥哥,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跳吗?”田易生扶在离金秀又十步远的桥栏杆上,使劲地喘了几口气说道:“我跟你说……跳下去……真的没用!” “不跳下去,你怎么知道没用?” “金秀……” “易生哥哥,你待我当真是极狠的!” “金秀,你先下来!” “不!”桥边那道独特的“风景”把桥头庙里的人全都吸引出来。这个时辰,庙里有十多个妇人来上香,梨花陌香和玉桃也在其中。她们今天改变了计划,打算先到庙里,再去田家。谁想到,庙里的事还没完,就听见外面金秀要跳河的声音了! “哎哟喂,这不是金家的金秀吗?”张婶子是陪着梨花她们来的,见此情形吓了一大跳,忙喊道,“金秀啊,先下来吧,好姑娘!有什么事想不开呐!” “天哪!天哪!这是怎么回事啊?”旁边的杜婆婆惊慌道,“这是要跳河自尽吗?这丫头是疯了吧?难道易生不要她了?” “一准是呢!”旁边一个妇人幸灾乐祸地说道,“您老人家没听说吗?金家翻房子就为了易生和金秀的亲事,哟哟哟,瞧着样儿,准是易生不要她了吧!” “这位婶子,”梨花瞥了那妇人一眼说道,“你哪只耳朵听田易生亲口说了要娶金秀了?你哪只眼睛看见田易生送聘礼到金家了?金家翻房子是要娶亲,那他们家杀只鸡是不是要办丧啊?” “哎哟,我说说罢了,倒还惹了你了,满庭媳妇?田易生跟你是什么干系啊?”这妇人不满地翻着白眼说道。 “要你管!”梨花瞪了这妇人一眼,气得这妇人说不出话来了。 陌香的脸色从看见金秀站在桥头上时,就已经灰白灰白了,跟田易生那脸色差不离儿了。她真是没想到,金秀肯为了田易生去死!这一记闷锤砸在她心上,重重的,很痛,却看不到半点血。秀这惜着直。 除了张婶子,其他妇人都在看热闹,看金秀到底敢不敢跳下去。桥下是湍急的河水,准确来说是从紫鹊山上融化的雪水,冰冷刺骨。要跳下去,没点胆量是不行的。单是看那滚滚而过的水面,就能让人吞回三两口唾沫子。 “金秀,先下去!”田易生试图说服金秀。17623099 “你都不要我了,全村人都得笑话我,我哪儿还有脸活着?”金秀在狭窄的桥栏杆上跺了两脚,吓得旁边妇人们都惊叫了起来。张婶子慌忙上前喊道:“金秀啊,好姑娘,不这么玩的!你跟易生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行吗?下来吧,你爹娘养大你不容易啊!下来吧,好姑娘!” “婶子!”金秀委屈地哭道,“是易生哥哥说话不算话,他答应过我爹要入赘我们家的,现下又不肯了,您说,我哪儿还有脸见人呢?” “真的啊?”张婶子吃惊地问道。 这事金家没打算往外漏,毕竟是丢脸面的事;关氏也叮嘱过满庭几人不准往外说出去,所以村里人并不知道田易生拒婚的事。金秀这么一嚷出来,妇人们顿时沸腾了,个个睁大了好奇地眼睛把田易生看着。 田易生此刻倒真想自己先跳下去了,又尴尬又窘迫,还受着这金秀威胁。一时间,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婶子,”金秀又哭道,“您说说,我的名声儿都坏了,无缘无故地被人推了亲,往后谁还要我?婶子您评评理儿,我还有活路吗?”她不停地在桥栏上跺着小碎步,看得旁人心一颤一颤的。 “金秀呐,你急也没用,你死也没用,对不对?”张婶子耐心地劝道,“先下来,让你爹跟易生好好说,万一你掉下去没了命,那怎么办呐?”1bWzx。 “我不下来!我不下来!”金秀还在撒泼。 “不闹不闹!”张婶子真怕金秀摔下去,忙对田易生说道,“易生呐,说句话吧!要掉下去,金家非跟你拼命不可啊!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田易生沉沉地呼吸了两口气,抬头问金秀:“你到底想怎么样?”金秀含泪俯看着田易生道:“你说呢!这话还用问我吗?当初是你自己跟我爹说的,会娶我的!你得说话算话不是?” “我没这么说过……” “你说过!你说过!你就是这样说过!”金秀又开始跺脚了,吓得妇人们又发出一阵惊叫。 陌香气得看不下去了,扭过脸,一股接一股地热气从鼻腔里喷出来。旁边玉桃问梨花:“梨花姐,金秀真的会跳吗?她太过分了吧?逼着易生哥哥答应呢!” “这是想嫁想疯了!”梨花抄手冷眼地看着这金秀说道,“要真疯了,估摸着会跳下去,要是没疯,那就是想耍赖皮!”她转头看了陌香那脸色一眼道:“谢姑娘,这会儿子难受了?当初问你喜欢不喜欢田易生,你死都不认的。” “四婶!”陌香心烦地说道,“你别说了!”“你就认输了?金秀这么逼着田易生,他可说不准真会答应的。他本来就不是狠心的人,只是瞧着像块儿冰罢了。” “那还能怎么样?”陌香也着急了,瞟了一眼桥栏上的金秀道,“我还能把她推下去吗?要不,跟她一块儿去跳河?我又不是她,我还没疯呢!” 这时,张婶子在那边劝田易生道:“要不易生,你先应承她一句,让她下来再说吧!”她其实是一片好意,因为金秀要真出了事,田易生指定是活不成的。金辉那样的人岂会放过田易生?随便找个借口也能了结了。 田易生沉默了,他的眼角忽然瞟见了陌香,吃惊之余更是心绪难平。他没想到会在这么尴尬的地方遇见陌香,想找洞钻的心思都没有了!金秀还站在桥栏上,他能怎么办呢?答应还是不答应?这话要应承了,只怕再推也推不了了。 “易生哥哥……”金秀见田易生似乎动摇了,忙又摆出小可怜的模样说道,“你会喜欢我的,我会对你很好的,一辈子对你好!我只想嫁给你,你要不娶我,我只能去死了!易生哥哥……” 梨花听得快吐了,搭了只手在陌香肩头上,弯下腰呕吐了两下,说道:“我这才算见识到了真正琼瑶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估摸着我要两天都吃不下饭了!金秀那丫头太恶心恶肺了,为了嫁人什么招想不出来啊……”她话还没说完,陌香忽然抹开了她的手,往金秀的方向走去。 “陌香!”玉桃惊愕地喊了一句,“你过去干嘛呀?金秀不会听你的!”梨花拽了玉桃一把,轻声道:“别嚷,或许有转机呢!”玉桃一脸茫然加不安地问:“转机?梨花姐,真要让陌香跟着金秀跳河吗?那易生哥哥岂不是要答应两个?” 梨花眯着眼睛,盯着田易生道:“他要敢娶两个,我头一个毁了他的子孙冢!”玉桃好奇地问:“什么是子孙冢?”梨花嘿嘿一笑,拍了拍玉桃的肩头说:“小姑娘,别问那么多,你往后就知道了!” 陌香忽然走了过去,让大家都很吃惊,包括金秀。金秀见了陌香,更是气得不轻了,指着她威吓道:“谢陌香,你不许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田易生看见陌香走过来时,眼珠子都瞪大了一圈,不知道陌香想干什么。张婶子拦着陌香道:“别过去,这小丫头没准真的会跳的!” 陌香抬头看了金秀一眼,拨开了张婶子的手。张婶子还想拦着,却被梨花和玉桃一起跑过去拽住了。 “谢陌香!”金秀又跺脚威胁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跳吗?你再靠拢试试!试试!”最后两个字从金秀喉咙里蹦出来的时候,听着有点慌张。 陌香轻蔑地瞥了金秀一眼,忽然动作利索地爬上了桥栏!旁边顿时又传来了一阵妇人们的尖叫声!田易生脸上的表情完全可以用震惊无语来形容,陌香动作太快了,他冲过去的时候陌香已经爬了上去,甩了他一句:“站着别动!” 他不敢动了,感觉心跳都停了,又心疼又吃惊地望着陌香说道:“谢陌香,你别陪她疯,行吗?下来,行吗?”他的语气从来没这么好过,几乎是在求陌香了。 “是呀,陌香,”玉桃好不激动,吓得蹦起来喊道,“陌香,别跟她一块儿疯,她就是个疯子!” 梨花忙摁住了玉桃,轻声说道:“别蹦了,她都已经上去了,赶紧去庄上把我们家谢大侠和你哥都叫来,会水的都叫来,快去!” “哦!”玉桃应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往庄子的方向跑去。 要说梨花不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她料想过陌香的反应,却没想到是这样决绝的反应,倒真有关氏的风范,真不愧是奶奶的亲曾孙女儿啊! 她除了佩服之外,不得不挨到桥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心想自己倒是会水,可还没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过,要是陌香真跳了,那自己也只能跳下去救人了,总不能真等到谢满庭他们来吧。她在心里祈祷着:陌香啊陌香,给力点吧,四婶看好你的! 金秀和陌香相距只有四步,两位年轻美丽的姑娘往这古老的石桥桥栏上一站,简直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有谁见过两个女人在桥头栏杆上谈判的?只怕是村里头一遭吧! 金秀完全不理解陌香的做法,惊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陌香举起了三根指头,表情淡定地说道:“我数到三,你不跳我跳!” “谢陌香!”田易生朝她喊了一句,“你真疯了吗?赶紧下来!” “一!”陌香数了第一下,收回了一根指头,却把金秀吓得脸发紫了。 “二!”陌香又数了第二下,收回了一根指头。金秀傻了,紧皱眉头地打断了陌香的话:“你真要跳?” “不敢了?那还玩什么跳河呢?”陌香动了动最后一根指头讥笑道,“金秀,你就这么点胆儿吗?吓唬人,谁不会?你能要挟田易生,我也能。” 如果田易生还听不明白陌香的意思的话,梨花准备先把他推下去算了!陌香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从第一次误会田易生笑话自己不认字开始,她就有意在回避田易生,开始说讨厌田易生了。其实潜意识里是害怕田易生会看不起自己。直到最近和田易生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误会田易生了。 “三!”陌香收回最后一根指头后,作势要跳下去。田易生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了,想都没想,冲过去一把将她拉了下来,塞进自己怀里!此时要再犹豫,田易生觉得自己真应该先去死! 金秀没想到田易生伸手拽的是陌香,而不是自己,气得真想跳下去了!可梨花早就半蹲着挨到离金秀不远的地方,在田易生拽下陌香之后,她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跳起来拦腰抱住了金秀,使劲地往下拖。张婶子完全吓傻了,不知道该帮谁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桃 玉桃麻烦了 金秀被拽下来之后,立刻爬起来去扑向了陌香。田易生把陌香抱在怀里,死死地护着。梨花抽空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跟金秀较劲儿道:“金四小姐,消停点吧!不是你的终究不是!” “我掐死你,谢陌香!”金秀把梨花当陌香了,使尽浑身解数地推了她一把。她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桥栏杆上,忽然那石头松动了一下,她正要喊不对劲儿时,金秀又冲上来发狂地推了她一下。她后背上的那块桥墩石彻底松动了!石头先落,她紧跟着也自由落地下去了! 入水之前,梨花只听见耳边轰鸣,好像是无数人在尖叫,好像还有陌香撕心裂肺的声音:“四婶!” “噗通”一声,冰冷的河水完全淹没了梨花,刺激了她本能求生的反应。可河水真的太急太冷,她一落水就抽筋了,像个可怜的小兔子拼命地折腾。嘴里耳朵里灌了不少水,脑子忽然一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像幽灵一样回荡着:“记住了,你往后就叫秦梨花,被卖身给了国子监祭酒汪禄成大人……记住了……记住了……” “为什么?”梨花潜意识问了一句。 问完这句后,梨花彻底地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自己已经在阁楼里的床上了。她一醒来就呛着咳嗽了两声,一双有力的胳膊立刻将她圈进了温暖可靠的怀里,头顶上传来满庭急切的声音:“醒了吗?呛着了?哪儿不舒服?” 梨花抬起头,看见了满庭,心里一下子就轻松了。她喘着气儿问道:“我去了龙宫又回来了吗?”满庭见她能说笑了,知道是没事了,总算是松了口大气儿。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点了点头道:“对,龙宫不收留你,送了你回来。” “为什么?”梨花调皮地问道。 “准是嫌你太吵了,”满庭抚着她的背问道,“好些没有?还哪儿不舒服?我好去叫了奶奶来看你。” “没了,就是嗓子眼里干得很。谢满庭,谁救我上来的呀?” 满庭眼眸忽然一沉,淡淡地说了一句:“过路的,不认识。”秀起终他空。 “那你怎么不来救我呀?” “我还在路上呢!”满庭捏了捏梨花那白白的小脸说道,“往后别跟金家的人来往,听见没?” “知道了,对了,陌香和田易生呢?” “易生回去了,陌香在奶奶那儿呢。” “金秀呢?” “金家人弄回去了,”满庭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梨花的小脸说道,“你就不能少说点话吗?刚才谁说嗓子疼的?话可真多呢,不许再说话了,有什么事等你好点再问。” “我好奇嘛!” “闭嘴,睡觉。” “哦。” 满庭看着梨花睡着了之后,这才放心地下了阁楼。陌香从关氏房间里跑了出来问道:“四叔,四婶还没醒吗?” “醒了,又睡了。” “她还好吧?” “跟奶奶说一声,她喉咙不舒服。” “哦,知道了。” “替我瞧着一眼。” “四叔要回庄上吗?” “不,去趟金家!”满庭面色暗沉地转身出了院门。 “四叔,你要去金家做什么?打人吗?带着我一块儿吧!我也要帮四婶报仇!”满庭停下脚步,看着这小侄女笑了笑说道:“放心,四叔不是去打架的,你好好看着你四婶,回来再说。” 金秀这回一闹,倒真闹得满村风云了。一干妇人看着田易生把陌香从桥栏上拉下来抱在怀里,长眼睛的人都该明白田易生到底喜欢的是谁了。惊叹羡慕不服气之后,村里多了一股子流言,说的无非是田易生和陌香本就两情相悦,是金秀第三者插足。这流言的主要发布者自然就是谢大娘了。 满庭去金家时,金辉正在骂郭氏。他一脚踢开了院门,吓得院子里几个人抖了两下,这是要上门算账吗? 金辉忙迎上来质问满庭道:“谢满庭,你还想打人呐?”满庭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要打人,不会等你问这废话,是直接打了。” “你……那你上门来干什么的?”满庭环视了院子一眼说道:“救梨花的那个人好像是你们金家的客人,他人呢?” “人走了,你找他做什么?”金辉眼神里扫过一丝慌张。 “走了?那就算了!”满庭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谢满庭,我告诉你,”金辉指着满庭的背影气愤说道,“你们谢家别太欺负人了!下回你再敢踢我们家院门,我就……” “下回?”满庭忽然转身,目光阴冷地看着金辉说道,“下回你们金家人再敢碰梨花一下,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们留说话气儿!” “你这小子……”金辉吓得脸都白了。 满庭带着冷笑的表情转身离开了金家院子。金辉气得摔了石桌上的茶罐子,顺手抽起一根藤条狠狠地打在郭氏身上。郭氏惊跳地嚷道:“你发哪门子疯啊?抽我干什么?” “还敢说?叫你看着秀儿,你看哪儿去了?没用的玩意儿,我非打死你不可!现下我们金家真叫村里村外看笑话了!我打死你!”金家小院里很快传来了郭氏惨叫声,旁边院子的都好奇地探出头来瞧稀奇。金家的脸面这回算是栽在了金秀手里。 梨花在阁楼上睡了两天,身子已经恢复了过来。第三天早上,她亲自送了满庭和满祥出门,心里那个不舍啊,简直就是千刀万剐的。满庭背影一消失,她的眼泪就滚出来了。 金铃儿刚好去送了她父亲和二哥,回来碰见梨花这模样,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不跟着去?在这儿哭有什么用?” “我们家满庭哥哥心疼我,怕我累着嘞!”梨花故意尖着声音儿地说了一句,转身进院子去了。 金铃儿往地里上吐了口唾沫子,哼笑道:“一大清早就发春,恶心不恶心!”她刚想迈步回院子,背后就传来了玉桃的声音:“铃姐!” “哦,玉桃啊。”金铃儿随意地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玉桃,这小丫头最近每天都背着个小背篓来找陌香和梨花,不是扯兔儿草就是找草药,借口一抹多地往外跑。 “陌香在吗?” “在,在她屋里呢。” “那我去找她了!” 玉桃正要迈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急促的声音:“玉桃姑娘!玉桃姑娘!你等等,你等等!”17623099 玉桃转过身,不高兴地看了这男人一眼问道:“还有什么事啊?之前我哥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吧?”这男人正是曾府上派来说亲的曾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金铃儿瞧着有点面熟,却记不起来是谁了。 曾庆是小跑追上玉桃了,喘了口粗气儿说道:“玉桃姑娘,我们好好说话行吗?就没个回转的余地?” 玉桃翘起嘴巴,把她那双莹亮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略带怒气地说道:“都说了不行了!你再怎么说也是一样儿的!回去吧!要再烦我,我揍你!” “哎哟,玉桃姑娘,是不是我哪儿说话得罪你了?”曾庆一脸讨好地冲玉桃拱了拱手,着急道,“你要想什么,只管开口,我回去立马跟夫人说!” 金铃儿眉心一皱,好奇地打量着这男人。看穿戴,像是个城里人,怎么对玉桃这么殷勤呢?“哎!”玉桃双手插腰,竖起柳眉道,“这是在别人家门口,我不打你。你要再不走,我现成去叫了我哥和小哥哥揍死你!” “别别别!”曾庆忙摆手道,“玉桃姑娘,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请你再思量思量,你再往别处寻,也寻不到我们家小少爷那样儿的了!”金铃儿一愣,惊愕地看着玉桃,心想这丫头跟哪家小少爷搭上了?这一看倒把玉桃看急了,跺着脚冲曾庆说道:“你再不走,我真打你了!” “我走我走,你别急,好赖再思量两天,回头我再来问你的话?”曾庆嘴上说走,可脚下没有挪动的痕迹,仍旧是一脸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笑容。 “再问也是一样!你这人真赖皮!你走不走?不走我可真动手打人了!别欺负我拳头小,我可是跟我哥学过的!”玉桃挥着那她小粉拳吓唬道。1bWzx。 “玉桃,你要打谁啊?我帮你?”满祥一听见玉桃的声音就跑了出来,好奇地看了曾庆一眼,心想这人是谁?怎么缠着玉桃说话呢? 曾庆到底有点害怕被打,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他忙拱拱手道:“别动粗别动粗,我就是想劝劝你罢了。玉桃姑娘,我真是为你好呐,要不然问问你大表哥!” 旁边那年轻男子说话了,他就是玉桃的大表哥夏海。他急急地劝着玉桃道:“玉桃,你也别矫情了,这么好的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你得想想我们家小少爷的好吧!你在城里那阵子,他没少陪着你到处逛吧?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你送来,你怎么一点情分都不念?” 金铃儿嘴巴都张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桃那张娃娃脸,心想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两下子呢!居然在城里跟人家小少爷一起逛街吃喝?不知道已经好到哪份上了! 玉桃的脸红了个透顶儿,取了肩上的小背篼就向夏海扔了过去,又气又慌地说了一句:“我哪儿知道他是你们家少爷呀!你也没跟我说过,要早知道是个少爷,我不得躲远一点!” 夏海见玉桃怒了,也不生气,反而继续说道:“就算你不知道他是我家小少爷,可你总归跟他一块儿听了书吃了东西吧?这事你抵赖不了吧?” “我……”玉桃还真答不上话来了。 “瞧瞧,你自己也承认了,我不是冤枉你吧?你一走,我们家小少爷就病倒了,巴巴地想你回去呢!玉桃,没你这么狠心的!” “是我害病的?他自己本来就有病好不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夏海还没问完,满祥就一脸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问玉桃:“你真跟人家小少爷吃喝玩乐了?” “谢满祥,你说的是什么话呀?”玉桃急得都快哭了。 “这位小兄弟,”夏海继续鼓吹道,“你刚才那话说得实在太对了!玉桃在县城的时候就爱跟我们府上小少爷一块儿玩呢!要不然,我们家小少爷怎么会看上她,想娶她做小呢?” “呵!”满祥脸色都变紫了,瞪着玉桃说道,“瞧不出来呀,邓玉桃!你上县城就是干那些事去了?” “我哪儿有啊!我也不知道是他家小少爷!”玉桃着急地解释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真的不想满祥误会了。 “就算不是他家小少爷,你跟一男的可以随便听书逛街的吗?” “我……我就是好奇嘛!” “好奇?”满祥觉得这个借口真是有点好笑,特别是在这会儿他气得有点发蒙的时候。谁知道他听了那些话有多难受呢? 金铃儿靠在门边,抄手看着这好戏。真是绝了啊!一大清早的,这两人竟在谢家门口吵起来了,闻所未闻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两口在吵架呢! 那曾庆自然就更乐得看戏了,他故意跟着玉桃在谢家门口挑事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这事吗?玉桃这么一嚷嚷,只怕全村的都能知道去!到时候,看邓家能拿出什么话来说!他轻蔑一笑,跟我斗?我好赖在曾府当了这么些年的下人,什么人物没见过,一句不嫁就能打发了吗?没那么容易! 这时候,夏海接了满祥的话,一脸正经儿地说道:“玉桃可不是好奇吗?她想看什么小少爷就带她去看什么,绸缎衣裳首饰脂粉买了一堆儿给她使呢,全都是最好的!” “你胡说什么呀,大表哥!”玉桃真想上去抽他两个嘴巴子。 “玉桃,天地良心,你吃过用过的东西总归要认吧?现下一句不想嫁就把我们小少爷打发了?太不厚道了吧?别忘了,你还扶过……” 就在金铃儿和曾庆看好戏,夏海表演他的口才的时候,院子里忽然冲了一个人出来,二话不说撞开两人,朝孙刀和曾庆头上泼了一盆凉水! “呀!”金铃儿吓得叫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秦梨花!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十梨花的洗脚水 被泼的两人更是傻了,从头到脚地淌着水,活像两只刚出门就给淋湿了毛的大公鸡,好不狼狈!满祥和玉桃也顾不上吵架了,双双把梨花看着,心想她这是故意的吗?只见,梨花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单手叉腰地站在高曾庆一个头的台阶上说道:“大叔,您老人家是迷路了吗?一大清早地站人家门口干什么呢?” “你……你还好意思问我?”曾庆指着自己湿漉漉的一身气愤道,“你没长眼睛呐?泼水前不瞧瞧门口站着人没有?”夏海给这盆凉水吓不轻,连忙扯起衣袖给曾庆擦水,却被曾庆嫌弃地推开了。 “大叔,您这话当真是好笑了!我在自家门口泼水,你自己像跟棍子似的杵在这儿,拿一身新衣裳接着,我能耐你何啊?我向来都是如此的,我只看门口有狗没有,向来不看有人没有,我看没狗就直接泼咯!” 泼到睡满淋。满祥和玉桃不约而同地笑开了。曾庆脸色灰白地指着梨花想骂什么,却被梨花抢了个先,眨了眨眼睛问道:“大叔,想骂人呐?骂什么呢?没教养?没规矩?没道理儿?哎哟,大叔,劳烦您老人家睁开您那浑浊迷糊的小眼睛看清楚了,这不是你们城里曾府的门口,哪儿能一层不染呢?我们乡下人就是这么不讲究的,您要嫌弃,就回去跟您家那小少爷说,另寻个千金小姐做小吧!有本事,娶个公主回来做小啊,那我就真佩服你家小少爷了!” “你……你这小泼妇叫什么名儿?”曾庆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了?还想上衙门告我呀?要不然,索性请黑道杀手来灭了我?” “你有本事就报个名儿!” “凭什么呀,大叔?您老人家瞧着倒人模狗样的,可说话真不地道呢!头一回见着别人家的年轻媳妇就问名儿?您老人家安的是哪门子心呐?就不怕我家男人出来丢你到海子河里去?” 满祥和玉桃早忘了刚才在吵什么了,只顾着哈哈大笑。金铃儿冷眼看着曾庆,城里来的就这么点本事? 旁边夏海立刻帮腔道:“曾大哥,不必问了,她一定是谢家的人,没准还是谢家的媳妇!这家我认识,叫了她男人出来问问,怎么能胡乱泼水呢?” 梨花把木盆横抵在了腰间笑道:“想叫我男人出来,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呢?我男人才没空理会你们呢,回吧,大叔!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了,刚才那盆水是我和我男人昨晚泡了脚剩下的水,好着呢,特别滋润皮肤,还能延年宜寿呢!一般人,我还真不舍得给他用,瞧着你们是那沾金带银的城里人,这才拿出来招呼你们的!别谢我了,慢走了,大叔!” 满祥和玉桃早就笑翻了,旁边金铃儿眼角一抽,鄙夷地盯了曾庆和夏海一眼,心里骂了一句笨蛋,甩手回屋里去了。 曾庆心里那叫一个惊呀!这年轻媳妇可真不是一般的嚣张!乡下媳妇他没少见,滚地撒泼的,哭天喊地的,干嚎耍赖的都见过,可就没见过这样骂人不带个脏字,却顺便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了进去,还笑嘻嘻地一声一声大叔地叫唤着你,请你慢慢走的乡下媳妇!这足以让曾庆气得头顶上都冒出烟来! “大叔,还不走吗?等下一盆啊?”梨花笑问道,“那要不我现成再去泡个脚?您在门口慢慢等着,行不?” “你……你别太得意!回头再找你算账!”曾庆心有不甘地瞪了梨花一眼,然后扫了扫袖子冲夏海不悦地喝道,“还不走?你不冷我还冷呢!找个地方换身衣裳去!” “是是是!”夏海皱起眉头瞥了玉桃一眼,带着曾庆匆匆走了。 玉桃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拍着手对梨花说道:“梨花姐,刚才那盆水真是你和满庭哥的泡脚水?”梨花笑道:“不是。” “那是什么水?” “刚才二嫂舀了凉水打算和鸡食,我顺手端了过来就给他们泼出去了。瞧他们那样儿,就不是上门跟你说理儿的,就是来闹事儿的。玉桃,往后你见了他们俩,再怎么叫你你都别理会。要敢拦着你,你张口喊非礼就行了,看他们能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玉桃说着眼角瞥见了满祥,忽然想起刚才两人吵什么了,脸色骤然变了,冲满祥问道:“谢满祥,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满祥也反应过来了,一脸不痛快地反问道:“我也正想问你呢!邓玉桃,你不是说进城看顾你那生孩子的表姐吗?怎么跟那什么小少爷听书喝茶去了?人家叫你去,你倒当真去?只怕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傻傻地蹲墙角数铜板呢!” “我傻吗?我瞧着你更傻呢!哼,不想跟你说话了!往后都不想跟你说话了!小器鬼,谢满祥!”玉桃说完捡起小背篼气呼呼地走了。 “谁小器了?邓玉桃,谁小器了?”满祥瞧着玉桃生气地走了,自己心里也着急,可话一出口就成了这样。梨花知道他是关心则乱,替玉桃后怕着。要是玉桃在城里出了什么事,只怕他得追到城里去找曾家人算账了。 “别嚷嚷了!”梨花对满祥说道,“等她消了气儿再说吧!时辰不早了,你还不去村口等着,你四哥他们一会儿就启程了。” 满祥的目光还一直望着玉桃背影的方向,好像心里又不舍又着急。梨花拍了他后背一下说道:“我说你呐,也真有点笨了。你说玉桃平日里来找我们,哪儿会这么早呢?今天来得这么早,指不定是想送送谁呢?” “真……真的?那怎么办?”满祥这时候才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那话说得有点冲动了。 “放心吧,我会在玉桃跟前替你说好话的。你赶紧拿上行李走吧。等你回来的时候,玉桃的气儿也保准消了,到时候再好好哄哄就行了。” “能哄得了吗?” “不会泡妞没关系,嫂子教你!赶紧走吧,别把正事耽误了。” 满祥恼火地抓了抓后脑勺,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屋拿了行李和带出山的东西,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就去村口等满庭他们了。 满庭和满祥一走,家里吃饭是不打挤了,可却像少了什么似的。陌香扒拉扒拉就叹一口气,一连叹了三口气。贞氏拍了她胳膊一下,数落道:“年轻姑娘家净叹什么气儿啊?哪儿不舒服吗?家里亏了你了?” “娘,您扯哪儿去了?”陌香嘟起嘴巴,略带不服气的口吻说道,“小叔叔都能出山,我也想出去看一眼。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镇上呢!”17623091 庄氏殷勤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在陌香碗里笑道:“陌香,不着急,等往后让易生带你往镇上城里去瞧瞧,他又不是没去过!” 陌香的脸微微涨红了,眉毛上落满了羞涩,低头笑道:“二婶,您胡说什么呢?” “哎哟,这儿都是自家人,还害什么羞啊?”庄氏故意瞥了一眼金铃儿笑道,“你跟易生的事村里村外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他都抱过你了,还能不娶过门儿?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要敢不娶,二婶我头一个不放过他!” 一说起这事,陌香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耳根子烧得滚烫,仿佛瞬间就能回味起那天田易生抱着自己的感觉,又麻又酥,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二嫂,你别逗她了,姑娘家总归是害羞的,”梨花瞟了眼陌香那满脸绯红说道,“不过这事还不能这么一直耽搁着,该找个媒婆说说才是!”1bWzp。 “就你能干,就你知道?”谢大娘不满地瞥了梨花一眼,拔拉了一口饭说道,“人家田家不提,你倒好意思找媒婆上田家说道了?我们又不是那金家……”话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了下来,忙朝金铃儿笑了笑说道,“金铃儿,我不是说你,你别多了心去!” 金铃儿的脸色如被针刺,青白青白的,垂着冷眉回了一句:“娘,奶奶不是说了吗?我是谢家的媳妇,生是谢家的人,死是谢家的鬼,上哪儿管金家的事去?” “金铃儿,你这是在埋怨奶奶吗?”庄氏趁机拨了拨火儿道,“你现下跟娘说话倒越发没规矩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没把长辈儿放眼里呢!该不会是没去成镇上住,埋怨奶奶,埋怨我们了吧?对了,老三先前不是嚷着要出山吗?怎么没去呀?” 一直没吭声的满胜忽地脸色一沉,丢了筷子在桌上,起身甩了一句:“吃饱了!”然后扭头就走了。 “哟,这是发哪门子火儿呢?自家不去,还能怪得了我?”庄氏冲满胜翻了个白眼说道。 谢大娘伸出筷子,使劲地敲了敲庄氏的碗沿说道:“老二媳妇,你的嘴巴那么空闲就多吃两口饭,省得又说满兴多做了活儿,反倒叫你少吃了两口去!成天没事挑事,只当我这婆婆治不了你呢!闭嘴,吃你的饭!” 庄氏没敢当着关氏的面和谢大娘顶嘴,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偏心眼!别等我逮着机会,一有机会我保准嚷分家! 饭后,梨花和贞氏在伙房里一边洗碗一边聊着陌香和田易生的事。贞氏自然想早点当丈母娘,所以言语中委婉地想让梨花做个中间人,去田家说道说道。梨花刚才吃饭时本来就有这想法,便一口应承了。 庄氏进来时听见了这话,便笑道:“看来陌香好事近了,大嫂,你就没请梨花帮你开张单子交给老四采买些东西?” 贞氏道:“我也是思量着这事的,想着陌香往后横竖要用,就让老四帮我带了些红布头蜡烛什么的。”“陌香的嫁妆备好了吗?”庄氏说着嘴巴朝门外努了努问道,“跟我们娘说了没?” 贞氏压低了声音道:“田家那头都还没说上呢,怎么好跟娘提陌香嫁妆的事?横竖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家大丫头嫁出去的时候也就几身衣裳几床被子几担米,你只当她还肯多舍些出来?我倒是没那么想,就单想着陌香能嫁个好就行了。我和她爹早先也给她备了几样首饰,嫁衣她自己平日里也在捣鼓。若真要嫁,也不会抱着佛脚抓忙。”“咳!我说你真有点死脑筋。你不趁这机会给陌香多要点,只怕往后都落到金铃儿兜里去了!现下奶奶在,娘还没那么大的胆儿,等奶奶一走,只怕娘那偏心眼的毛病犯得更厉害!” “能要我怎么不要,可要得来吗?”贞氏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娘到底喜欢金铃儿哪点,儿媳妇有四个,她就偏疼金铃儿,瞧着真叫人烦!” 庄氏随口甩了一句道:“没准人家上辈子是母女呢!”这话刚好被进来的谢大娘听见了。她脸色一沉,抄起门后的笤帚就朝庄氏小腿儿上抽了一下。庄氏惊叫着跳了起来,嚷道:“娘,您疯了呀?” “你当真是越来越大胆儿了!敢骂你婆婆疯了?”谢大娘一脸怒色,拿笤帚在灶边使劲地敲了几下道,“奶奶训了我,你就当有人给你撑腰了?我劝你消停点,我比你更清楚奶奶的脾气。你要再这么没大没小,整天阴一句阳一句地挑事儿,你只当奶奶不会收拾你?” 庄氏躲到了梨花身后,撇了撇嘴不敢回话了。谢大娘瞪着庄氏又说道:“那满胜没出山自有他的打算,管你屁事啊?你吃个饭就跟麻雀似的喳喳喳,烦人不烦人?往后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索性先打了你,再拉到奶奶跟前,看她老人家怎么说!听见没,老二媳妇?” 庄氏极不情愿地开口道:“听见了……” “听见了就最好记住!”谢大娘丢了扫帚到门后,又对贞氏说,“老大媳妇,一会儿上我屋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谢大娘离开了伙房后,庄氏弯腰下去揉了揉小腿儿,嘀咕道:“这亲婆婆下手可真狠呐!大嫂,我猜她一准是跟你说陌香嫁妆的事,你可别忍着,能要多少是多少,替我把这汤药费一块儿要回来,我就解气儿了!” 梨花和贞氏都笑了起来。庄氏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疼,抓着梨花的胳膊就直往地上缩,嘴里嚷道:“疼……疼……”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存一不轨的曹安 梨花看见庄氏手捂着小腹,脸色立刻变了,莫不是肚子里有什么动静了吧?她急忙朝贞氏喊道:“大嫂,叫奶奶!” 贞氏也是有个两个女儿的,见此情形,已经吓去了一半的魂儿,急急忙忙跑去叫关氏。 谢大娘这回差点就闯大祸了!原来庄氏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只是她自己粗心没察觉而已。一听说庄氏有孕了,一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这意味这谢家又会多出一个小人儿来。闰虎一个劲儿地缠着庄氏问是妹妹还是弟弟,逗得大家都笑个不停。 金铃儿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她抬头就看见了满胜,眸子里涌起了更多不满。这男人最近心情不好,索性根本就不碰她了。瞧着一家子把庄氏捧得那么好,就连谢大娘也主动给庄氏说了好话,这就是有孩子的好处啊!她不禁盯了盯自己瘪瘪的肚子,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我出去一趟,晚饭估摸着不回来吃了,跟娘说一声。”满胜丢了一句话给金铃儿,抬脚就往外走。 “去哪儿?”金铃儿问了一句。 “找俩哥们说个事。” “我说谢满胜,”金铃儿走到他跟前,表情严肃地问道,“你整天就没点正经事儿可干?” “谁跟你说我不干正经事儿了?”满胜心情的确不好,语气比平时都多了几分不耐烦,“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花色庄着儿。 “找你那哥们不是喝酒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1765218 “喝酒也能喝出正经事儿,你不知道?又不是非得跟着你爹出山那才叫正经事儿,有什么了不得的?” 金铃儿知道满胜不高兴什么,父亲金辉原本是让满胜跟着大哥金茂出山的,可临到头了,父亲变了主意,不让满胜跟着去了。满胜为这事昨晚气了一个晚上,只怕把金家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我爹惹你了?有本事你自己跟着出山呐!”金铃儿越看他越不顺眼。 “少跟我提这事!”满庭不禁提高了音量,冲金铃儿喝道。 “谢满胜,你跟我嚷什么呀?又不是我不让你去的……” “干什么呢?”谢大娘急忙从庄氏屋子里跑了出来喝止道,“里面正高兴着,你们倒在外面吵起架了?好端端的,吵什么吵呀?” 满胜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金铃儿也跺了跺脚,不理谢大娘径直回屋去了。谢大娘愣了一下,左看了一眼右看一眼,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是吵哪一处啊?”庄氏怀孕了,成了谢家重点保护的对象。这两天,关氏都让她卧床歇息,省得再出血就麻烦了。 满庭走后,梨花接连两天晚上都失眠了。没了满庭在旁边,她那眼皮子就没法安心地合上。她干脆把陌香叫到了阁楼上,聊天聊累了也就睡着了。 第三天上午,梨花打算抽空去趟田家,把陌香的事跟田爷爷老两口说说。她正要出门时,张婶子来家里找谢大娘借圆簸箕了。见了她,张婶子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说道:“你没回庄上去看一眼?” “看什么啊?”梨花好奇地问道,“庄上出什么事了吗?” “上午我去庄上给雨桐和开罗送点苞米饼子,一进门就听见你那小姐妹在闹。” “红菱?还是黄莺?” “是黄莺!”张婶子说道。谢大娘拿了圆簸箕给张婶子问道:“那黄莺闹什么啊?难不成还想闹着走?” “说来也过分!”张婶子一脸同情地说道,“听雨桐说,庄上那几个男人走了之后,曹梅枝就盯着她为难,这也就罢了,连那梁柏也背地里偷偷欺负她。两人都各分一屋睡了,半夜里梁柏还往她那屋子里钻呢!你们说说,还叫个话吗?” 梨花的脸色霎时变了,心想黄莺再是个姐儿,也只是给老爷碰过,并非那么随便的! 谢大娘却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道:“谁让她先前配给了梁柏呢?分是分开住了,可又没正儿八经儿立了字据离,说到底还是人家梁柏的媳妇,别人管得着吗?” “那倒是啊!不过,人家到底是个外乡人,哪儿能这么欺负呢!”张婶子的心肠总是很好的,遇见这样的事,免不了生出许多同情了。 “咳!你我能怎么办呢?关起门来,人家梁柏和黄莺还是一家人呢!”谢大娘说完盯了梨花一眼道,“老四媳妇,你别出去管闲事,听见没有?” “娘,那得分我管的到底是不是闲事?”梨花已经动气儿了。 “那庄上的事自有曹梅枝管着,你去凑哪门子热闹呢?” “我去看红菱,这总行了吧?” “哎,你这丫头……我跟你说了不许去!” 梨花哪管那么多呢?她噔噔噔地上了阁楼,换了身衣裳便下楼出门了。陌香追着她出了门,两人一块儿往庄上去了。 路过花田时,梨花看见龚氏和段七姑她们在,便上前说了一会儿子话,这才去了庄上。 进门时,院子里静悄悄的。梨花拉着陌香径直往后院走去。刚跨过二院门,两人就听见了一声惊呼:“你干什么呢!放开!” 梨花心里一惊,那不是红菱的声音吗?紧接着,红菱又是一阵惊呼:“你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叫个屁!死浪货,不许出声!”一声压抑着的低吼传了出来,像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 梨花脚底板的血都冲到脑门子上了,使出中考跑五十米的速度冲到了红菱门前,使劲拍门道:“红菱,开门!谁在里面,给我滚出来!再不滚出来,姐姐我提砍刀来了!” “梨花!”红菱那凄惨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开门是吧?”梨花转头对陌香说道,“陌香,去,挑伙房里最大的那把菜刀来!不,拿两把,我就不信砍不烂这门板……” 话没说完,门吱地一声打开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儿扑面而来。梨花掩着口鼻往后一推,愣了一下,这不是曹海堂的爹曹安吗?他上这屋子里来做什么?调戏红菱?还有王法没有了? “嚷你娘个屁!”曹安摇晃着身子迈出屋门,指着梨花喝道,“谁让你在这儿嚷的?谁让你在这儿嚷的?滚回去!” 梨花狠狠地瞪了曹安一眼,绕开他跑进了屋子里。红菱正抱着个枕头躲在墙角那儿,眼眶里全是泪水,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梨花忙抱了抱她说道:“没事没事,是不是那老醉鬼欺负你了?” 红菱面色发白地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后,才吃力地点了点头。梨花气得两眼冒火光了,忙又问:“得手没?得手没?他要真得手了,我现成就削了他的子孙冢!” “没……没有,好在……好在你来了!”红菱紧紧抓着梨花的手,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眼眶里憋屈的眼泪一滚一滚地滑落而下,看着真可怜! 梨花真是气得想跳房顶上骂人了,又怕红菱再受刺激,毕竟她还怀着孩子呢!万一有个山高水低的,怎么跟海堂交代?她脸色一沉,把红菱塞给了身边的陌香,叮嘱道:“看着你红菱婶子,谁敢来扰她,揍了再说!” “知道了!”陌香虽小,没经历过人事,可看见曹安醉醺醺地从红菱房里出来也猜到了是什么事。她心口的怒火也烧得旺旺的,恨不得自家四婶下个命令,冲上去揍曹安两拳。 梨花走出房间,把门关上了。站在院中的曹安面露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抖肩哼笑了两声,摇摇晃晃地往院外走去。 梨花咬紧了牙关,忽然冲了上去,从后面将曹安狠狠地推向了院子中央放着的水缸里!那水缸是摆风水用的,常年露天承雨水,总有半缸子水在里头。她这么一狠推,曹安原本摇晃的身子立刻栽了下去,头先着水,惊得曹安张嘴想大喊,却被灌了好几口雨水。 这瞬间,曹安那酒意被吓没了大半,像个被煮了的螃蟹似的手脚并用地乱扑腾,惊慌失措地往缸外退身子,并大叫着救命! 梨花抄着手,冷眼在旁看着他那狼狈样儿,哼笑了一声道:“这回酒该醒了吧?半缸子就把你老人家吓成这样儿,淹不死的!”这时,曹氏闻声赶来了。见此情形,她吓了一大跳,忙把曹安的上半截身子从水缸子里拉了出来。曹安从头湿到了腰,脸上的红酒晕已经褪去了大半,张大了嘴,躺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地喘着粗气儿,浑身还发着抖。 曹氏暴跳如雷,指着梨花问道:“秦梨花,是你推我爹的吗?”梨花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是,是我推的。”“你疯啦?想杀了我爹吗?以为有谢满庭撑腰,你就嚣张成这样儿?别忘了,他现下出山去了,你最好收敛着点!” “你说得对,我倒真是忘了,满庭和海堂哥他们一走,这庄上不就你曹梅枝称王称霸了吗?”梨花毫不客气地指着曹氏说道。 “马六走了,这庄上我不管你来管啊?没事跑这儿来杀我爹,你脑子有病啊?” “管家娘,你索性再嚷大声点,最好把全村的人都嚷来!” “什么意思?” “问问你这爹,”梨花秀眉竖起,指着地上喘气的曹安道,“问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和红菱关那屋子里头!”曹氏一听这话,怒火去了一半,瞳孔里涌起了一股子惊异,垂下眼帘盯了地上的曹安一眼。曹安被这么一惊,已有七成清醒,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梨花嚷道:“我来瞧瞧我儿媳妇,不行呐?” “瞧儿媳妇要反锁门的吗?呵!别告诉我这又是你们紫鹊山界公公看儿媳妇的风俗!”梨花反驳道。1c48I。 “老子喜欢怎么样就这么样!”曹安一副耍混的口气说道。 “爹!”曹氏忙打断了曹安的话,说道,“别说了!您身子湿着呢,赶紧去我那屋,我找件马六的衣裳给您换上!” “老子不走!”曹氏甩开曹氏的手,怒气冲天地说道,“这死践人敢把我推到水缸子里,我今天非要扔了她下海子河不可!老子是好欺负的?”他一边说一边抹开袖子就要朝梨花冲过来。 曹氏忙挡住了曹安,使劲把曹安往后推。她心里很清楚,要动了梨花,以谢满庭的脾气会放过她全家吗?那天梨花掉海子桥被捞起来后,谢满庭差点就把金秀脖子捏断了,幸好救梨花那人扣住了谢满庭的手,这才让金秀逃过了一劫。她只是站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害怕。 “让开!梅枝,你给我让开!欺负到老子头上了!不就是从汴京来的小银妇吗?装什么正经儿!”曹安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梨花说道。 “爹!”曹氏使出浑身解数拦着他说道,“您要再闹,往后别指望我给您酒喝!回去!回我那屋去!” 曹安听了这话,稍微安静了下来,用恶毒的眼神盯着梨花,指着她骂道:“小银妇,老子早晚会收拾你的!” “别说了!赶紧回屋!”曹氏一路连拖带拽地把曹安弄回了自己屋里。曹安心气难平地拍着桌子质问曹氏:“刚才她那样对你爹,你就该唰唰给她两巴掌!你这管家娘的威风上哪儿去了?” 曹氏倒了杯热水给曹安,说道:“我的亲爹,您单知道我这管家娘有威风,想起她男人是谁没有?我刚才煽她两巴掌倒挺容易,可回头谢满庭还不得活活掐死我,您拦得住吗?”她说完转身去柜子里找马六的衣裳了。 “哼!”曹安闷闷地喝了两口茶水,丢了茶杯在桌上冷笑道,“一个谢满庭就把你和马六的胆儿吓破了?还当什么狗屁管事呐?” “您以为当了这管事就跟做了皇帝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曹氏白了自己父亲一眼,继续低头找衣裳道,“这管事没您想的那么好当!是有点油水,可我和马六受了多少气儿您哪儿知道去?现下家里日子好过,您顿顿有酒喝,就消停点吧!” 曹安脸色铁青地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他娘的就算欺负我曹安没儿子!”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海二堂的身世 “啪”地一下,曹氏重重地摔合了柜子盖,三两步走到桌边拍了拍桌子怒气道:“爹,您酒还没醒吗?好端端的,提这茬做什么?当初不是说了,这话带进棺材也不说吗?您要喝了酒兜不住,别指望我给您添半个子儿的酒钱!” “闺女啊,”曹安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说道,“你哪儿知道你爹这儿有多不舒坦!瞧瞧谢家老大,单生了两个闺女没儿子继香火,在家说话连腰杆都挺不直……” “爹,”曹氏草草打断了他的话,瞪着他说道,“您是有儿子的!”曹氏脸上扫过一丝讥笑,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啊,我有儿子,我有儿子呢……我他娘的有个屁的儿子!我要真有个亲亲的儿子,怎么能叫秦梨花那小银妇就欺负了?谁家儿子能瞧着自家老子给个年轻媳妇欺负了?” 曹氏二话没说,端起桌上的茶水就泼向了曹安!曹安愣了一下,手指发抖地指着曹氏的鼻尖骂道:“你个死丫头……你个死丫头……你敢拿水泼我?你这是门里横,专挑拣软和的欺负呐!我白养你了,我白养你这么些年了!” 曹氏冷笑了一声道:“爹,您养活我?这话您好意思说出口来?”曹安一怔,呆呆地看着曹氏,仿佛有点不认识她了。 曹氏把手里的衣裳丢给了曹安,翘起二郎腿,用长指甲敲了敲桌面说道:“爹,今天是您把话说到这份上的,不是我这不孝女存心跟您找不痛快。您摸着您那被酒熏黑了的良心问问自己,您干了多少活儿,拿了多少银子养家里?打我开始记事起,您就抱着您那酒当亲儿子似的疼着,管顾过家里有米下锅吗?” “你……”曹安脸色紫红地说道,“你说这些话也太没良心了!没我这老子,哪儿有你?” “可不是?”曹氏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没您这爹,当真是没我这闺女的!就冲这份割不断的亲,我才好酒好肉地伺候着您,您还想怎么着?现下来跟我拿大,当初做什么去了?家里没吃的时候,您宁肯倒床上睡觉也不下地干活,要不是我和娘撑着,后来还有梅香什么事?” 曹安被曹氏训得抬不起头来,想驳斥,却没那份底气儿。他一直嗜酒如命,很少管顾过家里。曹氏从十三岁开始,就当起了家,所以在曹氏跟前,他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爹,您可记清楚了!”曹氏双目阴沉地对曹安说道,“您就算喝酒喝得快死了,都得给我记清楚了,海堂是我们家的儿子,当初是我抱他回家里来的,养活儿他的人也是我,不是您!您能捡了个便宜儿子给曹家继承香火,您就该偷着乐了,谁让您跟娘生不出儿子呢!要是您连这点都记不清楚,那别怪我翻脸不认您这亲爹!” 曹安这下有点慌了,忙讨好地说道:“我就是给秦梨花那小银妇气糊涂了!我哪儿会真的把这事说出去呢?要说,也是跟自家人念叨几句罢了。” “您最好往后都别再提了!要是海堂起了疑心,我可真的不会再管您了!” “行行行,”曹安忙点头道,“我不说了,我往后一个字,不,半个字儿都不说了!海堂是我儿子,他是我亲亲的儿子,这总行了吧?”曹氏这才缓和了口气,说道:“拿衣裳去隔壁响儿屋子里换吧,当心着凉了。” “哎!”曹安起身走了两步后又折回来问了一句,“梅枝,你能不能给爹漏个实话,到底当年你是从哪儿把海堂捡回来?”“您问这个做什么?”曹氏不客气地瞪着他问道。 “哎哟,你别多了心去了,我不是担心吗?我们家养了海堂快二十年了,万一他亲爹娘找上门来认了他回去,那我们不是白养,不对,是你白养了他一场了吗?”曹氏忽然有点伤感,垂下眼帘说道:“您放心,他亲生父母不会来找他的。” “为什么?” “死了。”曹氏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啊?”曹安吃惊地问道,“他父母都死了?是这附近的人吗?就因为这样,你才把他抱回家的?” “横竖您只要知道,海堂的亲生父母不会再来找他,这就行了!您大可以放心地当他亲爹,明白了吗?” “哦……”曹安有点失望,本打算从曹氏嘴里再问点海堂的事,可看曹氏那脸色是不打算多说的,只好先拿了衣裳去隔壁换了。 曹安走后,曹氏陷入了沉思当中,掰着指头数了数,自言自语道:“说起来他们的忌日也快到了……海堂又出了山……来不及去拜祭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曹安换好衣裳后,回到曹氏屋子里,喝了个热茶问道:“海堂他们这趟去得去多久?” “半个月左右,马六说了,要在城里都得多待几天。往常都是图便宜,把皮子贩给镇上的霍老七,叫他赚了不少差价。这回,马六要亲自去城里寻个买主,长期往来。对了,爹,您今天来找红菱做什么?”曹氏盯着曹安问道。 “没什么……” “别跟我说您是来瞧她身子的,这话问猪猪都不信!今天好在是秦梨花撞见了,还顾忌红菱的颜面不会往外嚷嚷,要是别人瞧见了,指不定能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横竖你都问了,我也只好照实答了。你娘心里不痛快呢,说红菱肚子李那个谁知道是哪个男人的种。要生出来像别人,那不是丢死我们曹家的脸吗?我就想吓唬吓唬她,吓得她小产最好,也没起别的心思!” 曹氏翻了个白眼,说道:“还没起别的心思?今天您要真把红菱怎么样了,别说海堂会跟您翻脸,秦梨花和谢满庭都不会放过您的!您和娘真是……我都没话说你们了!” “那就看着红菱把孩子生下来?你娘是一百个地不答应!” “回去吧,这事我自有主意。”“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横竖您回去喝您的酒去,往后少来庄上走动。再碰红菱的话,我可不给您半个铜板了!”“那你得给我个话儿呀,我回去好跟你娘交差不是?” 曹氏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你就跟娘说,别再这么明着来了,叫海堂知道了不会认你们的。红菱是没资格给海堂生孩子,在身边伺候两年还差不多。”1c48I。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走了!”曹安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摊开手道,“横竖我都来了,再给两铜板呗!”曹氏瞥了曹安一眼,取下钱袋倒了十个铜板给他说道:“您呀,别把酒当自己儿子,您待它好,它待您可薄情着呢!当心哪天醉了就去了!” “放心,你爹的酒量好着呢!”曹安心满意足地掂量着铜板,转身出去了。 曹氏等曹安走后,理了理妆容,去了后院看红菱。红菱正躺在床上歇息,旁边有陌香陪着。红菱看见曹氏时,略有些紧张地问道:“管家娘有什么事吗?” “你那小姐妹呢?”曹氏扫了扫屋子问道。17652188 “我四婶去煮粥了。”陌香回了一句 “煮粥?这个时辰煮什么粥?”“管家娘当真是生过孩子的吗?”梨花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的粥走了进来说道。她把粥递给了陌香,叮嘱道:“吹一吹再给红菱婶子吃,烫着呢!现下是一个肚子两人用,可不得多添一顿吗?”曹氏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轻笑了笑说道:“真是姐妹情深呢,照顾得比我这大姑子都还周到!” “就算海堂哥临走之前没交代要我看顾好红菱,我也会过来的。管家娘知道自己照顾得不周到,有点自知之明呐!这样吧,我们出去说话,别打扰了红菱的好食欲。” 地盖曹合说。曹氏瞥了红菱那白白的脸色一眼道:“瞧着身子真弱!你可得争口气儿,好好替海堂保住这第一个孩子,千万别滑了胎什么的,叫海堂失望了。” 红菱捧着粥碗的手一紧,差点抖出碗里的粥来。曹氏轻蔑地笑了笑,转身跟着梨花出了屋子,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今天的事你要往外说我不拦着,随你吧!” “你早料定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对吧?” “我瞧着你也不是傻子,应该不会说的。再说了,我爹就是来瞧瞧红菱,也没把她怎么样。” “那黄莺呢?”梨花抄手笑问道。 “黄莺?她又怎么了?合着你今天是来跟我算总账的吗?秦梨花,你闹清楚了,黄莺不是我媳妇,梁柏要怎么对她,那是梁柏的事我可管不着。人家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要打要闹,那都是他们俩人的事。说起来,你也是管不着的。” “管家娘的意思是,梁柏欺负死黄莺你也不管的,是吧?”“人家两口子的事我管得着吗?就算闹出人命来,上官府衙门也跟我没干系的!” “哦,我明白了,”梨花面带讥讽的笑容说道,“管家娘喜欢养禽/兽,鸡呀鸭呀狼啊,养了一堆在庄上,不知道是自己真不想管,还是好这口呢!” “秦梨花这话是什么意思?”曹氏紧皱眉头地问道。 “梁柏这几晚都钻黄莺屋子里去欺负她,你不是不知道,每晚听见声儿你也该知道吧?” “知道又怎么样?我管不着!” “可你享受着呢!不是吗?” “你……”“马六不在你枕头边,听着梁柏欺负黄莺,你舒坦着吧?是不是稍微能缓解缓解你想男人的念头?脑子里想想,过过干瘾也是舒服的,对吧?” “你恶心不恶心呐?”曹氏怒红了脸喝道,“这样的话你倒真能说出口来!真不愧是汴京城里来的小妖精!”“急什么,管家娘?”梨花走近曹氏笑了笑说道,“大家都女人,男人不在身边,想得慌也是常有的事,偶尔做梦梦见跟自家男人在床上倒腾,你也未必没有过。” “你……” “不过,我倒是稀奇了,原来管家娘慰藉相思之苦的方式是这么地BT!梁柏这几晚上欺负黄莺的声儿好听吧?酥骨吧?是不是现下就想把马六拖回来给你舒服舒服?” “秦梨花,你可真够银荡的……” “你不够?听着声儿还能睡着,你不是享受是什么?只怕你那床上早湿了几百遍了吧?行啊,管家娘,我不是不喜欢说人闲话,是一般人一般事我都不爱说道,够不上格。不过管家娘这闲话我非常乐意之至地帮您传达传达。”“你想乱说什么?”曹氏脸色都变了。 “你忘了,我爱说书,我就编一出深闺少妇寂寞心难耐,怂恿庄上壮男欺辱无辜女子,夜夜偷听以慰闺房枯寂。你放心,我绝对不点名说是你曹梅枝怂恿了梁柏欺辱黄莺,不过别人脑子聪明要是把你想到了,可就别怪我了!”梨花面带娇俏的笑容说道,“行了,管家娘,我的话就说完了。你不用生气,横竖今晚不又能听见梁柏欺负黄莺的声音儿吗?浑身一舒坦,什么气儿都消了吧?”她说完转身回红菱屋子去了。 曹氏气得翻白眼,瞪着梨花的背影心想这死丫头最好一辈子都别回庄上来!每回回来都会给她找麻烦!可梁柏的事她真是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本来马六他们几个走了之后,曹氏只想刁难刁难黄莺,杀杀她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可没想到梁柏见她欺负黄莺,也来了劲儿。趁马六不在庄上,一连几晚都偷溜进黄莺屋子里睡。 黄莺自然不同意了,可梁柏仗着庄上没人管他,越发地肆意妄为。曹氏不是没听见声儿,红菱甚至去劝过,不过她觉得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再加上她一直不喜欢汴京城来的这三个姐儿,所以就放任着没管了。今天秦梨花要不来,她也不打算管的,可仔细想想,要真让秦梨花到处这么一说,梁柏欺负黄莺的事只怕要传得沸沸扬扬了,连她都脱不了干系!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黄莺黄的转变 梨花在庄上一直待到了傍晚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回来了,她跟红菱交代了几句,便起身出了房门去前院了。 庄上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梨花一眼就看见了黄莺。有一段日子没见,她倒清瘦了许多。没抹脂粉的脸瞧着没从前那般娇艳,却显得更干净了。她一进院门,就坐在了葡桃架下趴着歇气。 肖嫂子站在伙房门口冲她喊了一声:“趴哪儿做什么呢?赶紧来帮忙啊!”黄莺白了肖嫂子一眼,动也没动地回答道:“这儿又不止我一双手,你不会叫别人吗?我刚从果园子里回来,累死了!” “就你一人干活儿了?上果园子里捡了会儿果子就累成这样儿?你还能干点什么呀!”肖嫂子一脸嫌弃地看着黄莺说道,“赶紧的,都等着吃饭呢!管家娘说了,这个月你都得在伙房里帮忙,快点,别惹管家娘生气,回头找骂呢!” “凭什么就我一人干完活儿还得去伙房帮忙?庄上就剩我一双手了吗?”黄莺叫屈了起来。她脸色真不太好,瞧着应该是累的。 其他人都没说话,只顾歇着自己的。马六那几个稍微有点正气的男人一走,就剩下东乡那些落井下石的,谁肯帮黄莺呢?等着看笑话还差不多! 肖嫂子有点恼火地等着黄莺喊道:“这些话跟我闹什么闹?有本事去跟管家娘闹啊!昨天才骂了你一顿,罚你去果园子里干活儿,你还不知趣呢?非得让管家娘天天提着你耳朵说话吗?你不心疼心疼管家娘火气大了伤身子,我还心疼呢!” 黄莺趴在石桌上沉沉地喘了一口气,耷拉下一双黑睫毛,显得极为失落。微微下弯的嘴角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片刻后,她极不情愿地挪动了身子。梨花有点吃惊,要照她以前的性子,只怕早跟肖嫂子吵起来了。看来这几天,她真的不好过。 肖嫂子见状,颇有些得意地叉腰说道:“早点动也不必我费这么多唾沫子,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长脑袋的丫头!脚里灌了铅了?还不走快点,都等着吃饭呢!” “你才不长脑袋呢!”黄莺终究忍不过气,回了肖嫂子一句。 这时,一直坐在屋檐下拍鞋底泥巴的东乡忽然抬起了头,用手里的鞋子指着黄莺恶声恶气地问道:“你骂谁不长脑袋呢?你个破鞋还不如我脚上这双干净,还敢满口喷粪!我问你话呢,你骂谁?把话说清楚了!” 黄莺双肩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被东乡那一脸凶相吓住了。她有些畏惧地看着东乡,生怕东乡真的会跳起来打她。 “问你话呢!哑巴了,不会说话了?”东乡拿鞋子在台阶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像是在威吓黄莺,一脸马六走了我就是大爷的表情。 “我……”黄莺强忍着怒气,轻声应了一句道,“我没骂谁……” “那你说谁不长脑袋?”东乡还不肯放过黄莺,死死逮着这话问道,“是说我媳妇吗?还是说你自己?”他说着眼里放出一道凶光,好像在警告黄莺,说错话后果自负! 黄莺气得嘴唇都颤抖了起来,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欲哭未哭;胸腔里的怒气瞬间冲上喉咙,想要化作一句骂人的话冲出牙关,却被她拼命地忍了下来。她知道,要是骂了出来,东乡就算打了她,曹氏和庄上其他人除了言语上说说东乡也不会怎么样的,到头来鼻青脸肿的那个人还是她。短短几天的经历似乎让她明白了很多从前死都不想明白的道理。 “说啊!”东乡套了鞋站起来,朝黄莺走了过去。黄莺吓得忙往后退,却绊倒在石凳上,尖叫了一声,仰面往后摔了下去。院子里顿时响起了东乡那些好事者的嘲笑声。东乡看着她揉后脑勺的狼狈样儿,大笑道:“瞧瞧,到底是谁不长脑袋?真是笨得要死!” 黄莺那憋屈的泪水还是涌了出来,像个受尽委屈的娃娃,捂着摔疼了的后脑勺呜呜地哭了起来。肖嫂子不解气,朝她嚷道:“多大的姑娘了,一摔就哭,好意思啊?我叫你几遍了?你再不来伙房帮忙,我可去跟管家娘说了!” 梨花一直站在二院门后冷冷地看着这些人。他们顾着看黄莺的笑话,并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她没立刻冲出来帮黄莺,是想看看黄莺到底值不值得帮。 从汴京来的五个姑娘里,她和红菱的感情是最好的,所以每每红菱出事了,她绝对会提把菜刀,叫上她家谢大侠一块儿帮红菱。至于黄莺,她向来没放在心上,不喜欢黄莺那自私自负且说话尖酸刻薄的性格。她从前也没少劝过黄莺收敛,可黄莺总是一副我不负天下天下会哭的表情,她后来也不管了。 今天听张婶子说起梁柏欺辱黄莺的事,她真是挺生气的。再怎么说,她,红菱和黄莺都是千里迢迢来到这儿的外乡人,被人如此欺负,她终究是看不过眼的,所以才对曹氏说了那番要挟的话。此刻再看见黄莺的反应,她真的觉得黄莺变了许多,没那么轻佻嚣张,多了份隐忍。 当肖嫂子再次朝黄莺不满地吼嗓子时,梨花走了出去,当着大家的面,把黄莺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道:“摔疼了吗?有没有恶心想吐?摔了后脑勺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积了血块在脑袋里,神仙都难救呢!”她说这话时朝黄莺眨了眨眼睛。 黄莺毕竟跟她处了那么久,立刻心领神会,捂着头故作痛苦地说道:“疼啊!真的很疼!也……也想吐,真的好想吐!” “那可别乱动了,我扶你回屋子歇着去吧!”梨花果真扶着黄莺往二院门走去。肖嫂子叫住了梨花,不满地问道:“哎,梨花,你还没回谢家去啊?难不成还要留在庄上吃晚饭?” 梨花停下脚步,冷眼瞥了瞥肖嫂子道:“就算我真要留下来吃饭,我吃了你半粒米半棵菜了吗?我吃的是老爷的,你着哪门子急呐?天天守着伙房,真当自己是灶王妃了?” “赵王妃?”肖嫂子一脸茫然地问道。17623099 “灶王爷的媳妇,不是灶王妃吗?”梨花讥笑道。 “哈哈哈……”旁边段七姑他们忍不住抖笑了起来,还是觉得梨花在好,梨花在就有好笑好玩的。 “秦梨花,你一回来就骂人呢!” “哟,这冤枉就大了,夸你是王妃你还不乐意了?问问大家,我这算骂你吗?有骂人骂王妃的吗?”梨花笑问道。 肖嫂子一时答不上话来了,旁边东乡开始帮腔了,不耐烦地对梨花说道:“你都回谢家住了,跑这儿来掺合什么?伙房里还等着黄莺帮忙呢,你弄她走了,谁给我媳妇帮忙?” “刚刚才夸了灶王妃呢,这会儿子灶王爷就跑出来帮媳妇说话了?又不是等着封神,这么着急跑出来做什么呀?”梨花浅笑道。 “哈哈哈……”段七姑他们又是一阵好笑。 东乡面色一沉,略带怒气地说道:“秦梨花,我知道你嘴皮子翻得快,,骂人不带个脏字儿,可你也别太得意了,现下谢满庭都不在庄上了,谁给你撑腰去?惹了我也就罢了,能瞧着谢满庭的面子饶你一回,可你要在外面惹了别人,挨揍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饶了我?别啊,”梨花笑容满面地对东乡挑衅道,“犯不着给谢满庭面子饶了我,东乡哥,有本事你就现成揍我两下试试?” 东乡愣了一下,拳头都攥紧了,心想这死丫头还真敢说这话? “东乡哥,”梨花客客气气地称呼道,“你不认字儿,总知道秋后算账这四个字儿吧?你要还不清楚,回头问问你那念过两天书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老实告诉你,我不怕你揍我,只怕你受不起那四个字!” 言语之间的威胁不言而喻,东乡再笨也听出来了。他双目冒着火光,攥紧了拳头,却不敢真的上前揍梨花一顿,除非有人此刻告诉他谢满庭永远回不来了。 梨花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顺手挽了黄莺的胳膊对他说道:“东乡哥,话说出来容易,可要收回去比吃黄连还难呢!我们姐妹俩现下就站在这儿,看你能揍不能揍?”她这样一说,弦外之音就已经很清楚了:黄莺的事她会管。 花晚脂房身。黄莺被她这么一挽,凉了好几天的心忽然感觉有些暖意了。她侧脸茫然且感动地看着梨花,从来没想到梨花还能当她是姐妹。想着从前自己老是挖苦讽刺梨花,梨花都没跟她一般见识,心里就觉得很愧疚。 东乡被梨花的话堵了个半死,气得吐不出一个字了。梨花又笑道:“你要真揍了我们俩,就算我们家满庭不寻你算账,只怕马六也会跟你过不去。马六一走,鸡犬都飞天上过日子了?你到底是不拿他那管事当管事吧!这不正应了那一句话吗?皇帝走了狗登位!” “死女人,你骂谁是狗呢?”东乡往前两步晃了晃拳头威吓道。 肖嫂子在旁边瞧着着急,生怕自家男人一激动就走了梨花,回头满庭找他们算账呢!她忙高声说道:“行行行,秦梨花,你有个男人能打,了不得了!我现下就去找管家娘来,我还不信这庄上没王法了!”她正想要去找曹氏,曹氏已经出来了。 肖嫂子急忙告状道:“管家娘,你来瞧瞧,可了不得了!往后这庄上索性改姓谢算了!有个能打的男人就到处惹是生非,欺负完这个就欺负那个!哎哟喂,我可惹不起这姑奶奶哟!我还嫌命太短,天天往海子庙里求菩萨保佑多赏两年的命儿,可不想为了做顿饭把命儿都给搭进去了!罢了罢了,往后伙房里累死累活我一个人做好了,总比没命儿强呀!”1bWzx。 曹氏扫了梨花和黄莺一眼,正想开口时,坐在伙房门口的云阿婆说话了。她一脸不满地看着肖嫂子问道:“哎,肖嫂子,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横竖伙房里累死累活就你一个人在做?我这死老婆子不算人呐?嗨!你当我是鬼呢?当我死了呢?我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成天在你跟前晃悠来晃悠去,倒成了鬼魂了?” 肖嫂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告状心切,忘记了伙房里还有云阿婆在帮忙呢。她忙对云阿婆陪笑道:“您老人家那话就严重了,我哪儿敢当您是鬼魂呢?马六都说了,您准长命百岁呢!我刚才是太气了,说错话了!” 云阿婆白了肖嫂子一眼道:“真不知道你那气是哪儿来的?是冲人家梨花去的,还是冲我这死老婆子来的啊?是不是嫌我在伙房里碍着你什么手脚了?你直说就行了啊,回头让马六赶了我出庄子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饿不死我呢!” “没那意思,没那意思,”肖嫂子有点心慌了,忙摆手道,“我哪儿说你碍我手脚了?伙房又不是我自家的,谁去我都没话说呀!” “行了,”曹氏接过话对云阿婆说道,“肖嫂子也不是存心说您的,您也别总拿死啊死的挂嘴巴边上,回头让马六知道了,又得说我们不是了。” 云阿婆微微皱眉,低头眯眼地剥着大蒜,叹了一口气道:“我离死有几步远,自己不清楚吗?天天晚上这么吵下去,我能有几天活命的?明知道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瞌睡少,还吵成那样,这不是逼着我去死吗?哎哟,马六媳妇,你要有半点孝心,只怕我早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谁都听得出来云阿婆是在帮黄莺说话,言下之意是让曹氏管管梁柏,让她睡个安稳觉。梁柏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红了。 黄莺的心微微一颤,绞痛绞痛的,头一次觉得云阿婆很慈祥。她向来眼睛长在额头上,最看不起像云阿婆这样的乡下婆子,嫌她们又脏又丑又老,说话都躲得远远的。可此刻听见云阿婆这番话,恰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地及时,她差点泪流满面了。不过,她也明白,云阿婆会帮她是因为梨花的缘故。 .. 第七一百二十七章 相思豆 曹氏本就想管治梁柏,既然云阿婆给了她一个梯子,她就顺脚下了。她回头冲一脸涨红的梁柏说道:“听见没?你闹得我们家亲姑姑都没法睡觉了,都要奔死去了,你要不安分点,等马六回来了有你好看的,知道了不?” 大家的目光不由而同地斜瞟向了梁柏。梁柏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后脊梁直冒冷汗,嘴里嘟囔地骂了一句,然后接了话道:“知道了,管家娘。”他说完悻悻地回后院去了。 曹氏转回头又问云阿婆:“您老人家还有哪儿不舒坦的?尽管说出来,别再跟死字较劲儿,我可担不起这罪名儿!” 云阿婆吹了吹手掌里的蒜皮,缓缓起身,捶了捶腿儿道:“没了没了,嗳哟,这腿儿真是不顶用了,才坐这么一小会儿就麻了,索性砍了算了!” 梨花用胳膊肘碰了碰黄莺,给她使了个眼色。黄莺立刻明白过来,忙对云阿婆说道:“您老人家要不嫌弃,往后每晚我替您按按腿儿?”一院子的人都好奇地把黄莺盯着,太阳今天不是打东边落下去的呀?这眼睛长头顶的丫头居然要帮云阿婆按腿儿? 云阿婆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这腿儿不好看,老骨头老皮子了,你看了指不定会吐呢!哪儿能脏了你的手呢?” “那算什么脏呢?您老人家不嫌弃我手艺差就行了!”黄莺笑盈盈地说道。 “是啊,云阿婆,”梨花接过话笑道,“您可别小瞧了黄莺的手艺。想汪府里那么多婢女下人,夫人最喜欢黄莺给她揉肩按腿儿,常夸她手艺好呢!横竖她晚上也没什么事做,您倒不如成全了她,只当给她找找活儿干。”黄莺掐揉手艺是一流的,只不过从前的受用者肯定是老爷,而不是夫人。 云阿婆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进伙房去了。梨花知道她是答应了,偏着头对黄莺小声道:“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黄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字还没说出来,黄莺的眼泪就要滚出来了。 梨花忙掐了她一下,低声道:“别动不动就哭,收着点!” 曹氏见云阿婆不发威了,转身问梨花:“哎,秦梨花,真打算在这儿吃了晚饭再走了?” 肖嫂子忙添油加醋地说道:“她刚才说了,就算吃也是吃老爷的,不是你我的,爱上这儿吃就上这儿吃,你管不着呢!” “哎哟!”曹氏嘴角扯起一丝冷冷的笑容,“听着像这庄子是你秦梨花在做主呢!闹清楚了,你现下还住在谢家呢,赶紧回去吧,今晚没备你的份儿!黄莺,还杵着做什么?伙房里不用你干活了?” 黄莺下意识地往梨花身边靠了靠,低着头不说话。梨花应了声对曹氏说道:“正好管家娘来了,我有个事要跟你说说。红菱怀了孩子,海堂哥又不在,你这大姑子要张罗一庄的事,忙得慌,没工夫照顾她,所以我和黄莺商量了一下,打算让黄莺和红菱住一屋,互相有个照应。” 曹氏眉眼一沉,目光中带着几丝冰冷,嘴角抖了一下问道:“秦梨花,这庄上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安排了?你该回谢家就回谢家去,别在这儿没事找事!” “管家娘这话严重了,我哪儿是安排啊?我这不正在问你的话吗?马六走了,这庄上的事都归你管,出了什么事那都是你的事,我哪儿敢管那么多呢?也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你要不同意,大可以一口回绝了我,不过——”梨花浅浅一笑道,“红菱身子向来就弱,今天又给人吓了一回,没个人仔细照顾着,只怕会滑胎也说不准。要真是那样,外面那些人指不定会说,是你管家娘一家子对红菱还有成见,故意不细心照料呢!要是让黄莺跟她住一屋,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及时跟你说,岂不是两全其美?你觉得呢,管家娘?” “哼,”曹氏哼笑了一声,一股闷气从鼻腔里呼了出来说道,“你倒是思虑得周全,连我的脸面都思虑到了,真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梨花客气地笑道,“这都是往常在庄上的时候跟管家娘你学的。我只得你二三分的真传,哪儿能学得尽你十分呢?我思虑到的,只怕你也早早思虑到了,是不是?横竖黄莺一个人住也太冷清了,让她和红菱住一处,互相管顾着是最好的。要是谁真想干点别的事,那就得掂量掂量,万一让红菱动了胎气,这后果他担不担得起!” 大家都知道说的是梁柏,要是黄莺和红菱一块儿住了,梁柏晚上还想来折腾黄莺的话,只怕会伤了红菱的胎,到时候海堂不找梁柏拼命,那就怪了! 曹氏知道梨花是有意这么安排的,一下子就能保全两个人,她要想不答应,似乎情面和脸面上都说不过去,便只好点头应了。梨花又说黄莺撞了头,只能辛苦肖嫂子做饭了,曹氏也没多说什么,让黄莺自己去歇着。梨花冲曹氏道了声谢,扶着黄莺去后院了。 看着梨花脸上那处事不惊的笑容,曹氏忽然想起了马六之前说过的一件事。有一晚两人芸雨完了之后,躺在床上歇气儿,马六忽然感触了一句道:“那秦梨花只怕真不是老爷的姐儿,以她的聪明,怎么会甘愿做个姐儿呢?” 她转头问马六:“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个姐儿?她跟你说的?” 马六哼笑一声道:“不让全庄人去参加春祭这事就是她的主意。”她吃了一惊,搂着被褥遮了光溜溜的身子,坐了起来低头问道:“我还以为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呢,没想到你是听了她的呢!” 马六点点头道:“不但是春祭的事,上回谢大娘她们藏了儿子不交出来的时候,去祭山神也是她想出来的。” “那不是汪管事的主意吗?”她再次吃惊地问道。 “汪管事那时都慌了,生怕给陈御史家小公子瞧出个端倪来,脑子比我还不好使呢,上哪儿想那主意去?祭山神是秦梨花跟汪管事出的主意,当时我和汪管事都给她哄骗了,以为她真是想逼着谢大娘她们交出儿子来成亲,哪儿想到她是打算借祭山神逃跑啊!这事之后,我细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丫头鬼心思多了去了,狡猾成这样儿,做什么不好非得做老爷的姐儿?只怕这里头是有文章的。” “她要不是老爷的姐儿,难不成真是个丫头?”马六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她到底在汪府上是个什么身份我说不好,横竖往后你少跟她过不去,她心思比你多,人比你聪明,就算没有谢满庭,她也未必会吃亏,我们犯不着跟个聪明人较劲儿,知道了吗?” 曹氏当时心里还有点不服气,心里还怀疑过马六是不是看上秦梨花了,把她夸得那么好,自己难道就笨了吗?不过今天曹氏算是长了点见识了。 父亲曹安被秦梨花推进水缸后,曹氏当时只顾着气愤去了,没觉得有什么,可过后一想,真是有点后怕。泼妇她见多了,顶多是嘴上骂骂,砸砸东西,再不就来点自残上吊跳河什么的,但能狠得下心把一个醉酒的男人推倒在水缸里,还面不改色地承认了,这样的妇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不但需要力气,还得需要点胆量。她不禁在想,到底秦梨花从前是个什么人呢? “管家娘!管家娘!”肖嫂子几声叫唤把曹氏散出去的魂儿给叫了出来。曹氏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还不去做饭,等着我动手呢?”176522131c497。 “门外有人找。”肖嫂子指了指大门外说道。 “谁啊?”曹氏随意地抬头往大门外望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那儿冲她笑了笑。曹氏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并不认识这小姑娘呢! 她走出了院门,打量了那小姑娘一眼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呀?瞧着不像村子里的,找我有什么事吗?”小姑娘眨了眨她那双明辉般的眸子,递上了一个蓝布锦囊道:“我是帮人送东西的,给你!” “什么东西?”曹氏还没问完,那小姑娘就一溜烟跑走了。她叫了几声,却也没能叫住。她更加好奇这锦囊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揭开绳子,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一倒,一串半黑半红的小串珠手链就掉了出来。 “天哪……”曹氏脸色霎时惨白如雪,瞳孔张大,表情扭曲,双手一抖,差点把这串珠手链抖落在地上。片刻后,她满眼惊异地抬头四处张望,想要再寻到那小姑娘的身影,却早已不知所踪。她死死地摁住跳如撞钟的心,不甘心地挑目在傍晚那片残阳余晖中寻找,可惜除了平日里熟悉的景色,并没有寻到她想看见的人。 再次低头凝视时,曹氏那双捧着串珠的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眸里竟然盈出了一抹水雾。 就在她感触万分时,梨花和陌香手拉着手从院门里走了出来。一抬头便看见了眼眶盈泪的曹氏,不由而同地愣住了。梨花忍俊不禁,亲娘啊,这是自己眼花还是怎么着?管家娘也会哭吗?幻觉? 曹氏没想到她们俩会忽然出现,顿时尴尬地低下头,塞了手链进袖子里匆匆进了院门。等她走后,陌香露出了一脸惊异的表情,眉飞色舞地问梨花:“四婶,曹管家娘在哭嘞!”梨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道:“我看见了,是在哭,再晚一步出来,没准还能瞧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儿呢!” “好稀奇哦!”陌香一边拉着梨花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从来没见她哭过呢!还是捧着一串相思豆在哭。” “那红黑色的小豆豆是相思豆吗?”梨花倒是听过这名儿,人家王维不是写过那句很有名的诗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不过在上一世,梨花从来没见过什么相思豆。 “是呢,四婶喜欢吗?等小叔叔回来,让他带我们去山里摘些,拿回来洗净晒干串成手链或项链很好看的。”“瞧着挺喜欢的,不过我很奇怪管家娘捧着串相思豆的手链在门外哭什么呀?太想马六了?” “哈哈……”陌香掩嘴笑了两声道,“兴许是吧!” 梨花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诡异的笑容瞟了陌香一眼说道:“陌香,四婶有点急,想去那边草堆里方便方便,你替我瞧着人,我立马就回来了。” “有这么急吗?就不能憋到家里?”陌香还是比较单纯,完全不知道梨花在骗她。 “很急,十万火急的!记得,在这儿等我!”梨花说完就朝那边草堆飞快地跑去,瞧上去真像很着急似的。 氏阿想既梁。不过当陌香收回盯着梨花的奇怪目光时,不经意间抬头往前一看,脸色顿时红了大半,猛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家四婶会忽然十万火急地尿遁了!因为田易生正沿着土路向这边走过来,梨花眼睛尖,早看见了。 陌香立刻心慌不已,也想尿遁,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田易生已经看见她了,并快步地往她跟前走过来。 自从上次在海子桥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事情后,两人之后没再见过。此刻遇见,仿佛是老天嫌落日残阳不够艳丽,故意安排了这么一处,让陌香的脸红似霞飞,眉眼间都带着一股子少女特有的羞涩晕红。 陌香在心里嘀咕梨花太不厚道太不仗义时,田易生已经走到了陌香跟前。她居然不敢抬起眼皮瞟田易生半眼,只听见耳边传来田易生那熟悉且令她心动的声音:“你回家去吗?” 连称呼都省略了,言语间的亲昵之感油然而生。这让陌香的红晕更深了一层。她垂着眉,轻声应道:“是呢,你上哪儿去了?” “刚去了你家。” “呃?”陌香惊讶地抬起眼眸望了田易生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不敢再往那双黑眸子里望得太深,怕丢脸趴不出来了。 “替我奶奶拿了包草药,可惜——”田易生双眼紧盯着陌香那满是红晕和娇羞的脸庞说道,“可惜你不在家。”“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你问过?” “嗯。” .. 第一百 二十八章 喜事将近 陌香嘴角泛起一时笑意,又很快掩了过去,心里既高兴又窘困。不知田易生跟谁问的,他倒有胆子问呢,家里人会怎么看? “明天来我家一趟,行不?”田易生声音轻柔地问道。 陌香心里瞬间有种被猫挠的感觉,因为田易生极少这样对人说话,一出口感觉就不是他说的,不过陌香听来真像喝了一杯甘泉似的舒坦。 “来你家做什么?” “我给你写了几副字贴。你不是要学认字儿吗?” “又是最简单的?”陌香挑了挑眼皮,嘴角微微上翘地问道。田易生被她那表情逗乐了,笑道:“学字儿自然从最简单的学起,不是我笑话你或者贬低你,我也是从天地人合这些字儿开始学的。不过我倒宁愿给你难认的字儿。” “为什么?还说不是笑话我呢!”说了几句话后,陌香的胆子大了些,直接抬起眼皮看着田易生问道。 香快泛意时。“字儿太难了,你可不得天天上我家来问我吗?”这瞬间,陌香的脸红了个里外翻天,一直到了耳根子后面。躲在草丛里的梨花使劲掩着嘴巴偷笑,看着这两活宝的样儿,她真怀疑自己能不能憋得住!特别是陌香,乖得跟只红脸小松鼠似的站在田易生跟前,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 随后,陌香和田易生又聊了两句,田易生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临走前,还叮嘱陌香回家小心些。担心之情如油脂般浮出水面。 等田易生走远了之后,梨花这才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笑道:“谢陌香,你太没出息了!回去照照镜子,瞧瞧你那脸跟蒸熟了的螃蟹似的,谁看不出来你喜欢他呢!”陌香扭着身子,捧着滚烫的脸跺脚道:“四婶,都是你害的!你躲什么躲呀!” “我不躲,难道再当你们的灯泡?我可不干,我还想长命百岁呢!对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叫我去他家拿字贴,也没别的。”梨花坏坏一笑道:“瞧不出来田易生也有点小坏嘛,与其这样天天找借口往来,倒不如索性娶了回家算了。放心,今天给耽误了,明天四婶就去田家说说!” “别去啦!”陌香跺脚害羞道,“你去了,会让田易生以为我多想嫁给他呢!” “难道你不想?” “我……四婶!” “哈哈哈……”梨花瞧着她那可爱的红脸蛋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田易生误以为你多想嫁给他,四婶给你保留点矜持,这总行了吧?” “四婶,你真坏呢……” 两人追追闹闹得回到家里,晚饭已经快上桌了。谢大娘忍不住数落了梨花两句,梨花心情好,没跟她顶半个字,就想着明天怎么去跟田爷爷说陌香和田易生的事。 谁知道,梨花晚了一步,根本不用去了。因为吃晚饭的时候,关氏忽然问了谢大娘一句:“陌雪(陌香姐姐)上回出嫁的时候家里给了些什么陪嫁?” 一桌人全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关氏,特别是陌香,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来了! 谢大娘眼露金光地问道:“娘,您怎么想起问陌雪之前的嫁妆了?难不成家里有谁要嫁了?”她只差把陌香的名字说出来了。 关氏淡淡一笑道:“家里许久没办喜事了,难道不想热闹热闹?” “想啊,奶奶!”贞氏比谢大娘还着急地应着,生怕错过了什么好事,脸上就一副想嫁女儿的表情。 “不过,奶奶,家里谁要嫁了?”梨花故意笑米米地问了一句。 关氏依旧一脸淡定的笑容说道:“明天吴媒婆上门问亲,问的是谁,那就嫁谁呗!”这种吊人胃口的回答让贞氏大为不爽,急急地问了一句:“奶奶,您怎么知道明天吴媒婆要来问亲?谁告诉你的?” “傍晚的时候,易生不是来过吗?是他告诉我的。”关氏带着满意的笑容看了陌香一眼,剩下的话根本就不用再说了。陌香脸一红,吃惊地看着关氏,心想田易生竟然会跟自己祖祖说这些? “田易生?”贞氏先是一惊,跟着又问,“奶奶,田易生怎么知道吴媒婆明天要来我们家?”她不是猜不到,而是太惊喜了,谁能想象到她心里有多高兴呢?全村丈母娘心里中的好女婿竟然会落到她家!一想到往后可以跟别人炫耀田易生是她二女婿的时候,她就觉得佛祖是为她而生的! 可她这话一问,立刻遭到全家的哄笑。陌香满面通红,死死地低着头,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算了!这娘也问得太丢人了吧! 梨花笑得花枝乱颤,放下筷子揉着肚子对贞氏说道:“大嫂,你这丈母娘要这么问,人家田易生可就伤心了!你说,我们谢家还有谁可嫁?没成亲的就三个,满祥和闰虎都是男的,剩下的不就是你的宝贝女儿陌香吗?” 贞氏的脸红得跟陌香一般,掩嘴乐个不停。庄氏接了话笑道:“梨花你还看不出来吗?大嫂这是高兴糊涂了!只怕走出门,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了呢!” “哈哈哈……”桌面上又是一阵欢快的哄笑。 “先别高兴得糊涂了!”谢大娘喜上眉梢地笑道,“明天吴媒婆来了之后,后面的事还多着呢!那合八字,过定,商量结亲的日子,一桩一桩的都不能马虎了!人家易生是秀才老爷,我们家礼数不周是要给笑话的。你这当娘的头一个不能高兴昏了头,知道不?” “哎哟!哎哟!哎哟!”贞氏一连发出了三个哎哟声,把大家又逗笑了。梨花拿筷子戳了戳碗底,笑问道:“大嫂,你是高兴得心绞疼呢?还是舍不得女儿心绞疼呢?要不然,先让奶奶给你服两颗救心的丸子?” “哎哟,叫你看笑话了,梨花!”贞氏这才缓过高兴的劲儿,神采飞扬的说道,“我真是高兴得心绞疼啊!谁会想到易生看来看去就看上我们家陌香了呢?” “娘啊,你说什么呢?”陌香满脸羞涩地推了贞氏一把。 “娘是夸你呢!还是你有出息,嫁了个秀才老爷,可算给我们谢家门楣上添了一道光了。奶奶,您说是不是?”贞氏笑盈盈地问关氏。 关氏点点头笑道:“易生那孩子我打小就喜欢的,虽不爱说话,可心眼实成,能念书又孝顺,配我们陌香是最好不过的了!要是他真能再往上进学,那自然是给我们谢家添脸面子了!” “听听,奶奶都这么说呢!”庄氏冲陌香笑道,“你可真是好福气哟!村里村外那些姑娘盼星星盼月亮地想嫁给易生,可最后还是给你捞着了!” “什么捞着了?”关氏笑米米地说道,“那是打小的缘分,青梅竹马的感情,别人抢不来的。” “哟!真的呀?”梨花一兴奋就忘乎所以了,拿筷子使劲敲了敲碗问关氏,“奶奶,您一定知道很多内幕吧?赶紧说来我们听听!赶紧呀!” 关氏喝了一口茶水,笑道:“我也知道得不多,横竖就是小的时候,林奶奶身子弱,我那时腿脚还利索着,常带着陌香上她家给她针灸。我帮林奶奶针灸的时候,易生就带着陌香在院子里玩。陌香那时候虽小,可性子强,见着人家家里什么东西都要碰都要拿,指着这样儿是她的,那样儿也是她的,最后指着人家易生说那也是她的,现下可不就应了她那句话吗?” “哈哈哈……”桌面上的人笑得东倒西歪。梨花冲陌香竖起了大拇指,笑道:“谢陌香,你强!两岁多就把人家田易生定了,怪不得其他姑娘田易生看不上呢!” 陌香又羞又窘,这才明白那天田易生为什么说话说到一半儿就没了。她两只脚在地上哒哒哒地跺了起来,冲关氏问道:“祖祖哄人了吧?我哪儿有说过那样的话?” “你那时候才多大啊?两岁多吧,能记得住吗?可人家易生都五岁多了,人家心里可记得清清楚楚呢!陌香,这缘分你是赖不脱的!”庄氏笑道。 “没有没有,你们都笑我呢!”“哪儿笑你了?我们恭喜还来不及呢!”庄氏说着眼珠子瞟向了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笑的金铃儿,心底那挑事的毛病又犯了。她眼珠子一转,面带笑容地对金铃儿说道:“哎哟,我们光着笑了,倒把三弟妹凉一边了,三弟妹该不会生气吧?” 大家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都斜眼瞟着金铃儿。刚才太高兴了,几乎没人想起她是金家的女儿,包括谢大娘自己。 金铃儿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朝庄氏翻了个白眼说道:“三嫂真是会扫兴呢!难不成你不当我是谢家人?陌香说来也是我侄女,不管是我妹妹嫁,还是陌香嫁,我都是高兴的,哪儿来的生气呢?三嫂你真是担心过了头了!”“那就好那就好!”谢大娘忙打圆场道,“金铃儿也是我们谢家的人,自然是帮着陌香的。老三媳妇,你真是没事找事呢!” 庄氏心里哼笑了一声,瞧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就知道,一准在心里骂死了陌香呢!176522131c497。 金铃儿又抬起头对陌香笑了笑说道:“陌香呐,三婶是真心地替你高兴。你和田易生瞧着也挺般配的,三婶先恭喜你了!”那个也字像鱼刺似的忽然卡在了陌香的喉咙里,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这仿佛是在提醒她,跟田易生配过的不止她,还有金秀呢!她心里不由地一阵恼火,正想反驳金铃儿两句时,金铃儿又开口了。 “对了,田易生入赘了,陌香那屋子是不是太小了?让人家秀才老爷委屈地住那小屋,不太好吧?”金铃儿一脸虚伪的笑容对谢大娘说道,“娘,要不然把我和满胜那间屋子腾出来给他们俩吧!” 桌面上忽然安静了下来,陌香的怒火直接从心里燃到了眼眸子里,这分明是挑事嘛! 谢大娘问了一句:“没说易生要入赘啊?”她说完转头问关氏:“娘,易生说了要入赘吗?” “没有。”关氏淡淡回了一句。 “那指定得入赘不是?”金铃儿高声接了话对贞氏说道,“大嫂,你和大哥是没男孩的,让田易生入赘到谢家那是最好的。往后啊,你和大哥不就有人养老送终了吗?横竖田爷爷老两口去了,田家就剩田易生一个人了,陌香要嫁出去了,两人孤孤单单在外过日子,你们也不放心呐!” “对呀!”贞氏这没什么大脑的妇人立刻欣喜地应了一声。 庄氏的眼眸子瞬间沉了下来,不满地瞥了金铃儿一眼。金铃儿嘴角滑过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是在告诉庄氏,我可没那么好欺负! “对什么对呀,娘,”陌香似乎也不太高兴,扯了贞氏衣袖一下说道,“人家吴媒婆还没来呢,你提什么入赘呀!” “早思量早打算呗!”贞氏还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当中,说话自然是没头没脑的。 “这主意也不错,”谢大娘添了一句道,“田家人丁本来就单薄,陌香要嫁过去准得吃不少苦,倒不如把易生招赘了,连同田爷爷和林奶奶一块儿接来侍奉送终,大不了,把院墙打一面,往后再修几间屋子,这样岂不是更热闹了?” “好呀!”金铃儿一脸无风不起浪的笑容说道,“娘这主意才是最周到的!当初田易生肯入赘我们金家,那一准也肯入赘谢家,是不是?娘,您明天就该跟吴媒婆提一提,田易生这么喜欢陌香,一准会答应的!” 梨花听着金铃儿那口气像是在挑事,言下之意是说田易生要不答应入赘谢家,就是不给谢家不给陌香脸面。其实仔细想想,哪个男人愿意舍了自家的姓入赘女方家里,当初田易生会应了金辉,毕竟是万不得已的时候。金辉这种人能占便宜绝对会占个够,他要供田易生进学,那就得让田易生连姓都改了才肯舒心! 陌香已经皱起眉头了,却没拦得住自己母亲那略显夸张的点头。贞氏忙抓着谢大娘的手说道:“娘,三弟妹这话不错,明天记得跟吴媒婆说才是!”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铃儿惹惹祸了 桌上的氛围有些怪异了,陌香明显是着急且愤怒了。她一时词穷想不出法子说服母亲和奶奶,便直接用脚踢了踢坐在对面的梨花。 “哎哟!”梨花轻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去揉脚。陌香这丫头“救夫”心切,脚下力度大了些,踢在了梨花小脚趾头上,疼得她眼泪花儿都差点掉了出来,十指连心呐! 陌香自己也没想到,吓得想道歉又不敢说出来。一桌人都望向了梨花,谢大娘从刚才她敲碗起就对她有些不满,便开口数落道:“好好吃着饭叫什么呀?坐没个坐相,哪儿不舒服吗?” 梨花眯着眼睛瞪了陌香一眼,好像在说一会儿再找你算账!陌香吓得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咯咯咯地偷笑。梨花冲谢大娘笑了笑说道:“没事,就是忽然抽筋了,我一高兴过头就脚就会抽筋。” “我看不止吧,你刚才拿筷子没规矩地敲着碗,我以为你手也抽筋了呢!在家吃饭都不老实,在外吃席你也这么没规矩?下回可不许了!”谢大娘说得一本正经的。 “哪儿抽筋儿都是给陌香和田易生的喜事高兴的,这么件大喜事可不能办砸了,是不是?大嫂,我问你句话,你别不高兴。”贞氏满面笑容地点头道:“你问吧。” “那田易生,你是看中他的功名,还是看中他会待陌香一辈子都好?”梨花看着贞氏笑米米地问道,尽量把友好度调到最高,生怕贞氏误解了她的意思。 贞氏果真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满成,又把目光挪向了梨花问道:“梨花,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大嫂,你先别着急问我什么意思,你就想想这两样儿之中你更看重田易生哪样?”贞氏略微思量了一下道:“他能待我们陌香一辈子都好,那自然更紧要了。就算没有功名,只要能待陌香好,我们也会答应的。原本我早先就没想到田易生会当我女婿,就想着找个跟陌香门当户对的庄稼汉子罢了。”上明围异对。 梨花笑逐颜开道:“大嫂果真是很通情达理的。我要是有个女儿,也想替她寻个靠得住待她好的男人,但凡是没有功利之心的母亲都会这么想。我不拿大嫂当外人,就斗胆说一句,那田易生入赘不入赘倒真不打紧,最要紧的是他待陌香好,对不对?” 没等贞氏反应过来,金铃儿顺口就接了话讥讽道:“四弟妹,你这是不想让大嫂把田易生招赘进谢家呢?你不想想,嫁了陌香出去,往后谁给大哥大嫂养老送终去?你别怕田易生不肯答应扫了陌香的面子,瞧着他那天从桥上救下陌香的架势,只怕让他为陌香去死,他也愿意吧!” 听着是好话,可言语里全是讥讽和挑衅的味道。陌香要不是顾着金铃儿是长辈儿,只怕早跟她吵起来了。贞氏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谢大娘更不乐了,质问梨花:“为什么不让田易生入赘?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你不懂就别插嘴!” 梨花故意轻叹了一口气,埋头扒拉了一口饭,嚼了嚼说道:“对谢家来说,招赘了个好女婿自然是好事,可对田家来说,娘觉得是好事吗?问问在座的男人,哪个愿意入赘到别家的?哪个愿意往后生养的孩子不跟自己的姓?”饭桌上的男人没一个出声的,一切尽在沉默中。 梨花又说道:“三嫂,横竖我也说了不少得罪你的话了,不妨再多添两句,我可不想陌香和田易生这好好的姻缘弄得乌云密布的。”金铃儿斜眼瞪着梨花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金家跟谢家是不同的,不是金家要玩个什么花样儿,谢家也要跟着捡花样儿玩。问三嫂一句,金秀要真喜欢田易生,为什么不嫁过去,非得招赘过来呢?金家不缺儿子养老承香火,图的是什么?不就是田易生的那一身功名吗?” 金铃儿搁了筷子,一脸不悦地说道:“我爹喜欢招赘你管得着吗?我爹心疼金秀,怕她和田易生在外面过得不好,所以才有了这个主意,哪里是贪他功名了?” “这话就更说不通了,金秀要真心喜欢田易生,跟着住漏屋吃树皮她都会愿意,更不会让自家男人连姓氏都要舍了。若真要问田易生愿不愿意入赘,他指定是不愿意的,那都是给金家逼的。金家要做那落井下石坑人血脉的事,我们谢家可不能这么做——”梨花说着转头笑问关氏道,“奶奶,您说呢?” 关氏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梨花点头道:“看来还是梨花想得通透呢!我们家要真像金家那样逼着人易生入赘,那不等于是在欺负田家,断了人家田家的血脉吗?田家传到易生这一代,已经是独苗的,若连姓氏都保不住,他往后有何颜面去见他田家的祖宗?谢武媳妇,老大媳妇,你们俩想想,要让你们的儿子去入赘,你们愿意吗?” 谢大娘和贞氏自然是不愿意的,都低头不语了。金铃儿心又不甘地说了一句:“奶奶,不是我想怂恿家里招赘了田易生,我也是替大哥大嫂着想。他们跟前没儿子,往后老了日子该怎么过?” 关氏挑起眼皮,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倒真辛苦你了,替你大哥大嫂想得那么周全。你要有这份心,倒不如思量思量你怎么一直都还没给谢家怀个孩子!自家都还没儿子,倒替别人担心起来了,你保准能给谢家生儿子吗?” 一席话说得金铃儿的脸色又红又白,双手在桌下使劲地扯着腰带发气儿。她心想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自己的孙子没用!没种哪儿来的儿子! 谢大娘冲金铃儿使个眼色,生怕她再跟关氏顶嘴,然后转头问关氏:“娘,照您这么说,就不提入赘的事?” “只要田家不提,我们谢家就不准提。梨花刚才那话问得对,老大媳妇答得也好,我们谢家是本分人家,不贪图那功名什么的,就安安分分过日子吧!老大两口子不是担心老了没儿养吗?我现下就给你们漏个话儿,原本我不想这会儿子就说的,不过看你们担心成这样儿我就先说了吧。人家易生没白念那么多书,替你们思量过了,往后他和陌香成了亲,照样会奉养你们的。” 满成和贞氏都愣了一下,齐声问道:“真的?”关氏面带笑容地说:“这话我可不敢乱说,是易生傍晚来时对我说的。要不然等易生和陌香成亲后,你们亲自问问他吧。” 满成夫妻俩松了一口大气,不由地对视一笑。陌香心里更是又惊又喜,真没料到田易生替她把这事都想到了!不嫁这样的男人嫁谁去?她越想越开心,又不肯在众人跟前流露出太多的心情,便草草吃了两口饭,下桌回房偷着乐去了。 晚饭后,贞氏和谢大娘一块儿说陌香嫁妆的事去了。收拾碗筷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庄氏和梨花身上。庄氏一边往铁锅里舀热水一边对梨花笑道:“幸亏刚才你那几句话,要不然陌香和易生这门亲事只怕要弄得里外不是人了。我们谢家是什么人家,能跟那金家一样落井下石吗?但凡他们俩过得好,别的也不图那么多了!我最厌烦金铃儿这点了,觉得全村人好像都得学她金家那样儿似的……” 话没说完,金铃儿就端着木盆进来了。她自然听见了最后一句话,斜眼瞟着庄氏道:“二嫂,你有话就当着我的面儿说,别背地里金家来金家去的,我听着刺耳!” 庄氏挑起眼皮,不屑地白了金铃儿一眼道:“我哪儿背地里说你们金家了?我要背地里说你还能听见?这儿是伙房,人人都能进来的,我说我的,你听你的,不高兴,我们现成吵一架也行!” 金铃儿把木盆往灶台上一磕,双目泛着怒火地说道:“二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不想让田易生入赘是为了陌香好吗?哄狗去吧!你就是怕田易生入赘了,大哥大嫂有后了,这院子这屋子就落不到你手里了。哼,你那点盘算就写在你脑门上呢!谁看不出来吗?” 庄氏嘴角一扯,流露出几丝讥笑。她抬头把手里洗好的碗递给梨花道:“听听,多仁义呐!说得好像整个家就她没盘算,没思量,没心眼似的。对啊,我的盘算都写在脑门子上呢,可你呢?背地里阴着使坏,学个豆腐方子都背着我们妯娌几个,心思都扯到镇上开铺子去了!论起来,我这点心思哪儿能跟你比呢?我不过就是盘算盘算这几间破屋子,你是能干人儿,眼光放得高放得远,都琢磨着倒腾私房往镇上过富贵日子了,不敢跟你比呐!对不对啊,梨花?” 梨花淡淡一笑,没打算加入这两人的掐架战里头。她明白庄氏自从知道谢大娘偷教金铃儿豆腐方子后,心里就更厌恶金铃儿了,时不时就会挑金铃儿的事。庄氏心眼多,但一点都不深,她那心思一目了然,就是想最后分家时她那一房留下守祖宅,所以田易生入赘她是绝对不赞成的。而金铃儿偏挑了她最讨厌的事来说,她能不恶言相向吗? 金铃儿也怒了,将手里的木勺往热水锅里一扔道:“你还拿这事说道呢!奶奶和娘都不提了,你还提个没完!不就是个豆腐方子吗?有本事你找娘要去!没本事就别在这儿乱叫!”1765218 “哎哟!”庄氏大叫了一声,甩着左手喊道,“金铃儿,你想烫死我呐!你那心也太歹毒了吧?明知道我怀着孩子,还拿热水来烫我!哎哟!哎哟!这日子没法过了!仗着娘疼你你就这么欺负我,欺负我肚子的孩子!我这有肚子倒比你那没肚子的还受气呢!这是哪门子规矩呢?” 这话瞬间点燃了金铃儿全部的怒火,她忽然有点失控地拿起木盆向庄氏脸上砸去!梨花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拉扯金铃儿的胳膊,让木盆砸偏了,砸中了后面墙上挂着的簸箕菜篮。那几样东西哗啦哗啦就掉了下来。庄氏是没被砸中,可情绪却彻底地给砸了出来!1c48I。 还没等梨花和金铃儿反应过来,庄氏便抱头惊叫着奔出伙房门,仿佛地震来了似的,大喊道:“救命呐!救命呐!满胜满胜,快来救我!金铃儿要砸死我!”她不往屋子里跑,偏往院子里跑,一屁股坐在鸡笼旁边的竹椅上山呼海啸地哭了起来。 金铃儿浑身一僵,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冲动了,这下怎么收场?梨花松开了拽着她胳膊的手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非得闹到自己都下不来台吗?” “别得意,秦梨花!”金铃儿指着梨花愤怒道,“别以为你嫁给了满庭哥你就可以横着走!没准今晚这事是你和那死娘们故意整我的!”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梨花倚在灶台上抄手冷笑道,“我根本没那闲工夫来对付你,也从来没把你当过情敌。你对谢满庭的那些好,我们两口子早在枕头边上当闲话说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所以你也别老觉得自己像盘下酒菜,就算像,也不是谢满庭那盘!再有,我可真得提醒你一句,二嫂肚子怀着谢家的孩子,要真有个闪失,奶奶让三哥休了你都行!你好自为之吧!” 梨花说完往院子里看庄氏去了。金铃儿感觉浑身像掉进冰窟窿似的,从头寒到脚,僵硬得走不动半步路了。耳边传来庄氏那呼天抢地的哭声:“你们问问梨花,她是不是拿木盆子砸我了?没天理啊没天理!金家就教出这样的女儿?就算再怎么吵架,我肚子里还怀着谢家的种呢,她能这样对付我吗?呜呜呜……不过了!不过了!我现下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省得往后一尸两命呀!这日子是人过的吗?仗着娘宠着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打我,我待在这家里还能活命儿吗?” .. 第奶一百三十章 奶奶养的小宠物 庄氏今晚是铁了心要收拾金铃儿,把从前受了窝囊气儿全都出一出。要不趁此刻自己还怀着孩子,往后只怕没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无论谢家人怎么劝,她都哭得肝肠寸断,悲悲切切。这哭声把谢家旁边的邓家人都吵来了。 张婶子带着玉桃过来瞧了一眼,一进门就看见庄氏双眼红肿如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庄氏刚有了孩子,忙几步走过来问道:“哎哟,这是怎么了?你还怀着孩子呢,又没过头三个月,当心身子呀!” 庄氏一把抓了张婶子的手,哽咽道:“婶子,我能不伤心吗?您这邻里的都知道我怀着孩子,心疼我,可自家人却动手打我,您说我这日子能过吗?也别等孩子生出来了,现成没了才算好,省得往后生出来给人打死了我再来伤心呀!” “哪儿的话呀!”张婶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谢大娘问道,“谁打她了?这也太过分了,不是?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我瞧着你们家也没谁能干这事的呀!” “哼,没谁?”陌香打抱不平道,“只怕有人狐狸尾巴藏得太好了,婶子你没瞧出来罢了!” “陌香!”谢大娘看了陌香一眼道,“你个没出嫁的姑娘跑来说什么闲话?她到底是你长辈儿,要怪要骂也轮不到你来说话。” 谢大娘这么一说,张婶子似乎已经猜到是谁了。满院子站着的谢家人里面就差金铃儿没出来,不是她,还能是谁呢?张婶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知道谢大娘向来偏疼金铃儿,便挨着庄氏坐下好好劝解。 关氏把梨花叫到一边问了前因后果,梨花一五一十地都跟她说了。她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走到庄氏跟前道:“老二媳妇,这事奶奶会给你做主的,你别再哭了,再哭奶奶也生气了,到时候连你一块儿罚,听见没?孩子要紧,知道不?”庄氏听了这话哭声才有所收敛,却依旧委委屈屈地靠在张婶子身边说着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和平日里的辛苦。 关氏往伙房里瞟了一眼,对谢大娘吩咐道:“叫了金铃儿来我那屋!”谢大娘有些担心地问道:“娘,您打算怎么罚金铃儿啊?兴许今晚说起陌香和田易生的事,她有些不痛快罢了,指定不是有心砸老二媳妇的。” “有心没心都一样儿!”关氏瞪了谢大娘一眼道,“即便是无心的,可要真砸中了,孩子会因为她是无心的就没事了吗?这点轻重都不分,有什么资格做我们谢家的媳妇!” “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叫了她来!还有你,一块儿!”关氏说完伸手给梨花,梨花忙扶着她缓步走回了她的屋子。 关氏的屋子不大,充满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家里人大多不愿意来,觉得呛鼻子,可梨花却觉得很好闻,好奇地在那些小药箱子跟前盯瞧。 谢大娘和金铃儿来的时候,梨花正要退出去。关氏却说:“你就留在这儿,顺便也好好听听我们谢家的规矩。”梨花只好站在了关氏身边。 关氏抬起眼冷冷地扫了金铃儿一眼,然后把目光挪到了谢大娘身上说道:“当初你非要给满胜说下金铃儿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谢大娘忙道:“娘说了,由着我做主。” “对,我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你是五个儿子的娘了,儿子们娶什么样的媳妇我这奶奶是不打算管了,省得你说我霸着家里事,不让你插手不让你做主。我腾出手来让你好好过一把子婆婆的瘾儿,可你看看,你给满胜娶了个什么媳妇?” 这话分明带着几分羞辱,让金铃儿难堪不已,死死地咬着自己那发白的下嘴唇。 “娘,金铃儿真不是故意的,谁能没点小脾气呢?这回她当真是错了,她自己也该知道的,是不是,金铃儿?”谢大娘说着用胳膊轻轻地撞了撞身边的金铃儿,“说话啊,跟奶奶赔个不是。” “跟我赔不是有什么用?被砸的是我吗?”关氏问道。 “那就让金铃儿跟她二嫂赔个不是,到底是一家妯娌,闹不出两家笑话,娘,您就当给金铃儿一个改过的机会,下回她一准不敢了!”17652218 关氏神情凝重地看着金铃儿说道:“我现下就把话给你讲明了,金铃儿!正好梨花也在,她也可以顺便记住。我再怎么纵容你们都好,可若你们做了伤人性命之事我绝对不会轻饶!要不要给你二嫂道歉那是你的事,可谢家也有谢家的规矩,不能因为你是金村长的女儿而废弃了。今晚就罚你在厅堂里跪上两个时辰,听明白没有?” 金铃儿紧咬的嘴唇忽然松开了,双目愕然且愤怒地看着关氏,骂人的话已经冲到了喉咙口了!这死老太婆居然要罚自己跪两个时辰,那不得废了两条腿儿! 谢大娘急忙伸手拽了金铃儿一下,拦了话道:“娘,两个时辰是不是太久了?金铃儿这身子弱,怕禁不住吧?万一整出病来就不好了!” “整出病来我治,你担心什么?跪上半个时辰有用吗?她能长记性吗?自家嫂子有孕在身,竟然能拿木盆子砸她,可曾想过她肚子还有条命?她若不服,收拾东西回她娘去就行了,满胜又不是找不着媳妇!” 金铃儿如被五雷轰顶,身子往后一晃,面色又惨白了许多。谢大娘忙扶着她问道:“怎么了?脸白成这样?身子不舒服吗?” “我头晕……”金铃儿趁机装晕道。 “头晕啊?”谢大娘忙对关氏道,“娘,您瞧瞧她脸色真是不好,还是别罚了,回头让她给老二媳妇赔个不是就行了。”1c49c。 金铃儿见谢大娘信了,软了身子往谢大娘那边倒去,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关氏见状,哼笑了一声,弯腰从她面前的方桌下摸索了几下,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往金铃儿脚下一扔,说道:“叫它给你醒醒神!” 梨花正好奇丢出去的是什么,仔细一看后,吓得魂儿没了!她三两步窜上关氏的床,抱着床头惊叫了起来:“蛇呀!蛇呀!救命呀!有蛇!” 这时,金铃儿也发现了,一条小青蛇正在她脚边像蝌蚪似的游来游去!她瞬间吓得面色发紫,一把推开谢大娘,活蹦乱跳地上了关氏跟前的案桌,一个劲儿的跺脚嚷道:“有蛇!有蛇!赶紧打死它!打死它!娘,快打死它!” 谢大娘倒没那么惊慌,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对关氏说道:“娘,您就把它收回去吧。这两孩子刚进门,会给吓着的!” 关氏抬头看了一眼桌上慌乱的金铃儿问道:“刚才不是晕吗?这会儿子还晕吗?”她说完起身弯腰,动作利索地捡起了那条小青蛇塞进了桌下的竹篮里,看样子,里面好像不止小青一条蛇呢! 梨花最怕软脊椎动物,一见着就头皮麻,更何况是蛇。她眼泪花儿都给吓出来了。从前听说山里人好养蛇取毒,没想到自家这祖宗奶奶竟然就是养蛇高手。她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抱着床头不撒手! 金铃儿也吓得不轻,虽说是山里人,可见过蛇的机会不多,也就一两次,哪里会想到关氏在家里养着蛇呢?不过看谢大娘的反应,似乎家里人都知道这事。 梨花忽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家里人除了陌香都不爱往这儿来,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亲娘啊,太惊悚了!往后打死都不来了! “怎么了?全吓得没脸色了?”关氏一脸清风般的笑容问道。 金铃儿巍颤颤地被谢大娘扶着下了桌,这回腿脚真是给吓得没劲儿站了。谢大娘忙抚了抚她的后背说道:“没事了没事了,奶奶的蛇很听话的,不会乱咬人的。” 梨花差点就吐了,又不是宠物狗,养得再乖也是蛇呀!她浑身鸡皮疙瘩再次冒了出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下了床,声音颤抖地笑道:“那……那个……我我……我不打扰你们了……我我我……我先出去了!” 关氏看着她那样儿,爽朗地笑了起来道:“不必那么害怕,其实蛇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它不过是身子温凉了些,也不是见人就咬的,性子温和的也好相处。”氏铃是收铃。 “好相处?”梨花真想竖起大拇指佩服这位奶奶了,可这会儿她双腿双脚都没力了。 “是啊,陌香是个姑娘家都不怕,你也不用怕。” 梨花只能在心里默哀了,谢陌香,你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呢!蛇都不怕,不愧是奶奶的曾孙女!不过她还是一脸哭相地问:“我……我能出去了吗?我怕今晚会睡不着的。” “行了,都出去吧!”关氏把目光转向金铃儿时,笑容全散了,“还晕吗?要不要让青三(小蛇的名字)再给你蹦一回?”金铃儿死死地抓着谢大娘的胳膊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想再看见那恐怖的玩意儿了!” “那就出去跪着!”关氏毫不客气地说道。 梨花立刻拔腿就跑,差点给门槛绊着了。一出了关氏的屋门,她就看见满院的谢家人都在看着她和金铃儿笑,似乎刚才两人的惊叫声对他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真想骂句BT,可毕竟是自家人,她又忍了回去,咚咚咚地跑上了阁楼,把门关上,嗖地一下钻床上去了。 陌香紧随她上了阁楼,看见她裹着被子发抖那样儿,笑得直不起腰来。梨花哭笑不得,说道:“真是个坏丫头!刚才是谁替你解围来着?这会儿子光顾着笑了?奶奶屋里有蛇你怎么不早说啊!”陌香笑道:“你没问我就没说呀!再说了,我以为四叔跟你说的。” “好端端的,养着蛇干什么呀?取毒啊?” “奶奶说蛇胆是味好药,所以就养了些。” “养了些?我的娘呀,到底养了多少?”梨花的鸡皮疙瘩第三次冒了起来。 “拢共十来条吧,都不大,青竹标之类的……” “停停停!别说了,我想吐,我真的想吐!” “没那么可怕,你跟它们玩惯了也就不怕了。” “玩?”梨花用看外星人的目光打量了陌香一眼道,“你经常跟它们玩吗?” “我得帮着奶奶喂它们呢!” “呵呵呵……”梨花干笑了两声,“别说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它们喜欢吃什么,兴趣爱好是什么,只要不吃人那就行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身上还带着蛇啊!” “谁带那玩意儿,冰冰凉凉的一点都不舒服,要是四婶想玩的话,我现成去给你抓一条来?”陌香一脸坏笑道。“你试试,我准把你和蛇都丢下楼去!” “哈哈哈……四婶原来怕蛇!”陌香拍手笑道。 “不怕蛇才奇怪了!呜呜呜……我要回庄上!我要回庄上!” “哈哈哈……” 两人就蛇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会儿,然后才上床睡觉了。夜一静下来,梨花有点睡不着了。虽然身边的陌香已经入了梦,可她丝毫没有睡意,不知是想满庭想的,还是给蛇吓的。 翻来覆去一会儿后,她披着衣裳下了床,轻轻地推开了窗户。今晚是上弦月,月色清澈银亮,如瀑布般从阁楼顶上撒下。 就在她推开窗户那瞬间,她望见院外那条土路上站着一个人,看身形像是个男人,跟满庭差不多高,正伫步望向谢家院子。她迟疑了片刻,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低头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那身影居然不见了! “不会吧?遇鬼了?现下还没到七月半呢!”梨花再三看了看,除了月光和树影,再没别的了。她打了个哈欠,心想会不会是自己太想谢满庭了,看花眼了呢?罢了,睡觉去了,省得真左眼见鬼了! 梨花关了窗户,继续回床上睡觉去了。此时的窗外,那人影再次出现了。他一如刚才,目光深邃地望着谢家小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回忆。 “为什么不进去?”身边忽然多了一个矮小些的身影。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们到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进去?我原本就没打算进去,只是……只是想来看看罢了。” “你看了很久了,从刚才那泼妇哭开始一直看到了这会儿,你不怕他们发现你吗?” “他们可能……可能早就忘记我了,毕竟我离开的时候还很小很小……” “有多小?”他收回凝望的目光,低头看着身边这小丫头笑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此刻真没心情回答你,等我有空闲的再跟你说吧。” “哥哥,你是不是该留些银子在门口?”小丫头笑问道。 “为什么?” “书段子里不都是那样说的吗?对养育过你的恩人,不便现身报答,就在门口留下银子给他们,算是了却你的心愿。” “我不想那样做。” “为什么?身上的银子不够?还是银票在这儿没处换去?”他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怜爱地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说道:“银子不够,哥哥还有宝石,可哥哥不愿意这样报答哥哥的恩人,因为有些恩情是无法用银钱来抵消的。” “那你打算怎样报答?” “往后再说吧,走了,明天还有要紧的事要办!”他再次凝望了谢家小院一眼,牵着小丫头的手消失在了夜色中。谢家人不知道他来过,他也不想谢家人知道他还活着…… 这天晚上,金铃儿当真被罚跪了两个时辰。第二天上午,没人看见她出过房门,估摸着这两天腿脚是不会利索了。庄氏好不得意,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下午的时候,吴媒婆当真来了,正正式式地把田家提亲的事跟关氏等人说了,然后拿了陌香的庚帖去合八字。贞氏怕有个闪失,还特意塞了十几个铜板给吴媒婆。 吴媒婆拿着陌香和田易生的庚帖随后就到了海子庙。庙里没什么人,只看见曹氏跪在菩萨跟前,举着三根香不知道在念什么。她没去打扰曹氏,径直去找庙祝了。 庙祝接下庚帖,随意地翻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阴笑。吴媒婆早见惯了他那笑容,拿手绢扇了扇脸上的热汗说道:“这回你下手轻点就行了,那谢家也不是有钱的主儿。” “你的胆儿是越来越小了,”庙祝把庚帖丢在一边,翘腿儿笑道,“瞧着那天田易生和谢陌香在桥上的模样儿,必定是一对不易拆开的,两家又愿意结亲,那我还不趁机捞一笔?我也不捞多了,就单说他们俩八字不合,命中犯克,往后或许无子承香火,叫两家拿出些东西来化解化解,这不算太贪心吧?” 吴媒婆摇摇头道:“你这还不算贪心?依我看,就说他们今年有血光之灾,叫两家各备两只公鸡,六尺红布就行了。要照你那么个说法,指定又得做法事或者牵线搭桥,没点东西能塞得住你的嘴吗?我可不愿意再开罪谢家一回,你是不知道谢家那几个娘们有多难打发了,横竖这一回你听我的,没错!” “你是因为上回给谢家吓破胆儿了吧?” “你别管我吓没吓破胆儿,谢家这事就听我的!在谢家这边拿不了大头,我们往金家拿,不也一样儿?” “这话怎么说?”庙祝立刻来了兴趣。 “郭大娘这下慌了,愁上她家金秀的亲事了!”吴媒婆冷笑道,“这能怪谁呢?还不都是她自己没把闺女管养好!小小年纪,就学人跳河逼亲,哼!别说本村的男人不肯要,就是外村的听说了这事也指定是不会要的。”“现下金家是怎么个说法?”1c49c。 “要往外嫁,难了!她自己都说了,还是招赘一个为好,让我多打听打听。你放心,金家这边我们尽了手段地多弄银子,横竖她家有钱又爱摆谱儿。谢家那边倒是略松松手,省得真得罪了,不好说话呢!” 庙祝笑米米的点点头,说道:“还是你顾虑地周到!回头就跟郭大娘说,她家金秀今年犯了命煞,非得来庙里捐灯油才能化解了,知道了?” “知道了!你我联手多久了?出过岔子没?对了,曹管家娘在外头呢,她来干什么的?” “谁知道去?”庙祝翻了个白眼道,“她一来就跪菩萨跟前念叨,还不许我过去打扰。她倒是个有钱的主儿,就是没郭大娘那么出手大方。” “我去瞧瞧,兴许能给你弄几盏灯油钱。” “别去,她今天脸色是真不对劲儿。平日里摆个臭脸也就罢了,今天是一说话就瞪你,没准是心里有什么事呢,你可别去招这火炉子。” 吴媒婆跟庙祝又说了一会儿话,出来时,看见曹氏刚刚起身,便迎上去说了一句:“曹管家娘难得有空闲啊,舍得跑庙里来上柱香了?” 曹氏脸色果然不好,勉强应了一句。吴媒婆忙搀扶着她问道:“可别是想马六想的吧?瞧着你这脸像是没睡好呢!”1765221 “没事,就是有点落枕了,”曹氏敷衍地笑了笑问道,“你老人家又是来跑买卖的?” “谁让我不会掐指算命呢?有了算八字的就只能上这儿来了。” “谁家的亲?”“谢家的,谢陌香和田易生的。” “哟!”曹氏冷笑了一声道,“那祸害千年的倒给谢陌香收了,这也好,省得村里那些没嫁女儿的闹得鸡犬不宁。行了,往后再聊吧,我先走了。” “不用我送送?” “不必了,你老人家还是忙你的去吧!”曹氏说完提着竹篮走出了庙里。吴媒婆望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还带着刀头,是要上山拜坟吗?今天是她家谁的祭日?我怎么不知道呢?” 离开海子庙后,曹氏一路往附近的坡上走去。她走了很久,在杂草和密林中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后面还跟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她最后停下了一颗黄果树旁边,将手里的篮子放下了。 这儿不像是有坟的地方,可曹氏却把刀头果子一一拿了出来,放在了树根下。她一边蹲下摆盘一边念叨:“又到一年您的祭日了,叔叔,您到底投胎没投胎啊?也没见您托个梦给我,您好歹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放心了。您是好人,指定能投个好人家的,别跟阎王爷较劲儿了,早点投胎吧!” 念完这些,她开始烧纸钱,敬酒,然后是作揖。一切敬坟的礼数都做完了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像又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缓缓站起来凝视着那对黑灰烬说道:“叔叔,海堂出山去了,您没投胎就去保佑一下,可别再像一年前那样儿出事了。要不然,我往后到了地府也没脸见您了。” “他叫曹海堂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暗箭似的冒了出来。曹氏吓了一身冷汗,回头正要尖叫时,一柄小巧且冰冷的短剑就抵在了她脖子上,她差点没吓晕过去! “不许出声,我不会杀你的。” “是你!”曹氏立刻认了出来,这拿剑抵着自己脖子的小姑娘就昨天给她送手串的那位姑娘。她顿时愕然了,完全不能把这锋利刺骨的短剑和这一张稚气的脸想到一块儿去。 在小姑娘身后五步之外还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衣,不像是本地人。他冲小姑娘挥挥手道:“把剑撤了,别没问完话就先吓死了。” “哥哥,我怕她跑。” “她腿儿都吓软了,还能跑?她要能跑掉,你哥哥这两条腿就砍下来给你了。”男子说得很轻松,很风趣。小姑娘噗嗤一声就笑了,听话地撤回了自己的短剑。 曹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诚如这男子所言,她真的是腿软无力了。她一脸惶恐地看着眼前这对兄妹,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什算进就算。男子的笑容很柔,一点也不像江湖大盗或者采花大盗。他在曹氏跟前蹲下,笑问道:“我问你,你家曹海堂还活着吧?”曹氏胆怯地点了点头。男子又笑道:“那手串呢?你应该收到了吧?那么你就该明白我们来的目的了。” “你们……”曹氏回头看了一眼那堆黑色的灰烬,惶惶不安地问那男子,“你们是什么人?” “你刚才在这儿祭拜谁?” “没……没谁……”曹氏使劲地摇头道。 “我只想跟你说,往后你不必每年都来祭拜了。不是他不肯投胎,是他根本没有死。” “叔叔没死?”曹氏惊讶得脱口而出,但立刻又懊悔了起来,怎么轻易就说出去呢。 男子笑了笑,起身低头道:“你想想,要是没有他,我怎么会送你一串相思豆手串呢?他说,当初他拿走了你一串相思豆手串,说好了,往后他会凭着这手串来寻回那个孩子。那孩子现下该和我一般大了吧?应该是叫曹海堂吧,名字是谁起的?” 曹氏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起的。叔叔走的时候,没给那孩子起名儿,我顺口就起了。” “多谢你给他起了这么好听的名儿,他人呢?”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当初你遇见你那个叔叔时,不也没过问他是什么人吗?所以你现下也不必过问我们是什么人。” “可我总该跟海堂有个交代吧!”曹氏着急道。 “要交代的人不是你,而是你那位叔叔,你只用告诉我,曹海堂现下在哪儿,那就足够了。” 曹氏带着陌生且畏惧的眼神看着这男子,总觉得他的笑容很温和,可笑容背后像是隐藏着什么似的。她在犹豫,该不该相信这男子,毕竟叔叔当初跳崖是她亲眼看见的,可手串又怎么解释呢? “不相信我吗?”男子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曹氏的心思。 “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吧,”曹氏稍微有了点胆量,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毕竟我一直都认为叔叔死了,他要没死,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你总不会希望一个没了双腿的人跋山涉水走这么远吧?” “叔叔腿断了吗?”曹氏惊讶地问道。 “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去,不死已经算走运了,断两条腿儿算什么?” 曹氏心里一沉,他居然连这事都知道?难道叔叔真没死? 男子微微一笑,又说道:“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相信,不过我真的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太久,我要带着曹海堂回去见你那个叔叔。告诉我,曹海堂现下在哪儿?” “出山去了。”曹氏觉得这个答案并不会立刻让男子找到海堂,至少可以拖一阵子等她想清楚。 “出山?这么说我们来得不巧,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吧。”曹氏故意把时间说长了一半。 “一个月?”小姑娘插话道,“我们不可能在这儿等他这么久,哥哥,去追吧,兴许还追得上。” “这主意不错!”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绿色的丝缎锦囊丢给了曹氏道,“这是你养了曹海堂二十年的报酬,心安理得地收着,是你该得的。”曹氏捧着那锦囊忽然觉得有些难受,这是要把海堂交还回去了吗?她心有不舍,毕竟相处了近二十年。 “别觉得残忍,”男子笑着对她说道,“当初你就该知道,曹海堂只是暂时放在你这儿而已。拿了这报酬,你们就两清了,往后也不会再见面!” “你等等!”曹氏追了两步叫住了男子。 “还有什么事?”曹氏的目光在男子脸上打量了几眼,微微皱眉问道:“我觉得你有点眼熟。”男子脸上的微笑顿了一下,问道:“在哪儿见过我?” 曹氏迟疑了一下,轻轻摇头道:“就是觉得眼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了。”男子淡淡一笑道:“或许物有相似人有相同罢了。回去吧,我们找到曹海堂会直接带走,虽然你会难过,但你早该知道他注定不属于这儿。” “我明白……”曹氏心酸地捏着那个锦囊,也没心情打开看看,只是默默地收拾了那些东西,提着篮子一步一步地走了。 等曹氏走远后,小姑娘玩了玩手里的短剑问道:“哥哥,这女人能守信用吗?她不会说出去吧?要不要杀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外遭遇(一) 男子摇头道:“她是个守信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二十年后的今天还来拜祭她以为死了的叔叔。临走前,三叔有交代,不能杀她,所以你还是打消你小脑瓜子那念头吧!”子要道守你。 “哦,知道了。你说她忽然得了那么多钱,会不会高兴得发疯?” “发疯不发疯都跟我们无关,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曹海棠,走吧!” 男子说完牵起小姑娘的手,穿过了密林,往山下走去。 半道上,他忽然听见了一串铜铃般的笑声,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年轻媳妇和两个姑娘有说有笑地往山上走来。他忽然觉得那年轻媳妇有点眼熟,没等他开口,小姑娘先说话了:“哥哥,那不是昨晚阁楼上的姐姐吗?” 他想起来了,昨晚站在谢家院外发神时,阁楼上的窗户忽然被推开了,窗户边出现的人正是眼前这年轻的媳妇。那瞬间,他很自然地回避了,好奇地望着阁楼上的人,心想那人会是谁? “哥哥,你不认得她吗?”小姑娘问道。 “不认得,我在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她,”他轻轻摇头道,“兴许是谢家哪个儿子的媳妇吧。” “哥哥,你真打算这样走了吗?不去看看你说的那位奶奶?也许以后你再没机会回这儿了。” 他看着坡下正在说笑的年轻媳妇,露出一丝酸涩的笑容道:“不去了,看了也是枉然,只会徒添彼此的伤感,而我又要用无尽的谎话去掩饰我的身份,这又何必呢?谢家现下似乎过得很好很太平,儿子都娶了媳妇,又多了些我不认识的人,我没必要再去打扰他们了,走吧!”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男子说道:“哥哥是想保护他们吧?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就是最好的保护。”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牵起小姑娘的手晃了晃说道:“越来越懂事了,看来再过两年都能单独出门执行任务了,不必再让我跟着了。” “哥哥哄我的吧?哥哥是不想再让我跟着了,嫌我碍手碍脚呢!”小姑娘翘起嘴巴说道,“哥哥是想带着乔鸢姐姐,对吧?” “只要你愿意,哥哥还带着你。走吧,还得追曹海堂呢!” 两人的步伐异常轻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山道尽头。在他们走后不久,那三个说说笑笑的人爬上了坡坎,坐在草丛边上歇气儿。这不是别人,正是梨花陌香还有玉桃。 “四婶,你说四叔他们到哪儿了?”陌香躺在草丛上,用双手枕着头,望着天空中零散飘着的白云问道。 “谁知道呢?我又没在他身上装个GPS定定位,兴许快到镇上了吧!走了也有三四天了。”梨花也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风轻云淡,特别舒服。 陌香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笑问梨花:“四婶,你想四叔不?” “想啊,想得夜里都睡不着觉了,恨不得他立刻回来!” “哟……”两个姑娘都怪叫了起来。 梨花看了一眼玉桃笑问道:“玉桃,你还生满祥的气儿吗?”玉桃索性来了一句:“谁是谢满祥,我不认识!”这回轮到梨花和陌香怪叫了。 玉桃嘟起小嘴,振振有词道:“本来就是嘛!我真是一辈子都不想理他了!我跟那小少爷又没什么,听书吃东西的时候我大表哥都在场,哪儿知道那小少爷的身份去?只当是我大表哥相熟的人罢了。那些什么脂粉衣裳我都以为是表姐的。那天大表哥不说,我还不知道是那小少爷送的,真可气,我最讨厌别人哄骗我了!更可恨的是,谢满祥居然会那么想,真是……”她握紧了小粉拳晃了晃道,“他要再往我跟前晃悠晃悠,我就一拳打得谢大娘都不认识他!” 梨花和陌香都躺着大笑了起来。梨花说道:“千万别揍死了,横竖得留条小命儿让他解释解释。他不过是担心你罢了,一担心就乱了方寸,自己说什么都闹不清楚了。” “哼,”玉桃双手撑在草地上,翘起二郎腿儿晃了晃说道,“下回再见了我理都不理他,谁听他解释去!再说,西宁喜欢他,我可不去招惹他。” “唉!”梨花笑着摇头道,“西宁喜欢他,也得问问他喜不喜欢西宁吧!那又不是拉郎配,给你姐妹拉上一个算一个,你倒是个大方的,连自己的那个都配给好姐妹了。” 玉桃脸一红,忙说道:“我可没说过谢满祥是我的……”1c48I。 梨花和陌香都怪笑了起来,指着她的脸齐声说道:“红了,红了,脸都红了……” “哪儿有啊?”玉桃害羞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的干草笑道,“不跟你们胡闹了,我去那边摘两酸枣,你们等着。” “快去快回,我们等着吃哦!”陌香笑道。 玉桃往旁边一片橘树地里走去,梨花和陌香则依旧躺在草丛上望着天上的白云说闲话。忽然,耳边传来玉桃的惊叫声,两人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弹跳了起来! “放开!放开!大表哥,你放开我!”玉桃的一阵呼救从橘树地深处传来。 梨花和陌香顺手捡了地上的干木棍子,一边喊玉桃一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没等她们跑拢,就看见夏海领着四个人抬着玉桃窜出橘树地,沿着小路往另一边跑去! 两人吓得不轻,急忙握着木棍子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夏海忽然停下脚步,不知跟那四个人说了些什么,其中两个放下玉桃径直往陌香和梨花这儿奔来。 梨花忽然觉得他们的眼神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十分地不友善,忙把陌香往身后退了一把,说道:“赶紧回去叫人来!” 陌香犹豫道:“那你们怎么办?”17652188 “你腿儿跑得快,叫来了或许还赶得及,快!”梨花再次推了她一把,要是硬拼,只怕是拼不过的。对方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如让陌香先逃过再说。 陌香无奈,只怕拔腿就往村子的方向跑去。梨花对面两个大汉,很识趣地把木棍子丢了,省得给自己带来多余的伤害,反正都是打不过的。 两个大汉押了她到夏海跟前,夏海阴冷地笑了笑,说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上你!本来只想带走玉桃的,可你既然要送上门儿来,我就照单全收了,顺便当份儿礼物送给曾大哥,好让他出出上回那口气儿!” 梨花怒瞪着他说道:“你就不怕村里人追上来砍了你们的脑袋吗?” 夏海不以为然地说道:“村子里能打能跑的男人都出山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或者不爱管闲事的,就算来追又怎么能追得上我们呢?等到了城里,那就是我们老爷的地盘了,轮不上你们说话!” “大表哥,我不去城里!”玉桃在旁挣扎地喊道,“要给我哥知道了,他准不会放过你的!” “哼!”夏海冷笑了一声道,“要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到那时他能不认这门亲吗?他还得感激我这做表哥的,成全了他当了一回曾府小少爷的大舅子呢!” “你……”玉桃气得脸颊绯红,左踢右蹦地喊道,“我不嫁那小少爷,我不嫁那病秧子!” “由不得你不嫁!小少爷要不是打小身子就弱,岂会看上你这种乡下丫头的?他能瞧上你,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玉桃,你会谢谢大表哥的,到了曾府,你就是姨娘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尽着你使,夫人最是心疼小少爷了,只要你讨得小少爷高兴,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只怕是你想往上爬,拿玉桃当垫脚吧!”梨花气愤地说了一句。 夏海抖肩笑了笑说道:“哎哟,我懒得跟你们俩泼妇废话,先绑了你们抬走再说!” 他们果真绑了玉桃和梨花,拿布塞了嘴巴,套了麻袋子,用粗木棍抬着飞快地往出山的方向跑去。 梨花在麻袋里憋得难受,脸都红了,整个人在木棍上像秋千似的晃来晃去,晕得要命,几乎快吐了。此时,她真想她家谢大侠呀!要是谢大侠在,这几根毛毛虫早踩得稀巴烂了!她后悔极了,早知道就该让谢大娘教她一些擒拿的功夫嘛!有个宝在身边却不懂得利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一路上,梨花晕了两次,也不知这几个人抬着她和玉桃走了多远。第三次晕了醒过来时,她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似乎不远处有小溪或者河流。接着,她又听见了这几个人的议论声。 “夏海,没别的路了吗?我们来的时候水也没这么急啊!根本过不去呢!”其中一个抱怨道。 “这边山指定是下了暴雨,要不然河床上的水怎么会这样湍急。不要冒险过去了,找个地方歇歇吧!”夏海说道。 “这么奇怪啊?一路上我们没遇着暴雨呢!”另一个说道。 “你没听过东边日出西边雨吗?紫鹊山界一带都是这样的,山这边是日出,山那边是暴雨,再常见不过了。行了,别抱怨了,先寻个地方歇歇脚吧。” “后面的人追来怎么办?” “追不了那么快的,要真追来,就把她们俩丢河里去,把这事推脱得一干二净,不就完了吗?”夏海那阴冷的笑容再次响起。 梨花浑身打了个冷颤,心想这狗东西真不是人呐!不行,一定得想个法子逃才是! 没过多久,梨花身子一沉,被放在了地上。有人解开了麻袋,放了她出来,取下了嘴里的布条。她这才看清楚了,眼前是一个山洞。面前的夏海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说道:“要敢嚷的话,再给你堵上,让你直接闷死了丢山里面喂野狗,听明白没有?” 梨花憎恶地盯了夏海几眼,喘了几口粗气道:“你就不怕我家满庭和玉桃的哥找你算账?” “进了城就是我们家老爷的地盘,他们再能干再能打,也得先过了曾府这关。再说了,我是奉了夫人之命来带玉桃进城给小少爷成亲冲喜的。” “冲喜?”梨花眉头一拧,问道,“你们家小少爷快不行了吗?只有要死的人才会冲喜!” 夏海哼哼一笑道:“小少爷命大着呢,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就算真是去了,有玉桃陪着也不孤单了。放心吧,曾家是大户,不会白白让玉桃陪着去的,指定会送我三姨家很多东西作为补偿的。” 玉桃吓得脸都白了,直往梨花身边缩。夏海笑得更得意了,一双狡猾的眼睛在梨花身上上下打量,仿佛想把她一眼看穿似的。 梨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加快,身子往后缩了缩,显得格外柔弱。夏海眉梢忽然一挑,对旁边一个大汉说:“这叫秦梨花的小娘子长得还不错,要不你现成办了她,叫大家开开眼?” “你有病呐!”梨花脱口而出地骂道。 “你骂我什么?你才有病呢!”夏海起身逼近梨花道,“瞧得上你才肯让我兄弟碰,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好玩意儿?听村里人说,你从前是个姐儿吧?伺候过那么多男人,又何必在这儿装楚楚可怜呢?”他说完阴邪一笑,回头对那大汉道,“上回她泼了曾大哥一头水,害得曾大哥伤风了好几天。今天你要办了她,就是给曾大哥出了气儿,给你这么大便宜,赶紧去吧!” 那大汉贪婪的目光瞟向了梨花,看得梨花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玉桃在她耳边声音颤抖地轻声问道:“梨花姐,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梨花此时也慌了神了,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遇到这么禽/兽的事!跑是跑不掉了,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咬舌自尽算了!要不然,往后哪儿有脸面去见自家谢大侠呢?一想到这儿,她不由地有些悲壮的感觉! 那大汉起了身,目光溜溜地在梨花身上打滚,似乎真想在这山洞里“饱餐”一顿。梨花全身不停地打颤道:“喂!你要再靠过来,我指定咬舌自尽,到时候我家谢满庭跟你没完!”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意外遭遇遇(二) “你家谢满庭在哪儿呢?”那大汉蹲下来阴笑道,“叫了他出来跟爷比划比划?还咬舌自尽呢?咬一个给爷瞧瞧,爷看你死不死得了!” “你……BT!” “骂我什么?臭娘们,还敢骂我?打晕你再玩!”那大汉说着高高举起自己那厚实的手掌挥了下来。梨花偏过脸去惊叫了一声,以为这下肯定会被打成包子脸,可没想到,大汉的手掌没挥下来就先咚地一声倒地上了。 其他四个人顿时傻了眼,嗖地一下起身,操木棍的操木棍,捡石头的捡石头,都惶恐不安地盯着洞子深处。梨花缓过神来低头一看,地上那大汉嘴角已经渗出鲜血,好像已经不行了。 夏海弯腰往那大汉鼻息上一探,惊出了一声冷汗,说道:“没气儿了!没气儿了!” 其他人也慌了,看不出那大汉到底哪儿受伤了,可有一点能确定,那就是有人在暗处。一想到这儿,四个人都毛骨悚然了起来。夏海刚才的嚣张早不知跑哪儿去了,一边往洞口退一边说道:“要不……要不我们先出去?” “她们俩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先丢这儿!要死也她们先死!走吧,我可不想为了这份差事连命都丢了!”夏海吓得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四个人商量了几句后,也不管梨花和玉桃了,急匆匆地出了洞口。 玉桃看着那死去的大汉,缩在梨花身边害怕道:“梨花姐,我们怎么办呐?谁杀的呀?会不会把我们给杀了?” 话音刚落,洞子深处黑暗的地方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吓得梨花和玉桃都惊叫了起来,以为这回死定了! “别嚷了,洞子的回音重,我耳朵都快被你们震破了。”说话的是个小姑娘。 梨花和玉桃这才收了声,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两人,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像是兄妹。梨花心想,难道这大汉就是他们杀的? 男子走出来时,一言不发地踹了那大汉一脚,然后弯腰轻松地扛了起来,走出了洞口。那小姑娘像个女将军似的,握着短剑坐在了梨花两人跟前的石头上说道:“不用怕,我们不杀你们的。” 梨花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了小姑娘腰间的短剑,心里直发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杀手?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啊?好像还是未成年吧! “看着我的剑做什么?我知道它很漂亮。” “那个……”梨花只好点点头道,“是,它是很漂亮……”可重点不在于它漂亮不漂亮,而是锋利不锋利吧! “你刚才说你们家谢满庭,那我问你,谢满庭跟你是什么干系?”小姑娘语气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成熟。1c48Y。 “他是我男人。”梨花答得极顺口。 话音刚落,男子正好弯腰进了洞,一听这话,眉心皱得跟百褶裙似的,几步走到梨花跟前,蹲下来盯着梨花的脸,语气阴沉地说道:“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梨花忽然觉得这男人眼底有些杀气,似乎不怎么友好。她有点慌,眼珠子左移移右转转,然后问道:“哪……哪句啊?” “你是谁的媳妇?”男人双眼冒着怒火地问道。 “我是……”梨花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是谢满庭的媳妇!” 话刚出口,男子忽然掐住了梨花的脖子,瞬间让她透不过气儿来!玉桃吓得又叫了一声,身子一仰,往后栽了下去。 男子没松手,就那么使劲地捏着梨花的脖子,仿佛想一下子捏断!梨花很快翻起了白眼,窒息的感觉如烟雾般笼罩着自己,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快没命了!快完蛋了! “哥哥,她好像不会功夫。”小姑娘在男子身后说了一句。 忽然,男子松了手,梨花像个抽了脊椎的软体动物,斜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她真是郁闷到了极点,说是谢满庭的媳妇招谁惹谁了?难不成是谢满庭从前在外面结下的仇家?那可真是倒霉到了佛祖姥姥家了! “给她们松绑。”男子吩咐了小姑娘一声,然后坐在了另一块石头上。他的眼睛却没离开过梨花,一直小心地警惕地打量着梨花。 小姑娘拔出短剑给两人挑了绳子后,梨花坐了起来,靠在旁边石头上,揉着脖子继续喘息。她不经意间抬起眼皮瞟了对面男子一眼,却发现这人居然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眼底全是黑色的光晕,好像她是什么不招人喜欢的东西似的。 “姐姐,”小姑娘忽然开口了,对梨花问道,“你嫁的男人真叫谢满庭?” 梨花迟疑了一下,回答道:“难道紫鹊山还有第二个谢满庭吗?” “啪啦”一声,男子用大拇指轻巧地掰断了手里的小木棍,一双看起来柔和的眼睛却迸射出两道如剑似的利光,直扑梨花。梨花浑身打了个冷颤,缩了缩脖子,心想又哪儿惹这人了?他看上去很斯文,可一双眼睛像鹰似的,仿佛要把人活扒了吃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嫁到谢家的?”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哥哥又问道。 “没多久,就两个多月吧。”梨花老实地回答了。 “姐姐,你为什么要嫁给那个谢满庭啊?” 梨花翻了个白眼,说道:“我是被逼的,这总行了吧?他是庄上的小厮,我是我们家老爷府上的丫头,老爷把我当员工福利配给了他,明白了吧?” “员工福利?那是什么东西?”小姑娘很好学地问道。 “简而言之,就是给为你卖命的人一点甜头,那就叫员工福利。” “那个谢满庭……”男子忽然开口了,目光炯炯地盯着梨花问道,“你说的那个谢满庭现下在哪儿?还在紫鹊村吗?” 梨花犹豫了,要不要跟他们说实话呢?万一真是自家满庭哥哥的仇家,那岂不是会害了他?就在他犹豫时,小姑娘一脸平静的笑容抄手说道:“姐姐,你还是说了吧。你要不说,我先杀了你旁边那个,再杀了你,然后剥光你们的衣裳吊紫鹊村村口树上,等你那个谢满庭来取尸,怎么样?” “我……”梨花捂着胸口差点没吐出来,这小姑娘也太彪悍了些吧!这么狠毒的招是谁教她的?难道女杀手不分年龄段的都这样狠? 玉桃死死地抓着梨花的衣袖,在她耳边嘀咕道:“梨花姐,她准是个疯子!准是个疯子!” “不是疯子,”梨花偏过脸小声道,“疯子是人,我估摸着他们俩都不是人!” “嗯嗯嗯!”玉桃极度赞成。 “想说了吗?”男子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态度也好了许多,“我们不会为难你,只要你说的全是实话。要不然,你们的下场就跟刚才那五个一样儿。” “什……什么意思?”梨花听得有点心惊胆颤。 “那五个已经去见阎王,重新投胎了,就这意思。”男子说得很轻松,就好像刚才是去杀了几只鸡一样轻松。梨花在心里骂了一句:“笑面虎!看着倒挺人模狗样的,心里怎么这么阴暗呐?自家谢大侠虽闷着不爱说话,可也没这么阴毒呢! “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那个谢满庭到底在哪儿?他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回到紫鹊村的?” 梨花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失踪过?”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若再不回答……” 家蹲庭呢手。“行行行!”梨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连连摆手道,“我告诉你,都告诉你,我听别人说他是两年前回到村子里的,至于他是什么人,你不都清楚吗?就是紫鹊村的人啊!” “紫鹊村的人?”男子脸上扫过一丝自嘲的笑容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谢满庭?他人在哪儿?” “出山去了。” “出山了?你倒是挺洒脱的,这么快就把你家男人的底儿给漏了,你当真喜欢他吗?” 梨花拍了拍心口,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对男子说道:“那是自然,我最爱我们家谢满庭了!” 听着这句话,男子的瞳孔里瞬间盈满了各种复杂的神色,或好笑,或吃惊,又或者还有一点点震动。旁边小姑娘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偏着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继续问梨花道:“既然你这么爱他,为什么要跟我漏他的底儿?” “因为就算你们找到我们家谢满庭,你们也打不过他的!” “他身手很好吗?” “嗯!可不是一般的好!或许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呢!所以我不怕你们去找他,没准是你们自己送命呢!”梨花狠狠地夸了满庭一回。 男子的眸子里扫过一丝迟疑,问道:“他身手这么好,你没怀疑过他从前是干什么的吗?对他从前一无所知,就敢爱上他,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嫁的人并非叫谢满庭呢!” 梨花想了想,看着男子很认真地回答道:“我爱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名字!” 男子微微一怔,目光中洒满了惊异,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很不舒服。旁边的小姑娘也吃了一惊,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梨花,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毕竟年龄小了点,对情爱之事还发表不了什么高见。 梨花忽然觉得这男子的眼神又变了,怎么这么阴晴不定啊!还是自家谢大侠好,表情都比较统一,好猜。她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问道:“那个……那个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其实……其实我真的很想问问,你是不是跟我们家谢满庭有什么过节啊?” “听着,”男子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不许再说那六个字了。” “哪六个字?”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接过话说道:“就是——‘我们家谢满庭’这六个字。我哥哥不爱听,你要再说一遍,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一股寒气窜上了梨花的后脊背,她实在是纳闷,到底自家谢大侠跟这人有多大的仇恨,连名字都不许提了?不过,她还是只能点点头道:“行,不提就不提。” 男子忽然起身走出了洞外,一拳砸在了旁边一棵柳树上,树皮凹陷了下去,留下一个很漂亮的拳头印。 小姑娘跟着走出来了,问道:“哥哥,你想过会是谁吗?” “想不到,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才行。万一他是别有用心,那谢家就会很麻烦。” “万一他只是个普通人呢?” 男子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要真只是个田庄的小厮,让他继续叫谢满庭,我也无所谓。我补不了的空缺,不介意让别人补上,只要他对谢家无害。” “刚才那姐姐可真好玩,一口一个我们家谢满庭地叫着,还说爱死谢满庭了,哥哥,你都没脸红呢!”小姑娘笑道。 “我为什么要脸红?她说的那个人又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也不是我,有什么好脸红的。”17652204 “那你要带着她们去找那个谢满庭吗?” “得带着,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那个谢满庭和曹海堂应该是一块儿出山去了,正好两人我都要见,不必东跑西跑那么麻烦。” 梨花和玉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赶上了路,虽然她们不知道这男子到底想干什么。一路上,男子很少跟她说话,顶多是她嘴里不小心溜出谢满庭三个字时,甩她一句:“你又忘了吗?”。 反倒是那小姑娘很喜欢和梨花玉桃说话,三个人叽叽喳喳地一边走一边聊,有时候直接忽略掉了那男子。梨花觉得那小姑娘挺可爱的,却不明白为什么小小年纪身上的杀气那么重。若没那把短剑,她可能会更招人喜欢。 在山里度过了一天一夜后,三人已经熟络了起来。这天快到傍晚时,他们找到了一处农舍,可惜里面没空荡荡的,似乎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梨花领着两个姑娘去伙房里找吃的时,男子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羊皮地图,放在桌上仔细地琢磨起来。毕竟是很久没回来过了,路上接连遇着几次山体滑坡,不得不改道而行,所以有些路他不认得了。 .. 第一百三十 三章 意外遭遇(三) 没过多久,一股烧红苕的香味儿从伙房那边传来。他收起了地图,走到伙房门口,看见三个人正在灶前忙碌着。小姑娘举起手里的红苕冲他挥了挥笑道:“哥哥,快看!今晚我们不用吃干粮了,有热乎乎的红苕吃呢!” “哪儿来的?”男子还是保持着一分警惕之心。 “梨花姐姐从地窖里找出来的,除了红苕,还有腌菜,就是没有米,不过将就吧,总比没有好!” “也不探探有毒没毒,就这样吃了?” 梨花从灶前站了起来,拿过小姑娘手里的红苕,拨开皮儿,热乎乎地咬了一口,冲男子笑道:“你的警惕心也太高了吧?你是皇帝吗?这荒郊野外的谁有工夫给你下毒啊?你要害怕,我都先吃一口好了,省得你说我要下毒害你们。” “这只是小心为上,我没别的意思。”男子淡淡一笑道。 “唉,随你吧,我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梨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这动作把男子再次逗笑了,其实一路上他已经被梨花逗笑过很多次了。虽然他不参与这三个丫头的叽叽喳喳,可耳朵里却听得一清二楚,总时不时地被梨花的话给逗乐了。 “不要,还给我!”小姑娘跳起来抢走了梨花手里的红苕,再从灶台上捧了两个刚烧好的,然后和玉桃一块儿跑出去吃了。 梨花站在灶台边,掀开了一个陶罐盖子,一股腌菜的浓香就飘了出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笑道:“哇,真香呐,馋死我了!”说着她又拍了拍那陶罐的圆肚皮道,“小宝贝儿,姐姐待会儿一定好好招呼你,不枉你在这儿等了姐姐这么久!” 男子忍俊不禁,笑问道:“你打算怎么弄?” “直接的,也是最简单的法子,拿油爆炒咯!幸好这家还留了一缸子猪油,要不然今晚我们只能蒸来吃了。甜甜的烤红薯配咸咸的腌菜,口味儿有点重了,可想想都觉得好吃呢!就像……” “就像什么?”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像红酒配牛肉那样绝配!” 过儿一苕吃。“红酒配牛肉?” “听不懂就忽略掉好了,”梨花冲他淡淡一笑道,“总之就是好吃的意思。”她说完就忙碌开了,往灶里添柴,下猪油烧得滚滚的,再倒了一碗腌菜下锅,噗嗤一声,那腌菜特有的香气随着油温的爆炒立刻弥漫了整个伙房。 男子没走,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梨花忙碌,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梨花一边翻炒一边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要觉得呛鼻就先出去吧,很快就能吃了。” 男子看着锅里的腾腾热气感慨了一句:“很久没闻到这股香味儿了。” “你以前吃过腌菜吗?瞧不出来呢!” “你的眼神能瞧出什么来?”男子忍去了后面的话。 “呵!”梨花翻了个白眼说道,“别太小看人了,至少我能看出来你和你妹妹都不善茬。你们是杀手吧?” “要真是呢?”男子抄手笑问道,“你是在给杀手做晚饭吗?” 梨花摇了摇右手食指,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是在给我自己做最后的晚餐,没准一会儿你就把我给杀了,我总得吃饱是不是?” “你是胆大不害怕,还是已经吓破胆儿了不知道害怕了?你该明白,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儿。” “想听实话吗?” “说吧!” “其实我心里存着一点点侥幸,或许你们不是那些杀人如麻的杀手呢?或许是朝廷的捕快,又或者是正义的侠士呢?”梨花说的是实话,其实一路相处下来,她潜意识里真没把兄妹俩当什么罪无可恕的杀手,虽然她也明白这两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可一个很可爱,一个总挂着笑容,她实在不愿意想得太邪恶了。 梨花的回答让男子大感意外,盯了她很久。直到她再次抬起头问道:“对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想问问,你跟我们家谢……不是,我家男人到底有什么仇啊?” “见了面就知道了。” “呃?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仇吗?要见了面才知道?” 男子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或许我会杀了他,你会找我报仇吗?” 梨花停下手里的锅铲,抬头打量了男子一眼,说道:“为什么你们兄妹俩老是把杀啊杀的挂在嘴边,听听佛祖的劝吧,回头是岸呐!海里面太深了,当心自己都浮不起来了。” 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梨花问他:“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是实话。”男子低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抬头说道:“一直忘记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了,我叫青易,若是我真杀了你丈夫的话,你可以凭这个名字来找我报仇。”他说完就走出了伙房。 梨花手里的锅铲掉了下去,一脸茫然地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心里骂了一句,你不用这么嚣张吧!你见过哪个人在杀你亲人之前还留下自己姓名,大大方方地邀请你去报仇的?她使劲地甩了甩头,嘀咕道:“这两兄妹都有病呢,还是大病!” 腌菜炒好后,一桌四人吃得津津有味。之前的一天一夜吃的都是干巴巴的饼,喝的都是山泉水,好不容易吃上一顿热的,个个都很开心。 吃完饭后,青易正盘算着四个人怎么歇息,忽然察觉到屋外有动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把门关上了,让那三个忙着叽叽喳喳的先闭嘴。 从院外左边小土路上匆匆跑来四五个男人,神情慌张,手握刀棍,一边往前跑一边往后张望,仿佛后面有追兵。 “哥哥,要动手吗?”小姑娘的语气有点兴奋,像是憋久了想耍大刀似的。 “再看看!”青易紧盯着外面说道。 “他们瞧着就不是好人,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小姑娘不甘心地说道。 “别说话了!后面好像还有人!” 果然,在那四五个人后面又冒出了几个人,像是在追赶前面的人。此时太阳还没落下坡,光线很足,足以让梨花和玉桃看清楚后面追赶的人是谁! 梨花忽然兴奋地喊了一句:“是我们家谢大侠呀!玉桃,你看,还有你哥呢!” 玉桃也看见了,高兴地跳起来嚷道:“是我哥!还有海堂哥和谢满祥呢!” 青易怔了一下,伸手拽过梨花问道:“哪个谢满庭?”梨花指着那个正在挥拳揍人的灰衣男人笑道:“那个就是咯!很厉害吧?你敢出去跟他打一场吗?” 青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刚一落在满庭脸上,整个人都僵硬了,露出了惊愕万分的表情!他握着梨花胳膊的手也下意识地使了些劲儿,疼得梨花慌忙抽回手说道:“干嘛呀!不敢出去打,倒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算什么男人呐!”17652204 “哥哥!”小姑娘忽然惊叫了起来,“你看!你看那是谁……” “先别说话!”青易的脸色霎时阴沉如夜,杀气渐起,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正在进行的激战。 满庭等人追上了那几个妄图逃跑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揍翻在地上。他们打得很起兴,完全没注意到农舍里面有人。1c48Y。 梨花见青易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看,生怕自己给他要挟了,便趁两兄妹盯着窗外愕然的时候,悄悄拉了一下玉桃,然后忽然把大门打开,拽着玉桃的手猛冲了出去。 等青易兄妹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冲了出去,来不及拦着了。小姑娘利落地拔出短剑,表情又激动又愤怒地朝外面说道:“哥哥,我们杀出去吧!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呀!” “等等!”青易摁住了小姑娘的手轻声喝道,“看看再说!” “还看什么呀!”小姑娘急得跳脚道,“哥哥,你没看见外面那人是谁吗?我们派了多少人去杀他都没有得手过,现下他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去杀了他?”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奇怪?” “刚才秦梨花叫他什么来着?你忘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瞳孔瞬间增大了两倍,吐出了三个字:“谢—满—庭?”她立刻倒抽了一大口冷气,惊得说不出一句话了! “你不觉得太巧合吗?为什么偏偏是他?”青易双拳紧握,青筋暴胀地盯着外面。他有多愤怒,从他那嗜血的眼神和扭曲狰狞的表情中就能看得出来。他甚至比自己妹妹更想冲出去杀人,可他拼命地保持着最后一丝镇定,因为一切太奇怪了,太巧合了,为什么冒充自己的偏偏是那个人? 当梨花拉着玉桃冲出去时,把满庭等人都吓了一跳。梨花哪儿管他的反应,一头扑进满庭怀里,搂着他的腰笑道:“谢大侠,我们又见面咯!” 满庭又惊又喜,低头看着怀里的梨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梨花撒娇道:“说来话就长了,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下回你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不分开了!” 旁边几个人听了她那撒娇的声音,一边嘀咕肉麻一边笑了起来。个个都转过脸去,忙着去捆地上叫唤的那几个家伙了。 满庭听着也肉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心里却是甜甜的。他实在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梨花,满心地欢喜,忍不住搂着她的腰低头笑问道:“你不会不甘心,一路跟着我们吧?” 此时,在农舍里躲着的小姑娘又激动了,跺着小脚,指着满庭低声嚷道:“哥哥,你快看呐!你快看呐!那个死阎罗居然会笑嘞!我的天,回去一准要跟乔鸢姐姐他们说!梨花姐姐可真倒霉,她怎么会遇上死阎罗了呢!” “你小声点,别叫外面听见了!”青易面色幽冷地盯着外面,观察着满庭的一举一动。他太惊讶了,太愕然了,一时之间还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 “哥哥,你在犹豫什么呀?我就不信,凭我们两个人打不过他!” “你没瞧见他身边还有人吗?看他们刚才的身手似乎也不弱。” “那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吗?杀了他,取了他的首级,爹一准会夸我们的!”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思虑没她哥哥那么周全,就想着被夸奖了。 青易没回答,盯着外面看了一小会儿后,垂下头去沉思了起来。小姑娘着急地握着小粉拳问道:“哥哥,你还要思量多久呀?再不动手,他们就走了。” 青易的那长长的眉毛忽然抖了一下,说道:“他可能……” “可能什么,哥哥?” “可能……可能失忆了。” “啊?” “你不想想现下汴京城是什么形势?他若不是失忆了,还有心情躲在这儿跟个村妇谈情说爱?早先一直听说他失踪了,可没想到啊,”青易再次抬眼望向了满庭,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没想到他兜兜转转了一圈,居然会出现在这儿,还冒了我从前的名儿,真是有趣啊!” “那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先回去!” “我们不带曹海堂回去见三叔了吗?” “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我们要是贸然带走了曹海堂,很可能会引起他的注意。你没发现吗?他虽失忆了,身手却依然很好。我不想打草惊蛇!” “哦,那哥哥,我们是不是该提醒梨花姐姐离那死阎罗远一点?” 青易的目光从满庭挪向了梨花,梨花此刻看上去很开心很幸福,丝毫没有意识到身边这人的危险。他轻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转身对小姑娘说:“那是她自己的事,我们没必要过问。” “可是,万一死阎罗记忆恢复了,指定不会要梨花姐姐的,到那时候她该多可怜啊!再说了,她会嫁死阎罗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哥哥吧?” “她不是说了吗?她爱的是那个人,不是谢满庭这个名字,所以,一切都是她的命,她的生死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哥哥……” “别再多说了,我不会告诉秦梨花任何事情的,”青易用冰冷阴毒的目光看向了满庭说道,“与其杀了他,倒不如暂时让他这么平庸地过下去。谢满庭这三个字,我可以借给他,但迟早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地收回来的!走吧,青芽儿!” .. 第一百辉三十四章 金辉是强盗 小姑娘很无奈地望了一眼外面,嘟起嘴巴,不情愿地跟着自己哥哥走了。两兄妹很快从后门离开了,消失在了农舍后的密林中。 当梨花拉着满庭去找他们时,早已经不知所踪了。梨花叫了小姑娘两声却没有任何回应,心里好不奇怪,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就这么走了?不是说有什么仇吗?” 满庭在农舍里找了一遍,摇头道:“似乎已经走了。” “他说见了你的面才知道有仇没仇呢!好奇怪的两个人呐!” “那指定是刚才看见了我,发现我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所以就悄悄走了。你不是说他还杀了曾家五个人吗?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善类,往后再遇着别跟他们说话,知道吗?”满庭此刻想起刚才梨花跟他说的经过,就一直在后怕着。要是没有那两兄妹,他可能就见不着梨花了。所以虽然很好奇也很排斥,但他还是挺感激那两兄妹的。 “哦,知道了,”梨花点点头道,“我想往后也应该遇不上了吧!毕竟山里很少有那样的人出现。” “别想太多了,横竖你没事就行了。” “背我吧,谢满庭!背我吧!”梨花又开始耍赖了,搭了胳膊在他肩上说道,“这一两天我走路都快累死了,半点劲儿都没有!” “行,背你。”满庭弯腰下去,轻巧地把梨花背了起来,然后出了农舍,招呼上其他人走了。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另一处农舍里。梨花发现,出山的人都在这儿,货物也在这儿,似乎并没有出发去镇上,因为照日程算,他们不应该只赶了这么一截的路。 所有人都很奇怪,梨花和玉桃怎么出现在这儿。后来听说是被曾家绑走的,大家都气得想进城找曾家算账。不过,眼下还有一笔账需要他们好好算算。 掌灯时分,农舍厅堂里点起了几盏油灯,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梨花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看他们的脸色就猜到一准不是什么好事。这时,东平和顺年押着一个人进了厅堂。梨花定睛一看,竟然是金辉! 金辉被捆绑着,嘴巴也被堵上了。东平扯了他嘴上的布,松了绑,将他往地上一推道:“金辉叔,别乱动,老实点!要不然,可别怪我这小辈儿的对你不客气!”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金辉满眼惶恐地看着一屋子的家乡人,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绝望,“你们……你们还想就地杀了我吗?你们没王法了?” 坐在旁边桌上的海堂冷笑道:“哎哟,金辉叔,您还舍得提王法两个字呢?我以为您早忘了这茬了,就记得自己是山大王了呢!” “曹海堂,你……你胡说什么!”金辉满面涨红地辩驳道。 “别激动,金辉叔,”东平阴笑道,“坐下来,好好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一准不冤枉了您!就算您死了,也给您留个全尸,尽尽我们小辈儿的本分。” 金辉的脸由红变白,双腿儿不住地打颤,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我做错什么事了?莫名其妙地就把我关起来,我儿子呢?我们家金桥呢?” 坐在凳子上的马六开口了:“您放心,金桥没事,还关着呢。金辉叔,说句掏心掏肺的话,我们紫鹊村一村老老少少到底哪点对不起您了?您怎么能这么恶毒呢?” “冤枉!绝对是冤枉!”金辉拼命否认道。 “冤枉?是我们请了一帮跳梁小丑装强盗来冤枉你吗?金辉叔,你值那个价吗?” “马六,你我相处了多少年了?我能干那畜生不如的事吗?我不怕遭天打雷劈吗?我不怕祖坟被挖吗?” 这话并没有惹起大家的同情心,屋子里反倒是想起一片嘲笑声。他慌了,忙转身指着一直坐在那儿没说话的满庭道:“这人才回村几年?不过两年罢了!你们怎么都信了他的话?他是不想我当村长,想谋害我,取而代之呢!” 东平耸了耸肩,哼笑道:“金辉叔,您觉得满庭哥找不着乐子了,拿您开心呢?您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我劝您啊还是都招了吧!” “你们这是屈打成招!”金辉嘶声力竭地喊道。 海堂冲满庭问道:“满庭,怎么办?看样子他好像死都不肯招呢!”满庭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把那个强盗的头头带来。” 海堂跳下桌去,把那强盗头头带来了。金辉一看,顿时吓得差点尿裤子,这不就是孙刀吗? 孙刀鼻青脸肿,浑身被捆绑着,看见满庭时格外愤怒,使劲挣扎着要往前扑。海堂拽着他的衣领,踹了他膝盖两脚喝道:“还嫌没挨够?要不要现成在再挨一顿揍?” “要杀要刮,随便你们!”孙刀怒吼了一声。 梨花一听,差点笑了出来,这不就是电视剧里最经典的台词吗?她这下才算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抓了一伙强盗,在夜审金辉和强盗们。 满庭看了孙刀一眼,说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一刀杀了你吗?” “谁知道去!不过我告诉你,谢满庭,要不现成杀了我,要不等我逃出生天,绝对不放过你全家的!” “你没那个机会了。”满庭冷冷地说道。 “别太得意了,谢满庭!” “我会留你一条命,是因为那天是你把梨花从海子河里捞起来的,我欠你的,现下已经还给你了。” 梨花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那天是孙刀路过把她给救了。等满庭赶到时,她已经被孙刀捞上了岸。 “哼!”孙刀冷笑了一声道,“要早知道是你媳妇,我真不该出那个手!” “这世上没有早知道,只有晚后悔。” “要杀便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17652204 “金辉跟你是同伙吧?你们一起联手多久了?” “跟你没干系!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半点消息!”孙刀对满庭很仇视,说话的口气一直很嚣张。 满庭起了身,走到孙刀跟前,目光冰冷地盯着他说道:“要是你没了胳膊,你还能拿刀去杀人吗?” “什么……” 没等孙刀反应过来,满庭忽然伸手把他胳膊用力一掰,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他立刻发出了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打滚。1c48Y。 梨花吓了一跳,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水都溅洒了出来。玉桃也吓住了,忙往开罗身后躲了躲。满祥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有点失望,明明自己就站在玉桃身边,可玉桃为什么不往自己背后躲呢? “别嚎那么起劲儿,手还没断。”满庭一脸淡定地瞟了地上疼得嗷嗷直叫的孙刀说道。 “谢满庭!”孙刀疼得大汗淋漓,嘴里骂道,“你个断子绝孙的!你……你太恶毒了你!” “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我再把你的手接回去。你要不说,疼死了也自己扛着。一炷香内你还不说,我就只能掰了你另一只胳膊了。” 东平笑米米地问道:“满庭哥,要点香吗?” “点上,横竖我们有时间跟他耗,”满庭说完目光扫向了旁边那惊若寒蝉的金辉,“金辉叔,要不您也来试试?” 金辉早就吓瘫了,看见孙刀满脸痛苦地打滚,眼泪和冷汗一起往下掉,他就浑身战栗不已。他嘴唇发紫地瞪着满庭说道:“你……你你敢碰我……我我我们金家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得先问问,全村人能不能放过你们金家!”满庭表情冷冽地说道。 “你你你……”看着满庭那冰冷的眼神,金辉恐惧到了极点,想争辩却连捋直舌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海堂在旁抄手说道:“金辉叔,您老人家算计了别人一辈子,也得替自己好好算计算计吧?您是愿意四肢瘫痪地去牢里当个爬爬虫呢,还是留两只手好碰碗吃牢饭?您自己会选吧?孙刀还年轻,骨头掰错位了接上容易,您老人何必跟满庭斗那个气儿呢?您那身老骨头掰断了可不好接呀!” 屋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哄笑。满庭坐回了梨花身边,表情冷淡地看着痛苦挣扎中的孙刀,仿佛刚才动手活生生地掰了孙刀胳膊的那个人不是他。梨花斜眼瞟了瞟他,第一次感觉到他身上有股不可思议的气场,说不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总之很让人心颤。 孙刀嘴里在骂着一些粗话,东平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两脚,骂道:“活得真是不耐烦了?要不要我找跟绳子扎了你的舌头?横竖爷爷们今晚有的是空闲,陪着你们玩!” 孙刀还在骂,越骂越难听,把谢家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东平来气了,挽了衣袖想要收拾他时,满庭却说话了:“去找根绳子来。” “满庭哥,找绳子干什么?绑了他?”东平问道。 “把他那只被掰过的胳膊吊起来。” 全屋的人都惊了一下,包括梨花。梨花一脸诧异地转头看着满庭,没想到他脑子里折磨人的法子这么多。他似乎察觉到了梨花眼神中的异样,转过脸对梨花说道:“你别在这儿了,带了玉桃出去吧。” “你真要把他吊起来了?”梨花颦眉问道。 “这你不用管,先出去吧。” 梨花也实在不想看下去了,毕竟孙刀的哀嚎声太惨了点,她忙拉了玉桃出了厅堂。两位唯一的女性走后,东平也找来了绳子,拴住了孙刀那只已经肿胀的胳膊,问满庭:“满庭哥,吊房梁上吗?” “嗯。” “好嘞!”东平玩得非常起劲儿,扔了绳子过房梁,然后使劲一拉,孙刀立刻发出比刚才还悲痛十倍的惨叫声。一些胆小的人都有点毛骨悚然了,金辉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使劲搂着自己的胳膊,仿佛这样的事立马就会发生在他身上。姑面无了踪。 “姓谢的……”孙刀疼得满头冷汗,嘴唇发紫,“你不得好死!” “扯水桶玩过吧,东平?”满头目光闲散地问道。 “玩过!怎么了,满庭哥,要玩扯水桶吗?一拉一扯,更好玩,是吧?” “嗯。” “好!”东平往手心里吐了个唾沫子搓了搓手,握着了那绳子的另一头笑道,“那我们就来玩扯水桶!” “不!”孙刀声音沙哑且痛苦地喊道。 “想说了?”满庭微微抬头问半吊在空中的他道,“我只会你一个机会,浪费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 “我说……我说……”孙刀实在受不住臂膀持续的疼痛折磨,要是再上下拉扯几回,他的胳膊必断无疑。他只是个强盗,还没想玩到把命都搭进去的程度。 满庭点了点头,让东平把人放下来,然后说道:“歇足了气儿脑子清醒再说,我不喜欢听废话。” 孙刀瘫倒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儿。他强忍着痛处缓缓说道:“其实……其实金辉和我师傅……早些年在外就是……就是干着营生的……” 整个屋子里一片哗然,紧接着是唾骂。金辉把头埋进了臂弯里,恨不得用头撞个地洞钻进去! “然后呢?”马六一脸气愤地问道,“一年前劫杀我们的事是谁让你们干的?是金辉吗?” 孙刀大汗淋漓地点头道:“是,是金辉让我们干的。我们本来不在这一带转悠,因为这边村落分散得很开,又穷,没什么捞头。一年前,金辉跟我说想收拾几个人,让我带着弟兄们拦路抢劫。” “白让你们干?你们也没那么蠢吧?”海堂问道。 “他说了,抢到的银钱和东西都归我们,只要我们能吓一吓出山的人就行了。” “吓一吓?”邓开罗上前就踹了孙刀一脚喝道,“你他娘的那叫吓一吓?当时要不是满庭撑到最后,我们个个都没命了!去了你祖宗的,你再不说实话,老子把你另一条胳膊也掰了!” “别别别!”孙刀忙求饶道,“我们当初真没想杀你们,就是想抢了东西揍你们一顿,帮金辉吓唬吓唬你们,让你们往后不敢再贸然出山了。可谁想到,你们当中有几个能打的,反抗得厉害。我们当时就慌了,怕你们报官,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算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满庭五的心疼 “你个歹毒的玩意儿!还有点人样儿没有?见人就杀吗?我们倒都是运气好的,不知那运气差的有多少冤死在你手里!老子真想现成就给你脑袋开了花!”邓开罗气愤地骂着,又踹了两脚。 个样的还打。“别打死了,给衙门里留口活气儿。”满庭说道。 “行,老子就再踩你一脚,替我爹出口气儿!”邓开罗说完往孙刀腿上踩了一脚,他顿时疼得又发出一声惨叫。 满庭的目光转向了金辉,一脸阴冷地问道:“金辉叔,您就没话说了吗?还是等到了衙门再说?” 金辉已经吓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了。马六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裳,喝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到底,我们都是紫鹊村的人,祖祖辈辈乡里乡亲多少代了,你怎么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呢?” 金辉抱着头不敢回答,惶恐不安地蹲在地上战栗着。海堂冷笑道:“马管事,这还用问吗?都是给钱熏黑了良心!一年前那趟出山算是村里人最多的一次,在那之前,顶多就是他金家几父子和庄上的人出去一趟。村里的东西大多都交到他手里往外倒腾,他在里面挣了多少差价和佣金谁知道去?要出山的人越多,交他手里的东西就越少,他那腰包就瘪了,心里能甘心吗?我说的对吗,金辉叔?” “真个丧尽天良的玩意儿!”邓开罗脾气暴躁地上前拽起金辉,朝他脸上揍了一拳。他大叫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墙边倒去,惊呼道:“你们有种打死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穷途末路。”满庭嘴角扯起一丝蔑笑,淡淡地说了这八字。 “谢满庭,”金辉不知道气极了还是吓过了胆儿,居然指着满庭质问道,“你早就瞧出来了是不是?这几天借口不往前走也是你的诡计,是不是?” “总算清醒过来了?”满庭表情木然地看着金辉说道,“很早之前我就察觉出你不对劲,所以这几天的事都是我给你设的一个局,这叫请君入瓮,懂吗?” 金辉不懂,在场也没几个人能懂。满祥好奇地问了一句:“四哥,请什么入瓮?” “就是自己出了个坏主意,结果自己却死这个坏主意上。” “哦,”满祥点点头指着金辉乐道,“金辉叔,您现下明白了?您这回又想拿强盗来吓唬我们,结果却被我四哥反咬了一口,笨死了!同样的花招还用?您老人家也不换一个使使?是脑子太笨想不出别的了吧?” 屋子里的人一阵大笑,金辉青着一张脸,无言以对,心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绑起来吧!”马六挥挥手道,“明天一早一并押到镇上去!这下看他们还怎么逃!只怕他们犯下的事不止这一桩呢!我们也算给县里立了大功了,回头该跟县老爷要赏才是。累了几天了,今晚大家都好好歇歇!” 帐算清楚了,气儿也出了,大家心情都很好,还把准备往外卖的酒都拿了两坛子出来喝,以示庆贺。 满庭没喝两口就回梨花歇息的那间小屋了。梨花已经躺在床上合衣睡着了,一双黑黑的睫毛轻盈地垂下,嘴角微微含着笑意,似乎正在做美梦。满庭挪她入怀的时候,她也没醒过来,只是哼唧了一声又继续酣睡了过去,可见真是很疲累了。17652204 满庭搂着梨花,没有丝毫睡意,睁着眼睛望着房顶伤那些乱七八糟的蜘蛛丝发神。梨花忽然在他怀里蹭了一下,似醒未醒地睁了两下眼睛,那睫毛像蝴蝶扑翅似的眨着,特别好看。可能是太累了,她试着睁开眼睛,结果还是没睁开,可脑子还记挂着一件事,于是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满庭把脸凑得更近些,鼻尖对着鼻尖地问道:“在说什么?” “我要去镇上……”梨花半梦半醒地吐了几个字。 满庭忍俊不禁,心想这丫头到底有多想出去玩?做个梦都还记挂着这件事。他轻轻地抚着梨花的背说道:“没打算送你回去,要去就去吧。” 其实之前忽然见到梨花后,他就没打算送梨花回去了,那种久别重逢后带来的欣喜若狂,他是第一次体会到。又特别是在当他得知梨花差点没命了之后,心里有多后怕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把梨花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他才能安心。 梨花的睫毛又轻灵地动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似乎这个答案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她嘴唇又张合了几下,嘟囔出几个满庭听不懂的音,就像在说梦话似的。看得出来她很想跟满庭说话,却又抵不过瞌睡虫的侵袭,那样子瞧着十分地娇憨可爱。 满庭忽然凑得更近,将嘴唇贴在了她那轻轻张合的唇上,想要安抚她,让她安心地睡觉。果然,她很知足,抿了抿满庭的唇,像尝到了棒棒糖的甜味儿似的,满意地睡了过去。可她这一抿倒是把满庭的火勾了起来,满庭忙撤了嘴唇,长喘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一下。看着她那熟睡的模样,再冲动也不想去惊扰了。 这一夜梨花睡得很沉很死,因为有好几天没这么安心地睡过觉了。天亮时,她被一阵说笑声吵醒,睁开眼睛,看着屋子里陌生的一切,恍如做了一个梦。 “醒了?”满庭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粥。 梨花忽然咧嘴一笑,一切的陌生感全都在这瞬间消失了,因为有她心爱的谢满庭在。 “赶紧起床吧,喝完粥好出发了。” “去镇上吗?玉桃也去吗?” “嗯。” 梨花喝了一口粥,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谢大侠,你们这几天都在这儿吗?就等着那帮强盗来杀你们?” “对。”满庭点头道。 “你们待在这儿,金辉那家伙不会起疑心吗?那些强盗不会觉得奇怪你们为什么会待这儿不走吗?他们笨得肯自己跳进陷阱里?这当强盗的智商是不是太低了点?” “前面走不了,所以没人会怀疑。” “为什么走不了?” “我叫东平和满祥把前面山路封了,弄成山体滑坡的样子。” “啊?”梨花嘴里的粥差点喷了出来,“谢大侠,别告诉我一路上那几处山体滑坡都你弄的吧?” 满庭一脸平淡地点头道:“是啊。” “为……为什么?”梨花有点想不明白。 “这样可以绕远路,拖延时间,也能让强盗顺着我的路线进我安排好的陷阱。” 梨花倒吸了一口冷气,眨巴眨巴眼睛,惊异地盯着满庭的脸看了许久,冒了一句话出来:“谢大侠,你好阴险哦!” 这句话从梨花嘴里蹦出来,没有丝毫恶意,却更加地可爱有趣,逗得满庭笑了起来。满庭说道:“只有斗不过别人的人,才会哭着骂人家阴险。” “是……是吗?”梨花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和自家谢大侠的世界观有点差别,好像不在一个层次上。于是,她只好忽略了世界观,继续喝她的粥。 满庭似乎看出梨花心里那点小嘀咕,对她笑了笑说道:“我对谁阴险都好,但都不会对你阴险,你记住这点就行了。” 梨花那小心房里瞬间塞满了开心和满意,冲满庭报以一个标准的清晨喇叭花般的微笑。满庭几乎不说这样略显肉麻的话,一清早能听到这么一句,她已经很想烧高香谢佛祖了。 喝完粥后,大家都收整了一番,押着那几个强盗和金辉准备出发了。东平和满祥几个大汗淋漓地拿着铁锹匆匆跑了回来。东平一边抹汗一边对满庭说道:“满庭哥,前面路已经通了,可以过去了。” 满庭点点头说道:“先歇口气再走。” 东平放下铁锹,冲旁边的玉桃讨好地笑了笑说道:“玉桃,给哥端碗水来呗,哥可累死了!” 玉桃好奇地问道:“有那么累吗?” “哎哟,你可不知道,堵的时候真是挺痛快的,三下五除二就堵上了,可要挖开就难了,费了我们好大的劲儿呢!瞧我们这身汗,你就该知道了。听话了,玉桃,给哥端碗水嘛。”东平嘻皮笑脸地说道。 满祥听得眉心都叠了起来,用胳膊撞了东平一下。东平一脸茫然地转头看着他问道:“满祥你干嘛呀?胳膊抽筋了?” “要喝你自己倒去呗!再不找那个跟你定了亲的张姑娘来给你倒,使唤玉桃做什么?” “我使唤玉桃跟你有什么干系?玉桃又不是你媳妇,对吧?”东平转头又冲玉桃笑了笑。玉桃想故意气满祥,点头说:“不就是一碗水吗?东平哥,你等等,我这就去伙房里取去。” “谢谢玉桃啦!”东平笑米米地说道。 玉桃瞪了满祥,转头往伙房去了。满祥心里那个不服气呀,差点想把东平揍了。玉桃回来的时候手里真就一碗水,看也没看满祥就递给了东平说道:“东平哥,慢慢喝,不够我再去取。” 满祥那个气啊,都冒头顶上了,干脆转身走到一边,不看着两人了,省得肚子里全是气。 一行人很快启程上路。他们没照从前的路走,而是在崔叔叔的带领下,走了一条相对快当的捷径。虽然一路上峭壁窄路比较多,但他们还是顺利地在两天之后就到达了镇上。 照往常的规矩,一行人都住在镇上的富贵客栈。落脚后,卖货的卖货,赌钱的赌钱,逛暗cang的逛暗cang,总之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 梨花首先想到的也是卖货,必须得把手里的脂粉倒腾出去,那才能挣到钱呢!满庭要和马六海堂去处置金辉等人的事,所以就让满祥跟着她和玉桃去。 满祥和玉桃还是在赌气,又都是脾气硬的人,所以一路上彼此都不肯说一句话。 经人指点,梨花找到了镇上一家叫翠月笼的脂粉铺子。三人进门后,通往后院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笑盈盈地走了出来问道:“几位,来瞧东西的吗?正好,昨天新到了一批货色还不错,要不瞧瞧?” 梨花开门见山地说道:“老板娘,我们不是来买货的,是来卖货的。” “卖货?”这妇人弯月般的笑眉更弯了,乐道,“只怕你们是找错门儿了!我这儿是卖脂粉的,不是货栈,也不是酒铺或者皮子铺。你们那些货我收来也没用处的。” “我卖的不是酒也不是皮子,是脂粉。” 那妇人愣了一下,继而掩嘴笑了笑,说道:“不是我瞧不上你们的脂粉,我这儿的东西都是从城里进回来的,已经是最好的了。再说了,我头回见着有人上门卖脂粉的,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梨花笑道:“你先别管我们是从哪儿来的,只管先瞧瞧我们的脂粉,你要看不上,我们立马就走,不耽误你半点工夫。”1c48Y。 “哦?”那妇人略感惊讶地看了梨花一眼,斟酌片刻后说道,“听着倒有几分做买卖的样儿,行,你们好歹都来我这儿跟前了,就拿出来瞧瞧吧!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货不如我意,说了些不好听的,你们可别骂人才是。” “放心,货不好那是我们的事,骂你做什么呢?” “真爽快!” 梨花拿出了两个盒子放在了柜台上。那妇人一看盒子就流露出了惊异的神色,忙拿起来放在手掌上,瞧了又瞧说道:“这盒子可真漂亮啊!上面这梅花画得可真美!” 梨花心里暗喜,那是自然,这可是人家田易生花了几天功夫一个一个画出来的,纯天然纯手工低碳环保的哟! “还是瞧瞧里头的东西吧,”梨花笑道,“盒子再好看,不过是个装饰,里头的东西才是实在的。” 那妇人向梨花投去了几许赞赏的目光,点点头道:“看样子,你也是个买卖人吧?说话够地道的,我就爱跟爽快人打交道!”她说着打开了手掌里的那个盒子,是一盒敷粉,白如雪,带着丝丝暗香。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她是谁十的姘头 她先一闻,再用长长的指甲勾了一点,在手背上慢慢地匀开了。一看动作就知道是做脂粉行当的老手了。她匀得很慢,像是在细细感受脂粉的细腻程度。直到玉桃和满祥都没什么耐性时,她才抬起眼眸,一脸平静地点头道:“没想到还不错呢!” 梨花早察觉到了这妇人眼底那丝闪过的惊喜,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不想被梨花看出来。梨花莞尔一笑道:“倘若你有兴趣,不妨开个价吧!” 这妇人沉思了一小会儿后,说道:“你这东西是好,盒子也挺漂亮的,可比城里作坊里出来的东西到底还是要差些。你若有心卖,我出二百文一个,如何?” “二百文?”梨花浅浅一笑道,“你这价压得未免太低了吧?看来你也不是诚心想和我做成这笔买卖的,还是算了吧。我这人喜欢爽快的,懒得讨价还价,麻烦呢!” “哎!”这妇人见梨花要收那盒脂粉了,忙笑道,“既然是做买卖,哪儿有一说就成的呢?我再瞧瞧你这盒里头的东西吧!” 另一个盒子里装着十片蚕丝胭脂片,是用今年新蚕茧浸泡蜀葵花汁而来的。一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幽香就扑鼻而来。这妇人深嗅了一口气,问道:“是野蔷薇的香气吧?” “你的鼻子倒真灵,的确是野蔷薇的香气。” “真香呢!”这妇人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和高兴,“怎么弄上去的?一般胭脂片上要不是没香气,要不就是香气很淡很淡,你这个蔷薇香味儿倒真挺浓的。”她说着用无名指沾了点水,在胭脂片上轻轻摁了一下,又在手背上匀了起来。 梨花做出来的胭脂是偏桃色的,看上去很鲜艳亮丽,带着一股年轻的感觉。这妇人看了之后,眼角流露出一个女人对自己喜爱的脂粉应有的欢喜。梨花笑问道:“老板娘,你觉得如何?” 这妇人瞬间收敛起了眼角那点神色,又摆出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说道:“东西好倒是好,颜色却不够红,只怕卖不出好价。刚才我开了价你觉得不满庭,倒不如你自己开个价吧。” “看来老板娘真是没有什么诚意,还是算了吧,横竖我们过两天也要去城里,倒不如拿城里去倒腾好了。”梨花说着收起了那两个盒子。玉桃和满祥有点着急,心想这就不卖了吗?价钱还没谈呢! 这妇人倒不慌张,依旧笑脸盈盈地看着他们。满祥见妇人没有挽留的意思,忙问梨花道:“四嫂,真不卖了?要拿城里去卖?” 梨花道:“是啊,这镇上卖不出好价,回头上城里瞧瞧去,横竖马六说了过两天还去趟城里呢!” 这妇人听见马六两个字,眉心一颦,眼珠子一转,忙绕出柜台,拦下梨花三人笑问道:“你们是紫鹊村来的?” 梨花点点头道:“是啊,老板娘怎么知道的?” “哟,一听你们说马六,我能不知道吗?回回出山他都上我这儿买些脂粉回去给他媳妇,算是常客了!”这妇人的笑容显得殷勤了起来。 她拉着三人坐下后,又对梨花说道,“你别介意,买卖上,见面压价那是常有的事。我瞧着你是爽快人,又跟马六是一个村儿的,也不跟你打那些马虎眼儿了,直接跟你说个实在的价吧。你这敷粉和胭脂的确是好,却也有不足之处。敷粉虽细腻却不够滑,应该没加云母粉或者滑石粉吧?” “我知道敷粉里加了那两样东西,会使粉更滑腻,可我宁愿不够滑,也不加那两样东西。女人的皮肤沾太多,到年老色衰时就会更难看。我改进了唐时宫里盛行的迎蝶粉的方子,加了糯米粉,一样够滑腻,还不伤皮肤,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如此,”这妇人赞许地点头道,“想来你对脂粉也颇有心得,连迎蝶粉的方子都能改进。其实我从前也试过,只是做出来的东西没你这个好。今天,算是遇着了良朋知己了吧,这样,我也不跟你矫情其他的了,若是你肯独家供货给我,我便出每盒敷粉二两银子,每盒胭脂三两银子的价格,如何?” 玉桃和满祥一听这价格,似乎比他们之前预期的还要好,不禁吃惊地对视了一眼,心里是一阵狂喜。因为梨花答应过他们,挣了的钱里有他们的分红。 梨花微微一笑,点头道:“行,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磨磨唧唧了。我知道这脂粉你打算拿到城里去卖,挣个差价。我也不想再劳神往城里去,横竖人生地不熟,指不定还遇不上你这么好的老板娘呢。” “哎哟,你可真会说话呢!”这妇人掩嘴笑道,“说得我都觉得那价出低了。你猜得没错,这小地方用不着这么好的脂粉,往城里卖才能挣钱呢,我也只是挣个差价罢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定了!” “那下午你就带了货来,我们立了字据,货银两清,就算成了这笔买卖了。” “好!” 一从翠月笼出来,满祥就兴奋地问道:“四嫂,四嫂,我能分多少呀?” 梨花笑道:“我们这回出来带了四十盒敷粉,四十盒胭脂,算数你总略懂点吧,掰着指头也能算出来吧!” 满祥果真开始掰指头算了起来。玉桃斜眼瞟着他笑问道:“谢满祥,你满脑子就是钱吗?银子都还没到手了,就在这儿算开了。” 满祥头也不抬地掰着指头说道:“没银子怎么娶媳妇?对了对了,我刚才算到哪儿来了呢?小桃子,你别打岔,我都忘了我算哪儿了!”梨花和玉桃都掩嘴大笑了起来。 正笑着,玉桃不经意地回了回头,忽然停下脚步说道:“梨花姐,你看,马六哥真的去翠月笼给曹管家娘买脂粉了!” 梨花回头一看,只见马六提着几包东西进了翠月笼里,脸上带着一股子春风得意般的笑容,看样子倒不像是去买东西,更像是提着东西去看谁。 玉桃好奇地问道:“马六哥一来镇上就买了那么多东西,他待曹管家娘可真好呀!” 梨花的第六直觉瞬间启动了,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可没有说出来,叫上玉桃和满祥回富贵客栈去了。 再说马六进了翠月笼里,见没其他客人,便将几包东西随手放在柜台上,喊了一声:“就没个人在吗?铺门大开着,也不怕别人偷拿了东西?你这老板娘是怎么当的?” 屋子里没人应他,他便绕过柜台,提上东西撩开帘子往后院去了。走到后院厅堂里,他把东西放下后,左瞧一眼右瞧一眼地喊道:“人呢?人上哪儿去了?翠月?死哪儿去了?铺门开着,买卖不做,又上哪儿玩去了?” “我这命苦的,能上哪儿清闲去?”这叫翠月的妇人换了一身新衣裳从自己屋子里走了出来,带着一脸小女人的娇笑埋怨道,“那铺子少看一会儿不行吗?我又不是铁打的,连上个茅房都得你准了才行?几个月才露个脸,还好意思一回来就张开嚷嚷,我要是你,索性就不回这儿了!”17652204 马六一见了她,脸上便堆起了满荡荡的笑容,一脸我不是歼夫谁是歼夫的表情快步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笑道:“你就盼着我不来,是不是?我刚才叫了好几声你都不出声,屋子里是不是藏着个什么人?” 翠月伸出食指往马六心口一戳,嗔怪道:“就是呢就是呢!我屋子里何止藏了一个人,还藏了五六七ba九十个呢!你现成就去搜搜看!看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跟多少个男人瞎混过!” 马六就喜欢她那又娇又怒的表情,忍不住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紧紧地搂在怀里调戏道:“我一走就是这么久,你这小搔货能憋得住?我得好好看看,有没有别的男人给你留下点痕迹。要真有,我准把你吊起来好好收拾!”1c48Y。 翠月生得有几分姿色,撒起娇来又腻又甜,正对马六的胃口。她搂着马六的脖子晃道:“你个没良心的,一来脑子里就想着那些事?你想剥光我就明说呗,还查什么痕儿啊?男人都是口不对心的吧?一见着我就把家里那个给忘得一干二净,一见着家里那个就把我忘到天边去了,是不是?是不是?” “谁说的?我见她也想着你,见了你就更想你了!” 翠月娇笑道:“哄人的吧?你家曹管家娘伺候得你不舒坦吗?我可不敢跟她比,人家到底是明媒正娶的,我算个什么?姘头还差不多!” 马六掐了她腰上一把,在她那微翘的臀部一阵乱摸,笑道:“你这是骂你自己呢,还是骂我呢?你是姘头,我算什么了?” 她拍了拍马六乱摸的手,笑道:“那你说,我算你什么人?都跟你两年了,连个名份儿都没有!罢了,早先跟着你的时候就没图你良心发现舍个名份儿给我,索性往后我们还是不来往了,我正儿八经地找个男人成了亲过日子吧!” “想得美呢,勾了我的魂儿就想撒腿跑人,没那么便宜的事!”马六说着横抱起翠月就往屋子里走去,一副急于办事的样子。翠月忙拍着他的肩头笑道:“铺子门还没关呢!万一有人偷拿东西怎么办?先让我下去把门关了!”先点再指眼。 “谁敢拿铺子里的东西,只当我今天心情好,舍了几盒胭脂给他死了的老娘抹!” “嘴巴真坏呢!” “憋了我好久了,先叫我尝尝你的味儿再说!”马六抱着翠月进了屋,粗鲁地踢上了房门。没过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翠月风情万种的娇喘声,一声比一声勾魂儿。 “小六……小六……”翠月搂着马六的脖子,娇滴滴地唤道,“先起来吧!这还是大上午呢,铺子门不能敞久了,你只当这镇上好太平呀!赶紧的,起来吧!晚上再叫你舒服个够,行了吧?” 马六压着翠月不肯放,眼冒绿光地笑道:“刚上瘾你就要撤,我可不答应,晚上归晚上的,这会儿子先再让我来一回……” “别闹了,”翠月一把推开他笑道,“你不在这镇上做人,我还要混个脸面呢!这大白天的开着铺子门干这事,叫人撞见了,我只能撞墙死了!” 马六捏着她的下巴问道:“大白天的,哪个男人敢闯你这儿来?说说,我回头就叫人收拾了!” 翠月拍开他的手,娇笑道:“六大爷,您想哪儿去了?没男人敢往我这儿闯,就是几个平日里要好的婆子媳妇罢了。你说,要真给她们撞见了,我好意思吗?” “行,先放了你去,晚上再收拾你!”马六像个大爷似的趟下来,舒了一口气道。 翠月一边起身整理衣裳一边轻言细语地问道:“六大爷,想吃点什么?晌午给您弄顿丰盛的,好不好?” “来几两羊血最好!”马六一双贪婪的眼睛像滚珠似的撵过翠月的胸口。翠月拍了他一巴掌,笑道:“还想喝羊血?不怕七孔流血,暴毙身亡啊?每回来都折腾死我了,喝了羊血你还不整死我?行了,也别点菜了,我知道你爱吃什么,先睡一会儿吧,饭菜好了我再叫你!” 马六心满意足地合眼睡了。翠月穿戴完毕,重新上了回妆后,回头一看马六都已经微微打鼾了。她走到床边,弯腰扯起被子替马六盖上了,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回到铺面上,她一边面带笑容地清点着东西一边想着中午做什么菜。这时,一个老婆子挎着篮子走了进来。她忙问道:“今天买了什么菜?给我瞧瞧!有鱼卖没有?现成去买一条!” 这老婆子是伺候翠月的,一听这话,忙笑问道:“可是当家的回来了?” “是呢,刚到家正歇着,你赶紧再去买条鱼回来,晌午我给他红烧着吃!”翠月一脸红光满面地笑道。 “总是这么忽然就来了,要提前说一声,昨天就能买两条备下呢!” “别啰嗦了,我要早知道他会来,也早跟你说了,赶紧去吧!” “知道了,知道了!”老婆子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小声对翠月说道,“这回他好容易来一趟,你可得把事跟他好好说说!你多大岁数了,能这么耽误着吗?别嫌我啰嗦,我都是为了你好!” 翠月眉心一颦,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章里不舒坦的马六 这天晌午,马六没有回富贵客栈去。睡醒时,翠月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饭桌上,翠月一边给马六挑鱼刺一边问道:“这回来待多久?”马六抿了口酒,张开嘴,让翠月放了一块鱼肉进去,像个大爷似的调笑道:“那得看你伺候得好不好。” “去!”翠月娇嗔了一声道,“我往常伺候得不好吗?你还不是撩开橛子就走人,管顾过我半点儿?我是问正经儿的。” “谁没正经儿了?我这不是正儿八经地跟你过日子吗?”马六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跟前,嘴巴便油滑了起来,恨不得把翠月当鱼肉吃了。 翠月在桌下轻轻地踹了马六一脚,故意板起脸说道:“有你这样正经过日子的?一年能有几个月在我这儿落脚?我这儿就跟那富贵客栈似的,只差没跟你收伙食费房费了!别人问起,我也只能说我没男人,单是有个歼夫呢!” 马六噗嗤一声笑了,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他最喜欢翠月这个调调,说话又娇媚又露骨,忍不住掐了她下巴一下乐道:“死娘们,敢说我是歼夫?我哪儿点像歼夫了?” “你哪儿都像歼夫!”翠月拿手绢擦了擦手笑道,“三五个月露一回脸,住个十天半个月的抹了屁股开溜,人前人后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你是我男人,这不是歼夫是什么?我说六大爷,我都乐意当你姘头了,说你是歼夫你着急什么?” 瞧着翠月那一脸媚笑,马六冲动得想把她摁桌上办了。偏这时,伺候翠月的老婆子李妈妈捧着一碗鱼头汤笑米米地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冲马六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六爷,这是翠月特意吩咐我炖的鲢鱼头汤,热乎着呢!您喝了不少酒,现成喝一碗,又暖胃又解酒。” “嗯,”马六瞟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取了块碎银子丢在了桌上说道,“李妈妈,拿去买两件好衣裳穿。”1ce00。 李妈妈忙捡了碎银子,拱手陪笑道:“又叫你破费了,那怎么好意思呢!”她说着早就把银子揣衣袖里了。 马六转头在翠月脸上看了一眼笑道,“瞧翠月气色这么好,想必你伺候得也周到,你该得的,就不必跟我客气了,拿着吧!往后你还得这么好好照料她,知道吗?她脸色要是白了,身子骨要是瘦了,我可拿你问话的。” “是是是,六爷就算不提这茬,我也指定好好照料翠月的身子。你瞧她现下身子也养好了,怀个孩子是不在话下的……” “李妈妈,”翠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先去吃饭吧,这儿有我呢!” “等等,”马六叫住了李妈妈说道,“把你刚才那话说完了。”天栈睡这这。 李妈妈看了翠月一眼,满脸堆笑道:“六爷,您看我伺候翠月也已经一年多了,有些话想倚老卖老地唠叨唠叨,您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说吧。”马六端着酒杯盯着她说道。翠月想开口,却被马六拿鸡块塞了嘴巴。 李妈妈笑道:“六爷是个明白人儿,其实有些话不用我这老婆子说您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我瞧着翠月实在委屈得很,忍不住要跟您说道说道。翠月现下已经二十六了,论起来前头那个已经死了三四个年头了,改嫁是名正言顺的。照例说,她真就应该改了嫁,寻个好男人,挣个好名分儿,生养两三个孩子,正儿八经地过日子。可是……” “继续说!”马六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低头说道。 “说句不好听的,她现下就是这么给耽误着。上回小产了之后,身子到如今才恢复过来。她二十六了,要生养孩子就得趁这几年,再过个三五几年的,人也丑了,生养孩子也难了,到时候哪个男人要她去?我这话是糙了些,六爷可别往心里去。六爷要是真心疼她,就该替她想想往后的日子。” 马六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闷头喝了两杯酒问李妈妈道:“依你老人家的话,我该怎么替她往后着想?” “哎哟!”李妈妈轻轻地打了打自己的脸说道,“瞧着六爷是不高兴了,都是我不好,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呢!先给您赔个不是了!可话我照旧是要说的,翠月要是没个名份儿,一直给您耽搁着,那真是糟蹋她了。六爷倒不如爽快些,喝了这回酒,放了她嫁人去,您对她的恩德她来生当牛做马地还您如何?” 话音刚落,马六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就朝地上摔了下去,变了脸色地质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不在的日子,你们俩早相好男人等着收聘金嫁了?” 李妈妈吓了一跳,忙摆手说道:“没这回事!没这回事!您不高兴尽管朝我发火,可不能冤枉了翠月!镇上倒真有人相中她,想娶了过门做个填房,可翠月都没答应呢,巴巴地等着您呢!不是我啰嗦,您这样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是吧?” “出去!”马六阴沉着脸喝了一声。 李妈妈赶紧转身跑出了房里。翠月一直没出声,斜眼瞟着马六问道:“砸了我的酒壶心里高兴了?要不连一桌子酒菜都掀了?你这会儿子心里是不是在想,刚才李妈妈那些话是不是我故意让她说的,是吧?” 马六愣了一下,还当真被翠月说中了,他就是在琢磨这事。不过,他生气的不是这个,就算翠月让李妈妈这样旁敲侧击地问他,他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毕竟他自己很清楚,一直耽搁着翠月是不对。他生气的是眼下两人不得不面对的状况。 没等马六回话,翠月就抄手哼笑了一声道:“你别多了心了,六大爷!我早先就把话说明白了,没指望你给半个名份儿,也不会死缠烂打地求你施舍。我们俩说好听点叫露水夫妻,说难听点就是歼夫银妇!” “闭嘴!”马六听得心里抽抽地痛。这种感觉是他在曹氏身上从来体会不到的。 “就算你赏我两个耳光,这话我也得说出来……” “你闭嘴行不行?”马六忽然很怕翠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横竖今天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挑明了吧!你别愁着给我名份儿什么的,我不图那东西,图来了也不一定牢靠。男人娶了你,有事没事,或者心里不痛快,或者哪天在外面受了气儿也能一纸休书休了你。哼,名份儿这东西我是看淡了,有跟没有我倒没那么计较。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事,哪天你要腻了,不来这儿就行了,要是你还想来,只管来就是了,横竖这铺子屋子当初都是你出钱买了。” 马六忽然觉得心口有股子气儿透不过来,闷得慌,又不敢转脸去看翠月此时的表情。两人沉默了片刻后,翠月起身道:“先坐着吧,我另取壶酒来。可别再给我砸了,只当酒壶不花钱买呐?要心里真气得慌,回头揍我吧!” “你就把自己看得那么不值钱?”马六盯着翠月的脸问道。 “六大爷,我值钱吗?当初你从牙婆子手里把我买下来的时候,不就花了二两银子吗?比个牛价都不如……” “闭嘴!拿酒去!”马六心烦地说道。 翠月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了,自己心里又何尝舒坦呢?他家里有妻房有儿子,还能指望他什么呢?一个小妾的名分?翠月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倒不如照现下这么过着! 翠月出了屋子去伙房里拿酒。李妈妈也在伙房里,见了她忙问道:“马六没跟你发火吧?” 翠月一边取酒壶打酒一边说道:“心里不痛快了,生闷气儿呢!我知道您好心,可往后别在他跟前提那名份儿不名份儿的事,他不舒坦,我也听着糟心。” “可你们俩就这么过下去?你算个什么呀?” “现下我活得不好吗?有吃有喝有穿,时不时还有个男人心疼心疼,够了。” “翠月啊……” “李妈妈,”翠月脸上扫过一丝自嘲的笑容道,“您是不知道我从前遭遇过的事,可我心里清楚着呢,能活着就不容易了,能活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我不贪心,贪多了反而累得慌。横竖您记清楚了,别在他跟前提什么名分啊孩子的事,知道吗?” 李妈妈无奈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可我总觉得你过得挺委屈的。” “您哪儿知道去?冷暖自知罢了。”翠月拿起酒壶转身回屋去了。 午饭后,马六躺床上又睡了一个时辰。翠月从铺子上回来,摇醒了他说道:“你不回客栈去瞧一眼?就顾着在我这儿睡回笼觉呢?你带出来的货不早些脱手吗?” 马六翻了个身,不高兴地说道:“我知道,再睡会儿。” “跟你那些伙计打过招呼了吗?别到时候满街找你,你怎么跟他们说的啊?” “我没说!”马六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没说?没跟他们说你上哪儿去了?连个幌子都不会扯吗?往常你都是找好借口再来的,这回哪根筋不对啊?” “我哪儿都不对,行了吧?赶紧去看着你的铺子,我要睡觉!”马六拿被子蒙了头,不跟翠月说话了。 翠月站在床前叉腰看着他,忽然伸手把被子一掀。他一骨碌坐了起来,满脸不悦地问道:“龙翠月你要到底干什么呀?还让不让你男人睡觉了?” “现下就回客栈去!” “为什么?”1769008 “你一个大活人儿招呼都不打就没影儿了,你那些伙计不担心吗?你好歹得回去跟他们扯个幌子,叫他们不生疑心才是,省得往后传到你家管家娘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曹管家娘来掀我铺子,这总行了吧?既然都瞒着了,就得一直瞒下去……” “你到底是怕我家那母老虎来找你算账,还是真相好了男人等着嫁呢?”马六一上火就有点口不择言了。 翠月气得脸都青了,狠狠地瞪着马六说道:“你爱怎么想我管不着!再说了,即便是有男人看上我,那也是常理儿吧!” “龙翠月!” “吼什么吼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我家呢!六大爷,你饶我一点薄面儿吧,我还要在这镇上做人呢!” “你……”马六气得都想甩翠月一个耳光了!可他手扬了起来,却没舍得打下去,一把推开了翠月,胡乱地穿上了衣裳,气冲冲地回客栈去了。 翠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忧郁。她何尝舍得马六走?但马六不去交代清楚,万一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只怕家里那只母老虎不会给马六好日子过的。 马六刚走不久,梨花就带着她的两个小跟班拿着货来了。翠月忙收整了心情,迎了出来招呼他们。验过货后,翠月问道:“要现银还是银票?” 梨花想了想说道:“五十两现银,剩下的给银票吧,揣着方便。” 翠月回后院取了一包银子和两张银票交给了梨花,然后说道:“这东西拿城里去要是卖得好,只怕你得往镇上跑勤点,多送些货来才是。要照往常你们村三五个月来一趟,怕是要断货的,这买卖就不好做了,你该明白吧?” 梨花点点头道:“这我明白,要是卖得好,我就每月跑一回,保准不叫你为难了。” 翠月笑道:“你真好说话,这买卖也做得爽快。我们头回见面,又一见如故,你要不嫌弃,我备两小菜请你们晚上喝两杯怎么样?” “有人请吃饭,我自然不会嫌弃了,不过怕麻烦你了。” “横竖我晚上不也要吃饭吗?只不过是多备两个菜,没什么麻烦的,就是不知道你赏脸不赏脸了。” “你太客气了,那行吧,我去跟我男人说一声,回头再来。” “好,我今天早点打烊,备了酒菜等你们,晚上我们好好聊聊。对了,你男人叫什么呐?” 听到这句话,梨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青易。当初就报了谢满庭三个字,脖子差点就断了,回想起还真毛骨悚然呢!不过看翠月这么温柔,她便放心地说道:“他叫谢满庭,你要跟马六熟,估摸着也该知道他。”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调戏第翠月 一百三十八章 调戏翠月 “哦?”翠月眼神里扫过一丝惊讶,随后点头笑道,“我听说过,听说身手不错,你倒是嫁了个好男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好男人?”梨花只是随便问了一句,可翠月的脸色有些变了,像是说多了不该说的话,忙打圆场道:“我就是……就是猜的!你这么精明能干,看上的男人能差吗?” 她这欲盖弥彰的语气倒让梨花生出了点疑心。可梨花没说什么,又跟她聊起了脂粉买卖的事。满祥和玉桃则在铺子里转悠,拿了货架上的脂粉一个一个地瞧了起来。玉桃闻了闻其中一盒说道:“这好像就是梅香用的那种敷粉,味儿挺像的。” 翠随点哦里。“你喜欢吗?我给你买一个?”满祥忙问道。 “我不要,我自己不会买吗?一会儿梨花姐分了银子给我,我自己买。”玉桃一口拒绝了。 满祥恨得牙痒痒,心想你这死小桃子还真小器!都多久了还气着呢,早知道就不该说那些话了! 玉桃瞥了他一眼,问道:“谢满祥,你这会儿子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是吗?” “没有!”满祥有点心虚地回答道。 “一准是在骂我吧?是不是又在骂我不争气,跟人小少爷听书喝茶去了?是不是又骂我心思不正,贪图人小少爷的衣裳脂粉了?”1ce05。 满祥又气又无奈,又不敢跟玉桃再吵了,只好软和了口气说道:“玉桃,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17690093 “你少冤枉人了!”玉桃鼓着腮帮子朝满祥瞪了两眼道,“是谁先气死谁的呀?当初是谁站在你家门口骂我的呀?” “那不算骂你吧,玉桃?” “不算骂,那怎么才算骂?你倒是说个子丑寅卯出来给我听听,谢满祥!” 这两人站在货架前吵着小架,把梨花和翠月都逗乐了。谁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们吵去。 偏这时,铺子里进来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手里咕噜咕噜转着两个淡白色的玉球,像个大爷似的把铺子里扫了一眼。翠月见了他,也不忙着起身相迎,缓缓站起来,似笑非笑地问道:“刘掌柜的,这么好兴致来逛我这小破店,不去守着你那货栈的大买卖?” “路过就进来瞧瞧,老板娘是想赶客啊?”刘掌柜的一双鼠目直溜溜地在翠月身上转悠。 “我这小店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亲自来一趟的?横竖你又不使胭脂,还能买了当供果着吗?”翠月抄着手,倚在柜台边上笑道。 “哎哟,老板娘跟我真是心有灵犀啊!”刘掌柜眨了眨贪恋的眼睛,笑米米地说道,“我正想买两盒最好的胭脂供在我娘牌位前呢!你是不知道啊,我娘在生时我还没发家呢!别说好脂粉,就是像样儿的首饰都没一件。现下她人不在了,我这做儿子什么都想给她往地府里烧一些,这不就上你家来了吗?” “那你走出错门了呀!”翠月往门外一指道,“出门往左,柳家铺子上多的是元宝蜡烛,衣裳棺材的,你上哪儿挑去!刘掌柜你是买卖做大了,空闲得慌,拿我们这些小人物说笑呢!我这儿有客呢,没工夫陪你说笑,请吧!” 刘掌柜往梨花等人身上看了一眼,不怒反笑道:“瞧着是生客,头回买卖?还没谈妥吗?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替你应付两句不在话下,回头你做几个菜报答报答我就行了!” “说哪儿去了呢!”翠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这点小买卖要动用你这文武双全的大掌柜,那就是糟蹋了!刘掌柜,请回吧,我这儿没你能用的东西,你也不必浪费时间在这儿了。” 刘掌柜的笑容有点尴尬了,谁都听得出来翠月是一再地下逐客令,这让他脸面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收敛起笑容,熟练地滚了滚手里的玉球哼笑道:“翠月啊,我是好意呢,想给你提个醒儿。最近镇上又来些乡下人,有事没事就在街上转悠,我怕你一个妇道人家吃亏,特意来你这儿走走场子,招呼一声,好让那群家伙知道知道我管着这处呢,叫他们不敢乱来!” 翠月冷笑了一声道:“刘掌柜的什么时候管着我这处呢?你这心思管得也太宽了吧!你放心,我这儿劳动不了你的大驾,即便我真叫人给欺负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找你哭去!” 刘掌柜一脸心疼地说道:“哎哟喂,翠月,我们俩什么交情呀?你还跟我客气这些?早先我就说把你这铺子盘过我,你一个妇道人家总这么抛投露脸的不好吧?嫁了我做填房,现成吃喝,现成丫头伺候着,多舒坦呐!叫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欺负了,你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翠月的脸色一沉,指着门外喝道:“出去!刘掌柜的,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呢!非得我发脾气赶你走才行吗?你那填房谁爱去做谁做去,横竖我是没那个兴致的!你赶紧走吧,不然我可真拿笤帚请你了!” 刘掌柜也变脸了,袖子一甩,反背着手说道:“一片好心你倒当了驴肝肺!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开着脂粉铺子,做着皮肉买卖,只当我是瞎子?上午有人进了你铺子里就没出来过,指定还藏在你屋子里吧?明面儿上装得跟个桢洁烈妇似的,背地里不知道应承了多少男人呢!” “滚!”翠月冷眉一竖,大声喝道。 “少跟我嚷嚷,龙翠月!给你几分颜色,真当自己是朵杜鹃花了?有人肯摘了你顶脑袋上,指定变绿色!” 翠月气得脸色大变,正好开口大骂时,梨花忽然轻声咳嗽了两下,抬起眼皮子问道:“哎,大叔,她家有谁进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刘掌柜愣了一下,改口道,“我瞧见的!” “进来的人没出去你也知道?也是你瞧见的?大叔,你真挺闲的啊!开货栈的是不是都这么闲呐?是不是把门面一开,就翘个二郎腿提壶茶坐门口,没事瞟瞟斜对面铺子里来往了几个男人就行了?哎哟,我当真是羡慕你的,好福气呀!” 翠月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掌柜的脸色却变得青黑青黑的。他咬了咬牙齿对梨花说道:“管你这乡下媳妇什么事?我爱往哪儿看往哪儿看,屁事不懂就乱说话,当心出门闪了腿儿!” 梨花抿着翠月泡的茶笑道:“大叔,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一点气度都没有呀!我要说错了,你直接反驳我不就行了吗?我要不懂,你就告诉我哪儿错了呗。这还直接急红了脸要骂人了?哎哟,至于吗?多大点事呀,气量还没我一个乡下媳妇大?” “哟,你这小媳妇有点嘴白呢,你哪家的呀?你男人没告诉你上街别乱说话,省得招人厌恶,挨了揍都不知道为什么呢!”刘掌柜不服气地问道。 “刘掌柜的!”翠月喝了他一声道,“亏你自己还是个买卖人呢,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我倒没见着别的男人欺负上门,你却是头一个!她是我的客人,你威胁她做什么?成心是要断了我这小铺的买卖吗?我龙翠月也不是好惹的,你别太过分了!” “哼!懒得跟你们两个臭娘们废话,没准都是做那档子买卖的呢!”刘掌柜甩了甩袖子,悻悻地离开了。 满祥指着他的背影问梨花:“四嫂,这家伙挺欠揍的呀!要不要我收拾收拾他?”梨花摆摆手道:“理他做什么?越理他,他还越当自己是一回事了!” 翠月坐下后对梨花抱歉地笑了笑说道:“真是对不住了!” 梨花摇头道:“哪儿的话,是我插嘴的,我就是瞧不惯他那样儿!对了,我多嘴问一句,这铺子就你一人看着?” “家里还有个老妈妈伺候着,铺子的事她也不懂,就我一人张罗着。” “那倒挺辛苦的,你男人呢?” “头几年死了,现下还是个寡妇呢!”翠月自嘲地笑了笑说道,“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今天你算见识了吧?” 梨花觉得翠月的性格挺好的,虽是个寡妇,倒也能支撑起一片小店,实在是不容易。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越聊越投契,直到有客人来了,梨花三人这才告辞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时,满庭已经在房间里了,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梨花扑到他身上去,挥了挥手里的银票,喜滋滋地说道:“谢大侠,我挣钱钱了!” 满庭眼皮子都没睁开,应了一声道:“嗯,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什么意思嘛!”梨花骑在他身上,掐了他一把说道,“嫌人家挣得太少了吗?都舍不得赏个好眼色瞧一眼?” “银子是拿来花的,不是拿来看的。”满庭闭着眼睛说得理直气壮。 梨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揣了银票在怀里,一边扑上去揭满庭的眼皮子一边说道:“怎么老喜欢趟床上养神呀?快睁眼!快睁眼!快点给我睁眼睛!” 满庭忽然一个翻身,动作迅速地把梨花压在了身下,睁开眼睛笑问道:“挣了多少?” 梨花嘟起小嘴,双手护着心口说道:“刚才给你瞧你不瞧,现下我不给你瞧了!我存起来当私房钱,不告诉你有多少,哼!” 满庭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行,你爱存着就存着吧,可别弄丢了,顺道把这张也存起来。”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梨花下巴边上。 梨花忙拿起来一看,竟然有二百五十两!比她挣的还多!她瞪大了眼珠子,看了满庭好一会儿问道:“谢大侠,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的?你抢的吗?你手里的货也换不了这么多呀!” “跟你一样,是挣的。”满庭说得风轻云淡。 “拿什么挣的?” “不告诉你。” “小器!我们是不是两口子啦?挣钱钱的事也瞒着我?你一准没上缴完吧?男人都喜欢藏私房钱,哼哼,那可不行的!”梨花说着伸手往满庭怀里掏去。银票还没掏到,却把满庭压了几天的火给挑了起来。 满庭抽出了梨花的手,摁在枕头边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梨花顿时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明明是找银票,怎么就把他的火给招惹出来了呢?银票没找到,还得献身一回,实在是不划算呐! “谢满庭……”梨花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说道,“银票快……快被揉坏了……先收了再……再那个……”那三张银票很无辜地被梨花压在背上被、磨蹭了十几下,梨花真担心一会儿它们会四分五裂! “坏了再挣就是了!”满庭只有在干这事时,语气才急促起来。 “不行呐……多多多……多不划算呐……翻个身啦……翻个身又不会死……” 满庭果然很听话地翻了个身,让梨花趴在了他胸口上,然后粗喘了一口气笑道:“那好,你来!” “啊?”梨花彻底地窘了。虽说是那边穿过来的,虽说跟满庭那个已经不下几十次了,可她本身还是很传统的,要她光溜溜地挺着个背脊在满庭身上动来动去掌握节奏,这事她想想都觉得面红耳赤。 她忙把那三张几近蹂躏的银票捡起来丢地上去了,然后紧紧地贴在满庭身上装死狗地说道:“谢满庭,我没劲儿了,要不就撤了吧?” 满庭没说话,就那么搂着光溜溜的她,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了。她想起身却被满庭搂得紧紧的,不让她有机会抽身。她有点傻眼了,这是在干什么呀?两个yi丝不gua的人互相搂着是没问题,可有个东西是不是该先挪开啊? “谢满庭……” “嗯?” “出去吧,没你这么耍赖的。” “是你要翻身的。” “我……我……我那不是捡银票吗?” “那我不管。” “呜呜呜……谢满庭,你欺负人!”梨花一阵假哭道。 “那下次还捡银票吗?”满庭的语气好像在告诉她,下回再为了捡银票扰兴的话,后果会更严重哦! 她哭笑不得,只好求饶道:“下回……下回我不在床上玩银票了!谢满庭,你快让我下去吧,憋着还难受呐……”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请了翠翠月来喝酒 话没说完,满庭又翻了个身,把她压回了身下,继续堵着她的嘴肆意了起来…… 直到门外响起海堂他们路过的声音时,满庭才放开了梨花。梨花一张脸红得似血,微微娇喘,发髻早乱了,很随意地散在床沿边上,如一丛黑色的瀑布垂下。 满庭爬了过来,摸了摸她的鼻子问道:“在想什么呢?” “累……”她长长地拖着这个音,翻身朝满庭小腹上揍了一拳,可人家连声都没吭一下。 满庭捉住了她的手笑道:“累就睡吧。” “不行,晚上还有人请我吃饭呢!” “谁请你吃饭?”满庭微微颦眉问道。 “我卖脂粉的那家老板娘,人挺好的,说买卖谈成了请我吃顿饭,还亲手下厨哟!不过——”梨花斜眼瞟了满庭一眼道,“我累得都不想动了。人家头回请我,我怎么好意思失约呢?” “哪家?” “叫翠月笼的那家。” “哦,”满庭侧身躺下看着梨花说道,“那你可以不用去。” “为什么?” “你去了,或许有人会不高兴。” “谁不高兴?” “横竖你累了就睡,我让满祥带个信儿给她就行了。” “等等!”梨花坐起来摁住了满庭,低下头问道,“谢大侠,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对不对?谁会不高兴啊?” 满庭揉了揉她那散乱的青丝笑道:“你好像也知道什么,不如你先说。” “是马六吗?” “聪明。” “哦!”梨花拍了满庭胸口一下道,“你早就知道他和翠月笼的老板娘有歼情了,是不是?” “嗯。” “有多久了?什么时候认识的?是马六主动勾/引人家的吗?呵呵呵……瞧不出来呀,马六还是个风流痞子!”一说到这样的事,梨花那八卦劲儿上来了。 “不知道。”满庭三个字就把她的兴头击碎了。 “真不知道吗?你和马六出山几趟了,不可能一点情况都不知道吧?是不是你故意替他瞒着?又或者你也在这镇上养了个小,让马六他们替你瞒着?” “我把你养在镇上怎么样?” 梨花噗嗤一声笑了,又问道:“告诉我嘛,他们这样多久了?管家娘不知道吗?不对不对,她一定不知道,要真知道了还能叫那老板娘活着?只怕早从紫鹊村杀到这儿来了!你们也太坏了,都替马六瞒着?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海堂。”1ce05。 “海堂没在镇上养个小吧?他敢养,我先帮红菱收拾了!”梨花挥着她那小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一棍子倒翻一船人。” “谢满庭,”梨花眯起眼睛盯着满庭,一脸要逼供的表情说道,“你老实说,在我之前,你还有没有其他女人?” “记不起来了。” “啊?怎么能记不起来呢?”这答案真叫梨花失望的。可事实上,她家满庭真是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记不住的都是过眼云烟。”满庭仰头望着她那双黑亮美丽的眼眸笑道。 “这解释……算了,我不跟间歇性失忆者瞎扯,不过——”梨花指着满庭表情严肃地说道,“不管你之前有没有,横竖往后只能有我一个,明白吗?你要沾了别的女人,我立马跟你翻脸,写休书休了你!” “是你被我休吧?” “很得意吗?谁说我就不能休了你?要你真还有其他女人,姐姐我立马休了你然后消失不见,这辈子都别想找到我!” 满庭忽然沉默了,望着梨花的眼睛仿佛陷入另一番思绪之中。梨花忙搓了搓他的脸,有点紧张地问道:“谢满庭,你别告诉你忽然想起什么来了?更别告诉我你以前还有三妻四妾几个儿女!”17690093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满庭一本正经地对梨花说道。 “什么事?” “你我都是第一次。”满庭说起这话时,感觉就像在跟你讨论是不是第一次吃榴莲似的平淡。 梨花先愣了一下,继而一阵狂喜,对呀,她家谢满庭是原装国产正品,还带商标的!这下她放心了,扑上去吻了谢满庭嘴唇一下说道:“好了,姐姐高兴了,起床吃晚饭去!” “你还去?” “去,怎么不去呐?人家一片盛情,再说我往后还要跟她做买卖呢!马六能跟她天长地久吗?家里的管家娘是不打算要了?我想马六也没那个胆儿吧。” “丢下你男子,跟马六的相好吃饭?”满庭捏着她的脖子笑问道。 梨花拨开他的手,笑道:“你就当姐妹联谊吧,谢大侠!横竖还有玉桃和满祥呢,你放心吧!”没她回话庭。 “晚上不能出门。” “哪儿来的规矩呀?” “这会儿子我定的。”满庭起了床走到木盆边洗了洗,然后穿上衣裳对梨花说道,“太晚了,你出门我不放心。” “有多晚啊?大不了你一会儿来接我,人家老板娘头回请吃饭,拒绝了不好吧!” “真是那样的吗?” “行了行了,我说实话吧,我跟她真的很聊得来,我就想找个人聊聊天。你自己是个闷葫芦你知道吧,你总不能限制我跟别人聊天吧,谢大侠?” “请了她来不就行了?” “啊?不是……” 满庭没等梨花说完就径直开门出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去请龙翠月了呢?梨花有点沮丧地坐在床上,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谢满庭有时候真有点大男子主义呢!吃个饭嘛,搞得跟要去联合国行刺似的,讲理不讲理啊!” 等梨花梳完头发时,满庭又回来了。她忙回头问道:“你真去请龙翠月了?” “是啊。” “不是吧?谢大侠,不就吃个饭吗?你还当真去请龙翠月了?” “你见过你男人请过谁吗?” “啊?那倒是……不过你没去,谁去请的?满祥吗?一准人家老板娘以为我瞧不上她的手艺呢!没你这么办事儿的,谢满庭。”梨花上前捶了满庭几下道。 “满祥请不动她的,只有马六去了。” 梨花一惊,掩嘴笑了笑,兴奋地问道:“你真让马六请去了?” “嗯。”满庭回答得很老实。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龙翠月请了你去吃晚饭。” “不止吧?就为这么一句,他就去请龙翠月了?难道他不怕他和龙翠月的歼情被大家看出来吗?” “跟我没关,那是他自己的事。”满庭说得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梨花还是很好奇。 “你不用知道,洗了脸下楼吃饭吧!” 不管梨花怎么问,满庭都不告诉她。梳洗后,两人去了客栈的厅堂里。掌柜的特意在二楼安排了一个厢房。他们进去时,龙翠月已经在里面了,正和玉桃和满祥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梨花有点吃惊了,这龙翠月还真敢来呢! 翠月见了梨花,招手让她过去坐在了身边。她笑了笑说道:“真是对不住了,本说到你家去的,结果害你跑一趟。” “没什么,人多一块儿吃才热闹嘛!”翠月没有半点生气的情绪,依旧笑脸盈盈地说话。 梨花没问是不是马六请她来的,问了不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这时,马六走进了厢房里,先瞟了翠月一眼,再看人都到齐了,便转头吩咐外面的小二上菜。 玉桃好奇地问:“你们每回出山都要这么吃一顿吗?”马六笑道:“出山一趟不容易啊,可不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吗?吃这么一顿算不了什么。” “都是各人摊钱吗?”满祥也跟着问了一句。 “之前都是各人摊钱,不过今天算我请客。”马六笑了笑说道。 “真的呀?”厢房里顿时沸腾了起来。能白吃一顿,谁不高兴呢? 这时,东平瞟了一眼翠月,冲马六问道:“马管事,今天多了个生面孔呢,也不给我们说说是谁,都不敢称呼了!” 满庭照旧一脸风平浪静,海堂则嘴角一勾,流露出一丝坏笑。大家都齐齐地把马六看着,等着他的回答。梨花斜眼瞟了瞟翠月,见她脸上照旧是光鲜的笑容,丝毫看不出半点尴尬和难堪。 没等马六开口,翠月倒大大方方地起身对东平笑道:“我也不跟你比年纪了,我现下开着家铺子,你称呼我一声老板娘,总不为过吧?” 东平岂是盏省油的灯,坏坏一笑道:“原来是位老板娘呀!不知道在镇上开了间什么铺子,怎么我们都没发现镇上还有这么会说话又好看的老板娘呢?” 大家一阵哄笑,马六自己也笑了,斜瞪了东平一眼,东平只当没看见。 “就是街西边的翠月笼,是家脂粉铺子。你要是有个相好的或者媳妇,上我铺子来,我保准给你个好价钱。”翠月笑道。 “哟,”东平怪叫了一声,转头又看向马六说道,“马管事,哪家老板娘不请,你偏偏请了这位,不是我多事,总得给个说法吧?今天是谢人家老板娘呢,还是有事托人家老板娘呢?你把话说明白了,我们替你好好招呼着。” 马六又要说话,却又被翠月拦了。翠月从小二手里接过了酒壶说道:“你这小兄弟是说书的吗?单靠嘴皮子说话?既然是上了酒桌,倒拿出点能耐来,先喝个三碗怎么样?” “这话不捋清楚,酒怎么喝啊?”东平还逮着这话茬不放。其实明眼人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即便马六不说,大家也很奇怪,怎么今晚酒桌上平白无故就多一位老板娘呢? “这话怎么没捋清楚呢?”翠月一边倒酒一边说道,“非要把七姑八爹十八代祖宗亲戚都捋出来不成?年纪轻轻的别单耍嘴皮子,姑娘家最不喜欢这样儿的,借问一句,定亲了没?” “定了!”满祥立刻帮东平应了一声。东平一脸纳闷地盯着满祥问道:“哎,谢满祥,我定亲没定亲,跟你有什么干系?你替我答什么答呀?” “横竖定了就是定了,你要不承认,人家张姑娘多伤心呀!”满祥得意地笑了笑,心想谁让他一路上都缠着小桃子说话,害得小桃子都不理自己。 “谢满祥,你什么意思啊……” “哎哎哎,”翠月把酒碗往东平面前一推笑道,“别趁机岔开话题,酒是赖不掉的。既然要捋清楚干系,那就得喝酒,要不然空口从人家嘴里套话是那么好套的呀?小兄弟,没怎么出来过吧?这外面跟人打交道,可不是翻翻嘴皮子就行了,喝吧!” “真……真喝呀?”东平有点发憷了,说实话他的酒量还真不太好。翠月一来就给他拿了个中号的碗,倒了满满一碗, “哈哈哈……”大家全都看着东平大笑了起来。事实证明,套人八卦是要付出代价的! “怎么了?”翠月端着自己那碗冲东平笑了笑问道,“不敢喝呐?不会吧?我以为从紫鹊村出来的个个都像你们马管事,满庭哥,海堂哥那么能喝呢!你要不喝,今天这闲话可就打听不到咯!” 满祥趁机吆喝道:“喝吧喝吧,就这么一碗酒,你东平还喝不了吗?那就笑话了是吧?别丢了我们紫鹊村人的脸面,一口干了吧!” “谢满祥,你来!” 满祥扮了个鬼脸道:“我又不听人闲话,话头也不是我挑起来的,我干嘛要喝呢?你自己慢慢喝吧!” 东平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要真喝下去,只怕他今晚连根菜都捞不着吃了,还会吐个翻江倒海。 马六瞟了一眼翠月,说道:“他年纪小,喝不了多少酒,你就饶了他吧!” 东平反应够快,忙拱手求饶道:“嫂子,你一看就是气量大的!宰相肚子那点气量都没你大呢!我当真是喝不了这么多酒,你就饶了我吧!回头你有什么吩咐说一声,我照办就是了!” “别!”翠月猛喝了一口酒,抬手笑道,“别嫂子嫂子的乱叫,我是你哪门子嫂子呀?别瞧见我是个寡妇,就胡乱给我捡男人凑合!” 马六一听这话,脸都黑了一半。其他人倒是觉得翠月说话风趣,全都笑了起来。 .. 第一百四十章 有人想要孩子子了 坐马六对面的邓开罗瞧出了点端倪,忽然想起龚氏之前说过的话,眉心一颦,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海堂,在桌下指了指马六,又瞟了瞟翠月。他们都是多年兄弟了,海堂自然明白邓开罗的意思,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邓开罗眼珠子睁圆了一圈,双手比划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意思是你这死家伙怎么不早告诉我?海堂无奈地笑了笑,好像在说我也没法子,这种事怎么说呢? 两人比划间,翠月又喝了一大口酒,搁了碗在桌上,笑问东平道:“小兄弟,还有什么话要问我的吗?回头是不是该跟你家管家娘告状,说你家马管事在镇上养了个小,是吧?” 马六愣了一下,脸色霎时铁青,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的,忙接了话道:“你这是喝胡了吗?净乱说话了!” 翠月冲马六笑米米地喊道:“马管事,马六哥,六大爷,你又不是没跟我喝过酒,我的酒量你还不清楚吗?这点小烧酒就能灌醉我?早着呢!” 顺年实在憋不住心里的好奇,顶着会被灌酒的压力,问翠月道:“老板娘,你跟我们马管事喝过酒?什么时候的事啊?” 翠月伸出细长的手指,指了指马六,又指了指满庭和海堂笑道:“我何止跟六大爷喝过,我还跟满庭哥和海堂喝过呢!人家满庭哥的媳妇现成在这儿,要告状就先挑近的,回头再寻你家管家娘和海堂媳妇告状去!” “那我得问一句了!”邓开罗也来了兴致,主动倒了半碗酒,冲翠月抬了抬手抿了一大口。翠月冲他拍了拍桌子,笑道:“这兄弟懂规矩,像个男人!” 一桌人又笑了,唯独马六的脸色阴沉着。他一直瞟着翠月,忽然觉得这女人今晚答应来似乎别有用心。她每一句话都有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意思,甚至还不惜把满庭和海堂拖上了。她每个字都说得那么铿锵有力,反倒害得他没勇气说话了。1ce00。 这时,邓开罗开口问道:“你刚才说跟他们三个都喝过酒,我怎么不知道啊?你可算偏心的,请他们三个喝酒,也不请我?我可是回回都跟着出了山的。” 翠月坐下后,一脸笑盈盈地看着邓开罗说:“这位兄弟,别怪我偏心,那顿酒也不是我给的银子,我那时候还穷得慌呢,哪里有钱请他们喝酒呢?酒钱是六大爷给的。” 马六听着六大爷三个字,忽然想起白天翠月给他挑鱼刺喂鱼的情形,心里又抽抽地疼了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断翠月的话,只好闷闷地喝着酒。 “什么时候的事啊?”邓开罗笑问道。 “唉,说来话就长了,要写成书段子卖到勾栏去,还能说上三天三夜呢!横竖今晚遇着这么些新朋旧友,我心里高兴,跟你们说说也无妨!省得叫他们三位的媳妇都多了心去!”翠月越说越兴奋,像个女主人似的起身挨个挨个地给他们倒酒,又问他们叫什么,欢欢喜喜地拉着家常。 梨花拽了满庭衣袖一下,偏头咬着牙齿问道:“你真跟她喝过酒?” “嗯。”满庭点了点头道。 “她酒量好吗?” “还行。” “比我好吗?”梨花用肩头轻轻地撞了满庭一下问道。 满庭浅浅一笑,放下酒碗,伸手勾着她的腰,贴近了小声道:“今晚的事你就别掺合了,再给我喝醉了,我可没上回那么好说话了。” “上回我醉了吗?”梨花开始装无辜了,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满庭说道,“我记得我没醉啊!顶多就是回去躺了几个时辰罢了,那不算醉吧?” “睡得跟猪似的,叫都叫不醒,还不算醉?” 两人正黏在一起说话时,翠月已捧着酒壶走到了他们身边,正想往梨花面前的碗里倒时,满庭伸手挡住了酒壶说道:“她就免了。” “那可不好,”梨花一副我是酒馋虫的表情笑道,“人家老板娘头回给我倒酒,拒绝了多不礼貌呀!也不倒多了,半碗总要喝的吧?” “是呀,满庭哥,”翠月笑道,“我也不倒多了,就半碗,意思意思就成。我头回跟嫂子喝酒,你总得给我一点薄面才是。” 梨花听着翠月的口气,似乎跟满庭很熟,不禁有些奇怪,但没问出口来。 满庭点了点头,让翠月给梨花倒了半碗酒。梨花满足了,捧着酒碗正要美滋滋地喝时,满庭忽然从她手里抢过了碗,一口喝光了,就还了一个空碗给梨花。 马点倪坐坐。梨花瞬间瞪大了眼睛,捧着个空碗,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满庭,委屈地瞥瞥嘴道:“至于吗,谢满庭?一滴酒都不让我喝吗?” 海堂在旁边掩嘴笑了起来。梨花把碗搁在了桌上,隔着玉桃问海堂:“红菱的男人,你笑什么?看谢满庭欺负我,你很高兴啊?回头我让红菱欺负你去!” “我们家红菱才不会欺负人呢,我说嫂子,”海堂凑了脑袋过来,对梨花神秘一笑,小声道,“你也得体谅体谅我们家满庭哥哥的心情呀!你喝酒又没个量,比男人还能灌。我听红菱说,那女人喝多了酒,生出来的孩子个个都笨得跟牛似的,所以你还是少喝吧!” “什……什么?”梨花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了个不停,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谢满庭都不让她沾酒了。在家的时候,有一晚谢满庭直接把她藏的米酒全都给喝了。她当时还以为谢满庭是酒瘾犯了,谁知道竟是这么个意思! 谢满庭想要她生孩子?怪不得下午缠了她那么久,原来如此……这男人想要孩子了,可梨花自己还丝毫没有做母亲的准备呢!她不由地觉得鸭梨果真比山大啊!要真怀上了,又没无痛人流,怎么办呢?以谢满庭的身体状况来说,除非是有不育症,否则应该很容易怀上的。 看着梨花羞红了的脸,海堂和玉桃都咯咯咯地掩嘴笑了起来。满庭知道她明白了,也不说什么,继续悠哉悠哉地喝自己的酒,反正就是不让她沾一点。满庭可不想自己儿子将来笨得像牛呢! 翠月倒完酒后,回来座位上先喝了一口,然后笑道:“说来我跟紫鹊村的人倒挺有缘分的。要是没他们三位,我现下只怕早就病死了!” “为什么啊?”梨花好奇地问道。 “我是个命苦的,先前嫁了个男人,又赌又懒,生生地把个小富之家败得一干二净。他后来得病死了,我被他本家亲戚卖给牙婆子。我又不是十六七八的黄花闺女,嫁过人,还死过男人,牙婆子不容易倒腾出手,便逼着我去妓馆卖身……” “我说你!”马六忽然搁下了酒碗,略带不满的口气打断了翠月的话说道,“好好地喝酒,说你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呢?坏了大家的兴致了!” 言语中那一点点责备和心疼似乎都让大家听了出来。翠月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又飞快地用她老板娘招牌似的笑容遮掩了过去说道:“大家听得起劲儿,我只当过一回说书人的瘾儿,你就成全成全我,不行吗?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去勾栏那儿听书了,一站就能站一大上午。我娘每回寻不着我,去勾栏那儿一准能寻着……”她说着说着又把话引回了刚才那事上。 马六抬头看了一眼满庭,好像在给他使什么眼色,可满庭并没有什么反应,照旧喝着自己的酒,并且防着梨花来抢酒喝。马六有点沮丧,低下头闷闷不乐了起来。 翠月又继续说起了她的遭遇:“被卖到妓馆之后,还没给老鸨子挣半文钱呢,我就病了。老鸨子又把我丢回给了牙婆子。牙婆子气得牙痒痒,毒打了我一顿,我的身子就更不好了。偏我身上的病又传给了其他三个姐妹,牙婆子心疼钱不肯替我们抓药,就赶了我们去城外做苦力。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恰巧就遇上他们三位——”她指了指满庭海堂和马六,嘴角勾起一丝感激的笑容说道,“亏得他们三位肯帮我们几个,要不现下我已经是白骨一堆儿了!”1769008 “还有这样的事?”梨花这才明白为什么翠月看起来跟满庭很熟,而且对满庭都是客客气气的,原来还是救命恩人。 “哟,怎么没听你们三个说起过呢?”邓开罗笑问道。 “这叫做了好事不留名儿啊,开罗兄弟!”翠月又抿了一口酒笑道,“满庭哥和海堂当时揍了那个牙婆子和她男人,吓得他们要报官。后来他们凑了二两银子把我从牙婆子手里买了出来。我这才逃出生天呢!” 马六听了她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二两银子明明是他一个人出的,当时虽说是凑,但后来马六没再问满庭和海堂要过!他盯着翠月那张微红了的脸,心想这女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桌面上发出了一阵感叹。东平问道:“嫂……不是,老板娘,你就没别的亲人了?” “没了,一个都没了。”翠月酸涩地笑了笑道。 “哦,那你后来就跟着他们三个来镇上了?” “是啊,我没处去,又病着呢!他们三个好心,不愿意丢了我在县城里,就带着我回这镇上了。打那之后,我便在镇上安家立户,开了小铺做起了买卖,日子勉强凑合着过。所以我心里是百般感激他们的,要没他们仗义,我早就没命儿了!”翠月说着又起了身,端起酒碗说道,“除了海堂比我小之外,另外两个都比我大,我早先就认了哥哥,海堂是我弟弟。我呢,早就当自己是紫鹊村的人了,所以你们也不必跟我客气,拿我当自家人看,我心里才高兴呢!来来来,先喝一口,算我敬大家的!” 海堂看了一眼满庭,满庭表情依旧地端起酒,再看马六,那脸色跟开了五色燃料铺子似的,红白黑青绿都有。大家都举起了碗,唯独他没动手。 翠月单手撑在桌上,低头笑问道:“马六哥,这么不给妹子脸面呢?不是亲生的,好歹也结拜过呀,这点薄面还是要给的吧?难不成要叫妹子亲手端了喂你?那我可得挨个挨个喂了,这儿都是我兄弟姐妹呢!” 桌面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可马六听了这话,眼里能喷出火星来!翠月只当没看见,仍旧笑脸盈盈道:“六大爷,就等你一个呢!喝醉了吗?喝醉了就回屋躺会儿!” 马六狠狠地瞪了翠月一眼,端起碗不等翠月说话,一口干完了!翠月拍着手掌笑道:“不愧是我哥,这气势有几个人能比的?来,都喝了都喝了,就算大家认了我这外乡人了!” “这话好说!”邓开罗笑道,“我第一个认你,往后你也是我妹子了。谁敢欺负你,我替你收拾他!” “哎哟,那就是先谢谢了,哥!”翠月甜甜地叫了邓开罗一声哥,惹得大家又怪笑了起来。 马六忽然丢了碗往外走去,海堂忙问道:“上哪儿啊?”马六头也不回地说道:“上茅房你也管呐?”海堂回头看了满庭一眼,满庭一口把碗里的酒都喝了,对海堂道:“替我看着她,别让沾酒。” “谢满庭……”梨花好委屈地看着他。 “你敢沾酒试试。”满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起身往外走去。 马六是去了后院,但不是去茅房,而是站在院子里那棵枣树跟前生闷气。他总算是明白了翠月的心思,这不就是要昭告天下撇清关系吗?让所有人都以为翠月是他和满庭海堂结拜下的妹子,即便传到自家媳妇耳朵里,也好有个话由辩解。 今晚,他原本是想让翠月跟兄弟们见个面,熟络熟络,再做往后的打算,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心。毕竟曹氏跟了他那么久,还生养了一个儿子,要他立刻抛弃曹氏,他还是有点不忍心。很长一段时间了,他都处于犹豫不决的状态。直到今天,满庭告诉他,翠月提过要离开镇上的事。他这才下了决心,让翠月跟村子里的人见面。 可一切早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翠月似乎有意在隐瞒他们的关系。 “喝醉了?”满庭走到马六身后问道。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去还四是留 马六忽然转过身,冲满庭脸上挥了一拳。满庭轻快地侧身一让,叫他扑了个空,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唉,跟满庭哥哥动手,他真是自找苦吃! 马六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呼呼地冲满庭问道:“谢满庭,你跟翠月说了什么吧?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 “别说得他娘的那么无所谓!”马六指着满庭气愤道,“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秦梨花怎么能受得了你这张百年不变的脸!喜欢不喜欢,生气不生气也不露个表情出来!” “现下最生气的人好像是你吧。” “是,我是很生气,我真他娘的觉得你有点过分了!你明明知道我和翠月的关系,你偏偏还答应送她走,你什么意思啊?当初又不止你一个人救了她,还有我和海堂呢!” “你跟她什么关系?”满庭反问道。 “我……我只是还没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罢了!”马六着急地解释道。 “想不到,就放她走。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满庭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难得的认真,连马六都吃了一惊。平日里满庭说话是面无表情,不至于像田易生那么冷,但很少会一脸认真地说话。 “你真要送她走?”马六忽然觉得满庭不是说笑,虽然他知道这男人几乎不说笑。 “只要她打算走,我就送她去别的地方,而且不会告诉你在哪儿。” “谢满庭!”马六又想挥拳走满庭,但还是扑空了。悲催的马六哥又怎么打得过满庭哥呢?几乎是近不了身的。 “要么跟她成亲,要么放她走,你只能选一样儿。”满庭的态度很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这是在逼我呢!”马六彻底怒了,一想到翠月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马六就觉得天要塌了似的。两年来,他早就习惯了镇上有个女人等他,给他做饭,喂他吃菜,像麦芽糖似的腻着他。 “没人逼你,自己想清楚。” “谢满庭,你不会也喜欢翠月吧?” “你脑子被烧了?还是气糊涂了?”1ce08。 “那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还记得当初那牙婆子赶着三四个姑娘往城外走,翠月只是其中一个,可你当时停下来看了翠月很久,然后才上去踹了打翠月的牙婆子,才有了我们后来赎她的事。是不是你早就看上翠月了?只是一直没说?”马六用看情敌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满庭问道。 “不是。”满庭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不是?”马六冷笑了一声道,“只怕你是瞧不惯翠月和我在一块儿,心里不舒坦了吧?我其实早该瞧出来了,你对翠月就没安好心!当初从县城回镇子的路上,翠月病得半死不活,浑身冰凉,你到处给她找大夫,比我和海堂都还要着急。我当时就该想到,你哪儿是那么好心帮翠月,分明就是对翠月有私心!” “我看你真是气糊涂了,跳井里去凉快凉快再来跟我说话。”满庭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不是我气糊涂了,是我气得清醒过来了!你不怕我把这些事告诉秦梨花吗?女人都是心眼小的,要让她知道你曾经对翠月那么好,你觉得她心里会痛快吗?” 满庭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口气瞬间降到了令下四十度道:“你只要说出来,我立马送了翠月走,你试试!” “谢满庭,你别太过分了!”马六兴许是喝多了酒,气愤过了头,举起拳头又要朝满庭挥去。 这时,海堂赶了出来,挡住了马六劝道:“闹什么闹啊?一会儿把人都闹出来了,我看你们俩怎么收场!大家都在问你们俩是不是掉茅坑里面,叫我出来看看呢!为了什么事吵啊?翠月姐的事吗?” 满庭看了马六一眼,对海堂说道:“你跟他说,我懒得跟他废话。”他说完真去茅房里了。 等他走后,马六问海堂:“他让你跟我说什么?”海堂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呢,思来想去,觉得你这么耽误着翠月姐也不是个法子呀!管事大人,你家里还有我姐姐呢,总不能叫翠月一辈子这么没名没份儿地跟着你吧?” “哼,他真是这么想的?”马六哼笑一声,摇摇头道,“只怕他也是哄你的!海堂,你不觉得满庭对翠月太好了吗?” “对她最好的人是你吧?养着她,给她开铺子置屋子,真当外室一样待着,那个人是你吧?”海堂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我喜欢她,我自然对她好了,可满庭算哪回事?他管得也太宽了吧?” 海堂给了马六一拳道:“你想哪儿去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满庭对翠月有什么心思?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他当初要对翠月姐有心思,真就没你什么事了!” “你……” “他顶多就是把翠月姐当妹子,担心翠月姐往后日子不好过呐!我们俩私底下商量过了,要不你还是放她走吧,好歹让她另外找个男人嫁了,生几个儿子养老,这辈子也算风平浪静地过了。这话是有点伤你,可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你要真喜欢她,就不该一直这么耽搁着。本来呢,当初你们俩瞒着我和满庭好上了,我们俩真是气呢!可翠月姐替你说了好话,这才压了满庭的火。要不然,马六管事,你老人家估摸着现下已经不是好胳膊好腿儿了!” 马六脸都气白了,根本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回事。他指着茅房,压抑着愤怒低声问道:“他……他这也管得太宽了吧?翠月又不是他亲妹子。” 海堂耸了耸肩,无奈地笑道:“我哪儿知道他怎么想的啊?我要知道,我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他向来说话只说那么几句,多余的问了也不说。就拿这回抓强盗的事来说吧,他为什么要带上崔叔叔,到后来我们才明白。所以,满庭不说自然有他的缘由,我也不问。” “可他要送走翠月就……” “不送翠月姐走,我姐怎么办?响儿怎么办?你倒享着齐人之福,想过她们俩的日子吗?你说到底也是我姐夫,救翠月姐又有我的份儿,我真是左右为难!每回看见我姐,我都想说来着,可一想到翠月姐够惨了,就忍着没说。你要真打算这么拖下去,我也不答应的……” 话没说完,邓开罗和顺年已经跑出来了。马六只好打住了话题,跟他们一块儿回去喝酒了。 海堂等着满庭回来后,说道:“我都跟他说清楚了,该怎么办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一准在心里骂我呢。” “你也别怪他在心里骂你,要把梨花嫂子从你眼前送走,你不心疼?他到底也是喜欢翠月姐的。” “他那叫喜欢吗?那叫糟蹋吧。” “那也不能怪他,谁让他遇着我姐姐在先,后遇着翠月姐呢?他喜欢翠月姐多过喜欢我姐姐,这有什么法子呢?翠月姐也是个可怜人呐!” 满庭瞟了海堂一眼,抿嘴笑了笑。除了梨花,他也只会跟海堂说话的时候笑笑。海堂一脸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啊?我说错什么了吗?” “送你四个字。” “什么字?” “海纳百川。” “什么意思?” “夸你的。”17690096 “哎哎哎,满庭哥,你别老卖弄你那文采。上回说什么老马识途,这回又整个什么川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回去问你家红菱,她一准知道。” “好吧,我回去问红菱,不过有个事我一直很想问你,哥,问了你别发火。” “问。” “你为什么对翠月那么好啊?不是马六多心,我都觉得有点奇怪了。当初牙婆子手里有三四个姑娘,你偏偏救了她,莫不是你从前就认识她?” 满庭眼里忽然落满了灰蒙蒙的东西,叫海堂一时间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了片刻后,满庭问道:“想听真话吗?” “随你了,横竖我也分不清你的真话假话,就想满足一下心里的好奇。”海堂态度诚恳地回答了一句。 “马六说得没错,最开始我救她是有私心的。”六挥一马满。 “啊?不会真的是……” “打住,你想歪了。我第一次见翠月时,总觉得她和我脑海里出现过的一个女人有些相似。” “女人?”海堂真是吃惊啊,除了梨花之外,这是满庭提过的第二个女人。 “对。正因为如此,我当时就把翠月救了,想从她身上打听到一些事情,或许能唤起我的记忆。但可惜,我没从她身上问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在救她之前,她也从来没见过我。” “那你能记起来那个女人是谁吗?” 满庭摇了摇头道:“记不起了,偶尔会出现一次。” “你就记得这么一个女人?” “对,只记得这么一个女人。”满庭说的是实话,他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出一些陌生且熟悉的面孔,但大多都是男人,惟独能想起就是那个女人的面容。 “梨花知道吗?” “没跟她说过。” “对对对,别说别说,女人都是小心眼的。要是给她知道了,一准跟你闹呢!” “倒不是怕她闹,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清楚,更没必要让她跟着烦心了。” “哦,那等你想清楚再说吧!既然长得相似,问问翠月姐家里有什么人不就行了?” “她的亲戚都在县城,我都一一去看过了。” “一无所获?” “嗯。” “这世上难免有相似的东西和人,或许正好撞上了吧。没事,慢慢再想,横竖你现下日子过得也不错,不是吗?” “偶尔也会觉得很烦,想不起来事情的感觉很不舒服。” 两人正聊着,梨花跑了出来。他们这才打住了话题,跟梨花一道回厢房里喝酒去了。 这顿饭闹到很晚,大半人都醉了。翠月也有些醉意,拽着海堂送她回去。海堂是这么想的,可一碰上马六那满是恨意的目光就十分为难。幸好,邓开罗两兄妹在旁边。海堂忙把翠月推给了玉桃笑道:“我送回去不太好,你是姑娘家,你帮个忙呗。” 玉桃哪里扛得动翠月呢?邓开罗便自告奋勇地帮着玉桃把翠月送回了翠月笼。李妈妈出来迎着,再三谢过之后才扶了翠月进房间。随后,她又去煮了点橘皮醒神汤来。再进房门时,马六已经从后院门那儿溜了进来。 “六爷回来了,”李妈妈忙把醒神汤递上去说道,“劳烦您给翠月喝了,她醉得不轻呢!” 翠月满面艳红地从床上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说道:“我哪儿醉了?那帮家伙全醉了我都不会醉!” 马六挥挥手,让李妈妈先出去了,然后把醒神汤递给了翠月。翠月咕噜咕噜喝完了,把碗往桌上一丢,双手往后撑在床上,翘了个二郎腿,晃了晃脚尖,一脸醉笑地问道:“六大爷,今晚喝得痛快不?” “痛快呢!”马六带着一脸不痛快的表情说道,“你喝得最痛快吧?” “你请我去喝酒,我能不喝痛快吗?那不是扫了你的面儿吗?” “我叫你去喝酒喝死的吗?”马六没好气地问道。 翠月勉强撑着床站了起来,步伐略显凌乱地走到马六跟前,骑坐在他腿上,把胳膊往他脖子上一绕,笑道:“这不没喝死吗?只要满庭哥和海堂不跟我死磕,我喝不死的。六大爷,你打算今晚这么干坐着?还是等我脱光了跳个舞给你助助兴?” 一股火气瞬间窜遍了马六全身,他忽然抱起翠月就丢尚了床上,摁住就是一番“抽丝剥茧”,把翠月扒得光溜溜的。翠月没吭声,也没反应,就那么yi丝不gua地躺在马六身下,脸上的笑容很复杂,却没有一丁点开心。 马六忽然也停手了,翻身躺在翠月身边,望着蚊帐顶发神。比起体内的冲动来说,心里的煎熬更难受。 “六大爷,想那么多干什么呢?”翠月用脚尖撩了撩马六道。 “一边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呢!你再不快点,都浪费好几百两了!”翠月娇滴滴地用手指戳了马六腰间一下。 .. 第一百四十四二章 公主与阎罗 马六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女人真是让他又爱又恨。他和曹氏本就是媒妁之言的结合,说不上多么恩爱,却还是勉强过了近八年,风平浪静地过了八年。直到遇上翠月,他才明白什么是如鱼得水,难分难舍。 “六大爷,你就这么晾着我吗?”翠月翻了个身,搭了一条白嫩嫩的腿儿在马六身上。 “别叫唤了,没那心情!” “那你剥光我干什么?晾鱼干啊?你在家倒有个管家娘搂着,我就可怜了,几个月不沾肉味儿,那滋味儿可难受了!”翠月侧身撑着头笑问道。 “所以,你想去找个男人,每晚都快活?” “唉!”翠月平躺了回去,叹了一口气。 “唉什么?” 翠月凝望着蚊帐顶说道:“要真让我许个愿的话,我宁愿你跟满庭哥一样失了一部分记忆,又特别是你有媳妇儿子的事。” 马六听了心里又甜又酸,甜的是翠月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酸的是他没失忆。他苦笑了一声,问道:“那又怎么样?” “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你在一块儿了。我知道你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曹梅枝的,毕竟夫妻那么多年,要真没点感情,那你就是畜生了。唉!失忆了也不好呢,失忆了或许有天会想起来的。满庭哥说不准哪天就能想起所有的事,到那时,梨花还能不能留住他谁都说不清楚。” “你还真能忧心呢!自己的帐没完,倒替满庭唉声叹气了起来。他那人自己有主意的,你犯不着为他担忧。” “我是替梨花担忧。” “我说你真是……先担忧担忧你自己吧!秦梨花用不着你挂心的,有满庭呢!” “兴许……” “兴许什么?” “兴许满庭哥再多喝醉两次,他可能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马六愣了一下,转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翠月伸了伸胳膊,把手枕在了头下,露出了胸前那团柔软,看得马六立刻把脸转开了,这会儿话没说清楚,他想办事也办不安心呢!他催了一句:“你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上回你们出山的那趟,你不是去县城里了吗?我就请了满庭哥和海堂来家里喝酒。满庭哥喝得有点醉了,好像心情特别不好,兴许是给没记忆闹的。后来,我送醒神汤给他的时候,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马六的神经忽然绷紧了,侧了身问道:“他跟你说什么?莫不是说他喜欢你?” “想哪儿去了?”翠月娇笑着拍了他脸一下。 “快说啊!”马六催促道 “我把醒神汤递给他的时候,他那时还醉晕晕的,接过了醒神汤后喊了我一声:‘唐萱容!’” “唐萱容是谁?没听满庭说起过呢!” “后来我也问过他,可他说不记得这个名字了。所以我才说,让他多喝醉几次,没准就能什么都想起来了。不过我还是宁愿他不想起来。” “为什么?” “要是你失忆了,你会记得我的名字吗?唐萱容一听就是个女人的名字,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梨花而言,不是好事。我挺喜欢梨花的,不想她不高兴啊。” “兴许是满庭的娘呢?” “谁知道去?”翠月的身子在床上磨蹭了几下,撒娇道,“六大爷,你当真要把我晾这儿?不吃白不吃啊,吃完了再想后话不行吗?” “你个小浪货,行,我吃!”马六说完放了帐子就扑到翠月身上去了…… 第二天早上,马六在翠月那儿吃完早饭后回了客栈。到了后院,他正好碰上满庭和梨花等人,一问才知道,他们打算坐了马车去县城逛逛,顺便把手里的皮子找人发脱了。 马六本就有这打算,便打发客栈的一个伙计去翠月店里报个信儿,然后跟满庭他们一块儿雇两辆马车去城里了。 伙计忙完手里的活儿,才抽了空去翠月笼。他正一脸兴奋加八卦地嘀咕着马六和龙翠月到底是什么干系时,背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他回头一看,不由地愣住了,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啊! “我瞧着你穿着店小二的衣裳,就顺便问问,这附近有客栈吗?”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妇人。她看上二十四五,一身青墨色打扮,腰间佩着一把银色弯刀,看上去很精神。在她身后,站着两个像随从似的姑娘,各背着一个包袱,打扮都很清简,像是江湖人士。 这伙计忙点头道:“您往前直走三十步,有家富贵客栈,小的就是在那儿做工的。” “多谢!”这妇人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领着两个随从离开了。17690096 伙计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拍着手掌笑道:“我该问问她是不是龙老板娘家的亲戚呀!瞧脸面上有几分相似呢!”他自己兴奋完了之后,转身往翠月笼跑去了。 翠月正在柜台边打算盘,见了这伙计笑问道:“小武,有什么事吗?来光顾我呀?” “马管事托我给你带句话,他们都进城去了,傍晚才能回来。” “是吗?那多谢了!”翠月从钱袋里掏出五文钱递给了这叫小武的伙计。 小武接了铜板,正要转身时,想起了刚才那妇人,又回头对翠月说道:“老板娘,我刚才遇着个人,只怕是你家亲戚也说不准呢!” 翠月低头熟练地拨着算盘笑道:“我家亲戚能来这儿看我?咒我早死早投胎还差不多呢!对了,你怎么会猜是我家亲戚?人家脑门上写着吗?” “瞧样貌,像是一家子。”1ce08。 “你这眼神能瞧出什么来啊……”翠月拨算盘珠子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有个跟你长得挂相的女人去了我们富贵客栈,没说别的。” “她长得跟我像吗?”翠月有点惊讶地问道。 “也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横竖眉眼以上很像,所以我才说是你家亲戚呢!” “什么样的人啊?” “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一身青黑缎子,腰上还别着把刀呢!那刀可真有点漂亮,就是不知道开过刃没有。”小武比划了两个招式笑道。 “拿你脖子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老板娘说笑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翠月沉吟了片刻,敷衍地笑了笑说道:“要真是我家亲戚,她问起我,你就给她指个路,要不是,也别到处瞎嚷嚷说我跟她长得像,没准人家不喜欢呢!” “这话我明白,客人不问,我也没工夫跟她废话呢!” “快去吧!” 小武走后,翠月盯着算盘发起了神。李妈妈捧着个茶杯走出来问道:“想什么呢,翠月?六爷今天不来吗?” “不来,去城里了。” “早上也没听他说啊。要知道他去,就托他给我带两味药回来才是。” “不急,过两天我也得去趟城里,把手里的脂粉脱了手。” “那事你跟六爷说了没?” 翠月懒懒地拨了两下算盘珠子道:“说了也就那么回事,总不能真让他抛弃妻子吧?我跟满庭哥商量过了,我还是得走,不过得悄悄走。眼下把铺子里的货都脱了手,回头再把铺面屋子盘了,交代清楚了就离开。马六那边你老人家可别多事漏风,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这会儿子嫌我啰嗦多事,往后就知道伤心了。” 翠月酸涩地笑了笑,打发了李妈妈进去了,自己又低头算起了这个月的进出帐。 再说那三个女人去了富贵客栈投宿,偏偏最近出山的人比较多,所以客房只空了一间。她们不得不三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哎哟,累死了,马背上颠簸完了,又马车上颠簸,真够累的!”其中一个姑娘揉着腿儿地说道。 那妇人瞥了这姑娘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没人叫你非跟着来。” 这姑娘似乎对她这主子没多大好感,一边揉腿儿一边说道:“我能不跟着来吗?万一真叫你找着我家主子,你又二话不说拔了你那弯刀砍他的脖子,我好歹能挡一下下吧,夫人!” 那妇人一脸不屑地看着她问道:“你能挡得住吗?真不知道他从前是怎么训练你们的,才赶了几天的路就累成这样?你真是阎罗手下的四判官之一吗,也不过如此!” 她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咬牙切齿地等着这妇人说道:“你别太过分了!只当跟我主子拜过堂成过亲,称你一声夫人,你真就受得起了?” “哎,桑雀灵,你怎么说话的?”坐她对面的那个姑娘吆喝道,“你不过就是阎罗的一个手下,我们家公主好歹是阎罗明媒正娶的妻房,是你的夫人,能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公主?呵!”桑雀灵晃晃脑袋说道,“一个小部落的丫头也叫公主,那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公主了?” “你脑袋不想要了,桑雀灵!” “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家主子没失踪之前说的。怎么了?要不要找着我主子亲口问问他?” “你……” 年轻妇人的脸色有些异样,扫了桑雀灵一眼问道:“那在他心里,什么人才配得上公主两个字呢?他未免太心高气傲了些!” 桑雀灵冷笑道:“我家主子就这脾气,夫人你现下才知道?呵!早干什么去了?没嫁之前就该拼命地逃婚啊!还顶着红盖头嫁过来做什么?” “怕是你想嫁给你主子吧?”旁边那姑娘轻蔑地笑道,“所以才嫉妒我们家公主嫉妒得慌!” 桑雀灵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你放心,我还想长命百岁,没那个胆量敢想嫁给我主子。能伺候他的人,都不是人。” “你这是骂我们家公主吗?她可是你家主子的正妃。” “我都笑死了!你见过哪个正妃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拿刀砍新郎脖子的吗?你又见过哪个做妻子的不整死自己丈夫不甘心的?我告诉你,阿今与,最好这趟出来能找着我主子的人,而不是尸体,否则的话,朝廷不追究,我们四判官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要不现成打一场?”阿今与挑衅道。 “够了!”年轻妇人轻声喝道,“你们俩一路上就没完没了的吵,烦不烦?桑雀灵,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最好安分一点!” 桑雀灵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没好气地说道:“是,夫人!属下现下就滚远一点,省得您看着心烦!不过属下不得不提醒您一句,但愿您这趟出来是迫于压力,而不是喜欢上我家主子,后悔当初了!夫人,您慢慢歇着,属下滚了!”她说完摔门出去了。 “真是的!”阿今与气得牙都咬紧了,“这是谁家教出来的呀?太嚣张了! “算了,别跟她计较了。”年轻妇人垂下眼帘说道。 “不过分吗,公主?那丫头从头到脚都没半分尊敬您呢!” “只有她吗?阎罗手底下的人有谁真心尊敬过我,有哪个不想杀了我的?只不过碍于形势罢了。” “所以您才想出来找他吗?” “倘若他真死了,倒给我一具尸体,我也好了了心愿;就这么拖了两年了,人不见人,死不见尸,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寡妇!” “但愿他真死了吧,要不然您得跟他过一辈子呢!” “但愿?”年轻妇人脸上扫过一丝忧虑,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但愿没死吧!” “啊?为什么?” 年轻妇人轻叹了一口气道:“他要真死了,我就成寡妇了。再说……再说他要真死了,我有点不甘心。” 阿今与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公主问道:“别给桑雀灵那张烂嘴巴说中了吧?公主,您哪根筋不对啊?您还想跟他百年好合?” “别问了,总之先找着他人再说。有人说他在虞城出现过,所以这附近的地方我们都要找遍才行。” “万一他真没死要找你算账呢?” “那我也认了!” “啊?死也认啊?公主,您是不是受谁刺激了?”六真让马来。 “你的话怎么比桑雀灵还多呢?去泡壶茶来,我想养会儿神。” “哦,”阿今与起身后又转头问道,“公主,您什么时候喜欢养神了?您跟阎罗学的?那可糟了!” “废什么话呢?赶紧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四 跟踪的男人 阿今与出去泡茶后,这位公主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张羊皮地图,低头仔细地查看了起来。这半个月她们已经围着虞城周围逛了不下十多个小镇,但始终一无所获。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可靠?可即便是怀疑着,她也不肯死心。 没见到那个男人的尸体,她怎么也不肯相信,往常嚣张的阎罗会如一片枯树叶般地融入泥土里,化为灰烬,消失殆尽。她以为阎罗是不同的,就算死也该是轰轰烈烈的,而不是这么悄无声息的。虽然这些想法在她嫁入惊幽城之前是没有的。 那时的她对阎罗恨之入骨,眼里全是阎罗对本族的羞辱,所以她才会选择披上嫁衣,携带匕首,打算在洞房花烛夜之时刺杀阎罗。但一切都是她太天真了,不仅仅是对形势的判断,也是对阎罗的判断,她似乎都错了。今从袱阿与。 房门忽然开了,陷入沉思中的她没在意,以为是阿今与回来了,继续低头看着地图,为下一步做打算。谁知,她头顶上冷不丁地冒出了一个声音:“你果真是在找人,对吧,镜台?” 她触电般地抬起头,旋风般地一个回身手劈,却被对方接得稳稳的。她有些愕然,甚至是惊慌,即可缩回了手问道:“你一直在跟着我吗?别告诉我,从出惊幽城你就跟着我!” “你出惊幽城的时候,我的确接到了探子的回报……” “所以,”她眼里全是失望,轻轻摇头道,“所以你还是一直在跟踪我,对吗?你明明知道我很不喜欢被别人跟着……” “但似乎——”对方的口气比她眼里的失望更浓烈,“似乎当初你那位阎罗城主十二个时辰派人跟着你的时候,你好像也没这么反感。” “他是为了监视我!他是我的敌人,而你呢?是我同族,也要这样对我吗?”她口气里带着深深的责问。 “所以,你是千里迢迢出来找你的敌人吗?又或者,现下你心里已经不当他是你的敌人,仅仅是丈夫而已?镜台,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惊幽城一直不肯对外公告他的死讯,找了各种借口敷衍,他到底是死了还是下落不明?” “我告诉你他死了,你会信吗?若是你信,就不会跟着我来这儿了!”她已经有点愤怒了。从前一直被阎罗十二个时辰地派人看着,现下阎罗不在了,结果还是得被人监视着,她真的很厌恶这种感觉。 “镜台,别这么自私行不行?” 她愣了一下,反问道:“我自私?” “若是你有了他的消息,至少应该派人回来跟我们说一声,你单独出来寻他,万一他真的因为这次意外而迁怒于你,你是大理的公主,以他的手段指定会杀了你,然后对付大理!” “他会杀了我吗?我嫁给他一年零三个月,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了我,可我还活着,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留下对他来说还有点用处!” “不是,”她一脸自嘲地笑道,“他说过,他不屑杀我,而且不是每一个想杀他的人都有资格被他杀。我恨我的,就算我恨得天塌神灭,他也根本不在意。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吗?就像一个花脸小丑卖力地哭天抢地,而在这小丑面前,他只是端了杯茶在看戏。” “你是在惊幽城待久了,被他吓住了……” “不是被吓住了……”她眼神幽幽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说道,“曾经有一段日子我的确每日都惶惶不安,总觉得他可能会随时杀了我,可后来我居然习惯了这种惶惶不安,慢慢地,不安没了,反倒是安心许多……” “所以你想找回他,继续过你那惶惶不安的日子吗?”男人的脸上分明带着几分妒恨,“镜台,你是出来找他的,对吧?桑雀灵都跟在你身边,一准是有什么可靠的消息,是吗?” 她清冷一笑,说道:“与其说找他,倒不如说我在惊幽城等不了了,想找个地方透口气罢了。你跟踪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们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我只是想找找,至于能不能找到,谁知道呢?” “那就回惊幽城去!要真让你找到他,保准他第一个反应是不是掐死你!” “是,我真的应该回去了,要不然会劳烦你一直跟着我的,对吧?”她面带讥讽的笑容冲这男人说道。 这男人眼里闪过几丝惊异,看着她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说话的语气竟变成这样了?我跟着你,也只是以防万一!” “呵!”她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像是鄙视这男人的每一个字。 “怎么了?你觉得我别有用心吗?” “不,你爱跟着就跟着吧,横竖我拦不住你。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他从前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我是大理城最贵重最漂亮最没自由的宠物鹦鹉,嫁到惊幽城去,只是换了一个鸟笼子而已。对他而言,也只是一只可供观赏鹦鹉。有时候想想,阎罗说话真的很毒,一句话伤得你体无完肤,可说的都是实话。” “镜台……” “别辩解了!”她抬起手打断了男人的话,“你非我良人,怎知我情深?你要跟着就跟着,不过,往后别再叫我镜台了,我已经不是当初在大理城里的那个镜台,嫁到惊幽城后,阎罗替我起了个汉人的名字,因为他不喜欢四个字地叫,嫌麻烦,所以我改了名儿叫唐萱容。你要不叫我唐萱容,要不敬称我一声萱王妃,我也受得起。行了,我说完了,你要没其他的事就请离开吧!” “班那镜台!”男人愤怒了,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似的陌生。 她轻蔑一笑地说道:“还有什么事吗?索性都说了吧,省得大家再打照面。桑雀灵一直跟着我,她要发现了你,我保不住她会怎么对付你。”她说完坐下来继续查看地图,不打算再理会身后这男人了。 男人双眼满是怒火地盯着她的侧脸和她那冷淡的表情,良久后,这才抽身离开了房间。下楼来时,阿今与正好与他撞了个正面,吓了一大跳,忙行了礼问道:“连聪大人,您也来这儿了?您也收到消息了?” 这叫连聪的男人瞟了阿今与一眼道:“你跟你家公主这么久,这点警惕心都没有吗?你看不出来我是一直跟着你们的吗?” “啊?” “你除了陪你家公主说话吃饭,还能干点什么?”连聪的语气有点重了。 阿今与有点委屈地翘起嘴巴说道:“那您说奴婢还能干点什么呀?您的行踪要是给奴婢都发现了,那岂不是显得您太没能耐了?” 连聪气得翻起了白眼,指着她说道:“看好你家公主了,除了吃饭睡觉,多长个心眼行不行?” “行行行,奴婢知道了,大人慢走!” 连聪瞪了阿今与一眼,绕过她怒气冲冲地出了客栈大门。刚走了十几步,连聪忽然就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来,因为背后有个熟悉的身影——桑雀灵。 桑雀灵手里拿一串糖面果子,一边吃一边问道:“连聪大人,这东西挺好吃的,要不要来一串?” 连聪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不愧是阎罗训练出来的暗杀者,你的存在感还真弱,桑雀灵,我们又见面了!” “说这话你不觉得脸红?”桑雀灵一边嚼着嘴里的果子一边晃着竹签子说道,“你一路都跟着我们,还说又见面了?对了,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打算进去捉歼呢!” “桑雀灵,你说话最好小心点!”男子怒喝了一声道。 桑雀灵笑了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果子。连聪冷冷地问道:“你笑什么?” “连聪大人啊,你那点语气吓不住我的,真以为我是你手底下那些笨蛋,听听就打哆嗦啊?实话告诉你吧,本姑娘还真是吓大的,是给我家主子吓大的,不过呢,胆儿是越吓越大了,所以你别那么费力气吼我,没用的。” “我知道你打小就跟着阎罗,少不得有点嚣张,但你别太得意,现下阎罗生死不知,没了他,惊幽城很快也会成为别人的封地,到时候,你还能这样嚣张吗?” “唉,”桑雀灵咬下最后一个油果子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吧,我出来的时候答应了琥珀不随便动手的,趁本姑娘这会儿吃油果子的空闲,你赶紧走吧。” “哼!我真是很看不顺眼你们那四个,自以为是,跟你们主子简直一模一样!” “呸!”桑雀灵朝连聪吐了一口果子说道,“我们家主子是自以为是吗?这句话用在你身上还差不多!连聪大人,你走不走啊?我油果子快吃完了,一会儿打起来,里头那位未必肯帮你的。全惊幽城的人都知道我是跟着她出来的,我要出了事,你觉得琥珀他们会放过她吗?你最好别再给我们杀她的理由和冲动了,本来主子出事了,我们就很想把她大卸八块的。” “桑雀灵,你才十七岁吧?”连聪一脸惋惜地问道。 “干嘛?想给我说亲啊?连聪大人,你没事做了是吧?” “阎罗手下里就你最小,也只有你一个姑娘家吧?你是怎么在他手底下活了那么长时间的?你不觉得自己这十七年过得很惨吗?你看看街上这些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个个都穿红带绿,再看看你,手里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你自己都数不清了吧?你就没想过,跟着这样的主子把你一辈子都给毁了吗?” 桑雀灵把手里的竹签往天上一抛,抹了抹嘴笑道:“连聪大人,数落我家主子之前,你得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毁过别人的一辈子,譬如里面那位?” 连聪一怔,继而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也不想跟你多说了,也没心情跟你在这儿打。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要是镜台出了事,我可不会轻易罢休的。” “哟,这是要撤吗?你不是要继续跟着我们吗?连聪大人,你不跟了?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别的地方呢!跟着吧,跟着吧,跟着瞧瞧里头那位怎么万水千山地找我家主子的。我想看看你心痛起来是什么模样,一定比东施效颦更好看吧,因为连聪大人你本来就长得好看。琥珀头回见到你的时候就嫉妒死了,说这辈子怎么就没长出你这张脸呢?我家主子直接送了他一句话,说让他杀了你,再自杀去投胎。” “跟你说话——”连聪用阴冷的目光看着桑雀灵说道,“真是对牛弹琴!桑雀灵,我最后警告你,别动镜台,不然没等你主子回来,我就能让惊幽城易主。到时候,你们这些小喽啰就没处去!”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桑雀灵打了个饱嗝,看着连聪远去的背影讥笑道:“我们家琥珀哥哥说得可真对,连聪大人就是个吕不韦的跟班,学了七成,还差三成没学到。当初既然要送镜台公主来,就该弄大她的肚子,把吕不韦的真招全都学会啊!笨死了!” 这一天,桑雀灵都在附近转悠。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拿了画像问,毕竟要阎罗命的大有人在,她只能暗中寻找。不过,一天的寻找下来,她还是照旧一无所获,心情难免有些失落。17690090 太阳落到半山腰时,她从镇外晃悠晃悠地回来了。虽然有点累,但她不想回去对着镜台那主仆俩,看着就叫人心烦,于是乎,她嗖嗖地爬上了镇口的一棵大槐树上,躺在上面歇气儿。她本来个子就不高,长得小巧玲珑,又被特意训练成了暗杀者,所以存在感一直很弱,往这大树上一躺,根本没人发现。1ce02。 望着半落未落的太阳,她单手枕着头发着神,心想这么找下去,要找到何年何月啊?只怕等到自己嫁人了,主子还没找到呢!不行不行,主子不给嫁妆,怎么能嫁呢?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她随意地偏了偏头,看见两辆马车从镇口缓缓地驶了进来。 ..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主子啊主章子 因为是没见过的马车,所以桑雀灵多看了一眼。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树下。其中一辆马车上跳下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着包东西,朝车里说:“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回去吧。”车里有人问道:“又上哪儿去?龙老板娘那儿?马管事,你到底跟她有什么干系呀?亲妹子也不用跑这么勤呀!”“管你屁事!回你的客栈吧!”这人正是马六,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身掀开车帘子说道:“对了,满庭,回去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财不露白,别没事就拿出来显摆,这镇上也不是很太平!”“嗯!”车里的满庭轻轻地应了一声。 就是这轻轻的一声,像蜂王的刺一样刺在桑雀灵的屁股上,她瞬间就弹跳了起来,脑海里闪过一张冷冷的脸——主子? 身为暗杀者的桑雀灵的听力不在话下,更何况从出生开始就在阎罗身边待着,所以对阎罗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循声低头看去,正好看见马车缓缓地往前驶去。 这瞬间,她有点犹豫,心想会不会是听错了呀?不行,先找着再说!当她从树上跳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镜台主仆俩从街道的另外一边走来,看样子也应该是去找人了。她心里一紧,万一真是主子,给这两人瞧见了还得了?谁知道那公主夫人跟主子见了面会发生什么呢?还是自己先打探清楚了再说,所以她很机警地躲开了,一留一丝背影,这就是暗杀者的好处。 镜台的确没看见雀灵,虽说她功夫的功夫跟雀灵不相上下,但比起隐藏和逃跑,雀灵要比她厉害得多了。她和阿今与今天又捞了个空,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在昏黄的夕阳光色下,显得格外的落寂和沉默。 阿今与不忍心她这样,忙安慰道:“公主,找不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都已经两年了,您何必如此烦恼呢?您再不高兴,也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吧!”镜台轻叹了一口气,略显疲劳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饿了,回去吧,虽然我没什么胃口。”“您不吃东西,哪儿来的劲儿找人呢?对了,您说连聪大人还在跟着我们吗?” “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若是他知趣的话,不应该再跟着我了。”“奴婢还是觉得连聪大人对您好多了……”“你觉得他好?那我把你送回大理,让你嫁给他做侍妾如何?”阿今与忙摆手道:“不不不,奴婢就随口一说,您要是听着不痛快,奴婢不提就是了。”“往后少在我面前提连聪这个名字。” “哦。那我们现下回客栈去吗?” 镜台带着失落的目光往街道四周看了一眼,说道:“随便寻个路边摊吃点东西吧。回到客栈也只是关在房间里,坐在路边,兴许还能看见他路过。” 阿今与一脸你们注定没缘分的表情说道:“公主,您别抱太大希望,其实您与阎罗他没什么缘分……” “你是月老吗?这又是连聪告诉你的?你往后少听他的话,我才是你的主子。”“哦,”阿今与老实地点点头说道,“那奴婢伺候主子去找个地方吃东西吧?我们寻了一天,真是累了,指不定还能摊主打听到什么消息呢!”镜台点点头,和阿今与朝另一条分叉路走去,没有直接回客栈。 再说雀灵如幽灵般地跟在了两辆马车后,一直跟到了客栈门口。她很忙,一边要警惕镜台主仆俩出现,一边又要紧盯那两辆马车里的人。就在她左顾右盼的时候,眼角忽然扫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那瞬间,她惊呆了,全身如被雷劈了似的立在那儿,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那辆马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她差点就叫了出来,感觉心脏都快停了!那张面孔实在太熟悉了,那不就是自家日思夜想的主子大人吗? 虽然穿着朴素得有点过分,可那张脸,那副表情是完全没有变的!她欣喜不已,原来主子大人真的没死呢!她恨不得高喊一声,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不过,她没忘记镜台主仆俩也在,强行按捺住自己激动狂躁的心情,然后准备扑过去,跪在主子面前一表忠心!她心里盘算着一定要跟主子狠狠地表扬自己,瞧瞧那三个都没来,就她一个人来了,多忠心呀!嫁妆指定翻倍呀! 可是,当她准备跨过街道,扑向主子时,眼前的情形再次让她傻愣住了! 只见自家主子扶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下了另一辆马车,不,不是扶着,简直就是抱着!而且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一刻,雀灵眼角抽搐了,嘴角也抽搐了,仿佛再次被雷狠狠地劈了一下!她使劲地甩了甩脑袋,揉了揉眼睛,心想这真是我们家主子吗?难道只是脸长得很像?不过,声音也很像啊!分明就是嘛!问题是,他老人家除了自己之外,好像没抱过别的女人,而且五岁之后,他老人家已经不抱自己了! “主子……”雀灵额头上冷热汗交替冒着,呆呆地看着自家主子牵着那年轻妇人进了客栈,简直惊得快蹦起来!她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自己:“难道主子也爱美人不爱江山了?他好像给那公主夫人找了个妹妹呀!” 心里这么一想,雀灵就感觉无比的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刻把这事传得全惊幽城都知道!不过,她还是冷静了一下,往街的另一边眺望了一眼,在确定镜台主仆俩没回来之后,她屁颠颠地跑进了客栈。至少应该先弄清楚主子没回惊幽城的原因。 雀灵匆匆跑进客栈后院,正想四处寻找,看自家主子到底住哪间时,一抬头就在院子的石桌边看见了刚才那年轻妇人,但主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雀灵哪儿知道这年轻妇人就是梨花。刚刚进了后院,满庭说要上趟茅房,所以梨花就把从县城里买的东西放在石桌上等他了。 梨花坐在石凳上捶腿儿时,忽然觉得旁边一道灼热得有点过分的目光直直地射来。她好奇地抬头一看,原来是个打扮素净的姑娘,瞧着比自己小,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参观动物园珍惜濒危动物似的眼神看着自己。 梨花眨了眨眼睛,微微颦眉看着这位姑娘,问道:“你有什么事吗?”“呃?”雀灵还没想好怎么跟梨花打招呼呢!是叫夫人还是叫姨娘?为了避免主子真喜欢她,他日主子秋后算账,雀灵决定保持她有史以来最温柔的笑容跟梨花说话。 “有事吗,姑娘?你是新来客栈的?你一个人吗?” “哦,是啊是啊,”雀灵微微弯曲着身子,满面堆笑地说道,“那个……我刚刚进来……就是想问问,刚才和你一块儿进门的人呢?他……上哪儿去了?” 梨花觉得有点好奇,这姑娘素未谋面,却一开口就问自家男人,为什么呢?她微微皱眉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认识他?” “哦,呵呵呵……”雀灵被迫发出几声敷衍的笑容说道,“那个那个……看着有点面熟……像像……像我哥哥……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对自报家门,梨花自打上次之后就多了个心眼。万一又遇上满庭从前的仇家,那自己岂不是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打量了雀灵一眼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嘛……我叫阿灵!那你可以告诉我他叫什么了吧?” “不行。” “啊?你怎么这样啊!不是不是……”雀灵有点急了,语气免不了重了些,可一想到万一真是主子婆,往后岂不是要吃不完兜着了吗?她立刻又瞬间降低了八度,一脸谄媚地笑道,“我是说,我就问问,没恶意的。” “姑娘,这又不是等价交换,各凭所愿,爱说不说呗!”梨花忽然觉得这姑娘有点不正常,跟哪儿疯人院里放出来似的。 “什么?你……”雀灵不敢发怒了啊,摸不清状况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保持笑容要稳当得多。万一惹怒了主子,那就只有回去拉上琥珀哥哥受罚了。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主子婆还真不好对付。 看着雀灵那自顾自的纠结表情,梨花觉得这丫头挺可爱的,便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面,而且你要真认识我男人,应该知道他的名字吧?” “你你你你你你……你男人?”雀灵的舌头打了至少八个结,眼睛瞪得老圆老圆了!这女人敢说自家主子是她男人?真是主子婆啊?要不要下跪呢? “对啊,他是我男人。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一会儿告诉他。” 雀灵满眼好奇地盯着梨花问道:“他真是你男人?你没认错?” “姑娘,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我怎么会认错呢?我自己男人长什么样儿我都不清楚吗?”梨花抄手看着雀灵,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估摸着你是发烧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那个……”雀灵有点表达不出来了,问了半天都没问出名字来。为雀多因雀。 “要不我这么问吧,你在哪儿见过我男人的?” “那个嘛……”雀灵心想我能跟你说惊幽城吗?看起来这村妇什么都不知道呢!没准是自家主子故意假扮普通人,暗中查探什么事情呢,不能揭穿了不能揭穿了,否则会死得很惨的!1ce0c。 “什么时候见过他的?”梨花又问道。 “那个嘛……” “姑娘,”梨花一脸纳闷地看着她问道,“你确定你没认错人?又或者你病得不轻,今天还没喝药汤?” “啊?哎,你怎么骂人呀?我不是疯子!你以为我是疯子呀!”雀灵又有点激动了。 “呵!”梨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道,“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疯子也是一样的,正常人会承认自己是疯子,可疯子不会,她老把自己当正常人呢!” “你……”雀灵拳头都捏紧了,真想一脚撂了梨花出院墙,可又不敢动手啊,谁知道她到底跟主子的感情到底好不好啊?17690100 “姑娘,门在那边,转身往右,向前走五十步左右就行了。” “干什么?” “药铺子啊!”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疯子!”雀灵实在没忍住,朝梨花吼了一声。别看着小姑娘人小小的,可武功底子深厚,这一声吼的杀伤力比曹管家娘还厉害呢! 梨花吓了一跳,忙往后躲了两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问:“你这是要打人吗?” “我……”雀灵心里那个郁闷啊,恨不得立刻抱着她家琥珀哥哥哭一场!她一脸纠结地晃了晃小拳头道,“要换了别人,我早送她去参拜如来佛祖了!你就告诉我,刚才跟你一块儿的那个男人是谁不就行了吗……” “你干什么?”满庭忽然回来了,见梨花被一个陌生的姑娘威胁,快步地走过去,一把拽过梨花在身边,双眼泛着怒光地问道。 “主主主主……”雀灵的舌头这回打了十二个结,又惶恐又惊愕地看着满庭,硬是没把那个主子两字吐出来。她真是心潮澎湃,泪如泉涌啊!谁会想到两年后她还能再见到自家主子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呢?她脑门一热,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别说梨花了,满庭都吓了一跳。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雀灵演的是哪一出啊!旁边路过的人也愣住了,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她。梨花忙弯腰问雀灵道:“姑娘,你没事吧?真是一个人来客栈的吗?” 雀灵眼巴巴地望着满庭,以为满庭会给点回应,可满庭眼神里除了茫然,还是茫然。她瞬间傻了,莫非自家主子不认得自己了?别啊,主子,我是打小就在您跟前乱爬的雀灵啊!您怎么能不认得我呢? 满庭是完全不记得她了,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拿上桌上的东西,牵着梨花的手上楼回房间去了 .. 第一百四十四五章 雀灵成了傻姑娘 “主子……”雀灵好不惊诧,眼睁睁地看着满庭牵了梨花回楼上房间里了,一个人僵在了原地。 伙计小武好奇地过来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 “滚远点!最好十步之外,否则你的脑袋立马就没了!”雀灵气嘟嘟地起身喝道。 小武吓了一跳,一边走开一边嘀咕道:“是个女疯子吧!赶紧告诉掌柜的店里来个女疯子,疯得还不轻呢!” 幸好雀灵这会儿没心思听小武嘀咕,不然小武那身骨头估计不保了。她抱着头冲出了客栈,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嘴里念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主子为什么不记得我?我没长变样儿啊!这才两年呢,怎么就不认得了呢?不对——”她忽然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对面那堵墙说道,“难道主子没记忆了?忘记自己是谁了?不要啊!没这么整人的吧!琥珀哥哥,主子不记得我了,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小雀灵心里一阵哀嚎之后,忽然想起了眼下的形势。镜台主仆俩还在镇上,最要命的是也住在富贵客栈里,甚至两间房是门对门的!要是给那公主夫人知道主子还活着,甚至还给她找了个妹子,公主夫人只怕要气得当场拔出弯刀杀人吧!万一主子把功夫和记忆全都忘了,那不是等着被宰?她一个人倒可以对付镜台,可加上个阿今与就麻烦了。她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要是传信去虞城探子那儿,又怕连聪的人没走远,爪牙还在附近。公主夫人倒不是特别危险,毕竟她对主子还有份感情,可连聪不一样,心里恨毒了主子,就是想要主子死。 一想到这儿,雀灵赶紧又往客栈跑去。刚跑到门口,她就撞见了镜台主仆俩。镜台的脸色不太好,被阿今与搀扶着往门里走去。 “哟,这是怎么了?连聪大人才走了没多久就心疼起来了?”雀灵看着镜台讥讽道。 阿今与瞪了雀灵一眼说道:“不帮忙就站一边去!你说这话到底有良心没有?我家公主的身子是给谁累成这样儿的?还不是为了找你那主子!” 雀灵抄手冷笑道:“她大可以不用来找啊!回惊幽城去高枕无忧地歇着,等着我家主子回去收拾她就行了呗!”镜台扫了雀灵一眼问道:“你有你家主子的信儿了?” 雀灵反应挺快的,眨巴眨巴眼睛,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可我相信我家主子还活着!难道说你不希望他还活着?想立马改嫁给连聪大人吗?” “行了!”镜台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冷冷说道,“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你要真找着你家主子了,还不带着他来收拾我吗?” “对呀,你说得还真没错呢!夫人呐,快回屋躺着去吧!小心身子坏了,连聪大人又要怪我们这些人照顾不周到了。要不,明天就回惊幽城去吧?你这身板子熬不过多久的。” 阿今与瞪了雀灵一眼,搀扶着镜台回房去了。雀灵看着她们上楼进了房间,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又开始担心起来了。万一撞上了怎么办? 客栈后院是个四合院楼,三面是房间,中间是个大院子。刚好那么巧,满庭的房间和镜台的房间正好是相对的。雀灵捂着她那颗砰砰直跳的小心脏站在镜台房门前,望着对面那扇门,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眼下这种情况,让两人碰面,要打起来了,吃亏的只会是自家主子。 对面的房门忽然开了,满庭和梨花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打算去前厅里吃晚饭。雀灵一见到他们就紧张了起来,赶紧回头看了看背后这扇门,心想千万别出来,出来也一脚踢回去! 梨花也看到了雀灵,心里十分好奇,这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她拉着满庭的胳膊晃了晃,笑问道:“谢大侠,你真不认识那姑娘?” 满庭看了一眼躲在木柱背后偷瞄他的雀灵,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认识。” “会不会是你以前认识,只是不记得了?”“等我记得再说。” “可我看她好像一直都在盯着你呢,会不会是你欠下的风流债啊?” “要真是那样,她早出手杀我了。” “为什么?”满庭停下脚步,转头对梨花小声道:“她的身手应该不错,离她远一点,知道吗?” “哦。”“走吧,海堂他们还等着我们。”满庭拉着梨花往前厅去了。 雀灵这才贼兮兮地把脸从木柱后面露了出来,探身往楼下看去。她好不吃惊呢,自家主子走哪儿都把这主子婆牵着,看上去感情比她和琥珀哥哥还好,自己都嫉妒了,更何况公主夫人呢?要是…… “桑雀灵!”阿今与忽然开门出来了。 雀灵轻轻地吓了一跳,忙缩回身子,一脸平静地转头问道:“有什么事吗,阿今与?” “我想问你怎么回事才是!”阿今与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你没事站门口干什么?不是闹着要找你家主子吗?赶紧去找啊!” “我歇口气儿也碍着你了?这房间又不单单是你们主仆俩的,我也有份儿呢!” “我总觉得你怪怪的,刚才进门的时候脸就红扑扑的,思春了?才多久没见着你家琥珀就想成那样了?”“对呀对呀,我就想他了,你管得着吗?赶紧去伺候你家公主吧,小心半路暴毙,发丧都不好发呢!” “桑雀灵,你嘴巴能再恶毒一点吗?真跟你那主子是一路货色!” “哼!”雀灵哼笑了一声道,“现下叫你骂个痛快,往后等我主子回来了,有你好看的!” “懒得跟你吵!”阿今与气呼呼地转头下了楼,往前厅走去。雀灵心里一紧,赶紧噔噔噔地跑下去,追上阿今与问道:“你上哪儿去?” 阿今与回头厌恶地盯了她一眼说道:“还能上哪儿去?我家公主差点晕倒在路边摊上,好歹得抓副药吧!难道指望你吗?你不给我家公主下毒就该谢谢你了!”17690100 “下毒这种事我不太懂,要是昭荀哥哥在,那就指不定了!罢了,我去抓药吧,横竖我没事做。” “桑雀灵,你有这么好心吗?”阿今与吃惊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回,好像今天太阳是从南边出来的。 “我这不是好心,是不想给你家公主拖累了!病怏怏的还出来寻什么人呐?万一走到半路上死了,还得扶柩回去,多恶心多不吉利呀!”阿今与气得脸色都变了,冲雀灵嚷道:“果真是恶毒啊!你巴不得我们家公主死,怎么不直接杀了?还是不敢吧?那就别在这儿废话,赶紧抓药去!我晾你也不敢下毒!”雀灵回瞪了她一眼,心想死丫头先让你嚷嚷两声,等把主子迎回城去,有你好看的! “怎么了?不打算去吗?” “去!我这就去给我大主子婆抓药去!” “什么意思啊?大主子婆?难道你家主子还有个二主子婆?”雀灵得意一笑,晃了晃脑袋说道:“谁定了规矩说我家主子不可以娶两个啊?别说两个了,一百个都成呢!难不成还要我们家主子为你家公主守身如玉?” “哼!”阿今与扭头就上楼去了。 雀灵这才放了心,匆匆跑到前面厅堂里一看,原来自家主子正跟一群乡巴佬坐那儿吃饭,看样子似乎挺熟的。她扯过旁边一个伙计,在柜台上提笔写了个方子,塞给了伙计,让伙计帮忙去抓药,然后她再悄无声息地溜到离满庭最近的那张桌子边。 可她刚一坐下来,满庭就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她吓得心脏直跳,赶紧低下头来装喝茶。这时,梨花也看见了她,更加觉得奇怪了,这小丫头怎么阴魂不散呢? “吃饭。”满庭警惕地瞟了雀灵一眼,对梨花轻声说道。 “有点累了,不想吃了,要不给我买两饼子吧,我先上去睡一会儿,一会儿再吃。”梨花冲满庭轻声撒娇道。 “吃了饭再去睡,中午也没见你吃多少,净顾着逛街了。” “谢满庭……”“吃饭。”满庭用筷子头拨正了梨花的下巴说道。梨花只好打起精神,拿起筷子往嘴里扒饭。今天她和玉桃几乎逛遍了整个虞城,买了很多东西,在回来的路上就睡了一觉。这会儿,上下眼皮子还在打架呢。 梨花刚把饭扒进嘴里,旁边的雀灵实在憋不住好笑,噗嗤一声把嘴里的茶水全都喷了出来,把她也呛了一口,连声咳嗽了起来。满庭忙替她拍了拍背,问道:“呛着了吗?先喝口水。” “咳咳咳……”梨花转过脸去咳嗽了两声,盯了盯雀灵,好不纳闷地说道,“她……她是不是太奇怪了?” “别管她,先喝口汤。”满庭顺手端起自己的汤碗递给了梨花,梨花喝了两口后,舒了一口气,斜眼又瞟了瞟雀灵,雀灵忙收回了惊异的目光,继续捧着茶杯装喝茶,可笑都溢出嘴边,快憋不住了。 这也不能怪她呀!她哪儿见过自家主子这么温柔过,哪儿见过主子帮人抚背,还把自己的汤碗递给另外一个女人喝!她一想到主子从前的样子,再瞟一眼主子此刻的样子,她真想掀翻桌子,立刻扑进她家琥珀哥哥的怀里大笑一通!为了怕自己失态,她只好咬着茶杯边沿,尽量不笑出来。 雀灵古怪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满庭那桌人的好奇。海堂笑问道:“满庭,你真不认识她吗?她好像一直跟着你呢!”东平看了一眼雀灵,摇头惋惜道:“长得还不错,可惜瞧着有点傻。不吃东西,捧着个杯子在那儿傻笑,估摸着是哪家走丢了的傻姑娘把!” 梨花用胳膊碰了碰满庭笑道:“谢大侠,她是不是把你当她爹了?要是她真没处去,不然收了这女儿也不错,现成这么大了,还省了好多年的米饭呢!”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雀灵在旁边小声嘀咕道:“二主子婆你别得意啊,大主子婆还在楼上呢!要没属下替您拦着,估摸着弯刀就该砍上您脖子了!” “瞧瞧,”海堂指了指雀灵道,“还在自顾自说呢,果真是个傻姑娘吧?真挺可怜的,可也没听说镇上哪户人家有个傻姑娘啊!”子着庭主着。 “海堂哥,你要可怜她,倒不如领了回去给红菱做个伴儿?”东平打趣道。 雀灵忽然回头一道厉光甩向东平,仿佛在说你找死啊!东平被这眼神震了一下,忙收回目光说道:“不是傻啊,是疯啊,瞧她那样儿像要吃人似的。” 满庭又看了雀灵一眼,雀灵的眼神立刻变乖了,忙转过头去抱着茶杯嘀咕。梨花忽然察觉到这一点,女人的触觉都比较敏感。她发现每次满庭一盯着那姑娘看,那姑娘就像小白兔似的乖,好像有点怕满庭似的。于是,她放下筷子,侧过身问雀灵:“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啊?” 雀灵扭了扭头,露出了半边脸,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啊……我记不得了……”1ce0c。 “哦哟!”满庭那桌的人都惊讶了起来。东平笑道:“我说吧,是个找不着路回家的傻姑娘!” “你一个人吗?”梨花又问道。 “嗯……”雀灵点了点头,心想装傻还是可以的,不过说她傻的人绝对没好下场! “那你怎么到镇上的?”话音刚落,那去抓药的伙计朝雀灵喊道:“姑娘,药已经抓好了,赶紧拿去吧!”雀灵忙放下茶杯,飞快地跑过去从伙计手里夺过药包,一溜烟就往后院去了。这动作迅速得让大家又吃了一惊。 梨花忽然看着满庭,眨了眨眼睛问道:“谢满庭,她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哈哈哈……”一桌子人笑得东倒西歪。 满庭也忍不住笑了,反问道:“我有那么老吗?”梨花故意端详了满庭一眼,说道:“瞧着倒没那么老,可我觉得她跟你长得有那么一点点像,你不觉得吗?” 满庭愣了一下,往雀灵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像吗?”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主子婆对两上了(一) 梨花指了指自己眉眼的地方说道:“我觉得这儿挺像的,会不会是谢家还有孩子掉在外面啊?” “没那可能吧,”海堂插嘴道,“谢大娘单生得五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有,这在村里村外都传为佳话了,都把她当多子婆婆了。当初也就满庭丢了,没再丢个什么女儿之类的了。不过——”他说到这儿时垂眉想了想,轻轻摇头道,“也不太可能啊!” “不过什么,海堂哥?”梨花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村里丢过的人除了满庭之外,只有云阿婆的女儿了。不过你想想,算算这年纪也不对啊!云阿婆的女儿都该三四十岁了吧,哪儿像眼前这小姑娘这么年轻呢?不太可能的。” 一桌人又讨论起了云阿婆女儿的事,因为几乎都是小辈儿,所以知道的也不多,唯独崔叔叔年长,知道一些当年的事情。大家东拉西扯地问了崔叔叔一会儿,然后吃完饭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满庭和梨花走回后院时,抬头就看见雀灵单腿坐在他们房间对面的栏杆上,一边抛着手里的银子一边时不时地往下瞟。一看到两人,她手一抖,抛出去的银子没接着,直接掉在了梨花头上。 梨花捂着头,轻轻地叫了一声。满庭忙护着她,抬起头,向雀灵投去两道嗖嗖的寒光。雀灵吓得直吐舌头,忙躲到了木柱背后,嘴里念念有词道:“二主子婆,我不是故意砸您的,您可别记仇啊!要不然,主子非整死我不可!” 直到听见对面房间有关门的声音后,雀灵才慢慢地把头伸了出来,看来两人已经回房间去了,暂时安全了。今晚只要守在外面,不让主子和镜台俩主仆遇见就行了。明天一早,她就会怂恿镜台离开这镇上,到别处寻找,到时候,她再找机会回来。 夜深了,客栈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别人都回房睡觉去了,唯独雀灵披着件衣裳,打着哈欠在镜台门前守着。长夜漫漫,她想睡又不敢睡,生怕有个闪失。她无聊地玩着手里的碎银子,心想琥珀哥哥在干什么呢?一准躺在暖和的床上睡大觉,没良心的家伙!我都走了半个多月了,也不来找我,没良心!花道觉梨指。1ce02。 就在欲睡未睡之时,镜台忽然开门出来了,雀灵的眼皮子立马精神奕奕地挑开了,脱口问道:“你上哪儿去?” “你什么意思,桑雀灵?”镜台不满地瞟了她一眼问道,“我上哪儿去还得你过问吗?你不进屋歇息,就打算在这儿混一晚?” “我怕我进去了,一冲动就想把你杀了。为了避免我落个弑主的罪名,我还是离你远点好。” “哼,”镜台冷冷一笑道,“你想杀我,也得问问你的道行高不高!我要去茅房,你也要跟着去吗?” “不用了,你请自便!” 镜台抛给了雀灵一个你有点莫名其妙的眼神后,缓步往楼下走去。雀灵又打起了哈欠,可这哈欠还没打完,对面的门也开了,她立刻惊出一身冷汗,仔细一看,幸好幸好,只是二主子婆出来了,不是主子! 再一看,这形势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呢!两个主子婆都出来了,这是打算掐架吗?不过,她们彼此好像不认识的。雀灵这么一想,稍微有点放心了,一双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这两人。 梨花和镜台都走到了楼梯口,彼此看了一眼,似乎没有在意,又继续往楼下走去,看样子两人都是去上茅房的。雀灵不敢怠慢,像个鬼影子似的跟在后面。可她也不敢靠得太近了,怕给镜台瞧出什么端倪来。 看着两人都往茅房的方向去了,雀灵便坐在石桌边等着了。她心想万一动起手来,就帮二主子婆,谁让她看大主子婆不顺眼呢?而且主子好像真的很喜欢二主子婆呢! 雀灵趴在石桌上等的时候,梨花已经先回来了。她一眼瞟见雀灵就愣了一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魂不散的升级版?这丫头好像特别喜欢跟着她和谢满庭,看起来有点傻,可梨花觉得这丫头似乎是在装傻。 “姑娘?”梨花在雀灵身后叫了一声。 “哦、二主……”雀灵差点就把话喊了出来了。 “二主?什么二主?”梨花偏着头打量了雀灵一番问道,“姑娘,你从前真跟我男人认识?” 雀灵怕镜台回来听见了,忙说道:“您还是先上去歇息吧,您瞧您,脸色多不好啊!一准是今天进了城累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进了城?” “那……那不是你们吃饭的时候说的吗?你说得太大声了,谁都能听见呀?您赶紧上去吧,您男人还在等着您呢!记住了,关上门,埋头睡觉,睡到日上三竿都别起来!” “为什么?” “天气好就多睡一会儿呗!有了精神才好继续逛啊!” 梨花心想,你这是什么破理由啊?一个陌生人跟你说,明天天气好最好睡到日上三竿,这也太奇怪了吧?而且这人还一直对自己用尊称。她对这丫头越来越好奇了,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儿。她又问道:“阿灵姑娘,你为什么一直用您啊您地称呼我啊?我好像没那么老吧?” “啊?呵呵呵……我待人总是这么有礼貌的,你别介意。”雀灵忙干笑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刚才一激动,她把二主子婆几个字倒是忍下来了,可一出口就成了尊称了。 “哦,”梨花点点头问道,“阿灵姑娘哪儿的人呐?” “这个嘛……你问来做什么?”雀灵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你听说过紫鹊村这个地方吗?” “紫鹊村?没听过。” “那谢满庭这三个字你听过吗?” “也没听过!”雀灵心里一紧,难道这二主子婆察觉到了什么了? 紧接着,梨花又问了一句:“那你以前在军营里面待过吗?” “待……”雀灵眼珠子一转,微微颦眉地看着梨花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瞧着我像在军营里待过的吗?” “看姑娘的打扮似乎并非普通人家出身的,所以就好奇地问问咯。听你的口气好像在军营里待过吧?不过,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混到军营里去呢?” 雀灵忽然觉得眼前这二主子婆有点心思,不像印象中那些村姑那么傻里傻气,居然差点把实话从她嘴里套了出来,看来能被主子看上的女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呀!她忙笑了笑说道:“我有哥哥在军营,只是去玩过,没混过。” “那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家满庭不放吗?” “有……有吗?是他跟你说的?” “还用说吗,姑娘?你摆明了就是我们到哪儿你到哪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呐?为什么要这样跟着我们?你当真认识我们家谢满庭?” 雀灵正要开口,镜台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她有点心慌了,忙把梨花往楼梯口那推了推说道:“你管我什么人呢,你赶紧上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雀灵力气有点大,差点把梨花推倒了。她忙扶着楼梯扶手站稳了,单手叉腰地问道:“姑娘,刚才你还是说自己有礼貌,这会儿子就动手推人了?你确定自己不是从疯人院出来的?” “我不跟你废话了,我又不认识你!”雀灵忙朝梨花摆手道。她心想,二主子婆您就先上去吧,属下在这儿撑得很痛苦啊!您就体谅体谅属下吧!谁让主子在您之前就娶了个武功高强的大主子婆呢? “桑雀灵,你在这儿做什么?”镜台瞟了一眼雀灵,又把目光挪到了梨花身上,细细地看了两眼,忽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我……我找人聊天啊!你没看见吗?夜里太无聊了,我睡不着啊!”雀灵装出一脸我很无辜我很天真的表情。 一看到她这表情,镜台就莫名地火大。忽然想起从前在阎罗跟前,她也经常用这副表情跟阎罗说话,阎罗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可总是照单全收了。在镜台嫁去惊幽城之前,阎罗身边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起初镜台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可后来当镜台渐渐对阎罗萌生爱意时,便开始讨厌她了,讨厌阎罗身边还有个信任的女人。 一想到阎罗,镜台整颗心都是冰凉的。她不禁恼火地对桑雀灵说道:“别装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我看着就心烦!我又不是你那主子,不必在我跟前装成这样儿!” “什么?我……”雀灵本想好好跟镜台吵两句的,可转念一想,要是把主子给吵出来,那真就满堂挂彩了!所以,她强行压下火气,对镜台说道:“行,我不装了,省得叫你看着心烦!那请上楼好好歇息吧,夫人,别到了明天,连床都起不来了!” 镜台并非那么好打发的,她眼珠子一转,又落到了梨花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心底冒了起来。 雀灵见镜台盯着梨花看,忙又插话道:“夫人还不上去吗?小心吹了风又这儿痛那儿痛的叫唤,现下主子不在这儿,你叫唤了也没人理啊!” “你在这儿跟她说什么?”镜台有些怀疑地盯着雀灵问道。 “随便聊聊咯!”雀灵轻描淡写地说道。 “随便聊?”镜台轻蔑地瞟了梨花一眼说道,“你跟她这样的人能聊天?倒真奇了怪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在问她打听你主子的下落?”17690090 雀灵心里轻轻抽搐了一下,这大主子婆真不愧是个公主,见多识广,没那么好骗啊!她忙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跟她聊天又怎么了?我无聊闷得慌,找个人聊天都不行吗?赶了这么久的路,找不着主子,我心里也难受啊!跟你和阿今与说得着吗?一开口就是吵架,我就不能找个人说说?” 这解释似乎不能消除镜台心里的疑虑。她不理会雀灵了,往梨花跟前走了两步,这让雀灵的手都已经摁在了腰间,那儿有她的金丝软鞭。 “我问你,”镜台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对梨花说道,“她刚才问了你什么?你只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会亏待我?”梨花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个不亏待法?” “告诉我实话,我给你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梨花微微一惊,笑容更浓了,心想几句话真的值那么多银子吗?这倒挺有意思的。可在镜台看来,梨花似乎很满意这个价格。旁边的雀灵更着急了,又不敢明着给梨花提示,只好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只可惜,小雀灵的眼角都抽筋儿了,梨花都没赏她一个眼神。 “十两银子买你几句话,很划算了,”镜台转身坐在了石凳上,微微抬起下颚,傲然地看着梨花说道,“说吧,她到底问了你什么。你只要说了实话,我立刻把现银给你。” 雀灵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梨花,那眼神如果是高压火束的话,早就把梨花穿得稀巴烂了。可梨花完全没往雀灵那边看,反倒是把目光都落在了这位夫人身上。 若说镜台看见梨花的第一眼感觉不太好的话,当梨花看见镜台时,感觉也有点怪怪的,总觉得对方的眼神十分刺目,就像敌人似的,这可能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梨花不傻,她从雀灵刚才的话里已经品出了一股子不寻常的味道,虽然她不知道雀灵到底为什么老要跟着她和谢满庭,但听见雀灵说是出来找人时,她的心就微微一紧,有一种憋着气儿的感觉。 “嫌少吗?”镜台不屑地瞥了梨花一眼道,“我可没那么多功夫跟你在这长夜里耗着。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如实说了拿银子走人,二就是我动手逼你,自己选吧!” “夫人,你为难她做什么?她不就是个路过的吗?”雀灵帮腔道。 “桑雀灵,你最好闹清楚了!我现下还算你半个主子,我说话轮不到你来插嘴!我没问你,我问的是她,你着急什么?莫非你真从她那儿打听到了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镜台训斥了雀灵后,又用不悦的目光盯着梨花说道,“你赶紧说吧,我没什么耐性! 雀灵气得想狠揍这大主子婆一顿,又担心二主子婆真的会说出来,那样的话,大主子婆肯定会起疑心的。她现下真是内忧外急,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第一百主四十七章 两主子婆对上了(二) 石桌边的气氛瞬间变了,显得格外异常且凝固,雀灵的手一直是摁在腰间的,防着大主子婆忽然出手,眼睛却紧张地瞟着二主子婆,生怕她说出个好歹来。可惜,这二主子婆愣是没理会她那望眼欲穿的眼神,而是浅浅含笑地看着那大主子婆。 “十两银子吗?”梨花笑问镜台道。 “对,说吧!”镜台眼神冰冷似玉地说道。 “那我想请问,是十两银子一段话,还是十两银子一个字?” 话音刚落,镜台和雀灵同时愣住了。片刻后,雀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心里摇旗呐喊道:二主子婆,你狠!” 镜台的眼里分明流露出了诧异的目光,她没想到一个村姑还会在这种事上跟她讨价还价,竟说出了十两银子一个字的价,哪儿来的胆子? 梨花很笃定,虽然她此刻内心也很烦躁复杂,不清楚眼前这主仆俩到底是什么人,可她隐约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情。她含笑再次问道:“我是个买卖人,不愿做亏本的买卖,有些话自然是要当面问清楚的,希望夫人不要介意。” 镜台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倒真会做买卖呢!十两银子一个字,只怕皇城里说书的都没这么贵呢!你的话难不成还是一字千金吗?”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夫人瞧上去也该是念过书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现下货物在我手里,又单单我有,夫人想问出话来,可不得出高价吗?要不然的话,夫人大可以去问别人!如夫人所言,我也不愿意在这冷冷清清的夜里站着说话,小心明早起床就伤风了,我家男人会心疼的,所以请夫人快些给答复吧!”梨花的语气在这深夜里听着,像一滴滴清澈的露水滴落在屋檐下,格外清爽干净。 雀灵捂着肚子,退到一边笑得不亦乐乎。镜台原本垂下的睫毛忽然扑了起来,仿佛一只受了惊的蝴蝶猛地拍打了一下翅膀。黑卷的睫毛下,那双略显疲惫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丝吃惊和纳闷。她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极为不悦的口气问道:“你真要跟我计较着价钱?还是说你有心替桑雀灵隐瞒什么事情?” “夫人是哪家衙门的啊?听着像是要逼供呢!说实话,我与这位桑姑娘真只有片面之缘,又何来隐瞒之说,夫人未免太惊弓之鸟了。” 镜台眼中的纳闷更深了一层:“瞧不出来你说话还挺文绉绉的,念过书吗?” “念过,那又如何?” “家住哪里?” 梨花轻轻一笑道:“夫人果然是六扇门出身的吧?动不动就要查人户籍吗?夫人此刻心里该不会想着要把我家十八代祖宗都翻出来吧?那真劳驾你了,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家十八代祖宗有哪些人,要是夫人能帮我查出来,我正好可以立个族谱,传给我的后人。” 雀灵已经坐在石桌上快笑翻了,镜台狠狠地瞪了雀灵一眼,忽然起身往梨花跟前走去。雀灵立刻止住笑,抢先一步挡在镜台跟前问道:“夫人,你不会想在这儿动手吧?” “让开!”镜台命令道,“想拦我,也得问问你有没有那个道行!你逃跑隐藏的本事比我好,可没见得手上的真功夫能胜过我!今天我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 雀灵没动,挡在镜台和梨花之间,目光忽然锐利了起来:“倘若夫人一意孤行,雀灵也只有顶着弑主的罪名跟你动手了。” “桑雀灵,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 “我为什么不护着她?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过路人而已!” “无辜的过路人?你这话哄得了我吗?一路上,你跟谁多搭过一句话?唯独跟这村姑倒是半夜三更都能聊得起来,我怎么能不怀疑你藏了你家主子的消息!” 雀灵阴冷一笑道:“刚才这位嫂子说得真对,夫人你就是惊弓之鸟。但凡看见我跟谁多说一句话,你就以为我打听到主子的消息了吗?” “桑雀灵……” “夫人,现下是不是特别地后悔?后悔当日不该把主子骗到丘怀山去?谁都知道这没准就是连聪大人跟你的计谋,只是无奈我们四判官找不到证据,否则的话,你们还能活到今天?夫人心里有气儿,那我们呢?惊幽城好端端地没有主人,我好端端的连最后一个亲人都没有!我恨不得立刻把你剁了喂野狗!要是你想撒火发气儿,我奉陪到底!可是你要连累无辜的人,我绝对不答应!” 梨花心里一沉,主子?剁了喂野狗?亲娘个阿里巴巴加十四大盗啊!姐姐我遇着的怎么都这么恐怖的人呢?要换成上一世,只怕网上通缉令都有她们的名儿吧?太邪恶了!等等!亲人? 镜台忽然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雀灵一眼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唯一的亲人?” 雀灵嘴角勾起一丝阴冷讥讽的笑容说道:“主子一定没告诉你,再说了,你算他什么人呢?他凭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不过现下告诉你也行,我跟主子是有血缘干系的,他是我叔叔,而且是亲的!” “什么?”镜台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抬起手来掩了掩嘴,往后退了两步。 “别觉得奇怪,”雀灵轻蔑地说道,“其实主子很多事都没有告诉过你,因为根本就没必要告诉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桑雀灵,你别太过分了!”镜台脸都气红了。 “何必这么生气呢?事实就摆在眼前。虽然我从小就叫他主子,但论起来他是我叔叔,你就是我婶婶,可他有让我叫过你一声婶婶吗?一回都没有吧!所以打从心底起,他就没承认过你这个妻子,你只是大理国送给我叔叔的一件摆设,哦,不是,他说过,你只是一只羽毛还挺好看的绿嘴鹦鹉,关笼子里还不错!”桌格异石格。 这回轮到梨花哑然失笑了,她觉得雀灵实在太可爱了。若说陌香和玉桃都是可爱活泼的姑娘,那雀灵身上就多了一股鬼精灵的味道。正所谓人小鬼大。 听到梨花的笑声,镜台更生气了。她忽然出手推开了雀灵,一个回身旋转,快速转到梨花跟前,伸手想要扣住梨花的脖子!雀灵惊了一下,正想抽软鞭时,镜台猛地又收回了手,腾空一个后回身翻,像是在躲什么东西。 只听见旁边枣树上当当当三声响,雀灵转头一看,那上面整整齐齐地插着三支透白色的暗器,眸光一亮,咦?这不是我们家琥珀哥哥的暗器吗? “严琥珀?”镜台吃惊地望着二楼楼梯口,因为那儿站着一个黑影。 雀灵好不兴奋,拨开梨花往前冲了两步,喉咙里那声琥珀哥哥还没喊出来就停了下来,偏头想了想,又迅速退了回来,嘟着小嘴保持了她的矜持。梨花一看就明白了,这俩小青年准吵架了。 那黑影缓步地走了下来,借着月光和院子里昏暗的灯光,梨花看清了这人的样子:轮廓清晰,五官端正,给人一种莫名的好感,一身淡白色的缎子衣裳,紫金丝包边,显得格外贵气,年纪跟谢满庭差不多。 “严琥珀,你也一直在跟着我们吗?”镜台压着火气地问道。 “夫人误会了,属下可没连聪大人那么空闲。惊幽城的事乱成一锅粥,主子不在,属下这种闲人都得帮忙呢!刚才有所得罪,真是抱歉了,不过您请放一百心好了,没主子的吩咐,属下不敢杀您的,所以刚才那三枚暗器根本伤不了您的。”严琥珀一边往下走一边带着清爽的笑容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出手多管闲事?”镜台冷冷问道,“莫非你跟这村妇也认识?” “说不认识您也不信是吧?属下要不出手阻止您,您会不会杀人成瘾,以祭相思呢?您好歹名义上也是我们的夫人,要是您滥杀无辜,传出去的话,你娘家不要脸面,我们惊幽城还要脸面呢!雀灵不过是跟个村妇说了两句话,倒惹来了您这么一番指责,属下劝您还是跟着属下回去,让昭荀哥给您把把脉吧?没准您真得了抑郁症了呢!” 严琥珀说完这番话,走到雀灵身边,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头往怀里一带,又对镜台说:“再有,属下不是来跟踪你们的,属下是来找我家雀灵的。她赌气离城大半个月了还没回来,属下只好出来找她了。我们明天就回惊幽城去,若是夫人打算继续找主子的话,属下只好祝愿夫人好运了!” “我说了回去吗?”雀灵嘟起嘴,翻了个白眼问严琥珀道。 “别在外人面前跟我吵嘴,我会很难堪的。你出来也大半个月了,玩也玩够了,赶紧跟我回去吧!”严琥珀贴着雀灵的耳朵小声道。 梨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夜深风凉,我先回房去了,你们慢慢叙旧,慢慢叙旧!” “抱歉了,”严琥珀对梨花友好地笑了笑说道,“大晚上的打扰你歇息了,请把今晚的事忘了,要不然我只好把你杀了,你是个聪明的买卖人,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对不对?” 梨花听得一阵毛骨悚然,连连点头道:“行行行,我明白了。不打扰三位了,我先走了!”她说完转头噔噔噔地跑上楼,飞快地推门房门跑了进去。刚一进门,就撞进了满庭怀里,她捂着鼻子哎哟地叫了一声,弯下了腰去。 满庭见她许久没回来,正想出去找她,谁知道她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这才撞上了。满庭忙扶起她问道:“疼吗?后面有谁追你吗?” “呜呜呜……”梨花举起小粉拳捶了满庭两下道,“你的胸口怎么这么硬呀?人家都撞了好几次了!” 满庭笑着替她揉了揉鼻子说道:“谁让你跑得这么快?怎么去了那么久?” “哦……”梨花转了转眼珠子说道,“茅房那儿有人候着,我就等了等。外面太冷了,我就想快点跑回来让你给我暖脚嘛。” “赶紧上床去吧。” 两人回到床上,梨花把冻得冰冰的脚调皮地放在满庭的肚子上,搂着他的胳膊,摆了个很奇怪的睡姿问道:“谢满庭,你有侄女吗?” “有啊。” “谁?”梨花有点紧张地问道。 “陌香啊,你知道的。” “我是说除了陌香,你还有没有别的侄女?” “好像没有了。” “那……惊幽城是什么地方?” 满庭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不知道,你在哪儿听到的?”1ce0c。 “上茅房的时候听人说的。”梨花心想这不算撒谎吧,本来就是去茅房回来的路上听见的呀。 “没听过。”满庭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 “那你听过一个叫严琥珀的人吗?” “严琥珀?没听过。他是谁?” “呵呵……我听说他是个武林高手,很厉害的。”梨花忙敷衍地笑了笑,又问道,“那镜台呢?你听过没有?” “没有,什么镜台?你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去茅房的时候听人家说起最近江湖上的一件大案,听说跟这几个人有干系呢,所以我好奇问问你。”梨花赶紧编了一段故事出来。 “你去趟茅房倒听了不少事回来,怪不得去了那么久,脚都冰成这样儿了还不肯回来,女人听是非都这么起劲儿吗?”满庭握着梨花的小脚替她暖和道。 “女人天生就是听是非说八卦的高手啊!你没听人家说过吗?” “没听过,睡觉。” “哦。”梨花收回了脚,钻进了满庭温暖的怀里,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17690100 “怎么了?”满庭闭着眼睛,拍了拍她的后背问道。 梨花用手指在满庭胸口上画了几个圈,然后才说道:“我忽然在想,万一你哪天想起以前的事,想起你从前还有个媳妇,那我怎么办?” 满庭沉默了片刻后,转过脸对梨花说道:“我说了,记不住的都是过眼云烟。”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过眼十云烟 “这跟你记不记得住没什么干系吧?万一事实就摆在那儿,你早先就有了个媳妇,那我怎么办呀?我可不想当小三,当小妾,当情妇,当……” 满庭忽然翻身压住了梨花,重重地吻了上去,又快又急,彻底地堵死了梨花喉咙里的话。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知道自己此刻说任何话,给任何承诺都很脆弱。一天不想起那段遗失的记忆,再好听的山盟海誓也枉然。 其实在听说自己要被配媳妇时,满庭是有法子拒绝的,所以谢大娘她们去庄上闹事,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很配合地躲了起来。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不想拒绝了。 最初在小木屋里,他被两个莫名男人刺伤倒下时,其实人并没有晕过去,只是失血过多有点虚弱。当梨花在他耳边又惊又怕地哭诉什么自己不是大长今没学过医时,他就在心里笑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好玩的姑娘?姑娘家在遇到危险时,害怕和哭泣是很正常的事,他早已见惯不怪了,可像梨花那样又要顾着哭又要顾着害怕还要顾着担心他伤得重不重的姑娘,他还是头回遇上。 后来下山后,马六跟他说起要把梨花配给他时,他心里的确有一丝忧虑,他也担心过,万一自己之前有个媳妇该怎么办?但梨花就在眼前,他不想错过,所以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一句话:记不住的就是过眼云烟。而如今,他也只能在暂时把这句话送给梨花。 “谢满庭,我今天真的累了……改天吧!”梨花在满庭身下扭着身子抗拒道。17690100 “累了就睡觉,别说话了。要再说话,我就忍不住了。” “这算威胁吗?” “嗯。” “这威胁也太直白了吧?” 满庭的身子又压下去了,梨花忙用小手撑着他的胸口说道:“我睡了我睡了,我乖乖睡觉了,晚安,谢大侠,我爱你!明早记得叫我哟!” “行。”满庭侧躺了回去,看见梨花果然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没过五分钟,她就睡熟了。满庭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美美的微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柔嫩的小下巴。那句“我爱你”是她的口头禅,满庭最初是很不习惯她这样说的,可如今早已习惯了,而且每次听着,心里都是甜甜的。若说女人需要甜言蜜语来哄,其实男人也需要,只是不肯表露出来罢了。 有着这份踏实,满庭暂时不愿意去想别的了,搂着自家媳妇安安心心地睡觉了。 这一对倒睡熟了,可另一对还在睁着眼睛盯着他们的房门呢。刚才梨花走后,严琥珀带着雀灵回了他的房间,镜台也回房去了。 雀灵一进房间便问道:“你早就到了客栈了,是吧?” “是啊,我比你们先到。” “为什么?”雀灵微微颦眉地问道,“为什么你还比我们先到?你到了怎么不出现呐?” “前几天,昭荀哥收到探子的信儿,说在这附近有主子的踪迹,所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附近来了,谁知道这么巧就遇上你们三个了。” “哦!”雀灵指着琥珀气呼呼地说道,“原来你不是特意出来找我的呀!我说呢,你怎么会那么好心出来找我呢?你巴不得我一辈子都不回惊幽城去,是吧?严琥珀,你个表里不一的家伙,我讨厌死你了!不想跟你待一个屋子了!” “雀灵——”严琥珀忙用胳膊紧紧地圈住了她,笑道,“我本来就要出来找你,刚巧遇到昭荀哥给了我这个任务。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顺便来看看主子到底在不在这儿。” “这话你敢不敢在主子面前再说一次?”雀灵挑了挑眉毛说道。 严琥珀呵呵一笑,腾出手来捏了捏雀灵那婴儿肥的嫩脸蛋,说道:“你不想我还没娶你就先给主子赐死了吧?” “你死了,主子会再给我挑个男人嫁的,比你好一百倍,嫁妆照样多多的!”雀灵理直气壮地说道。 “对你未来相公这么狠心呐?你舍得吗,小雀灵?我要死了,你一准自尽来地府找我呢!” “想得美!” 跟吧一这吧。严琥珀坏坏一笑,眼泛红光地打量着怀里的宝贝说道:“我这会儿想着一件更美的事。” “什么事?” “让我亲一下吧,小雀灵,我好久没抱你了,一抱上就想亲你,还想……” “不行,”雀灵忙捶了他肩头一下说道,“主子说了,没成亲之前不能跟你干那种事!” “我恨主子!”严琥珀咬着牙说道。 “你敢恨吗?” “亲一下总可以吧?” 没等雀灵回答,严琥珀就低下头去,一手托着雀灵的后脑勺,一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雀灵没拒绝,因为这不是严琥珀第一次吻她了,早在她四五岁的时候,这男人已经占过她便宜,据说初吻也是被严琥珀趁主子不在的时候夺走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严琥珀这一热吻下去,连雀灵自己都有点受不住了。毕竟已经是十七岁的姑娘了,很多事她还是略懂些,虽然之前阎罗对她管得很严。 在浑身发热到无法控制之前,雀灵很果断地挣开了严琥珀的怀抱,后退了几步,红着小脸地捍卫自己的胸脯,说道:“又乱动手脚了,说了不行!” “好吧好吧,不行,”严琥珀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了她过来说道,“我不动你了,抱着总行了吧。” “我怕你抱着就有邪念,今晚不能放松警惕了,主子和二主子婆还在这儿呢!” 严琥珀哑然失笑,问道:“谁是二主子婆啊?” “就跟着主子那个姐姐,她是主子的小媳妇吧,那就是二主子婆咯!大主子婆也在这儿,要是打起来,那可有得好看了!”1ce0c。 两人走到窗户边,开了一条小缝,可以同时看见两间房的房门。严琥珀从后面抱着雀灵,一边盯着那边的房门,一边咬耳朵问道:“主子有点不对劲,是吧?” “你也看出来了?好像记不起事儿了。你要回去跟昭荀哥哥说吗?” “再看看,要是主子没记忆,回惊幽城并非是一件好事,反而会给那些用心不良的人有下手的机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一早,我们就去跟大主子婆说要离开这儿,顺便刺激刺激她,让她离开镇上,然后我们再悄悄地跟着主子,能唤起他的记忆最好,要是不行,好歹得跟着保护他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真跟我心有灵犀呢,赏一口!”严琥珀不由分说地在雀灵脸上重重地啄了一口,仿佛想把她一口吞下去。她转头轻轻地拍了拍严琥珀的脸,低声笑道:“不许再闹了,再闹就不让你抱着了。” “不闹了不闹了。” 这天晚上,两人轮流看着对面两间房的动静。天亮之后,两人去见了镜台,说明了打算回惊幽城的事。镜台颇有些怀疑,问道:“你们连自家主子都不找了?莫非已经有了他的信儿了?” 严琥珀笑道:“王妃是多心了,不是我们不愿意找,之前那两年我们派出去的人还少吗?就是现下,昭荀哥也一直派人找着。人是得找,可惊幽城就不管了吗?别到时候主子找回来了,惊幽城没了,那我们还有脸见他吗?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出来找他也不过是心里愧疚得慌,闷得慌罢了。” “严琥珀,”阿今与轻声喝道,“谁都看得出来我们家公主是真心诚意地出来找你家主子的!说话可别那么过分!这一路奔波有多辛苦你知道吗?我们家公主昨天还差点病倒了呢!” “既然如此,那属下再劝一句,王妃还是早些回去,省得累坏了身子。倘若王妃以为属下是在赶您回去的话,那就当属下没说过好了,横竖属下是要带着我家雀灵回去了。这丫头出来太久了,昭荀哥他们也记挂得慌。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说,身为妻子的就算豁出性命去找自己的丈夫又算得了什么呢?奔波辛苦不过是小菜一碟。王妃若是吃不了这苦,还请多在镇上歇息几日,把身子养好了再回去吧!我家主子也不缺你们这两人去找。” “你……”阿今与气得脸都白了。 “行了!”镜台冷着脸打断了阿今与的话说道,“一大清早的,不必跟他吵,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我会继续去找的。” 严琥珀拱拱手,笑道:“那就只能请王妃多多保重身子了,省得连聪大人说我们没照顾好您,属下带着雀灵走了,告辞!”他说完拉着雀灵的手,转身离开了房间。 阿今与气嘟嘟地把门关上了,朝镜台抱怨道:“公主,我们也回去吧!这样找下去根本不是个法子呀!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嘛!您身子还病着,若不好好歇息,就算阎罗回来了,看着您病怏怏的样子,他也不喜欢呐!” “你就那么想回去吗?那就跟着他们俩回去吧!”镜台口气淡淡地说道。 “公主,奴婢是担心您的身子扛不住。您想想吧,就算您豁出性命找到了他,可他不领您的情,又有什么用呢?严琥珀说得对,除了您之外,惊幽城里的人比您还着急找到他呢!” 镜台抬眼看了阿今与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严琥珀?” 阿今与一愣,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镜台轻叹了一口气道:“别否认了,你每次看见他们两个,说话就特别地大声,那就是吃醋,知道吗?” “公主……” “别说我没提醒你,严琥珀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脑子里只有桑雀灵,这一点再笨的人都看得出来。我以前听阎罗说过,严琥珀八岁到他身边,第一次见到桑雀灵就说是他媳妇,那时候桑雀灵才刚刚出生两个多月。所以,你想都不用想了。” 阿今与翘了翘嘴巴,一脸不服气地说道:“那是因为之前在阎罗身边的女人只有桑雀灵一个罢了。” 镜台惨然一笑,轻轻地拍了拍阿今与的手说道:“我只是不想你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倒不如替你另外物色个中意的人嫁了。” “公主,您扯远了,奴婢还没想过要嫁呢!对了,您今天再歇歇吧,我们明天出发往别处去。” “不用了,”镜台摇摇头道,“我不想因为这点小病耽搁了行程。万一就是这么一天,我们就错过了呢?收拾东西吧,这就退房离开。” 镜台哪里知道,刚才那些话都是严琥珀使的激将法,目的就是要逼着她尽快离开。主仆二人离开时,严琥珀和雀灵在镇口远远地看着,直到背影消失不见后,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雀灵问道:“琥珀哥哥,我们这就折回去认主子吗?” 严琥珀摇摇头道:“主子现下认不得我们俩,就算认了也是白费力气。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主子的下落,那主子就危险了。眼下得想个法子接近主子,而又不让他起疑心才行。” “那要怎么办?” “让我想想吧,横竖得跟着主子才行呢。” “主子要是回那个什么紫鹊村,我们也得跟着去吗?” “能不跟着吗?”严琥珀扯了扯雀灵的小粉耳笑道,“只当是陪着主子去游山玩水了,还乐得清闲呢!” 耳朵给严琥珀那么一碰,雀灵顿觉一股麻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她忙拍开严琥珀的手,捂着耳朵说道:“往后别碰我耳朵了!怪不舒服的!” “怎么不舒服了?”严琥珀坏坏一笑问道。 “不舒服就不舒服了,你再碰一下试试!”雀灵刚举起拳头就看见梨花和玉桃从客栈那个方向走来。她忙放下手说道:“二主子婆来了!” “人家叫秦梨花,别二主子婆二主子婆的叫,听着怪怪的。” “那怎么叫呀?梨花主子?” “这个嘛……”严琥珀捏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也说不好,还是叫二主子婆吧!不过,你说,要是等主子记忆恢复了,你觉得主子真会喜欢她那样儿的吗?嘴巴是挺利索的,可也算不得什么国色天香,主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当真会留了她在身边吗?”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刘掌柜逼亲 桑雀灵望着梨花的背影轻轻摇头道:“这话就不好说了,横竖得等主子恢复了记忆再说呢。不过我瞧着主子挺喜欢她的,未必不会留吧,只是大主子婆指定是容不下她的。” “哼,”严琥珀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道,“主子留不留由不得那女人!现下才来后悔,当初干什么去了?连聪对她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吗?主子要是真去了,只怕连聪立马就想娶了她过门!” “想得美呢!就算主子真不在了,也轮不到连聪来娶她,我们四个就能送了她上西天去!更何况,现下主子活得好好的,只是没了记忆罢了。等主子记忆恢复了,回到惊幽城,有她好看的!” “别说了,先回客栈去寻主子吧。” 两人随后回了客栈,而梨花和玉桃则去了翠月笼。她们到门口时,翠月刚刚把铺门打开,瞧上去眼眶微肿,神情憔悴,似乎没怎么睡好。 梨花猜到昨晚马六应该来过,所以也没多问,把手里的一个小包袱递给翠月说道:“我进城时,瞧见这两块布头,花色挺好看的,配你正合适,就买下来给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翠月接过小包袱笑道,“吃过早饭没有?我让李妈妈给你们再做点?” “吃过了,就是过来瞧一眼,把东西给你,也不耽误你做买卖了。”梨花笑道。 “这大清早的,谁来逛脂粉铺子呀?后院请吧,既然都来了,顺便坐坐吧。” 雀头竖复蔑。翠月跟李妈妈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两人往后院去了。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梨花:“你瞧瞧这院子如何?” 梨花环视了一眼这院子,点头道:“很不错,虽说紧凑了点,可被你弄成了个花草园子,瞧着到像哪户人家后花园里的一片地儿。” 翠月笑道;“你真有些眼光。我之前那家没败时,就喜欢在后花园里种种花草,打发打发时间。后来搬到这儿,我也四处收罗了些花草种子种下,两年一过,真就成了一片小园子了。对了,你喜欢这儿吗?” “喜欢啊,不过——”梨花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不过你为什么要问我喜欢不喜欢?” “随口问问的。”翠月瞟了一眼玉桃,没再多说什么。幸好玉桃顾着看那些花花草草,没在意翠月说什么。 翠月请了她们进厅堂后,泡上了茶,坐下一块儿聊了会儿天。后来,玉桃想摘些凤仙花回去染指甲,翠月便给了她一个篮子,让她摘去。等她一走,翠月便对梨花说道:“若是你喜欢这园子,连同前面的铺子一块儿盘给你如何?”1cmsV。 梨花有点吃惊,忙问道:“你是要盘铺子吗?” “对,”翠月点点头说道,“我打算把这地方盘出去,收拾收拾东西,另外寻个落脚的地儿。这两天我一直在思量这事,觉得盘给别人倒不如盘过你。这原本就是个脂粉铺子,你又擅长这事,买卖上也不落人,指定能做得稳稳当当的,你觉得呢?” 梨花斟酌了片刻后,说道:“你这话倒是不错,现下我身边也有些银两可以买,不过,你当真打算离开?马六知道吗?” 翠月垂下头去,用手绢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他虽有所察觉,但并不知道我已经打算盘铺子了,这事只有满庭哥和海堂知道。等这趟你们回山之后,我便收拾东西离开,寻个他找不着的地方安身立命,又或者再另外寻个男人做依靠,简简单单过完这辈子就算了。” “马六要是知道了,准难过吧?你瞧着也是舍不得他的。” “那又如何?我当初跟着他,也没图什么名份儿,就想着他能时不时来看我一眼,我就满足了。我知道他家里有妻小,抛弃不了,更何况,我自己当初也被人抛弃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所以狠不下那个心。我这么做也是想绝了他给我名份儿的念头,省得彼此都牵挂为难。梨花,这事你能替我瞒着吗?” “我倒是能替你瞒着,可你自己瞒得住吗?你和马六到底是有些感情的。” “想想,也只是露水夫妻罢了,长不了的。当初这铺子院子是他出钱买下的,我现下盘了出去,把钱一并还给他,也算做了个了结了。对了,这铺子和院子的事你回头好好思量思量,回山之前给我个答复,如何?”17722633 “要盘下这铺子倒并非难事,只是眼下我和谢满庭都要回山去。盘下之后也只能空着,除非有个人能帮我在镇上打理。” “那你们现成搬到镇上来,不就行了吗?” 梨花摇头笑道:“你是不知道,我家有个老奶奶,说明了她没百年之前,家里人不许分家外住的。前些日子,我家三哥三嫂才碰了冷钉子,给狠狠地训了一回,你说我还能去说这事吗?不过,你放心,我回头跟谢大侠商量商量,再来答复你。” “行,横竖这铺子要是盘给你,我就放心多了。” 这时,李妈妈匆匆跑了进来,对翠月说道:“翠月,外面刘掌柜又来了,说有事找你,要不要出去一趟?还是我打发了他算了?” 翠月不耐烦地翻了一个白眼,起身道:“不必了,我去会会他,看他又有什么想说的。” 梨花叫上玉桃,一块儿和翠月李妈妈出去了。铺子里,刘掌柜正反背着双手站在货架前,像个主子大爷似的东瞧一眼西瞧一眼。翠月站在他身后,客气地问了一句:“刘掌柜的,这回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刘掌柜转头冲翠月笑了笑,笑得翠月头皮都有点发麻。她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刘掌柜的,你一个大男人用不着脂粉吧?要是没事,请你立马离开这儿!” “翠月啊,着急什么呢?”刘掌柜放下手里的胭脂朝翠月走近了两步,调笑道,“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一个好事的。” 翠月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道:“你会有什么好事告诉我?有话就快说,不说就请离开!” 刘掌柜斜眼瞟了瞟梨花和玉桃,哼哼一笑道:“正好你这两个姐妹也在这儿,听听也无妨呐!前两天,我找人合了合我们俩的八字,你猜怎么着?” “你说什么?”翠月怒瞪着刘掌柜问道,“你去合了我们俩的八字,你上哪儿找到我的八字的?” “别着急啊,翠月,”刘掌柜依旧满脸调笑道,“要找你的八字也不是难事啊!镇口那观音庙里,你早先不是做过一回法事,留了个八字在那儿吗?我就顺便打听了一下,拿了你我的八字合了合,没想到啊,我们俩是天作之合呢!” 梨花差点捂着心口吐了出来,这算不算强行逼婚?不问人姑娘愿意不愿意就去合了八字,还恬不知耻地来说什么天作之合? 翠月顿时火大了,指着刘掌柜喝道:“你赶紧给我出去!管他什么八字不八字的,我龙翠月绝对不会嫁给你的!别叫我用笤帚赶你,赶紧走!” “翠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刘掌柜一脸赖皮地说道,“大家同在一条街上做买卖,相互照应着原本是应该的呀!我见你一个小妇人单独撑着一个铺面过日子,实在心疼得慌啊!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心情呢……” “滚!”翠月怒不可遏,冲刘掌柜怒气冲冲地喝道。 刘掌柜愣了一下,甩了甩衣袖,变了脸道:“龙翠月,你别不识好歹了!我能瞧上你,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这街上谁不知道你是个风流小寡妇,还有男人肯要你吗?我要不是瞧在我们俩八字合,你命中注定旺我,我才懒得理你呢!我告诉你,你要想在这镇上待下去,就得依了我的话!” “这破镇上我不爱待了,这总行了吧?你只管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不在这镇上混了,到时候你爱娶谁就娶谁去,横竖跟我没干系!” “听你这话,像是要走呢?” “你管不着!姓刘的,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可拿棍子打了!”翠月说完转身对李妈妈喊道,“李妈妈,赶紧去后院拿最粗的打狗棍来!” “行啊,去拿啊!”刘掌柜哼笑了一声道,“拿了来现成打伤了我,看你龙翠月还能不能踏出这镇上半步!你当你自己是块宝,是个黄花大闺女吗?我能瞧上你,你就该谢你祖宗十八代了!”他说着,顺手将货架上的脂粉盒子扫落下来。 翠月一惊,忙喊道:“姓刘的,你要干什么?” “砸了我赔就是了,又不是赔不起!”刘掌柜说着又拿起几盒脂粉往地上丢去,一时间,红的白的散了一地。翠月当真是怒了,扑上去想推开刘掌柜,却被刘掌柜抓了手,反推了回来。好在梨花和玉桃伸手快,她这才没摔在地上。 梨花扶稳了翠月,冲刘掌柜气愤地说道:“你有本事就把这铺子都砸了,我还不信了,这镇上是姓刘的!” 刘掌柜瞥了梨花一眼,轻蔑地笑了笑说:“你个乡下娘们在这儿冲什么嫩葱啊?滚一边去!我没工夫跟你废话,这是我和龙翠月之间的事!”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厚成你这样儿的!你是娶不着媳妇,到处撒疯吗?”梨花一边训一边在脑子里想,要是去客栈叫了谢满庭他们来,那倒是能把这狗东西打得满地找牙,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会吃上官司,反倒被这狗东西占了便宜去。 “老子爱怎么撒疯就怎么撒疯,横竖老子又不是赔不起!你给我滚远点,当心老子的拳头不长眼睛!”刘掌柜一边踹凳子一边朝梨花吆喝道。 梨花冷笑了一声,转头吩咐玉桃道:“玉桃,拿支纸笔来,记下他到底砸了多少东西,脂粉盒子,凳子,花瓶,都给我记清楚了,一件都不要落下。” 刘掌柜指着梨花威胁道:“你只管记,爱记多少记多少!记下来你有胆儿拿来让我赔再说!” “让你赔?”梨花摇头笑道,“你只当我还会求爹爹告奶奶地让你赔吗?今天你在这儿砸了多少,明天我再上你那货栈连本带利地都砸回来!” “你敢来试试!只当我货栈没人了吗?” “你货栈里倒是有些伙计,可哪个笨蛋会傻到帮你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老板拼命?你刚才都骂了,我是乡下娘们,那你指定不知道,我们那儿还有一帮乡下爷们呢!横竖他们没事干,有的是蛮力,替你清理清理货栈也行!我也不砸多了,就照今天你砸的这个数来砸,往后若真是闹到衙门去,只怕也是两相抵消,互不相欠!”梨花说完伸手一个邀请的姿势说道,“刘掌柜的,赶紧动手吧!刚才不是叫嚣得厉害吗?这会儿杵在那儿干什么呢?” “你够狠的啊!”刘掌柜瞪大了眼睛指着梨花骂道。 “这就算狠了?”梨花摇头笑道,“比起你,我这算不了什么!刘掌柜的,你到底砸不砸啊?是不是嫌一个人表演没意思,想多找几个人来给你捧场啊?要不要我到门口去喊一声,说百福货栈的刘掌柜亲身示范砸店技巧,让大家都来围观围观?顺便让那些没出嫁的或者守寡在家的都来瞧瞧你这虎背熊腰,没准明天媒婆就能踏破你家门槛了!黄花闺女都尽着你挑拣呢!” 刘掌柜被梨花数落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狠狠地瞪了她和翠月一眼,说道:“行啊,这是给脸不要脸,是吧?” “哟,刘掌柜的,你给的是脸吗?我只当是哪只狗不要的腚呢!你有这癖好,回家留着自己玩儿吧!”梨花反唇相讥地笑道。 “你……”刘掌柜气得说不出话了。 “刘掌柜的,你到底砸不砸啊?该不会是人到中年就这么把子力气了吧?那还娶什么媳妇啊?我要是你,抱个枕头睡就行了,省得累得慌呢!” 翠月和李妈妈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玉桃倒是没怎么听懂,一脸茫然地拿着只笔看着他们。 “哼!别得意得太早了!”刘掌柜带着一张铁青的脸,照旧甩了甩他那袖子扬长而去! .. 第一百五章十章 直接上门问吧 刘掌柜走后,地上是一片红白相间的狼藉。李妈妈一边朝门口碎碎念地骂着一边转身去找笤帚来。玉桃忿忿地说道:“刚才那大叔太嚣张了吧?翠月姐姐,你别怕,回头我跟我哥他们说说,非得狠狠收拾收拾那刘掌柜不可!” 翠月看着地上那摊东西,无奈且心酸地笑了笑,对玉桃摇头说道:“罢了,也没折损多少,就几盒脂粉而已,就当是舍财免灾吧!你不必去跟你哥说了,这点小事别去惊动他们。” 梨花明白,翠月不想惊动的人不是邓开罗,而是马六。要是马六知道这事了,指定会跟刘掌柜算账的。但她担心刘掌柜不会善罢甘休,便对翠月说道:“要不然我跟我们家谢满庭说说吧?不叫其他人知道。” 梨花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可翠月仍旧摇头道:“不必了,你想想,过些天我就要走了,又何必让满庭哥结下这梁子呢?他们往后还要到这镇上来发脱货物,少不得要跟货栈打交道,要是闹僵了,对他们不好的。那姓刘的大不了就上门闹一回,干不出别的事,他也没那胆量,你放心吧。” 梨花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短短几天相处,她发现翠月是个很细心很坚强的女子。若非马六遇见曹氏在前,只怕早就娶了翠月了。一想到这儿,她心里某一处忽然被触碰到了,眸光一淡,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略显惆怅的叹息声。 翠月弯腰拾起地上的脂粉盒子后,转头问道:“怎么还叹上气儿了?不就几盒脂粉吗?权当给那姓刘死了的老娘抹白脸了!” 梨花和玉桃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帮着动手捡东西搬凳子。李妈妈拿着笤帚出来,说道:“这回是几盒脂粉,就不知道下回要怎么闹了!翠月啊,我觉得还是跟六爷说说吧,好歹有个照应才是。” 翠月忙说道:“你这老妈妈可不许多嘴,要不然我也不让你跟着了。这才多大点事,就要闹得全镇都知道吗?就算跟他说了,他能照应一辈子?横竖我也会离开,倒不图舒坦,赶紧收拾吧!” 玉桃听得朦朦胧胧的,小声问了梨花一句:“六爷是谁?” 梨花掩嘴笑了笑,低声回答道:“自己想吧,谁还衬得上这两个字。” 玉桃一边捡东西一边骨碌骨碌地转了转眼珠子,忽然明白了过来,指着梨花轻声笑道:“是马六哥吧?” 梨花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了吧。玉桃好不吃惊,她向来在这种事上面是后知后觉的,这会儿反应过来,差点大笑了出来。她凑近梨花嘀咕道:“给曹管家娘知道了,马六哥都当爷了,怕是要脱层皮了!” “所以,好好封住你的嘴巴,知道了吗?”17722642 “知道了!”1cmt4。 铺子里的东西收整好了之后,翠月带着梨花和玉桃往后院洗手去了。她借口让玉桃去找李妈妈买糕点,把玉桃支开了,然后问梨花:“你刚才为什么叹气?莫不是心里有事?” 自从上回听小武说起了那个跟她长得有些相似的女子后,她心里就一直装着这事。刚才听见梨花那声哀婉的叹息,不禁生出一丝疑心。其实并非她多生疑心,她是知道满庭记忆不全这事的,那晚听见满庭酒后喊出了那个名儿时,她就料到应该是满庭的什么要紧的人,没有哪个男人在醉酒之后会随便喊一个女人的名字。她一直担心,万一满庭遇见了那人,并且认了出来,那梨花该怎么办? 梨花望着院子里那片花草,略微出了出神后,抿嘴一笑道:“我只是忽然有些感触,论起来,你与马六倒真般配,只是相遇的时机不对。你若早先遇见马六,只怕就没曹管家娘什么事了,哪儿会像现下这般,要悄悄地离开呢?” 翠月看了看梨花,沉吟片刻后问道:“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梨花看着翠月愣了一下,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搅合了,有点憋闷的感觉。她挪开了目光,垂下长长的睫毛想了想说:“我若是你,大概也会悄然离去,一留一丝他可以寻找的痕迹,省得往后彼此藕断丝连地牵绊着。” “看来你和我所想都是一样的。我何尝不想跟马六好下去呢?可如此牵牵绊绊的,终究不是一回事,倒不如断得一干二净为好。” “断得一干二净?”梨花心里忽然抽搐地痛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昨晚她睡得其实并不好,脑海里一直在回响着桑雀灵他们三个人的话,越想越觉得跟满庭有牵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之事?一方是失了记忆,而另一方正在找失踪了主子,桑雀灵又一直像个小跟班似的跟着自家谢满庭,这似乎都说明了什么事情。 “梨花?梨花?”翠月连叫了两声,梨花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问道:“怎么了?” “你刚才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莫非最两天跟满庭哥吵架了吗?” “他那人能吵得起来吗?我倒是偶尔想吵个架,可倒最后也只是我一个人在那儿呱呱起劲儿呢!” 翠月掩嘴笑了笑道:“那倒是呢!满庭哥是跟人吵不起架的,多说几句就能把你撑死。对了,我想问你,你有没有听过满庭哥说过一个叫唐萱容的人?” “唐萱容?”梨花轻轻摇头道,“没有啊,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是谁,不过——”翠月迟疑了一下,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梨花,或许是同命相怜的缘故,翠月觉得梨花此时的处境跟她差不多,若是满庭哥之前还有个喜欢的人,那梨花就跟她一样必须抉择是离开还是留下了,所以即便这话可能会伤到梨花和满庭哥的干系,但她还是觉得必须要让梨花知道才行。 “不过什么?”梨花有点紧张地问道。 “我说了你可别太着急了,那名字是满庭哥有回喝醉了之后说出来的。我就是想问问,他在你面前喝醉酒之后有没有提过这名字?” 梨花心里顿时一震,眉头紧锁,轻轻摇头道:“没有,我没见他喝醉过,更没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唐萱容?这好像是个姑娘家的名字。” “听起来的确像,”翠月见梨花脸色都有点变了,忙笑道,“兴许是满庭哥母亲的名儿呢!你也知道他有些事想不起来了,我问过他,他自己也不记得这名字了,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梨花朝翠月感激地笑了笑说道,“我不会拿这事跟他撒泼打滚的。他自己都记不起了,我再怎么逼问他,也是枉然呗!” “不过我想问问,万一他之前真有个媳妇,那你会怎么办?” 梨花心头一紧,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抬起眼皮问道:“你找到地方落脚后能给我个地址吗?兴许那天我就去投奔你了呢!” 一句玩笑话让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虽然梨花笑得有点酸涩。这时,玉桃拿了糕点回来,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梨花这才带着玉桃回客栈去了。 回到客栈后院时,梨花一抬头就看见桑雀灵和昨晚那叫严琥珀的男子坐在二楼栏杆上,一边盯着自己的房门一边聊天,似乎有点监视的味道。今天谢满庭没打算出门,在房间里养神睡觉呢,估摸着这个时辰还没起来。 雀灵先看见梨花,忙朝严琥珀递了个眼神。两人起了身,回自己房间去了。梨花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了看雀灵他们的房门,眉头一皱,拳头一捏,转身朝那边走去了。 梨花的到来让雀灵和严琥珀都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二主子婆会亲自登门。 “能进来聊两句吗?”梨花面带微笑地问道,“都是出门在外,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可以吗?” 两人一怔,对视了一眼后,严琥珀点点头,把她让了进来。三人坐下后,严琥珀好奇地问道:“不知道你打算聊什么?照例说,你不应该再来找我们聊天,你就不怕我们把你杀了?” 梨花莞尔一笑道:“要杀昨晚你就杀了,又何必等到今天呢?我瞧着你们两位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吧?” 雀灵和严琥珀又对视了一眼,为自己默哀了两分钟,心想二主子婆啊,我们俩要非善男信女了,你枕头边那个又怎么算呢?罪大恶极? 严琥珀冲梨花笑了笑说道:“行,就算你说对了吧,那你来是想找我们聊什么呢?” 梨花沉吟了片刻后问道:“我想知道惊幽城……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会忽然想起问惊幽城了?”严琥珀那双警惕的目光一直在梨花身上转悠。 “昨晚听见你们提起,所以就好奇想问问,怎么了?莫非那个地方你们也不知道?”梨花一脸淡定地笑道。 严琥珀笑意更浓了,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然后说道:“既然你问起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惊幽城在静江府以南,再过去就是大理和大越了。” “那儿很大吗?” “那是自然,虞城跟它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么大一个城,由谁管着?”梨花终于问道了重点上。 “你对这还有兴趣?”严琥珀反问道。 “问问而已。”梨花回答得滴水不漏。 雀灵笑米米地在桌子底下勾了勾严琥珀的小拇指,严琥珀反手捏住了她的小手,继续对梨花说道:“这么大个城自然有人管辖,你要是去了惊幽城,随便找谁一打听都会知道城主是谁。” “哦?那是谁?”梨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了,刚问出口,又后悔了。 严琥珀饶有兴趣地看着梨花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心想这回主子倒找个有趣的女人,看上去挺聪明的。这么直接来问,只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既然如此,不如把实话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那我告诉你吧,惊幽城的城主姓赵,是当今圣上第三个孙子,叫赵元胤,惊幽城是他的封地,所以他被称为幽王。” “皇……亲国戚?”梨花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倒吸的冷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很难受。 严琥珀继续笑道:“不过,大家并不喜欢用幽王这个称呼,因为他另外有个绰号,叫十面阎罗。” “呃?为什么?”梨花有点吃惊地问道。皇亲国戚也就罢了,还来个什么阎罗,我的亲娘啊,那城主到底是人不是人呐?掌相口去后。 严琥珀被梨花那表情逗乐了,忍住没敢大笑,只是抿了抿嘴说道:“你要问为什么他会有这么绰号,我只能告诉你,但凡是他的敌人,落到他手里,不是死就是被折磨死,明白了吧?” 梨花此时心里嗖嗖地挂过了几阵寒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不是死就是被折磨死?这的确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真是阎罗王的手段呢! 雀灵咧嘴一笑,冲梨花挑了挑眉毛问道:“怎么了,姐姐?被吓住了?其实没那么可怕,只要你不是他的敌人就行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又被称为阎罗王,不过很多人都把后面那王字省略了,直接称他为阎罗。” “那个……”梨花真有点被吓住了,不过还算撑得住,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听着嘛,还还……还真有点吓人呢!不过你说得对,我又不是他的敌人,我怕什么呢?对不对?” “那你还有什么想聊的吗?”严琥珀笑容满面地问道。 梨花垂下眼帘想了想,既然话都问到这儿了,倒不如索性一次问完吧,虽然结果或许是自己难以承受的。她向来是个洒脱的人,不想扭扭捏捏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于是乎,她抬起了头又问道:“那么可怕的一个城主,会有姑娘嫁给他吗?” 问题的重中之重来了。严琥珀捏了捏他家雀灵的小手,憋着一肚子坏笑,说道:“对啊,那么可怕的一个城主会有姑娘嫁给他吗?不过有些婚姻不需要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一道圣旨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阎罗早在一年前就娶了大理国的班那镜台公主为正妃,为此,整个城庆贺了三天三夜。” .. 第啊一百五十一章 难受啊难受 “你……确定?”梨花是咬紧了牙关吐出这三个字的。 严琥珀更想笑了,看着梨花脸上那纠结的表情,真想搂着自家雀灵大笑一回。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事我可不敢哄你,你往惊幽城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那么……唐萱容呢?”梨花心一横,索性把话全都抖出来,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唐萱容?”严琥珀忽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略微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这瞬间,梨花心里最后一点点期翼也垮了下去,拔凉拔凉的感觉胜似大冬天里只穿裙子出来晒胳膊!如此看来,他们是知道唐萱容这个人的,谢满庭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吧? 梨花勉强打起精神,含笑道:“我听人家说的,莫非你们知道唐萱容是谁?” “唐萱容就是班那镜台呀!”雀灵快嘴地说道,“那是我家主……不是,那城主给她起了汉人名字,你知道的,那些白族人的名字都怪怪的,很不好念,所以就……” “或许因为这样,”严琥珀飞快地打断了雀灵的话说道,“那位城主才给他的妻子改了个汉人名字。至于为什么叫唐萱容,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呵!”梨花没能忍住心里那一丝颤抖,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 “你怎么了?”雀灵睁大了眼睛问道。 “真……”梨花咬牙切齿地笑道,“真贴心呐!想不到一个像阎罗似的城主倒有这份细心,居然会想到给自己的妻子取个汉人名字,佩服呐!” 面前这两人知道梨花准是愤怒了,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严琥珀忍着笑说道:“其实那城主真没多喜欢那个王妃,没圣旨赐婚,绝对成不了的,那城主的眼光没那么低……” “罢了,”梨花忽然起身说道,“他眼光有多低我没兴趣知道,打扰两位了,我先走了。” “哎,你等等!”严琥珀叫住了梨花问道,“你没别的想问了?” 梨花转过身来,惨然一笑道:“要不,你们索性把你们知道的一并告诉我?甚至是你们的身份?又或者昨晚那位夫人到底是谁?她在找的人又是谁?”1cmt4。 “你真想知道?” “不,我不想知道了,也不想听了!因为就算知道了,我也改变不了事实!”梨花说完转身开门出去了。雀灵和严琥珀忙跟了出来,看见她没回自己房间,而是一路往楼下走去。雀灵吐了吐舌头,说道:“琥珀哥哥,二主子婆好像知道什么了,她生气了,怎么办?” “二主子婆还挺聪明的,而且居然敢上门来问我们俩。不过,她迟早是要知道这些事了,早点知道,或许她和主子之间早点有个了结呢!” “可主子的记忆还没恢复呢!” 正说着,满庭忽然开门出来了。他往前一看,正好看见梨花往前厅走去的背影,便关上门快步地跟了上去。雀灵又对严琥珀嘀咕道:“瞧见没,主子现下像只苍蝇似的跟着她,能有什么了结啊?或许主子是真心喜欢她呢!” 严琥珀摇了摇头道:“我就见过主子真心杀谁,没见过他真心爱谁。现下他是没了从前的记忆,这才会喜欢上二主子婆的。要是记忆恢复了,谁说得清楚呐?” “要不你去打主子一顿,没准就能恢复记忆了!” “送我去死也不是怎么个送发吧,雀儿?为夫哪点对不住你了?”严琥珀疼爱地揉了揉雀灵的青丝笑问道。雀灵拨开了他的手,一脸不服气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不是跟那叫东郭还是西锅的很好吗?跑这儿来找我干什么呀?” “那女人不是昭荀哥带回来吗?我敢对她动什么心思吗?你吃醋也有个分寸好不好?” “懒得跟你讲分寸,我找主子去!” “别去了,”严琥珀拉了她回怀里说道,“一准吵架也说不定呢!这种时候别自己送了脑袋让主子砍,知道不?” “哦,那就等着吧!不过——”雀灵一把推开了他说道,“那东郭还是西锅的事,你得跟我说清楚了!” “行行行,说清楚,回房慢慢说清楚!” 再说满庭一路追了出去,在客栈门口叫住了梨花。梨花此时听见满庭的声音,忽然觉得心里发颤,脑海里立刻冒出了那个绰号:十面阎罗。 “上哪儿去?”满庭拽了她的胳膊拉回身边问道。 “出……出去……” “你还没去找翠月吗?”满庭察觉到梨花脸色不太好,像是受了什么欺负似的,“还是跟谁斗气了?” 梨花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瞧着像跟谁斗气了吗?”17722642 “嗯,谁惹你了?” “谁……”她脑海里立马又跳出唐萱容三个字,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了,不自主地挣开了满庭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满庭好不诧异,看着她那奇怪的表情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哦,我……我还有事找翠月姐……一会儿再回来……”梨花说完转身就跑出了客栈,把满庭丢在了身后。满庭很无辜,一脸纳闷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好像没哪儿惹她了呀?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一直到晌午,梨花也没回来了,只是翠月托李妈妈带了个口信回客栈,说梨花在她那儿吃午饭。 午饭过后,梨花还是没回来。满庭心里有点不舒服了,怕梨花有什么事,便打开房门想去翠月笼找人。刚开门,旁边两个身影就一闪而过,躲到了木柱子后面去了。他其实早察觉到这两人了,一直没放在心里上,匆匆地瞥了一眼后,下楼去了。 躲在木柱后的两人喘了一口气长气,拍了拍心口,齐声说道:“好险!” “琥珀哥哥,”雀灵瞟着满庭下楼的背影说道,“二主子婆是逃跑了吗?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呢!主子一定是去找她了。” “她不是逃跑,估摸着是一时心里接受不了,躲起来了吧。” 梨花的确是躲在了翠月家里,暂时还没打算回客栈去。晌午吃饭的时候,翠月就瞧出她有点不对劲儿了,问了她几句,她不愿意回答也就没再问了。 吃过饭后,两人坐在院子里说话。梨花一脸沮丧地扯着花瓣,嘟起的小嘴都能挂上十二个油罐了。翠月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谁,就是心里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了?满庭哥惹你了?” “满庭哥?”梨花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或许人家不叫这名儿,有个更好听更威风的名字呢!” “什么名字?” “你听说过十面阎罗吗?” 翠月摇了摇头问道:“十面阎罗?没听过,很厉害的人物吗?” “看吧看吧,”梨花一脸我被坑了的表情说道,“无论是谁,一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很可怕很恐怖吧?好好的人不当,做什么阎罗呢?落到他手里,不是死就是被折磨死,这是人干的活儿吗?三百六十行,干哪儿行不行啊?非得杀人呀?” 翠月听得一头雾水,眨了眨眼睛看着她问:“这镇上也没个说书的,你打哪儿听来的什么十面阎罗呀?” “不是听来的,是这世上真有这么BT的家伙!” “你认识?” 梨花倒抽了一口冷气,很想说一句:其实你也认识!不过,她此刻还不确定满庭是不是那阎罗王,所以没有说出来。 正在这时,满庭忽然进了后院。翠月忙起身招呼道:“满庭哥,你来找梨花的吧?她在这儿呢!” 梨花翻了个白眼,坐在竹椅上没转身,继续扯着手里的花瓣。满庭嗯了一声,走到了梨花身边,在翠月刚才的那把竹椅上坐下了。翠月很识趣,借口去泡茶,匆匆地走开了。 梨花垂着眼帘,有一瓣没一瓣地“蹂躏”着手里的花,没有跟满庭说话。满庭似乎也察觉到梨花情绪有点不对劲儿,问道:“到底谁惹你了?倒是说句话。” 梨花心里也纠结啊!说起来能怪谁呢?谢满庭是个记忆有缺失的人,而自己偏偏就遇上了,只能算倒霉了。倘若他真是什么皇帝的第三个孙子,惊幽城的阎罗王,梨花觉得自己这身架子是扛不住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历史书看太多了,没有那个帝王皇孙不三妻四妾的,或许还不止一个令他念念不忘的唐萱容。没准往惊幽城去一看,两排姬妾等着迎接他呢!要真是这样,梨花感觉很想撞墙去! “说话。”满庭盯着着她说道。 “不想说话,吃太多撑得慌。”梨花找了个很狗血的借口。 “吃得多跟不说话有干系吗?你到底是怎么了?早上出去还高高兴兴的。” “生病了,不舒服,烦……” “生病了?去看大夫。”满庭伸手来拉梨花,梨花却触电般地躲开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满庭手上,又想起了严琥珀那句话,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到底有多少人死在这只手上呢?按上一世的律法来判,只怕可以枪毙无数回了吧? “真病了?”满庭见梨花微微打了个颤,忙附身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问道。 “是……是病了……”她被满庭看得有点头皮发麻了。说实话,就像对青易兄妹那样,她还是不能把杀人如麻和自家谢满庭联系在一块儿。 “那就去看大夫。” “谢满庭……” “怎么了?” “我没什么大碍,就想跟翠月姐聊聊天。过几天不是要回村里了吗?我想和她多聊聊。” 满庭有些不悦了,死死地盯着梨花问道:“为什么要说谎哄我?” “我……我没哄你……”确出想纠花。 “你说谎没说谎我看不出来吗?” 梨花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真是阎罗王附体?看出来了会不会把自己也一刀劈了呀? 满庭分明感觉到梨花眼里闪过一丝畏惧,从来没见过梨花如此害怕他。从前梨花总是一见到他就谢大侠谢满庭地叫着扑过来,今天实在太反常了,躲得远远的,像看见了什么瘟神似的。 这时,翠月捧着一壶茶走了过来,放在了旁边小石墩上,笑道:“满庭哥,你们说着话,我去外面铺子看一眼。”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院子里忽然一阵死一般地沉寂。不是梨花不想说话,是心里的确很烦,跟一个失忆的人求证他失忆的那部分,是不是自己没事找事干呢?她有点无奈,更有点不甘心,特别是知道惊幽城的城主还有个正妃的时候,她就心乱如麻了。人家是正妃,那她算什么?难道就是历史书上记载的那所谓的小妾?不,说不定连小妾都不是呢,没准是个小三呢! 梨花在心里惨绝人寰的喊道:我怎么就被小三了呢?没天理啊! “说实话。”满庭捏了捏梨花的下巴说道。 “说什么实话?” “装傻吗?” 梨花把手里剩下的花梗丢在了旁边,又伸手去摘花,却被满庭轻轻地拍了拍手背。她收回手,嘟嘴道:“打我干什么啊?” “跟我说说,你今天出门遇见了什么。”满庭一边倒茶一边说道。 “不就是来找了翠月姐吗……” “除此之外呢?” “呃……” “又在想怎么扯幌子了,是吧?”满庭抿了口茶问道。 梨花忽然感觉到,要是满庭真是阎罗,那她跟一个阎罗玩心理战,挑战难度是不是太高了点?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还不说?那我去问翠月和玉桃。” “等等!”梨花忙拉住了他说道,“没事去打扰别人干什么啊!” “那你说不说啊?” 梨花闭了闭眼睛,心一横,睁开眼睛问道:“唐萱容是谁?” 满庭的脸色微微一变,这瞬间,轻轻地怔了一下。他是个极少有表情变化的人,这一怔把梨花心里什么滋味儿都怔出来了。果然啊果然,他和唐萱容是有歼情的!梨花拳头都握紧了,一双愤世嫉俗地眼睛瞪着他! “翠月跟你说的?”满庭只记得翠月提过这个名字。 “你别管谁说的,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你喝醉酒之后看着翠月能喊出唐萱容这个名字?你说过,记不住的都是过眼云烟,那你记得住的又算什么?” .. 第第一百五十二章 满庭的决定 满庭的表情瞬间恢复如初,一双深邃且带点迷惑的眼睛看着梨花,并没有立刻答话,看上去他好像被问住了。这更让梨花觉得心头一颤,扭过脸去摆摆手道:“罢了罢了,答不出来就别答了,只当我没问过吧。” 满庭忽然握住了梨花的那只手,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我真是想不起来了,要知道的话,我早告诉你了。” “行了,这答案勉强凑合,”梨花抽回了手,不去看满庭的眼睛说道,“我还想在翠月姐这儿坐一会儿,你先回客栈去吧。” 庭双看有不。满庭坐在那儿没动,一直盯着梨花看,仿佛想把她整个人看穿似的。她被看得有点毛骨悚然了,转过脸去,一脸委屈地问道:“谢大侠,你别这么盯着我看行不行?我又不是你的仇人。” “你就这么在意唐萱容这个名字?” “我在意的是这个人,而不是名字。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个女人的名字吧,为什么你记得那么清楚?为什么其他人的名字你记不得了,偏偏就记住了她的名字呢?或许……”梨花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道,“或许她从前是你很紧要的一个人,又或许……她才是你的妻子呢?”说完这话,梨花心里荡漾起了一片酸味儿,几乎快冲到眼睛里了。 “你听谁说的?”满庭一脸严肃地问道。 “去问客栈里老是跟踪你的那两人吧,”梨花忽然觉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想瞒着谢满庭。要是谢满庭真是那什么阎罗的话,记忆迟早会恢复的。她不想如此牵牵绊绊,纠缠不清,长痛不如短痛! “他们俩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唐萱容好像是惊幽城城主的妻子……那你是谁……或许有一天你自己会想起来的。”梨花把脸扭向了一旁,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心想我这是在帮他恢复记忆抛弃自己吗?我真是够有勇气的,我骄傲! 满庭眉梢微微一抖,瞳孔里满是惊愕。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梨花反复问过他,什么惊幽城,什么严琥珀之类的,看来这里头大有文章。他一直看着梨花,梨花却托着下巴,眼神空洞地望着旁边,这让他挺心疼的,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丫头这么忧伤的模样。他还是喜欢那个一难过就扑进他怀里哭的梨花。 他再次伸手握住了梨花的右手,梨花条件反射地想挣开,却被他牢牢地拽在手里,捏得梨花都有点疼了。梨花转过脸来,一边抽手一边嘟嘴道:“谢大侠,你劲儿比我大,也别这么欺负人呀!” “我就喜欢欺负你,怎么了?”满庭回答得理直气壮。 “疼啊……”梨花的手真给满庭捏疼了。 “我是想让你长长记性。” “啊?长什么记性?”梨花气得真想揍他了,这是什么话呀! “下回不高兴别黑着脸,我看着很烦,有什么话说出来。” “我已经说了……” “不止吧?那两人还跟你说了什么?” “那你去问他们呀!为什么要折磨我的手呢?快点放开,快点……”梨花还没说完,满庭就把她从竹椅上拽了下来,一把拉到了自己脚边,让梨花爬在他的膝盖上。 梨花忽然觉得这姿势好熟悉啊!以前在阁楼上,满庭坐在窗前的竹椅上,她就喜欢这么爬在满庭的膝盖上说话。每晚说累了打哈欠的时候,满庭就会抱着她睡觉去了。 此时梨花趴在满庭的膝盖上,抬起一双流转着委屈的眼眸,嘟着嘴望着满庭,好像一切的熟悉的感觉都回来了。满庭不太喜欢说话,却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梨花,他还是那个谢满庭,没有变,让梨花放下心来。 “他们说了什么?”满庭果然习惯逼供,还追究着这事不放。 梨花刚想低下头,却被满庭抬住了下巴说道:“你让我去问的话,我很有可能会跟他们动手,倒不如你告诉我。” “好像你真的很擅长威胁人呢!” “嗯,说吧。” “你不用承认得这么快吧?谢大侠,你可能真的不是普通人。” “那我是谁呢?” “惊幽城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我听那两个人的意思,你很有可能是惊幽城的城主,还是个皇亲国戚,哟哟哟……”梨花吐了吐舌头道,“我怎么就没瞧出来你还跟皇亲国戚沾边呢?要真是那样的话……” “怎么样?”满庭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梨花握起拳头搁在下巴下,趴在满庭膝盖上叹了一口气道:“唉!小女子身份低微啊,爷!皇亲国戚的帽子太重了,小女子怕顶不住呢!再说了,谁知道你从前到底娶了多少个啊?没准都能组成一个加强连了,那小女子就悲哀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你会怎么样?” 梨花竖起一根食指说道:“一个字:走!我是不会容忍我丈夫有第二个女人的,这是底线,底线你懂吗?所以你最好记清楚了,要是真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纠缠不清,那还是别来找我了,我这人占有欲很强的,不喜欢跟别人共用一样东西。” 满庭笑了笑,又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还说,那位城主的名字很多个,本名叫赵元胤,封地惊幽城,又叫幽王,再有个绰号,十面阎罗,别人都称他为阎罗,”梨花说着直起身来捧着满庭的脸细细地看了一回说道,“我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阎罗呢?谢满庭,你不是什么阎罗吧?” “阎罗也不可怕,没做过亏心事的何必怕阎罗呢?” “这是什么理论啊!” “实话实说罢了。” “罢了,”梨花耷拉下双肩,趴回了满庭膝盖上,自言自语道,“人跟鬼讲,能讲出人语还是鬼话?越来越没共同语言了。” 满庭开始沉默了,微微颦眉地思量起了刚才梨花所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再低头看时,梨花已经趴在他腿上睡着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柔地替梨花撩了撩耳边的散发。这才是他的梨花,趴在他膝盖上就能睡着的丫头。 满庭抱起了梨花,叫来了翠月,把梨花暂时放在了一间客房里,然后才回了客栈。他上了二楼后,径直走到了严琥珀的房门前,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门,把里面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主……”雀灵刚喊了一个字又咽了回去,“你你你……你找谁呀?” 满庭跨进了门,两脚一撩,把门砰地一下关上了。这两人不约地抖了一下,对视了一眼,心想这是记忆恢复了吗? “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满庭直接了当地问道。 严琥珀问道:“您真的想不起来了?”1cmsV。 “想的起来还问你?”满庭的语气有点不悦了。 严琥珀忙陪笑道:“那是那是,您要真的想起来了,估摸着就不是踹门了,该踹人了。” “说吧。” “从哪儿说起啊?”严琥珀忽然觉得这主子没了记忆,可气势还这么强,不敢靠得太近了。 满庭抄起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把你知道的,关于惊幽城城主的事都告诉我。” “是,主子!”严琥珀脱口而出。 “主子?”满庭下意识地一顿,忽然觉得这称呼的确有点熟悉呢!他问了一句:“你们之前都这么叫我的吗?” “是啊,您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然这样称呼您了。外面的人有称您幽王的,也有称您阎罗的,您都记不起了?” 满庭眉头一皱,严琥珀立刻笑道:“对对对,您记得那就不用问属下了。” “我怎么会失忆?当中出了什么事?” “那这话说来就长了,主子!到现下为止,属下们也没怎么闹明白当时是怎么回事。您当时是和萱王妃一块儿去了丘怀山……” “等等!”满庭打断了严琥珀的话问道,“真有个萱王妃?” “嘿嘿……”雀灵插嘴道,“主子叔叔,您真有个王妃叫唐萱容,一年多以前,您抱着圣旨娶了她的,也没多喜欢她。” “我真的不喜欢她吗?”满庭迟疑地问道。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偏偏会记住这个名字?若照这两人所说,对这名字的主人毫无喜爱之情,那记住做什么? 严琥珀点头道:“虽说主子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属下们不好猜度,可依属下们看来,您对她没什么真心。” “那她人呢?” 雀灵接了话道:“跟我一道出来寻你来了,今天早上才走了。我怕她遇见主子叔叔您,又会对您不利,所以琥珀哥哥就打发她走了。” “她想杀我吗?” “哟,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洞房花烛夜那晚她就想杀了您而后快呢!” “为什么?” “因为您杀了白族不少人,她恨你咯!” “那她为什么出来找我?找到我继续杀吗?” 雀灵转头看向严琥珀,眨了眨眼睛问我要说实话吗?那公主是因为喜欢上主子心存愧疚才出来找的?严琥珀明白雀灵的意思,对满庭说道:“属下们向来不喜欢她,这话只能等主子您再见着她时亲口问她了。” “接着说刚才丘怀山的事。” “是,主子!”严琥珀转头对雀灵道,“你出去看着,别叫人靠近了。” 雀灵点点头,跑到房门外看着了。这一聊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雀灵靠在栏杆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肚子抱怨道:“以主子这失忆程度,就算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呐!唉……肚子都饿了!” 忽然,背后的门开了,满庭一脸凝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严琥珀。雀灵忙打起了精神,笑问道:“聊完了?” “没有,”满庭细细地看了雀灵一眼问道,“你真是我亲侄女?” 雀灵双手握在胸前,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说道:“主子叔叔,您瞧您那张脸,再瞧瞧我这张脸,总归有相似的地方吧?您都记得那萱王妃的名字,为什么就没记住我的呢?我真是很伤心呢!” “我把你许配给了这个人?” “对啊,是您自己说的。您还说会给我好多好多嫁妆呢!这事您要是忘记了,可不能耍赖,要不然我怎么嫁呀?” 满庭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第一次见到这小丫头时,心里就有种莫名的温暖,原来如此,是一家人啊! “主……主子……”雀灵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说道,“您……您您……您在对我笑吗?”17722633 “我没对你笑过?” “呵呵呵……”雀灵干笑了两声道,“没有,我打出生起就跟着您,可也没见您对我笑过。主子,您笑起来挺好看的,往后就该多笑笑。” “别得寸进尺。” “是是是……” 这时,满庭忽然瞟见梨花拿着几串肉正往后院走来,便对雀灵和严琥珀说道:“往后有什么话直接来跟我,不准再跟她说惊幽城的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主子!” “再有,唐萱容的事也不准跟她提,知道了?” “知道了,主子!” “先走了。”满庭说完就转身朝楼下走去。 雀灵揉了揉耳朵,一脸诧异地问严琥珀道:“琥珀哥哥,我刚才没听错吧?主子跟我们说:‘先走了’,这么客气?我真是不习惯呢!” 严琥珀看了看正在下楼的满庭说道:“不习惯也得习惯了,主子说了,他记忆没恢复之前不会回惊幽城去,照旧要回紫鹊村去。” “为什么?” “他有他的斟酌,我们只管跟着去就行了。这段期间,你我都不许跟惊幽城有任何联系,回头我给昭荀哥留个信儿就行了。” “跟着去?你的意思是主子要带着我们去紫鹊村?”雀灵惊讶地问道。 严琥珀面带笑容地点点头道:“没错,要去紫鹊村,这是主子的命令。他不想在恢复记忆之前打草惊蛇,让那些想要他死的人有机可趁。不过我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紧要的缘故。” “是什么?” 严琥珀朝楼下努了努嘴,雀灵转头一看,只见她家主子正面带微笑地跟二主子婆说话。二主子婆把肉串递到了他嘴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握着二主子婆的手喂了回去。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二主一子婆 雀灵看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回头紧紧地抓着严琥珀的胳膊摇晃道:“琥珀哥哥,我真的受不了了!主子没了记忆就变得这么温柔了,往后怎么管治惊幽城呢?” “你不觉得主子这样很好吗?你很喜欢他从前那模样?” “那……那倒不是……” 严琥珀搂着雀灵的肩头,含笑看着楼下说道:“你说,要是这二主子婆真能让主子变得稍微温柔点,我们往后的日子也好过点不是?” “谁知道主子记忆恢复的时候还会不会这么温柔呢?不过,琥珀哥哥,我们当真要跟着去紫鹊村吗?我们凭什么身份去呢?” 灵起琥道皮。“放心,我早就替主子想好了借口,往常这些事不都是我做的吗?” “什么借口?”雀灵好奇地问道。 严琥珀坏坏一笑道:“待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现下先去买两身衣裳,装装普通人。” “普通人?什么意思?” “回屋,我慢慢跟你说。” 再说梨花刚才在翠月家醒来时,发现满庭不见了,估摸着是回客栈找那两人问话了。她心里忽然就难受起来了,要是她家满庭恢复了记忆,还能像从前那样吗? 翠月在门外听见动静后,敲门进来问道:“晚饭也在我这儿吃吗?要不还是回客栈去吧?你瞧满庭哥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不知道,”梨花在床上翻了一圈,抱着枕头说道,“心里挺烦的。翠月姐,要不我跟你一块儿走吧?悄悄地走,不给他们知道,让他们也找不到。” “为什么?”翠月有点吃惊地问道,“难不成那叫唐萱容的真跟满庭哥有什么干系?” “唉!”梨花托着下巴轻叹了一口气道,“人家两人的干系好着呢!” “什么意思?” “别问了,翠月姐,我心里也是一锅浆糊乱糟糟的,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呢!你现下叫我回客栈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谢满庭说话了。” “可你不回去,满庭哥会担心的。要不然,我备了晚饭,请了他一块儿过来吃吧。” “别……” 话刚说到这儿,马六的声音在院子响起了。翠月忙出了房门,迎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也不打个招呼?” 马六把手里的一包肉丢给翠月,笑道:“我进我自家院子还用打招呼吗?镇口有新鲜牛肉卖,我顺便买了几斤,晚上炖了喝汤。哦,对了,里头还有根牛鞭,你给我炖烂点,我吃了你也享福。” 翠月尴尬不已,梨花还在里头呢!她忙掐了马六胳膊一下,低声说道:“梨花还在呢,你胡说什么呀?嘴里净是这黄调调,恶心不死人呐?” 马六忙往那敞开的房门口看了一眼,掩了腌嘴问道:“哟?她怎么大白天地在这儿啊?跟满庭吵架了?跑这儿来哭了?” “人家来瞧瞧我不行吗?肉送到了,你赶紧回客栈去吧!” “没你这样儿的啊!这儿是我家呢,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叫她看见就看见,又不是不知道。” 两人在屋外的话虽然小声,却被梨花听得一清二楚。她可不想当灯泡,被马六埋怨,便起身整理了衣衫和发髻,出门说道:“翠月姐,有热水吗?我洗个脸就回去了。” 翠玉还没开口,马六先搭腔了:“哟,梨花,要走啊?再坐坐呗!等不了多久就要吃晚饭了,吃了饭再走吧?要不把满庭也叫来一块儿喝喝酒?”他那语气说得仿佛是这院子主人一般。翠月扭头瞪了他一眼,他却不以为然,继续劝梨花留下吃饭。 梨花冲他笑了笑说道:“不了,你们慢慢吃,不过马管事,你就真不怕曹管家娘提把刀来砍你?” “哎,你这丫头……”马六脸色立刻变了,指着梨花想说点什么,却被翠月一掌拍了下去。翠月拉上梨花去了伙房,打了一盆热水递给她,说道:“你别急着走,一会儿我打发了他去,剩我们俩好好说话。” “不必了,”梨花弯腰用热水抹了一把脸,双手撑在木盆沿上说道,“我得回客栈去,不然谢满庭一会儿准又照过来了。” “那倒是,我给你取梳妆盒去,你等着。” 翠月走出伙房后,梨花低头望着眼前这一盆微微起着波澜的水,看见了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沾满了水珠子,脸腮泛着桃红,像刚刚在一盆冷水浇过的委屈的脸。 眼眶里一直盛着的泪水,不知是因为弯腰低头的缘故,还是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忽然滑落了两滴,轻盈地滴入了热水了,嗖地不见了。 她抬起头,揉了揉眼角,把剩下的眼泪全都憋了进去。除了自己信任的人面前,她很少哭泣。她是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心脏很能承受打击,所以,当翠月回来时,她已经平复了心情,接过梳妆盒,淡淡地上了一层脂粉。 翠月笑道:“你做的这敷粉倒真不错,我这几天都用着呢。我还打算过两天去城里一趟,把手里的货都倒腾出去。对了,盘这院子和铺子的事你想好了吗?” 梨花看着镜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真对不住,我大概盘不了了。” “为什么?不喜欢吗?还是有别的缘由?” “其实,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 “可满庭哥和马六不是一样的人。” “没错,”梨花目光黯淡地点点头道,“他们的确不是一样的人。也许他像马六那样是个普通人,我还会斟酌斟酌,可惜,我这人天生就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太多东西约束着,有些事太累赘了反而觉得很烦。” 翠月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可也没再多问,只好说道:“悄悄离开也是没法子的法子,我瞧着你和满庭哥真还没到那样的地步。再说了,你一个人离开了,打算往哪儿去呢?” “所以啊,”梨花放了手在翠月胳膊上说道,“你带着我,我们俩一起不就行了吗?” “啊?” “小声点!”17722645 翠月忙捂了捂嘴,降低了音量问道:“你想跟我一块儿走?那可不行呐!我不能做这事,否则会对不起满庭哥……” “你想想吧,横竖你不跟我一块儿,我也得走,对吧?到时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岂不是更可怜?我们俩算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同命相怜了,何必结伴而行,彼此有个照料呢?” 翠月忙摆了摆手,一脸为难的表情说道:“真不能这样……” “要你不肯答应,我现下就去告诉马六,说你要偷偷离开的事。” “别呀,梨花……” “答应还是不答应?要不我们俩一块儿走,要不大家都别走,”梨花挽着翠月的胳膊笑道,“怎么了?龙老板娘那么会做买卖,指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是吧?到时候你家马六扯着你的衣裳不肯放你走,你就更为难了。” “你让我为难了才是!我不明白,满庭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你不打算回紫鹊村了?” “马六应该告诉过你,我本来就不是紫鹊村的人,是给我家老爷送到那儿去配小厮的丫头而已,所以紫鹊村算不得我的归宿。” “那满庭哥呢?” 梨花自嘲地笑了笑,略有些沮丧地垂下眼皮道:“他……也不是我的归宿,顶多算前男友。” “前男友?什么意思?” “别问什么意思了,总之一句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梨花一脸坏笑地指着外面说道,“你家马六可就在外面,我嚷一声全天下都知道了。” 翠月怕了梨花了,本来就想安安静静地走,要是给她嚷了出来,那还走得了吗?翠叶只好点点头道:“行,我答应你,不过没走之前,你得再思量思量,到底一走了之不是个好法子。” “可一走了之却是最彻底的法子,要不然你自己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对不对?” 一句话问得翠月哑口无言。梨花冲她笑了笑,以安她的心,然后说道:“你放心,不是你带我走,而是我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你走,这总行了吧?你不必觉得对不起谢满庭,或许等有一天他什么都记得的时候,还会感激你帮他卸了一副担子。” “你知道满庭哥是什么人了?”翠月之前也怀疑过,以满庭的身手和聪明,不像是个普通人。 “算是知道了吧。所以呢,姐姐我很在意门当户对这种事情,门第太高了,姐姐扛不住,还是走为上策!”梨花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本来我就是捡了一条命,在这世上没一个亲人,离开这儿之后,无拘无束地到处旅行也很不错。”对于紫鹊村而言,除了谢满庭,她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门第太高?那是什么样的门第?”翠月好奇地问道。 “往后再告诉你吧!我先走了!” 就这样,梨花别了翠月,出了翠月笼,往客栈走去。半路上,她遇着个卖烤肉串的,就顺手买了几串先填填肚子。刚走进后院时,谢满庭就迎面拦下了她,问道:“睡醒了吗?” “哦,睡醒了,吃吗?”她此刻看见谢满庭时,心里还是酸酸的,想摆出一张生气的脸也摆不出来了,心想还是好好地过完这几天吧,只当好聚好散了。 满庭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塞回了她的嘴边,她只好大口大口地,很满足地吃了起来,这样才能勉强掩饰自己的心虚。割肉是什么滋味儿,她算是尝到了,更何况要生生地割了眼前这么大一块儿几乎与她快要融为一体的肉。她鼻头一酸,低头往满庭身边靠了一下,说道:“谢满庭,我有点冷,回屋去吧。” “好。”满庭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反而是高兴她似乎已经不生气了,忙伸手揽了她在怀里,一块儿回屋去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雀灵和严琥珀打扮一新,变成了两个普普通通的乡镇人。经满庭介绍,严琥珀的身份变成了他在军营里的伙伴,而雀灵自然而然被严琥珀说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并且是私奔出逃,不顾家人反对,生要在一起死也在一起的那种未婚妻。 满桌人都佩服地看着他们俩。雀灵翻了个白眼,低头喝茶,心想琥珀哥哥,你要不要编得这么煽情啊?主子还坐这儿呢,羞死我了! 梨花在心里直接送了严琥珀两个:狗血!这种桥段根本就是说书人用得不能再用的段子,太狗血了!可往往狗血的剧情能引起大众的同情心,要不然这桌人怎么会一个劲儿地夸严琥珀有胆量呢? 严琥珀比较会说,很快和村里人都熟络了起来。雀灵时不时插上一句,气氛倒很热闹。满庭依旧是很少说话,只是用眼角挂着梨花的动静,因为今晚她的话跟自己一样少。梨花是一边扒饭一边打量着严琥珀和雀灵,好像在琢磨着什么。 晚上这顿饭是严琥珀请客的,吃完了之后,夜色尚早,他还请大家去镇上同仁茶坊喝茶。三位女性自然不在其中,都聚到梨花房间里聊天去了。 梨花不怎么说话,在油灯边上低头写着什么。雀灵不敢去打扰她,便和玉桃聊起了天。玉桃是个勤快的,之前去城里新买了花布后,就张罗着要给她娘和嫂子各做件衣裳,一有空就捣鼓了起来。 “哎,玉桃,你们紫鹊村有多少人呐?”雀灵坐在玉桃旁边一边玩着那些绒线一边笑问道。 “几十户人家,也没细细数过。”玉桃凑在油灯下,认认真真地缝着手里的衣裳。 “没个管事的?譬如村长什么的?” “村长?呵呵……”玉桃一边缝一边笑道,“村长金辉叔刚刚才给废了,现下在大牢里蹲着呢!” “谁干的呀?” “满庭哥带着我哥他们干的,厉害吧!”1cmt7。 “厉害!我主……满庭哥自然厉害了!”雀灵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一喊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不过她还是不失时机地把自家主子狠夸了一顿。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梨花 哭了 “所以啊,我哥说,回到村子里后要选满庭哥当村长呢!” “真的吗?”雀灵翻了一个白眼,憋着笑心想,主子也太委屈了点吧?堂堂一个皇孙要沦落到当村长?不知道主子恢复记忆后会不会一怒之下把那个村都给灭了呢?嘿嘿…… “你笑什么,雀灵姐?”雀灵虽然笑得很含蓄,可玉桃还是察觉到了,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 “她是笑,她家的满庭哥大材小用了。”梨花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说实话,她不太喜欢雀灵这样,带着目的打听村里的情况。虽然她也猜到了,这是作为属下该尽的本分。 “她的满庭哥?”玉桃抬起头冲梨花笑了笑说道,“满庭哥不是你家的吗?什么时候又变雀灵姐家的了?” 梨花看了雀灵一眼,浅浅一笑道:“是谁家的都好,人还活着,那就是最好的,对吧,雀灵?” “对,二主子婆……”雀灵嘴一快就把这四个字吐了出来!等她反应过来捂上嘴时,梨花眼眸里迸出的两道寒光已经唰唰地扫了过来。她果断地扭头视而不见,装死谁不会呢? 玉桃一脸好奇地问道:“二主子婆?雀灵姐你怎么叫梨花姐二主子婆呢?” 梨花眼眸眯起,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雀灵,雀灵被瞪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忙解释道:“那个……我不是叫她,我是说我家有个二主子婆说过,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 “那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大主子婆呢?”梨花一脸阴阴的笑容问道。 “呃……”雀灵后悔不迭,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前几天那位就是你们家的大主子婆吧?”梨花口气极为不爽地问道。 “呃……”1cmt7。 “你家大主子婆长得挺好看的,跟你家主子应该很般配吧?” “呃……”雀灵觉得此刻不装死,那就只有死! “梨花姐,你见过雀灵姐家的主子?”玉桃抿着线头笑问道。 “见过,怎么形容呢?”梨花握着笔想了想说道,“哦,对了,有句话不是说,人不可貌相吗?她家主子就是那种看样貌看不出心里有多黑的人!” “是吗,她家主子是坏人呐?” “坏人还是个人,唉!可能她家主子连人都不是。” 雀灵额头冒出一股子冷汗,瞟着梨花心想,二主子婆您要不要骂得这么狠啊?那好歹是你男人呢! 玉桃只当梨花说笑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揉了揉眼睛说道:“眼睛都酸了,我出去透口气儿,顺便给你们带壶热茶回来。” 玉桃一走,梨花就盯上雀灵了,勾了勾手说道:“桑姑娘,过来,问两句话。” 雀灵慢腾腾地挪到桌边,陪笑道:“梨花姐,有什么事要问呀?” “不叫二主子婆了吗?” “不叫不叫……不是不是,你不是什么二主子婆!”雀灵连忙摆手道。 “别否认了,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叫我的吧?也对,家里还有个正妃,我算什么呢?小妾都算不上吧?你叫我二主子婆,我还真高攀了!” “没那回事,梨花姐!” “老实说吧,你家主子家里有几打姬妾啊?” “几打?一个都没有!”雀灵一脸忠臣非我莫属的表情说道,“除了班那镜台之外,我家主子还没娶过别的女人呢!” “只是没娶过?不代表他不打算继续娶吧?” 雀灵哭笑不得,这点语病也要挑?鸡蛋里挑骨头嘛!她忙又解释道:“其实我家主子眼光很高,一般女人根本看不上,就算是班那镜台那样的公主他也是瞧不上的。” “王公贵族之女呢?” “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大家闺秀呢?” “从来没有合眼的。” “那村妇呢?” “那就更瞧不上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您……”雀灵急得都想把舌头吞进去了。 “行了,”梨花看她那急于为主子辩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别着急忙慌地替他说话,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到底喜欢哪样儿的呢?” “可不就是您这样儿的吗?”雀灵又扮可怜的模样说道,“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主子对哪个人这么温柔过,您是第一个了。”17722645 “说实话,以前他是什么样儿的?”梨花好奇地问道。 “脾气不太好……”雀灵说得很委婉。 “不太好到哪种程度?动不动就打骂人,又或者喜欢砸东西?” 雀灵很为难,怕说出来会吓着梨花,因为主子吩咐过,惊幽城里的事先不要跟她家二主子婆说。她只好斟酌地说道:“其实他的脾气也不是太坏,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下下棋罢了。” 梨花有点吃惊问道:“还有这种嗜好?桑姑娘,你没记错吧?还是在哄我?” “绝对没有哄您!这是千真万确的!您往后去了惊幽城就知道了。” “下什么棋?象棋,军棋,还是围棋?” “呃……围棋吧。” “怎么下的?” “呃……围棋就那样下呗,你不会的话,让主子教你呗。” 以要雀眼到。“好玩吗?” “好玩!” “跟谁下呢?” “有时候跟昭荀哥下,有时候跟别人下。” “在哪儿下?” “宵云台上!” “那是什么地方啊?” “斩人的地……”雀灵忽然反应了过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她心里一阵悲鸣,这二主子婆太狡猾了吧! 梨花听得心脏一阵发紧,下什么围棋要在斩人的宵云台上下?到底斩人还是下棋? “梨花姐,您别乱想,不是您想的那样的!”雀灵忙摆头。 “棋子是什么做的?”梨花盯着她的脸问道。 “棋子……” “别告诉我,是人棋,嗯?” “梨花姐,我去看看玉桃怎么还没上来?万一给茶水烫着了,就不好了!”雀灵果断地选择了——逃!她觉得再不逃,自家这二主子婆非得把她的话都套完不可!万一给主子知道了,那就糟糕了! 雀灵飞快地奔出门后,梨花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没法想象这种以人为棋的围棋到底是怎么下的,但听着就让人浑身不自在。当知道谢满庭的事越多,她心里的那层阴影越来越重,为什么谢满庭就不能是个普通人呢? 雀灵越躲,梨花越清楚,比起人棋来说,只怕惊幽城里有更多她难以接受的事。道不同不相为谋,原就是为了这样的分别而写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谢满庭有着太多的不相同了。 玉桃回来时,雀灵没跟着回这屋,只怕往后她都要躲着梨花了。过了一会儿,男人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听上去大家玩得很尽兴。 满庭进了屋,见梨花正在收拾桌上的几张纸,便问道:“写什么呢?” 梨花道:“我们手里的货不是发脱得差不多了吗?各家该多少钱,发脱了哪些货,那都得写清楚不是?你回去时也好交代。” “你不是记性好吗?”满庭走到她身后,单手撑在桌上附身看了看那几张纸笑道。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没听过吗?” “行,写着吧。时辰不早了,睡了。” “谢满庭,”梨花叫住了他,说道,“你没话跟我说了吗?” 满庭一头倒在床上,伸了伸胳膊说道:“你想听什么?” “你到底是谁?”梨花直接问了。 满庭沉默了片刻后,吐出了三个字:“你丈夫。” 梨花怔了一下,原本以为满庭会说自己是谢满庭或者是赵元胤什么的,可没想到会这三个字。她一时间真有些感动,心里那片酸海里又冒出了些甜甜的水泡。 满庭一跃而起,坐在床边看着她问道:“还想问什么?” “算了,睡觉!” “真不问了?” “不问了,睡觉!”梨花觉得越问越烦。 吹了灯后,梨花贴着里面墙躺着,不想跟满庭靠得太近。黑暗中,满庭摸到了她的手腕,使劲把她拉回了怀里,紧紧地抱着问道:“为什么怕我了?” 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满庭的怀里,没有说话。她怕一说话就是带哭腔的。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脑子里钻进了太多不寻常的东西,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人,容不下就只有溢出来。 “说话。”满庭的声音难得如此低沉温柔,像黑夜里的一只猫爪轻轻地挠了一下她的心。她微微抖动了一下,把头埋得更深。 “不怕出不了气儿吗?”满庭略松了松搂着她的胳膊,腾手出来把她的脑袋拨了起来。 “睡觉,谢满庭。”果不其然,她一出声,声音就有点变味儿了。 “你在哭吗?嗯?”满庭捏着她的下巴,声音急促地问道。 “没有……” 话没说完,满庭的手指肚就滑过了她的眼角,触碰到了一丝略带暖意的湿润感。她的确是在哭,只是没有声音罢了。这让满庭心乱如麻,更心疼不已,拿手捧着她的脸,喘着粗气地问道:“你哭什么?” “想哭就哭呗……” “哪儿有人想哭就哭的?说!”满庭的语气变得有些强势了。 “让我睡觉,行不行?” “不行!” “谢满庭,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为什么你问什么我就要说什么呢?”梨花拨开了满庭的手,翻了身背对着他躺着了。 满庭没有回话,屋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很久,梨花都快迷迷糊糊睡着了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从后面把她抱住了,她本来想挣扎的,可怀抱太温暖太有力了,她就顺从地滚了进去,被迫翻了个身,扑面是一阵热气,是满庭鼻腔里那熟悉的味道。 “梨花……” “嗯?” “我是你丈夫,记住了。” “哦。” 随后,两人都没再说话了。可梨花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过来,仅仅是因为刚才满庭喊她一声:梨花…… 从认识那天起,梨花叫谢满庭三个字如数家珍,不厌其烦,每天至少要叫几十次,可满庭却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一次都没有。虽说最初她也抱怨过,后来慢慢地就习惯了,不叫就不叫,也不会少二两肉,两人感情照样很好。 可今晚忽然听到满庭叫了她一声,她浑身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就清醒过来了。她拿手拍了拍满庭的后背,问道:“谢满庭,你刚才叫我名字了吗?” “睡觉。”这回轮到满庭装死了。 “不是……” “梨花,睡觉。” “啊……”梨花内心有种很圆满很舒服的感觉,可过一会儿,她又想,谢满庭肯叫自己的名字了,是不是自己的档次就提升到了唐萱容那个境界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不过夜太深了,梨花打了个哈欠带着这些纠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满庭也没再叫过梨花的名字了,照旧是一脸风平浪静。这几天,大家都忙着把手里的货发脱出去,又进了一回城,把该采买的东西都采买了,收拾打包整齐,准备返回紫鹊村了。 离开的前一天,梨花在房间里把要带回去给红菱她们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捆好,贴上小标签。玉桃在旁边一边帮忙一边问道:“梨花姐,你干嘛要分得这么清楚啊?回去直接给红菱姐她们不就完了吗?” “要是我不回去,不就没人知道哪份儿是谁的吗?” “啊?你不回去啊?” 梨花冲她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这么多东西不收整好的话,可能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正说着,李妈妈来了。梨花把手里的毛笔递给了玉桃,走出门外小声问道:“翠月姐那儿有什么事吗?” 李妈妈道:“翠月让我来跟你说一声,铺子院子都盘出去了,今晚就离开,让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多谢了,李妈妈,麻烦你跟翠月姐说一声,马车上给我留个位置就行了。” “我说,你真打算这么走了?” “嗯!”梨花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李妈妈,您先回去吧,这事我自己心里清楚呢!” 李妈妈略感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身往楼下去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离十开吧梨花 目送走了李妈妈后,梨花正想转身回屋时,眼角忽然瞟见满庭和严琥珀走进后院。他们一前一后,严琥珀紧跟在满庭身后方,低头说着什么,俨然一个忠心的属下向他的主子禀报要事似的。 这样的画面让梨花再次露出一丝酸涩的笑容。她心想,或许在满庭没失忆之前,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相处的吧。看来满庭已经渐渐地在找回回忆,找回自己原有的身份。心里那一份犹豫,那一份不舍在此刻缓缓沉入她的心底。她跟自己说,或许会难过一时,但愿不是一世。 傍晚之前,满庭他们把要带回村的东西打包好了,准备第二天出发。满庭回到房间时,梨花刚刚把包袱打好,转身对他说道:“东西都在这儿了,我想去一趟翠月姐家,跟她道个别。” “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必了,你去倒显得有些多余,我们女人家有自己的话说。我会代你给她道个别的。”梨花的笑容有些僵硬,心脏仿佛有撕裂的痕迹,隐隐作痛。这是她第一次跟满庭撒谎,心跳得很快,很快! “你一个人去,行吗?” “外面还没有全黑呢,各处都亮着灯,没事的。” “那好,早去早回。” “可能……可能她会留我吃晚饭也说不准,所以……” “那我一会儿再去接你。” “嗯!”梨花咬紧牙关,不让脸上的笑容垮下来,虽然此刻自己心里正抽抽地疼着。她默默地想着,对不住了,谢满庭,不,或许该称你为幽王,或者赵元胤……并非有心要哄骗你的,我无意闯入这时代,也无意成为你的另一半。我孤零零地来到这世上,无亲无故,只想找个平凡的男人,过波涛不惊的日子,仅此而已。 打开门那一刻,梨花握着门的手微微颤抖。她停顿片刻后,转头冲满庭咧嘴一笑道:“谢满庭,我挺喜欢你的!”满庭笑了,点点头道:“快去吧。”他以为梨花没再生气了,所以才会跟他说这么肉麻的话,但他绝对想不到这是梨花告别的话。 梨花狠了狠心,转身走出了房间,每一步,心就扯痛一下,她是真心喜欢这男人的,她爱的不是名字,而是人,但她也有她的底线,绝对不会接受丈夫还有别的女人! 从客栈大门走出来时,镇上各处已经点上了红灯笼,星星点点,好不耀眼。从梨花那沾满泪珠的双眸看过去,仿佛每一个星点都扩大了,都水润了。她很想抽身回去,像往常那样抱住谢满庭说道:“我舍不得你,可以别回惊幽城去吗?”可她清楚,爱德华那样的男人毕竟是少数,爱美人不爱江山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 来到翠月家时,梨花已经擦干了眼泪,可仍能见泪斑。翠月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两人对视一眼后,都不由地笑了。梨花道:“我们这算亡命天涯吧?”翠月点头笑道:“没想到我还能找到一个知己,一块儿去亡命天涯。不过,你真想好了吗?”“别问了,”梨花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说道,“再问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改变主意。就算谢满庭恢复记忆之后会对我好,但我还是没法接受他的身份。走吧,别耽误时间了。”翠月早雇下了一辆马车在后院等候,两人带上李妈妈上车后,便吩咐车夫出发了。 离开镇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梨花撩开车帘,瘪了瘪嘴,眼泪噗噗地就流淌了下来。翠月是个很坚强且不爱哭的女人,此刻心里虽难过,但还扛得住。可梨花有点憋不住了,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把她和李妈妈都吓了一跳。 翠月忙劝道:“梨花,要不还是回去吧?” 李妈妈也说道:“舍不得又何必呢?非闹得这么生离死别的?孩子,回去吧!横竖还没走远呢!”梨花一边伤心地哭一边说道:“不……不回去了……继续走吧……我我我……我哭会儿就好了。” “哎哟,这孩子,怎么这么折磨自己呢?”李妈妈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道。 “没事……没事……”梨花抽泣道,“我哭会儿就好……不哭……我我……我憋得难受!”翠月哭笑不得,只好和李妈妈一路,劝着她。劝了很久后,她才消停下来,靠着马车里的软枕,听着马蹄声迷迷糊糊地昏睡了一会儿。 照梨花和翠月之前商量的,她们不去大城镇,一来怕被找到,二来制作脂粉其实乡村更适合,那儿的米质水源更好,另外还可以自己开种花田。对此,梨花有自己的一套计划,告诉翠月后,翠月极为赞成,于是她们决定去李妈妈的老家——宁家湾。就算是马六也并不知道李妈妈的老家所在,所以相对安全。 马车忽然停顿了一下,梨花被车厢的颠簸震醒了,她有点恍惚地睁开眼睛,问道:“到了?这么快?”翠月笑道:“哪儿那么快就到了?还得赶好几天的路程呢!驿站到了,我们得换辆马车才行。” “哦。”梨花拿着自己的包袱,迷迷糊糊地从马车上下来了。下了马车那一刻,一股夜风吹起了她耳际的散发,她不由地浑身打了个颤。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外面大石碑上刻着四个染了红的大字:远平驿站。 四处漆黑一片,唯有这儿挂着四个大红灯笼,旁边还有一处简陋的农舍改建的小客栈。一阵阵夜风吹过,梨花心里很凄凉,忽然想起了谢满庭,忍不住又想哭了。 “梨花,走了。”翠月跟马夫讲好价钱后,伸手过来拉了她一下,“怎么了?还难过呢?” 翠月经历过的事比她多多了,所以心里算难过,也不会表露出来。 “没事,我们走吧。对了,夜里驿站也有马车可以上路吗?”“并非驿站本身的马匹,是挂名在驿站的。只要你肯给加价,他们什么时候都能上路。”“哦,这时代也有野的啊!”“什么是野的?”梨花破涕一笑道:“就是非官方版的。不说了,我们走吧,省得他们追来了。” 三人又上了马车,颠簸了两个时辰后,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又换乘了三回马车,颠簸了四天后,终于到达了李妈妈的老家宁家湾。 宁家湾是个跟紫鹊村差不多气候的地方,只是交通没紫鹊村那么蔽塞。搁了五里的地方有个天罗镇,还算繁华。 李妈妈早年离乡,丈夫早死,女儿外嫁,极少回乡。当天她们到达宁家湾村口时,迎面一个中年妇人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抓着李妈妈的手激动地喊道:“舅娘!是舅娘吧!好多年没见了,您老人家一点也没变老呀!” 李妈妈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认出眼前这妇人是谁,毕竟自己离家已经十多年了。 “哎哟,舅娘,您老人家真认不出我了?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听说您在外发财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可别装不认识呐!”这中年妇人紧紧地握着李妈妈说道。 李妈妈打量了好久,这才认出来,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杏儿吧?” “舅娘,您终于认出我来了?瞧瞧,我变得越发老了,您老人家倒是一点都没变呢!”这中年妇人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您可想起回来了,在外头是不是过得太好了,都舍不得回来了?这回是回来拜坟的吧?”1cmsX。 “算是吧。” “哟,这两位是……” 李妈妈忙介绍道:“这两位是我认的干女儿。我家阿暖早嫁了,跟前没个人陪着,就认了两个干女儿,这不带老家瞧一眼,顺便拜拜祖坟。家里一切可好?” “再好,还能有您在外过得好?也就紧巴巴地过着呗!” “顺便问一句,我家那老房子倒了没?上回我回来的时候,那院墙就松垮松垮的,没叫风给吹倒了吧?” 送身满进这。问到这事,这中年妇人紧皱了眉头,连连摇头道:“舅娘,我正想跟您说这事呢!您听了可千万别生气,气着自己的身子不划算呐!” 李妈妈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忙问道:“你快说说,到底我那老屋子怎么了?” “这话说来就长了!舅娘,不如先跟我去我那破屋子歇歇脚,您瞧,两个妹子估摸着也累了吧?” “对了,”李妈妈回头冲梨花和翠月笑道,“这是杏儿表姐,本姓鲜,是我家亲戚。”两人齐声叫了一声杏儿表姐。鲜氏笑米米地应了,忙伸手接过了李妈妈的包袱,亲昵地搀着她的胳膊往前走,还时不时回头招呼梨花和翠月两人,显得格外殷勤。17722635 宁家湾的农户没有紫鹊山分布那么散,一个湾里住着好几十户人家。沿途经过了几户农舍,听说李妈妈回来了,相熟的媳妇婆子都迎出来跟她打招呼。见她身边多了两个干女儿,大家都十分好奇,目光中流露出了几分猜忌。 梨花和翠月早有心理准备,只顾着跟人打招呼,不去管那些奇怪的眼神。好容易冲破了村民们热情的“围观”,到了鲜氏家门口,鲜氏高声朝里喊道:“宝儿,贝儿,赶紧出来帮舅婆婆和表姨拿东西呀!闷屋子里下蛋呐?赶紧出来!” 话音刚落,屋子里跑出了一男一女,男的十岁左右,女的六岁左右。两个孩子迎了上来,嘴巴像鲜氏一样甜,叫得李妈妈和梨花翠月一阵开心。 鲜氏请了她们进了厅堂,忙又喊道:“宝儿,去烧开水,泡壶茶来!” 李妈妈坐下后,环视了厅堂一眼问道:“杏儿啊,你男人呢?”鲜氏笑道:“去镇上做工了,隔个三五几天才回来一次。舅娘,这回回来住多久啊?要待得不久,索性就在我这儿铺上打个挤,省得再去讨气受。” 李妈妈诧异地问道:“这话怎么说呢?”“唉!”鲜氏摆摆手,一脸鄙夷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说道,“舅娘,您可不知道,您家那老屋子早先就给大舅家占了,现下那片地上都起了新屋子,做了他家的伙房和猪圈了!” “什么?”李妈妈惊了一跳,气愤道,“他家有屋子有地方,占我家的屋子做什么?我家还有人呢,凭什么就把我家屋子占了,这还有王法没有?” “咳!可不是吗?当初他把你家屋墙推倒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说我二舅娘家还有人呢,就算二舅没了,底下还有阿暖呢,可您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赶紧说!”李妈妈已经气得脸都红了。 鲜氏拍了拍桌子,一脸忿忿不平地说道:“他说您家在外头不知享什么好福呢,发了横财还会回来吗?指不定在外面已经修了几个别院了呢!简直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好好的地儿荒在那儿不用,留着给草疯长吗?”“呸!”李妈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子道,“我家的地儿就是荒着给草长,也轮不到他来做主呀!我家人是死绝了,还是怎么的?” “他可说了,当初那块儿地分给您家,您家又没儿子,又不回来人照料,给了他只算收回去,不算强占了。” 李妈妈气得嗖地一下地站起来,扯着鲜氏说道:“走!现下就去找吴老大说话!我还不信了,他是村里的王法不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还有女儿嘞!那屋子是留给我女儿的,他凭什么来占!”“舅娘,您才回来不着急啊!先喝口水再说吧!” 梨花和翠月都起身把李妈妈拉回去坐下了。梨花笑道:“干娘,您先别急,我们才刚刚到家,先把事整明白了,再寻村上能说的起话的人来评理儿,这才是上策呢!要贸贸然地去跟他们吵,我们三个女人指定是吃亏的。” 翠月也道:“梨花说得对,既来之则安之,先听杏儿表姐说完了再打算。” 鲜氏忙点头说道:“舅娘,俩表妹说得,急不得,还是先在我这儿歇歇脚再说吧。哎哟,这小兔崽子,怎么烧个水都那么慢呀!你们先坐坐我去瞧一眼。”她说着一边起身一边高声喊道:“宝儿你个螃蟹变的呀?横着趴也该趴拢伙房门口了呀!还没烧好水吗?”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到宁家湾 梨花和翠月听着她这话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李妈妈却一脸烦忧地叹了一口气,对她们俩说道:“瞧瞧,好心领了你们回来倒连个住处都没了。我原以为先打扫打扫那屋子凑合住着,可没想到给那吴老大连屋子都占去了!真是有些对不住你们俩了!” “这是哪儿的话呢?”翠月说道,“叫您一声干娘,那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眼下有困难,我们三个臭皮匠难道还顶不过一个诸葛亮吗?想法子呗!” 梨花起身走到伙房门口,往外瞧了瞧,伸了个懒腰转身笑道:“对呀,想法子呗!那屋子也不是说占就能占的。我瞧着这儿山水不错,跟紫鹊村差不多,是个种花的好地方。您别急,我们头天到,哪儿能什么都齐备呢?慢慢来呗!” 李妈妈愁眉深锁道:“我夫家那老大最是个蛮不讲理的,想当初分家时已经占了大便宜了,屋子要多的,土地要向阳的,就连个簸箕也要拿大的。眼下居然连我家那屋子都占了去,真是没个王法了!” “干娘您放心,我们慢慢跟他讲王法,他不懂不要紧,王法又不是单写给他看的,让那懂的人来收整就行了!” 梨花一句话逗笑了李妈妈。这时,鲜氏提了茶壶来,拿了三个刚用井水洗过的碗倒了三碗茶水,笑道:“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就是年前宝儿的爹从镇上东家家里带回来了一点茶叶,只怕比不上舅娘往常喝的,可别嫌弃。”“哪里哪里,”李妈妈忙接过手,抿了一口笑道,“你肯请了我们进屋说话,我已经很谢你了,还劳烦你烧水泡茶嘞!” “这是什么话呢?我不是大舅那家人,不摸着良心办事!背地里就把人家的屋子给吞了,还说得像天上掉下来似的。我说舅娘,您娘三先在我家落脚,横竖我男人这几天也不回来。” 李妈妈看了翠月和梨花一眼,翠月点了点头说道:“眼下屋子是没了,只能在这儿叨扰几天了。” “哎哟,月表妹说话真太客气了!”鲜氏笑盈盈地说道,“一瞧就是大地方出来的姑娘,懂礼貌呢!两位表妹还没成亲吧?”李妈妈有点为难,笑道:“她们自家有主意,我也懒得管。对了,我想去我那老屋子瞧一眼,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儿了。” “行,要我带着您去吗?” “不必了,我带了她们姐妹俩去就行了,那路我还是能找着的。” “那好,我先去备饭菜,晌午给你们娘三好好接接风。” 离开了鲜氏家,李妈妈带着翠月和梨花沿着土路往东边走去。梨花环顾了四周一眼,指着不远处的田地道:“瞧,那儿就有不少荒着的地儿,我们赁了下来,寻几个能干的工,花田的事说干就能干起来。现下再不插枝,就来不及了。” 翠月挽着她的胳膊笑道:“你倒是一心都扑在花田上,巴巴地想挣大钱呢!”梨花略带惆怅口吻说道:“我现下不一心扑在挣钱上,只怕又要分神想其他的事了。” “还想着满庭哥呢?” “唉,哪儿那么容易忘啊?人家可是真心喜欢他的。你难道就把马六忘了吗?没那么快吧?”梨花嘴上打趣着,可心里却是极难受的。这辈子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却要这样生生地分开,算哪门子事呢?翠月惨然一笑道:“都说了我们俩是亡命天涯,同命相怜的姐妹,你心里怎么难受,我心里也是一样的。” “要不,我们俩百合算了!何必再寻男人过日子呢?”梨花开玩笑道。 “百合?”翠月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是百合啊?” “哈哈哈……就是相亲相爱的姐妹呗!”梨花放声笑了起来,往前奔了几步,仿佛要把心中的郁气全都疏散开来。她仰头眺望着远处蔚蓝色天空中飘着的零散的几朵棉花般的白云,心里默默地念道:真的挺想你的,谢满庭,不过我得重新开始我的生活,不是吗?希望你能恢复记忆,回你的惊幽城去,这样,彼此忘了,我们就生死不复往来了…… 翠月上前拉了梨花一下,心照不宣地冲她笑了笑。两人一左一右地挽着李妈妈往前走,俨然是亲如一家的母女三人。李妈妈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到老还能混得两个这么好看能干的干女儿,再有不痛快也笑逐颜开了。她一边走一边指着往常熟悉的地方给梨花和翠月看,哪儿是她洗过衣裳的小河,哪儿是她家的田地,哪儿是从前她打算给自家阿暖定亲的男家……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走到了李妈妈的老屋子前。 一到了这儿,李妈妈没见到自家原先那个破败的小院,反而是一处新院子,伙房的烟囱里正缭绕地冒着灰烟,猪圈里的猪正发出懒懒的嗡嗡声。 那瞬间,她脸色发白地捂着心口,往后踉跄了几步,急促地喊了一声:“真是天杀的!”梨花和翠月忙搀扶住了她,她挣扎着站稳后,目光湿润地打量着自家原先那块地上的东西,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比人走茶凉还悲惨些!自己没说不回来,往后还打算在老家修坟山,落叶归根,让阿暖时不时带着儿子回乡拜祭。可眼下连屋子都给人占去了! 厅堂里有人听见了李妈妈的声音,走了出来一看,顿时有些惊愕,忙回身朝屋子喊道:“娘,二婶回来了!二婶回来了!”那叫声有点惊抓抓的,跟猫挠疼了似的,逗得梨花和翠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二婶啊?你哪门子二婶呐?”一个比李妈妈稍大的农妇一边拍着身上白灰一边从西边屋子走出来说道。 “娘,快看呐!快看呐!真是二婶回来了!”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指着院门外站着的李妈妈一阵激动地叫喊道。 那农妇往门边一看,仿佛眼神不太好,急急地走近了几步再一看,身子忽然往后仰了仰,如见鬼面一般地喊道:“你怎么回来了?”李妈妈冲进了院子里,指着那农妇的鼻子骂道:“姓朱的,你比猪倒聪明多了!趁我不在家就占了我家的屋子,凭什么呐?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回来了!” 那农妇脸色先是一白,后又一红,明明是理亏,却嚷地比李妈妈还要大声道:“姓李的,你个滚圆的李子没在外面滚出一身金粉,跑回来做什么?哪儿是我家占了你的?那片地本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你家男人死了,你又没儿子,难不成还要荒在哪儿?现下来讨要,没门!滚一边去,赶紧给我出去!” 这朱氏说着从院坝里捡起一棍柴火,冲李妈妈挥了挥,做出要打的姿势。李妈妈正在气头上,自然不肯罢休,伸长了脖子朝朱氏吼道:“我没儿子我还有阿暖!那片地儿是当初分家分给我们这一房的,你们凭什么占了去?现下赶紧给我把你们的瓦片弄走,我不稀罕你们的屋子!” “哼!”朱氏涨红了脸,叉腰冷笑道,“弄走?你说一句弄走就弄走,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男人已经死了,那屋子照吴家的规矩就该收回来另做分配,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知道吗?不知道就去你男人坟头问个清楚,少在这儿撒泼打混!” “胡说八道!”李妈妈着急地向上前跟朱氏掐架,却被朱氏顺手敲了一棍子。李妈妈也不是好惹的,退后了两步,捂着胳膊惊叫了起来,喊道:“打死人咯!吴老大家的打死人咯!快来瞧瞧!” 朱氏见李妈妈嚷开了,惹得旁边两户人家都出院门来瞧热闹,一时又急又羞,忙又挥着棍子要上前赶。翠月赶紧拉着李妈妈到身后,梨花抢先一把接了朱氏的棍子甩开道:“你再打一下试试!要是我干娘身子骨有什么差池,我们衙门里头说话去!” 朱氏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梨花一眼,显得格外诧异。沉默片刻后,她忽然一声冷笑,指着梨花和翠月对李妈妈说道:“哟?这是你的干女儿?怕是你在外头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吧!不敢说是亲生的,倒认了干的,姓李的,你可真做得出来呢!既然要回来抢屋子,怎么不再认个儿子?那还说得过去!” “你个死猪嘴,我撕了你那嘴巴!”李妈妈作势要上前去跟朱氏掐架。梨花忙挡了她在身后,对朱氏说道:“现下先叫你嘴上逞点能耐,回头我们衙门里说话去!你这么爱吵,到县老爷跟前吵去,那才算本事呢!” “衙门去?”朱氏单手叉腰,指着梨花数落道,“你凭什么叫我们上衙门去?你要去就去告呗!这是吴家的规矩,你告也告不着的!” “说你是文盲加法盲你还不信!”梨花轻蔑地笑了笑说道。 “什么盲?敢骂老娘是瞎子?”朱氏瞪大了眼睛喝道。“你老人家不止是文盲加法盲吧?顺带还是有点耳背?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你瞎子了?我说你不认字又不懂律法,明白吗?难不成你还懂点?” 旁边围观的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朱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着急上火地冲梨花吆喝道:“你有种……你有种就去告去!” “我自然去要代我干娘告去,”梨花抄手笑道,“你以为吆喝两句我就不敢去了?我可告诉你,不懂律法,就寻个读过书的问问。我要没记错,本朝的律法里关于遗产继承是有明文规定的,女儿与儿子享受同等继承权,不得以乡族家规阻止女儿继承遗产。更何况,我干娘家尚且在世,又有亲女儿,怎么就轮到你们来占那片地了?要是不信的话,等上了公堂,看县老爷怎么判!” 朱氏听得一头雾水,连声问道:“什么遗产,什么继承?你倒是说清楚了!” “找个人替你写状子的时候,自己问个清楚吧!要我给你解释清楚,那就得收律师费了!”梨花说完转身扶着李妈妈笑道,“走吧,干娘,我们找人写状子去,懒得跟他们废话。” “好,告就告,”李妈妈气得心口起伏不停,指着朱氏说道,“我不把地儿要回来我就对不起我那死去的男人,更对不起我家阿暖!你等着,姓朱的!” “等等……”三人不理会朱氏在身后叫喊,径直出了门,往鲜氏家里走去。走了没多久,一个跟李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农妇匆匆地从后面追了上来,手里挎着一个篮子,喊道:“李妹子,等等!”李妈妈停下脚步,转身一看,原来是从前同村姐妹柳氏。两人年轻时相处得很好,总爱在一块儿干活玩乐。她忙收敛起怒容,握着柳氏的手笑道:“哟,刚才顾着骂那猪头肉了,倒没瞧见你,这些年可好?” “亏你还认得我呢!你这一走就是十几年,连个坟都不回来拜拜,我还以为你一家子不打算回来呢!” “哪里的话,落叶总要归根的。我的坟山还没修,总归是要回来的。” “不说那丧气话!对了,你现下有地儿住没有?”柳氏热情地问道,“指定是没有的,不如先上我家去住两天再做盘算?” 花住一气她。“我在杏儿那歇脚,就不去劳烦你了。” “那好,我也不多拉扯你了,省得杏儿念叨我呢!对了,这东西你拿去,让杏儿晌午炒来吃,”柳氏说着塞了手里的篮子给李妈妈,打量了梨花和翠月两眼笑道,“两侄女回来了,没什么好东西拿来,就捡了几个蛋,要不嫌弃就收着吧!”17722645 李妈妈掀开篮子面上盖着的蓝布一看,里头真窝着十多个鸡蛋鹅蛋,忙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呢?一回来就收你这么大的礼儿!”1cmt7。 “都是老姐妹了,别在这儿推来推去了,收着吧,就是自家鸡鹅下的蛋罢了。” 梨花和翠月一一道了谢。柳氏再次打量着两人,目光里仿佛流露着别样的光色,嘴角抿了抿,暂时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跟李妈妈攀谈了两句后,她便匆匆走了。 .. 第第一百五十六章 初见梨花 等人三人回到鲜氏家里时,厅堂里的方桌上摆满了东西。鲜氏从伙房里匆匆走了出来,一边往屁股后面擦手一边对李妈妈说道:“你们前脚刚刚出门,后脚送礼儿的就来了。您瞧瞧,这是敏子家送来的花生,这是角儿他家送来的灰面,这是……哎哟,这鸡蛋是谁家送来的我倒是忘了!”她回头问了问院坝里正在劈柴的宝儿,宝儿应声道:“那是常明哥家送来的!”鲜氏忙点头道:“对对对,是常明送来的。” 李妈妈笑了笑,说道:“常明那孩子我还记得,现下娶媳妇没有?”“还没呢!对了,舅娘,这些东西您看怎么处置?”鲜氏笑米米地问道。 “你都收着吧,这几天我们娘三在你家里打扰,少不得要费些柴米油盐,说来怪不好意思呢!” “哎哟,舅娘您客气了,别说是本家亲戚,就是乡里乡亲都该伸手帮一把,是不?您瞧这么东西,我还真不好意思收呢。要不我先给您搁在屋子里,等回头你们有地儿住了我再给你们送过去?” “就收下吧,杏儿表姐,”翠月笑道,“你要不是收下,我们当真是不好意思在这儿叨扰了。这点东西算什么,论起来比不过你这番好意呢!”鲜氏笑容满面地说道:“月表妹真是会说话呢!给你这么一说,我不收倒矫情了!那行,你们先坐会儿,我收了东西去伙房里备饭去。” “要我们帮忙吗?”翠月问道。 “不用不用,”鲜氏忙摆手道,“你们刚刚才回村子里,好生歇着吧!”她说完叫上宝儿和翠儿,把那一桌东西都收走了。 李妈妈忽然叹了一口气,看着梨花问道:“那地儿真能告回来的?”梨花点头笑道:“干娘,您放心,一准给您要回来。我还不信那家是什么土豪恶霸了。要是他们真不肯退还,再上衙门也不迟。” 李妈妈点点头,稍微放下心来了。梨花缓步走出了厅堂,看见宝儿又折回来劈柴。年纪虽小,那抡砍刀的姿势却够标准的,一刀一块儿,很是带劲儿。她忽然想起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呢! “常明哥,哪儿捉的鱼?”宝儿一声叫唤打断了梨花的沉思。她抬头一看,只见院子木桩篱笆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样貌清秀,手里提着两条草鱼,正朝宝儿笑道:“刚才路过那边溪口,那么巧就有两只等着我去捉呢!” “哄人吧?”宝儿摸了摸额头上的热汗说道,“鱼娘娘就那么好心,单送你两条大草鱼?一准是你喂了窝子捞的吧?” “横竖我是捞着了……”这家关常明的男子正说着,目光忽然触及到了院子里站着的梨花,瞬间,瞳孔散开,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梨花从离开镇上那一刻开始,就放下了发髻,因为一个身边没男人跟着的年轻妇人比一个尚未出嫁的闺女还要招惹是非。 快近晌午的阳光最是金黄,穿透了鲜氏家屋背后高耸的绿竹林,星星点点地洒在梨花脸上,就像给她那白里透红的脸上抹了一层淡金色,煞是好看,宛若天仙。此时,梨花的目光并不在关常明身上,而是在他那两条鱼上。那鱼勾起了梨花的回忆,想起了之前有谢满庭的日子,眼神里不禁流露出一丝丝忧郁。 金色的斑光与说不出的忧郁搭配得恰如其分,深深地吸引了关常明。 等梨花意识到这束灼热的目光时,关常明已经飞快地挪开了目光,将手里的一条鱼递给宝儿笑道:“拿去,鱼娘娘叫我给你带一条!” “真的?”宝儿开心地差点跳了起来,丢下砍刀忙接过来。 “赶紧拿去给你娘,别搁破黄胆了。”关常明说完再次抬眼瞟了瞟梨花,转身离开了。 梨花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这人的背影,并没有多想,走上去帮宝儿劈柴了。坐了几天的马车,她也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晌午的饭很丰盛,又是鱼又是肉还有干菖蒲末炒鸡蛋。宝儿和翠儿最是开心,吃饭特别老实,一句话都不说,只管夹菜扒饭。鲜氏忍不住笑着数落他们俩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给过你们好东西吃呢!你们爹每回从镇上回来,哪一次没给你们带二两烧卤的?慢点吃,别叫舅婆婆和表姨们笑话去了。” 两孩子哪儿管鲜氏的话,照旧吃自己的。梨花给宝儿夹了一筷子炒鸡蛋笑道:“小孩能吃才是福呢!要不然上哪儿长身子去?来多吃点!” “谢谢花表姨。”梨花听着这称呼差点笑喷了饭出来。看着宝儿的吃相,她想起了满祥。满祥吃饭也是这样,话不多,只管往嘴里扒饭。一顿饭能添三四碗,谢大娘总抱怨家里的米不够喂他了。一想到这儿,梨花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心想谢满庭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 远在紫鹊村里,今天一村子人心情都好,因为马六他们已经回到了村子里,正在给各家分发买了货物的银两,唯独一个人回到了阁楼上,关起门来,没有任何喜悦感。 当有人问起梨花时,马六也只是说梨花走失了,已经上衙门报了案,或许哪天就找回来了。旁人免不了要哀婉叹息一番,但叹息之后,又各忙各的去了。17722645 谢家人没有去打扰阁楼上的那个人,知道他心情不好,连午饭都叫满祥送上去的。 当夜色暗沉下去时,谢家人已经酣然入睡了。阁楼上的满庭打开了窗户,往楼下看了一眼,片刻后,两个黑影窜了上来,是雀灵和严琥珀。 “主子,您真不打算回惊幽城吗?”严琥珀看着满眼血丝,神情憔悴的自家主子问道。 “暂时不回去。” “那我们还用照之前的身份进入这村子吗?” “不用,你们回惊幽城。” “主子……”“我不想再说第三遍!”满庭眼眸里全是怒光。严琥珀不敢再继续争下去,点头道:“是,我们会回惊幽城去,可是属下不得不再问一句,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等我记忆恢复就回去。” “您要留在这儿恢复记忆?”满庭踱步到窗边,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冷冷地说道:“我来这儿一定是有缘由的。我必须要这个缘由想起!记忆在哪儿没的,我就要在哪儿想起。” “那好吧,属下明白了。那二主子婆……”严琥珀提心吊胆地问了出来,“还……还找她吗?” “不用找了。”满庭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悲伤。 “为什么?主子您不是很喜欢她吗?您不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吗?”满庭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说道:“等我记忆恢复了再说,那样对她而言,这才算是公平的。” 梨花离开的缘由,满庭猜得十之八九。他一直不想面对的事情却让梨花帮他面对了,那瞬间,他脑子里像是要炸开似的头痛欲裂,甚至有了想杀人的冲动。可等他冷静下来后,他决定暂时不去找梨花。 “主子,”雀灵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我们暗中先找着二主子婆,不让她发觉?” “不用了。”满庭仍旧冷冷回绝了。他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找回自己的记忆!若是记忆恢复之后,他爱的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话,他不会再去找梨花。但,若记忆恢复后,他仍旧还爱着梨花的话,他会不惜一切手段,找到梨花的下落。 “主子叔叔……” “别说了,”满庭声音冰冷地打断了雀灵的话说道,“回惊幽城去!没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靠近紫鹊山半步,明白了吗?” “是!”严琥珀低头应道,“属下保证紫鹊山一切一如往常。可主子,您一个人留在这儿属下实在是不放心。” “你现下要担心的该是你自己。” “呃?” “你说你手下掌控着幽王府遍布在全国各地的密探,可为什么在两年之后才找着我?”严琥珀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慌忙单腿下跪道:“是属下失职了!属下回到惊幽城后一定会重新布控的!” 满庭转过身来,目光中的怒气略减,面无表情地说道:“起来。” 严琥珀松了一口大气,起身说道:“主子请放心,属下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倘若有一天,我让你找秦梨花出来,你也两年都找不着的话,那你也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是,主子!” “走吧!”严琥珀和雀灵向满庭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飞身出了阁楼上。两人走远后,严琥珀才拍着心口喘了一口大气道:“我刚才真怕他一掌就拍死我了!” 雀灵嘟嘴道:“主子说得没错呀!你怎么当密探头头的?两年了才找着他,我要是主子我也生气呀!” “谁知道他会跑这山沟沟来啊?我们大宋版图太宽了也是个麻烦事啊!”严琥珀一脸我很受伤的表情摇头道。 “那你说,到底找不找二主子婆?” “能不找吗?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得提前找着。要不然主子问我要下落,我一时答不上来,你就只有当寡妇了。对了,我忘记问主子什么时候把你嫁给我了?” “还想这事呢?再怎么样也得等到他记忆恢复才行!他好歹是我长辈儿,我成亲的话长辈儿不在场,那说得过去吗?” 严琥珀望着天,悲哀地捶了捶心口道:“这算哪门子事呀!主子不恢复记忆,我连媳妇都没得娶了?没道理呀!”“嚎什么呀?走了!找个地方歇脚去!” “雀儿,”严琥珀一把抱住雀灵耍懒道,“要不我们先斩后奏吧?我都等不及了!” “又来了!”雀灵用手肘捅了严琥珀小腹一下,笑道,“再等不及也憋着!”1cmt7。 “憋坏了怎么办?” “你满脑子想什么呢!哼,不理你了!”雀灵说完转身往前跑去。严琥珀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道:“雀儿,等等,听我说!” “不听了!你就是个色鬼!”雀灵一边应声一边往前跑,刚到一个岔路口时,旁边路上忽然走出一个打着灯笼的人。幸好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对方,问道:“没吓着吧,婆婆?” “哎哟,你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啊,小姑娘?”说话的人是云阿婆。 “对不住了,婆婆,我跑得快了点,没撞着您吧?”雀灵其实是个很懂礼貌的姑娘。 严琥珀追了上来,问道:“没撞哪儿吧,婆婆?要不我们送您回去?”云阿婆眯起了眼睛,抬高了灯笼看了他们俩一眼说道:“你们不是这村子的人吧?赶夜里的?怎么这么晚呐……”话刚说到这儿,她的身子忽然僵硬了,双目惊愕地看着雀灵,手里的灯笼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蜡烛一歪,把整个灯笼都烧着了! “婆婆,您没事吧?”雀灵不好奇怪,刚刚明明好好的,这么一下子就风化成石头了呢?哪儿吓着她了呀? “你……”云阿婆面色苍白,声音颤抖地指着雀灵,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往外吐着音节,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雀灵和严琥珀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怎么了。没等两人弄明白,云阿婆咚地一声仰头倒了下去,吓得两人赶紧把她扶了起来。雀灵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是鬼吗?我长得像鬼吗?她怎么一看着我就吓晕了?”“没准是我吓晕她的,不关你的事呢!”严琥珀忙安慰她道。 “那怎么办?她是哪家的婆婆家呀?” “要不然回去找主子?” “主子会不会骂我们呀?” “难不成丢了她在路边?”人的伙边家。 “哦。” 两人没法子,只好背着云阿婆又回到了阁楼窗户下。满庭被他们叫了下来,看了一眼云阿婆说道:“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庄上去。你们俩赶紧走,别再惹祸了。” “是是是!”严琥珀把云阿婆放在满庭背上后,拉起他家雀灵一溜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随后,满庭背着云阿婆,顶着月光慢慢地往庄上走去。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回到庄上去,阁楼也不想待,因为到处都有梨花存在的痕迹。这几天怎么过的,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原来因为思念一个人,两三天不睡觉不吃饭也是能撑过去的。 .. 第一百五十七儿章 游仙儿其人 明知道紫鹊村是个伤心地,但他还是选择了回来,一半儿是因为记忆,而另一半儿他也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仙儿啊……”后背上的云阿婆忽然缓过一口气,张了张干涸的嘴唇,喃喃地念了三个字出来。 “阿婆,您醒了吗?”满庭停下脚步问道。 “仙儿啊……你回来看娘了吗……为什么……为什么等了这么久?”云阿婆并没清醒,只是趴在满庭背上迷迷糊糊地念着什么。 “阿婆,谁是仙儿?” “仙儿啊……娘再见你一面就可以闭眼睛了……你果然是回来了……” 满庭脑子里忽然一个激灵,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把云阿婆放在旁边草地上,扶着她轻声喊道:“阿婆!阿婆!您醒醒?您喊的仙儿是不是游仙儿?” 云阿婆被叫醒了,浑身打了个冷颤,一脸恐慌且茫然地看着满庭问道:“怎么是你啊?满庭啊,怎么是你啊?我明明……我明明看到仙儿回来了!” “仙儿?”满庭用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云阿婆问道,“您喊的是不是游仙儿?” “是啊!”云阿婆抓着满庭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没忘记吧?我小女儿叫游仙儿,你小时候见过的……”刚说到这儿,她嘴角忽然抽搐了一下,急急地撒开了手,眼神惶恐地看着满庭,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该说的事。她挪开目光,手脚笨拙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怎么也站不稳。 满庭伸手扶住了她,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问道:“云阿婆,游仙儿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我不记得了……”云阿婆显得很慌乱,忙推开满庭的手要往前跑去。满庭却在她背后抛了一句话:“难道您不想知道游仙儿现下在哪儿吗?”云阿婆的身子如被雷劈,僵在了原地,表情惊恐且不安。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缓缓转身来,吃惊地看着满庭问道:“难道……难道你想起什么来的?你自打回村之后,一直都说不记得从前的事了,难道你想起来了?” 满庭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说道:“我是想起游仙儿这个名字了,而且也知道她现下在哪儿。但是我要问您一句话,游仙儿是您的小女儿,她什么时候从这村子里失踪的?” “她……满庭,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云阿婆慌得没处躲藏去。 “您要说了的话,我或许会告诉她现下在哪儿。因为刚才您提到她时,我好像有一丝记忆闪过。” “你真的知道仙儿在哪儿?她之前果真跟你待在一块儿的吗?” “这话什么意思?游仙儿为什么会跟我待在一块儿?莫不是当初我失踪的时候,是和游仙儿一块儿的吧?”满庭语气冷凝如冰地说道。 云阿婆忽然掩面伤心了起来,缓缓地蹲下说道:“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想起来的!早晚会想起来的!报应啊!报应不爽啊!” “先别哭了,”满庭在云阿婆跟前蹲下后问道,“告诉我,谢满……我失踪的事是不是跟游仙儿有关?”“满庭,你告诉阿婆,仙儿还活着吗?”云阿婆满眼含泪地望着满庭,可怜巴巴地问道。 满庭垂眉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真的?那她在哪儿?” “您该明白,我现下是失了记忆,虽然刚才记起游仙儿这人,但不意味我记起了所有的事。您得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阿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眼泪伤心地说道:“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早知道你和她都会不见了,我就不该帮她把你带到林子里去!”“怎么回事?”满庭坐在她身边问道。 “你失踪那年春天,村子里有人在传,说看见仙儿跟一个男人在林子里幽会。起初我不信,问了仙儿很多次,她才跟我说真有这么回事。她还说那个男人会带她走,会娶她,带她去外面大城里过日子。我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她也不肯告诉我。我当时很生气,关了她在庄上,可等我一转眼,她就不见了。那一回,她失踪了足足五天!” “五天之后呢?”云阿婆抽泣了一声道:“五天之后,她回来了,跟我说了一个让我没法子接受的事实……她已经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了那个男人,还说会跟着那男人走!我当时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又关在了庄上的屋子里。可这一回,房门的锁又被人砍掉了,她又不见了!我知道一定是那男人干的。能在庄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她,我当时觉得很害怕,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后来她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她已经没脸在村子里待下去了,一定会跟那男人走,在走之前,她让我帮她一个忙,就是把你带到林子去交给她。” “您答应她了?” “能不答应吗?女儿的清白都已经没了,她还能再嫁人吗?她除了跟那男人走之外,别无他法啊!”云阿婆心酸地抹泪道,“她当时求我,一定要把你带到林子里去。我也问过她为什么,她说是那男人叫她这么做的。只要我把你带到林子里去跟那男人见上一面,他们就会离开了。我当时挺恨她的,为什么那么不知检点,就把自己给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我觉得她给我丢尽了脸面,就想早早地打发她离开,所以才……满庭,你别怪阿婆!阿婆是一时糊涂啊!我没想到你会跟她一块儿不见了!” “谢家人应该不知道这事吧?”云阿婆连连摇头道:“不知道!我哪儿敢跟谢家人提这茬啊?当时你丢了之后,我只敢跟他们说是领着你进林子找菌子丢的。两年前你回来的时候,我怕极了,怕你说出当初的那事,谢家人指定不会饶过我的!可没想到你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如今你好像已经想起来……满庭,你打死我这老婆子都行,但求你告诉我,仙儿现下在哪儿?” “我只记得见过她,她嫁了一个很钱的男人。” “真的?” “真的。但您要问别的,我暂时也想不起来。” “求求你,”云阿婆双手合十地恳求道,“求求你想起来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说。我这辈子没什么心愿了,就想临死前再见见仙儿……对了,刚才那小姑娘长得跟仙儿好像啊……” “您应该是夜里看花眼了,估摸着是太想念游仙儿的缘故。阿婆,夜深了,我先送您回庄上。今天您说的事我不会告诉谢家的人,所以,您也别说。”17722635 云阿婆格外吃惊,但满庭不计较,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她忙含泪点点头道:“谢谢你!满庭,谢谢你!谢谢你肯不计较当初的事!阿婆真的是一时糊涂,要知道那男人会把你也带走,我打死也不干那种事呀!” “好了,阿婆,我送您回庄上去。”满庭照旧背起了阿婆,送回了庄上,并再三叮嘱她不要对任何人说起那件往事。 在回家的路上,满庭一个人慢慢走着。今晚的月亮不怎么亮,隐隐羞羞地躲在一片乌云后面,像个刚出嫁的小媳妇。他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无比的怅然和酸痛。他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自家媳妇给抛弃了。他苦涩地笑了笑,心想秦梨花啊秦梨花,别让我恢复记忆的时候还念着你,否则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出来的!到时候你再想跑,那就难了! 脑海里抹去梨花的影子后,满庭又开始想起了刚才云阿婆的话。当云阿婆说起游仙儿时,满庭大脑里像过了电似的,忽然想起了这个女人。 除了那个叫唐宣容的女人之外,这是他想起的第二个女人。要是他没记错,游仙儿应该是他叔叔的小妾,雀灵的生母。至于雀灵为什么一出生就跟着他,他此刻真是想不起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拐带良家妇女这种事他叔叔能干得出来的,而且在他印象中,游仙儿应该是他叔叔最爱的女人。 那么,当初叔叔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到这儿来带走一个叫谢满庭的小男孩呢?遇见游仙儿绝对是意外收获,这其中必然是有缘故的。他忽然脑子里一闪,又或者自己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知他因也醒。脑海里的片段再次涌了出来,弄得他心烦意乱。他使劲地摇摇头,把那些画面甩开了,可紧接着冒出了梨花的样子。于是乎,他妥协了,宁愿想着梨花,也不愿意去理会那些纠缠不清的画面。 正当他缓缓往前走着时,前面那棵树上似乎吊着一个人。他眉头一皱,顺手捡了块石头,击中了绳索,那人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走近一看,哭声渐起,竟是金铃儿。自打金辉和金桥进了大牢,金家这十年来的诡计被揭穿后,金家在村子里几乎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金家的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而金铃儿在谢家没少被贞氏和关氏挖苦讽刺。出门去村子里走动时,也会被人时不时地丢东西砸。 一想到自己娘家竟落到如此境遇,向来心高气傲的金铃儿就倍感失落和伤心,把火气都撒在了满胜身上。今晚,满胜喝了酒,又听见她唠叨,实在没忍住,甩了她两个耳光。她一气之下,便拿了根腰带跑这儿桃树边上吊来了。据说,在桃树上上吊死的人都能化作厉鬼。 “怎么是你?”满庭低头看着她问道。 “怎么不是我?”金铃儿抹着眼泪花儿,悲痛欲绝道,“你救我做什么?谁让你在这儿好心了?你把我爹和哥哥送进了大牢里,你还等着我来谢你吗?”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满庭口气平淡地回答道。 金铃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腔悲愤地对满庭说道:“我到底是上辈子欠了你吗?从海子河里救了你,却害了我爹和哥哥,你当真是我的冤家吗,谢满庭?” “我刚才也救了你,我们扯平了。”。 “你怎能如此狠心?”金铃儿满脸泪痕地哭诉道,“我从未想过要你报答!若非你逼得我们金家在村子里呆不下去了,我也不会走这条路!你真是狠心的人,怪不得秦梨花想尽一切法子都要逃!”1cmsX。 “闭嘴!”满庭轻喝了一声,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疼。 金铃儿浑身颤抖了一下,忽然涌起一丝恐惧,因为从来没见过满庭如此愤怒过。 满庭目光凶狠地盯着金铃儿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个狠心的人,所以你下回上吊我不会再救你!”说完这话,满庭转身要走。金铃儿却踉跄了几步,上前去拽他的手,却被他甩开了。他侧身冷冷问道:“还想干什么?” “谢满庭,”金铃儿泪光涟涟地说道,“我知道秦梨花跑了你心里难受。难道这世上只有秦梨花待你好吗?我对你……从头到尾都记挂着……你却不肯舍半点怜悯给我……” “舍给的怜悯你也要吗?”满庭看着金铃儿问道。 金铃儿一怔,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更不知道该如何答下去。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梨花不会要,舍再多她也不会要,这就是你和她的分别。”他说完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在满庭身后的金铃儿忽然软了双腿,跌倒在地上,望着那根腰带怔怔地发愣。她含泪在嘴里喃喃念道:“非得这样对我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要知道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救你……救了你却害了我的亲人……谢满庭,你太狠心了!” 寒月下,金铃儿悲悲切切地哭泣了一阵子,更感心间寒凉。再捡起那条腰带,她早已没有上吊的勇气了。不远处,传来了满胜和谢大娘寻找她的声音,她唯有含泪将腰带踹回了袖子里,缓缓起身,咬牙切齿道:“谢满庭,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这天晚上,满庭注定又是个无眠夜。身边少了个滚来滚去的梨花,他像被割去了大半的心,空荡荡地令人发寒。而宁家湾鲜氏家的梨花也久久无法入睡。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腥风风血雨的后果 她和翠月挤在了一张床上,虽是吹了灯夜已深,可睡意全无。她睁着眼睛,看着从窗户破洞里射进来的一束银白色的月光,看了很久很久。 “翠月姐?” “你也还没睡着啊?妹妹,都什么时辰了?谁说的明天要去找种花的地儿呢?”翠月翻了个身,笑问梨花道。 “睡不着啊……你说,万一哪天我忍不住想跑回去找谢满庭,怎么办?是不是很没骨气啊?”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或许哪天他会来找你呢?” “自从知道他真正身份之后,我就没了安全感,我倒真没那份自信,认为他会来找我。一个惊幽城的城主大概没闲工夫来找我吧?一堆仇人等着他杀呢!”梨花拢了拢胸口的被子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不去想了,还是好好想想明天怎么找花田。” “是啊,我们得自己养活自己,不能靠别人,所以我们也很忙,没工夫去想其他的,睡吧!” 梨花很听话地合上了眼睛,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了那晚满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梨花,睡觉。”她嘴角微微一勾,在心里微笑道:“晚安,谢大侠!” 第二天早上,梨花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时,翠月已经起身出去了。她忙穿上衣裳,简单地梳了梳头,开门走了出去。 原来一大早,吴老大就带着两个儿子上门来找李妈妈了。梨花走出来时,李妈妈正情绪激动地对吴老大说道:“你真想得美呢!我好好一块地儿凭什么折给你?我不要你那担粮食,我就要我的地儿!” “我跟你说,要地儿没有!”吴老大是个粗嗓门的男人,一说话附近都能听见。 “你是土霸王啊?强盗啊?生生地来抢啊?”李妈妈不甘示弱地争辩道。 “我说你讲点道理行不行?那地儿原就是我们吴家祖上的,分给了你们这房后,你们贪图外面好日子,弃了在那儿十几年不打理,现下好意思回来要地儿了?你们不是在外面大院小屋地住着吗?还跑回来干什么呢?横竖我那屋子已经修好了,想要地儿,没门!粮食我就给一担,你爱要不要!”吴老大大手一挥,丝毫不讲情面。 “谁要你那担粮食?我又不是没吃的!” “懒得跟你废话!话我就说到这儿了,你爱上哪儿告哪儿告去!”吴老大说完转身要走,李妈妈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他立刻狠狠地甩开道:“怎么了?还想揍人啊?我怕你吃不起我这一拳头!”和是看明还。 梨花和翠月忙上前把李妈妈拉了回来。要真给吴老大揍一拳,李妈妈准得破了相。鲜氏在旁边好言劝道:“大舅,您这就有点不通情理了。二舅娘带了闺女回来,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瞧着多凄惨呐!” “哼!”吴老大轻蔑地瞟了李妈妈一眼道,“那是她自找的!我们吴家的地儿又不是给她空着玩儿的!杏儿,这事你掺和什么?看着你自己的屋子就行了!走!” “姓吴的,你不能这么走了,还我地儿!你个恶霸土匪!”吴老大回头瞪了李妈妈一眼道:“你再敢胡说,当心我真揍你了!那担粮食你想要就叫人来挑,我可不欠你什么!别一回来就鬼哭狼嚎的,要哭上老二坟头哭去!” “姓吴的……” “干娘,算了,这是对牛弹琴,讲不通理儿的。我们今天就往县城里去一趟,寻个秀才老爷写份像样儿的状子递上去。横竖我们姐俩从没去过这边的县城呢,趁机去光顾!”梨花拦了李妈妈说道。 “告!你们去告!我还怕你们不成?人家县老爷有工夫理你们这点闲事?”吴老大手掌一挥,不屑地说道。“你没听过吗?官字两个口,都是吃钱的。就为着给我干娘出这口气,我们费些银钱买通关节也得把你给告了!”17743766 梨花冲翠月抖了抖眉毛,然后又对吴老大说道:“我们在外都是做买卖的,最不喜欢做亏本的事儿。可今天你仗着自家男人多就欺负我们三个孤儿寡母,这口气可咽不下去!不就是费些银钱吗?索性多塞点给衙门里,请县老爷随便再安个明目把你们三父子都关了最好!你要不信,那我也没法子,外面的事你知道多少?只怕一辈子也没出过几趟门!你就在家好好候着,等差爷给你带铁镣子吧!” 吴老大一怔,听得有些出神了。翠月趁机扮起了白脸,冲吴老大淡淡一笑道:“论辈分儿,原该称你一声大伯。可你见过哪家大伯霸了自家弟弟的地儿,赶了孤儿寡母出来的?这声大伯叫出来只怕你好不意思应呢!我们娘三也就想回来有个自己的地方住,你非要强占了,我们没处说理去,难不成真跟你动拳头不成?还是去县衙里说话来得方便快当!” “可你们不是折腾人吗?”吴老大的儿子吴良普忿忿不平地说道,“那地儿荒在那儿好久了,我们刚刚起了新屋子你们就回来要地儿了,叫我们怎么办?” 梨花轻笑道:“那地儿就算荒了一百年,但凡有后人在,也不算无主孤坟。这位大哥,不问自取视为贼。你们呢?是明目张胆地强取豪夺。那原地儿上的一砖一瓦又不是主人家让你们垒上去的,怪得了谁呢?只能怪你们自己思量不周全罢了!” 吴良普顿时怒了,上前两步,指着梨花怒喝道:“你骂谁是贼呢?小泼妇,你哪儿冒出来的干女儿,做哪门子买卖的?瞧着你们三个,只怕做的就不是什么正当买卖!你若再干骂试试,我非揍得你爹娘都不认识!赶紧滚出这宁家湾,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旁边鲜氏怕吴良普真揍了梨花,忙上前挡住他劝道:“良普,消消气儿,都是自家人,掐起架来可真难看呢!梨花妹子是个说话直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吴良普这一怒倒提醒了梨花一件事。如今自己身边没了谢满庭,即便是挨了揍受了欺负,也只能自己扛着了,哪儿还能像从前在紫鹊村似的处处有谢满庭护着呢?她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寒凉,所谓一个人战斗便是这样的处境吧!她意识自己说话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冲了,因为并非人人都是谢满庭。 “叫她们滚!回来做什么?”吴良普见梨花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了,更加得意地挥着胳膊嚷道,“哪儿来的biao子回哪儿去!我们宁家湾不收容这样的人!”李妈妈气得面红如血,指着吴良普骂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狼窝里怎么会生出兔崽子来!你这没大没小的东西竟敢吆喝我走?我说到底还是你婶娘!” 吴老大开始帮腔了:“屁个婶娘!嫁到我们吴家来,伺候了老人几年?临到老人去的时候,只怕你连饭都没送到过床头几次呢!还有脸说自己是吴家的媳妇,还有脸来要吴家的地儿?该不会是外面那种买卖做不下去了才跑回来的吧?” 李妈妈好一阵难过,骂自己也就算了,还连带把梨花和翠月都骂了,怎么过意的去?她越想越怒,忽然看到了宝儿放在院子里石头上的那把劈材的砍刀,脑门一热,径直冲过去抓起那砍刀!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梨花和翠月见状,慌忙上前拦下了李妈妈。李妈妈扬起手里的砍刀,一脸悲愤地朝吴老大挥了挥喊道:“你太欺负人了!占了我地儿还这么有理儿,索性跟你拼了算了!” “你砍!你有种就冲过来砍死老子!”吴老大一脸不屑地挑衅道,:“我瞧着你就有点杀鸡的劲儿,杀人你敢吗?不敢就少在那儿跳大神,省省吧!” 瞧着吴老大那嚣张的气焰,梨花眉心一皱,也不去抢李妈妈手里的砍刀了,转身冲进了伙房里,一手提了一把菜刀出来。 围观的人本来就越来越多,此时见梨花一脸怒气地握了两把菜刀从伙房里冲了出来,人群立刻炸开了,闹哄哄的成了一团。关常明也在其中,瞧见梨花拿了刀出来,心里一惊,这真是打算砍人吗?她倒有这份胆量? 翠月回头一看,心想这丫头要干什么?李妈妈这边还没摁住,她也发疯了? “干娘!”梨花走到李妈妈跟前递上了一把菜刀道,“既然要砍,那就挑拣把锋利些的。砍刀太钝了,砍木头倒合适,砍畜生一刀下去要不了他多少血!” 吴家三父子一愣,这小娘们当真敢砍人吗?李妈妈也怔住了,不知道该接还不是该接了,自己原本也没想砍人,就是想吓唬吓唬那三个混蛋罢了。 翠月忙拽住梨花道:“你也跟着撒什么疯啊?砍了人那是好玩的?” 梨花拨开翠月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横竖都欺负到这份上了,要不弄点血出来,这事就闹不大!到那时,只怕我们不去递状子,也有差爷会来查,那不就一举两得了吗?”她说完握着菜刀往吴家三父子跟前走了几步。 人终究是怕死的,更何况这三父子原本就只是想威吓威吓她们。见梨花提刀上前说话,这三人都有所避讳地往后退了两步。 “三位,”梨花把手里的菜刀利落地砍在了围院子的篱笆木桩上,抄手说道,“怎么了?怕了?刚才不是吼滚啊滚的那么起劲儿吗?宁家湾的男人就这么点胆量?” 围观的人不禁发出一阵哄笑。她又说道:“你们只当在外做买卖那么好混呐?贪官恶霸,土匪山贼,我们遇见过不少,你们这三只纸老虎跟那些人比简直算不得什么!今天你们非要动真格的,我也只能跟你们动真格的,命只有一条,伤了我的算我倒霉,伤了你的那就只能十八年后再做条好汉了!” 当梨花一脸匪气十足地说完这番话后,旁边竟是一片安静,包括那吴家三父子。梨花暗暗好笑,觉得自己当初怎么不去报考北影呢?没准还能混个奥斯卡影后什么的。瞧今天这女土匪演的,可真叫一个入木三分啊! “不说话了?”梨花提高了音量问道,“你们现成要去叫了兄弟亲戚来帮忙也成,横竖我是不怕的。你们打杀了我们娘仨,往后最后别出宁家湾,有人晚上子时会来取你们人头的!睡觉的时候,自己最好把头藏起来,别叫人顺手牵羊拉走了,往阎罗王跟前投胎都投不了!”“你吓唬谁呢?”吴良普吆喝了一句。1crXM。 梨花立刻手握住了刀柄,暗暗地用力一抽,亲娘啊,刚才演得太认真的,砍下去的时候手太重了,这刀卡在木桩里有点拔不出来了。她不得不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把刀拔了出来,险些把自己手腕闪着。虽然有点疼可她还是得撑着演下去啊! 只见她紧握刀柄,昂首挺胸,一派江湖我最大的表情说道:“废什么话呢?怕死就躲家里别出来!我这辈子就见过一种不怕死的。” “哪种?”吴良普有点被她那气势给吓住了。 “那就是死人啊,只有死人才不怕死,都没知觉了,怎么怕呢?”梨花故作一脸阴笑地说完后还装模作样地玩了玩手里的刀,给人一种她一出手江湖抖三抖的气势。 这时,情势有点僵硬了。好事的当然想看一场血斗,就在旁边说话激将吴家三父子。可这三父子也不傻子,要真冲上去给那小泼妇砍了,那不就太倒霉了吗? 这时,吴家一位本家长辈走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我看这事你们闹下去只会两边受伤,倒不如,寻了村长来,我做个中人,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回。都是自家亲戚,闹成这样儿也是丢吴家的脸面啊!:” 梨花看出来了,吴老大有些不情愿,摆明了是要把那地儿私吞了。于是乎,她把刀往木桩又一砍,吴家三父子抖了一下,一脸愕然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对那位长辈说道:“这位爷爷,我们娘仨不是不讲理儿,可您也瞧见了,讲理儿也得有人听啊!要能好好说话,谁动刀子呢?我也就前几年遇着伙强盗的时候动过手,一不小心砍翻了两个强盗,送到衙门去时,县老爷说了我那是自卫,不算杀人,要不我现下还能站您跟前吗?我们娘仨回来就是图个安静的日子,外面那些腥风血雨不愿意沾惹了。不过有些人要真想往刀口上撞,我们也不含糊的!”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气氛不对劲五儿 一句腥风血雨让梨花的形象又高大威猛了许多。大家都在纷纷猜测,她会不会是哪个土匪头子的姘头?又或者哪个山寨出逃的压寨夫人?一时间,议论声嗡嗡作响,扰得吴家三父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翠月趁机上前劝说道:“既然是亲戚,自然说和为上。吴家大伯,我们也没强求什么,不过就是想要回原先那地儿罢了。你看非得闹个人仰马翻的,有意思吗?再退一步,真闹上衙门去,你们指定得输!梨花昨天说的那律法是真真有的,倒不如我们坐下来商议商议,如何?” 刚才那位长辈和鲜氏也极力劝说起了吴老大。吴老大心里虽不情愿,可遇着这么个强势的小娘们,还能怎么办呢?难不成真把命豁出去?最后,他勉强点点头道:“行,坐下来商议就商议!” 那位长辈忙点头道:“那好,就定在今天下午,在你家里,我把村长和吴家的八叔找来,一块儿给你们做个中人调停。侄儿媳妇——”他转头问李妈妈道,“你觉得呢?” 李妈妈自然是很愿意的。瞧着梨花都动刀子了,她刚才真是吓得眼皮子都跳起来了!要是梨花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谢满庭交代了。 两方说定后,吴家三父子一脸沮丧地回去了。围观的人也各自散去忙活儿了。 鲜氏忙把那三把刀收了起来,用略带惊讶的表情看着梨花说道:“瞧不出来,你还是个混江湖的?” 梨花哑然失笑,竖起了一根指头对鲜氏嘘了一声道:“我就是听说书的听多了,装了个绣花枕头,没想到真把他们给唬住了!嘿嘿……”“装……装的?” 鲜氏更为惊异了,又好笑又好气地拍着心口低声道,“你可真敢装呢!我刚才都吓得不行了,还以为你真是什么女山大王呢!” 李妈妈和翠月这才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若不是梨花那么一吓唬,今天这事只怕没这结果。李妈妈满脸愧疚道:“真是对不住你了!带了你来,还叫你受这些惊吓。”梨花摇头笑了笑说道:“去哪儿不都一样吗?得靠我们自己过活呢!好在是到了您老家,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两个讲理儿的出来说话,要是去了个陌生的地方,只怕更惨呢!您老人家就打起精神来,下午我们再跟那三只纸老虎一决高低!”院子里瞬间传出了一片笑声。177437661crXM。 关常明没走远,听见笑声又转身回来看了一眼,只见梨花站在院子里,一扫刚才那英姿霸气的表情,换了一脸轻松甜美的笑容。他不禁笑了笑,有些纳闷了,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呢?一会儿凶巴巴的,一会儿可爱得像只小猫,真太有趣了! 关于梨花和翠月的来历,村子里一时间传出了许多版本。一个比一个编得离奇古怪,什么山大王的姘头,什么衙门老爷的小妾,什么江湖女杀手,只差没说她们是武林盟主东方不败了! 梨花下午陪着李妈妈出门时就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可她完全不去理会。是非生在别人舌头上,可千万不能种在自己心里,这一点她很清楚。更何况,这样的传言只会给她带来形象上的高大威猛,身世上的离奇古怪,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 下午的谈判很顺利,顺利到李妈妈都难以置信。吴老大松了口,愿意归还原来那块儿,只不过李妈妈要补上房屋的差价。于是乎,吴老大再一次毫无胜算地跟两个买卖精进行了一场差价上的较量。 结果很明显,在讨价还价上,他根本不是梨花和翠月其中任何一个的对手,更何况他一次性要对付两个,那只能是兵败如山倒。最后,李妈妈补了他十两银子的差价,把那地儿和房屋全都要了回来。 李妈妈的欢喜不以言表,一个劲儿地跟梨花和翠月道谢,还拿出五百个铜板给鲜氏,让她晚上买了些烧酒,杀只鸡庆贺。 当天,吴老大便把屋子腾了出来。李妈妈三人去看了一眼,觉得猪圈必须拆了,因为往后根本用不着猪圈。那地上除了伙房和猪圈,还有几间屋子,暂且可以让她们住下。三人商量后,决定第二天就搬过去,省得叨扰了鲜氏,拆猪圈的事往后再打算。 这天晚上,鲜氏家显得格外热闹。原本是自家几个人庆贺庆贺,可没想到柳氏和两个往常跟李妈妈要好的婆子提着东西上门来了。鲜氏自然乐得收下东西,嘴里还客气地对那三个婆子说道:“提了这么多东西,单是你们来那怎么好呢?叫了在家的一块儿来吃,那才热闹呢!” 柳氏眼珠子一眼,笑米米地看了李妈妈一眼问道:“那可不好吧?你有两个没出嫁的闺女在身边,我家也就我那没成亲的三小子在,怕给你闺女招闲话呢!” 一同来的孙氏忙笑道:“要真怕招闲话,我把我们家常明也叫来,把我那两个孙子也叫了。都是一个村的,又有长辈儿在场,谁敢说闲话去?既然好容易回来一趟,总要认个脸熟呗!往后出门在外,遇着了还算是老乡呢!”李妈妈倒是喜欢热闹,连连点头道:“都叫来好,叫来热闹些!我也好些年没见着那两小子了。” “哎!”孙氏起身笑道,“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叫去。柳嫂子,你不必回去了,我顺道一块儿把你家老三叫来!”她说罢笑脸盈盈地快步出门去了。 鲜氏冲她背影翻了个白眼,有点不乐地嘀咕道:“不就是客气一句吗?倒还真要叫来了?常明也就罢了,还带两孙子来?当真是吃不花钱的饭呢!”不过她也只是嘴上嘀咕两句,没真显得不痛快,赶着去伙房里备晚饭去了。 外面三个妇人聊得起劲儿时,梨花和翠月在她们屋子里盘算着花田的事。今天她们问了村长,村里是有十亩闲置的荒地。可闲置太久了,土肥不足,荒草疯长,不但打整起来麻烦,而且种出来的东西也未见得好。两人细下商议了之后,决定先把这十亩地买下来,毕竟要价便宜,土肥的事情李妈妈可以帮忙。 再有,李妈妈家本来就六亩多田地,这些年少有耕种,她们也决定先买下来,十六亩地一起解决翻土和土肥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请工的问题了,”梨花用竹签拨了拨油灯绳说道,“村子里的闲工不多,像杏儿表姐的男人就往镇上做工去了,所以工钱上得略涨涨,才能把人给吸引回来。” 翠月一边低头拨着自己随身带的小算盘一边点头道:“听杏儿表姐说,镇上请长工也就二十文一天,我们给个二十五文也算合适了。这回买田地费了些钱,我们得先制一批脂粉出来往外贩了,才能把那本钱捞回来,账上才有钱可动。” “行,明天搬过去我就动手弄这事。”两人分工明确,翠月管帐目,梨花管技术。 两人正商议着请工人的事,李妈妈忽然在外面喊她们出去。她们走出房门一看,院子里多了两三个小孩,年纪跟翠儿差不多大,正跟翠儿欢跑着。另外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梨花见过,是上回递鱼给宝儿的那人。 “梨花,翠月,你们快过来!”李妈妈笑盈盈地朝她们招手说道,“先前不是说那猪圈要改吗?这不,帮忙的人现成就来了,可巧了!” “是吗?”梨花拉着翠月走过去,在长凳上坐下笑问道,“谁呢?多少钱一天工?几个人?” “不过就是帮个忙,倒不用说那钱的事,” 孙氏先开口笑道,“现下正好农闲,没什么大事可忙的。叫了我家常明和柳嫂子家的老三,再招呼两个人,那改猪圈的事也就几天的工夫,费不了什么劲儿的。”她说着忙给两人介绍起了旁边那两年轻男子。 梨花冲两人点头笑了笑,原来送鱼的人叫关常明,旁边那位叫宋显中。这时,翠月客气地笑道:“叫人白干工,那不太好吧?横竖工钱该怎么给还得给。” 句又会知议。“瞧你说的,就凭着我们两家跟李妹子那干系,还用得着给工钱吗?就当是叫了自家侄儿过去帮帮忙,管两顿饭就行了!”柳氏忙笑道。 梨花和翠月对视一笑,没接话了,把李妈妈看着。李妈妈自然乐得高兴啊,这纯属给自己长脸面儿了。于是她点点头笑道:“那我就不跟常明和显中客气了。明天只管来,两顿饭婶子保准顿顿有肉,不亏了你们的。” 常明顺手接过了宝儿手里劈柴的砍刀,一边利索地劈柴一边扭头笑道:“婶子,单有肉可不行呐!您得让我们尝个鲜儿吧?把您在外头学的那些菜捣鼓几个出来给我们尝尝,也叫我们长长见识!” “放心!”李妈妈笑道,“我的手艺要叫你尝不着个鲜儿,还有翠月的手艺呢!她做出来的菜能顶得上城里大酒馆子!” “是吗?”孙氏笑容满面地打量了翠月一眼问道,“手这么巧怎么还没个婆家呢?” 李妈妈的笑容略有些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事。幸好梨花反应快,用胳膊轻轻地撞了翠月一下,冲孙氏笑道:“我姐眼光高着呢!又不爱那富家子弟,掌柜老板什么的,就想挑拣个忠厚老实,会过日子的男人。可您也知道,外面遇着的哪个不是油嘴滑舌,没个靠谱的,所以寻来寻去也没寻着个合适了,就耽误到现下了。” 翠月眼珠子微微睁大,转头看着梨花,仿佛是在问她:你是在给我说亲做媒吗?要不要说得这么仔细啊?梨花堆起一脸甜甜的笑容,挑了挑眉毛,好像在说:姐,你就不用谢我了!翠月哭笑不得,轻轻地掐了梨花胳膊一下。 孙氏立马接了梨花的话说道:“可不是吗?你们在外头做买卖,遇着只怕都是些买卖人,一个比一个精明狡猾,哪个能靠得住的?现下回到这儿,倒不如让你们干娘托个媒人,替你们姐俩都寻户好人家,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也不在外面跑了。”她说完转头问李妈妈:“你说呢?” 李妈妈又有点尴尬了,心想这两姑娘从前都是有人家的,自己怎么能做主呢?她只好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都听她们的!女大不由娘啊!”“是吗?自家心里有主意,那就是会持家呢!”柳氏忍不住夸了一句。 随后饭桌上,孙氏和柳氏轮流地问了梨花翠月好多事情,只差把祖上三代问出来了。翠月还能答上来,梨花就有点蒙了。她完全记不起来自己这身子祖上是哪儿的,干脆就把自己上一世的户籍资料背了出来,勉强算糊弄过去了。 饭吃到一半儿,有个尴尬事情出现了,酒没了。鲜氏是掐着人头买酒的,没算到常明和显中会来,更没想到自家这两干表妹这么能喝。两坛子酒就是这四个年轻人喝,还没下桌子就咕噜咕噜没了,把几个妇人倒真吓了一跳。 没了谢满庭的“管治”,梨花的酒瘾就爆发了。翠月也是个能喝的,完全没在意喝了多少。鲜氏有些尴尬,忙起身客气道:“瞧我这个主人家当的,竟不知道两位表妹这么能喝,把酒买少了。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阿旺家买些来。” “罢了,今晚没喝够,回头上我家改猪圈的时候,保准叫他们喝个够呢!天都黑了,当心磕着哪儿我不好跟你男人交代呢!”李妈妈忙拉着鲜氏坐了下来。 鲜氏又客气了两句,瞟了一眼梨花和翠月笑道:“看来你们四个还都是能喝的,哪天我备足了酒,再请你们来喝,看谁才是酒中高手!” 孙氏笑道:“不急不急,来日方长嘛,来来来,翠月姑娘,吃块鸡肉补补!一路上没少辛苦吧?瞧着小脸都没什么血色呢,看着叫人心疼啊!” “梨花姑娘也来一块儿!”柳氏忙也夹了一块儿放在梨花碗里,“你家杏儿嫂子的手艺不差,多吃点,身子才长肉呢?”梨花和翠月捧着碗,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啊!这氛围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呢? .. 第一百六新十章 搬新家 这顿晚饭在孙氏和柳氏的叽叽喳喳中好不容易结束了。梨花虽然爱说话,可完全扯不到一块儿去。这两妇人净打听她和翠月的私事,譬如定过亲没有,从前在哪儿做买卖。幸亏她脑子转得快,几句话就敷衍了过去。 送走孙氏等人后,李妈妈三人帮着鲜氏收拾了伙房,这才回去歇息着。李妈妈先去了梨花她们那屋,坐下后,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了,今晚那柳婆子和孙婆子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往后她们再唠叨,随便敷衍几句就行了。” 翠月笑道:“干娘,您别动不动就跟我们说那什么对不住的话,太见外了。横竖叫您一声娘,那几句闲话还受不住吗?再这么客气着,哪儿像母女呐?” 梨花凑到李妈妈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说道:“翠月姐说得是呢!您往后就别跟我们那么客气了。今晚那些话我倒是听出些眉目来,我可没心思立马再寻个人。不过要论嫁人,指定得姐姐先嫁才轮得上妹妹,不是?” 翠月知道梨花是打趣她的,轻轻地拍了拍梨花的肩头笑道:“横竖都是干的,哪儿论什么姐姐先嫁妹妹后嫁呀?我瞧着那关常明老偷偷瞄你,估摸着是对你有些意思的。” “罢了罢了,我这一年都戒男人了,这还不行吗?”三人不禁都笑了起来。李妈妈接过话说道:“她们就是那样儿,谁家来了个没成亲侄女儿,或是谁家来了个同乡小姐妹,都爱去凑热闹呢!把人家祖籍姓名打听得一清二楚,揣着心里瞎琢磨呢!你们只当她们不挑吗?比城里人还挑呢!嫌这姑娘屁股不够圆,嫌那姑娘前额不够宽,还嫌人家性子不好,衣裳穿得不好看,头发梳得不合眼,总归是七七八八地把别人家没出嫁的闺女都瞎琢磨了一遍,生怕挑拣不到最好的。依我说,就算娶了皇帝的女儿,那性子不好,又不孝顺公婆也白搭!” 话音刚落,鲜氏在外敲响了房门。梨花开门让了她进来。她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问李妈妈道:“舅娘明天要搬那新屋子了,我也没什么好礼儿送,就替您备了份迁家礼儿,您可别嫌弃才是。” “哦哟!”李妈妈拍了拍脑门子,忙笑道,“今天忙了一天,我倒把这事给忘了!亏你心细替我想着,要不然明天还现成抓忙呢!杏儿啊,舅娘这回回来真打扰你了,要不是你收留着,我们娘仨还没处落脚呢!舅娘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儿有一封银子,你拿着给两孩子买些东西吧。”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早先备好的红封子塞到了鲜氏手里。 鲜氏先是一喜,继而又眉头一锁,忙故意推辞道:“舅娘,您这就多余了!我是您侄女儿,招待您半碗稀粥还不行吗?只当孝敬您了!这银子我可不能要呢!”她虽这么说,可手心里已经握了半边封子皮儿。1cqW2。 李妈妈又推给她笑道:“不是给你的,是给那两孩子的。我这么久没回来,逢年过节的也没给孩子买什么东西,你收着收着,给他们整两身衣裳也好!”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呢?”鲜氏这才半推半就的,笑嘻嘻地收了那封银子。 梨花和翠月相视一笑,也各自拿出了些东西。翠月送了鲜氏一支银簪子,给了宝儿翠儿每人两颗银扣子。梨花纯属半道出家,首饰之类的全在紫鹊村谢家那阁楼上,身上也就几张银票和半路上兑换的一些散碎银子。她封了三两银子给鲜氏,又再添了一两银子给宝儿,最后抹下了手腕上的那个盘花银镯子送给了翠儿。 鲜氏接过东西,连连道谢,又说了一会儿子贴心的话,这才退出房间去。她捧着那些东西快步走回了自己房里,放在桌上,一样一样地看了起来,喜欢得不得了。 正当她看得起劲儿时,院门吱地一声响了起来。她忙把东西臧在了枕头下面,开门迎了出来问道:“谁呀?”“谁?这半夜里还有哪个男人来找你?给老子说清楚了!”一个中年男人匆匆地走进了院子,把手里的包袱丢给了鲜氏。 “哟,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鲜氏没想到自家男人罗盐竟然这时候回来了。 “怎么了?我这个时辰还不能回来了?难不成屋里真藏了一个见不得人的?” “净胡说八道了!我问你,怎么还收拾了包袱回来了?” “不做了就收拾包袱呗!总不能丢了工钱还把包袱皮儿留给那小杂皮做寿衣吧?我可没那么好心!”罗盐说完,指着旁边两间亮着灯的屋子问道,“咦?你果真在家里藏了人呢!” “家里来客了,是二舅娘和她两个干女儿。”鲜氏小声地说了一句,拿起包袱把罗盐扯回了自己屋子里。 进了屋后,罗盐往窗外瞟了一眼问道:“二舅娘怎么回来了?外面日子混不下去了?” “是混好了,回来给自己修坟的!”鲜氏一边解开包袱查看东西一边笑道。 “你怎么知道她混好了?”鲜氏冲他美美一笑,从枕头下拿出了那几样东西,往罗盐跟前一放说道:“瞧瞧吧,这些都是舅娘和她两个干女儿给的!”罗盐顿时眼前一亮,凑近后数了数,激动地拍了拍桌子笑道:“这凑起来倒有十两银子呢!” “不止呢!”鲜氏晃了晃脑袋上的银簪子,得意地说道,“这簪子好歹值个三四两吧!我单单招待了她们一两天,就得了这些银子,这买卖划算吧!” “划算!”罗盐眉开眼笑地对着油灯摸了摸那些碎银子道,“当我在镇上做一年的工了!你可真是个鬼灵精啊!” “谁让我运气好呢?刚走到村子口就遇上舅娘了,大舅占了她的地儿,她没处去,我正好留了她娘仨在家里住,要不然哪儿得这些东西去?对了,你怎么回来了?镇上的工不做了?” “别提了!”罗盐脸上立刻阴云密布地说道,“我们老东家前天过世了。他一蹬腿儿,锦桑堂就变天了!” “怎么变的?” “先给我煮点面糊糊来,赶了回夜路饿得慌。家里有酒没有?给我整一碗来?”17739814 “还提酒呢!”鲜氏想起就好笑,收了衣裳在柜子里后说道,“家里是一滴都没有,早给那两表妹喝光了,等明天我再打去!” “那快去,饿得慌呢!”鲜氏去了伙房了,煮了一大碗面糊糊,还把晚上剩下的鸡汤热了些。李妈妈过来问了一声,鲜氏客气了两句,然后端着东西回了屋。 罗盐大口大口地吃着面糊,填了个半饱后才对鲜氏说道:“我们那小东家就是个败家玩意儿。老东家还没发灵呢,他就着急地要把锦桑堂盘出去,腾了银子往城里过活去!” “所以你就回来了?”“还不回来等着给人撵吗?小东家单发了工钱,把老东家先前说过的赏钱给扣了!” “这么不要脸呐!”鲜氏一脸气愤地说道,“单扣你一人的?只怕不是吧?你们也不闹闹?”“闹?”罗盐嗤之以鼻道,“谁闹打谁!那小东家是个六亲不认的货,跟他讲理,真是没处讲去!我思量再三,还是保住这条命另外寻活儿干,也好过给他打残不是?” “太缺德了!”鲜氏忿忿地骂道,“罢了!只当舍给他做棺材本儿了!那么大个堂子的东家还吝啬那点银子,当心给银子噎死!不去镇上也好,省得来回跑。对了,舅娘那两个闺女打算买地种花,要不你跟着她们干?” “种什么?种花?种什么花?” “栀子花桔花金银花之类的。” “做药?她们干得起来吗?两个姑娘想入药材行,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能种出来,货往哪儿发脱?找经纪?经纪都是些大老爷们,一个比一个狡猾,卖了她们都不知道呢!罢了,这事你先别跟舅娘提,我可不愿意跟着两个小姑娘干,还不如另外寻个正经活儿呢!” “只要她们出得起工钱,有什么不行的?” “你懂个屁!”罗盐一口喝完鸡汤,抹了抹嘴道,“那万事开头难,你就推着你男人去干那难的事?等她们真干起来了,真能开出工钱,我再去也不迟呐!现下就一头扎进去,万一没个奔头,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还有鸡汤没?再热一碗来!”鲜氏想了想,觉得自家男人说得有道理,也没再多说了。顿中话买晚。 第二天清晨,李妈妈早早起来了。她跑到伙房里看了一眼鲜氏备下的迁家礼儿:一捆砍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一只公鸡,一坛子泡菜,一篮子豆角青菜,还有半布袋的米。这是宁家湾搬家迁户的习俗。 李妈妈很满意,冲正在烧火做早饭的鲜氏笑道:“真是麻烦你了!连泡菜都舍了一坛子给我呢!”鲜氏道:“舅娘别嫌弃我那泡菜就好了。那是我嫁过来的时候,从娘家带来的老汁儿腌出来的,跟我娘做的差不多。” “哪儿说得上嫌弃啊!我最早离乡的时候也带了一小坛子老汁儿去,可后来东搬一回家西搬一回家,也就折腾没了。你给我这坛子我得好好留着。回头去瞧阿暖的时候给她带去。她最喜欢吃豆角炒泡菜了。” “对了,舅娘,阿暖嫁去哪儿了呀?” “高宣县那边的桐油镇上,夫家开香油铺子的,说不什么大掌柜,倒也是个小老板,自家挣钱自家用,不看别人脸色,日子还凑合着。”鲜氏笑道:“原来是个老板娘呀!您怎么不把她也带回来?” “有半年没去瞧她了,我正想往镇上寄个信儿给她,让她得空往老家来一趟呢!” “这事好说,我家罗盐正闲着,你把信写好了,我回头让他送去。” “那就麻烦了!”“您太客气了,跑跑腿儿罢了。”“那行,回头我让梨花替我写了信,再给你。” “好嘞!” 吃早饭的时候,鲜氏给罗盐介绍了梨花和翠月两人。罗盐见了她们俩,更觉得种花的事不靠谱了,心想单靠两个姑娘能成什么事呢?不过他脑子一转,想起了另外一桩事,只是没说出来。 饭后,鲜氏一家送了李妈妈三人去新屋子。过了没多久,村里不少人都上门送礼儿探望了。李妈妈知道应该准备迁家席,可刚刚搬过来没有备下东西,只好把日子定下了后天。 这天上午,关常明和宋显中就领着一个叫姬汉的同乡伙伴来给李妈妈修猪圈了。梨花画了一个草图,把猪圈那儿改成个茅厕和放杂物的地方。 下午,梨花和翠月去了一趟村长家,把买地的事办了。两姐妹回来的路上,又去了地里看了看,满怀憧憬地规划了一番,哪处种栀子,哪处种桔花。两人越想越欣喜,在地里待了好一会儿,这才往家走去。 到家时,罗盐的笑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他正和常明三个人坐在一块儿喝茶聊天。见梨花和翠月回来了,他忙笑问道:“这真是买地去了?”梨花点了点头说道:“是呢!杏儿表姐怎么不过来坐坐?” “她在家有活儿呢!我去了镇上一趟,给你干娘送了信,这不过来给她回个话吗?我说梨花妹子,你们俩还真打算种花呢?那花种出来可未见得好卖,价贱得很,你要没个老主顾脱手,还真得坏在仓库里头。你们有那本钱,倒不如另外干一行现成的。” “哪一行啊?”梨花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问道。翠月则往屋里去把地契先收好了。 “镇上的锦桑堂你只怕还没听说过。可你问问常明他们,哪个不知道的?现下我老东家去了,小东家那杂皮……不是,他打算盘了堂子往城里过神仙日子去,你要愿意做,我可以帮着你把那儿盘下来,保准你亏不了。” “那是做什么的?”梨花问道。 常明接了话说:“是专收蚕茧棉花的,自家也烫丝抽丝,捻棉滚线,往城里发货,买卖倒真不错。这附近的蚕茧棉花都是锦桑堂收了去的,开了有二十多年了,算得上是老字号了。” “哦,为什么不做了?” “那家的小东家洪坤不是个做买卖的人,他老爹一死,他哪儿有那心思折腾这些,早想着去县城里做大买卖了。” “怎么样,梨花妹子?”罗盐忙问道,“你要是有那兴趣,明天就领你去瞧一眼?”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常明的目光的 梨花莞尔一笑道:“那行当我也不懂,就不凑热闹了,谢谢你的好意。”罗盐不甘心,想着要是梨花盘下来了,自己好歹能当个管事什么的,便继续游说道:“这买卖是极容易入行的,花不了多少工夫。趁现下堂子里的老伙计都没散,你盘了过来,我替你帮衬着,没准头个月就能有进账呢!” “我们刚买了地,腾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梨花仍旧婉拒道。 “要不先到镇上去瞧一眼?这么划算的买卖可不是回回都能遇着的!也就是我们那小东家脑子不好使,才肯舍得把那堂子盘出来,要是换了别人,没这好事呢!你要真是个会做买卖的,错过了这盘子,倒不划算了!” 罗盐故意把会字说得重了些,言语里有些激将的味道。梨花是听出来了,淡淡一笑,正要答话时,旁边常明先开口了:“我倒觉得梨花妹子种花更靠谱些。锦桑堂里的买卖虽好,可又忙又累,镇上城里,镇上乡里两头跑,不适合两位妹子。” 梨花冲常明感谢地笑了笑,点头道:“我正是这么思量着呢!” 罗盐有些不悦了,仿佛常明坏了他的好盘算似的,斜眼瞥了常明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常明,你说这话是不想梨花妹子插手锦桑堂的事,是吧?你做人也不能这么明着法儿的自私呀!”他说完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来粉饰太平。 “盐哥说哪儿去了?怎么成了我不让梨花妹子插手呢?我算哪根葱呢?锦桑堂的事轮得了我来管?”常明不是个易怒的人,跟梨花一样喜欢笑,气量大,更像是个邻家的阳光大男孩。 “咳!”罗盐略带嘲讽的笑容低着头晃了晃脑袋,有种你小子别装了的意思。略笑片刻后,他抬起头说道:“哄我们这些人平日里不爱说三道四吗?你和我们那洪小姐的事谁不知道啊?哄谁呢?小姐做了鞋袜亲手送到你跟前,你能忘了,我可还没忘呢!” 旁边显中和姬汉都偷笑了起来,仿佛一致默认了这事。常明脸上倒没什么尴尬,只是略带劝解的口气说道:“盐哥,你拿我说笑没什么,可别坏了人家洪小姐的名声儿,我们清白着呢,哪儿有你想的那些事!” 罗盐嘿嘿一笑,拍了拍常明的肩头说道:“还装呢?眼下老东家去了,小东家又是个不争气儿的,你要真回了锦桑堂,那指定是独当一面呐!刚才你劝梨花妹子别接手,跟哥哥漏个实底儿,你是不是想接管了锦桑堂?” “我接管锦桑堂?”常明不怒仍笑,冲罗盐摊开手掌说道,“来来来,盐哥你先入一股来,我再去抢个山头劫点豪财什么的,没准还真能把锦桑堂盘过来呢!” 梨花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心想这关常明的脾气真好,说话总是带点幽默风趣。即便罗盐字字带讽,他也一笑而过,懒得跟罗盐计较,气度真是不错,跟自家谢满庭完全是相反的……一想到这儿,她的笑容变得酸涩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从前总是自家自家地叫着,一时间竟改不过来了…… 罗盐有点不甘心,一掌拍了常明的手下去说道:“常明,哥几个又不是外人,漏个风儿又死不了!那洪小姐是不是来找过你了?要真来找你,你干脆应了得了,上哪儿去找那么好的事呢?哥哥想还想不来呢!” “真没那事……”常明话没说完,梨花忽然起身冲他们礼貌地笑了笑,眼眸里带着一丝掩不去的忧伤地往屋子里去了。他稍微愣了一下,心想这是怎么了?也没招惹这姑娘什么,怎么就不高兴了呢?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一会儿像花似的灿烂,一会儿又如阴云般的忧伤。 “哎哎哎!”罗盐忽然拍了常明肩头一下,拿手往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还看着人家梨花妹子不转眼了?你有个洪小姐该知足了吧?还贪上人新来的?” 原来梨花起身时,常明的目光也缓缓地追随她而去,竟看得有些出神了。“盐哥你今天是吃了花椒来的吗?” 常明拨开了罗盐的手笑道,“怎么开口就麻人呢?我和洪小姐是小葱拌豆腐,再一青二白不过了!你想从我嘴里套什么话那是白费工夫,锦桑堂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听点村里的闲话我倒还能跟你说两句。” “行,不跟你说别的,就说老东家过世的事。你好歹受老东家照拂那么久,不去递个帛金什么的?” “要去呢,打算明天去一趟。” 正说着,李妈妈提着茶壶走过来笑道:“说起去镇上,明天我们还真得去一趟呢!后天办迁家宴,少不得要去买些酒肉之类的。” “这个容易,明天我拿牛车载你们一块儿去就行了。”关常明是个很热心的人,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子明朗的笑容。“那正好!”罗盐拍了拍翘起的二郎腿笑道,“明天顺便就带着梨花妹子去瞧一眼,横竖你往常也在堂子里做过,对里头也熟络。” “明天再说吧!”常明敷衍了一句,眼角落到了梨花的房门口,抿了两口茶,招呼起显中和姬汉继续干活儿去了。 罗盐是有心要来蹭晚饭的,所以跟李妈妈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快到傍晚时,李妈妈留他吃饭,他客气了两句后答应了。这时,翠月从她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边挽起衣袖一边笑问李妈妈道:“干娘,今晚做什么菜?打几个的人的米?” 罗盐不经意地一抬眼,瞟见了翠月那两只雪白如藕的胳膊,喉结不由地动了动。翠月原本就是略带风韵的女子,又长得一双大眼睛,往众人中一站,属于那种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人。罗盐早上第一眼见到她时,心魂就荡了起来,心想这娘们长得真漂亮,怎么就没个男人在身边呢?一点都不让人心里踏实啊! “饭我来煮吧,鸡和菜都在伙房里,,你瞧着办!”李妈妈转头去跟翠月说话,没在意罗盐此时的眼神。不过,翠月抬头应话时,忽然察觉到了这束不怎么友好的目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应了李妈妈一声,扭身快步往伙房走去。 “罗盐,你先坐坐,我抱点柴去!”李妈妈正要起身时,梨花也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并说道:“干娘,您跳了一天了,歇着吧!我去抱柴火就行了。” “那些柴火长刺的,当心划了你的手。”17744242 梨花笑米米地说道:“放心吧,它敢划我,我立马就烧了它!还往它身上压两根红苕,压得它投胎都投不了。” 话音刚落,猪圈那边干活的三个男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梨花自己也笑了,快步走进了柴屋,迎面一股子闷闷的干柴气儿。李妈妈家原本没有柴火的,是吴老大挪过去的时候留下的。 她拿手扇了扇风,正要弯腰下去搂柴火时,常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还是我来吧,你捡红苕去。” “不用了……”梨花没想到常明会来柴房里,小小地吃了一惊。“刮破衣裳就不好了,姑娘不是最在意这个的吗?”没等梨花回话,常明已经弯腰抱起了两捆柴,冲她友好地笑了笑说,“就是两捆柴,又不是两块大石头,你别跟我客气了。”“谢谢了,常明哥。” “对了,”常明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你想去锦桑堂瞧瞧吗?我刚才那么说不是觉得你不适合接手,只是姑娘做那一行有些累了。” “呃?”梨花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看你刚才似乎有点不高兴了,我可没小瞧你的意思。像你这么能干的姑娘我佩服都还来不及呢!”常明的小嘴夸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 “哦……不必了,我真不想接手那什么锦桑堂,还是老老实实地种我的花吧!再有……”梨花耸了耸肩,轻松地笑了笑说,“我刚才没生气,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有点难过,没有生你气的意思。我觉得你说得挺对的,姑娘家干那行是挺累的。” “那就好!我抱柴出去了,你捡红苕来吧。”常明咧嘴一笑,抱着柴火出去了。 梨花叉腰低头,盯着那些柴火琢磨了一下,这男人的心也太细了点吧?刚才自己就是低头皱了皱眉,这也叫生气了?她忽然嘴角一勾,掩嘴偷笑了笑,心想这样的男人配翠月姐还不错,细心又温柔还很风趣呢!柳婆子好像也很喜欢翠月姐,嘿嘿…… 等梨花拿着红苕进伙房时,常明已经坐在灶前把火升了起来,伸手问她要过了红苕,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还叮嘱道:“我放边上的,别让明火烧着了,记得隔一会儿翻个面,要不烧糊了就不好吃了。” “哦,我知道了。”梨花像个学徒似的点着头。 “你要不知道熟没熟,一会儿叫我来看。” “哦,好的。” “对了,刚夹出来的时候千万别用手去碰,看着不冒烟,里头可烫着呢,当心烫了你的手。” “行……” “火钳给你放这儿了,脚别踢着了,下头还热着,能把你那漂亮鞋子烫个窟窿出来。” “知道了,谢谢。”梨花发现自己都够话多的,这位比她话还多,心更细。 直到交代完毕后,常明这才起身出了伙房。他刚走,翠月就扭过头,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笑道:“花儿,别烫着了!火钳子烫,红苕也烫,怕是有人的心更烫呢!” “翠月姐!”梨花坐在灶孔前,顺手捡了一根小木棍扔了过去笑道,“听得这么仔细,是不是动心了?他说什么你都记得?我觉得这男人跟你挺配的,倒不如索性把马管事忘了,扎他怀里吧!这姐夫挺不错的!”1cs5s。 “什么叫索性忘了?我一出那镇口就下定决心要忘的,”翠月甩了甩手里的水,走到灶台边说道,“过些日子,你再问我马六是谁,我估摸着都不记得了!” “真得假的?那正好,外面那个常明哥哥挺不错,加把劲,把他变成我姐夫!” “小嘴真坏呢!”翠月弯腰轻轻地捏了捏梨花的小脸说道,“满庭哥从前挺享福的,你这脸蛋捏起来特别地嫩弹,他是不是特别爱捏你的脸?” “呜呜呜……”梨花假哭了几声道,“有了相好的就戳我痛处,没你这么坏的!” 花不想笑想。“胡说什么呀?谁有相好的了?”翠月伸手去捣鼓梨花的胳肢窝,梨花吓得丢了火钳,一边大笑一边跟翠月闹成了一团。这时候,罗盐走了进来,一双不怎么老实的目光在两姑娘笑红了的脸蛋上滚了几滚,笑问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翠月立刻收敛起笑容,敷衍地说道:“你是客,哪儿能让你帮忙呢?你快出去坐着吧,伙房里油烟呛鼻,呛着你就不好跟杏儿表姐交代了!”罗盐目光贪恋地往翠月身上瞄了两眼,笑嘻嘻地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翠月就跺了一下脚,低声骂道:“没皮没臊的货!”梨花好奇地问道:“怎么了?翠月姐?”翠月往门外瞟了一眼,低声道:“我跟你说,往后防着那人点,一双眼珠子能从你脖子上滑到脚后跟去,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的?他没对你怎么吧?”梨花略吃了一惊地问道。 “没事,就看不惯他那眼神,像要把人吃了似的。跟干娘也说说,往后不许他再上门了。”翠月毕竟经历得比梨花多,又被卖到过妓馆去,男人的眼珠子往她身上一瞄,她就知道这人心思邪味不邪味。 两姐妹一边说着小话一边忙活儿。没过一会儿,常明又回来了,问道:“红苕还没好吗?” “红苕?啊!完了完了,我把这事给忘了,指定给烧成糊锅巴了!”梨花一边嗷嗷叫一边着急地拿起火钳子去掏。常明被她那样子逗乐了,接过火钳子说道:“我来吧,当心烫着你。” 梨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彤彤的灶孔里,一脸紧张地问道:“糊了吗?糊了吧?果真糊了?到底糊没糊啊?常明哥,到底糊没糊啊?不会烧成灰烬,连尸体都找不着了吧?” .. 第一百六十二章六 又想谢满庭了么 常明和翠月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常明微微偏头,拿着火钳子往灶孔里找着:“别急,尸体指定还在,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下肚。没事,烧糊了我再帮你烧就是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烧红苕呢,也太有挫败感了吧!” “还好——”常明说着从灶孔里夹出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体型上来看,梨花依稀能辨认出这是她刚才拿的那根略瘦点的红苕。刚才还是红彤彤的外皮,这会儿就成了满身黑了。她蹲在那儿,自己先抱着膝头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想戳一戳里面到底焦没焦。 可还没碰到红苕,就被常明拨开了手指,说道:“很烫的,手指不想要了?你就是把它烧糊了点,也不至于拿根手指去赔吧!” 梨花呵呵地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道:“常明哥,你真是个好人,我现下知道那洪小姐为什么能看上你了!” 原本不过是句玩笑话,因为梨花本来就有点自来熟。和常明相处了一两天后,她觉得这人的性子实在是很好,所以忍不住跟他开起了玩笑。 可没想到常明脸上扫过一丝尴尬,忙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盐哥他们那些好事的胡说的。洪小姐是洪小姐,跟我没什么干系。” “哦,是这样啊……”梨花顾着看她那黑炭红苕了,没在意常明的表情。 “洪小姐原本是定过亲的……”常明一边说一边用火钳把另外一根红苕也夹了出来。 “定过亲的嘛,又不是成过亲的,”梨花捡了根竹片戳着那烧红苕笑道,“你要真喜欢,抢了过去也成啊!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什么不行的?再不行的话,就私奔吧!” “私奔?”常明乐呵呵地笑道,“你还真会掰扯呢!莫非你私奔过?” “哎哟,我倒是想私奔呐,可没人跟我私呢!哎,常明哥,我瞧着里头都黑了,是不是全糊了?”梨花随口说了一句。177442421cs5s。 常明抬起眼帘瞟了一眼正低头欣赏自己“杰作”的梨花,淡淡一笑道:“是啊,都糊完了,只剩里头一点芯儿是红的了。算了,你再去拿了几根来,红苕土豆都拿些,烧好了沾椒盐末儿,好吃着呢!” 明微体都体。“行!”梨花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笑道,“我这就拿去,抱它几抱来,今晚非得吃上这烧红苕不可!” 常明笑道:“好,快去,多抱点来,不够上我家拿去。”梨花屁颠颠地去抱了些红苕土豆甚至是小南瓜来。翠月好奇地凑过去问道:“我说梨花,拿南瓜怎么烧啊?一烧准都坏了。” “南瓜不是拿来烧的,是拿来烤的。一会儿我拿个火盆来,夹些火炭出来,上面铺一层竹篾子,放上抹了油的南瓜就成了烧烤啦!”梨花一脸兴奋地笑道。 “烧烤?那是烧还是烤啊?”翠月一脸茫然地问道。 “先别问了,我拿火盆去!”梨花玩得很起劲儿,就像小时候回老家看奶奶时的心情一样好。或许是因为最近都太压抑了,她难得能笑成这样。 火盆拿来后,常明帮她把火炭夹好,又寻了块大小刚好的竹篾子,两人在灶前忙得不亦乐乎。 当李妈妈进来时,看见常明在烧火,梨花坐在旁边用蒲叶扇一边扇火盆,一边拿筷子翻着上面的东西,便好奇地走过去低头瞧了一眼,笑问道:“我说梨花,你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这叫烧烤,”梨花夹了一块儿烤好的土豆片沾了沾翠月刚做好的椒盐末儿,塞到李妈妈嘴里说道,“跟那炒菜又不同,另外是一个味儿呢!干娘,好吃不?” 李妈妈笑着嚼了两下,点头道:“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费劲儿了些。”站在灶边端蒸菜的翠月笑道:“您就让她玩儿吧,难得她心情这么好,又给您桌上添了新菜式,您就等着尝鲜儿吧!” 常明听了翠月这句话,不由地一怔,目光落到了旁边那满脸红光的梨花脸上。什么叫难得心情好?莫非之前心情一直都不好?想起下午时,梨花垂下那双眼眸时流露出的黯然的神色,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梨花真不是因为他那句话而不高兴,是原本就不高兴啊。他不禁深深纳闷了起来,这么活泼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会那么忧伤呢? 常明正看着梨花出神时,梨花忽然抬起头笑问道:“常明哥,想洪小姐呢?别忘了灶里还有东西呀!” “哦!”常明有点尴尬地收回了目光,忙往灶里看了看 “翠月姐,一会儿切碎些鸡肉,拿花椒面裹油炒炒,再勾芡放盐,最后全倒在铺开的烧红苕上面,那滋味儿……”梨花自我陶醉地笑道,“简直就是甜与咸的绝对冲击!” 她脑门一热,脑子里存着的菜谱就滚滚地无次序地冒了出来。明明是烧烤茄子的做法,被她一改就成了烧烤红薯了。不过,她乐在其中。 “啊?”翠月和常明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她握着筷子嘿嘿一笑道:“我们要大胆尝试新菜式嘛!老是吃那些清淡乏味的菜,偶尔也要试试重口味呀!一个甜,一个咸,就像火山撞上了冰山,这搭配刚刚好!对吧对吧?”常明点点头笑道:“的确很奇特,尝尝也不错。” 翠月低头看了一眼一直忙烧烤的梨花,心想这姑娘的性格就是这么分明,口味也好,爱也好,伤也好,分明得有些玲珑剔透了,但正因为剔透如水晶,才让人觉得可爱又珍贵。满庭哥要真错过了,那应该是他这一生的遗憾吧!可惜旁观者再清楚,也仅仅只是旁观者。 晚饭桌上,其他的菜倒成了配角了。梨花极力推荐她御制出品的烧烤红苕,立刻成了大家的心头好。大家还没夹几筷子呢,盘子就见底儿了。梨花相当有成就感,还挨个挨个敬了一回酒,喝得自己小脸红扑扑的。 李妈妈怕她喝醉了,忙摁住了她的酒碗说道:“敬一圈算豪杰了,你就坐下吃两口吧,可别真醉了,醉了不好收拾呢!” “放心,干娘,”梨花笑米米地拍了拍李妈妈的肩头说道,“我醉还早着呢!我要敞开了喝,未见得他们几个男人能喝过我。” “是吗?”罗盐起兴笑道,“那就现成比划比划?” “盐哥你这就欺负人了,”常明笑着拿过了罗盐刚刚提起的酒坛子说道,“人刚来我们村子,水土服不服都还不知道了。你就算真赢了,那也不光彩,是不是?下回有机会喝的,不着急啊!” 罗盐嘴角一扯,露出一丝不悦的笑容,有点带恨的看着常明。翠月瞥了他一眼,举起自己的酒碗对常明笑道:“来,给我倒一点,我还没跟你喝呢!论年纪,我长你三岁,你该称我一声姐才是。” “这是应当的!”常明忙起身倒起了酒。气氛瞬间又恢复如初了。常明,显中和姬汉三个都轮流给翠月敬了酒,轮到罗盐时,翠月先抢了酒坛子,起身给罗盐倒了满满一碗。罗盐抿嘴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翠月问道:“妹子也太喂我的福了,他们都只倒半碗,你却给我倒了这么一大碗,怕我醉不了是不是?” “论辈分儿,你是兄长,我这酒能不多倒点吗?”翠月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笑道,“我们娘仨刚刚回村里,凡事都得你这兄长多照应照应呢!” “那是那是!”罗盐那被酒熏红了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宁家湾还真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又都遇着些好人!想往常我一个人在外,还没遇上干娘和梨花的时候,那日子可真不好过呢!什么样的人都见过,黑心的,贪心的,花心的,没心肝的都有!男人我就见得更多了,我单单瞧瞧他们的眼珠子就知道他们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是吗?”罗盐笑米米地问道,“那妹子你说说我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还用瞧吗?”翠月一脸深深的笑意说道,“你的心保准是红色的,还是大红色的呢!只有好人,正人君子那才是这个色儿的呢!” 罗盐被奉承得舒坦极了,脸上的笑问皱得跟橘皮似的:“哎哟,妹子这么一夸,我倒不好意思了!我在外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夸过呢!妹子的眼睛真是三味真火练出来的,一看一个准啊!” “可不是吗?罗盐哥你都不是好人了,那全村能寻出几个好人来?你能是那种见色忘义,一遇着漂亮姑娘就想多瞅几眼的人吗?要真是那花花肠子一圈绕着一圈的,你瞧着我们姐妹俩,心肝还不变了色?” 罗盐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翠月爽朗地笑开了,拍拍桌面乐道:“罗盐哥,你可别多了心去!我是借着酒劲儿想夸自己好看呢!就我们这点容貌,还比不过杏儿表姐的,哪儿能入了你的法眼呢?说笑的,说笑的,我和梨花一样就爱跟熟人说笑呢,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罗盐有些尴尬了。 “哥你真豪气!不愧让我和梨花叫你一声哥!往后在村里你可得多帮衬帮衬我们才是!来来来,先喝了我敬你的这碗酒!”她说完先仰头喝完了,把碗底一翻,冲罗盐阴阴地笑了笑。 罗盐头皮一紧,总觉得翠月那笑容挺不对劲儿的,仿佛看出了自己什么心思似的。他不敢多想,忙一口喝光了碗里酒,才算把这事敷衍了过去,可心里却咚咚咚地直跳。 晚饭后,罗盐第一个走了。常明带着显中和姬汉在猪圈那边看了看,把明天的活儿交代了一遍,这才打着灯笼离开了。 梨花喝得有点多了,先回房睡觉去了。翠月帮着李妈妈收拾了残局后,煮了碗酸萝卜汤送到了梨花房里。 梨花翻了个身,抱着枕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翠月,目光有点呆滞。 “起来吧,我知道你没醉,把这酸汤喝了,心里好受些。要不然,明早哪儿有精神起来呢?人家常明说了,要早点出发,干娘还要买好多东西呢。”翠月把汤碗放在桌上笑道。 “翠月姐……”梨花望着蚊帐顶喃喃地说道,“我想谢满庭了,怎么办啊?”翠月心里一紧,坐在桌边轻叹了一口气,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要不然,你回去吧?” “能给点其他建议吗?”梨花捶了枕头两下,趴在床上,偏着脑袋问道。 “要不回去,要不留在这儿,我还能给你什么建议呢?眼下摆在你面前的不过就是这两条路罢了。梨花,你要是真熬不过去,那就回紫鹊村去吧。满庭哥没准也在到处找你呢!” “他应该没有找我。”梨花把头埋在了被子,轻声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那记得我跟你提过他的身份吧?一个那么有权力的人要想找人还不容易吗?他不是什么善类,找人的法子应该有很多,找到我也不难。所以……”梨花伸出一个伸头摇了摇说道,“他压根就没想来找我。” “这不过是你自己猜的罢了。就算再有权力的人,寻个人不得费些工夫吗?真的,回去吧!你不必管我怎样,横竖你也看到了,现下待在宁家湾这儿很不错。我还有个干娘照顾,邻里都很好,除了那个罗盐心思歪点。所以,你要熬不过去,就回去吧,何必呢?”翠月劝道。 梨花沉默了一分钟,把头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托着下巴对翠月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能一直容忍谢满庭敷衍我吗?因为我自己也有想不起来的事,算得上是同命相怜吧。所以每回我问他之前的事时,他回答不出来我也勉强能接受,那总好过他编瞎话哄我吧!可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我跟他……呵!有时候说什么门第不重要,国籍年龄不重要,身高长相不重要,其实这些都还好,可如果连价值观都不同,那就没法融合了。所以,翠月姐,下回我再跟你抱怨想谢满庭什么的,你就狠狠骂我一顿吧!” “怎么骂呀?”翠月哭笑不得。 .. 第一遇百六十三章 再遇青易 梨花垂下那黑蝴蝶似的睫毛,凝视着怀里的枕头,脸上浮现出了自我鼓励的笑容,然后握起小拳头,一骨碌地坐起来对翠月说道:“下回我再抱怨,你就骂我没出息呀没骨气呀没劲儿透了呀!横竖把我骂醒就对了!”翠月递上酸萝卜汤问道:“那你这会儿醒了吗?” “勉强醒……”梨花抿了一口汤,眉头都皱到一块儿去了,“怎么这么酸啦?唉!不醒也给酸醒了!不去想了不去想了!好好挣钱钱吧。等我成了巴寡妇那样的富婆,就在门口摆个十里长的擂台,谁能从街尾打到门口,我就勉强考虑招他为婿!” “巴寡妇是谁?” “秦始皇听过吧?她是秦始皇那时候的一姐,相当有钱。秦始皇墓里的水银多半都是她送的,很厉害吧!” “你怎么知道秦始皇墓地有水银?你去过?”翠月好不奇怪地问道。 “嘿嘿……”梨花忙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我听别人说的,我哪儿去过呢?”她一口喝完了汤,心想我要真有巴寡妇那么有钱,就提前去西安把秦始皇兵马俑挖出来展览,嘿嘿……门票钱都可以赚好多嘞! “梨花,”翠月接过梨花手里的汤碗,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实话,我倒愿意你回满庭哥身边去,不必跟我似的在这儿待着,毕竟你和满庭哥的感情是我和马六没法比的。我是真心感激马六,感激他给了我一个家,让我有踏实的感觉,可这份感激终究是比不过你和满庭哥之间的感情。我能忘了马六,又或者往后还能再遇见让我动心的男人,可你呢,我是瞧得出来的,你是真心对满庭哥的,都喜欢都骨子里去了,能说忘就忘吗?只怕再遇上好的,你心里终究也有他一层影子,不是吗?” “翠月姐……”梨花又倒回床上,拉长了声音喊道,“请不要再动摇小花花坚定的信念了!你要明白哦,你跟我才是同一战壕的,我要走了,你那十六亩花田可就没法弄起来了哟!好了,我要睡觉了,你也去睡吧,晚安!” “行,你说晚安就晚安吧,横竖你也睡不着,好好想想吧!”翠月拿了汤碗就出去了。17743766 梨花抱着枕头,心烦气躁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然后用脚抵着墙拍了几下道:“一定能忘的……一定能忘的……谢满庭就是个男人……更何况他还不叫谢满庭呢……阎罗阎罗……想想都很可怕呢……谁有胆儿夜夜搂着个阎罗王睡?忘了忘了一定可以忘了!花花,你行的!” 早上起床时,梨花有些头晕,估摸着昨晚翻来覆去没盖好被子,有点伤风了。出发前,翠月煮了碗姜汤给她,她喝过后出了一身汗,脑袋才没那么疼了。 常明驾着牛车早早来了,等她们三人吃过早饭后,便载着一块儿去镇上了。到了镇口,常明寄放了牛车,和她们一道进了镇。 天罗镇比之前那小镇繁华得多,街道宽敞,两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虽比不得县城的喧闹,却更有一种江南小镇古朴娴静的味道。 李妈妈要先去菜市场逛逛,采买明天迁家宴的菜。刚走到一半儿,梨花忽然觉得心口发紧,闷闷地出不了气儿。翠月忙说道:“兴许真是昨夜里伤风了,又在牛车上折腾了这么久,身子越发不舒服了吧?不知这镇上可有好点的医馆,该去看看才是。” 常明道:“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是个老大夫,往常我娘来镇上都是寻他把脉的。不如这样,翠月姐你和李妈妈先去买菜,我领着梨花妹子去医馆瞧病。让她在医馆里歇口气,等你们回来。” 翠月点头道:“这样也好,两不耽误,就是劳烦你了。” “客气了,你们先去吧。”翠月和李妈妈往西边菜市去了后,常明陪着梨花往医馆走。走了几十步后,梨花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对常明说道:“我们还是别去医馆了,回头去找翠月姐和干娘吧。” “你刚才脸色那么不好,该去瞧瞧才是。” “左右不过就是伤风了,这点小病回去再喝两碗姜汤出一身子热汗就行了。”梨花向来不喜欢去看病,上一世也是如此,很讨厌进医院,闻那些消毒水的味道。 “那可不行,你是姑娘家,身子骨比不得我们男的,还是去瞧一眼为好……” “真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心疼吗?有点小病就吃药,会把身子惯坏的,走吧,我们回头找她们去!”1crXM。 “梨花妹子……”常明这话还没说完,旁边跑来了两个穿素服的姑娘。前头那个一脸焦急地拦下了常明说道:“常明哥,你总算是来镇上了!”她说完眼眶里已经饱含上了两眶盈盈的泪水。 “洪小姐?”常明有点意外,忙点头道,“对啊,我今天来镇上原本打算去给老东家上柱香呢!你不是应该在灵堂的吗?怎么在这儿?” “常明哥,你来就好,我有很紧要的事跟你说!”这位洪小姐着急得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紧紧地抓着常明的胳膊说道。 常明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可洪小姐抓得太紧了,他又不好用力地挣脱,只好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先松开手,叫人看见了对你不好呢。” 洪小姐这才反应过来,有点羞涩地松开了双手,眼角却忽然瞟到了站在旁边的梨花,诧异地问道:“常明哥,她是谁啊?你们是一块儿来的?” “对,我们村李妈妈家的姑娘,正说要往医馆里瞧病呢。” 洪小姐那狐疑的眼神在梨花身上打量了几眼,露出一丝礼节性的笑容点点头说道:“原来是跟常明哥一个村的,只是从前没过见过呢!我叫洪珍珠,你呢?” 梨花回以客套的笑容道:“我叫秦梨花,你们有事就慢慢聊吧,我先去菜市那边找我姐姐和干娘去了。” “梨花妹子,”常明忙叫住了她说道,“你刚才身子骨还不舒服呢,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馆,洪小姐这边……”“常明哥,”洪珍珠急急地说道,“我真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跟你说!是我爹临去前交代的,非得单独跟你说不可,就耽误你点功夫你也不愿意吗?” “不是,洪小姐……”“没事,我现下好好的,出不了什么事的,”梨花莞尔一笑道,“洪小姐瞧着真是有急事呢,你就跟着她去吧,一会儿在牛车那儿碰面。”她说完先往西边去了。 常明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拗不过洪珍珠一再要求,只好先跟着她和丫头走了。 梨花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左瞧瞧右看看,显得十分好奇。走到一个卖脂粉的小摊位前时,她忍不住拿起了一盒胭脂打开闻了闻,正要放下时,眼前忽然一黑,手里的胭脂盒陡然落在了摊位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栽去! “姑娘……”摊主立刻大呼了起来。 梨花全身一寒,又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心想这下完了,准得倒在大街上不可!就在她觉得孤助无援时,背后有人掺了她一把,耳边传来一个稍微熟悉的声音:“秦梨花,你没事吧?” “青……易?”梨花扶着那小摊位站稳后,一边沉重呼吸一边扭头看了看,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上青易! 青易脸上仍旧带着那笑脸虎似的笑容,松开了紧握她胳膊的手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你家那谢满庭不在吗?” “哦……”梨花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沉沉呼吸了两口气道,“他不在这儿。不过……不过他在不在都跟你没什么干系吧?” “看来此刻不是说你家谢满庭的时候,你脸色很差,要不要找个地方歇口气儿?” “我想去找人……” “你确信再走几步不会晕?”青易从摊位上拿起一面小镜子往梨花面前一放,笑道,“自己瞧瞧吧?脸都白成这样了,你家谢满庭就是这么看顾你的?” 镜子里的梨花的脸色似乎比刚才还差些。她无奈地笑了笑,挡开了镜子,一边在钱袋里掏着银子一边问那摊主:“刚才那盒胭脂多少钱?既然撒了,就算我买下了。” 付过钱后,梨花在旁边卖凉食的摊位上坐下了,青易跟了过去,问摊主要了两份凉食,然后问道:“病着还上街?你们女人逛街有什么大瘾吗?你家谢满庭在哪儿啊?要不要……” “你不是不喜欢我说那六个字吗?为什么自己还说得那么起劲儿?这莫非就是江湖高手唯我独尊的心态?”梨花的呼吸又正常了许多,心跳没那么厉害了,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青易一边在筷笼里挑拣着干净完整的筷子一边说道:“会反问我了?看样子你已经没事了。不过,身子弱就回家让你家谢满庭好好给你补一补……” “他已经不是我男人了,”梨花看着青易脸上那面具般的笑容冷冷说道,“所以,请你以后也不用再说我家谢满庭了。”青易愣住了,用略带惊讶的目光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他抛弃你了?” “我抛弃他,不行吗?”梨花说得云淡风轻。 愕然在青易脸上停顿了三秒后,紧接着是他一阵压抑着的爽快的笑声。他用筷子头敲了桌面两下,笑问梨花道:“真的?你抛弃他了?为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不能回答你。”“别是他抛弃你了,你不好意思说吧?” “你我既不是朋友,也不是熟人,见完这一面或许下辈子才有机会见面,我犯得着在你跟前讨面子吗?信不信由你!”梨花揉了揉心口,好像一切又恢复正常了。她不禁有点纳闷,自己的身子向来挺好的。虽然没谢满庭那么强壮,可好歹也是打标的呀!怎么说发晕就发晕呢?难道这回伤风太厉害了? “你抛弃了他,他不难过吗?”青易又笑问道。花凝鼓劲回。 “这话你该去问他,而不是来问我。” “什么时候的事?”梨花瞪了青易一眼道:“这位高手,我们俩好像还没熟到谈论彼此隐私的地步吧?你要问谢满庭的事,你就去紫鹊村,我的事,无可奉告。” 这时,摊主送上了两盘凉食,一盘豌豆凉粉,一盘凉拌豆筋。梨花闻了闻,还挺香的,正要伸手拿筷子时,青易把手里的筷子递上去说道:“看你有勇气抛弃你家谢满庭的份上,今天我请你。” 梨花抽回筷子,瞟了青易一眼问道:“你很讨厌他吗?上回你说他是你仇人,要杀他,可为什么后来你带着青芽儿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呢?” “你都离开他了,还问这些做什么呢?”青易夹了快面筋塞嘴里,嚼了嚼笑道,“味儿还不错,你尝尝?” “真是个奇怪的人!”梨花嘟囔了一句,动手吃了起来。 “现下是在这镇上落脚吗?” “无可奉告,高手。” 青易嘴里的面筋差点喷了出来,他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的酱汁笑道:“跟你家……不是,跟谢满庭比起来,我们谁身手好些?” “谢满庭!”梨花毫不犹豫说了出来。“都已经抛弃了,还这么维护他?莫非旧情未了?” “高手同学,”梨花一本正经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说道,“我跟谁旧情未了都跟你没干系吧?瞧不出来你们这些武林高手也是八卦高手啊?这么会跟姑娘家搭讪,交给几个女朋友了?” “女朋友?”“就是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那种关系。” “没有,”青易摇头笑道,“一个都没有。” “呵呵……”梨花耸着肩干笑了两声道,“您太谦虚了!其实您说您有一打两打的我都不觉得奇怪,何必藏得这么深呢?横竖我又不会到处乱说的。” “说没有就是没有。对了,谢满庭没来找过你?” “没有。” “嗯!”青易点点头说道,“不来找也好,你离开他,不,准确说是你抛弃他,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虽然有些冒险,不过秦梨花,你勇气可嘉!”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手高手青易 梨花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皮瞟了瞟青易,心想他怎么知道抛弃谢满庭会很冒险,莫非他一早就认出谢满庭不是善类?想到这儿,梨花忽然心头一紧,或许当天在那农舍里他就已经认出谢满庭是阎罗了吧?既然认出,又有仇,却放着不动手,这人的城府应该挺深的。“高手,你来镇上杀人吗?”梨花问得相当直接。 青易又差点被呛着,他别过脸去,轻轻咳嗽了几声,再转过脸来说道:“秦姑娘,我真不是干杀手这行当的。”梨花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哦,我明白,杀人是你的副业嘛,像你这样的高手指定还有漂白自己身份的正当职业,是不是?就像那些什么社团啦黑社会组织啦,想洗钱就开个医院洗车场超市之类的,总之要弄得合情合理合法,对吧?” 青易刚送到嘴边的豆筋嗖地一下掉在了桌上,有点发怔地看着梨花。梨花抬起眼皮看了看青易说道:“不会给我说中了吧?干嘛这样看着我?” “秦姑娘,”青易收起了惊讶的表情,笑问道,“莫非你以前干过这种事?又或许那位谢满庭干过?” “你太抬举他了,谢满庭对做买卖不怎么在行。至于我嘛,我从电视上看见的,你们那些黑社会……” “我们不是黑社会,”青易打断了梨花的话说道,“再者,黑社会是什么东西?” “呃……那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一句话,非良民!” “呵呵呵……”青易放下筷子笑了起来,“在秦姑娘眼里,我就是个非良民?” “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梨花吃完最后一根凉粉,很认真的地说道。 “你还会歧视我?”青易哑然失笑。 “非良民不是个贬义词,只是说明你跟普通的良民有所分别,说不准,你是个仗剑走江湖,堪比杨过乔峰之类的英雄人物呢?又或者你是劫富济贫的侠士呢?” “这么夸我,有什么企图?” “你想太多了,”梨花拿出手帕抹了抹嘴,莞尔一笑道,“我不是在夸你,只是想世界和平,坏人少一点。”“呃?世界……和平?”青易被梨花整得有点蒙了。 “我吃完了,你还继续吗?” “还要吗?再点吧!” “打包可以吗?” “哈哈哈……”青易实在是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行,打包,把这摊位一块儿打包都行!你家住在哪儿?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别想趁机问我家住哪儿,我们俩可不是很熟的哦!”梨花说完抬手让摊主打包了两份凉粉和豆筋,然后提着东西起身对青易说道,“高手,后会无期咯!” “为什么是后会无期?”青易心里忽然有点小小的失望。 “你那么讨厌谢满庭,我就不太喜欢你了,所以我们俩还是少见面为好,对吧?”梨花笑道。 “你不是已经抛弃他了吗?” “唉!高手,等你谈过恋爱你就会知道,什么是旧爱难忘了,走了,拜拜!” “拜……拜?”青易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梨花已经提着两个油纸包匆匆往前走了。看着她那小白兔般活泼的背影,青易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不是面具似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连青易自己也没想到,就这样再次遇见了她,还跟她一块儿吃了两碟子凉食,真像一个梦,转瞬即逝,只留下回味的余地。 当青易收回目光时,眼前多了一个人,是他的随从。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洪坤怎么说?” “他开了个价,说连带锦桑堂和这镇上洪家的铺子屋子以及田地得要五千两才行。” 青易轻蔑一笑,丢了筷子在旁边说道:“他是想钱想疯了吧?把这镇上所有的房屋买下来还花不了五千两,他居然有脸开这价?” “少爷,您看……” “哼,先不回他的话,看他还打算把洪家在镇上的产业盘给谁。若是有人真想买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是,少爷,小的明白了。” “对了,给我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有个叫秦梨花的女人,我要知道她住在哪儿,你让探子去查查,尽快回话。” “秦梨花?她是个什么人啊?” “你不用知道她是谁,告诉我她的下落就行了。”1cs8R。 “是,少爷!” “把账结了!”青易说完起身悠哉悠哉地往前走去。 再说梨花去菜市找到了李妈妈和翠月后,两人听说梨花没有去医馆瞧病,又差点晕过去,于是二话不说,强拉了她去医馆里瞧了瞧。那老大夫把脉之后,细细问了诊,开了一剂治风寒的方子,说道:“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风寒,喝两天汤药就没事了。” 翠月这才放下心来,她原先是小产过的人,一听梨花的病症,还以为是怀孕了。此刻听大夫这么一说,她才松了一口气儿。 这天回家后,梨花喝了一碗药汤,在被子里捂了一身热汗,第二天起床,身子清爽了许多,她也就没再去理会了。 招工的事被提上了日程,梨花写了招子贴在了院门外。可几天过去了,村子里几乎没人来过问。梨花明白,要让村里人跟着他们两个从外乡来的姑娘干,别人心里肯定会存疑虑的。李妈妈见招工无门,便问道:“梨花,要不要让我去跟那几个老姐妹说说,请她们到处递个话儿,兴许别村的肯来呢。” “别村的离得太远,往返不方便,还是要本村的好些。”梨花站在院门口盯着她的招子说道。 “你瞧什么呢?那招子写得有些什么不对吗?” “不是不对,”梨花轻击了一下手掌笑道,“是写得不够吸引!”她说着动手扯下了那招子。 这时,常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么快就揭招子了?不请工了吗,老板娘?”梨花回头笑道:“不是不请,是再写一张罢了。对了,你怎么了?不是带话说家里有事不来了吗?” “家里那点事早忙完了,我还想赶着来问问你招工不招工呢!”常明笑道。 “你?你愿意来?”梨花倒是想过找常明,可关家家里只剩柳氏和常明了。他的两个哥哥都在外面成家立业,各有营生,似乎不打算回来了。关家还种着地,都是柳氏和常明在干了,所以她才没跟常明开口。 “怎么了?我不行吗?干活儿我可有一把子好力气,老板娘这是嫌弃呢?”常明笑问道。 “哪里能嫌弃呢?不过,你来我这儿做工了,家里怎么办呢?” “现下农闲,家里那点活儿忙得过来。再说了,我也不想我娘继续种着那么多地。我哥嫂都不在村里,她大包大揽地把他们的地儿也一直种着,能不累吗?我就想来你这儿做工,挣些钱,让我娘轻松点,不种那么多地了。”梨花点头笑道:“真是个大孝子呢!不请你这样儿那我请谁去?走吧,院子里去,跟你说说待遇。” “待遇?什么是待遇?”梨花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就是我这老板娘给你们的好处。你们卖力给我干活儿,我总得拿出点甜头哄着你们吧。” “这说法倒是有趣,那你说说!” 李妈妈见两人在院子里聊了起来,便很知趣地退到伙房里烧热水泡茶。翠月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正好听见梨花说什么年底双薪,解决个人问题什么的。她看梨花和常明聊得正起劲儿,也没去打扰,来到伙房里问道:“干娘,做什么呢?” 花了很起在。“烧点水,给常明泡壶茶。人家前些天给家里改猪圈没少忙,末了连工钱也不要,真叫我不好意思了。”“关常明倒是个不错的人。”翠月由衷地说了一句。 李妈妈从灶膛后面伸出头,笑米米地问道:“翠月,你也觉得常明是不错的人吧?”翠月立刻听出了李妈妈的言下之意,笑道:“您想哪儿去了?他不错归他不错,还能跟我有什么干系?您也不瞧瞧,他这会儿子跟谁说着话呢!” “我能瞧不出来吗?常明每回来家里,眼珠子就跟着梨花转悠。不过啊,”李妈妈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看梨花对他没什么意思。柳婆子那天跟我提了,不过提的不是梨花,是你。她瞧着你不错,想给常明说下。” “吓!我?”翠月连连摆头道,“我比常明大好几岁呢!”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呢!” “再抱金砖也得人家瞧得上我,我瞧得上人家呀!您往外头看一眼,人家眼里就没我这人。”翠月笑着指了指门外。 “唉!那倒是呢!”李妈妈一边挽了柴塞进灶孔里一边说道,“只怕梨花心里还是放不下那谢满庭的。你有工夫就劝劝她,离都离开了,还念着做什么呢?哟,水烧滚了,你泡了茶提出去吧!” 翠月泡上了茶,提着刚走出伙房就看见柳氏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一把拽上常明说道:“走,回家去,有事!”常明正和梨花聊得起劲儿,挣开柳氏的手问道:“娘,什么事啊?”柳氏又急又喜,说道:“有事就是有事,赶紧跟我回家去!” “我跟梨花还有事呢……” “有事回头再说!”柳氏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常明,然后冲梨花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梨花,我们家真有事,先回去了!”不等梨花开口,她便风风火火地拉着常明出了院门,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翠月走过来好奇地张望着柳氏的背影问道:“柳婆子这是怎么了?像冲军盖杀场似的。”“谁知道呢?兴许人家家里真有事吧!”梨花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起来。翠月坐下来看了看问道:“还写招子呢?” “另再写一张,把待遇写好点,譬如年底双薪,节假红包,再有,帮着没成亲的伙计整个相亲会什么的,弄大点,整个非常勿扰也行。我就不信了,这么一写还没人来了!” 翠月掩嘴笑道:“你倒是挺能想的!连终身大事都给你这老板娘包了,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只怕关常明就得第一个奔着来!”“刚才我已经和他说妥了,他答应来给我们帮忙。”梨花低头一边写一边笑道。 “那你这老板娘是不是得先把他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行啊!”梨花冲翠月抖了抖眉毛说道,“回头我就让干娘备份嫁妆,寻个花轿子,把你往里一装一送,什么都齐活儿了!眨眼工夫,他就是成我姐夫了!”17744453 “净打趣我呢!我可不想找个比我小几岁的,一点都不踏实!”梨花掩嘴笑道:“对对对,还是喜欢马六那样的好吧?好意思说我呢,你索性也回去得了……”话未说完,她心口忽然一阵绞痛,瞬间又有了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翠月察觉她脸色变了,忙扶着她问道:“又怎么了?又不舒服吗?”她张着嘴巴喘了一口气道:“没事,就是胸闷得慌。” “怎么会这样?上回说是伤风了,可你伤风都好了,怎么还胸闷气喘呢?要不要明天再往镇上去瞧瞧?”“我想不碍事吧?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又要弄花田的事,又要做脂粉,身子有点累罢了。” 梨花笑了笑又直起了身子,好像过了那一阵子又没事了。“做买卖是累,可也得先顾着自己的身子才行。我扶了你进屋躺一会儿吧。” “好。”翠月扶着梨花回房里躺下后,这才走回院子里收拾那堆纸墨笔。李妈妈走出伙房问道:“梨花上哪儿去了?我正想问她那泡米要泡多久,都臭了还能用吗?” “那是做敷粉的,臭了才管用呢。”翠月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真的啊?”李妈妈掩着鼻子摇头道,“我刚解开盖儿就喷出一股子臭味儿,实在是难闻啊!要摆那儿多久啊?不会惹灶鸡子和老鼠来吧?”翠月没出声,盯着手里的纸笔发着愣。李妈妈有点奇怪,连喊了她两声问道:“怎么了,翠月?” .. 第一百六十五章 铺一子风波(一) “干娘,”翠月拉着她坐下后说道,“您说我就这么把梨花带出来了,是不是有点对不住满庭哥啊?满庭哥说到底还是我的恩人,要是梨花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梨花能出什么事?” “她刚才又要晕了,捂着心口叫疼呢!小脸唰唰就白了,跟挨了谁一拳头似的。” “真的?”李妈妈吃惊地问道,“那赶紧去镇上瞧瞧吧?” “上回瞧了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估摸着镇上的大夫不顶用。梨花又不怀孩子,又没别的不妥,老是这么胸闷气短,怎么行呢?” “可别是抑郁成疾了!我没伺候你之前,在虞城一户人家待过,那家少奶奶因为男人死了,天天想天天哭,生生地给抑郁死了,还不到两个月呢!”李妈妈说着自己先头皮发麻了,抓着翠月的手一脸紧张道,“要不,翠月,你给谢满庭带个信儿吧!他要真还想着梨花,就让他来接了回去。要是梨花在我们这儿出事了,怎么好跟他交代?” “我刚才也在琢磨这事,可您想,托付谁送信儿去呢?估摸着马六他们该回了紫鹊村了,那满庭哥回去没有呢?这话就不好说了。再者,紫鹊村我都没去过,托付给别人放心吗?” “哎哟,那可怎么办呐?要不你再劝劝梨花?” “自打来这儿,我劝的还少吗?别看她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性子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呢!罢了,我再想想法子吧,横竖先得把她那病根找出来吧!” “也对,这样吧,一会儿我上常明家一趟,请他明天把梨花送到镇上去瞧瞧。万一镇上大夫瞧不出来,再送县城里去,好歹得把病因儿找出来吧。” “只能再劳烦他了,”翠月笑了笑说道,“好在他也愿意呢!您说,梨花要是跟了他倒也不错。” “不错是不错,那也得梨花自己愿意才行。” 母女俩坐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各自散开忙自己的去了。傍晚的时候,李妈妈提了块儿酱肉去了常明家。走到院子门口时,她看见柳氏哼站在院子里,扭头冲厅堂里说道:“你怎么还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怕你娘沾你半点光还是怎么的?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抓紧了,要换了别人早扑上去了,你还犹豫个什么?”常明的身影在厅堂门口闪了一下,没有回柳氏的话。柳氏一脸不悦地转过头来,不经意间看见了李妈妈,她忙收敛起怒容,上前招呼李妈妈道:“哟,怎么不进来坐呀?有事呀?” “我来得不是时候吧?娘俩斗嘴呢?常明惹你生气了?”李妈妈往堂屋里瞟了一眼问道。 “可不是吗?说那什么女大不中留,儿大更不由娘了!有好事净瞒着我,就怕我这老不死的要死缠着他去镇上过舒坦日子了!”话音刚落,常明从厅堂里匆匆走了出来,紧皱眉头地对柳氏说道:“娘,您别乱说行吗?”“我乱说什么?那些银票不是洪小姐给你的吗?”柳氏急急地说了出来。 “不是她给我的,是她放在我这儿叫我管着的!”常明生怕李妈妈误会了,连忙解释了起来。可李妈妈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哟!那洪小姐真跟常明有什么吗? “好哄着我呢?为什么她不让别人管着,单单叫你管着?镇上锦桑堂里没个能相信的人了,就巴巴地指望你给她保管那一千多两的银票?”柳氏说起这话时颇有些得意,嘴角一扬,仿佛是在故意向李妈妈炫耀。 “一千多两?”李妈妈着实吓了一大跳。她这辈子还没见过一千两银票长什么样儿呢!1cs8R。 柳氏忙扯了扯李妈妈的手腕,一脸神秘且紧张地说道:“李妹子,小声点,叫人听见了那可不好了!没准有人得起歹心儿呢!”17744453 “哦哦哦,”李妈妈连连点头道,“是该小声点!是该小声点!哎哟喂,一千多两啊!常明呐,那洪小姐可真信你呢!把这么多银票都放你这儿?” 常明有点生气,仿佛是在怪母亲不该说出来。他摇了摇头道:“说不上信不信的,横竖就是老东家刚刚去了,她一时找不到人帮忙,这才找上我的。娘,您那嘴巴能不能拿针缝上啊?要叫别人知道我家有那么多银票,三更半夜的您还能睡得着?” “自然睡不着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再养两条狗,夜里防盗呢!”柳氏说这话时眼里全是满足的感觉。 “您真是的……”常明翻了个白眼,叉腰说道,“您别再往外嚷嚷了,知道吗?那银票过些日子就会还回去的,您还当自己的了?卖您儿子一百回都不值呢!” 娘您对下口。“我说常明,你就跟娘漏个实底儿不行吗?李妈妈又不是外人,跟我像亲姐妹似的,不会拿出去到处乱说的。” “说什么啊?”“你跟洪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你想的那样儿!” “咳!哄我傻的呀?你问问李妈妈,哪个姑娘家会放心把那么多银票放你这儿?你们没点事,我还真不信了!常明,你是不是担心娘会赖着你和洪小姐养老啊?你放心,有你大哥呢……” “您真是有的没的都说了!”常明匆匆打断了柳氏的话道,“您说您儿子的是非就行了,说人家洪小姐干什么?人家还要嫁人的!行了,不说了,我找显中去了,晚饭不回来吃了!” “哎,常明!常明!” 常明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柳氏连喊几声都没用。柳氏两只手拍了拍大腿,回头对李妈妈说道:“瞧瞧,这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货!真对不住了,李妹子!” “你哪儿对不住我了?” “前几天我还瞧着你家的翠月不错,想替常明说下来,可眼下看来是我白忙活了,人家两个早看对眼了,只是一直瞒着我呢!唉!” 柳氏又是无奈又是喜欢地说道,“我说呢,前一阵子常明在锦桑堂做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不干了呢?估摸着是两人看上了,堂子里传闲话了,他才躲开的吧!”李妈妈笑道:“这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又还没跟我正儿八经地说亲。常明要真能和洪小姐成了,那倒是件好事呢!” “可不是吗?我家这小子就是心眼实诚,又喜欢帮人,虽说家底子差了点,可人好呀!我见过那洪小姐一回,长得跟牡丹似的漂亮,镇上没处找第二个去!两人要往一堆儿站呀,那就是郎才女貌,登对极了!”柳氏兴奋得掩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妈妈点头道:“既然般配,洪家小姐又不嫌弃,你该催着常明把这事给说定才是。” “让他去说,心里只怕又得犯嘀咕了。对了,李妹子,上门来有事啊?”李妈妈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把酱肉递了过去说道:“想托常明帮个忙,明天送我们家梨花去镇上瞧瞧病。” “她怎么了?” “估摸着是最近太累了,给累着了。” “姑娘家活得那么累干什么呀?”柳氏一脸不解地说道,“你还不如替她找个好男人嫁了算了!我听说她在村子里招工,有几个人去的?”“还没呢,就你家常明第一个上门。”柳氏脸色微微一变,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您也瞧见了,我们家常明估摸着是去不了了。他要去给你家那两个闺女做工,只怕洪小姐就要误会了。” 李妈妈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就跟梨花说说。” “那就多谢了。你说做娘的能盼着什么啊?还不是自家儿子能娶着个好媳妇?对了,刚才说到招工的事,你知道为什么村里人都不去吗?” “是不是不放心呐?怕翠月和梨花不给工钱?”李妈妈问道。 “咳,不放心倒还是其次,最紧要的是——”柳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听别人家说的,你听了可别生气才是。那吴老大家的在外头说你两个闺女的闲话呢!这也就罢了,罗盐嘴里也不老实,说翠月和梨花不是什么好女人,一喝酒就现行了,净勾人呢!还说翠月自己夸口,在外头经了不少男人呢!你想想,村里谁还敢给她们做工去?”李妈妈脸色顿时变了,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两个挨千刀的!我家那两姑娘哪儿对不住他们了?再说那罗盐,明明是他眼珠子乱转悠,还敢恶人先告状?” “真的呀?”柳氏忙追问道。 “可不是吗?一进院子就往我家翠月脸上瞅,能安好心吗?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我瞧罗盐就不是盏省油的灯!在镇上混惯日子了,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杏儿哪儿知道他在镇上是一个人睡的,还是两个人睡的?”柳氏撸起袖子往罗盐家的方向指了指,一脸打抱不平的模样。 李妈妈哼了一声,心里气得不轻。她从柳氏手里接过空篮子,起身气愤道:“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呐!柳嫂子,我家那两个闺女是什么样儿的人你该清楚的。下回再遇着那乱嚼舌根子的,记得替我分辩分辩!” “那是自然!”柳氏点点头道,“横竖我明天也要去趟镇上,你们一早在家候着,我让常明套了牛车来接你们。生病可大可小,这事马虎不得的。” “行,多谢了!” 梨花本来不愿意去镇上的,可经不住翠月和李妈妈的劝说,只好在翠月的陪同下又去了一趟镇上。换了一个大夫诊脉的结果仍旧是梨花无恙。 翠月有点不甘心,从那医馆出来后,对梨花说道:“要不我们再去县城里瞧瞧吧?小地方的大夫医术都不怎么好,县城里没准有能瞧出来呢。” 梨花笑道:“我本就没什么事,再来个华佗,也是一样儿的。你别大惊小怪了,找个地方吃东西吧!坐了那么久的牛车,我肚腹都空了。” 两人在路边找了家小饭馆坐下,随便点了三四个菜。梨花抬头时看见柜台上贴着出让的字条,便戳了戳翠月的胳膊道:“翠月姐,这铺子要出让呢!你不是说要在镇上买间铺子吗?我觉得这儿挺合适的。” 翠月打量了一眼这间铺子,点头道:“地段是挺好的,只是宽敞了些,不知道卖价怎么样。对了,怎么没人招呼我们呢?”她说完抬手叫来了一个跑堂的。 那跑堂的慢条斯理,犹如逛大街似的走了过来,随意地用腰间的白抹布擦了擦桌子问道:“两位姑娘,炒个菜还是吃个面?”“没个招牌菜什么的?”梨花问道。 “有倒是有,大师傅今天不在,做出来的味儿怕你们不爱吃,还是点两小炒,或者来二两小面?” “你这铺子要出让了,连大师傅都不来上工了?” “咳!”这跑堂的一脸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谁说不是呢?大师傅现下跑东家屋子里闹去了。我们这些跑堂的是小蝌蚪,不敢跟着去,只好凑合着做一天算一天了。” “不发工钱?” “可不叫您说准了吗?我们这铺子原先是洪家的,早先盘给了一个姓张的,那姓张的接手没两天就推了,后来又盘给了个姓戚的,那姓戚的刚刚接手,正要说发工钱的事,谁知道他也不要了,非找洪家那小东家退不可。我们那小东家不答应,两人正闹得起劲儿,把我们这摊子人就凉这儿了。您说,谁不是拖家带口的,出来挣个辛苦钱容易吗?东家不给,姓戚的老板也不给,让我们怎么办?” “这铺子要价多少?”翠月问道。 “价倒是不贵,前店后院加起来也就四百两银子。” “那姓戚的为什么不要了?” “姓戚的说风水不对,指定赔本,谁知道去?我们这些伙计干得一点劲儿都没有,工钱什么时候到手还不知道呢!伙房的大师傅今早实在憋不住了,才上东家闹去了。两位姑娘,你们对这铺子还有兴趣?” 梨花看了翠月一眼,对伙计说道:“那风水之说是信者信,不信者废,做买卖全在本事,关风水什么事呢?我们是有兴趣,不知道小哥能引荐引荐吗?” “那好呀!”跑堂的自然乐意,急忙跑向柜台去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铺子风波(二) 掌柜的听了这跑堂的话,隔得远远地打量了梨花和翠月一眼,自然有些疑心。不过,他还是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桌边笑问道:“两位姑娘是有心想盘下这铺子?”梨花点点头道:“劳烦掌柜的去跟你们东家说说,若是姓戚的不要,索性就盘给我们姐妹俩吧。” “两位姑娘也想做这饮食行的买卖?”“这话你就问多了,我们盘下做什么,那就是后话了。”掌柜的听梨花这语气有几分做买卖人的味儿,疑心去了大半,转头吩咐了那跑堂的几句,便带着梨花和翠月出了铺子,往洪家去了。 半路上,掌柜的指着临街的好几间铺面说道:“这些都是洪家的家业,现下正等着盘出去呢。两位姑娘要真想在这镇上扎根,倒不如多盘几间。”翠月问道:“这些铺面都还没盘出去?照理儿说,都是临街旺铺,总该有识货的人来盘吧。就是开个包子铺,只怕也能赚些,怎么就没人来盘呢?是不是价太高了些?” “咳!”掌柜的脸上扫过一丝敷衍的笑容,似乎有些话藏着没敢往外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兴许真是你说的那样,价太高了,无人问津罢了。你们看,拐过前面那弯,再往前走二三十步就到洪家了。” 梨花随口说了一句:“这洪家住的倒真僻静。”掌柜的说:“洪家住的这宅子是镇上最贵的,他家是这镇上的望族,祖辈上有人在县城里,甚至在京城里做过官,留了一笔家业给子孙。我们那老东家是个极能干的,守得住家业又开起了锦桑堂,把家业又翻了一倍。可惜啊,小东家不争气,老东家一走,他就想盘了家业往城里去过富贵日子了……”17743874 掌柜的说到这儿时,正好拐过了那个弯儿。一拐弯,前面就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梨花抬头一看,只见这巷子的尽头就是洪家,洪府两个字高高地悬在了朱漆大门上。此时门前十分热闹,十几个人正在互相推搡掐架呢,旁边地上坐着一个哭天抢地的婆子,又是拍地又是大嚎,哭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肝肠寸断。 梨花走近几步,定睛一看,咦?这不是柳婆子吗?翠月也认出了那婆子,惊讶地说道:“柳妈妈怎么在这儿哭起来了?给人打了吗?刚才在镇口下了牛车后,她不是跟关常明一块儿进镇买东西去了吗?” 两人正想上前扶起柳氏,门里却走出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这管家朝外面喊了一声道:“再不消停着,我就绑了你们送衙门了!全都给我停手!”那些掐架的人这才分成两拨,各往两边退开了。门口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柳氏的哭声,显得特别的突兀。 这管家一脸诧异地看着泪眼汪汪的柳氏问道:“你哪儿钻出来的老婆子?大白天地跑我们洪家门口来哭丧啊?脑子给门板夹了吧?滚!”柳氏刚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哭声中,被管家这么一吼,才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了下来。她立刻有点尴尬,慌忙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说道:“我不是来哭丧的,我是来这儿等人的。” “等谁啊?”管家一脸不悦地反背着手质问道。 “等我儿子关常明。” 柜地心们是。“关常明?他早不在锦桑堂做了,你跑这儿来瞎等什么?来找洪家的晦气吗?快走快走!” “那可不行啊!是你们洪家的小姐把他叫走的,我这会儿子找不着人了,只能上你们洪家要人了!”柳氏坚持说道。1crZw。 “找我们洪家要人?”管家哼笑了一声道,“我问你,是我们家小姐把关常明叫走的?”“可不是吗?来了个丫头,说是洪家小姐有急事找他,就把他拉走了。我在街口等了好一阵子不见人回来,可不担心吗?这才上你们洪家来的。谁知道一来就遇着一群人掐架,还把我给撞了!管家老爷,您说这叫什么事啊?” “哼!”管家一声冷笑道,“这叫什么事?这叫你活该!谁让你没事站别人家门口的?我家小姐找关常明有急事?谁信呐?只怕是你家关常明见老爷去了,厚着脸皮要回来当上门女婿吧?他以为洪家是什么地方,来去自如吗?当初老爷抬举他的时候,他装得人五人六一本正经的,现下老爷不在了,就巴巴地回来讨小姐欢心,想给自己挣半个家业了,真不是个东西!滚!立马给我滚!” 柳氏脸一红,着急道:“管家老爷,您怎么能这么骂我们家常明呢?老爷当初抬举他什么了?您可得把话说清楚了!” “哟!装什么装呐?”管家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当初老爷想招赘了关常明,可关常明不答应呢,连工都给辞了。你这做娘的会不知道?哼,现下老爷不在了,他倒想起小姐来了,以为老爷留给小姐的那点家业都可以落到他手里了吗?想得美呢!” “什么?老爷……老爷想招赘了常明?”柳氏脸上全是惊愕且兴奋的表情。 “那是从前的事!你这死老婆子哭也哭够了吧,立马滚!滚得越远越好!”管家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不行啊,管家老爷!我家常明真是给洪小姐叫去的!我寻不着他就不能走啊!管家老爷,洪小姐在里面吧?没准我们家常明也在里头呢?”管家脸色立刻大变,指着柳氏骂道:“你个死婆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家小姐清清白白的,岂会藏个男人在府里了?你嘴巴再不干净点,当心我叫下人赶你了!” “管家老爷,这怎么叫我胡说呢?明明是你家小姐派人把常明叫去的,现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能不着洪家要人吗?”柳氏转身对刚才掐架的那帮人说道,“你们说说,这是我们家常明的错吗?好好的小姐不在府里待着,跑来找我们常明做什么?洪府家的小姐难道还寻不着好男人?” 旁边的人都哄笑了起来。柳氏那言下之意还不明白吗?洪小姐找常明肯定是看上常明了。 “闭嘴!”管家怒喝了一声道,“还不走是不是?来两个人,给把这老婆子丢出巷子去!” 两个下人立刻朝柳氏走去。柳氏吓得惊抓抓地叫了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喊道:“我……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常明……还有你家小姐……指定饶不了你的!” “还胡说呢!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上我家小姐来心疼?给我揍她两下!”管家气愤地说道。 其中一个下人抡起手就扇了柳氏一个耳光,打得柳氏脑子直嗡嗡,往后转了两圈倒在了地上。柳氏一边捧着脸哭一边挣扎着爬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朝刚才打她那个下人怀里撞去。 那下人始料不及,身子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脸上一怒,抓着柳氏的发髻狠狠地踹了一脚。柳氏哎哟地惨叫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仰面倒了下去,疼得连个声儿都发不出来了。 管家怒喝道:“不要脸的老东西!撒泼都撒到洪家门口来了!再踹她两脚,我看关常明能把我怎么着!” 那下人一脸冷漠地走到柳氏身边,正要下脚时,梨花在旁边喊了一声道:“等等!” 管家抬起眼皮子打量了梨花一眼,不耐烦地问道:“你又是来干什么的?莫非跟这死老婆子是一路的?” “这位管家,”梨花走上前说道,“我们跟她是认识的……”话没说完,柳氏忽然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拽着梨花的胳膊哭得一塌糊涂:“梨花,翠月,你们可都看见了?我的命好苦哇!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不孝的儿子呢?他跟洪小姐有什么不清楚的说清楚就行了啊,非害得他老娘到这门口来挨揍,他安的是哪门子的心啊?梨花,我不活了,你带个话给常明,每年清明别来我坟前烧香敬酒,我受不起哇!要拿洪小姐给的银子来拜祭我,我更不会收的……” “我家小姐给了关常明银子?”管家很敏感地问道。 “哎哟,说起来就丢脸啊!我们家虽然穷了些,可不至于拿人家洪小姐的银子过日子呀!偏偏洪小姐又信得过我家常明,哎哟哎哟……”柳氏一边哭一边捶着心口说道,“梨花,你干娘指定跟你说了吧?我们家里那一千……” “柳妈妈!”梨花轻声喝止了柳氏。柳氏打的是什么算盘梨花到底是看出来了。 柳氏愣了一下,泪眼汪汪地看了梨花一眼,又要继续哀嚎时,梨花拽了她胳膊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您老人家想让全天下的人误会常明哥和洪小姐有私情,您老人家自己哭去,别拉着我的手!我可不是给您配戏的!” 柳氏瞳孔散开,惊愕地看着梨花。梨花拨开了柳氏的手,语气淡淡地说道:“柳妈妈,我们俩是认识,可我今天来不是听您哭的,我是有正经事要办。我劝您还是先回去吧,没准常明哥已经到处在找您了呢!” 柳氏瞬间尴尬得没地方钻去,再想嚎下去又觉得脸面上实在过不去了,便不满地盯了梨花一下,再看了管家一眼,扭头匆匆地跑了。 那管家打量了梨花一眼问道:“你来这儿有什么正经儿事?”旁边一直看热闹的掌柜的忙跑过来说道:“洪管家,她是来谈盘铺子的事的,就是我管着的那间铺子。小东家跟戚老板谈得如何了?” “盘铺子?”洪管家用狐疑的目光再次打量了梨花一番,皱着眉头问道,“这位姑娘,你不是说笑的吧?你来盘铺子,带银子来没?” “又不是进赌坊,谁没事带个百把两银子在身上呢?”梨花浅浅一笑道,“更何况,我们姐妹俩单是觉得那铺子大小正合意,地段也还可以,没说一准会要,那不得等谈过之后才能定吗?洪管家这是瞧不上人呢?罢了,镇上铺子也不止你们洪家有,我们另外再看就是了。”梨花转身冲翠月一笑,两人早就已经达到了心领神会的地步了。翠月也道:“也是,只当来这儿看了一场热闹,再另外寻吧!” 洪管家一听她们这么说,忙换了一副笑脸说道:“两位姑娘别介意,我可没有瞧不上你们的意思。那妇道人家出来做买卖倒有,可像你们两位这样……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个,我家大少爷正在跟戚老板谈这铺子的事,若是你们肯接手,那这事就容易得多了。两位请跟我往府里坐坐,我这就去跟大少爷说。” 梨花和翠月随洪管家进了府,没过多久,洪坤就来见她们了。洪坤果真不太会做买卖,言谈举止更像个纨绔子弟。因为戚老板坚持退了那铺子,所以两人很快和洪坤达成了协议,定下后天银契两清。 离开了洪府后,两人又回到了刚才那铺子里吃饭。掌柜等人知道她们把铺子盘下来了,显得格外殷勤。铺子的大师傅忙做了三四道菜亲自端上了桌,问道:“两位老板娘,你们尝尝,绝对正宗的本地小菜,别处是吃不到的。你们盘下这店铺实在是太划算了,就凭着我这手艺,保准你们三个月就回本!” 梨花尝了一口这大师傅做的糯米肉球,点点头笑道:“味儿是挺好的,又糯又香。” “那是自然!”大师傅笑米米地说道,“我干这行好几年了,有不少回头客呢!两位老板娘要肯继续用我的话,我指定给你们好好干!” 梨花和翠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其实她们盘下这铺子并不打算继续开食店,而是想开脂粉铺子。 翠月问这大师傅:“刚才在洪家门口掐架的人当中有你吧?”“哎哟,叫两位老板娘看笑话了!”大师傅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不是给小东家逼的吗?小东家说要盘了这铺子,工钱不归他管,找新老板要去,可新老板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推那个,那个推这个,还叫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怎么活?也不是跟你们诉苦,我家里真是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三岁小儿要养。” .. 第殷一百六十七章 殷勤的柳氏 “也不至于啊,这镇上还有别的食店,你可以另外再寻份工吧。”梨花说道。 大师傅憨厚一笑道:“不瞒你们二位说,先前那老东家人好,没亏待过我们,工钱给的也比其他铺子高,所以在这铺子里做工的都已经做了五六年了。再往别处去,一是拿不了那么好的工钱,二是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掌柜的,跑堂的,打下手的,大家难得那么默契呢!我瞧着你们二位也是心眼好的,就别把我们打发了,照旧做下去,没准往后还能给你们盘出个大酒楼呢!” 梨花和翠月都笑了,觉得这大师傅挺可爱的,说话风趣又实诚,最主要的是厨艺还真不赖。打发了大师傅去后,翠月问梨花:“你是心软了吧?不想拆伙了?”梨花点头笑道:“知我者,翠月姐也!你怎么就看出来我心软了呢?” “其实我也觉得这铺子既然还能做下去,就别再费劲折腾其他的了。虽说我们俩都不懂饮食这行,不过可以慢慢学吧。若是要重新装成脂粉铺子,还得费钱呢!倒不如留下,先给我们的花田倒腾点本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来,非得喝一口才行!”两人端起小酒杯碰了碰,然后一口饮尽了。梨花看着手里的小酒杯说道:“还是拿碗喝痛快呢!” “还喝呢!今天都是破例了,往后少沾酒为好。对了,你真不去县城里找个大夫瞧瞧?我始终有些不放心。”“也别麻烦常明哥了,我觉得没什么事。再有,我们还是先置辆马车吧?这样来往镇上也方便些,不用动不动就麻烦常明哥。”梨花觉得今天这样得罪了柳氏,只怕柳氏往后也不会待见她们姐妹俩了。“两位老板娘要置马车吗?”大师傅端着一碟子油焖虾仁笑嘻嘻地凑过来问道。 “是啊,你有路子?”翠月笑问道。“说起这事我倒真有个路子。我小舅子是在南边跑买卖的,都是说云南那边的马好,你们要想要我托个信儿给他,让他下回给你们弄两匹回来。” “啊?买个马还这么麻烦?这附近没个卖马的吗?”梨花吃惊地问道。 “老板娘您是才来我们这一方的吧?这儿不是边疆塞外,哪儿有现成的马匹给你买呢?平日里就牛车最常用,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上马车。可那些马也都是从外地一匹一匹倒腾回来的。要想买好马,那就更不容易了!” 梨花眼角抽搐了一下,心想怎么比买宝马保时捷还麻烦啊?她忙问了一句:“一匹多少钱?不贵吧?”大师傅笑道:“那得看我小舅子带回来的马怎么样了。要是个头和毛色一般,那就值个三百两银子左右……” “三百两?”梨花比划了三根指头,惊讶地问道,“要不要这么贵啊?能卖一间铺子了!” “这还不算贵的。老板娘,您想想,这一路从云南那边过来,路远辛苦就不说了,有些马走到半路就死了,连本都捞不回来呢!所以一般的马三百两不算贵的了。要遇上那种高头大马,黄棕,黑棕的,那就更贵了,少则七八百两,多则千两以上。不过你们放心,好歹是我小舅子,我指定让他给你们个好价钱。” “嘿嘿……”梨花冲翠月笑道,“姐,我们还是先整俩牛车顶顶吧。速度是跟奥拓差不多,可好歹没奥迪那么贵呀!居家过日子,牛车最实惠了!” “什么是奥拓奥迪啊?”大师傅好奇地问道,“难道是马种的名儿?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梨花只好笑米米地告诉他,那是马种的名字,奥拓还是奥迪的弟弟呢!照眼下看来,买马有点吃不住,只能用牛车代步,总好过没有吧!原来无论哪朝哪代,速度快的都贵! 饭后,梨花和翠月跟掌柜的交代了一些事项后,便离开去镇口牛车寄放处找常明了。 远远地,梨花就看见柳氏坐在牛车上,一脸不悦地跟常明说着什么。等她们走近后,柳氏瞥了梨花一眼,脸上的表情更为不满,扭着身子没好气地冲常明说道:“人来了,该走了!在这儿瞎耽搁什么呀?家里一堆子活儿等着干呢!我就这么命苦,生下来就给你衔草搬瓦的吗?没事往后少往镇上跑!” 梨花知道柳氏心里还不痛快着呢,这番话是说给她听了罢了。于是,她一边上马车一边对常明说道:“常明哥,我和我姐也打算买辆牛车,架牛不难学吧?”常明跳上牛车说道:“你们不用买什么牛车,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行了。” “人家梨花能买是人家的本事,你拦什么拦呀?”柳氏重重地拍了常明后背一下,“还是先管顾着你自己吧!这么大人了,连媳妇都没一个,说出去真丢你爹的脸!你也不怕你那死了好几年的老爹出来找你聊下半夜!”“娘,您扯哪儿去了?说牛车嘛,怎么又说到我娶媳妇的事了?” “那好,有本事你这辈子都不娶!”柳氏一脸恨其不争的表情说道,“洪小姐那样儿的你瞧不上,难不成要给你娶个公主郡主回来?我们家可没那家底儿!要不,你趁早当了和尚算了!” 常明无奈地看了自家母亲一眼,不接话了,省得母亲又没完没了地念叨。就在他正要挥鞭子赶牛时,身后传来了洪珍珠的声音:“常明哥,等等!” 柳氏反应比常明还快,立刻转过头朝红珍珠喊道:“哟,是洪小姐啊?我们还没走呢!您慢点跑!慢点跑!”她说着先溜下牛车来,一脸恭谨讨好的笑容看着洪珍珠。 洪珍珠气喘吁吁地跑拢后,来不及喘气儿,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了柳氏说道:“柳大娘,真……真对住了!今天……今天我家管家太无礼了!这点东西算给您赔礼道歉了,您可千万要收下!” “不好吧?”柳氏紧紧地抱着那包袱拒绝着,可她脸上分明就写着“其实我很想要”这几个字。常明也跳下牛车,婉拒道:“那也不能全怪了洪管家,我娘自己没事找上门儿呢……” “常明哥,你这就跟我见外了不是?”洪珍珠忙打断了常明的话说道,“也是我当时不在那儿,我若在,指定让他给大娘赔礼道歉。我原本是想拉了他来的,可想着大娘见了他又是一顿生气,犯不着呢,所以才带了这些东西来。你要不收,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常明正要开口,柳氏笑呵呵地抢了话说:“洪小姐真懂礼貌呢!不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要不收,倒有些不通情理了。那我也不跟你瞎客气了,我真就收了?” “收着吧,大娘!”洪珍珠点头笑道,“往后多让常明哥带您来镇上玩儿,我也好多跟您说说话。” “我也想呐,可常明他总不让我来,嫌我一个乡下糟老婆子不体面,给他丢人了!其实啊,我这人很讲道理儿的,即便是常明往后成了亲搬镇上来住,我也不会跟着他,我自家有大儿子,我跟着我大儿子去!” “娘啊!”常明实在忍不住朝柳氏说道,“您别扯那些事行不行?刚才不是说家里有一堆子活儿没做吗?再不回去,只怕太阳都落坡了!” “着什么急啊?人家洪小姐好心给我送东西来,你可不得把人家好生送回去?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那怎么好向洪家交代啊?再说了,梨花和翠月也不赶这点工夫呀!”柳氏居然这样说。 梨花和翠月对视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点点头,一致声称完全不赶时间。 常明一脸为难地看着梨花道:“那你们就等等,我送了洪小姐立马就回来。”梨花点头道:“常明哥,不着急,离太阳下山还早着呢!”常明放下手里的鞭子,送洪小姐往镇口走去了。柳氏抱着东西,跳上马车,笑米米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嘴里还骂了一声:“笨小子!” 翠月用胳膊捅了捅梨花,比划了一个成亲的动作。梨花掩嘴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柳氏完全没在意她们在干什么,收回目光后,便把那包袱解开了。 “哇!都是些好东西呢!我的天!这是人参吧?”柳氏喜笑颜开,拿起那棵人参放在鼻边嗅了嗅,一脸满足地说道,“这味儿真够正宗的!”翠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柳妈妈还懂这行?”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柳氏自鸣得意地笑道,“我虽没怎么吃过人参,可洪小姐送的能有次的吗?洪家的东西随便拿一样都是值钱的!”她说完又开始欣赏她那棵人参了,自言自语地说要杀两只鸡来配这人参,又说该上医馆里抓一剂炖汤的药才是。 说到这儿时,柳氏忽然抬起头对梨花笑道:“你们真不赶吧?我打算去医馆抓剂药去,人家洪小姐送了我这么好一支人参,我怎么能糟蹋了呢?你们要不再去逛逛?一会儿还在这儿碰头。” 不食大有花。“还去逛?”梨花觉得这柳氏真有点过头,可牛车是人家的,她有什么法子呢?她只好点头说道:“我们不逛了,您去逛吧。” “梨花,你可别不高兴呀!”柳氏一边跳下牛车一边忙着拴包袱说道,“要是我们家常明和洪小姐真成了,没准你往后在镇上遇着什么难处他还能帮你一把呢!” “我没不高兴……”“不是柳妈妈话多,你们俩姑娘做什么买卖呀?虽说没洪小姐那样的家底儿,可凭你们俩的样貌性子找个男人嫁也挺容易的。我们家常明啊就是眼光太高了,非得洪小姐这样儿才看得上呢!”柳氏故意带着惋惜的口吻说道,“要不是他心里早有洪小姐了,我还真以为他对梨花你有意思呢!看来,是我多心了,梨花,你没多心吧?” 梨花明白柳妈妈这话的意思,浅浅一笑道:“柳妈妈您真多心了,我现下心里还疼着呢,只怕这一年半载的,就算皇帝,我也看不上的,所以您放一百个心好了,我对常明哥压根就没那意思!” 柳氏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抿着嘴翻了个白眼说道:“那就好!我只怕人家洪小姐多了心去了!好了,我先去了,你们坐这儿慢慢等吧!”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牛车旁边的土路上。车帘子被掀开了,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秦梨花,在这儿干什么呢?”梨花扭头一看,笑了笑说道:“原来是高手啊!你当真是住在镇上的吗?又遇着了!”“上哪儿去了?还是在这儿等人?” “等人送回家,要不然只有走回家去了。”1cs9p。 “那我送你吧,横竖我的马车空着。”“不必了,我怕你送我到阎王殿呢!你请吧,我在这儿等等就行了。” “是去宁家湾的吧?”青易冲她笑了笑问道。 梨花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横竖我就是知道,正好我也要去宁家湾,搭了你和你的姐妹一块儿去,很方便的。” 梨花微微皱眉想了想,又瞟了一眼旁边一脸惊讶的柳氏,心想这倒是个跟关常明撇清干系的好机会,省得柳氏总以为自己想占关常明便宜呢!于是,她跳下马车,对翠月说道:“这位我认识,算得上是熟人了,我们一块儿坐了他的车回去吧。” 翠月没多说什么,跟着下了牛车,转身对还愣着的柳氏说道:“柳妈妈,看来今天不用劳烦常明了,往后也会尽量少去劳烦他的。您请吧,我们先回去了!”17744487 两人一块儿上了青易的马车,很快离开了。柳氏眼巴巴地望着那辆挺漂亮的马车,一脸惊异地说道:“哎哟喂,梨花那丫头去哪儿勾/搭上这么有钱的少爷?罗盐说得对呀!这两小娘们就是招蜂引蝶的货,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呀!正经人家的姑娘能抛头露面地来做买卖?呸!走了好,走了眼不见为净!”她嘀咕完了之后,抱着包袱往镇里走去了。 .. 第一百六十八章 青易家的易马场 再说梨花和翠月上了青易的马车后,青易很有君子风度,自觉地坐到了车夫旁边,把车厢腾给了两姐妹。 梨花一路上时不时地会撩起车帘往外瞧,惹得青易好奇地转头问她:“哎,秦梨花,你怕我走错路吗?”梨花嘿嘿一笑道:“不是,我只是瞧瞧。” “瞧什么?”青易顺着梨花的目光望去,前面除了风景就只有自己那两匹马了。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扭头笑问道:“秦梨花,你是不是看上我的马了?” 梨花很老实地点点头说道:“高手,你真是有钱人呐!”据她初步观测,前面那两匹棕黄色的大马估摸着得花个一两千两吧?瞧着昂首挺胸,精神奕奕,绝对是两匹上等马。她此刻忽然觉得宝马奔驰都是浮云啊,要是有两匹这样的马也挺不错的…… “不过是两匹马,这也算有钱吗?”青易察觉到梨花看着马时,眼眉都笑弯了。很少有姑娘会对马匹笑成这样的,大多数都钟情于脂粉衣裳首饰等等。 “听说一匹马很贵的,你这个马得值一千两吧?”梨花竖起了一根指头问道。青易往前瞟了一眼,点头道:“这两匹马若是经马贩子的手卖给大户人家,何止一千两,行情好的时候只怕能卖到两千两左右。” “真的?”梨花的眼珠子瞪圆了一圈,忙问道:“这么贵呐?它爹是汗血宝马吗?”青易呵呵地笑了起来:“两千两岂能买到汗血宝马的后代?现下汗血宝马只闻名不见影儿。那些马贩子个个都夸自己的马是汗血宝马,可又有谁见识过真正汗血宝马的速度呢?所以,即便你有白银万两,也未见得能买到真宝马。我这两匹只是产自于塞外草原上的普通马种罢了。” “普通马也能卖这么贵?”梨花喃喃自语后回头对轿厢里的翠月说道,“翠月姐,我们要去当马贩子,指定能赚好多钱呢!”翠月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你净想着挣钱了,也不想想这一去一来路上多辛苦,那活儿才是男人们干的呢!” “你很喜欢马吗?”青易又问梨花道。姑娘家,特别是汉人姑娘,能喜欢马的的确很少。 “喜欢!”梨花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她还记得上一世公司组织去内蒙旅游的时候,导游说好了一人骑一次,可有些女同事胆小不敢骑,她就自告奋勇地把别人的次数也给一块儿骑了,最后还问那蒙古人马卖多少钱。人家很直接地回绝了她说:“多少钱都不卖!”她那时就想,要是自己有个马场就好了。养一群马,再生一群小马,然后再一群小马,那得多壮观呐…… 青易见梨花瞳孔都散开了,神都飞出去,忍不住笑问道:“你会骑马吗?”梨花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会一点点!骑马跟骑车一样,多练练不就行了吗?对了,高手,你这两匹马是从哪儿买来的?” “你想买?”梨花很有自知之明地笑道:“我知道,以我目前的能力是买不起的。不过,我立个目标再那儿,等我往后挣够钱了,我一定会买几匹在家当宠物养!” 青易和马夫都笑了起来。翠月拉了拉梨花笑道:“其实普通人家买个一两匹就够了,你还真要买几匹啊?那又不是古董。”梨花一脸认真地说道:“你想啊,翠月姐,买两对,可以生好多呢!小马长大了还可以生……” 青易笑得直不起腰了,打断了梨花的话说道:“你要真喜欢,我卖给你。”“我现下也买不起呢。” “没事,等你有银子买的时候再来找我。我家马场里有很多马,你可以尽情地挑你喜欢的,我会给你个很好的折扣。” “马场?”梨花和翠月都惊讶地叫了起来。梨花兴奋的是马场里一定有好多好多帅气的马,实在太羡慕青易了!可翠月兴奋点不同了,她明白一个马场意味着什么。普通商人可能会有大宅子大铺子很多很多银子,但未必能拥有一个马场。但凡能拥有马场的人,在身份和经济能力上都不一般。她公公曾经做过官,对这一点她很有领悟。 翠月不禁透过车帘打量了青易一眼,对他的身份产生了疑虑。一个有背景的富家少爷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镇上呢? 梨花完全忽略了这些,只是一个劲儿地问青易:“你家真的有马场吗?在哪儿啊?内蒙古?西臧?阿坝?大不大?有多少匹马?有汗血宝马吗?”青易笑道:“我家有两个马场,一个在塞外,一个在洛阳,马种都是在塞外养成半大的马,再运到洛阳来。” “半大的马不贵吧?”梨花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要是自己能买到一匹半大的马儿,自己来养,一定又好玩又省钱吧?青易点头道:“半大的马是便宜些,但你买回去,一旦喂养不好,很容易死的,到时候就真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啊?”梨花好不失望地低下了头,“看样子,我还是努力挣钱钱吧!”青易笑道:“对啊,赶紧努力挣钱,挣够了来洛阳找我,我给你挑拣一匹最好的马。” “汗血宝马吗?”梨花还不死心。 “要真是汗血宝马,我才舍不得卖呢!”两人一路上很开心地聊着马的事。青易似乎对马真的很熟悉,俨然一个马场少东的模样。梨花问了他好多关于马的事,他都对答如流。 翠月静静地坐在车厢里听着,并没插话,目光偶尔从青易脸上划过,仍旧是满腹疑虑。 等车到了宁家湾湾口时,前面已经没法过车了。梨花和翠月便下了车,向青易道了声谢然后往村子里走去。青易望着梨花的背影看了很久,这才转身吩咐那马夫道:“回镇上去吧!” “少爷……”那马夫其实是青易的随从,他像个怨妇似的喊了一声。 说马边青到。青易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少爷……您是不是把最紧要的事给忘了?您忘记为什么要来找秦梨花了吗?”这随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易这才想起来,笑着拍了拍脑门说道:“我怎么……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找秦梨花是要说洪家那铺子的事呀!对了,你之前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这随从很无辜地垂下眼帘在心里嘀咕着,您跟那秦梨花聊得那么起劲儿,小的哪儿插得上话呀?铺子的事还没搞定,差点就送了匹马出去了,少爷果真不是做买卖的料儿! 青易心情却很好,一边跳上马车一边说道:“先回镇上去。这事不急,横竖后天秦梨花才得跟洪坤签定契约呢,大不了我后天再来找她。”这随从斜眼偷偷地瞟了瞟青易,问道:“少爷,您跟秦梨花很熟吗?” “没有我跟你熟,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小的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可你不像是随口问问的,说吧,你觉得我哪儿有不妥的地方吗?” “少爷,您真想知道吗?” “说吧,我爹派你来跟着我,不就是嫌我在买卖上不够道行,要你多提点提点我的吗?” 这随从干笑了两声道:“提点不敢呀,少爷!不过,小的就是觉得您刚才在秦梨花跟前是不是有点显摆的意思?”青易眉头一拧,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先别生气,小的只是实话实话。您可从来没在别人跟前提过马场的事。秦梨花那么一说,您就把马场的事说出来。倒也不是马场的事不能说,只是……”这随从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改口道,“小的明白,在喜欢的姑娘跟前,您显摆显摆太正常不过了,只是小的以为您对这位秦姑娘是不是太好了点?若真像您说的那样两人其实不熟的话,那您没必要告诉她太多关于您家里的事,又特别是买卖上的事……少爷,您明白?” 青易哼了一声,盘起腿儿点头道:“我明白,再明白不过了!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弄来做买卖这行当?” “少爷,您当杀手那是一流的,天下无敌啊!”这随从忙恭维道,“可老爷只是想让您多学点其他的,毕竟杀人也杀不出个天下来,是吧?” “是……”青易无聊地看着车外的风景说道,“本来是要和青芽儿一块儿回去的,半道上又叫我来收购洪家的家业,我是做这个的料儿吗?曹海堂和阎罗那边的事还没个着落,你觉得我能放心吗?” “少爷,您该明白老爷的苦心。老爷现下是想把您的身份给洗成白色的,不让您沾手堂里黑的那一面。横竖您就记住了,您现下不是我们青月堂的少堂主,您就是个买卖人。” “随你们了,无趣得很!”青易钻回了车厢里,懒懒地躺下了。躺了没一会儿,青易隔着车帘子问道:“阿宵,下一批运到洛阳的马什么时候到?” “早呢,下个月去了,少爷是想换马吗?” “不是!”“少爷,您不会是真打算给秦梨花挑拣一匹吧?”“管你什么事?赶你的马!” “不是啊,少爷,您忘记老爷教您的了,买卖人不做亏本生意的……” “再嚷嚷,我先做笔亏本的买卖,没人买你的命,我也把你杀了。” “那……那小的不说话了!” 车厢里恢复了安静,青易闭上眼睛却睡不着。在车厢的颠簸中,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梨花的模样,赶出去又浮出来,赶出去又浮出来,反复了几次后,他有点无奈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问外面的阿宵道:“洪家的事到底还要弄多少?我爹非要收了洪家的家业吗?” “少爷,老爷要的不是洪家的家业,而是根基,在这镇上的根基。洪家是个旧时望族,要是能一盘子收过来,那往后这镇上就是您说话了。少爷,小的明白您担心什么。等您收了洪家所有的东西,再腾出一间铺子给秦姑娘,那也行啊!” “阿宵,”青易掀开帘子,露出他那招牌时的虚笑说道,“我要是哪天死了,我想把你一块儿带下地府去。”“为……为什么啊少爷?”“你把我都猜透了,我指定得走哪儿都带着你,要不然我不放心呐。”1cs9p。 “小的……小的下回不敢猜了!”阿九额头上惊起一抹冷汗,看来有些话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这少爷在买卖上就是根青葱,不提醒不好,提醒了也不好,这差事不好当啊! 刚才青易的马车走后,翠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问梨花:“你怎么认识他的?”17744487 “谁啊?” “你说的那个高手。” “哦,青易啊,之前就认识了。有一回,我和玉桃被人绑了,多亏他和他妹妹帮忙。翠月姐,你瞧上他了?要不要我给你撮合撮合?”“我可不敢高攀那样的人家!”翠月连连摇头道。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儿的人家?”梨花好奇地问道。 “横竖不是普通的人家,否则怎么会有两个马场呢?梨花,我跟你说,能开得了马场的人都是在当地有些势力的人,不是好惹的。我觉得你跟他还是离远点好。” “是吗?”梨花想了想也对,之前遇见青易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现下看来背景更复杂了,没准是个富二代加黑二代呢!她点点头道:“下不为例!今天要不是柳妈妈在那儿聒噪,我也不会上他的马车的。” “柳妈妈啊,”翠月摇头笑了笑说道,“是想当人家婆婆想疯了!不过瞧着洪珍珠对关常明也有意思,所以我们往后还离关常明远一点吧!不然柳妈妈又得说我们闲话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家里走去,刚走到半路上,孙氏忽然急匆匆地朝她们跑来了,一脸慌张地对她们说:“赶紧回去瞧瞧你们干娘吧,家里出事了!” 梨花心里一惊,忙问道:“孙妈妈,您说清楚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孙氏喘着粗气儿地比划道:“你家……你家遭贼了!正好给你干娘瞧见了,给那贼打了两下,晕在院子里!” “什么?天都还没黑呢,贼都敢上门?”翠月吃惊地说道。 “可不是吗?谁会想到太阳还没落坡呢,贼就摸上门儿了!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吧!”梨花和翠月不敢再多问了,急急忙忙朝家里跑去。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被盗了之十后 院门外早已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个不停。院子里,李妈妈正面色发青地抹着眼泪,一句一句地跟村长等人说起刚才的事。见两姐妹回来了,李妈妈更是伤心不已,拍着大腿儿朝她们喊道:“翠月啊,梨花啊,你们赶紧去瞧瞧呀!瞧瞧你们屋里的东西掉没掉!那天杀的贼哟!把我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翻了个遍,我好容易存的那点银子都给偷走了哟!呜呜呜……叫我怎么活呀!” 梨花和翠月脸色霎时就白了,不过她们怕李妈妈太伤心晕过去,便先稳住了自己,安慰了李妈妈极几句,这才转身往自己屋子里跑去。 所幸,两人除了几样首饰外,银票和地契都还在。她们俩之前开玩笑时说起来过遭贼这事,还来就多了个心眼,把重要的东西臧在了屋梁正中挂着的风水篮子里。那贼偷毕竟是傍晚作案,时间不多,所以没工夫爬房梁那么高。 李妈妈听说只是掉了几样首饰,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可转念一想自己辛辛苦苦存的那点银子和积攒的首饰没了,心里一紧,一口气没提上来,歪着身子晕了过去。 院里院外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叫声。梨花和翠月慌忙把李妈妈搬进了房里,然后梨花果断地狠起李妈妈的人中,终于让她缓过了一口气儿。 这时,村长把梨花叫了出去说道:“这事我管不了,只能把事报给镇上,若你觉得有必要,可以上县衙门去。不过,这点小事只怕衙门受理了也久拖不来啊。” “小事?”梨花气愤地说道,“大白天的,入室行窃,还恶意伤人,这算小事吗?气死我了!就没个110可以报吗?果然是法制社会好呀!这破宋朝就没个管事的吗?” 村子听不太明白梨花的话,只当她气愤过头说胡话了,便安慰道:“这事谁也不想啊,只要人没事,那就好说呀!你们刚刚回村,钱财那些东西可别外露啊,露多了哪个贼不惦记的?” “村长大人,照您这么说,还不许别家有钱了?”梨花真是哭笑不得。 “也不是这么个理儿,你想想,你能买下十亩田地种花,好歹是个小老板,那贼心想你指定有银子呀,可不就招来了吗?” “我有银子是我的,关他小毛贼什么事呀?”梨花越想越气,要真放着不管,只怕那贼还以为她们怕了,说不定还来第二次呢!这分明就是欺负她家里只有三个女人嘛! 梨花转身回了屋,细细地问了李妈妈之前的经过。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热闹的人也已经散去了。她拿了几十个铜板,跑到隔壁那户人家买下了一条狗,牵回来拴在了院子里。 翠月从伙房出来时,看着那条被挪了窝的狗,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好气,对梨花说道:“索性明天我们再去多买几条,前院后院都多拴些,看那毛贼还敢来不?” “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梨花一边给狗顺毛一边望着院子外面一片漆黑气愤地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还想把那毛贼找出来?” “我虽然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柯南,可脑子还是有的!”梨花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不信他,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是江湖大盗诸如白展堂那种贼祖宗,又岂会看上我们这点小东西,指定是个毛贼,或者附近的惯偷。大白天的,不可能没人看见!你再想想,他敢大白天来,不仅仅是胆儿大,还摸准了我们家只有干娘在,一定是这附近的人!” “可你去问村里那些人,谁愿意跟你说?即便是你拿出些悬赏银子,只怕也没人敢来告诉你。” “哼!”梨花起身叉腰冷笑道,“这事还不简单?我学蒲松龄就行了!你瞧着,我明天慢慢地查!” 话音刚落,常明风风火火地跑来了。一进院子,他便紧张地问道:“你们家被偷了?”梨花点点头道:“是啊,常明哥!我问你,这附近有没有惯偷之类的?” “我倒是听说有两个惯偷,总在这附近乡镇上出没,每回偷的东西也不多,报给了镇上,镇上也懒得管。” “是哪儿的人啊?”梨花急忙问道。 常明正要开口,柳氏忽然跑来了。她重重地拍了常明后背一下数落道:“家里一堆子活儿等你呢,你还有闲功夫跑这儿来凑热闹?赶紧回去!你又不是衙门的差爷,知道什么呀?” 梨花忽然意思到,柳氏是不想让常明说出来。正因为这样,梨花更觉得是这附近的人,至少一出现偷盗情况,这村里的人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不知道是碍于对方报复,还是柳氏不希望关常明跟自己接触,总之柳氏连拖带拽地把常明推出了院门外,不让常明吐出半个字儿,然后回头对梨花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梨花,叫你干娘别把身子气着了,不划算呐!好好养着,不就掉了些银子?没把命掉了就算好的了,你们歇着,我们先走了!” 门议眼早她。常明还想说话,却被柳氏一边骂一边推着走了。翠月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对梨花摇头说道:“真是人情寒凉呢!没出事那阵子,李婆婆李奶奶地前后叫着;一出事,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了。” 梨花望着夜风渐起的黑晚说道:“没事,总有法子找出那毛贼的!”她说完转身去了伙房里,把她泡好的那些米全都拿出来淘澄。翠月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劝她,转身去看李妈妈了。 梨花把米倒在了大筲箕上,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溅出来的水沾湿了她的鞋袜,可她丝毫没有感觉,只顾埋头干着手里的活儿,以此来消除心中的愤怒。 这是chi裸裸的欺负!欺负她们刚刚回村落脚,欺负她们家里只有三个女人!欺负三个女人受欺负后没有反抗的能力!梨花越想越气愤,不知是给米臭的,还是给气的,噗噗地就掉出了两滴眼泪。她缓缓地蹲在了大簸箕跟前,漫无目的地揉着那些米,轻轻抽泣了一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代,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时代的某个男人,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儿受这样的欺负? 离开谢满庭时,她曾经想过一个人在外过日子会很艰难。那时她很豪情万丈地跟自己说,没事,挺挺就过去了!她想得更多的是她和满庭之间的差距,以及对满庭感情的不确定。直到艰难真正降临时,她才知道豪言壮语不过是逞了一时的口快罢了。 伤心郁闷了一会儿后,她起身搬出了小石磨,就着油灯一点一点地磨起了米来。听着石磨轰轰旋转的声音,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冷静下来一想,其实无论在哪个时代,坏人都是存在的。只要自己心中不怕,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梨花忽然放下石磨,跑到篱笆边上原地蹦了两下,大声朝着陌生空寂又参杂着一丝丝寒意的夜晚大喊道:“死毛贼,你等着!你最好带着你的龟壳把自己埋个十米八米的!有本事你再来偷一次,没本事就缩回你的乌龟壳子去!姐姐不逮你出来,姐姐就不叫秦梨花!不对,姐姐不叫秦梨花呢,姐姐叫奉美溪!你给姐姐记清楚了!” 喊完之后,她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忍不住一个人弯腰在那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翠月忙从李妈妈房里走了出来,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没事吧,梨花?”17744147 梨花直起身子,拍拍心口对翠月笑道:“我这是给自己增加点正能量呢!没事,翠月姐,我们一定能把那毛贼给抓住,叫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偷了!” “好是好……不过,你真的没事?”翠月从没见过哪家姑娘大夜里又蹦又跳,又喊又笑的。她真担心梨花会抑郁得失去理智。 “我真没事,翠月姐!我的心脏比你想象中还能扛呢!我不跟你说了,磨米去了!”梨花说完又跑回了小石磨旁努力干活儿了。 翠月看着油灯旁忙碌的身影,忽然有些感触了。梨花比她想象中要坚强许多。遇见今天这事,她虽然表面上镇定,可心里也是百般难受的。她不哭是怕梨花看见了也会难过,可梨花却很洒脱地哭了一场,喊了一场,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她不禁会心一笑,原来有时候哭出来会更好。 这晚,梨花和翠月商量了很久。第二天一早,梨花就贴出了两张1cs3V。 告示,一张仍旧是招工的,把她之前说的年底双薪,给员工开相亲大会什么的都写了上去,另一张写的则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内容:但凡来跟梨花聊天的都能得三个铜板。 这两张告示一贴出去,来看的人还真不少。梨花把招工的待遇详细地跟村里人解释了之后,有些人已经动心了,特别是那些还没成亲的人。可他们担心梨花家刚刚被偷,往后拿不着工钱。 梨花趁机把地契和银票都拿了出来,在大家跟前显摆道:“你们睁大眼睛了,我的家当还好好在这儿呢!那毛贼也就是个笨蛋,十足的笨蛋!我要是他,当什么贼啊?直接捂被窝里捂死算了!好东西不偷,单单偷了几样不值钱的首饰,眼睛是瞎的吗?你们只管放心,现下我家里养了狗,他想再来就没那么容易了,笨死算了!” 围观的人都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大家见梨花把银票和地契都拿了出来,也就信了她八分了,纷纷报名要帮她干活儿。当天,她就招了十个人,把契约一签,就招呼到花田里干活了。 翠月带着那些人去花田后,梨花在家等着人上门聊天,顺便把磨好的米粉用簸箕摊开,放在院子里晒。没想到,常明先来了。她抬头往常明背后看了一眼,笑问道:“常明哥,你还敢来啊?”常明略带歉意地说道:“昨天真是对不住了。” “哪儿说得上对不住呢?常明哥,你找我有事吗?” “之前不是说好了我帮你吗?老板娘不会是想反悔吧?”梨花笑了笑,放好了手里的圆簸箕说道:“不是我想反悔,只怕你娘不答应呢!你娘那心思我能明白,洪小姐是个好姑娘,你该……” “我跟她没那回事!”常明急急解释道,“都是我娘没事闹出来的事,你可别信我娘的话!昨天她在洪家门口那么一闹,我往后都没脸在洪府门口走动了!”梨花莞尔一笑道:“我信不信倒是其次,只是洪小姐待你有几分真心,这事你再木讷总也看出来了吧?我觉得她人挺好的,你若跟她一对儿……” “你想多了,梨花!”常明再次打断了梨花的话,还轻声呼出了她的名字。她那敏感的神经微微一颤,狐疑地打量了常明一眼,心想不用叫得这么亲切吧?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呢! “我那过世的老东家待我真的很不错,从前也提过招赘我的事,可我不愿意给人做上门女婿,还得改了自己的姓儿,所以就从锦桑堂辞了活儿回家里了。上回洪小姐找我,是想让我帮忙替她藏些银票,省得都叫她哥哥一并拿去了。昨天她找我,是想让我替她盘下锦桑堂。” “盘下锦桑堂?”梨花有点吃惊地问道,“为什么要你去盘?” “锦桑堂是老东家的心血,洪小姐不想它转卖到别人手里,所以她才会先藏了银票在我这儿,然后让我去盘下锦桑堂,往后再转到她的名下。虽然繁琐了些,可好歹能保住锦桑堂。” 梨花点点头道:“洪小姐倒挺有心思的,只不过亏本了些,拿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叫她哥哥赚了许多。”“总比锦桑堂落到别人手里好吧?” “那你答应了吗?” “洪小姐没别人可托了,又信得过我,我只好答应了。等锦桑堂一过手,我就转给她,仅此而已!”常明说这话时,目光诚恳地看着梨花,仿佛在急于向梨花解释什么事情。 .. 第一百七十章 梨花婉拒第 梨花被他这灼热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了,忙转过身去,用竹筷子轻轻地拨划着米粉说道:“这是你跟洪小姐之间的事,没必要跟我说得这么清楚,当心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姑娘家对感情的事都挺小器的。” “你也小器吗?”常明站在她身后声音轻柔地问了一句。 “呃?呵呵……”梨花干笑了两声道,“我也是姑娘家嘛,那自然也是小器的。就像我之前遇着的那个男人,他有些事瞒了我,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他了,这不就是小器吗?呵呵……” 常明略微一怔,放低了声音问道:“你之前有过喜欢的人?” 梨花握着竹筷思量了片刻,转过身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唉!说起来我到这会儿心口还痛呢!我真是极爱他的,爱得要死不活,肝肠寸断,语无伦次,简直就是把我的心肝脾肺肾都掏出来给他了,可惜啊……唉,别提了,都是过去的伤心事了,我不想再提了!估摸着没个三年五载的,我是忘不了他的,常明哥,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去跟其他人说,要不然我会被笑话的!”她说着还低头故作一副柔肠寸断的表情。除了这表情有点夸张之外,她觉得那些话都是发自心脏深处的,不算欺骗常明吧! 常明当真是愣住了,盯着梨花的脸看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你心里……还想着那人?” “想!”梨花一脸我是诚实的好孩子的表情说道。 常明的目光黯淡了许多,动了动略显干涸的嘴唇,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梨花忙又笑道:“我的话是不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真是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一说到这事,我心里就难受呢,哭也哭过好几回了。喜欢上一个人真是很难忘记的,呵呵呵……所以我就想你和洪小姐要是能花好月圆就好了!” “是吗?”常明淡淡一笑,笑得有些勉强。 “可不是吗?你们俩真的挺般配的!”梨花竖起大拇指,继续嬉皮笑脸地说道。 “般配吗?我倒不觉得……”常明口气幽幽地说道,“我能问问你之前遇着的那个男人瞒了你什么吗?”梨花眨了眨眼睛笑道:“他呀,他明明是个富家子弟,还装穷酸相,我觉得这样的男人不实在不靠谱,所以就没要了。” “姑娘家不都喜欢富家子弟吗?” “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对吧?” “我和洪小姐也是门不当户不对吧?你觉得合适?” “呃……至少洪小姐没欺瞒你什么事吧?她是一片真心待你的哟!这世上银子好赚,真心是无价的,所以常明哥,你要好好珍惜才是!对了,你刚说要来做工,那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你要帮洪小姐盘锦桑堂,最近怕是没工夫到我这儿帮忙吧?” 常明低头沉思了片刻,点点头道:“那我忙完这事,再来找你吧。不过梨花……” “什么事?” “你都离开他了,别再念着了,这世上……不止他一个男人呢!”常明目光深情地看着梨花说道。梨花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我正在忘,正在努力地忘,多谢你关心了,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花田那边瞧一眼了。翠月姐已经带了人去干活儿了,我可不能偷懒是不是?” “那好,我先回去了。”常明带着失望的表情离开了。 梨花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常明远去的背影,拍拍心口自言自语道:“好险啊!我的桃花运有这么好吗?常明哥不会是来真的吧?那可不好办呢!都是街坊邻居的,伤了感情不好相处呐……” “梨花姐姐……”院门边上忽然伸了一个小脑袋进来,甜甜地叫了一声。 梨花认得是这村子里的小孩子,忙招手笑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呀!” “是不是跟你说话就有铜板拿呀?”那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问道。“是呀!只要你跟姐姐聊聊天,姐姐就能给你三个铜板,很划算吧!而且讲得好讲得多,姐姐还有奖励呢!”梨花比划出了三个指头笑米米地说道。 花有地他高。“我跟你说话,你能给我吗?”小姑娘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行呀!” 那小姑娘立刻回头说道:“她说行呢,我们都进去吧!”眨眼间,一帮小孩子就冲了进来,围着梨花要跟她说话。梨花抬头一看,院外不远处站着几个妇人,想必是她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先派了几个孩子来探风吧。 梨花也不含糊,招呼那帮小孩子一个一个地跟她到屋里说话,然后每人都打发了三个铜板。这样一来,全村人都信了,纷纷上门找梨花说话。 有些脑子聪明的已经猜到梨花想干什么。全村人都挨个挨个去领了铜板,即便有人跟梨花漏了毛贼的底儿,那毛贼分得清是谁跟梨花说的吗?总不至于把全村都给报复了吧?所以那些早就想跟梨花漏风,并对她家表情同情的人又怎么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呢?又能抱不平,又能拿铜板,谁都会愿意的。 一天下来,梨花果真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虽说还不能确定是谁干的,不过梨花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 傍晚时,翠月和李妈妈从花田里回来了。梨花忙问道:“地里怎么样了?” 翠月笑道:“你没瞧见冒青烟吗?照干娘的话,一把火把那地里的杂草都烧了,省去了除草工夫,还能肥土呢!明天再把炭灰撒上一层,再翻翻地,也就成了。对了,明天要去跟洪坤定契约了吧?” 梨花点头道:“说好了明天去的,地里有事你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那我可不放心呐,你还得揣着好几百……”翠月说着压低了声音挨到梨花身边说道,“你一个人揣着几百两出门,不安全吧?” “谁知道我身上揣着几百两呢?”梨花笑道,“我一个人去才最好的。你就留在家里照看着干娘和地里吧,那活儿才是最重的。” “让关常明送你去?” “不用了,”梨花摇头说道,“往后还是别去劳烦常明哥了。村长家不是也有牛吗?费几个钱让他送我一程就行了。”“那也是,省得柳妈妈心里不痛快呢!” “唉!”李妈妈忽然叹了一口气,坐下来揉了揉腿儿说道,“没想到她是那么个人!平日里还姐妹来姐妹去的,为着一个有钱的媳妇,把自己的本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们说常明哪儿像她那样啊?我都怀疑常明到底是不是她生的了!” “算了,干娘,将心比心,要换了您,只怕也喜欢那又漂亮又有钱又孝顺的好媳妇呢!洪小姐不赖,很难得了!”翠月笑道。 “她要真攀上了洪家的亲,未见得是好事!洪家门户那么高,她攀得上去吗?吊在半空还差不多呢!当心累死她了!”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李妈妈起身去伙房做晚饭了。翠月则拉着梨花轻声说道:“明天去镇上记得把家里被盗的事跟镇上报备。虽说不指望他们查出来,但总归是要去说一声的,你记住了。” “嗯,知道了。”梨花头天晚上就跟村长说好了,第二天一早,村长便赶了牛车来家门口接了梨花。出村时,常明和柳氏正扛着锄头下地。 一抬头就看见梨花坐在村长的牛车上,常明眼中有些惊讶,更有些失落。梨花冲他客气地笑了笑,招呼道:“柳妈妈,常明哥,这么早就下地呀?” 柳氏愣了一下,敷衍地笑了笑说道:“哟,梨花你又去镇上呀?你跑这镇上可跑得真勤呢!对了,上回送你回来的那位少爷是谁呀?瞧着挺面生的。” “回头再说吧,我有事要赶去镇上呢!”梨花说完扭过头不再答话了。 常明有些不乐意,转头看着柳氏问道:“娘,您怎么能这么问呢?”柳氏冲梨花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子道:“她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姑娘家家的能随便上男人的马车吗?不知检点的玩意儿!” “娘!” “我说常明,你脑子清醒些,行不行?算娘求你了!眼下洪小姐待你这般好,你怎么就不知足呢?那个秦梨花有什么好的?谁知道她从前在外面干什么行当的?你没听人家说吗?她从前指不定就是妓馆里混的……” “娘,您喜欢洪小姐,那您娶去!我对洪小姐就没那份心思,您费再大劲儿也没用的!” “常明!常明!”柳氏追着常明喊道,“你脑子给驴踢过吗?这么好的姑娘你不要,论样貌,论家世,哪点比秦梨花差了?你还想要个破鞋?我说你……”两母子一前一后地往田埂上走去了,柳氏一直追着常明数落着。梨花坐在牛车上,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就在此时,牛车忽然停了下来。梨花转头问了一声:“大叔,怎么停了?” “秦姑娘,这么着急去镇上干什么呢?”青易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梨花略微吃了一惊,抬起身子往前一看,竟然看见了青易和那辆双马马车。 青易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牛车旁笑道:“看样子,秦姑娘是要去镇上,对吧?”17744147 “对啊,”梨花好奇地盯着他问道,“不过你一大早在这儿干什么呢?出来散步还是遛马?” “你要不赶工夫,先下来跟我说两句话怎么样?”梨花想起了翠月的叮嘱,轻轻摇头道:“抱歉了,我真有急事要赶去镇上。我想……我们俩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吧?等往后遇着再说吧。” “我想跟你说洪家铺子的事。”青易淡淡一笑道。 “洪家铺子的事?这事跟你有什么干系?” “你想知道的话,那就先下来。听完我的话,若是你执意要去镇上,那可以坐我的马车去。”这时,村长转过头来问道:“秦姑娘,到底还去不去啊?”没等梨花开口,青易先说道:“这位大叔,她先不去了,您可以回去了。” “哎,高手,我可没说过我不去啊!” “你去了也是白去,因为洪家那铺子你要不起,”青易拿手在车护栏上拍了拍说道,“秦姑娘,你既然是买卖人,那不如下来聊聊吧?” 梨花的确是好奇,青易嘴里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洪家那铺子她要不起?她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跟村长说了声抱歉。村长也没多说什么,掉了个头回去了。 等村长走远后,梨花问青易:“为什么我要不起那铺子?我和洪坤都已经谈好价钱了,今天就是去交银子定契约的。” “我知道,”青易点点头道。 “即便知道,那你还打算说什么呢?莫非你也想要洪家的铺子,想让我放弃?”1cs3V。 “你猜对了一半!说得好听是劝你放弃,说得不好听是警告你别打那铺子的主意。”青易的笑容很轻松,可语气一点也不轻松。 梨花纳闷了,上下打量了青易两眼,问道:“高手,你别告诉我,你是个买卖人?”青易摊开双手,笑问道:“秦姑娘,我为什么不能是个买卖人呢?你瞧着我哪点不像?” 梨花倒抽了一口冷气,摇头道:“我瞧着你哪儿都不像,就没一处是像的。高手,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入错行了?还是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青易还没说话,马车上的阿宵就先笑出声来了。梨花冲阿宵点点头说道:“我说的没错吧?连你也这样认为?”青易瞪了阿宵一眼,阿宵忙低下头不说话了。青易又道:“总之一句话,洪家的铺子你不能买,若是你买下来的话,后果就会跟那位姓张的和姓戚的一样。” “哦!”梨花惊讶地说道,“怪不得他们买下铺子又反悔了,原来是因为你!你一定威胁他们了对不对?”青易笑了笑,似乎是默认了。梨花微微皱眉,问道:“那么你现下是来威胁我的吗?” “我刚才说了,客气点就是劝你,不客气呢才算是威胁。” .. 第一百七七十一章 互惠互利 “高手,用威胁的法子做买卖是很不公道的。作为一个诚信的买卖人,不应该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吧?”梨花打算动之以理。 “我要的是洪家的家业,你大可以去买别人家的铺子。” “可我和洪坤已经谈好了,我不去,就是失信。高手,你不知道,信用对一个人来说很紧要很紧要吗?”“我只知道,若是你坚持跟我作对,我很可能……”青易说着往梨花跟前走近了两步。梨花眼皮子一跳,忙往后面那匹马身边退了退问道:“你……你想干嘛?杀人呀?太……太不光彩了吧?不就是个铺子吗?” “呵!”青易抿嘴一笑道,“我杀了你,也是神不知鬼不晓,没人知道是我干的,就像当初曾家那五个人一样。” 青易得云淡风轻,可梨花却全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又往马儿身边缩了缩说道:“那个……嘿嘿……高手,为了那么一个小铺子,你就杀人?你杀个人还真不值钱呢!我听说混你们那行的,杀个人都好几千几万两呢!你是不是在你们那行混不下去了,就改做买卖了?我跟你说,虽然我做买卖的日子不长,可我知道,暴力是解决不了一切问题的。要不然,我们坐下来谈谈?” “无论你怎么谈,结果都一样,你不能买洪家的铺子。” “洪家那么多铺子,我买一间也惹你了?你想搞垄断啊?”梨花抱怨道。 “什么垄断?”17744147 梨花翻了个白眼道:“高手,你果然是个新手吧?垄断都不知道是什么?我真怀疑你把洪家的家业买下来后能不能盘活呢!其实呢,学做买卖一开始并不是要买好多好多铺子,而是应该脚踏实地地做好一间就够了!” 阿宵没忍住又笑了,心想少爷啊少爷,人家一个小姑娘都看出来你是个新手了,你自己还不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下泪啊! 青易斜眼瞪着阿宵问:“笑什么?秦姑娘说的话很可笑吗?”阿宵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是笑……笑秦姑娘担心过头了,少爷手下那么多人,怎么会打理不好铺子呢?” 青易满意地点点头,收回目光对梨花说道:“你听见了?我手底下很多人,根本不需要我亲自打理,所以铺子再多也不在话下。秦姑娘还有什么要谈的?”“既然你已经有很多铺子了,又何必跟我争这一间呢?”梨花还是有点不死心。 “不是跟你争这一间,是想告诉洪坤,这镇上除了我没人会买他的家业。” “一间也不能少?”梨花竖起一根指头,可怜巴巴地问道。 “一间都不能少!”“高手,做人何必那么死心眼呢?”“好像是你做人比较死心眼吧?你去买别的铺子不就行了!”“镇上好像没别家卖铺子呀!” “那就对不住了,秦姑娘,”青易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斟酌吧!若是你想去镇上的话,我可顺便载你一程!” 梨花很想甩他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可又觉得很不甘心。她向来是个不容易服输的人,除非自己放弃。于是,她脑瓜子一转,点头道:“好,你载我去镇上,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唉,说起来就倒霉惨了!我家被毛贼光顾了,我得去镇上报备呢!”梨花一边敷衍着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说服青易。 “哈哈……”青易笑得很开心,就像是今天起床后听到的第一个大笑话似的。阿宵在旁边抖了抖眉毛,偷偷地瞄了青易一眼,心想少爷遇见这姑娘的时候果真心情好很多啊! “高手你笑什么啊?我家被盗你很开心吗?该不会是你为了威胁我找人干的吧?”梨花有点窘地问道。 “我有那么无聊吗,秦姑娘?我要威胁你就不会偷东西了,直接放把火烧了你家,不是更好?” “想想也是,杀人的要干了偷东西的活儿,那不是跨行了吗?就跟杀人的忽然跑来做买卖是一个道理儿,不仅有难度,还有点违背职业准则,不是吗?” “秦姑娘,”阿宵噗嗤一声笑出来,对梨花点头道,“你说得真好!” “哪点好啊,阿宵?”青易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 “没……没哪儿好!”阿宵忙说道,“少爷,是不是该回镇上了?” 梨花上了马车,青易照旧坐在了阿宵旁边。过了一会儿,青易发现梨花没说话,车厢里静悄悄的,让他有些不习惯。可他要主动开口,估摸着阿宵又该偷笑了。 看着青易不自在且烦躁地在自己身边动来动去,变换着各种坐姿,阿宵有点不淡定了。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半路上给自家少爷心烦得踢下去,他决定帮少爷一把,扭头朝车厢里问道:“秦姑娘,你还好吧?是不是车太颠簸了?你坐着不舒服?要不然,我停下来歇歇吧?” “哦,不必了,我没事。”梨花在车厢里说道。 “那真奇怪了,”青易终于找到话说了,“你一直不吭声,也怪不得阿宵以为你晕车呢!” 梨花忽然把车帘掀开了,露出一脸的歼笑,这把青易微微地吓了一跳,问道:“秦姑娘,你这笑容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着有点不舒服呢?” “高手,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洪坤谈价呢?” “太高了,没法谈,那小子就是坐地起价。” “所以你就一直在外围搞破坏?”青易笑着点点头道:“嗯,你这个比喻我很喜欢。只要没人敢卖,那洪坤自然会来找我,那到时候我就可以尽情压价了。” “没错,你这心理战打得是不错,可你想过没有那些铺子耗不起啊!” “什么意思?” “就拿我要买的那间铺子来说吧,前后转了两个老板,折腾得掌柜伙计们都无心做工了,买卖更是一落千丈。现下都如此,倘若再拖延下去的话,只怕最终会人去楼空。等到了那时候,就算你真收购了洪家所有的家业,收到的也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要把一个空架子盘活,费的何止是物力,更多的是精力。”手很鄙威就。 梨花的一番话说得青易哑口无言的。诚然,他在买卖行当里真是个菜鸟。思维和想法都是依照从前当青月堂堂主来的,为了达到目的,不计手段那是常有的事。只要能把那人杀了,其他的不用管。 阿宵不禁连连点头道:“秦姑娘,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呢!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对买卖这行如此精通,怪不得敢出来盘铺子呢!” “她说的很有理儿吗?”青易一脸青涩的茫然问道。 阿宵赔笑道:“少爷,说实话,她所说的全都属实,而且很有道理儿。” “那怎么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呢?”青易口气不爽地问道。“那是老爷吩咐的,让您出来就是多历练,要是什么都让小的把主意出完了,那您还历练什么呢,对吧?” “你是看着我出错不提醒吧?” “没有没有,少爷绝对没有!您那法子没有错,只是要多费些时间和精力罢了。”阿宵忙解释道。 “哼!”青易哼了一声,转头问梨花:“你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高手,你不过就是想把洪家的家业收购过来,还不用出高价吗?倒不如我帮你!” “你帮我?有这么便宜的事?”“事成之后,你把那间铺子倒腾给我就行了。” “果然啊……你还想着那铺子呢!秦梨花,你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吗?”青易有点哭笑不得了。 “嘿嘿……”梨花微微一笑道,“其实你我不是一样的人吗?只不过我迂回些,你呢就……” “就什么?”青易略带威胁的口吻问道。可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梨花说了,他们是一样儿的人,这让他莫名其妙地很开心。 梨花其实想说迂腐些,不过她可不敢把这话直接说出来,立马换了台词道:“你呢就霸气些,霸气些,我是想说这个来着。怎么样,高手少爷?” “先说说你的法子吧?” “好嘞!”梨花索性把车帘拔到了身后,盘腿儿坐着跟青易说道,“我的法子很简单,我上门去跟洪坤说,其实是你一直在背后威胁那些买家不让他们收购,而我完全不害怕你,就算有你的威胁我也照收不误。如此一来,洪坤指定会把家业都倒腾给我……” “等等!你这是在借我的威风长你的志气吗?” “这叫声东击西呀,高手少爷?你念过书的吧?只要我这么一说,洪坤指定会吓出一身冷汗,还不着急把手里的家业倒腾出去吗?我就趁机压价,让他心甘情愿地盘给我。” “然后呢?你就私吞了?” “我私吞得下吗?我不怕你嗖嗖两刀砍了我吗?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多银子盘呢!到最后,还是会落到你手里的。那样的话,你也不必跟洪坤耗时间耗精力了,对吧?铺子里的买卖照旧,你省了很大一笔呢!” 青易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梨花问道:“我凭什么要信你?” “这就看你自己了,横竖我法子已经说出来了,愿不愿意你决定吧!” “你只要那铺子?” “嗯,就那铺子,”梨花笑米米地说道,“我一点都不贪心的,你放心好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青易低头沉思了起来,他不得不说,梨花的法子是很好的。他本来就在天罗镇待得快失眠了,恨不得早点结束了收购洪家的事赶回青月堂去,可自从在镇上遇见了梨花,他反倒不想那么早走了。所以此刻,他在心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照梨花的法子去做呢?“少爷,您不想尽快了了这边的事吗?我觉得梨花姑娘那法子不错啊……” “谁跟你说我想尽快了了这边的事?”阿宵眼角一个抽搐,心里嘀咕道,是谁在那儿天天问洪家的事什么时候完结得了啊?不就是少爷您吗?这会儿倒装起无辜来了!他不敢答话了,老老实实地赶他的马车。 梨花满怀期待地问道:“高手少爷,怎么样啊?想好了没有?你真的很占便宜了!哪儿去找我这么有信誉有能力的中间人呢?你托付给别人也不放心吧?” 青易噗嗤一声笑了,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于是点点头说道:“好,就照你说的去办。不过,洪坤要是不上勾,那铺子就……”1cs3V。 “放心,事不成我不会找你哭爹喊娘的,保准从你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倒不必……”这句话倒是青易的心里话。 “总之,你就看我的吧!” “行!”青易发觉这姑娘越来越有趣了,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像阎罗那样的男人会对她有兴趣,太特别了,特别得让人很想每一秒都跟她待在一起…… 到了镇上后,梨花先去镇长家报备了被盗的事,然后再匆匆地去了洪家。等她进了洪家后,青易和阿宵在巷口等着,反正他们俩也没别的事可做。 “阿宵,你说她能行吗?”青易盯着洪家大门问道。 “少爷,您是担心她的买卖呢?还是担心她的安全呢?” “阿宵,”青易目光暗沉地盯着阿宵的脸,阴阴地笑道,“我是不是该换个随从了?” “少爷!”阿宵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说道,“她绝对行的!我一看她就是个做买卖的料儿!少爷,您放一百个心吧!” “哼哼……这事她要办不成,你就两天之内给我办成了!” “啊?少爷,不用这么赶吧?您刚才不是说不着急离开吗?” “这跟我离开不离开可没什么干系,你不是能干吗?刚才不是夸人家秦梨花主意好吗?这么本事,两天不为难你吧?要不然我爹岂不是派了个废物给我?” 阿宵忙赔笑道:“小的算不上什么功臣,可指定不是什么废物。小的哪儿有少爷这么本事啊!小的是真心佩服少爷的……哦!少爷您看,秦姑娘出来了!” .. 第一洪百七十二章 洪珍珠闹上门 青易抬头往洪府门口看了一眼,果真看见了梨花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从府门里走了出来。他不由地被这笑容感染了,忍不住嘴角上扬道:“看样子,事情办得很顺利。” 阿宵忙恭维道:“我早说过了,秦姑娘是个做买卖的好手,一准给您办得妥妥的。” “那我要你有什么用呢?” “呃……小的还是有用的……” 梨花没有察觉到这主仆俩在巷口,只顾一边偷笑一边低头往外走。青易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吓得差点叫了起来:“高……高手?你太神出鬼没了吧?” “事情谈得怎么样?” “哦,洪坤说他再思量思量,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应该会答应的。高手,你们一直在这儿等吗?” “我总得瞧瞧你的办事能力吧!” 梨花自信地一笑道:“我早说过,你尽管放心好了!洪坤说了,一有决定就会来告诉我。” “这事……你会保密吧?”青易笑问道。 “会!”梨花面带微笑地点头道,“这是自然了!行了,高手,我先回去了!” 梨花刚走了两步,青易便叫住了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回去?走路回去吗?”她转头笑道:“就当散步咯,横竖我自己也能找着路了。” “我送你吧!”17744157 “不用了!” 梨花的拒绝很肯定,这让青易微微怔了一下,脱口而出:“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想自己走回去。”梨花笑得很轻松,不像是说谎。 “之前为什么肯让我送你?”青易很执着地追究这个问题。 “之前两次送我,我都很感激你,不过这回我想自己走着回去。” “为什么?”青易继续追问她,“难道你在怕我?怕我会无声无息地把你杀了?”说完这句话后,青易又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我不是阎罗,我不是赵元胤,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想多了,我不怕你,要是怕你的话,还会跟你做买卖吗?我只是在马车上颠簸久了,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就想自己走走。不跟你说了,我得快点回去赶我干娘的午饭呢!” “秦梨花……”青易有点依依不舍地喊道。 梨花再次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晕过吗?” “哦,没了。”梨花不明白青易为什么会问这事,无论是出于关心也好,随口问问也好,她都不愿意跟青易分享太多自己的事。或许说句自己还晕过,青易就会坚持用马车送她,可她不愿意那样做。对青易,她还是陌生的。 答完青易的话后,梨花转身步伐轻快地走了。青易很失望,从脸上就能看出他那失望的神情。阿宵很识趣地不去碰这个地雷,静静地看着自家少爷静静地看着那个令他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阿宵转了转眼珠子,在心里嘀咕道:“哎哟,莫非我家少爷动情了?那乔鸳小姐怎么办呀?” “走了,回去了!”青易沉着一张酸青菜似的的脸往前走去。 阿宵紧跟在后面问道:“少爷,我们来了天罗镇这么久了,你好像还没给乔鸳小姐报个信儿吧?要不然,给她送封信去,也叫她放心放心……” 话没说完,青易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盯着阿宵。阿宵像被火灼烧了一般,赶紧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问道:“少……少爷,您不送信就算了,小的只是提醒……提醒您一下……” “阿宵,你有时候太自作聪明了!你以为我不明白你刚才那话的意思吗?”青易没好气地说道。 阿宵一脸诚恳地说道:“少爷,您别生气!小的知道,小的有时候说话很不招您喜欢,可忠言逆耳啊,少爷,小的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呢!” “你给我闭嘴!你那叫肺腑之言?你分明就想提醒我,我爹一早就看中了乔鸳做我妻子,是吗?” 阿宵老老实实地垂下头,不敢出声了。听自家少爷这语气,阿宵知道少爷是真怒了,而且是为了一个叫秦梨花的女人怒了。 “怎么不啃声了?哑巴了?要不要我割了你的喉咙让你往后都说不出话来?”青易怒目而视道。 “少爷……”阿宵低头轻声说道,“这不是小的编排的,是事实啊!老爷再三叮嘱过小的,小的跟着您不能只顾着吃喝逞威风,还得在适当的时候提醒您,省得您做了令自己后悔的事。” “是吗?”青易甩手冷笑道,“我不过跟秦梨花多说了几句话,也会令我后悔吗?” “少爷,小的斗胆再说句欠揍的话,说完之后您揍死小的,小的也不怨不悔了……” “闭嘴!不许再说半个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阿宵抬头嘿嘿一笑道:“看来,不止是小的能猜透少爷的心思,少爷也能一眼就看透小的的心思。嘿嘿……不放小的这样的人在您身边伺候,您还放心谁呢?小的打个屁您都能知道昨天小的吃过什么呢?” “粗俗!”青易一脸沉闷地反背着手往前走去。易眼里往洪。 “是,小的是粗俗,没小的粗俗又怎么能显得少爷您多高贵呢?您别生气了,等完了洪家的事,我们立马就回青月堂去!”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了!” “是!小的闭嘴!” 青易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往梨花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她真能自己走回去吗?从镇上到宁家湾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靠脚程得一个多时辰呢!万一在路上晕了该怎么办?他思量再三,吩咐阿宵道:“去,把秦梨花送回宁家湾去!” “可是少爷,她刚才说……” “她要是不肯上马车,你赶着马一路陪着她走回去!” “啊?”阿宵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谁见过在大路上,一辆马车悠哉悠哉地跟着一个姑娘走的?少爷为什么要他去做这么死皮赖脸的事? “去!我现下还是你少爷,等我不是的时候,你再来顶我的嘴!” 青易一声令下,阿宵只好乖乖地驾着马车去追梨花了。青易在镇上的客栈里吃过午饭,等得快不耐烦了。他以为途中出了什么事,正打算出门去瞧瞧时,阿宵却笑米米地回来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死在半路上了呢!”青易劈头问道。 “少爷这还久啊?小的来去也得大半个时辰吧?”阿宵觉得自家这少爷的表情有点夸张了。 “大半个时辰还不久吗?送她回去用得着那么久吗?”青易坚持自己没错。 阿宵沉默了,不敢跟自家少爷顶嘴了,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二十个铜板递给了青易。青易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阿宵一边往后退一边笑道:“少爷,小的也不想收的呀!可秦姑娘非要塞给我,放在马车上就跑了。她说这算是……” “算是什么?”青易紧紧地拽着铜板声音清冷地问道。 “算是……算是车马费了!” “什么?车……车马费?”青易瞬间怒了,指着阿宵问道,“她给你就收着了?还拿回来给我?你真想找死吗?” “可人家秦姑娘说了,人情归人情,该算的还是得算……” “算你个头啊!”青易把手里的铜板朝阿宵砸了过去喝道,“死小子,现成都给我吞了!你不吞,我就抹了你脖子!” 阿宵忙弯下腰一边捡铜板一边说道:“少爷,您忘记老爷跟您说的了?要积少成多,二十个铜板也是钱呐!” “闭嘴!一边去!少在我跟前晃悠!” “是是是,小的捡完铜板就滚,滚得远远的。等您消了气儿,小的再来伺候……” 没等阿宵把话说完,青易就受不了他的啰嗦,生气地转身回房去了。阿宵舒了一口气,捡铜板的手慢了下来,嘴里嘀咕道:“唉!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呐!少爷,您何必去碰那冷钉子呢?” 一天后,洪坤带了信儿到宁家湾,告诉梨花他愿意把洪家在镇上的家业全部盘给她,不过要当面交清银票,不能打欠条。梨花跟来人约定了定契时间,然后拿出一两银子打发了来人。 等那人走后,梨花和翠月又在院子里晒起了米粉。翠月问她道:“那叫青易的人能守信吗?”她笑了笑说道:“其实他不守信我也不亏。铺子我没交定钱,没了就没了,反倒赚一回跟人谈判买卖的经验。若是真给他哄骗了,我下回的眼睛会擦得更亮的。” “你想事情总是这么明朗呢!前些日子我还担心你会因为满庭哥的事抑郁呢,看来是我想多了,你好着呢!” “说实话,我近来还总想着他。有时候半夜做梦醒来,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张面孔就是他。” “还忘不了?” 梨花无奈又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压根儿从头到尾就没忘过。只不过我近来想开了许多。之前每回想起他,总是被与他分离的心痛所折磨,想着他的身份,想着他那正妃,以及彼此之间的天差地别,很令人沮丧的。” “那最近呢?你再想起他时,会想到什么?” “我开始好奇,他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会被人称为阎罗?他真的想杀人吗?还是一切由不得他?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呢?” “打住打住!”翠月忙用竹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你这叫想开?我看是越陷越深吧!你要是对他的过去那么好奇,不如回去当面问问他……” 翠月正说着,常明匆忙地跑进了院子。梨花还没开口,常明先着急地问道:“梨花,听说你要收购锦桑堂,是吗?” 梨花料到常明或许会来问她,便点点头道:“是,我跟洪坤已经说好了。” “为什么?”常明分外不解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对锦桑堂没什么兴趣吗?” “抱歉,常明哥,有些事我没法跟你说得太清楚。我只能告诉你,我改变了主意,打算收购锦桑堂了。若是因此让洪小姐感到失望了,那我只能说抱歉。” 常明眼里全是疑惑,使劲摇头道:“你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呢?那天我说起洪小姐想让我代为收购锦桑堂时,你还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呢!梨花,这当中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没有!”梨花一口否决了,因为她和青易之间是有约定的。就算抛开约定,按照规矩,她也不应该把两人私下的交易告诉第三方。 常明眼里落满了失望,低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梨花,你该知道,锦桑堂是老东家一辈子的心血。洪小姐把它当作了老东家留下来的最紧要的一件遗物,根本不愿意让她哥哥盘给别人。虽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盘锦桑堂,可你能再思量思量吗?洪小姐没了父亲,她真得不能再失去锦桑堂了。” 梨花又于心何忍呢?可她只能坚决地对常明摇摇头道:“我还是只能说抱歉,我帮不了你,也帮不了洪小姐。” “你再想想,梨花,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夺人所好的姑娘。锦桑堂对洪小姐来说真的很紧要……” “常明哥,我实在无能为力,你回去吧。把我的原话告诉洪小姐就行了。” “锦桑堂不是那么好经营的……”常明正打算继续说服梨花,可洪珍珠旋风般地从院外冲了进来,推开了常明,气势汹汹地站到了梨花,一双黑眸子里聚集了许多的愤怒。 梨花微微一怔,没想到洪珍珠会在这儿,淡淡一笑道:“洪小姐大驾光临寒舍,有什么事吗?” 洪珍珠的气儿还没喘匀净,微微涨红了脸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是不是非要盘下锦桑堂不可?” “对,那又如何?” “你盘下锦桑堂不就是为了赚钱吗?那好,等你盘下后,我出高你原价五百两的价格买过来如何?” “高于原价五百两?”梨花轻轻摇头道,“洪小姐,你肯做这种亏本买卖,可我却不能转给你。” “为什么?你不就是为了赚钱吗?要不然你盘来做什么?”洪珍珠高声质问道。 梨花抄手笑道:“洪小姐,我盘锦桑堂有什么用处,似乎没必要向你交代吧?” “盘下锦桑堂至少得八百两银子,你能付得起吗?”洪珍珠的目光在梨花身后那几间瓦房上一扫而过,面带讥笑地说道,“别告诉我,卖了你家这几间瓦房就能凑足八百两了!” “洪小姐似乎忧心过头了。我是否能拿得出八百两,那是我的事。要是我拿不出,你哥哥自然也不会把锦桑堂盘给我,所以你完全不必替我担心。” 洪珍珠哼笑了一声说道:“你是说不出,还是怕说出来呢?” “洪小姐认为我有什么怕说出来的吗?若是有,那倒请你帮我出来!”。1cs45。 “那我可直说了!”洪珍珠指着梨花身后屋子说道,“凭着你这样的家底儿,你有什么本事收购锦桑堂?你跟我哥哥说,你是外地经商归来探亲的人,你哄哄我那白痴哥哥还行,想哄我,门儿都没有!你以为我没看见吗?你跟镇上客栈里的一个有钱少爷勾/搭上了,亲亲热热地跟他一块儿坐马车……” “洪小姐,”常明急急地打断了洪珍珠的话劝道,“这些话可别乱说,会坏了梨花的名声儿的!” “敢做还不敢认吗?”洪珍珠见常明帮着梨花说话,更是气从心来,“又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满街的人都看见了,难不成还都冤枉她了?那少爷坐的是双马马车,家底儿能差吗?你若不信,你倒是问问她,为什么坐人家少爷的马车?” 常明的目光落到了梨花身上,想开口又觉得有点尴尬。正在他犹豫时,梨花大大方方地开口了:“洪小姐,我没必要回答你刚才的话。你若是有气想发,只管回家去。我没你那么空闲,还有活儿要做,就不留你了,请吧!” “秦梨花!”洪珍珠一着急,伸手拽住了梨花的胳膊,使劲地拉了回来喝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本来就是个乡下穷丫头,根本没钱收购我们锦桑堂!你是不是做了人家少爷的心头好,哄得那少爷拿出银钱来给你置办私房?” “放手!”梨花甩开了洪珍珠的手,正色道,“洪小姐,枉你是大家闺秀,该懂些道理儿吧?怎能空口污蔑别人?” “我污蔑你?哼!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跟人家少爷走得那么亲近?孤男寡女同处一个车厢,像什么话?” “孤男寡女,即便是赤身果体,心正自然身正,可若心存邪念,即便是隔层木板也是枉然!”梨花快嘴反驳道,“洪小姐,你若想讨论这些事,请你回去找几个先夫子慢慢讨论!至于我与那少爷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横竖一句话,那锦桑堂我会如期盘下,你不必枉费心思了!” “你……”洪珍珠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梨花说不出半句话来。 “洪小姐,”常明忙劝道,“还是先走吧!看起来,梨花似乎不会改变主意了。”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给了洪珍珠一巴掌 “常明哥!”洪珍珠跺脚着急道,“你怎么也偏帮着她?还梨花梨花地叫着,莫非你对她也有意思?你别忘了,她跟那少爷黏糊在一块儿,不是什么好女人……” “洪小姐,”梨花冷冷打断了洪珍珠的话说道,“请你说话自重!你知道你现下是个什么模样吗?就跟受了气的小媳妇满街撒气似的,真是有损你大家闺秀的风范。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胡闹了!” 洪珍珠被激怒了,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梨花,便冲上前去掀了梨花身边的一个圆簸箕。空气中立刻腾起一阵白雾,满满一簸箕的米粉全部撒在了地上,捡都捡不回来了! 梨花和翠月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米粉洒落在地上。将近半个月的辛苦就这么白费了,梨花心里那个气愤呀!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小姐脾气吗?韩剧里面经常看见大小姐欺负小丫头,可姐姐我没那么好欺负的! 常明也被洪珍珠吓了一跳,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忙伸手拽了她回来说道:“洪小姐,你别乱来!这些东西都是梨花和翠月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 “她知道心疼了?”洪珍珠双眼充满怒火地盯着梨花说道,“那谁能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呢?锦桑堂是我爹辛苦创下的,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盘了去!她不就是个会勾少爷的婊zi吗?盘了锦桑堂就为了赚钱,可锦桑堂于我而言,不仅仅是赚钱,更是我爹留给我的一份宝贵的遗物。我怎么能让锦桑堂落到她这样的人手里!”1cs45。 “洪小姐你知道吗?你此刻真像个怨妇,像个被丈夫抛弃了的怨妇!”梨花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什么?那你算什么东西……” “洪小姐很少插手买卖上的事吧?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被父亲小心呵护在怀里长大的大小姐。怎么了?此刻情绪激昂地想要守护自己父亲留下的东西?却用了这么幼稚且白痴的法子!你以为跑来吼住我唬住我,你哥哥就不会把铺子盘出去了?你真是蠢得很可爱,即便我不盘了,你哥哥就不会卖给其他人吗?治标不治本,这话你该懂吧?不过我看锦桑堂还是别落在你手里,你除了会撒泼骂人耍小姐脾气外,根本没能力守住锦桑堂。” “你凭什么说我守不住锦桑堂?我从小就跟我父亲在锦桑堂里帮忙……” “洪小姐,你跟你父亲去谈过一次买卖吗?你替你父亲管过一天账吗?又或许你一直都很天真地以为,你父亲经营锦桑堂这些年都是一帆风顺,从无波折,从无困难的?”梨花看着她,用惋惜的口吻说道,“你父亲只告诉你好的,从不告诉你坏的,所以你才会认为只要自己盘下锦桑堂一切都会如从前那般顺利?实话告诉你吧,你让常明哥代你盘下锦桑堂的法子根本不会奏效,而且还会连累了常明哥。”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洪珍珠说不出话来。她又急又窘,仿佛心里那点不如人都被梨花说穿了,紧握着双拳,冲梨花嚷道:“你根本不明白!你就为了赚钱……” “没钱,你能成为洪家大小姐吗?你能穿缎子衣裳,带珠钗,带着一身娇小姐的脾气跑这儿来撒野吗?一直衣食无忧的人反而更加鄙视铜钱臭气,为什么?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洪小姐,我真的没工夫帮你爹来教育你,请回吧!”梨花伸出了手,朝向门外,目光坚定地看着洪珍珠说道。 洪珍珠气急了,完全失去了冷静。她跳着脚,气急败坏地推开了梨花的手,想要冲过去掀翻其他的簸箕。幸好翠月眼疾手快,上前拦下了洪珍珠道:“洪小姐,这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趁我没放狗咬你之前,赶紧走吧!” “滚开!我讨厌死你们了!都给我滚开!”洪珍珠失去理智地咆哮着,狠狠地将翠月推向了旁边木桌上。翠月脚跟不稳,身子往后一仰,后背撞上了木桌,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明怎思珍珠。梨花站稳身子回头时,洪珍珠正扑向其他的簸箕。她想也没想,伸手拽过洪珍珠,抬手就赏了她一巴掌,怒喝道:“疯够了没有?住手啊!” 洪珍珠当场愣住了,捧着滚烫灼热的脸,一双眸子里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这时,院外响起了柳氏的惊叫声:“哎哟喂!哎哟喂!这还得了呀!秦梨花,你发什么羊癫疯?你……你敢打洪小姐?你算哪根葱啊!” 柳氏一边惊抓抓地叫嚷一边冲进来扶着洪小姐,心疼地说道:“哎哟,洪小姐,受委屈了吧?你放心,这事没完了!常明呐常明,你跟木头似的杵在哪儿干什么呀?洪小姐被打了,你还不赶紧帮她!” 常明完全被这场女人之间的混战弄晕了。柳氏这么一喊,他倒清醒了一些,朝柳氏说道:“娘,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笨死了!”柳氏朝常明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冲厅堂里喊道,“李妹子,李妹子,你赶紧出来瞧瞧!你领回来的这个干闺女打人了!没这么过分的,你这什么干女儿啊,正经人家的闺女哪儿会动手打人呐……” “别嚷了!”梨花冷笑道,“我干娘不在家,你吼破嗓子也没用!正经人家的闺女不会动手打人?那大户人家的小姐就可以随便上别人家的撒泼了吗?没错,那巴掌是我打的,记一辈子都行!” “你还有理儿了?你这个……”柳氏指着梨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翠月一阵低低的申银。只见刚刚扶着木桌站起来的她忽然又捂着肚子弯下腰去,显得十分痛苦。梨花忙上前扶着她问道:“翠月姐,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好疼啊!梨花,我觉得好疼啊……”翠月疼得汗水都出来了,缓缓地缩成了一团,倒在了地上。 梨花从没见过翠月这样,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张地抓着她的手问道:“到底是哪儿疼啊?哪儿疼啊?”17744157 “呀!”柳氏忽然惊叫了一声,指着翠月刚才站的地方喊道,“血!是血啊!小产……她是小产了!” 梨花低头一看,三两滴鲜红的血水印入眼帘,那一刻她的心都冰凉了! “啊!”翠月又痛快地申银了起来。 梨花心慌不已,可理智还位失去,她能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大夫。可村里只有一个赤脚大夫,她只能去找那人了! “翠月姐,你等等,坚持住啊!我立马就去找了大夫来!”梨花强忍住内心的害怕和担忧,紧紧地握了握翠月的手说道。 “你别去了,我去!”常明脸色都变了,转头就往那赤脚大夫的家里跑去。 柳氏好不惊奇地站在旁边看热闹,嘴里嘀咕道:“哎哟喂,哎哟喂,原来是个破了身子的呀?那还装什么姑娘呀?孩子都怀上了,谁知道是哪个男人的种……” “闭嘴!”梨花回头冲柳氏怒喝道,“赶紧走!要不然我放狗咬你了!”她双手颤抖地握着翠月的手,赶紧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要是翠月姐小产了,那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此时,洪珍珠脸色惨白,惊愕地看着地上痛苦申银的翠月,吓得捂住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可事实上是自己推了这女人!她惊恐地看着地上的血,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声音颤抖地说道:“怎么办?她怎么会这样?” 柳氏听见洪珍珠的声音,这才从看热闹说闲话的兴头里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了刚才洪珍珠推翠月的事,立刻拉上洪珍珠就往外走去。 “干什么?”梨花在她们身后厉声喝道,“闯了祸就想跑吗?这就是你们洪家的家教?行,你跑吧,你跑得了和尚跑不过庙!洪珍珠,要是我姐有半点事,我秦梨花绝对会找你算账!” “呸!”柳氏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子说道,“怀了孩子还来装黄花闺女,你还有脸找人家洪小姐算账?” “媳妇还没过门儿呢,就急着想当后院老夫人了,你老人家那脸皮我这做晚辈的不敢比!”梨花瞪着柳氏喝道。 “你……”柳氏顿时满脸通红,拽着一旁吓傻了的洪珍珠的手说道,“走!懒得跟她们俩说话,什么人呐!”她说完急匆匆地拉着洪珍珠走了。 梨花也懒得理会她们,紧握着翠月的手着急问道:“翠月姐,你怎么样啊?很疼吗?” “又……又小产了……”翠月眼角滚出一颗心酸的热泪,面色苍白地说道,“果然……果然我生不了孩子……” “谁说了!没那回事!”梨花看着她哭了,自己也忍不住哭了,拼命地摇头道,“你生得了孩子的!这孩子一定会好好的!你坚持住啊,翠月姐!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好好呼吸,知道吗?” “梨花……我快死了……是不是?” “不是……”梨花泪流满面地说道,“你会好好的,千万别放弃,千万别晕过去!” 赤脚大夫很快跟着常明跑来了。经过他一番抢救,翠月肚子里的孩子总算是保住了,只是要卧床静养几天。梨花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真想放几串鞭炮。 李妈妈闻讯赶回来时,赤脚大夫已经开好方子准备离开了。一听说翠月差点小产,她立刻慌了起来:“又小产了?头回怀了一个孩子,不到三个月也小产了,难不成她这身子真不能生?” 梨花咬着下唇瓣气愤地说道:“不是翠月姐的肚子不争气,是洪珍珠推了她。” “谁?洪珍珠?谁呀?” 梨花抬头看见了站在院外的常明,走了出去说道:“常明哥,你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翠月姐真没事了?” “刚才大夫说的你都听见了,只要卧床歇息,不出血就没事了,”梨花抬起眼眸,直视常明眼底那层疑惑的灰色说道,“如你所见,我和翠月姐其实都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罢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但我要提醒你一句,洪家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若想插手,根本付不起那个代价。” “为什么?”常明问道。 “你以为洪家的家业盘了这么久都没盘出去是为什么?真是没人要吗?根本就不是洪珍珠想的那么简单!你若执意要与她一起盘锦桑堂,只怕你娘得先给你上坟了!” “什么?梨花,你说清楚点……” “抱歉,我答应过别人不说的!正因为我和翠月姐来这陌生的宁家湾,你是除了干娘之外,对我们最好的人,所以我才会提醒你。再有,麻烦告诉你的洪小姐,没有我,她照样得不到锦桑堂!你走吧!”梨花很清楚青易不是什么善茬。若是常明和洪珍珠非要在锦桑堂的事上插一脚,只怕会有飞来横祸。 梨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翠月房间里。常明失落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女人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想靠近对方却一直在拒绝自己。他很无奈,只能转身离开了李妈妈家。 常明回到家时,洪珍珠正惶恐不安地坐在厅堂里。一见到他,洪珍珠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奔过来紧张地问道:“那女人的孩子没事吧?” “保住了,不够需要卧床歇息。”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若知道她有孕在身,我指定不会推她的!常明哥,你该会信我吧?” 常明有些没精打采,轻轻点头道:“信,不早了,我送你到镇口,你回镇上去吧。”他的口气很淡,淡得洪珍珠心里很不安。洪珍珠双眼紧紧地盯着常明问道:“常明哥,你是在怪我吗?可我真不是故意的!” “洪小姐,”常明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信不信真的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翠月姐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时辰不早了,你该回镇上去了,否则家里会找你的。再有——” “再有什么?”洪珍珠眼巴巴地望着常明问道。 “锦桑堂的事你还是别插手了。”常明一路上思量了很多,觉得梨花不可能无缘无故会说出那些话来。他其实也挺奇怪,以锦桑堂往年账目来看,要盘出去是易如反掌,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明白锦桑堂是老字号,绝对是只赚不亏的。若说其中哪儿出了差错,只怕就是梨花所说的那样,有人存心在暗地里捣鬼。以洪珍珠的能力,根本斗不过对方。 洪珍珠听完这句话,眼眶里盈满了泪水,表情失望地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插手了?难道你不想帮我了?” “洪小姐,买卖场上的事有时候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梨花所说的不是全无道理。要经营一个锦桑堂不是你想象那么容易的,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放弃吗?”洪珍珠瞪圆了眼珠子,又伤心又气愤地打断了常明的话,“常明哥,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秦梨花要收购锦桑堂所以才不帮我的!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我爹生前待你如何,你不清楚吗?我爹临死前交托过,请你代为收购锦桑堂,难道这点小小的遗愿你也不能帮我爹完成吗?” “那恐怕不是遗愿吧?”常明一阵见血地问道。 洪珍珠那张愤怒的脸瞬间有点扭曲了:“你……你怎么知道?” “唉……”常明叹了一口气道,“以我对老东家的了解,他从来都是保护着你,不让你触碰买卖场上最黑暗的一面,所以他明知道经营锦桑堂不容易,又怎么会在死后给你留下这么一个遗愿呢?他真正的想法恐怕是让你嫁人吧?” 洪珍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黯然地垂下头说道:“是,那遗愿是我编出来的!我不想失去锦桑堂,更不愿意嫁人,最紧要的是……”她又缓缓地抬起沾满泪珠的眼眸凄楚地望着常明说道,“我不想嫁给除了你之外的人,常明哥,你该明白吧?” “洪小姐……” “你又想拒绝我吗?”睫毛上的泪珠轻轻一抖就落了下来,打在灰白的脸颊上,显得她分外可怜。 常明别过脸去,心里滋味复杂。他此刻心里装满了对梨花的疑问和无奈,又怎能塞下更多洪珍珠的泪水呢?他望着院子那即将西沉的落日说道:“时辰真的不早了,你回去吧!” “关常明!”洪珍珠攥紧了拳头,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声。 “我送你去镇口。”常明的话还是那么平淡,丝毫没有起波澜,虽然他心里也不太好受,毕竟他与洪珍珠从前相处得不错。 洪珍珠脸上写满了绝望,怔怔地望着常明问道:“你当真不肯帮我了?” “你放弃锦桑堂吧,照你爹的遗愿,好好嫁人,这才是你该做的。” “为什么秦梨花可以做买卖我就不行呢?”洪珍珠带着一丝恨意地说道,“关常明,你别小瞧人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错愕不已的常明 “何必呢?你和梨花较什么劲儿呢?走吧,我送去镇口。”常明转过身去大步地往院外走去。 洪珍珠双肩耷拉,落魄极了。柳氏在伙房里听见两人的对话,记得差点拿个火钳子出来敲常明的脑袋。此时,她急忙奔出来对洪珍珠说道:“洪小姐,你别太难过了,常明就是一时给那小狐狸精迷晕了头,等我慢慢劝劝他,他自然就会清醒的。你别着急,等着我的信儿。” 洪珍珠带着一丝希望地看着柳氏问道:“真的吗,大娘?” “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穷,大娘还能嫌弃你吗?除了你,大娘找不出第二个更适合做我儿媳妇的姑娘了!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大娘一准能帮你把他劝回来!” “可他不愿意帮我收购锦桑堂了……我原本是打算把锦桑堂从我哥手里收过来,让他来做主的……”洪珍珠伤心地说道。 “真的呀?”柳氏喜上眉梢,忙拍了拍心口道,“你放心,这事交给大娘,大娘来劝他!好了,赶紧去镇口吧,时辰真的不早了,万一路上出点什么岔子就不好了,慢慢去啊!” 洪珍珠含泪点点头,跟在常明身后去了镇口,坐上了马车回镇上去了。常明回来时,柳氏赶紧拽了他到堂屋里数落道:“你还想怎么呀?现下人家洪小姐巴巴地送了一间锦桑堂给你,你还拿冷脸子对人家,你以为大户人家的小姐个个都那么喜欢你吗?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常明有些烦躁,揉了揉额头说道:“娘,您别管了行不行?” “我能不管吗?这可干系到你往后的日子好过不好过!若说从前洪老东家想让你入赘你不愿意,娘能明白,可现下洪小姐都放下身段子来找你了,你还跟个锦鸡似的翘着尾巴,得意给谁看呐?娘劝你,好好待人家洪小姐,帮她把锦桑堂收过来,往后还不都是你的!” “娘!”常明面带愠色地说道,“锦桑堂是谁的都好,横竖我不会接手的!我知道您喜欢洪小姐,可我对她没那份意思,您还是消停点吧!” “哎,关常明!”柳氏也生气了,单手叉腰,拍了拍桌面说道,“你娘说错了哪句话了?你敢冲着我嚷嚷?没我你能长到这么大吗?现下是个大小伙子了,翅膀硬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吧?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娶就娶洪小姐,别的姑娘我一概看不上,也别想进我们关家的门儿!” “娘您总得讲点理儿,是不是?” “你娘就是个不讲理儿的,怎么样?”柳氏竖起眉毛喝道,“不讲理儿也把你养这么大了!你就不想让你娘过两天舒服的日子?老大老二在外头都各有营生各自成家了,唯独你,一没媳妇,二没生计,就想一辈子种地过日子吗?” “种地怎么了?你和爹不也是种地过日子吗?”常明没好气地甩了一句。 “人家洪小姐哪点不好了?你娶了她,往后的日子好过着呢,你娘也能跟着享享清福不是?你就单想着你自己,不想想娘了?娘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容易吗?” “我没说不孝顺您!” “你若真想孝顺,就娶了洪小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您以为想娶就娶吗?少东家会答应吗?”常明不禁有点火大了,他这娘想得也太天真了!洪家如今是洪坤主事,洪珍珠嫁给谁是洪坤说了算的。 柳氏见常明冲自己发火了,气得使劲拍了几下桌子,嚷嚷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你敢冲着你老娘发脾气了!哎哟喂,关常明,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不想想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早知道你爹抱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把你丢出去,养来干什么呀?白费这些年的米了!” 常明全身忽然僵硬了,手脚像过电似的麻了起来!他急急地喝住了柳氏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我爹把我抱回来的?难道我不是您亲生的?” “天哪!”柳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别过身子去捂住了嘴巴。 “娘!”常明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拽过柳氏问道,“您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爹什么时候把我抱回来的?我是捡来的吗?我是捡来的吗?” “没……没有……”柳氏忙换了一副笑脸说道,“你不是捡来的,你是娘亲生的,真的真的,常明!村里人不都说你和你爹长得很像吗?要真是随便野地里捡的,那怎么会像呢?你说是不是?哎哟,刚才是娘气糊涂了,净胡说呢!娘做晚饭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柳氏眼神里的闪烁和迟疑分明出卖了她,她在撒谎!常明看得一清二楚,心像被刀扎了一下似的,隐隐作痛。 “娘,您先别走,把话说清楚了!”常明挡在了柳氏跟前说道。 “没什么话好说的呀!我得做晚饭去了,要不然我们娘俩吃什么呀?”柳氏一脸心虚地说道。 “娘,您在哄我对吧?我不是您和爹生的,对吧?您去镜子跟前瞧瞧您这张脸,都吓得白了!” “有……有吗?”柳氏摸了摸自己的脸,慌张地说道,“那都是给你气的,气的!常明,你别多了心去,娘刚才真是气糊涂了!” “那好,我现下就去大哥那儿,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比大哥小十岁,若我真是抱来的,当年他该十岁了,他指定知道是怎么回事!” “常明呐……”柳氏惊叫了一声,忙拦住了常明道,“你别去!你别……” “果然……”常明一阵心酸地看着柳氏,难过地说道,“我果然不是您亲生的吗?” “不是……”柳氏还想圆谎,却被常明那质问的目光盯得两腮发红了。她心跳得慌,急忙转身奔自己屋里躲着去了。 厅堂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常明有些颓废地靠在桌边坐下。他单手撑着额头,心如刀绞,为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不是关家亲生的!他和父亲挂相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若非父子,那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儿时,常明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整个人都僵硬了!若非是亲父子,那么同族中的堂兄弟,叔侄,舅甥也有挂相的啊!他忽然想起在他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位老妇人。当时父亲还在,父亲告诉他那老妇人是他姑奶奶。他正要叫时,那老妇人和蔼可亲地对他说:“别叫姑奶奶了,就叫奶奶吧,听着亲切些。”父亲没有反对,让他叫老妇人奶奶。 因为老妇人很慈祥,问了他很多事情,问他在关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就像亲奶奶似的关心他。临走时,老妇人还背地里塞了三两银子给他,所以他对老妇人的印象很好,至今没有忘记过。 可惜,那年之后,老妇人没再来过。父亲三年前去世时,老妇人让人带了一份帛金来,足足有二十两之多。也正靠着一份帛金,母亲给二哥娶了一房媳妇,还给二哥本钱出去干自己的营生。 思潮渐渐退去时,常明不禁在心里问道:那位老妇人是谁?真是自己的姑奶奶吗?若是的话,那她应该也姓关才对。既然是亲戚,为什么这些年仅仅来过一次呢? 这天晚上,柳氏一直躲着常明,连晚饭都自己躲在伙房里吃了,然后偷偷溜回了房间里。可越是这样,她说谎话的痕迹就越重。常明已经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并决定天一亮就去找大哥。大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只要稍微耍耍心机,就能从大哥嘴里骗出话来。 一夜过去后,当柳氏起床跑到常明房间偷听动静时,里面已经没人了。柳氏这才后悔不迭,急忙收拾了些东西,关上院门往她大儿子家赶去了。 前一晚,梨花几乎是一夜未眠。她一直守在翠月的床边,提心吊胆地守着,生怕翠月又喊起了疼。她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新闻,一个妇女产后大出血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床下面全是血,可惜产妇早没气儿了。虽然不知道这新闻到底是真是假,可梨花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每回睁开眼睛时,总会往床下瞟一眼,担心床下也会有一摊血水。17745674 当翠月醒来时,正好看见梨花爬在床沿边上打哈欠。小脸有些白,神情憔悴,像一夜没睡似的。翠月好不感动,惊讶地问道:“梨花,你一直守在这儿吗?” “嗯!”梨花点点头笑道,“我怕你再喊疼,我睡迷糊了听不见,所以就守在这儿了。你怎么样?不疼了吧?” “早不疼了,你真是……”翠月眼眶里闪着泪光地说道,“你有时候很机灵,但有时候又有点死心眼。我其实早没事了,你赶紧去睡一会儿吧!” “对不起啊,翠月姐,”梨花满怀歉意地说道,“要不是我招惹了洪珍珠来家里,只怕你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的。” “说什么话呢?要不是昨天她推我一下,我哪儿知道我又怀上了?我还以为自己这身子怀不上了呢!”翠月那失血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 “说起来马六还真厉害呢!他去镇上才多久呢?居然又让你中奖了!瞧不出来呀!”梨花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道。 “你这是在说满庭哥不厉害吗?你们在一起也有两三个月了,可就没见你肚子里有呢!”翠月取笑道。 “指不定是缘分没到呢!对了,这孩子你会留下吧?”梨花心想这时代没无痛人流,堕个胎又危险又痛苦,多半都是要生下来的。 翠月点点头道:“难得到了我肚子里,我怎么能不留下他呢?上一个没了我还一直心疼着呢!只是……” “只是什么?” 翠月冲梨花笑了笑说道:“只是往后拖着个孩子,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呢!” “这算什么麻烦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最好是双胞胎……不,最好是四胞胎,两男两女,全齐活了,还不用遭第二次罪呢!” 翠月噗嗤笑了出来说道:“你当我母狗啊?还四胞胎呢!有一个已经不错了,养个孩子不容易的。要真有四个,你哭还来不及呢!” 梨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说道:“我才不会哭呢,直接散养,又省力气又省钱,还低碳环保呢!” “散养?”李妈妈捧着一碗小米粥走进来笑道,“等你生了孩子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哪个孩子不是爹娘心头的宝啊?捧在手心里还嫌不够宝贝,你还舍得像鸡鸭鹅似的散养?一听就是没生养过孩子的。来,翠月,把小米粥喝了,我在里头加了当归,补气的。” 梨花还有点不服气地说道:“干娘,您瞧着吧,我的孩子往后指定散养着,才不那么娇惯呢!” “好,”李妈妈笑容满面地说道,“你赶紧去找个人嫁了,生俩孩子散养给我们瞧瞧,那我们就信了!不过,到时候可别来找我哭鼻子就是了!” 三个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多了一个孩子,小院里的氛围变得越发地温馨亲切了。虽然这孩子可能会没父亲,但梨花决定要让这个孩子过得跟有父亲的孩子一样快乐和幸福! 隔天过后,梨花如约去了洪家,跟洪坤当面银契两清,拿到了洪家在镇上所有的产业。洪坤当天就离开了镇上,往镇里过舒心日子了。 梨花去客栈里见了青易,把所有的东西都交付清楚了。青易让阿宵把契约单据清点完后,对梨花说道:“铺子我可以送给你,一间够吗?” 梨花从袖子里掏出了四百两银票说道:“不用你送我,还是照之前说好的,我买。” “我说了我送给你,就算作这回你帮我的佣金吧?” “这样不好,”梨花坚持摇头道,“我没说过要你的佣金,你肯把铺子照原价盘给我就已经算做佣金了,所以,这四百两你还收着吧。”必走院院肩。 青易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落到了那四百两银票上,脑子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二十个铜板,不禁有点纳闷,这姑娘用得着矫情成这样儿吗? “高手,我们还是立个契约吧?”梨花见他许久不说话,便提醒了一句。 青易有些不悦,盯着梨花问道:“你真的不要?为什么?” 梨花淡淡一笑,抿了口茶说道:“高手,你知道你这会儿像什么吗?” “像什么?” “在我老家有一种人,有钱得冒尖,最喜欢从兜里掏出一打白金卡丢给在他身边奉承的女人,然后说:‘女人,没限额的,你随便刷,老子有的是钱。’高手,你这会儿就像那种人。” 阿宵立刻就笑了出来,虽然没太听懂白金卡是什么东西,却明白梨花言语里的讽刺意味。青易脸色唰地一下就绿了,暗沉了目光问梨花:“你觉得我是钱多了想丢给你花吗?” “不是吗?”梨花仍旧一脸清风般的笑容说道,“照买卖上来说,你已经遵守了我们的约定,把铺子盘给我,没必定再亏本把铺子送给我,那样你爹会哭的,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儿子呢?再说,我也不喜欢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无功不受禄嘛,我的原则是不贪别人的,也不会让别人贪了我的去。所以,高手,我们还是立个契约,然后你把这几张银票收下吧!” “原则?”青易都有种想拔刀砍人的冲动!他这辈子可是第一次送姑娘家东西,第一次啊!结果就被眼前这姑娘生生地给拒绝了!而且还是当着阿宵被拒绝了,叫他这青月堂少堂主的脸往哪儿搁啊! 梨花看青易脸色都变了,忙说道:“对啊,高手,做买卖和做人一样都要有原则的。像你这样一高兴就送钱出去,家底儿很快会被败光的,所以我是替你着想呐!” “可我做人的原则是为达目的不计一切后果!”青易阴阴地说道。他似乎打算用这样的气势来吓唬吓唬梨花。谁知道,梨花莞尔一笑道:“高手,所以说啊,隔行如隔山呐!杀手界跟买卖界是有分别的。你要真的入了行就会知道,光是不计手段是不行的,还得有点自己的信用……” “又跟我说信用?”青易真想把信用两个字拆了活吞下去! “好,我不跟你说信用,说铺子的契约吧?让阿宵兄弟帮忙起草,你没意见吧,高手?”1cssy。 青易看着梨花那一脸打死不肯让步的灿烂笑容就知道,这铺子是送不出去了!旁边阿宵趁他没发火之前,忙摸了摸脖子提醒他道:“少爷,正事……正事……” 青易这才想起还要跟梨花说另外一件事,可刚才都被拒绝了,要再开口又被拒绝,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洞钻了?于是,他斜眼瞪着阿宵说道:“有什么正事啊?我忘了!买卖上的事不都是你在打理吗?” 阿宵忙点点头,对梨花说道:“秦姑娘,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家少爷觉得你挺会做买卖的,想让你到他手下做事,帮他打理打理这镇上的几间铺子,也就是做个掌柜的,这你该明白吧?至于银钱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会给足的。”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遇田易生 梨花笑道:“没想到你家少爷这么抬举我啊?可惜啊,我家里还有一堆子事要忙呢!我姐新近又怀了孩子,家里是缺不得人的,所以你家少爷的好意我心领了。” 青易冷哼了一声,想把阿宵一掌拍下楼去。阿宵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秦姑娘既然有主意了,那我们也不勉强了。我先把契约立好,你们慢慢聊。”他说完就溜到旁边写契约去了。 被梨花拒绝了两次,青易脸上有点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跟梨花说什么。两人坐在客栈二楼的茶馆里,一个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一个爬在栏杆边看楼下过往的客人。花么呢呢了。 “看什么呢?”青易放下茶杯问道,“看你家谢满庭来找你没有吗?他要找你的话,早来找了,别指望了。” “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是你不够了解他,”青易用怜惜的眼神看着梨花说道,“不过,你最好离他越远越好,不了解更好。” “我能问问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那是杀手界的事,你垮界了。等你哪天到杀手行当里来混了,我再告诉你吧。” 梨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竖起大拇指道:“高手,其实你学样儿学得挺快的,只要你用心,你指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买卖人。” “像你一样吗?”青易若有所思地看着梨花笑道。 “我这样的也只能算作初入行当,也得慢慢学呢!”梨花谦虚地说道。 “你就打算在宁家湾过下去?” “高手,你觉得宁家湾困得住我这条潜龙吗?”梨花一本正经地说道 青易笑了,心情骤然好了。这姑娘一会儿谦虚极了,一会儿又信心十足,总猜不透她小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正因为猜不着,所以才觉得越猜越有趣。 阿宵把契约立好后,拿过来让青易和梨花签字画押后,手续都齐备了。梨花把契约揣进了袖子,冲青易笑道:“高手,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这回怎么不说无期了呢?”17745674 “我们都在同一个镇上有买卖,说无期不太现实,没准哪天又碰上了呢?” “不吃了饭再回去?”青易问完这句话很想打自己嘴巴子,梨花肯定会拒绝的。 果然,梨花爽朗地笑了两声道:“本来是不想拒绝的,买卖谈成了吃顿饭是应该的。不过这几天我姐身子真的很弱,我得回去看顾着。高手,走了,拜拜!” “秦梨花……” “高手啊,”梨花有点头疼地转过身来说道,“你下回能不能一次把话都说完了?” 青易等阿宵捧着装契约的匣子回房后,这才开口问道:“你还会念着那个谢满庭吗?” “呃?会啊。” “因为旧爱难忘?” “对啊。” “那得多久才能忘?” “这个嘛……科学家也不好下定论呢!该忘记的时候就忘了吧!” “索性都忘了吧!”青易缓缓起身说道,“记着他,对你不是好事。你跟他,就像买卖界和杀手界一样始终是格格不入的。很多事情都不同,原则也不同,明白吗?” “呵呵……”梨花干笑了两声道,“明白了!多谢高手指点,看来高手在感情这方面果真是个老手呢!你还总谦虚,不太厚道吧!好了,走了!” “喂,什么老手?秦梨花,你给我站住……” 梨花哪管青易在身后咆哮呢,噔噔噔地就跑下了楼,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青易站在二楼上,远眺着梨花的背影。当那个略带活泼的背影从眼帘中消失时,他感到了莫名地揪心。仿佛刚刚那姑娘的离去,像拽面团似的把他的心拽走了一块儿。他目光散乱地喃喃自语道:“秦梨花啊秦梨花……什么时候你才能忘了那个谢满庭呢?” “少爷……”阿宵忽然站在他背后幽幽地吐了两字。 “有事吗?”青易略微不满地皱眉问道。 “那个……什么时候回洛阳啊?”阿宵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很着急回洛阳吗?”青易口气十分不爽。 “小的倒不着急,可老爷吩咐了,洪家这边事一完您就得回去跟他交代呢!您看,这事拖了这么久才算谈下来,老爷一定等着急了,您可不得早点回去吗?” “你真是很忠心于你老爷呢!” “小的对天发誓,小的最忠心的还是少爷!”阿宵举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 “哼,”青易冷哼了一声,扭头看着他说道,“你要对我不够忠心,我早踹你回老家坟头了!啰嗦什么?备马去吧!你不是赶着回洛阳吗?赶紧!” “是是是!少爷现下就要启程?小的立马就去打包行李!” “送了秦梨花回宁家湾就走!” “啊?少爷,还要送她呀?”阿宵吃惊不小,这少爷还不死心吗? “不送她,让她走回去吗?” “万一她又要给车马费呢……”阿宵一脸为难地说道。 “再给你就收着,”青易阴笑道,“然后你都吞了!横竖别拿到我跟前来就行了!” “哦,是……” 阿宵急忙下楼去赶了马车,追上梨花,把她送到了宁家湾村口。她果然又掏出二十文钱放在了马车上,对阿宵说道:“多谢了,阿宵兄弟!往后我买了牛就不用麻烦你送我了。” “秦姑娘,”阿宵跳下马车说道,“我想冒昧地问你一个事,你不介意吧?” “问吧。” “你……你喜欢我家少爷吗?” “呃?”梨花笑了出来,“这玩笑开大了吧?怎么就谈上喜欢不喜欢了?若是你非要个答案的话,我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你,不喜欢!” “那就好……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不必解释了,横竖我不喜欢他,所以他喜欢谁我一点都不在意。回去吧,阿宵兄弟,后会有期!” “秦姑娘,后会有期。”阿宵说这话时心里在想,要是少爷先遇着秦姑娘,那就应该没乔鸢小姐什么事了。可少爷先遇着的是乔鸢小姐,那秦姑娘就多余了…… 梨花别了阿宵后心情愉快地往村里走去。快路过常明家门口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雷般在耳边响起:“请问,这家的主人上哪儿去了?” 梨花立刻躲闪到了一颗大槐树后面,偷偷地伸出脑袋瞧了一眼,果真是邓开兴那个家伙呢!她好不吃惊,心想邓开兴怎么会跑到宁家湾来,而且还站在常明哥家院门口呢? 这时,附近路过的村民对邓开兴说道:“不知道啊,昨天一早母子俩一前一后地走了,兴许是去常明大哥家里了。小兄弟,你找他们啊?” 邓开兴点头道:“我替人带点东西给他们,可巧他们又不在。这位大哥,你知道关常明大哥家在什么地方吗?” “远着呢,隔壁镇上去了,走路也得老半天呢!我看你还是把东西拿到村长家里,让村长带给他们吧。” 邓开兴显得有些失望,只好点点头道:“也只能这么办了,我在这儿耗不起呢!大哥,劳烦你指指村长家怎么走。” “我正好有空,我领着你去。”这位村民热情地领着邓开兴去村长家了。 梨花这才松了一口气,望着邓开兴的背影也觉得心头暖暖的,虽然他不是谢满庭,可却是从有谢满庭在的那个紫鹊村来的。她真的很想拦下邓开兴问问,谢满庭还在紫鹊村吗?人还好吗?有没有伤心难过?是否还会念着她? 不过,她终究没有叫住邓开兴,有几分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往家里走去。 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梨花真的很忙,忙得暂时忘记去想谢满庭了。头半个月里,翠月一直卧床静养,所以她必须地地里镇上两头跑。她那满脑瓜子的菜谱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一去镇上食店,她就跟大师傅待后厨里研究菜式,最后弄出了十二道新菜式,吸引了不少新客和回头客,生意比从前还火爆。 花田里也一片热闹,清晨放眼望去,各色花苗正迎着宁家湾的朝阳开心地呼吸成长,一天比一天茁壮。梨花特意给这片花田取了个名字叫:花好月圆田。名字里分别有她和翠月的一个字,又好听又令人回味。 翠月身子好了之后,开始在田里干些轻松的活儿,招呼工人勤快些,或者安排他们做什么。梨花和李妈妈对她都格外小心,生怕再滑了胎,那就麻烦大了。 六七月正是栀子花最繁茂的时节。梨花为卖花想出了不少花样,卖相差的就摘下来蒸花露,卖相好的就直接送到镇上或者城里卖新鲜的,或者做成了小盆景,随意地修剪修剪,弄得有点艺术范儿再拿去城里卖,十分受欢迎。 来往村里城里的事一般都是梨花在跑,翠月的身子是经不住折腾的,所以她几乎是每三天就得跑一次。翠月虽然心疼,可也没法子,谁让自己怀孕怀得这么是时候呢? 这天早上,梨花让花工们把花装好车后,便叫上宋显中和姬汉两人出发去城里了。姬汉来得比较晚,一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边挥手道:“等……等一下……” 宋显中坐在牛车上,朝他笑喊道:“当心噎死你呀!又起来晚了?昨天跟你说了今早要往城里赶,你还不知道早点起床?” 姬汉跑到牛车边,使劲咽下了馒头,捶了捶胸口道:“我半路上……半路上遇着……” “遇着鬼了?一大清早就遇鬼,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梨花背着她的小布包,拿着个小算盘跳上了牛车笑问道。 “什么鬼呀,老板娘!”姬汉总算把馒头消化了,喘了一口气道,“我遇着常明哥了,跟他聊了一会儿。最近他不知道怎么了,心情总不好,见谁都拉着一张脸,又不爱出门,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姬汉爬上牛车说道。 “我也觉得奇怪呢!问了他几回,他老不说,我就不好再问了,”宋显中扭头问梨花,“老板娘,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吗?” 梨花耸肩笑了笑说道:“我都很久没跟他说话了,我上哪儿知道去?他原说好要来我花田里干活的,结果一直没来,我也不好问呐!赶紧走吧,城里还等着我们的货呢!” 宋显中扬鞭一挥,吆喝了一声道:“走咯!”前面那头大黄牛便抬起蹄子,步伐稳扎地开走了。 梨花自从买了这牛后,感觉比坐敞篷车还舒服。一边在牛车上靠着,一边眺望着身边的风景,日子比神仙还舒服呢!如今她都能自己驾着牛车来往于镇上和村里了,只不过去县城路太远了,她体力消耗不起,只能让宋显中来驾车。 从宁家湾到县城里,坐牛车要一个时辰,梨花照旧闭着眼养起了神,早起的人伤不起啊!每回去县城,她都会一路打着哈欠到城门口,后来她干脆学谢满庭,闭目养神! 马车到达城门口时,早有两家铺子的伙计在那儿候着了。一家是专给大户人家掏腾花草盆栽的,另一家是代理梨花出品的所有脂粉和花露的。每回进城,两个铺子都会派伙计到城里口殷切地候着,因为梨花一直只卖独家,不给第二家,比较抢手。 把货物交付完毕后,梨花收了银票,准备去城里逛一逛。她想起要给翠月肚子里的孩子买几样好棉布做衣裳,便跟宋显中和姬汉说了一声,独自逛街去了。 梨花觉得在古代逛街有个好处,就是不容易买到假货,除非是买古玩之类的东西。逛到她常去的那家绸缎庄时,她正要抬脚进去,身后却有人喊了她一声。她忽然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愕然地盯着那人:“田易生?” “真是你啊,梨花姐?”对方比她还惊讶,瞪圆了眼珠子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生怕自己认错人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梨花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逛县城不是该去虞城的吗?” “哦,我有个旧时同窗最近病故了,我特意过来瞧瞧。不过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遇见你。梨花姐,你一直住在这县城里吗?” “不是,我在这……这附近。” 久不见田易生,梨花发现这小男生脸上没那么多冰块了,嘴角学会了偶尔上扬,流露出一丝丝笑容。她想这应该是陌香的功劳吧。 “为什么不回去呢?”田易生带着惋惜的口吻说道,“满庭哥还在紫鹊村,你不知道吗?” “还在……”梨花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有些吃惊,有些疑惑,为什么他没回他的惊幽城去呢?他留在那儿干什么呢? “对啊,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陌香挺想你的,你不想回去瞧瞧?” “哦,”梨花压抑着内心的狂跳,敷衍地笑了笑说,“我暂时没那想法。对了,你这会儿要去你那个同窗那儿吗?” “嗯,要不等我去吊丧完了再跟你碰面?我们约个地方吧!”田易生果然比以前会说话了。 梨花点点头,和田易生约好在城里十方酒楼里碰面。两人在街头分开后,梨花进了裁缝铺,可她的心思早没在选布料上了。老板娘跟她说什么她也没太在意,草草地选了几样儿就出了铺子。1cssy。 她走在街上,一直在想谢满庭为什么不回惊幽城去?待在原来的地方一点都不伤感吗?她之前倒是想过谢满庭会留在紫鹊村,而且想得比较美好,认为谢满庭要会留在村里一定是为了等她。不过当听见田易生说起谢满庭真没走时,她的心情就乱了,反而没那么多的勇气去认为谢满庭是在等她了,总之很复杂很难受。 就在她埋着头往前走时,忽然有个人挡住了她的路。她有点烦躁地抬起头来正好开口时,这人先说话了:“今早起床没把魂儿带来吗?” 说话的人竟然是青易。一个多月不见,青易一如从前,没有丝毫改变,说话时还是那张笑面虎似的脸。梨花愣了一下,脑子还没从刚才的沉思里抽出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没带来。真是后会有期啊,高手,你来这儿是打算收购整个县城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你随意吧,我先走了。” “你没事吧?看上起像病了似的。”青易拦下了她问道。 她无神地笑了笑问道:“高手,你难道还想从买卖界跨步到医学界?我看起来哪儿点像有病的?只是早上起来太早了,没什么精神罢了。” “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打算问你买不买马的。最近从塞外运来了一匹马,当中有匹白色的很不错,你想买吗?” 梨花双手一摊,笑道:“嘿嘿……买不起。” “马和人一样,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错过了,往后或许就碰不上了。若是你愿意买,我可以带你瞧瞧。” 梨花勉强来了点精神,问道:“你打算卖个什么价?” “八百两,不贵吧?” “算了,买不起!”梨花目光坚定地握起拳头说道,“看来我还得继续攒钱,只能跟那可爱的小白龙错过了!高手,你另外找人买吧。八百两一匹的马,这县城里应该有人会买,先走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梨花爱小白龙 梨花绕开青易刚走了两步,青易就在她身后说道:“你不看真会后悔的,全身雪白的马儿,四肢健硕,奔跑有力,虽比不上汗血宝马,可算是马中良品了。” 梨花咬着下嘴唇,翻了个白眼,心想高手你要不要说得这么吸引人啊?八百两虽然小贵,不过她还是拿的出来,只是她觉得这个时候买一匹八百两的马,好像有点奢侈了。于是,她再次坚定信心,转身微笑道:“高手,看样子你做买卖是越来越上手了,能把你的货物说得那么有吸引力,连我都差点被吸引了。不过,你别骄傲,还需要继续努力学习。我不耽误你卖马了,你请吧!” 梨花很洒脱地转身走了,心里却在挥着小拳头嘀咕道:我的小白龙,小白龙,小白龙,一定是匹很漂亮很帅气的公马吧?可惜啊,姐姐跟你没缘分,来生再见吧! 别了青易后,梨花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快到晌午时,她提前到了十方酒楼,要了间厢房。没过多久,田易生就被跑堂的带了上来。 遇见故人,梨花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可她没好意思先问谢满庭的事,就采取了迂回战术,问起了陌香,玉桃还有红菱黄莺等人。 田易生说:“红菱姐的肚子都大起来了,现下还在庄上住着,黄莺也在。玉桃就有点麻烦了。” “怎么了?” “前些日子,城里曾家搬来了个小少爷,就赁了村里一间院子住着,跟邓家斜对门地处着。那小少爷身子不太好,却似乎真的很喜欢玉桃。听说,他搬来村里就是为了玉桃。” “呵?”梨花抖了抖眉毛问道,“那谢满祥还坐得住?” “听陌香说,他急得都火上眉毛了。可谢大娘又介意玉桃身上那个胎记,不打算给满祥说下玉桃呢!那小少爷就天天在那儿晃悠,弄得村子里流言满天飞了。” “那玉桃怎么说?玉桃喜欢那小少爷吗?” “陌香说玉桃不喜欢,跟小少爷说得很清楚了,但是人家就待那儿不走,你能怎么着?” “唉!”梨花摇摇头道,“坏就坏在玉桃身上那胎记。其实胎记这回事很好办,嘴长在自己身上,爱怎么圆那就怎么圆!海子庙里那庙祝要敢摆佛爷的姿态,你就问他,能不能算出他这辈子什么时候死就行了!你回去跟陌香,陌香没准能悟出点什么来。” 田易生点点头道:“行,我会跟她说的。那你呢?你真不打算回去瞧瞧?满庭哥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听陌香说,他从庄上一回来就直接关小阁楼里,除了陌香和满祥,他不愿意跟谢家其他人说话了。” “真的啊?”梨花听得小心肝抽一抽的。谢大侠本来就不喜欢说话,要再闷下去,那不得成自闭少年?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谢大侠你又何苦呢? “村里人都说你是受不山沟沟里的苦才逃了的,又说你一准是在镇上遇见什么富家少爷有钱老板之类的,被人买了。” “真会编呢!” “不过梨花姐,你现下靠什么过活啊?” “种花田,卖花。”1csfO。 “真弄出个花田来了?”田易生惊讶地说道,“之前陌香还念叨说你以前提过花田的事,没想到你还做成了,在哪儿呢?” “宁家湾……”梨花嘴巴一快就说出来了,原本她是不打算说的。 “宁家湾?你真在宁家湾?”田易生的嘴巴也快了一回,把不该说的也都说出来了。 梨花眉头一皱,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真在宁家湾?莫非你早就知道我在宁家湾了?” “呃……”田易生的表情有点尴尬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此刻要他装出一脸无辜还真有难度,所以梨花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犹豫,忙问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其实……其实是邓开兴说的。他说有一回去宁家湾帮关奶奶送东西,无意中看见一个女人长得很像你,因为要赶路,他没怎么仔细看,所以……” “谢满庭知道这事吗?”梨花急切地问道。 “我想陌香没告诉他吧!”田易生故作语气肯定地说道。 “你确定?”梨花眯着眼睛问道。 “我不知道,得回去问陌香。” 梨花抄起手笑道:“田同学,看来你书念得不错,撒谎却不在行。你明明都心虚了,嘴上却还不肯说实话,告诉我吧,谢满庭知道这事,对吧?” “陌香好像是跟他提过,不过,邓开兴也不敢肯定是不是你,所以他没来找你,也情有可原吧?”田易生着急地想为自己刚才的一时嘴快补救,可似乎已经没太大效用了。 梨花听到他那句话时,心已经拔凉拔凉了。原来谢满庭真的不打算再找她了,若是真想寻回她,即便是得到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会不计千山万水地来找,更何况,紫鹊村和宁家湾的距离还没有北极和南极那么远。若是坐马车,七八天就能到,七八天啊…… 田易生看梨花闷闷地喝了几口酒,心情似乎不好了,忙笨嘴笨舌地劝了几句。可梨花已经听不下去了,岔开了话题,一边喝酒一边打听村子里其他人的事。一顿饭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从十方酒楼出来后,梨花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田易生有点不放心她,想把她送回落脚点。她淡淡一笑道:“我的酒量你还不清楚吗?春祭那天我喝了那么多都没事,这点算什么呢?记得回去好好对陌香,你们俩成亲我是来不了了,替我问声好。对了,回去别说遇见我……算了,说不说都一样,保重了,田同学。” “梨花姐,你真的不用我送吗?” “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好着呢!”梨花别了田易生,一个人在街上走着。午后的阳光比较灼热,却没有正午那般刺痛,不过还是照得她眼睛有些酸痛,有些想哭的冲动。原来到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当初离开是赌气,自己心里还一直盼着谢满庭会像韩剧里帅气的男主角那样找自己,在某个沾满露珠的清晨,出现在宁家湾那间院子门口。可事实上,一切都他娘的浮云啊! 梨花带着忧伤心情,慢吞吞地往卖她脂粉的那家店铺走去。她的牛车还在那家后院拴着呢!快走近时,她无意中抬起眼皮往前看了一眼,咦?哪儿来的白马?好漂亮啊!真像《西游记》里的小白龙马! 忽然出现的白马让梨花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大半。她快步地走过去,又不敢靠得太近怕被踢嘛,只好绕着那马儿左看看右看看,兴奋得像高中时代第一次在家乡县城里看见一辆敞篷车似的。 “哇!你真帅!你从哪儿来的?你爹不会叫汗血,你娘不会叫宝马吧?小帅哥,一块出去溜一圈怎么样?”梨花眼里闪着金光似的,对着马自言自语道。 “秦梨花,你在调戏我的马吗?”青易忽然从那间铺子里走了出来,忍俊不禁地问道。 梨花吃了一惊,指着那马问道:“咦?是你的马?难道……难道是你刚才打算卖给我的那匹白马?” “对啊,可惜你连看都不看它一眼就走了,现下它已经有主人了。” “呜呜呜……”梨花鼓起腮帮子哀嚎了几声,真是后悔死了!刚才要看见了,估摸着小心脏就该受不了,早买了!果然自己不是唐僧,没缘分呐! 青易走出铺子问道:“后悔了?” “不是!”梨花故作镇定地摇头否认道,“是替买你这马的人惋惜,哪个笨蛋会花八百两买匹一点颜色都没有的马呢?牵回去看久了会视觉疲劳的,还是我的大黄牛好看,黄色,忠厚老实的代表!对了,高手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看看这儿的脂粉和花露,听说里面有一半儿的货都是从你那儿拿的?而且独家专卖?” “没错啊,怎么了?你想卖脂粉吗?” “女人的玩意儿我没什么兴趣,就想给青芽儿带点回去。” “看不出来还是个贴心的哥哥呢?那要不要给你的乔鸢姑娘带点回去?” “乔鸢?”青易的脸色微微变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阿宵告诉你的?” “跟阿宵兄弟没半个铜板的干系!是之前青芽儿小妹妹告诉我的,说你有个未婚妻叫乔鸢,是吧?我告诉你高手,哄女孩子就得买脂粉,而且要买那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脂粉!选我们花好月圆出品的就对了!我一点都不介意你买个十打八打地带回去送人,横竖你有的是银子,对吧?带点土特产回去,也是应该的。”梨花不失时机地推销起了她的脂粉,完全没在意青易的脸色。 “乔鸢不是我的未婚妻。”青易冷冷说道。 “啊?你把人家给甩了?太过分了吧,高手?” “你都可以抛弃谢满庭,我为什么不可以抛弃她呢?更何况,我跟她没有半点约定,只不过是青芽儿她们说笑的。比起你,我还是小巫,你才是大巫。” “哦……”梨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就像一朵喇叭花忽然收了喇叭似的,整个人就黯淡了下去。若是平时,青易开这种玩笑梨花是不会介意的。只是今天,只在今天,这玩笑听起来很伤人。 青易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略带紧张地问道:“秦梨花,你没事吧?一提谢满庭你就不高兴,难道他来找过你吗?” “人家凭什么来找我?就凭我是秦梨花吗?别想得太好了,人家根本不会来找我,人家是……”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心情的沮丧,梨花忽然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在眼泪快要迸出来的那一刻,她果断地扭过脸,往铺子里走去,匆匆跟老板打了招呼,往后院取她的牛车去了。 青易本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可梨花根本不给他机会。青易在铺子里徘徊了一会儿,可梨花始终没出来。正当他失望地要离开时,铺子门口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乔鸢。 乔鸢来了县城,青易却不知道。 半个时辰后,梨花坐着牛车出了城,往宁家湾的方向而去。一路上,梨花都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两个伙计瞧出她心情不太好,也不敢去招惹她,只顾聊着自己的。 快到村子时,梨花忽然大喊了一声:“快停车!”两人慌忙回头一看,只见梨花趴在一个木箱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脸色是青紫色的。 宋显中立刻勒停了牛车。姬汉忙问道:“老板娘,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让我……让我歇口气儿……”梨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这种胸闷的感觉了。她靠在那装盆景的大木箱子边,张着嘴喘气儿,没过多久,脸色又恢复如初了。 两个伙计才松了一口大气。宋显中道:“老板娘,你是太累了吧?之前没见你这样过呢!回去好好歇歇,要是放心,把进城的事交给我们兄弟俩也行。” 梨花点点头道:“行,下一趟你们去吧,我就不跟着去了。好像最近我真的有点累了。” “要不找村里的赤脚大夫瞧瞧?”姬汉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走吧,没多远就到家了。” 牛车又缓缓地走起来了。梨花望着远方绿色的田地,心情又郁闷了起来。谢大侠当真是不会来找自己了吗?又或者惊幽城的城主根本不稀罕一个秦梨花? 在同一个太阳的不同照射方向,此刻的紫鹊村也正沉浸在一片金色的夕阳光下。陌香刚刚从田家出来,背着个小背篼,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去。 走到岔路口时,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四叔谢满庭,便挥着手笑道:“四叔!四叔!你收工了?一块儿回去吧!” “刚去了田家?”满庭缓步走近问道。 “嗯,易生不在家,我得去看着点,林奶奶这两天身子不太好。”陌香笑米米地说道。 “早点成亲,省得来回跑。” “日子都定了,还能再改吗?”陌香当然是想早点嫁过来,不过谢大娘看了黄历,说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配两人的八字,所以就定下了那天。 满庭没说话,继续朝前走着。忽然,他眼珠子往左斜了斜,然后停下脚步转头朝旁边林子里看了一眼。陌香问道:“四叔,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点事,你先回去。” “那好,你早点回来,今晚奶奶会杀鸡吃呢!”陌香笑米米地跑走了。 等陌香走远后,满庭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了,说道:“还要藏多久呢?”17744884 “你耳朵还是这么灵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眨眼间,她飞快地窜了出来,身手不亚于雀灵。她准确地停在了离满庭五步远的地方,笑盈盈地说道:“好久不见呐,元胤!” 满庭抬起眼皮看了这女人一眼,脱口而出:“游仙儿!” “这么久没见面了,连声嫂子都不叫了吗?还是记忆没恢复,仍旧不记得我是谁了?”这女人正是游仙儿。 “雀灵告诉你的?”满庭问得很直接。 “她向来很听你的话,胜过听我这做娘的话。不过,我要想从她那儿知道点事,费不了多大力气,毕竟她还是我女儿。”游仙儿看上去三十六七,模样俏丽,与雀灵有几分相似,虽然一身普通夫人的打扮,可戒指上那颗大珍珠却泄露了她的贵气。 “说吧,目的。” “我来的目的很简单,请你回去。” “我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我知道你没了记忆,可留在这儿也不是个好法子。你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和冰残有多累吗?他负责外面的事,我还得替你管着幽王府,我们俩都快累死了!” “冰残?”满庭似乎也没什么印象。 “伺候你最久的老仆人都不记得了?你真算是没良心到家了!” 满庭再次打量了游仙儿一眼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跟我说话的?”游仙儿倚在旁边树上笑道:“没错,我以前就是这么跟你说话的。大概在惊幽城,也只有我敢这么跟你说话了。” “为什么?” “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从头说起吧,当初我带着雀灵来投奔你的时候,你不过才刚刚八岁,跟严琥珀一个年纪,是个被贬了的小王爷而已。我以你乳母的身份留在了幽王府,照顾了你八年。你觉得我骂你两句还不行吗?” “你也住在幽王府?”花在马后咬。 “在你十六岁那年,我搬去了城外普陀寺,代发修行。我本来在寺庙里待得好好的,谁知道你又失踪了,逼得我又要搬回幽王府帮你料理府里的事。” “为什么不是班那镜台?她不是王妃吗?” “你当她是王妃了吗?”游仙儿反问道,“是你自己下的命令,镜台不能插手王府里的任何事情。你一直都把她当成是大理国派来刺探你的歼细,何曾把人家当做王妃了?” 满庭沉默了,在脑子里细细理着这些事。这段日子以来,他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一些事,可惜都不完整。他又问道:“班那镜台回惊幽城了吗?”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游仙儿的到来 “回了,没找你,她很失望,人是一天比一天憔悴呢。虽说我跟镜台没怎么相处,不过自从你失踪之后,她真的是很伤心。我回幽王府料理事情之后,她几乎每天都在焚香祷告。” “你怎么知道她是祷告我活还是我死?” 游仙儿气得翻了个白眼,训他道:“赵元胤,你不是失忆了吗?嘴巴还这么毒呢!失忆怎么没把你这点习惯失掉呢?人家镜台公主是真心诚意地祷告你活着,膝盖都跪破了,不容易了吧?我以前就劝过你,对她别太有成见了,好好过日子才是!” “我嘴毒是跟谁学的?你?” “别赖我!”游仙儿忙摆手道,“只能怪你们赵家种不好,生出你这个嘴毒的,你是天生的。你小的时候,我要照顾三个人,你,雀灵,还有严琥珀,就单单教出你一个怪脾气的人。那绝对不是我教的不好,是你自己学得不好!” 满庭闭了闭眼睛,有点想笑,自己怎么会在这女人手里活了八年呢?照这女人的性格,似乎只能教出像雀灵和严琥珀那样的。他缓缓起身道:“你先去看你娘,晚上再来谢家找我。” “我娘?”游仙儿脸上扫过一丝尴尬,“我都没脸见她了……” “可她却记得你。” 游仙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去见了她又能说什么呢?当初狠下心肠跟你哥离开之后,我就知道再回来一定是伤心的。我对不住她老人家,更没脸见她了……” “把她接回惊幽城就行了。” 游仙儿略感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满庭,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满庭对她这种眼神有点不满,反问道:“我以前没这样对你说过?” “以前你根本不知道我还有个娘,怎么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现下说也不晚。”满庭口气淡淡地说道。 “可那儿毕竟是你的封地……我和雀灵当初都是投奔你而去的,没你收容,我们已经成一对亡魂了。若再把我娘接去,只怕……” “我八岁就知道救人了?我记忆里面怎么没有这么美好的事?”满庭露出一丝丝自嘲的笑容。 “是冰残帮你做的决定。” “原来如此。”满庭的笑容消失了,好像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做他的坏人了。 “元胤啊,你还住在谢家呢?赶紧跟我回惊幽城吧!你哥说过,那个关老太太不是普通人。” 满庭微微皱眉问道:“那她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你哥死了之后,我才开始过腥风血雨的日子的,在他死之前,我就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妾而已。我只是听他说过,关老太太不好对付。你现在还住在她家里,没准她一早就察觉到你不是真的谢满庭……” “真的谢满庭到底在哪儿?不是你和哥带走了吗?” “是我们带走了,不过半路上被人给劫了,后来就下落不明了。你哥来紫鹊村就是为了带走真的谢满庭的,谁想到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什么要带走真的谢满庭?” “我不知道,”游仙儿摇摇头说道,“你哥没死之前是不会让我管这些事的,他又死得那么突然离奇,所以就更没机会跟我说了。不过,我始终不放心,元胤,回惊幽城吧!镜台待你是真心的,难道你一辈子想不起来就要永远留在这儿吗?或许你回到惊幽城,再看见镜台的时候,你就会想起呢?你总不能把人家耽搁在惊幽城里一辈子吧?” 满庭转过身去,望着沉落的夕阳说道:“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决定。” “哎,赵元胤,你嫂子我还没找着地方吃饭呢!” “找你娘去。” “你……”游仙儿气得跺脚道,“死性子不改,失忆跟没失忆有什么分别啊?雀灵还夸你温柔呢,真没瞧出来!” 满庭听着游仙儿的嘀咕,觉得挺好笑的。他不是不知喜怒哀乐,是控制得好,不轻易流露出多余的表情。他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一个人,让他想起来还觉得心痛的人,那就是梨花。 正因为表情控制得好,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难过。他以为两个多月过去了,那种心痛可以减轻许多,但结果恰恰相反,是与日俱增的。可刚才游仙儿提到班那镜台时,他没有心痛感觉,只有疑惑而已。 满庭一边想着梨花一边走进了谢家院门。谢大娘端着饭碗从伙房里走了出来,瞟了他一眼说道:“满庭啊,赶紧的,吃饭了!”17744884 一家子坐下后,唯独少了金铃儿。谢大娘问满胜:“金铃儿上哪儿去了?” 满胜正要开口,金铃儿匆匆跑了回来。庄氏揉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不悦地说道:“怎么回事啊?吃个饭还要人等,我可等不起呢!” “都别等了,赶紧吃饭吧,一会儿再说!”谢大娘忙打了圆场。 金铃儿挨着满胜坐下后,捧起饭碗,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娘,我想跟我大哥一块儿去县衙里看我爹。” “什么时候啊?去多久?”谢大娘问道。 “就后天走,刚才我大哥来跟我说了,就去六七天。娘,我爹好歹养我一场,现下被关进了大牢里,人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我实在应该去看一眼。” “哎哟,你可别跟秦梨花似的半路跑了呀!”谢大娘一着急就说了出来。 一桌人都齐齐地把满庭看着,谢武在桌子下面踢了谢大娘一下。她忙冲满庭笑道:“跑了也没事,回头娘再给你找一个就是了。” “您不必忙了,我不要。”满庭口气淡淡地说道。 金铃儿瞥了满庭一眼,冷笑道:“娘,您也太小瞧四叔了。村里人都说四叔是有大出息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秦梨花伤神呢?照我看,把四叔困在这山里倒有些委屈了,请他当村长他不愿意,只怕是瞧不上村长这活儿呢!” “说得也是呀,满庭!”谢大娘抱怨道,“全村人都请你做村长,你却推辞了不做,偏偏让给了玉桃的爹,是不是真给秦梨花气糊涂了?” 谢武插嘴道:“你知道什么啊?满庭年纪太轻,说话老辈儿人不听,不适合当村长。玉桃他爹岁数在那儿,辈分儿也在那儿,又有身手又讲义气,他不当谁当去?你个妇道人家不懂就别说话!” “可自家人当村长总归是好事呀!”谢大娘还有点遗憾的味道。 满庭默默地吃着饭,把他们的话都当耳边风了。自从梨花走后,这饭桌上越来越无趣了,他总是第一个吃完第一个走人。 放下碗筷后,满庭起身出了厅堂,往阁楼上走去。关氏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拄着拐棍缓步下了台阶,走到他跟前笑问道:“满庭啊,没想过去找梨花吗?”了天过悴焚。 “奶奶怎么这样问?”满庭一边反问一边打量着关氏。这老妇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关氏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我就随口问问,怕你太难过啊!村里人都说梨花是嫌贫爱富走的,可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想问问你和梨花出山的时候是不是吵架了?你别不好意思跟奶奶说,小两口吵吵架赌口气儿也是常有的事。” “没有。”满庭一口否决了。 “唉,奶奶是过来人,得劝你一句。要是你们真为了些琐事吵架而分开,那真就不划算了。你们感情多好啊,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要是你想去找梨花,奶奶倒可以给你些盘缠。把她找回来,一家人照旧安安乐乐地过日子,不好吗?” 关氏的脸上始终带着长辈慈爱的微笑,这让满庭很难猜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这笑容是伪装的,那这老妇人藏得也太深了点。满庭垂下眼帘想了想,问关氏道:“我出山一头雾水地乱找,很不方便。奶奶在山外可认识什么人,能帮忙吗?” “哦……”关氏在半秒钟的停顿后又笑道,“从前我和你爷爷出山是逛过不少地方,遇见过不少人,可惜啊,那些都是泛泛之交,托不了事的。倒是你,之前在山外就没交个朋友什么的?” “奶奶忘了?”满庭紧盯着关氏的眼睛说道,“我有些事想不起来了。” “呵呵呵……我倒把这事给忘了。行,你什么时候想去了,那就来告诉奶奶一声,奶奶给你盘缠。不过啊,奶奶总觉得让梨花一个人在外面很不放心呐。” “奶奶这么想她回来?”满庭察觉到关氏有什么事隐瞒着。 “梨花那么乖巧,不像是个嫌贫爱富的姑娘。几个孙媳妇当中,我最喜欢她了。满庭啊,你要是能帮奶奶把梨花找回来,那奶奶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奶奶似乎比我更紧张她?”满庭继续用试探的口吻说道。 “奶奶是紧张你,才会爱屋及乌地紧张她。我瞧着你们感情那么好,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呢?我还指望着她给我添个曾孙子呢!对了,上回跟你说别让她沾酒,你告诉她了吗?没怀过孩子的女人要少沾酒的。” “说了,不过说没说似乎不打紧了。” “那倒是啊,”关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行了,我去吧,我回房去了。” 关氏缓缓转身,步伐臃肿地朝她的小房间走去。满庭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想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惜一无所获。 这天晚上,当谢家人都入睡后,游仙儿来到了阁楼上。她从门缝里往外面瞟了一眼说道:“谢家似乎没怎么变,就是多添了几间屋子多添了几个人。” “你怎么知道?你之前来过?” “我早在院子外面了,只是你没看见而已。怎么样啊?幽王殿下,走还不走啊?”游仙儿靠在窗边问道。 “我说了,想起就会回去。” “那惊幽城怎么办?镜台公主怎么办?你再不回去,朝廷派人来查,我们可挡不住了。要是真让朝廷以为你死了,那你的封地就会没了,你手下那些人怎么办?” “我的手下就这么点能耐?” “你的手下能耐已经很好了,殿下!要不是我们严防死堵,只怕你的死讯早发布出去了,连聪已经在汴京城里散布过谣言,说你早死了,幸好镜台一直矢口否认,说你重伤在床,需要静养。可已经静养了两年了,总得拿出个人影来说话吧!元胤,你到底是想在这儿恢复记忆呢还是想等那位秦姑娘回来呢?” 满庭微微一怔,面无表情地说道:“雀灵还真会出卖我。” “我以死相逼让她说的,行了吧?横竖你给我一句话,到底要在这儿留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你总得有个期限,不能把惊幽城和镜台公主搁在那儿不管。若是你还想着那个秦姑娘,大可以派人去把她找回来,立她做侧妃,不就行了吗?我想镜台是不会介意的。” “可她介意。” “什么?她介意?难不成她是因为你有了妻子所以才离开的?”1csfO。 满庭没回答,心里幽幽地痛了一下。游仙儿察觉到了他那一丝异样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姑娘还真倔呢!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你还是王爷。她计较你有妻室,难不成你就要把镜台公主给休了吗?抛开七出和你对镜台有无感情来说,她是圣旨赐婚的,你休了她,不等于违抗圣旨吗?你是失忆,不是失心疯,明白吗?” 满庭看了游仙儿一眼问道:“我以前没说过你很烦吗?” “赵元胤!” “没有别的事,你就回惊幽城去。” “给个期限我就走,我也好回去跟镜台交代啊!人家眼巴巴地在那儿等着,不可怜吗?” “那我从前为什么不喜欢她?”满庭问道。 游仙儿哑口无言了,心想鬼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啊!满庭见她答不出了,又说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真是气死了!”游仙儿拍着心口吐气儿道,“每回跟你说话我都能气得吐出血来!”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搬去寺庙的缘由吗?” “差不多吧!总之,赵元胤,你要是两个月之内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把你的下落告诉镜台了。到时候,她是否来找你,那就是她的事了。但愿你对着她的时候还能说得这么轻巧!” “不送。” “我……”游仙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没指望你送我!我真想不明白,养了三个孩子,怎么偏偏就你这么目无尊长呢?我好歹是你嫂子兼乳母呢!” 满庭推开窗户,做了请离开的手势道:“那让雀灵来接你,这总行了?” “不用了!我自己能找着路回去!找点想起来吧,我好早点搬回寺庙去!要不,你现成给句话,说把幽王府的事都交给镜台,那我就轻松了!” “乳母不好当的。” “赵元胤!”游仙儿咬牙切齿地指着他说道,“等你想起所有的事,我再来跟你算账!目无尊长的家伙!哼!”她哼完就飞身下了阁楼,一如雀灵和严琥珀那样消失在了黑夜里。 满庭猜到游仙儿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惊幽城里这么重要的一位夫人出行,身边怎么可能没人呢?所以,他放心地关上了窗户。 但没过多久,他又把窗户推开了,趴在床边望着无尽的黑夜。他记得梨花从前最喜欢夜里趴在窗户边上说话,问他看没看见大熊星座小熊星座,问他为什么没有萤火虫,还问他人睡觉了云去哪儿了。 夜越静,他越想梨花。他想梨花此刻在干什么呢?是不是早就把自己给忘记了?当听到邓开兴说梨花可能在宁家湾时,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他身体里迸出来。可他知道,一天没记忆就一天给不了梨花一个交代,所以他吩咐严琥珀暗中去宁家湾找找,若是在,那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今天,他没等到严琥珀来禀报,倒把游仙儿给等来了。这女人说起班那镜台的时候,他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可为什么唯独记得给班那镜台娶的汉人名字呢?他觉得很疑惑,很烦躁,索性把窗户嘭地一声关了起来,转身开门打算下楼去喝口凉水冷静冷静。可门刚打开,关氏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奶奶……”满庭有些惊讶,大夜里,关氏站在院子里干什么呢? 关氏面朝着门口的方向仰头看着灰黑的天空,听见满庭的声音时,她转过头来说道:“满庭,你也没睡吗?” “夜里凉,奶奶不该待在外面。”满庭缓步地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所以你就来陪奶奶看星星吗?” “您在看星星?奶奶还会看星星?” “住在山里的人离星星最近,自然喜欢看星星了。难道你还认为奶奶懂天文地理吗?”关氏淡淡一笑道。 “奶奶是出门见过世面的人,就算懂,也不奇怪。” “那你呢?一个记不起很多事的人忽然有一天记起所有的事了,也不奇怪吧?唯独令人奇怪的是,他不愿意告诉身边的人,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满庭一怔,面对关氏盯着自己的那双小黑眼睛,第一次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可他还算冷静,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奶奶是在怀疑我恢复记忆不告诉您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谁给梨花下的毒 关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目光悠远地望着星空,举起手里的拐杖指了指最亮的那棵星星说道:“北斗星,总能让人找到回家的路。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的人千万别害怕,抬头看看星星,它们是你最孤独时离你最近的。” 满庭微微颦眉,不解关氏这话的意思。关氏缓缓转身看着他说道:“你想不起来了吧?大概在你四五岁的时候,我怕你在林子里走失了,所以就叮嘱你,记得天黑前回家。要是找不着路,千万别怕,看着天上的北斗星就能找着回家的路。这些话你都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了。”满庭感觉关氏话里有话。这老妇人的笑容越深,他心里就越紧,仿佛有什么事被暗算了似的。 “你若记不清以前的事,那自然会不记得。可你若是从来没听过我说这句话,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关氏慢条斯理地说出这句话时,满庭身子微微一僵,一口冷气从鼻腔里一直灌到了心底!莫非她已经察觉到自己不是真的谢满庭了?既然察觉到了,却还能在这儿与自己笑面相谈,毫不露怯,她到底是什么人? 关氏居然呵呵地笑了笑,有一种临敌毫不畏惧的气势。满庭比她高一个半的头,可在她那深邃且凝敛的目光下,满庭倍感压力,仿佛有什么是自己无法掌控的,而她却能。 “有没有兴趣跟奶奶说说,你在山外都见识过什么?”关氏笑问满庭道。 满庭迟疑地盯着关氏反问道:“奶奶这么想知道?” “是啊,奶奶一直很好奇,过去这些年你在山外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当年你失踪之后,奶奶一直很担心呢。” “我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呢?还是你见识到的都是些大场面,怕说出来吓着奶奶呢?” “什么样的场面在奶奶看来才是大场面?”满庭故意问道。 “譬如上阵杀敌,我听你说过,你好像在军营里待过。那么,你上过战场吗?杀过人吗?”关氏始终带着慈爱的笑容询问着,俨然一副关心孙子的老奶奶模样。 “杀过。” “杀错过吗?” 满庭眉眼一沉,反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哦,我听说有时候两军混战,打得如火如荼,头晕脑胀,会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举起刀就砍,所以我才问你杀错过吗?有没有把好人当坏人杀了?” 满庭机警地察觉到,关氏这话是在试探他,看来关氏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或许还不止怀疑。满庭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内心的起伏。倘若关氏真的已经怀疑了,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他回答道:“没有,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都是该杀的人?呵呵……看来你也有自己的底线,对吧?那你觉得谢家的人对你好吗?” “奶奶,”满庭反背着双手,目光沉凝地看着关氏说道,“不必顾左右而言其他,直说吧!”他觉得没必要和关氏兜圈子了,这老妇人似乎对心理战很在行,可他也不弱,否则又怎么能叫阎罗呢? 关氏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道:“看来真的没必要废话下去了。那你就告诉我吧,你在赵氏皇族里是个什么身份。” “您怎么知道我是赵氏皇族的人?” “你脸上有赵氏家族的痕迹,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跟赵家某一位很像,这也是当初你迷惑了我的缘由。”17746711 “这么说来,您并非一早就察觉出来了?什么时候发觉我不是真的谢满庭的?” “一年前吧,那回你被强盗打成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我当时真的很担心你会死。你没法喝药,我便叫人掰开你的嘴灌进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发现你有一颗牙齿跟真的谢满庭是不同的。小孩子其他牙齿会换,但坐牙是不会换的。真的谢满庭有一颗坐牙是残缺的,而你的却是完整的。” “就单凭这一点?”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身上有很多地方和真的谢满庭都不同,这是我后来慢慢找出来的。” “那您为什么还要留我在谢家?” “当我开始怀疑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置你。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暂时把你留下,因为我想知道,一个带着赵氏皇族血统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这僻静的紫鹊村。我认为这应该不是偶然吧?” 满庭冷哼了一声道:“可惜,我现下都还没想起来。” “你是没想起来,可并不意味着你那些手下随从想不起来你是谁,对吧?” 氏悠那子空。“您知道他们来过?” “每回都是深夜里来,不是吗?刚刚才走了一个,不是吗?”关氏一脸轻松地笑容说道。 满庭没想到关氏居然早就发现了雀灵和严琥珀的踪迹,只是一时没说罢了。 “呵呵……”关氏又爽快地笑了起来,“孩子,不必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是个老人家,瞌睡少,夜里院子里动静,再轻我也能察觉到。” “可您绝对不是个普通的老人家。”满庭此刻可以肯定游仙儿那话是对的。关氏的来历一定不简单,或许是个隐世高人。 “你过奖了,我再不普通也是个老人罢了,半截都快入土了,怎么能跟你们年轻一辈儿一较高下呢?孩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您很想我离开吗?” “那是自然,我很想你安安静静地离开,更想你不再回到紫鹊村来,让我们继续过安宁的日子。” “从您收容我留下起,您就该知道有些事由不得您掌控。”满庭眼中闪过一道凌光。 “可到现下为止,一切都还在我掌控之中。”关氏目光坚定地说道。 “何以掌控?您不怕我恢复记忆后屠村吗?” “那得看你能否舍下一个人了!”关氏的嘴角浮起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 “什么意思?” “还记得吧?之前有一回我跟你说,还没生孩子的女人不能多喝酒,那样生出来的孩子就不聪明了。” “我还记得,那……又如何?”满庭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儿了。 “你提醒过梨花后,梨花真的就没喝酒了吗?不过,倘若她继续把酒当水喝的话,那她的身子可就受不住了!” “什么?您什么意思?”满庭略有些愤怒地喝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让你把梨花找回来吗?因为那孩子最近若是碰了酒,必定会出现很不舒服的症状。” “为什么?” “因为——”关氏浅浅一笑道,“我给她下了毒!” 满庭完全愣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关氏竟然在没人察觉的时候给梨花下了毒?他忽然感觉胸口有团火一涌而出,仿佛能把整个身子都燃烧起来!难以抑制的愤怒冲击着他原本就有些浑浊的大脑,他瞬间有点失去控制,一个箭步上前,闪电般地扣住了关氏的喉咙! “是真的?”满庭满眼怒火地问道。 “是……真的!”关氏被掐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了。她的手里的拐杖掉在了地上,干枯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满庭那只强有力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道:“杀了我……她永远……永远都好不了……”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满庭压低了声音怒喝道。 “那你动手……吧!” 满庭手指一紧,又加深了一道力度,掐得关氏翻起了白眼。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松了手。关氏往后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满庭一脸凝重地盯着地上的关氏问道:“为什么下毒给她?您要对付的似乎是我,而不是她!” 关氏沉重地呼吸了几个口气,说道:“若是下毒给你,或许有一天你会找我玉石俱焚,可若下毒给梨花,你的骨气就会减去一半,你不会想看着她死的。”1csJh。 “真会自作聪明!”满庭捏紧了拳头说道,“您打算用一个秦梨花来要挟我放过谢家的人,以及整个村子的人吗?即便是我此刻没恢复记忆,我也能立刻下令让惊幽城的人屠村!” “惊幽城?”关氏喃喃念了一遍,目光微微亮起,点点头道,“看你这年纪应该错不了吧?你叫赵元胤,是不是?惊幽城是你的封地,你母妃死了之后,就被贬到了靠西南方的惊幽城去了。没想到啊,那么一个小小的惊幽城养出了你这么一只老虎。” “您对赵家的事似乎知道得很清楚。” “呵!”关氏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笑道,“略有所闻而已。那么幽王殿下,您打算怎么处置谢家呢?真要派了您的军队来屠村?未免太大题小做了吧?要是给您的父皇知道了,您觉得您父皇会不会像当初对付您大哥二哥那样,逼疯一个,逼死一个呢?” “您对我父皇很了解?”满庭迟疑地看着关氏问道。 “谁敢去了解一个皇帝?”关氏冷冷地笑了起来,“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野老人家罢了。可您不同啊,您不会笨到给您父皇机会把你也给逼死吧?再说了,梨花身上的毒只有我能解,您杀了我,就会永远地失去她!” 一提到梨花,满庭脑子里一阵轰鸣,头疼不已。他脸色微变地问道:“你到底给她下了什么毒?” “我自己没事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叫酒穿肠。只有酒,可以让毒一步步在身体里蔓延开,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起初对身子没什么妨碍,只是偶尔会心悸胸闷,可若是继续沾酒,那最后就会穿肠而死。” “奶奶的心比我想象的要毒。” “孩子,你也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还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谢家,我真有点低估你了。孩子,那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置谢家?” 满庭沉吟了片刻后问道:“梨花身上的毒只有你能解?” “若是你不信,大可以带着她去寻遍名医。若是真有人把她的毒解了,那我只能说技不如人了。” “请问,奶奶从前在山外是做什么的?” “也是个药婆,替人看看病罢了。” “替谁看病?谁能受得起奶奶的问诊?”满庭对关氏的身份产生的极大的怀疑。一个医术和毒术都这么高明的老妇人,一个对赵氏皇族这么了解的老妇人,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任何人,任何病人,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孩子。” 满庭有点不甘心,索性直接问道:“您为我父皇问过诊吗?” 关氏嘴角一勾,露出一丝讥笑,说了三个字:“他——不——配!” 满庭略有些吃惊:“您知道您在骂谁吗?” “知道,横竖殿下您都要灭了我们村里,我骂谁都可以吧?难道临死前还不让人骂个够?”关氏又变回那张笑脸了,“殿下,您有决定了吗?我是不是该回去叫醒我那些子孙媳妇,等着给您砍头呢?” 满庭听得怒火中烧,这是威胁,chi裸裸的威胁!虽然他很想把关氏抓起来逼问,可一想到梨花,他还是把愤怒压了下来。看关氏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说谎。万一真如关氏所言,这天底下只有关氏能梨花的毒的话,那把梨花送上黄泉路的人就是自己了! 满庭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被威胁的感觉让他浑身的骨头都要伸出来了。可面对关氏那一张慈祥的笑脸,他只能暂时压抑着。他语气冷冰地对关氏说道:“您最好是天下最会用毒的人,否则——谢家,以及整个紫鹊村都会因您而亡!梨花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拿你们所有的人来陪葬!” “我会记住殿下的这番话的。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外面的风寒呢!对了,我叫你什么好呢?幽王殿下,还是谢满庭呢?我想你应该不太喜欢这个名字吧?” “随你!”满庭说完三两步就窜上了阁楼,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关氏这才卸下一脸的笑容,身子摇晃地撑在鸡笼上,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她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果真是老了,跟个年轻人说话都这么费劲儿呢!”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关氏的故事 这一夜关氏都是无眠的。她受了点风寒,毕竟年数在那儿了。清晨时分,陌香推开门来看她时,见她盘腿坐在八仙桌前,正轻声咳嗽着。陌香忙疾步上前询问道:“祖祖,您病了吗?” 关氏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没事,就是一点点伤风,不碍事的。” “怪不得没见您出来透口新鲜空气呢!您等着,我去给您煎药去。” 陌香正要走,关氏却把她拉到了跟前坐下。她觉得关氏的面容很憔悴,又心疼又奇怪地问道:“祖祖,您是怎么了?昨夜里没睡好吗?” 关氏抬起眼皮,打量着自己这个曾孙女。在谢家这些子孙后代里,唯独陌香的性子跟自己很像,也喜欢捣药煎药,是个不错的学医之人,所以自己才会把医术和毒术都教给了她。 凝视良久后,关氏挪开了目光,又咳嗽了两声后说道:“陌香,祖祖从前教你的,你都记住了吗?” “能记住的都记住了,记不住的我都记下手札里。四婶教会我写字,我把记不住和不会的都写在里面。”陌香笑道。17744989 关氏欣慰地笑了笑,说道:“真抱歉,祖祖没有教你写字,还是梨花教会了你,看来你终究是要学会的。” “祖祖会写字吗?”陌香好奇地笑问道,“从来没听祖祖说过呢!” “山村里的药婆都是靠心口相传,没有手札也没有医谱可循的,所以,当初我也没有教过你写字。” “听祖祖的口气,您似乎会写字吧?” “把你小毛笔拿来。” 陌香好不兴奋,急忙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支小毛笔和一小盒墨。她熟练地倒了些热水在墨盒里,用毛笔反复地顺来顺去,然后递给了关氏。 关氏伸手微微发抖的右手,握紧了小毛笔,在纸上落下了十分清秀的字迹:关君卓。 “是祖祖的名字吗?”陌香趴在八仙桌上笑问道,“关君卓?这名字可真霸气呢!” “祖祖以前只有个小名儿,后来遇着位贵人,他给我起了这个名儿。多少年了,我差点都忘记了。陌香,你记住了,祖祖叫关君卓。但这个名字你别告诉其他人,你心里下来就行了。” “哦,爷爷和奶奶都不知道吗?”陌香忽然有种被重视了的感觉,心里很高兴。 “你爷爷知道,你奶奶是不知道的。陌香啊,”关氏放下小毛笔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陌香,心头微微一酸地说道,“祖祖从前不教你写字,是因为只想你做个山野药婆罢了。做药婆不需要写字,只用漫山遍野地寻找药草,给那些需要医治病痛的人治病就行了。可是……” “可是什么,祖祖?”陌香觉得关氏的神情有点奇怪。 “可是啊……前因已定,后果自负啊……”关氏紧皱眉心地点点头道,“不说这些了,祖祖是觉得你很聪慧,想把祖祖会的东西都教给你,或许你能成为家里最能干的姑娘,成为一位女大夫。” “真的吗?”陌香很开心,拍着手笑问道,“祖祖,那您会教我写字吗?” “会,但这事只能我们俩知道,你明白吗?” “为什么?” “祖祖往后再告诉你缘由,你能答应吗?” “能!”陌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祖祖跟你说个故事吧,”关氏把陌香从八仙桌边拉了过来,挨着她盘腿坐下了,“很久之前,有个皇帝带了一帮人打天下。天下未定时,那个皇帝就病了。生病后的皇帝变得有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慢慢地,他的朝臣们发觉他已经不适合再做皇帝了,天下的局势等不了他病好的那天,这一国一朝得有新的主人才行。于是,一个医师就大胆地提出了一个法子,用一种慢性的毒药送了那皇帝一程……” “啊?”陌香吃惊地打断了关氏的话,“这不等于杀人吗?还是杀的一个皇帝!那皇帝最后死了吗?” “死了,”关氏口气很淡漠地说道,“他死后,史官记下了他的死因,是病死的。” “没人发现吗?”陌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了香竟门。关氏轻轻地拢了拢她的耳边的发丝,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没有人发现,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病死的。祖祖跟你说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你的医术可以救人一命,也可以送人一程。”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那个皇帝死呢?多可怜啊,就这么被毒死了!”陌香完全不能理解,因为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已。关氏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曾孙女,说道:“那些事你不懂,也最好永远别懂。世间上有很多时候,人不是屈于天,而是屈于情势。” “哦!”陌香似懂未懂地点点头道。 “去吧,给祖祖给煎药去,让祖祖瞧瞧你有进步没有?” “行,我先给您号脉吧!” 陌香从刚才那个故事里回过神来,给关氏号了脉后,取了草药出去煎了。关氏看着她那活泼的背影,心里一阵抽痛,望着八仙桌上的那三个字,喃喃自语道:“柴荣啊……我骗得了所有的人,却骗不过因果报应……或许我注定是要还你的……赵元胤是你冥冥之中派来的吧?” 四天后的宁家湾清晨,梨花起了个大早。走进厅堂时,李妈妈捧个碗,里面装着两个白白的鸡蛋,对她说道:“梨花,赶紧把这两个鸡蛋都吃了,再喝完红枣小米粥。” “啊?两个啊?我一个就够了。” “不行!两个都得吃了!瞧你前两天都晕过去了,身子骨要紧呐!回头我再给你把那只母鸡杀了,炖了汤好好补补。你说你这脸色不差,怎么说晕就晕呢!” “干娘,专家都说了,一个人每天只能消化一个鸡蛋,吃多了都是浪费。” “砖家?哪个卖砖的说的?” 梨花嘴里的小米粥差点就喷出去了,笑呵呵地说道:“我跟您说不清楚,横竖我吃一个就行了,剩下那个您自己吃了吧。”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早饭,跟李妈妈招呼了一声,就去地里了。 清晨走在田埂上,总是特别地神清气爽。梨花一边深呼吸一边顺手摘了旁边的野花藤编花篮。正低头忙着,耳边传来柳氏的叫声:“常明!常明你给我站住!听见没有?你再不站住我就跳河里了!” 梨花抬头一看,在她前面上方有条通往村外的土路。常明背着个包袱在前,柳氏气喘吁吁在后面追着。听完柳氏那话,常明停下了脚步,表情严肃地对柳氏说道:“娘,您回去吧!拦我也没用,跳河也没用,大不了我救了您起来,再去!” “常明啊!”柳氏弯腰拍着膝盖哭了起来,“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呀!我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你说不要娘就不要了!” “我没说不要您,问清楚了,我自然会回来的。您照旧是我娘,我照旧得给您养老送终!”常明的语气很坚定,仿佛谁都拦不住他。 “你这个不孝子!”柳氏扑上去拽着他拍打了几下哭喊道,“我和你爹待你不好吗?人家肯要你,当初就不会把你抱来给我们了!现下你长成人了,就想回去找他们,我可怎么办呀?你太没良心了!” 常明涨红了脸,忍了柳氏几巴掌,却还是将柳氏往旁边推开了。柳氏见常明这样,气得一屁股坐在土路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双脚乱蹬地嚎道:“要不你现成打死我!只要我没死,就不许你去找那家人儿!凭什么呀?我养个儿子容易吗?” 常明的左手紧紧地握着包袱带,咬紧了牙关,隐忍着难过说道:“娘,我要不问清楚我这辈子都不甘心的!您别太难过了,家里的活儿做不了,就是大哥那儿住着吧!”他说完狠了心,转身大步往前走了。 柳氏又急又气,拍着地面喊道:“常明啊,你别去了!人家不会要你的!常明啊!” 无论柳氏怎么叫,常明没有回过一次头。梨花远远地看着这两母子,没太听清楚他们说什么,可心里好不诧异,常明哥这是要去哪儿?走得这么决绝,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理会了? 柳氏见哭喊没用,趴起来又往前追去。拐了个弯儿后,梨花就看不见了。她正要抬脚往前走时,姬汉忽然在她背后说话了:“老板娘,这常明跟柳大娘干什么呀?一大清早的你追我赶,唱戏呢!” “谁知道去?你不是常明哥的好兄弟吗?赶紧去瞧瞧吧!” “瞧了也没用!”姬汉摇头道,“常明最近都不怎么理我和显中。一个人关在家里不知道琢磨什么呢!对了,老板娘,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事,你怎么想的?” “没想,要是再遇见他,你就说我们的东西都是卖独家的。既然已经答应了隆兴号,就不能反悔,再卖给别家。” “可他出的价好啊!比隆兴号多了两成呢!” “所以我更不能跟他做买卖了!他是傻子吗?随随便便就多出两成的价,没算过成本吗?真仗着他家有银子可以漫天撒?我最不喜欢跟这种撒钱玩的人做买卖了。” 姬汉走在梨花背后,奇怪地问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他愿意撒,我们接着就行了呀!”1cshv。 梨花停下步伐,表情认真地对他说道:“他要撒钱可以去城楼上,保准一堆子人跟在他屁股后面捡。你知道吗?买卖人跟买卖人只有一样儿正经事可以谈,那就是买卖。可惜,他想跟我谈的不是买卖,所以我没兴趣继续跟他废话下去。下回你再见到那个叫青易的,你就告诉他,我把他拉入黑名单了,不会跟他谈事!” “黑名单?哎,老板娘,你等等!”姬汉追着梨花问道,“他不跟你谈买卖,那谈什么啊?” “你去问他吧!” “可那位青少爷在县城里真的有好多铺子呢!要是我们的货不发给隆兴号,发给他,那指定会卖得更多吧?” “钱长命短啊!”梨花回头就敲了姬汉脑门一下道,“记住这句话了!别一见便宜就去占,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赶紧吧,把后天要送去城里的盆景都挪出来!” “老板娘,您后天还去吗?” “不去了,上一回你和显中办得挺好的,以后就交给你们了,我才懒得跑呢!”梨花说完走进花田里,俯身嗅了嗅身边一朵半开的栀子花、带着朝露的栀子花香让她整个人都清爽了一遍。就在她抬起身,往前看的时候,青易的身影又出现了。 “不是吧?阴魂不散了?”梨花站在花田里叉腰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青易。 姬汉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去,跑去跟青易打招呼。梨花则慢条斯理地从花田里走了出来,等青易走近后,问道:“高手啊,你最近很闲吗?家里的买卖都不用你过目的?” 青易眺望了一眼四周的花田,笑问道:“不少啊,你的?” “对,我的,那又如何?” “怪不得花好月圆出品的脂粉和花露都那么特别,原来老板娘你有这么大片花田,想要什么花就种什么花……” “你是来跟我讨论花的吗?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对女人的东西不感兴趣的。” “脂粉是女人的东西,可花却是男女都喜欢的。我来买盆景,不行吗?” 梨花抄起手,一脸你很欠揍的表情看着他说道:“青易高手,我劝你还是回杀手界混吧,买卖界真不适合你干呢!你买盆景是吧?那好,我挑拣几盆好的送你,就当是补了见面礼儿了。” “这么快就想赶我走?” “不是赶你,是我们要开工了,没工夫陪你这大少爷闲聊。你喜欢什么花?栀子还是桔花,或者芍药蜀葵?” “秦梨花,你好像很讨厌我?为什么?”青易收敛起笑容,表情认真地问道。 梨花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准确来说,我不是太讨厌你,只是觉得你我没什么共同语言罢了。” “共同语言?” “就是说不到一块儿去,这总明白吧?高手,还是说说你喜欢什么花吧,我好给你挑拣两盆好的……” “为什么说不到一块儿去?”青易不甘心地问道。 梨花用很想揍人的目光看着青易,吐了一口,松下肩膀说道:“高手,看你人还不错,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说实话,那天那匹白马要照市价得多少钱?” .. 第一百八十章 重逢 “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翠月姐说,一匹上等的马难寻,一匹无杂色的上等白马更难寻,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那匹小白龙若是卖出去,至少是这个数——”梨花比划出了两个指头,“对吧?” 旁边姬汉看了梨花指头一眼,惊讶道:“八……八百两?这么贵?” “少说了一个零!再往上挪一步!”梨花扭头冲姬汉晃了晃手指笑道。 姬汉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结结巴巴地说:“八八八……八千两?我的个亲娘,那是马还是金马啊?全身镶宝石的?” 梨花转过脸来,手往姬汉那一伸,冲青易笑道:“高手,你看见了吧?一个普通的人的反应就是如此,而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买卖人,我跟他才有共同语言,这就是八百两和八千两的差别。要是那天我真以八百两的价买下了你的马,我不会安心的。” “真需要计较得那么清楚吗?”青易驳不出别的话来,因为瞒了价的人的确是他。他原本就打算把那匹白马给梨花,可谁会想到送一件东西那么难。 梨花点点头说道:“对于你而言,根本不需要去计较,但对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每天花销多少,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的。高手,你能明白吧?”17744989 青易有点失落,转过身去望着那片花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你也是因为跟谢满庭没有共同语言而离开的吗?”1cshv。 “对。”梨花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那东西对你而言,就那么要紧?” “很要紧!”梨花说的是真心话。来到这世上,她原本就很难找到懂自己的人,若是另一半也只是一个可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恪守礼节的丈夫的话,她觉得还是单身比较妥当。 青易转过脸来凝视着她,问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告诉我,行吗?” “就是这些……”梨花指了指身后的花田和正在劳作的花工笑道,“仅仅是这些而已,这些就足够了。” 青易不太明白,瞳孔里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梨花想要什么,越是不知道越好奇,可越好奇心里越难受。 “高手,还是言归正传吧,想要什么花?”梨花一边往前走一边给青易介绍道,“这边的蜀葵开得不错,送你两盆搬回去放窗台上吧……” 话没说完,梨花忽然身子一斜,整个人栽倒在旁边田地里。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青易大惊失色,急忙奔过去扶起了她,心急如焚地问道:“秦梨花,你还在晕吗?” 梨花有点恍惚,弯腰坐在了田坎上,捂着心口长喘了几口气,感觉比上次还难受些。青易蹲下来,惊讶地看着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病了,还是中毒了?” “谁知道啊?”姬汉紧张地站在旁边说道,“那天回来的路上也这样,把我和显中都吓了一跳呢!老板娘,我看你还是去县城里瞧瞧吧!你这脸色着实不对劲儿呢!” “他说得没错,秦梨花,你真该去县城里瞧瞧,走吧,我送你去!” “不用,”梨花摆摆手道,“我让姬汉驾着牛车送我去吧!” “你至于吗?”青易真生气了。 “不都一样吗?”梨花勉强笑了笑,扶着旁边花工大娘的手站了起来。可她刚站起来,又晕了过去。青易没再犹豫,抱起梨花往镇口跑去。那儿有他的马车和阿宵。 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城后,青易带着梨花跑遍了整个县城,可惜所有大夫下的结论都和之前无异,说梨花脉象正常,只是太疲劳了。青易并不甘心,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乔鸢。 乔鸢的医术在青龙堂里是数一数二的。万一不得已时,青易不愿意跟她多接触。但今天,青易不得不把梨花带回了客栈,让乔鸢替她诊脉。 乔鸢没有拒绝,坐在床边静静地给梨花把起了脉。过了很久,乔鸢才收回了自己的手。青易心急地问道:“怎么样?是哪儿不对劲儿?” “让我再琢磨琢磨。”乔鸢扫了一眼青易的脸色,走出了房间。 青易跟着她追了出去问道:“到底哪儿不对劲儿?你不是青龙堂医术最好的吗?” “医术最好的是我师傅,你弄错了,少爷!”乔鸢扭过头,不愿意去那青易那张因为紧张梨花而变形的脸。她的心里多少也有些起伏了。 “你也看不出来了?那算了,我带着她去别的地方吧……” “你等等!” 青易停下脚步,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乔鸢看着他,表情认真地说:“我不是看不出来,只是觉得奇怪……” “哪儿奇怪?”青易快步走回来问道。 “她中的毒叫酒穿肠,是一种慢性毒药。喝酒会诱使毒在体内蔓延发作。” “可有解法?” “没有。” “什么?没有?这是什么毒?怎么会这么难解?”青易的眉头都快皱成小老头了。 “据我所知,”乔鸢深吸了一口气道,“现下在江湖中,只有我师傅才会用,所以这是我们青月堂的毒。” 青易傻眼了,低声怒喝道:“青月堂为什么要给梨花下毒?谁下过这样的指令吗?” 乔鸢一阵心酸,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没人下过这种指令。我们青月堂犯不着对付秦梨花,不是吗?” “那这是怎么回事?青月堂的毒怎么会在梨花身上?” “师傅不会这么做,他连秦梨花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下毒呢?他老人家远在洛阳,会干这么无聊的事吗?” “可毒是青月堂的!”青易气愤地说道。 “除了师傅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会。” “你刚才不是说在江湖中只有你师傅会吗?这会儿又冒出个谁来了?” “除了师傅,就只有当初调制出这种毒的人才会用了。你应该知道,我师傅的医术是谁教的,这一点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青易的身子忽然僵了,斜斜地靠在了木柱上,嘴里喃喃地念出了两字:“奶奶……” 乔鸢点点头道:“没错,只有关奶奶了。她是我师傅的师傅,也是我的师公。酒穿肠的配方是她传给师傅的。” “没传解方吗?” “师傅说,没有。” “那奶奶有吗?” “或许有……不过,你打算带着秦梨花去找她吗?” 青易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然后抬起头往梨花待的房间看了一眼,心里无比地纠结和挣扎! “我劝你还是别去。当初关奶奶退隐的时候,跟青月堂是有过约定的。只要她不来找我们,我们就不能去打扰她。更何况,你说过,阎罗冒充你待在了谢家,而秦梨花是阎罗的女人,很明显,关奶奶给她下毒是有目的的。” “是为了威胁阎罗吗?”青易冷笑了一声道,“为什么她不直接对付阎罗?要给秦梨花下毒呢?” 乔鸢没有立刻回话,直直地看着青易,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这男人的愤怒之火都快烧到自己身上了。这就是青易,她从小就认识的青易,年龄越大却离她越远的青易。她忽然意识到,青易真成了个男人了,会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的生死而揪心!是岁月过得太模糊了,还是自己太笨了,竟然没有意识到青易的变化。 她不愿意再往下想,转过身看着楼下人来人往说道:“这些话你该当面去问关奶奶。可我必须提醒你,你不能带着秦梨花去找她!若你去逼着她要解毒的方子,那就是在你救命恩人的背后捅上一刀,这跟忘恩负义没任何分别!做这种事的人不该你,而是阎罗,因为她不是你的女人,是阎罗的!” “闭嘴!”青易咬牙切齿地说道。 “再说最后一句,她的毒可能只有关奶奶会解。但你应该相信,关奶奶不是个狠毒的人。” “闭嘴,乔鸢!”青易神色黯然地说道。 乔鸢没再开口,眼角打量着身边的人,她知道青易若是真喜欢梨花,会很纠结很难过,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青易沉默了很久,跟阿宵交代了一句后,便往楼下走去了。乔鸢没有跟着他,而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青易心痛,她何尝不会心疼呢?就算再多人说她和青易般配,可青易却从来没这么承认过。 五六岁的时候,她和青易是很要好的伙伴,再大一点,到了十一二岁,她还能和青易一块儿练练剑,说说话,可到了十五六岁,青易开始躲着她了,宁愿领着刚刚学会走路的青芽儿玩,也不愿意和她多接触了;等到了二十岁时,青易做了杀手,变得更加行踪不定,出现在她眼前的机会就更少了。她离青易也越来越远了,虽然很多人都说青易会娶自己,但她知道那或许只是一个梦而已。 半个时辰后,梨花忽然醒了过来。因为在回客栈的路上,她又晕了一回。当她睁开眼时,没有看见青易,便下了床往房门外走去。阿宵守在门口,见她出来了,忙问道:“秦姑娘,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梨花脸色有点白地说道,“你家少爷呢?” “出去了,你等着,我去找他回来!” “不用了……” 阿宵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去。梨花在原地略站了片刻,然后缓步下了楼,往街上走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干什么,就想走走,透透气儿。 正走着,身边不少人匆匆跑过。有人在喊道:“快去瞧瞧,那边立马见血了!” “几个人?” “听说今天砍三个,都是前些日子犯了大案的!” 什匹而难你。梨花这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原来菜市口有人要被斩头了。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随着那些看热闹的人来到了菜市口。果然,高台上已经跪着三个白衣囚犯,身后是手握大刀的侩子手,气氛比电影里看的还要肃杀些。 她放眼望去,围观的人都是些男人,哪儿有像电视里拍的那样老弱妇孺都来围观呢?毕竟是杀头,有几个妇人会带着自家孩子来看的?她停下了步伐,静静地望着高台上,忽然在心里琢磨着,谢满庭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受呢?第一次见到血腥的事也会害怕吗?他也是人啊,怎么会一步一步变成了阎罗呢?她心里有一种想揣摩谢满庭从前的念头,想象谢满庭看见杀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那穿朝服的丢下了令牌,随后侩子手抽去囚犯背后的死牌,饮了一口酒,吐在了明晃晃的刀刃上,接着站好了位置,开始扬手……梨花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瞪大了眼睛,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可她到底是好奇心冲脑,强忍下心里的害怕,死死地盯着那侩子手的刀,心想落下来时会不会满地溅血?会不会溅到自己身上? 侩子手高高扬起大刀时,梨花已经紧张得握紧了拳头,死咬着下嘴唇却不肯挪开目光。就在刀挥下来的那瞬间,她的胳膊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了下来,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她的额头碰上了一处坚硬的胸膛! “别看。”耳畔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男声,是那么地熟悉,就如同每晚都会梦见的那个人的声音。 这霎时间,梨花嗅到了怀抱着她的男人的气味,眼泪立刻像挤泡泡似的滚了出来,噗噗直落。连她自己都惊讶,为什么可以在半秒中之内靠气味分辨出这个人就是谢满庭呢?可她不用抬头仰望也能感知,抱着她的人就是谢满庭!没有相濡以沫的经历,她脑海里不会有这个男人如此深刻的记忆,不会有。 眼泪就此决堤了,毫无顾忌地完完全全地冲了出来,湿了满庭胸口一大片。当满庭企图把她的头从怀里抬起来时,她死都不干,满庭就知道她肯定又哭了。满庭心里彻底地暖和了,就像冷了很久都以为没自觉了,可抱着她,所有知觉都回来了…… 满庭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微笑道:“好像是你抛弃了我,你哭什么?” 梨花跺了跺脚,就是不肯把头抬起来。她觉得自己真够有出息的,在大街上也能哭成这样儿? 从前在春熙路上看见过一个高中女生扑在男朋友怀里哭,她当时还感触地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世风低下啊!怎么可以这样呢?公众场合啊,好歹照顾一下我们这些没男人的吧!”可今天,弄得世风低下的那个人是她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睡觉,梨花 幸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台上,即便有少数人投来目光,也只会以为梨花是上面被斩头的某个人的亲属,正伤心地扑在自己丈夫怀里哭泣着呢! 可是不远处,匆匆赶来的青易震惊了!他整张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手脚冰冷地僵在了原地,只觉得心口有股气儿一直喘不上来。这一刻,他不敢相信抱着梨花的居然会是阎罗!他在脑子里拼命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秦梨花? 杀手的本能让青易的情绪更加地愤怒,他正想上前对付满庭时,阿宵急忙拦下了他。他怒喝道:“滚开!” 阿宵不肯,苦苦劝道:“少爷,您从来没在阎罗跟前露过脸,更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正面交锋!他抱着的是他的女人,与您何干呢?” 青易怒不可遏,一脚踹了阿宵在旁边。阿宵慌忙爬起来,抱住青易的腿说道:“少爷,您跟他拼死了又如何?没准秦姑娘还会怨您呢!阎罗是她的丈夫,这一点不可置疑,难道您想一辈子跟她成为仇人吗?” 青易刚刚抬起的腿又缓缓地放了下去,无力地落在了地上。他抬起头,望着不远处那对相拥的人,眼眸里布满了失落,以及愤恨。刚刚还在他身边的秦梨花此时却已经回到了阎罗的怀里!难道阎罗真的会喜欢上这个女人吗? 最后,他咬了咬牙齿,怒气冲冲地转身而去。阿宵这才松了一口气,慌忙爬起来,跟着青易去了。 而满庭和梨花丝毫没在意身后的事,只顾着重温彼此的体温。梨花低着头擦干了眼泪却还是不肯抬起头。她自己也纳闷,明明是自己抛弃了谢大侠,却还在这儿哭了个肝肠寸断,人家谢大侠都没哭呢!她有点不好意思抬头看满庭了。 满庭始终一脸笑意地低头看着梨花,轻轻抚了抚她的背问道:“哭够了?” “够了。”梨花靠在满庭怀里,很老实地回答道。 “那就走吧。”满庭解下身上的披风,给梨花披上了。 “去哪儿?”梨花这才抬起泛红的眼眶问道。 “睡觉。” “啊?”梨花整个脸都通红了,这男人怎么一见面就说睡觉的事?是不是憋了几个月憋不住了?还在大街上呢,真是羞死人了。 看着她那一脸通红,满庭忍俊不禁,像往常似的捏了捏她那扣弹嫩滑的脸蛋说道:“我赶了四天的路才到这儿,秦姑娘。不能让我睡会儿觉吗?” “真的?才四天就到了?你路上一定没怎么睡过觉吧?”梨花顿时心花怒放了,搂着满庭的胳膊笑道,“那好,我们去睡觉,我陪你睡!” 满庭牵着梨花的手正要往前走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这男人走到满庭跟前,态度恭敬地说道:“主子,已经在客栈定下房间了,您先去歇息一下吧。” “主子?”梨花浑身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猛然想起了满庭真正的身份。刚才顾着开心和伤心了,一时间却把这事给忘记了。她抬头看着满庭,双眼充满疑惑地问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想起了。”满庭微微低头,目光坦诚地看着梨花说道。 “想起了?”梨花略有些紧张,被握在满庭手掌里的小手轻抖了一下,却被满庭握得更紧了,仿佛是在告诉她别怕。 “夫人,”这男人对梨花称呼了一声道,“不如先去客栈吧。让主子歇口气儿,属下好给您把把脉。” 夫人?梨花对这称呼有点感冒,不太能接受,听着就像王府里对小妾的称呼。她的小嘴不自主地微微翘起,斜眼盯着满庭问道:“他叫我夫人,我是什么夫人呐?” 刚才那男人忙解释道:“属下只是暂时叫您夫人,您还没正式回惊幽城,也没封号,不好称呼。等您往后回了惊幽城,有了封号,那自然属下就不敢再叫您夫人了,请见谅。” 男人的态度极好,看上去比满庭大五六岁,一脸忠臣的模样。梨花不忍心在夫人这个字眼上跟他较劲儿,毕竟他该怎么叫也得看自家谢大侠的脸色,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吧,先回客栈吧!” “对了,属下叫昭荀,夫人往后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属下。” “哦,知道了。” 随后,满庭带着梨花和昭荀去了城里最好的那家金字客栈。满庭倒在床上睡觉时,昭荀则在一旁给梨花把脉。他把脉时很仔细很谨慎,用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把梨花两只手把完。 梨花见他久久不语,不禁有些忧心,轻声问道:“是不是没得救了?” 昭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夫人忧心过多了,倒还没坏到那一步。只是毒未解之前,夫人不能再沾酒了,否则毒会继续在您体内蔓延开来,那后果就严重多了。” “可有法子能解?”梨花紧张得心肝砰砰跳。 “属下暂时没有可以彻底清毒的法子,只能先请夫人服着属下配制的清肝丸,等属下回惊幽城后再想对策。夫人中的是慢性毒,不会那么快发作,所以请您别太忧心了。” 梨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颦眉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是奶奶给我下的毒,我竟一点都没察觉到……或许是那几次去她小屋的时候,她给我喝下的那几杯茶有问题吧。” 昭荀又笑了笑说道:“您真的不必忧心,万不得已时,主子会找关老太太要解方的。” 梨花看了一眼昭荀,指了指床上酣然入眠的满庭,笑问道:“我有点奇怪,看你,雀灵还有严琥珀都是喜欢笑的人,为什么你家主子就整得跟黑面神似的不爱笑呢?” 昭荀笑道:“这或许是因为冰残的缘故。主子从小就是冰残照顾着,冰残也是个不爱说话不爱笑的人。我们三个都是后来才到主子身边的。” “听名字都觉得冷,人恐怕更冷吧?怪不得谢大侠那张脸有时候跟冻糕似的。”梨花掩嘴乐道。 “冰残是四判官里年纪最长的,算是主子打小的贴身侍卫了。等往后回了惊幽城,夫人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回惊幽城?”梨花还真没这样想过。一想到惊幽城里还有个正妃,她心口就堵得慌。 昭荀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夫人不必忧心,主子会给你一个正式的名份儿的。至于镜台公主,主子另有打算。” 梨花好奇地问道:“什么打算?该不会把她给杀了吧?” “她是大理国公主,又是圣上赐婚,主子才不会那么笨杀了她给自己惹祸呢!夫人,您请暂时歇息着,属下去药铺子里给您抓几剂药去。” 梨花点点头,起身送了昭荀出去,然后跑到床上挨着满庭睡下了。她刚把头放在枕头上,满庭的手就把她整个人勾到了怀里去了。她吓了一跳,拍了满庭肩头一下笑问道:“你没睡啊?” “有人说我是冻糕,我就醒了。”满庭照旧喜欢闭着眼睛说话。 “你本来就有点像啊!”梨花笑道。 满庭再把她往怀里塞了塞,生怕滚了出去似的,然后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嗯,算是吧。睡觉,梨花。”17746141 梨花心里好一阵温暖,想起出逃的前一晚,满庭也是这么搂着她,在她耳边轻言细语地说这么一句话。那时,她心里多半都是伤心的念头,就算听到那句温存的话,她也觉得有一丝丝凉意在往心窝里钻,而此时,她窝在满庭紧实温暖的怀里,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了。 再说昭荀出了房间,正打算下楼去找家药铺子。刚走到楼梯口,前方楼下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不由得加快脚步下了楼,跟着追了出去。 “乔鸢姑娘?”昭荀试着喊了一声。没想到对方真的回过头来,果真是乔鸢。 乔鸢背着个包袱,似乎是打算离开了。当她看见昭荀时有点吃惊,迟疑了一下,问道:“怎么是你?” 昭荀上前几步,面带微笑地说道:“怎么不可能是我呢?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小小县城里也能遇见乔姑娘。上回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乔姑娘见谅。” 乔鸢心情原本不好,对昭荀没太友好的表情,敷衍地说了一句:“你没得罪我,又何需要我见谅呢?你那位东郭姑娘身子好了吗?麻烦你转告她,下回再乱拿别人下毒,我可不会饶了她了。” “那是自然,我已经训过她了,她不会再犯。对了,乔姑娘是打算要走吗?你若不着急,暂且留下来让我做回东,如何?” “不必了,”乔鸢冷淡地回拒了,“我还有事,这就离开,告辞!” 乔鸢说完英姿洒脱地转身离开了。昭荀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尽是失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找药铺子去了。 就在不远处,阿宵正等着乔鸢。他看见了昭荀和乔鸢说话,便好奇地问道:“乔鸢小姐,刚才那人是谁啊?我看他那模样一点都不老实,净往你跟前凑,没安什么好心吧?” 乔鸢一边往前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阎罗手底下的四判官之一,叫昭荀。” “哦!就是惊幽城那个医术很了得的昭荀?乔鸢小姐,你怎么跟他认识啊?他不知道你是青月堂的人吧?” “我没说过,但不清楚他是否有所察觉。” “可惜啊!”阿宵拍了一下腿儿说道,“早知道是阎罗的人,我们就该叫上少爷联手把他给捉了!横竖阎罗没跟他一块儿,对付他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还叫上你家少爷?他现下人在哪儿你知道吗?” “骑着马儿出城了,说是回洛阳去了。” “城里的买卖他不用管了吗?”乔鸢略有些生气地问道,“他以为是做杀手呢?杀完人就可以走了吗?” “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他来这儿就不是为了城里的买卖……”阿宵慢吞吞地说道。 好高是属的。乔鸢忽然心头一紧,抬了抬手,示意阿宵不必再说下去了。不是为了城里的买卖,那一定是为了秦梨花吧?从洛阳千里迢迢赶到这儿,仅仅就是为了秦梨花吗?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没瞧出来啊,青易少爷还是个痴情种子呢!” “乔鸢小姐,您生气了?”阿宵跟着她身后问道。 “我有资格生气吗?” “怎么没有?往后你可是青月堂的少堂主夫人……” “别说了!”乔鸢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肃杀地盯着阿宵。若说平日里的乔鸢看上去是个温文尔雅的小家碧玉,那此刻的乔鸢就是个锋芒毕露,充满杀气的女杀手。她虽是青月堂里负责救人的,但有时候也会受命去杀人。从外表看,她比雀灵更能迷惑人,更能让人猜不到她会是个女杀手,可以用一根银针杀人于无形。 阿宵浑身颤抖了一下,被乔鸢身上那股子杀气给震慑住了。乔鸢眉头拧起,语气沉练地说道:“别再这样的话了!你们不觉得可笑,我自己都觉得可笑!难道你们一点都看不出来,青易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安排吗?” 青易越来越不喜欢被安排,被注定,被束缚,这是乔鸢暗中观察得下的结论。从青易开始杀第一个人,开始做杀手起,他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叛逆了。仿佛十五六岁就该做的事反而到了二十几岁才来补上。乔鸢很清楚,堂主越是逼着青易,青易逃得越远。 阿宵不敢跟乔鸢顶嘴,低下头去不说话了。乔鸢忽然感觉到自己语气重了些,立刻收敛起全身的“刺”,软和了口气说道:“抱歉,阿宵,我并不是想冲你发火,往后不会了。” “没事,乔鸢小姐,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少爷对你就没对秦姑娘那么好呢?” 乔鸢无奈地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想得明白,那就成了你家少爷了。总之,往后别再说什么我是未来的少堂主夫人。即便堂主有这样的安排,我也不会答应的,青易就更不会答应了。走吧,得追上他,谁知道他吃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呢?这好像……好像还是第一回吧!”1csA5。 阿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乔鸢了,索性低头不说为好。随后两人一道牵着马离开了县城。 ..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逛夜市压马路 客栈里,满庭和梨花相拥睡了很久,或许两人都太久没有如此安稳地睡过觉了吧。昭荀没去打扰他们,一直在隔壁房间里等候。 天微黑的时候,满庭先醒了。一睁眼就看见旁边那张睡意正浓的脸,呼吸轻缓,嘴角含笑,像是做了个挺不错的美梦。他不忍心去惊醒这睡美人儿,偷偷吻了梨花嘴角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往隔壁房间找昭荀去了。 满庭向昭荀细细问过梨花身体状况后,说道:“你有几成把握?老实跟我说,无妨。” 昭荀倒了一杯茶送到了满庭手边说道:“若说把握,只有三四分。这毒很怪,隐藏在人身体里十分微妙,若不是细心诊脉,绝对是察觉不出来的,这也是之前为夫人看诊的人为什么诊不出来的缘故。可见,紫鹊村那位关奶奶真是个高人。” “依你来看,现下该怎么医治梨花?” “此毒是慢性,一时间取不了夫人性命,这是其好处,可若一直让其盘亘在夫人体内,极有可能会耽搁夫人受孕。” 满庭眉头拧起,问道:“这毒有这么厉害吗?”他心里可气愤了,本来巴巴地想让梨花多给他生几个小梨花呢,这毒还来挡道?怪不得他之前一直很努力地“耕耘”着,就是没见梨花怀上,原来如此啊! 昭荀笑道:“别小看了慢性毒药,它不比烈性毒药差,只是发作时间稍缓点,而且侵入人身体的程度更深一点。” 满庭眼眸一沉,盯着昭荀问:“我这会儿是在小看那毒吗?” “那自然不是了……”昭荀见主子脸色都变了,赶紧把显摆才学的话收了起来 “能打保票吗?”满庭低沉着嗓音问道。 昭荀为难地笑了笑说道:“打不了保票啊,主子。就算您把属下给丢出去,属下也没法给您打保票把夫人的毒全清了啊!属下得回惊幽城去,再仔细琢磨琢磨……” “就两个月。”满庭打断了昭荀的话说道。 “什么两个月?” “两个月没有解方,你就不用在惊幽城待着了。” “是,主子……不过,属下要真弄不出来解方,您打算怎么对付那位关奶奶啊?” 满庭眼眸里凝起一道冰光:“她想保住谢家而已,倘若谢家人一个一个死在她面前,她要真能狠下心肠,我也佩服。” “不过主子,关奶奶的来历应该没那么简单,必须得设法查清楚才行。若是她跟朝廷或者江湖中人有往来,那就得当心她在您背后捅上一刀了。” 满庭抄着手,锁眉深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让严琥珀去查,他若再慢吞吞的,跟他说,我不介意把雀灵嫁到吐蕃去。”17745556 昭荀忙笑道:“主子,您可真会掐他软肋呢!您放心,自打您上回训了话之后,他勤快着呢,保准很快给您查出来!主子,您是直接带夫人回惊幽城,还是回紫鹊村去?” “这两个月,我会待在紫鹊村等你的消息。” “这样也好,毕竟是关奶奶给夫人下的毒,万一夫人身子有什么不对劲儿,您也好直接找她说话。” 满庭斜眼瞟着昭荀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轻松了?” “不不不,”昭荀哆嗦了一下,自家主子还是那么喜欢用眼神压迫人、忙摆手道,“属下不敢轻松!属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为夫人找出解方的!主子,您放一百个心吧,属下回到惊幽城就单做这一件事!” “想找借口偷懒?惊幽城里没其他事给你做吗?” “主子……”昭荀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果然主子的记忆是全部恢复了,要不然怎么连他这点偷懒的小心思都被发现了? “东郭姑娘是谁?” 昭荀嘴里的茶水噗嗤一下就给喷了出来,喷了一桌子的小水点。满庭一脸稳如泰山的表情地看着他,看得他有点心慌了。他忙辩解道:“啊?那个……严琥珀跟您说的吗?他净瞎说啊,主子,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想娶媳妇了?”满庭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啊,主子!绝对是严琥珀跟您胡说八道了!我没想娶她,我就是半路上遇着了,顺手就把她给救回了惊幽城……” “我还下落不明,你倒有空救女人?”满庭挑了挑眉毛,故意冷哼道。 “顺路啊,主子!顺便啊,主子!顺手就救了,没费大多劲儿,还不及属下千辛万苦寻找您的十分……不,千分之一呢!”昭荀叫起了冤屈。 “回惊幽城再慢慢跟你们算账,”满庭起身道,“要走就现下走,回去告诉我那乳母,让班那镜台搬到西边院子,把东边腾出来,重新修整一番。” “是……不过主子,让萱王妃搬,好歹也该有个说法吧?” “让我乳母和她准女婿自己去想,总之,我回去的时候不想再看见她住在东边。” 昭荀只好点点头道:“是,主子,属下这就启程回惊幽城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派人监视着紫鹊山通往外界的出口,若是村里有人暗中与外面私逃,立刻来报。” “是。” “让冰残来见我。” “是。” 满庭说完就开门出去了。昭荀松了一口气,一口喝光了茶杯里的茶,晃了晃脑袋说道:“严琥珀,你这个大嘴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主子给你出了个难题哟,让萱王妃挪地方,不就是给那边那位夫人挪的吗?好玩了!还是主子回来日子过得丰富,走了,回惊幽城去!” 昭荀收拾了东西,跟满庭说了一声后,很快离开了县城。梨花醒来时,月亮都已经出来了。她还没开口,肚子就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说起来她这一整天就吃过一顿饭而已。 “谢满庭……”梨花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喊道。 满庭正站在窗前想事情,听见梨花的声音,便快步地走回床边问道:“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饿了……”梨花很委屈地说道,“我今天就吃过一顿饭呢!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天都黑了吗?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早去了,起床,吃饭去。” 梨花刚下了床,忽然皱眉想起了一件事,转身指着满庭问道:“对了!你说你什么事都想起来了,对吧?” “嗯。”满庭点头道。 “那你……” “想问什么就问。”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家里还有个正妃呢!先说好了,我可不当小三,也不当什么侧妃继妃如夫人。要是你心里有这打算,我们还是算了吧。”梨花很认真地摇头说道。 “又打算弃我而去?”满庭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低头问道。 梨花一脸比谁都委屈的表情说道:“你以为我想弃你而去的吗?人家也哭了好多回呢!一出了镇口,我就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翠月姐和李妈妈都被吓住了。”1csqE。 满庭笑了,捏了捏她柔嫩的耳朵说道:“可你还是狠着心肠跑了,不是吗?” “那你不也没来找我吗?男生不是应该主动点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找你?”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惊幽城要找个人也不是很难。陌香跟我说邓开兴看见你在宁家湾,我就已经让严琥珀去找你了。严琥珀找到你之后,一直派人跟着你,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 “真的呀?”梨花笑得眼眉都弯了。其实她真的很容易满足,仅仅需要满庭的一个拥抱或者一句话。栈很觉地隔。 满庭含笑点了点头,然后问她:“你白天站行刑场干什么?” 梨花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好奇,以前没见过砍头的。我就想,你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杀多了就跟侩子手似的没感觉了,所以别人才叫你阎罗的?” 满庭没说话,一直低头看着她。她拿手在满庭眼前晃了晃问道:“哎,谢大侠,你被人点穴了吗?怎么不说话了?” 满庭不是不说话,是喉咙里忽然涌起了点什么,堵着说不出话来。原来梨花壮着胆子去行刑场边看砍人,仅仅是想去揣摩他的心情而已,而当时梨花明明已经很害怕了。若不是他伸手把这丫头转过来,估计准会吓得叫出来,今晚也无法安眠了。 满庭终于明白了,原来感动的滋味是这样的:暖暖的,带点酸涩,却很贴心。他说不出多么肉麻温情的话来,只能再次紧紧地把梨花抱在了怀里,用体温和怀抱给予梨花最深切的护佑。 梨花很享受这样的环绕,感觉整个人无死角地陷进了满庭怀里,两个人仿佛黏在了一起,合为了一体。过了一小会儿后,梨花环着满庭的腰说道:“谢满庭,我饿我真的饿……” “别叫我谢满庭了。”满庭略微松开怀抱看着她说道。 “那叫什么?” “我是你什么人?” “呃……”梨花想了想,咧嘴一笑说道,“你是我丈夫,对吧?你之前说过的。” “我以为你忘了。” “没忘呢,不过,我总不能叫你丈夫吧?相公又太古风了,那该叫你什么?” “我的名字叫什么?”满庭像在引导幼儿园宝宝说话似的问道。 “赵元胤呗!” “去了最前面和最后面那两个字。” “元胤?”梨花咯咯地笑了,“听起来好像银元哦!” “再叫一声给我听听?” “元胤……”梨花又甜甜地叫了一声,故意把尾声拉得特别长,然后把胳膊挂在满庭脖子上撒娇道,“真的饿了,饿得都快走不动了,吃饭去吧!” 满庭,不,从现在起应该叫赵元胤了。元胤内心感觉相当圆满了,让梨花梳洗了之后,便带着她出门吃东西去了。 梨花说十方酒店里的烧菜很不错,元胤就带着她去十方酒楼。除了没点酒之外,满满一桌子菜让梨花都觉得有点浪费了,想开口喊打包,又被元胤否决了。堂堂一个王爷要打包,元胤觉得这脸不能丢了,果断地拉起梨花就走了。 出了十方酒楼后,梨花像个小女朋友似的吊着元胤的胳膊问道:“谢……赵元胤,你从前花钱就这么大手大脚的吗?” “嗯。” “哇,王孙公子都这样吗?” “兴许吧。” “你在幽王府的时候一顿吃几道菜啊?” “没数过。” “没数过?那到底是多少道啊?”梨花掰着指头问道,“你一个人吃吗?吃得完吗?太浪费了吧?要勤俭节约,知道不知道?” “往后多了你,你帮我吃完就行了。” “会胖的!” “胖才好。” “为什么?现下是宋朝,又不是唐朝!” 元胤停下脚步往她小腹上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身材圆润的女人才好生养。” “呃?”梨花的眼珠子瞬间睁得比鹅蛋还大,跳起来撒娇似的地捶了元胤肩头一下说道,“我才不当生娃婆呢!想得美呢!我还没想当娘呢!” “迟早的。” “还早还早!” “不早了。” “总之还早,等我想好再说!” “由不得你。” 梨花郁闷了,心想往后不跟他一床睡了!可能不能熬过今晚都难说呢,干菜烈火,又是小别胜新欢,梨花觉得自己很可能会中招的!万一怀上,那岂不是真的要当娘?呜呜呜……完全没心理准备呐! 两个人就像热恋中的情侣似的,牵着手在县城的夜市里逛着,好不开心。梨花买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是买给翠月和李妈妈的。元胤这才知道,原来翠月已经怀孕三个月多了。 这天晚上他们逛到很晚,还上城楼上去看了一会儿星星。梨花忽然领悟到一个道理,男生喜欢夜里带女生往高处约会的真谛在于,天冷的时候,女生会很自然地寻找温暖的地方。梨花就是这样,窝在满庭怀里找了好一会儿仙女座和狮子座,最后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快近晌午时,梨花才从昏沉沉的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来,发觉自己正一丝不着地贴着她的赵元胤睡着,元胤也同样什么都没穿。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冰残 再看身上,到处都是昨夜激情四射的痕迹。她想起来就有点脸红,双手合十地向尊敬的送子观音拜了拜,小声嘀咕道:“晚点送来,晚点送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娘呢!回头我指定给您烧大把大把的香!” 元胤听见了梨花的嘀咕声,翻了个身问道:“念什么?” “念……念今天天气真好呀!”梨花嘿嘿笑道。 “起床,待会儿回宁家湾去。” “真的要把花田盘出去吗?”梨花问道,“我费了好大劲儿才种起来的,刚有点起色就不做了,真的很浪费。” “回紫鹊村,你爱种多少种多少。” “那翠月姐怎么办?” “也一起带回去。” “曹管家娘会把她杀了的!” “那是马六的事。” “那倒是啊,说起来翠月姐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是马六的,他不负责谁负责去?要留了翠月姐一个人在宁家湾,我也不放心呐。上回我们家还遭贼了呢!” “知道是谁干的吗?” “是……”梨花想了想,摇头笑道,“是谁我还不清楚,横竖也没掉多少,就是几样首饰和李妈妈的一些积蓄罢了。”她有点担心,万一说了,赵元胤会不会派人去把那两人咔嚓了?这个男人到底有多暴力,她此刻还有点没底。 “嗯,起床。”元胤没再多问,又眯一会儿才起了床。 当天他们就骑马回了宁家湾。梨花和元胤骑的是一匹马,好不兴奋,自告奋勇地拽着缰绳要驾马,结果人家马大哥整死不往前走一步,让她郁闷了好久。 到了宁家湾后,元胤的到来让翠月和李妈妈都大吃了一惊。翠月再见到元胤,心里略带愧疚,毕竟梨花是跟着她一块儿跑的。 李妈妈忙去伙房里看茶做饭,留了他们三人在厅堂里说话。梨花跟翠月说起了回紫鹊山的事。翠月摇头拒绝道:“我就不回去了,你回去倒是应当的,你们夫妻俩原本就不该分开才是。” “那不行。”元胤轻轻地摇了摇头。 “满庭哥……不,赵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的确不愿意再回去找马六了。你瞧,梨花费了心思在这儿开种了这么大片花田,若真盘给别人,我都舍不得呢!” “可翠月姐你还怀着孩子呢!”梨花劝道,“花田的活儿又繁重,还得管顾着进城送货,一不小心,孩子又会没了,你忍心吗?” 翠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会看顾好我自己的,你们放心回去吧。横竖,我不愿意再回去找马六了。我们俩的缘分已尽,没必要再见面了。我告诉过你,我对马六原本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感激罢了。若为了这孩子再去给他添麻烦,又何苦呢?倒不如留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过活儿。”看四合双小。 “可你一个女人家孤身带着个孩子,日子怎么会好过?” “不是还有干娘在吗?她能替我照管孩子呢!” “干娘年数也不小了,往后也得回她家阿暖那儿,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厅堂里忽然一片安静,翠月心里也无比地纠结。她此刻怀着孩子,去哪儿都是个拖累。梨花说的不是没道理,可再回去找马六,日子未见得好过。 “去惊幽城。”元胤忽然说道。 翠月愣了一下,问道:“惊幽城?你让我去惊幽城吗?” 满庭点点头道:“你去惊幽城,有人会照顾你的。” 梨花拍手笑道:“这主意不错!翠月姐,惊幽城是他的地盘,没人敢欺负你的,你算起来可是他妹子。” “就去惊幽城,横竖等不了多久,梨花也会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定会去惊幽城了?”梨花斜眼瞟着元胤问道。 “由不得你。”满庭轻描淡写地说道。 梨花发现自从他记忆恢复之后,很喜欢说这四个字,越听越觉得蛮不讲理嘛! 翠月还有些犹豫,可元胤只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回紫鹊村,二是去惊幽城。翠月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去惊幽城,毕竟她不愿意再去打扰马六一家的生活了。 翠月决定去惊幽城之后,李妈妈打算住一阵子后,找个人帮她看着屋子,再去女儿阿暖那儿。元胤和梨花先回紫鹊村,等翠月把花田找人盘出去后,再由元胤留下的两个暗探送回惊幽城去。 回紫鹊村的路上,他们没再骑马,改坐了马车。一路上,马车行得很慢,走走停停,梨花不时地下车看风景逛小镇,果然还是自驾游好啊! 有一天,梨花忽然问起元胤是怎么恢复记忆的,元胤看了她一眼说道:“想你想出来的。” “真的吗?” “真的。” “哄人的吧,赵元胤?你要能想我想得恢复记忆,你只怕早恢复了。” 元胤笑了笑,说道:“信不信由你。”其实当晚他从关氏那儿知道梨花中了毒后,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找到梨花。可他的记忆还没恢复,不愿意再次见到梨花时,又只能模模糊糊,躲闪其词地回答梨花的问题。所以那晚他熬得有点辛苦,关在阁楼上拼命地组装自己的记忆,差点没把脑袋给拆了。 快近凌晨时,昭荀出现了。他是代替严琥珀来跟元胤回话的。元胤忽然想起了昭荀会医术,便让昭荀给他用针灸的法子试一试。昭荀起初不答应,但最后迫于他的命令,只好斗胆一时,结果,记忆真就这样恢复了。 过程有点痛苦,但结果还是令元胤很满意的。在恢复记忆之后,他立刻带着昭荀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那个县城里。 梨花没有再追问关于记忆恢复的问题,冲他美美地一笑后,趴在车厢的小窗口说道:“谢满庭,好像快到了……” “叫谁呢?”元胤在她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梨花哭笑不得,捂着屁股转身瞪了元胤一眼。这几天老是会喊错,怪得了谁呢?喊了那么久的谢大侠谢满庭,一时间能改得过来吗? 元胤伸手过来捏了捏梨花的脸,笑道:“记住了,你丈夫叫赵元胤,不叫谢满庭。” “那回了紫鹊村,我还叫你银元吗?” “是元胤。” “横竖都一样!”梨花扮了个鬼脸笑道。 “回了紫鹊村,我暂时还是谢满庭,不过不会再住在谢家里。这事奶奶心里是清楚的,她自然会给谢家人解释的。” “你说奶奶会给我解毒吗?” “由不得她。” 梨花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要不要这么自负啊? 马车走到第十天时才到达紫鹊山外那个小镇上,他们照旧在富贵客栈住下。都说故地重游会很伤感,梨花的心情却很好。在马背上颠簸了许久,她到了客栈房间就倒头睡了。 元胤陪着她眯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门外有人,便小心翼翼地起了床。把门打开一看,他略微愣了一下,说道:“早来了?” “比你早。”门外那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出去说话。” “不让我拜见新夫人吗?” “迟早会的。” “你没怎么变。” “你也一样。” 两人的对话轻快简短,好像谁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不过还是把梨花吵醒了。梨花翻了个身,掀开帐帘往门外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三十五六的男人,长相属于那种很有霸气的帅,她顿时眼睛一亮,问道:“赵元胤,是谁呀?” “你醒了?”元胤二话不说把门砰地一声关了,好像不许外面那人偷窥自己的媳妇似的。 “喂,你就把门关了?不太礼貌吧?那是谁呀?”梨花一边下床一边问道。 “我手下。” “手下?”梨花第一次听见赵元胤的手下不用尊称的,完全不像昭荀,雀灵和严琥珀那样毕恭毕敬。 “你再睡会儿,我和他出去说两句就回来。” “他叫什么名字呀?”梨花很好奇那帅哥到底叫什么,长得比元胤还帅。要还没娶媳妇,那就有点暴殄天物了! “冰残。” “挺帅的!”梨花脱口而出。 “帅?” “就是好看的意思。” “比我好看?”元胤带点醋味儿地问道。 梨花傻眼了,这点干醋都要吃?她忙扑上去把自己挂在了元胤脖子亲了一口,笑道:“你最好看了,谁能比得过你呢,亲爱的!赶紧去吧,冰残还在外面等你呢!” “知道就好,继续睡。” “哦。” 元胤出了房门,下了二楼。冰残,这个三十五岁的男人正在石桌边等他。见了他,冰残没有行礼,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新夫人醒了?” “把新字去掉。”元胤坐下来说道。 冰残也坐了下来,表情跟元胤几乎是如出一辙。他继续说道:“回去怎么安置她?要玩东西宫?” “你先玩一回给我看看。”元胤带点挑衅的口气说道。 “没兴趣。” “没娶过媳妇的人似乎给不了我什么好建议。” “那班那镜台怎么处置?” “休不太可能,只有——离。”元胤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仿佛是在告诉对面的冰残,这事没有讨论的必要。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冰残那张脸似乎比元胤还静,一阵八级台风都挂不出两片落叶似的。 “知道。” 冰残点点头,又问道:“离的理由呢?” “从之前她对我做的那些事里随便挑一件出来,不难吧?” “引你去丘怀山,是连聪骗了她,她根本不知情。” “我不喜欢她,这是事实。又或者——”元胤身子往前倾了倾,嘴角挂着邪味的笑容问道,“冰残你怜香惜玉了?” “你死都等不到那天,”冰残口气冷淡地说道,“言归正传,叫我来做什么?” “连聪不知道我还活着?” “应该不知道。” “那就让他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默契啊,这就是将近二十五年的默契。冰残点点头:“明白,然后呢?” 元胤目光阴毒地说道:“他送了我一个坑,我必须送他一个深渊,那样才算礼尚往来。” “要不要在深渊里放几百条蛇,几千只红蝎子?” “随你,总之,我要他死无全尸,不,留个全尸。” “没必要。”冰残冷笑道。 “有必要,作为他让我和梨花遇见的谢礼,给他留个全尸。” “很懂礼节啊……”冰残阴笑着点点头。 “应该的。” “你乳母总说你目无尊长,没大没小,看来冤枉你了。” “不,是冤枉你,都是你教的。” 冰残若有所思地看着元胤,蜻蜓点水般地微微一笑道:“看来真是记忆恢复了。” “我会在紫鹊山待两个月,在我回去之前,连聪必须死。” “明白。还有呢?” “你不必费心退嫁妆的事,我会看着办。” “你好像从来对银钱方面一点都不在行。” “我可以学。” “跟谁学?”1csqE。 “你的新夫人。” “好,我拭目以待。”冰残说完起身就走了。 元胤目送冰残离开后,起身抬头一看,梨花正站在楼梯口那儿,笑米米地看着刚才冰残离去的方向。他眉头一皱,走上去问道:“还觉得他好看?” “他好看是事实啊!” “事实?” “可问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你在我心里才是最好看的,对吧?” “听起来有点假。” 梨花做个捧心的动作,笑道:“是真心的!要不要我把心脏掏出来给你瞧瞧,保准是血红血红的。” “谁的心挖出来不是红的。睡醒了?” “嗯,那个……”梨花指了指冰残离去的方向笑问道,“你就这样打发他走了?不好吧?就算是你手下也该留下来请人家吃顿饭吧?” “回了惊幽城,你有机会跟他吃饭的。” “真的啊?” “不过你跟他接触久了就会讨厌他的。”17745556 “别在人家背后说人坏话嘛,赵元胤,你这就不对了。” “信不信由你。睡醒了就去吃饭,明天一早回紫鹊村去。” 说起回紫鹊村,梨花还真有点小兴奋。她沿途在各个城镇里买了不少东西送给红菱陌香她们。一想到又要见面了,她就高兴得一晚都没睡着。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再遇常明 兴奋到下半夜梨花才睡着了,可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就被元胤从床上抱了起来。睁开朦胧的睡眼一看,原来外面已经大亮了。一阵打着哈欠的洗漱后,两人收拾东西退房离开了客栈。 刚出门,冰残就迎面走了上来,对梨花微微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了。梨花相当友好热情,挥了挥小手笑道:“冰帅,你好!” “我叫冰残。”冰残珍重其事地纠正道。 “这是我对你的美称,别客气,请收下!”梨花笑米米地盯着冰残那张俊脸笑道。男人啊,果然是越成熟越有味儿,越成熟越帅啊! 元胤被梨花那花痴般笑容弄得眉头都皱起来了,斜眼瞟了瞟跟了自己二十五年的冰残,心里纳闷了,这老男人有那么养眼吗?为了避免梨花继续和冰残寒暄,他插话道:“有什么事?”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不接受有意外。” “有意外就送颗头给你,我的。”冰残说得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年头都不兴送头了,留着给你子孙后代瞻仰。” “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所以你要么保住你的头,要么找个女人生个孩子。” 梨花忽然觉得浑身有点冷飕飕的,怎么觉得自己是在看两块石头说话呢?她猛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其仆比有其主! “走了。”元胤说完拉上梨花就走了。梨花很有礼貌地回头冲冰残挥挥手道:“冰帅,拜拜咯,后会有期!” 冰残眉头微拧,露出一丝诧异的笑容,但很快掩饰过去了,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那两人离开后,这才转身走了。 元胤和梨花先坐了一天半的马车,在马车没法前进的地方下了车。梨花带了不少东西,走到半路上才发现元胤手里一个包袱都没拿,着急地喊道:“完了!你不是忘记拿了吧?我记得下马车的时候明明让你拿着了呀!”元胤一点都不惊慌,说道:“放心,到村子之前那些东西会送到的。” “为什么?它们自己有脚会走吗?” “我的人会送到村口。” “你的人?”梨花转身左看看右看看,“你的人在哪儿呢?我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他们是暗探,你看得见就是明探。”元胤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暗探啊?是不是就是那种一身黑,眼睛鼻子都蒙起来不能外露了让人认出来,白天不能见光,晚上出来晃荡?”梨花绘声绘色地对元胤比划着。 元胤停下脚步,抄手靠在旁边小树上笑问:“你上哪儿听来的?你见过真正的暗探吗?” “不是那样吗?”梨花心想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 “暗探是潜伏在暗处不轻易叫敌人发现,不是净多躲在黑暗的地方当地老鼠的,穿黑灰色是为了降低存在感。若是一个暗探完全需要靠蒙脸来避免别人认出他,那他就不是个令我满意的暗探。” “哇!”梨花忽然睁大了眼睛,用吃惊的目光看着元胤,然后低头一二三四地掰起手指头来了。 元胤好不奇怪,看着她问道:“你干什么?吓着了?” “不是!”梨花抬起头惊讶地说道,“赵元胤,你今天心情特别好吗?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长的句子,我以前都以为你是怕气喘不过来才不愿意说长句子呢!” “笑话我是吧?”元胤伸手来抓梨花,却被梨花躲开了,笑着往前跑去。看着梨花奔跑的背影,他忽然想起那回梨花在田埂上被梅香追赶时扑进他怀里的情形,或许就在那一刻,他抱起了梨花就已经舍不得放下了。他是爱着这个女子的,这一点在他恢复记忆后显得格外清晰。 “啊!”梨花忽然在前面拐弯处的土坡边惊叫了一声,吓得元胤忙抬起头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问:“怎么了,梨花?” 当元胤跑近时,连忙把梨花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用极为不悦的目光看着那个从斜土坡上奔跑下来撞了梨花的男人,声音冷沉地说道:“什么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对方显得有点惊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正在起身的梨花忽然愣住了,立刻转身一看,惊讶地笑道:“常明哥?怎么会是你呀?” “梨花?”对方真是关常明。他也很吃惊,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梨花以及……以及另外一位看似和梨花很亲密的男人。 元胤微微拧眉,看了两人一眼,问梨花道:“你认识?” “嗯!常明哥也是宁家湾的,当初我去宁家湾的时候没少帮我呢!”梨花说完看着常明,有些奇怪地问道,“常明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也是要去紫鹊村吗?” 常明脸色稍微好了点,气息也平缓了下来:“对,我要去紫鹊村,那你呢,梨花?” “我以前忘了告诉你,我本来就是从紫鹊村出来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刚才差点迷路,在那边……”常明转头望向斜坡上面时脸色微变,立刻又回过头对梨花笑道,“横竖就是迷了路,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幸亏遇上你!” “没事,我们一块儿走吧!”“谁说的?”元胤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看着常明,心想这小子为什么梨花梨花叫得这么亲热?非歼即盗! “这位是……”常明一脸疑惑地看着元胤问道。 “他啊……” “她丈夫。”元胤抢先一步答了话,把梨花拉回了身边说道。 “丈夫?”常明脱口而出地问道,“梨花你已经成亲了?” “那你以为呢?”元胤越听越不爽,梨花成没成亲跟他有什么干系? “别这样嘛,银元,”梨花忙用胳膊肘捅了捅元胤道,“常明哥,抱歉,之前一直没跟你提过这事,其实我早成亲了。他说话样子不好看,可没有恶意的。” 元胤看得出来常明脸上分明布满了失落,冷哼了一声,拉着梨花往前走去。梨花忙回头对常明喊道:“常明哥,跟着我们走就不会错了,一块儿吧!” 快到紫鹊村时,三人在路边歇了一口气。梨花问起常明去村里干什么。常明问她:“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关老太太?” “你找奶奶吗?”梨花比刚才还吃惊呢。 “奶奶?你叫她奶奶,那你是她什么人?” “什么人都不是,”元胤冷冷地瞥着常明问道,“你找她做什么?亲戚?” 常明面带尴尬地说道:“算是吧,可能要见了面才知道。” “对哦!”梨花忽然醒悟过来笑道,“常明哥姓关的,奶奶也是姓关,没准就是亲戚呢!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常明哥,你来走亲戚的吧?”她说完这话又纳闷了起来,既然是走亲戚,那天柳氏为什么哭得那么惨呢? “嗯,算是吧。”常明显得格外没自信,说话的语气也是软软的。 “那正好,我们也是回谢家去,一块儿吧。” 元胤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常明的脸上,盯着看了好几眼。梨花觉得元胤有些没礼貌,忙拽了拽他的手,小声道:“盯着常明哥看什么呀?哪儿有你这样看人的?” “你跟他很熟吗?”元胤低头咬着梨花的耳朵问道. “还行啦。”梨花感觉麻了一下,急忙躲开笑道。 “连你成了亲都不告诉他?” “赵元胤,你想什么呢?”梨花皱起鼻子吐了吐舌头道,“我当时是形势所逼,好不好?我要跟人说成了亲的,指不定别人说我什么呢!” “那往后还跑吗?” “跑,为什么不跑?你对我不好,我就跑。” “再跑试试。”元胤说完起身拉着梨花继续往前走。 半柱香后,三人出现在了村口。梨花回来的消息瞬间传遍村里每一个角落,传到了每一只鸡鸭鹅的耳朵里。早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去谢家报信,陌香得知后,第一个跑来迎接梨花。 陌香老远就看见梨花了,飞快地跑过来抱着梨花开心道:“四婶,我就知道你指定能回来的!” “谁说我不回来了?”梨花笑呵呵地说道。 “村里人都说你跟人跑了,不会回来了,我就知道他们是瞎说的!”陌香爽朗地笑道。 “家里人呢?”梨花懒得去顾忌旁边那些人的眼光,挽着陌香的胳膊一边走一边问道。 “唉!别提了!奶奶和三叔他们都去了金家找人呢!家里就二婶和闰虎在。” “找什么人?” “三婶前些日子不是去县城里看她爹了吗?去了大半个月,现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奶奶和三叔着急了,怕三婶跟你似的一去不回……嘿嘿,我知道四婶不是三婶,哪儿舍得我家四叔呢?”陌香回头冲元胤笑了笑,“对吧,四叔?” “对。”元胤对陌香不排斥,表情依旧风平浪静。 陌香忽然发现了旁边脸色不太好的常明,问道:“四婶,这人是谁啊?” “奶奶的亲戚,也姓关的。论辈分儿,你该叫叔叔了,叫声常明叔吧!”梨花笑道。 “常明叔?没听祖祖提过呢!”陌香好奇地打量了常明几眼,还是有礼貌地叫了常明一声叔叔。常明更有点尴尬了,勉强应着,和梨花等人一块儿往谢家走去。 就在梨花进村时,谢大娘还站在金家院子里,指着郭氏质问道:“郭大娘,没你们这么办事的!金铃儿到底上哪儿去了?大半个月不见个人影!起初不说好了就去七天吗?人呢?现下她人呢?”郭氏面色铁青,站在厅堂门口说道:“那路上哪儿有不耽搁的啊?这不才去小半个月吗?没准是她爹在牢里病了,她少不得要伺候几天。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着急什么?别欺负我们金家男人坐了牢,再乱嚷嚷,我就跟你们拼命!” “那你说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满胜气不打一处地质问道。 “我哪儿说得清楚?我又没个通天眼,能瞧见她在外遇着什么事儿了吗?你慌什么?媳妇是你的,你还怕她跑了不成?她又不是你家那老四媳妇,跟人跑了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谢大娘最气的就是这点!前不久,秦梨花才跑了。要是金铃儿也跑了,那谢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啊?指定给村里村外笑话得没处躲去了! 贞氏也一同去了,环顾了院子一圈,冲郭氏问道:“你家金秀呢?怎么没见她出来啊?我娘好歹是长辈儿,总该出来打个招呼吧?” 郭氏眉心一紧,急忙辩解道:“我家金秀身子不好在屋里歇着呢!自打田易生那混账给你们家抢了去,她没少哭断肠,你还好意思提?正是落井下石不怕整不死人呢!我家是没个男人,可也由不得你们这么欺负!滚!出去!赶紧都给我出去!” 谢大娘抹了袖子,吆喝道:“那你说个日子,到什么时候金铃儿不回来,你就带着我们去县城里找!你说说!”“对!”贞氏也喝道,“不能一直这么拖着!金铃儿嫁给了谢家,就是谢家的人了!要是给你们金家弄出去卖了,那我们谢家岂不是亏大发了!” 郭氏的脸色由青转黑,忽然冲到院子里拿起竹扒犁朝谢大娘他们挥去,嘴里叫喊道:“欺人太甚的玩意儿!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当初金辉在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恶毒过!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谢大娘一边后退一边喊道:“郭大娘,你这是耍赖啊!你说实话,金铃儿是不是给你家卖了?她可是我们谢家的媳妇,要卖也轮不到你这娘家人来卖!” “卖!卖你娘个青菜萝卜头!”郭氏索性骂起了粗话。 谢大娘正要发火时,满祥忽然跑进院里来喊道:“娘,赶紧回去!”谢大娘不耐烦地说道:“这儿事儿还没完呢!” “不是啊,娘!四嫂回来了!”奋可西亮栈。 “什么!”谢大娘惊得大吼了一声,贞氏和满胜等人也都愣住了,连郭氏也停了手,吃惊地看着满祥。 满祥满面笑容地说道:“真的!真的!四哥带着四嫂回来了!娘,大嫂,你们要不信,现成回家看看去!”1cTGY。 谢大娘把两只衣袖一抹,牙齿磨得咯咯响,抖了抖胳膊的肉气愤说道:“她还敢回来?我只当她死在外面了呢!走,回家瞧瞧去!不给她点谢家的家法瞧瞧,她还以为谢家来去自如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亲人相见 她说完回头指着郭氏说道:“郭大娘,我就在等三天!要是三天之后,金铃儿还不回来的话,就让满胜领着你去县城里找!记清楚了!”郭氏把扒犁往地上一扔,不屑地说道:“随便你!” 谢大娘没再跟郭氏斗嘴,领着一干人急匆匆地往家走去。一进家门,她就扬起嗓子喊道:“秦梨花呢?秦梨花那丫头在哪儿?给我出来!好意思回来呀?赶紧出来!” 梨花正和陌香站在院子里看陌香自己磨晒的米粉,听见声音,转头笑道:“在这儿呢,娘!大嫂,大哥二哥三哥,好久不见咯!” 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大了嘴巴看着她,仿佛不相信她真的就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谢大娘愣了半晌后,顺手捡起鸡笼旁边立着一根黄荆条,就朝梨花气冲冲地走了过去,“我们谢家的脸都叫你给丢尽了!外面混不下去了就想着回来了?谢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娘,哪儿有您说得那么严重呢?”梨花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两步,笑米米地说道,“您先别激动,听我给您慢慢说来,行不?” “先给我闭嘴!到祖宗跟前跪着!”谢大娘怒气旺盛地挥着棍子喝道,“挨了我这几棍子再听你说也不迟!只当谢家没家法了?赶紧去跪着!” “娘,您还真信村里那些人的话啊?我可没跟人跑了……” “还嘴硬呢!”谢大娘扬起手里的黄荆条正要朝梨花打下去时,坐在木楼梯上的元胤快步走了出来,抬手稳稳地捏住了黄荆条。 谢大娘喝道:“满庭,松开!别护着你这媳妇,娘非得替你收拾收拾她才长记性!”只听见咔擦一声,元胤将谢大娘手中的黄荆条折断,扔在了院子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能带她回来,就不会让您打她。” “什么?”谢大娘愣愣地看着手里那断了黄荆条说道,“满庭呐,你也要造反了,是不是?” “娘啊,”梨花怕元胤发火,忙接了话说道,“他不是造反,是怕您在客人面前失礼了。”1cUpD。 “客人?什么客人?” 陌香忙接过话,指着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常明道:“奶奶,是祖祖家的亲戚!您不赶紧招呼着,回头祖祖会生气的!” 顺着陌香手指的方向,谢大娘看见一个年岁和元胤差不多的男子。第一眼看上去颇有些熟悉感,就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她忙收敛起怒容,冲常明笑了笑说道:“你是关家那边来的?” 常明点点头道:“对,您是……” “哟,瞧这秦梨花把我气的,我一时都分不清该怎么称呼了!孩子,你先厅堂里坐坐,”谢大娘扭头问陌香道,“你祖祖呢?没在家里吗?”陌香道:“祖祖跟张婶子一块儿去海子庙了,应该回来吧!” “她怎么想起去海子庙了呢?平日里都不出门的呀!”“谁知道呢?我这就叫去!” 陌香刚转身,玉桃就扶着关氏回来了。陌香忙迎上去笑道:“祖祖,关家那边来亲戚了,是位叔叔呢!” “关家?叔叔?哪儿啊?”关氏猛然一惊,目光往院子了一扫,立刻看见了常明,瞬间就呆住了!她那原本灰暗浑浊的眼珠子里惊起了一层薄雾,下唇瓣微微抖动,哽咽得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常明依稀认得这位老妇人,虽然仅仅是十二岁时见过一次。他忙上前,礼貌地鞠了一躬道:“想必您就是我姑奶奶吧?” 关氏连眨了几下眼睛,仿佛是在掩盖心里的慌张和难受。她拨开玉桃和陌香的手,步伐急乱地上前说道:“是常明吧?你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吗?” “是一个人来的。” “一路辛苦了吧?快,进屋去……”关氏正热情地招呼常明时,目光忽然触碰到了旁边的元胤和梨花,眉心一紧问道,“梨花回来了?”梨花再见关氏,心里多少有些害怕,轻轻点头道:“是,奶奶,我回来了。” “哦,”关氏眼中扫过一丝疑虑,露出淡淡笑容道,“回来就好。奶奶也正念着你呢,回来就好。” “好什么好呀?”谢大娘丢了手里那半截黄荆条,沉着脸数落道,“当我们谢家是客栈呐?还是不花钱那种?娘,您别管了,我非得好好拿谢家的规矩收拾收拾她不可!” “别收拾了!”关氏语气严厉地说道。说我没还找。 “为什么啊,娘?不收拾她,回头又跑了这么办?” “有满……有她自家男人看着呢,你就歇口气儿吧!再说,她回来了,自然要跟着她男人搬回庄上去住的,两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 “啊?刚回来就要搬回庄上去啊?不用那么着急吧,娘?” “别啰嗦了!赶紧去杀两只鸡,备些好菜,给常明梨花还有……”关氏警惕地瞥了元胤一眼道,“给他们接接风,才是正事!梨花自己回来了就是好事,其他的别再计较了!” “娘,这位到底是谁啊?” “哦,是我……我们关家在宁家湾那边的亲戚,过来瞧瞧我的。”关氏笑得很勉强,脸色如土,像有针在扎她的心似的。 谢大娘顾着看常明了,没在意关氏的表情。她一听是关家那边的亲戚,忙热情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娶媳妇没有?”常明目光呆滞地看着谢大娘,慢吞吞地答了她那些问题。她又想再问时,关氏打断了她的话说:“人家千里迢迢地过来,够累的了。先让他去我房里歇口气儿吧,我顺便问他点事。” “那好,娘,你们去吧,我叫上老大媳妇杀鸡去!” 谢大娘颇有些不甘心,转头朝梨花瞪了两眼。梨花扮了个鬼脸,拉着元胤回阁楼上去了。 关上门后,梨花感触了一句道:“没想到常明哥居然是奶奶的侄孙子,这地球果然是圆的呀!” “是很凑巧。”元胤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了,银元……”“元胤。” “就当是我给你起的小名儿呗!我们现下还在村里,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儿叫你元胤吧,所以还是叫银元好听,又招财又吉利,对吧?” 梨花旋转了一圈仰面倒在了床上,蹬了两脚,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笑道:“金窝银窝真是不如自己的狗窝呢!睡着从前的窝真舒服……” 话没说完,元胤就压了下来,跟她鼻尖贴着鼻尖地问道:“那睡从前的男人感觉如何?” “嘿嘿……”梨花咧嘴一笑,勾着元胤的脖子说道,“也挺舒服的!”元胤忽然就吻住了梨花的唇,还越吻越深。梨花有点被他的主动吓住了,用小粉拳捶了元胤几下,唔唔唔地想说话。她发现自打元胤恢复了记忆,在这种事上比从前主动多了,有时候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地想入非非,弄得她有几次都想钻地洞了。 楼下忽然想起了一阵熟悉的笑声,元胤这才松开了梨花的唇。她又羞又慌地推开了元胤,嗔怪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辰!叫人撞见了怎么办?” “什么时辰你都是我的。”元胤压回她身上浅笑道。 “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呐?”她嘟起小嘴问道。 “对。”元胤答得理直气壮。 “不害臊!”她又捶了元胤两下笑道,“赶紧起来!好像红菱黄莺她们来了!” 果然,梨花刚把阁楼的门打开,就看见黄莺扶着红菱站在院子里跟陌香说话。姐妹几个再见面,少不得一阵喧闹和欢笑。谢大娘想训梨花,又不好把其他人都得罪了,只能瞪两眼回伙房做饭去了。 梨花把她们都叫上了阁楼,元胤很识趣地先下楼了。梨花把沿途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送给了她们。 黄莺看着手里的几盒脂粉喜欢不得了,带着惋惜的口吻说道:“梨花,你都跑了还回来干什么呀?要是我,打死也不回这儿了!有多远就跑多远呢!” 梨花笑道:“外面可没你想的那么好混,说到底,还是回这儿心里舒坦呢!对了,红菱你这肚子该有五六个月了吧?”她一脸羡慕地看着红菱那圆如皮球的肚子,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 红菱低头含笑地看了一眼说道:“有五个多月了,再过几天就六个月了。你是不是也想要个孩子了?” “哦,没呢!”梨花的笑容有点酸涩。在路上,她听元胤说起过自己身上这毒,没清除之前,很难受孕。虽说她自己不想太早当娘,可一想到或许这辈子都怀不上了,她的心情又是另一种滋味儿。如今看着红菱这鼓鼓的肚子,她就更羡慕了。 “你和满庭哥也该要一个了,”红菱带着慈母般的笑容说道,“人家满庭哥早先就跟海棠说,想要个孩子了,你们俩得加把劲儿呢!” “不急,还早着呢!” “哇!这粉可真滑腻呢!”黄莺对着梨花的铜镜迫不及待地抹上了一层笑问道,“梨花,这粉在哪儿买的?哪家作坊的呀?”“我家出品的。”梨花笑道。 黄莺立刻从铜镜前冲了过来,惊讶地问道:“你当真会做脂粉呐?我还以为你之前是说着玩的呢!” “要不靠着这玩意儿,我在外面吃什么呢?你还真以为像村子里那些人说的那样,我被人买了还是包了?” “我可没信过呢!”黄莺讨好地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对了,你这回回来还做吗?这么好的东西不往外卖那就亏了!” “这趟回来还是打算继续干这一行,毕竟自己熟悉点。”黄莺立刻兴奋地晃着梨花的胳膊说道:“叫上我呗!我指定能帮你忙的。分红我也不要多了,你看着给就是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想攒点钱,等两年一过,我就离开这儿往山外寻生路去。” 梨花想了想说道:“等我真打算做的时候再找你商量吧。对了,梁柏还欺负你没有?” “上回马六回来之后狠狠地罚了他一顿,打得屁股都开花了,他那老娘还到庄上骂了一回,打那以后他就没敢再对我怎么样了。说到这儿,我正想问你一件事儿呢。” “什么事?”黄莺掩嘴一笑,凑近了问道:“我听东平他们说,马六在镇上有个相好的,叫龙翠月。马六还叫出来跟你们喝过酒,是不是真的呀?”梨花摇头笑道:“我哪儿知道马六的事啊?东平那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东三婶是一个宗谱里钻出来的,都是喜欢张嘴就说,没经大脑想想的。别去瞎说了,省得人家曹管家娘心头不舒坦呢!” 黄莺抖了抖眉毛,冷哼了一声道:“她心里早就不舒坦了!马六和那龙翠月的事在庄上都传遍了!有一回,我还听见她跟马六闹呢,说什么要去镇上把那姓龙的狐狸精给逮出来剁了!” “马六怎么说?”梨花微微皱眉问道。 “马六给她闹烦了,顺手打了她一巴掌,这下可不得了了!”黄莺眉飞色舞地笑道。 陌香玉桃还有巧珍都围了过来,着急地问后面怎么了。黄莺哼笑了一声,眉毛挑起道:“还能怎么样啊?一瞧我们那管家娘的身板就知道上辈子准是个杀猪匠投胎!马六打了她,她要不还手,对得起她一身猪板油吗? “打起来了?”玉桃瞪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黄莺拿起桌上的手握镜,左看了看右瞧了瞧,掩嘴讥笑道:“可不是吗?马六给她一巴掌,她立马回了马六好几拳呢!马六那身子本来就瘦,给她用劲儿打了几下,脸色都变了!” “哈哈哈……”一屋子姑娘媳妇都笑了起来。巧珍接着问:“然后呢?谁打赢了?是曹管家娘吧?” 黄莺一边画眉一边笑道:“不是她还有谁?她发起浑来就跟关在笼子里好几个月没沾肉荤的母老虎似的,瞧着真狠呢!马六跟她抓扯了几下,吓得不轻,赶紧夹着尾巴跑了!” “哈哈哈……”姑娘媳妇们全都笑得趴在了桌上。黄莺笑得最厉害,揉着心口喘了一口气道:“你们没瞧见,红菱只怕也没瞧见!第二天一大早,马六就灰溜溜地出庄了,那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谁知道头晚上曹管家娘是不是又走了他一顿!足足在外头躲了两天他才敢回来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金家跑了 “曹管家娘可真是个烈货呢!”梨花笑道。 几个人正说着村里的趣事儿,段七姑忽然来了。梨花把她请进了阁楼,也送了她两样布头。段七姑笑米米地收下道:“真是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呢!不过回来就好,到底是家里舒坦,是不是?” “那倒是。” “七姑,你也来凑热闹?”黄莺笑问道,“你怎么没把东三婶都叫来?” “我哪儿是来凑热闹的啊?庄上这会儿子忙着呢!管家娘寻不着你们俩,估摸着你们该是上梨花这儿来了,就让我来寻你们回去呢!”红菱扶着桌子起身问道:“庄上这时候忙什么啊?”段七姑很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说道:“谁知道平地里刮了那股子邪风啊!你们前脚刚刚走,汴京城里就来人了!” “真的?”黄莺立刻丢了手里的眉笔紧张地问道,“谁回来了?老爷不是说要中秋才回来吗?” “不是老爷,是大少爷,大少夫人,还有三小姐!” “真的?大少爷回来了?”黄莺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急忙收拾着刚才梨花送给她的东西,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去。 红菱倒没她那么兴奋,睫毛轻轻往下一耷,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脸上扫过一丝惆怅。 “对了,梨花,”段七姑又说道,“管家娘让我给你和满庭带个信儿,说你既然回来了,明天就该一块儿回庄上去了。”梨花点点头道:“行,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他说的。” 段七姑和黄莺搀扶着红菱下了楼,跟谢大娘打了声招呼就回庄上去了。梨花送了她们出门后,折身回来时正好看见元胤和满祥从外面回来。她没想到元胤对满祥也态度依旧,真像个哥哥的样子。 “去哪儿了?”梨花迎上去问道。 “你那一屋子人呢?”元胤反问道。 “走了,说庄上回来了汪家大少爷,大少夫人还有三小姐,有不少事要忙活儿呢!” “是吗?”元胤目光一沉,似有些惊讶。 “对了,你们刚才去哪儿了?”满祥笑道:“四嫂,我和四哥刚才去看了那边的地儿。四哥现下可是有钱人了,他刚才说要把那边的地儿全都买下来种花呢!” “真的?”梨花欣喜地问道。她之前在路上跟元胤提过,想继续在紫雀村种花,元胤当时没说什么,可谁想到元胤连地方都看好了。 “你不想种花?”元胤浅浅一笑问道。 “想!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梨花想他好歹是个王爷,跑这儿来种花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我没说不愿意。” “嘿嘿……”梨花开心一笑道,“放心,交给我,你绝对不会亏的!” “那最好,回去了。” 晚饭桌上,气氛很热闹。梨花照旧是那个叽叽喳喳说笑的,满祥和陌香轮流接着话,贞氏和庄氏也时不时地凑上几句。无心之人觉得是热闹,可有心之人却各怀鬼胎。 谢大娘夹了一块儿鸡腿儿肉给常明笑道:“常明呐,多吃点!关家那边少有亲戚过来,你还是头一个呢!别跟表舅娘客气,爱吃哪样儿就夹哪样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常明忙递碗去接着,连声说道:“谢谢表……舅娘……”最后两个字仿佛鱼刺梗在喉咙里,轻得几乎听不见。刚才他从关氏那小屋里走出来时,梨花就察觉他神情有些不对,眼眶红红的,仿佛之前哭过。不过梨花没上前问个究竟,怕惹起他不高兴的事。 谢大娘又在碗里挑拣了一块儿好肉放在了元胤的碗里说道:“你也要多吃点,满庭!你一声不吭地就跑出去找她,下回可不能这样儿了,叫家里人都担心呢!” “嗯。”元胤照旧不多说,心安理得地接过了肉,只顾吃着自己的。反正到此刻为止,关氏没有说开,那他就继续当他的谢满庭。 常明听到满庭两个字时,握着筷子的右手不禁抖了一下。刚夹起来的鸡肉掉在了碗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十分低落。1cUpD。 关氏察觉出他的异样,忙夹了一筷子菜给他说道:“常明,你表舅娘说得对,多吃点,你难得来我们家吃顿饭呢!这趟来不容易,要多住些日子才行。” “谢谢,姑……奶奶!”常明忙点了点头说道。 “那好啊!”满祥笑道,“让常明哥跟我住一屋吧,横竖我那床大呢!要不然留下来也成,替四哥和四嫂干活还能挣钱呢!” 关氏瞥了元胤一眼,奇怪地问道:“干什么活儿?”满祥一脸兴奋地说道:“四哥和四嫂打算买地种花,在村子里大干一场呢!” “真的呀!”陌香第一个高兴地叫了起来,紧接着庄氏贞氏也兴奋了起来。谢大娘满腹疑虑地问道:“满庭,你们哪儿来钱买地呀?”梨花看了一眼元胤,忙跟谢大娘解释道:“娘,之前我做了些脂粉拿到城里去买,赚了不少呢,后来又倒腾了几手货,攒下了些钱,买几块地儿是不在话下的。” 管花不儿也。“是吗?你什么时候做过脂粉我怎么不知道呢?”谢大娘一脸吃惊地说道。 陌香和满祥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梨花指着他们俩说:“您问您儿子和孙女儿吧!他们俩没少给我帮忙呢!” 没等谢大娘说话,贞氏抢先问道:“我们陌香还给你帮忙了?什么时候的事呀?” “哎哟!”庄氏拍了一下桌面,激动道,“我想起来了!之前有段日子他们不是总往外跑吗?一准就是忙这事去了!我说梨花,你可有点不厚道啊!嫂子待你也不差,有那好事你也不跟嫂子说一声,拿嫂子当外人呢!” 梨花笑道:“我那是做头回,也不知道行不行,哪儿敢到处嚷嚷啊?要是赔本儿了,可不丢脸吗?我只好找了两个比我小的帮忙,省得笑话我呢!” “那嫂子厚着脸皮问一句,替你帮了忙有工钱没?”庄氏笑盈盈地问道。 “有……”梨花话没说完,脚下忽然先后挨了两脚。抬头一看,陌香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满祥那紧张的眼珠子正瞪着自己呢!她一边忍着痛一边心想,回头再找你们俩算账! “有啊?有多少啊?”贞氏忙问道。 “也没多少,最初那一回就是个小本买卖,我自己也没挣多少呢,就一人分了一点。陌香好像……分了一两多吧?满祥也是一样儿的,对不对?”梨花说着冲两人笑米米地抖了抖眉毛,好像在问,这样说总行了吧?可事实上,他们和玉桃一样都各自分得了十二两银子。 两人没再踢梨花了,各自低头拔饭了。庄氏笑道:“那头回是小本买卖,这回回来该整大本买卖了吧?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言语一眼才是!你们要买地种花,少不得要人的,你二哥没什么本事,力气倒是有一把子的。” 梨花明白庄氏的意思,正思量着该怎么接话时,元胤忽然冒了一个字:“好。” 梨花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他,正好看见关氏也瞟了他一眼。关氏那目光里布满了疑惑和不快。 庄氏立刻笑道:“还是老四痛快,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果然是亲兄弟的情分呢!” “老二媳妇,你光顾着说话就不怕把肚子里那个饿着?”关氏面不改色地问道。 “我这不是高兴吗?”庄氏说完又对梨花挑了挑眉眼笑道,“说好了,可别又把我们忘了!”梨花只好点头笑了笑说道:“行,不会忘的。” 大家又继续说起了别的事,唯独满胜一言不发。金铃儿迟迟不归的事让他这几天都心情烦闷。就在大家快吃完时,吴媒婆忽然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院子里,高声喊道:“谢大娘!谢大娘!赶紧出来一下!” 谢大娘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迎了出来笑问道:“是吴媒婆啊?你老人家可真够辛苦的!哪家成亲的等不及还叫你跑夜趟子?”吴媒婆扶着鸡笼喘了两口气,激动地抖了抖手指对谢大娘说道:“您这会儿别顾着跟我说笑,还是去金家瞧瞧吧!” 一提到金家,满胜嗖地一下丢了碗筷走了出来问道:“金家怎么了,吴媒婆?” 吴媒婆揉着心口喘息道:“我今天是跑了远路,上那边五岭石场去了。那场主让我给他说个媳妇,我正好跑去跟他交代。可你猜我回来的路上遇着谁了?”“遇着谁?”谢大娘略带紧张地问道。 “哎哟!”吴媒婆拍了拍大腿儿说道,“你猜都猜不到我遇着谁了!我遇着郭大娘了!就是你家三儿媳妇的娘!金家那位!” “什么?你怎么在那儿遇着她了?”谢大娘吃惊不小。五岭石场离这儿说远不远,但说近也不近。除非是去石场或者出山,要不然就不会走那条路。 “我瞧着她背了个老大的包袱,像是搬家似的,一见着我,扭头就躲了,生怕我认出她来了!我喊了她好几声,还跟着撵了一段路,可她就是不停下,背着东西就跑了!” 满胜脑子里忽然轰了一下,拔腿就往外跑去。谢大娘吓得不轻,赶紧转身喊元胤道:“满庭啊,满庭!赶紧跟着你三哥去瞧瞧呀!哎哟喂,这叫个什么事啊!” 元胤放下碗筷,慢条斯理地出了门。饭桌上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猜测起了怎么回事。梨花和陌香手拉着手,跟着元胤跑去金家了。 她们跑到金家院门口时,只见元胤相当淡定地抄手坐在石桌上,很悠闲地看着满胜在厅堂里砸东西。梨花扫视了整个院落一眼,压根儿就没人在。她吃惊地问道:“真跑了?”元胤轻轻地点了点头。陌香立刻气愤道:“太过分了!金家人自己跑了也就罢了,还把三婶也带走了!三叔,您别生气了,三叔,我帮你砸……” “别过去,”元胤叫住陌香道,“当心砸着你。” “可恶!”满胜暴怒地摔着厅堂里的桌椅神龛,以及一切能摔的东西!他怒不可遏地咆哮道:“金铃儿,你这个死践人!我谢满胜到底哪一点对不住你了?你居然背着我逃跑了!” “三叔……”陌香站在厅堂外,可怜巴巴地喊道,“您别生气了!她跑了就跑了呗,是她没福气做我们谢家的媳妇呢!您回头一纸休书休了她就行了!” 满胜完全沉浸在被欺骗的愤怒中,根本听不进陌香的任何劝解。他疯狂地把金家每间屋子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搜了个遍,可惜留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最后,他居然发疯地要点火把金家院子烧了。元胤这才出手,打掉了他手里的火折子,果断地摔了他在地上。 “你摔我干什么,谢满庭!”满胜又疼又怒地喝道。 “没出息。”元胤送了他三个字。 “没出息?你媳妇跑了的时候,你不也天天躲在阁楼上哭吗?骂我没出息,你好得了哪儿去?”元胤二话不说,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再次摔了下去!梨花和陌香都吓得叫了起来。梨花怕元胤会伤了他,忙拦着元胤道:“你干什么啊?他现下才是受害者呢!” “我是让他长点教训,往后别随便让自家媳妇单独出门。” 满胜被摔了两次,全身骨架都快散了,趴在地上,气得直捶地! 金家全家都跑了的事第二天很快传遍了。大家一番猜测后,他们逃跑的大致计划就呈现出来了。首先是金铃儿和他大哥借口去县城看金辉,跟着是大儿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因为老二媳妇早先就气得带孩子回了娘家,金家就只剩下了郭氏和金秀。 最后,金秀不知在哪天偷偷地被人接走了。谢家闹上门,郭氏见快拖延不下去了,只好也收拾了行李跑了。 谢大娘气得差点下不了床,让陌香和贞氏搀扶着来到金家院子,坐着骂了足足两个时辰。满胜当天跑遍了附近金家所有的亲戚家,可惜没人知道金铃儿一家的去向。大家猜测,金铃儿两姐妹很可能已经被郭氏给卖了,去城里过好日子去了。 因为谢家出了这样的事,梨花和元胤在家里多待了半天,下午才回了田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回庄赎身(一) 进门后,段七姑和龚氏正在院子里磨豆腐。她们见梨花和元胤回来了,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去招呼。龚氏接过梨花送的礼儿笑道:“你这丫头可真是的!我还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见着你了呢!昨天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也想来瞧瞧,可庄上事忙根本走不开呢!”梨花看了一眼那石墨,笑问道:“推豆子准备做豆腐呢?” “可不是吗?大少夫人嫌晌午饭太难吃了,忽然想吃豆腐了,我们这些苦命的只好在这儿推豆子了!” 正说着,曹氏从二院门里走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梨花和元胤,表情格外不悦地走上前说道:“哟,出去晃悠了一转倒成气派人了?有本事跑了还回来干什么呢?” 元胤眸光一冷,问道:“马六呢?”“在果园子里,找他有事?等他回来了再说吧!对了,你们——”曹氏指着梨花和元胤说道,“现下跟我去拜见大少夫人和三小姐。不懂礼节就别乱说话,省得招打,听见没有?跪着行了礼,问了安就退出来。” 梨花说道:“我们回来不是来拜见什么夫人小姐的,我们是找马六赎身的。” “赎身?”曹氏眉心一紧,表情愕然地问道,“你说你们俩都要赎身?” “对,我和谢满庭都要赎身!我是汪府的丫头,而谢满庭是庄上的小厮,我们两人都有卖身契在庄上,今天来就是为了赎身。劳烦管家娘把马管事叫回来,我们当面把银契交清了!”曹氏好不吃惊,再次打量了他们一眼。这两人离开了一段日子后,穿着打扮的确不同了,连口气也越来越大了。 正在曹氏发神时,二院门那儿传来了一个冷笑的声音:“秦梨花,你想赎身?门儿都没有!” 梨花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小姐快步从门里走了出来,依稀仿佛记得她好像是汪府的三小姐汪秋水。果然,片刻后,曹氏恭敬地称了她一声:“三小姐!” 汪秋水姿态高傲地站在石台阶上,指着梨花说道:“秦梨花,我们又见面了!在这儿日子好过吗?有没有想哭着回汴京城呢?” 梨花淡淡一笑道:“这儿的日子好着呢!我丝毫没有想回汴京城的念头。三小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让我赎身?”门子着里梨。 “我就是不让你赎身,怎么了?”汪秋水一脸鄙夷地斜视着梨花说道,“你是我汪府的丫头,我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轮得到你来问为什么吗?当真是在这山野地方待久了,连汪府的规矩都忘完了?要不要我再提醒提醒你?” 梨花对这位汪三小姐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她好像对自己很有敌意,十分不喜欢。看来今天这汪三小姐是有心为难了。 “我摔过脑袋,小姐该是知道的,所以汪府的规矩我是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我想也没必要再记得了,因为我很快就跟汪府没什么干系了。”梨花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吗?”汪秋水哼笑道,“你想赎身就赎身,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呐?” “那小姐以为你自己又是谁呢?汪府什么时候轮到小姐你来做主了?往常不都是老爷或者大少爷掌管着吗?我要谈赎身的时候也不会跟你谈,我只管找大少爷谈去。” 曹氏,段七姑和龚氏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紧张地盯着汪秋水的反应。这小姐的脾气从昨天刚到庄上开始,他们就见识过了。 “真不赖啊!嘴巴还变利索了?本小姐就教教你什么是汪府的规矩!”汪秋水变了脸色,三两步跨下台阶,扬手就朝梨花脸上挥去! 旁边的段七姑和龚氏都紧张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想梨花这下完了!指定跟黄莺那脸似的肿成大包子! 就在汪秋水的手快要落下来的那瞬间,梨花先元胤一步,扣住了她的手! 这段时间跟元胤混久了,元胤偶尔会教梨花一些防身的招数,梨花的反应也变快了许多。她知道这个时候元胤肯定会出手,但她不希望元胤出手,因为元胤一出手,这汪小姐的手腕只怕就要断了。 “你干什么!”汪秋水怒愕不已,用力地甩开了梨花的手怒喝道,“你个贱婢,居然有胆儿碰我的手!”梨花口气冷淡地说道:“三小姐,亏你还是汴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出口就贱婢贱婢的,不怕辱没了你的教养?”“呵!”汪秋水气得翻白眼道,“骂我没教养?秦梨花,你不就是我爹买回来的一个家妓吗……” “三小姐!”梨花冷冷地打断了汪秋水的话说道,“有本事去御史台那儿大喊一声!没本事就别在这儿说这些无凭无据的话!”1cXdk。 “秦梨花,你果真反了是不是?”汪秋水没想到梨花还能理直气壮地跟她顶嘴,小姐脾气立刻爆发了。她气呼呼地转身指着曹氏喝道:“你是这儿的管家娘,你是怎么管教你手底下的人的?”曹氏有点无奈,垂着头答道:“回三小姐的话,秦梨花一直都是这样儿的,总仗着她是汴京城来的,我管也管不了!” “一直都是这样儿?哼,真是没用的东西!你管不了,我来管,拿根藤条来!”汪秋水扭过头,用她那双描得很漂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梨花说道,“不结结实实地打她一回,她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汴京城来的?不就跟黄莺红菱那两个践人一样儿吗?我能收拾得了黄莺,还怕收拾不了她?去,拿更最粗的藤条来!” “黄莺怎么了?梨花微微皱眉问道。 “哼,怎么了?”汪秋水有些得意了,指着龚氏吩咐道,“去,把黄莺那小践人叫出来!” 龚氏不敢不从,只好到后院去叫黄莺。曹氏则转身去取藤条去了。没过一会儿,龚氏拉着黄莺出了二院门。黄莺走得很慢,两手捂着脸,好像不敢见人似的。 汪秋水转过脸去喝道:“把手拿开!你又不是没脸,还见不得人吗?”黄莺委委屈屈地把手放了下来,只见她两边脸颊红肿,额头有淤青,更要命的是,不知谁恶作剧给她两只眼睛外围画了个黑圈,看上去就像只挨了揍的熊猫似的。 梨花第一感觉不是好笑,而是愤怒,这实在太侮辱人了!她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汪秋水干的! 汪秋水瞟了一眼她的“杰作”,得意地笑道:“昨晚这贱蹄子涂抹了脂粉,想去勾/搭我大哥,这就是她的下场!一个贱婢有什么资格涂抹脂粉?看到了吗,秦梨花?一会儿你也会是这个模样儿!” 梨花着实愤怒了,跑过去拽了黄莺到石墨边,用旁边桶里的清水给黄莺擦起了脸上的黑圈。黄莺捧着包子脸,瘪嘴哭道:“算了,梨花!一会儿你会挨得更重的!你洗了,她照旧是要画上去的。” “对啊,梨花,”段七姑在旁边低声劝道,“别跟这小姐对着干,脾气大着呢!昨晚啪啪啪就给黄莺三个巴掌,打得她这副模样,你还是忍着点吧!” “没法忍了!”梨花用自己的手绢给黄莺擦去了黑圈,气愤地说道,“她以为自己是儿童乐园的园长吗?想怎么在墙上画就怎么画!黄莺,别怕,今天我们就找大少爷说清楚,把卖身契要回来!” 一旁的汪秋水见梨花毁了她的“杰作”,气得跳脚,大声嚷道:“姓曹的,死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慢吞吞的呀?藤条还没拿来吗?” 曹氏捧着一根三指粗的藤条匆忙跑来,递到了汪秋水手里。汪秋水抓过藤条,在空气里挥了挥,一副管家婆的姿态威吓道:“秦梨花,瞧着没有?这要是一藤条打下来,只怕你那身板儿受不住呢!你若懂规矩,就跪下来求个情,本小姐还可以考虑放过你,若不然,这藤条打下来可不会留情面的!” 黄莺一见着藤条,魂儿都吓得没了,赶紧躲到了梨花身后。曹氏在旁不吭声,拿眼瞟了瞟元胤,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虽说不知道这男人会不会违抗汪小姐,可为避免伤及无辜,她觉得还是避远一点为好。 汪秋水晃着藤条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姿态高慢地问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再不跪下,本小姐可不会饶情了!” 梨花白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道:“汪小姐,你要打就要,别再那儿摆小姐臭架子。你若能打着我一下,我就算倒霉,行了吗?” “呵!口气还真大呢!”汪秋水说完就高高扬起藤条就朝梨花抽去。谁知梨花灵巧一闪,拉着黄莺躲开了。汪秋水更怒了,扬着藤条又追着挥了几下,却都被梨花躲开了。 元胤笑了笑,退后到石桌边坐下了,心想这丫头还真是个学功夫的好料。之前不过教了她几手躲闪的招数,却用得如此熟练轻巧。元胤本想拧断那汪小姐的胳膊,可见梨花玩得起劲儿,便放心地看起自家媳妇的热闹了。 汪秋水此时已经气得满面通红了,挥得手都累了,可就是没打着梨花一下。梨花趴在大圆石磨上笑道:“汪小姐,要不要中场歇口气儿?让曹管家娘给你送个茶水,揉个小腿儿什么的,歇歇再来?” 龚氏那三个憋着没敢笑,可心里早乐开花了。看着梨花把那汪小姐玩得团团转,谁不开心呢?曹氏白了汪小姐一眼,在心里哼笑着,还是从汴京城来的小姐呢,就这点能耐?看来汴京城的人也没多了不得! “你……你……”汪小姐略喘粗气儿道,“你嚣张什么?你给站住!不然有你好看的!”梨花抽空活动了一下胳膊,轻松地笑道:“汪小姐,我这不正等着你给我好看吗?劳烦你快些,别叫我等久了,我还有事要办呢!” 梨花似乎挑战了汪秋水坏脾气的极限。她气得紧咬下唇瓣,面色紫红,杏目圆瞪,忽然丢掉了手里的藤条,转身吃力地提起了旁边放着的那半桶清水,作势要泼梨花。 可就在她刚提起来时,小腿肚忽然一麻,整个人向左倾倒,水桶一翻,冰凉的半桶水全部泼在了她自己身上,她瞬间从头湿到脚,活像只淋了雨的山鸡! 曹氏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问道:“三小姐,你没事吧?”梨花往元胤那儿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元胤正在抛玩着手里的几块小石子,她立刻明白了过来,冲元胤飞吻了一个。元胤愣了一下,又是这鬼丫头什么新花样儿? “啊!”汪小姐坐在地上大叫了起来,“谁?谁打了我的腿儿?哪个混蛋打了我?有本事给本小姐……”话没说完,她脸颊上又挨了一下,顿时捂着脸尖叫了起来。她的声音又尖又高,嚷道:“是谁?哪个混蛋?姓曹的,叫了家丁来,我非得查出来不可!” “小姐呐,您还是先进去换身衣裳吧!”曹氏劝道。 正值夏天,姑娘们的衣衫都单薄。汪秋水穿的又是软丝缎的,一湿了水,胸前肉色的薄衫就贴在了胸脯上,若隐若现,谁都看得见。 汪秋水低头望自己胸前一看,立刻尴尬地要死,忙双手抱了胸,指着元胤嚷道:“臭下人,你敢看我挖了你的眼!”元胤压根儿没理会她,继续抛着手里的石子儿玩。曹氏看出些端倪,猜到应该是元胤打的,又不好说穿了,只能劝汪秋水道:“小姐,先别跟他计较,换身衣裳再说吧!” “那家伙瞧着我看呢!我非挖了他眼睛不……” “秋水!”汪家大少夫人魏氏忽然走了出来,急声喝道,“你也不瞧瞧你这模样儿?赶紧回屋换身衣裳去!万一再闯几个汉子进来,我看你真要没处躲去!” 汪秋水羞得脸绯红,狠狠地瞪了元胤两眼,然后爬起来往后院跑去。魏氏瞥了曹氏一眼,厉声说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呢?吩咐人给小姐熬碗红糖姜汤暖暖身子,这都不知道吗?” 曹氏心里那个郁闷自打这两个女子来了之后就没顺畅过,不过谁让人家是女主子呢?她只好忍了一口气,转身对段七姑说道:“快去呀!没听见大少夫人的话吗?熬红糖姜汤,别忘了搁红糖!”段七姑赶紧地往伙房跑了。 魏氏的目光扫过了梨花和元胤,问曹氏道:“他们俩也是庄上的?”曹氏点头道:“是呢,不过他们今天来说是要赎身。” “赎身?”魏氏的表情跟汪秋水一样高傲,语气生硬地说,“只当逛菜市场呢?想赎就赎吗?哼!要赎身等老爷有恩典的再说!既然都是庄上的,赶紧干活去!”梨花靠在石磨旁边问道:“这位夫人,听你的口气,老爷要是没恩典,就不能赎身吗?” “那是自然了!若遇上老爷心情好或者他的生辰,或许他还能发个恩典,要是遇不上,你们就死了那份心吧,少在这儿嚷嚷了……啊!”魏氏忽然惊叫了一声,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捂着右边耳朵低下了头。 身边的婢女采音忙问道:“少夫人,怎么了?” “我耳朵忽然麻了一下……” “奴婢瞧瞧!”魏氏把手一松开,采音吓了一跳,刚才还挂在耳坠上的玉坠子没了踪迹,单单剩了个银环在上面。曹氏眼尖,指着她们身后的地上说道:“掉在那后面呢!” 魏氏回头一看,脸色霎时白了。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耳坠子,她的耳根才麻了一下,坠子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掉的。好在只击中了坠子,要是眼睛或者鼻子,后果不堪设想啊! 魏氏抬眼看了看葡萄架下石桌上坐着的元胤,只见这人异常冷静,不慌不乱地玩着石子,或许刚才那一下就是这人打的。若真是的话,身手如此之好,留在庄上似乎并非好事。她思量了片刻后吩咐道:“曹梅枝,去果园请大少爷回来!” “现下吗?”曹氏问道。 “对,现下!”魏氏说完甩袖进了二院门。她刚走了几步,迎面就遇上了换好衣裳的汪秋水,问道:“上哪儿去了?”汪秋水一脸不服地说道:“我无缘无故给那臭下人打了,能不就这么算了吗?对了,大嫂,他们还在外面吧?” “别去了!”魏氏阻止她道,“外面那个男人身手不错,你去了只会吃亏的。等你大哥回来再说吧!” “大嫂,他们不过就是庄上的下人,有什么身手的?你往常管府里事都没这么胆小过呢!” “这不是胆儿小的事!你就待在后院里,不许出去!” “大嫂!” “你只当你大嫂这点见识都没有吗?外面那个男人身手不一般,一颗石子儿就能打掉我的耳坠子,你若惹急了他,打瞎你的眼睛都绰绰有余!我们现下是来这儿暂避了,临走前,爹说了别多生事端,你忘了吗?” 汪秋水嘟起嘴巴,翻了翻眼皮道:“我就闹不明白了!在汴京城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这穷山沟沟里来啊?远不说了,住得不舒服,吃的更不舒服了,看着那些乡巴佬心里就堵得慌,一个比一个穿得俗气!”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回庄赎身(二) “行了,你也别抱怨了,我何尝不想回汴京去呢?爹交代了,没他的吩咐暂时不能回去。” “哎呀!”汪秋水撒娇地晃着胳膊,仰头问道:“到底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啊?连个玩的都没有!” “昨晚上逮着黄莺还没玩够吗?” “我那不是帮你出气儿吗?那死丫头居然涂脂抹粉地想来勾/引大哥,我没把她的脸毁了都算好了。” 魏氏轻叹了一口气道:“像黄莺那样的能勾得住你大哥吗?他压根儿不会往黄莺脸上多瞟一眼。” “那你说什么样儿的才能勾得住大哥?” 姑嫂俩正说着,红菱忽然开门走了出来。抬头看见这两女主子时,她急忙低头,略微弯腰地问了一声好。魏氏脸色立刻不悦了,扫了她一眼讥讽道:“你还出来做什么?大少爷不是说了吗?你怀着身子不用干活,好好地歇着吧,这也算老爷对你的恩典。”1cXdk。 红菱走近几步后低头道:“奴婢多谢大少爷和大少夫人的恩典。奴婢只是想出来喝口水罢了。”魏氏轻哼了一声,用傲慢的目光在红菱肚子上瞟了一眼道:“好好安胎,好好在这儿过日子。现下这个男人不嫌弃你,你就该谢佛祖了!自家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什么样儿的身份,该好好掂量掂量才是。若是还像黄莺那样做了不该做的梦,只怕你和你的孩子都受不起啊!” 红菱忙恭敬地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奴婢绝没有再回汴京城的念头!”魏氏的眼珠子在她脸上几乎能挖出两个坑来:“你最好记住此时此刻你自己说的话,别自己给自己打嘴巴子!” “是!” “去吧!”魏氏语调轻慢地说道。了回有汴没。 红菱匆匆往前院去了。汪秋水有些好奇地问魏氏:“嫂子,你好像很不喜欢红菱呐?”魏氏道:“你不也不喜欢黄莺和秦梨花吗?我这是教她规矩,让她别再痴心妄想地盼着回汴京城了!现下这男人不好吗?不嫌弃她伺候过老爷,还怀上了孩子,真不知道她那儿来这么好的命!” 汪秋水坏坏一笑道:“嫂子,你刚才说黄莺勾不住大哥,只怕你是担心红菱勾得住吧?” “胡说!”魏氏不悦地说道,“你大哥是什么人?堂堂国子监祭酒家的大公子岂会看上红菱那样的贱婢?更何况,那小践人现下正怀着孩子,你大哥再饥不择食,也不会挑她吧?你越说越没谱儿了,汪家小姐怎么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呢?赶紧回你屋子里去,等着喝姜汤!”汪秋水极不情愿地回屋去了。魏氏正打算回去,却听见前院子里有人回来了。 回来的人正是汪家大少爷汪新晟。曹氏匆忙去找他时,他已经带着马六从果园回来了。曹氏路上把梨花两人要赎身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他眉心微皱,加快了脚步回了庄上。 汪新晟是个略带儒雅气质的富家子弟,面色白净,模样斯文,据说很招汴京城里那些贵族寡妇和年轻少妇的喜欢。到了婚配之龄时,由他父亲汪禄成做主,娶了京中保定将军魏将军的女儿魏无双为妻。两人容貌相配,被传为一时的佳话。 这是汪新晟留在梨花脑子里最深刻的印象。她估摸着这身子的主人是个外貌控,长得帅的都记住了。 汪新晟进了院门后,一眼就认出了梨花,笑道:“秦梨花,好久不见呐!”这语气俨然不像是在跟一个丫头打招呼,更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元胤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禁往汪新晟身上多看了几眼。对于京中要员以及子女,他都有过监视,并且要随时掌控他们进出京城的动向。汪新晟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 梨花对汪新晟没有什么抵触,笑着说道:“汪大少爷,终于把您给等来了!” “听说你要赎身?”汪新晟反背着手走到她跟前说道。 “嗯!就是为了这事才等了您这么久呐!” “看你的穿戴打扮,现下似乎有些派头了,”汪新晟在梨花身上打量了几眼笑道,“被打发到这山沟沟里来,日子倒还越过越滋润了?” “大少爷过奖了,全凭本事吃饭罢了。”梨花浅笑道。 汪新晟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犹如短笛轻奏,十分好听,与他那通身的气质融合得恰到好处。梨花不禁在心里感叹道,汪大少爷这么一个潘安似的人物,给了魏氏真是糟蹋了!冰帅据说是不喜欢女人不愿意娶,这汪少则是摊上了魏氏那么个女人,除了容貌,其他的相当不般配,她不由得为这时代的帅哥扼腕叹息一声! “秦梨花,你倒是过得有滋有味儿的,可苦了另外一个人呐!”汪新晟笑容和煦地说道。 “谁啊?”梨花一头雾水地问道。听他那话的意思,好像自己把谁辜负了忘记了似的。 “哦?你摔了脑袋就把人家都忘记了?呵呵……罢了罢了,你现下都已经成亲了,往事就不提了。对了,你家相公呢?” 梨花指了指葡萄架下道:“在那儿呢!”汪新晟转过身来,与元胤的目光正好碰上,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窜遍全身。他陡然发觉这男人的眼神很特别,像是一把带冰的利刃,能穿透别人的身体。 马六忙在旁边介绍道:“大少爷,这就是小的刚才跟您说过的谢满庭。他是两年前回庄上的,从前在外面当过兵,办事干活儿都很牢靠,是个不错的人儿。” 汪新晟盯着元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当过兵啊?从前在哪儿当过兵呢?”元胤没理汪新晟,梨花翻了个白眼,心想赵大爷你要不要这么拽啊?她忙接过话道:“有些事他记不得了,这事大家都知道的。”马六附和道:“对对对,是这样的,大少爷。” “记不得了?”汪新晟狐疑地问道,“是隐瞒不报,还是真不记得了?莫非是逃兵?” “绝对不是逃兵!”梨花很肯定地点点头道,“要不,大少爷您找人去查查?”她心想反正元胤也不是真的谢满庭,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的。 果然,汪新晟没再追究这事,但仍是心存疑虑。这时,魏氏又走了出来,对自家丈夫温婉一笑道:“我看这事你就给他们办了吧!我觉得是好事呢!近来娘身子越发不好,索性开个恩典,还了他们卖身契,只当是给娘积福了。” “可是……” “可是什么?”魏氏追问道。 “没什么,”汪新晟瞟了一眼梨花,摇摇头道,“这事我要再斟酌斟酌,稍后给你个答复。”梨花点点头道:“那行,横竖我们这几天会住在庄上,请大少爷尽快给我们个答复吧!对了,大少爷,我看您人不错,想跟您提个建议如何?” “你说。” “您瞧瞧——”梨花指着被打得像熊猫似的黄莺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汪府并非书香门第,而是习武之家,家里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呢!汪三小姐看来是个练武奇才,打下人真是一点都不手软。我还在汪府时,常听老爷说女子该以性温心慈为上,不过眼下看来,三小姐似乎根本没拿老爷的话当回事呢!” “秦梨花,”魏氏接了话道,“主子责打下人是常有的事,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那倒是呢!”梨花浅笑道,“主子爱怎么罚奴婢那都是主子的事,我是管不着的。可我怕这庄里庄外的人都误会汪家主子了。上回我还跟庄里人说,国子监祭酒可是最有教养最有才学最懂礼节最有善心的人,还是太子的师傅呢!不过,瞧着黄莺这张脸,只怕大家不单单对这国子监祭酒失望了,更对太子也失望了,连自己女儿都教养不好的师傅又怎么能教养得好一国太子呢?” “放肆,秦梨花!”魏氏怒喝道。 “少夫人,认为我哪句话说错了?”梨花很有礼貌地问道。 “妄论太子,你胆儿可不小!” “那要不少夫人现成回汴京城告我一状?让太子派个千军万马地来灭了我?” “你……”魏氏被气得差点吐血。 元胤浅浅一笑,觉得自家这媳妇是越来越可爱了。汪新晟用厉光扫了魏氏一眼,然后对梨花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再让秋水随意责打黄莺了。” “哦,对了,大少爷,横竖我也得赎身,倒不如把黄莺和红菱的也赎?” “秦梨花,你太得寸进尺了!”魏氏恼怒道。 梨花笑米米地说道:“刚才少夫人还说要给汪老夫人做功德呢!一件是做,两件也是做,那功德自然多做多好,多做才能保老人家平安长寿呀!大少爷,您说呢?”汪新晟似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道:“行,我再斟酌斟酌。” “有劳大少爷了!” 正说着,伙房门口忽然传来红菱的一声叫唤。原来门槛太高了,她脚尖勾在上面差点就摔了一跤。幸好她扶着门框才稳住了身子。 梨花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跑过去扶着她问道:“红菱,没事吧?” “没事吧,红菱?”汪新晟竟然一脸紧张地快步上前问道。他脸上那一丝丝担忧几乎是遮掩不住的。 “没事没事,”红菱忙摆摆手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绊着了,没事!”汪新晟脸上的担忧这才渐渐散去。站在石台阶上的魏氏却青了脸,一双眸子愤怒地瞪着红菱,嫉妒之情溢满了眼眶。她冲汪新晟喊道:“相公,我们先回后院吧,还有事要商议呢!” 汪新晟似有不舍地看了一眼红菱,转身和魏氏一块儿去后院了。走到二院门处,魏氏回头狠狠地盯了红菱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红菱的骨头都拆了!梨花不经意抬头时,瞥见了这束厉光,她这才转过脸去走了。 梨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红菱,又想起刚才汪新晟那关切的目光,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冲开了,顿然想起一件事:以前在汪府上,红菱和大少爷之间好像有点暧昧的干系啊!难道大少爷还没忘记红菱?这男人长得好看又痴情,真可惜了!不过红菱有了海棠,就不能三心二意的吧? 随后,元胤去找海棠他们了。梨花扶着红菱回了房间,黄莺也跟着进来,捧着包子脸惊喜地问道:“梨花,你真的要替我和红菱赎身?” “别高兴得太早,赎身的银子当你欠我的。”梨花笑道。 “那是自然!我可不会白白让你赎了我!”黄莺好不欢喜,连连点头笑道,“要是赎了身,那就自由了!就算非得等到两年后才能出山,我也高兴呢!” 红菱有些担心地问梨花:“你有那么多银子吗?先抛开满庭赎身银子不说,我们三人那笔赎身银子就不少呢!黄莺是二百两,我和你都是一百五十两买进府的,拢共加起来得五百五十两呢!” “你放心吧,红菱,我既然能说出这话来,必然是有法子的。” “对呀对呀!”黄莺开心地笑道,“梨花向来说话算话,不会哄我们的……哎哟!”她忽然俯下身去捧着脸叫起了疼。 梨花用恨其不争的口气说道:“你也是,我给了你脂粉不是叫你去干那档子事儿的!我知道你还想回汴京城去,可你也不瞧瞧大少爷是什么人,人家是君子呢!你若再想那茬事,当心命儿没了!” “我也这么说她来着,”红菱叹了一口气道,“又不是非得回汴京城才能过日子,也不是非得大富大贵才能活得下去。安安分分的,有什么不好呢?”黄莺瘪着嘴,委屈地说道:“我知道了,往后我不会打那样的主意了……” “赶紧去抹点芝麻油,你那脸肿得太不像个话了!”梨花说道。 黄莺起身出了房间后,梨花这才问了红菱一句:“你老实说,你还想着大少爷吗?”红菱一怔,轻轻摇头,露出一丝无奈地笑容说道:“我哪儿有功夫想那事啊?即便没到紫鹊村,我与大少爷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现下我又跟了海棠,怀了孩子,哪儿想那些呢?” “是不想,还是心里藏着不敢想?”“梨花……”红菱脸上扫过一阵忧郁。 “我隐隐约约想起些事来,你那只给高三姑掰断的笛子是大少爷送给你的吧?” “只是笛子太好了,我不舍得扔掉……”“可当时笛子断的时候,我看你捧着笛子都哭了,不是吗?”红菱低下头去,没有答话。梨花又道:“我并非想挖你心底的私事,而是想提醒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刚才你没瞧见大少夫人盯你那眼神,分明是想把你吃了。” “我实在是没想到……”红菱扼腕叹息道,“大少爷待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昨天他回了庄上后,就吩咐说我不必干活儿,静养就行了,还把为他们备的鸡汤鱼汤都送了些给我,说是赏给我的。我知道他待我好,可我们只有遇见的缘,没有在一起的份儿。” “那你心里还喜欢他吗?”红菱很坦诚地点头道:“有那么一点点。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没忘记过大少爷,他是第一个待我好的男人。” “那海棠哥呢?” “海棠……”红菱沉默着,仿佛在心里纠结着。 “你对海棠哥是不是就像翠月姐对马六一样,只有感激之情?” “当真有龙翠月这么个人?”红菱惊讶地问道。 梨花点点头道:“有呢,还真跟马六有那么一腿子。” “天哪!”红菱捂了梨花的嘴,往门上看了一眼低声道,“轻点声儿,要叫管家娘知道了,那可不得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横竖就是马六在镇上养了个小,就这么大回事。不过,现下翠月姐已经离开了,不打算再跟马六纠缠不清了。她跟我说,对马六不过是感激之情。在她危难无助之时,马六给了她依靠,仅此而已。那你呢?你对海棠也是这样的感情吗?” “我不知道……”红菱有些犹豫地说道,“海棠待我真是很好,就如同大少爷那般地好。当初被配给他时,我心里真是什么念头都绝了。可后来我才发现,他真真的是个好人,不嫌弃我破过身子,也不嫌弃我人笨,还一心一意地待我。这世上能找到几个如他一般的男人呢?” “你真的……真的破了身的?”梨花有点迟疑地问道。 红菱点点头,略感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这么问?你不也伺候过老爷一段日子吗?” “其实……其实我没被破身子,真的!”梨花嘿嘿笑道。 “什么?”红菱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没有被老爷……不对啊!你跟我一样都伺候了老爷一段日子,老爷怎么会没碰过你呢?” “是真的,我自己,还有元……谢满庭也吓了一跳。” “当真呐?那怎么可能呢?”红菱使劲摇头道,“你去伺候老爷的次数不比我和黄莺少啊!难不成老爷每晚都对着你干坐着?” “我有点想不起来了,正想问问你呢。不过,看样子,你也是不知道的。” “那实在太奇怪了,老爷从前看上去不像是不喜欢你的。他那人……罢了,不说他了,想起来我就觉得恶心!你既然没被破身子,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信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刁蛮的汪秋水 梨花点头道:“当初跟谢家人说的时候,他们也是不相信的,还只等是哄着他们玩儿的呢!” “那着实有些奇怪了,你我是一同进府的,照理说你不该还是……”红菱说到这儿忙打住摆摆手道,“你没给破身子倒是件好事,兴许是老爷没福气沾你吧!当初胡妈妈极力向老爷推荐你,你却是唯一一个守了身子的,她恐怕也想不到。” “胡妈妈?”梨花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三四十岁,浓妆艳抹的女人。 “对啊,你不会连胡妈妈都忘记吧?胡妈妈是专门给老爷采买姑娘,教习姑娘的,跟我们一块儿住在府里的冬琴院里。” “我记是记得,却想不起当时为什么跟她吵架了。” “谁知道呢?你从前脾气挺倔的,又不爱说话,身上有股子傲脾气,所以三小姐特别不喜欢你,总跟你为难呢。胡妈妈有时候训你,你也会跟她顶嘴,或许是因为这样,你们才会在池塘边上吵架的吧。” “我以前很傲吗?”梨花很少追问过这身子主人从前的事,大多都是醒过来后陆陆续续想起的。 红菱点头道:“有那么一点点,可老爷好像就喜欢你那股傲劲儿,府里的宴会也常叫你出来陪酒。你的酒量又好,常常把那些客人灌得七荤八素的,惹得老爷很是高兴呢!罢了,从前那些不堪的事也别再提了,过好眼前的日子就行了。” “那你得想好了,是一直记挂着大少爷,还是彻底忘了一心一意地对海堂哥?” “只要海堂不弃了我,我会一直跟着他的。至于大少爷……”红菱咬了咬下唇瓣说道,“那不过都是陈年往事了。现下虽说暂时不能忘得一干二净,可日子长了我总是能忘掉的。” “那就最好。” 梨花陪着红菱说了一会儿话,又一块儿去隔壁打扫了从前住的屋子。偶尔黄莺和龚氏会跑来说两句,可过不了一会儿,她们又得匆匆出去干活儿。直到外面传来男人们收工的声音后,梨花和红菱才开了门出去。 谁料到,两人刚刚走出房门,迎面忽然飞来了一只竹制的蹴鞠。要不是梨花拉得快,这蹴鞠就直接砸在红菱肚子上了。梨花抬头一看,又是那汪秋水! “哎,”汪秋水穿着一身精短的女子蹴鞠服冲红菱挑了挑眉毛道,“赶紧捡起来给我啊!”红菱正想弯腰时,梨花拦住了她,走到蹴鞠跟前,用尽全身力气踢了一脚,那蹴鞠嗖地一下飞过了院墙,落到外面去了。 汪秋水惊叫道:“秦梨花,谁让你踢外面去的?给我捡回来!”梨花摇头笑道:“要捡你自己去捡啊!刚才我好心给你踢回来,谁知道你的蹴鞠这么不听话飞墙外头去了。要不,你吹个口哨叫他回来?” “他又不是狗!” “说得没错啊,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是狗,都得摇着尾巴讨好你。看来不愧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这么肤浅的道理还是懂一些的。” “你说什么?”汪秋水怒红了眼睛冲梨花喝道。 “汪小姐,我要是你,赶紧出去找蹴鞠吧!乡下野狗多,指不定你那漂亮的蹴鞠就给哪只不识好歹的野狗叼回去送给他媳妇了呢!” “你给我站住!”梨花没理会她,拉上红菱往前院去了。汪秋水连喊了几声都没回应,气得想捡起石头砸梨花。与她一同踢蹴鞠的采音忙拦着劝道:“三小姐,您忘了刚才大少爷的话了吗?您再随意责打那三个姐儿,大少爷就会罚您不许出门了。” 汪秋水摔了手里的石块,气愤地说道:“罚不罚有分别吗?整天待在这庄上,我都快憋死了!我要回汴京!我要回汴京!” “小姐,您别闹了,叫外面那些下人听见了会笑话您的。” “哼!”汪秋水瞪了采音一眼道,“还用你来教训我?赶紧去捡了我的蹴鞠回来啊!那可值不少银子,叫个乡巴佬捡了去买,准得肥死他家不可!” “是是是,小姐,我这去捡。”采音从后面出去寻了一遍,哪儿还有蹴鞠的影儿啊?不知道是给人捡了去,还是滚到别地方去了。她寻了有半柱香的工夫,只好回来跟汪秋水复命了。 汪秋水一听,蹴鞠寻不着了,更觉得生气。本来就无聊得要死,偏偏自己喜欢的蹴鞠还丢了,连个玩儿的东西都没有了,她气得想立刻去找梨花赔。 汪新晟知道后,叫了她来房间里,训道:“那蹴鞠不长眼睛的,你也不长眼睛吗?你没招惹人家秦梨花,人家回来招惹你?蹴鞠掉了就掉了,回头再给你买一个就成了!” 汪秋水委屈地嚷道:“大哥,你好偏心呐!就帮着秦梨花说话,也不帮着你妹子!再有了,上哪儿买去?这处连个铺子都没有,更别提买到京城七色坊的蹴鞠了!那蹴鞠值二十两银子呢!” “是我偏心吗?秋水,往常在府里,哪回不是你先去招惹她的?你还觉得你哥哥不了解你的性子吗?那蹴鞠等哪天去了县城里,先随便找一家买来玩玩。往后回了汴京城,你再去买就是了。” “回回回!”汪秋水撒气地拍着桌子说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呀!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破地方待着了!” “别生气了,拍破了手也拍不破这桌子,你跟个桌子较什么劲儿?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爹不是让我们等信儿吗?”魏氏虽好言劝着汪秋水,可心里是不太喜欢这小姑子的。不但娇生惯养,还有个喜欢恶作剧的坏毛病。 汪新晟表情严肃地说道:“你嫂子说得对,耐心在这儿待着,别动不动就撒气责打下人。没事就出去走走,拿你那画笔画画风景也是好的。又不止你一个人留在这儿,还有我们俩呢!” 汪秋水极为不满地嘟起嘴,趴在桌上不说话了。这时,马六和曹氏在门外求见。魏氏打开门问道:“什么事?”马六微微弯腰,殷勤地笑道:“大少爷,大少夫人,三小姐,晚饭已经备好了,现下就给你们送过来吗?”“送……” “等等!”魏氏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汪新晟打断了。他起身走到门口说道:“我刚才瞧着他们猎了不少野物回来,今晚少不得要喝上一顿酒吧?” “是,庄上是有这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小厮们自己猎回来了东西,晚上就吃得热闹些,少不了要拿出一两坛子烧酒来助助兴儿。这也是从前老爷发过话的。” “你别紧张,我就是问问,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既然是热闹,那我们三人关在屋子里就凑不上那份热闹了。” 马六有点惊讶,抬头问道:“大少爷的意思是……”汪新晟微微一笑道:“把我们的酒饭也摆在外面,跟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 “是是是!”马六连连点头笑道,“大少爷真是不拿架子呢!能跟您一块儿吃饭,是大家伙的荣幸呢!小的现下就去备着!” “去吧!”马六和曹氏走后,魏氏不解地问道:“你跟那群下人凑什么热闹啊?” “你要不愿去,待在屋里也行,不勉强你。” “你……”魏氏话未说完,汪新晟就抬脚出去了。 汪秋水撑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哥是脑子给门夹了,再在这儿待下去,指不定还会娶给村姑给你做妹子呢,嫂子!” “好赖是个千金大小姐,这样的话你还是少说吧!”魏氏白了汪秋水一眼道,“赶紧回房收拾收拾你那副妆容,别叫那些下人都笑话了。” “你还真去啊?谁跟一群土包子吃饭呐?” “这叫敷衍,懂吗?你以为管个家,单拿出当家的派头就行了。这里头门道多着呢!趁还没出嫁,赶紧学学,否则会叫你婆家人笑话的!” 汪秋水皱了皱鼻头道:“还嫁人呢?给赶到这破地方来了,什么时候回去都不知道!” “少罗嗦了,汪三小姐,回房整理整理自己去!” 这天晚上的菜肴果真是很丰富。下午元胤去找海堂他们时,海堂说起前几天在林子里看见几只锦鸡在树梢上飞,元胤就叫上他们一块儿去找了找,结果,锦鸡没找到,倒猎了一只半大的野猪和几只野山鸡。回来的路上,几个人又在水田里捞了几条鱼,一并带回来交给了伙房里。 汪新晟发话后,马六立刻叫曹氏把厅堂再打扫一遍,单摆了一张桌子在里面,把好东西全都上齐了,摆了满满一桌。其他桌子都摆在了院子里。 等酒菜都摆齐整了后,马六才把汪新晟三人请了出来。汪秋水和魏氏显得极不情愿,一直摆着一张涂了蜡似的呆板的脸。三人往厅堂里一坐,看上去格格不入。 汪新晟发话后,众人才依次坐下了。可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吃饭像做贼似的,筷子不敢敲碗,倒酒不敢出声,连平日里的八卦也省去不说了。这氛围压抑得连汪新晟自己都看不过意了。 “马六,”汪新晟端了碗酒走出了厅堂笑道,“叫大家伙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像往常一样儿,别拘束着!要不然,就是赶我这少爷回屋去单独吃呢!” “可不是吗?”马六弯腰笑道,“老爷和夫人倒是回来过几次,大少爷,大少奶奶还有三小姐这趟回来算是头一遭了,小的们啊怕吵着你们,不敢出大声呢!” “别那么多顾忌,在府里也有酒宴,哪回不是闹得满堂红的?这么多人吃饭连个声儿都没有,太不像话了!就得热热闹闹的,那才叫人知道我们汪家田庄日子过得多好!来,诸位,我先干了!”汪新晟一口喝完了碗里酒,引得大家都叫起好来,气氛瞬间就变了。 马六招呼道:“大少爷说了,该喝的喝,该吃的吃,非得整热闹点才行呢!都放开了,别拘谨着,省得大少爷不高兴了!”院子里骤然就热闹了起来,更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像五百只麻雀在唱歌似的。汪秋水一脸烦躁地看着外面,问汪新晟道:“哥,你干什么呢?这么闹谁吃得下呢?” “是啊?”魏氏略微不满地皱起眉头,厌恶地说道,“叫了一块儿出来吃也就罢了,还非得这么吵,就像跟几百只绿嘴鹦鹉一块儿吃饭似的。先前那么静悄悄的,不好吗?” “采音,”汪新晟拿着筷子在菜里拨了几下说道,“把大少夫人和三小姐的饭菜送到她们房间里去。”1cXdk。 “相公,我没有嫌弃的意思,那吃饭就得有个吃饭的样儿……” “都把人家比作鹦鹉了,还不嫌弃吗?”汪新晟瞥了魏氏一眼道,“我明白,你听不得吵,在府里吃饭总是静静的。可我到了这乡间,心里大好,就想跟他们一块儿闹闹,什么烦心的事都没了。你和秋水回房去吃吧,我不勉强你们。” 最后一句话像针似的扎在了魏氏心里。和汪新晟夫妻不过一两年,可“我不勉强你”这句话是汪新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甚至在两人同房那种事上,汪新晟也多半是这样的态度,从不主动碰自己。魏氏忽感一阵心寒,却不敢迈腿走开。 汪秋水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翻着眼皮道:“采音,你没听见大少爷的话吗?把我和嫂子的饭菜拿屋子里去!”“不用拿我的,”魏氏忍下了这一口气,露出贤妇该有的微笑说道,“相公说得对,偶尔到乡间来,跟他们一块儿热闹热闹也别有味道。秋水,你要是嫌烦,那就回房去吃吧。” “大嫂,你可真顺着我哥呢!”汪秋水不服气地说道。 “依我说,你也不该回房去。我们赏脸和下人们一块儿吃回饭,也是爹的恩典,让下人们都知道我们汪府是有教养的,爹是宅心仁厚,体恤下人的。” 魏氏这么一说,汪新晟的脸色微微好转。汪秋水没话可驳,只好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眼皮不时地往院子那两桌瞟去,脸上净是嫌弃的表情。 汪新晟一发话,院子里那两桌就热闹了起来。划拳的,聊天的,大笑的,声音一浪比一浪高。酒劲儿一上头,大半人都忘记了厅堂里还坐着三个主子呢! 马六可不敢忘,和曹氏时不时地去厅堂里招呼一声,敬杯酒,添点菜什么的。汪秋水的抱怨就没消停过,把桌上的菜数落得一无是处,末了还拍了筷子说不是人吃的。 马六和曹氏恨得那个牙痒痒,可又不敢骂汪秋水半句,只能听了当没听见。肖嫂子领着西宁来上菜时,汪秋水瞥见她的小布包外露着一段鸡羽毛,像是个毽子,便对西宁冷冰冰地说道:“哎,把毽子给我!” 西宁有些不舍,这是下午野山鸡提回来时,自己挑拣了最漂亮的几根红黑色羽毛做的。可一看汪秋水那眼神,她就只好把毽子双手捧了上去。 汪秋水手拿着毽子抛了两下,说道:“还挺轻便的,就是不知道好玩不好玩。” “秋水,坐下来吃饭。”汪新晟说道。 “哥,我吃饱了,玩玩也不行吗?我又不是在坐牢!”汪秋水抛着毽子出了厅堂,站在高高的石台阶上俯瞰着院子里那两桌人,嘴角勾起一丝邪笑。 她的目光是冲着梨花去了的。刚刚梨花踢飞了蹴鞠的事,她还一直记恨在心呢!她不动声色地在台阶上玩了起来,旁人也没太在意,都顾着吃饭喝酒去了。 忽然,她高高抛起毽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了一脚,直冲梨花脸上而去!正当她以为一准踢中时,刚好黄莺舀了碗鱼汤抬手递给梨花,那毽子就被挡了一下,重重地打在了黄莺的手腕处。她顿时疼得惊叫了起来,不由自主地丢了汤碗,捂着手连连跳脚! 那汤碗一撒,正好泼在了坐她旁边的梨花身上。梨花闪得虽快,可胳膊上也湿了一大片。夏天穿的本就单薄,鱼汤又有些烫,她急忙甩了甩胳膊。 花的子时相。红菱忙在旁边说道:“甩没用!挽了袖子起来!” 段七姑忙给梨花把袖子挽了起来,只见胳膊上已经有一小片被烫红了的印迹了。 “伤着了吗?”元胤紧张地跳了起来,快步走过来问道。 “有一点点,也不是太疼。”梨花看元胤脸色都变了,怕他一出手要了汪秋水的命就麻烦了。 “哈哈哈……真逗呀!”汪秋水站在石台阶上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顾及旁人愤怒的目光。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位小姐是故意的! “秋水!”汪新晟放下筷子喝道,“你干什么呢?好好吃你的饭,玩什么毽子?” “哥,你发什么火儿呀?”汪秋水转头嘟嘴道,“我哪儿知道这毽子这么不好用啊!粗糙得很,踢起来一点都使不上劲儿!根本没法跟我那蹴鞠比嘛!我刚才踢的明明不是那个方向呀!” “秋水,别没个样儿,回来,坐着吃饭!” 第一百九十章 有人膝盖骨裂了 “不嘛!饭菜那么难吃,谁吃得下?你们爱吃就吃吧,我要玩毽子!”汪秋水说完转过脸,朝梨花那边点了点下巴说道,“哎,把毽子给我捡回来!” 肖嫂子弯腰捡起了毽子,正打算给她送回去,却被元胤一把夺了过去。汪秋水吆喝道:“你那脏手拿我的毽子干什么?赶紧还给我!我回头还得用水洗好几遍呢!” 梨花拽了拽元胤,怕他出手太重了。元胤拨开了梨花的手,目光冷沉地盯了汪秋水一眼,往前走了两步。汪秋水不耐烦地喊道:“聋了?没听见吗?叫你把毽子赶紧送回来!” “行。”元胤淡淡地说一字,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电般地朝汪秋水摔去! 只听见汪秋水一声惨叫,身子一晃从石台阶上倒了下来。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坐在院子里的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啊!好痛啊!哥……我好痛啊!呜呜呜……痛死了!”汪秋水抱着膝盖一边哀嚎一边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满院子的人都傻住了!汪新晟和魏氏吓得不轻,急忙丢了筷子,跑到院子里扶起了她。只见她浑身沾着鸡食,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指着膝盖嚷道:“我的脚!我的脚好痛啊,哥!他打我!他打我!打死他!”嘛们夺爱子。 “哪儿疼啊?”汪新晟见妹妹哭得这么厉害,也有点慌了。 “这儿!这儿!”汪秋水指着右腿膝盖的地方痛嚎道。 可汪新晟轻轻一碰,她就痛得肝肠寸断地嚎哭了起来,听得大家心里一紧一紧的,不是紧张她,是紧张主子会不会发火。刚才元胤分明只是用毽子打了她膝盖一下,再用力也不会痛成这样吧? 马六慌了,忙说道:“大少爷,先把小姐抱进屋子里再说吧!”汪新晟点点头,伸手抱起了汪秋水。谁知道,她一阵嚎叫:“我的腿!我的腿!别碰我的腿!” 魏氏忙吩咐曹氏道:“还杵着干什么呢?给小姐扶着腿儿啊!”曹氏忙小心翼翼地扶着汪秋水的腿,几个人合力才把嚎哭不已的汪秋水送回了房里。 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不远处汪秋水的嚎哭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把元胤看着。他一脸淡定,转头问海堂:“有敷烫伤的药膏没有?”云阿婆接了话道:“不用什么药膏,拿鸡蛋清敷敷就行了。梨花,你跟我来,我给你打个鸡蛋敷上。” 梨花跟着云阿婆去了伙房。东川满口不爽地说道:“谢满庭,你显摆什么呀?不就是烫了你媳妇一下吗?至于把人家三小姐打成那样?” “关你什么事啊?”邓开罗白了东川一眼道,“要讨好主子,现成去主子跟前讨好啊!” “你算哪根葱啊,邓开罗!” “老子哪根葱都比你大!” 这话有点黄色了,惹得院子里的人都低声笑了起来。东川一脸涨红地指着邓开罗说道:“你别在这儿跟我嚷嚷!有种一会儿大少爷出来了,你还这么帮着你兄弟!”“我帮不帮跟你没干系!闭上嘴喝你的酒吧!” “还喝什么酒啊!”马六一头热汗地跑出来对元胤说道,“满庭啊,你实在有点过分了!我知道你有点身手,我向来就佩服你,可三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家,你下手别那么重行不行?你听听,在里面嚎成什么样儿了?”元胤没理会马六,坐下来继续喝他的酒。马六气得头顶都冒烟了,却不得空跟他扯这些,急忙吩咐顺年道:“赶紧去请关奶奶来!” 顺年道:“关奶奶已经不出诊了!” “抬也要抬来啊!”马六急得像油锅上的蚂蚁,“要不然现成上哪儿找大夫去?送镇上也得明天早上去了吧?你赶紧多叫几个人,非得把关奶奶请来不可!” 顺年急忙叫上了东川东平几个,转身奔出了院门。马六使劲地摇了摇头道:“这真是喜事没完又来丧事……呸呸呸,我胡说八道了!我说满庭啊,你胆儿可越来越大了!你真当村里人都选你做村长,尾巴都翘起来了?里头那位可是老爷的心肝宝贝,汪府的千金小姐呢!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我都别想活命了!” 元胤闷了一口酒,丢了酒碗在桌上,冷冷道:“给她留了口气儿,算她运气。” “什么?”马六真是气得没话说了,指着元胤抖了抖手指,然后飞快地跑后院去了。 院子里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继续吃还是跑后院围观去?海堂坐下来问元胤:“满庭哥,你真不怕啊?”“你怕?” “谁说我怕了?下午那阵子我说跟了你就指定跟着你干。我只是担心汪府好歹是汴京城里的大户,一会儿大少爷问起,你怎么说啊?” “我自有交代。”正说着,汪新晟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指着元胤喝道:“你,跟我来一趟。” 元胤喝完最后一口酒,把酒碗顺手往空中一丢,正好摔在了走在前头的汪新晟跟前。汪新晟一愣,转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他。他没理会汪新晟的眼神,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 院子里的人都躁动了起来,纷纷跑到二院门那儿听动静。梨花从伙房里出来时,听说元胤被汪新晟叫到后院去了,不禁有些担心。她倒不担心元胤,而是担心汪新晟惹怒了元胤。不过她还是觉得元胤不会那么冲动没理智。 两个男人来到后院时,还能听见汪秋水断断续续的哭声。汪新晟再次审视了元胤一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略有身手的人。”元胤答道。 “略有身手?”汪新晟冷笑道,“你去看看我妹妹那膝盖,才这么一小会儿就肿得像包子似的!你一个田庄小厮敢出手这么重,该不会是隐藏在庄上的逃犯吧?” “随你怎么说。” “一点都不怕汪府吗?还是天生就胆儿大不怕死?”“两样都有吧。” “你不担心我会查出你的底细来吗?”这句话让元胤觉得更可笑。他早就在几年前把汪府上下的底细得一清二楚。汪禄成私养家妓一事并非什么新鲜事了。 “怎么不回答?”汪新晟怒喝道。 “随你。”元胤还是那两个字。 “随我是吧?那就别怪我不许你们赎身!竟然如此大胆的藐视你的主子,你这辈子都别想要回卖身契!”汪新晟被元胤彻底激怒了。 元胤阴冷淡笑道:“汪府是不是出什么变故了?” “什么意思?” “又或者即将出什么变故?” 汪新晟一愣,瞬间有点汗毛竖起的感觉。眼前这人怎么会连这事都能猜到?他到底是什么人呐? “想避风头就该有个避风头的样儿。” “避……避风头?”汪新晟有点心虚了。 “到处给自己惹麻烦是避不了风头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问过了。”元胤说完转身就走了。 “你等等!”汪新晟急忙叫住他说道,“你叫谢满庭是吧?在军营里待过是吧?那好,我一定会查出你底细的!”元胤转头说了一句话:“明天上午,银契两清。” 汪新晟傻眼了,这根本就是牛同鸡讲话嘛,不在一个主题上啊!可没等他再问,元胤已经往前院走去了。在二院门口,元胤碰到了陌香。关氏不愿意夜里出诊,更不愿意给什么汪府小姐问诊,便派了陌香来。 陌香匆匆地跟元胤打了个招呼,疾步往汪秋水房间里走去。还没走到房门口,她就听见了汪秋水的哀嚎声。等她进了房间后,魏氏一见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便大怒道:“这村子里连个像样儿的大夫都没有吗?叫个小丫头来干什么?把秋水的腿儿治残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陌香一怔,脸色就变了:“既然这位夫人信不过我,那我先走了,打扰了!”她说完转身又出了房门。马六忙追了出来问道:“陌香,你祖祖呢?” “我祖祖说,这辈子不会再给达官贵人看诊,更不会夜里出诊,所以才叫了我来。既然她们信不过,就算我白跑一趟!”陌香刚想走,汪新晟就迎面走上来说道:“你等等,先别走!” “还有什么事?” “我信你,请你赶紧为我妹妹看看伤势!”汪新晟一脸坦诚地说道。 “你真信我?可我得把话说在前头,若是贵府小姐夫人不配合,那我也没法诊治,到时候请你们还是去县城里找名医吧!” “我明白,你尽管医治,我会让她们配合你的。” 陌香这才转身和汪新晟一块儿进了屋子。魏氏见汪新晟让陌香给汪秋水看腿,急忙把汪新晟拉了出来说道:“实在不行,就连夜出山去找个好点的大夫来!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能干什么啊?秋水还没出嫁呢,万一治成个瘸子,那怎么跟爹交代呀!” “我信的不是她,是她那位祖祖。” “你又没见过她祖祖,怎么就信了?” “刚才一说找大夫,这儿的人都提到了那位关奶奶,而且那姑娘说了一句话,说她祖祖这辈子不会再为达官贵人看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魏氏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你是觉得她祖祖可能是个隐士高人?我说相公,你是不是游记书看多了?哪儿那么巧就遇着个隐士高人呐?” “现下没有别的法子,叫人出山请大夫,人家未必肯来。你别再说了,就让那姑娘看吧!” “那打伤了秋水的下人呢?你不找人把他抓起来?”魏氏气愤地说道。 汪新晟轻轻摇头道:“这个人不简单,他居然可以猜中我们来这儿是为了避风头。” “什么!”魏氏大惊,掩了掩嘴说道,“那人竟然会猜到这个?相公,他不会是……” “不会,我猜他从前在外面多少见识是过一些事的。这样的人留在庄上,太不妥当了。我明天打算把卖身契赎还给他们,早早打发了为好。”魏氏拍了拍心口,虚惊未散地点点头道:“这样做最好了!我一早就觉得那人很不顺眼,早点打发了好!” 陌香给汪秋水诊治时,庄里的人大多都坐在院子里一边吃一边警惕地看着二院门边,生怕马六或者哪个主子出来看见了。最后,东乡索性打发了东川坐在了二院门上替他们把风。 过了好一阵子,陌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东乡忙放下筷子问道:“陌香,三小姐怎么样啊?” “上了药固定了。” “伤得重不重啊?” 陌香回了他一句:“伤得重是不是就让汪少爷绑了我四叔啊,东乡叔?” 东乡尴尬一笑道:“这小丫头越来越会说话了。我不就随口问问吗?” “那你去问汪少爷吧,我赶着回去呢!”梨花取来了一盏灯笼,和元胤一块儿送了陌香回去。刚出院子门口,陌香就问元胤:“四叔,她怎么得罪你了?你把她膝盖骨都打裂了!” “真的?”梨花吃了一惊。 “对啊!”陌香掩嘴笑道,“我家四叔真厉害,听汪少爷说是拿一个毽子打的,是吗,四婶?” 梨花老实地点点头道:“是啊,没错。” “为什么啊?”“她打翻了汤烫了我一下。” “呵呵呵……原来如此啊!那就是她活该了!” 送完陌香到谢家后,两人就回了庄上。院子里的人都散去了,他们也回了自己的小屋。 梨花洗漱之后,倒在了床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元胤躺在她身边问道:“今天很累吗?” “跟红菱聊天聊得嘴皮子都干了,你说呢?” “那就早点睡吧。”“哎,赵元胤,”梨花撑着脑袋问道,“下回不要这么暴力了,行不行?”1cXdk。 “我本来是想毁了她那条腿儿的,已经手下留情了。” “暴力是解决了不一切问题的。” “但能把人彻底解决了。”元胤说得一本正经。“你暴力起来一点都不可爱哟!”梨花趴在他身上,捏住他两边脸颊笑道。 “我用得着可爱吗?” “男人可爱一点更招人疼呗!”“你要疼的话,往后多生几个儿子就行了。” “你满脑子都是生孩子吗?” “迟早的事。” “又来了!等我身子的毒清了再说吧!你说要是奶奶不肯帮我清毒的话,那怎么办?” “死……”元胤忍了心里的话,拍了拍梨花的背说道,“你别管了,睡觉吧。” “嗯,睡觉。晚安,元胤。”梨花说完钻进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元胤一直看着她,等她熟睡了之后,这才悄悄起身出了门。从后门出去后,一个暗探已经在等他了。他吩咐道:“跟严琥珀说,查查汴京城汪府的动静。” “汪府出了什么事吗,主子?” “告诉他,汪府大少爷,大少夫人以及三小姐都回了庄上,应该是有事发生。” “是,主子!对了,冰残大人让属下给你带个话。” “什么事?” “圣上病重,已经三天没上朝了。这回宫里很慌,似乎圣上的病比之前更重了。” 元胤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告诉冰残,发丧了再来禀报。” “是!”暗探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元胤望着漆黑的夜色,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父皇?这个词在早大哥疯了,二哥莫名其妙死去的时候荡然无存了。他对那个男人没什么牵挂,听着病重两个字,就好像是在听说路边某个老人倒下了似的。 他冲着微微泛凉的空气,舒了两口气,然后转身进了后院门。后院里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睡下了。他因为刚才喝多了酒,有些口渴,便往前院里走去,打算去伙房里找点水喝。 没想到,红菱也在伙房里取水,见他来了笑了笑说道:“满庭哥也渴了吗?你们男人家喝了酒,都把水当亲爹了。我这儿现成跑了一壶茶,你赶紧喝一口吧。” “海堂呢?他怎么让你来伙房里取水?”“他有点醉,躺床上起来不了。没事,我取了水就回去了。” “嗯。” 红菱抱着一个水罐子,小心翼翼地迈出了那高高的门槛,借着屋檐上挂着的昏暗的灯笼光,慢慢地往前走去。跨过二院门,走上游廊时,前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红菱?” 红菱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原来是汪新晟。她动作轻缓地行了个屈膝礼道:“大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歇下吗?”汪新晟盯着红菱手里的水罐子,表情似有不悦地问道:“你这么晚了不也还没睡吗?你去伙房取水了?”“是啊,不早了,大少爷,奴婢先回去了。” “曹海堂呢?他明知道你怀着孩子,还大夜里叫你来取水?” “大少爷,您误会了!”红菱忙摆头道,“海堂今晚喝得有点多了,倒在床上晕乎乎的起不来呢!又不是深更半夜,奴婢胆儿不小,不怕的。” “可他就不怕你摔着?”汪新晟的语气了多了几分担忧。 红菱忽然耳根子一热,觉得这话未免太暧昧了。她忽然想起白天梨花跟她说的那些话,立马又从滚烫不安中回过神来笑道:“奴婢又不是薄瓷做的,哪儿那么容易摔坏呢?大少爷,时辰不早了,您该歇下了。奴婢就不打扰您了,先告退了! 汪新晟没挪动步子,就着灯笼光凝视着她那张清秀美丽的脸,看得她有些不安了。她忙又说道:“大少爷,请您挪挪步,我这肚子走不过去呢!” “跟着曹海堂,你觉得日子快活吗?”汪新晟忽然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是否还愿意 汪新晟的声音像夜里一抹淡淡的茉莉檀香,了无痕迹地钻进了红菱柔软的耳朵,让她从头到脚的麻了一遍!这声音让她忽然回味起了从前在汪府里与汪新晟偷偷在茉莉花树下见面时的情形。当时的汪新晟紧握着她微微发凉的双手,柔情深切地说道:“再忍些日子,我会想法子把你弄出府去的!到时候,我们俩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她那时想,这辈子就跟定汪新晟了!这世上,还有几个男人能不计较自己的出身,还如此深情且真心地待自己呢?即便是此生都要做汪新晟的外室,连个妾的名分都攀不上,兴许就只算个姘头吧,但她也愿意。 可惜,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所有的事早已物非人非了,回不去了。红菱红着滚烫的腮帮子,从干涩的喉咙里吐出几个字:“很快活,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活。大少爷,您似乎有点醉了,该回房去歇息……” “真的?”汪新晟又往前迈了一步。 红菱不得不退后一步,低低地垂下头,柔声柔气地说道:“是真的!” “红菱,你还怨我吗?”汪新晟嗓音忽然变得低沉沙哑,像是难过得想哭似的。 “没有,”红菱赶紧摇摇头道,“绝对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想再对我说了?” “都不是!”红菱咬紧牙关,尽量控制着起伏不定的情绪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真的没有怨过您!大少爷,您想得太多了!现下奴婢已经成亲了,您也娶了一位美貌如花的夫人,早不该提起那档子事了!都是年少青涩时,少不得冲动了些,您别放在心上。” “少不得冲动了些?”汪新晟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酸涩一笑道,“可我此刻还冲动着,你明白吗?” “大少爷……” “红菱,你若愿意,我还是想照顾你……” “大少爷,”红菱不等他说完,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您多半是喝醉了,该叫少夫人给你煮碗醒酒汤才是!奴婢的男人还在屋子里醉着,请您行行好,挪挪步吧!” 她很担心刚才在伙房里遇见的元胤会忽然从二院门那儿走进来。若是被看见,是人都会生出些疑心来的。 汪新晟扭头望了一眼那院子里的一簇不知名的野花,从心底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语气幽怨地说:“你已经不愿意了吗?还是说早就忘记我了?” 红菱有些心慌,急急地说:“大少爷,从出汪府府门那一刻开始,奴婢就将从前的事抛诸脑后了!蒙您厚爱,奴婢不胜感激。可奴婢现下是有男人的人,断不会做出背弃自家男人跟您厮混的事,所以……”话未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海堂醉醺醺的声音。红菱抬头一看,原来是海棠拖着半醉的身子来寻她,嘴里还喊道:“红菱……红菱……上哪儿去了?” “海堂!”红菱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礼,轻轻地推开汪新晟,挤了过去,朝海堂快步地迎上去说道,“我泡茶去了,你出来干什么?当心摔着了!” “哦……”海堂昏昏沉沉地靠在墙边,伸手拉过红菱抱在怀里说道,“夜里……别出门儿……会摔着的……”被汪新晟那样看着,红菱有些尴尬,忙扶着海堂说道:“走吧,回房去!” “那是谁啊?”海堂睁着醉得朦胧的双眼盯着汪新晟的身影问道。 “是……是大少爷,刚才问我点事呢!”红菱心慌不已地答道,“走吧,别叨扰大少爷了!” “好……回去……”海堂刚一转身就栽了跟斗,险些将红菱连带茶壶一块儿拉低山去。红菱吓了一跳,忙放下茶壶,尽量弯腰伸手去拉海堂起来。 谁知道,汪新晟忽然走了过来,双手提着海堂的衣裳拽了起来,往旁边墙上狠狠地推搡了一把,怒气道:“站不稳就别出来!红菱怀着孩子,还得扶你这醉鬼,摔着怎么办?” 海堂后背忽地撞在了冷硬的墙上,不由地摸着肩头哎哟了一声。红菱慌了,忙拦在两人中间,声音颤抖地求道:“大少爷,您还是回房歇着去吧!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您不必管……” “他都醉成这样儿,你怎么弄他回去?”“您别管了……我……我自有法子弄他回去的……” “你都不为你自己想想吗?” 新莉汪府前。“我……”红菱忽然瞟见了从二院门里走近的元胤,忙说道,“满庭哥来了,我让满庭哥背了海堂回去!大少爷,您请回吧!” 汪新晟好不失望,却不敢再多逗留,只好神情黯淡地转身走了。他走十几步后,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元胤背起了海堂,红菱抱着茶壶在后面紧跟着,脸上全是担忧紧张的表情。这瞬间,他的心口像被千斤巨石重重撞了一下似的闷痛!红菱的心好像真的已经不在他这儿了……这都怪自己吧?没勇气带着红菱偷偷离开,没勇气拒绝那门亲事…… “相公!”魏氏在他闭目深思的时候来到了他身边,看着他望着夜色一脸惆怅的表情问道,“你怎么还站在外面?” “去茅房罢了。”他睁开眼,绕开魏氏往房间走去。 魏氏心里一凉,感觉自己像空气似的被自家相公忽略了。她转身紧追了几步问道:“相公,你明天真要把黄莺和红菱的卖身契也还给她们?”汪新晟停下脚步,扭头问道:“你这么晚出来就是为了这事?” “我刚才让马六把他们的卖身契都拿来了。秦梨花和谢满庭的也就罢了,可黄莺和红菱的凭什么还给她们呢?说到底她们也是爹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姐儿,爹一直舍不得,心疼着呢!万一爹往后又想要了她们回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汪新晟听到姐儿两个字,心里格外不舒服。 “相公,我只是照实直说。红菱和黄莺,还有秦梨花本就是爹买回来的姐儿,养在府里的家妓。她们算来是爹的东西,不该先问问爹吗?若是我们擅作主张把她们的卖身契都还了,爹生气了怎么办?”汪新晟压低了声音,厉声说道:“你以为我爹是你爹吗?” “怎么又扯到我爹去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爹似的,只要看上的女人,管她是谁的都抢过霸占吗?我们汪家好歹是书香门第之家,干不出那种丧德败伦之事!她们三个已经配给了小厮,我爹再不要脸,也断不会干那种歼/淫小厮妻室之事!那种只有你爹才能干得出来!” 魏氏的脸色霎时就白了,委屈地瘪了瘪嘴说道:“汪新晟,我爹好歹是你老丈人,你怎么可以辱骂他呢?” “哼!”汪新晟那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我说错了吗?哪一句说错了?别把你们魏府那些龌蹉的想法带到我们汪府来说!”他说完拂袖而去。 魏氏怔怔地站在原地,气得嘴唇发抖。她刚才不过是想借此提醒汪新晟,红菱是个姐儿,还是自家公公买的姐儿,别再想打什么主意了!可没想到,反而遭来了汪新晟对自家父亲一顿辱骂。她眸光里顿时多了几分憎恶,对红菱的憎恶! 嫁到汪府没多久,魏氏就发现丈夫心里还搁着别的女人,一个叫红菱的女人。她起初很生气,而让她更生气的是那个叫红菱的女人居然只是自家公公养的一个家妓!她瞬间有种被从头到脚羞辱了的感觉。凭什么她堂堂魏府的千金还比不过一个下九流的家妓? 好在红菱当时已经被送到了紫鹊村,两人的日子也相敬如宾地过着。谁知道,自家公公忽然要让他们带着秋水回田庄来。她从进庄第一眼看到汪新晟对红菱的眼神就知道,汪新晟根本没忘记过这个女人!她不想让红菱赎身,正是担心还了红菱自由后,汪新晟会更加肆无忌惮。她可不想跟一个下贱的姐儿共侍一夫! 想到这儿,魏氏心里又浮起几丝恶心,斜眼往那边院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心想若是那践人真敢打这样的主意,就别怪我心狠了! 这时,采音忽然匆匆地跑了过来对她禀报道:“少夫人,小姐又在发脾气了!” “她还有劲儿发脾气?”魏氏哼笑了一声道。 “她嚷着疼呢,还说……还说要把打她那个人的脑袋砍下来。” “等她自己好了再去砍吧!别理会她,她有哥哥的,让她哥哥去应付!我又不是特意为了伺候她的!” 汪秋水在房间里哭闹了一阵后,被汪新晟好不容易哄着睡着了。可第二天醒来之后,她那腿儿照旧动不了,还麻麻地疼,只能在床上待着。 陌香来给她换药时,她顺手拿起曹氏递过来的茶杯就朝陌香砸去。陌香躲避不及,额头上生生地受了一下,顿时觉得额头生疼。 “出去!出去!”汪秋水拍着床板嚷道,“我不要你这死丫头治伤!你懂什么呀?我要回汴京城!我要回汴京城!我爹要是知道我成了这样儿,一准砍了你们的头呢!叫我哥来,我不在这儿待了!这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以为谁愿意给你治呢?”陌香气愤地说道,“行!你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就是八抬大轿,本姑娘也不会再来了!” “滚呐!”汪秋水吼道。 “哼!”陌香气鼓鼓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汪新晟正好赶来,陌香便对他说道:“汪大小少,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别没等我把你妹妹治好,我就先给她打死了!告辞了,往后也不来了!” “陌香姑娘……” 陌香绕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汪新晟无奈,正好让马六去追陌香,然后自己进了汪秋水的屋子。汪秋水一见着他便哭道:“哥,我要回汴京城!我要找爹去!我不在这儿待了!” “秋水,”汪新晟一脸肃色地说道,“你难道忘了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吗?我们暂时要在这儿待一段日子,你就别再发小姐脾气了,行不行?” “我不待这儿!我不待这儿!我死都不待这儿!哥,你不瞧瞧我的腿儿,这儿连个大夫都没有,你想让我成瘸子嫁不出去呀!” “好容易给你找了大夫,你还给打跑了!” “那算什么大夫?比我还小吧?你就放心把我交到她手里?哥,你送我回汴京城去吧!我待在这儿快要憋死了!”汪秋水使劲地晃着汪新晟的胳膊哭道。 “行了!”汪新晟不得不沉下脸来喝道,“你消停点!” “哥!” “你若再任性,你这条腿儿就真完了!你不想让陌香姑娘来给你治伤,我去山外请位大夫来。” “不嘛!我要回汴京城!我要回……”汪新晟抬手就给了汪秋水一巴掌,虽然下手不重,可把汪秋水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小到大,没人敢她打,就连父母都没有碰过她一根指头。 “你多大了,秋水?”汪新晟厉声说道,“你就不能懂事点吗?要是能回汴京城,哥会不让你回去吗?眼下爹在京城里有麻烦,我们必须在这儿等信儿,你明白吗?亏爹那么心疼你,你心疼过爹没有?” 汪秋水完全吓傻了,捧着被打的脸,眼泪滚滚而落。她愤怒地瞪着汪新晟嚷道:“你出去!你赶紧给我出去!我不要你管!” 汪新晟见劝不了她,只好先起身出了门。这时,马六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说道:“大少爷,陌香姑娘说什么都不肯回来给小姐治伤了。” 汪新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个秋水,都给爹娘惯坏了!这样,你立马派个人去镇上请个大夫来,无论花钱多少,横竖要请个能治伤的来!” “是,大少爷!”马六来不及歇口气儿又转身跑了。跑到二院门那儿,马六差点跟云阿婆撞个正着。马六忙扶着云阿婆说道:“姑姑,没撞着您吧?” 云阿婆摆摆手道:“没撞着我,不过,六儿啊,你跑什么呀?我一上午就没看你消停过!” “唉!还能为什么啊?”马六苦恼地甩了甩脑袋,手撑在门框上喘气小声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娇小姐!你说满庭也真是的,好好的,把人家的腿儿打成那样,害我前前后后地跑个不停,我招谁惹谁了?” “哼!”云阿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活该!谁让那娇小姐胡乱踢毽子打人的?” “我也明白这个理儿,可现下您也看见了,受罪的就是我罢了!好了,不跟您老罗嗦了,我要去寻个腿脚快的上镇上请个大夫去!” “你先别急,我有话跟你说!”云阿婆拉着马六去了她房里。马六忙问道:“姑姑,到底是什么背密的事儿非得到您房里去说啊?我还忙着呢!” 云阿婆关山了房门,放低了声音说道:“六儿,我跟你说,要不然你也跟着满庭干吧?”马六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道:“您说笑呢?我跟满庭干哪出啊?我现下好赖是个管事,他还只是个小厮呢!”“咳!”云阿婆轻轻合了合手掌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早我要不是听海堂跟开罗说话,我也是不知道的。”“知道什么?” “我听他们俩说,打算跟着满庭干,还说满庭和梨花要在村里买一片地儿种花呢!” “吹的吧?那谢满庭有那资本?再说了,曹海棠和邓开罗都是庄上的人,说跟谢满庭就跟谢满庭啊?”“那还不简单,赎身就是了!” 马六依旧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摆摆头道:“姑姑,您别听他们俩吹牛,那买地种花的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起来的。要谢满庭真有那本事,我再投他那儿去也不迟。现下我真忙着,不跟您说了!” “哎!你这孩子……”马六着急地出了云阿婆的屋子,一边往外走一边盘算着找谁去镇上跑一趟。这虽然是个苦差事,可谁让那娇小姐把陌香给得罪了呢? 走到大院门时,马六遇着了邓开罗,便吩咐道:“你现下跑镇上去一趟,不管是请也好抬也好,给我弄个大夫回来!拿点干粮这就去!腿脚麻利点,小姐还等着呢!”谁知道,邓开抄起手倚在大门框上,瞥了马六一眼道:“马管事,另找人吧!镇上那么远,单是跑趟子,来回得多久啊?我不去!” “我叫你去,你就得去!”马六被顶撞得有些不痛快了,“你还真当自己是谢满庭的人了?我听说你打算跟着谢满庭干,是真的吗?”1d0JH。 “是真的,那又怎么了?”邓开罗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马六哼笑道。 “哟,想换主子啊?那都是往后的事儿了!你现下还是庄上的小厮,我说什么你就得听着,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了?”邓开罗眉毛一竖起,露出凶相道,“你还能上大少爷那儿告我一状?那去啊!横竖今天满庭就得帮我把身赎了,往后我跟着他干,你爱告多少状你告去啊!” 马六吃了一惊,问道:“给你赎身?你不是昨晚喝醉了还没醒吧?” “那么点酒就能醉了我到这会儿,只当是你马六爷呢!”邓开罗调笑道,“实话告诉你,我和海棠都跟着满庭干了。往后到了他手下,好赖也是个管事。你这马六管事也是管不着的!” “什么?”“往后走着瞧吧,马六!”邓开罗说完就进院子了。 “嘿!还长能耐了是吧?”马六冲邓开罗的背影瞪了一眼,急忙往田里寻人去了。可他刚到田里,东乡东平顺年几个就把他团团围住,问起了邓开罗和海棠的事。 他放眼望了一眼地里问道:“那两小子呢?”东平拿手撑着锄头棍,一脸心头很不爽的口气说道:“满庭哥带着海堂哥去那边看地了,说是要把村子东边那片地都买下来。哪儿还能像我们这样待地里干苦力啊!” “买地去了?”马六还真有点不相信。 “是买地去了,马管事,你一点风都没听见?”东乡忙打听道,“你该不会也跟了谢满庭吧?” “我跟他干什么啊?大少爷还在庄上呢!你们说这话也不怕被大少爷听见了挨罚?他谢满庭要干什么是他的事,与我什么干系?兴许就是小打小闹一场,哄得海堂和开罗,难道还哄得住我?你们别瞎猜了,赶紧干活儿!东平,往镇上跑一趟,请个大夫回来!” 东平把锄头往地上一扔,盘腿坐下道:“哎哟,我昨晚喝多了酒,摔了腿儿了跑不快呀!” “你……”马六踹了东平屁股一脚,又对顺年说,“顺年,你去!请来了大夫,大少爷准赏你呢!” 顺年翻了个白眼,弯下腰捂着肚子说道:“马管事,不瞒你说,我昨晚吃多了那猪头肉,肚子疼得慌呢!刚刚还在野地里拉了一回。你要让我去,估摸着明年能回来!” 马六知道他们是撞鬼,白了两人一眼,刚要对东乡开口。东乡就笑米米地说道:“马六,都是自家实在亲戚,我腿儿受过伤你是知道的,要不信问问我媳妇去?我要娶了,估摸着得后年才能回来了。” “怎么了?”马六气得头顶冒出六丈青烟,叉腰喝道,“一个一个都想反了是不是?闹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没有!那谢满庭买几块地儿你们就紧张成这样儿,生怕落了什么好处啊?他是要分你们一块儿地儿还是一块儿金子啊?” 地里的人都闷不啃声,做的做活儿,抠的抠脚底板,似乎都不愿意替马六跑这个苦差事。马六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种被人民群众抛弃了的感觉,这帮人都反了吗? 他正要发火时,忽然瞟到满庭梨花还有海堂正沿着田埂朝这边走来,便快步迎了上去。东平顺年等人也屁颠颠地跟着去听消息了。 “谢满庭!曹海堂!”马六上前就喝道,“你们俩好赖还是庄上的小厮吧?这个时辰不在地里干活儿,上哪儿去了?”元胤没说话,海堂答话道:“马管事,我们自然有我们的事,与你何干呐?” 第一百九十二章 搬出田庄 “哟!口气不小呐,曹海堂!”马六酸了海堂一句,又把目光挪向了元胤问道,“谢满庭,听说你要买地了是不是?买哪儿啊?买几亩啊?自家身子都还没赎,倒有心情到处吹牛?弄得庄上的人个个都没心思干活了!我瞧着你从前也不是那种喜欢显摆的人,这回出山挣了俩钱了,就冲能耐人了是吧?” 元胤还是没回他的话,压根儿就不想跟这样的人白费唇舌。梨花接了话说道:“马管事,我们是买地儿了,可买了多少不必跟你交代得那么清楚吧?我们回庄上还有事了,麻烦你让让!” 马六抄手讥讽道:“你们回庄上还有什么事?不都是买了地儿的人了吗?不都拉帮结派地要当东家了吗?还回庄上去干什么呐?”他心里是不服气的,自己都还没独立门户,谢满庭两口子就单干起来了? 口一哟还子。梨花淡淡一笑,说道:“我们要跟庄上划清界限,那自然是要找大少爷赎身的。难道这事你还管得着?” 马六的脸有点发红了,心里更是堵得慌!手底下的人本来个个都很听自己的话,可今天居然一个都叫不动了,这让他窘得没处钻去! 东平和顺年也不管马六脸上是什么猪肝色,七嘴八舌地问道:“满庭哥,你真的买地儿了?你真打算赎身了?给海堂和开罗也赎?” 梨花笑道:“你们先别问了,我们这会儿要回去找大少爷谈这事呢!回头真谈定了,再跟你们说吧!”她说完问一脸涨红的马六:“马管事,还挡着道儿干什么?赎身这事也不归你管呢,劳烦让让行吗?” 马六从鼻腔里哼了一声道:“行,你们回去找大少爷吧!看大少爷会不会还卖身契给你们!我可先把丑话说前头,要是大少爷不肯放人,你们这几个照旧是我马六手底下管着的人。今天不给我脸,往后我也不会给他脸!让开!”他转身拨开顺年和东平,气冲冲地走了。 海堂抄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说道:“这火气大得……有些莫名巧妙了!就算庄上没伙计干活,那也是大少爷该急的,他急个什么劲儿啊?东平,顺年,你们也先回去干活儿吧,省得他心里不痛快,给你们小鞋穿呢!” 东平凑上来笑嘻嘻地说道:“满庭哥,海堂哥,要有好地儿去了可别忘了兄弟几个呀!”顺年也忙说道:“是啊是啊,有什么事只管言语几声。” 海堂点点头道:“你们先回去吧,往后再说,现下八字还没一撇呢,不急。” 两人这才心有不甘地转身回地里了。随后,元胤三人回了庄上,正好在前院里遇见汪新晟,梨花便上前说起了赎身的事。汪新晟叫魏氏拿了契约来,几个人在厅堂里坐下了。 汪新晟心情不太好,草草地说道:“既然你们不想留在庄上了,那卖身契就都还给你们。无双,你跟他们说吧!” 魏氏接过话道:“照卖身契上所写,谢满庭的赎身银子是六两,秦梨花和红菱是一百五十两,黄莺是二百两,拢共加起来该多少,秦梨花你自己会算吧?契约就在这儿,把银子交付清楚了就可以拿走了。” 梨花淡淡一笑道:“少夫人,刚才那话只怕有错吧?” 魏氏略微提高了音量,颦眉问道:“哪儿说错了?都是照着契约上当初你们买进来的价钱算的,难不成还能给你们打个折?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能让你们赎身已经是老爷的恩典了!” “谢满庭的身价倒是没错,可我和红菱黄莺的身价只怕错了!”梨花笑道。 “秦梨花,你什么意思?”魏氏不满地问答。 “敢问一句,少夫人,我们三个到底是汪府什么人?” “那自然是……”魏氏说到这儿忽然就顿住了。 “是什么?”梨花笑问道,“是买进府的姐儿,还是丫头?据我所知,汪府买个丫头也不过十多两或者二十两左右,怎么就变成一二百两了呢?” “你明知故问!”魏氏口气不爽地说道,“秦梨花,你想跟我们掰字眼儿吗?谁不知道你们是老爷买进府的姐儿?虽说现下给了你们一个清白的身份,可你们真当自己清白了?哼!既然要赎身,那就得照当初买你们进来时的价格算!” “那契约呢?”梨花问道,“是否给当初那张姐儿的契约,而不是丫头的契约?” “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魏氏不禁恼怒道,“能发还卖身契给你们,已经算你们走运了,居然还在这事上打如意算盘!休想!要么赎,要么就回去干活儿!” 梨花浅笑道:“少夫人打的才是如意算盘吧?明明说好我们是丫头,却非要我们拿姐儿的身价来赎,那倒不如恢复了我们姐儿的身份算了,告诉天下的人汪府的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你……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少夫人不必动怒,我也只是照实直说罢了!”魏氏正要与梨花争辩时,汪新晟插话道:“梨花,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汪府买进个丫头是多少价,那我们三个就算多少价。若是非要我们以从前的身价赎,那就请大少爷把从前那张契约拿出来还给我们,那才算银契两清!” 汪新晟自然是拿不出从前的契约的。当初为了避开祸端,梨花三人原有的契约已经给汪老爷一把火烧了,另起了三份丫头的契约,企图蒙混过关。今天梨花二人来赎身,他本没打算提这事,毕竟当初的的确确是花了真金白银把她们三个买进来的,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梨花居然精成这样! 汪新晟看着梨花,用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梨花,你从前似乎没这么会算计的。” 梨花笑道:“大少爷,再回忆从前不是什么好事,人该往前看,而不该流恋于从前那些扯不清也剪不断的事情当中。不过,大少爷若流恋,别人也干涉不了,别人还得照着自己的步伐往前走,没空陪着大少爷您活在从前的回忆里。您说,是吧?” 汪新晟听得出来梨花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契约,而是说他和红菱。他有些尴尬,生咽了一口冷口水,脸上浮起几丝自嘲的笑容说道:“是啊,个个都往前活着呢,只有傻子才活在回忆里。梨花,你说得不错,就照你说的办吧!” “相公!”魏氏惊讶地喊道,“你疯了吗?”“别说了,就照秦梨花的话办。汪府买进了一个丫头不过十五二十两,就照二十两算吧。” “相公,这太亏本了!那三个丫头的身价加起来有五百两之多,现下是要以六十两赎回给她们吗?”汪新晟别过脸去,说道:“照我说的办。” “等等!”一直坐着没吭声的元胤说道,“还有两个人。” “还有两个人?”魏氏又惊又气地问道,“你们果真是得寸进尺呢!带上红菱和黄莺不说,还打算把整个庄上的人都赎了吗?” “就两个人,曹海棠和邓开罗,”梨花举起两根指头笑了笑说道,“既然都已经开了恩典了,不介意再多赎两个人吧?这功德做大了,那汪府的老夫人一准长命百岁呢!” “秦梨花,你少哄人了!”魏氏脱口而出。 “哦,”梨花挑了挑眉毛笑道,“原来做功德保长命是哄人的啊?少夫人,那你就不对了,怎么能哄骗老人家呢?没孝心就没孝心吧,何必还要装呢?这叫老人家知道了,该多心寒呐!” “你……”魏氏真是给梨花的伶牙俐齿气得没话说了!“少夫人,不必动怒,横竖庄子这么大,还怕买不着小厮吗?” 魏氏气愤地瞪了梨花一眼,转头看向汪新晟问道:“相公,你不觉得他们太过分了吗?若真赎给了他们,回头不知道还来要谁呢!断不能就这么答应了!” 元胤忽然起身了。魏氏和汪新晟都愣了一下,随后魏氏冷笑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你真以为会两下工夫就能要挟住我们了?秋水的事回头再找你算账!现下赶紧交了银子把契约拿去!” “梨花,”元胤低头看着梨花说道,“现下不急,等汪府垮了再来赎。” 别说汪新晟和魏氏,就连梨花都吃了一惊:“啊?你怎么知道汪府会跨?”1d0JH。 魏氏也怒喝道:“你胡说什么?谁说汪府会跨了?” “不跨,躲这儿干什么?”元胤口气冰冷地说道,“听说只有快要家败的京官才着急地往老家藏人藏东西,想留个根。” 汪新晟变了脸,猛拍了一下桌面,起身与元胤对视着。元胤目无表情地说道:“汪老爷在京为官多年,必有仇家。俗话说,树倒猢狲散……” “不必说了!”汪新晟放在桌上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头,怒瞪着元胤道,“你不就是出去当了几年兵吗?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能耐人!曹海棠和邓开罗我赎给你,但你最好记清楚了,往后再说这么无礼的话,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元胤低头对梨花说道:“我在外面等你,拿了契约就出来。”他无视汪新晟的愤怒,转身离开了厅堂。梨花耸耸肩对汪新晟说道:“抱歉了,大少爷,我男人不怎么懂礼貌,你见谅了!” “他不是不懂礼貌,”汪新晟怒不可遏地说道,“完全是嚣张过头!梨花,你怎么会跟着这么一个人?到了这地方,你的眼光似乎真的变差了!” 梨花一边从钱袋里数银子一边笑问道:“我从前的眼光很好吗?对了,大少爷,曹海棠和邓开罗的身价是多少?”魏氏气得脸都紫了,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一人六两!” “哦,找这样算下来,就该付你们九十六两是吧?”梨花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笑道,“劳烦少夫人,找零四两银子。” 魏氏不屑地接过银票瞟了一眼道:“四两银子找零你也要?不是富得流油吗?”梨花照旧笑盈盈地说道:“打算下回去了县城丢给路边要饭的,我的银子得花在刀刃上,不能随便便宜了不该便宜的人。再说了,汪府还缺我这四两银子吗?老爷少买几个姐儿,不就省下来了!” 魏氏咬着下嘴唇,抓过采音手里的钱袋,掏出四两银子拍在桌上说道:“拿着银子快走!庄上已经没你们的容身之处了。”梨花笑米米地把银子揣进了钱袋里,又不慌不忙地看起了那几张契约是否有误,动作闲散,笑容满足,看的时候还忍不住哼了两句张惠妹的《姐妹》,真真地把魏氏气得差点翻白眼。 好不容易等她看完了,她满意地收进了小布袋里,冲魏氏和汪新晟挥挥手笑道:“大少爷,少夫人,告辞了哟!今天我们就搬走,保准不多留一个时辰!慢慢在这儿玩,乡下地方人是粗俗了点,可空气清新,风景好呢!你们就当度蜜月吧!拜拜!” 梨花做了个很可爱的拜拜手势,笑容满面地离开了厅堂,出门去找她的元胤去了。 “什么?拜拜?”魏氏拍了桌面一下,指着她那活泼的背影气愤地说道,“这是哪儿骂人的话?”采音一脸无辜地摇摇头道:“不知道啊,少夫人!” “真是的!从来没这么气人过!”魏氏气得茶都咽不下去了,端起来就搁回去。她抬头看了一眼还站着的汪新晟,口气不悦地问道:“相公,你就这么怕那个谢满庭吗?” 汪新晟低头瞪了她一眼说道:“秋水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只当我们回这儿是为了逞威风来了?爹在京城里好歹不知,你觉得我有心情在这儿跟几个乡下人争一张卖身契的事吗?” 魏氏没敢再说什么,因为汪新晟真的是生气了。汪新晟很少发火,在她记忆里的就只有两三次罢了。 汪新晟甩袖离开后,魏氏叫来了曹氏,吩咐道:“一会儿那些人会搬出去,你最好看紧点,别叫人搬了不该搬的东西。要不然,回头查账,少了不该少的就该你担着了!” 曹氏点头道:“奴婢知道了!对了,少夫人,午饭给三小姐备什么饭菜?今早给她熬的粥和备的小菜都让她打翻了,似乎都不合胃口呢!” 魏氏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这儿哪样儿合她胃口的?别说她了,就连我都快吃不下去了!你跟马六说一声儿,招个像样儿的厨子回来,别每顿都弄得跟猪食似的难以下咽!” 曹氏垂着头,恨恨地咬了咬下嘴唇应道:“是,少夫人!” 魏氏懒散地扶着采音的手起身道,“没事就下去吧,我得回去补个回笼觉!那床睡着真是膈人,我都两晚没睡好了!”她说完打了个哈欠,让采音扶着回后院去了。 曹氏等她两人走远后,这才抬起头冲魏氏的后背剜了两眼,气呼呼地冲回了伙房里。她一进门就看见肖嫂子和东三婶两人在抱堆儿嘀咕着什么,便没好气地说道:“有闲工夫说别人的闲话,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饭菜做好点呢!”肖嫂子忙问道:“少夫人又说什么了?” 曹氏抬手搁在灶台上,哼笑了两声道:“还能说什么?会是好听的话吗?她说你做的都是猪食,给猪吃的!” “哎哟喂,”肖嫂子一脸委屈地说道,“这少夫人可真难伺候啊!往常老爷夫人回来的时候也吃我做的饭菜,可没听那两位这么数落过呢!猪食?那我们吃的比猪食还不如呢!” “人家是少夫人,你有什么法子?你敢去骂她两句吗?”曹氏火大地朝肖嫂子嚷了两句,把刚才憋在肚子里的火儿都出了一通。 肖嫂子瘪瘪嘴说道:“那这活儿我做不了了,我只能做做猪食喂喂其他人了。” “人家要往外面请好厨子回来,哪儿用得着你了?”曹氏抽过东三婶手里的蒲叶扇使劲地扇了两下说道,“也不知道这三位主子要待多久!再这么磨人,我都快忍不下去了!” 东三婶轻叹了一口气,带着羡慕的口吻说道:“唉!还是雨桐她们好命哟!这就立马搬出去了,往后也不住这庄上了,想起来我还有点难过呢!”曹氏瞥了东三婶一眼,问道:“你难过什么呐?你想跟着她们去?” 东三婶道:“谁不想赎了身回家住去?往常干活儿累些也就罢了,现下还多了三位主子要伺候,指不定哪天棍子就挨到自己身上了呢!这日子可真有点难熬了。” 肖嫂子接了话道:“可不是吗?他们倒好,一口气搬走了。往后挨骂挨棍子也轮不到他们头上了!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叹什么气啊?”曹氏拍了蒲叶扇在灶台上数落两人道,“你们最好打起点精神,说闲话也收敛着点,当心给那少夫人听见了招打!别人搬走是别人的事,你们还没搬走呢!现下厨子还没请来,这几天的那猪食你们还是要做的,赶紧吧!” 出了伙房后,曹氏心里也很不痛快。东三婶说得很对,谁不想赎了身搬回去住呢?自家男人有卖身契在庄上,自己就得一辈子住这儿,有什么法子呢? 快走到后院时,曹氏听见一阵嘻笑声。抬头一看,只见黄莺,龚氏,红菱和梨花穿梭在几个人的屋子里,正互相帮着收拾东西呢!龚氏笑声灿烂地站在自己门口朝对面黄莺屋子说道:“哎哟,不收拾不知道啊,一收拾才发现这么个小屋子倒能装下不少东西呢!我嫁庄上还没多久,衣裳都有两包袱呢!” 黄莺一边往外泼水一边笑道:“那指定是你给你儿子做的呗!不急,慢慢收,横竖离晌午还早着呢!” “对了,我倒忘了个事!”龚氏停下手,笑米米地走到院子中对梨花和红菱喊了一声道,“刚才我们家开罗说了,晌午饭上我们家去吃!他已经先回去跟我爹娘说了,你们可别客气了!要不然这么个热天,菜备多了没人吃那就真是糟蹋粮食了!” 梨花正在红菱房里帮她收拾衣裳,朝门外应了个声道:“你放心,我才不会客气呢!听说玉桃做饭手艺也好,这回可得好好尝尝!” “这不哄你的,玉桃做饭的手艺能赶上我了!” “你还真不害臊呢!”黄莺笑道,“等你搬回去了,你们姑嫂好好拼一回,要不来个比赛也行,横竖让我当评判就行!” 几个年轻妇人都笑了起来。龚氏一转身就看见了曹氏那张极为不爽的脸,忙收敛起笑容说道:“哟,是管家娘啊!还劳烦你来看着我们收东西?” 曹氏白了她一眼,语调轻慢地说道:“我不能来看着吗?万一你们拿了庄上的东西,回头查起来我替你们担着吗?都不是在这儿住了一天两天了,规矩该懂吧?除了你们自家的东西,庄上的可不能带走一样儿,听见了吗?” “我们又不是那起小偷小拿的人,”龚氏听着这话很不高兴,“管家娘要不放心,回头拆了包袱挨个挨个地查呗!”她说完转身回自己屋子继续收拾去了。 曹氏走到红菱门口问道:“海堂呢?”红菱说道:“刚刚跟满庭哥出去了,管家娘找他有事吗?”曹氏看着地上那几个收拾好的包袱,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儿了!曾几何时,她也想这样收拾好包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可如今,这几个人却比她还快了一步。她心里能好受吗? “没什么事,”曹氏冷淡地说道,“就是想提醒提醒你,回了家后,好生伺候着爹和娘,别仗着自己有身孕就耍小性子。我娘的脾气可比我还差……” “管家娘怕是误会了,”梨花打断了曹氏的话说道,“管家娘以为红菱和海棠哥要回曹家吗?你放心好了,他们从这儿搬出去,不会去曹家打扰你那爹娘和妹子的,他们另有去处!” 曹氏眉心一皱,奇怪地问道:“他们不回曹家,那回哪儿?”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十六颗珍珠 梨花扎好了手边的包袱,浅笑道:“我们把村东头开罗哥叔叔家那旧久置不用的小院子买下了。红菱和海堂哥就跟我们搬那儿去住,所以管家娘完全不用担心红菱不会照顾你家的爹娘。” “当真?”曹氏有些火了,跨步进屋,质问红菱道,“这一定又是你的鬼主意吧?海堂向来都顺着你,你的花样儿可真多呀,红菱!你这做媳妇的不该回去伺候公婆吗?” 红菱捧着圆顶的肚子,耐心地跟曹氏解释道:“这真不是我的主意,是海棠自己提出来的。他说我怀着孩子,回家还得娘和梅香照顾,太麻烦了,倒不如搬出去单住。他往后要帮梨花和满庭哥做事,大家在一块儿方便些。” 花我扎罗买。“哟!这幌子扯得也太可笑了吧!你瞧瞧人家龚雨桐,是跟男人搬出去单住的吗?还不得回婆家!你分明就是不想回去伺候我爹娘,拿你那肚子跟海棠撒个娇,哄着海堂跟你在外面住呢!你这种女人就是表明瞧着弱不经风,心里全是些烂点子!” “管家娘,”梨花把红菱拉到了身后,怕曹氏一激动赏红菱一个巴掌,“你要嚷去找海堂嚷去,冲红菱发什么火儿?” “我教训我弟妹,与你何干?” “红菱算是我姐姐,你训你的弟妹,我帮我姐姐,没什么不对的吧?你先请出去吧,等海堂回来了你自己问他去!” 曹氏恶狠狠地瞪了红菱一眼,转身出了屋,气冲冲地往前院走去。正巧,海堂和邓开罗一边说笑一边拿着根扁担走了进来。曹氏见了他,伸手拽到了旁边,低声问道:“你这混小子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吧?你还想带着红菱在外住?叫爹娘脸面往哪儿搁?不知道的还以为爹娘把你们怎么了呢!” 海堂撑着扁担,轻叹了一口气道:“姐,爹还没把红菱怎么着吗?” 曹氏脸一白,想起了上回父亲来调戏红菱的事,忙替父亲争辩道:“海堂,红菱跟你胡说什么了?那丫头没你想的那么善良!是,上回爹是来瞧过她一回,那是好心来瞧瞧,尽尽做长辈儿的本分,她又怎么跟你瞎编的?” 海堂扭过脸去,冷笑了一声道:“爹就来瞧瞧?没干点别的?那倒不像他的为人!”曹氏沉下脸道:“你怎么能这样说爹?” “姐,我又不是傻子!”海堂也有些恼怒了,冲曹氏低声说道,“爹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我还用得着在这儿争吗?上回他来招惹红菱,把敷腰的草药带子都掉我屋里了!你还想替他遮掩什么?他要不是我爹,我早送他见阎王去了!” “海堂啊……”“你别说了!”海堂从来没有这么坚决过,打断了曹氏的话说道,“要我和红菱搬回家是断然不可能的事!红菱回了曹家,能有好日子的过吗?”“你就宁愿听村里人说爹娘的闲话?” “有什么闲话好说的?只当我又卖身给了梨花满庭,带着媳妇儿子去他那小院子住,这总行了吧?姐,你要没别的事,我要去挑行李了!” “海堂,你等等!”曹氏一把拉住了海堂,轻声说道,“海堂,红菱配不上你!”海堂甩开了曹氏的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姐,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回了!可配不配得上我心里清楚,你别再说了!” “海堂啊!”曹氏着急道,“你可知道你……怎么跟你说好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姐?我那边还忙着呢!” “最近……”曹氏有点犹豫地问道,“最近有人来找过你吗?” “谁啊?娘吗?没有!”海堂随意地回答道。 “不是娘……是……就没别的陌生人来找过你?” “没有!” “真的没有?” “真没有!”海堂用诧异的眼神盯了曹氏一眼问道,“姐,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怎么会觉得有陌生人回来找我?” 曹氏有点心慌,怕海堂看出什么端倪,忙说道:“哦,没什么!我就是……就是担心……上回我和马六掐架掐得厉害,他找人报复你呢!” “他敢!”海堂抖了抖眉毛说道,“幸好是你把他打了,要是他敢打你,我准揍死他!好了,我回去了,还得搬家呢!” 看着海堂离开的背影,曹氏喉咙里的那些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心里好不奇怪,当初给她锦囊的男人明明说过会带走海堂,为什么海堂又跟着村里人回来呢?莫非那男人和那小姑娘半途中出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她一直惴惴不安,也去了那黄果树两回,可惜那男人没再出现了。她更不敢动那男人给她的钱袋,因为那里面是满满一袋子又圆又大的珍珠! 她第一次打开那袋子时,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那么多珍珠,足足有三十六颗大珍珠。虽然她没出过山,可上回老爷和夫人回来时,她看见过夫人发簪上镶嵌了一颗差不多大的珍珠,觉得应该很值钱。 后来她试着问了问马六,马六告诉她,那种成色的大珍珠一颗就能值一百两银子。她当时都吓傻了,赶紧找了地方把珍珠藏了起来,不敢再动了。她曾想过把事情告诉海堂,却又害怕吓着海堂,便只好自己在心里默默琢磨了。 晌午之前,梨花他们的行李被海堂和邓开罗分几趟挑到了那新院子里。随后,他们便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庄上,正式和庄上断了干系。 他们一走,后院里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清凄凉。有几个年轻媳妇在,院子至少还有股子热闹。她们一走,几个年长的妇人就更觉得死气沉沉了。东三婶有点感触,竟扯起围裙擦起了眼泪。 段七姑笑道:“哭什么呀?她们又没搬远,就在这村子里呢!你要想她们了,就去瞧瞧呗!” “唉!”东三婶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哭这事,是哭我自己呢!谁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出庄子呢!”云阿婆坐在台阶上理着自己的绒线,慢条斯理地说道:“活着出庄子是不太可能的。死了之后,就能把你埋回婆家祖坟里头了。” 东三婶听了这话,心里更难过了,掩面伤心了起来。段七姑忙劝道:“云阿婆说话向来就是这样,你还当真了?快别哭了,给管家娘看见了又得挨骂了。” “哭有什么用?”云阿婆吃力地穿着针眼儿说道,“我是嫌活够了,不想活了。偏偏老天爷又不早点来收了我的命,把我耽搁在这儿更难受呢!唉——现下连个穿针的人都找不着了!算了,不缝了,横竖寿衣是备好了的!”“我说阿婆,你怎么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叫三婶听了心里更难过呢!”话音刚落,后院东边的小门里就匆匆走出了魏氏和曹氏两人。看上去脸色都不怎么好。段七姑忙轻轻地拽了拽东三婶,东三婶向来反应慢,抬起她那还挂着眼珠子的老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大白天的,哭什么呢?”魏氏一眼就瞧见了东三婶脸上的泪珠子,不禁有些恼火。刚刚秋水闹着腿儿疼,扰得她烦躁不已,此刻又看见个奴婢掉眼泪,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东三婶忙抹了眼泪珠子,垂首恭敬地说道:“没……没哭什么,少夫人!”曹氏瞪了她一下说道:“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走两个人还哭上了?不知道的还只当这庄上的主子出事了呢!赶紧把那眼泪花儿收住了,干活儿去!” 东三婶两人赶紧低着头跑了。魏氏正要抬脚时,目光忽然瞟到了云阿婆身上。云阿婆没像其他奴婢那样起身向她行礼,而是姿态悠闲地低头在针线篮子里找着什么东西。她有些不悦了,朝云阿婆问道:“你这老婆子最是没规矩的,见了本夫人不知道行礼吗?” 云阿婆抬起头,虚眯着眼睛看了看魏氏,点头道:“原来是少夫人啊!奴婢腿脚不好,动一动就疼,半天都起不来身呢!怕您等久了,奴婢还是不行礼为好,怕把您的正事给耽搁了!” “放肆!”魏氏喝道。 云阿婆把手拢在耳边,朝向魏氏问道:“少夫人说什么呢?奴婢耳朵不太好使了,少夫人能否说大声点?” 魏氏立刻愣得眼皮一翻一翻的,头回遇着这么没规矩的老婆子! 曹氏在心里也着急,这亲姑姑非得跟少夫人摆着架子吗?她赶紧上前两步招呼云阿婆道:“你老人家平日里在我和马六跟前随便惯了,只当在少夫人跟前还那么随意?我扶你起来,好好跟少夫人赔礼道歉!” 云阿婆仍旧装聋作哑地摆摆手道:“腿儿不好使啊,动不了了!一动全身都跟着疼,不中用了,还有几天活头哟!我年轻的时候也伤过腿儿的,没治好,落下个腿儿疼的毛病,你不信呐问马六去!”1d2kx。 魏氏眉心紧锁,盯着云阿婆手里的针线篮子说道:“腿儿不好,耳朵也不好使了,看来脑子就更不好使了!也是老爷仁厚,留你们这把年纪的在庄上混吃喝,你们倒真当颐养天年了?看来只有眼睛好使,还能做得了针线活儿。正好三小姐那腿儿要两副绑腿,就都交给你来做。晚饭之前,要是做不好,你的饭就留到明天吃吧!听见了吗,曹梅枝?” “听见了,少夫人!”曹氏瞪了云阿婆一眼,点点头道。 “哼!不许人帮着她,这点活儿都做不了,那就太浪费庄上的白米饭了!谁要帮她,晚饭也别想吃了!”魏氏哼笑了一声,领着采音往外走去。 曹氏白了云阿婆一眼道:“我说你老人家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安生?您跟少夫人摆什么谱儿啊?你只是马六的亲姑姑,又不是少夫人的亲姑姑!” 云阿婆缓慢地从台阶上起了身道:“你要看不过意,嫌我烦,拿点毒耗子的药毒了我就行了。死了还能回祖坟里去,还自在!” “呸呸呸!”曹氏连往地上吐了三口唾沫道,“您就不能说点好的?谁拿耗子药毒您啊?毒死了您,您大女儿和女婿还不得找我拼命?” “提他们做什么?大半年不来瞧我一回,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一个嫁了就嫁了,一个丢了就丢了,我这命苦真是苦到家了,还活着干什么呀?” “您就别再想着您那小女儿了,都失踪多少年了?能回来早回来了!我这会儿领你去把做绑腿的布取了,你赶紧动手吧,我有空也来帮你缝两针。记住了,别再跟少夫人顶撞!” 曹氏训了云阿婆两句后,领着去把布拿了,然后又去忙自己的了。有这三个主子在,曹氏和马六白天总是很忙碌。下午的时候,汪秋水忽然嚷着腿疼得厉害,汪新晟忙让马六去把陌香请来,可陌香说什么都不再上门了。汪新晟只好拿出从府里带来的几瓶伤药,先给汪秋水敷上。 快到吃晚饭时,后院又传来汪秋水的嚎叫声。马六和曹氏刚端起来的碗又赶紧搁下,急急忙忙地朝后院奔去。肖嫂子也搁下碗,跟着去了。 段七姑扒拉了一口饭,翻了个白眼,小声对东三婶道:“瞧着吧,今晚准没个消停!下午就痛过一回了,晚上不知道得痛几回呢!今晚是没觉可睡了!” “娇小姐身子弱,一丁点痛就能把天嚎出个窟窿,”东三婶道,“不就是破个膝盖骨吗?能痛成这样儿?最好立马回汴京城去!” “就是!” 下人们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马六忽然跑了出来,吆喝道:“都别吃了!都别吃了!” 大家放下碗筷把马六齐齐地看着。马六单手叉腰地说道:“现下都到谢家大门口站着。今晚关奶奶和陌香不出诊,你们就别回来吃饭睡觉,知道吗?” “啊?怎么能这样啊?”段七姑激动地喊道。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闹哄哄的。马六拍了一下大腿,喝道:“我有什么法子?去请那两位祖宗她们不肯来,小姐又疼得慌,现下送镇上更麻烦!少夫人说了,不把她们请来,大家都别睡觉!” “万一,关奶奶就是不答应呢?”东平问道。 “不答应就一直在谢家门口站着,我就不信了,关奶奶能狠下那样的心!都把饭碗搁下,立刻去谢家门口。站着不行,那就跪着,横竖是要把她们其中一个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曾家小少爷 所有人都抱怨开来了。马六心情烦躁地喝道:“闹什么闹?想吃饭就赶紧去把关奶奶或者陌香请来!难不成你们还打算让少爷或者少夫人去?” 东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马六笑道:“马管事,未必非得关奶奶才行,村子里不是住着个曾家的小少爷吗?我听说那小少爷身子一直就弱,出门身边还带着个懂医的,要不然你去求求他?” 马六猛拍了一下脑门子,连连点头道:“对啊!我倒把那位小少爷给忘记了!这主意不错,总好过再去求谢家的人!” 肖嫂子忙抢先一句说道:“我跟伺候那小少爷的厨娘说过几回话,要不然我去求求?那小少爷人不错,应该会答应的。” “好,赶紧去,求来了大夫,大少爷一准会赏你的。” “哎!我这就去!”肖嫂子喜滋滋地转身跑出了院门。东乡不放心,跟着她一块儿往村子里去了。 马六稍微松了一口气,坐在饭桌边猛喝了两口酒后,丢了酒碗生气地说道:“这都是谢满庭那小子惹出来的祸事!现下叫我忙得个团团转,他倒好,买了地儿买了新院子跑一边凉快去了!你们瞧见了,平日里他显得多仗义似的,一有了钱就缩得远远的了,还拿你们当兄弟吗?赎身也是,单赎了邓开罗和曹海堂的,完全没把你们这几个放在心上!” 东平和顺年心里着实有点不舒服,闷着头不说话了。马六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上午那阵子还围着他团团转,这会儿他家喝酒叫你们俩去没有?还兄弟呢!一有了钱就翻脸不认人了!瞧着吧,邓开罗和曹海堂还以为自己得道升仙了呢!到了他和秦梨花手底下,不照旧是个干苦力的!” 饭桌边上的人都没说话,埋着头扒拉着自己的饭。谁都听得出来马六是不服气了。眼看着往常在自己手底下呼来唤去的人不拿自己当回事了,他心里呛着的那口气怎么会顺? 若论出去单干,他早就有这想法了,谁不想过自由些的日子?不过,田庄管事是个难得的肥差,一年下来总也能抠出个几十两银子的赚头,所以马六一直兢兢业业地干着。直到今天,他看见曹海棠和邓开罗他们欢欢喜喜地搬出田庄时,心里那份凄凉瞬间就涌了起来。 都是一样的弟兄,凭什么他们就能自由呢?马六最不服气的就是这一点,却又不敢开口跟汪新晟提赎身的事。若一提,只怕会触怒了汪新晟,说不准还会查他这几年当管事的旧账,那就有些麻烦了。 就在马六闷闷不乐时,高三姑忽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见着他便怒问道:“海堂给赎身了吗?”马六很不喜欢他这丈母娘,翻了个白眼抿了口酒道:“赎了,您才知道啊?” “谁许他赎的?” “自然是大少爷了!难道还得问过您吗?”马六没好气地回道。 高三姑反拍着手背愤怒道:“他赎身总得跟家里说一声吧?我刚刚才知道他带着红菱搬到秦梨花新买的那院子里去了,这算怎么回事?我还是不是他娘了?你们大家说说,从庄上赎了身自然是回家里的,哪儿有搬到别人家去的道理?” 马六把酒碗完桌上一摔,火冒三丈道:“要撒火儿找你儿子女儿去!到我跟前来吼什么吼?我整天还忙得头晕脑胀的,谁有闲工夫理你家那档子事!” “你……你真个不孝的东西!”高三姑抖着指头冲马六说道。 “曹梅枝在后院里头,您要闹找她闹去,要不去人家秦梨花家,烧了她家都行,就是别在我跟前闹!”马六恶声恶气地说道。 高三姑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地剜了马六两眼,急忙往后院找曹氏去了。半路上,高三姑遇着了响儿。响儿说他娘正在屋子里,高三姑便急匆匆地往曹氏房间去。有烦都饭一。 一阵火急火燎地拍门后,曹氏这才把门打开。高三姑劈头就问道:“在屋里窝着孵小鸡啊?叫了这么久的门才开,你在干什么呀?” “什么事这么急啊?”曹氏遮掩住了眼里的慌张问道。 “还有什么事?海堂赎了身,我这做娘的都不知道,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叫我脸往哪儿搁?他现下有钱了?也不拿回家孝敬孝敬爹娘,就顾着他自己过好日子了?” 曹氏把门一关,坐下说道:“哪儿是他自己赎的!是谢满庭给他赎的!” “什么?”高三姑大吃一惊地问道,“谁给他赎的?姓谢那小子?他吃多了撑的吧?哎哟喂,他哪儿来那么多银子啊?” “我哪儿知道去?横竖就是他赎的,现下海堂算是他的人了。” “就算是他的人,那死小子怎么不带着红菱回来住?”曹氏翻了个白眼,拿起蒲叶扇扇了两下风道:“这事还不得怪你和爹?前些日子你叫爹来庄里干什么?以为把红菱吓小产了就行了?现下海堂心里有刺儿了,怎么会回家去住?再说了,往后海堂的事您还是少管吧!” “为什么啊?我是他娘……” “是亲娘吗?”曹氏不耐烦地打断了高三姑的话说道,“不是亲娘就别那么理直气壮!当初要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了,我也不会把海堂卖到庄上,好赖饿不死啊!您只当这儿好啊?这儿就是个火坑,谁都想早点走!” “梅枝,”高三姑缓了一口气道,“就算海堂不是我亲生的,好赖我也带过他一场吧!生娘哪儿有养娘大!他就这么带着媳妇孩子在外头过不理我们了?没处说理儿去!” “横竖我照旧孝敬您和爹,这总行了吧?你们也别太贪心了!” “当儿子媳妇的尽孝道叫我们贪心?梅枝,你怎么说话的?”母女俩快吵起来时,采音忽然敲开门说道:“管家娘,你赶紧叫人给小姐煮点粥吧,她这会儿又嚷饿了,又发脾气了呢!” 曹氏急忙点点头,打发走了采音,然后回头对高三姑说道:“您瞧见了,庄上现下来了个动不动就打骂人的三小姐。我忙着呢,您先坐会儿,我去前院一趟就回来。” “去吧去吧,我喝两口茶!”曹氏急忙去前院找人给汪秋水熬粥了。高三姑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跟海棠和红菱算这笔账。忽然,她眼角瞟见了梳妆台的柜子脚边有个白闪白闪的东西,看得不是很清楚,像是贝壳什么的。她好奇走过去,弯腰捡起一看,差点吓得叫出声儿来,竟是一个拇指大的白珍珠! “哎哟喂……”高三姑欣喜不已,忙把珍珠往自己衣裳上宝贝地揩了两下说道,“好东西呀!这可是个好东西呢!值不少钱吧?我的个亲娘,梅枝太不孝顺了!居然藏着这么好的东西都不拿出来!哎哟喂,这一颗能值多少呀?只怕够在镇上买个房子了!”她说着又弯腰把屋子地面都找遍了,可惜只有这么一颗。 高三姑估摸着是曹氏无意掉出来的,便不动声色地揣进了袖子里。不等曹氏回来,她就关上房门,跟响儿说了一声回家去了。 曹氏回房时,听响儿说高三姑已经回去了,便没再多说什么,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高三姑竟然偷捡了一颗珍珠去!等她发现时,祸事已经临头了。 当晚,肖嫂子和东乡又跪又求地真把照料曾家小少爷的那大夫给 请来了。大夫来了之后,给汪秋水重新敷药固定后,她这才安静地睡去了。 汪新晟十分感激,第二天一早就备了些礼儿亲自去拜访了那位小少爷。虽然大家都称他小少爷,其实是个年纪和田易生差不离的公子。只因为家里哥哥姐姐都比他年长许多,又是曾老爷晚年得来的宝贝儿,所以府里人都昵称他小少爷。 汪新晟和曾小少爷十分聊得来,不知不觉竟聊了大半个时辰。下人送来药汤时,汪新晟这才起身告辞了。曾小少爷喝下药汤后,下人问道:“小少爷,县城里夫人来话了,问您什么时候回去?”曾小少爷拿手帕抹了抹嘴角的药汁儿说道:“不急,再住段日子。” “夫人可着急了!她派人来说,在城里给您物色了个好姑娘,没准您见了也喜欢,让您回去瞧瞧。”曾小少爷缓缓起身道:“我说了不急,这儿山清水秀最适宜养病了。你跟我娘说一声,我得住上几个月呢!” “可是少爷呐……” “别说了,”曾小少爷忽然听到了玉桃从院外经过的声音,忙打断了下人的话喊道,“小豆子?小豆子上哪儿去了?”一个和曾小少爷差不多年纪的小厮匆忙跑了进来,弯腰问道:“小少爷,又要出去走走吗?” “我好像听到玉桃的声音儿了。” “哦,她刚才和谢家的谢陌香打我们院门前经过呢!小的瞧着她们挺高兴的,好像往村子东边去了。” “东边有什么好事吗?”曾小少爷问道。 “听说谢家的老四在那边买了二十亩荒地,打算种花呢!今天一早,村里有不少人都往他家请工去了。” “种花?”曾小少爷嘴角浮起一丝羡慕的笑容说道,“我也想种大片大片的花呢!最好种个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出来,只可惜我这身子是扛不住的……小豆子,出门去瞧瞧热闹。” “小少爷,外面日头烈起来了,还是别出门了吧?” “别罗嗦了,我可不想在这屋子里待着。”虽没到晌午,可八月的太阳从早上起就一直热辣辣的。曾小少爷和小豆子出了门,顺着玉桃两人的路往前走去。没走多久,他就看见玉桃和陌香正在前面土路上找着什么。 “玉桃别找了,回头再绣一个呗!”陌香催促道,“我答应了四婶要去帮忙的,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赶到都快吃晌午饭了吧?”玉桃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眸,很不甘心地地上草丛里寻找:“那只是最好看的!我绣了好久呢!再绣的话,绒线的颜色没那么齐整了。你再让我找找呗!” “好吧,我再帮你找找……你真是走这儿掉的?” “我记得好像是……”玉桃弯着腰,微微嘟着小粉唇,脑后青丝自然地垂在了脸颊旁;两只眼珠溜圆溜圆地滚着,看上去格外娇俏可爱。 她们很认真地找着,完全不曾察觉不远处的曾小少爷。曾小少爷看着玉桃,心里总是暖暖的。第一次见到这小丫头时,就被她身上那股子活劲儿和可爱吸引了。再见其他女子,即便容颜赛过她,可在曾小少爷眼里都是庸脂俗粉。 陌香直起腰身时,忽然察觉到了曾小少爷的存在,忙用脚轻轻地碰了碰玉桃的腿儿,低声笑道:“哎,你的跟屁虫又来了!” “呃?”玉桃转过脸一看,眼珠子大了一圈,怎么又在自己后面呐?这一两个月来,她经常会发现曾小少爷如鬼魅般地出现在自己身后,像影子似的赶不走。为此,村里人没少说她闲话,她如今都懒得去理会了。 “走吧,陌香!”玉桃忽然不着了,拉上陌香往前走。 “你怕了啊?”陌香一边走一边笑问道。 “能不怕吗?跟鬼影子似的跟着,还要不要人活呀!”玉桃嘟起小嘴抱怨道。 “他要一直这么跟下去,你怎么办呀?” “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放火烧了他的院子吧?我爹说了,人家住哪儿我们管不着,管好自己就行了!”陌香往后看了一眼,掩嘴笑道:“还跟着呢!” “让他跟吧!”玉桃颦眉道,“横竖我们去梨花姐的花田里帮忙,他那身子能下地吗?顶多站田埂上瞧两眼就会走了。”1d3nR。 “玉桃,你真不喜欢他吗?” “我为什么非要喜欢她?” “那你喜欢我小叔叔,对吧?”玉桃翻了翻眼皮,翘嘴道:“我也不喜欢谢满祥了,老不讲理儿,说话还那么冲。” “谁让他情敌就住在你家斜对面呢!” “还是梨花姐说得好,信你的总该是信你的,不信你的再怎么样都不会信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哪儿来的珍珠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梨花家的花田边上。田里已经有二十多个人在忙活儿了。因为是荒地,所以梨花不得不用在宁家湾的法子重新打整一回。幸好农忙已经过了,村里不少人都愿意来做做短工挣两个铜板。 海堂正在地里点火少野草,玉桃和陌香跑过去,抢过他手里的火折子笑道:“这活儿简单,我们来就行了!” 邓开兴抹了个热汗,坐在田埂边用荷叶扇了扇风说道:“两位妹妹,别把自己衣裳头发给燎了,一会儿又在那儿心疼得哭呢!”玉桃玩得起劲儿,回头对邓开兴笑道:“小哥,横竖这儿有现成柴火,你去捉两小鲫鱼儿来烤呗!” “没见你小哥热得快成个蒸笼了吗?”邓开兴双手撑在田埂上,偏头往左边一看,咧嘴笑了,拍了拍腿儿笑道,“桃儿,你想吃小鲫鱼,哥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诺!”邓开兴指了指不远处田埂上站着的曾小少爷咯咯笑道,“让那小少爷给你下河捞去!” “他捞?”满祥凑过来挨着邓开兴坐下后,不屑地瞥了那曾小少爷几眼道,“他那双脚下过河没?他要到了河边,不知道是捞他,还是捞鱼了!” 旁边几个男人都哄笑了起来。玉桃有点不高兴了,问道:“谢满祥,你不用这么挖苦人家吧?人家又没惹你呢!” “他怎么没惹我了?我挖苦他,你还不高兴了?” “是不高兴呢,那又怎么了?你也是,小哥也是,别老拿他说笑行不行?” “你还心疼上了?”满祥满嘴醋味儿地问道。 “是心疼了,跟你有什么干系呀?”玉桃不甘示弱地回嘴儿道。 “邓玉桃,他是你哪门子人呐?你心疼什么啊?”“要你管!” 陌香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了,赶紧挡在中间喊了停。两人都是脾气硬的人,从前就有些拌嘴,自打这曾小少爷来了之后,拌嘴就更频繁了。几乎每次见面,一扯到曾小少爷,两人准会吵一回。 “哎,别吵了,那曾小少爷熬不住多久了,瞧!都咳嗽起来了!”邓开兴用下巴朝那边点了点笑道。 玉桃抬眼看去,原来田里烧起的烟雾随风乱散,扑到曾小少爷跟前,惹得他咳嗽连连。玉桃盯着他,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睛心想为什么非得跟到这儿来?自己的身子不是很不好吗? 小豆子好像在劝他的小主子回去了,可他却摇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村民们烧扯杂草,像在欣赏一幅自然天成的风景画似的,又特别是他喜欢的玉桃。在阳光照晒下的玉桃,肤色又红又亮,更有一股子小蛮妇的味道。 这时,梨花和黄莺各自抱着个水罐子走了过来。梨花放下水罐,朝干活儿的人喊了一声:“都先歇歇吧!这儿有熬好的桔花梨水,喝口再干吧!” 众人齐声应着,都往梨花和黄莺身边走来了。黄莺拿手绢扫了扫烟雾,往曾小少爷那儿瞟了一眼问道:“那不是曾家小少爷吗?他又来这儿凑热闹了?” 梨花一边给人倒水一边抬头望了一眼笑问道:“只怕是玉桃在这儿吧?” 满祥哼了一声道:“像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玉桃白了满祥一眼,拉着陌香转身去别处点火了。梨花递了一碗梨水给满祥道:“跟你说了别老跟那曾小少爷过不去,你怎么就那么点心眼呢?” “我就看他不顺眼!”满祥气呼呼地说道,“玉桃都说不喜欢他了,他还不走呢!” “这叫死缠难打!”梨花敲了满祥额头一下笑道,“这招对姑娘家最管用了!你越骂他,越显得你小器,玉桃越觉得你这人没气量!” 满祥不服气地揉着额头说道:“那玉桃自己不也该避讳着吗?见了面还打招呼呢!” 梨花哭笑不得,叉腰笑道:“满祥哥,人家玉桃见了面不打招呼,难道甩曾小少爷一巴掌啊?曾小少爷也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就天天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告诉全村人自己喜欢她。玉桃能干什么呀?倒是你,该好好跟玉桃说话,别让玉桃觉得你心眼太小了!” 满祥咕噜咕噜灌了一大碗梨水,把碗往田埂上一放走了。黄莺收了碗说道:“论脾气,我看他才像个少爷脾气呢!人家曾小少爷除了身子不好,旁的就再好不过了!我要是玉桃,早挑拣曾小少爷了!” “那你去吧!”梨花笑道,“我不拦着你,赶紧的!”黄莺忙摆摆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喜欢男人强壮点,有力气点,他那么弱不经风的,万一哪天遇着个强盗,怕连命儿都保不住呢!” 周围人又都笑了起来,目光纷纷朝曾小少爷投去。可那位小少爷相当能扛,丝毫不管别人的目光,就是盯着玉桃看,生怕少看了一眼。 梨花倒完了水罐里的水正想回去再灌时,龚氏从田那边匆匆地跑了过来拉着她说道:“你赶紧回去一趟吧,高三姑闹上门儿来了。” “还真敢来了?”梨花把罐子塞给了黄莺,拉着龚氏往自家院子跑去。 玉桃和陌香见她们飞快地跑着,以为有什么热闹可看,也点野草了,屁颠颠地跟着跑去了。1d3nR。 还没走到院门口,梨花就听见了高三姑那特有的亮嗓子:“爹娘老了是要跟着儿子的!你们不回去,我和你爹就搬到这儿来住,顺带还有你那没出嫁的妹子,我们一块儿都搬来,花销该你出,妹子的嫁妆也该你置,海堂,你自己瞧着办吧!” “娘,有话等我回曹家再说,您上哪儿闹算哪门子事啊?这儿是满庭家!”海堂苦劝道。“那我可管不了!你人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横竖你不能把我这娘丢了不管!”高三姑扬着嗓子喝道。 “没人说不管您呐!”海堂着急道,“我现下也只是暂住在满庭这儿,算是他请的工,您跟着我一块儿住,像什么话呢?我和红菱照旧是要孝顺您的,您就别闹了,先回去吧!” 梨花走进院子时,高三姑正板着一张木疙瘩似的脸,抄手坐在院子里那棵小橘树下,微微抬起下颚,一副母鸡战斗式的表情。海堂见了梨花,更觉得尴尬,忙说道:“梨花,我这就劝了我娘走,不给你添麻烦。” 高三姑昂着脖子立刻说道:“谁来劝都不成!除非你曹海棠今天不认我这娘了!打今天起,你住哪儿我住哪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该叫红菱伺候的就得让她伺候着!别以为大个肚子了不得,谁没大过肚子呢?我怀梅枝梅香的时候,八个月了都还在灶上忙活儿呢!她现下才六个月,就这么娇贵了?真是给你惯出来的!我不走!说什么都不走!” “娘啊……” “别劝了,海堂哥!”梨花瞟了高三姑一眼,对海堂说道,“你先去地里忙活儿吧,这儿我来照看就是了。红菱呢?怎么没见着她?” “在屋里换衣裳呢!”海堂一脸愧疚地说道,“刚才我娘一着急,就拿盆子里的水泼了红菱,我没拦住……”“活该!”高三姑咬牙切齿地骂道,“小狐狸精儿!不安好心的东西!出了庄子成了自由身,就想在外面单过舒坦日子了!做梦!海堂是曹家的种,曹家还有两老人,一小姑子要伺候呢!她想每天早上伸懒腰,想得美呢!” “你也太过分了,高三姑!”龚氏没想到她走了之后,红菱还给高三姑泼了水,不由地指着高三姑数落道,“红菱好歹是你儿媳妇,她肚子里还怀着你孙子呢!你就这么狠心泼她的水?不怕伤着她,就不怕伤着你孙子?”“呸!谁的孙子?谁的儿子?我可没承认过她肚子里的种是我们曹家的!”高三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子道,“她从前是做什么的谁不知道啊?秦梨花嘴巴再能说,也抹不掉她们从前干的那些事!谁知道她肚子里是谁的种啊?我可是不会认的!” “这才真是……真是个蛮不讲理的!”龚氏叉腰骂道。 “你骂谁蛮不讲理?我告诉你姓龚的,论辈分儿,我是你长辈儿的,你娘家没教养好吗?还是邓家压根儿就没管好过媳妇?你再敢骂一句试试,我非撕烂了你的嘴不可!” “要掐架,谁怕谁呀?”龚氏真火了,抹了两个衣袖作势要开打。 “先别跟她打,雨桐!”梨花拦下了龚氏说道,“跟她动手,你伤了她一根指头,她都得说成你断了她一根肋骨呢!何苦跟自己找不痛快呢?” “可她着实气死人了!”龚氏站在梨花背后指着高三姑数落道。 高三姑嗖地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指着龚氏恶声恶气地威吓道:“你再敢指一下试试!你再指一下试试!老娘不咬断你手指头,老娘跟着你姓!没个规矩的泼妇小王八!邓家教不了你,老娘来叫!” 龚氏也气涨了脑袋,跳起来嚷道:“你冲谁的老娘呢?要冲回去跟你家那小泼妇曹梅香冲去!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曹梅香是小泼妇?为了这事,先前那家才退了她的婚,死活不肯娶她,你还好意思在这儿骂别人?” “去你娘的!”高三姑怒喝了一声,脱下右脚的鞋就扑上去挥打龚氏。海堂忙挡在了中间,一边挨着高三姑的鞋板子一边推着她说道:“您就别闹了!丢人不丢人呐?” “丢什么人?当娘的养了你这么大,你还敢说我丢人?曹海堂,你太没良心了!你不配姓曹!”高三姑一点都不手软,拿鞋子使劲地拍打海堂。 海堂没还手,只是拿胳膊挡住。高三姑越发地撒起泼来,索性脱了另一只鞋,两只手一起打,看架势恨不得要把海堂打死似的。红菱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看,连忙喊道:“娘,您别打海堂了!” “死妖精,”高三姑矛头一转,一边奔红菱去一边嚷道,“就是你这祸害千年的妖精!弄得我儿子有家不回,在外面跟你过好日子呢!我打死你!打死你!”梨花抢先了一步,拦下了高三姑,使劲把她往后推了一把。站在门边看傻了眼的陌香和玉桃这才反应过来,忙跑过去把红菱扶着。 高三姑往后退了两步,身子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拿鞋子在地上狠拍了两下,一边爬起来一边暴跳如雷地说道:“我收拾不了你们?我收拾不了你们我就不姓高!等着,等着,老娘拍臭虫似的拍死你们俩妖精!”高三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挽起袖子,做出一派誓与梨花决一死战的样子。就在她亢奋地挽着袖子时,一颗白颜色的珠子滚落了出来。梨花低头一看,略带惊讶的口吻说:“哟!高三姑,您老人家可真是有钱人呐!哪儿来这么大颗珍珠呐?” 高三姑脸色一囧,这才发现一直藏在袖子里的珍珠掉了出来。她慌忙扑上去捡,却被龚氏抢先了一步。龚氏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地问道:“天哪!好大一颗珍珠哟!梨花,这得值多少钱呐?” 人田着忙愿。“值不少钱吧!”玉桃盯着那珍珠一脸羡慕道,“上回我看曾府里的少夫人们脖子上带的就是这么大的珍珠!真漂亮啊!” “是呀!”陌香眼里闪着金光地点头道,“又白又大,太好看了!” “还给我!”高三姑急忙抢了过去,胡乱地往袖子里塞。 “这珍珠少说也得值个百来两吧?”梨花笑米米地看着高三姑那慌张的神色问道,“三姑,您哪儿来那么好一颗珍珠呢?” “要……要你管!” “我不管,我就是问问,您老人家现下也跟城里人似的吃起了珍珠粉养颜吗?真是有钱人呐!” “没那回事!” “哄谁呢?”梨花抄手笑道,“那珍珠一看就是上等东珠,没个百来两是买不到的。三姑,您别告诉我,那珍珠是您自家出山买的哟!” 玉桃三个都哄笑了起来。“她买得起?”龚氏冷笑道,“卖了她家那院子只怕也买不起那么好一颗珍珠吧?高三姑,你实话说了吧?哪儿偷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要钱不成反欠账 高三姑一阵脸红,伸长脖子朝龚氏喝道:“谁偷了?你全家才是偷儿呢!” “那您告诉我们,珍珠打哪儿来的?”梨花浅笑道,“千万别跟我说,是你最近到海子桥寻蚌壳寻到的。那珍珠一看就是海生的,海子桥那点水养不出这么大的珍珠的。” “是啊,娘,”海堂也好生奇怪地问道,“您哪儿来那么一颗珍珠啊?瞧着就是贵价货,您该不会……” “不会你个头!”高三姑慌张地打断了海堂的话说道,“这不是……不是我偷的……” 梨花往石凳上一坐,翘起腿儿,托着下巴,笑米米地看着高三姑问道:“那您总得说个出处吧?不说也行,横竖我们大家都知道了,三姑您现下是有钱人呢!袖里一颗珍珠就能抵我两个破院子好几亩地呢,还跑我这儿来混住混吃,说不过去吧?有点辱没了您有钱人的身份呢!” 高三姑此时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该把这珍珠揣身上。自打昨天把珍珠拿回家,她放哪儿都不安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揣自家袖兜里最踏实。可刚才急着跟梨花掐架,把珍珠这事给急忘了,这才露出了宝贝。眼看给这几个人知道了,珍珠的事是隐瞒不了了。她便转了转眼珠编幌子道:“我捡的!前几天去林子里捡的!” 龚氏叉着腰,笑容讥讽道:“哎哟,在哪儿捡的呀,三姑?哪片林子里还长珍珠呢?长这么大,我可没听说林子里还有能长珍珠的树!要真是这样,紫鹊村怕早就更名叫珍珠村了吧!您老人家这幌子扯得可到处都是破洞呢!” 梨花等人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高三姑好不窘迫,使劲摆摆手道:“我跟你说不着!我凭什么告诉你在哪儿捡的,你回头好去捡吗?横竖我没偷没抢,你管不着!” 梨花点头笑道:“没错,您有没有珍珠我们是管不着,可您跑这儿闹事我就管得着。论起来,海堂哥是我们赎下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儿。您听说过东家买了小厮,还得搭着养他老娘妹子,顺带补贴妹子嫁妆的吗?您往后要是做了东家,不知道多少人奔您门口求您收留呢!可我是不会吃这亏的,您还是死了那份心吧!” 高三姑眉心一皱问梨花道:“我听村里人说,海堂和邓开罗的卖身契都还了,你少哄我了!” “原先那个是还了,可又另再起了一张,您能怎么着?”梨花冲海堂扫了一眼笑道,“要不,您亲自问问海堂哥?” 海堂忙点头道:“是另起了一张,我刚才都说了,我是给梨花和满庭干活儿的,还不是什么自由之身呢!您要再这么胡闹下去,只怕整个村的人都会笑话你!” “哼!”高三姑很不满地瞪了海堂一眼,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和秦梨花一块儿扯幌子哄她的?可是,她此刻也闹不出什么花样儿了,便对海堂说道:“那行,你不回去住娘也不为难你,最近你爹身子不好,要好好补补,你总得拿两钱出来吧!好赖我们养了你一场,这点孝心都没有?” “爹又怎么了?”一提到曹安海堂就火大,“他少抱着酒坛子喝一口,准能长命百岁呢!” “哪儿有当儿子的这么说话的呀?快点!拿来!这是你该孝顺爹娘的!这理儿说出来,全村总没人笑话我了吧?哪家不是这样的?”高三姑把珍珠揣进袖兜里后,理直气壮地摊开手问海堂要钱。 海堂本身就没什么钱,加之红菱怀了孩子,钱都花到了红菱补身子上去了。他摇头道:“没有了,娘!我哪儿来那么多钱给您啊?红菱还怀着孩子呢,那不得花钱吗?” “你就顾着那小狐狸精,不管你爹娘的死活了?” “哟,三姑,”梨花风轻云淡地笑道,“怎么就说上死活了呢?您袖兜里揣那么一颗好珍珠,随便拿镇上一卖,就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够您一家吃喝一年了!” “我问我儿子要钱,干你什么事啊?他做儿子的不该拿钱补贴家里吗?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往后我们老了还不得靠他!”高三姑说完指着红菱的银耳坠子道,“叫她取下来给我!那耳坠子总值两铜板吧?卖了给你爹看病刚好,快点!” 红菱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摇摇头地说道:“这不能给您……” “为什么不能给我?你哪儿相好的送你的?” “那珍珠又是三姑您哪个相好送的?”梨花笑问了一句。 高三姑脸又红了,捂着袖兜争辩道:“秦梨花,你少胡说了!……” “看不来呀!”梨花托着下巴望着高三姑笑道,“三姑还是有艳福的人!你们仔细瞧瞧,其实三姑除了腰身胖了些,脸蛋保养得还是不错的,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吧。要是给哪个喜欢重口味儿的老爷看上了,也不奇怪吧?”“你……你别胡说啊,秦梨花!”高三姑慌了,“哪儿……哪儿有什么老爷?你要坏了我的名声我就……” “就怎么样?就拿您兜里那珍珠砸我?还是叫您那重口味的老 爷来收拾我?”梨花俏皮地笑问道。 “哈哈哈……”陌香龚氏等人都放声大笑了起来。 “三姑,您刚才问海堂和红菱要钱,没错,那是做儿子媳妇该的。不过,您也得瞧瞧您这当婆婆的是怎么对待媳妇的吧?您刚才泼了红菱一盆水,是不是该留下点汤药费?” “她好意思找我要钱?”高三姑不屑地说道。 “她不好意思,我好意思啊!她和海棠现下都是我院里的人了,我这东家娘可不得找您说事吗?您伤了我手底下的人,我自然要找您说事了!正好——”梨花冲龚氏打了个响指笑道,“雨桐,帮我去把算盘拿来,我跟三姑好好算算这笔账!” “我去,四婶!”陌香笑嘻嘻地跑去拿算盘了。 高三姑愣了一下,在梨花对面坐下道:“你还真算呐?哼,我看你怎么算!”陌香把梨花那小算盘拿来放在了石桌上。梨花一边低头拨子儿一边算道:“您伤了红菱,汤药费算二百文,再有您耽误了海堂半天的工,算二百五十文……” “等等!”高三姑双眼闪着金光地问道,“海堂一天的工钱有二百五十文?” “没有,”梨花摇头笑道,“我这儿规矩比较特别,无故旷工得罚当天工钱的五倍,海堂每天的工钱就五十文。” “什么?没你这么盘苛的东家吧?”高三姑好不失望地说道。 梨花拨着珠子笑道:“我的规矩还不止这些呢!您老人家又不在我这儿做工,您着急什么啊?接着听我算吧!除了海堂的,您还耽误了红菱的工,算二百文,再有,你进屋来用了我的盆泼了我井里的水,这算五十文;另外,你还坐了我的凳子……”1d4YW。 “这你也要算?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高三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您管我呢?”梨花把最后一个珠子用力地拨了上去说道,“您不请自来,动了我的东西,那自然是要照数赔的!您还只当这儿是您家曹梅枝管的田庄吗?她那儿没规矩,我这儿规矩可多着呢!您要惹不起,往后劳烦您的脚别往这院子里抬!横竖您瞧见了,您拢共该赔我八百个铜板,交钱还是写欠条?” 海堂转过脸去,不去理会这死搅蛮缠的娘了。陌香等人早晓得前俯后仰了! 龚氏吆喝道:“三姑,八百文算什么呐?您袖兜里还揣着好几百两呢!摸出来卖给梨花,让梨花现成找您几百两的零头,拿个竹筐挑回去,多显摆啊!” “要你管!”高三姑匆忙起身道,“想诈我的钱,没那么容易!不就是个破院子吗?下回请我来我还不来了呢!” 梨花笑道:“这就算是个茅草屋,可也是我自家的,您往这儿一踏,就算私闯民宅了。告到官府衙门,吃亏的还是您呐!怎么了?这就要开溜了?行,今天瞧着海堂哥和红菱的面儿,这账我暂且记下了。不过我把丑话说前头了,三姑,您下回再对红菱动手,那新帐旧账我准得跟您一块儿算了!” 高三姑知道占不着便宜了,红着脸转身慌张地跑出了院子,生怕梨花再找她拿钱。龚氏跟出去高声喊道:“三姑,跑慢些呀!当心袖兜里的珍珠掉出来,荒山野地里不好再捡一颗呢!” “哈哈哈……”梨花等人笑得直不起腰了。 梨花指着龚氏道:“没想到你这小嘴也挺会酸人的!”龚氏挑了挑眉毛道:“谁让她那么过分啊!一进门见着红菱就要打,幸亏我拦着,要不然红菱挨的哪儿只一盆水呢?” 海堂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了,梨花,我娘就是那么个脾气。”梨花笑道:“你对不住的人不是我,是红菱。海棠哥,不是我说你,万一高三姑打伤了红菱,连累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你想死的心都有。” 海堂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下回我不会让我娘再乱来了。我会回曹家把话说清楚的。其实我五岁就给卖到庄上,她除了生了我一场之外,根本就不配提养这个字。打出生开始,就是我姐辛辛苦苦地把我养大的。”龚氏掰了掰指头算了一下说道:“你出生那阵子,管家娘也不过十岁吧?她倒有这能耐?” 海堂点点头道:“横竖我从记事开始就是我姐带着我,出门干活儿也背着,我爹娘就很少管过我。后来我长大点了,家里过不下去了,她怕我饿死了,就索性卖庄上了。” “那可真难得啊!”龚氏不由地感触了一句,“管家娘是挺有些本事的,嫁给马六有些亏了。可惜啊,谁让她有个嗜酒如命的爹呢?要不然怎么会到了二十二三岁才嫁了马六呢?谁家听说她有那么个爹还愿意娶她的?” “我姐那人虽然凶了点,可心眼算不坏了。” “她要有坏心眼也不在你跟前露,”梨花接过话似笑非笑地说道,“行了,别顾着提管家娘,把红菱扶进去歇着吧。” 海堂扶了红菱进屋去了,龚氏忙着张罗晌午的饭菜,玉桃跟着去帮忙了。梨花拿着小算盘回了自己屋后,陌香走进来,从挎包里摸出了一个小木盒子递给她说道:“这是祖祖给你的。” 梨花略有些吃惊,抬手接过了小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六颗奶白色的丸子。她忙问道:“给我做什么?”陌香笑道:“祖祖说你身子弱,这么久都没见怀上,特意给你弄这补身子的丸子。” 梨花颦眉问道:“这是什么丸子?有名儿吗?” “祖祖没说,只让我给你。对了,四叔在祖祖那儿呢!” “他在那儿干什么?”梨花吃了一惊,怪不得一上午没见着元胤的影子,原来去了谢家。 “不知道,”陌香一边玩着算盘珠子一边摇头道,“他们俩关在屋子说话,还不叫我听见,一准又在密谋什么大买卖!四婶,你收我做学徒呗!” “你不是想当女大夫吗?怎么又想改行了?”梨花把盒子收了起来,暂时放在了一边。 “我两样儿都能学的!”三氏阵养点。 “学那么多做什么?赶着挣钱呐?”梨花说完这句话,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陌香笑问道,“哦!我想起来了!田易生是不是该赶秋闱去了?缺盘缠是吧?” 陌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盘缠倒也凑齐了,我那儿有十二两,田爷爷卖鱼卖草药也攒了六两,拢共加起来有二十一两。上州府是足够了,可不是还得在那儿待几天吗?要是吃不好住不好,会耽误他考试的,所以我想让他提前去,把该住的客栈都找好,省得到时候再抓忙。” “哟!还没嫁过门呢!私房钱全都补贴到他身上了?”梨花掩嘴笑道,“怪不得上回不让我说分了你多少钱,这真是有男人就不要爹娘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逼问谢满祥 陌香抠着算盘珠子,略带羞涩道:“那不是易生紧着用吗?要误了秋闱就麻烦大了!若给我娘发现了我拿那点私房贴补了易生的盘缠,只怕又得跟田爷爷唠叨一大段子了!你是不知道,头回过礼儿的时候,我娘就嫌田家给少了,在我跟前唠叨了好一阵子呢!” “她不是很喜欢田易生吗?” “说来说去,我娘心里就是有个疙瘩。虽然易生说了往后会管照她和爹,可她总还是想把易生招赘上门。你走了之后,她都在我跟前提过两三回了,我没理她罢了。说起来这事得怪三婶,那天在饭桌上她不提也没这回事的。” “金铃儿?”梨花想了想说道,“也不知道她人现下在哪儿。你三叔怎么样?” “喝闷酒呗!要不然就搭着个死鱼脸,像全家人都欠着他似的。他说要去找三婶,祖祖和奶奶都不许,说三个月不回来就去金家祖坟前烧一纸休书,他和三婶的事就作罢,另外再娶一个。金家也真是的,他们走了就罢了,还把三婶也弄走了。” “谁知道金铃儿是不是自己愿意的呢?”正说着,庄氏和贞氏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两人从菜地里摘了一竹筐子新鲜果蔬送了过来。梨花忙出去迎着,叫龚氏来搬抬进伙房。闰虎也来了,甜甜地叫了声四婶。梨花应了一声,叫陌香带着闰虎进去拿果子吃。 庄氏牵着挺着肚子坐在石凳子上歇气儿道:“你们新搬了家,娘说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们,就让我们上地里摘了些菜头来,够给你那些伙计煮一顿的了。” “怎么还你们亲自送过来?早知道我该叫人去挑菜是。” 贞氏扯起衣袖擦了擦热汗笑道:“又不远,背着就过来了。娘本来想跟我们一块儿来瞧瞧你这新院子的,可不放心老三在屋里,说改天再来!”她抬头环视了小院一周,微笑着连连点头道:“这院子不错,虽说许久没住人了,打扫出来也有八成新了。梨花,你花了多少钱买下的。” “三十两银子买的。” “哟喂,挺划算的,”贞氏一脸羡慕地对庄氏说道,“独门独户,有这么大个院子就足够了,住六七个人也不打挤的。我是没那好命住这样的好院子,就指望我们陌香能住上。”庄氏笑道:“你还愁这个?等你家易生高中了状元,只怕皇宫也能住上呢!”1d5Bt。 贞氏难掩兴奋的笑容,谦虚地说道:“还早呢!还没过门呢!”贞氏这么一提醒,梨花倒是想起来了,八月初八是陌香和田易生成亲的日子。她向来不懂阴历,便问贞氏:“大嫂,我不懂看那日历,八月初八是哪天啊?”“再有十天就到了,正好是这个月的第十六天!” 庄氏接过话笑道,“好日子呢!娘不愧是会看黄历的人,挑拣出来的日子都是双吉日。撞上个八字,又撞上个六字,恭喜发财,六六大顺都占齐全了!” 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龚氏送了茶水出来笑道:“昨天我娘还在问玉桃,说她给陌香绣的那副鸳鸯枕头绣好没有。别等人家陌香都上花轿了,还没剪线头呢!” “对了,”庄氏抿了一口茶,拉着龚氏问道,“玉桃跟那小少爷的事说下来没有?” “压根儿就没那回事!”龚氏连连摇头道,“我爹说了,那小少爷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横竖跟我家没什么干系!要让玉桃去给他做小,他下辈子再梦吧!” “可他那么斜对门地处着,要再给玉桃说亲也不容易吧?” 贞氏问道。龚氏轻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道:“可不是吗?到处都传着闲话呢,吴媒婆就算费尽了口舌也说不来一户人家。那有钱的就搁在面前不要,偏要那没钱的,谁家不起疑心?都怕娶回去,没准又给那小少爷勾跑了。我娘昨天还叹着气儿说,我家玉桃那么招人喜欢,别到最后弄得跟曹梅枝似的二十多岁了还嫁不出去呢!” “呸呸呸!别说那丧气的话!”庄氏摆摆手说道,“曹梅枝是有个酒罐爹,你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能这么比。照我说那小少爷也太不去厚道了,自己不娶,非得把玉桃耽搁着!”“我倒有个主意,只怕有人不依。”梨花笑道。 “赶紧说说!”龚氏忙催促道。 “谢家不是有个现成的吗?”梨花这么一说,三个妇人都摇起了脑袋。龚氏摆摆手道:“我娘说了,不跟谢家结亲为好。本就是交情好的邻里,万一真让玉桃身上那胎记克了谁,反倒伤了彼此和气,不如像现下这样处着更好。”庄氏点点头道:“梨花你想想,娘要是愿意,早跟张婶子说亲了,只怕娃娃亲都定下了,还用等到这会儿我们来着急?娘是顾忌着玉桃身上那胎记,怕真中了招。” “我倒想问问,那胎记的说法是谁传出来的?”梨花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龚氏摇头道:“谁还记得清楚这事啊?横竖从玉桃一出身开始便有个这说法。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现下来寻也寻不着了。” “不就是个说法吗?其实也不难……”梨花的话没说完,黄莺和满祥就捧着两块碧绿的荷叶跑了回来。他们一进门,一股子烤鱼的香味儿就溢满了院子。 “来来来,赶紧尝尝,我亲手烤的小鲫鱼儿!”黄莺裹着根淡黄色的头纱,顾不得额头上的汗珠子,像个卖烤羊肉串的新疆大妈似的叫卖着。 “哪儿来的鱼啊?”梨花拿手指拨了拨那几条鱼,卖相虽然不好,可闻着味道挺足的。 “满祥去捉的!里面放了木姜子,腥味儿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赶紧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黄莺抬手抹了抹汗,这才发现自己妆容早“颓败”,赶紧捧着脸去房里补妆了,惹得大家一边吃鱼一边大笑了起来。 满祥的目光在院子里找寻了一遍,没见着玉桃,显得有点失望。梨花两手拿着鱼,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笑问道:“满祥哥,在找谁呢?”满祥忙收回目光说道:“没……没找谁呢!你们……你们可别都吃完了……” “为什么呀,满祥哥?”梨花眨巴眨巴眼睛地问道。 “嫂子你别老叫我满祥哥,听着怪怪的。” “少岔开话题,为什么不让我们吃完?” “那不是……不是……还得给四哥留一条吗?”满祥想来想去就想出这么个答案。 梨花嘴里的鱼肉差点喷了出来,指着他笑道:“满祥哥,你不说实话可是要吃大亏的哟!刚才是谁跟她小哥撒娇说想吃烤鲫鱼儿的?你不说的话,我们可全吃光了!” “我……”满祥有点难为情地说道,“你们全吃光吧,我再去抓来烤就是了!” “谢满祥让你说个实话就那么难吗?”梨花的肺都要给他气炸了,手指了指门,吩咐旁边正吃得高兴的陌香道,“去,把门儿关上!”香那盘点大。 “干嘛关门,四婶?” “审你小叔叔!”梨花盯着满祥咬了口鱼肉道。 满祥一脸茫然地问道:“审我干什么啊?” 梨花用手指肚擦了擦嘴角的鱼油,问道:“谢满祥,这儿没外人,你说句实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玉桃啊?” “我……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啊?我要走了!”满祥有点尴尬,转身就要离开。 “胆小鬼!”梨花故意激将他道,“我就知道你除了背地里骂那曾小少爷两句之外,再没多余的胆儿了。行行行,你走吧,往后我也不提这事了,让玉桃嫁给曾小少爷为妾也好,嫁给别人也好,横竖不帮胆小鬼了!” 满祥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问道:“四嫂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嫂子想帮你呐!可帮你之前不得先问清楚你喜欢不喜欢玉桃吗?万一你不喜欢,那我岂不是错点鸳鸯?你们说是不是?”梨花朝旁边几个问道。 “对对对!”这几个也好听八卦的,一边吃鱼一边连连点头。 满祥有点大男子主义,让他当着这几个妇人承认这事,他打死都不愿意呢!可听梨花那么一说,他又有点动心了。这一两个月他可没少闹心闹肺,不单单是因为那曾小少爷,也因为自己母亲始终都不肯答应他和玉桃的事。 梨花笑米米地看着他,叼了根鱼刺问道:“满祥哥,想好没啊?不愿意可以走哦!不过你今天要是走了,嫂子往后都不会再管你这档子事了,你就等着看玉桃被别的男人带走吧!” “非得说吗?”满祥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问道。 “你不说,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啊?承认一句会死吗?放心,你和玉桃要成了,这儿的人都是自家人呢!” 那几个忙很配合地点点头。满祥真有点尴尬加不好意思了,叫他干活儿还行,承认喜欢玉桃,他有点说不出口。 “小叔叔,承认一回又怎么了?”陌香都替他着急上了。 “玉桃也没说喜欢我啊?”满祥狡辩道。 “去死!”梨花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两个字,挥挥手道,“行了,你不说就算了,往后玉桃嫁人了,自己躲被窝里哭去吧!” “别啊,嫂子……”满祥立马用央求的口吻说道,“我没说不承认……” “那你喜欢玉桃吗?”梨花紧接着问了一句。 “喜……喜……”满祥结结巴巴了半天,后面那个欢字硬是没好意思吐出来。桌边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等着下文,可就等来了他那张憋红了的脸。 红菱同情心泛滥了,忙笑道:“别逼他了,脸都红了,指定是了!” “那可不行!”梨花抄起手道,“连这点承认的胆量都没有,叫玉桃怎么放心嫁给他呢?”“嫂子,四哥当别人面儿承认过喜欢你吗?” “他在大街上抱过我,你敢吗?”梨花颇有些得意地笑道。 几个妇人姑娘愣了一下,随机便爆发了一阵狂笑。满祥也跟着笑了起来,抿了抿嘴,又抓了抓挠头,反正是做足了所有小动作,这才从喉咙里哼出两个如蚊子嗡嗡般的声音:“喜欢……” “听不见呐,满祥哥,你属蚊子的?”满祥的脸更红了,低着头,身子摇来晃去,憋足了劲儿才清楚地吐了两个字:“喜欢!” “哦!”桌边的人都拍起手掌欢呼了起来。 “别这么大声!”满祥忙挥手道,“叫人听见了!” “别人听见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一个人听见就行了!”梨花指了指伙房里笑道。 “谁啊?” “玉桃呗!” “啊?她……她在这儿?”满祥那个窘迫的表情足以在把她们逗乐一次了。 “我可从来没说她不在这儿啊!她一直在伙房里待着呢!” “四嫂你……我我……我走了!”满祥像个小男孩似的跺了跺脚,转身开了门跑出去了。 几个妇人姑娘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开心。龚氏转头朝伙房里喊道:“玉桃,出来吧!还躲着干什么呢?人都走了!” “我不出来!”玉桃的嗓音里夹着欣喜和害羞,“你们太坏了!拿我说笑呢!” “我们不坏,你上哪儿听那句喜欢去?”梨花起身把满面通红的玉桃从伙房里拉了出来,塞到龚氏身边坐下说道,“他这么一说,你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玉桃羞得拿手遮了脸,扭着身子说道:“哪儿有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呀?梨花姐,其实你最坏了!” “别忙着夸我坏,回头你们俩成亲了,得谢我个媒人红包呢!” “说哪儿去了呀!”玉桃更不好意思了。 “不过,梨花,”庄氏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娘那关可不好过呢!她对玉桃身上的胎记是最介怀的,说穷人家娶了准得累家克夫的。” “穷人家?谁能说满祥会穷一辈子呢?谁又能说曾小少爷能富一辈子呢?那都是各人嘴里说出来的闲话罢了!玉桃身上那胎记哪里是累家克夫,分明就是旺夫旺财啊!” “可你去说,娘不会信的。” “我说不行,那全村的媳妇婆子都这么说,她总该信了吧?”梨花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一次下命令 “那怎么可能?”玉桃放下手惊讶地说道,“梨花姐,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啊?” “别着急,你往后就知道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力量也是无穷大的。” 就在这时,元胤回来了。梨花捧着一条鱼,跟着他走进了房间问道:“你怎么去找奶奶了?你跟她说了什么啊?” 元胤看见了她那油乎乎的嘴,忍不住抽出她的手绢替她擦了擦笑道:“没说什么,就是跟她聊了两句。” “她让陌香给我几颗药丸。” “嗯,我知道。吃了吧,那不是毒药。” “是解药吗?” “也不完全是。” “那是……” “她不会一次清出你体内的毒,只能一步一步来。”元胤有些心疼地捏了捏梨花的肩头说道。 “那好吧,总比被毒死好!”梨花很乐观地点了点头,把鱼递到了元胤的嘴边笑问道,“尝一口吧,挺香的。” “不喜欢,你吃吧。” “我发现你开始挑食了。” “我以前就挑食,只是忘记了。”元胤坐在竹椅上翘起腿儿说道。 “挑食会营养不良的!”梨花振振有词地对元胤说道,“你失忆的时候真是什么都吃,想起来了之后就这样不爱吃那样也不爱吃,准是在你那惊幽城养出来的坏毛病。” “你去了就知道是不是了。” “什么时候去?” “两个月以后。” 梨花停下了嘴里的嚼动,抬起眼皮问他:“两个月后真要回惊幽城吗?” “真的。”元胤表情严肃地点点头道。 “你必须回去?”梨花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傻了。元胤是城主,不回去谁打理那一城的事情? “我离开太久了,必须回去。” “所以……我也要跟着你回去。” 元胤伸手把她过来坐在了自己腿上,环着她的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嗯……” “担心班那镜台吗?” “她是你的正妃,这是事实,对吧?” “她很快就不是了。” “为什么?你要休她吗?她不是御赐的吗?休了她,你会杀头的吧?” “我休了她,何止会被杀头,只怕大理国也不会放过我。盛怒之下,甚至还会以此为借口攻打惊幽城。”“那……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当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跟那些什么苏妲己,杨贵妃似的。”梨花忙摆摆手道。 元胤笑了,捏了捏她的小蛮腰说道:“你觉得你丈夫有那么蠢吗?”“那我聪明的丈夫,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呢?” “不合则离。” “啊?果然……我忘了,这时代也有离婚制度啊!不过,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我逼着你离婚时的。”元胤轻轻摇头道:“与她和离原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若没失忆,若没在这儿困上两年多,我早就和她离了。即便没有你,我也始终都不会接受他。” “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她吗?” “是,很讨厌。”元胤肯定地点点头说道。 梨花咬了口鱼,诧异地问道:“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啊?她做过什么令你厌恶的事吗?” “都过去了,”元胤看着一脸可爱吃相的梨花说道,“没必要再提。” “可我不想回惊幽城的缘由不单单是因为你那什么神台,还因为我舍不得这儿。我花两个月的时间把花田做起来,不能像宁家湾那样就丢了。”梨花很认真地说道。 “没人让你丢了。你交给放心的人,偶尔会来看看也行。” 梨花嘟起嘴,盯着元胤问道:“一定要回惊幽城去吗?那地方不好玩吧?会不会全是监牢啊,刑场什么的?” “是严琥珀和雀灵说话吓着你了吗?那不过也只是个普通小城而已。”1d5Bt。 “哦……”梨花垂下眼帘嚼了嚼鱼,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 “怎么了?”元胤不喜欢看见她这样的表情,每回看见心里都会微微一痛。 “别说话了,一边说话一边吃鱼会卡住的。”梨花说完从他腿上站起来,打算出去找龚氏她们,却被他从后面拦腰扣回了怀里。 梨花手一抖,剩下一半儿的鱼都掉地上了,扭头瞪着元胤问道:“干什么呀?人家的鱼就祭了土地公公了!”元胤看着她问道:“你就这么不想回惊幽城去?” “我没说不跟你回去,横竖往后能经常回来就行。” “你很喜欢这儿吗?” “是挺喜欢的,”梨花张着两只油乎乎的手比划道,“这儿景致很好,又适合种花,人也很不错啊!像陌香玉桃雨桐她们,往后我去了惊幽城,一定会想她们的!” “那我往后经常陪着你回来,行吗?”这是元胤恢复记忆后说过最带商议性质的话。那语气很软,像是在安抚梨花刚才那点不高兴似的。梨花点点头说道:“行吧!” “还觉得不高兴吗?” “没了。” “真的?” “真的。”梨花觉得元胤比从前敏感多了,又或者自己从前没发觉吧。这男人自从恢复记忆后,人变得更强势了,却更敏感了。 元胤捏着她的下巴,转向了自己这边说道:“不高兴就说出来,别再跑了。” “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离家出走呀!外面没那么容易混呢!还是躲你这儿安全点!”梨花笑道。 “那就一直躲着,不能跑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赵元胤,我的鱼怎么办?”梨花指了指地上“壮烈牺牲了”的鱼问道。 “下午再给你抓去。” “那还差不多!我先出去了,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 梨花出了房间,见院子里就剩下龚氏和玉桃两人在择菜,便问道:“大嫂二嫂都走了?”“谢家又有事忙了。”“什么事啊?” “听说满胜偷了家里的钱,跑去找金铃儿了!谢大娘气得个半死,刚刚满兴才把她们叫了回去呢!” “真的呀?”梨花忙跑回房间问元胤,“你刚刚从谢家回来知道满胜的这事吗?” “知道。” “他真偷了家里的钱跑了?” “嗯。” “太过分了吧?” “没有他娘宠着,又怎么会让他知道自己私房钱藏哪儿呢?”元胤口气冷淡地说道。 “不用去瞧瞧吗?” “瞧也帮不上忙。” “可你现下好歹还顶着谢满庭的身份,不管好像说不过去吧?”梨花扑到他身上央求道,“你不是有暗探吗?你的暗探都那么厉害,像隐形人似的,看不见又跑得快,让他们去追谢满胜准能追上的!” 元胤一脸泰然自若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见元胤不给反应,便知趣地起身道:“也对,那是你的暗探,追杀江湖大盗还差不多,怎么能大材小用地去追一个谢满胜呢?看来高手说得对,买卖行和杀手行差别挺大的。” 她还没完全起身时,元胤就把她拉了回去,紧紧地抱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谁是高手?” “就是上回那个青易啊!对了,你去县城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他。” “你在宁家湾的时候一直跟他有联系?” “他好像也是个买卖人吧,跟他做过一回买卖罢了。”梨花省去了一些事情没说,谁知道这男人吃醋是什么反应呢?她不想贸然去点这个火苗。 “下回让我见见他。” “好,遇着再说吧。” “还有——” “还有什么?” “你想让暗探找谁就跟他们说。” “可以吗?”梨花有点小惊喜。 “他们出现的时候经常很突然,只要你不被吓倒行了。他们是我的暗探,也是你的。”元胤也省去了后面的话没说,只是凝视着梨花默默想着,你往后会是惊幽城的女主人,所有惊幽城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 “那好!”梨花兴奋地东张西望道,“你快叫他们出来吧!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吧?躲在院子外面吗?” “他们每回只来一个人,其他的等着传达命令。” “快点!快点!赶紧叫他们出来吧!”梨花挥着小拳头,好不激动。以前看电视经常看到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暗探,总觉得好神奇好帅! 元胤把小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挺抑扬顿挫的音调,就像口哨唤狗似的。梨花学着他那样子,却始终吹不出声儿来。他笑道:“慢慢来,我往后再教你。” 过了不到半分钟,一个暗探从窗户那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来。梨花这才想起自己还被元胤抱在怀里呢,忙要挣扎着起身,却被元胤摁住了。 暗探下跪道:“主子,有什么吩咐?”元胤看了梨花一眼,意识她说话。她有点小紧张,就像第一次代表全体师生进行周一晨会发言似的,因为不太确信眼前这人会不会听她的话。 “说吧,他听着。”元胤拍了拍梨花的后背笑道。 “该怎么说啊?”梨花很茫然地问道。她的确不知道下命令到底该怎么下,没下过啊! “夫人,”暗探先说话了,“您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哦,”梨花嘿嘿地笑了笑说道,“就是……就是劳烦你找个人,他叫谢满胜!” “请夫人别说劳烦两字,属下受不起。若是找到这人,是要带回来见夫人吗?” “那个嘛……那个嘛……”梨花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元胤,可元胤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仿佛让她自己决定。她只好想了想,对那暗探说道:“不用带回来给我看,带回村里就行了。” “是,属下即刻就去。他应该还没走远,刚才有探子回报,说看见他出了村。” “啊?你们这都知道?那……那赶紧去吧!” “是!”暗探眨眼间就从窗户那儿消失了。梨花好奇地跑过去,推开窗户左看看右看看,惊讶地说道:“哇!这么快就消失了?太神速了吧?比忍者都还快呢!” “能被你看见那就不叫暗探了,”元胤走过来把窗户关上问道,“感觉怎么样?” “挺好玩的。”梨花只有这结论,难不成说用得很顺手? “不觉得他们很可怕吗?” “不可怕。” “那就好。往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他们。” “他们在外面吃什么啊?” “你担心的可真多呢!”元胤笑道,“我饿了,这才是你该担心的。” “行,立马就去诶你准备!”梨花冲出了房间,帮龚氏弄晌午饭去了。 此时的谢家已经是一团乱糟糟的了。谢大娘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被扶在厅堂的木椅子上坐下。贞氏一边替她揉着心口一边说道:“娘啊,您别太难过了!满兴满祥他们都去找了!一准能找回来的!” 贞氏在旁边挺着肚子走来走去,脸色铁青地叉腰问道:“娘,我得问问您了,到底满胜拿了家里多少银子走啊?您老人家怎么就这么粗心呢?” 怎说玉眼往。谢大娘面如惨白地靠在椅背上长喘气儿道:“都叫他拿去了!都叫他拿去了!那个不孝的东西!为了金铃儿那么个女人,他要把谢家都毁了吗?没良心啊!” 庄氏气愤道:“真是夫妻一对,蛇鼠一窝!”贞氏转头劝道:“你别说气话了,当心把娘都气晕过去!”庄氏忿忿不满地说道:“可不是吗?上回满庭也出门去找梨花,怎么就没见他把娘的钱箱子翻空呢?这回他谢满胜出门去找金铃儿那践人,他就狠得下心把谢家的东西当自己的拿走?他拿走了,我们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好了,”谢武端了碗蜂蜜水走进堂屋喝了一声,“别再提那小子了!把你娘气着了,你也罪过大!” “他能做,凭什么我不能说?”庄氏不依不饶地说道,“娘也太偏心了些!藏钱箱子的地方怕只有老三知道,我们上哪儿去瞟了一眼去?” 贞氏知道庄氏孕火旺,忙拉了庄氏出厅堂劝道:“等追回来再计较吧!你瞧瞧娘那脸色,都白灰色了!” “你说说!你说说,大嫂!”庄氏拍着手背冲贞氏说道,“我们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别临到头儿了,什么都分不着,都给那老三倒腾去!再过几天,陌香要办亲事了,是不是得把房子卖了才能办?老三真是个祸害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说出真相(一) 一席话说得贞氏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回头往厅堂里瞟了一眼,愁容满面道:“我刚才也担心这事呢!眼看陌香就要办喜事了,家里一文钱都没有,连个打赏吴媒婆的红包都封不出来,那叫个什么话?田家那边我都不指望能办多风光热闹,就想着我们家好歹能办像样儿点,让陌香风风光光地嫁出门儿,可是你看……唉!愁死我了!” 庄氏揣着一肚子火气,冲满胜的房间瞪了一眼道:“败家玩意儿!太没良心了!家里还有这么一堆子人呢!他就当真能狠得下那心肠全都拿走!找到金铃儿又怎么样,只怕人家早就当上姨奶奶了!大嫂,我跟你说,这回就算奶奶骂死我,我也要提分家的事!” “好主意!”贞氏极力赞成道,“你提,我也帮衬着你!这家要不分,只怕哪天我们连根房梁都捞不着呢!瞧瞧人家老四两口子,不稀罕家里这点破铜烂铁,索性都不要了,在外面单过去,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可不是吗?金铃儿跑了,梨花又自立门户,就我们俩傻子在这儿傻等着!横竖娘藏的家底儿都露出来了,那就索性把话说开了!这家其实早就该分了!这回我是铁了心要提这事了,谁也拦不住!” “对!该分!”贞氏激动地握起拳头道,“不管能不能把老三追回来,这家都得分了!哪儿能什么便宜都叫老三占去了?就算爹娘不肯分多余的东西给我,那至少地儿能分吧?我就赁给梨花种花去,在她手底下干活儿还能挣点工钱呢!何至于在这家里憋死!” 两人情绪激动地说了一阵子,看见关氏走出房门后,立刻停下嘴巴转身去了伙房。 关氏走到厅堂门口,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看了看谢大娘,说道:“哭有什么用?能追回来就罢了,追不回来,他和金铃儿这辈子都别先再踏进我们谢家的门槛!” 谢大娘止住了哭声,忙说道:“娘,老三就是想找媳妇,没别的坏心眼……” “你闭嘴!”关氏喝道,“你还有脸替他说话?你这当娘的就该先去反省反省!家里的东西都交你手里管着,怎么会让老三拿了去?”“他……他撬了柜子……” “这跟贼有什么分别!”关氏略带怒气地顿了顿手里的拐杖。 “别这么说啊,娘,那老三他……他也是一时气糊涂了……” “气糊涂了?当初梨花跑了的时候,怎么没见老四气糊涂?这就是老三自私!不管家里老小,不顾陌香立马就要成亲了,拿了家里的东西就跑,有点担待没有?” 谢大娘不敢顶嘴了,弓着腰,揉着心口长吁短叹着。谢武忙扶着关氏劝道:“娘,您先别动怒,等把老三追回来再训吧!” 一个时辰后,庄氏和贞氏着急地在大门口徘徊着。晌午饭摆在桌上却没人动筷子。全家人都心急不安地等着满兴等人回来。庄氏气得跺脚道:“该不会追到镇上去了吧?他们兄弟几个又没带干粮和火把,万一天黑了,摔着就更麻烦了!”贞氏也等不及了,叫来陌香道:“你赶紧去村口瞧一眼,见着人影了就回来报一声!” 陌香应了一声跑出了大门外,可没跑几步院,她又折回来喊道:“回来了!都回来了!娘,您瞧!” 贞氏庄氏抬头眺望了一眼,果然看见远处兄弟几个的身影,满胜也在其中。庄氏激动地拍了拍门框道:“那个挨千刀的总算给逮回来了!大嫂,一会儿你可得帮衬着我一点!” “你放心,你不提,我都提!”陌香好奇地问道:“提什么啊,娘?”1d6SA。 “小孩子别插话,这是大人的事。一会儿你就站在旁边听着就行了!” 说话间,满兴等人都匆匆走了回来。满胜被满兴和满成强架着,耷拉着脑袋,显得格外狼狈!到了家门口,他忽然爆发性地挣开了两人的手,吼道:“我自己会走!”庄氏一听他这话,心里更火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谢满胜,你还敢耍脾气?你做了这档子不要脸的事你还得意上了?” 满胜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根本不理会庄氏,径直踢开了大门往他屋子里走去。 贞氏忙问满成:“人找回来?东西呢?”满成靠在门边歇了口气,摆摆手道:“别提了!他身上没有,说是掉哪个岩沟里去了!” “什么!”贞氏惊叫道,“他怕是藏起来哄你们的吧?你们在哪儿找着他的?” “就半路上,他像是从坡上摔下来了,正在那儿歇气儿呢!我们这才赶上他,把他逮了回来。” 庄氏气冲冲地走到满胜房门口,使劲拍着门喊道:“老三!老三!当什么缩头乌龟啊!出来把话说清楚!” 谢大娘也从厅堂里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拉开了庄氏,拍着门喊道:“老三呐!老三!你非得气死娘不可啊!你赶紧出来把钱袋还给娘,娘才好对家里有个交代呐!老三!” 满胜反插了门窗,就是不肯出来,只当没听见外面的叫喊声。谢大娘又是哄又是劝,结果都没用,不禁急得大哭了起来。贞氏和庄氏轮流着骂满胜,可他依旧不肯开门。 满祥气愤道:“三哥不开门,索性抱根木头撞进去得了!” “这主意好!”庄氏回头对满祥说道,“赶紧去柴房里挑拣根大点的木头!叫上你二哥,两人一块儿撞,我就不信他还能躲在里面成千年王八了!” 满祥正要去柴房里找木头,却被关氏叫住了。当大家看见关氏手里拿的东西时,全都愣住了!连叫骂得最厉害的庄氏和贞氏也掩着嘴,不敢再嚷嚷了。 谢大娘腿儿一软,几步奔到关氏跟前,跪下哀求道:“娘啊!老三就是犯糊涂了!他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干,您不用拿爹的虎皮刀出来吧!您还真想杀了他啊?”原来关氏把一只悬挂在墙上的那把虎皮刀拿了出来。所以谢大娘一看就以为关氏动了大气儿,要杀满胜呢! “我拿这虎皮刀杀他,倒辱没了这把刀!”关氏绕开谢大娘,把刀丢给了常明吩咐道,“这刀的刀锋极好,你拿着给我把满胜那屋子的窗户给劈开!”常明有些犹豫,看着关氏问道:“姑奶奶,劈了窗户再修太麻烦了吧?”“别那么罗嗦!”关氏正色道,“劈了窗户也不用再修了,横竖他已经不配住这屋子了!劈吧,常明!” “娘,您那话是什么意思呀?”谢大娘泪眼汪汪地问道。 关氏没理谢大娘,看着常明往窗户上劈了三四下。就在此时,满胜忽然开了门冲出来,险些将门口的庄氏和贞氏撞到在地上。他羞怒红了脸,跑到常明跟前推搡了一把,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砍我的窗户?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待着!”常明收了到刀,说道:“姑奶奶就是想逼你出来,没想把你怎么样!” “这是我家的事,关你个外人屁事!滚!”满胜指着门外朝常明怒喝了一声,企图用这种发泄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愧疚。 可话音刚落,关氏手里的拐杖就朝满胜丢了过来,正中他脑袋上!他顿时惨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蹲下去喊道:“奶奶!我是您的亲孙子!您能对我下这么狠的手吗?” “我没你这样的亲孙子!”关氏指着满胜怒喝道,“我问你,从家里拿走的钱在哪儿?”满胜蹲在地上抱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掉了……掉了……” “在哪儿掉的?我们这就去找!”谢大娘赶紧说道。 “掉采石场前面的那岩沟里去了,只怕……只怕早就给水冲走了……” “你这混账啊!”谢大娘气得弯腰直拍着膝盖道,“你怎么能把钱袋掉那下面去呢!这就等于祭了河神了呀!你这死孩子,那可是全家所有的积蓄呢!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满胜抱着头不敢说话了。院子里个个都用愤怒且鄙视的目光盯着他,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揍上一拳。 谢大娘转身又跪在了关氏跟前求道:“娘,您就原谅满胜这一回吧!他好歹是您的亲孙子呀!他只是为了去找金铃儿,没别的坏心眼……” “娘,您这么说话太不公平了吧!他这样的心眼还不坏!”庄氏气呼呼地说道,“明知道家里过几天要用钱了,还把积蓄都拿走了,叫陌香那喜事怎么办?” “对!”贞氏接过话,三两步跨到满胜跟前指着他头顶数落道,“别说陌香了,二弟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你把钱都拿走了,叫大家往后日子怎么过?这家里你干活儿最少,拿得却最多,到头来我们这些人都是给你挣银子花的,是吧?谢满胜,怎么不敢抬头说句话啊!” “管你屁事!”满胜忽然起身冲贞氏吆喝了一句。贞氏也气上脑门,伸手推搡着他撒泼道:“你还有理儿了!你还有理儿了!你就个败家玩意儿!” 满胜恼羞成怒,抓着贞氏的手推了回去,还想跨步上前揍贞氏时,常明忽然在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她可是你嫂子,你别乱来!” “跟你个外人有什么干系!”满胜甩开了常明的手,回身扬起拳头就要揍常明,身后却传来关氏的声音:“你才是外人,他不是!”满胜放下手,转身看着关氏问道:“奶奶,您是给气糊涂了吧?我是外人,他不是?他不就是关家的一个亲戚吗?”席起氏婆陌。 关氏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吩咐满祥道:“老五,把大门关上!所有人都去厅堂里!大家虽然不知道关氏的意图,但还是去了厅堂里。常明拿着虎皮刀,略有些紧张地走到关氏跟前说道:“姑奶奶……” “别说了,”关氏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有些事,迟早都是要说清楚的。” “可是……这时候说出来,好吗?”常明低声问道,“您别顾忌着我,我不计较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可我计较啊!” 关氏情深意长地说道,“已经对不住你太久了!既然你已经回到了谢家,那就该正正式式地认祖归宗才是!”“那样的话,您当初交换孩子的事……” “我自己做的我自己来受,进去吧!”关氏拉着常明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厅堂内,吩咐满祥把厅堂的门也关上了。 厅堂里的气氛忽然沉重了起来,让所有人都有种不好的感觉。谢武先开口问道:“娘,到底有什么事要说啊?为什么连厅堂的门都关了?”关氏拉着常明在身边坐下后,看了一眼谢武和谢大娘,缓缓吐了一口气说道:“有件事我想亲自跟你们说清楚,若是你们要怪我,我也没话可说。” “什么事啊,娘?” 关氏轻轻地拍了拍常明的后背,说道:“这孩子……不是什么外人……他是谢家的人!跟满成满兴他们兄弟几个一样,都是我亲亲的孙子!” “什么?”一厅堂的人都惊叫了起来。 “娘……娘……”谢大娘瞪圆了眼睛看着常明,嘴唇发抖地问道,“您是给满胜气糊涂了吧?想赶了他出去再寻个孙子来填上?这玩笑……这玩笑开不得的!我就生了五个儿子,没第六个了呀!” “哦!”庄氏拍了拍手掌道,“难道奶奶还有别的儿子?” 谢武疑惑地看了关氏一眼说道:“娘,这不太可能吧?您和爹似乎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呢!” 关氏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没错!我和你爹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多个女儿都没有了!所以……常明是你的亲生儿子!”厅堂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涌起了死一般的沉寂。谢家人个个都睁大了眼珠子盯着常明那张脸看,惊讶地说不出半个字来了。谢大娘的眼神更是惊恐万分,忽然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旁边满胜忙扶了她起身,问关氏道:“奶奶,您说真的吗?常明是爹和娘的孩子?” 第二百章 说出真相(二) 全厅堂的人都紧张地把关氏望着,特别是谢大娘,脸色比刚才还惨白,整个人坐在凳子上微微地打着颤。关氏满怀愧疚地看了她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道:“对,常明是你们的亲兄弟,也是你们爹娘的亲生儿子!” “怎么会……”谢大娘愕然地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先是死死地盯着关氏,后来又死死地盯着常明。若是眼前这人是她的亲儿子,那从前养了五年和现下这个谢满庭又是什么人呢? 所有人都傻眼了,谁都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事来得太突然,太匪夷所思了! 常明一直低着头,表情单板,心里却翻江倒海地难受着。别说这一家子人,就连他自己当初听到关氏承认自己是谢家儿子时,也过了好几天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曾想过一走了之,但关氏诚恳的态度让他打消了其他的疑虑,决定留在谢家,毕竟这份亲情来得太不容易了! “娘啊!”谢大娘掩面失声喊道,“您老人家这是演哪一处啊?常明要是我亲生的,那当初养了五年那个又是谁的?” “对啊,奶奶,”满祥从发懵中回过神问道,“那现下的四哥照理说就是当初我们家养了五年那个,他又是什么身份啊?” 关氏垂下皱皮干似的眼帘,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道:“武儿啊,谢武媳妇,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们!”“娘……”夫妻俩齐声幽怨地叫道。 “先别说话,让我来说吧!娘的确是对不住你们,当初养在家里的那个男孩并非你们亲生。早在谢武媳妇生下孩子时,我就将两个孩子掉包了。你们的亲生儿子被我送到了关家一个侄儿家去收养了!” 谢大娘再次失声惊叫了起来:“娘,为什么啊?您为什么要掉包孩子?为什么要把我亲生的孩子换成别人家的?”谢武也忙问道:“娘,您这么做是不是有苦衷的?您赶紧告诉我们吧!” “在我们家养了五年的那个孩子是我和你爹恩人的后人。”关氏淡淡地说了出来。 “恩人?是赵叔叔的后人吗?”谢武忽然反应过来了。 关氏闭上眼睛,吃力地点了点头。可谢大娘仍旧情绪激动地问道:“什么恩人呐?什么恩人?为什么要把你恩人的儿子和我的亲生儿子掉包啊?娘,您可瞒得住啊!这么些年了,从来没听您提起过啊!” “对不住了,谢武媳妇!”关氏诚心地向谢大娘道歉说,“瞒了你这做亲娘的这么久,实在是我过分了。可当时的情势由不得我再想出别的法子,只能委屈了常明,让他离开了谢家。” “什么恩人要这么报答啊?”谢大娘情绪有点失望,第一次朝关氏大声喊道,“您就算要换,也跟我们商量商量吧!可您一声不吭就给我换了,害我没给我亲生儿子喂上一口奶啊!呜呜呜……”她说完掩面失声痛哭了起来。 其他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慰着谢大娘。关氏愁眉深锁地说道:“那是我和你爹出山时遇见的。当初若不是他,只怕我们早就没命了,又怎么会有你们这些人呢?谢武媳妇,你怨我,我不怪你,就算往后你不肯照料我了,我也无话可说。” “呜呜呜……”谢大娘除了伤心哭泣,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满祥好奇且惊讶地问道:“奶奶,为什么非要掉包啊?两个孩子一块儿留在我们家不行吗?” “老五,”谢武插话道,“别再问了!你奶奶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罢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们个个也不是小孩了,家里有些事你们还是应该清楚的。当初我那恩人家里遭难,被人追杀,迫不得已才把孩子交给我带回了紫鹊村。” “追杀?”满胜脸色大变,紧张地问道,“奶奶,他……他为什么会被追杀啊?”关氏瞥了他一眼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受人恩惠千年记罢了。” “可是……现下您那恩人还被人追杀吗?我是担心,会不会给家里惹来祸事?”满胜那自私又怕死的本性又显露出来了。 “要真有祸事,你能活到现下这个年纪,还能娶媳妇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那恩人也早就离世了,他家的恩怨也风平浪静了。” “哦……”满胜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关氏轻轻地推了推常明,说道:“去吧,给你爹娘磕个头,算是认亲了!虽说晚了十几二十年,可总归还是有机会相认啊!去吧!” 常明红着眼眶,起身走到谢大娘跟前,刚想跪下就被谢大娘一把拉着儿啊儿地哭开了。原本不大的厅堂内溢满了谢大娘悲切的哭声,惹得大家都红了眼眶。 关氏扭过脸去,强作镇定地憋住了眼泪。她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再认回常明了,可没想到常明自己找上了门,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亲缘吧! 大家好不容易劝住了谢大娘,让常明正正式式给她和谢武磕了个头,叫了声爹娘。刚叫完,谢大娘又悲哭了起来,拉着常明含泪道:“我就没养过你一天,哪儿受得起你这声娘啊!多亏了你那养父养母,要不然也见不着你这么大个人儿了!” “别净哭了!”谢武忙劝道,“没个完了不是?现下好容易回来了,就叫他一直看你哭吗?这么大喜事该庆贺庆贺才是。” “对对对!”谢大娘连连抹泪道,“是该好好庆贺庆贺!认祖归宗这事也马虎不得!就今天去祖坟前磕头……”“等等,”关氏打断了谢大娘的话说道,“今天算是认了亲,过些日子再正式地认祖归宗吧!” “为什么啊,娘?”谢大娘不解地问道。 谢武好像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娘,您是不是担心满庭不高兴啊?这事满庭知道吗?”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现下这个满庭并非在我们家养了五年的谢满庭,当初是我们错认了!” “啊?”一家子人再次给关氏的话吓了一跳。陌香瞪大了眼睛问:“祖祖,认错了?那他不是四叔了?” “你的亲四叔在这儿呢!”关氏指了指常明对陌香说道。 “那他自己知道吗?”谢武问道。 关氏点点头道:“他其实早就恢复记忆,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我与他已经聊过了。既然他不是当初那个谢满庭,那自然不能再住在谢家了,也与我们谢家没什么干系了。” “这……”谢大娘真是满脑子的浆糊,被搅得糊里糊涂了,“那他到底是谁啊?”“一个过路人罢了!往后迟早是要离开这儿的,你们就不必揪着这事不放了。总之,你们记清楚了,常明才是谢家亲身的儿子。那个谢满庭只是我们错认了的人罢了。等他走后,常明就正式认祖归宗,以免村里人说太多闲话了。” “祖祖,”陌香抓了抓脑袋问道,“那在我们家养了五年的谢满庭上哪儿去了?真丢了?”关氏轻轻摇头道:“不清楚,或许活得好好的吧!” “这也太离奇了!”庄氏这才缓过一口大气,拍着手掌道,“都够写成一本书了!哎哟喂,往后该叫满庭什么呢?不能叫满庭了吧?那叫什么?叫东家?对了,奶奶,他就算不是真的谢满庭,我们也能上他哪儿干活儿吧?说到底,他在我们家也住了两年多呢!” “自家地里没活儿干吗?非得跑到他那儿去挣钱?往后少往他那儿跑,老老实实地干自己活儿就行了!”关氏把目光扫向了满祥和陌香道,“特别是你们两个,别总往梨花那儿跑,她不再是你们的婶子了,明白吗?”“哦……”满祥和陌香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满胜,”关氏盯着满胜说道,“这回你闯了大祸,奶奶该怎么罚你呢?”谢大娘忙踹了满胜一脚,满胜赶紧下跪道:“奶奶,我知错了!我真是一时糊涂!我气金铃儿那践人哄了我,想找了她算账!往后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往后?还有往后?”庄氏的孕火立刻升了八丈高,指着满胜训道,“全家那点银子都叫你给弄没了,往后是不是该偷房契买房子了!奶奶——”她面朝着关氏说道,“今天您恼我我也要把这话说出来了!跟这样的人一块儿过我过不下去了!要不您就开开恩,把这家分了吧!横竖这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好分了!” 厅着张打厅。“你说什么呢!”满兴忙拽了庄氏一下,却被庄氏负气甩开了。她振振有词道:“不是我这做孙媳妇的不愿意孝顺您!俗话说得好,一碗水得端平呐!娘这碗水从头到尾都搁在老三那边,什么时候平过?今天偷银子,明天该偷房梁去卖了!我身边有一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下去了!这家必须得分!” 庄氏说完看了贞氏一眼,贞氏也忙起身道:“奶奶,二弟妹说得对!这家必须得分!我们不愿拖累了别人,可也不想被别人拖累!眼看陌香要办喜事了,我这会儿愁得都想哭了!媒人红包怎么办?亲戚还礼怎么办?一桩桩事都要钱呐!老三说偷家里的钱就偷了,让陌香怎么嫁人?”谢大娘忙说道:“保准不会让陌香光着身子出嫁不是?都是一家人,想想法子就成!” 庄氏冷笑了一声道:“娘,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一家子好容易攒那么点钱都叫老三偷去掉了,往后再来一回日子还过不过了?我不为自己想,也得为闰虎和我肚子里这个想吧!您这做奶奶的偏心也偏得太狠了!什么话都别说了,这家一定得分!” 满胜忽然火了,起身指着庄氏喝骂道:“说谁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呢?二嫂,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我拿我娘的东西,拿你的了吗?” “那些银子算公帐,怎么没我和你二哥的份儿?”庄氏也不甘示弱地回话道。 “有也没你这么骂人的!我谢满胜不是那种偷儿,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满胜跳起来作势要打庄氏,满兴急忙拦下了他,怒喝道:“老三,你敢打你嫂子!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打一下试试!” “谁叫她嘴巴不干净的!”满胜还不停地推着满兴吆喝道。“哟呵!这做错事的还越发有理儿了!”庄氏一把掀开满兴,挺着肚子朝满胜撒泼道,“你有种就打!有种就打!大不了一尸两命!横竖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们娘俩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都叫你打死算了!打呀!打呀,谢满胜!” 满成和庄氏忙把满胜拉开了。满兴拽着庄氏劝道:“别伤着孩子了!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啊!” “我就跟他较劲儿怎么了?媳妇跑了了不得啊?那金铃儿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东西,娘还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她,做豆腐的秘方也单给她!我和大嫂倒是活该挨受的,傻里吧唧地等着分家,就我们俩那么傻呢!我可不想再做傻子了,挣钱给别人开心呢!” “别说了!别说了!”满兴打开厅堂的门,想把庄氏拖回房去。谁知道庄氏这回是真的发怒了,使劲甩开了满兴的手,冲出厅堂,打开院门气冲冲地出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呀!”谢大娘忙招呼满兴道,“去追回来呀!挺着那么大个肚子,当心摔着哪儿了!”满兴和庄氏陌香立刻追了出去。谢大娘急得跺起脚来,回身狠狠地拍了满胜几巴掌道:“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那是你二嫂,还怀着你亲侄儿呢!你就少说两句会掉二两肉吗?不争气!不争气!” “别打了!”关氏喝止了谢大娘说道,“从小到大没少打他,可打出个什么样儿了?打出个偷儿来了!”满胜跪下低头道:“奶奶,我真不是故意的!” “也难怪你二嫂不肯跟你再处一个屋檐下了,你根本没替一家人想过,家里人又怎么会替你想呢?金铃儿就别去找了,该回来时她自然会回来的。你只当休了她就行了!再有,你若还想留在这家里,就得拿出点诚意来。”1d7A1。 “奶奶您请说!” “你让家里损失了那么多,是不是该添补上?” “可……可我没钱添补啊?” 第二百零一章 你要对我负责 “你不是嫌地里活儿累吗?那行,你先前学过木匠手艺,那就在家做木匠吧!谢武媳妇,那钱袋子里有多少银子,你老实说。” “拢共有三十六两五钱。” “那好,”关氏点头对满身说道,“钱是你弄丢的,也该你来补上,除去你那份,你还该补家里二十四两银子。从明天起,你就靠干木匠活儿把银子都补上吧!” 满胜顿时傻眼了,叫苦连天道:“奶奶!二十四两啊!我做个木活儿才挣十来个铜板,什么时候才凑得够二十四两呢?凑到我胡子发白还凑不上呢!” “你也知道农家人攒个钱不容易,那为什么还要把一家子辛辛苦苦攒的钱偷拿走呢?你要么把钱补上,要么就离开这个家,没第二条路可以选了!”关氏毫不客气地说道。 谢大娘知道关氏的脾气是说一不二,忙给满胜使眼色。满胜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了。关氏随后扶着常明的手起身回她的小屋去了。两人一走,满胜就叫嚷起来了:“娘,二十四两啊!奶奶索性把我卖到庄上换钱算了!” “那也凑不够二十四两啊!”谢大娘敲了敲他的脑袋训道,“死小子,你老老实实干活儿吧!兴许你奶奶看你干活儿卖力就不追究了,知道吗?” “做木匠也不是个容易的活儿呢!”满胜嘟起嘴说道。谢武指着他喝道:“哪样儿容易?废话什么呢?赶紧去瞧瞧你二嫂去哪儿了?要是她有个闪失,你奶奶真就把你踢出谢家门了!” “她见了我更生气!不去!”满胜说完嘟起嘴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再说庄氏怒气地冲出了家门,任凭满兴和庄氏如何劝说她都不肯回去。她生气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想逮着满胜偷钱这事把分家的事闹开,否则又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到最后,贞氏让满兴先回去,自己和陌香陪着庄氏走一回。等满兴走后,贞氏对她说道:“你也别哭了,当心伤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庄氏立刻不哭了,擦干了眼泪,朝满兴背影瞟了一眼道:“大嫂,我要不趁这机会闹闹,分家?分到猴年马月去了!” “我们刚才还没闹吗?奶奶是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一个字都不说,由着我们闹去!”贞氏失望地摇摇头道。 “我可没那么容易打发!你不想想,那老三是个什么人啊?平日里偷懒也就不提了,现下还偷拿家里的东西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是偷娘的,下回呢?没准就到我们头上了。到时候真拿了,你还能叫大哥把他打死吗?吃亏的还是我们呐!” “说来是这么个理儿,可又能怎么办呢?” “那就死扛着呗!看谁扛得过谁!”庄氏不屑地说道,“看奶奶是护着她那要紧的孙子,还是我肚子里的曾孙子!走!” “去哪儿?”贞氏问道。 “去梨花那儿!” “奶奶不说了,往后少跟她和满庭……不是,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了!你说奶奶做的这叫什么事啊!掉包一个,认错一个,好像我们什么事都瞒在鼓里似的!” “理她做什么?她不让我来往,我偏来往!人家梨花怎么了?总好过她和娘那偏心眼吧!你们不去算了,我去!”“那让陌香陪着你去吧!我还得回去瞧瞧呢!” “好,家里有什么事记得来跟我说一声!”贞氏随后回家去了,庄氏和陌香去了梨花家。梨花正好和龚氏等妇人在剪花枝,两人也一块儿去帮忙。不知不觉到了太阳落坡时,满兴匆匆赶来接庄氏。 庄氏扭着脸不愿意回去。满兴笑着哄她道:“那好赖是我亲弟弟,你不看他面子,总得看我面子吧?对了,刚才那会儿吃了饭后,我和满祥他们去采石场前面那岩沟里找了找,你猜着什么了?” 庄氏忙转过脸来问道:“找着什么了?钱袋?” “什么钱袋啊?压根儿就没见着袋影儿!我们够晦气的,在那沟底下寻了一个来回就找着一堆儿白骨了!把我们几个吓了好大一跳呢!”“真的呀?梨花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什么白骨啊?野兽的骨头吗?” “瞧着像人的,满祥凑近看过,有人那手指关节呢!”旁边几个妇人顿时寒毛直竖了起来。龚氏抱着胳膊,一脸胆怯地说道:“要真成白骨的话,那得死了好久去了吧?我们村子里有人失踪过吗?” 其中一个妇人说道:“最近没有,从前倒有一个。谁知道是出山去过好日了,还是失踪了。” “谁啊?”龚氏问道。 “就是酒鬼大爷家的亲戚!” “谁是酒鬼大爷啊?”梨花不解地问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曹梅枝的爹咯!他在村子里有个绰号,叫酒鬼,小孩子们都叫他酒鬼大爷。他那亲戚是别的村来投奔他的,早些年就不见了,也没人知道个下落,都说是出山挣钱去了。谁知道呢?” “真晦气呀!”庄氏看了满兴一眼道,“找个钱袋子还遇上一堆白骨了!赶紧回家拿柚子叶儿洗洗吧!” 满兴这才接了庄氏和陌香一块儿回家去了。妇人们做完了手里的活儿,吃了晚饭后才各自散去。等人都走了,梨花回到了小屋里,坐在桌子前忙起了自己的事。 她正算着要请多少个伙计才够时,元胤推门进来了,贴着她的后背弯下腰,带来了一股子熟悉的汗味儿。她用毛笔戳了戳元胤的下巴问道:“上哪儿去了?晚饭都不回来吃了?一下午都没见人影儿呢?”“和海堂去林子里转悠了一圈。” “又猎东西了?” “没猎,就是去转转,”元胤翻了翻她的手札说道,“记得可真清楚。” “那是自然,没本账在脑子里,这买卖怎么做呢?请多少伙计开多少工钱,伙食怎么安排,事儿多着呢!” “累不累?”元胤贴着她的脸问道。 “累啊,不过挺充实的!”梨花笑道,“我打算往后再买些地,多种几样花,在旁边弄得大作坊,就叫花好月圆了,这名字意头好!翠月姐知道了,指不定会来帮我呢!对了,她到惊幽城了吗?” 元胤松开了她,坐到对面竹椅上点头道:“到了,安排妥当了。” “那就好!”梨花说完用毛笔沾了沾墨,很认真地低头写了起来。元胤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梨花,你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梨花一边写一边回答道:“找个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那你做到了吗?”1d7A1。 “一半儿吧!” 不前儿老不。“一半儿?”梨花停下笔抬起头笑道:“是一半儿啊!我喜欢的人找到了,可只能等死了那天才知道,是不是白头到老吧?”元胤对这答案很满意,点头笑了笑,又问道:“除此之外呢?” “没了!” “要是不让你碰这些花花草草,你会不高兴吧?” “那是自然!”梨花拿笔杆指着元胤道,“你可别想把我困在惊幽城里当只金丝雀!横竖这儿的事我会一直做下去,往后还会做得更大,除了花田,还有脂粉作坊,花露作坊,或许还能有养颜作坊等等!我还有很多目标没实现呢!” “我没说让你当金丝雀。”元胤早就发现了,梨花是困不住的。她像一条看上去很好掌控却有些小滑头的鱼儿。捧在手心里,她会笑得如花一般灿烂,可是太用力了她就会滑溜溜地溜走。元胤不想她再离开自己身边,所以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若是照元胤之前所想,那就是带着她回惊幽城,让她舒舒服服地做城主夫人。不过眼下看来,这想法是行不通的。 梨花笑米米地看着他说道:“那就好!光待在你的惊幽城多无聊啊!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这样多好啊!” 元胤淡淡一笑,忽然觉得要让梨花完全依附于他似乎有点难度。梨花有自己的想法,这让他最初恢复记忆时十分不适应。在他的观念里,他的女人就该完全依附于他,由他来养活疼爱,但梨花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有很多很多的想法。他不愿失去梨花,就得一一接受这些想法。 元胤洗完澡后,梨花端来了饭菜,然后又继续写了起来。写着写着,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元胤手边的酒壶上。元胤故意逗她道:“又想喝酒了?” 她很无辜很老实地点点头,目光流恋地看着酒壶叹了一口气道:“什么时候才能喝酒啊?我都快憋死了!今天在伙房里,我差一点点就偷喝了!” “不要命了?” “要啊,”梨花委屈地说道,“所以就拼命忍着没喝了。” “等你的毒全清了,惊幽城里的好酒都让你一个人喝,这总行了吧?” 梨花捧着小脸,可怜巴巴地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呀!赵元胤,你快点喝光嘛!别留一口在那儿馋我了!” “真那么馋?”元胤觉得她这小可怜的模样很逗。 “馋就能给我喝一口吗?” “不行。” 梨花垂下了眼帘,在手札上写道:“我要戒酒!我要戒酒!我要戒酒……” 元胤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笑道:“还是别戒了,你的毒迟早会清除的,我说过不出两个月。” “奶奶要真不给我解毒,你不会杀了她吧?” “她没那么笨。” “什么意思……”话没说完,梨花的唇就被元胤堵上了。淡淡的白酒香气弥散在梨花的口腔里,让她喉咙一阵干涸,酒瘾全都涌了出来。她忙推开元胤道:“你故意的吧?明知道我想喝酒还逗我呢!” “那我补偿你吧!” “给我酒喝吗?”梨花满脸期待地笑问。 “给你人。” “人?喂,你还在吃饭呢……” 没等梨花说完,她人已经被元胤抱了起来,摁在了床上。紧接着是一阵充满了酒香气息的热吻,吻到她整个人都差不多醉了,小脸红扑扑的时候,元胤才离了她的唇,趴在她身上笑问道:“喝够了吗?” “什么?”梨花睁开眼睛,模样显得特别娇艳。 “酒。” “是酒气吧!” “还不够?那再来!” “不要了!你真坏死了,赵元胤!”梨花忙用手捂住了他凑过来的嘴笑道。 “那行,再干点的别的。” “你先吃饭吧……” “吃你也一样!”梨花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只好乖乖地被元胤剥光吃得干干净净……歇了一会儿后,再被吃了个遍,直到外面全黑了,他们俩才大汗淋漓地停了下来。 “赵元胤,”梨花踹了元胤一脚道,“下次不许这样了!不许喝完酒再亲我,勾得我酒瘾都犯了。” 元胤笑了笑,将她勾进了怀里。她挣扎着说道:“你不热吗?”元胤吻了吻她的额头,紧紧地抱着她说道:“不热。”“我热,赵元胤!” “我不热。” “你不知道你是个大火球吗?” “除了你,没人跟我同床共枕过,我怎么会知道?” “你娘也没有跟你睡过吗?哄人的吧?” “不知道。”元胤口气有些不悦地说道。 “怎么了?你不喜欢你娘吗?” “不是不喜欢,是没什么印象。” “她很早就过世了吗?” “嗯。” “真是个可怜的宝宝!”梨花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没事,花花疼你,花花包养你,花花安慰你!”元胤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包养我?” “等我挣大钱了,十个你都包养得起吧?”梨花说得豪情壮志。 “十个我?一个还嫌不够?” “没有没有……”梨花忙推开元胤伸向她胳肢窝的手笑道,“一个够了!一个够了!” “真够了?”元胤的手指在梨花后背上划来划去,惹得她笑个不停。 “够了够了!一个你我已经对付不了,多一个我小命就不保了!”她忙求饶道。 元胤忽然把她压在了身下,目光深情地看着她,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唇轻声呢喃道:“当初是你说的,会对我负责到底的,还记得吧?”她望着元胤那有些灼热的目光,有点哭笑不得,使劲点点头道:“行!姐姐我言出必行!” “一辈子都不反悔?” “不反悔啊,你为什么这样问?”梨花忽然觉得元胤好像对她有点没安全感似的。难道是上回自己偷跑之后留下的后遗症?总之她觉得元胤对自己越来越粘,越来越无微不至了。 第二百零二章 陌香出嫁 “想听你的回答,所以就问了。”元胤俯瞰着她含笑道。 “答案还满意吗?”梨花笑问。 “凑合。” “那劳烦您先下去好不好?您真的挺重的,我这小身板都快被压扁了!” 元胤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枕着手合眼养起了神。梨花下了床,穿上衣裳,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你还吃吗?” “你吗?” “赵元胤……”梨花有时候觉得他很不正经,跟传说中的阎罗王还是有那么一大截差距的。 “不吃了,夜宵再说。”元胤一语双关地说道。 梨花冲他皱皱鼻子笑道:“谁还给你做夜宵啊?想得美呢!”她端着托盘出了房间,在伙房里遇上了雨桐。雨桐坏坏一笑,问道:“哟,一顿饭吃了这么久啊?” 梨花不禁有些脸红了,忙转身取木勺舀水道:“他吃饭啰嗦呗!你怎么还没回去歇着去?” “东家和东家娘都还没歇下,我哪儿敢歇下啊?”龚氏取笑道。 “是吗?那我今晚不叫你歇下,你就不歇下,在门外做二十四孝丫头?”梨花一边洗碗一边笑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啊?说了你好去歇着,今天够累的。” “拿你的工钱,干活儿不嫌累的。不过,我还真有个事想跟你说说。” “什么事?” “你这儿不是缺人吗?我娘家那边有个舅母,单寡,挺能干活儿的,我想把她介绍到你这儿来,你看合适吗?” “这倒没问题,只是我这儿不包住,米家坝离村子也有些路程,来回怕太远了。” 龚氏忙笑道:“这不打紧,她先暂时在我婆婆家住下。要是你肯要她,她在村里赁间屋子就是了!” “那好说,你明天带了她来吧!” “行,那我叫上开罗回去了。” 龚氏说完从海堂屋里叫了开罗出来,两口子打着个灯笼走了。梨花一边关门一边问海堂:“红菱睡了吗?” 海堂道:“天太热了,她有些睡不着。” “她能不热吗?像我们这样的都热,更何况她前面还揣了一团肉的人了。” “再晚点就该凉快些,我拿扇子先给她扇着。你回去歇着吧,我来关门。” “等等!我先出去一下。”梨花飞快地跑出了门,在竹林边站了一小会儿,然后捏着一把小竹枝回来了。海堂好奇地问道:“你拿这个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梨花回了房间,找出之前包脂粉的花纸,裁成了大大的正方形,四个对角破开,合成了风车的样子,再用小竹签一串,就成了个简易的竹风车了。 “你弄这个干什么?”元胤侧身躺着,枕着脑袋问道。 “给红菱取点风,这儿又没风扇,她一个大肚婆热得都睡不着了。”梨花一边说一边又做了十多个竹风车。 元胤静静地看着烛光下忙碌的她,偏是认真时的她最是吸引人。那低头颦眉思索的模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丽。这世上再娇美的女子都赶不及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是上苍特意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还不错!”梨花举起一个竹风车吹了吹,然后递到元胤跟前笑道,“拿着,没娘疼的孩子,花花疼你,拿着玩去!” 元胤哭笑不得,摇头道:“不要。” “一看就是没童年的小孩,先拿着,我回来再教你吹。”梨花塞到了元胤手里,拿起剩下的二十个风车去了红菱房间。 元胤一手枕着脑袋,一手举着风车,尝试着吹了一口气,没想到风车居然轻快地转动了起来。这瞬间,他内心居然有种欣喜的感觉。曾无数次鄙视过街上那些玩风车的小孩,觉得那是最无聊最没劲儿的玩意儿。可谁知道,当自己把风车吹动起来时,心情竟像飞快转动的风车一样畅快。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会,就像爱上梨花的感觉一样。 当梨花回来时,一进门就看见窗户那儿插着二三十支竹风车,不禁愣住了!她刚才明明已经把桌上的风车拿完了啊!这些风车哪儿来的?难道是……赵元胤做的?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开心得无以言表,就像圣诞节的时候收到了一颗大大的钻石戒指一样高兴。窗台上轻轻转动的全是元胤给她做的风车,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的呢?她张开双臂,肆意地扑在了元胤身上,笑问道:“赵元胤,你会做风车吗?原来你也是有童年的小孩啊!” “一看就会。”元胤仅仅是拆开看了一眼,就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三十个风车没有花去他太多工夫,比他制作弓箭轻松多了。 “别这么骄傲嘛!”梨花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地笑道,“全都是做给我的吗?” “做给我儿子的。” “你有儿子吗?” “迟早会有。” “那好,我先替你儿子瞧瞧他爹的手艺!” 梨花站在风车前看了很久,越看越喜欢。夏日的深夜,山风透过窗户溜了进来,带着一个个花色不一的风车轻巧地转动着,给屋内带来了丝丝凉意。这一晚,梨花睡得特别地香,不仅仅因为那些风车,还因为元胤那颗爱着她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梨花正式忙碌了起来。龚氏的舅母袁氏第二天就来上工了。她又陆陆续续地招了些长工和妇人,使花田里的活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了在宁家湾的经验,她做起来更加顺风顺水。虽然没了翠月的帮助,但是她培训出了两个小帮手:陌香和玉桃。 陌香照旧天天往花田里跑,庄氏也跟着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或是跟妇人们聊聊天,就是不在谢家多待一刻。梨花听陌香说,庄氏正跟关氏死磕着分家的事。 玉桃干得也很起劲儿,摆起脸来还真像个小管家婆。长工们背地里都叫她小管事。自从上回满祥说破了之后,两人见面竟多了几份羞涩,少了几分争执,梨花觉得这是个绝好的现象。 八月初八是陌香出嫁的日子。村里许久没办过喜事了,这天显得格外热闹。梨花和元胤照旧以陌香四婶和四叔的身份出现在谢家。1d8Py。 梨花一大早就赶到了谢家,帮着陌香张罗衣裳妆容。元胤来了几分钟后就匆匆离开了。梨花没问他去哪儿,最近这段日子早就习惯了他经常神出鬼没。有时候消失半天,有时候消失一天,到天黑才会回来。梨花很少过问,只是认为他应该有自己的事。 陌香那间小屋此刻显得格外温馨喜庆。巧手的玉桃巧珍她们早就剪出各种喜字图案张贴上了。庄氏捧着红盖头进门时,梨花正在给陌香上妆。瞧着桌上一溜排脂粉盒子,庄氏眨了眨眼睛,一脸羡慕地说道:“颜色儿可真够多的呀!梨花,这都是你自己倒腾出来的?” “是呢!”梨花一边用烧焦了的柳枝给陌香画眉一边答道,“这都是原先做的,从宁家湾那边带过来了。胭脂有五种色,敷粉也有三种,二嫂你瞧瞧,我挑了个象牙白给陌香敷上,衬不衬她的肤色?” 庄氏瞧了一眼,笑米米地说道:“衬极了!我们陌香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给你这么一画,就更美了!我只怕待会儿易生揭了盖头,美得受不住,晕过去怎么办呀?这洞房可就入不了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得东倒西歪。陌香更是羞涩地低下头去,掩鼻笑个不停。梨花忙抬起了她的下巴,一边在手背上晕胭脂色一边拿了个小刷子给她上唇色道:“别乐坏了你的妆!待会儿怎么去迷死你的田易生呢?” “四婶……”陌香娇笑道。 “别动别动,上了唇红就大功告成了!” 听俯就心下。庄氏和姑娘们见梨花拿着个小小的扁平刷子给陌香上唇色,都好奇地凑过来看。庄氏问道:“你那小刷子哪儿来的?这玩意儿可真不错!往常我们抹唇就是抿一抿再涂一涂,总有厚薄不匀的地方。这小刷子一刷,匀净多了,颜色也好看!” “我拆了毛笔的毛,自己做的。抿出来的总有溢出唇边的,没有这小刷子刷出来的好看。你要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支。” “那得人人有份儿才行呀,东家娘!”玉桃怪笑道。 “行,人人有份!”梨花爽快地答应了。 姑娘们都欢笑了起来,全都挤到梳妆台前给自己涂脂抹粉。庄氏闹不过她们,就先出去了。陌香微微抬起下颚,让梨花修整唇形,问道:“四婶,四叔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兴许一会儿就来。” “他不会不来了吧?”陌香有点失望地问道。 “怎么会不来呢?”梨花忽然想起谢家人都知道了元胤并非谢满庭的事,忙对陌香笑了笑说道,“不会的,他再怎么样也是你四叔呢,我照旧还是你四婶。” “你们什么时候走啊?”陌香忽然问了一句。 “谁说的?” “祖祖说的。她说四叔迟早是会离开这儿的,到时候你也会走吧?那花田怎么办啊?” 玉桃忙凑了过来问道:“谁要走了?梨花姐你要走吗?你舍得那些花田吗?” 梨花又停了停手,沉默了片刻后又笑道:“还早着呢!花田是我的心血,我怎么会不管呢?今天是陌香你的大日子,就别提我忧心了,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迷死田易生吧!” “对呀对呀!”玉桃兴奋地拉过巧珍。两人扮作一对夫妻,又是拜堂又是拥抱,把陌香羞得脸更红了,逗得大家都欢笑了起来。 贞氏忽然伸了个脑袋进来招呼道:“别顾着笑,妆上好了没?头发还没梳,衣裳也还没穿,赶紧的,别误了时辰了!” “知道了知道了!”玉桃连连点头道,“贞嫂子,误不了您当秀才老爷的丈母娘的!” “哈哈哈……”屋内又是一阵欢笑。 贞氏笑得合不拢嘴,指着玉桃说道:“小丫头,这会儿跟我嘴白,回头要进了我们谢家,瞧嫂子怎么给你小鞋穿!” “哟!”巧珍拍手吆喝了起来,“玉桃,你当真要嫁给满祥呐?那曾家那小少爷怎么办呀?” 玉桃脸一红,忙摆手道:“怎么又说上我了?你喜欢曾小少爷,我给你做个媒人,可好?” “我才不要呢!” 几个姑娘又相互闹腾开了,忙着帮各自上妆。梨花给陌香上完妆后,把自己带来的那个锦盒打开了,里面是一对珊瑚银耳坠,一对银手镯和一个挂了如意锁的银项圈。她一一地给陌香戴上了。陌香惊讶地问道:“四婶,这些都给我吗?你之前已经送过礼儿了呀!” “这是我上回遇着田易生之后,在县城里买的。本想若是没机会看你出嫁,就等往后遇着你时再给。可我们俩总算是有缘分的,我还能亲自送嫁呢!” “可这些太多了!” “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今天你最大,收再多礼儿也是应当的。姑娘家带去婆家的陪嫁越多越显得喜庆富贵。过了今天,你再往娘家要东西,娘家也不会给的。” 陌香点了点头,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梨花给她佩戴完毕后,玉桃和巧珍就帮着她梳头了。梨花抽空出了小屋,见院子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大多都村里的熟面孔。梨花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便出了院门,正巧遇着邓开罗便问道:“你瞧见我家那人没有?” 邓开罗笑道:“早上瞧见你和他出来了,不在谢家吗?我这会儿倒没瞧见了,兴许和海堂一块儿呢。” 梨花知道元胤没和海堂一块儿,因为海堂在满祥屋里聊天呢。她有点失望,站在门口展望了一会儿,这才回到了陌香那屋子去。 过了没多久,田易生就一身新装来迎亲了。当地没有新娘坐轿子出家的习俗,都是请本家生了男孩的女亲戚来背。庄氏因为怀着孩子不方便,所以另请了个谢家本家的女亲戚当背娘。 快出门之前,贞氏一边哭着叮嘱一边给陌香盖上红盖头。旁边玉桃巧珍等几个姑娘也得摆出一副难分难舍的哭相,没眼泪的也要装出抹眼泪的样子。陌香本来不打算哭的,可忽然听见母亲和姐妹们都在哭,她也忍不住要流眼泪了。庄氏忙拉着她的手安慰道:“这是哭嫁,你不用哭了,哭画了脸那就难看了。这是你娘和玉桃她们的事,乖孩子,今天是大喜,你不能哭啊,哭就不吉利了!” 第二百零三章 常明的忠告 梨花在旁边忽然也有点感触,想当初嫁给元胤时,根本没这么些礼数,这么热闹,连最基本的拜堂都叫汪管事给省去了。偶尔她还开玩笑地跟元胤说两人纯粹是无媒苟合。此刻看见这样的情形,她不免也感动地掉下了两滴眼泪。 伴随着贞氏时高时低的哭声,陌香顶着红盖头被背娘背出了房间。此时,满祥和海堂立刻点燃了两串土炮仗。在噼里啪啦的炮仗声中,背娘背着陌香随田易生垮出了谢家大门。玉桃等人各自捧着一件陌香的嫁妆紧随其后,一直要送到田家去。其后是挑着嫁妆的挑夫和吹喜乐的人。 庄氏扶着痛哭的贞氏站在门槛里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身影后,在庄氏和张婶子的劝说下,贞氏这才收住了眼泪,完成了整个哭嫁的过程。接下来,就等女家开席了。 花然媒有的。梨花一时好奇想去田家那边瞧瞧拜堂成亲是什么样儿的,可庄氏拦了她,说除非是伴娘和送亲的人,不然女方家的人是不能去男方家的。她只好失望地打消了这个念头。等到晌午开席时,她还是没见元胤的身影,心里有点着急了。这人到底去哪儿了? 入席后,元胤仍旧没出现,谢家人没开口问,大家心照不宣。其实元胤已经不是谢家的人了,来不来也无所谓。可外人并不知道,所以张婶子她们见了梨花便好奇地问一句:“你家满庭怎么还没来?这老板也太辛苦了吧?今天是他侄女儿出嫁也不歇一天喘口气儿?” 梨花只好敷衍地笑了笑说道:“兴许有什么事给耽误了吧。”她再次起身去院外张望时,还是没元胤的影子。刚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常明,敷衍地笑了笑说道:“还没入席呢?” 常明往远处看了一眼,问道:“是等你家那……我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他还没来吗?” “没呢。” “是不打算来吗?” “怎么会?他之前说好了会来的。”梨花勉强笑了笑说道。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来吧。” “常明哥……” “奶奶告诉过我他的身份。” 梨花微微一怔,笑容有点僵硬了,问道:“你想说什么?”“奶奶说他是个王爷,是个很有权力的王爷。不来这儿也是理所当然的。梨花,有些话我早想跟你说了,就是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你说吧,常明哥。” “你真的要跟着他回那叫惊幽城的地方吗?”常明看着梨花问道。 “奶奶跟你说的事可真多呢,连惊幽城都告诉你了,看来她对你很信任。” “她只是希望我知道身边有些什么样的人。梨花,请我恕我直言,你跟他,似乎并非一路人。我听奶奶说过,当初你是阴差阳错才会嫁给他,你原本要嫁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代替我留在谢家的谢满庭。” “不,”梨花淡淡一笑,摇摇头说道,“若没他,我也不会嫁给那个谢满庭,而是被婚配给其他小厮。” 常明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奶奶给你下毒只是为了保全万一,请你别怪奶奶。我只是认为你更适合留在紫鹊村这样有灵气的地方,你那么喜欢种花,舍得这地方吗?去了惊幽城,可能很多事未必如你所愿。” 这句话似乎微微触到了梨花的心里,荡起了点点涟漪。可当着常明的面儿,她没再讨论下去,仍旧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你的忠告我会记着,不早了,里面该开席了,赶紧进去吧!” “梨花,”常明叫住了她,语气真诚地说道,“奶奶说谢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她和我一样都希望你往后能活得开心。那叫赵元胤的,真的不是你的同路人。” “冷暖自知,常明哥,”梨花扭头笑了笑说道,“他是不是我的同路人,我比谁都清楚。进去吧,别叫人等久了。”她说完就回到了席桌上。 席间,身边的张婶子和段七姑一直在议论着桌上每一道菜,说得津津有味。梨花却在旁边一边发愣一边往嘴里送菜。段七姑轻轻地碰了碰她问道:“梨花,你不会是和满庭吵架了吧?他怎么没来啊?” “哦……”梨花回过神来笑道,“花田那边有点事,他来不了了。我们俩还能吵什么架?他那性子就是吵不起架的。” “我还以为他当了东家就不想回谢家呢!”张婶子开玩笑道。 “没那回事!”梨花敷衍了过去,草草吃完了席,跟贞氏招呼了一声就回花田去了。 回到院子时,静悄悄地没一个人。梨花有点失落,又有点生气,推开门正想去床上躺一会儿,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搂住了她。她吓得差点惊叫了起来,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偷儿,耳边却传来元胤的声音:“别叫……”“你怎么……怎么在家里啊?”梨花奇怪地问道。 “刚回来。”元胤松开了她,心情大好地倒在了床上。 “为什么没去谢家呢?我还跟陌香说你指定会去呢!就算你不再是她亲叔叔了,可好歹她也叫了你四叔那么长的时间了,你总该去送她一送吧?”梨花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去办了一件很紧要的事。”元胤盯着蚊帐顶说道。 “是……”梨花想了想没问出口,“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蒸点糯米饭去。” “不高兴了?”元胤很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是有点不高兴,”梨花点点头道,“因为你都答应了呀!不过,你说你有要紧的事,那就算了。我想陌香不会那么小器的,回头跟她解释解释就行了。我给你蒸糯米饭去!” “你不问问我什么事?”元胤起身抓住了梨花的手,拽进了怀里。16Y8x。 “嗯……”梨花窝在元胤怀里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还是不问了吧!万一我问出什么吓人的事,那不是自己吓自己吗?我还是给你蒸糯米饭去吧!想吃什么口味儿的?咸的还是甜的?放俩红枣好不好?” “好。” “那我去了。”梨花像条狡猾的小鱼似的从元胤的怀里溜走了。等她走后,暗探从窗户那儿进来了。暗探下跪道:“主子,冰残大人问连聪的尸体怎么处置?”元胤嘴角勾起一丝阴笑道:“给他留个全尸。” “他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呢?是杀了还是带回惊幽城?” 元胤垂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带回惊幽城,送给班那镜台。” “呃?”暗探有些吃惊,这主子玩的是哪一处啊?把连聪的手下送给萱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多年跟在元胤身边的经验告诉他,再好奇也不能随便问出口。他忙点头道:“属下知道了。请问主子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冰残大人?” “若是班那镜台问起,就把实话告诉她。” “是,主子!”暗探飞快地离开了窗户那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元胤倒回了床上,侧脸看见了昨晚做的那些风车,脑海里浮现了他给连聪致命一剑时,连聪脸上那痛苦扭曲的表情。就在半柱香之前,他亲手了结了连聪,把两人之间的恩怨算了个一清二楚。 “我真……真算计……错了!早知道你……你如此……我就不该把……镜台……把镜台送到你……你身边!赵元胤……瞧不出来……你还是个……是个痴情……汉……可惜了……可惜……”这是连聪临死前留下的遗言。 元胤此刻回想起来,脸上浮起了轻蔑的笑容,想起了那句千古不变的名言: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连聪一死,他的心情无比地愉悦,就像完成了一个许久未了结的心愿似的。可他不敢告诉梨花,自己心情如此畅快是因为杀了一个人。他不愿意梨花接触太多惊幽城黑暗的一面,他要护着她,护着她一辈子开心就行了。 元胤忽然起了身,点燃了蜡烛,抽下了窗户上插着的一只竹风车。点燃后,他又走回窗前,看着竹风车一点一点地被火烧尽,黑灰都洒落或者飘散在了窗外的空气里。烧到尽头时,他使劲将手里的竹签往天上一抛,目光幽远的望着远处连绵绿障,在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安息吧!” 梨花进来时,瞧见桌上点着蜡烛,笑问道:“怎么大白天也点蜡烛啊?” 元胤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转头冲她笑了笑说道:“给暗探的信号而已。” 梨花跑到窗边好奇地往外张望,笑问道:“哎,赵元胤,那些暗探到底躲在哪儿啊?树上?林子里?石头缝里?他们不吃饭不睡觉的吗?他们……”她的目光忽然落到了窗户下方,那儿的野草上全沾满了黑灰,像刚烧过什么似的,便问道,“你刚才烧了什么东西啊?” “风车。”“为什么要烧我的风车?”梨花嘟嘴问道。“烧了一只,刚好二十九只。” “那又怎么样?” “去掉多余的,留下长久的。”元胤忽然伸手把梨花拉近了身边,紧紧地圈在了自己的手臂里。虽然这样的拥抱梨花已经习惯了,可她还觉得此刻的元胤有些不一样,仿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动情,连心跳都比平时跳得更用力。 拥抱良久后,元胤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愿意跟我回惊幽城吗?” “愿意啊。”她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似乎不需要多想。就算听到常明那番话,就算心里有点小涟漪,可她只想依从自己心里的感觉。爱就是爱,爱就要一直爱下去,顾忌太多,那就不叫爱,叫挑拣了。她和元胤已经分开过一次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即便到了惊幽城,所有的事都不会如她所想的那样顺心,她也愿意去面对。 元胤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把梨花抱得更紧了。直到红菱和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梨花这才想起灶上还蒸着糯米饭呢! “遭了!我的糯米饭!”梨花忙推开了元胤,风风火火地跑出了房间。看着她那猴急跳脚道的样子,元胤忍不住笑得弯下腰去了。 不远处林子里,两个暗探正在树上乘凉,忽然看见元胤笑弯了腰,吓得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其中一个睁大了眼睛看着窗户边的元胤说道:“哎,真奇了!跟了主子这么久就没见他笑过!”另一个说道:“我倒是见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主子好像十二岁之后就不会笑了。” “为什么?”“谁知道呢?恐怕只有冰残大人知道了,他跟主子最久也最贴心。” “听说冰残大人不近女色是吗?”“对啊,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没娶个老婆。你说,不是他那活儿不行,那就是不喜欢女人了,要不然堂堂冰残大人,别说一个正妻,只怕十个小妾都有了。” “那就怪了,听刚从惊幽城那边来的兄弟说,冰残大人最近好像开始喜欢女人了。” “真的?真的?是谁?是谁?快说说!”暗探营的人也很八卦。 “听说是个怀孩子的,冰残大人好像跟那孕妇来往得很频繁。” “孕妇啊?”那暗探使劲摇了摇头道,“冰残大人的口味儿可真别致啊!原来他喜欢带仔的,哟哟哟,口味儿真不敢恭维呢!为什么啊?” “你要想得明白你就是冰残大人了!要不然你亲自问问?” “谁敢啊?冰残大人跟主子似的难缠,管他干什么?还是好好地看着主子和主子婆吧!” 两个暗探像怨妇似的在大树上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聊天。不远处,那片新开垦出来的花田已经有人开始干活儿了。梨花忙碌的身影在花田各处都能看到,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孜孜不倦。她站在田埂上,抬手望了一眼这片花田,憧憬着等到了明年春天,这儿一定很壮观吧?没有百花齐放,至少算得上繁花似锦吧?加油!加油! 快近九月时,又来了个伏天。幸好紫鹊山水源很充足,一直没有大旱过,梨花的花田每天都被浇得透透的。新插下去的栀子枝已经生根了,移栽过来的桔花和金银花等都活了下来,梨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和玉桃商量后,打算去林子里再寻些可培植的野花回来,扩大鲜花的品种。 这天,梨花和玉桃去了一趟林子里,寻了两种野花回来,正打算拿去问问陌香有什么药用价值时,陌香背着个背篼来了。自打陌香嫁人后,梨花让她在家里待小半个月,送走了田易生再来。 再见陌香,她已经褪去了一些少女的青涩,发髻盘起,插了一支素银簪子,略施淡妆,颇有一股邻家少妇的风韵。玉桃一见着她,便笑开了:“这是谁呀?是不是走错门儿了呀?我们村有这么好看的媳妇吗?” 第二百零四章 曹氏闹上门 陌香放下背篼,掐了玉桃胳膊一下笑道:“小婶娘,往后你不也一样吗?少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哎哟哟,什么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呀?我可听不懂哟!果真是秀才老爷的媳妇,说出来的话都这么高深呐!”玉桃向陌香行了个屈膝礼,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劳烦夫人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呐?” “小婶娘,你要再笑话我,我找小叔叔告状去!” “谁是你小婶娘呀?净胡说呢!哎,带了什么来呀?”玉桃凑近陌香的背篼一看,里面躺着两条草鱼。陌香取出来递给梨花笑道:“爷爷昨天去海子河里打了鱼,挑拣了两条叫我带来,说前些日子我和易生成亲辛苦你了!”“说哪儿去了?你娘给了红包的。易生走了吗?”梨花接过鱼交给了龚氏。 “昨天走的。” “舍得吗?”陌香那清秀的脸蛋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娇笑道:“四婶,你又想打趣我吧?我可不上那个当!有什么活儿你只管吩咐,工钱我照拿的哟!” “正好,这儿有两种花苗,你瞧瞧,认识不认识?”玉桃把花苗拿了过来,三人坐在石桌边讨论了起来了。龚氏提着鱼回了伙房,又走出来挽着衣袖说道:“梨花,横竖晌午做鱼,我去海子桥边再捡点螺丝回来,一块儿煮鱼汤里才香呢!”16Y8x。 “多捡点,炒一盘来吃也挺好的。”梨花笑道。 “哎,我这就去。”龚氏转身回伙房里拿了个鱼篓子出门了。 袁氏刚去了没多久,梨花正拿着花苗跟陌香辨认时,袁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玉桃扭头看了一眼,笑问道:“袁大娘,你跑什么呀?给疯狗撵呀?早过了六月六了,村里哪儿来那么多疯狗呢?” 袁氏脸色有点白,汗水一颗接一颗地从脸颊上滑下来。她本来是靠在墙边歇气儿,可不知怎么了,忽然顺着墙就滑坐在了地上。三人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梨花叫玉桃冲了一碗蜂蜜水给她。 陌香给她把了脉后说道:“没事,就是气血有点不足,是不是跑得太急了?袁大娘,你跑什么呀?真有疯狗咬你啊!”袁氏喝了半碗蜂蜜水后,平了平气息说道:“可不是遇着疯狗了?一见人就咬,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是吗?”玉桃笑问道,“在哪儿?叫上我哥和小哥去打了回来炖汤喝。” 梨花和陌香都斜眼看着玉桃,一齐鄙视她那重口味儿!玉桃眨着眼睛说道:“你们没吃过狗肉吗?狗肉汤锅最好吃了!袁大娘,你快说说,在哪儿遇着的?”袁氏一脸苦恼地摆摆手道:“不是什么疯狗,是疯子!” “到底怎么了?”梨花问道。 “唉!”袁氏欲言又止,似乎有苦说不出。梨花不好追问,便让她先到旁边歇口气再说。 晌午开饭时,一群长工和妇人坐了满满两桌子。梨花在伙房里盛了饭菜给元胤送到了房间,可推开门,人却不见了。她望了一眼那敞开的窗户,似乎明白了什么,元胤大概又有事跟那些暗探嘀咕吧。她把饭菜刚放在桌上,玉桃就敲响了房门:“梨花姐,赶紧出来一下!” “怎么了?”梨花打开门问道。 “曹家来人了!” “曹家?”梨花好不奇怪,这个时辰曹家来她院子干什么? 梨花走出去一看,院门口果然站着高三姑,曹梅枝和另外两个曹家的亲族。她上前客气地问道:“有什么事吗,曹管家娘?”曹氏往院子里跨了一步,环视了一遍,冷笑道:“弄得倒像模像样的,瞧着也有些东家娘的派头了,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她的!” 梨花顺着曹氏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袁氏。袁氏此时脸已变色,握着碗筷似乎有些紧张的模样。梨花问道:“管家娘找她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了。” “有事就说事,她现下在我手底下干活儿,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高三姑不满地高声插嘴道:“跟你说?只怕你管不了!这事可关乎人命,你担得起吗?” 一听这话,院子里嗡嗡吃饭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袁氏的脸更是唰地一下就全白了。梨花有点疑惑地瞟了她一眼,问曹氏:“人命关天?莫非村里出了什么命案我不知道?” 曹氏抄手说道:“你整天都忙着你的花田,又怎么会知道村里出了什么事呢?早先谢满兴他们去采石场前面的岩沟里寻钱袋,结果寻到一堆白骨。现下那白骨被捞了起来,谁曾想到,竟然是我家失踪了多年的表叔!” 院子里瞬间就闹哄哄了起来。有个年长的起身问道:“梅枝,是真的?真是你那表叔?不是说他出山发财去了吗?竟死在那岩沟这么些年了?” “哎哟,大兄弟,谁能想到呢?”高三姑拍着手背叫屈道,“都只当他出山去挣了大钱,不想再回来了!谁能想到啊,死在那地方都成白骨了才叫人给瞧见!你说命苦不命苦呐!” “这么惨呐!”那年长的直摇头道,“是他自家掉岩沟里的?还是给谁下了毒手?” 曹氏哼笑了一声,斜眼瞄着袁氏说道:“这不就来问问吗?”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袁氏。袁氏略显惶恐,丢了碗筷辩解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了!你们姓曹的怎么像疯狗似的乱咬人啊!刚才在村里就拉着我乱说话,我没……没跟你们发火,你们还找到这儿来了?真是太……太过分了吧!欺负我孤儿寡母吗?” “不找你找谁?”高三姑跨进院子走到桌前,指着袁氏凶道,“我男人表弟失踪那天,梅枝瞧着你们在林子里拉扯的!打那天之后,就再没见着他人了!你说,不问你,问谁?” “咳!这才是奇了怪了!”袁氏不甘示弱地拍着桌子反问道,“这事就你家曹梅枝说了算吗?她说看见我就看见我了?谁信?谁给她作证?没准是她自己眼花了呢!她那时候才多大?也不过十岁左右,知道什么?” 曹氏眸光一沉,冲袁氏喝道:“我忘了你那张脸,也忘不了你脸上那颗黑痣!还不承认呐?实话告诉你,除了我之外,村里另外还有人瞧见你那天上坡了,我表叔就跟在你后面呢!你们俩去干什么了你自己清楚!” 袁氏双手一抖,明显是慌了,不经意间拨翻了手边的碗筷,摔在地上碎成了两半!高三姑趁机嚷嚷道:“瞧见了没?果真被我们说中了!她心里要没鬼,怎么会怕成这样儿?什么都别说了,梅枝,带了她到你表叔骨头前再问话!看她瞧着那堆骨头,还敢不敢说谎!” 高三姑说罢绕开桌子上前去拉袁氏,袁氏慌忙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凳子绊倒,仰面倒在地上。龚氏忙扶起她,挡住了高三姑说道:“真好笑!那就是一堆白骨,怎么就认出是你家表叔了?难不成白骨还能说话?” 曹氏道:“龚雨桐你还别不服!我表叔打小就伤了小指头,左手只有四根指头。那白骨也是这样,有这么巧合吗?现下是出了人命,你们谁都担不起,别在这儿撑英雄好汉了,还是让她去把话说清楚!” 袁氏忙摆手道:“不不!我不去!我说清楚什么呀?你们摆明了就是冤枉我!”她忙拉着龚氏说道:“雨桐我可冤枉呐!我嫁你舅舅这些年是怎么样儿的你该比谁都清楚呀!我哪儿会……哪儿会跟她表叔扯不清呐!真是曹家胡说八道的!” “跟她废什么话!”高三姑恼火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害死人是要偿命的!年轻的时候就不安分,怪不得嫁了个男人也只有克死守寡的份儿!龚雨桐,你让开!” 高三姑说着气势汹汹地拨开了龚氏,双手抓着袁氏往外拖。袁氏死活不走,两个妇人原地抓扯了起来,嘴里还不断地互相谩骂着。龚氏想上前帮忙,却被曹氏和曹家两个亲族挡住了。 龚氏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呀?还想拖了去给你那表叔陪葬啊?没你们这么欺负人的!”邓开罗见自家媳妇受欺负了,上前几步就推翻了曹家那两个亲族,怒喝道:“滚一边去!” 这一推可不得了!那两个亲族也怒了,冲上来和邓开罗打了起来。这边高三姑还抓着袁氏又踢又打,曹氏自然要上前帮忙,却被龚氏拦着,四个人又混打成了一片。院子里忽然就乱了! 凳子倒翻了一半,其中一张桌子也给推倒了,碗筷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油迹。海堂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想拉开四个妇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玉桃见哥哥受欺负了,忙要上前帮忙,梨花赶紧拉住她说道:“你去凑什么热闹?当心花了你的脸!” “那怎么办呀,梨花姐?看着他们打了吗?”玉桃握起拳头激动地说道。 梨花没想到曹氏不但在田庄里嚣张,在村里也这么横行无忌。青天白日下,她居然敢带着曹家的人上门抢人,俨然没把自己这主人放在眼里! 梨花眉心一皱,转身回了屋子。玉桃和陌香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还以为她去屋子叫人了呢!不愿沾事的人都躲得远远的,一边看热闹一边劝两句,乐在其中。 就在这时,梨花手里握着根绳子走出来,抬手就往地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啪嗒啪嗒”几声后,混打的人忽然停下了手,一齐朝梨花看去了。梨花踢开了脚边的凳子,跳上桌子,弯腰问曹氏道:“管家娘今天可真威风呢!我还是第一回见识你打人的模样,相当威武,你没上战场去当回巾帼英雄,还真亏你这个人了!” 曹氏松开拽着龚氏的手,仰头叉腰问道:“你拿根绳子干什么啊?想抽我啊?我怕你抽不几下手就软了!”“论暴力,我比不过你,也没工夫跟你似的披头散发地掐架!” 梨花直起腰身在桌上来回走了两步说道,“诸位,大家都看见了,曹管家娘一口咬定那白骨是她表叔,我倒纳闷了,断指儿的那么多,为什么非得是她表叔呢?难道别村或者外乡路过的就不能有断指儿的吗?单凭一根断指就认了,你们觉得合适不合适?” 其他人都议论了起来,有些摇起了头。曹氏喘了一口气,理了理被龚氏拉乱了的头发说道:“那你去问问,这附近几个村还有断指儿的人失踪过吗?这紫鹊村少有外乡人来往,怎么会那么巧呢?” “所以啊,”梨花低头弯腰看着她说道,“这白骨是不是你表叔得衙门的仵作验过之后才能清楚。” “怎么验?除了那断指儿之外,那白骨上就没别的不对劲儿了!” 香掐个玉么。“你要能看得出来,仵作早就失业了。管家娘,我倒好奇了,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那白骨是你表叔呢?莫非你当初看着他掉下去的?” 曹氏一怔,火气更旺,怒喝道:“你胡说什么?你一个外乡来的怎么会知道当初的事?” “那好,既然是出了命案就该报官府,由不得你来行私刑逼供!官府说那白骨是你表叔,要带了袁大娘去问话,我二话不说指定会送了她去!可你今天要仗着自己有把子力气在这儿撒野,我也是不依的!你不报官,我派人去给你报!顺带着,把今天你私闯民宅打人的事一并算了!哦,对了”梨花蹲下来,晃了晃手里的绳子指着高三姑笑道,“三姑,上回您那笔账还记着呢!您没忘记吧?我可说过的,您再往我这院子里来打人闹事,新账旧账一起算!” “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高三姑整理着自己的衣裳说道。 “您怕什么呀?您有钱呐!您是有钱人不是吗?” 高三姑脸色一黑,正要抢话时,龚氏叫嚷了起来道:“对呀!人家三姑是有钱人呐!珍珠都揣袖兜里玩呢!比手指还大那么一颗珍珠,哟哟哟!全村没人比她更有钱了!” 曹氏一听这话,瞬间懵了!她触电般地转头看着高三姑,高三姑急忙躲开了她的目光。 第二百零五章 跟曹氏算账 就在曹氏愕然之时,恭氏又挑衅道:“高三姑,怎么不吭声儿了?正好今天人多,您老人家摸出来给大家瞧瞧呗!让我们这些粗人也见识见识什么是能值百两的珍珠!” ”价值百两啊!”院子里的人都议论开了,个个都诧异地把高三姑看着。 高三姑那原本涨红了的脸唰地一下紫了,窘得开口大骂起了恭氏:“嘿!你这娘们还真会瞎掰!你哪只狗眼瞧见我有珍珠了?” ”唉哟!还藏什么呀藏!又不是要抢您老人家的,拿出来瞧瞧有什么呀?那天不止我一人瞧见了,梨花,陌香......对了,你自家亲亲的儿子都瞧见,不信,问问海堂和红菱呀!” “放你娘的臭屁!”高三姑急得口不择言。 开罗一听又怒,威喝道:“你这老贼皮嘴巴放干净点!有珍珠不敢认,莫不是从哪儿偷来的吧?哼!梨花——”他仰头对梨花道,“你不是要报官吗?横竖再问问那曾家小少爷或是汪家大少爷掉珍珠没?这村子里谁家能有那么贵重的玩意儿,指定来路不明!” 高三姑有些慌张了,又不敢看曹氏那满含怒光的眼睛,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曹氏此时已经明白了珍珠的来历,又怒又恨,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转头冲邓开罗说道:“你去问!赶紧问去!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你去告不成!” “对!对!”高三姑急忙附和道。 “这就奇怪了!”邓开罗朝旁边的人说道,“高三姑这珍珠哪儿来的?莫不是曹管家娘给的?哟!马六当管事果真是有好处的!这才几年工夫,价值百两的珍珠都拿出来送老丈母娘了!多阔气多大方啊!”在高挑这好。 院子里的人都掩嘴头笑了起来。曹氏黑了脸,有些尴尬了。海堂忙过来劝道:“姐,那白骨的事都还没弄清楚呢,你就带着娘上门要人了,这也说不过去吧!” “死小子,有了东家就不管自己家里了是吧?说起来,那也是你表舅!” “不就是一堆白骨吗?哪儿知道是不是?” “你……”曹氏有些着急了,举起手要打海堂。 梨花盘腿在桌上坐下了,对曹氏说道:“管家娘,珍珠那话我们也不提了,到底有没有你和高三姑自己心里清楚,怎么来的我也管不着。不过,你看我院子里这一摊东西该怎么办啊?你好歹是堂堂汪家田庄的管家娘,不会拍拍屁股就走人吧?” “还要跟我算账吗?”曹氏指着邓开罗龚氏道,“刚才他们没打?是邓开罗先动手的!” “你和你娘不进我这院子,他们能动手吗?管家娘,这处不是你的田庄,不是仗着你身板子硬连男人都能揍就可以随意闯进来!若说你今天想拍拍屁股走人,那我可不答应的。汪家田庄不是还有位少爷管事吗?我倒是要去问问那位少爷,他家的管家娘整天没事就带着几个跟班到处嚣张的吗?” “我来说理儿的,是你的人先动手!”曹氏振振有词地辩解道。 梨花撑着下巴笑问道:“你的理儿从哪儿说起呢?从那堆白骨是你亲表叔说起吗?说句不好听的,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就认定那白骨是你表叔了?我倒要问问,你是亲眼看着袁大娘把你表叔给害了的?若是亲眼所见,为什么等到他骸骨被发现的时候才来振振有词地抓凶手?早干什么去了?若不是,那不过就是你猜测罢了。我还能猜出一百个版本儿呢,你要不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听?” 曹氏气得胸前那两块儿肉都颤了一颤,双手很明显地微微在发抖,像是心里某个深藏的伤疤被揭开了。 “管家娘,还是等官府来了人再说吧!万一认错了,把人家往祖坟里一葬,水土不服怎么办?指不定要来找你呢!两位,你们认为呢?”梨花问向了那两位曹家的亲族,“那白骨死了到底二十几年还是三十几年或者五六十年,你们说得清楚吗?好歹等事查清楚了,你们来我这儿打架也打得值啊!要不然,为了一个不知名的人白挨了打,你们划算吗?那不闹笑话给乡亲们看吗?” 这两个人都有些迟疑了,目光转向了曹氏问道:“梅枝,是你说的那堆白骨是曹楚,这话你能定个准音儿吗?” 梨花接了话笑道:“她要能定个准音儿,那就只能说明她一早就知道那白骨是曹楚了,要不然就是她能和白骨通灵!” “你胡说什么,秦梨花!”曹氏脸上浮起一股莫名的畏惧,连呵斥梨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猜的,”梨花偏偏头笑道,“你都能凭着一根断指头吓猜乱猜,我为什么不能猜啊?管家娘,你别是给我说中了吧?” “说中你个头!”曹氏的脸色由黑变绿,拽上高三姑道,“娘,我们走!” “慢着!”梨花从桌上跳了下来,挡在两人跟前道,“帐没算清就想走人?砸了别家的东西撒腿儿就要跑?管家娘当自己是山贼还强盗呢?” 高三姑指着梨花数落道:“我看你是钻到铜钱眼子里去了!什么都提钱……” “跟你们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不提钱,难道我提乡里乡亲这四个字吗?刚才是谁说我是一个外乡人的,既然是外乡人,那就顾不了那么多这样情那样情,还是说钱实在些!” “你想怎么算啊?都一股脑算我头上吗?休想!”曹氏态度坚决地说道。 “人是你带来的,你又顶着个管家娘的名儿,我不找你找谁呢?” “东西也不单是我们砸坏的,他们没动手吗?”曹氏指着龚氏袁氏和邓开洛说道。 “那很简单,算个总数出来,四三开不就完了吗?” “四三开?你想得倒挺美的!” “我也不跟你费唾沫子了,管家娘!”梨花收敛起笑容,抄手说道,“现下跟你说不通理儿,那我就往田庄上找马六找汪大少爷说!我倒想看看汪大少爷能不能容你这不讲理的人在庄上当管家娘,你不要脸面,汪家那诗书礼赞之家还要脸面呢!行,我现下就去庄上,也懒得跟你废话!” 梨花正要转身走,曹氏急忙叫住了她,略带心虚的表情说道:“行,你算吧,我也不是赔不起!四三分就四三分!” “那好!” 陌香很自觉地去把梨花的算盘拿来了。梨花往石桌边上一坐,利落地打起了算盘:“碎碗二十四个,碎盘子八个,汤碗四个,筷子十六双,调羹十六个,炒菜四个,冬瓜炖汤一个,腐乳小菜三碟,哦,对了,还有大汤勺一个!” “没了?” “还有呢!”梨花抬头笑道。 “还有?”曹氏着急道,“碎在地上的东西也就这些了,你还能给我变出两样儿来?”1daGo。 “还有雨桐和玉桃的工钱,不算吗?” “她们的工钱也要算在我头上?秦梨花,哪儿有你这样算账的?”曹氏有点火了。 “我这儿跟庄上是不同的,庄上是买了人,我这儿是雇人,得照价给工钱呢!雨桐和玉桃费了工做了这么一桌子菜给你们毁了,回头她们还得加班做一桌子,我又得给加班费,我能不找你算吗?” “什么费?加班费?你这哪儿来的歪理儿啊?” “管家娘,自己见识短浅就别说我是歪理儿!你在田庄上使唤人使唤管了,把汪家买下的小厮当自己的奴才使唤,自然是不知道雇人也有雇人的规矩。你在山里待久了,不懂外面的行情,我不笑话你,可这帐还是得这么算!”梨花说完低头在算盘上噼噼啪啪一阵扒拉,合拢了总数说道,“算齐整了!一共是七两银子,你们四个人,就摊四两,外加上回高三姑到我这儿闹事的欠下的,一共四两银子八百个铜板。看在海堂和红菱的份上,我把零头抹了就收你四两整吧!” “四两!”高三姑比曹氏还激动,差点跳起来抓了梨花的算盘丢了,“你才是强盗土匪呢!这么点东西要我们四两银子,顶多值几百个铜钱!你胡乱算的,不能作数!” “我这儿每一笔都有出处,都有价目的,不乱赖你们半个铜板,您老人家要是觉得我乱算的话,我开出单子一会儿送到马六手里,让他亲自过过目也行!”梨花从刚才就察觉到,一提到珍珠,曹氏的脸色就不对劲儿,似乎不太希望马六知道,她索性对症下药,对着曹氏的死穴而去。 果然,梨花这么一说,曹氏脸上的怒气就消去了一大半儿。她强忍着怒火说道:“不必了,你开发个单子给我瞧瞧就行了!” “好说!”梨花吩咐玉桃取来纸笔,让玉桃现成照着她所说的列张单子出来。只见玉桃有模有样地拿起笔,没费多少工夫就写出了一张单子。旁边有人惊讶地赞道:“哟!玉桃也会写账单子了!这可长进了!” 玉桃把单子递给了曹氏说道:“管家娘,你瞧瞧吧,都在这儿了。” 曹氏接过来,紧皱眉头地看一眼,气愤地问道:“那四个炒菜,一碗冬瓜炖汤值那么多钱吗?龚雨桐和玉桃的工钱有那么多吗?都是一百文一天?秦梨花你少哄人了!只当我不懂啊!” 梨花起身笑道:“管家娘要不信,问问这儿的人,他们是工钱是多少。在我这儿管事的都是二百文以上的工钱,雨桐和玉桃算是低的了,地里头干活儿的也都是六十文一天。管家娘,你真在庄里待久了,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拿到别人跟前去说,你这脸就丢大了!过几天,我这儿就发放工钱了,你要不信,亲自来瞧瞧也行!” 曹氏捏着那张账单,气得指甲都嵌进肉里去了。可她心里明白,要是让秦梨花闹到庄上去了,只怕珍珠的事就不好对马六解释了。这回,她只能认栽!她把账单气呼呼地塞进了袖兜,从钱袋里摸出了三块银子拍在了桌上。 “玉桃,拿等子(古代称量工具)来!”梨花说道。 “你不是东家娘吗?用手掂一掂还掂不出重量?”曹氏讥讽道。 “还是拿等子约过了为好,那东西是不讲人情儿,省得你又说我不公道了。”梨花拿等子约了那三块银子,有四两六钱,便又拿出六钱银子找补给了曹氏。曹氏从桌上抓了银子,立刻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高三姑急忙跟着她后面也走了。 剩下的那两个曹氏亲族没走。两人凑到梨花跟前拱手笑道:“对不住了,东家娘!我们也是一时冲动才上您这儿来闹的,您可别记在心里。” 梨花说道:“我知道是曹管家娘找你们来的,没事,不会跟你们计较的。不过,我想问问,是管家娘说那白骨是她表叔吗?” “可不是吗?”其中一个忙回话道,“我们都不敢肯定啊!就像您说的,单凭一根指头能认出什么人来呢?可她说见过她表叔跟袁大娘在山上林子里拉拉扯扯呢,认定了那就是她表叔,还说一定要给她表叔讨个公道!我们也是想替本家兄弟出口气,这才跟她一块儿来了,您别见怪啊!” “不见怪,往后可别这样了,回去吧!”梨花挥挥手道。 “不是,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 “您这儿……这儿还缺人吗?我们俩都挺能干活儿的,您看……” 梨花忽然明白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在我这儿干活儿规矩可多了去了,还得签个劳务协议,你们要真想来,明天再来找我吧!” “那好那好!” 这两人忙向梨花道了谢,又态度友好地跟邓开罗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转身走了。龚氏走上前正要掏银子时,梨花笑道:“谁还当真要你的钱啊?下回别那么冲动就行了,跟人掐架总是自己吃亏多一点。” “那可怎么好意思呢……” “要觉得不好意思,就赶紧再去做一桌出来,大家还等着吃呢!” 龚氏忙点头笑了笑,转身往伙房跑去。梨花把那三块银子丢给了玉桃,说道:“拿着!过几天是九九重阳,这银子只当是管家娘孝敬我们过重阳节的。” “交我安排吗?”玉桃惊喜地笑问道。 “交给你了,好好整点酒菜让大家都乐乐。” 院子里的长工妇人们都欢呼了起来。玉桃更是特别地高兴。平日里别人都叫她小管事,她还没真的管过什么大事呢!这回梨花把银子交给她安排重阳节的酒菜,她恨不得明天就是重阳节! 梨花收了纸笔和算盘回了屋,刚开门就看见元胤坐在竹椅上。幸好早就习惯了他这种神出鬼没,梨花很淡定地问道:“又去哪儿了啊?” 第二百零六章 奔丧 元胤没有立刻答话,十指交叉握着,微微垂头地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肃穆。梨花忽然察觉到异样,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伏在他膝盖上问道:“出什么事了?昨天不还高高兴兴的吗?” 元胤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好像刚才从沉思中抽回神来。他的脸色真不好看,像刚刚遭受了什么打击似的。梨花不由地着急问道:“到底怎么了?”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元胤垂眉说道。 “离开?去哪儿?回惊幽城吗?” “不是。” “那是去……” “回汴京城。” “哦……那我也要跟着你去吗?” 元胤抬起眼帘,握着梨花的手轻轻摇头道:“你不用跟着我去,这个时候你跟我去汴京城,太危险了。” “汴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吗?”梨花好奇地问道。 “嗯。” “什么事?” 元胤握着梨花的手忽然紧了紧,眉心皱得像百褶裙似的,沉默了好几秒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父皇……驾崩了。” “啊?”梨花惊叫了一声,“你父皇……驾崩了?也就是死了?皇帝死了?” “嗯。” 怪不得元胤脸色这么难看,怪不得他的表情这么肃穆,原来是因为当今皇帝宋太宗驾崩了!梨花忽然生出许多怜悯之意,紧紧握着元胤的手,抬头望着他说道:“可怜的孩子,爹也没了,真是太可怜了!没事,别难过了,花花在呢!” 元胤嘴角扯起一丝酸涩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说道:“我不难过。他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迟早的事。” “可他说到底也是你爹啊!” “爹这个词对平明百姓来说再温情不过,可落到皇家,其实就是个身份罢了。”元胤语气很平淡,却难掩那平淡背后隐隐的哀伤。虽然他很强调自己不难过,但梨花从他手心的温度能感觉到,他的心是凉的。这大热天的,谁的手不是热乎乎的,唯独他的手像刚进了冰窖似的。 “你要去奔丧吗?”梨花紧握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问道。 “是,得奔丧,这是礼节。”他说得好像并不愿意去似的,是因为礼节所以才去的。 “那就去吧!”梨花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你应该去送送你爹最后一程。这是为人子女该尽的孝心。不管他生前怎么对你,可他终究是你爹,不是吗?” 元胤沉重地点点头道:“嗯,我立刻就要启程去汴京奔丧。我不在的时候,会有暗探保护你的。” “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也能保护我自己啊!自然啦,有暗探更好!”梨花故意笑得像花一样灿烂,虽然她心里十分地不舍。这次跟上次不同,但那份不舍是越来越重了。想着立马要跟元胤分开,她就觉得好像心脏被扯去了一大半似的。1dbbW。 元胤脸上终于透露出了一点点笑意,附身环抱着她轻声说道:“来去最多一个月,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我也想带你去,可惜眼下的汴京城太乱了,局势不稳,你去了反而不妥。” 梨花搂着他的背点点头道:“我明白!我就待这儿,等你回来!”她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可电视里演的也看多了。一个皇帝的死亡意味着更多皇子互相之间的杀戮。赵元胤不带她去汴京城是很明智的决定。虽然两人都很不舍,可若到了汴京城,自己成了负担,反倒不好了。 “嗯。”元胤又搂紧了一点,把脸埋进了梨花那透着暖香的脖颈间。鼻息里扑出的热气挠得梨花缩了缩脖子,笑道:“临走了也没忘记捉弄我!你快点出发吧!要是去晚了,人家会说你没孝心的,史官也会乱写的。” “你还懂这个?” 梨花学着教书先生的模样,拈了拈胡须说道:“略懂!略懂!” 元胤的笑这才终于绽放开了,捏着她的下巴说道:“好,我回来再听你那些略懂的东西。” “行!”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该收拾东西跟我回惊幽城了,知道吗?” “知道。” 元胤摩挲着她那肉乎乎的下巴,凝视着她那一脸如烟花般的笑容,忽然有些动情地说了两个字:“真好。” 这话元胤没说完,其实他想说,有梨花在身边,真好。 “真好什么?”梨花眨了眨眼睛问道。 “没什么,”元胤松开手起身道,“我会尽快赶回来。暗探随时在你周围,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儿,他们出来保护你的。” “那你路上也要小心才是!” “我会的。” “对了,”梨花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元胤说道,“你有个哥哥是不是叫赵晋?” “对,你听说过?” “不是……是我觉得他这名字一听上去就像当皇帝的。” 元胤笑了笑说:“看来你的本事不止是学堂先生,还是个算命先生?单听名字也能知道这个?” “别小瞧了我,我的第六感可是很厉害的哟!横竖你记着就行了。”梨花在心里默默地想,难道姐姐要告诉你宋太宗死了之后是赵晋继位吗?就算说出来,只怕你也是不信的。 “好,我记着了。” 元胤又搂了梨花好一会儿,等到暗探来接他时,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梨花,在梨花额前落下一吻,贴耳说道:“等我回来。” “嗯!”梨花给了他一个很肯定的点头,他这才转身开门走了。 他一走,梨花就觉得屋子里空了。想到晚上又要一个人搂枕头睡觉,她很果断地决定把玉桃拉来作伴。陌香是不太可能了,田易生一走,陌香必须天天回去照顾那两位老人。 元胤走后,邓开罗问起时,梨花都说他在山外有些事要办,过一段日子就回来。没人怀疑什么,毕竟元胤说来也是个东家,在出山办事也是常有的事。 再说,当天元胤就带着两个暗探出了山。在镇上富贵客栈里,冰残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冰残见了他第一句话便问:“没带夫人吗?” “带她干什么?看戏吗?”元胤瞟了一眼冰残问道,“对她这么好奇?” “我只是好奇你真舍得把她留这儿?” “总好过带去汴京城看那帮人掐架吧。有结果了吗?” “没有,两帮都在争着。皇后娘娘传了密诏,让你一进京就去见她。” “什么意思?” “她的心思很简单,想让大皇子承位罢了。” “她觉得我大哥一个疯过的人还适合承位吗?”元胤的眉头瞬间拧起。这是他觉得最可笑的事,自己哥哥活生生地给自己的父亲逼疯,他以为只有武则天那样狠毒的女人才会做得出来。 冰残冷淡一笑道:“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是不差的。可你到了京城,还是得去面见她,至少要表明你的立场。” “我没立场,谁都一样,我不稀罕,我想大哥也不会稀罕。另一派呢?捧哪个角儿?” “赵晋。” 元胤嘴角一抽,露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笑容。冰残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觉得赵晋做了不了皇帝吗?他虽与你非一母所生,可人还是不错的。” “有趣啊!”元胤微微点了点头,吐了口气,反背着手说道,“居然给那小丫头说中了。” “谁?” “你的新夫人说,赵晋的名字听上去有做皇帝的本事。” 冰残忍俊不禁,可他那张冰脸上就算有笑容也只是淡淡地一抹,很快就消失了。他好奇地问道:“新夫人还会看面相?” “可她连赵晋都没见过……不对,她从前是汪禄成府上的,或许见过。” “无论怎样都好,横竖我们看那两派掐架就行了。谁当皇帝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分别。可以启程了吗,殿下?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走。” 元胤和冰残一块儿出了富贵客栈的大门,上了一辆精致的四马马车。当马车飞快驶出镇口时,迎面来的一辆马车挡住了路。马车很快认出了对面那辆马车的主人,很自然地停了下来。 冰残在车厢里问道:“怎么停了?” 马夫弯腰扭身回话道:“萱王妃的马车在前面!” 话音刚落,对面那辆马车上跳下了镜台。她发髻上插了一朵白花,依旧一身素色打扮,匆匆地走到了冰残马车跟前,隔着轿帘问道:“冰残,你在里面是吗?那就出来说话!” “王妃怎么会在这儿?”冰残说话间掀开帘子的一角跳下了马车。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镜台看着冰残质疑道。 “我来这儿自然是有事,王妃似乎问得太多余了。” “行!”镜台一脸气愤地问道,“那就问点不多余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有赵元胤的消息?我近来听到了很多传闻,说赵元胤还活着,就在这附近出现过!你老实告诉我,你来这儿是不是找赵元胤的?” “王妃听谁说的?” “别管我听谁说的!我知道你指定有事瞒着我!为什么会忽然要我从东边菁华园搬到西边去,为什么会忽然要修葺菁华园?没有赵元胤的吩咐,你们敢动他的幽王府吗?为什么身为惊幽城城守官的你要千里迢迢到这儿来?” “没错,没有他的吩咐,除非他死了,否则没人敢动幽王府。” 镜台眼中扫过一丝惊异,忙问道:“这么说来,你果真有他的消息?他是不是还活着?” 冰残觉得这个谜底可以揭晓了,微微侧身指着轿帘对镜台说道:“这话你还亲自问他本人吧!” “本人?”镜台愕然地看着那扇轿帘,“难道……已经找到了?” 冰残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邪笑,伸手将轿帘掀开了,露出了元胤那张阴沉且让镜台熟悉的脸! “天……” 当元胤的模样印入镜台瞳孔时,她几乎震惊得快站不稳了!她抬手掩住嘴,身子微弓,往后踉跄了一步。幸好阿今与扶住了她,否则她真的会惊得晕过去! “天哪!”她瞪圆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车厢里安坐的元胤,又发出了一声情不自禁的尖叫声。她不敢相信,苦苦寻找了两年的人居然在此时此刻,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她不知是该狂喜,还是该狂哭,又或者该扑上去好好看一眼! “不认识?”元胤对她说话的语调依旧是那么的冷淡,仿佛这女人眼眸里泛起的那些泪珠子丝毫没有打动他。 “赵……元胤……真的是你?”镜台那卷翘的黑睫毛轻轻地扑了两下,扑出了几颗眼泪,在晚夏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她是真的喜极而泣,没想到原来还能再见到自己的丈夫!她多想扑上去问问元胤,失踪的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更想跟元胤说声抱歉……当初丘怀山的事她并不知情的。 元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冰残吩咐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冰残明白元胤的意思,转头对镜台说道:“王妃,请上车。您若站在这儿哭,似乎不太合适。” 镜台这才回过神来,忙低头抹了抹泪珠子,扶着冰残的手上了元胤的马车。 两辆马车照旧往前飞快地行着。车厢里,元胤面无表情地坐着,在他斜对面是一直看着他发神的镜台。 镜台脸上还挂着泪痕,轻咬着下嘴唇,不知是喜还是悲。半晌后,元胤说道:“还没看够吗?” “我只是……”镜台轻启朱唇道,“我只是难以相信……还能再见到你……” “是你和连聪低估了我。” “元胤,”镜台亲切地唤着他的名字道,“丘怀山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连聪给你下的一个圈套,若我事先知道,我不会让你去的……”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不用解释了。” “你知道了?” “连聪临死之前跟我说的。” “什么?”镜台再次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元胤。 “你不是早应该料到,他跟我再碰见,不是他死,我就死。现下你见到了我,就该知道他已经死了。” 镜台浑身激起一阵战栗,眼珠子惶恐地打着转,声音颤抖地问道:“你真的……真的把他给杀了?”胤着叉叉膝。 元胤斜眼瞟着她问:“我说过会放过他吗?” 第二百零七章 元胤的决绝 镜台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尽量地平息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刚刚见到元胤,本来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和激动当中,却又从元胤口中得知,连聪已经死了。她忽然有些悲喜交加,心情复杂极了。她的确想过,若是元胤还活着,势必是不会放过连聪的。可是她没想到一切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已经发生了!连聪,毕竟还是她的同族异姓兄长,又从小一块儿长大,她怎么能不难过呢? 元胤忽然瞥见了她发髻上簪着的小白花,问道:“你已经知道父皇驾崩的事了?” “对,”她回过神来,轻声抽泣道,“在来这儿的路上得到的消息。其实上回我已经来过这儿了,却没能找到你……” “我知道。” “你知道?”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元胤。 “你和雀灵阿今与来的。是我让雀灵暂时不告诉你的。” “为什么?”她满腔愤怒地责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吗?又在佛像前跪了多久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不告诉我呢?” “你现下是在跟我诉苦吗,班那镜台?”元胤用略带审视的目光斜盯着她问道。 “我不能跟你诉苦吗?你可知道,你失踪的这两年多我是怎么过的?我每晚睡不安,总会梦到你,总感觉你还活着!可是……可是你活着,却不让桑雀灵告诉我,这就是你对我过往所做的惩罚吗?”镜台伤心欲绝地质问道。 “算是吧。” “圣上不驾崩,你是不是还不肯回惊幽城?” “迟早会回的。” “既然活着,为什么不一早就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放出假消息引连聪上当吗?” “你猜对了一半儿。” “那另一半儿呢?” “因为……”元胤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因为一个你很快就会见到的女人。” “女人?”镜台的头皮忽然麻了,就像被人在天灵穴上扎了一针似的,整个脑子地嗡嗡地叫了起来。女人这两个字让她意识到了一件最可怕的事。她的脸色由红转绿,气息不匀地问道:“你又娶了一个?” “对。” 这一声“对”像闷拳似的砸在镜台心口上,气得她的血都快吐出来! “赵元胤!你怎么能这样……”她怒吼着,高高举起了手向元胤劈去,却被元胤扣住了手腕,甩向了一边。她身子一斜,上身倒在了旁边。 “要动手的话,往后有机会,不必急于这一时。更何况,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何必作茧自缚?” 她撑起身子,扭过头,含泪问道:“莫非这两年来,你一直过着快乐逍遥的日子?我倒担心错了,是吧?我以为你在那儿受苦呢,却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又再娶了一个女人!” 元胤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说再多镜台也体会不到他失忆那段日子的迷茫和痛哭,也体会不到遇见梨花后给他带来的所有快乐。对这个女人,他根本不想解释得太多了。 镜台伤心地哭了,一边抹泪一边问道:“你这是在羞辱我吗?给我娶了个妹妹回来羞辱我吗?” “你不配。” “什么意思?” “要羞辱你,法子很多,我不会拿她羞辱你,你不配。” “赵元胤!”镜台又想动手,却被元胤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她很清楚跟元胤动手,每回都是她输。最开始她多半是不服气,想尽法子想胜过元胤,可到后来,当她渐渐喜欢上元胤时,每回跟元胤动手,她都带着点小心思,总想元胤会理她一会儿。 但今天,此刻,她是愤怒地想跟元胤拼命!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羞辱,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大理国的公主,更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所爱的男人已经属意于别人。 当初元胤为什么会娶她,归结于一点就是圣旨赐婚,充其量就是一场政治婚姻,是为了确保大理和宋国之间的友好往来而进行的一场联姻。和元胤相处了一年多,她渐渐发现这个男人身边除了桑雀灵之外,就只有一个游仙儿,再没别的女人了。而游仙儿早先已经搬到寺庙里去了。 除此之外,她没有再见到别的女人在元胤身边晃悠。纨绔子弟所有的习性似乎都没在元胤身上留下痕迹。正如传闻所言,他和冰残一样,都是不近女色的。所以当初当她喜欢上元胤时,她暗暗地发过誓,一定要让元胤也爱上自己。这样的话,元胤就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可她的美梦被元胤无情的击碎了,碎得再也缝合不起来了!她捂着心口,趴在车厢软毯上痛哭了起来,把这两年积攒的思念和痛哭全都哭了出来。 元胤不动声色,默默地听着,没有劝她。过了好一会儿,她哭够了,缓缓地直起身来,用那双红肿如樱的眼睛望着元胤问道:“你果真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吗?我从前是想杀了你,为白族那些死去的人报仇,可现下我是真心实意地待你,你还能这么狠心吗?” “在没听到最狠心的话之前,先别哭得这么伤心。” 镜台微微一怔,满含泪水地看着元胤问道:“还有更狠心的?” “对。” “是什么?你要把那女人接回惊幽城,与我一块儿住在幽王府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元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轻地吐了一个字:“离。” 这瞬间,镜台脑子里仿佛再也承不住其他的声音,轰地一下全部炸开了。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眶里的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使劲地摇着头,仿佛拼命地想把刚才那个字从脑海里甩出去!怎么可能?赵元胤要与她和离? 过了很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这样?我可以接受她进幽王府,但不能接受你说刚才那个字!赵元胤,我是大理的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带着你的嫁妆离开,二是让我休了你。为了大理的颜面,你应该会选第一个。” “为什么呀,赵元胤?”镜台泪如雨下,伤心哀泣道,“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为了她,你连你自己的正妃都可以不要吗?我就算对你有过错,可我诚心悔过了,你竟连半点怜悯都没有?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可以这么狠呢?” “不管她的事,”元胤望着前面随风抖动的车帘道,“没有她,我与你,也无半点可能。” “什么?” “班那镜台,或许有些事你早就忘了,可我却能记住一辈子。” “什么事?”镜台激动地捶着车厢软毯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我忘记了!就算你要判我死刑,也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你不能就这样含糊几个字打发了我!绝对不能!” “连你自己都记不起来了,我又何必再说呢?连聪到死才明白,或许等你死的时候也会明白的。” 镜台用极度愤怒的目光瞪着元胤,心里早就痛得撕心裂肺了,这就是她盼了又盼的赵元胤吗?竟在重逢的第一天就给了她那么大的打击,这是报应不爽吗? “我恨死你了,赵元胤!”她捧着快要痛死快过去的心,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这样最好。” “你……” “回惊幽城去。” “什么意思?” 台心平平加。“你不需要去汴京城奔丧,我会给你找个很体面的借口。” “你竟然不让我去奔丧?”镜台猛然意识到,元胤是真的要废了她这王妃了。眼下正是国丧之时,她身为幽王正妃,怎么能不出现在汴京城呢?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班那镜台,你我之间的婚姻本就是两国皇帝的游戏罢了。你要怨恨于我,我无话可说,但我要告诉你,即便这世上没有其他女人,我与你也断无可能!” “能告诉我缘由吗?能告诉你这么讨厌我缘由吗?”镜台失声喊道。 “自己想吧,但愿你能想起。”元胤仍旧是一副那阎罗般冰冷的神情。 “为什么?”到最后,她仍旧只能问出这句话。不断的哭泣已经让她有些精疲力竭了,她再也嚎不出也喊不出了,只好无力地靠在车厢壁上,望着面前的软枕发神。 到了一处驿站时,阿今与扶着她下了马车,到旁边去透透气儿。冰残上了车后,问道:“班那镜台怎么处置?” “送回惊幽城,软禁起来,直到我回去为止。” “你对她,真的没有丝毫情意?” 元胤斜眼看了冰残一眼,说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着怎么怪怪的?” “毕竟那时候她也只是个小女孩而已,怪不得她。” “没有当初她的任性就没有后来的事情,这是她自己造成的。抛开这所有的一切,我也不会喜欢她。若是会喜欢,早就喜欢了,别忘了,我们相处过一年多。”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再被过去的事困扰了。” “都过去了,杀了连聪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了。” “那就好。” “倒是你,很奇怪,怎么忽然说起那么煽情的话了?谁教你的?龙翠月?” 冰残怔了一下,问道:“谁胡说的?” 元胤淡淡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让你照看着龙翠月,你竟然动起了歪心思?” “那回头你自己照看去!”冰残说完下了车吩咐事情去了。 元胤舒了一口气,好像除去了心里一个包袱。他撩开车帘看一眼外面绿盈盈的田野,心想自家小梨花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自从元胤走了之后,梨花又开始了漫长的思念之路。吃饭也想,睡觉也想,沐浴的时候还想。为了怕自己相思过度,她决定提前搭建蒸花露的花坞,多找点事情来做。 满祥搭过一次小木屋,所以梨花把这事交给了他。他挑了三四个年轻的长工,在花田旁边拣了块地方动起了工来。九九重阳节那天上午,梨花给长工妇人们放了半天假,因为本地有登高采茱萸的习俗,她也想去凑个热闹。 一到上午,村里人就相约着一块儿往山上走去,就像上次祭山神似的热闹。梨花起得早,换了身淡橘色的新衣裳,叫上红菱一块儿出门了。走出门口没多久,两个衙差模样的人就拦了她们的去路,问道:“有个叫袁敏的,你们认识吗?” 梨花打量了那衙差一眼,点头道:“认识,不过这会儿应该去山上了吧。今天重阳节,要登高,这习俗差爷你知道吧?” “上山去了?”那差爷有点不耐烦地说道,“那不还得上山去寻?麻烦死了!哎,你见着她了,跟她说一声,到村长家来一趟。” 梨花应了一声,打发走了那两衙差。红菱好奇地看了一眼,转头问梨花:“你不是还没去报官吗?怎么衙门里的人都来了?” 梨花耸耸肩说道:“谁知道去?没准有别的事吧!管他呢,我们爬山去!”1dbbW。 两人走到山脚下时,正好遇见了龚氏和玉桃。龚氏忙扶着红菱笑道:”刚才玉桃还说我们出门晚了,赶不上你们了。我就说有红菱这大肚婆,梨花就算是属猴子的也得慢着走呢!” 一句话把旁边路过的妇人们都逗笑了。其中一个回头问道:“雨桐啊,我看今早有两差爷去了你家,莫不是为了曹家那堆白骨?” 龚氏一边扶着红菱一边往山上走:“咳!一大早说这事晦气了点!不过您老人家问起来了,我就跟您实说了吧!现下哪儿止一堆白骨,还多出好几堆儿呢!” “当真?”妇人们都凑近了过来听龚氏说闲话。 “可不是吗?”龚氏一脸官方发言人的表情说道,“我听那两差爷说,早先曾家失踪了五个人,一直寻不着呢!后来才打听到,往我们紫鹊村来了。一路寻下来,居然在柳赤瀑布那儿发现了。人都模糊了,看不清了,单剩下衣裳还能看得清。” 妇人们都一阵毛骨悚然,哎哟喂哟地叫嚷了起来,可听八卦的兴头十足,继续跟龚氏打听后面的事。 梨花眉心却皱了起来,曾家那五个?不是高手杀的那五个吗? 第二百零八章 袁氏的绯闻 梨花立刻竖起耳朵听龚氏说这事。龚氏绘声绘色地说道:“听差爷说,那五个人只怕死了好几个月了!不知是给人杀了还是给野物伤了,横竖是死得不明不白啊!” 妇人们纷纷摇头叹息了起来。刚才说话的那个妇人又问:“这都几个月了曾家才来寻,早干什么去了?” “差爷说,曾家先前也来找了一遍,没瞧着人影儿就回去了。后来曾管家的侄媳妇报了案,这事才给衙门里知道了。” “那曹家认的那堆白骨呢?” “我爹也一块儿报给了官爷,官爷说了,凭一根断指分辨不出谁是谁,得带回去给仵作细细验了,再问问曹家那表叔身上有无什么特征,合得上,才算是呢!还是梨花上回说得对,那断了指头儿的多了去了!对吧,梨花?”龚氏扭头去问梨花,却发现梨花低着头发神。 “什么事?”梨花回过神来抬头问道。 “哟,东家才走多久啊?”龚氏取笑道,“不过几天罢了,就想成这样儿了?下回舍不得,索性跟着一块儿去得了!” 几个妇人都笑了起来,也打趣了梨花几句。随后,一行人爬上了半山腰,有的歇气儿,有的忙着折茱萸。玉桃歇不住,折了一大抱茱萸回来,和梨花她们编茱萸花箍。 正编着,陌香匆匆从山下赶来了。玉桃丢了一支茱萸过去,笑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睡过头了?” 陌香三两步爬了上来,挨着梨花坐下,一边歇气儿一边拿手扇风道:“刚把奶奶伺候下,本说不来了,可奶奶说重阳这天不折支茱萸回去,家里的老人不安生呢,所以就叫我来了。” 梨花问道:“林奶奶又怎么了?湿热又犯了?” “可不是吗?别瞧着这夏天阴雨天少,犯湿热的多了去了。她干了活儿脚出了热汗,顺便就打了井水冲脚,这一热一冷,脚骨指定受湿呢!” “是吗?”龚氏惊讶地说道,“我常常如此,往后该不会像林奶奶和云阿婆那样动不动就痛吧?” “现下改了那习惯还来得及,别带汗的时候就沾凉水,那样不好,特别是姑娘妇人家。”陌香有板有眼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龚氏拍拍心口,松了一口大气儿。 “哟,越来越像个女大夫了!” 玉桃顺手摘了旁边小野菊,缠在茱萸花箍上笑道。“你也不差呀,桃管事!”陌香拿过她手里的花箍,戴在自己头上笑道:“晌午那顿饭安排好没有?可别只有酒没有菜,那你这管事就白当了!瞧瞧,好看不?”“好看是好看,可这是我做的,自己编去!” 玉桃笑着夺过花箍,拔腿儿就跑。陌香还是姑娘天性,跟着就追了上去。两人在那簇茱萸边绕着人追来追去,玩得不亦乐乎。 龚氏回头喊了一句:“两小姑奶奶跑慢点,当心崴了脚呢!陌香你好歹也是个小媳妇了,怎么还跟个姑娘似的闹得慌啊!玉桃!陌香!两死丫头听见没……” 她正喊着,忽然看见袁氏拿着茱萸和桔花从山上走下来,忙起身招呼了袁氏过来。 袁氏满面通红,热汗顺着脸颊直往下滑。她指了指山顶上,笑道:“你们怎么不走了?该爬到坡顶才算吉利呢!那上面好多人,可热闹了!” 龚氏拉着她坐下,一脸严肃地说道:“舅娘,您先别顾着热闹。现下曹家还逮着那堆白骨不放呢!”袁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拍了拍大腿着急道:“这叫什么事呀!他们还真把那堆白骨当曹楚了?”1dcF3。 “今早村里来了两个衙差,本来是奔别的事来的,可曹梅枝偏赶到家里,把那白骨的事跟差爷报了。我爹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把事由从头到尾的说了一边。那曹梅枝说了,那白骨分明就是她表叔。现下差爷要叫了你去问话……” “哎哟!叫我问什么话呀!”袁氏立刻叫道,“我知道什么呀?我和那曹楚压根儿就没见过几面,怎么还赖在我头上了?雨桐,你可要帮我跟差爷说清楚呀!” 梨花插话道:“差爷要找你问话,让雨桐帮你说有什么用?你也别怕,他们不过就是问个话,你把你知道的事一一说了就行了。横竖那白骨到底是不是曹楚都还指不定呢!一会儿差爷问你什么你照答就是了。” 袁氏脸上有些惊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龚氏问了一句:“舅娘,您跟那曹楚真不认识?”袁氏忙说道:“认识是认识,米家坝离这儿也不远,偶然见过一两面,连句话都没说过呀!” “那您不用慌呀,您又没做过那杀人害命的事,您怕什么?” “我自然不怕了……”袁氏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挫揉着衣袖,有点着急地说道,“我是怕曹家这么胡说八道,坏了我的名声儿……那曹梅枝怎么就逮着我不放呢!我可没得罪过她呀!” 正说着,高三姑和梅香互相搀着爬上了坡。高三姑见了袁氏,来不及歇口气儿,就冲过来指着袁氏说道:“你还在这儿凉快呢!差爷都来村里了,逮你来了,你赶紧招供去吧!” 袁氏起身气愤地说道:“高三姑,我向来是住在米家坝的,跟你们曹家少有往来,又没结个仇怨,你们怎么就逮着我不放呢!我跟曹楚连话都没说过,哪儿有你们说的那种事呀!” “没有?”高三姑抽过梅香手里的团扇使劲地扇了两下,扬起她那大嗓门说道,“你敢对天发誓你跟曹楚没点往来?你敢拿你儿子发誓?” “你……你这人可真不讲理呀!” “你少在这儿装黄花大闺女!”高三姑说着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子,不屑地说道,“你和曹楚那点事,我们家梅枝瞧得一清二楚!曹楚不见的那天,她亲眼看见你和曹楚在海子桥那边的坡上拉拉扯扯,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你胡说!”袁氏脸更红了。 “哼,我告诉你,杀人偿命!你就等着偿命吧!谁让你嫁了人还不老实安分,要来招惹我们家曹楚,活该!不要脸的东西!丧门星,活该死了男人守寡!”高三姑一连串的叫骂惹得旁边折茱萸的人都转头来看热闹。袁氏急得脸通红,像刚刚从火炉子里走出来似的,撒气似的丢了手里的茱萸和桔花匆匆往山下走去! 龚氏气愤地瞪了高三姑一眼道:“三姑,说话好歹积点德,别太过分了!万一那堆白骨不是曹楚,我看你这抱不平真是给鬼打了!”高三姑叉腰冷笑道:“就算那白骨不是曹楚的,可姓袁的跟曹楚背地里往来也是错不了的!龚雨桐,那时候还没你呢!你知道什么去?” “真是没见过你们曹家这么霸道的!” “说我霸道?那三姑就跟你说说理儿!”高三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冲旁边折茱萸的妇人们喊道,“你们都来听听!看是不是我霸道!我家梅枝说了,那姓袁的后背上有颗红痣,你们说我们家梅枝怎么会看到?” 妇人们都没答话,似乎等着听下文。高三姑越说越起劲儿,拍了拍手背道:“你们也都奇怪了吧?要不脱了衣裳,谁知道那姓袁的后背上有颗红痣去?我们梅枝那时候小,才十岁,可也看得清清楚楚,当初在林子里跟曹楚私会的就是那姓袁的,错不了!要不然,我们梅枝怎么会知道她这事?龚雨桐——”她转过脸来对龚氏不屑地说道,“你什么都不懂就护着你那舅娘,哼,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舅舅呢!你要不信,回家扒了她的衣裳瞧去!” 高三姑说完拉上梅香往山上去了。龚氏气得脸涨红,丢了手里的茱萸要往山下走。梨花忙叫住了她问道:“上哪儿去啊?还没爬到山顶呢!” “不爬了!”龚氏转头气愤道,“我得回去问问舅娘,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她背后是不是有颗红痣!这么私密的事管家娘怎么会知道?” “雨桐!”梨花叫了龚氏几声,可龚氏还是气冲冲地下山去了。随后梨花和红菱又往山上爬了一截,遇着陌香和玉桃后就一起下山回家去了。 玉桃一回院子就忙着张罗晌午的饭菜。梨花和陌香也在伙房里帮忙。没过多久,龚氏面色难看地走进了伙房,问道:“玉桃,该弄什么了?” “我不会弄那鸭子的毛,留着给你弄呢!”玉桃低头切着菜,没看见到龚氏的表情。 “一把火烧了就行了呗!”龚氏有些火大地说道。 三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转头来把龚氏看着。梨花见她表情异样,便问道:“怎么了?跟谁吵架了?” 龚氏哼了一声,歪了歪嘴说道:“还能给谁吵呢?不就是我那舅娘吗?真没瞧出来呀!她竟然是那种人,亏我舅舅生前对她那么好呢!亏我还觉得她寡妇可怜,帮着她找事做,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啊?你问了她,她承认了?” “她敢承认吗?”龚氏一菜刀砍在菜板上说道,“她要敢承认,我都想给她两巴掌!我问她红痣的事,她整个人都傻了,一看就是心虚了!” “可你也不能一下就定了她的罪吧!” 花事这横刻。“梨花,你还别不信!要不你问问玉桃,知道不知道陌香身上哪儿有痣或者胎记?她们俩可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 玉桃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谁没事看那个呀!” “可不是吗?”龚氏拍了拍菜板激动地说道,“我舅娘要没跟曹楚在那坡上有点什么,管家娘也瞧不着啊!真气死我了!亏我一直还待她好呢!真不是个东西!” 梨花忙劝道:“你也不能就这么下了结论,没准她有什么苦衷呢!毕竟这事关乎着她的名声儿,没个真凭实据,是不能乱说的。你是她自家人,就更不能信口开河。” “谁是她自家人呐!”龚氏忿忿地数道。 “别这样啦,雨桐,”梨花逗她道,“你再顾着生气,晌午我们吃什么呀?玉桃可是费了心思买了这么多鸡鸭鹅,你不收拾了它们,待会儿外面那群张嘴吃饭的就要闹了!今天是重阳,当敬老了,别跟她生气了!”龚氏这才消了些气儿,拿起菜刀忙活了起来。快近晌午时,那些长工妇人都带着家眷赶来吃午饭了。有的摆桌子碗筷,有的在伙房里帮忙,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玉桃张罗着在院子里摆了四张桌子,然后清了清嗓子问道:“各家都来齐整了吗?没来的赶紧叫来呀!别等待会儿吃饭了才冒出个人影儿,现成添桌子可麻烦了!” 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人答了一句:“桃管事,瞧着都来了,只差袁大娘娘俩了。” “没来吗?”玉桃跳起来左右看了看,果真没来呢!她想了想跑回伙房对梨花说道:“袁大娘没来,要不要去叫一声?”梨花还没开口,龚氏就插话道:“去叫她干什么?不来更好,省得招闲话呢!” 梨花笑道:“我这东家娘都还没开口呢,你着什么急啊?说好了今天是重阳大家聚一聚,她也是我手底下的人,怎么能不来呢?玉桃,找个人去叫一声,就说只等她娘俩就开饭了。” 玉桃答应着,跑出去就亮开嗓子喊道:“谁腿脚快点,跑去叫声袁大娘呀?回来东家娘多赏两碗酒,有人去没有?”伙房里的人先笑开了。陌香从灶膛那儿伸出头笑道:“玉桃还真有管事的模样!四婶,你眼光真不错!” 梨花尝了一块新鲜出锅的干竹笋炒鸡丝,美美地点了点头笑道:“那是呢!我看人就没错过,要不怎么能帮你撮合你和田易生呢?” “那你该好事做到底,”龚氏插话道,“把玉桃和满祥也撮合了!我听说谢大娘好像又给满祥看了一家姑娘,万一定下来,那可麻烦了!” 梨花坏坏一笑,挑了挑眉毛说道:“定下来有那么容易吗?那不得先问问八字儿吗?八字不合,谢大娘敢定下来吗?就算对方美若天仙,她也不敢呀!嘿嘿……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们放心吧!” “可万一要有合的呢?”陌香好奇地问道。 梨花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狡黠一笑道:“没—有—万—一!” “为什么呀,四婶?”陌香更好奇了,“难道你会掐指算命?” 第二百零九章 玉桃的第一次 梨花包着嘴里的肉丝笑了笑,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说道:“会掐指算命不是什么本事,要让会掐指算命的人都照着你的话去说,那才是本事呢!”龚氏似乎反应过来了,惊讶地笑道:“你和庙祝说好了?” 花筷筷掐花。“算是吧!”梨花压低了声音冲两人神秘一笑道,“我跟他说了,只要是拿谢满祥和其他姑娘的八字来合,一律都是不合的!” “哈哈哈……”龚氏和陌香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龚氏轻轻地掐了梨花胳膊一下,笑道:“哎哟喂,这法子你也能想得出来?” “与其费口舌去跟这个解释那个解释,倒不如从庙祝那儿下手。村里的媳妇婆子不都信庙祝的吗?” “庙祝肯听你的?”梨花拍了拍自己的钱袋笑道:“他信的不是我,是这玩意儿!庙祝也不是神仙,能靠着香火过日子吗?说白了,他那儿就是个香蜡铺子。” “那你这本钱下得大吧?要不然他怎么会听你的?” “小本钱下了一点,不过大本钱都还打着口头白条呢!” “这丫头!不让别人给自己打白条,自己倒给庙祝打起白条了。那庙祝也信?” “他不过帮着说些话,费点唾沫,即便不成也不会亏,他有什么不信呢?” 三个人正说着,玉桃红着个脸匆匆跑了进来说道:“梨花姐,你快去出去一下吧!”梨花问道:“怎么了?曹家又打上门来了?回头我索性多买几条土狗,看她们还敢上门不!” “不是……不是曹管家娘!”玉桃有点害羞地说道,“是……是谢满祥来了!” “哎哟!”三个人齐声大笑了起来。玉桃羞得没处钻,忙跑到灶膛前去和陌香打挤。陌香推了她一把笑道:“我小叔叔来,又不是山贼来了,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怕我小叔叔把你抓回来当压寨夫人呀!” “真是的!”玉桃捧着红彤彤的脸蹲在陌香身边害羞道,“你们就知道笑话我,欺负我,往后有什么事都不跟你们说了!”梨花笑着走了出来,果然看见满祥正站在院子里跟海堂说话。她走前去问道:“今天重阳节,怎么没在家里陪着?有什么事吗?” 满祥带着她走出院门,走到旁边小竹林里说道:“嫂子,能借我点银子不?” “你借银子做什么?要借多少?”满祥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道:“也不多,大概十两就够了。” “借来干什么呢?” “我想……我想凑个二十两,买个院子。”满祥吞吞吐吐地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买院子干什么?谢家要分家了吗?”满祥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知道,最近二嫂闹得不可开交,抱着肚子不吃饭,连奶奶的情面也不给。这也怪三哥,当个木匠也不好好当,几天都接不了一个活儿,要添补上二十四两银子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二嫂不答应了,非闹着分家不可,我就想提前买个院子,万一真分家了,我也好有个住处啊!你放心,那银子从我工钱里扣就行了。” 梨花瞧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笑了笑说道:“谢满祥,不说实话的毛病还改不了是不是?就算谢家分家了,你是没婚嫁的小子,哪儿就轮到把你踢出家门了?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说实话,是不是想单独倒腾个窝出来娶玉桃了?” 满祥嘿嘿地低头笑了两声,对梨花竖起大拇指道:“嫂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要说你不是我亲嫂子,老天爷都不信!对了,四哥不在吗?我刚才没见着他呢!” 满祥依旧叫元胤四哥,元胤也没反对,所以就这么叫着了。1ddj1。 “出门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那银子的事……我第一回张口问人借钱,不是你,我还不好意思说呢!” “借你银子倒是小事,不过我刚才想了想,有个比借银子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你快说!” “我不是腾了块地儿出来盖花坞吗?花坞也占不了那么大地方,旁边空着的就索性盖成院子,留给你住。” 满祥立刻兴奋道:“那更好啊!不过,这院子的钱怎么算?” “花坞和院子都交给你来搭建,本钱我先垫着,等盖好之后合算了总价,扣除你的工钱再说。横竖这样比花二十两银子买个别人的院子强多了。那院子你爱建成什么模样就建成什么模样,或者问问玉桃的想法也行。” “好,就这么说定了!晌午吃了饭我就过来忙这事儿,先走了,嫂子!”满祥高兴地跑走了。 梨花正想回院子时,看见刚才去叫袁氏的妇人回来了。她问了一句:“袁大娘呢?”那妇人摇头道:“她说肚子不舒服不来了。” “哦。”梨花没多问什么,估摸着袁氏不是肚子不舒服,应该是心里不舒服。之前和龚氏才吵了架,这会儿再见面怕是有点尴尬的。 晌午这顿饭吃得格外热闹,四桌人差点把梨花这院子给掀翻了。她不能喝酒就让玉桃和龚氏帮她代杯。龚氏酒量一般,喝了几碗后就给邓开罗抢了碗去,生怕她喝醉了。 玉桃平日里会跟着父亲和两个哥哥喝几杯,酒量还算不错。今天这酒席又是她亲自备的,所以劲头特别高,跟谁都要碰碰碗。邓开罗开始还劝两句,可后来看她高兴就干脆不劝了,反正喝醉了也就是那么大回事。 散席的时候,梨花起身找玉桃却没见着这小丫头的人影儿。问了陌香,陌香也不知道。龚氏一边收碗筷一边说道:“该不会掉茅坑里去了吧?” 梨花道:“我瞧着她像没醉的,估摸着是去哪儿透风了。陌香你往后院找找,我出门去瞧一眼。” 梨花刚出门就又碰上满祥了。这小伙子干活儿劲头就是高,果真一吃过饭就来忙了。见了梨花,满祥笑问道:“你们都吃完了?” “是吃完了,找玉桃呢!” “找她干什么啊?”满祥奇怪地问道。 “晌午喝多了,前前后后喝了十多碗呢!” “啊?嫂子,你怎么让她喝那么多啊?”满祥有些着急了。 “喂,谢满祥,怎么就怪上我了呢?”梨花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晌午你又不在,没个人管着她,这还怨上我了?你这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嫂子啊!” 满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说道:“我……我一着急就说错话了!嫂子不生气吧?我这就帮你找去!” “赶紧吧,就怕她吹了风倒哪儿睡觉去了。” 两人分开去找,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满祥顺着院子往后面坡上走去。走着走着他就听见了一阵熟悉的歌声,连忙跑了几步,果真看见玉桃坐在坡顶上一个草沟里,一边舞着手里的狗尾草一边唱着歌。她满面桃红,连眉眼处都透露着一股红润的娇美,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此刻显得又圆又润。 满祥差点笑破了肚皮,原来她喝多了就喜欢唱歌啊!满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玉桃,越看越觉得她漂亮。 玉桃只顾在那儿不成调地哼着自己的歌,丝毫没有察觉到满祥已经偷偷地溜到了她身边。她忽然停住了歌声,伸了伸懒腰往后倒去。满祥怕后面的石头膈了她,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拉了回来说道:“这是要睡觉了?回家去睡!” 玉桃睁大了眼睛,看了满祥几眼,醉醺醺地问道:“谢……满祥?你怎么在这儿呀?” “那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我唱歌呗!”她很可爱地点着头说道。“唱歌唱得那么难听,把树上的鸟儿都吓跑了。”满祥笑道。 “很难听吗?我娘说我唱歌很好听呢!谢满祥,你……你哪儿知道什么是好听呀!”玉桃拍了拍胸口,让她那发育得很好的胸脯抖了两下,看得满祥心里忽然有点发痒了。 满祥忙把头扭了过去,强壮镇定说道:“我嫂子在找你呢,赶紧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还要唱歌!”玉桃翘起嘴巴嘟囔了一句,然后用头撞了满祥胳膊一下。满祥忙用手撑住了身子,转头问道:“说不过还要动手呢?跟我打,你准吃亏。” “谁说的?谁说的?”玉桃跪了起来,抹了衣袖去掐满祥的脖子。要是清醒的时候,她一定不会干这事。可此刻她已经七分醉了,就像回到六七岁的时候,肆无忌惮地跟满祥动起手来。 玉桃有些手劲儿,掐得满祥差点缓不过气。满祥只好使劲扯开她的手,谁知道她身子一摇晃就扑进了满祥的怀里,结结实实地,两人就胸贴胸地抱在了一块儿! 这一刻,满祥有种气血全部上涌的感觉,勒住玉桃的小蛮腰的手不由地紧了!玉桃本能地想从满祥怀里挣扎起来,扭着身子,娇嗔道:“谢满祥,你快……快松开!不然,我……我咬死你!” 她越挣扎,小身子越在满祥怀里乱撞,像只迷了路的小梅花鹿找不到家似的无助。那娇嫩艳红的小脸蛋看得满祥的心跳越来越快,脸都涨红了大半儿。 “松开……松开啦……”玉桃左右扭着身子,似乎满祥把她的腰勒痛了。 “玉桃……”满祥喉咙有点发涩地喊道。 “干什么?”玉桃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像个极其茫然无辜的小松鼠。 “嫁给我行不?” “谁嫁给你呀?”玉桃嘟起樱桃红的小嘴撒娇道,“你又凶又小器……一看我跟那曾小少爷说话就……就生气……我才不嫁给你呢!我要嫁给那曾小少爷去……” “那不行!你……你是……” “是什么?”玉桃拿小手拍了拍满祥的脸问道,“是什么?”“你是……你是我的!”满祥说出这句话时,只感觉体内什么腺素都在飙升,都在沸腾,热血在咆哮啊!他再也控制不住了,顺势摁了玉桃在草沟里,扑上去毫无吻技地狂吻了起来…… “谢……谢……满祥……”玉桃在他身下挣扎地娇喘道,“你……你欺负我……” “先让我欺负一回……”满祥此时满脑子都是玉桃,恨不得现成把她吞下肚子去。 “不行……不行……你先起来……不行啦……别扯我衣裳了……谢满祥……”玉桃的小手使劲地拍着满祥的背,酒也醒了大半儿,忽然感觉在这草沟里干这样的事太丢人了!万一给人看见了,她还活不活呀? 可满祥已经不管不顾了,恨不得立刻用一身滚烫的热血把身下这如桃花般娇艳的小玉桃给融化了,彼此合为一体才好! “满祥……满祥……”玉桃又娇又羞,软和了口气哄他道,“你别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好……”“就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好……唔……不行……唔……你欺负我……”玉桃尽量压低了声音地娇喘着。 满祥没再吭声,一团火似的搂着玉桃,直奔某处而去。这大热天的,天上有团火,草沟里更有两团紧紧贴在一处的火! 片刻后,玉桃发出了一声情不自禁的痛叫,彻底地把自己交给了满祥。这叫声勾出了满祥更多的火,让他更毫无经验地乱冲乱撞,折腾得玉桃叫也不敢叫,抽身也抽不了,只好散在他身下,仍由他摆布。 偏在这时,梨花慢腾腾地喘着粗气儿爬上了坡。她刚才在院子东边找了一遍也没见着玉桃的身影。她有点担心了,害怕玉桃万一掉哪个坑里就麻烦了,又赶紧跑这边来找。 刚爬上坡顶时,她就累得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可才喘了两口气儿,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耳边传来了一声声麻人头皮的申银声。她整个人都傻了,僵在原地细细地听了一回,好像……好像是玉桃的声音! 她惊得差点叫了出来,立刻趴下,像FBI似的匍匐前进,朝着那草沟的方向趴去。还没趴拢,她就听见玉桃带着哭腔娇嗔了一声:“谢满祥……你欺负我了……” “我娶你!”满祥喘着粗气地说道。 第二百一十章 满祥的许诺 “满祥?”梨花其实早料到了,不过此刻听到满祥那沙哑的声音,真想在草地上笑着打几个滚儿!这两小东西太狂野了吧!这青天白日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们居然在这坡顶干这种事!太豪放了吧!姐姐我都没干过呢! 梨花咬着手指头,在草地上打了两个滚,不敢笑出声儿来,差点就憋出内伤了。听着草沟内的狂野,她的脸都红了,心想偏偏在姐姐晚上没男人抱的时候给姐姐来一段现场直播,伤不起呀!赶紧闪吧! 不过梨花往回趴了几步后又想,万一有其他人路过看见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玉桃的脸往哪儿搁呢?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算了,只有守在这儿,这两小东西!真是折磨人呢!现场直播啊!伤不起啊!姐姐也很热血呢!” 梨花摘了几朵黄色的小野菊塞在了耳朵里,守在了上坡顶的小路上,极其无奈且好笑地等着那两人激情完毕。 不远处的槐树上,两个暗探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其中一个暗探掩嘴笑道:“这新夫人真好玩儿,别人干那事,她还坐那儿守着。主子不在,她受得了吗?” “夫人是好心,不守着,万一路过的人看见了,估摸着那小姑娘要跳河去了。”另一个说道。 “主子这回眼光不错,找个有趣的夫人,比那公主夫人有趣多了!”两个暗探津津有味儿的讨论着,梨花也在那儿慢慢等着。过了一会儿草沟里没动静了,坡顶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草沟里,玉桃一边胡乱地整理着衣裳一边哭了起来:“谢满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坏死了!坏死了!” 满祥一头大汗地抱住了玉桃,轻声哄道:“别哭了,玉桃,我娶你,娶你还不行吗?” “谁要你娶?谁要你娶?”玉桃推开他,朝他脸上啪啪打了两巴掌哭道,“你比强盗还坏呢!你就知道欺负我!呜呜呜……你坏死了坏死了!” 满祥也顾不得脸上的疼,又扑上前抱住玉桃说道:“玉桃,玉桃,你不嫁我,还嫁谁啊?你指定得嫁给我才行!别哭了,我一准娶你过门的。”他抬手给玉桃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心疼极了。 玉桃拍开了她的手,用沾满泪珠的眸子瞪了他一眼道:“你对其他姑娘是不是也这样啊?在我之前,你欺负过多少个姑娘了?” “没有!”满祥态度相当诚恳地说道,“真没有,玉桃!村里就那么几个姑娘,我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欺负谁去?我就今天跟你……” “别说了!”玉桃嘟嘴道。 “行,不说了不说了!”满祥又抬手给她擦了擦脸蛋上挂着的泪珠子,忽然觉得她身上哪儿都这么滑嫩柔软,像个娃娃似的,越看越喜欢。这就是自己想了很久的小玉桃,终于是自己的了,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抱在怀里了!给十万两黄金都不换的! 玉桃抬起那双黑亮的眸子问满祥道:“你真的会娶我吗?” “会!”满祥肯定地点点头道。 “你娘要不答应怎么办?” “我都想好了,玉桃!我们家快分了,我和嫂子商量过了,把花坞旁边的空地盖了院子,往后就我们俩住。你想盖成什么样儿的就盖成什么样儿的,好不好?”满祥轻言细语地问道。 玉桃嘟着小嘴,翻了翻眼皮,想了想说道:“那挺好的!旁边是花坞,前面又是花田,开窗户就能看见好多好多的花,挺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谢大娘很介意我身上的胎记,要是她不答应怎么办吧?”“她不答应也不行,横竖我就要娶你,你也是我的了,不能再嫁给别人了!”满祥把玉桃搂住了,像自己的私人物品似的。 玉桃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轻轻地推开满祥道:“我们该回去了,你不是说梨花姐在找我吗?”满祥舍不得撒手了:“再抱会儿行吗?” “不行!都叫你占够了便宜了,你还抱呢?”玉桃推开满祥,起身走到一边,整理起了凌乱的发髻。 满祥只好忍着心里的不舍,凑过去问道:“桃儿,你想盖个什么院子,回头画个图给我瞧瞧?” “好,回头我画给你看。” “桃儿……” “干什么?” “让我再亲一下呗!” “还来!”玉桃笑着把他的嘴挡了回去,起身道,“别闹了!再不回去叫人撞见了怎么办?”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满祥蹭着玉桃的胳膊笑问道,“要不,晚上再来……” “想得美呢!”玉桃伸出指头戳了戳满祥的额头笑道,“你要想天天见着我,就赶紧回去跟你娘提成亲的事!不然的话,我就跳河去了!” “那可不行!”满祥忙圈住了玉桃的胳膊说道,“不许说那死不死,我说了娶你就一定会娶你的!” “先说好,我可不等久了。万一……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玉桃对这种事还是知道一些的。母亲和嫂子偶尔也会提醒她,不能给男人欺负了,欺负了就会大肚子的。 “我知道了!我还想早点娶你进门呢!” “那我先走了!”玉桃挣开满祥的怀抱,起身跳上草沟边沿,穿过坡顶往坡下走去。 梨花早就躲到了旁边一堆老坟后面去了。玉桃下山后,满祥这才一脸意犹未尽地慢腾腾地从草沟里走出来。梨花忽然闪了出来,站在他面前抄手问道:“谢满祥,瞧不出来呀!” 满祥刚刚退红的脸立刻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后面!他惊得结巴了起来:“嫂……嫂子……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梨花一脸阴阴的笑容问道:“玉桃好吧?” “啊?嫂子你……”满祥羞得想钻地洞去了。 “胆儿不小呢!这还是大白天,你就敢那么欺负玉桃……” “嫂子,你别说了!” “敢做不敢让人说吧?你就这么点胆儿?欺负完了就完了,没点打算?” “我说了会娶玉桃的!” “真的?什么时候?” “我回去就跟我娘说!横竖我娶定玉桃了!嫂子,你也要帮我才行啊!”梨花指着他,无奈地摇头道:“生米都给你煮成熟饭了,不帮你,难道拆散了你们呀?谢满祥,你可真行呢!” “嫂子……”满祥像个做错事的大男孩似的,红着脸低头喊道。 “知道害羞了?下回可别这么冲动了,年轻归年轻,也得看看时辰和地方呀!万一叫其他人撞见了,玉桃脸往哪儿搁?” “知道了!知道了!”满祥很老实地点着头。 “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了。跟玉桃成亲的事早点对你娘说了,放心,庙祝那边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 “谢谢嫂子!”“赶紧盖你院子去!要不然拿什么娶玉桃进门!” “好!这就去!”满祥动力十足地跑下坡去了。 祥刻刻声祥。有了这点甜头,满祥干活儿当真是拼了命的。早上大家还没开工,他就先到了;傍晚大家都收工了,他还在那儿丈量着房屋的尺寸,计算着要用多少木头。 过了七八天,地基上已经像模像样地立起了一排排木桩了。一天傍晚收工后,梨花看满祥还在花坞那基地上忙碌着,便走过去笑道:“谢满祥,不累啊?” “不累!”满祥锯着木头说道。 “哎,跟你娘说了没有?” “说了。”满祥停下手里的锯子说道。 “你娘怎么说?” “她说思量思量,也没说不答应呢!” “那你得催着她,要不然思量得思量到什么时候去了?” “知道了!” “别忙活儿了,回去歇着吧!” “锯完这段就回去。” 梨花叮嘱了满祥几句,刚转身就看见吴媒婆和一个面生的大娘站在对面花田田埂上指着满祥说话。她走过去时,吴媒婆忙向她弯了弯腰笑道:“东家娘,还没歇着啊?吃晚饭没?”1ddj1。 “还没呢!来这儿有事吗?”“也没什么大事,”吴媒婆朝满祥瞟了一眼说,“来瞧瞧满祥的。” “满祥有什么好瞧的?”梨花略带狐疑的目光看了看旁边那大娘。 “你是满祥嫂子,也不瞒你了。谢大娘让我给满祥说了一家姑娘,喏,”吴媒婆指着那大娘笑道,“这就是那家的姑姑,今天跟我来这儿瞧瞧满祥的。” “是吗?”梨花心想,吴媒婆你的办事效率怎么突飞猛进了呢?不该勤快的时候偏偏就勤快了!不过,满祥都跟谢大娘说了那事了,怎么谢大娘还给满祥找媳妇呢? 梨花和那大娘寒暄了两句后,吴媒婆便指着不远处的满祥,对那大娘说道:“我不哄你的吧!干活儿那是没话说,家底儿在我们村里也是好的,您再看看模样,配你那侄女儿是绝对错不了的!” “瞧着是不错,可怎么到了十七岁还没定亲啊?有点晚了吧?” “挑呗!哪家不像给自己儿子找个好的?谢大娘五个儿子,个个都娶得不错,哦,除了金家那个小短命的!对了,你瞧瞧梨花,是她家四儿媳妇,多能干的人儿,这一片花田都是梨花家的呢!” “真的呀?”那大娘用惊讶地目光看了梨花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附近那片花田。 “能哄你吗?梨花现成就在跟前呢,我能瞎说?实话告诉你吧,谢大娘挑着呢,没点能干的还进了她家那门儿,你瞧着梨花就知道了!”吴媒婆趁机拿梨花做起了宣传。 那媒婆连连点头道:“看来是呢!怪不得耽误到十七岁都没定亲,我原来还不放心,怕是人长得丑,脾气不好什么的。不过今天一看,模样真是没话说,跟我那侄女儿倒很般配。” “那是那是。” “行,我这就直接回去了,改天再给你信儿!” “我送您?” “别送了,你也跑了半天了,我自己能走。”那大娘面带笑容地匆匆走了,看上去好像很满意。 梨花叫住了吴媒婆问道:“哪儿的呀?” “就采石场那边七里乡的。离这儿是远了点,可只要人好,远点不怕。” “谢大娘叫你给满祥说的?” “是啊,她都着急上火了,说满祥再耽搁下去都十八了。” “村里不是还有没成亲的姑娘吗?” “有是有,可她瞧不上啊!” “一个都瞧不上?”吴媒婆似乎察觉到梨花话里有话了,忙笑道:“东家娘,您那婆婆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挑着呢!您是不是有什么好介绍?” “我觉着玉桃挺不错的。” “那姑娘是不错,可坏就坏在她那胎记上!您婆婆说了,满祥命没那么硬,承不住玉桃的,早晚得给克死!还是只有曾家那小少爷才能娶了她。” 梨花淡淡一笑道:“依我说,不是玉桃胎记的事,是我那婆婆太瞧不起自己儿子了。谁说曾家小少爷就能富贵一辈子?谁又能说满祥没个出头之日?瞧着吧,不出一两年的工夫,他准有出息!” “那是那是。”吴媒婆忙陪笑了两句道。 “没准玉桃那命就是旺满祥的。满祥要富贵了,谁还敢说他不能娶玉桃呢?有些事可没个准的,吴媒婆,你说是不是?” 吴媒婆是个滑头的,似乎听出了点意思,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可谢大娘计较,旁人也没法子的。” “都说媒婆的嘴能把一根草说成金子。吴媒婆,你指定也有这本事,是不是?” “哎哟,东家娘,您抬举我了!” “不抬举,”梨花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准有法子的!俗话说宁冲了龙王庙也不拆了一段缘。你要有法子成了他们俩的事,别等满祥富贵了报答你,我先报答你,怎么样?” “这……” “你要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横竖啊,满祥跟你说的那姑娘是成不了的,你要不信,我们走着瞧。这村里村外不止你一个媒婆,想收媒人大红包的多了去了。” “别……”吴媒婆果然动心了。 梨花转过身来笑问道:“怎么样?” 吴媒婆陪笑道:“这事还得说回玉桃那胎记,别说谢大娘,听说过的人都忌讳着,要不然,以玉桃的样貌怎么会耽搁到十五六岁还没定亲?这事的确不好办呐!” 梨花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抿嘴笑了笑说道:“你说不好办,那就算了。横竖再等一两年,满祥有些家底儿了,你再想上他门槛来说亲,就没那么容易了。” “哎,东家娘……”梨花没理会吴媒婆了,知道她是想趁机要银子,懒得跟她磨嘴皮子,径直回院子去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被逼上吊 梨花走回院子时,长工妇人们都已经回家去了,又是一片静悄悄的。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很想很想元胤。所以她回了房间,坐在了元胤的竹椅上,闭上眼睛想象元胤坐在上面的感觉,心里那份牵肠挂肚才会稍得缓解。 就在她闭目养神时,袁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了:“红菱妹子,东家娘在吗?” 红菱答道:“在房里呢!袁大娘还没回去吗?” “没呢!” 梨花睁开眼,打开门问道:“袁大娘,有事吗?” 袁氏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搓了搓双手,满脸歉意地说道:“东家娘,真是抱歉了!我娘家有点事,我没法在这儿做工了,得回米家坝去呢!我来问问,看您能不能替我把工钱结算了?” “你要辞工?” “是啊,”袁氏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低着头说道,“真是对不住您了!您好心让我在这儿做工,我还没做够一个月就要走,实在是……” “没事,去留全凭自愿。这样吧,我今晚先算算你的工钱,你明早再来找我吧。” “哎!”袁氏感激地弯了弯腰道,“多谢东家娘了!多谢东家娘!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袁氏走后,红菱轻叹了一口气道:“估摸着是待不下去了,想回米家坝了。走了也好,省得给人家嚼舌根子呢!” 梨花点点头道:“所以我也没留她,她不愿意在这儿待了就回去吧!不过,那些流言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 “曹管家娘也过分了些,不管事情真不真,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来做什么?现下袁大娘都有自己儿子了,又死了丈夫,已经是很可怜了,何必呢?” 梨花微微皱眉道:“我也有点纳闷。她一口咬定是袁大娘杀了她表叔曹楚,说得跟亲眼看见似的。可我觉得,就算袁大娘跟曹楚有私情,也不至于要杀人吧?” 红菱赞同地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呢!” 两人正站在院子里说闲话,海堂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红菱忙问道:“叫你回曹家去干什么?莫不是又说搬回家的事吧?” “还能有什么事?”海堂一边上门栓一边说道,“就是为了那表叔的事呗!才没多久,表叔的爹娘去了我家,说那白骨就是表叔的,仵作勘验清楚了,死了有一二十年了。这会儿子,两人正在我家哭着呢!” “真是啊?”红菱吃惊地问道。 “衙门说是,那就是吧!” “说了死因吗?”梨花问道。 “说是摔死的,头颅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准是摔下去摔死的。” “衙门要来查吗?” “叫他们先回来,随后再派人来查。这事都过去了十几二十年了,要想再查,哪儿那么容易呢?不过,我姐就说是袁大娘干的,我懒得跟她争就回来了。” “就凭她一面之词也说不明了什么吧?”1desz。 “可不是吗?” 三个人站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房歇息去了。梨花抱着枕头翻来覆去了好久才睡着。正睡得香甜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她睁开眼一看,都已经天亮了。 “谁呀?”她一边下床一边问道。 “管家娘!您快出来一下!”她手底下一个姓罗的妇人喊道。 梨花开了门,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罗氏一脸着急地说道:“您快去袁大娘家瞧瞧吧!她再怎么说也是您手底下干活儿的人,您可不能不管呐!” “到底怎么了?” “哎哟!她都快给逼得上吊了!” “上吊?”梨花的瞌睡醒了一大半儿,忙问道,“怎么回事啊?” “您先穿好衣裳,一边走我一边跟您说吧!” 梨花忙简单地梳洗了一下,穿好衣裳跟着罗氏去了。还没走到袁大娘在村里赁的那屋子,梨花就看见几条白布高高挂在门口的树上,几个简易花圈放在了她家门口。梨花在路上听罗氏说了,曹家一大清早就抬着那堆白骨到了袁氏家门口,非要袁氏出来给个说法,吵着要杀人偿命! “这也太过分了吧!”梨花快步地跑了过去。 只见一对老夫妇正盘腿坐在袁氏屋门当中,一个烧值钱,一个顾着哭天骂地。老妇人指着屋门哭骂道:“死妖精!祸害千年的狐狸精!克夫败家的臭妖精!你躲在里面做什么?给我滚出来!你要不出来,我们就坐死在这儿了!” 旁边早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高三姑也在,一腔义愤填膺地帮腔道:“她敢不出来?等差爷拿铁链子来锁她了,她就知道是躲不了了!嫂子,你别太难过了,老天爷长眼的,曹楚死了一二十年了都叫人我们发现了骨头,不就是让我们给他伸冤吗?那骚狐狸当初不守妇道,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一个男孩忽然从屋里冲了出来,对门外喊道:“你们快走!不走我拿水泼了!我娘不是凶手!你们别冤枉她了!” “小兔崽子!你个没规矩的小东西!”高三姑三两步跨上前去拽着那男孩子恶声恶气地问道,“敢这么跟长辈儿说话,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才没教养呢!” “还敢骂人!”高三姑扬起手就给了那男孩子一巴掌,喝道,“你娘不教我来教!我问你,你娘呢?叫了她出来说话!躲什么躲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去!” 那男孩子被打疼了,本能地用头去撞高三姑。高三姑抓着他的头发,正要再挥一巴掌时,梨花忙挤过围观的人喊道:“高三姑,你干什么呢?连小孩子都打吗?” 高三姑愣了一下,看向梨花:“哟!把你这东家娘也招来了?” 梨花拍开高三姑的手,一把拽了男孩子在身后,说道:“小孩子懂什么?三姑你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高三姑不屑地说道:“这小屁孩说话这么没规矩,我不教,往后出门也得给别人揍!” 梨花冷笑了一声道:“三姑家的教养可没见有多好呢!要不然现成的姑娘为什么还养在家里没嫁出去呢?” “你……”高三姑被气得脸红了。 “三姑有那闲工夫,倒不如先回家去管教管教自己的闺女吧!少来替别家人担心!” “嗬哟!又有你秦梨花什么事啊?今天我们是来替曹楚讨回个公道的!” 梨花推了推那小男孩,让他赶快进屋去,然后说道:“我真是闻所未闻!这案子官府都还没判呢!你们就来袁大娘门口闹事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横竖你们曹家说谁是凶手谁就是凶手,对吧?” 高三姑叉起腰,凶巴巴地说道:“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呀!我们找姓袁的讨公道也惹了你姓秦的了?真当你在村里开了一片花田,是个管家娘就了不得了?” 刚才还在哭泣的老妇人忽然动作利索地爬起来,指着梨花问道:“你哪儿来的?少在这儿掺合!我不管你什么东家娘西家爹,横竖谁挡着我跟姓袁的算账,我就给谁拼命!” “嫂子,你是不知道啊!这丫头——”高三姑斜瞪了梨花一眼,对那老妇人说道,“最爱管闲事了!往常在我们梅枝的田庄上就爱惹事,仗着有两臭钱就尾巴翘天上去了!” “滚!滚!”老妇人激动地跺着脚喊道,“谁来帮那姓袁的,我就跟谁过不去!我就跟谁拼命!” 罗氏三两步跑过来,拉了拉梨花的衣袖说道:“管家娘,这老太太是曹楚的亲娘。瞧着这样子是要跟您拼命呢!您还是先回去吧,我去瞧瞧袁大娘!” 梨花正要说话,刚才进去的那小男孩忽然哭着跑了出来喊道:“我娘上吊了!我娘真上吊了!求求你了,东家娘,赶紧救救我娘啊!” 梨花一听脸色都变了,这真是要闹出人命来吗?她和罗氏赶紧奔进了屋子里。屋子很简陋,在其中一间房里,梨花看见了一双悬挂着的腿儿,吓得自己的腿儿先软了! 罗氏到底比梨花年长些,稍微稳住了神,一边跑过去抱住袁氏的腿儿一边大喊道:“东家娘,找把剪刀啊!” 梨花立刻回过神来,四处寻了寻,就在门背后寻到一把柴刀。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起柴刀就跑过去,双手颤抖地把翻在地上的凳子立了起来,然后垮上去,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绳子割断了。 袁氏和罗氏噗通一声都倒在了地上。梨花和后来赶进来的张婶子一块儿把袁氏挪到了旁边。张婶子探了探鼻息,哎哟了一声道:“没什么气儿呀!赶紧去叫陌香来!遭了遭了!怕是来不及了呀!” 旁边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罗氏急忙往外跑去找陌香了。 这时,梨花忽然想起心肺复苏这回事,立刻学着电视里的模样给袁氏做人工呼吸。张婶子看得目瞪口呆,惊愕万分地喊道:“梨花!梨花!你这是……这是干什么呀?你不会吓糊涂了吧?你……你……” 梨花没管张婶子怎么喊,做了五六次人工呼吸后,又双手交叠地使劲摁压袁氏的心口,嘴里默默地数道:“一,二,三,四,五……”越往后数,她心里越着急,怎么还不回气儿呢?工钱还没给你呢,你怎么就能死呢?留下个半大的孩子,你当真就舍得? 当数到第二十一下时,袁氏忽然从喉咙里冒出了点声音。张婶子立刻扑上去拍了拍她的脸喊道:“袁大娘!袁大娘!你没事吧?缓过气儿了?” 袁氏的脑袋左右摆弄了一下,仿佛是回过气儿来了。梨花松了一口大气,一屁股坐在旁边,拍了拍那小男孩的肩头说道:“乖!小男子汉,别哭了!你娘没事了,来,别哭了,瞧瞧你娘去!” 小男孩立刻扑到袁氏身边,嚎啕大哭道:“娘啊娘,你死了我怎么办呢?娘,我都没爹了,你死了我怎么办了?” 花已经个元。梨花听着很心酸,甩了甩发疼的手,起身走出了屋子。高三姑和那对夫妇还在门口守着,看热闹的人也没散去。老妇人见着梨花便问道:“那贼娘们死了没有?死了没有?死了也是活该!害人精!害人精!” “老奶奶,”梨花一脸严肃地问道,“谁跟你说是袁大娘害死你儿子的?” “你别管!你告诉我那狐狸精死了没有?”老妇人双眼充满了怒火,好像恨不得立刻撕碎了袁氏。 “您先告诉我,是谁说袁大娘是杀死您儿子的凶手的?”梨花逮着这个问题不依不饶地问道。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您要来找她算账,总得有个说法吧?她家是义庄吗?死了儿子的都来找她哭闹?”梨花有些带怒地问道。 “你要说法?人家梅枝亲眼看见她跟我家曹楚在坡上林子里抓扯的,另外刘家的刘老头也看见两人一块儿上山了!打那天起,我家曹楚就不见了人影儿,你说不问她问谁?” “您老人家扯太多了,您就大声点告诉我,谁跟你说的是袁大娘杀了你儿子?” “梅枝!还有……还有老刘头!” “谁?再说大声点!外面那些看热闹的都听不见呢!”梨花又高声地问了一句。 “是梅枝……” “行了!”梨花抬了抬手,打断了老妇人的话说道,“大家都听见了,是田庄的曹管家娘说的。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她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袁大娘杀了曹楚,这事我管定了!” 高三姑瞪圆了眼睛,指着梨花喝道:“你管定了?你又不是县老爷,你怎么管?” “您和曹梅枝也不是县老爷,凭什么一句话就定了别人的罪呢?”梨花反驳道。 高三姑一时被驳得说不出话来了。梨花瞪了她一眼,转身对外面看热闹的人说道:“衙门说曹楚是摔死的,要么是他自己摔死的,要么就是被人推下去摔死的。曹梅枝当时多大了?十岁了吧?趁个人不备,推人下崖不是什么难事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质问曹氏 围观的人群顿时就哄闹了起来。高三姑大怒,上前想推梨花一把。梨花侧身一闪,让高三姑扑了空,踉跄了两步摔在地上。梨花嘴角扯起一丝戏谑的笑容说道:“三姑,还没到过年呢!您又不是我手底下的人,着急磕什么响头啊?”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笑声。高三姑尴尬不已,连忙爬起来,回身指着梨花说道:“你……你少冤枉我们梅枝了!她那时才多大点了,怎么会推人下去?更何况,曹楚是她叔叔,她推曹楚做什么?你就是血口喷人!” “跟你们现成学的啊!再说了,我刚才那说法也未必不是真的。当初曹楚失踪,袁大娘,曹梅枝,刘老头都见过,谁撒谎还不一定呢!没准袁大娘跟曹楚抓扯完了,一转背就有人把曹楚退下山崖去,袁大娘哪儿知道呢?我就好奇了,曹梅枝起初一口咬定那白骨是她表叔,现下又一口咬定袁大娘是凶手,说得像她从头到尾都看见似的,会不会是她自家心虚呢?” “胡说!”高三姑极力争辩道,“我们梅枝一个小孩怎么会起歹心杀曹楚呢?” “除了曹梅枝,不是还有个刘老头吗?一二十年前,他只怕还是正当中年呢!这事疑点这么多,衙门都还没下结论,你们急什么?”梨花说完走到老妇人跟前软和了语气道:“老奶奶,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看着都揪心。可您要找错了凶手,哭错了门儿,那您儿子死也死得不安心呐!” 老妇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往高三姑那儿看了一眼,目光中似乎带着些许的疑惑。梨花见她动摇了,又问道:“您老人家信佛吗?您要信佛,要冤枉了好人,把袁大娘给冤枉死了,菩萨会保佑您吗?横竖衙门都知道了这事了,您再等等又何妨呢?” “别听她的……”高三姑在梨花身后喊道。 “三姑,”梨花转身打断了高三姑的话说道,“我得问您一句,您这么着急忙慌地把事都推到袁大娘身上,莫不是你家曹梅枝心里真有鬼吧?您要在这儿闹,慢慢闹,我现下就去找曹梅枝,把这事问个清楚!她要给不出个圆满的说法,那她这嫌疑可就大去了!” 梨花离开时,陌香正好赶到了。梨花跟她叮嘱了几句后,便径直往田庄方向走去了。龚氏小跑着追上了她,拉着她问道:“梨花,你还真去田庄找曹管家娘?” “是啊!怎么了?” “你信我舅娘?” “我只知道,逼死了她,让她儿子怎么办?那孩子已经没爹了,难不成还要没娘,然后当孤儿吗?” 龚氏沉默了片刻后,咬咬牙说道:“行,我跟你一块儿去,非得找曹管家娘把话说清楚不可!” 梨花和龚氏赶到田庄时,曹氏正站在院子里跟魏氏和汪秋水说话。见到两人来了,曹氏愣了一下,立刻上前说道:“秦梨花,你不在你花田里带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是来讨打的吗?”汪秋水的腿儿已经好了,见着梨花就上火,走过来拨开曹氏与梨花面对面地站着问道。 “汪小姐的腿儿已经好了?”梨花笑问道。 话音刚落,汪秋水抬手便挥了一巴掌。梨花早有准备,一丝不差地扣住了她的手,甩了回去说道:“汪小姐一见我就给这么大份儿礼,真是抬举我了!” “秋水!”魏氏急忙喊了一声,上前拉开了愤怒不已的汪秋水,对梨花说道,“你不是已经赎了身离开了吗?还回来做什么?这地方也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出去!” “大少夫人不必这么着急地赶我走,问清楚了我自然会走的。” “你想问什么?” 梨花走到曹氏跟前,问道:“曹梅枝,杀了曹楚的人是袁大娘吗?” 曹氏翻了个白眼说道:“这话怎么好问我?你该去问衙门呢!我只是把我当时看见的都告诉了曹楚的爹娘,没什么不对的吧?” “管家娘,你说的那些都是实话吗?”龚氏气愤地质问道,“你可知道,刚刚我舅娘差点就上吊死了!你摸着良心说一句,你当真看见我舅娘和曹楚不清不楚地拉扯了?” “上吊?”曹氏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她那是心虚了!我可真是实话实说,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没冤枉她!” “你……” “别跟她争这个,雨桐,”梨花拦了龚氏,又对曹氏问道,“管家娘,为什么当初你一口咬定那白骨是曹楚呢?” “就凭那根断指儿,这村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1dfLG。 梨花死死地盯着曹氏的脸,目光犀利地问道:“曹梅枝,我能不能大胆儿地猜想一下,或许当时曹楚掉下山崖时,你是亲眼看见的……” “胡说!”曹氏的脸色立刻变了,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打断了梨花的话,“秦梨花,你又想冲什么女英雄!袁敏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 “她在我手底下做工,自然跟我是有干系的。更何况,她还有个儿子,逼死了她,冤死了她,叫她儿子怎么办?曹梅枝,你也有个三岁大的孩子,要是你哪天没了,叫你孩子怎么活?” “少咒我了!分明就是你想耍威风,耍能耐!哼!你现下是不同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我撵得满院子跑的秦梨花了,现下是东家娘了,就觉得自己比别人高出一截了吗?我劝你省省吧,别没事净给自己找事!” 梨花不怒反笑,说道:“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激将我,我压根儿就不吃你这套!曹梅枝,你不会是真的心虚了吧?谁知道当时那坡上林子里发生过什么事情?没准当时袁大娘和曹楚抓扯完了,你又跟曹楚撞上了呢……” “没有!”曹氏再次愤怒地打断了梨花的话,声音略有些颤抖。 梨花忽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她的嗓音里仿佛压抑着一种心慌和害怕。梨花又问道:“真没有?你和曹楚之后就没再碰上了?” “没有!没有!”曹氏有点情绪失控地朝梨花喊道,“跟你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人烦不烦呐?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曹氏那亢奋的声音一落地,院子里就显得格外安静。梨花嘴角勾起一丝会心的笑容,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一摊,对旁边的魏氏说道:“瞧见了吗?你这位管家娘有点太激动了吧?好像想把人吞了似的,有句成语这么说来着?哦,对了,欲盖弥彰!大少夫人是念过书的吧?你瞧瞧她,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呢?” 魏氏用狐疑的眼神瞟了瞟曹氏,心里也有些起疑。秦梨花不过问了那么一句,曹氏激动地像被人戳了脊梁骨似的,真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样子。可她没问曹氏什么,反对梨花说道:“你问完没有?问完了就赶紧走吧。” “我再问最后一句,”梨花竖起一根指头对满脸沉怒的曹氏说道,“曹梅枝,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把曹楚推下去的?” 曹氏眼神中扫过一丝惊慌,紧握拳头的手腕上青筋凸显。她咬紧牙关说道:“没有!” 梨花合了个掌,笑道:“那行,我问完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肯定是看见了的,要不然你怎么会一见到那堆白骨就知道是曹楚呢?三位,不打扰了,告辞!”她转身走了两步后,忽然又回头问曹氏:“当时树林里还有别的人吗?” 曹氏一怔,想骂梨花,可一开口声音就变了:“没……没有……” “别激动,我只是问一句。”梨花似乎要着了心里的答案,转身轻松地离开了。她走后,汪秋水甩开了魏氏的手,跺脚问道:“嫂子,刚才怎么不叫几个家丁抓了她狠揍一顿!” 魏氏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的膝盖刚好,还想再被打一回吗?她男人最近是不在家,没见得回来能饶了你!” 汪秋水嘟起嘴,坐到葡桃架下说道:“真是的!从前在汴京城我哪儿收过这档子气儿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汴京城去?我实在是待不住了!” “等你哥哥从镇上回来再说吧!”魏氏说完瞟了瞟曹氏,发现她脸色是青了,便说道:“该不会真被秦梨花说中了,你心虚了吧?” 曹氏抖了抖肩头,忙摇头道:“没有!少夫人,那丫头满嘴胡说的,您可千万别信她呀!” “我没工夫管你那些破事,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曹氏捂着狂跳不已的心脏,飞快地转身离开了。汪秋水还在扯着葡萄叶撒气儿,嘴里问道:“嫂子,哥说了去镇上多久吗?” “快的话,一天就能来回,你再着急也只能等着!” “嫂子,是不是京城家里出了什么事呀?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去瞧一眼呢?就算真有什么事,一家人要死也死在一块儿呗!” “你当死是玩儿呢!怎么能说这种胡话呢?没事就赶紧回房去!” 汪秋水不满地翻了翻眼皮,起身正要走时,院门外响起了马六的声音:“您里面请!我这就去请少夫人和三小姐出来!” “是谁啊?”魏氏往外看了一眼问道。观高姑说丝。 “嫂夫人,是我。”随马六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当汪秋水看见他时,整个人都欢腾了起来,哪儿还顾什么千金大小姐的礼节,飞快地奔过去喊道:“柴邢哥,真的是你呀!” “柴邢?”魏氏十分诧异,上下打量着柴邢,表情显得格外愕然。 “嫂夫人,吓着你了吗?” 魏氏微微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你……你还活着?” 柴邢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汪秋水则完全没在意两人的对话,只顾冲着柴邢笑个不停,并说道:“柴邢哥,你好久都没在我跟前出现了!你上哪儿去了?我都有大半年没看见你了吧?上回你说要教我练剑的,还记得吧?我跟你说,我在这儿受大委屈了!有个乡巴佬打伤了我的膝盖……” “秋水!”魏氏忙打断了汪秋水的话说道,“柴邢刚来,让他歇口气儿,喝口茶再说吧!” “对对对!”汪秋水立刻变成了一只听话的小乖猫,拉着柴邢的胳膊,仰头笑道,“柴邢哥,我带你进去,给你泡最好的龙舌兰!”她说完拉着柴邢往里走了。 魏氏跟在后面,伸手拽了汪秋水一下,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可秋水完全沉浸在柴邢出现的兴奋中,哪儿管魏氏的小动作呢? 秋水把柴邢请到了后院的一间待客厅里,一边吩咐人泡茶一边坐在柴邢对面笑道:“柴邢哥,你是特意来看我……和哥哥嫂子的吗?” 柴邢问魏氏:“新晟呢?” 魏氏道:“你来时没遇着他吗?他一早就领着两个人出山往镇上去了!” “那赶紧派人把他叫回来吧!” 魏氏心里一紧,忙问道:“是不是京里出什么事了?” 柴邢瞟了一眼秋水,魏氏心里神会,便对秋水道:“你别粘着柴邢了,我们有话要单独说。你赶紧去找马六,让他派个腿脚利索的去把你哥哥叫回来。” 秋水不舍地看着柴邢说道:“柴邢哥好容易来一趟,我跟他说会儿话又怎么了?嫂子你为什么不去?” 柴邢道:“秋水你去吧,我和你嫂子有正经要说。” 秋水还是很不情愿,可她向来很听柴邢的话,就算不高兴也只能先走开了。等秋水走后,魏氏忙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柴邢神色凝重地看着魏氏说道:“你们处在这深山里,哪儿会知道,早在半个月前,圣上就驾崩了!” 魏氏差点惊叫了起来:“真……真的?” “我这么着急地赶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汪叔叔和新奉(汪家二少爷)已经被下狱收监了!” “天哪!怎么会……”魏氏险些惊叫了起来,“好歹也有个罪名吧?” “要罗织一个罪名何其简单,不单如此,你父亲也受到牵连,一并收监了!” 魏氏听完差点晕厥过去,扶着桌子勉强站稳后,声音颤抖地问道:“连我家也受牵连了?圣上才刚刚驾崩啊……”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真的已经忘记我了吗? 柴邢脸上扫过一丝无奈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朝君王一朝臣!圣上一死,后继之人自然会把当初圣上的左臂右膀全部砍掉!” “可公公是圣上生前御定的太傅,是太子的太傅。照例说,传位应该传于太子才对。若太子继位,又怎么会为难于公公?” “你想得太简单了!”柴邢摇头道,“朝野里还有一派并不支持太子,而是倾向于大皇子元佐。”邢是谓太公。 “听说当初大皇子因为赵廷美王爷的死疯了,让一个疯过的皇子来做皇帝?谁的主意?” “还能有谁?李皇后和王继恩罢了!” 魏氏气愤道:“又是个宦官干政!那李皇后死死地想拽着权柄不肯撒手呢!让一个疯过的人来当皇帝,往后这天下岂不是他们说了算?怪不得圣上一死,就编造借口把我们两家都下了狱呢!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现下唯一能跟李皇后抗衡的就只有吕端大人了。汪叔叔被收监之前派人来知会了我一声,让我赶紧来这儿告诉你们,做好出逃的准备。这回圣上驾崩,若是元佐上位,只怕会清肃圣上生前的重臣,汪家和你们魏家是再所难免的。” “没想到啊……” “嫂夫人,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汴京城你们是回不去了,这儿也待不住的,只能叫了新晟回来,去别的地方暂避。若是吕端大人zhou旋得过来,拥了太子赵恒登位,那么形势又另说。” 魏氏一阵心惊肉跳,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要立马把新晟找回来才是!” “你别急,我是快马赶到这儿的。朝廷若是有举动,只怕也没这么快到。你尽快让人把新晟叫回来,让他暂时别在外面露脸了!” “我知道了!对了,柴邢,你先坐会儿,我怕秋水说得不清楚,我得亲自去跟马六说一声。” “行,你去吧!” 魏氏赶紧转身奔出厅堂的门,找马六去了。柴邢起身走出门口,四下里看了看。这时,肖嫂子捧着一壶茶快步地走了过来,弯腰殷勤地说道:“这位贵客,茶已经泡好了,您请慢用!” “这位大娘,跟你打听一个人。” “您请说!若是这村里的,没我不知道的。” 柴邢犹豫了片刻后问道:“这村里可有个叫秦梨花的?” 肖嫂子好不吃惊,忍不住抬头瞟了柴邢一眼,点了点头道:“有是有,不过贵客认识秦梨花吗?” “哦,是认识,算来也是故交。她现下已经不在庄上了吗?我记得汪叔叔是把她打发到庄上来的。” 肖嫂子一听柴邢把汪老爷叫得那么亲热,立刻热情地介绍了起来:“原先她是在这庄上,可最近不知她在哪儿发了点小财,问大少爷赎了身,搬到别处去住了。” “搬去哪儿了?”柴邢还不死心地问道。 肖嫂子更觉得好奇了,继续说道:“搬到村东头去了,那边有一大片花田,那都是她家的。” “花田?她在种花吗?” “可不是吗?现下都是个小东家娘了! “是吗?”柴邢望着院子中央的水缸露出一丝酸涩的笑容说道,“她居然自己做起了东家娘了?倒真没瞧出来呢!” “哪儿是她自己做起来的,没她男人,靠她一个女人也种不了那么大片花田呐……” “她男人?”柴邢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是啊,她有男人的啊!”肖嫂子惊愕地看着柴邢那张绿了的脸说道,“她一来这庄上就配了小厮的,贵客不知道?” “哦……知道……你把茶放着就去忙吧!”柴邢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收敛起脸上那妒忌心酸的表情,挥挥手让肖嫂子下去。 肖嫂子忙把茶壶放在了厅堂的桌上,拿着托盘,带着诡异的表情走了。她走后,柴邢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柴邢哥!”秋水那愉悦的声音又响起了。她飞快地奔到柴邢身边笑道:“我已经派人去找我哥了!你放心,要不了多久他就回来了!你一准很无聊吧?走,我领你去各处瞧瞧!” “不必了,秋水。”柴邢婉拒道。 “哦,对了!你走了这么久的山路,一准是累了吧?我这就带你去歇息,等午饭好了再来叫你!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哦,这儿的饭菜真的很难吃,你只能将就了!” “行,多谢了,秋水!” “柴邢哥,”秋水不满地嘟起小嘴道,“你怎么老是跟我这么客气呀!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行吗?” “好。”柴邢点了点头。 秋水满足了,拉着柴邢的胳膊,领着他去了客房。亲眼看着他进房间歇息后,秋水才高高兴兴地转身去安排午饭去了。 柴邢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后,还是起身悄然出了庄,往村子里东边走去。一路上,他问了两个人才找到了肖嫂子所说的那片花田。站在田埂上一眼望去,这片花田真的很显眼,像一处美丽的后花园一样。此时正是金秋菊放的时候,满满的菊香扑鼻而来。金黄色的菊瓣像绒毯似的一片连着一片。就在柴邢驻足欣赏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声音。 “东家娘,您看要不要找两人去陪着袁大娘?虽说曹家撤了花圈白麻布,可袁大娘心里指定还不舒服着呢!万一她脑子一热,又把自己吊上去该怎么办呀?” “也好,你找个妇人一块儿与陪着她,孤儿寡母的也够可怜的。这两天你们不必来地里了,工钱照算。”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呢?您放心,我回去就寻个妥当的人一块儿去她家里看着。” 柴邢的身子忽然僵住了,触电般地扭头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是从他右侧的一丛桔花后传来的,随着声音的逼近,桔花丛后面闪出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罗氏,一个梨花。 当他的瞳孔里出现梨花的身影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神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梨花那美好的影子!他呆愣地看着梨花,目光有些痴,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算一算,大概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梨花了。他仍旧记得最后一次看见梨花时,是在汪府的花园里。一晃眼,仿佛过去了无数个岁月,眼前的梨花容貌没变,笑容却更加灿烂了。 他喉咙里一直酝酿的名字还没喊出来,梨花就面带笑容与他擦身而过了!梨花看上去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连抬眼皮也没抬一下,径直和罗氏从他身边坦然地走过了!1dfLG。 “怎么会……”他的身子再度僵硬了,不,是犹如冰冻了一般。他完全不敢相信,刚才与他擦肩而过,对他视而不见的人会是梨花! 为什么?为什么梨花好像完全不认得自己了?他心里此时此刻不停地问着这个问题! 五秒钟的僵硬后,他飞快地转过身,朝那渐走渐远的梨花喊了一声:“你等等!” 梨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叫我吗?” 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迈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脚,一步一步地朝梨花走去。而梨花也察觉到,这男人的表情有些奇怪,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困惑和忧伤。 “你是在叫我吗?”梨花再次问了一句。 “你……”柴邢步伐沉重地走到了梨花跟前,用力地克制着自己内心波涛般的祈福,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你不认得我了?” 梨花下意识地往柴邢脸上看了一眼,反问道:“我认得你吗?” 心里好像有块巨石掉了下来,正好砸中了柴邢最痛的地方,令他痛得没法开口了!原来……原来梨花真的不认得他了!怪不得……怪不得会对他视而不见! 柴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一个小男孩丢失了他最心爱的赛车玩具似的。梨花微微颦眉,再次打量了柴邢一眼,问道:“你是谁啊?到我花田这儿来干什么?” 罗氏在旁边插了一句嘴道:“该不会是来买花的吧?” 梨花觉得有这可能,便笑道:“是来买花的吗?这个时节的桔花最漂亮了。一看你的打扮就知道是城里来的!乡下地方人少空气好吧?有时候在城里待久了就该来瞧瞧这青山绿水,舒缓舒缓心情……” “我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柴邢问道。 罗氏很知趣,跟梨花说了一声就走开了。梨花笑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你从前认识我吗?” 柴邢忽然往前走近了一步,伸手抓住了梨花的胳膊,目光急切地说道:“你真不认得我了?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梨花吓了一大跳,使劲甩开了他的手,生气地问道:“哎,你怎么回事啊?别以为自己是从城里来的就可以随便动手动脚!” 柴邢的手在空气中晃了晃,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他神情黯淡地盯着梨花追问道:“你真是不认得我了,是吗?” 梨花诧异地看着他说道:“我是不认得你了,的确不记得你是谁了。有话好好说呗,为什么要动手动脚的?你要是买花的,那就看花;要是来找乐子的,就转身走吧,回你的城里去!” “我不是来买花的,只是来看你的。”柴邢凝望着梨花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 “来看我的?” “对,来看你的。你从前在汪府上待过吧?” “这倒是……不过,你也是汪府的人吗?所以你才认得我?” “你记得汪府……却不记得我?”柴邢的眼里落满了失望,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梨花听出了他嗓音里的那一丝丝难过,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忙说道:“要不然你直接告诉我你是谁吧!横竖我是记不起了,你叫我猜一百遍我也是记不起来的。” “为什么会记不起来?” “听红菱她们说,是我在汪府花园的池塘旁边摔了一跤,摔坏脑子了。” “是吗?你怎么摔倒?”柴邢很自然地伸手去摸梨花的脑袋。 梨花赶紧往后一缩,躲开了他的手说道:“说好了,不动手动脚的!否则的话,我就不跟你说话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就算我从前认识你,可你也不能跟一个姑娘乱动手脚啊!照你们这儿的规矩,男女不是授受不亲吗?再说了,我有男人的,当心我们家元……不是,当心我男人回来揍你!他的身手很好的,你打不过他的!” “你男人?”柴邢有种想发怒的感觉,“他是谁?不在家吗?”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 “你真喜欢他吗?”柴邢又往前迈了一步,有种逼问的气势。 “哎!”梨花只好又往后退了一步,拿手挡住他说道,“那个……那个……这位公子……你不会是莲花山跑出来的吧?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有点太没风度了吧?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你家住哪儿?迷路了吗?我找个伙计送你回去,行不?” “莲花山?那是什么地方?” “嗯……”梨花假笑了两声道,“那是一个很圣洁的地方!公子,我一看你就像好人,我们俩从前似乎又认识,不如这样,我请你去我家喝口茶?我们慢慢聊?” “你男人真不在家?” “对啊,出门去了,过些日子才回来呢!你要在村里住得久的话,等他回来,你就有机会见到他的!” “他对你很好吗?”柴邢心里一阵绞痛地问道。 “呃……这跟你没什么干系吧,公子?那个那个……”梨花两只小手互相碰了碰,眼神无辜地问道,“恕我非常冒昧地问一句,我们俩从前很熟吗?你怎么老是问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呢?你在汪府是做什么的?不像是汪府的下人呐!难道是汪府的少爷?对了!我想起来了,汪家大少爷和大少夫人都回来了,你一准是汪家二少爷吧?” 柴邢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汪家二少爷,我叫柴邢。” “柴邢?抱歉啊,”梨花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我脑子真没记住你这人,你千万别介意,万一哪天我就想起来了呢!对不对?” “你话多了。”柴邢带着怜爱的目光看着梨花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宝蓝色锦囊 “呵呵呵……这个不需要你提醒了,我男人已经说过了。我是有点话痨,你要是不想跟我说话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拜拜,你慢慢逛,紫鹊村好山好水,好着呢!绝对是度假旅游的好地方!”梨花缩了脖子,绕开了柴邢,正打算飞快溜走时,柴邢忽然转身问她:“你还记得你自己叫什么吗?” 梨花停下了脚步,像个小松鼠似的小心翼翼地扭过了头回答道:“知道啊,我不至于连这个都忘记了吧?我叫秦梨花,对吧?” “除了秦梨花,你想不起别的了吗?” “我……我还有别的名字?”梨花眨了眨眼睛问道。 “你……”柴邢正要开口时,忽然敏锐地察觉到附近有异常的动静。他眉心一皱,立刻对梨花说道:“你先回去吧!” “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柴邢冲她淡淡一笑道,“我会再来找你的。” “啊?还来?”梨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转头飞快地跑走了。她始终觉得这男人有点怪怪的,看她的样子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梨花离开后,柴邢站定了身子,环视了一遍周围问道:“什么人?出来吧!”这已有过飞。 两个暗探轻巧地落在了离柴邢十步远的地方。柴邢扫视了一眼,紧皱的眉头更紧了,沉默片刻后吐出两个字:“惊幽城的人?” 其中一个暗探抄手说道:“柴大少爷好眼力,能认出我们是惊幽城的人。” 柴邢不屑道:“这几年跟你们惊幽城也打过几次交道,对你们那套也略懂些。不过我很奇怪,两位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那暗探继续说道:“让你发现我们,只是想提醒你,离我们夫人远一点!” “夫人?”柴邢低沉地喝了一声,“你们说谁是你们夫人?” “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位!” “什么?”柴邢愕然地瞪圆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了。 “柴大少爷不必如此惊讶,刚才那位东家娘就是我们的夫人……” “梨花是你们的夫人?那她岂不是……不可能!”柴邢使劲地摇着头,表情既茫然又怒愕。 “我们无需在此跟你争辩什么,只是想提醒你,离我们夫人远点,否则你是知道后果的。”两位暗探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花丛深处,只剩下柴邢呆站在原地。他依旧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反复在心里地问着,怎么可能?梨花怎么会嫁给赵元胤?怎么可能!这是什么破缘分?原以为自己仅仅是来晚了一步,可没想到这一步竟落下了这样的结果? 柴邢在花田边上待了很久,表情怅然地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院,心想那就是梨花住的地方吧?那儿竟是她和赵元胤的家吗?真是够讽刺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赵元胤怎么会出现在紫鹊村这么偏僻的地方?莫非外面传赵元胤失踪的时候,他就躲在这儿? 院子的门没关,他隐约能看见梨花穿的淡橘色衣裙从大门处闪过,仿佛能听到梨花那爽朗的笑声,似乎从前的梨花没这么开心过。他心里更加郁闷了,难道和赵元胤在一起,梨花真的很开心吗?伫立了一会儿,他才失落地转身回到田庄。 秋水因为寻不着他而十分着急,正站在院子里责骂马六和曹氏。柴邢走进院子时,她那怒容立刻化作了一洼甜水般的笑容,飞快地跑过来问道:“柴邢哥,你去哪儿了?刚才不是说好我叫你吃午饭吗?” 柴邢神情落寂地说道:“出去随意逛了逛,你哥回来吗?” “还没呢!估摸着走远了,回来也得下午去了。柴邢哥,先去吃饭吧!我特意吩咐下人给你炖了……” 话没说完,汪新晟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兄弟相见,分外激动,汪新晟顾不得赶路的疲累,拉着柴邢回到后院的待客厅,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汴京城的事。柴邢把情形一一告诉了他,并说道:“汪叔叔的意思是,他和新奉都折在里面了,你就不必再去碰那个硬钉子了。万一你也被抓,那汪家就算真没后了。”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和二弟就这么……唉!现下说这些只怕是没用了!” “先保住自己,才能设法救他们。田庄这处是不能待了,你得尽快收拾了行装,随我一块儿离开这儿。李皇后一旦要斩草除根,绝对会找到田庄来。” 汪新晟懊恼地一拳捶在桌上:“早知道……早知道就该让二弟回来,我留在京城里。” “你毕竟是长子,汪家往后还要靠你了。” “可我还是觉得不甘心,想回汴京去瞧一瞧……” 柴邢轻轻摇头道:“千万别回去!汴京城现下人人自危,你还要往火坑里奔,我都不答应。就照我说的,收拾了东西赶紧离开田庄。田庄的事交代可靠的人就行了,往后还有机会回来的。” “我明白!”汪新晟低下头,握起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前额,无奈地摇摇头道,“果真应了那句话,君死臣亡啊!” “对了,你知道梨花嫁给谁了吗?”柴邢问起了这个最让他心痛的事情。 汪新晟抬起头说道:“你见过梨花了?怎么,你对她还有那心思?我看还是罢了,她现下都已经嫁人了。她那男人我见过,好像叫谢满庭。”1digY。 “谢满庭?”柴邢冷漠一笑,摇头道,“他可真会伪装呢!他根本不是什么谢满庭!” “那他是谁?” “你听过十面阎罗吗?” “赵元胤?”汪新晟脱口而出。他虽然不沾江湖中事,看这名字他还是听说过的。 “没错!就是他!”柴邢恨得咬牙切齿道,“就是赵元胤!你见到的那个小厮根本不是什么谢满庭,就是赵元胤!” “真的?”汪新晟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此刻回想起来都是一身冷汗!若真如柴邢所言,那他真算是在刀刃上走过一遭了。想想当时跟梨花夫妻俩谈卖身契时,那男人眼里的冷光,现下想来还觉得一股寒气直逼脑门。 柴邢愤然道:“我去找梨花时,遇见了惊幽城的暗探。我才知道,梨花居然嫁给了赵元胤!” “唉!”汪新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梨花嫁给谁都好,横竖她已经嫁人了。我知道你与她从前有过一段情,或许眼下还恋恋不忘,但我劝你,最好是忘了吧!就像我和红菱,俱是过眼云烟了!” “啪”地一声,柴邢一掌劈了桌上的茶杯,把汪新晟吓了一跳。汪新晟忙劝道:“你不至于吧?还想一刀杀了赵元胤不成?他可是惊幽城的主人,你劝我别冲动,你自己最好也别冲动才好。事已如此,还是随缘地好!” “不!”柴邢拧着怒眉摇头道,“我容不了这事!为什么?她可以嫁给任何人,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嫁给了赵元胤?我想不明白,这月老的缘分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个结果!梨花喜欢的人是我,根本不是赵元胤!她是因为想不起从前在汪府的事,才会忘记我的!” “有这事?梨花不记得你了?哦,怪不得,”汪新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上回我跟她提起你的时候,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原来是记不起了。” “梨花是不认得我了,”柴邢心酸地说道,“打我跟前过都已经不认得了,甚至对柴邢这两字没了任何记忆。不是我自作多情,梨花和我从前是真心的。倘若她能记起所有的事情,她或许……不,不是或许,是绝对不会嫁给赵元胤的!” “你不会想……别这么冲动!她身边有那么多惊幽城的暗探,要带走她,岂会那么容易?” “我知道!”柴邢重重地捶了一拳在桌上,双目冒火地说道,“赵元胤对她可真是上心!去汴京城奔丧都不忘记派了暗探监视着她。我不会让她这么过下去,她非得把所有的事想起来不可!” “那你打算如何?” “先送了你们出山再说!对了,赵元胤叫梨花什么?” “叫梨花呗!还能叫什么?” “梨花?哼!”柴邢嘴角上扬,勾出一丝阴冷的笑容。赵元胤啊赵元胤,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的!就算这秘密带到了棺材里,我也不会说出来! 当天午饭过后,汪新晟就让魏氏和汪秋水收拾了行装,再跟马六交代了一些事情,随后与柴邢一道离开了。 柴邢离开之前,又去花田那儿找了梨花。梨花正在花田里跟妇人们交代事情,回头看见了柴邢,有点吃惊,没想到这人真的又回来找自己的了。她迎着柴邢走了过去,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嗯……那个……对了!你叫柴荣是吧?” 柴邢摇头笑道:“柴荣是我祖上,我叫柴邢,你又忘了?” 梨花合了合手掌,惊讶道:“你祖上是柴荣吗?就是那个后周皇帝柴荣?” “对啊,你记起来了?” “不是不是,是我从前听说过……”梨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柴邢一眼,点头赞道,“真有点皇族后裔的样儿呢!没想到我还能见到柴荣的后人呢!” “你以前也经常见,可没见你说过这样的话。”柴邢觉得她脸上的笑容看着很温馨。 “哦……以前啊,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柴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宝蓝色的锦囊,递到她手里说道:“我想把这个给你。” “这是……”梨花接过来一看,锦囊很漂亮,宝蓝色做底,樱桃红,炭黑色,嫩叶绿绣了一枝带绿枝的桃花。她抬头看着柴邢问道:“你要把这个送给我吗?” “你果真是忘了,这东西是你从前送给我的。” “呃?”梨花哑然了,自己送的?不对不对,应该是原主送的吧?该……该不会是定情信物吧?她敷衍地笑了笑问道:“这是要还给我吗?” “不是,是让你留在身边,或许这样,你会更快地想起从前的事。”柴邢目光深情地看着她说道。 “呵呵呵……”梨花心想,就算想起也不可能会爱上你啊!爱你那位可不是我呢!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还有——”柴邢依依不舍地看着梨花说道,“多看看这锦囊,或许你什么都能记得起来。当初是你一针一线绣给我的,我一直放在身边没离过身,你好好收着。” 没等梨花开口,柴邢就转身走了,留给她一个陌生且深情的背影。她捧着那锦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刚一转身,就看见黄莺瞪大了眼睛指着她说道:“哦!你跟柴少爷真的有私情……” “私情什么呀!”梨花忙把那锦囊收进了袖兜里说道,“还不去干活儿?只当跟我交情好就能偷懒啊?当心我扣你工钱哦!” “梨花,你好狡诈哦!”黄莺眼巴巴地看着柴荣说道。 “我哪儿狡诈了?” “从前问你的时候,你死都不承认呢!现下柴少爷都找你找到这儿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好狡辩?说真的,”黄莺扯过梨花低声问道,“柴少爷比你那谢满庭有钱多了!他可是柴氏后人呢!你索性跟他旧情复燃好了!” “燃你个头啊!”梨花敲了黄莺脑袋一下说道,“你要想跟着他,我立马给你打包收拾行李送了你给他,去吧!” 黄莺揉了揉脑袋,抱怨道:“我才不去呢!柴少爷还没大少爷好说话,只有汪秋水才把他当宝。” “汪秋水?” “你不会连这也忘记了吧?汪秋水喜欢他,整个汪府都知道啊!从前汪秋水就是因为这样老看你不顺眼,变着法儿都整你呢!你都忘了?” 梨花摸了摸后脑勺道:“说实话,我还真忘了,只记得她好像看我很不顺眼。” “罢了,不记得也好,横竖你现下都跟了谢满庭了,难道还能再跟柴少爷?你当不起柴家少夫人的,当心福厚了折命啊!”黄莺说完转身就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玉桃吃醋咯 梨花捏了捏袖兜里的那个锦囊,心里隐约觉得不安,便跑回去找红菱了。到了院子门口时,红菱正要出门。梨花问她道:“你挺着个肚子的要去哪儿?” 红菱从袖子里拿了封帛金出来说道:“海堂说曹楚要下葬了,就葬在采石场那边。好歹亲戚一场,我总得送份帛金去吧。” “你亲自去?只怕你那婆婆又得给你脸色看了,叫个伙计替你送去吧!” 红菱点点头,找来了一个伙计,把帛金给了他,让他送到曹家去。梨花拉着红菱回了自己屋里,然后神神秘秘地摸出那个锦囊放在桌上问道:“这东西……真是我做的吗?” 红菱拿起那锦囊看了看点头道:“是你做的,你哪儿翻找出来的?当初我问你,你说不见了。” “我说不见了?” “是啊!那时我看你白天绣晚上也绣,一准是送给什么要紧人的。可后来我问你的时候,你又说不见了。你打哪儿寻出来的?” “其实是……”梨花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是一个叫柴邢的男人给我的。” “柴邢吗?”红菱吃惊地问道,“你见过柴少爷了?”花隐安得石。 “就今天见过。” “他找到这儿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对了,红菱,我以前跟他很熟吗?” 红菱掩嘴笑了笑,拿起那锦囊再看两眼说道:“好在你家谢满庭不在家,这话我倒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就说呀,你跟柴少爷一准有什么事,要不然怎么会把这锦囊送给他?兴许还是定亲信物呢!” “不会吧?你怎么知道是定情信物?” “你自己瞧呀,这锦囊上面绣了一枝初绽的桃花,分明就是表示你芳心初开。女子送绣了桃花的香袋或锦囊给男人,多半就是这意思。梨花,”红菱抿嘴一笑,低声道,“原来你当初和柴少爷真是有往来的,连锦囊都送了,还瞒着我呢!” “唉……”梨花除了再叹了一口气,还能说什么呢?那都是人家原主的一片深情啊!看来原主和那柴邢真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这就麻烦了呀!她心里暗暗祈祷着那个柴邢千万千万千万别再来找她了! 几天过去了,那个柴邢没再出现,梨花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天,海堂在花坞地基上帮满祥抬木头。梅香忽然跑来找他回曹家去。他放下肩上的木头问道:“又怎么了?那表叔出殡不是明天吗?” “二哥,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姐让马六给打了!”梅香一脸愤怒地说道。 “什么?”海堂立刻问道,“马六哪根筋儿不对了?为什么打姐呢?” “还不是为了那珍珠的事!” “珍珠?”海堂忽然想起那天自己母亲袖兜里的那颗珍珠,忙问道,“那珍珠是姐给娘的?” “娘说是呢!哥,你别杵在这儿了,快回家去瞧瞧吧!” 海堂忙转头跟满祥交代了一句,匆匆跟着梅香走了。帮忙搭屋子的几个伙计立刻议论开了。其中一个笑道:“稀奇事啊,马六能把曹梅枝打了?那娘们一身膘肉,马六打得过吗?” 满祥一边在木料上弹墨线一边说道:“一准是把马六哥惹急了吧!我听龚嫂子说,高三姑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一颗珍珠,值一二百两银子呢!说不准是马六这几年在庄里账本上扣的,这下给曹管家娘露了底儿,他能不急吗?回头让他主子查起来可不得了了。” 另一个人凑过来说道:“听说汪家那大少爷大少夫人都走了,谁查他账去?指不定是曹梅枝在外面偷人得的呢!” “去!”满祥摇头笑道,“谁偷曹管家娘啊?再说了,她连山都没出过,村里哪个有钱人会偷她?” “哈哈哈……”第一个说话的伙计忽然拍了拍大腿大笑道,“若说到有钱,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你们想想,村里谁最有钱谁最富贵呢?不就是那曾小少爷吗?” “你小子嘴巴真坏!”邓开罗凑过来指着那伙计笑道,“人家曾小少爷就是个病秧子,哪儿能看上曹梅枝呢?” “那可说不准啊,开罗哥!没准,那小子就是个阳衰,就要曹梅枝那火气重的,就跟老母鸡护小鸡仔似的!” “你瞎说什么啊!”第二个说话的伙计拍了拍开罗的肩膀说道,“别忘了,曾小少爷可是眼巴巴地等着开罗哥家的玉桃妹子呢!” “哼!”满祥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他再等也白等!等到死那天也没用!” 开罗踢开了脚边的木块,坐在旁边长条凳上笑问道:“满祥,你怎么知道人家曾小少爷是白等呢?难不成你还敢娶我们家玉桃?你娘不骂死你才怪呢!” 满祥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你瞧着吧!” “哟哟哟!”几个人都怪叫了起来,围着满祥盘问了起来。满祥挥挥手笑道:“一边去一边去!瞎打听什么呀?” “哎哎哎!”开罗用脚踹了踹满祥道,“看那边,你娘来了!她怎么有空上花田这儿来了?她不是不喜欢你四嫂吗?” 满祥抹了把汗水,放下锯子说道:“我哪儿知道啊!”他说完迎着谢大娘走了上去问道:“娘,来这儿干什么啊?” 谢大娘笑容满面地拉着他说道:“一会儿跟梨花说一声,晌午回家来吃饭!”1digY。 “家里有什么事吗?”满祥用袖子擦着汗问道。 “你回来就知道了!没事就不能回家吃饭吗?你这小子真是的……记住了,晌午回来吃饭,娘备了好东西呢!” “知道了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对了,早点回来,别踩着吃饭的点才回来。” “到底什么事啊?您明说不就行了吗?您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花坞这边忙得很,赶着盖出来呢!” “横竖你早点回来就行了!”谢大娘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行了,我知道了,早点回来就是了。”满祥说完转身回去干活儿了。 谢大娘满意地看了自家儿子两眼,这才笑米米地掉头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她就看见玉桃抱着个水罐子,一蹦一跳地从梨花院子那边跑过来。玉桃见了她,亲热地喊了一声:“谢大娘,来找满祥呀!” “是呢,玉桃!当心点,别跑快了摔了脚!” “没事。” “对了,玉桃,”谢大娘叫住了她,脸上堆笑道,“回头跟你娘说个事。” “什么事?” “你瞧你,年纪也不小了,跟陌香一般大的。陌香都出嫁了,你还白耽搁在家里呢,多可惜啊!” 玉桃听了谢大娘这话,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手指在水罐子上慢慢划着圈儿。 “照我说,你那亲事就该早些定下里,别再耽搁了。过两年都成老姑娘了,哪个男人肯要?” “谢大娘,”玉桃满面娇红地说道,“这事得问我娘呢!我也想早点把亲事定下来,省得旁人说闲话!” “可不是吗?所以我才让你跟你娘说,待会儿晌午过后来我家一趟,我有话跟她说呢!” 玉桃心里一阵狂跳,难道满祥已经说通了他娘了?谢大娘打算跟自家娘说他们的婚事了?她嘴角不禁溢出许多笑容,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可别忘了!这回大娘给你说的一准是个好的呢!你要错过了,那可叫后悔的!” 玉桃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忙抬起头问道:“您跟我说个好的?什么意思啊?” 谢大娘掩嘴笑了笑,像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挨近了玉桃一步说道:“提前跟你说一声也行。今天我给满祥说的那家姑娘的娘家人来相家,说起他们村里有个不错的后生,比你大四五岁,自己干营生,是个小东家,我觉着跟你正好般配呢!这么好的后生哪儿能便宜了别人,我第一个就想着你了!” “什么?”玉桃脑子一轰,脸色顿时变了。 “怎么了,玉桃?你不喜欢啊?那后生你还没见着,见了面指不定就喜欢了!”谢大娘忙说道。 玉桃此时气得肺都快炸了,又不好跟谢大娘发脾气,脸色一沉,说了一句:“谢谢您费心了,我暂时没想说亲呢!那好后生就留给别人吧!” “哎,玉桃,你瞧瞧人再说呀!”谢大娘朝着她背影喊道。 “不用看了,横竖都一样!”玉桃抱着水罐子径直朝花坞基地走去。 她走到满祥跟前,把水罐子往木料板上重重一搁,罐子里的水跳溢了出来,把满祥吓了一跳。满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道:“玉桃,谁惹你了?” “恭喜你呢,谢满祥!”玉桃咬牙切齿地说道,“听说你娘给你说了一家姑娘,人家娘家人今天都来相家了,什么时候成亲呐?” 满祥傻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玉桃。五秒钟后,他猛拍了一下脑袋,忽然想起了刚才谢大娘叫他晌午回家吃饭的事。他忙跟玉桃解释道:“玉桃,我真不知道啊!我哪儿知道我娘背地里捣鼓了那些事啊?” “谢满祥!”玉桃愤恨地瞪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真行呀!我脑子指定给驴踢过才会信你!你相你的姑娘去吧,往后别跟我说话!哼!” “玉桃!玉……” 玉桃没等满祥把话说完,扭头气冲冲地走了。满祥忙丢了手里的锯子,紧跟着追了上去哄道:“玉桃!桃儿!我真的不知道这事啊!我哪儿会看上别的姑娘呢?” 玉桃气极了,回头就推了满祥一把,嚷道:“一边去,谢满祥!我往后都不想再见你了!” 满祥没站稳,从田埂上仰面倒了下去,压倒了一片桔花。梨花正在旁边地里剪栀子花枝,听见动静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心疼地喊道:“喂,两位小盆友,没你们这么闹的呀!我的桔花呀!压断了枝儿就死苗了,救都救不回来了!你们俩小家伙,吵架就不能斯文点,还动手了?” 玉桃饱着两筐眼泪扭头就跑了。梨花瞧着有点不对劲儿,忙走过去问满祥:“你又欺负玉桃了?” 满祥从地里趴了起来,望了一眼玉桃的背影,着急道:“嫂子,你说怎么办呐?我娘给我相了个姑娘,招呼也不跟我打一声就叫到家里来了……” “玉桃知道了?” “可不是吗?”满祥又担心地往玉桃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抓了抓后脑勺焦急地说道:“嫂子,你说怎么办啊?” “谢满祥同学,”梨花故作一脸严肃的表情抄手道,“嫂子我前几天就提醒过你,要你尽快跟你娘磨合这事,她不答应,你就想法子跟她磨。要想娶个自己喜欢的媳妇,有那么容易吗?你娘答应你思量思量就是想拖呗!现下姑娘家都来你家相家了,玉桃能高兴吗?人家一辈子可都栽到你这小兔崽子手里了!” “我知道啊!可是……”满祥急得跳脚道,“嫂子,你先别骂我了,先去瞧瞧玉桃吧!跟她说点好话,行不?” “单是这样就行了?” “我这就回去跟我娘把话说清楚!真是的,净乱来!” 满祥风风火火地回了家,梨花去找着玉桃,好言好语地劝了一阵子,她这才消了些气儿。下午满祥没来,梨花觉得有些奇怪。可谢家她好久没去过了,又加上元胤和关氏都把话说开了,她不好贸然前去。 第二天,玉桃来上工时,眼眶微微红肿,表情略显憔悴,像是夜里哭过似的。梨花觉得不对劲,正想上前问话时,她又匆忙地躲开了,仿佛不愿意说起似的。 偏在这时,谢大娘来了。玉桃见了她,躲得更快了,转身就朝地里人最多的方向走去。梨花迎着谢大娘走上田埂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谢大娘的目光绕过梨花,往不远处玉桃那匆匆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后才对梨花说:“我就来跟你知会一声,满祥往后不来你这儿上工了。我们家里的活儿还做不完呢,他哪儿工夫上你这儿挣钱呢?你那什么花坞另找人替你盖吧!” “是满祥自己不来,还是您不让他来?”梨花追问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袁氏诉苦 “横竖都一样!”谢大娘态度坚决地说道,“你这姑娘媳妇太多了,他又是个没成亲的小子,大家一块儿混久了会传闲话的。我都已经给他说好了一家姑娘,可不能叫人家误会了。我话就说到这儿,你把满祥的工钱算发了给我,我们就算两清了。” 梨花笑着摇头道:“那可不行,在我这儿做工的是满祥,又不是您,工钱怎么能算发给您呢?您叫满祥自己来吧!” “咳!我是满祥的娘,怎么就不行了?” “您就算是满祥的亲媳妇,那也不行。既然要辞工,就得他当面来跟我说个清楚,连这点交代都没有吗?” 谢大娘有些不悦了,两手交握在胸前,瘪瘪嘴说道:“梨花,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满祥都跟我说了,你要帮他娶玉桃。可我实话告诉你吧,玉桃是进不了我们谢家门儿的!她命硬,自有高枝可攀,落不到我们这样的人家来!” “谢家是什么样儿的人家?”梨花反问了一句。 “你住了些日子还用问吗?也就凑凑合合地一间院子,比不得人家曾府的大院子。我们谢家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娶不起她那命贵的姑娘。” 梨花不由地想起了自己身上这毒,轻轻摇头道:“谢家或许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再说了,您就认定满祥往后没出息?俗话说得好,前人不强后人强,您这做娘的就那么瞧不起自家儿子?” “我……”谢大娘辩不过梨花,忙摆手道,“我懒得跟你说了,横竖一句话,你少掺合满祥的亲事。那小子往后不到你这儿来干活儿,至于工钱,你要心里过得去就不给,要过不去就自己送到谢家来!” “我劝您,别把满祥逼急了。” “逼急了又怎么样?逼急了也我儿子,他还敢不听我的吗?”谢大娘理直气壮地说道。 梨花无奈地摊开手笑道:“那随您了,您没听过一句话吗?儿大不由娘呢!满祥是个能做事的人,有自己的主意,比其他小子有心思多了。您真能管得住他的话,我秦字倒过来写!” “什么?你……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谢大娘忽然有点心里不安,不愿意和梨花继续说下去了,转身匆忙地走了。 梨花回头再找玉桃,发现这小丫头没在地里头。梨花找着玉桃时,玉桃正坐在伙房灶膛前抹眼泪呢。 梨花知道这小丫头向来倔强,比陌香还要强,从来没见她为什么事哭过。昨天那事真是伤了她的心,所以才躲起来哭得这么厉害。 玉桃忽然察觉到梨花的靠近,忙抬手擦了擦眼泪扭头说道:“梨花姐,你别劝我了!” 梨花拉了条小凳子,坐在她对面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劝你?为什么哭呢?还因为满祥那事吗?” 玉桃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忿忿不平地说道:“你可不知道,昨晚谢大娘到我们家来了,提一大篮子东西说要给我说亲呢!” “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跟我娘说,我是好命的人,福气在后头呢,瞧不上曾家小少爷,没准往后还能遇着更大富大贵的人!还说……还说……”玉桃一边抽泣一边难过地说道,“还说满祥跟那姑娘的事两家已经说定了,只等算八字过定了……” “算了也白算,”梨花打断了玉桃的话笑道,“庙祝一准说他们不成的!” “可就算这回成不了,下回再说呢?谢大娘就是瞧我不顺眼,昨晚还跟我娘说什么她带大满祥不容易,眼看该到了娶媳妇生儿子的时候,可不想把命无缘无故地折了,整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呢!你说,谁听不出她这话说什么吗?不就是说我命硬会克死满祥吗?” “那你娘怎么说?” “我娘还能怎么说?难不成要厚着脸皮求谢大娘收容我吗?她是不知道我和谢满祥那档子事……呜呜呜……”玉桃说着更难过了,扑在梨花怀里哽咽道,“梨花姐,我都不想活了!索性跳了河还干净些!” “先打住吧!”梨花拍了拍她后背说道,“这事又还没打山穷水尽的时候!对了,满祥人呢?” “听说是给谢大娘锁在屋子里头了,不让出来。梨花姐,我也不指望嫁人了,这身子还有哪个男人肯要啊?早知道索性给曾小少爷做了小,还名正言顺些!” “一着急就知道说气话,让你给曾小少爷做小,你当真愿意?”梨花扶起她问道。 她使劲甩了甩头,说道:“不愿意。可又能怎么办呢?” “满祥不是个说话不靠谱的人,他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先别急,让我再想想法子。” 这时,外面有人叫起了梨花。梨花又安慰了玉桃几句,这才起身走了出去。她走到院子一看,原来是罗氏扶着脸色苍白的袁氏来了。 袁氏见着梨花,还没开口说话,就先泪眼汪汪地下跪磕头。梨花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拉起她说道:“这大清早的,你这么一磕我都站不稳了,还是先起来了吧!” 袁氏起身后,紧紧地抓着梨花胳膊,泪流满面地说道:“东家娘,要不是您和罗大姐,我只怕已经到阎王殿去排队了!” 梨花拉着她到石桌边坐下后说道:“也没多大点事,还是多亏了罗二婶,我到底年纪轻,见了那上吊的场面自己先吓着了!对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袁氏抽泣了一声,憔悴地扶着额头说道:“就是想临走之前跟您道个谢,说一声。” “你要回米家坝了?” “您说,我还有脸待在这儿吗?”袁氏哭道,“给曹家这么一闹,这村里我是待不下去了呀!没法子,我只能回米家坝去了!” “可米家坝离村子也不远,闲话是不长腿儿的,一溜风就传过去了。你回了米家坝和待这儿也是一样的。” 罗氏接过话点点头,对袁氏说道:“东家娘说得对,没准你一回米家坝,那边的人更糟蹋你呢!说句不好听的,你这点事只怕十里八乡的都传遍了!” 梨花点点头道:“没错,你到哪儿都一样,还不如就在我这儿做工,挣自己的钱去,别人爱怎么说道就怎么说。在这处,还有我们几个帮着你,你要回了米家坝,怕是连个说说话的都没有。” 袁氏捂着脸,直摇头道:“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要不是为了我那儿子,我真想一头跳了海子河死了算了!” “别这么想,人都求生,哪儿有求死的?你还有个儿子要盘活,断不能再生出个轻生的念头了!况且,案子还没了,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你要真冤死了,那可不划算了。” 袁氏抬起头看了梨花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又不好说。梨花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把罗氏支开了。等罗氏走开后,梨花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不好开口?” 袁氏扯起衣袖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说道:“我再没遇着过比你还通情达理的东家娘了!我瞧着您是个好人,就想把心里的事跟您说道说道。东家娘,您可要信我,我当真没杀那曹楚的!”她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梨花忙递了自己的手绢给她说道:“先别哭了,你若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我保准不往外漏半个字儿。” “我信您呢!”袁氏接过手绢哽咽道,“我真是没杀曹楚,您想想,我杀他图什么呀?可当初他要不死,我那日子也难过了!” “这话怎么说?” “横竖都到这份上了,我就索性跟您认了吧!我跟曹楚年轻的时候倒真有……真有那点事!” “啊?”这是梨花没料想到的,原来袁氏和曹楚真有段不清不楚的事。 袁氏顿时羞愧不已,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梨花忙拦住她的手说道:“别这样,都多久的事了,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没事没事,你接着说,我不笑话你的。从前我在汴京城,这样的事还见少了吗?” “说出来真丢死了先人!”袁氏把头埋得低低的。 “你能说出来算是有勇气了,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怎么跟曹楚混一块儿了?” “都我那时候年轻脑袋犯浑呗!那曹楚别看断了根指头,嘴巴可能说道了,跟百灵鸟似的。当时我男人不常在家,我爱上海子庙这儿来拜拜菩萨,就撞上他了。他那张嘴能哄死人,我糊里糊涂地就给他哄了身子……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花心狼!哄的姑娘媳妇不止我一个呢!我气极了,就不想跟他往来了。谁知道,他失踪那天我路过那片林子,他竟然一直跟着我,还想扯着我干那事……” “真干了?” “没呢!”袁氏气得拍了拍桌子含泪说道,“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算是看清楚了,哪儿还能给他再占了便宜去?他是扯了我的衣裳,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又停了手,我立马就趴起来,拽着腰带就跑了!” 梨花想了想问道:“他为什么停手啊?” “我不知道,横竖他忽然就松开了我,我当时吓得不行了,一见他松开了手,脑子里就只想着要逃!我哪儿还有工夫管他为什么停手啊!” “这么说来,你当时是跑了,林子里却应该还有人,要不然他为什么忽然松手呢?” “他后来就失踪了,我也没敢跟旁人提这事。要提了,只怕我早给我男人丢河里去了。今天说出来我心里这块石头也算掉下去了。东家娘,您千万信我,我真犯不着杀曹楚,再说,我也打不过他呢!他是个断指儿,可个头跟邓开罗差不多,身子又壮实,会两下功夫,就算灌他一斤酒,只怕也打不过的。” 梨花眉头微微颦起,问道:“他还会功夫?” “在我们这边,年轻的都好学两手,也没拜过什么师,就是跟长辈儿的混学两招。那曹楚也算得身手不错的了。” 梨花偏着头想了想说道:“那我之前说曹梅枝可能推他下去,似乎有点不太靠谱。一个身手好的人警觉性也高,不会轻易给人从背后推下去。” “您这话没错,倒不是我帮那姓曹的说话。她冤枉我,我恨毒了她。可说实话,她那时候也才十岁,哪儿推得动曹楚那么个大男人啊?” 梨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只怕林子里真有其他人了。袁大娘,这样吧,你先回去,再养几天身子来上工。整天憋屈在屋子里会弄出忧郁症的,回我这儿干点活儿,跟她们多说几句话,心情自然也畅快了。别人嘴上嚼什么干草你少去搭理,那是别人没事给自己找乐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乐子吗?” 袁氏使劲地点点头道:“谢东家娘了!我说了这些话,心里也自在了。横竖都对不住我男人了,我要再死了丢下我儿子,那就更对不住了。放心,我回去就收拾收拾自己,养两天神就来给您盘活儿。” “那最好了,”梨花从沉思中回过神笑道,“过两天还真有活儿要忙。我盘算着要往县城去一趟,把我那花好月圆的脂粉和桔花盆景,桔花枕,桔花香包都拿城里去卖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过两天加班,还挣加班费呢!”竖说媳这算。 “好,我这就回去了。” “要个人送你吗?”1digY。 “不必了,东家娘您忙着,我先走了。”袁氏的脸色好了许多,自己跨门出去了。 梨花站在院子里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回到了自己屋里。她把小指头放在嘴边试着吹了两下,可没出声。她又试了几下,还是出不了声,嘟囔道:“死银元,把暗号弄得这么有技术含量干什么呀?想招个暗探都招不来!” 不远处大树上,两个暗探透过窗户看见梨花在咬她的小手指头。平日里最爱说话的那暗探掩嘴笑了,用手捅了捅旁边那个说道:“瞧瞧,我们家夫人好像找我们有事呢!想吹口哨,半天吹不响,嘿嘿……太好玩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热闹的小院 “还真是呢!光笑干什么啊?下去看看呐!” “那不合规矩呀!没口哨就是没信号,万一夫人是自己咬着指头玩呢,不能下去呀!”这暗探偷笑道。 “那倒是啊!” 两人津津有味地看着梨花在那儿吹了一遍又一遍,在树上乐得快不行了。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咳嗽,两人回头一看,吓得一头热汗都出来了!亲娘啊!怎么会是雀灵大人? 雀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树上,正一脸邪笑,倚在树干上,抄着双手问道:“两位,可真守暗探规矩呢!没口哨就不下去瞧瞧了?是在这紫鹊村待久了乏味了,拿夫人开心是吧?要是给主子知道了,你们俩……” “雀……雀灵大人!”那喜欢说话的暗探顾不得在树上还是地上,单腿跪下求饶道,“千万别跟主子说啊!我们……我们不是不下去瞧一眼,是不清楚夫人是不是找我们啊!万一……万一夫人是自己跟自己玩呢?” “哦,”雀灵笑着点点头道,“是夫人跟自己玩呢?你在这上面瞧着也好玩吧?” “不……不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雀灵挑了挑眉笑道:“那我跟你玩个好玩的?” 话音刚落,雀灵抬脚一踢,那暗探就从树杈上飞了出去。片刻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噼里啪啦树枝断裂的声音。剩下那个暗探忍着好笑,立马无比忠诚地说道:“雀灵大人,我这就下去见夫人!” “不必了,”雀灵直起身道,“我去就行了!记住了,夫人是普通人,她不懂惊幽城那些暗号,可主子懂,你明白吗?” “是是是!属下下回再也不敢跟那猴头一块儿闹着玩了!” 这时,下面传来了梨花的声音。原来刚才那暗探从树下掉下去时,发出了好大的响声。梨花吓了一跳,忙跑到窗边来瞧瞧是不是地震了。 雀灵飞快地跳下了树,鬼魅般地忽然从窗台那儿伸出了脑袋,吓得梨花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问道:“桑雀灵?” “夫人,吓住你了吧?”雀灵从窗台那儿翻了进来笑道。 “你怎么来了?” 雀灵给梨花行了礼后说道:“是主子派我回来的。原本说好一个月就能来回,可如今看来是不行了。主子怕您在家太担心了,特意派我回来跟您说一声,随便保护您。” “汴京城的形势很不好吗?”梨花担心地问道。 “情况略有些复杂了,主子暂时抽不开身回来。不过您别担心,冰残叔和昭荀哥哥都跟着他,不会出事的。” 梨花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其实你不用来保护我,不是有暗探吗?让他们保护就行了,你回京城去吧。” “夫人婶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雀灵趴在桌上撒娇道,“我快马加鞭地赶到这儿,骨头都累散了,再赶回去准得折了这小命不可!就让主子叔叔他们在京城里热闹吧,我躲着您这儿清闲清闲多好呀!行不行呀?行不行呀?” “行行行!”雀灵一撒娇,梨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对了,夫人婶子……” “等等,雀灵,”梨花打断了雀灵的话说道,“要不你就叫我婶子,把前面那夫人两字省了吧,听着怪怪的。” “好!”雀灵高兴地点点头笑道,“对了,婶子,你刚才是不是想招暗探来啊?” 梨花有点窘了,刚才自己咬小手指吹口哨那笨样子不会给雀灵看见了吧?太丢人了点!她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啊?你刚才一直在外面吗?” 雀灵笑了笑说道:“我瞧见你那姿势就知道了。没事,回头我再教您!您先等等!”她扭头朝窗外吹了一声口哨,那两暗探立刻嗖嗖嗖地来到了梨花跟前。不过其中一个鼻青脸肿,有点瘸腿儿,一身衣裳脏兮兮的,像刚在泥地里打了滚似的。 梨花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啊?这是……这是从树上摔下来了吗?” 雀灵掩嘴笑个不停。那暗探委委屈屈地说道:“是,夫人,属下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他难道还敢说是雀灵踢他下树的吗?要敢说,保准再被踢出去! 梨花十分同情地看着他说道:“我说,你们也不是猴子变的,整天待树上不累吗?万一一个不留神摔下来就成你这模样儿了,摔伤了吗?要不要我叫陌香给你瞧瞧?” “不必了不必了,夫人!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这是谁定的规矩啊?非得待树上吗?” “树上隐藏方便,站得高看得远嘛,”那暗探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多谢夫人替属下们担心了,夫人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梨花这才想起找暗探的目的,忙说道:“也没多大的事,就是想你们去监视监视田庄上的曹梅枝,看看她最近在干什么。” “这个极容易,还有别的吗,夫人?” “没了。” “那属下们告退了!”两个暗探又从窗户那儿折返回去。摔了的那个还差点在窗台外再摔了一次。梨花用格外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对雀灵说道:“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没必要这样一直保护我吧?” 雀灵笑道:“这是主子的吩咐。没主子的命令,我也不敢撤了他们。您还是下回见着主子跟他说吧。” “对了,雀灵,”梨花指了指门笑米米地说道,“你看你是不是先从窗户那儿出去,再从大门进来?要不然我房间里忽然出现你这么大个漂亮的姑娘,会吓住人的。” “哦,这个好说!”雀灵动作灵敏地翻出窗台,大摇大摆地又从正门走了进来。 别人问起雀灵时,梨花就说是元胤在山外一位朋友的侄女,来山里玩的。从第三天开始,梨花的院子就热闹了起来。因为要赶着把送去城里的货物都弄出来,所以她雇了村里一些短工帮忙。 村里的妇人们听说梨花又要雇短工了,还是六十文一天,都争先恐后地跑来帮忙。一个不大的院落挤了二三十个妇人,有的缝香包枕头,有的装干桔花瓣儿,还有的给脂粉盒子上花色。 梨花发现,其实乡下妇人对书画并非都不通,有些心灵手巧的,只要教一教,画出来的东西比城里的少爷画的还好看。田易生不在,梨花就挑拣了几个手巧的姑娘妇人,让陌香教她们画盒子,结果画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雀灵对画盒子不感兴趣,倒对缝香包来劲儿了。身为暗杀者的她从来就没学过女工,扬言要给她家琥珀哥哥绣她人生中第一个香包。于是乎,她挑拣了块蓝色的布,挨着玉桃和龚氏,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院子里女人一多,总是闹哄哄的。东家长短西家是非全都能拿出来说一说。外面的人能时不时闻到院子里飘出来的桔花香气,和妇人们兴高采烈的笑声。 梨花一边忙着安排活儿一边抽空跑到雀灵身后瞧几眼。多看了几眼后,梨花终于忍不住笑道:“雀灵,还是拆了重新缝吧!你这针脚做出来,只怕严琥珀都不敢往外戴了!” 雀灵拿起那香包左看看右看看,一本正经地问道:“很难看吗?很难看吗?我觉得像个样儿了呀!” “你自己跟玉桃的比一比!” 雀灵凑到玉桃跟前瞧了瞧,眉头皱了起来,嘟嘴道:“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呀……” “哈哈哈……”梨花和龚氏都笑开了。梨花乐道:“这还差一点点啊?你的就跟鸡抓了似的,玉桃这个又齐整又好看,差远了!罢了,你还是别学了,让玉桃帮你做一个吧!” “做个香包这么难啊!”雀灵伸了个懒腰,叫起苦来道,“还没杀个人来得痛快呢!” 院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个个都诧异地把雀灵盯着。梨花忙轻轻地撞了雀灵一下,雀灵立刻扮作可爱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说错啦说错啦,我说还没杀个鸡快呢!” 院子里又恢复了闹哄哄的景象。梨花小小地掐了她一把,附耳笑道:“死丫头,再敢乱说话,撵你回京城伺候你主子叔叔去!” 雀灵吐了吐舌头,挽着梨花的胳膊撒娇道:“主子婆婶子,别撵我去,我就在您这儿待着,可好玩儿了!我记住不乱说话就是了!” 梨花的鸡皮疙瘩又要冒起来了,忙点了点头,抽回手看陌香她们画盒子去了。不是她觉得雀灵撒娇恶心,而是一想到雀灵是暗杀者的身份就感觉怪怪的。恐怕只有严琥珀受得了她的撒娇了。 这时,不知谁提了一句谢大娘,有人立刻像献宝似的插了一句:“谢大娘家快办喜事了吧?我那天瞧着有人来相家了,还能给谁说媳妇,不就是那还没定亲的老五吗?” 玉桃一听这话,手里的针就扎了在指头上,忍不住小声地哎哟了一声。龚氏并不知道她和满祥那事,凑过脸来取笑她道:“听着心里不舒服了?吃醋了?” 玉桃垂着头,死死地咬着下唇瓣,闷不吭声地继续缝了起来。另一个妇人接过话笑道:“我看是快了!今天我来的时候看见谢大娘提着篮子往海子庙去了,一准是得了姑娘的庚帖,拿去合八字了!我看呐,大家都回去翻翻箱底儿,备着红封子等着送礼儿吧!” 满院子又荡开了笑声,唯独玉桃死沉着一张脸,木讷地缝着手里的东西。梨花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见她又把针扎手指头上。她疼得皱紧了眉头,把手指放在嘴边吸了吸。梨花想了想,起身道:“都歇歇手吧,活儿也不是一天都能干完的,喝口茶再做。” “多谢东家娘了!”大家齐声说道。 梨花起身走到玉桃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叫了她到伙房里。她一脸怨妇的表情,盯着被扎破了的手指看,问道:“梨花姐,有什么事吗?” “听着心里不舒服了吧?”1digY。 “没什么不舒服的!往后他是他我是我,他娶谁都跟我没干系!”玉桃倔强地说道。 “那你难过什么?净拿针往自己手指头扎呢,不疼吗?”梨花一边从铁锅里舀起滚水泡桔花茶一边问道。 玉桃扭过脸去,不答话了。梨花放下了木勺子,从糖罐子取了一把冰糖放在水缸子里,用长木筷子搅了搅问道:“这两天都没见着满祥吗?还给他娘关着?” 玉桃轻轻地嗯了一声,反复地揉搓着被扎了的手指。梨花往外面看了一眼,把她拉到了身边,小声说道:“我有个主意,冒险些,但能试出满祥待你是不是真心的。你可愿意?” 玉桃有些犹豫,似乎还在跟满祥赌气儿,说道:“他都那样儿了,还有什么真心可言?不试了,横竖往后我跟着你,做丫头也好,做管事也罢,我也不想嫁人那回事了!” 梨花单手撑在灶台上,拿起长木筷子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你跟满祥真是一种人,性子倔,又喜欢说反话。明明喜欢对方喜欢得要死,非在面子上绷得死死的,打死都不承认句实话,那不是自己活受罪吗?” 玉桃捂着额头,嘟起嘴委屈地说道:“那我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还能硬闯到谢家去把他拖出来,求着他娶我?我倒还没那么犯贱!” “可你真就不想跟他过一辈子了?” “梨花姐……” 真呐矩合得。“那就是想呗!哎哟!”梨花揉了揉额头道,“跟你们俩说话一样的费力呢!你们不凑一堆儿还真浪费了!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玉桃把耳朵凑到梨花嘴边,梨花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通,然后才挪开问道:“怎么样?我这法子行吧?无论结果是什么,好歹你都不会吃亏,总好过你真去跳河吧?” 玉桃想了想,点头道:“行,就照你说的吧!横竖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往后都跟着你,替你当丫头当管事呢!” 梨花笑道:“那我可赚了!” “梨花!梨花!”龚氏忽然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说道,“外面七姑她们来了,你出来一下吧!” 梨花拍了拍玉桃的肩头,抱着水罐子出去跟段七姑她们打招呼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曹氏的绯闻 段七姑,云阿婆和东三婶已经坐在院子里帮忙往枕头里装花了。见了梨花,段七姑抬起头笑容满面地开玩笑道:“梨花,来你这儿做半天工行不?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挣二三十个铜板买块布头做鞋子,你不嫌弃吧?” “嫌弃!”梨花笑道,“嫌弃你们只做半天,要不索性都到我这儿来帮忙算了!” “我倒想呢!”段七姑一边抓花装枕头一边笑呵呵地说道,“瞧着龚妹子干一天能一百个铜板,开罗干一天有二百五十文,庄上谁不眼红的?可惜我没那好命哟!难得今天空闲着,这不就来挣点花销来了?” 梨花坐下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来呀?不怕曹管家娘跟你急?” “她?”段七姑飞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道,“都有两天没见着人影儿了!兴许躲回娘家去了!” 四周的妇人们都安静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向段七姑,七嘴八舌地问起了怎么回事。段七姑忽然有种受捧的感觉,眉飞色舞地在脸上比划道:“头几天她和马六在房里闹腾,脸都给打肿了,连房门都不敢出呢!我们只当是两口子吵嘴掐架,没什么大事。可前天又闹上了!大半夜的,马响儿哭得惊抓抓的,把我们都吵醒了!” “哟?闹什么呐?往常两口子闹一场也就罢了,这回还闹几处?”龚氏停下手里的针线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呢?大半夜的,闹得房子都要拆了!我和云阿婆跑房门口一看,吓坏了!马六像是喝了酒,手里拿了根这么长的粗棍子——”段七姑夸张地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管家娘就倒在床旁边,头发都散了,跟个鬼似的,胳膊上都是红印儿呢!哎哟哟,我还是头一回看见马六把管家娘打成这样儿!” 院子里一片哄然,纷纷议论了起来。龚氏又吃惊又好笑,激动地拍着膝盖乐道:“马六长本事了?往常也就给她一两巴掌,叫她肿肿脸就罢了,这回还整这么大回事?可叫人过瘾了,她也有今天呢!哎哎哎,七姑,到底为了什么呀?马六是喝醉了吧?” 东三婶接过话说道:“往常马六也没少醉过,你见过他喝醉了耍混吗?他跟你家开罗一样都是喝醉了就倒头睡的人,哪儿会打管家娘啊!我倒是听马六问了管家娘一句,说珍珠打哪儿来的。” “哦!”龚氏又拍了膝盖一下笑道,“我想起来了,就是高三姑揣的那颗珍珠吧?说起来我也好奇呀!高三姑哪儿来那么大一颗珍珠,一准就是曹管家娘给的,可她又上哪儿弄来的呢?连马六都不知道,这话可不好说了!” 旁边罗氏幸灾乐祸地问了一句:“难不成马六怀疑曹梅枝偷人?哎哟喂!谁偷她去?哪个有钱的偷了她还能给颗大珍珠的?” “吓!哪儿才一颗呢!”东三婶冷不丁地又冒了一句,脸上有几分好戏在后头的得意劲儿。 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热闹的议论声又停了,目光又纷纷转向了她那儿。梨花也觉得有些吃惊,问道:“不止一颗?那有多少?” 别看东三婶平日里老老实实,逆来顺受,闷不吭声,在曹氏面前规规矩矩的,可背地里跟东平一样是个好听八卦的。只不过她不常在人前说,偶尔才露一把她那满腹的八卦经儿。这回曹氏给马六收拾得利索,她还不趁这个机会狠狠地八卦曹氏一回? 东三婶抖了抖她那粗黑的眉毛,一脸神秘地说道:“我亲耳听见马六骂曹管家娘不要脸,不守妇道,还问她是不是每陪一回就给一颗珍珠,那岂不是前前后后陪了好二三十回?” “哟!”院里的人顿时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叹。早有人开始掰着指头算了起来。龚氏脑子转得最快,把针往香袋上一插,掰着算了一回,惊讶地说道:“照二十颗来算,那岂不得二千多两银子!哎哟,我的个天哪!二千多两银子,放在跟前,那不得亮瞎了眼?曹管家娘有那么值钱吗?除了一身肥肉,也没见得有多好呀!”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哄笑了起来。段七姑掩嘴笑道:“你别小瞧了管家娘,待你我凶巴巴的,待主子却是一脸的和顺,温温柔柔的,像足了个小娘子!你嫁来庄上晚,没瞧着那年老爷回来的时候,她提着酒坛子在老爷跟前显摆她的酒量,老爷那眼珠子就跟滚珠似的在她脸上滚来滚去,一个劲儿地夸她酒量好,人才好,管得好呢!她细着个声音跟老爷行礼说:‘都是托了老爷的福气!’哎哟喂,我现下想来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呢!” 大家又笑得东倒西歪了。龚氏兴奋地问道:“还有这回事?我只当曹管家娘天生就是那凶巴巴的样儿呢!原来在老爷跟前她也知道抛个媚眼,挑个情什么的?” “要不然,哪儿换珍珠去?”东三婶稳着一脸神秘的笑容插话道。 “什么意思?”龚氏追问道。 “勾不着老的,勾小的也一样呗!我听见马六问管家娘了,问她是不是大少爷给的!你们说,这村里村外,能有那么多珍珠的一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除了那曾小少爷也就是汪府的大少爷了,要不然还有谁去?” “你说汪新晟?”梨花对这个说法有点吃惊。看汪新晟那人,不像是能跟曹梅枝混一块儿的呀! “可不是吗?”东三婶神色严肃地说道,“我亲耳听马六说的!他问管家娘陪过大少爷几回,管家娘死都不肯说呢!要不是心虚,为什么不说?要不是大少爷给的,那是谁给的?那些珍珠要卖城里去,再怎么说也得二三千两,谁有这么大派头?只怕那曾小少爷也没有!” “二三千两?”龚氏举起三根指头,轻轻摇头道,“不太可能吧!汪大少爷脑子犯糊涂了吗?花这么多银子在曹管家娘身上,他不亏得慌啊?” “咳!二三千两算个什么呢?大少爷是从汴京城来的,听说汪府宅子跟我们这个村差不多大,金的银的玉的多了去了,连铺地的都是玉石板儿呢!那点银子在大少爷眼里算是打发乞丐了!”东三婶的八卦劲儿一上头,什么都能编得出来,而且越说越兴奋。 段七姑一脸愕然地说道:“瞧不出来呀!大少爷竟是个好那口的人?想想也是,老爷都是个不正经的,他生出来的儿子能正经儿到哪儿去?” “不可能!”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的红菱忽然开口否认道。这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她顿时有点尴尬,后悔冒出了这么一句。她只是一时心急,想为汪新晟辩解辩解,因为汪新晟是个什么为人她最清楚了,根本不可能看上曹氏! 东三婶好奇地盯了红菱两眼,问道:“怎么不可能了?红菱,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红菱脸微红,立马说道:“我……我哪儿知道什么呀?就是觉得……觉得大少爷不是那样的人儿?” “你对大少爷倒很了解似的?”东三婶又追问了一句。 “我……”红菱被问得有些尴尬了。梨花忙接过话笑道:“三婶,您老人家好忘性啊!我,红菱还有黄莺都是从汴京城汪府来的,这事您忘记了?若说大少爷瞧上曹梅枝,别说红菱不信了,就是我和黄莺也打死不信!黄莺,你说呢?”她说着朝黄莺递了个眼色。 黄莺是知道红菱和汪新晟那些过往的,立刻接了话道:“别说打死了,就算是吊死,我也不信!我打小在汪府长大,大少爷是个什么人我最清楚了!人正派着呢!就算要找小妾,也指定不会找曹梅枝那样的呀!这村里没女人吗?三婶,我看那就是马六顺口一猜罢了!” “那就奇怪了!”段七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大少爷给的,那管家娘的珍珠哪儿来的?天上掉的?坟头挖的?树上摘的?还是海子河里捞的?总有个出处吧!” 梨花对这点也很奇怪,曹氏没出过山,更别提认识什么有钱人了。可高三姑袖子里的珍珠是她亲眼所见,单单一颗就值上白银,而且珍珠这东西有钱都未必能买到好货。 妇人们把曹氏和曹氏的珍珠翻来覆去地讨论了一下午。梨花给短工们发放了工钱后,大家都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等人都散去了,她这才和龚氏玉桃清点今天倒腾出来的东西。 梨花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等着玉桃报数。龚氏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累了吧?这两天忙里忙外的,你也够累的。要不先去睡一会儿,让玉桃来清点?等吃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梨花真有点累了,把手里的纸笔交给了玉桃,托着步子回房睡觉去了。她一头倒在床上,正要舒舒服服睡过去时,手不经意碰到了昨晚放在枕头边的那个宝蓝色锦囊。她昨晚拿着这锦囊看了半个时辰,可惜都没能想起点什么来。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原主的一部分记忆是缺失的。相比从前的元胤而言,缺失记忆对她来说没那么痛苦,因为那是原主的记忆,有与没有并不是那么要紧。 直到那个柴邢忽然出现后,她才意识到,原主的记忆还是挺重要的。这回出现的前男友,万一下回出现的是仇家怎么办?原主之前到底是什么人,她第一次想去了解了。于是,昨晚她就拿着锦囊反复地看反复地想,结果一无所获。 “唉……”梨花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个锦囊自言自语道,“可惜啊!绣着锦囊的主人都已经死了,送还回来又还有什么意思呢?柴邢倒是个痴情的,只可惜,人都没了!”1djkj。 此时,她的瞌睡去了一大半。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后,她拿上了锦囊,去伙房摸了个火折子出来,然后偷偷地从后院门出去了。她打算把锦囊烧了,算是对原主的一个交代和安慰吧。 外面天已经黑了,就剩下点点月光。梨花找了一棵大树根,蹲下后掏出了锦囊放在了草丛上,然后拿出火折子,一边寻干草点燃一边低声说道:“这东西是你前男友送还回来的。那男人待你还挺痴情了,你泉下有知该欣慰了。在生的时候有个这么爱你的男人,你真的可以死得瞑目了。我现下把东西烧给你,劳烦你托个梦给他,跟他说清楚,希望他往后别来找我了!拜托啦!拜托啦!” 干草点着后,燃起明亮的火光。梨花拿起那绣得很精美的锦囊,犹豫了片刻后放在了燃烧着的干草堆上面。就在她放下去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柴邢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梨花一惊,迅速转身站了起来,果然是柴邢!柴邢反应很快,两步抢上去,不顾火堆的热烫,伸手把那锦囊拿了起来,用力地拍了拍上面的火星,看上去非常珍视。 “你怎么……怎么又回来了?”梨花惊讶地看着他问道。 柴邢把锦囊递到了梨花跟前,表情难受地问道:“你打算把它烧了吗?” “其实……”梨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总不能告诉他,是想烧给他真正的前女友吧? “其实什么?”柴邢带着受伤的目光问道,“你真就这么想跟着赵元胤?就这么想忘了我们从前的所有事情?连给自己想起来的机会都要抛弃?” 梨花望了柴邢一眼,觉得这男人真的挺可怜的。眼里布满了落寞和难过,就像刚刚被人在心口上捅了一刀似的。她张嘴想解释,可又觉得挺多余的。无论怎么解释,柴邢应该都不会相信。 “梨花,”柴邢轻声地唤着她的名字说道,“你只是暂时记不起来了,不是真的要忘了我,对吧?” 七在往枕往。“不!”梨花咬了咬牙,狠下心来说出这个字。 “什么意思?” “我是真的想忘了你!”梨花说完这话就在心里默默地对原主抱歉。很抱歉,我得生硬地拒绝这个痴情的男人!很抱歉,我得尽快斩断你留下这世上这段缘分!很抱歉,兴许来生你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第二百一十九章 放他走 柴邢又想上前去拉梨花的手,就如同从前那般。可梨花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道:“我是真的想忘了你!虽然我现下想不起来,但就算我想起来了,可也并非如你所愿。从前的是记忆,而我与赵元胤共同度过的这段日子也是记忆,所以……” “所以什么?你想说什么?”柴邢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 梨花握紧了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对柴邢只有同情,也明白只有彻底地让这个男人死心,这男人才会重新去寻找真正的爱人。原来的秦梨花已死,这是事实!1djkj。 “抱歉!”梨花目光坚定地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烧了这锦囊,断了跟你之前的一切干系。就算往后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也不会后悔!请你往后别来找我了,你该清楚,我现下是赵元胤的媳妇,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牵扯。” 柴邢好不失望,使劲地摇着头说道:“不!从前的你不会这么绝情地拒绝我!你还说过,你会跟胡妈妈说清楚,跟我一块儿离开汴京城去别的地方重新生活!梨花,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我不相信,在你想起来的那一刻,还会如此冷漠地对待我!” “我说过了,即便是想起来,我还是选择赵元胤……” “你不会!”柴邢很肯定地说道,“你不会选赵元胤!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不是吗?你忘了你与我对月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梨花心里一阵默哀,亲娘个阿里巴巴呀!原主要不要这么激情万丈啊?跟前男友发这种誓,感情到底有多好呢?还说要跟人家离开汴京城重新生活?这下怎么办呢? 柴邢忽然上前抓住了梨花的手,梨花想往后抽手,却被他紧紧地抓住了。梨花声音有点颤抖地问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就算……就算想起来了,也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牵扯的?我丈夫是赵元胤,不是你!” “在你没想起以前的事之前,我绝对不会甘心!” “什么?大哥你……你要不要这么痴情啊?”梨花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太痴情了也是一种麻烦呀! 柴邢却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梨花,我知道你现下一定很讨厌我,很烦我为什么还缠着你。可是等你想起一切后,你就会离开赵元胤,回到我身边。” 梨花忙说道:“柴兄弟,柴大哥,你冷静点行不行?你看你这人,长得不错,身家也不错,追你的姑娘指定能从汴京城排到紫鹊山山口,你又何必非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呢?或许我们从前感情真的好过,可那都是从前了,都过去了……” “我带你回汴京城,你到了汴京城后,或许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 “不……不不不是吧?去汴京城?你疯了吗?”梨花忽然想起了暗探,抬起另一只手的小手指正要吹的时候,柴邢说道:“别吹了,一直监视你的那两个暗探已经被我收拾了!” “什……什么?”梨花大惊失色,指着柴邢问道,“你……你把他们给杀了?”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吗?他们手上也沾过别人的鲜血!梨花,”柴邢目光温柔地说道,“你别怕,我没有半点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想带你回汴京城去,去那些你曾经很喜欢的地方,或许你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来!” 梨花忙抽手挣扎道:“那个柴兄弟……我可以不去吗?听说汴京城乱得很,你也别去吧,去了没准连小命都没了呢!要不然这样,去我家里,我们坐下喝两杯,聊聊?聊聊?怎么样?聊天也能让人想起很多事来呢!” “不急,”柴邢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等你想起来之后,我们再慢慢聊,横竖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啊?”梨花快哭了,手都快被柴邢捏碎了,可就是抽不出来。看柴邢那表情好像真的要把自己带去汴京城似的。她可不想去汴京城,屋里那堆货品还没出仓卖掉呢,怎么能错过这挣钱的好机会?这柴邢真是个断自己财路的家伙呢! “走吧,梨花,去了汴京城,你会想起所有的事情的,因为我们是在那儿遇见的!”柴邢忽然用力把梨花拽进了怀里。梨花吓得用手肘抵住了他的胸口,慌张道:“冷静啊冷静啊,大哥!我知道你痴情,可你痴错对象了!我不是秦梨花!” “你不是秦梨花?”柴邢微笑道,“那我就不是柴邢了!别害怕,梨花,我不会伤害你的!” “喂……你真找错人了!”梨花此刻心里哀叹道,什么暗探呀?三两下就给人送黄泉了,亏赵元胤还吹得那么厉害呢!原来是中看不中用啊!妈妈咪呀!谁来救救我啊? 邢如往后往。就在此时,梨花颈部忽然麻了一阵,软软地倒在了柴邢的怀里。柴邢借着月光,低头看着怀里的她,轻声呢喃道:“梨花,我会把你的记忆找回来的。你不会忘了我,更不会选择赵元胤,我们说好了,会一生一世的。”他说完后,弯腰横抱起了梨花,快步地走出了这片林子。 就在他走出林子时,一道黑影忽然落到了他跟前。他立刻警觉喝道:“谁?” “你猜猜?”雀灵的声音在他前面响起。 柴邢并不认得雀灵,因为四判官很少亲自露面。柴邢打量了雀灵一眼,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看你的身手应该不错,也是惊幽城的人?” 雀灵莞尔一笑道:“柴大少爷自然不认识我了,可我却认识你。不过今晚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你立刻放下我家夫人,否则你是出不了这山的。” “原来你真是惊幽城的人!”柴邢冷笑道,“赵元胤对梨花到底有多不放心,竟然找了这么多人看着她,想把她当鸟儿似的关在笼子里吗?” “主子正是为了提防你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派人保护着夫人。柴大少爷,没想到你对我家夫人这么上心,真叫我感动呐!不过,请你还是死心为好,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我若不答应呢?” “你觉得你能带着我家夫人走出山吗?” “大不了试试看!”柴邢一脸决然地说道。 雀灵笑着摇摇头道:“你是走不出去的!别说走出这山了,就连这村子你也是走不出去的!我劝你还是别自寻死路!” 柴邢不以为然,冷漠地说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回去!你虽然是惊幽城的人,可未见得我会怕你!” 话音刚落,柴邢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臂弯里抱着的梨花陡然滑落在地上。他猛然感觉身后一阵剧痛,回头一看,又是两个暗探!就在他纳闷时,雀灵已经抢先一步跳到他跟前,狠狠地往他胸前击了一掌,然后扶起了地上的梨花,说道:“我早告诉过你了,别枉费心机地想带走我家夫人,你根本走不出这个村!” “没想到……”柴邢用力地拔出了后背的暗器,丢在了地上,吃力地说道,“没想到,赵元胤居然安插了这么多人在一个小小的紫鹊村里?难道就是为了保护梨花吗?” 雀灵冷笑了一声道:“这就不用你管了!刚才我让你走你不走,现下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是吗?”柴邢看了一眼雀灵怀里的梨花说道,“梨花要是知道是赵元胤的人杀了我,她不会原谅赵元胤的!” “呵!你这是在拿我家夫人来威胁我吗?”雀灵拍了拍梨花的脸喊了两声后,问柴邢,“你到底对夫人做了什么?” 柴邢靠在旁边树上歇气儿道:“只不过是打晕了她而已,难道我还会伤害她吗?” 雀灵忙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香囊,放在了梨花鼻边。片刻之后,梨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说道:“我不想去汴京城!” “婶子!”雀灵高兴地喊道,“您没事了!没人带你去汴京城的!” “雀灵?”梨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个柴邢呢?” “在那儿呢!”雀灵指着不远处受伤的柴邢说道,“婶子,您说吧,到底该怎么处置这家伙?” 梨花揉着后颈起了身,往柴邢那儿看了一眼,问道:“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现下暂时是受伤了,一会儿可就是死了!”雀灵盯着柴邢狠狠地说道,“胆儿也太大了,竟然掳劫您,绝对不能饶过!” 梨花走近了两步,借着月光看了看柴邢的脸,似乎都已经灰白了。她轻轻摇头,转身对雀灵说道:“罢了,他也没能掳走我,放过他吧!” “夫人,您真要放过他?”雀灵问道。 “难不成真的杀了他吗?我可狠不下这个心,毕竟……”梨花说到这儿时稍微停顿了一下,“毕竟也是条人命呢!他对我没有歹意,只是认错了人,罪不至死吧!”她不能告诉雀灵原主和柴邢的关系,省得引起误会了。 她说完后看着柴邢道:“你回去吧,往后别来找我了!我与你,早已算是……算是阴阳相隔了!无论我能不能想起,终究是不会跟你走的。” 柴邢忍着后背的疼痛说道:“梨花,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我,对吧?你不忍心看着他们杀了我,那就表示你心里没有完全忘记我。我不会甘心的,我会让你想起所有的事!” “你走吧,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梨花不愿意再和柴邢说下去了,说再多也是枉然。 雀灵瞟了柴邢一眼,喝道:“走吧!这回算是夫人开恩,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再来骚扰夫人,当心你自己的狗头!来人,看着他出山,不许他再踏入紫鹊村半路!要是他再出现,你们这些家伙就等着跟主子自刎谢罪吧!” 刚才放暗器的两个暗探飞快地奔了过来,架起柴邢消失在了黑夜里。柴邢临走时,转头失落地看了梨花一眼,仿佛十分不舍。梨花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又何必呢?” 雀灵扶着梨花问道:“婶子,你没事吧?刚才叫你受惊了!都怪那两个家伙,居然能轻易给柴邢偷袭了!” “他们俩死了吗?” “死倒是没死,还晕在那儿呢!看主子回头怎么收拾他们,差点就把婶子给丢了!” “罢了!我不是没事吗?”梨花摇头道,“还是别跟你主子叔叔说这事了。他们俩也不容易,像猴子似的爬树上待着,算是辛苦了。” 雀灵笑了笑,点头道:“婶子您说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吧!” 梨花回了自己屋里,正好龚氏来叫她吃饭。外面的一切仿佛丝毫没有惊动到院子里的人,梨花不得不佩服雀灵和那些暗探的厉害。 吃完饭后,梨花忽然想起了那个锦囊,似乎已经被柴邢拿了回来。她觉得那男人也真可怜,该怎么跟柴邢说秦梨花已经死了呢?想起来容易,说起来难啊! 第二天,院子里照旧热闹。梨花睡了一晚,除了觉得后颈酸痛之外,一切照旧继续。梨花计划三天后去一趟县城,把她的货品都卖出去,因为免不了让妇人们加了夜班。 晚上掌灯后,院子里仍旧坐了二十多个妇人在忙着手里的活儿。梨花和玉桃在旁边点着成品的数量,吩咐邓开罗和海堂把成品都打包好。大家原本都在热闹地忙着,龚氏也刚从伙房走出来问大家想吃什么宵夜。邓开罗正要答话时,梅香忽然跑进了院子,气喘吁吁的,像是十分着急似的。 海堂见了她,忙走过去问道:“梅香,怎么了?” “二哥!”梅香抓着海堂的胳膊说道,“你赶紧去庄上瞧一眼,马六说要休了姐呢!” 闹哄哄的院子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海堂沉怒道:“什么?马六要休了姐?他凭什么要休了姐啊?” “我哪儿知道啊?刚才东平跑来跟娘说了一声,娘已经去庄上了,让你赶紧过去一趟,好歹得劝着马六。休了姐,叫姐往后怎么做人呐?” 第二百二十章 马六休妻 海堂把手里敲木箱子的铁锤往地上一丢,跟着梅香一块儿去了。两人走后,院子里更加热闹了起来。龚氏站在门口笑弯了腰,乐道:“真是稀罕事呀!马六要休了曹管家娘?哎哟喂,我真想去瞧两眼,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罗氏接过话点头笑道:“这就叫恶有恶报!先前那么冤枉袁大娘,现下自家遭报应了,活该呀!” “哎,要不,我们去庄上瞧瞧?” “瞧什么瞧啊?”邓开罗一边钉箱子一边说道,“人家两口子闹人家的,你去凑什么热闹?你们都去了,这摊活儿谁来做?我肚子饿了,你赶紧去煮点吃的来吧!” 龚氏略感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伙房做宵夜去了。可院子里的妇人们仍旧在热议着这事。梨花正在往木箱子里装货品时,雀灵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跑到她身边耳语道:“婶子,那庄上这会儿可热闹了!” “是马六在闹休曹梅枝的事吗?”梨花问道。 “是呢!” “你去瞧瞧热闹,回来再跟我说。” “这事我在行!”雀灵学着梨花打了个响指,飞快地跑走了。 此时的田庄是一片闹哄哄的。郭氏和曹安先赶到,一进门就直奔后院。段七姑那些人正站在离曹氏房间二十多步的地方看热闹,冲着里面不断地指指点点。 郭氏亮开她那公鸡嗓子一边挤过去一边吼道:“看什么看?让开!” 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郭氏和曹安匆匆地奔到房门口一看,屋内乱糟糟的,衣裳散落了一地,曹氏正跪坐在地上抱着马响儿哭呢。马六则阴沉着一张脸,反背着手站在旁边,喝曹氏道:“哭也没用!响儿不会给你的!他是我马家的种儿,岂能给你带回曹家去?赶紧收拾了你的东西,滚!” “你个死马六!”郭氏不禁怒火中烧,跨进屋弯下腰就捡起一个脂粉盒子朝马六头上砸去。 马六抬手挡了一下,转头怒喝郭氏道:“又来发疯?一家都是疯子!你来也没用!今天曹梅枝我休定了!”郭氏气得头顶冒青烟,又抓起桌上的茶具向马六砸去,嘴里叫骂道:“了不得了哟!现下是个管事了,人五人六地像个大爷了,就要忘本儿了,就要忘恩了!马六啊马六,你他娘的忘了自己爹是谁给你下葬的了?没我们曹家搭把手,你那死老爹只怕要暴尸荒野了!你现下要休了我们家梅枝,你良心给狗吃了呀!你……你……” 郭氏一边骂一边见东西就砸。马六躲了几回,也恼火了,抓着郭氏地手往后推了一把。郭氏立刻顺势坐在了地上,拍着地砖撒起了泼来,仰头嚷道:“马六的爹啊!你赶紧来瞧瞧!你儿子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九泉之下死得安生不?” “闭嘴!”马六喝道,“少扯我爹的事!你们曹家不就是给我爹买了副破棺材吗?能值多少钱?算来算去也就值几百个铜板,我早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们了!” “有你这样算账的?棺材不值钱,我们待你那份情义也不值钱吗?郭氏理智七章地驳斥马六道,“村里谁肯伸个手帮你一把,不就只有我们曹家吗?你现下来说这没良心的话,马六啊马六,你指定会遭报应的!” “情义!”马六往地上吐了个唾沫子冷笑道,“还好意思跟我提情义?你家是为了情义才帮我的吗?那是为了你家这个嫁不出去的曹梅枝!” “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曹梅枝为什么嫁不出去,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好酒的爹吗?到了二十三岁了还在家里耽搁着,越大越没人要!你不舍我那点情义,我会娶个比自己大一岁的老姑娘吗?” “马六!”曹梅枝又羞又怒地喝道,“你说话别太过分了!”曹氏这么一吼,马响儿哭得更厉害了。云阿婆从外面走了进来,哄着马响儿先出去了。1dlMu。 马六甩了甩袖子,一脸冷漠地说道:“横竖今天把话说开了,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曹梅枝得意个什么劲儿?模样再好,就你家那点底子,谁敢娶你去?也只有我马六肯吃这个亏!” 郭氏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指着马六的鼻子骂道:“真是个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玩意儿!你说!你说!我们家梅枝哪点对不住你了?儿子给你生了,庄上给你打理得井井有条,你还想怎么样?做人也该给自己积点德,别把事情做绝了!”堂地块是更。 “哼!”马六扭过去,不理会郭氏的大呼小叫,坚决地说道,“你再怎么闹也没用的,今天我非休了她不可!跟她没法过下去了,谁知道她背着我干过什么事!”曹氏扶着旁边梳妆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沉沉地喘了一口气,愤怒地说道:“天地良心!我背着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倒是你,在镇上养了个叫龙翠月的女人,兴许儿子都生了一两个了,还有脸来说我!” 提起龙翠月,马六心里就更生气了。自打翠月离开后,他一直还牵挂着。特别是梨花回来之后,他更觉得失落和沮丧了!他也问过梨花翠月的去向,可梨花答应过翠月,并没有如实告诉他。因此,他一直认为,若不是家里有曹氏,翠月指定不会离开。 此时曹氏提起翠月的名字,马六所有的火地蹦出来了:“是!是!我是在镇上养了个小,你能怎么样?谁说男人不能养小了?老子养了又怎么样?她比你好多了,饭菜做得好,又体贴人,又会哄人,还会撒娇,你会什么?除了骂人,你什么都不会,就是个泼妇!” 外面听热闹的人像炸开锅似的,全都忍不住哎哟咦哟了起来。曹氏更是受不住这番刻薄的责骂,尖叫了一声,扑上去拍打马六。郭氏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母女俩堵了马六在墙角,又抓又打又踢,把马六逼得退无可退。 马六彻底被激怒了,大吼了一声,顺手抓起墙角一根防贼的棍子就朝曹氏和郭氏身上一阵乱打过去!两个妇人疼得哇哇大叫,没想到马六真会下这么狠的手,慌忙往外跑去。 马六打红了眼,握着木棍正要冲出去追她们时,海堂和梅香来了。海堂老远就听见了姐姐和母亲的惊叫声,赶紧快步跑到了门口,迎面就看着马六举着根木棍,满眼通红的,像要杀人似的。他立刻上前抓住了木棍喝道:“马六,你想干什么呀?” “管你屁事!”马六抽回了木棍发怒道,“老子就是要收拾你那姐姐和娘!太当自己是回事了!老子这些年受的冤枉气儿都要一块儿发了才算!” “你他娘的一个大男人打两个女人算什么能耐?有种的跟我打!” “老子不跟你打!”马六知道自己打不过海堂,“老子就找曹梅枝说事!今天我非得休了她那泼妇!” “你凭什么休了我姐姐,她犯了哪条了?” “犯了哪儿条?哼,你自己看吧!”马六转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锦囊,扯开袋口,往地上一倒,哗啦哗啦掉出二三十颗又白又圆的大珍珠。旁边的人全都看傻眼了,天哪!这么多珍珠,该值多少钱呐? 海堂也愣了,转头问曹氏:“姐,你哪儿来这么多珍珠啊?” 曹氏有苦难言,只能说道:“横竖我没偷没抢,是林子里捡到的。兴许是别人掉下的……” “在哪片林子里捡到的?什么时候捡到的?”马六不屑地打断了曹氏的话讥讽道,“怎么全村没人捡着,就你曹梅枝运气那么好,给你捡了好几千两银子的珍珠呢?我们村也没来过几个外人,数来数去就大少爷那一家子,还有曾家小少爷,你跟大家说说,谁能掉出这么多珍珠?” 曹氏急得跳脚,朝马六嚷道:“谁掉的我哪儿知道?我要知道我就还给人家了?” “哟,装什么好人呐?要真想还,门口贴个招子不就行了吗?说你曹梅枝捡了大珍珠,让失主自己来取不就行了?可你倒好,藏起来不说,还送给你娘,分明就是要吞了这些珍珠,哄我说哪门子还,哪门子捡啊?”“我……”曹氏无奈,只好望着海堂说道,“海堂,你信姐,那些珍珠绝对不是来路不明的!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海堂是信曹氏的,可那些珍珠又怎么说呢?曹氏似乎解释不清楚,这就怪不得马六起疑心了。但是,休妻这样的事是海棠不能容忍的,更何况自己姐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对马六正色道:“珍珠的事可以慢慢说,你不借着几颗珍珠就把我姐给休了,你让她往后还怎么做人?” 马六指着地上的珍珠,鄙夷地说道:“她往后都是有钱人了,大富大贵的人了,你还担心她没法做人?她回了娘家往门口贴个招婿的告示,只怕十里八乡的男人都会来呢!我马六可不想沾这不清不白的东西,谁知道她上哪个男人那儿捣鼓来的?” “马六!”曹氏怒喝道,“你少诬赖我!” “哼,谁知道我去镇上那段日子,她一个人在家干了些什么呢?要不然,这些名贵的珍珠哪儿来的?说不准是个哪个山贼强盗偷了藏她这儿的!” 马六今天是铁了心要休了曹氏。他与曹氏本就是勉强凑合的夫妻。若没遇着翠月,若没那场艳遇,他是可以和曹氏相敬如宾地过下去的。但,正因为尝到了更甜的甜头,他就更加厌倦和曹氏的日子。他打算休了曹氏,把翠月找回来。 曹氏气得说不出话了,默默地掉着眼泪。郭氏还想冲上去打马六,却被海堂拦下了。海堂神色严肃地问道:“马六,你是不是非得休了我姐才罢休?” “没错!”马六高声答道。 “我姐犯了七出哪一条?” “通/歼!”马六毫不犹豫地说道。 “胡说!”海堂指着马六骂道,“你也太不是个人了!我姐跟了你这几年,替你把庄上打理得井井有条,你现下居然要翻脸不认人了!活该翠月姐不要你自己走了,像你这样的人谁看得上!” “老子揍死你!”马六又怒了。一提到翠月,他就怒了!翠月的离开真是他心里最大的痛!他不由分说地挥着手里的棍子跟海棠打了起来。 屋外一阵妇人们的尖叫,曹氏着急地喊道:“海堂!海堂!别跟他打了!当心伤着你自己呀!海堂!”一直没吭声的曹安却在旁边帮腔道:“打死那小子!打死他!曹海堂你不打死他,就不是我们曹家的种儿!” “爹!”曹氏瞪了曹安一眼喝道,“您别添乱了行不行?您不帮忙就算了,怎么净帮倒忙啊!海堂打死他,不得偿命吗?”曹安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不是帮你吗?你还怪起我来了?” “我不用您帮,您待一边去别说话就行了!” 就在曹氏与曹安争辩时,屋里忽然传出了马六一声大叫。曹氏转头一看,只见马六捂着肚子,口吐鲜血地蹲了下去。原来海堂太过气愤,手上的劲儿没有拿捏好,用棍子狠捅了马六小腹两下,马六竟吐血了! 屋外又是一片惊叫,东三婶甚至夸张地喊道:“打死人咯!打死人咯!” “哪儿打死了?”郭氏没好气地回身冲东三婶喝道。东三婶不屑地瞥了郭氏一眼,指了指屋里的马六道:“你自家瞧瞧!马管事都吐血了!你们曹家人可真能下狠手啊!非得打死了马管事才肯罢休?真是太蛮不讲理了!” “胡说什么!” “哎,你们大伙说说,他们过分不过分?我们都在这儿看着的,要是马管事出了什么事,一准找你们曹家人说事呢!”东三婶忽然来了劲儿,一副落井下石的表情说道。要是从前,她哪儿会说这些话。可今天不同了,她看曹氏失势了,还不趁机踩两脚把从前的气儿都出一出吗?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打伤马六 东乡东平等人急忙跑了进去,扶着马六勉强站了起来。可他刚一站起来,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段七姑立刻喊道:“真要出大事了!谁……谁赶紧去谢家,不,去田家跑一趟啊!把陌香请来给马管事瞧瞧!可别真出大事了呀!” 顺年拔腿就往外跑去。曹氏一把拽了海堂出屋子,神情略微慌张地往里看了一眼说道:“你先回去吧!这儿我来看着就行了!”海堂毫不在意地说道:“能有多大点事?我下手算轻的了!他要真敢休了你,我非揍死他不可!” “别说这傻话了!”曹氏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他要真出了事,你怎么办啊?这事你别管了,先回家去,赶紧!” “那可不行!祸是我闯的,这事我来担着!”曹氏使劲地拽着海堂出了后院,把他往外一推,着急道:“你别跟我犟了!你要是因为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好跟叔叔交代啊!” “叔叔?”海堂纳闷地问道,“什么叔叔?”曹氏知道自己失言了,忙掩了掩嘴说道:“没……没什么叔叔!我一时心急说错了。海堂,你先回去吧。待会儿马六醒了,他见了你又得着急上火呢!” “哼,他有什么资格着急上火的?”海堂哼笑了一声道,“行,我先回去了,姐。他这会儿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要是有什么事记得来叫我。” “好好好,你先回去吧!”海堂走后,曹氏没有回房间。陌香赶来时,她才在房间外徘徊了起来。陌香出来时,她忙拦着陌香问道:“人没事吧?” 陌香道:“没有性命之优,可海堂叔下手跟我四叔一样,都这么重呢!马六被打得内腹出血,伤得不轻,自然要歇上个半个月去了。” “这么重?”曹氏心里一寒,有种说不出的担心。 “我先去拿药了,他醒了,你去瞧瞧吧。”陌香说完就走了。 这时,曹氏听见马六在屋内高声说道:“明天我就是去他曹海堂!仗着他会点工夫就欺负人吗?我可不依的!” 东乡无风不起浪地附和道:“可不是吗?往常还在你手底下干过活,受你不少恩惠,一出了庄门,什么恩义都不讲了,见面就把你打成这样儿,实在是太过分了!” 马六气呼呼地说道:“明天一早,谁帮我去报案,我就赏他五两银子!我也豁出去了!凭什么这么欺负人?他不就是跟谢满庭学了两下吗?我不信他还敢反天了不成!” 曹氏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急忙推了门进去说道:“马六,你别太过分了!这事是你我的事,扯不到海棠头上!” 东乡肖嫂子等人知趣地出了房间。曹氏把门一关,瞟了一眼床上脸色发白的马六说道:“说到底是我们两口子的事,海堂只是想帮我出出气儿,气昏了头才打伤了你,你犯得着闹上衙门吗?” “哼!”马六把头扭向墙面说道,“我就要闹上衙门!你管得着吗?把我打得吐血,我还能忍着,我就他娘的不是人生的!” “你要汤药费我赔你就是了……” “我要你那点汤药费做什么?”马六捂着腹部忍痛喝道,“我就要曹海堂挨板子蹲大牢子!让你们曹家知道知道,我马六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把海堂告了,叫红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呸!”马六冷笑道,“这村里最见不惯红菱肚子里的孩子的人是谁?数来数去不就是你曹梅枝吗?你恨不得红菱跟她那孩子早死早投生,这会儿子却拿那母子俩来跟我博同情,你要脸不要脸啊?” 曹氏脸色一红,驳不出话来了。马六摆摆手道:“罢了,曹梅枝!你我夫妻这几年,你是个什么人我还瞧不出来吗?今天你让海堂打了我,我们俩的恩义也断了,往后各走各的路吧!” 曹氏死死地咬了一下下唇瓣,尝到了一些些血腥的味道,更觉得马六太过狠心了!可马六要告海堂,万一海堂给抓到衙门去了,那该怎么办?说好带走海堂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在那之前,她不能让海堂出事! “马六,你不过就是要休了我吗?行,你休,可你不能再为难海堂了!你若要为难他,我可跟你没完!我曹梅枝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说一不二!”曹氏带着绝望的口吻说出了这番话。 马六瞟了她一眼,问道:“真的?真的会乖乖地离开?不再让你们曹家人来寻我的麻烦?”曹氏强忍着心口的怒气,点头道:“真的!”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我给你一纸休书,你带着你那些嫁妆还有那堆来历不明的珍珠离开田庄,从此之后,你我再没半点干系!”曹氏怒瞪着马六说道:“那响儿呢?” “你还想带走我们马家的种吗?响儿不会饿着冻着,我会再给他找个娘,比你好一百倍的娘!” “他还小呢!一时离了我会生病的!”曹氏哀求道,“横竖都在一个村子里,你让他暂时跟着我,我又不会跑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跟哪个相好的跑了?要么你就答应,要么我们俩就这么耗着!”马六的口气很坚决,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你真够狠心的!” “彼此彼此!” 曹氏万般无奈,只能先答应了马六。可要让她和儿子分开,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她很伤心地走出了房间,泪光蒙蒙地望着发黑的天空,心里难受极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无意中掉在房间里的那颗珍珠被母亲偷偷捡去了,还惹出这么大堆事情!她与马六的感情不深,可被休出门是一个女人最大的耻辱,特别是在这半点事就能传遍天的小村子里。她往后还能拿什么面目见人呢? “娘!”响儿忽然小跑过来抱着曹氏的腿喊道,“您跟爹吵完了吗?” 曹氏心酸地低头看着儿子说道:“吵完了。响儿去睡吧!” “娘,爹要休了您吗?”曹氏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儿子。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说道:“娘得回你外婆家几天,你暂时留在爹这儿行不行?” 响儿使劲摇头道:“我不喜欢爹,我想跟着娘!娘,我和您一块儿回外婆家吧!” 曹氏听得心都要碎了,强忍着眼泪,轻轻地拍了拍响儿的后背说道:“明天再说吧,响儿,该去睡觉了!” “娘陪我睡!” 曹氏点点头,拉着响儿的手回响儿房间睡觉去了。 夜深了,田庄也安静了下来。坐在房顶上看热闹的雀灵起身道:“这就完了?我还以为要出条人命呢!没意思,走了!”雀灵回到梨花那儿时,院子里的人都散去了。她推开梨花的门,正要说话时却吓了一大跳。因为梨花正翘着二郎腿儿躺在床上,满脸绿油油的。 “婶子,你中毒啦!”雀灵忙跑过去问道。 “唔……唔……”梨花嘴里伊利哇啦地低哼了一阵。 “说什么呢?” “我在做面膜!” “面膜?不是中毒吗?”雀灵好奇地凑过去在她脸上瞧了又瞧。 梨花起身走到木盆前洗干净了脸,说道:“面膜是保护你的皮肤的。像雀灵你这样常常在外面跑的姑娘就该多涂一点。我正在拿我自己当小白鼠,试验我的新产品,蜂蜜桔花面膜膏。” 雀灵来了兴趣,忙笑道:“婶子,给我也来一点吧!” “躺下吧!” 梨花一边给雀灵敷面膜一边问道:“田庄上的热闹好看吗?海堂真把马六给打了?伤得重吗?”刚才海堂回来时跟他们说起打了马六的事,红菱吓了一大跳。 雀灵说道:“伤了内腹,还算重的吧。马六说要告海堂,拿这事威胁那曹梅枝,曹梅枝没法子就答应了休妻这事。” “真的?马六也算个狠心的。曹梅枝好歹跟了他那么几年,虽然凶了点,可庄上的事管得也不错。” “那种男人就该丢河里去喂王八……婶子,这东西真舒服,凉凉冰冰的,像冰糖膏似的。” “那你索性也当我的小白鼠好了!多敷敷,回头你家琥珀哥哥见了,一准更喜欢你呢!” “嘿嘿……”雀灵忍不住乐道,“没错!没错!婶子,都给我涂上吧!” “又不是抹土墙,弄那么多干什么?躺好了,别说话了,一会儿再去洗。”雀灵做完面膜后,又抹了点梨花的猪油膏,这才美滋滋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忙碌,要为进城做最后的准备。梨花吃过早饭就去地里看邓开罗他们弄桔花盆景。邓开罗一边从地里移除桔花苗一边问道:“梨花,这东西最不好运了,送到城里别死了赔本儿了。” “不会死的,我在宁家湾那边做过一回,有些经验了。” “城里有人会买吗?万一倒腾不出去怎么办?” “这事我想过了,所以我打算在城里置间铺子。” “那你要待在城里了?” “我待城里谁打理这儿啊?所以,我想找两个可靠的人帮我在城里看铺子。” 旁边的人一听,全都竖起了耳朵。邓开罗好奇地问道:“你打算找谁?”梨花抿嘴笑道:“我瞧着玉桃就挺好的,开罗哥,你觉得呢?” “我们家玉桃啊?”邓开罗有点吃惊,“那指定是好的呀!不过,玉桃还小,你放心把城里的事交给她?”乡马他田段。 “别看玉桃本事小,她能干着呢!我打算让她在城里帮着张罗铺子。” “单她一个也张罗不了,你得再找个做事稳当些的。” “我心里还在琢磨着呢!要说你和海堂哥都是稳妥的人。可你们管着这片花田,走了谁都不好办。所以啊,我想……”梨花故意提高音量道,“再不行就往城里找个现成管过账做过掌柜的人,顶多费些工钱罢了。” “那倒也是,城里能干的人多,好找!” “说不准还能给玉桃配个能干的,省得村里村外的人都说玉桃只能嫁那曾小少爷,”梨花故意对旁边的人说道,“我就听不惯呢!我们玉桃人那么招人喜欢,怎么就只能嫁他呢?” 邓开罗笑米米地对梨花竖起大拇指道:“梨花,你说这话,我心里可高兴了!谁说不是呢?我们家玉桃进了城,见了大世面,一准能找个更好的。她去城里也好,离那曾小少爷远点,省得风言风语没个完!” 旁边的人见玉桃走过来了,都笑容满面地叫她桃管事。她看了梨花一眼,梨花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你哥可说好了,你要舍不得家里反悔还来得及。” “反什么悔啊?”邓开罗笑道,“这多难得的机会啊!桃儿,出去见识见识,怕什么?谁欺负你了,回来跟哥说一声,哥揍死他!” 众人都笑了起来。玉桃也笑了,冲梨花点点头道:“行,梨花姐,就听我哥的,这趟跟着你一块儿出山去!横竖县城里我也待过,路也熟,保准不给你丢脸!” 旁边不少人都向玉桃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更明着叫她桃管事。她也不含糊,别人叫她就大大方方地应着。没到小半天的工夫,村里不少人都知道玉桃要跟着梨花出山去干大买卖了。1dlMu。 这天晚上,龚氏先回了家。张婶子问起这事时,龚氏点头笑道:“是真的呢!” 张婶子有点担心,又有点不舍说道:“她一个姑娘家去妥当吗?”龚氏道:“哪儿单她一个姑娘家去啊?梨花,开罗他们都要去的。梨花会在城里多留一段日子,把这事捋顺了,找个掌柜的再交给玉桃回来。您放心吧,玉桃又不是没去过城里。” “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又还小,出门做买卖妥当吗?”邓武进厅堂时听见了张婶子的话,说道:“去也好!总比天天这么门对门地处着,给人说闲话强啊!那曾小少爷是赶也赶不走,骂也不能骂,一直这么处着像个什么话?我就瞧好我那闺女,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让她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你是我的媳妇 张婶子不放心道:“她一人待在城里,我这做娘的能放心吗?要不然跟她二姨……” “你打住了!”邓武脸色一沉,拍着桌子说道,“别再提她那糟心的二姨娘!我说过了,这辈子都不再跟她家来往!她家是在城里有些年头了,可关我们什么事?玉桃是替梨花做买卖去了,又不是去走亲戚了!你少说那档子挨骂的话。” “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张婶子忙扶着邓武坐下说道,“都依着你,让玉桃出去见见世面。可有一桩子事我始终放心不下啊,玉桃那亲事怎么办啊?去了城里,只怕更不好找了。”婶里要来邓。 龚氏插话道:“谁说的,娘?没准玉桃一进城,本事都显摆出来了,那上门儿提亲的多了去了呢!您就放心吧,人家梨花都说了,玉桃的亲事包她身上了。” “那可太麻烦她了!对了,雨桐,玉桃要进城,衣裳总得收拾几身吧?明天给她好好收拾收拾,出门也得像个样儿才行!” “好,横竖他们后天才走,明天我就帮着她收拾。” “她和开罗怎么还没回来啊?” “跟梨花一块儿清点东西呢!这回出山东西带得多,光香包都两大箱子呢,更别提其他的了!娘,您和爹吃宵夜不?我给开罗和玉桃弄点宵夜去。” “我们不吃了,你给他们弄吧。” 此时,玉桃和开罗有说有笑地从梨花家走了出来。两兄妹一路走一路讨论着往后去县城开铺子的事。快走到家时,迎面一个人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邓开罗的手,声音有些慌张地说道:“开罗,跟我去个地方……” “海堂?”邓开罗立刻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借着灯笼光,玉桃看见海堂额头上好像有血迹,不禁惊讶地问道:“海堂哥,你给谁打了?” “先别管这个了!”海堂拉着邓开罗道,“先跟我去个地方,回头再说!” 邓开罗把灯笼塞给了玉桃,二话没说跟着海堂走了。玉桃有点担心地看了他们背影几眼,这才缓步往家门走去。刚走了两步,旁边大树后面窜出了一个人,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条件反射地举起灯笼朝那人打去,那人忙低声地喊道:“玉桃,是我!” “谢满祥?”玉桃一听这声音就来气儿,扭头就往家走去。 满祥忙拦下她,好言好语地哄道:“还生气呢,桃儿?”玉桃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地说道:“别叫那么亲热!谁是你的桃儿啊?滚一边去,谢满祥!” “玉桃,还生气呢?”满祥可怜巴巴地问道。 玉桃哼了一声,扭过脸去说道:“我生你什么气儿呢?我可没那闲工夫!你快让开,你要不让开我可喊了!” “玉桃……”玉桃张嘴就想喊,满祥忙一手搂了她的腰一手捂了她的嘴,低声说道:“别喊啊!给我娘听见了,那就麻烦了!” “唔……”玉桃丢了手里的灯笼,两只小手使劲地捶着满祥。 “别闹了,玉桃!我可是翻窗户逃出来的!”满祥干脆把玉桃横抱了起来,匆匆躲到了大树后面。 玉桃从满祥怀里跳了下来,推搡了一把,怒气道:“你逃出来做什么呀?你索性待在你那屋子里等着娶媳妇好了!我回头还送你一份大礼儿呢!”满祥上前搂着玉桃,哄道:“我娶媳妇也只娶你呢!玉桃,先不闹了,正经说会儿话行不行?” 玉桃翻了个白眼,又捶了他肩头两下说道:“谁跟你正经说话?你赶紧放开我,要不然我真喊了!” “你喊吧!”满祥不管玉桃怎么捶他就是不松手,“你索性敞开喉咙把全村的人都喊来!瞧见我们这样儿,你娘不嫁你给我也不行,我娘不让我娶你也不行了!” “你……”玉桃气得嘟起嘴说道,“没你这么无赖的!” “桃儿,我好容易从家里翻出来,不就是想见你吗?我听我大嫂说,你要去城里了?”玉桃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对!我是要去城里了,还是跟曾小少爷一块儿去呢!你又能怎么样?”“别胡说了!大嫂都告诉我了,你是去帮着四嫂开铺子的!” 玉桃扭着脸不说话,嘴角翘起能挂得住十二个油罐子了。满祥心疼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桃儿,不生气了行不行?我没说不要你,不娶你呢!” “我不要你,这总行了吧?”玉桃赌气道。 “桃儿……” “别死皮赖脸地叫我,我不想理你了!梨花姐说了,往后去了城里,给我说个城里的掌柜,不比你差!这世上又不止你一个男人,非得等你吗?” “可你是我的……” “别说了!”玉桃拍了他脸上一下,睁着一双发怒的眸子。 “行!横竖你要去城里嫁大掌柜了,现成打死我算了!” “你……你真够无赖的,谢满祥!那你想怎么样?这大晚上的,不让我回家,你想干什么呀?”玉桃跺脚问道。 满祥把玉桃抵在了树上,借着月光盯着她眼睛,认真地问道:“桃儿,你真想去城里嫁大掌柜的?别跟我说赌气的话,行不?我这几天被关在屋子里可着急了!今天一听你说要去城里,我的魂儿差点没吓飞了。你要去了城里,我怎么办呐?” 玉桃鼓起腮帮子,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说道:“我有什么法子呀?难不成在村里一直耽搁着?曾家那小少爷跟什么似的处在我家对面,害我说亲都说不上!你更可恶了!明明都已经……罢了,我知道你怕你娘,我也不难为你,不逼你,横竖我自己找出路去,大不了这辈子就不嫁了!” “说什么胡话呢?你得嫁给我才行呢!你去城里也好,省得那曾家小少爷一直盯着你呢!” “不必你替我担心……” “你是我媳妇,我能不替你担心吗?桃儿,我想过了。你都不在村子里了,那我索性也去城里!” 玉桃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真的!”满祥点点头说道,“你要去了城里,我还待这儿干什么呢?我可不想我媳妇去嫁给什么大掌柜的。我往后照样也能做个大掌柜!” “你行吗?” “怎么不行?”满祥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发誓,我一准当个大掌柜,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等到那时,看谁还说我承不住你那桃花命!”玉桃心里涌起了一丝丝甜意,脸色缓和了许多,又问道:“那你娘会答应吗?她一准听说了我要进城,指定不会答应让你去的。” “由不得她不答应!我都想好了,这事不能叫她知道了,我偷偷留下一封信,跟她说一声,然后先赶出山,在富贵客栈那儿等你们,怎么样?” “这样好吗?你往后再回来见你娘啊?” “等我做了大掌柜,我娘自然就不会怪我了!我要继续留在山里头,既娶不着你,又做不了大掌柜,多没劲儿呀!” “那你到底是想娶我还是想做大掌柜?” “那自然是想娶你了!你可是我的,不能嫁给别人的。” “真不害臊……” 玉桃话没说完,满祥就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两人在树后相拥激吻,惹得月亮都不好意思地隐去了半张脸。体内的燥热迅速地在两人身上上跳下窜,仿佛瞬间就能把他们燃烧了。 满祥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玉桃胸前的衣裳里,使劲地捏了一把她的柔软。她忽然从沉醉的热吻中清醒了过来,忙拨开满祥的手说道:“不行!”满祥贴在她的身子上,耍赖道:“桃儿,我真的很想你……” “那也不行!”玉桃护住胸前说道,“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不能先上回那样乱来的!” “桃儿,我这会儿真的想要你……” “想也不行!”玉桃这次立场坚定地推开了满祥说道,“要叫人撞见了,我还怎么活呢?上回是走运,可也不是回回都能走运。”满祥心里哀叹了一声,桃儿啊桃儿,上回就已经让四嫂发现了,算哪门子走运呢?他只好强忍住浑身的邪火,说道:“那好,你说了算,不碰就不碰吧!” “那你真打算先出山去?” “那你呢?嫁不嫁我?”满祥一脸认真地问道。 玉桃踹了他一脚道:“除了你,我还能嫁给别人吗?”他心头一喜,激动地上前把玉桃又搂住了。可刚搂住,他又立刻松开了。玉桃问他:“怎么了?” “你又不让我碰你,我怕再搂着你就更想了……”满祥握着玉桃的手说道,“我明早就走,在富贵客栈那儿等着你们。你可千万要来啊!” “嗯!”玉桃咧嘴笑道。 “那快回去吧!我回家收拾东西去,明早就走!” “好,富贵客栈见!”玉桃忽然上前勾住了满祥的脖子,主动吻了他一下。他吸住了玉桃的唇,又用力地回了一个长而深的吻。玉桃怕他又失控了,忙推开他道:“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省得叫你娘发现了!” “桃儿,我想……”满祥一副想要吃她的样子。她抿嘴笑了笑,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她一口气跑回家时,脸还红着,心也狂跳着。龚氏从伙房里出来时看见了她,忙问道:“玉桃,怎么了?有疯狗撵你吗?为什么跑这么快?” 玉桃掩嘴一笑,点点头道:“算是吧!” “你哥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哥半道儿上给海堂哥叫去了。”龚氏奇怪地看了一眼院外,问道:“这大半夜的,海堂叫他干什么去了?”“不知道呢!嫂子,煮东西没?我饿了。” “给你们备着呢!”龚氏和玉桃去了伙房,盛了一碗米汤圆给玉桃。龚氏一边看着她吃汤圆一边担心地看一眼外面,嘴里嘀咕道:“怎么还不回来啊?叫去干什么呢?该不会是喝酒吧?后天就出山了,明天一堆活儿,那两人喝什么酒呢?” 玉桃看了龚氏一眼,笑道:“嫂子,你就这么担心哥啊?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能跑丢吗?” “等你往后有男人了就知道在家等的滋味儿了。只要没见着他回来,你的心就放不下的。对了,玉桃,你这两天没见着满祥吗?” “满祥……”玉桃差点给呛着了,捧着碗猛喝了一口汤说道,“没呢!我上哪儿见他去?”龚氏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你和满祥倒挺般配的,可就是谢大娘嫌弃你身上那胎印,要不然早成了。你别太难过了,等到了城里,一准能遇上好的……” “噗嗤”一声,玉桃把嘴里的汤圆都笑得喷了出来。她不敢给龚氏看出端倪来,忙弯腰咳嗽道:“嫂子,你别说了,一说到他,我都吃不下去了。” “好,不说了,你先吃着,我去门口瞧瞧你哥回来没有。” 龚氏说完起身走到院外左右看了一眼,心里纳闷着,这两人到底去干什么了?就算去喝酒也该跟家里说一声呐! 就在龚氏焦急不安地等候时,两个暗探嗖嗖地落到了梨花窗户外面。雀灵忽然醒了过来,动作灵敏地翻身下了床,抓了一件衣裳披上后,轻声问道:“什么事?” “雀灵大人,有要紧的事禀报!” 这时,梨花也醒了,翻身起床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雀灵道:“好像是,婶子,你先睡着,我出去看一眼。” “不用出去了,”梨花穿上衣裳,打了个哈欠说道,“叫他们进来吧。我也想听听村里又出了什么事。”1dlMu。 雀灵让那两个暗探进来了。其中一个下跪说道:“回夫人,雀灵大人的话,刚刚村里的确出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啊?”梨花又打了个哈欠问道。 “汪家田庄上的马六死了!”梨花瞬间僵住了,哈欠打到一半儿就停下了,嘴巴长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刚才的话。雀灵也愣了一下,问道:“你说谁死了?马六?田庄上那个马六?” “是的,雀灵大人!” “你们亲眼所见?”“是,亲眼所见!”梨花嗖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问道:“马六怎么会死?不会是让海堂之前揍了两下就揍死了吧?他没那么脆弱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马六之死(一) 雀灵神情严肃地问那暗探道:“他是怎么死的?” 暗探道:“是给人杀死的。”梨花惊讶万分,掩了掩嘴问道:“是谁杀死的?不会真是给海堂杀了吧?不过就是吐个血罢了。”暗探道:“不是曹海堂。”“那是谁?” “回夫人的话,守在山口的探子有回报,说今早有两个外乡人入山。而杀死马六的正是这两个外乡人。”“外乡人?”雀灵微微皱眉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是两个姑娘,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人,但已经有暗探一直跟着她们了。” “尽快查清楚他们的底细。”雀灵吩咐道。 “是!”“等等!”梨花插话道,“她们为什么要杀马六啊?马六真的死了吗?” “出手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虽说年纪小,但出手很重,几乎是一道飞镖要了马六的命。” “小姑娘?”梨花吃惊地问道,“是不是个穿绿衣裳的小姑娘?脖子上带着一个绿芽儿形的项链?” “没错,夫人!夫人难道认识她?” “婶子认识她?”雀灵转头看着她问道。 梨花点了点头说道:“算是见过一面吧!我听她哥哥叫过她一次,她好像叫青芽儿。” “姓青的?难道是青月堂的人?她们来这儿干什么?”雀灵吩咐暗探道,“既然是青月堂的人,那就不要轻易放她们离开!在她们离开之前,一直严密地监视着,要弄清楚她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我不信,青月堂的人千里迢迢跑这儿就是为了杀一个籍籍无名的马六的!” “属下明白!” 暗探离开后,梨花问雀灵:“青月堂是什么东西?黑社会组织?” “婶子没在外面走动,自然不清楚青月堂是什么了。它是江湖上一个隐藏的杀手帮派。” “杀手……帮派?果然啊……”梨花吃惊之余,忍不住点起了头。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高手果然是个杀手,而且身份应该还不低。她好奇地问了一句:“是不是青月堂的人都姓青啊?”“不是,只有青月堂堂主本家才姓青。”“那……你听说过一个叫青易的吗?” “青易?婶子怎么知道他?他可是青月堂的少堂主,江湖上有排名的杀手。” “果然啊……”梨花吐吐舌头笑道,“高手还哄我说是做买卖的,原来真是个杀手。” “婶子认识青易?” “跟他们兄妹俩算算认识,说起来,青易还帮过我呢!” “帮过你?主子知道吗?” “我跟他提过,但是他没告诉我青易会是青月堂的。” “可能主子不想您知道太多江湖上的事,所以才没告诉你吧!不过,婶子,我要提醒您一句,我们惊幽城和青月堂是死对头。青月堂是专门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他们派人刺杀过主子好几回了,只是没一回得手的。” “真的吗?为什么……”梨花想了想又摆摆手道,“还是罢了,你们那些事情我还是少打听为好,横竖我也不懂呢!不过我很好奇,青月堂的人为什么要杀马六?”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照理说,青月堂接手的单都是出价不菲的。一般来说,他们要杀的都是有些来历的人,绝对不是马六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事只能先静观其变了!”灵是惊严那。 “天哪!”梨花捧着脸嘟嘴道,“马六真得死了?前几天还看见他在村里走动呢,忽然就这么死?想想都觉得恐怖!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婶子,你别想太多……”雀灵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梨花起身开门一看,原来是红菱。红菱披着一件外衣,捧着肚子满脸担忧地说道:“梨花,海堂这么晚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还没回来吗?”梨花问道。 “没呢!往常也没这么晚回来。我想去玉桃家瞧瞧,看他是不是在那儿喝酒。”梨花忽然想起了马六的事,忙说道:“天这么黑,你大着肚子怎么去呢?别去了,再等等吧,他那么大个人不会有事的。” “可我放心不下,他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 “兴许是和开罗哥喝酒喝过头了。这几天他们的确够忙的,喝点酒聊聊天也是该的。你别太着急了,要是不放心,我让雀灵替你去邓家瞧一眼。” “雀灵?”红菱看了一眼娇小的雀灵摇头道,“不好吧?雀灵一个姑娘家这么晚了出门不妥当……”说话间,院外响起了敲门声。梨花忙跑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真是海棠。她一眼就看出海堂脸色很不好,眸光暗沉,见了她们三人,这才露出一丝丝敷衍的笑容问道:“怎么都在院子里站着呢?还没睡啊?” “你没回来,叫红菱姐怎么睡得着?”梨花笑道。 红菱快步地走上前,一脸焦急地问道:“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海堂又挤出几丝笑容说道:“跟开罗说了点事,聊得起劲儿就忘记时辰了。别在院子里站着了,当心着凉,我扶你回去吧!”海堂扶着红菱回了房间后,雀灵瞥了他背阴一眼,对梨花说道:“曹海堂有些不对劲儿,这么晚回来,莫不是已经知道了马六的死?” “横竖人不是他杀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对了,雀灵,你可不能让那两个青月堂的人离开了,否则马六的死可说不清了。” “我知道了,婶子。进了我们惊幽城的包围还能全身而退的,我倒是没见过几个。婶子,放心睡去吧。”两人随后也进了房间,吹灯睡觉去了。 翌日清晨,马六的死讯就像早上第一阵晨风似的吹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村里甚少发生这样的事情,上回曹楚的事已经轰动了,这回马六的事更是让人惶惶不安!一大早,村里人都赶到了田庄上,把后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异常热闹。云阿婆的哭声分外凄惨,老远就能听见。 “一准是你这泼妇害了他!一准就是!”云阿婆指着跪在门口抹泪的曹氏哭道,“你真太没良心了!马六哪儿点对不住你了?你竟然要下这样的狠手!” 曹氏此刻面如土色,神色格外憔悴,双手死死地抓着膝盖上的裙裳,紧闭发紫的双唇一言不发。马六的身子已经平放在了床上。一见到他,曹氏立刻想起了昨晚那惊心恐怖的一幕!因为马六非要拿海堂打他的事威胁曹氏,曹氏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收了休书。可曹氏最舍不下的就是儿子响儿,因此昨晚又去马六房间里求他。 可马六对曹氏当真是铁石心肠了,根本不听她半点求情,还破口大骂她与别人有歼/情。她不由地怒了,想到这些年自己的辛苦和马六的绝情,着实太气愤了,顺手拿起了床边放着的那根木棍。 马六怕曹家再来找麻烦,就把那根防贼棍放在了床头边。曹氏当时气急攻心,握起木棍就朝马六打去!马六原本就受了伤,与曹氏争执了几下后,便从床上滚了下来。曹氏又再往他背上敲了几下,嘴里念道:“你太狠心了!你太狠心了!一点也不顾念多年的夫妻情分!你……” 就在曹氏准备再击打时,她被眼前的情形完全给吓傻了!刚刚还跟她拼劲儿的马六居然倒在了床边,口中涌出许多殷红的鲜血,闭眼垂头,仿佛已经死去了! 曹氏瞬间呆若木鸡,手握木棍地僵在原地,吓得连魂儿都没了!她声音颤抖地喊道:“马六?马六?你真的……真的死了吗?” 马六没有回应,如木桩似的呆坐在那儿。忽然,身后有人推开了房门。她吓昏了头,举起木棍便朝来人打去!来人正是海棠,始料不及地挨了一棍子,额头立刻破了,涌出了几丝血迹。 “海堂……怎么是你?”曹氏慌乱地问道。 “姐,”海堂低头捂着头额问道,“你怎么回事啊?拿个根子见人就打吗?屋里有山贼啊?” “海堂!”曹氏丢下棍子紧紧地抓着海堂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我……我把马六打死了!” “什么?”海堂忙放下手往前一看,顿时惊愕不已,急忙上前摸了摸马六的脉细,已经没气儿了!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死了?”曹氏胆怯地站在海堂身后问道。 海堂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死了,没气儿了!” “天哪!是我……”曹氏差点晕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揉着心口念叨着,“是我……是我杀了他……” “姐,你怎么会……” “别问了!我是太气了!他不肯让响儿跟着我,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曹氏声音颤抖地说道。她抬起泪眼问海堂:“海堂,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被抓到大牢里去,我走了响儿怎么办呀?” 海堂也有点慌了,他白天听母亲说马六非要休了曹氏,心里格外气愤,所以便趁夜里收工的时候来找马六算账。没想到,他一进房间居然看到了这副场景。 没等海堂想出个法子,曹氏忽然就晕过去了。等曹氏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响儿的房间里。海堂就坐在她身边,表情十分严肃。她忙要起身时,海堂拦住了她说道:“姐,你身子虚着,歇着吧!”“我怎么能歇着?马六……马六还在那边……”“你别管了!”海堂低声地说道,“只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过!”“可以吗?”曹氏心虚地问道。 “可以!姐,你记住了!没人看见你打死了马六!你别自己害怕先露出了马脚,知道吗?”1dn48。 曹氏咬着下唇瓣,拼命地摇头说道:“可……可我真的打死了他呀!海堂,我害怕极了!我要是也出事了,响儿怎么办呐?”“那你就更应该稳住自己了!”海堂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姐,为了响儿,你千万要冷静才行!这事只有你我知道,再没第三个人看见了,谁也不能说是你干的。” 曹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颗清泪划下。她点点头说道:“好!我稳住自己……我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别再哭了,当心把响儿吵醒了!我先走了,马六那边你别再去理会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 海堂随后就走了,而曹氏却再惶惶不安中度过了一晚。当第二天早上马六给人发现时,她强忍着内心的惶恐和害怕,走出来哭了一场,装得有模有样。 “死女人!臭女人!你说话呀!你怎么不吭声了?”云阿婆的怒骂把曹氏的思绪拉了回来。曹氏心虚地低下了头,抹起了眼泪珠子。云阿婆还继续指着她骂道:“该不会是你真有个歼/夫吧?莫非昨晚是你们合伙把马六给害了?”曹氏忙抬起头争辩道:“您老人家也太冤枉人了!我若真有个相好的,马六休了我,不正好成全了我们?我何苦再杀了他?我自跟我那相好的远走高飞便是!” “那你说说,昨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别处的人没听见,你和响儿就在胳膊也没听见吗?”曹氏心里一紧,连连摇头道:“没有!我和响儿都睡得很死,压根儿就没听见!” “哼!你哄谁呢?我是不信的!报官!立刻去报官!”云阿婆激动地喊道。 曹氏一听报官两个字,差点没吓晕过去,面前用双手撑着膝盖跪稳了。旁边东乡插话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报官是指定要报的。可庄上的事该怎么办啊?这一庄子人要吃饭干活呢,没个管事安排着,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对对对!”肖嫂子忙附和道,“没个管事的只怕不妥当啊!管家娘,你说呢?”“她是个屁的管家娘!”马六早休了她了!”云阿婆气愤地指着曹氏骂道。 “可不管怎么说,她始终还是管家娘,不是?马六一死,少不得她要说话……” “她哪儿有资格说话?”东三婶抢了话头道,“她男人一死,就不是管事了!她还算哪门子的管家娘!要照从前的规矩,就该从庄里挑拣一位能干的出来先打理着庄上的事!” “哟!三婶,你平日里打不出个响屁,今天倒舍得吭声了?”肖嫂子讥讽道,“难不成你还想当回管家娘?让你男人当回管氏?你有那本事吗?” 东三婶不禁脸红了,气呼呼地指着肖嫂子骂道:“你有本事?你能干?你多了不得啊?你嚷得那么厉害,不也是想当管家娘吗?我呸!斗大的字儿不认得一个,还好意思盘算这回事!你要能当管家娘,母猪都能上树了!” “你这死娘们,骂谁是猪呢?马六一死,你们这些小鬼就要闹事吗?” 两个妇人根本不管马六死不死,互相指骂着,好像骂完就能出个管家娘似的。崔叔叔实在听不下去了,怒喝了一声道:“你们俩消停一下行不行?马六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儿争谁当管事了?那是你们想当就当的吗?照庄上的规矩,府上没指派的时候,就由全庄人选个能干的,报了府上准了才算数!你们争破了喉咙也没用!” 这两妇人都不满地瞥了崔叔叔一眼,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各自扭头走开了。云阿婆又掩面哭道:“我的六儿啊六儿,你娘早年跟人跑了,你爹又病死了,马家就剩下你这么个儿子,叫我怎么跟你爹和爷爷交代啊!”听着她悲切的哭声,围观的妇人都忍不住掉起了眼泪。曹氏则紫着一张脸,死死地低着头,只当没听见! 这时,邓武和邓开兴张婶子闻讯赶来了。云阿婆见了张婶子哭得更厉害了,一声长一声短的跟她哭诉了起来。张婶子搂着云阿婆连声安慰着,段七姑等人也纷纷出言安慰。 崔叔叔把邓武带到了马六尸身跟前,问道:“阿武,你瞧瞧,马六是怎么死的?”邓武年轻时出山走过镖,略懂些验尸的事,细细查看道:“估计是重击伤了内脏吐血而亡。你瞧瞧他胸前的血,吐了怕有一大碗吧?可恨啊!谁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曹氏听得心口发紧,一口气倒不上来,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段七姑等人只当她太难过了,忙七手八脚地往屋子里抬。云阿婆忽然起身说道:“这村里还有谁能下这么重的手?还能有谁?不就是曹家那曹海堂吗?昨天是谁把马六打得吐血的?不就是他吗?你们都忘了?” 邓武道:“这话不好乱说啊,云嫂子!你又没看见他打……” “没看见?”云阿婆气愤地说道,“昨天他打马六的时候,大家都瞧见的!下手多狠啊?拿个棍子就揍得马六吐血了,还没看见呐!一准是马六要休了曹梅枝,他心里不服气,趁大夜里来害了马六呢!” 邓武为难道:“云嫂子,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没点凭证,算不做数啊!” “没凭证?”云阿婆拍了拍大腿,跺脚道,“我现下就去找他,我还不信了!”她说完转身拨开围观的人群,急匆匆地往外走去。邓武忙喊张婶子道:“快去瞧瞧!那么大把年纪了,别闹出事来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马六之死(二) 张婶子快步跟了上去,一路苦口婆心地劝说云阿婆,却还是没能拦住她。云阿婆赶到梨花院子时,梨花正跟手下的人装盆景。她一进门就弯腰抱起门边的一盆盆景向海堂砸去! 众人一阵惊叫,纷纷跳开。幸好海堂反应快,否则准会给砸个头破血流。 梨花见云阿婆满面怒色,忙上前拦下她说道:“云阿婆,有话好好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跟海棠哥动什么手啊?” “梨花啊!”云阿婆拉着梨花难过道,“马六死了,你知道不?马六死了!给人活活打得内脏出血死的,多可怜啊!” “我知道,云阿婆,您先坐下来好好说话!”梨花本打算拉着云阿婆坐下,可云阿婆却甩开了她的手,直奔海堂,还拿身子去撞海堂。海堂只能用手抵住她说道:“云阿婆,马六死了跟我有什么干系?您老人家找我闹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兔崽子!”云阿婆仰头指着比她高出两个头的海堂嚷道,“你心狠着呢!小兔崽子,昨天把马六打成那样儿,心还不狠吗?马六要休了你姐姐,你还不帮着那臭娘们吗?一准是你昨晚跑到庄上把马六打死的!你赔我马六!你赔我马六!” 旁边的人都议论开了。海堂一边拿手抵挡云阿婆的撒泼一边说道:“我怎么会打死马六?昨天那两下是我失手了,是我不对,可我犯不着杀了马六啊?我再讨厌他,那也是条人命呢!您老人家别有气儿都朝我发呀!”红菱想上前劝阻,却被黄莺拉住了。梨花和张婶子忙把云阿婆拉了回来,可云阿婆还指着海堂怒骂,俨然是把他当成凶手了! 梨花忙挥挥手,让海堂先出院子去,然后挡着云阿婆劝道:“您先别急!再有深仇大恨,也得等衙门的人来再说呢!您现成杀了他,自己不也遭殃吗?” “我有什么害怕的!”云阿婆气愤道,“我大闺女已经嫁了,小闺女早就丢了,单单剩个侄儿马六也叫人给打死了!我不给他报仇,活着干什么?”她使劲地把梨花往旁边一推,想出院子去追海堂,却被罗氏和张婶子拦下了。 梨花脚跟没站稳,仰面摔在地上。正在房间里研究面膜的雀灵听见响动,忙冲出来把梨花扶了起来,问道:“婶子,没摔着吧?” “没有!”梨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云阿婆说道,“您老人家要真想报仇,也得找着真凶再说呀!要不然,凶手没找着,您倒先气死了!” “是啊是啊!”张婶子忙说道,“梨花这话说得对!您就消消气儿,等事情查清楚再说!海堂打小在您跟前长大,性子比东平顺年都好,怎么会活活打死马六呢?您是给气糊涂了,消停着吧!” 云阿婆顿时又悲痛了起来,放声高哭道:“我的六儿哟!可怜的六儿哟!哎哟喂,我真不想活……”刚哭到这儿,云阿婆忽然嘎然而止,想给什么卡住了喉咙似的,瞪圆了眼珠,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梨花忙抚了抚她的心口问道:“云阿婆,您可别吓我呀!您没事吧?” “她……”云阿婆目光愕然地指着梨花身后的雀灵,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她……” 雀灵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说道:“哎,云婆婆,您不会以为我也是凶手吧?我看您真是气糊涂了!”“不……”云阿婆拨开了张婶子和梨花的手,缓步走近雀灵,声音轻缓且颤抖地说道,“你……你是……” “你认识我?”雀灵一脸无辜地问道。 “你是……”云阿婆呆呆地看着雀灵说道,“你是仙儿!”雀灵立刻愣住了,好不诧异,心想这老妇人怎么知道自己母亲的闺名呢? 旁边张婶子忙说道:“雀灵姑娘,你别见怪!她把你错认成她的小女儿游仙儿了!她真是气糊涂了,连自家闺女都能认错!” “游仙儿?”雀灵惊讶地问道,“她女儿叫游仙儿吗?” “是啊,早些年就丢了,一直没回来过呢!” “仙儿啊!”云阿婆忽然失控地抱着雀灵哭了起来,“你舍得回来看娘了?你不是狠了心丢下娘不管了吗?仙儿啊!娘想死你了!”雀灵完全呆住了,任由云阿婆抱着痛哭。梨花并不知道游仙儿的事,以为是云阿婆气昏了头了,忙和张婶子把她拉开了。 可刚拉开,云阿婆就晕了过去。邓开罗赶紧把她抱了起来,送到了梨花房间里。陌香也在,给云阿婆把了把脉说:“没事,就是晕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的。” 梨花让龚氏去煮碗黄汤来灌,回头时看见雀灵望着云阿婆发愣,忙推了她一把道:“你还给吓傻了?” 雀灵起身把门关上了,拉着梨花紧张地说道:“婶子,主子叔叔一准没告诉您,我娘真叫游仙儿!”梨花吃惊地问道:“不会这么巧吧?” “是有这么巧!”雀灵激动地说道,“我娘是叫游仙儿!我从前也问过她老家在哪儿,可她死活不说呢!这云婆婆不是第一回见我了,上回见了我就晕了,一准是觉得我长得像我娘呢!琥珀哥哥说,我跟我娘长得还真很像!” “那……那这么说来,云阿婆是你外婆?”梨花忽然觉得地球还真是够小的! “太好了!”雀灵开心地拍着手说道,“我原来还有个外婆!我娘一直不肯告诉我呢!我以为我爹死了之后,我身边的亲人就只剩我娘和主子叔叔了,没想到还有个外婆,真好真好!” 梨花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爹到底是谁啊?”雀灵笑道:“主子叔叔没告诉过您吗?我爹自然是主子叔叔的哥哥啦!他叫赵元僖!” “赵元僖?”梨花使劲地回忆了一下,难道是那个上朝忽然发病,送回家没多久就死了的赵元僖?从前历史书上没见过赵元僖还有雀灵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儿呢!史官果然都是记不半,漏一半的。 雀灵很兴奋,守在云阿婆身边看了又看,一会儿指着鼻子说很像,一会儿指着嘴巴说很像。梨花笑道:“那好,你赶紧在这儿替你娘尽尽孝,我把外面的事忙完再说!”“行!”雀灵高兴地答应了。 婶婆没进阵。梨花出了房门,继续忙着装她的盆景。谢大娘忽然走了进来,东看看西看看,像是在找人。玉桃一见她那表情,心里就偷笑了起来,一准是满祥跑了! “梨花,我们家满祥呢?”谢大娘有些生气地问道。 梨花已经听玉桃说过了,便笑道:“我哪儿知道啊?您不是不让他来我这儿做工吗?他可已经好久都没来过了!” “真没在这儿?那死小子!他居然敢偷偷跑了!”谢大娘气愤道。 “哟,跑了?”梨花故意笑问道,“满祥能跑哪儿去?该不会是去别的村玩玩吧?” “玩玩?我正想问你呢,你是不是要往城里去了?” “对啊,明天就去,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满祥给家里留了字条儿,说也要去城里找活儿干!梨花,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给满祥出的主意?”梨花眨了眨眼睛,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笑道:“这就太冤枉我了吧?这几天您都把满祥关着,我就算有话也没法跟他说呀!” 谢大娘瞥了一眼玉桃,不满地对梨花说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可你要想打别的心思门儿都没有!”梨花笑问道:“娘,您看您说的,我都嫁给您家老四了,我还能打您家老五的主意?说这话出来是给您自己打脸呢?还是给您家老四打脸呢?我可本分老实着呢!”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谢大娘又不好开口驳梨花,全村人都还当元胤是自家老四谢满庭呢!她心里有点不服气,像个衙差似的在院子各处都瞧了一眼,连装盆景的木箱子都没放过,一个一个地凑脸去看个遍。 邓开罗索性停下手,笑答:“要不我让您先找?这么大个箱子装了盆景,哪儿还有满祥待的地方儿啊?他又不是蚊子变的!” 梨花他们又都笑了起来。谢大娘好不尴尬,转身问梨花:“你说实话,满祥是不是真去城里了?”梨花摊开手笑道:“您真问错人了,我可没叫满祥去城里。那进城的人我都定好了,不差他那一位。他那么大个人了,有些自己的主意,想出去闯一闯,是您的福气呢!” “福什么气儿呀!”谢大娘极为不悦地瞪着梨花说道,“外面是那么好闯的?万一遇着点什么,我问谁要儿子去?找阎王爷哭啊?梨花,我们谢家没哪儿点对不住你的吧?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这样吧,娘,”梨花在外人面前依然这样叫谢大娘,“我若遇着满祥了,我一准劝他回来,费多少口舌我都劝他,可他回不回来那就是他的事了,怪不得我咯!” “你……”梨花扮了个鬼脸笑道:“娘,您别生气。俗话说男儿志在四方,您只当放他出去闯两年吧!奶奶和爷爷不也出山了十年吗?满祥性子好动,您能锁得住他?” 谢大娘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指了指梨花又没好把话骂出来,毕竟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媳妇了。她又瞟了一眼玉桃,冷哼了一声后对梨花说道:“梨花,你要真见着满祥了,就跟他带个话!” “您说!” “你就跟他说,有种去外面闯闯我不拦着,可要是在外面没经我们允许娶了媳妇,那我们谢家是不依的!我是头一个不答应的!”谢大娘说得理直气壮,顺手还拍了拍旁边的石桌子。 玉桃的脸色微微变了,撩起眼皮瞟了谢大娘一眼,正好和谢大娘的目光对上。谢大娘瞪了玉桃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别痴心妄想了!玉桃心里一沉,忙把眼帘垂了一下。 谢大娘又说道:“你就告诉他,家里给他定下了亲,他要是混不出个熊样儿就回来,家里不嫌弃他;要是真能混出个人模狗样,家里也替他高兴呢!可要是带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媳妇回来,他就算赚了金山银山也别想进谢家的门儿!” 玉桃的脸色更难看了,像抹了一层灰似的。谢大娘说完故意走到张婶子跟前,拉着张婶子的手诉苦道:“我就说生闺女好!闺女贴心,又好招呼,我还是羡慕你哟,张婶子!我就没那福气,生了五个儿子,连个闺女的影儿都没瞧见!我要是有玉桃那么好的闺女,我死都瞑目了!” “快别那么说!”张婶子知道谢大娘那话里的意思,忙说道,“马六那边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你就别再说什么死啊死的了!你家闺女还少吗?媳妇好几个,一个比一个能干,顶人家多少个闺女了?” 谢大娘又走到玉桃身边,亲昵地拉着玉桃的手笑道:“我打小就瞧着玉桃长大的,很是喜欢呢!这几年出落得越发地水灵了!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那就好了!”她把话说到这儿顿了顿,故意挑起眉梢,语调升高了两度地问张婶子:“张妹子,我倒忽然想起个主意,要不你好好心,把玉桃给我做了干闺女?” 这话一出,玉桃触电般地从谢大娘手里把手抽了回来。谢大娘却又立刻拽过了她的手,满含笑意地说道:“玉桃,还不好意思了?跟大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你娘生你的时候还是我这稳婆接生的呢!我头眼瞧见便觉得喜欢!我早先就想说这话了,又怕你爹娘不情愿呢!进城了,往后准少有回来,我心里着实舍不得!你要做了我干闺女,往后我上县城瞧你也有个名目呀!”1dngt。 玉桃死沉着脸没说话,谢大娘那点用心再明白不过了,不就是想断了自己嫁给谢满祥那点心思吗?她又气又怒,却也不好骂谢大娘两句。 谢大娘趁机对院子里的几个妇人问道:“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好事?张婶子,你觉得呢?横竖我们两家本就处得好,现下玉桃又要进城帮我们家老四和梨花做买卖,认了一家亲那才更和气,和气生财嘛!” 罗氏等几个妇人并不知道谢大娘的用心,都觉得这事挺好的,齐齐地点了点头。张婶子有些尴尬了,她瞧出玉桃是不愿意的,可毕竟多年邻里,谢大娘的要求说来又不过分。那相处得好的人家互相认干亲戚也是常有的事。可一般认了干亲的就不会再有姻亲上的往来,会被人笑话娶不着媳妇的。 “开罗啊,雨桐,”谢大娘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思,高声叫着这两人笑道,“我今天是不是脸皮太厚了点?哎哟,我是舍不得玉桃呢!往后到了城里,谁敢欺负她,也好叫满祥那干哥哥帮忙帮忙啊!” 龚氏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您哪儿厚脸皮了……” “不笑话我厚脸皮就行了!”谢大娘转头笑盈盈地玉桃说道,“玉桃啊,你娘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我现成也没备什么礼儿,就把手腕上这银镯子送给你当认亲礼儿吧!”她说着真就抹下那银镯子往玉桃手腕上套去。 玉桃赶紧缩手,一脸不情愿地说道:“谢大娘,不用了……” “跟干娘客气什么呀?”谢大娘使劲地拽着玉桃的手,不由分说地把镯子往她手腕上套去,“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去了城里遇着什么好姑娘,可别忘了给你干哥哥满祥说一个!他要娶个好嫂子,也好心疼你呀!” “我不要……” “这是礼数!认干亲的礼数!乖孩子,别跟干娘客气了!”谢大娘咬紧牙齿,不管玉桃手腕疼不疼,死死地捏着要把银镯子往上套,好像只要套上了,她就能放心了。 玉桃急得都要哭了,又不敢使劲甩手把谢大娘甩开。张婶子在旁没说话,似乎是打算默认了这事。她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了,谢大娘再喜欢玉桃,也不会接纳玉桃做儿媳妇的。虽然她知道玉桃喜欢满祥,但她不愿意看见玉桃和谢大娘起什么争执,所以觉得认干女儿就认吧,横竖没什么坏处。 那几个不知道情况的妇人还在笑着说:“玉桃你就收下吧!这是你干娘给你的认亲礼儿呢!你收下,再叫一声干娘,这事也就齐活儿了!” “对对对!”谢大娘一边跟玉桃较劲儿一边挤出笑容说道,“收了这镯子再叫我一声干娘,这事就算成了!玉桃,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赶紧叫一声干娘来听听?”邓开罗也不知就里,跟着那几个妇人凑热闹。龚氏忙踩了他一脚,瞪了瞪他低声说道:“你跟着掺和什么呀?你没瞧出来吗?玉桃不愿意呢!” “有什么不好的啊?”邓开罗一头雾水地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呀!”“好什么好呀!你这做哥哥的一点都看不出妹妹的心思!笨死了!”龚氏骂道。 “我……我哪儿笨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收个干妹子玉桃被逼急了,用力地抽回了被谢大娘捏得发红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说道:“谢大娘,我不要你那银镯子!”谢大娘追问道:“为什么呀?玉桃,你瞧不上大娘,嫌大娘家穷啊?” “不是……” “不是,那就对了呀!”谢大娘笑盈盈上前在再次拉着玉桃的手说道,“大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舍得大娘破费,可大娘喜欢你,这镯子说送给你就送给你!”玉桃正要往后缩时,张婶子轻叹了一口气道:“玉桃,你就收着吧!别辜负了谢大娘的一片好意!” “娘!” “收着吧!” “瞧吧?”谢大娘心满意足地说道,“你娘都发话了,玉桃,你就收下!大娘和干娘就一字之差嘛,叫叫就习惯了!来,我给你带上!” 玉桃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梨花忽然开口了,说道:“娘,二嫂说得没错,您可真偏心呢!” 谢大娘转过头来问道:“我哪儿偏心了?”梨花走过去,拿过谢大娘手里的银镯子晃了晃笑道:“娘,我嫁进谢家这么久,别说一个银镯子了,就连半点碎银子您只怕也没给过我吧?” 谢大娘瞪了梨花一眼,心想这丫头是故意的吧?非在这个时候跟她套婆媳情分!她忙拿过银镯子说道:“你和老四那么能干,还差娘这点银子吗?你那梳妆盒里随便挑拣一样都比我这个好呢!” 谢大娘正要给玉桃戴上时,梨花又抢了过来。她正想发怒时,梨花却一脸撒娇的模样,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扭着身子说道:“那怎么一样呢?我们能挣是我们的,娘送的那又不一样儿了!人家嫁进谢家这么久,娘一直没送过东西给人家,心里能舒服吗?娘是不喜欢我这媳妇吗?” 梨花那撒娇的样子逗乐了旁边的人。罗氏笑道:“东家娘,谢大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这么能干的媳妇打着灯笼都寻不着呢!” “是吗,娘——”梨花故意拖长了最后那个字,甜得谢大娘都快吐了。 “快给我,梨花!”谢大娘不好发作,只能哄着梨花道,“你要想要,回头娘再给你打一个。今天是我认玉桃做干闺女的日子,你可不能来打岔,别人还以为我们谢家的媳妇没规矩呢!” “那好!”梨花笑米米地看着谢大娘说道,“是娘亲口答应的,也会送我这么大一个镯子哟!” “是是是,我答应了,你先给我吧!”谢大娘此时恨得牙痒痒,这死丫头摆明了是在拦着她收玉桃做干闺女,她可不想让梨花得逞! 个地的什盈。“行,我还给您,不过——”梨花把银镯子递了过去又收了回来,一脸担忧地说道,“娘,我还是不要了!”谢大娘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脏话都差点破口而出。这死丫头到底要干什么呀?她问道:“你为什么又不要了?” “娘,您想想呀!您若是送给了我,那自然也少不了大嫂二嫂的,要不然,她们回头准会跟您闹,说您偏心都偏到海子河去了!我不忍心她们唠叨您,所以我还是不要了。” “不要就赶紧还给我!”谢大娘真有点不耐烦了。 “好,不过——”梨花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这回,谢大娘急跳脚了,冲梨花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呀?还没完了?把银镯子还给我!” 她这一吼,满院子都安静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样子有点凶了,忙粉饰太平地呵呵笑了两声对梨花说道:“没事没事,娘太着急了些!梨花,把镯子还给娘吧。娘给你认个好妹子,往后好帮你做买卖呢!” 梨花又翘起嘴巴撒娇道:“娘,人家是心疼您呢!您要收了玉桃,我心里也喜欢呀!往后大家成了一家人,多好呀!”玉桃傻眼了,使劲地扯了一下梨花的衣袖,可梨花没理会她。谢大娘连连点头道:“对呀!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赶紧把银镯子还给我,我好给玉桃戴上!” “不过——” “又不过什么呀?”谢大娘恨不得现成掐死梨花算了! 梨花笑米米地说道:“娘,我知道您喜欢玉桃,只不过这事可不能这么办!您想想,二嫂天天跟您闹分家,不就是因为三哥把家里的钱袋子弄丢了吗?她心里没底儿才跟您闹呢!她又怀着孩子,孕火比往常总几倍,您该拿这镯子好好地哄哄她才是。要不然,她心里该多憋屈呀!” “这事你不用关!”谢大娘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拳头都捏紧了。 “我怎么能不管呢?我也是谢家的人啊!”梨花笑道。 “你哪门子……”谢大娘忍了这话,勉强笑道,“梨花,娘知道你孝顺,可今天我话都说出来了,张婶子也答应了,再反悔我们谢家丢不起那人呢!别人还以为我嫌弃玉桃呢!叫玉桃脸也没处搁去呀!你先把镯子给我,回头我再哄你二嫂去!” “要不这样吧,”梨花把镯子还给了谢大娘说道,“娘喜欢玉桃,想让玉桃做一家人,这事好办极了!我怕娘回去给二嫂唠叨,索性我收了玉桃做干妹子,那也是一家人呀!对不对?”她说着冲谢大娘挑了挑眉毛,极具挑衅意味。 谢大娘气得都快吐血了,紧紧地握着银镯子正要开口时,梨花抢先一步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银珊瑚簪子,地插在了玉桃的发髻里,笑道:“玉桃,叫声姐吧!” “姐!”玉桃叫得干净利落,迅速且有力! “哎!”梨花脆生生地应了,扭头看着一脸青黑色的谢大娘笑道,“娘,玉桃是我干妹子,我跟您是一家人,那玉桃跟您也算一家人了,是不是?多好的事呀!” 谢大娘给气得半死,心想我跟你是哪门子的一家人呀!自己一心想收了玉桃做干闺女,好断了玉桃嫁给满祥的念头,可给梨花这么一搅和,什么都别想起了! 梨花满面笑容地看着谢大娘,仿佛是在告诉她,亲婆婆,这个回合您输了,回家抱枕头哭去吧!谢大娘气得嘴角都差点抽风了,只能发气地把镯子套回了手腕去。 院子里响起了众人的恭喜声,罗氏等人嚷着要梨花摆在认亲酒。梨花大大方方地拿出一两银子交给龚氏说道:“今晚就摆!正正式式认个亲,回头我还给玉桃说门好亲事呢!娘——您来不?” “我不来!” “娘,您不高兴呀?” “我……我高兴呢!”谢大娘咬着牙齿说道,“你二嫂在家没人伺候,我来了她不高兴呢!行了,我走了!” 梨花忙跟着送出去说道:“娘,您慢走!”谢大娘跨出院门后,转身瞪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刚才你说给玉桃说门亲,你是不是打算把她说给满祥?” “要是的话,又怎么样呢?” “我可告诉你,梨花!玉桃这儿媳妇我绝对不会承认的!”谢大娘说得斩钉截铁。 梨花莞尔一笑道:“娘又在说气话了,像当初娘不是也不认我这儿媳妇吗?可娘心肠好,又心疼自家儿子,等玉桃和满祥生米煮成熟饭后,带着你孙子,扛着钱袋子回来瞧您,您当真不认吗?” “我……”谢大娘都快头顶冒青烟了! “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真没叫满祥去城里,我单是往外透了个风声儿,说玉桃要去城里,他就巴巴地跟着去了。” “果然是你啊……”梨花伸手挡开了谢大娘的手指笑道:“娘,往后您准得谢我给您寻了这么好个媳妇呢!其实,不用那么客气,好赖我们从前也是一家人呢!给满祥说门好亲事,只当我孝顺您了!娘,慢走不送,拜拜!”她说完笑盈盈地回院子里忙活儿去了。 谢大娘原地跺了几下脚,恨不得踩出个洞来把满祥给捞出来!可她也无奈,总不能冲进去把玉桃骂一顿吧?脸面上过不去呢!她只能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家去了。 晚上,龚氏当真做了一桌子好菜,算是摆了个认亲酒。梨花还把邓家其他人都请来了,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吃了个饭。 饭桌上,邓开罗问起了马六的事。邓武说道:“除了报衙门,还能有什么法子?幸好天气转凉了,尸身还能搁上几天,等衙门里来了人再说吧!对了,开罗,你们明天去了城里,头一件就把这事办了!” “知道了,爹!” “海堂,”邓武看了海堂一眼道,“我得问你句话,你给叔漏个实底儿。昨晚东乡看见你去田庄了,你去干什么了?” 海堂正要答话,开罗忙说道:“爹,海堂跟马六没什么仇怨,他杀马六干什么?昨晚他是去庄上了,我也去了,是去找马六算账的。可敲了门半天也没见开,就先回去了。哪儿知道他那时候已经死了!”他说完在桌下踹了海堂一脚。 海堂心领神会道:“是啊,我叫了开罗一块儿去找马六,没找着人呢!” “还好没找着!”张婶子一阵后怕地说道,“你们俩要真撞上了,指不定你们俩都有事呢!看来真得上海子庙那儿去谢谢菩萨保佑了!” 邓武看了开罗和海棠一眼,埋头喝酒,没再问下去了。龚氏起身盛汤时,见雀灵离了饭桌半天,便对梨花说道:“梨花,雀灵上哪儿去了?该不会像玉桃上回那样醉在哪个坡上去了吧?”玉桃一听这话,羞红了大半边脸,嘴里的饭都差点喷了出来。梨花冲她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个个喝醉了都爱往坡上跑,玉桃倒是个例外!”玉桃更觉得害羞了,忙起身说道:“我去找雀灵,她刚才说上茅房去了。” “别去了,”梨花叫住她说道,“雀灵喜欢到处乱跑,她又会点功夫,不必担心她,你坐下吃吧!今晚酒喝多了?还脸红上了?” “梨花姐……”玉桃不好意思地说道张婶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叮嘱道:“出门在外,姑娘就不要喝酒了,省得招事呢!梨花姐找个有经验的掌柜的,你要好好跟人家学,知道不?”玉桃立马想起了满祥,忍俊不禁,拼命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龚氏盛完汤回来,笑道:“玉桃一晚上都在笑,准是想着明天要去城里,高兴吧?等往后出息了,可记得接了你哥嫂去城里玩儿才是!” “那是自然!”玉桃应道。 晚饭后,邓家一家子打着灯笼走了。梨花送了他们之后,回到房间里就看见了雀灵,忍不住笑了起来。 雀灵正坐在梳妆台前,转过脸来,露出一脸绿油油问道:“婶子,你笑什么呢?我这样儿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笑你和你主子叔叔是一个样儿呢!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一会儿又神神秘秘地出现在房间里。”“那是,谁让我们有血缘连着呢!” “去哪儿了?” “杀人去了!”梨花嘴里的茶全喷出来了:“干什么去了?杀人?” 雀灵托着下巴,点点头道:“没错,杀人去了!给我表舅舅报仇去了!” “表舅舅……哦,你说马六啊?” “对啊!”雀灵下午的时候已经和云阿婆相认了。虽然云阿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但雀灵已经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个外婆。能多一个外婆疼爱,对雀灵来说,是件很好的事。 “你见过青芽儿她们了?” “还没找着,不知隐藏到山里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暗探们已经在找了。哼哼……”雀灵哼笑了两声说道,“敢杀了我表舅舅,等着送死吧!” “可我不明白的是,她们为什么要杀了马六呢?应该没人出钱杀马六吧?” “这话只能找她们的时候再问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类似山鸡鸣叫的声音。雀灵立刻起身往窗户走去。梨花忙喊道:“脸上的面膜还没洗呢!”雀灵往窗台上一坐,回头笑了笑说道:“这样去更好,吓吓她们!” “不是吧……” 雀灵没等她说完就飞快地消失了。梨花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怕是第一个涂着面膜去杀人的女杀手吧!罢了,懒得管你们那些事,我先睡了,明天还早起出发呢!” 梨花躺在床上,摸出了自己那个手札,把明天的事又计划了一遍,然后才合上眼睛睡觉。可她又睡不着了,元胤说好一个月来回,但是一个月都过去了,元胤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汴京城里遇到什么麻烦了。 其实那天柴刑说要带她去汴京时,她心里小小地期待了一下。不是因为柴刑,而是因为去了汴京城可以见到元胤。不过,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自己去,会给元胤添麻烦呢! 而在此时,想着元胤的人不止梨花一个人。在惊幽城幽王府的西院里,镜台正满腹郁闷地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发神。 阿今与走到她身边时,她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月亮。阿今与轻声说道:“公主,游夫人来了。”镜台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了一眼,果真是游仙儿来了。她没有报以敷衍的笑容,而是表情平淡地问道:“夫人来这儿有事吗?” “来瞧瞧你罢了。”游仙儿笑道。 “来瞧我?不会是替赵元胤来监视我的吧?” “你人就在幽王府里,侍卫众多,又何须我监视你呢?” 镜台苦涩地笑了笑点头道:“也对,幽王府不是一般人能闯进来的。就算有人想救我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游仙儿吩咐贴身丫头把几道小菜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拉着镜台坐下后说道:“我知道你自打回来后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特意做了几道我家乡的小菜给你尝尝。” 镜台看着游仙儿,似乎在猜测她的意图。游仙儿轻松一笑问道:“怎么了?担心我下毒,还是觉得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镜台的心思被她看穿了,有些尴尬地垂下了眼睫毛。她一边倒酒一边抿嘴笑道:“你心里一定在抱怨元胤吧?” “不是抱怨,是恨。”镜台说出这话时,心里抽搐地痛了一下。 游仙儿点点头笑道:“恨是对的,而且该狠狠地恨他。” “我恨他,你不恨我吗?” “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犯得着恨你吗?”游仙儿坦然一笑道,“你对元胤的心我能明白,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晚了吗?” 游仙儿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说晚了也对,横竖就没缘分。” “呵!”镜台惨然一笑,端起酒杯灌了一口,浓烈的酒气从喉咙里钻入,呛得她差点咳嗽了起来。 游仙儿又给她倒了一杯笑道:“不急,横竖你我在这幽王府里都是无聊的人,慢慢喝,时辰早着呢!” “你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其实你很聪明,是个好姑娘。我曾经想过,若是元胤能平安归来,我还打算好好撮合你们俩。”1dngt。 “撮合我们?你不讨厌我吗?” “最初是不太喜欢你,可后来发现你对元胤的态度变了,我就察觉到你喜欢上元胤了。他是个不错的男人,又有点死心眼,倘若喜欢上一个人,是很难忘怀的。我那时就想,若是他能喜欢上你,或许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镜台有些惊讶,从来没想到游仙儿会这样说。游仙儿微微一笑,抿了口酒说道:“觉得很奇怪吗?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元胤八岁起就由我照料,他像我亲生儿子一样,虽然有点高攀了。身为乳母的我,自然很想他能找中意的姑娘,一生为伴。” “他已经找到了……”镜台脸上浮起了一丝忧郁,“只是那个人不是我罢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唐萱容其人 游仙儿对她报以同情的微笑,然后抿干了杯子里的酒说道:“既然他已经找到了,就算你再怎么恨他也于事无补,对不对?何不放开心结,另外再寻一位可以珍惜你的人呢?” “夫人既然懂得这个道理,那为何夫人一直孤身一人呢?” “正因为从前没有像我提醒你这样的人提醒我,所以我才会一直孤身到现下。镜台,其实我并不讨厌你,所以希望您能放下对元胤的心结,好好过你的日子。” 镜台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是一股决然的神情:“夫人与我又怎能同日而语?夫人是因为丈夫去世才孤身一人,而我……却被人和离才孤身的。你是被人遗留,我却是被人抛弃。” 游仙儿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若你非要钻这牛角尖,那我也无可奈何。但是镜台,人不该始终沉湎于悲痛之中,那样的话你活得太累了些,也把自己的后路全都堵死了。” 镜台根本听不进游仙儿的话,她心里充满了对元胤的怨恨。在不久的将来,大理国将会传出一个很可笑的笑话,那就是她被人和离了!她使劲甩了甩头,仿佛想甩开游仙儿对她的劝解之言,然后举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 游仙儿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益,便东拉西扯地说了些别的事情。两人对月喝了好一会儿酒才散了。临走前,游仙儿叫住镜台说道:“你真的别太在意了……有些事是一早就注定了。” “多谢你的安慰,”镜台目光幽幽的说道,“有些事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那你好自为之吧!” 游仙儿正要转身离开时,下人忽然来报,说幽王从汴京城回来了!镜台刚刚低下的头猛然又抬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那个下人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幽王回来了?” “是,王妃!人已经到城门口了!” 镜台忽然有些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刚刚心底里那点点兴奋转眼间就消失殆尽了。就算赵元胤回来又怎么样?他照旧是爱着别的女人的。 游仙儿匆忙离去,似乎是去迎接元胤了。镜台缓步在院子里走了几个来回,心情莫名地复杂了起来。阿今与安慰她道:“公主,您别太灰心了。横竖王爷还没与您和离,您再想想法子,可好?” “能有什么法子呢?”镜台本身也有些心高气傲,元胤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她不愿意自己真像只宠物似的可怜巴巴地去求元胤回心转意。 元胤当晚真的回了惊幽城,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大皇子元佐。王府上下震惊不已,瞬间就忙碌了起来。东院烛光亮如白昼,下人们来来往往,而镜台住的西院却是异常地冷清。 一夜无眠后,镜台刚下床就看见阿今与站在衣箱前挑拣衣裳,不由地心烦道:“还挑拣什么呢?横竖穿什么都一样!” 阿今与笑道:“公主,刚才游夫人派人过来了,说今天请公主一块儿去寺庙里走走。” “去寺庙?”镜台略有些期待地问道,“我与她两人吗?” “是的,公主。公主,您盼着王爷也去,是吧?”阿今与坏笑道。 “少胡说!他才没那闲工夫陪我们去寺庙呢!” “可您心里和脸上都这样写着呢!奴婢打听过了,王爷和元佐王爷都还没起床,估摸着今天会在府里歇着,不会外出的。您瞧,他回来也没带他那个小妾,连奔丧都没带着去,没住只是一时喜欢罢了。” 镜台裹了裹衣裳,抬手指了指窗户。阿今与忙去把窗户关上了,回头说道:“不知不觉深秋就到了,早晨起床也凉了许多,我倒把这事给忘了。公主,您看要不要给王爷送点什么东西过去,表表您的心意也好?上回您不是得了件极好的银狐皮毛吗?不如做顶帽子送给王爷?” 镜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知道什么?我送了人家也是不领情的。不带那女人奔丧,是因为她暂时还没名分;况且京城变数多,去了也未必是好事。赵元胤是替她处处都想到了。” “那您今天就得跟游夫人多套近乎了!谁都知道,王爷只听冰残大人和游夫人的话,您若讨得游夫人的欢心,说不准她能帮上您呢!” “别指望了,”镜台摇了摇头说道,“她能说服赵元胤,早说服了,更何况,赵元胤的心意不是轻易能更改的。” “那您今天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我待这王府里都快生霉发臭了,再不出去走走,只怕都认不着路了吧?” 镜台用过早饭后,游夫人便派人来接了她,一块儿往游夫人带发出家的那间寺庙而去。寺庙在城外,叫寒禅寺。两人的马车到了山脚下后,早有寺庙的姑子前来迎接。两人又换了小轿,一起往山上去了。 到了寺庙里,游夫人先与几位相熟的师傅打过招呼,这才带着镜台在寺院里游览了一遍,问她:“觉得寺庙可好?” “清净。”镜台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很清净,人一清净便无为,无为就无欲。” “夫人果真是学过佛的,一出口便是佛偈。” 游仙儿笑道:“这哪儿算佛偈呢?自己顺口杜撰的罢了。对了,后山景致不错,有几个会农活的姑子专门打理着,你要不要去瞧一眼?” 镜台觉得游仙儿似乎是有目的的,没好立刻问明,便点点头随她去了。出了后院门,眼前是一片翠绿青山,一条两人宽的台阶蜿蜒地通上了山去。两人并肩往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些关于景致的话题。 镜台的耐性并不好,便问道:“夫人今天带我来,好像是有话要说。夫人,该不会想让我像您这样带发出家吧?” 游仙儿看了她一眼,略微点了点头道:“公主果然是很聪明,我还没开口,你就先把我的话讲完了。” 镜台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抱歉夫人,我与佛无缘,做不了他老人家的弟子。” “可我觉得带发出家对你而言,是件曲中求胜的事情。你想想,若是你就这样跟元胤和离了,旁人会怎么说呢?” “我早料到了!”镜台冷冷地说。 “你虽早料到了,可事情到了那一步时,你的心境又会不同。所以,我多事为了你设想了一下,倒不如先来寺庙带发出家。对外人,大可以说你一心向佛,不想理会尘缘。” “听起来倒像是我抛弃了赵元胤?” “没错!”游仙儿点点头道,“如此一来,公主的名声不会受损。至于元胤,就算他给人说道,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该承担的后果。” 镜台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游仙儿问道:“你为什么要替我设想?” “无聊罢了,”游仙儿笑道,“我向来是惊幽城最无聊的人,偶尔也想热心一回。你若嫌我多事,只管不理会便是,不过我觉得这样做,对你和元胤,对大理国的颜面都有益无害的。” “我明白了,你说到底还是为了赵元胤吧?若是我们和离的事情,大理国颜面上好过,必然拿不出发怒的理由,赵元胤就不必担心我们大理国会找他发难的事了。” “可话又说回来,于公主而言,不也是好事吗?与其被人说成是元胤抛弃了你,倒不如被人说成,是你抛弃了元胤。” 镜台冷笑了一声说道:“原本就是他抛弃了我!” 游仙儿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别激动!你若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拉了你来寺庙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见前面了一处菜园子,被分成了好几块,种着各色蔬菜。游仙儿很兴奋,走过去在绿藤上摘下一个甜瓜便咬了一口,笑道:“这味儿挺鲜甜。公主,要不要来一个?” 镜台还沉浸在她刚才的话里,轻轻地摇了摇头。游仙儿一边吃一边在菜地里逛了起来,说道:“我小时候也是乡下长大的,经常帮我娘种这些东西。每回到收获的时候,我一准提着家里最大的篮子来摘。一边摘一边偷吃,那才是最有趣的!枣儿,拿个篮子来。” 阿今与见镜台神色不好,便劝道:“公主,不如您也摘些吧?横竖都来了,尝尝这野趣也是好的。”1dptd。 仙后已就后。“对呀,自己摘果子,吃着更香呢!”游仙儿站在菜地里笑道。 镜台没说话,阿今与只当她默认了。阿今与回头招呼菜地旁干活的一个姑子道:“赶紧再去拿个篮子来!” 那姑子抬起眼皮瞄了镜台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恨意,犹豫了片刻后跑去旁边木屋里拿了个竹篮子,然后缓步走向了镜台。当她走到镜台跟前时,双手把篮子递了过去。就在阿今与接过篮子的那瞬间,她忽然从袖子里抖出一把铁剪刀,直接刺向了镜台! 阿今与只顾着往菜地里跑去,根本没在意旁边这姑子在干什么。所以当剪刀刺向镜台时,镜台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被剪刀划破了胳膊。她立刻往后跳了一步,怒喝道:“你这姑子想干什么?” “杀了你!”这姑子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朝镜台扑了过去。 “有刺客!”阿今与丢下篮子一声高呼,然后飞快地奔过去帮镜台。游仙儿愣了一下,立刻吩咐枣儿道:“速速去拿下那姑子!岂有此理!竟敢在我面前行刺,太放肆了!” 寡不敌众的情况下,那姑子很快被阿今与和枣儿制服了。游仙儿大怒,指着半跪在地上的姑子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行刺萱王妃?” 那姑子一脸决然地说道:“我行刺的就是她!现下失了手,随你们怎么处置!” “哟,还有点气势!”游仙儿捏着她的下巴问道,“姑娘,你顶多二十来岁,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这行当?就算想出来做杀手,也得把功夫练好了才行啊!” “我不是杀手!我只杀班那镜台,不杀别人!”那姑子抬起眼皮,一双喷火的眸子瞪着镜台。 游仙儿看了旁边正在包扎胳膊的镜台问道:“你仇家?” 镜台没好气地说道:“我根本不认识她!” 那姑子哼笑了一声道:“你是不认识我!可我却认得你!当初你家还没风光的时候,只不过是大理的一个将军府千金而已!” 镜台略微一愣,走到那姑子跟前,诧异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要找我寻仇的话,也得把事由说清楚了!否则你死了也是白死了!” “班那镜台,你可真好记性呢!也对,你当初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哪里会记得那件事情。在你看来,死的只不过是伺候过你的两个奴婢罢了!” “什么意思?” “我婶娘和堂妹都是因为你一句话而被处死的,你恐怕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那时候,你还才十二岁,是个刁蛮横行的娇小姐,你还记得吗?” 镜台的确不记得了,在她身边伺候过的人不少,可谁死谁活她根本没在意过。她盯着那姑子的脸看了几下问道:“你说清楚点,你姨娘和表妹怎么给我一句话就处死了?” “哼!”那姑子哼笑了一声,鄙夷地说道,“对你而言,你是根本记不住的!可对我而言,却是能记住一辈子。我一直在找机会混进幽王府想杀了你,今天有机会了却失手了!算我自己功夫不精,算我倒霉罢了!” “你还没回答我,那两个伺候过我的奴婢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想你到了阎王府,让她们亲自告诉你!” 阿今与抬手就给了那姑子一巴掌,喝道:“公主叫你说,你就赶紧说!”那姑子固执道:“我偏不说!偏不说!你们有种就现成打死我好了!” 阿今与又要抬手,却被游仙儿拦下了。游仙儿低头问那姑子道:“你不想说旁的,那至少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我住这寺庙也有些年头了,你似乎是最近一两年才来的。我瞧着你不像那穷凶极恶之人,倒不如说出实情来,我替你斟酌斟酌。” 那姑子软和了口气,看了游仙儿一眼道:“禀夫人,小尼原本不是这儿的人,后来打听到班那镜台已经嫁到惊幽城了,所以才跟着到这儿来的。” “你叫什么?” “小尼法号空环,俗家名叫—唐萱贞!” “唐萱——贞?”镜台惊叫了一声,差点从土埂上栽了下去!她脑子里立刻浮现起了元胤给她起了那个汉人名字——唐萱容!她立刻问道:“你叫唐萱贞,那唐萱容是你什么人?” 那姑子憎恶地盯了镜台一眼道:“你总算是想起来了?唐萱容就是我堂妹,给你害死的那个丫头!她从前和我婶娘都是班纳府的奴婢,后来因为你一句话,她们两个都被处死了!” “什么!”镜台双脚忽然软了,摇摇晃晃地往阿今与身上靠去!游仙儿也颇感不对劲儿,她很清楚地知道,镜台之所以叫萱王妃,完全是因为元胤给她起了个汉人名字唐萱容,所以府里人才开始叫她萱王妃。这也是她开始打算撮合元胤和镜台的缘故,她以为元胤是对镜台有所改观了,所以才特意想了个汉人名字送给镜台,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世上真有个唐萱容! 镜台忽然失控地冲上去,一把抓着那姑子的衣裳问道:“你堂妹真叫唐萱容?她真的叫唐萱容?” 那姑子一脸不卑不亢地说道:“她是叫唐萱容!怎么了?公主你害怕了?她本来是汉人,只是因为父亲给人诬告了所以才被卖为官婢。后来她和我婶娘又被卖下送给你父亲做奴婢,才会被带去大理国的。公主,你都记起来了吗?” 镜台的脑子此时是乱的,充斥着各种回忆。可占据她大脑最重要为止的是当初元胤把名字送给她时的情形!她也以为,唐萱容是元胤特意为她起了名字,可没想到那竟是从前伺候过她又死了的婢女的名字!赵元胤啊赵元胤,你果然给了我最大的羞辱! 游仙儿见镜台脸色大变,忙用力分开了她和那姑子,吩咐阿今与道:“赶紧扶着公主回去,快!” 镜台拨开阿今与的手,一脸愤怒地朝寺庙走去!游仙儿对侍卫交代了几句后,匆忙地跟在了镜台身后。她追上镜台问道:“你要回去了吗?” “我要去找赵元胤!他不见我,我也要去找他!”镜台满面泪痕地嚷道,“我要他说清楚,唐萱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名字!” “镜台……” “您别劝我了,夫人!您不明白我心里到底有多难受!”镜台咆哮道。 游仙儿忙点头道:“行行行,你先别太激动了,我们这就回幽王府去,好吗?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歹是个王妃,别在外人面前如此失仪,听见了吗?” 镜台此时满脑子都是找赵元胤算账,哪儿还能听进游仙儿的一言半语。她似乎是快要崩溃了,不肯坐轿子,一路从山上跑了下来,趴上马车就吩咐车夫以最快速度赶回幽王府! 第二百二十七章 前尘往事 等游仙儿和阿今与赶在山时,镜台早已经坐着马车回城去了。在颠簸的马车里,镜台泪如泉涌,她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唐萱容其人!而且还是曾经伺候过自己的婢女,为什么?赵元胤为什么要把一个婢女的名字送给自己?难道就是为了羞辱自己吗? 马车停在幽王府门口时,镜台一个箭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飞奔着往菁华园而去。当她跑到菁华园门口时,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下了她的去路,抱拳低头道:“王妃娘娘请留步!” “滚开!”镜台扬起宽大的衣袖朝侍卫头上挥去,然后一把推开左右侍卫,朝园内冲了进去。 两个侍卫急忙跟了进去,正想阻拦她时,元胤的声音从二楼飘了下来:“让她进来。” 侍卫知趣地退了出去。元胤站在二楼护栏边上,低头看着怒红着脸的镜台,口气冷淡地问了一句:“这么硬闯进来,是有事吗?” 镜台抬起双眸,愤怒地瞪了元胤一眼,然后提起裙边飞奔上了二楼,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赵元胤!”镜台表情略有些扭曲,紧握双拳地问道,“我问你,唐萱容是谁?” 元胤从她那激愤的模样中看出了些不对劲儿,悠闲地转过身说道:“不是你吗?” “你太过分了!”镜台习惯性地扬起手朝元胤打去,可每一次元胤都能轻松地挡了回去。元胤眸光一沉,对镜台说道:“要想动手,我没工夫陪你!下面侍卫众多,你跟他们慢慢打去!” 镜台被元胤抬起的胳膊反弹了一下,捂着手腕后退了两步。她愤然地瞪着元胤说道:“唐萱容是我吗?在你心里,唐萱容真是我吗?赵元胤,你太侮辱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一个丫头的名字给我?” 元胤一怔,继而明白了过来。可他脸上仍旧没太多表情,转过脸去问道:“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打算把这事瞒多久呢?” “我没瞒过,是你自己想不起来。” “我……” “我早就跟你提过,可你却始终没当回事,甚至在我把这名字给你的时候,你都没有想起来,反而笑脸盈盈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你太过分了!”镜台再次怒喝道,“为什么要把唐萱容的名字给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若是你真想报复我,大可以一刀杀了我,这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来羞辱于我?我说到底,也是你赵元胤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至于这么狠心吗?” 元胤望着院子外的天空,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算你现下知道有唐萱容这么一个人,可你大概还是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事吧?一个在你记忆里毫无痕迹的人,不一定也会被别人忘掉。” 镜台被这话震住了,紧皱眉心地看着元胤,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你一直记着当初伺候过我的那个小丫头,是吗?” “是。” 她心口一阵闷痛,使出浑身的劲儿责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记得她?你从前见过她吗?” 元胤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曾经在大理国住过一段日子,还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十三四岁吧。说得好听是大理国的座上客,说得不好听就是人质。” “人质?”镜台很惊讶,她的确不知道赵元胤曾经在大理做过人质,甚至不知道这男人曾经去过大理。 元胤反背着手,在过楼上来回踱了几步说道:“那时候,是冰残陪着我去大理的。我没法不去,因为有我父皇的圣旨。我在大理住了半年,住在城内的别馆里,极少出门。” “可你也不会跟唐萱容见着面啊!” “当时在别馆内负责我饮食的人是唐萱容的母亲郑姑姑。我要记得没错,我当时是吃不惯你们大理国的菜肴的,所以你父亲版纳将军想起自己府上有个汉人厨娘,便把她派到了别馆来。” “你就那样跟唐萱容见着的?” “有一回,郑姑姑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胳膊被你烫伤了。无奈之下,你父亲只好让同样会做菜的唐萱容来顶替她母亲,那时,她只不过才十二岁而已。我的味觉很灵敏,她们虽然是母女,做的也是同样的菜,但我很快尝出了两种手艺的不同,而我更喜欢唐萱容做的。” 这番话让镜台模糊地回忆起了,自己身边的确曾经有过一个厨艺不错的小丫头。那是父亲出使大宋带回来的。到此刻为止,她已经想不起那小丫头长什么模样了,只是隐约觉得人是挺聪明的。曾经有段时间,父亲的确把那小丫头从自己身边叫走过一段日子,难道就是去给元胤做厨娘了?天哪!这是什么破缘分? 元胤随意地瞟了一眼她脸上那迷茫又痛苦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容,问道:“终于想起来了?” 镜台扶着栏杆坐了下来,垂着眉,轻轻摇头说道:“是想起来了,可你始终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把她的名字给我?” “我只想让你牢记她一辈子!”元胤语气冷沉地说道。 “要我牢记一辈子?”镜台抬起眼眸,望着元胤难受地说道,“难道真是因为我一句话害得她们母女被处死的吗?你是想给唐萱容报仇,是吧?” “你这么说也行。” 镜台眼眶里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嘴唇颤抖了几下说道:“你为了一个丫头报仇,仅仅是因为当初她在大理做过你的厨娘吗?” “我报仇的缘由不用你知道。” “赵元胤!” “既然你已经知道唐萱容的事了,那你我之间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是因为唐萱容才这么讨厌我的吗?”镜台不甘心地质问道。 “是。” “什么?”镜台全身酥软,泪眼汪汪地看着元胤,“你别告诉我,你那时候喜欢唐萱容吧?你们才多大啊?会有喜欢的感觉吗?” “与你无关。”元胤冷冷地回了她四个字。 镜台忽然激动了起来,嗖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元胤愤怒地说道:“与我无关!你拿她来羞辱我,这也与我无关?我一直把那名字当做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还以为是你特意为我想出来的名字,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我!赵元胤,我真的想杀了你!” “随你。” “什么?” “连聪撮合我们俩这桩婚事时,本就是打算派你来杀我的,不是吗?” 说到连聪,镜台忽然想起上回元胤在马车上说的那番话。她忙问道:“你说连聪临死才想明白的事,希望我临死前也能想明白,难道说的就是唐萱容的事?” “你现下才明白也不晚。”元胤冷冽地一笑道。 “唐萱容的死跟连聪有关吗?” “这话你得回去问你父亲,或者哪天到了黄泉路去问连聪也行。” “连聪知道唐萱容的事?” “他一早就知道,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放心地把自己喜欢的女人送到我身边。不过可惜,他完全失算了!”元胤说完这话后,转过身来看着镜台说道,“班那镜台,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让你体面地离开,这就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了。” 镜台全身仿佛被冰水浇了一层似的,冷得入骨。她眼神悲凉地看着元胤,问道:“若是没有唐萱容,你会不会这么讨厌我?” “这世上没有能后悔的事,你问了也等于白问。” “呵呵呵……”镜台自嘲地笑了两声,使劲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可真傻啊!居然还把那名字当做宝贝似的捧着……我还以为你可以忘记我从前想杀你的事情,重头来过,原来……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你心里一早就有了唐萱容,又怎么能容得下我呢?” 元胤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说道:“我们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走吧。往后没我的吩咐,不许再闯到这儿来了。” 镜台想起身却又觉得双腿无力,勉强扶着栏杆撑起了身子。元胤看了她一眼,朝楼下喊了一声:“送王妃回院子去!” “不必了!”镜台脸色惨白地抬起头,神情冷漠地看着他说道,“我自己能走回去,不必劳烦你了!” “那好,你自便。”元胤说完转身往自己书房走去。刚走了没几步,身后又传来了镜台的声音:“你心里有唐萱容,又怎么会容得下那个女人?我是你报复的对象,看来,那个女人只不过是唐萱容的替身而已!她知道吗?我想她一准是不知道的。狡诈如你的人又怎么会告诉她这些事呢?” 元胤的脚步瞬间停了,缓缓转过身,双眼充满了咄咄逼人的凌光,把镜台看得全身颤抖了一下。他看着镜台缓步走了回来,阴沉着脸对镜台说道:“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最好别自以为是地多嘴!否则,我不敢保证你能平安回到大理!” “你……”镜台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傲慢任性如你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别人心中所想?别拿你肤浅的判断来揣测我和她的事,滚!” 镜台不敢再和元胤对视半眼,总觉得他那目光可以直接穿透了自己。她扭头踉踉跄跄地从二楼上跑了下来。这时,游仙儿和阿今与才匆忙赶到。 一看镜台的脸色,游仙儿就猜到了两人一准吵架了。她忙让阿今与去追镜台,自己上了二楼,走进了元胤的书房问道:“元胤,唐萱容是怎么回事啊?” “问冰残去。”元胤在他那占了两面墙的一边说道。 “我问你呢!”游仙儿把元胤手里的书抢了过去说道,“真有个唐萱容吗?什么时候的事啊?我说你也真有点过分了吧?你想过镜台能受得住吗?” “那是因为她当初没想过自己一句话可以害死唐萱容母女俩。”元胤把书抢了回来,坐在了书桌前。 “你这算替唐萱容出气吗?” “我说了,问冰残去。” “那行,”游仙儿倚在书桌边上抄手说道,“我问点别的,你这回回来还去那紫鹊村吗?” “把大哥安顿好了,我就去接梨花。” “元佐王爷怎么跟你一块儿回来了?” “他不回来,留在汴京当皇帝吗?” “到底谁做皇帝啊?” “兴许……”元胤顿了一下,转头问游仙儿,“你不是出家了吗?还问这些俗事做什么?你有这闲工夫,倒不如给你娘腾间院子出来。我这趟回紫鹊村,会把她一块儿接来。” “啊?”游仙儿有点难为情地说道,“我都没脸见她老人家了……” “那要不趁她没来之前先自刎了?” “我说!”游仙儿拍了拍元胤的书桌说道,“你这死小子嘴巴真是太毒了!有这么说自己乳母的吗?真是的!不跟你说了,我得去看看镜台,万一她一个受不住,她先自刎了,那就麻烦大了!” “随你。” “对了,”游仙儿走了两步又转身问道,“你那秦梨花来了住哪儿呢?还要给她腾院子吗?” “就住菁华园,不必再另腾地方了。” “园子里要另外给她安排一间屋子吗?”16y97。 “不必了,我住哪儿她住哪儿。” “知道了!”游仙儿笑道,“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姑娘把你给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等她一来,我就可以回寺庙安静了。” 游仙儿离开了房间后,元胤想看两页书的心情也被打破了。游仙儿一提梨花,他心里也开始想梨花了。一眨眼就一个多月了,他倒真的很想快点见到梨花,尽早把梨花接到幽王府里来。 就在他发神时,严琥珀忽然敲门进来了。他问道:“汴京城有什么事吗?” 严琥珀道:“不是汴京城有事,是紫鹊村那边有点异动。” 他立刻抬起头问道:“什么异动?” “青月堂的人在紫鹊村出现了。” “青月堂?他们的人去哪儿做什么?”游今为在与。 “据探子回报,青月堂的人在紫鹊村杀了一个叫马六的人,至于缘由……” “马六?”他很是惊讶,“马六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虞城偶遇 严琥珀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说道:“是,死的正是田庄上的马六,也是您从前的管事。至于青月堂的人为什么要杀马六,这事探子还在查,一时没什么头绪。” 他微微颦眉,思索了片刻后吩咐道:“传话回去,暗中监视青月堂的人,别打草惊蛇了。” “可是……”严琥珀一脸为难地笑了笑说道,“可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怎么回事?” “这事也怪不得雀灵嘛,”严琥珀嘿嘿笑道,“那马六说到底也是雀灵的表舅不是?她向来为人仗义……” “废话省了!” “哦,简而言之就是雀灵已经派了暗探在林子里追捕那两个青月堂的人了。她说……要亲手给她表舅舅报仇!” “乱来!” “是是是,主子说得是!”严琥珀忙点头道,“主子,要不属下这会儿就赶到紫鹊村去?听说这回来的只是青月堂的两个姑娘,一个叫青芽儿,另一个暂时还不知道姓名。” “青芽儿?好像还是个小姑娘,是吧?” “是!青月堂堂主的小女儿。虽然没见过她本人,可她和她哥哥青易名声在外,都是青月堂培养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 元胤把手里的书丢开了,靠在椅背上,用长长的手指敲了敲扶手,沉思了片刻后问道:“青芽儿在……那么青易呢?” “暂时没发现青易的行踪。” “他不在就好……”元胤扶着下巴斟酌了片刻后说道,“我要活的青芽儿,明白了吗?” “是,主子!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去紫鹊村,那主子您呢?” “也明早出发。”元胤是不太放心梨花。雀灵已经打草惊蛇了,很难说青月堂在山外有没有接应的人。若是青芽儿有事,青月堂的人自然会进山,到时候紫鹊村就不会太平了。他要赶在那之前,回到梨花身边,确保梨花无虞。 这天晚上,镜台关在房里没有出来。阿今与一直站在门口劝她,她都不肯开门。游仙儿来时,阿今与正急得在房门口走来走去。见到游仙儿,阿今与忙上前说道:“游夫人,您快劝劝公主吧!” 游仙儿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敲了两下说道:“镜台,开开门吧,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镜台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听上去有些沙哑疲惫。 “是元胤交代我的事,我必须要当面跟你说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镜台才把门打开了。游仙儿看了她一眼,果真是眼红似桃,面容憔悴。她转过脸去,问道:“赵元胤不是说没话跟我说了吗?又叫您来做什么?” “你还住在王府里,有些事自然是要跟你说一声的。” “什么事?” “元胤明天会离城,等他回来的时候,那位新夫人会跟他一块儿回来……” “什么意思?”镜台一阵心颤地打断了游仙儿的话,“这是要赶我走好迎着你们的新夫人吗?” “走或者不走,在于你自己。眼下国丧未了,暂时不宜提你和元胤和离之事。但你心里也该清楚,你与元胤早没了那缘分。你若愿意留在王府里,没人会赶你;若不想留在这儿,我可以带你暂时住在寺庙里……” “不必了!”镜台断然拒绝道,“想让我去寺庙里暂避?凭什么?我是堂堂幽王正妃,为什么要给一个小妾挪位置?我已经从东边搬到了西边来,算是极大的让步了!再说了,赵元胤要跟我和离,我也没答应!他有本事就在国丧期间休了我!”琥地回说点。 游仙儿叹了一口气道:“你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 “游夫人您不会明白的!我不会离开幽王府的,您请回吧!”镜台很决绝地转过身去,好像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游仙儿无奈,只好转身离开了。 阿今与走进了房间,对镜台说道:“公主,您又何必在这儿死撑着呢?” “我不是死撑!”镜台一掌拍在桌上,愤然说道,“我才是幽王府的王妃,她不过是赵元胤的一个小妾而已!” “公主,王爷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是铁了心要跟您……” “别说了!”镜台粗鲁地打断了阿今与的话说道,“我知道他待我狠心,没有人比他待我更狠心了!我要这样离开了,我还有脸再回大理国吗?赵元胤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公主,您千万别这样想!没了王爷,这世上还有其他人……” “闭嘴!”镜台使劲地摇了摇头,指着阿今与喝道,“你觉得你家公主受的气儿还不够吗?还想让我这么狼狈地离开幽王府吗?我已经放下身段什么事都由着他了,可到头来,他还是狠心地把我抛弃了,仅仅是为了一个唐萱容!他把一个卑贱的婢女的名字当礼物一样送给我,这个羞辱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公主啊……” “别再说了!”镜台咬紧牙关道,“我不会轻易离开幽王府的!我倒要看看,那个把赵元胤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您见了又怎么样?只会徒添烦劳而已!” “别劝为了,阿今与,我是不会走的。” 镜台说完就进了里屋,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阿今与知道再劝也无益,只好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元胤带着严琥珀离开了幽王府。赶了三天的路程后,他们到达了虞城,进城后,元胤吩咐严琥珀道:“先给守在山口的人传个信儿,问清山里的情况。” “是,主子!主子,天色不早了,是否就在虞城歇脚?” “好。” “主子……”严琥珀忽然又在外面怪叫了一声。 “怎么了?遇着青月堂的人了吗?”元胤问道。 “不是!主子,你自己看吧!”严琥珀叫停了马车,然后把车帘撩开了。元胤往外一看,立刻找到了那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梨花! 此刻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夕阳半落,余晖闲散地斜照在虞城上空,像一层抹金似的洒在梨花身上。她正在马车前面二十步的地方忙活,招呼满祥等人把板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旁边的铺子里。那铺子似乎刚刚挂过门匾,清晰地书着四个字:花好月圆。 元胤嘴角一扯,勾出一丝愉悦且兴奋的笑容。严琥珀也笑了,指着梨花说道:“主子,夫人好像开铺子了,您要不要封个红包送过去啊?” “看来今晚不用找客栈了。”元胤心情大好,轻松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忙碌的梨花走去。 梨花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元胤的靠近,正低头清点着板车上的东西,又摸出自己随身的小手札查看数目是否对了。元胤走到她身后,她还在看她的小手札,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写的东西在哪儿去了呢?怎么没看见呐?该不会忘记了吧?” “我帮你看看。”元胤忽然伸手抢过了梨花手里的小手札。16y97。 梨花一愣,猛然转过头来,表情瞬间从惊愕转为了惊喜!她哪儿街上人有多少,跳起来扑上去搂住了元胤的脖子,兴奋地叫道:“赵元胤,真是你呀!” 这声音又亮又响,惹得半条街的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这两人。幸好元胤早习惯了梨花这种失态的打招呼方式,很自然地搂住了她的小蛮腰,笑问道:“怎么不是我呢?” 身后元胤那一干手下个个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新夫人可真是性情豪迈的人呀!这还在大街上就跟自家主子搂搂抱抱了?严琥珀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干什么啊?非礼勿视,不懂吗?规矩都还得重新再教一遍?”手下们赶紧都把头扭到了一边了,只当没看见。 梨花太兴奋了,没想到在虞城也能遇上元胤,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笑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了?雀灵不是说你还得过一段日子才回来吗?” “来接你的。” “汴京城的事都忙完了吗?” “忙完了。”元胤还是觉得有点不自然,旁边路过的人不时地朝他们两人看一眼,像参观什么珍稀动物似的。他把梨花的手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握在手里问道:“你在这儿开铺子了吗?” “嗯!”梨花笑着点点头道:“昨天刚刚把铺子盘下来,连招牌都现成雕刻的。好看吧?还是叫花好月圆!” “好看。”元胤看着她那一脸清澈的笑容,一路的疲惫全都没有了。 “我带你进去瞧瞧!” “等等!” 元胤转身看了严琥珀一眼,严琥珀忙屁颠颠地跑上前向梨花行了个礼儿,然后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招牌不好看,再去刻一块儿。”元胤指了指店门口的匾额说道。 “要不这样,主子您亲自提几个字儿,属下也好拿去刻。” “也行,”元胤笑问梨花道,“有纸笔吗?我现成给你提几个字儿。” “有……”梨花的目光落到了元胤身后那辆双马马车上,准确说是那两匹马上。她指了指那马问道:“赵元胤,那是你的马吗?” “是啊,怎么了?” “长得真帅啊!” “马也帅吗?你喜欢?” “喜欢!”梨花点点头笑道,“要是涂成白色就更喜欢了!之前高手有一匹白马,可漂亮了!他还打算以八百两卖给我呢!可惜,我没买。” “八百两买匹白马?”严琥珀笑问道,“你说那高手是谁啊?一准不会做买卖是!我这外行人都知道八百两买不着一匹好的白马。” 元胤眸光微沉,紧了紧握着梨花的手问道:“你又见到青易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想要个儿子 梨花双眼炯炯地盯着那两匹马,摇头笑道:“没有,好久都没见过他了!哎,赵元胤,我能去瞧瞧你那两匹马吗?”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后,梨花对马越来越感兴趣,每每看见高大帅气的马,就像当年在大学路上看见一辆迷你cyber似的兴奋不已。 她说着就要松开元胤的手美滋滋地去瞧马,却被元胤拽了回来,眼眸微微含笑,面无表情地问道:“先瞧马?” “瞧瞧嘛,别这么小气呗……”梨花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笑米米地跑回元胤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道:“马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我男人帅呢,先瞧我男人才对!” 旁边几个人全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元胤脸上那表情差点就绷不住了,险些让他那张阎王脸在手下们面前彻底“破相”了。梨花却面不改色,昂首挺胸地挽着元胤的胳膊往里去了。 她像个女房东似的领着元胤里外参观着。这屋子是典型的院小铺子大,正是梨花所想要的。梨花带进城里的货品种类太多了,除了药用桔花已经发脱给了城里的药房外,其他的都暂时还没出手,所以她需要一个更大的铺面来摆放。她兴奋地拉着元胤说,这处是卖脂粉的货架,那处是摆菊香枕头和香包的,旁边又是搁桔花盆景的。她说得头头是道,抱负满满,脸上带着满怀憧憬的笑容。 两人走回后院时,元胤握着她的手问道:“还打算在这儿大干一场吗?” 梨花笑容满面地点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在这儿开铺子干什么?我想过了,这儿离紫鹊村最近,送货方便,又是个交通要道,来往的客商很多,房价也不算很贵,是个开铺子的好地方。这家铺子暂时像个杂货铺,可过不了多久,我一准给每样货品都开一家专卖店!我的主意不错吧,赵元胤?” 元胤略微点点头道:“主意是不错,但地方错了。” “地方错了。” “难道你还打算在这儿安家立命不成?你的铺子迟早是要开到惊幽城去的。” 梨花抿嘴一笑,往元胤身上撒娇似的蹭了两下说道:“我知道了……我要跟你回惊幽城嘛,那儿才是我的家,我没忘了呢!可你也答应过我,不会拦着我做买卖的。” “我没拦你,只是提醒你,您迟早是要跟我回家的。” “行!大不了我早点把铺子开到惊幽城去,这样总行了吧?” “你要在惊幽城开铺子,现下就能开。” “那不一样的,”梨花摇头说道,“我想自己慢慢做起来,不想单靠着你这城主的身份去开铺子,那多没意思啊!还不如待在你的幽王府逗鸟玩呢!”1dscw。 元胤笑着点点头道:“行,都依你吧!你爱开多少铺子都行,横竖别忘了幽王府才是你的家。这趟我来是接你的,忙完手里的活儿就跟我回去一趟,知道吗?” “能别那么着急吗?紫鹊村里的事我还没交代清楚呢,要走也得交代了才能走吧。” “好,我陪你回去一趟,对了,”元胤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缎盒子说道,“这里面有一颗药,你待会儿吃下去。” “是什么?” “昭荀调配出来的解药。虽然不知道能否彻底清除掉你身上的毒,但昭荀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你吃下去无妨。” “说来两个月的期限快到了,奶奶要不给我清毒的话,你会怎么对她?” “这事你就不用理会了,我自有主意,”元胤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你别担心,我会想法把你的毒给清了,我还等着你给我生几个儿子呢!” 梨花娇笑道:“你脑子里就剩下生儿子的事了吗?我可还没答应呢!” “由不得你。”元胤又是那句霸道的话,然后拉起梨花的手快步地往梨花收拾好的房间走去。 梨花走到一半,忽然明白了元胤的步伐为什么这么匆忙,不由地脸红到了耳根子后面,忙抽手道:“赵元胤,你就不等忍到晚上?外面还有人呢!”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再说铺子不是明天才开张吗?”元胤回头对她笑了笑,然后把她拉进了屋子里。门一关,元胤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她热吻了起来。一个多月的相思在此刻化作了体内躁动的激情,没有太多渲染的余地,一点不落地在撞进了梨花的身体里…… 没过多久,屋里就传来了微微不和谐的声音。梨花怕外面的人听见,一直忍着没怎么敢叫出声来。可元胤真像久了没吃肉似的,特别来劲儿,折腾得她整个身子都酥麻了好几遍。她有点忍不住时,轻轻地拍了拍正在奋力“耕耘”的元胤的肩头,柔声地说道:“元胤……要不等晚上……这时候不太好……” “不怕,他们听不见的。”元胤埋头在她胸前,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怎么会听不见?唔……慢点……唔……”梨花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娇银声,听得元胤头皮一阵发麻,不禁加快了动作。梨花的指甲失控地掐进了元胤的肉里,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突如其来的腾云驾雾感…… 此时在后院门处,玉桃正要去找梨花,却被严琥珀拦下了。玉桃看了严琥珀一眼问道:“为什么不能进去啊?” 严琥珀抄书笑道:“不能进就是不能进,等一会儿,小姑娘。” “我找梨花姐呢!” “我主子跟她有事,你待会儿再来找她吧!” “有事?”玉桃一时还没明白过来,旁边走过的满祥倒是明白了,忙上前拉了玉桃一下,对严琥珀笑了笑说道:“我们知道了,一会儿再来找嫂子吧!” “嗯。”严琥珀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倚在门边打起瞌睡来。谁让主子赶着回来见主子婆,一路上都没怎么歇息过呢?他可累了,不过好像后院的主子一点都不累,果然还是主子婆的魅力大啊!他抿嘴笑了笑,忽然想起自家雀灵了,心里也小小地痒了痒。 玉桃被满祥拉到了前面铺子的柜台后,挣开了他的手说道:“谢满祥,有人呢,别拉拉扯扯的。” 满祥指了指后院,小声道:“往后见着有人守在门边,你就别去了,知道不?” 玉桃满脸无辜地问道:“为什么呀?” 满祥抿嘴笑了笑,伸手点了点玉桃的鼻尖说道:“不知道就别问了,横竖记住就行了!” “你知道就说呗!”玉桃一脸不服气地说道,“还卖什么关子呀?” “你……横竖你别去就对了!你没发现吗?这回四哥回来很不一样?” 玉桃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邓开罗忽然趴在了柜台上,笑问道:“你们俩在偷偷地嘀咕什么呢?货架上的东西还没摆完,你们就在这儿偷懒了?梨花和满庭呢?” 满祥嘴角勾起一丝怪怪的笑容,朝后院指了指说道:“在后面呢!” “叫了梨花出来,问问她脂粉货架上该怎么摆放,我们也不懂这个啊!” “有人守着呢,”玉桃快嘴说道,“不让我到后院去!” “不让你去?为什么啊?” 满祥忙朝邓开罗递了个眼色,邓开罗到底年纪比玉桃大些,猛然就明白了过来,吃惊地点了点头道:“这真是不一样了啊!” 满祥道:“你也瞧出不一样了,开罗哥?” 开罗指了指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刚才没瞧见吗?满庭是从那双马马车上下来的,旁边站着好几个人,都像是他手下呢!哎,满祥,你有点不厚道了,满庭是不是发家了,你都不漏个风声儿出来!” “唉……”满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事不好跟你说。不过,我也瞧出来了,这四哥没准是大有来头的。你看一直跟着他那小子现下还在后院门上守着呢,多忠心啊!” 开罗笑道:“要真有来头那也好呀!哥们正愁没处闯荡去,要是能跟着他干点大事,那也不枉哥们学了这么一身功夫是不是?” 满祥点点头道:“那也是啊!” “要不,”开罗朝玉桃挑挑眉毛说道,“桃儿,一会儿你去跟梨花打听打听,到底满庭是个什么来头啊?要真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在军营里待过,那我也跟着去混呗!” 玉桃敲了开罗脑袋一下,嗔怪道:“哥,你去军营了,嫂子怎么办?你还打算出了门就不回去了?爹还盼着你给家里添个孙子呢,你就这么走了,爹不得气死了?” “说远了……”开罗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走进了一个男人。满祥忙迎上去笑容满面地说道:“哎,这位客人,我们这铺子还没开张呢!您要买东西,明天一早来,有好折扣呢!” 这人环顾了铺子一眼,颇有些回味的感觉,然后问满祥道:“这铺子的掌柜是谁?” 满祥很自信地拍了拍胸口笑道:“我就是这铺子的掌柜!” “你?”这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满祥一眼。 “怎么了?瞧着我年轻就做不了掌柜的?我可不吹牛的,我真是这铺子的掌柜,您要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我们铺子里的货品可多了去了,您想瞧点什么?” 这人目光瞬间淡了下去,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离开了。满祥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头问开罗:“这人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开罗笑道:“没准人家就来聘掌柜的,谁知道给你这小子占了先机,人家自然就没戏咯!” “怪不得刚才瞧我的眼神那么奇怪呢!怎么了?年轻就做不了掌柜的?笑话嘛,太小看人了!” “别说刚才那人不信,我都替梨花担了一把子的心。这铺子交到你手里,可别赔咯,要不然你拿什么娶我们家玉桃?” 玉桃脸一红,捶了开罗一下,跺脚道:“哥,你说什么呢?谁说嫁他了?” “别装了!”开罗指着玉桃和满祥抖了抖指头,笑道,“在富贵客栈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俩是约好的吧?梨花在里头做回中人,是不是?就是想撮合你们俩,对吧?当我是傻子呢,都到这份上了我还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哥哥我还没笨到那份上!” 玉桃的脸霎时更红了,扭头去铺子的另一边摆放那些脂粉去了。满祥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了两声,朝开罗恭敬地拱了拱手叫了一声:“大舅哥!” 玉桃在那边听了,真是羞得没处钻去,差点把手里的脂粉盒捏碎了!开罗踹了满祥一脚说道:“你真长本事了呀,谢满祥!都知道拐带我妹妹了?” 满祥笑道:“别说是拐带,多难听呀!我和玉桃可是真心的,就跟你和龚嫂子一样儿,这声大舅哥你早晚得收着。” “那可未必!”开罗摆出一副大舅爷的姿态朝满祥勾了勾手指。满祥立刻凑上去问道:“怎么个未必啊?”开罗抿嘴一笑说道:“那算命的都说我妹妹是个富贵命,你要想娶她,可不得有点诚意吗?要连个掌柜的都做不了,那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我回头就在城里找个掌柜把她嫁了,看你上哪儿哭去!” 花头胤摇当。“这你就放心吧,大舅哥!”满祥又亲热地叫了一声。话音刚落,玉桃就朝他砸了一盒胭脂过来,瞬间空气中腾起了一股红烟和一缕橘子清香。开罗忙喊道:“桃儿,闹归闹,可别乱砸了东西。梨花说这胭脂得值三两银子一盒呢!你别工钱还没拿到就先赔出去了。” “谁叫他嘴巴那么坏的呀!”玉桃嘟起嘴巴瞥着满祥说道。 满祥笑着吐了吐舌头,忙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胭脂了。就在此时,门外路过的几个妇人忽然都涌了进来,一边打量招牌一边盯着地上的胭脂瞧。满祥忙起身笑道:“几位夫人,小店还没开张呢!请明天再来,有好折扣……” “你是伙计吧?”其中一个妇人笑问道,“地上这胭脂是你们家铺子卖的?” 满祥心里有点不乐了,可低头瞧了瞧自己,穿得就像个伙计嘛。他只是先笑脸相迎地说道:“是呢!” “颜色可真好看,香味儿也挺特别的。拿一个给我瞧瞧?” 满祥没想到买卖上门得这么快,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开罗见识多点,忙应了一声道:“您稍候着,我这就取过来。”他说完用手肘碰了碰满祥,小声道:“还做掌柜呢?当个伙计都勉强!快招呼客人去!” 满祥这才回过神,急忙从玉桃那儿拿了几盒颜色不一的胭脂过来让她们挑拣。等梨花从后院粉着笑脸走出来时,正好听见满祥爽快的笑声。她打起帘子笑问道:“乐什么呢?” 第二百三十章 青易的表白 “嫂子!”满祥一脸兴奋地递上了一张单子说道,“你瞧瞧,还不用等开张给折扣,这现成的买卖就送上门儿了!” 梨花接过单子一看,原来刚才满祥做了头笔买卖,卖出了三盒胭脂三盒敷粉,拢共十八两银子。她连头笑道:“行啊,满祥!有两下本事呢!这还没开张就先得了头彩,有前途!” “那是自然!”满祥有点沾沾自喜地笑道,“我早说了这铺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嗯,看来我真的可以放心了!” “不过嫂子,”满祥指了指自己这身衣裳说道,“你看,我好赖是个掌柜的了,这衣裳是不是也该换一换了?刚才有位夫人进门见了我就问是不是伙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开罗和玉桃都笑了起来。梨花把玉桃递过来的银子收进了钱匣子后,抬头笑道:“这事我还真忙忘了!眼下你是掌柜了,那我自然该给你派一身掌柜的行头了!你等着,我这会儿跟玉桃就出门替你瞧一身好的。” 玉桃嘟嘴说道:“谁给他看衣裳去呀?我不去!” “不单是去给他看衣裳,还得上酒楼定桌席回来。大家这几天都累着了,晚上好好喝两盅,明天再忙开张的事。” 开罗下意识地往帘子那儿瞟了一眼,问道:“梨花,问你个事,我瞧着满庭这趟回来有些派头,他该不会做了什么大官吧?” 梨花笑道:“他这会儿在后院呢,正好有事找你,你去问他吧。” 开罗点点头,往后院走去了。梨花交代了满祥和另外两个从村里带来的伙计几句后,就拉上玉桃出门去了。 走在半路上的时候,玉桃好奇地问梨花:“梨花姐,到底满庭哥做了什么官呀?听说他以前记不起事,是不是现下都记起来了?” 梨花挽着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笑道:“其实呢……他不叫谢满庭,谢家之前是认错了儿子。” “真的?”玉桃好不吃惊。 “是真的,谢家人都知道这事,也已经说开了,所以往后你也不用叫他满庭哥了。” “那该叫什么?” “叫元胤哥吧。” “那他真在军营里当官?” 梨花偏着头想了想笑道:“算是吧!”1dscw。 玉桃吃惊地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呢!我和哥都觉得他这回回来不一样儿了!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官家夫人了?那你还做买卖吗?” “做,为什么不做?要不然我费这么大力气开铺子做什么呀?”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城里的会英酒楼。梨花跟小二交代了酒席,付了定金后,便出了酒楼,打算找家裁缝铺瞧一眼。刚走出酒楼,背后就有人喊了她一声。她辨认出了声音,惊讶地转过头来一看,果真是青易! 青易的样子看上起有些憔悴,像是熬过夜似的。不过,他见到梨花时,眼里有些兴奋,笑道:“我就猜着你一准来城里了!” 再见梨花,青易心里免不了一阵悸动。她已将青丝盘起,银簪斜插,露出一张娇俏的脸庞,更添了一股年轻少妇的风韵。 “你怎么猜到的?”梨花笑问道。 “我刚才路过一家铺子时,见招牌上写着花好月圆四个字,就在想是不是你开的。可惜,我进去的时候没看见你,是个年轻的小子做掌柜。那铺子该不会就是你开的吧?”青易的声音有点沙哑,兴许是因为疲惫,兴许是因为兴奋。 梨花点点头道:“是我开的,没想到你还记得住花好月圆这招牌!对了,高手,你又转战到虞城来收购了吗?这回不会跟我的铺子过不去吧?” 青易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论起做买卖,我哪儿是你的对手啊?买卖界还是不适合我,杀手界好玩些!” “杀手?”玉桃听了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大,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 梨花忙笑道:“高手,你别吓着我们玉桃了,赶紧回你的杀手界去吧!我们不耽搁你了,先走了!” “赶着回去忙你的铺子吗?”青易拦下了梨花和玉桃笑道,“横竖天都已经黑了,也该吃晚饭了吧?不如我做东,请你和你的伙计在会英楼吃一顿?” 梨花莞尔一笑,拒绝道:“明天就开张了,活儿还多着呢,要不然我也不会叫酒楼里把饭菜送到铺面上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往后再说吧!” “那要是不介意,我也去凑个热闹如何?”青易笑问道。 梨花有点难为了,这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她不怎么过问江湖上的事,但从雀灵那儿也知道了一些,青月堂和惊幽城一直是对立的。要是让青易和元胤见了面,只怕免不了要动手吧? 青易察觉到了梨花的为难,脸上的笑容立刻散开了,问道:“你难道和赵元胤一块儿?” 梨花笑着点了点头道:“他是我男人,我自然跟他在一块儿了。真是抱歉了,高手,我铺子里还有事,不能跟你聊久了,后会有期吧!” “你等等!”青易再次拦了梨花的去路,面色沉凝地瞟了玉桃一眼,问道:“我能单独跟你说两句吗?” “高手……” “我把你从这儿掳走也不是件难事,但我不想为难你,只想跟你说几句话罢了。” 梨花知道青易是有这本事的,不想吓着玉桃,更不想惊动元胤,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三人随后回了会英酒楼,在大厅里找了两张桌子坐下。玉桃坐在旁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青易的表情像翻书似的快,刚才还笑容满面,这会儿已经是阴云密布了。 “你还跟着赵元胤?”青易压低了声音问梨花,嗓音里有种迫不及待像拆散他们的愤怒。 “高手,这事似乎不该你过问的……” “梨花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是你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的吗?”青易有些急促地打断了梨花的话。 梨花觉得他有点激动了,倒了一杯茶递到他跟前说道:“你看起来似乎没怎么睡好,先喝口茶吧。” 青易端起茶,猛喝了一口,重重地把茶杯搁在了桌上,问道:“你的毒呢?已经清除了吗?” “还没完全清除,不过……” “原来他就这点本事?”青易轻蔑一笑道,“不是号称什么十面阎罗吗?自己女人身上的毒都清不了,他算什么阎罗?果真是名头大本事小!” “奶奶的毒并非一早一夕可以清除的。” “我知道。” “你知道?” 青易抬起眼帘,专注地看着梨花说道:“其实青月堂也有这种毒,只是暂时没有解方,我已经在命人尽快配出解方了。看来我真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赵元胤身上,他除了杀人之外,救人的本事似乎并没有他杀人的本事好。” 梨花一时沉默了,挪开了目光说道:“这种事急不来的,急也没用。对了,还有事吗?” “听我一句劝吧,梨花!”青易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别跟着赵元胤了,他不会是你的归属!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我正在试着去了解,”梨花很平静地打断了青易的话说道,“这世上的夫妻不是每一对都是从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开始的,既然不清楚,那就得去弄个清楚。冷暖自知这句话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你真是个好人!” “梨花,”青易略有些动情地说道,“若是你想离开赵元胤,我可以带你回青月堂。虽然我不能说青月堂有多好,但青月堂有自己的正经买卖,你完全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做个抱着算盘到处走的少夫人,掌管青月堂的买卖,可惊幽城就不同了,它就是朝廷的一个暗杀组织!梨花,跟我回青月堂吧!” 梨花一怔,心想这是要求婚吗?亲娘个阿里巴巴加四十大盗啊,高手有点玩大了吧?勾搭有夫之妇?她忙焖了一口茶,使劲摇摇头,粉饰太平地嘿嘿一笑道:“高手,我真的很谢谢你之前帮过我,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有丈夫的,我怎么能跟你回青月堂呢?你是不是喝得有点多了,闹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青易一脸义无反顾地说道,“我喜欢你,秦梨花!” 梨花倒抽了一口冷气顿时呆住了,眼珠子不禁瞪圆了,亲娘啊!高手还真是个性情中人,说表白就表白呢!这下怎么办?怎么接话?虽然小心脏有点虚荣地砰砰直跳,可理智还是清醒的! “我说真的,梨花,跟我回青月堂,别再跟着赵元胤了,他不是个好人!” 梨花哭笑不得,心想你丫就是好人了?还是江湖上有排名的杀手呢!你丫和赵元胤那厮凑在一块儿也就是个半斤加八两,谁都好不到哪儿去! 青易目光灼热地盯着梨花问道:“梨花,你愿意跟我回青月堂吗?要是你愿意,我现下就能带你走!” 梨花忙摆摆手道:“那那那那……那个……高手,我看……我看你有点醉了吧?还是先回去歇着吧,真是抱歉,我我……我不能跟你回青月堂,你是知道的。那……那后会有期了!我先走了!” 梨花说完拉上玉桃就出了会英酒楼的大门。玉桃见梨花一脸紧张的表情,好奇地问道:“梨花姐,那人说了什么呀?你吓成这样?” “别回头!”梨花拨正了玉桃的下巴说道,“今天遇见他的事回去谁也别提,知道不?” “为什么呀?”玉桃点了点梨花微微发红的脸笑问道。 “想跟满祥成亲就别问为什么哟!”梨花使出了杀手锏。 “去!谁想嫁他了?对了,梨花姐,刚才那人到底是谁呀?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玉桃笑米米地说道。 “小丫头,纯洁点,别想那些污七糟八的事!”梨花笑着戳了一下玉桃的额头。玉桃揉着额头说道:“谁想污七糟八的事了?是你自己先想的吧?” “横竖一句话,回去了别提……”子单成张八。 提字还没说完,梨花抬头就看见了元胤。元胤在人群里很好辨认,不仅仅因为他那一身贵气的衣裳,更因为他有一张冷得发俊的脸,远远一看,真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梨花忙回头看了一眼,还好高手没跟来,要不然事情就闹大了。她忙跑上前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出来逛逛。”元胤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担心梨花和玉桃晚上出来不妥当。 “酒楼那边说好了,一会儿就送过来。饿吗?我先回去给你煎两饼子吃吧!” “你会煎饼子?”元胤低头笑问道。梨花不会做饭这是他知道的。 “别小瞧人了!我跟雨桐学了两道宵夜,还凑合,要不要尝尝?花花独家秘制的哟!” 玉桃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赶紧抄过他们往前走去。元胤点点头,牵着梨花的手说道:“尝。” “想吃什么味儿的?”梨花半吊着元胤的胳膊笑问道。 “梨花味儿的。”元胤目光贪恋地在梨花脸上瞟了一眼。 “讨厌!正经儿点行不行?”梨花笑着捶了他一下。 “本来就有梨花香儿的馅饼,你不知道吗?等回了惊幽城,我让王府的厨子做给你吃。” “王府的厨子做饭好吃吗?” “好吃。” “那你一准会嫌弃我做的。” “我嫌弃都不说,行吧?” “什么呀!我不做给你吃了,你自己回惊幽城找你厨子做吃的去吧!”梨花假装生气往前走。元胤握着她的手一用力,她就乖乖地转了一个圈回到了元胤的怀里。 “我嫌不嫌弃都告诉你,好了吧?”元胤故意逗她说道。 “你还是欺负人呐!”她娇笑着捶了元胤一拳,“仗着你功夫好就欺负人,我也要学功夫,学会了揍得你爹娘都认不出来!” “好,我教你。”元胤溺爱地看着怀里的她说道。 “走吧,回去做煎饼去!” 梨花正要拉上元胤走时,元胤忽然停下了脚步,侧着身子往后看了去。梨花有点紧张,忙拽了他一下问道:“你看什么呀?遇着漂亮姑娘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比比谁杀的人多 元胤没回答,一双眼眸里迸出了丝丝杀气,警惕在夜色下来往的人群里寻找着他刚才感觉到的那一丝冷意。他的感觉从来不会出错,分明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弥散。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梨花的手,将梨花藏到了自己身后。 “怎么了?”梨花问道。 “别出声。”元胤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看见那男人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因为那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杀气! 梨花这时也发现了青易,不由地惊了一下,默哀道,完了完了,这是要开打吗?那么火爆的场面只在电视里看见过呀?从前都是拍着手围观,这回轮到自家男人了,怎么越发地心紧呢?千万不要打起来啊!伤着花花草草就不好了,两位! “赵元胤,我们回去吧!”梨花拉了拉元胤的胳膊说道。 元胤没说话,反而往前走去。梨花更紧张了,头皮直发麻,又拽不过元胤,只好乖乖地跟了上去。而与此同时,青易也带着冷凝的表情往他们跟前走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梨花只觉得有股莫名压抑的气氛涌起。他们互相直视,毫不避讳,仿佛想先用目光的利刃把对方伤一遍,气场太强悍了!这样的见面,她浑身不自在,不是因为自己和青易有什么,而是真心地希望世界和平,这两暴力份子别打起来了! “跟踪我们?”元胤口气冰冷地问道。 “不是跟你,是跟踪梨花。” “梨花?”元胤沉冷地哼了一声,“跟踪她干什么?” “与你无关吧!”青月冷漠地说道。 元胤的眉毛抖了抖,忽然明白了过来:“青易?青月堂的少堂主?” “小爷的名儿你也知道?那该叫你什么呢?谢满庭?还是赵元胤?又或者十面阎罗,幽王,惊幽城主?哼!”青易轻蔑一笑抄手道,“名头太多了不过就是为了遮掩他本事小的事实,再响亮又有什么用?” 梨花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紧皱眉头地瞟着自家男人。给青易这么讽刺一番,赵元胤不会当场翻脸吧? 谁知,元胤不动声色地说道:“等你死在我手里那天再想这个问题也不迟,横竖到了地府,记得是谁杀了你就行了。” “你有这本事吗?该不会旁边藏了七八个暗探吧?狐假虎威也就你们这些朝廷中人会做。小爷我出来行走江湖都是单打独斗的,不喜欢摆那种谱儿,华而不实!”青易句句讽刺道。 “单打独斗?偷袭好像才是你们青月堂的看家本事吧?每回派来刺杀我的人不都是一群吗?我那儿有花名册,要不要去翻翻看到底我杀了你们青月堂多少人了?” “我杀你们惊幽城的人压根儿不用花名册计数的,因为数都数不过来来了!”青易挑衅地回了一句。 梨花心里那个哀鸣啊!两位年轻人,要不要这么可爱地在大街上比谁杀对方的人多啊?这是在大街上呢!头顶上月亮如此圆润美好,你们就不能讲点世界多么美好这样的话题?非要死啊杀的来回斗? “果然啊,”元胤鄙夷地笑了笑说道,“没章法没规矩不就是你们青月堂的陋习吗?也无怪乎发展到现下才那么点势力,我想灭了你们都怕别人笑我欺负一只苍蝇!” “看不出来啊,”青易点点头冷笑道,“都说十面阎罗话不多,看来还是个话痨嘛!跟个妇道人家似的在嘴上较量算什么真本事?” “习惯吧,”元胤抬起了他握着梨花的手说道,“我家梨花喜欢说话,我自然要陪着她说了。都说夫妻俩相处久了,很多地方都会相似,看来是真的。不过这一点得等到青少堂主有命娶媳妇那天再说。” 这举动很明显刺激到了青易!他眼眸里的怒火更浓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元胤牵着梨花的手,恨不得当场斩了元胤那只手! 梨花觉得气氛越来越紧张了,忙摇了摇元胤的手说道:“我们回去了行不行?酒楼没准已经送菜去了,我都已经饿了。”16xry。 元胤侧脸对梨花含笑说道:“行,今天看在你饿了的份上,我放过这只苍蝇。” 他们刚转身走了几步,青易便在后面大声说道:“秦梨花,不想要你男人了就来青月堂找我,我等你!” 元胤一怔,立刻转身怒瞪着青易,握着梨花的手瞬间松开了,似乎有想上前揍死青易的打算。梨花忙抓住了元胤的手,说道:“回去吧!他不过就是嘴皮子上说说罢了,难道你还真相信我会去找他吗?别跟他计较了,我们走吧!” 青易抄着手,带着挑衅的笑容看着元胤。元胤眼神里的怒气渐渐淡去,握回了梨花的手,微笑道:“好,回去。我想你的眼光也没那么差,会看上一只苍蝇。”他说完把梨花往怀里一带,紧紧地勾着梨花的腰大步地走了。 青易愤怒至极,拳头上凸起的青筋分外明显。若非梨花在,他势必要上前与元胤拼个你死我活。看着他们两人偎依的身影渐渐离去,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时,青易的心情格外沮丧。 热闹的长街夜市上,青易的身影显得特别孤单。头顶上的灯笼光影将他那孤单的背影拉得特别长,一如他对梨花的不舍。 就在他失魂落魄时,一个身影忽地溜到了他身边,问道:“少爷,你望什么呢?” 青易收回了牵绊着梨花的目光,不冷不热地说道:“要你管!事情打听得如何了?” 来人是阿修,他往前面好奇地望了一眼,说道:“小的打听清楚了,青芽儿小姐和乔鸳小姐的确到过虞城,还去过我们青月堂设在城里的钱庄。” “那人呢?” “听说去紫鹊村了。” “什么?去紫鹊村了?她们去哪儿干什么?”青易脸色微变,拧着眉头问道。 阿修无奈地说道:“少爷,这也不能怪两位小姐啊!前阵子,您连个人影都不露,没人知道您躲哪儿去生闷气了。两位小姐到处找你都找不着,一准是以为您去紫鹊村找秦姑娘了,所有……” “青芽儿不懂事,乔鸳也不懂事吗?她们哪儿是特意去找我的,分明就是青芽儿想去把曹海棠带回去,让爹夸她呢!这死丫头,总脱不了小孩子脾性!” “青芽儿小姐还是个小姑娘,自然任性些。兴许乔鸳小姐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去了。少爷,您看是歇一晚还是……” “不歇了!再歇怕是要出事了!”青易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罗了一遍,显得格外警惕。阿修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人吗?” “你知道我刚才遇见谁了吗?” “谁啊?” “梨花和那该死的赵元胤!” “啊?”阿修一怔,忽然明白了自家少爷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愤怒,原来是醋坛子打翻了……等等!还有赵元胤?他忙问:“少爷,您在阎罗跟前露脸了?” 青易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家少爷长得有那么差强人意吗?露个脸又怎么了?” “可老爷吩咐过,您不能随意……” “横竖不露也露了,说那些废话干什么?赵元胤跟梨花在一块儿,很可能会回紫鹊村去。他要知道青芽儿在紫鹊村,那就麻烦了!” “要知会青月堂其他兄弟吗?” “嗯!”青易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让他们在山口接应,谁也说不准赵元胤是否留了人在紫鹊村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青易说完这话,和阿修如鬼魅般消失在了人群里。不远处,元胤的暗探悄悄探出头,不露声色地跟了上去。原来刚才元胤一回到铺子里就吩咐暗探盯上青易。他不仅仅想活捉青芽儿,更想活捉了青易!谁让这死小子那么胆儿,居然当着他的面儿对梨花示爱,纯粹找死! 花好月圆如期地开张了,梨花别出心裁,除了推出开张折扣,买就抽奖之外,还弄了个免费试妆。一连三天下来,她和玉桃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了,可看见账本上密密麻麻的进账,她觉得再累也是值得的。 桔花香包和香枕是最好销的,才几天功夫就买空了。再有人上门来买,梨花只好先预约登记了。第六天关铺门的时候,满祥一边上门板一边回头对梨花笑问道:“嫂子,这几天买卖这么好,到底赚了多少呀?” “你这掌柜的才干几天活儿呀?就想着问挣多少了?”开罗把手里的门板儿递给满祥笑道。 “我不好奇吗?这几天累的我们个个人仰马翻的,你不想知道?” “那倒是,我也想知道呢,哈哈哈……” 铺子里的人都大笑了起来。梨花低头麻利地拨着算盘珠子,含笑说道:“挣了多少倒还没算出来,就算了个总合,这六天拢共收了六百多两银子,还要除去本钱才能知道呢!” “六百两多两?”满祥吃惊地伸出了五根指头说道,“这么多啊?” “哈哈哈……”大伙儿又笑开了。开罗拨开他的手乐道:“还掌柜的呢!你一只手有六个指头吗?比划个数都比划不对,我看你这掌柜的还是算了吧!” 玉桃掩嘴笑得弯下了腰,满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笑道:“一时太高兴了嘛!我哪儿想到六天能卖六百多两呢?这么算下来一天能有一百多两进账呢!” 梨花抬起头笑道:“这算什么?你去问问会英酒楼那样的大酒楼,每天进账何止一百两呢!我们这只是刚开头,大伙儿齐心努力,往后更多呢!” “对了,梨花姐,”玉桃插话道,“桔花香包和香枕都没了,是不是得找个人回去取些来。今天还有人上门来问呢!” 梨花点点头道:“不单是香包香枕,盆景也卖得差不多了。起初也没想到盆景能卖得这么好,带来的本就不多,是得找个人回去取些来了。” 开罗道:“让我去吧,横竖这来去也不远,一天一夜就能有个来回。” “一准想雨桐了吧?行,明早你就去吧!一会儿我把货品的清单给你。”梨花收了账本和钱匣子就往后院去了。她打着哈欠走进了房里时,元胤和严琥珀正在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事。她一进屋,两人便打住了话题,严琥珀匆匆地离开了屋子。 “很累吗?”元胤笑问她道。 梨花放下东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说道:“能不累吗?单是提笔记账都累手呢!不过买卖很好,再累也高兴!赵元胤——”她走过去坐在竹椅扶手上,勾着元胤的脖子笑道,“今晚想吃什么?姐姐今晚请你吃大餐,好不?” 元胤捏了捏她柔嫩的下巴笑道:“才挣了多少就显摆起来了?” “不吃算了,我请玉桃他们吃去!” “谁说不吃了?”元胤把她横抱起来放在了腿上,搂着笑道,“虞城好吃的都吃遍了,要不然回惊幽城去了?我看满祥做得还挺顺当的,就索兴交给他吧。” “等补了货再说吧!”梨花搂着元胤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撒娇道,“好不好?这几天货卖得太好了,有些都断货了,开罗哥明天要回去取货,等他把货取来了,我们就回惊幽城行不?” 元胤端正了梨花的脸,凝望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回惊幽城去?” “没有啊……” “不能对我说谎。我说过的,你有话就要说出来,忘记了?” “真的没有不愿意,只是……”梨花停顿一下说道,“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害怕。” “为什么害怕?” 胤双将地觉。“对惊幽城我还是太陌生了,不知道那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不是这个缘由吧?”元胤打断了梨花的话,“你是在担心班那镜台吗?” 梨花嘟了嘟嘴说道:“说不上担心,可心里始终觉得不舒服。总感觉我一去就要把她赶走似的,像个坏女人似的……” 元胤忽然用大拇指摁住了梨花的柔软的薄唇,轻轻摇头道:“不是你赶走她的,她的离去跟你没任何干系。” 第二百三十二章 红菱早产 梨花挪开了元胤的手,问道:“那跟什么有干系?” 元胤沉默了片刻,捏了捏梨花的手说道:“我本来不想提起的,不过你问起了我就告诉你。班那镜台和我就算没有你,也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为什么?” “因为她曾害死过我……我儿时的一个朋友以及朋友的母亲。我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即便我没遇见你,我也一样会让她消失在惊幽城里,因为她根本没资格做我的王妃。” “真的呀?”梨花好奇地问道,“你跟你那萱王妃还有这么段过去?” “别再叫她萱王妃了,她不配这个名字。” “你那位朋友很小就死了吗?” “很小,大概十二岁吧。” “真可怜啊!那么小就死了,你一准很伤心吧?” 元胤看着她摇头说道:“以前伤心过,现下已经不伤心了。” “那个什么镜台真有那么坏吗?她是怎么害死你那朋友的?” “都过去了,不想再提了。”这是元胤的实话,他不想再提唐萱容的事了,因为他已经放下了。 “你只用记住,我离不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安安心心地跟我回惊幽城去,你想做什么事都行,只是别再一声不响地偷偷离开了。” 梨花听得冒出来了,扑上去搂着元胤的脖子笑嘻嘻地问道:“害怕了吧?被我上回跑吓住了吧?所以赵元胤,你要一辈子对我好才行。” “行。”元胤一脸满足地抱着她笑道。 “对了,你那朋友叫什么呀?”梨花抬起身子随口问了一句。 元胤微微一怔,含笑道:“说了你也不认识的。不过有个事我得好好提醒你。” “什么事?” “往后不许再单独见青易了。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该清楚吧?” “知道,青月堂的少堂主嘛!” “青月堂是江湖上的一个杀手组织,专门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青易不是善类,往后再遇上,你别理他知道吗?” 梨花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不过高手那人不算很坏吧?以前在宁家湾的时候他还帮过我呢!” “他帮你的我会还给他,但你不能再单独见他了。” 梨花抿嘴一笑,捏了捏元胤那挺拔的鼻梁问道:“赵元胤,你是吃醋了吧?那天人家青易多勇敢呀,还向我表白呢!可你却没说过一回喜欢我的话。要不,现成说来听听?” “不说。”元胤才不好意思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呢!正因为这样,他那晚听了青易的话,才恨不得当场把青易的脖子给拧断了!敢觊觎他的王妃,绝对不放过! “说说嘛,赵元胤!”梨花还缠着元胤要回表白。 “说不说都一样,说不说你都是我的王妃。” “不一样呢!你说来听听呗!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呢?” “不说。” “说嘛说嘛……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呢?我都说了好几百遍我喜欢你我爱你了,你说一回会死吗?” “会。” “赵元胤……” 梨花一声娇嗔听得元胤浑身都颤了一下,他原来越受不住梨花的撒娇了。以前不喜欢那种太粘人太会撒娇的女人,所以每回看见他大哥二哥溺宠他们那些姬妾时,他都觉得毛骨悚然,十分肉麻。可如今他天天都想听梨花对他撒娇,用拖得长长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每回一喊,他就有想把梨花剥光吃净的冲动。 这回也一样,元胤果断地捧着梨花的脸吻了上去。梨花使劲挣开他的手说道:“你耍赖!你耍赖!” “死丫头,”元胤满眼浴火地看着她笑道,“再嚷嚷,我真现成把你剥了吃了。” “那可不行,人家累呢……” 两人正在竹椅上打闹着,门外响起了开罗的声音。梨花忙推开元胤,整理了一下衣衫,打开门问道:“开罗哥,有事吗?” 开罗看见梨花那半褪色的红唇就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问道:“我来得不是时候?” 梨花顿时羞红了脸,说道:“说什么呢?到底有什么事呀?”花胤朋害告。 “哦,村里来人了,海堂出事了!” “啊?海堂哥出什么事了?红菱呢?” 元胤已经从竹椅上站了起来,走出房门问道:“海堂怎么了?” “说是不见了!” 原来之前满祥刚刚把门板上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满祥开门一看,居然是开兴!满祥以为开兴是在村里待不住,上城里来凑热闹的,可谁知道开兴第一句话就说:“海堂哥不见了!” 元胤把开兴叫到了后院里,问起了海堂不见的经过。开兴说道:“也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没人影儿。说来已经是前天下午的事了。到了吃晚饭的点儿,我嫂子和红菱嫂子没见着他的人,还以为他是上哪家去串门儿了。可等到晚上,他还是没回来。红菱嫂子这才慌了。当晚爹带着村里人找个遍,也没找着他;第二天又去采石场那边寻了一回,还是没个踪影。” “就没人看见他吗?”梨花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呢!那天下午他在地里忙完了活儿就回院子去了,只当他和红菱姐一块儿,谁知道红菱姐那一下午都没见着他人,这才慌了神儿。” “红菱没事吧?” “吓得不轻,魂儿都快没了呢!我爹见村里找不着人,只好让我来城里问问你们了。” 开罗道:“根本没来城里啊!他也不可能来城里啊,红菱再等一个月就临盆了,他哪儿舍得这时候走呢?坏了,该不会遇着什么事了吧?” 元胤看了身边的严琥珀一眼,严琥珀立马悄然地退了出去。梨花担心地说道:“海堂哥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呢?他最紧张红菱了,若非遇着事了,哪儿能让红菱这么担心呢?” 元胤道:“先别急,这才几天时间,要么出了山,要么就还在山里。” “他窝在山里孵蛋呐?”开罗纳闷地问道。 “兴许是真的遇着事了,”元胤问开兴道,“除了他之外,村里还有人失踪吗?” 开兴摇头说道:“没了。” “马六呢?下葬了吗?” “下葬了。庄上现下都乱套了,马六没了,个个都想当管事呢!这不我出山的时候,东乡哥也跟着一块儿出来了,说是要给他家老爷送封信儿去,看这管事到底由谁来当。” 元胤点点头道:“行,你去歇着吧。” 等人都散去后,开罗领着开兴回了自己屋。开兴一脸好奇地问道:“哥,满庭哥瞧着不一样了呀!瞧他刚才说话那气势,跟个官似的,他现下是什么派来来着?” 开罗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大派头来着!” “什么大派头?”开兴忙追问了一句。 “他压根儿就不是谢满庭,当初是谢家认错人了!” “是吗?怎么没听谢家说起呢?” “估摸着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吧!” “那他是个什么身份?” “惊幽城你听过没有?” “没听过,那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他的封地,他是个王爷,你说谢家还真会认错人呢,一认就认了个王爷!” “王爷?是吗?”开兴吃惊地说道,“那梨花姐岂不是……” “还用说吗?再过些日子,他们就得回惊幽城了,往后花田的事都交我和海堂打理了。可你说,眼下这算什么事呢?海堂那死小子跑哪儿去了?” 开兴摇头说道:“谁知道呢?红菱嫂子都急晕了两回了,差点就早产了!哥,我觉得我们村这几个月总有点不顺,起初是曹楚那白骨,跟着马六又死了,海堂哥也失踪了,到底吹的是什么邪风啊?” “是啊,真是有点邪门啊!” “对了,哥,满祥也在这儿?” “人家比你出息,追我们家玉桃都追这儿来了!” “不是吧?”开兴吐了吐舌头,指着外面小声道,“这不等于私奔吗?要让谢大娘知道了,那不得剥了满祥一层皮去?” “剥什么剥?人家满祥现下好赖是个掌柜的了,往后风风光光地回去,他娘只会杀了獐子剥皮给他做衣裳,哪儿会剥了他的皮啊?” “都掌柜的了?就他那样儿当掌柜的?”开兴很不服气地拍着胸口说道,“他能做,我也能做啊!哥,要不你跟梨花姐说一声,我也来铺子帮忙算了!” “铺子里正缺人手,你要愿意我回头跟梨花说一声。不过啊,”开罗有些忧心地说道,“海堂到底去哪儿了呢?这小子很少这样没交代啊!该不会真遇着什么事了吧?” 此时,在紫鹊村梨花家的院子里,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断地传了出来。红菱房间里,谢大娘正给她鼓着劲儿喊道:“红菱!红菱,就差一点点了!红菱,别晕过去了,睁开眼睛!” 旁边帮忙的龚氏往红菱脸上看了一眼,惊叫道,“谢大娘,红菱真晕过去了!” “还真晕了?哎哟喂!”谢大娘急得抬起手背抹了抹额头的热汗,慌忙打开门朝伙房喊道,“陌香,先别煮什么催产汤了,红菱晕过去了,你来瞧一眼!” 陌香急急忙忙地从伙房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问:“晕过去多久了?” “刚刚晕过去的!”龚氏说道。 陌香翻了翻红菱的眼皮,又给她把了一脉,赶紧拿出银针给她针灸。龚氏忙问谢大娘道:“孩子能拽出来不?”谢大娘着急道:“能拽出来我还不拽出来了?单看见个头顶,还拽不出来呢!这叫哪门子事呐!海堂那死小子到底上哪儿去了?红菱这一早产,母子两个的命都吊着呢!” “龚婶子,”陌香一边扎针一边说道,“你先别管这儿了,赶紧去伙房把我熬的催产汤倒来。红菱姐一醒,立马给她灌下去,这孩子可耽误不得了!” 龚氏忙应了声儿跑了出去。院子里,罗氏袁氏等妇人都还等着。见龚氏慌张地跑了出来,罗氏忙问道:“龚妹子,是不是不好生呐?” 龚氏点点头道:“晕过去了!” “哎哟喂!哎哟喂!这可怎么得了啊?”妇人们的声音顿时在院子里像滚粥似的沸腾着。 袁氏连连摇头道:“不像个话呀!媳妇在这儿生孩子,曹家连个人都不来,这还叫什么一家人呐!” “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啊,”赶来看热闹的段七姑一脸不悦地说道,“高三姑历来都不喜欢红菱,恨不得她现成死了才好呢!背地里跟人都说,红菱怀的不是他家海堂的孩子,你说多恶毒!” “作孽呢!” “骂谁作孽呢?”曹氏忽然出现在了院门口。她快步地走进了院子,朝红菱那屋子看了一眼问道:“生了吗?” 段七姑和东三婶都别过脸去,只当没听见。自打马六死后,曹氏虽然还住在庄上,可庄里没人再把她当管家娘了。 其他几个妇人也没理曹氏,各自凑堆儿说起了小话。曹氏冷笑了一声,往红菱屋子走去。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陌香在里面喊道:“醒了醒了!红菱婶子,你可千万别再晕过去了呀!” “哎哎哎!”龚氏端着催产汤在曹氏背后喊道,“挡在门口干什么呢?又不是耍猴戏,有那么好看热闹吗?”16xry。 “还没生下来呢?”曹氏不满地问道。 “只当猪下仔啊?”龚氏没好气地说道,“你曹管家娘当初生响儿的时候不也嚎得惊天动地吗?更何况,红菱还是早产,能那么顺当吗?” 这时,陌香打开门,把龚氏手里的汤碗端了过去,跑到床边给红菱灌了。曹氏往里看了一眼,态度傲慢地问道:“保得住小孩吗?” “说什么呢?”龚氏忙把房门关上了,冲曹氏喝道,“曹梅枝,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保住得小孩吗?那大人小孩指定都得保住才是!没你这么当大姑子的!” 曹氏不屑地瞥了龚氏一眼,道:“能认她肚子的孩子已经算不从的了,她还想怎么样?我虽不是你的管家娘了,你也少在这儿跟我嚷嚷!秦梨花一走,你难不成还是这儿的头头了?说到底不也还是秦梨花手下的一条狗吗?” “你……” 房门忽然又被拉开了,陌香用沾了血的手把龚氏拉了进去,然后跨出门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曹氏说道:“你放心,大人小孩我都保得住!不是瞧你面儿上,是瞧海堂叔和红菱婶子面上,你要没事一边站着去,别在门口耍你管家娘的派头!”她说完转身进了屋,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易生归来 那一阵关门风把曹氏给震了一下,心想这小丫头嫁了个秀才还越发有谱儿了?旁边几个妇人笑得嘴角一抽一抽的。曹氏转头来扫了一道凌光,这几人都翻着白眼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屋里又传来了红菱痛哭的申银声。外面的人都心急如焚地等着,唯独曹氏冷着一张脸子坐在石桌边等着。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屋里终于传来了婴孩儿的啼哭声。妇人们都欢腾了起来,拍着手掌涌到了门口。龚氏打开了一条门缝,满头热汗地笑道:“生了!生了!是个儿子呢!” “多重多重?”这些妇人迫不及待地打听着,似乎谁家孩子重就显得谁家最有本事一样。 “还没称量呢!掂在手里怕是有个六七斤吧!”龚氏说完又把门关上了。 罗氏笑道:“早产的孩子有个六七斤算结实了的吧?要等足月,那不得七八斤呐?红菱还真会怀孩子!” “可不是吗?我瞧着她那胯就知道一准好生养呢!”袁氏回头瞪了石桌边的曹氏说道,“曹管家娘,热闹看够了吧?人家陌香的本事不是白学的,保个大人小孩有什么难的?上回我给人逼得上了吊,还不叫她给救了回来?这算多大点事呀!” 段七姑也讥讽道:“有些人呐,就当这世上只有她本事呢!可东川平日里不是常念一句书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曹氏鄙夷地瞟了这几个妇人一眼,面带怒色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包往桌上一拍,然后起身匆匆走了。段七姑跑过去拿起红包掂量了几下,嘴角一撇说道:“连着这红纸,只怕才小二三两呢!给她曹家添了头男就这点打赏?真够有脸拿出来的!” 罗氏摆摆手道:“能拿出来已经算不错的了!高三姑那死婆子连个面儿都没露呢!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话音刚落,高三姑和梅香也来了。她听见了罗氏的话,心里极不痛快。一进门就把手里的篮子往石桌上一放,不满地问罗氏:“骂谁死婆子呢?骂谁呢?谁不露脸,没没人情味儿了?要不然,这些是什么?”她说着顺手掀开了篮子面上的红布,里面窝着十多二十个鸡蛋。 罗氏垂着眼皮在心里默数了一番,翻了个白眼哼笑道:“我说三姑呐,好歹送来了,总也得凑个吉利数不是?拢共十七个,十七,十七,这不是咒红菱和那孩子死去吗?” “就是呀!”其他妇人也凑脸过来数蛋了。 高三姑一把拽过了篮子,凶巴巴地喝道:“我咒红菱都不会咒我那孙子的!你少在那儿放狗屁了!不懂就别乱嚷嚷,冲什么半仙庙祝啊?” “听听!听听!有这么恶毒的婆婆吗?”罗氏指着高三姑数落道,“红菱拽着阎王殿的门板才把孩子给生下来,她进门就咒骂红菱,有点良心没有?” “老娘有没有良心关你屁事!”高三姑扬起嗓子喝道,“你一个外人在这儿掺合什么事呢?我自家的媳妇打死了也算我曹家的,跟你没半个铜板的干系!” “太过分了!”妇人们都纷纷指责起了高三姑。 高三姑自然不服,高声地反驳了一通,院子里渐渐地吵闹了起来。房门忽然开了,陌香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抹下衣袖一边说道:“里头刚刚生了,安静点行不行,高三姑?” 高三姑转头瞪着陌香说道:“就我一人在吵?有点规矩没有,谢陌香?怎么跟长辈儿说话的呢?” “没规矩的人是您吧!”陌香面带愠色地说道,“这院子是我四婶的,又没人请您来,您自己就闯进来了,还真有理儿了?只当我四婶不在,没人跟您算小账是不是?您放心,我都记着呢,回头抱给我四婶让她一块儿跟您算去!三姑,您若还吵,我真要请您出去了!”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嘴巴越发地叼了呀!嫁了个秀才老爷了不得啊?说话也越发利索起来了?得意什么呢?那都是你不要脸抢了人家金秀的男人!我要是你,跟同村姐妹抢男人,羞都羞死了!”高三姑说着拿手指在脸上刮了几下,冲陌香嘟了嘟嘴。 梅香附和道:“娘您这话说得太对了!她不就是那样的人吗?明面儿上装可怜,背地里阴着呢!把金秀逼成那副模样,也只有她能干得出来!” 陌香冷冷地说了一句:“总好过嫁不出去吧?”旁边几个妇人顿时哄笑开了。 梅香的脸上唰地一下全白了,冲上前去指着陌香的鼻子喝道:“谢陌香,嫁个秀才了不起啊?你有种再说一回!” 陌香正要开口说话,院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嫁个秀才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你要再骂她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易生!”陌香立刻听出了丈夫的声音,欣喜若狂地奔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门口进来的果然是田易生。看见陌香时,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声音也放轻柔了许多:“刚刚到家。奶奶说你上这儿帮红菱婶子接生了。她生了吗?” “生了!刚刚才生的!是个男孩,有六斤多重呢!”陌香嘴角高高扬起,脸上全是见到丈夫后开心的笑容。 “哟,秀才老爷回来了?”高三姑冷嘲热讽地说道,“大半夜的到家呀?背后没跟一帮子吹吹打打的?我听说那中了举的,都要一帮子人送回家呢!该不会没中着吧?那也没什么,状元就一个,考不上也是常理儿啊!” 易生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目光冰冷地说道:“多谢三姑您费心替我担忧了,我不介意您下回叫我一声举人老爷!” “什么?你真的……真的中举了?”高三姑惊愕不已,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易生反背着手,摆出了一副老爷的派头,表情严肃地说道:“这话怎么能乱说呢?您若不信,去州府城瞧一瞧就知道了。现下红榜还贴在告示栏里呢!” 陌香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她家易生真是太给力了!旁边几个妇人纷纷上前拱手道贺,一口一个举人老爷地叫着,让高三姑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梅香更是满眼妒忌,忿忿地瞪了陌香一眼,冲出了院门。高三姑也趁机放下篮子走了。 谢大娘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门口,双手搓着围裙笑道:“恭喜了呀,易生!你可真给田家争脸哟!哎哟,你看奶奶刚刚在里头沾了血腥,不好往你跟前站,明天再好好恭喜你!”16xws。 “谢奶奶!” “陌香,你跟着易生回去吧!红菱儿这儿奶奶和罗大娘他们看着就行了!” “是啊是啊!”袁氏点头笑道,“今天把你可累着了,回去好好歇着吧,这儿有我们呢!” 陌香点头笑了笑,交代了谢大娘一剂药方子,然后洗过手脸,和易生一块儿回去了。 刚出了院门,易生就牵住了陌香的手,心疼地问道:“怎么这么凉?穿得太单薄了吗?”陌香略感疲惫地靠在易生的肩膀上笑道:“现下都快十一月了吧?天凉了,手自然也凉啊!我还以为你不会那么快回来呢!” “一发榜我就收拾了东西赶回来了。” “易生你可真厉害呀!”陌香一脸仰慕的笑容说道,“说中举就中举,往后得叫你举人老爷了!” 易生扭头笑道:“你也是夫人了,不是?我听奶奶说,村里人瞧病都不找祖祖了,把你给忙得跳脚了,是不是?” “横竖没你读书累啊。我就跑跑腿儿,没什么累的。对了,你路过城里的时候没遇着四婶他们吗?” “他们去城里了?” “四婶的铺子开到了城里去了,前些日子才去的。玉桃去了,开罗叔也去了,听说小叔叔也偷跑去了,差点没把奶奶给气死了!” 易生忽然停下脚步,扭身问道:“你想去城里吗?” “想去瞧一眼呗!长这么大了,我还没出过山呢!玉桃倒已经出过两回了!” “那好,过段日子,我们就去城里。” “真要去啊?”陌香忙摇头道,“我就随口说说罢了。” 易生伸手把陌香往怀里一带,笑道:“就算你不想去,我也得把你带去。我回来之前,已经得了虞城衙门的聘书了。往后我们得住在城里了。” “什么聘书?” “衙门师爷。” “真的呀?易生你真是太太太厉害了!”陌香高兴地搂着易生的腰跳起来说道。 “你也不差啊,谢药婆!” “那是自然啦!” 两人正相拥说笑时,雀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陌香,红菱婶子生了吗?” 陌香和易生吓了一大跳,忙害羞地分开了。雀灵走出暗影,打量了易生两眼笑道:“这就是你们家那能干的田易生?” 陌香羞涩地点了点头收到:“雀灵姐,你怎么在这儿啊?红菱姐刚生了。” 雀灵叉腰道:“生了就好,可惜我还没找到曹海棠呢!罢了,你们先回去吧!” 易生朝雀灵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拉上陌香走了。雀灵目送他们离开后,吹了一声口扫。四个暗探如雨点般的落到了她跟前。她倚在树边,一只脚抬起踩在树干上,抄着手问道:“这都第几天了?抓两只山鸡有那么难吗?曹海堂也找不着?” 其中一个暗探低头回话道:“雀灵大人,实在抱歉,属下们翻遍了整座林子都没找着那两只山鸡和曹海涛的身影!” “有那么难吗?”雀灵摇了摇头问道,“你们确实翻遍了林子的每个角落吗?那村里呢?哪户人家有没有异动?” “村里各户人家暂且没有任何异动。” “那人上哪儿去了?那两只山鸡和曹海棠一样都不是铁打的,难道几天不吃饭不喝水吗?奇怪了!”雀灵眉心紧拧地说道,“到底跑哪儿去了?难不成还能飞了?” “雀灵大人,据山外的探子回报,说这几天没有见到曹海棠出山,更没见到那两只山鸡,所以属下以为,他们应该还在山里。” 雀灵捏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紫鹊山这一片可大了去了,要躲在山里也是极容易的。守在村口的探子怎么说?” “守在村口的探子说也没见到三人出村。” “那一准还在村里,不过到底躲在哪儿呢?你们听着,主子或许过几天就要回紫鹊村了。在那之前,必须找到他们三个,特别是那两只山鸡!哼!”雀灵嘟起嘴,不服气地说道,“能从我眼皮子底下跑掉的人本就不多,我可不想把她们俩也算上!你们听明白了吗?” “是,雀灵大人!” 雀灵打了个哈欠道:“行,你们继续吧,我回去看红菱婶子的孩子了。” 暗探们都散开,忙各自地去了。雀灵慢悠悠地走回院子时,正好遇见谢大娘几个妇人打着灯笼回家去。她跟妇人们打了个招呼,把门拴好后便去了红菱的房间。她一进门就听见袁氏劝红菱道:“横竖没见着尸身,只是不见罢了,不会有多大事的!你刚生完孩子,可别再哭了,当心老了眼睛不好使呢!” 雀灵看见红菱蓬头散发,红着一双眼睛,表情格外憔悴,不由地想起母亲游仙儿当初带着自己拼命逃往惊幽城的事,心里又格外生出了几分同情。她走到床边,瞧了一眼红菱身边包裹着的小婴儿,伸手碰了碰那婴儿柔嫩的小指头笑道:“多可爱!皮肤白白的,就像红菱婶子你一样!”一把红传去。 红菱勉强止住了眼泪,低头看了一眼那婴孩,心里又有些不自在了。雀灵忙笑道:“你别着急,红菱婶子!这孩子的爹死活都给你找……不是不是,嘿嘿……是一准给你找活的回来!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满山遍野的找了。邓开兴也去了城里,我婶子得了信也会帮你找的。” 红菱捂着心口,伤感地摇摇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呢?连个征兆都没有!明知道我要生孩子了,他指定不会自己离开的,一准是什么事给耽误上,可眼下又不知道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 雀灵的翎尾镖 “正因为不知道,你担心了也是白担心啊!”袁氏又劝道,“好好养着神,孩子还靠你的奶水呢!你要总这么伤神,奶水退了,孩子吃什么呢?瞧他那么可爱,你也不忍心是不是?” 红菱含泪点了点头,把眼泪忍了回去。雀灵连忙拍手笑道:“这就好了!你只管奶饱这孩子,我去帮你找他爹,分工行事!” “你怎么去找啊?”红菱抬起红红的眼眶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晚上可别再出门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好跟梨花交代呢?”因你手拍雀。 “你就放心吧,我会功夫的,还怕那些小偷小贼吗?再说,我找了我几个朋友来,一准帮你找到孩子的爹!你歇着吧,我先出去了。”雀灵又逗了逗那孩子,然后离开了房间。 这天晚上,罗氏和袁氏轮流帮红菱照看着孩子。雀灵没怎么睡好,因为那孩子隔不了一会儿就哭了。她索性拽了床被褥,跑到院子后面的树上睡觉去了。天蒙蒙亮时,她给一个暗探吵醒了,气得真想把那暗探踹下去。那暗探忙递上一样东西说道:“雀灵大人,您瞧瞧,我们找着这东西!”16xws。 “什么?”雀灵接过暗探递上来的东西,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居然是自己前几天跟那两只山鸡交手时打出去的镖。她的镖是很漂亮的孔雀翎羽形状的,边上明显有干了血迹,镖尖上还插着一小块儿布条。雀灵把布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一会儿,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田庄果园子里。” “田庄?”雀灵把布条递回给了暗探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布?” 暗探说道:“好像是极普通的麻布。” “你觉得青月堂那两只山鸡会穿这个颜色的麻布吗?”雀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会吧?青月堂也算有钱的了,那两位再怎么样也不会穿麻布不是……” “不是个头啊!”雀灵掀了身上的被子,起身道,“很明显我打中的就不是那两只山鸡,极有可能是打中了穿这麻布的主人!” “难道会是……曹海堂?” “遭了!”雀灵指着那暗探吩咐道:“把果园附近每个角落都找个遍,听见没有?一根野草都不要放过!我这镖上涂了昭荀哥新研制出来的毒,曹海棠那身体要是中了镖,能熬过几天的?赶紧去找!” “雀灵大人,您不觉得奇怪吗?那天我们是追着两只山鸡去的,怎么会打中曹海棠呢?除非……” “除非曹海棠跟她们一块儿!可是,曹海棠为什么要跟她们待一块儿呢?难道被挟持了?那就更糟糕了呀!”雀灵着急地说道,“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去找!” 暗探飞快地溜走了。雀灵抱着被褥从树上跳了下来,翻进了梨花屋子里,耳边又传来了那婴孩的哭声。她一阵心紧,心想要是真打中了曹海棠,我的罪过不就大了?我打小就没爹的,难道也要让这孩子没爹不成?她使劲摇了摇头,用冷水洗了把脸,开门出去了。 罗氏刚把早饭做好,见了雀灵忙喊道:“雀灵姑娘,你看是不是要给东家娘带个信,说红菱生了呢?” 雀灵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找人办去!对了,昨晚那孩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一晚上都哭得慌呢!” 罗氏听了大笑了起来,说道:“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没生养过孩子的,哪个孩子刚出生的头几个月不是这样的?他饿了自然就要哭闹了,隔一个两个时辰就闹一闹,再正常不过了。” 雀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呀!”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每个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了,你要出门吗?吃过早饭再去吧!” “不了,我有事。”雀灵说完就出门去了。出门时,陌香正好来了,见到雀灵便问:“你昨晚没睡好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雀灵指了指院子里,吐吐舌头笑道:“里头有个小少爷隔一个时辰就叫一回起床,我哪儿能睡好呢?你这么早就来了?不跟你家易生哥哥多待一会儿?” “还笑话我呢?我放心不下红菱婶子,来瞧瞧她血出得怎么样了。”陌香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陌香跟雀灵别过后,径直来到了红菱的房间。她细细地问过了红菱出污血的事,又把了脉,这才放下心来。袁氏捧了一碗红糖酒酿鸡蛋汤到床前说道:“你放心吧,东家娘不在,海堂也不在,我们指定会把红菱照顾得好好的。” “那就辛苦你们了!” “说哪儿的话呢?我这命还是你和东家娘救回来的呢!就算没这茬事,瞧见红菱这样,谁没个同情心的?只当个个都像那曹家似的没情没义吗?” “她们不来倒好,省得吵得慌!” 红菱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个红包递给陌香说道:“这东西你收下!” “这是什么?”陌香忙问道。 “一点点小心意,贺你家田易生高中的。” “那多不好啊……” “收着收着!”袁氏也从袖子里掏出她那一份塞到陌香手里说道,“你别嫌弃少就行了,横竖就是想沾沾喜气儿!你家田易生是个能干的,我也想我儿子考个秀才什么的,替祖先露露脸!这是你该收的,别推了,再推就是嫌弃了!” 陌香只好收下笑道:“那行,我就收了。我这儿也给红菱婶子准备了点东西,这一来一往的,倒跟没送似的。” 三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一大,闹了摇篮里的孩子。陌香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来问道:“孩子取名字了没?” 红菱道:“海堂之前说过,他不会起名字,想让梨花给起一个。不过,梨花现下不在这儿,只能等她回来了再说了。” “这还不容易吗?”袁氏插嘴笑道,“不如你再破费点封个红包,请刚刚高中的举人老爷替你起一个,保准又吉利又贵气!” 红菱连连点头笑道:“那倒是呢!我怎么没想到这回事。” 陌香忙摆手道:“红包就算了,不就是起个名字吗?回头我跟易生说一声,让他上那什么经里面去寻几个好听的给你挑拣就行了。又不是外人,何必算得那么清楚呢!论起来,我还是这孩子的大姐姐呢!” “那这孩子是个福气的!”袁氏笑米米的说道,“有个举人姐夫,往后指不定还是个状元姐夫呢!” 三人正笑着,院子里传来了龚氏怒气的声音。陌香开了门走出去问道:“龚婶子,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龚氏指了指门外说道:“不像个话啊!海堂这几天不在,开罗也不在,花田里真不成个样儿了!陌香你去瞧一眼,那地里干一片湿一片,该修花枝的不修,该拔草的不拔草,都坐田埂上说笑呢!我看不过意去,说了他们两句,他们还说我冲管家娘呢!这真是梨花不在,个个都是山大王了!陌香,你该跟梨花带个信儿,好好收整收整那帮好吃懒做的!” 陌香这几天因为陪着红菱,没去田里看顾。她出了院门,快步地往花田里走去,果然看见五六个帮工坐在田埂边上说闲话打哈哈,有的顺手薅了两把草罢了。他们见了陌香,也不害怕,继续聊着自己的。 陌香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怎么都不干活儿呢?” “这不正干什么吗?”当中一个叫吴青的笑道,“这时节活儿少,半天就干完了,慢慢来呗!” 陌香抬头看了一眼旁边那两亩桔花地说道:“那该浇的水都浇过了吗?” “这不正浇着吗?”吴青还是那句话,“陌香啊,听说红菱生了?” “是生了。” “生了个什么?” “男孩子。” “哎哟,那是给曹家续了香火了呀!曹家就没来过人伺候着?”旁边的一个年长的打听起八卦来了。 陌香眉头微微皱起来,说道:“这些闲话留着晌午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四婶和开罗叔不在,海堂叔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可地里的活儿都还得继续干下去。你们麻利点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这几个没动,笑容也的懒洋洋的。吴青笑问道:“陌香,我们哪儿没动了?干累了歇口气儿也是常理儿吧?往常东家娘在的时候也没像你这么催过,你着急什么呀?听说易生中了举,你现下跟我们摆起夫人谱儿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没那必要吧!” “谁跟你们摆谱儿了?这花田里的活儿本来就该你们干,你们偷懒不做,倒还派起我的不是来了?”陌香不由地有些恼火,心想四婶一走,他们就要翻天了是不是? “谁偷懒了?谁偷懒了?”这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就围攻起陌香来了,说得好像他们最有理儿似的。陌香脸一红,气愤地说道:“你们别不承认!瞧瞧这花田里有多少活儿没干了,掰掰指头就能数过来!别以为四婶不在,你们就可以偷懒不干活儿,只当那工钱是那么好拿的?” “哎,谢陌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跟曹梅枝一起来院子里闹过的曹昆扬起嗓子问道,“这是要跟东家娘告恶状扣我们工钱吗?你哪只眼睛见着我们没干活儿了?没干活儿,这田埂边的野草上哪儿来的?天上下的呀?” “你们这也叫干活儿?随便寻个小孩子半个时辰都要不了就能扯完了!” “照你这么说,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呀?找个小孩子来做不就完了吗?真是的!别以为你家田易生中了举就了不得了!听说那中了举做不了官的多了去了!摆那么大的谱做什么呢?”曹昆不满地抱怨道。 “我不跟你们扯这些,横竖今天地里的活儿都得一件一件干了!”陌香真有点冒火了。 “你知道地里有多少活儿?”吴青插话道,“现下海堂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东家娘又不回来,该干什么活儿我们哪儿知道去?不派活儿给我们,我们只能在这儿扯扯草了,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也有人不吭声的,也有几个起哄的。陌香沉下脸来说道:“横竖你们要在这儿赖着不干活儿,我可都当缺工记着了!” “什么?缺工?谢陌香,没你这么办事的?”吴青完全不把陌香这小丫头放在眼里,甩了手里的杂草威吓道,“既然你说我们缺工,那我们还索性都缺工算了!你算哪门子管事呢?等东家娘回来了,不请我们干活儿了,把工钱结算了才行!走!” 曹昆几个当真都应合了起来,丢手里的锄头铁锹,跟着吴青要走。陌香急得忙喊道:“哎!你们就这么走了?地里的活儿怎么办?” 吴青没好气地回头道:“你不是说我们缺工吗?缺就缺咯,大不了扣一天的工钱,谁怕谁啊!” “你……真是的!” “让他们走吧!”易生的声音从田埂那边传来。 “让他们走?”陌香转头诧异地看着易生问道,“他们一走,地里的活儿谁来干啊?要不了两天,准得生一堆杂草,地里准得全干了!” 易生冷眼看着吴青几个人说道:“我要没记错的话,你们东家娘最初跟你们签了个劳务合同的,是吧?” “那又怎么样啊,举人老人?”吴青慢条斯理地走回来问道。 “你只当那合同签来玩的?走走过场?若认得两个字的,该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那上面写的什么条款。你们就这么甩了膀子走人,给花田造成的损失,你们东家娘完全可以找衙门申述要你们赔偿!” “哟!吓唬谁呢?多念了两天书了不得呀!”吴青竖起眉毛说道。 易生冷冷说道:“你们要不信,尽管走!等你们东家娘回来不拿那合同找你们说事,我改了跟你姓!”他说完牵着陌香的手道,“别去理会他们!跟他们废话只会伤神!他们要不干活,就现成记着,是缺工的就缺工,是怠工的就怠工,等你婶子回来自然有法子收拾他们的!我们走!” 陌香之前也见过那合同,却不知道有这么大的效力,不过她信易生,便转头对那些帮工妇人们说道:“我一会儿请龚婶子来监工,有偷懒的都一一记下。甩膀子要走人的只管走,看我四婶回来怎么收拾你们!到时候可别哭鼻子闹!” “这就对了。”易生看着自家媳妇这气势,十分满意。 第二百三十五章 龚氏挨揍 陌香这么一说,花田里倒是没人敢走了。两人随后离开了,花田里便闹哄哄地议论开了。曹昆不满地瞪了那小两口背影一眼,抱怨道:“得意什么呀!不就是中了个举吗?动不动就拿衙门说事,真当自己是县老爷啊?最瞧不惯田易生那显摆的样儿了!要不瞧着他身板不经揍的份上,我早送他去海子桥上凉快了!” 旁边一个老妇人弯腰捡起镰刀说道:“你瞧不惯人家易生是个举人?那你现成中一个来瞧瞧啊!我们这十里八乡的就他一个举人老爷,你要能再谋一个,我算你是英雄!”“你这死老婆子……” “哼!要不行,还是赶紧干活儿吧!省得开罗家的来看见了,给你记个怠工呢!” 花田里的人都渐渐散开了,各自忙活儿去了。唯独曹昆和吴青还板着个脸,很不痛快的样子。吴青走过来拍了拍曹昆的肩膀,瘪瘪嘴道:“干活儿吧,谁让人家是举人老爷呢?又是东家娘的侄女婿,皇亲国戚,我们惹不起啊!” “呸个皇亲国戚,不就是个多念了两天书吗?就人模狗样儿起来了?我倒要瞧瞧他是不是真能考个状元回来插他家祖坟上!”曹昆很不服气地吐了一口唾沫子骂道。 “别生气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我们那东家娘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干活吧!” “不干了!”曹昆甩手道,“又不是寻不着活儿干,回头去问问梅枝姐,看她那儿缺人不!”吴青好奇地凑过来问道:“曹梅枝要请人?请来做什么?现下庄上都已经不是她管了。” 随敢随田。“哼!那田庄是不归她管了,可她和马六这几年在庄上一连油水都没捞着吗?她跟我们东家娘一样打算出来单干,横竖马六都死了,她咣当一声成个寡妇,乐得自在啊!”曹昆冲吴青眨了眨眼睛笑道,“哎,要不要我给你引个路?我记得那会儿子你挺喜欢梅枝姐的,若不是你娘拦着,只怕你都上门提亲了吧?” “混说什么呢?”吴青笑着捶了曹昆一拳道,“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我有媳妇儿的,人家曹管家娘又是新寡,说这话不怕坏了她的名声儿?” “还替她想着呢?”曹昆脸上露出一丝歼笑道,“你这几年怕是没忘过吧?” “越说越没谱儿了!你倒是说说她打算做什么?”曹昆指了指眼前那片桔花,低声道:“不就是这玩意儿咯!”“她也想种花?” “你又不是不知道,庄上除了粮食果蔬外,种的最多的就是药材花和花椒了。她对这事倒有些经验。”“那不是跟东家娘对着干?” “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呢?拼死拼活也是她们俩的事,与你我何干?我们就只管做工收工钱呗!”两人正窃窃私语时,龚氏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见他们还不肯干活,龚氏便不客气地吆喝了一声道:“哎,你们俩还不动吗?等着八抬大轿来抬你们啊!”hdh7。 曹昆和吴青对视了一眼,转身冲龚氏说道:“这活儿我们哥俩还真不想干了!我们今天闹肚子,你爱怎么记就怎么记吧?难道还不许人生疮闹肚子了?” “你们俩哪儿像闹肚子的?” “哼!”曹昆和吴青转身就走了。龚氏在他们背后嚷了几句,可他们根本没理会龚氏。刚才训曹昆的那个老妇人走过来对龚氏小声道:“他们哪儿是闹肚子啊,分明是不想干了,想奔好地方去呢!” “什么好地方?” “我听说,曹梅枝买了些地,打算出来单干呢!曹昆一准是待不住,奔她堂姐去了!你可得跟陌香说说这事,当心他把这儿的人都拉过去了。” “这个该死的!”龚氏气愤地叉腰说道:“他要敢,我都跟他没完!他要真把人拉过去了,岂不是梨花栽树曹梅枝乘凉?你们这些人起初懂什么种花啊?还不是梨花手把手教的!想得美呢!” “可要曹梅枝工钱开得好,你也保不准他们不会去啊,早做打算好啊!东家娘什么时候回来呢?” “还在城里忙着呢!不行,我得跟陌香说说!丁妈妈,您老人家要听着什么风声儿,赶紧来跟我说说!” “知道知道。” 晌午吃饭的时候,桌上少了好几个人。除了曹昆和吴青,还有三个帮工没来。龚氏不禁有些恼火,叉腰问道:“人都上哪儿去了?不来吃饭也不说一声,糟蹋粮食啊!”丁妈妈凑到她身边说道:“我瞧着曹昆叫了他们三个走了,估摸着是叫去喝酒了!” “又是那个曹昆!”龚氏拍着桌子气愤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呀?他还真想把人都拉到曹梅枝那边去?” 桌面上的人都没说话,大家心知肚明。刚刚曹昆回花田来的时候,特别得意,还游说大家都去曹梅枝那边。其他人都没动,各怀鬼胎,唯独那三个经不住劝,跟着曹昆走了。 果不其然,饭刚吃完,东川就跑来了,说那五个都在庄上喝多了酒,醉在那儿起不来了,下午是没法来干活儿了。龚氏气得想去找人,却被陌香拦下了。龚氏道:“这摆明了是要挖人走啊!曹梅枝太过分了!” 陌香冷笑道:“要是他们不肯,曹梅枝还能绑了他们吗?一准是给了甜头,哄得他们都往那边去了!”丁妈妈插话道:“那曹昆说了,那边缺管事的,工钱好,比我们这边还高出几十个铜板。” “也不怕亏死她!”龚氏忿忿不平地说道。 “她怕什么亏啊?”袁氏从红菱房里走出来说道,“她不是有那么多珍珠吗?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没准是挖坟挖出来的呢!缺德呢!” 陌香转身对剩下的那些帮工和妇人说道:“别管曹梅枝的珍珠打哪儿来的,横竖大家不能做得太绝情了些!不管怎么样也得等我四婶回来了再说,别忘了,当初是谁收了你们在这花田里干活的,做人可不能那么忘本!”吃饭的人有些不说话,有些点点头。下午的时候,那三个真没来了。第二天早上,陌香经过花田时,看见只有三四个人站在田埂边窃窃私语。她走过去去问道:“丁妈妈,怎么就你们几个?” 丁妈妈连连摇头道:“陌香啊,正要去跟你说呢!今早就来了我们这几个老婆子老头子,其他的都跑曹梅枝那边去了!” “什么!除了你们……”陌香惊讶地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人,都是村里上了点年纪的人。可能脸面上过不去,所以才没去那边。其他年级稍微轻点的都没来。陌香没想到今天会是这么一副惨景,一时间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不远处,袁氏一边着急地朝她跑来一边招手喊道:“陌香!陌香!你们家易生呢?” 陌香快步地迎上去说道:“易生刚刚和他爷爷出门去七里乡那边了。怎么了,袁大娘?” “哎哟!”袁氏拍了拍大腿儿说道,“怎么走了呢?还等着他给断个公道呢!” “出什么事了?” “走,一边走一边说!”原来今早龚氏到田间看了看人,发现大部分都去了曹氏那边,气得回到院子就开骂。偏在这时候,曹昆上门了,替那些没来的人扯了一堆子东拉西扯的借口,横竖就一句话,人来了不了。 龚氏自然气不过,冲着曹昆一顿大骂,什么难听捡什么骂。这一骂可把曹昆惹怒了。原本上回因为袁氏的事,曹昆和龚氏夫妇就结下了梁子。这会儿曹昆见开罗和海棠都不在,院子里没个男人,显得更为嚣张,竟然上前把龚氏一掌推倒了! 龚氏气得满面通红,爬起来后,就捡了一块儿石头朝曹昆砸了过去。曹昆躲避不及,正好砸在了他脑门上,疼得他掉出来了。这下,他是彻底地怒了! 他一把抓住了龚氏的发髻,往身边一拽,再抬脚狠狠地一踢,把龚氏踢了个人仰马翻! 同在院子里帮龚氏骂曹昆的罗氏顿时傻眼了!她一阵惊叫后,忙上前拦住曹昆喊道:“曹昆!都是同村的,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吧!开罗要是回来了,准找你麻烦呢!”她一边喊一边朝屋里抱着孩子的袁氏说道,“袁大娘,龚妹子给打了!” 袁氏把孩子递给了红菱,这才慌忙跑出来。一看龚氏倒在地上痛苦地申银着,她立刻想到了田易生和陌香,这才匆忙跑出门去。 陌香还没走到院子,就看见曹昆从院子里一脸凶相地走了出来。袁氏忙上前拦下他说道:“哎,姓曹的!你打了龚妹子就打算这么走了?那可不是行……”话没说完,曹昆就一掌推开了袁氏喝道:“让开!难不成你还想跟她似的挨我一脚!真是烦人!我就是过来说一声,你们几个跳那么着急干什么啊?这花田里有你们半分利马?真是的,让开!” “哎,没你这么不讲道理的……” 曹昆头也不回地嚣张而去。陌香先进了院子,看见罗氏已经把龚氏扶了起来。龚氏趴在石桌上哭得肝肠寸断,拍着桌子咒骂曹昆以及曹昆的祖宗十八代。 陌香忙说道:“婶子,伤着哪儿没有?别先顾着骂他,先让我看一眼再说!”4102609 龚氏揉着小腹,叫了两声疼道:“就这儿疼呢!那该死的曹昆,真下得去手呢!” 陌香扶着龚氏进了房间里查看了。罗氏走出红菱的房门问袁氏道:“人真的都走光了吗?” “就剩下丁妈妈那几个老人家了,其他的全都到曹梅枝那边去了!真作死呢!明摆着是抢人过去呀!可恶,实在是可恶!”袁氏跺脚骂道。 “那地里的活儿怎么办呐?”罗氏担心地看了一眼外面的花田,“谁知道海棠会这个时候不见了……” “嘘!”袁氏忙招呼罗氏道,“小声点!叫红菱听见了,心里又难过呢!”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呢?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罗氏轻轻地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袁氏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替红菱看着孩子,我去地里头帮帮忙。横竖就是拔拔草,浇浇水的活儿,比刚开始轻松多了!那活儿总归是要干的吧!地头的活儿荒个两天就不成样儿了呢!” “那行,你去吧!”袁氏匆忙去地里了。陌香扶着龚氏出来时,罗氏说道:“陌香,你得赶紧去把梨花叫回来。再这么下去,花田一准会荒了。” 陌香点点头道:“是啊,人都走了,谁来干活儿呢?我先回家去拿点药酒来给龚婶子,待会儿见着雀灵姐,跟她说一声……” “怎么了?”雀灵忽然屁颠屁颠地跑进来笑问道,“找我有事啊?” “哎哟喂!雀灵姑娘,你可算是属地鼠的,老是没见着你人影儿,你都上哪儿去了?”雀灵见龚氏捂着小腹,面色不佳,便问道:“龚婶子是怎么了?被打了吗?” 陌香便把曹昆打了龚氏的事告诉了雀灵。谁知道雀灵当即拍掌,有点兴奋地笑道:“真的?那太好了!”“啊?”三个人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雀灵。 雀灵忙嘿嘿一笑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早看曹梅枝不顺眼了,早想收拾她了!她的人这回敢撞到本姑娘的刀口上,那就算她自己倒霉了!龚婶子,你放心吧,这口气我替你出了!”她这几天早怀疑上曹氏了,又不好贸然打草惊蛇了。龚氏这回挨打正好给了她一个找曹氏算账的好借口。 “你……”龚氏并不知道雀灵的身手有多好,忙摇头道,“还是算了吧!那曹昆有两下子,下手又狠,万一把你打伤怎么办呀?” “他能打伤我?”雀灵得意一笑道,“下辈子吧!你们歇着,这仇我给你们报去!”雀灵一溜烟又跑了。龚氏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陌香说道:“让她去没事吗?万一曹昆发起狠来,不会真打了她吧?”陌香道:“那你歇着,我跟过去看一眼。” 此时,曹昆已经回到了田庄上。曹氏正在招呼人把她的东西搬回曹家去。段七姑等人站在屋檐下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几个帮工,小声地嘀咕着。 曹昆见了曹氏便笑盈盈地凑上去说道:“梅枝姐,事已经办妥当了。”曹氏瞟了他一眼说道:“都说清楚了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揍回来! 曹昆道:“说清楚了!可遇着龚雨桐那不讲理儿的,说了也等于没说啊!” “随她去吧!”曹氏不屑地摆摆手道,“你去看着点,叫他们别搬落东西了。” “好,您放心吧!要不您先回去歇着?” “嗯。”曹氏点了点头,慢腾腾地往前院而去。出了二门后,她一眼就看见段七姑等人正拌着鬼脸说闲话,也懒得去理会。这时,崔叔叔走上前说道:“梅枝啊,你这时候搬走不太合规矩吧?” “怎么不合规矩了?”曹氏翻了个眼皮问道。“马六去了才没多久,庄上也还没定下新管事,你这时候搬走是不是……” “崔叔叔,您老人家什么意思啊?”曹氏不耐烦地打断了崔叔叔的话说道,“您这意思是我搬走了庄上的东西是吧?” “我只是照庄上规矩说的。你要搬走,也得把账目交代了下一位管事才行,不能就这么走啊!” “那庄上一天不定下管事,我一天还不能搬走了?您放心,庄上的规矩我懂,不能多拿庄上一根柴火是吧?别说一根,半根我都不会拿的!” “拿没拿你自己不清楚吗?”东三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儿那儿可。“你说什么呢,东三婶?”曹氏的音量猛地就提高了许多,“有本事说大声儿点,我曹梅枝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东三婶没好气地扭头说道:“我得罪不起你哟!你虽不是庄上的管事了,可也个有钱的寡妇呀!单是那二三十颗珍珠就够养活你下半辈子了!我是羡慕你呐,是个有福气的人。哪儿像我们这些本分命苦的,怎么就没那运气在林子里捡上一颗珍珠呢?” 曹氏哼笑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去!我就是有二三十颗珍珠又怎么了?横竖碍不找你半点事!你这命苦的就老老实实在庄上等死吧,看着我这有钱的寡妇怎么风光给你看!” 东三婶的脸色顿时气得唰白了,扭头就进了伙房。曹氏一副自鸣得意的笑容晃了晃脑袋,正要抬脚走人时,云阿婆忽然从后院快步走了出来,叫住了曹氏说道:“马六才去了多久?你这守寡的就要另寻姘头了?”曹氏回头白了云阿婆一眼,继续往前走。云阿婆抢上两步,拦下她质问道:“你说清楚了!” “说什么?”曹氏瞪眼问道。 “马六那些东西你都要搬走?凭什么?” “不搬走留给您吗?您顶多算马六的亲姑姑!” “马六有娘的!” “那算哪门子娘呢?马六在时,他自己都不认呢!村里谁不知道他娘另嫁了,难不成还有脸来跟我争这点东西?” “那可不行!”云阿婆急红了脸,拽着曹氏说道,“马六死得不明不白,你现下又要把他的东西全都给吞了,没这么便宜的事!曹梅枝,一准是你害死马六的!你这个祸害,赔马六命来!马六已经都把你给休了!” “谁说的?你有凭证吗?把休书拿出来给大家瞧瞧!”马六一死,曹氏早就把马六给她的那封休书烧了。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曹氏很不耐烦,把云阿婆甩向了旁边,喝道:“别在这儿耍赖!我没良心?马六在镇上背着我养小,他就有良心了?我曹梅枝嫁给他算是亏了,他还有脸在外面干那种事!” “大家听听!”云阿婆勉强撑起身子指着曹氏说道,“她恨马六在外面养小呢!她恨毒了马六!一准是她杀的!” “老疯子!”曹氏骂了一句后,飞快地往外走去。云阿婆哪里肯放她走,又冲上前去拽住了她。她不禁火大,反手狠狠一甩道:“有完没完?我都跟你说了,我没杀马六!你要不信,自己去阎王殿里问马六!” 云阿婆没站稳脚,绊着横放在院子里的鸡食槽,仰面朝后倒了下去。众人一阵惊呼,慌忙上前来搀扶云阿婆。曹氏扭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她,甩了甩袖子说道:“好好留着你这口气儿吧!往后庄上换了管事,看你还能不能再摆架子!” “曹梅枝,你太过分了!”段七姑怒喝道,“你看她都摔破脑袋了,你还能说这样的话?”“谁让她自己挡着道儿的?没趣!” 曹氏鄙夷地瞪了声声叫唤的云阿婆,转身正要出门去。可刚一转头,一个耳光就朝她脸上挥来! “啪”地一声,响彻了整个院子。大家都止住声,惊愕地望向曹氏的方向。只见曹氏捂着右脸,又惊又怒地问道:“你也是疯子吗?干什么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哼!”来者是雀灵。她说完这句话,扬手又给了曹氏一巴掌。曹氏原地转了两圈,扑倒在旁边石磨上。那几个帮曹氏搬东西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打量着雀灵。 雀灵快步走到云阿婆身边,弯腰把她扶了起来。她后脑勺摔破了,渗出了一点点血水。雀灵更怒了,对段七姑道:“劳烦您扶着我外婆回房去,这儿我来收拾!” “外婆?”众人不由地惊叫了起来。崔叔叔细细地打量了雀灵两眼,不住地点头道:“是啊!她瞧着真像仙儿小时候呢!”原来雀灵和云阿婆相认并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有梨花和元胤知道罢了。雀灵这回真怒了,敢伤她外婆,找死呢!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雀灵点点头道:“没错!我是游仙儿的女儿,也是云阿婆的外孙女!” “天哪!” “真是仙儿的女儿呢!仙儿没死呢!” “果然是跟那男人跑了!还知道回来呢!”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唯独曹氏脸色发青地站在石磨边。雀灵让段七姑把云阿婆扶去后院后,转过身来,阴沉着脸缓步走向曹氏。她哼笑了一声,伸出右手掌比划了两下说道:“姓曹的,你敢伤我外婆,死字有多少笔画你知道吗?” 曹氏往后缩了缩,略有些胆怯地说道:“你还敢光天化日杀人不成?” “这事本姑娘又不是没干过!可一刀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这毒妇了!”hdh7。 “真……真是好笑啊!你还真敢杀人了?莫非你还是个朝廷的通缉犯?怪不得藏这深山老林子里,一准有鬼呢!” “对呀对呀,”雀灵叉着腰,冷笑着晃了晃脑袋说道,“我心里有鬼,你心里就没鬼了?马六不是你亲手杀的,可跟你有脱不了的干系吧?” “什么?”曹氏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紧张地说道,“你……你胡说什么?” “害怕了?那当晚为什么要拿着棍子打马六呢?” “胡说!”“胡说?那你何必吓得脸色发白呢?”雀灵走近石磨,靠在上面抄手笑问道。 曹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有些惊慌地说道:“我哪儿慌了?你分明跟那云阿婆是一路的,都想冤枉我呢!我懒得跟你说……” “干什么?”雀灵挡了曹氏的路,冷笑道,“这就想走啊?急什么?莫非家里藏着个什么人?” 曹氏的瞳孔瞬间放大了,眼神里分明带着些惊异。她强作镇定地说道:“你……你少胡说了!你又像云阿婆似的想赖我藏了个男人在家里是吧?我告诉你,我曹梅枝不像你娘当初那么不检点,跟个男人就跑了!” “什么?敢说我娘?”雀灵怒火中烧,抬脚就踹在曹氏脸上,把曹氏踹翻在地上。 曹氏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叫,倒在地上捧着脸哇哇大哭了起来。旁边的人都吓了一条,没想到雀灵这小丫头真的就动手了,而且下手还这么狠!当场就把曹氏踹出了鼻血! 雀灵抄手在哇哇直叫的曹氏身边悠闲地走来走去说道:“等你叫完了我再打。横竖今天我有空,好好跟你算算打我外婆,骂我娘,还有曹昆伤了龚婶子的事!”“曹昆打伤龚雨桐也算在我头上?”曹氏勉强坐起身来说道。 “不找你,那找谁啊?”雀灵蹲下来阴沉着笑脸说道,“你不是号称买了地,要当东家娘了吗?把我婶子花田的人都挖到你这儿来,你可捡了现成便宜呢!” “人都愿意上我这儿来,你还能个个都打吗?”曹氏捧着已经发肿的脸气愤地说道。 “我还真一个一个都打,你信不信?” “你……”“哼!我先收拾了你,再去收拾那一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四婶待他们那么好,他们居然这样,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你……” “呵呵……”雀灵捡起一根小木棍戳了戳曹氏的脸笑道,“很痛吧?刚才打我外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呢?曹梅枝,你是想断手还是断脚,自己选吧!” 旁人都冒出了一股子冷汗,越看雀灵越觉得这小丫头阴得很。曹氏也有些心慌了,连忙从地上趴起来,绕开雀灵往外跑去。雀灵丢了小木棍,不慌不忙地起身道:“跑吧,跑快点,别叫我一下子就追上了,那可没玩头了!”4102609 曹氏真是吓得不轻,冲出院门就往家跑去。她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雀灵,差点打了她一个半死!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跑回家去,毕竟家里藏着两个身手极好的姑娘!刚才雀灵问她家里是否藏着人时,她一阵心慌,生怕给雀灵看出什么端倪来。 其实几天前,这两个姑娘就带着海棠逃到了她娘家里。当时她被海棠中毒的样子给吓得半死,以为救不活了。幸好那位乔鸢姑娘医术高明,暂时保住了海棠的性命。她知道这两人是来接海棠的,一时不能露面,便收留了她们在娘家。 曹氏刚跑出不远,雀灵就灵巧地落到了曹氏跟前。曹氏吓得慌不择路,失足掉进了旁边水坑里。雀灵一阵好笑,弯腰问道:“哎,吓成这样啊?”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曹氏浑身发抖地淌在水里问道。 “要我饶过你也行,那你告诉我,你家里是不是有外人?”雀灵笑问道。 “没有!”曹氏一口回绝了。 “没有?哼哼,不说话的下场可是很惨的哟!我不断你手脚,单把你的鼻子割下来,就能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曹氏冷得直哆嗦,正要敞开嗓子喊救命,雀灵的翎羽镖就抵在了她脖子上,轻声威吓道:“想喊吗?你觉得是你嗓子快还是我的刀快?” “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呐?”曹氏冻得嘴皮都发紫了。 “不必管我是什么人,只好告诉我,你家里是不是藏着人?” “没……没有……啊!”曹氏的脖子被轻轻地划出了一道血痕,吓得她惊魂大叫了起来。 “再不说实话,这镖可就真的要划过你漂亮的脖子了!”“别别别……我不就是伤了你的外婆吗?我赔还不行吗?” “我再问最后一回,你家里是不是藏着那两个姑娘?又或者我换个问话,你知道那两个姑娘和曹海堂在哪儿吗?你若说了实话,带我去找到他们,我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曹氏脸色全白,不住地抖索着,紧紧搂着胳膊,颤栗地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别逼我了……求求你……下回我不敢再打你外婆了!挖了秦梨花的人我都给退回去……” “哼!”雀灵没耐性地打断了曹氏的话说道,“不肯说?那好,先送你去见阎王!” “别啊!”曹氏抱着头大叫了起来。 雀灵扬起的手正要挥下去时,旁边一道人影闪过,快如闪电,轻巧地移动到了雀灵身后偷袭了一掌。雀灵猛然反应过来,飞快地侧身闪开,跳到了旁边。等她回过神来时,这人已经将曹氏从水坑里拉了起来。 “什么人?”雀灵没想到这人居然隐藏得这么好,在她没察觉的情况下出现在她身后。 “赵元胤果然留了人在这儿!可惜,留下的只是一只小猫而已!” 曹氏忽然认出了来人,抓着他的衣裳惊慌地说道:“救我!救我!少侠,救我!” “你们认识的?”雀灵好奇打量了两人一眼,“曹梅枝,难不成这男人就是你那姘头?给你珍珠的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掳走梨花 青易,这男人正带着一脸轻蔑的笑容看着雀灵说道:“这与你无关。今天可遇巧了!行呢,见识见识阎罗手下的四判官之一到底有什么本事!”他说完低头对跪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曹氏道:“赶紧回去!” 曹氏哪儿敢多停留半秒钟,连滚带爬地跑开了。即便跑了好长一截路,她仍然觉得背后渗着一股子冰冷的寒意。跑到离田家不远的小斜坡边,她实在因为心慌脚软,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儿。就在她不经意抬眼间,忽然发现梨花和一个陌生男人正朝这边走来。她不由地一惊,这女人什么时候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是谁? 曹氏自然不认得那人是严琥珀。她不想给梨花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慌手慌脚地想跑,却不小心踩在了一团软砂土上,整个人一歪,从斜坡上摔了下来,正好滚落在了梨花脚边。 “哈哈哈……”梨花和严琥珀微微一怔后,不禁齐声大笑了起来,因为曹氏那模样实在太滑稽了!一身绛红色的衣裳从头湿到了脚,像只落汤红毛鸡似的;碎泥块和残黄叶沾满了湿漉漉的发髻,颇有种刚从原始森林里给老虎撵回来的感觉;特别是那张浮肿的脸,跟刚出笼的寿包似的,害得梨花第一眼都没能认出她来! 梨花捧腹大笑道:“曹管家娘,你这是打哪儿飘出来的?该不会是我家雀灵给揍的吧?哎哟,雀灵也太不懂事了,怎么也不下手轻点呢?” “哼!”曹氏窘迫不堪,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捧着那张小肿脸匆匆跑了。 梨花回头对严琥珀笑道:“雀灵下手太重了吧?” 严琥珀乐道:“夫人,这算是下手轻的了!还给她留了一口气儿呢!谁让她那么过分,趁您不在就挖走您花田里的人,那是活该!” “要不是听说红菱生了赶回来,我那点人只怕都给她挖光了!” “赶紧去庄上,瞧瞧雀灵闹成这么样儿了!”严琥珀得意地笑笑道。 两人往前走了没几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声。严琥珀整个身子的毛孔都竖了起来,惊了一下,嘴里念了一句:“是雀灵的声音!” “快去看看!”梨花忙往前跑去。 严琥珀叮嘱了梨花一句,超前飞奔向了声音的方向。等梨花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严琥珀正在和人在旁边林子里打斗,雀灵却脸色惨白地倒在旁边,仿佛已经不醒人世了。 梨花吓得不轻,奔到雀灵身边疾呼了两声,可雀灵丝毫没有反应。她多想身边有个对讲机或者手机啊!这会儿赵元胤还在家里,喊也喊不答应呀!她抬头往林子里看了一眼,瞬间愣住了,那不是高手吗?难道雀灵是高手伤的? 她脑子还没想明白过来,青易就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她跟前。她慌得要往后退去,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由自主地抬手挡住了脸,喊道:“高手你……” “又见面了,秦梨花!”青易带着愉悦的声音跟她打招呼时,灵巧地躲开了严琥珀从后面的攻击,绕到了梨花身后,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等等,高手!”梨花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像只小猫似的给青易提量了起来,瞬间离地好几米!她正想惊呼救命时,青易从后面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怕!我不会把你摔下去的!” “放……”一个字没说完,梨花就因为脚下的高度吓得把话咽了回去。她只好紧闭双眼,两只手死死地拽着青易的胳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一阵寒冷的疾风扫耳后,梨花发现自己双脚落下了,忙睁开眼睛一眼,还好还好,已经在地上了。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青易的胳膊呢,赶紧抽身松开了。 “没吓软脚?有点胆量啊!”青易含笑道。 “差不多已经软了……”梨花说着双脚打了打颤,险些摔了下去。青易想伸手抓住她时,却被她抬手挡开了。她有些生气地问道:“高手……不,该叫你青少堂主才对,你这是要干什么?” 青易眉心微微一皱问道:“为什么不叫我高手?” “你本来就是青月堂的少堂主,不是吗?”梨花说道。 “可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高手,这绰号好听!”青易笑米米地说道。h8pw。 “可我不喜欢你这种掳人的法子!”梨花摆摆头道,“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我要回去!”灵一天上。 “那可不行!”青易闪挡在梨花跟前说道,“好容易把你从赵元胤身边带开,我又岂会轻易放你回去?” “什么意思?” 青易往梨花跟前走近了一步,低头含笑说道:“紫鹊村的风光这么好,上回来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欣赏,要不然你领我随处逛逛?看你那位阎罗能不能找着你?” “青少堂主,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赵元胤捉个迷藏罢了,他要是能找着你算我输,要是找不到您跟我回青月堂去!” “哎!”梨花叉腰问道,“我说你是不是玩心太重了点?我为什么要跟你回青月堂?就算他寻不着我,我好像也用不着跟你回青月堂吧?你以为是买卖界的等价交换呢?那也得问我愿意不愿意!” “你会愿意的!”青易目光灼热且深情地看着梨花说道,“你不是喜欢马吗?那匹白马我还给你留着。想不想去塞外草原上骑马?想不想做个自由自在的买卖人?其实你我才是一路人,都喜欢自由自在,都随行。梨花,好好想想吧,赵元胤除了能给你一个王妃的头衔,还能给你什么?而我愿意以塞外马场为聘礼娶你,你不愿意吗?” “纳尼!”梨花一激动冒出一句日语。 “纳尼?什么意思?你答应?” “不不不……不是答应的意思……”梨花被震得有点语无伦次了!这高手还真会戳她软肋!她倒真的很想在塞外有一个马场,宽广无垠,马匹自在地飞奔,那多惬意啊!高手这聘礼还真有点砸手呢! “那是什么意思?”青易追问道。 “横竖不是答应的意思就行了!青易少爷啊,你那马场还是自己留着吧,留给你往后的媳妇玩去,”梨花说这话时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我呢,没那福气要你的马场,那匹白马你也别留了。” “难道你真的想去惊幽城吗?”4083936 “说实话,这是我和赵元胤的事,我本可以不必向你交代清楚的。不过,我好歹拿你当朋友看,就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赵元胤,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说我对他所知的很少,可我对你呢,不一样知道得很少吗?喜欢一个人若是非得等到知根知底的话,那多没意思啊!他能给我什么,我心里怎么想,你也不过是揣测罢了。” “梨花……” “你这会儿抓了我,难道真是为了跟赵元胤捉迷藏吗?恐怕你也是另有目的的吧?”梨花看着青易很认真地问道。 青易垂下眼帘说道:“是,我另有目的,可我对你的心思,绝对没有任何目的!” “我真的很感谢你,高手!从来没一个男人像你这样跟我表白,我真的很感动,可我已经喜欢上赵元胤了,心里容纳不下别的男人。难道你希望我是那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女人吗?我要赵元胤专一,那我自己也得专一才行啊,你说呢?” “别说了!”青易语气忧伤地转过脸去。 “放我走吧,高手,我还当你是朋友!我想你不会是那种卑鄙的小人吧?” “卑鄙?”青易嘴角扯起一丝轻笑,“你以为赵元胤是什么好人吗?你知道他这些年为了掌控大理大越一带干了多少坏事吗?梨花,你太天真了!当你跟他回惊幽城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他与你之前认识的那个谢满庭完全不同!” “可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梨花迎着青易的目光坦然地说道,“青月堂是个什么地方我也听说了一些,虽不知是否尽实,但你就能告诉我你是好人吗?其实说简单一点,你们都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我要追究又能追究多少呢?”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这一点你不必质疑,而且他也很爱我,要不然,你怎么会挟持了我威胁他呢?” “很好!”青易带着半怒半笑的表情,咬着牙关说道,“你既然这么认定了,那我更不会放你回去!赵元胤是我的敌人,我又怎么会放了敌人的家眷呢!” “高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说了是捉迷藏,那自然是要藏了!”青易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冷冷道,“让我们来瞧瞧,赵元胤到底有多聪明,看他到底能不能找到你!” “我不藏起来,高手……” 梨花话没说完,青易已经击晕了她,然后将她利索地扛在了肩上。而此时,元胤已经勃然大怒了! 元胤后悔极了,刚才梨花说要去田庄上找雀灵和曹氏时,他就该自己陪着梨花去。可梨花说没多大点事不用他亲自出马,就带了严琥珀一块儿去了。谁知道半路上竟然会遇着青易那混帐家伙!不仅仅打伤了雀灵,还顺手把梨花给带走了! “去找!”元胤气愤之极,“翻遍每一个角落都要给我找出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卖曹氏 严琥珀把雀灵托付给了陌香后,便招来了所有待在紫鹊村的暗探寻找。爱睍莼璩元胤也没停下来,恨不得下一秒钟就找到梨花,宰了青易那家伙!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心太软了,当初在虞城就不该放过青易!青易对梨花本就有那种心思,谁也料不到青易究竟会对梨花怎么样! 一个时辰过去了,严琥珀和暗探们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元胤在附近林子里也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招来了严琥珀说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不用去找夫人了!” “主子……” “青易掳走梨花,极有可能是想声东击西!传令给山口的人,绝对不允许放走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村里的人,也不能放过!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把青芽儿找出来!” “属下明白了!听暗探们的回报,村里的曹家跟青芽儿有些牵连,属下立刻去曹家查看!” “要活的,”元胤眸光一沉,阴冷如冰地说道,“明白了吗?” “明白!” 严琥珀得令后,立刻向暗探们下令去了。元胤独自徘徊在自家小院里,焦灼不安。正在他沉思时,院外来了一个老头,他一听声音便听了出来,居然是曹安! 曹安猥琐地站在门外,向拦他的两个侍卫拱手说道:“两位爷,劳烦通报一声,我有急信儿啊!” “领了进来网游之妖孽人生全文阅读!”元胤沉声道。 曹安哈着腰,恭恭敬敬地走到元胤跟前,笑道:“谢东家,满庭您如今可不得了了!这派头……” “少废话!”元胤不耐烦地喝道。 “是是是,说废话就是耽搁您的事了!唉,要不是逼到没法子,我也不会来找您呀!我养了梅枝那丫头这些年算白养了!不知道她脑子怎么了,居然合着外人对付我!” “外人?什么外人?”元胤立刻问道。 “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啊!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梅枝收留了两丫头在家里,谁知道是哪路来的神仙呢?我问梅枝是什么人,她也不说。更要命的是,海堂还伤着昏迷在那儿呢……” “海堂昏迷着?” “可不是吗?我问梅枝怎么伤的,可她就是不跟我说,连海堂屋里都不让我去瞧一眼,反倒跟那两个丫头混得紧。这也就罢了,她们还偏偏不让我请关奶奶给海堂瞧一眼!眼下啊,海堂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呢!唉……”曹安一脸哀苦的表情说道,“海堂好歹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岂能眼见着他这样丢了性命?我琢磨了好几天,想着您与海堂最是要好,胜过亲兄弟,这才来求求您,想法子救救海堂吧!” 元胤知道曹安的为人,此时听到这番话,心里也是不信的。若非没有好处,曹安岂会上门来报信?不过当下不是追究曹安用意的时候,他口中的那两丫头分明就是青芽儿和她的同伴!看来曹氏与青芽儿果真有扯不清的干系。 “我问你,那两丫头呢?” “半柱香前,梅枝带着那两丫头出了门,跟做贼似的从后门走了,谁知道上哪儿去了啊!” “真不知道?”元胤挑起眉梢冷冷地问道。 “哎哟,确实不知道啊……”曹安吞吞吐吐的,似乎有半截子话落在后头。元胤冷漠一笑,坐在了石凳上说道:“曹安,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你既然来向我报信,必然是有所图的。” “我真是为了海堂来的……” “你要再不说,半个铜板都别想拿到!” 曹安揉了揉他那红红的酒糟鼻,腆着脸笑道:“满庭,你真是个爽快人!怪不得会做买卖呢!其实我真不知道她们上哪儿去了,就昨天听见梅枝跟她娘,打听往七里乡的小路怎么走。我还纳闷呢,有好道儿不走,为什么偏走那小路?我想……兴许她们是往七里乡去了!” 元胤眉心一皱,盯着曹安问道:“你知道那小路怎么去吗?你若替我寻找了曹梅枝带着的那两丫头,你这辈子想喝多少酒都行!” 曹安心里大喜,忙拱手打千地说道:“只要您吩咐一声,我立刻带您去!实话告诉您,这村里知道的人还没几个,那都是从前留下的老路子,现下有好道儿走,有几个还记得那路的。” 元胤不 假迟疑,派人找回了严琥珀,让他带着曹安去找曹氏三人。随后,他又派人去了曹家,将海堂从曹家抬了回来。 当抬着海堂的人路过村子里时,众人真是惊愕不已。到处寻不着的海棠居然从曹家给抬了出来,一时间,议论纷起,说法千奇百怪。曹家门口围了不少人,可就是不见高三姑和曹氏出来。 梅香按捺不住性子,冲到院子里,抓起一根笤帚就朝门外扔了出去。围在院门口的人立刻惊慌四散,躲开了笤帚。贞氏也在其中,快跑了两步,回身问道:“梅香啊,你着什么急呀?你家可真会折腾人呀!前些天,全村上下哪个没帮忙寻海堂的,寻得头发胡子都快白了也没见个人影啊!你们倒好啊,稳坐钓鱼台呢星耀香江全文阅读!一声不吭地把海堂藏家里,成心看全村人白忙活啊?没你们这么缺德的!” 旁边有人也附和了起来,都说曹家不厚道。梅香伸长脖子开骂道:“管你们什么事啊?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我可棍子伺候了!” 贞氏翻了个白眼,冲梅香骂道:“活脱脱的一个小泼妇!难怪都这个年纪了还嫁不出呢!” 梅香气红了,作势要冲出来跟贞氏掐架,却被随后赶出来的高三姑生拉硬拽地拖回了厅堂里。梅香怒气挣开高三姑的手说道:“娘,您拉我做什么?那贞婶子以为谢陌香嫁了田易生多了不得呢!谁稀罕呀?骂我是小泼妇,我非得撕了她那张嘴不可!” “还闹什么闹呀!”高三姑拍了梅香肩头两下,一脸着急地说道,“眼下你姐姐不在家,要是真跟谢家人打起来了,你一准吃亏的!” “姐姐也真是的!领着那两人去哪儿了?怎么这时辰都还不回来?二哥给人抬去了,全村都骂我们不厚道呢!说起来还得怪姐姐!”梅香气嘟嘟地坐在凳子上,狠狠地捶了两下桌子。 高三姑叹了一口气道:“能怪得了你姐姐吗?都是你那酒鬼爹惹出来的!我们家还有谁会去跟那边的谢满庭说海堂的事,不就是你爹吗?” “我都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了!”梅香翘嘴道,“姐藏了两人在家里,还把二哥也藏家里,到底是为什么啊?姐不跟我说,您也不知道吗?” “问了你姐她也不说,我有什么法子呢?” 两母女正唠叨着,响儿嚷着肚子饿了,高三姑这才去伙房里给响儿做吃的。快近傍晚时,高三姑正在伙房里烧火做饭,忽然听见梅香在院子里喊爹,她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柴渣,快步走了出去问道:“姓曹的,你上哪儿去了?” 曹安脸色颇好,额头上还挂着热汗,嘴角往上一扯,径直往屋子里走去。高三姑忙扯住了他问道:“哎,我问你,是不是你跟谢满庭说了海堂的事?” 曹安甩开了高三姑的手,斜眼瞄着她冷笑道:“是我说的,那又怎么样?”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高三姑一边怒骂一边作势要推曹安,却被曹安一掌推在了地上。高三姑从台阶上摔了下去,仰面倒在地上,哎哟喂哟地叫了起来。曹安反背着手,像个大爷似的低头看着高三姑说道:“我没良心?我要没良心早休了你这死肥婆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让我曹安差点没脸在这村子里做人,你还好意思跟我嚷没良心!哼!” 梅香听了这话,大吃了一惊,赶紧跑过去扶起了高三姑问道:“娘,爹说的是真的?您没给他生出个儿子,那二哥是哪儿来的?” 高三姑扶着摔疼了的腰,哎哟地叫道:“你真不是娘生爹养的,曹安!这家里家外要没我,你还能活到现下?摔死了我,看谁给你做饭去!” “呸!”曹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子,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银子,在手上掂了掂说道,“瞧见没?这是人家满庭打赏我的,我拿了这银子明天就往镇上去另置间屋子,娶个小,好好伺候我,谁还要你来给我做饭?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高三姑愣住了,看着那包银子问道:“打赏了你多少?他为什么要打赏你这么多银子?” “我替他找到了梅枝和那两丫头,他能不好好谢谢我吗?”曹安一脸歼笑地说道。 “什么?梅枝和那两丫头……” “现下已经在满庭院子里了!”曹安得意地说道,“梅枝可真会藏人呢,居然藏了两个杀手在我们家里!我领着那严兄弟去追的时候,差点没给她们杀了!还好我早早地报了信儿,要不然我哪天死在家里都不知道呢!哼!”他说完仰头转身径直往屋里去了。 bsp;高三姑气得面色发青,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超级特警综合系统最新章节。梅香也着急起来了,晃着她的胳膊问道:“娘,姐不会有事吧?要不,我们去花田那边瞧瞧?” “先别去!”高三姑生咽了口冷口水道,“你没听你爹说吗?那两丫头是杀手呢!我听着就后怕啊!你姐姐也真是的,居然把杀手都带家里来了,还藏了这么久,这不是给家里招祸吗?” “现下该怎么办?爹说明天要去镇上娶小,您能答应?” “死老头子!”高三姑冲房门翻了几个白眼低声骂道,“随他去吧,看他能快活多久!早晚得把命送到那酒神仙手里!离了我眼前最好,越远越好,老娘伺候他大半辈子了,够本儿了吧?他爱娶个什么玩意儿就娶呗,老娘也懒得管了!梅香,你扶了娘去你姐姐屋里!” “去姐姐屋里干什么?” “小点声,跟我去就是了!”高三姑警惕地盯了一眼曹安的房门,然后拉上梅香偷偷溜进了曹氏的房间里。 一进曹氏的房间,高三姑就开始翻箱倒柜。梅香好不诧异,扯了高三姑一下问道:“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呀?找东西吗?” 高三姑往窗口瞄了一眼,嘘了一声道:“别嚷太大声儿了!叫你爹那老不死的听见了,一准过来跟我们闹呢!” “那您到底找什么呀?” 高三姑捏着她的大指头比划了一下低声道:“这么大的那玩意儿……白白的……还能吃的……” “珍珠?”梅香一下子就猜着了。 “没错!”高三姑把声音压得更低后说道,“我先前不捡了一颗你姐姐的珍珠吗?她差点没为了这颗珍珠把我这亲娘掐死呢!怪我拿出去招摇给她惹了一身祸,哼,她也太没良心了!没我这娘,哪儿来她呢?我捡的那颗也叫她给没收了,我真是白捡了一场!眼下趁她没回来,我得把那些珍珠找出来。” 梅香向来有些惧怕曹氏,听了高三姑的话,有些担心地说道:“娘,您不怕姐姐回来跟您闹啊?她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呢!” “瞧着吧!等她回来,第一个要闹的不是我,是你那老不死的爹呢!”高三姑一边翻找柜子一边嘀咕道,“这回出卖她的人是你爹,又不是我!我寻找了珍珠,就单拿一颗就够了……你爹要去镇上娶小,我得为我自己和你打算打算!我还不信,拿她一颗,她能真能把我这亲娘掐死了!” 梅香站在旁边没动,到底是怕曹氏的。当她回头往后看时,见响儿趴在门缝边上往里瞧,露出了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梅香忙喊道:“响儿,在那儿看什么呢?” 高三姑停下手,有些尴尬地问道:“响儿在?” “在门口呢,娘,我去瞧瞧!” “赶紧去!对了,随便寻个人去花田那边问问你姐姐和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梅香追着响儿出了门,却没见他人影儿,以为是去了庄上找云阿婆了。正打算回去时,身边匆匆跑过几个同村的人。其中一个回头对她笑道:“梅香,你不去瞧一眼吗?” 梅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问:“瞧什么啊?有什么好瞧的?” “你还不知道吧?听花田那边的人说,谢家老四把你姐姐和另外两个丫头吊起来呢!” “什么!”梅香惊叫了一声问道,“凭什么要把我姐姐吊起来了?他疯了吗?” 这人幸灾乐祸地笑道:“咳!谁知道呢?这不正要赶去看个热闹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躲在田庄里的人 梅香立刻急出了一身热汗,又不敢自己单独去瞧,只好先回家找她娘去了。爱睍莼璩曹氏被吊起来的事瞬间传遍了小小的村落,家家户户都赶着去花田那边看热闹,就跟过年放炮仗似的热闹极了! 消息传到陌香和易生耳朵里时,他们起初还不信,后来一块儿赶到了花田旁边那棵大梧桐树时,果真看见树上倒吊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小丫头,其中一个就是曹氏! 梧桐树下早已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个个仰起头,对着倒吊的三人指指点点。有的觉着可怜,有的觉得好笑,更多的人是好奇,这谢满庭看着不像是恶人,怎么这回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单身边的人多了,连心也仿佛狠了许多。 陌香看着那被倒吊着的曹氏,心里多少有些怜悯。曹氏整张脸像冲了血似的绯红,嘴唇却是紫的,一晃一晃地吊在那儿,像没气儿似的。倒是旁边的青芽儿,虽然也红着脸,却挣扎叫嚣个不停:“死阎罗!你给我滚出来!小姑奶奶我不怕你!死阎罗!死阎罗!” 陌香好奇地看了那青芽儿,问易生:“她在叫谁呢?谁是死阎罗?” 易生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么小,却有这样的胆量,想必不是普通人。” “四叔也未免太狠了吧?他打算把她们三个吊多久啊?” “别忘了,你真正的四叔在谢家呢,”易生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院门道,“你家认错的这个四叔似乎是大有来头的都市绝品狂龙全文阅读。撇开曹管家娘之外,另外两个全是精短打扮,瞧着像江湖中人。” 人群正闹哄哄时,严琥珀走到了梧桐树下,高声说道:“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吧!” “这是为那般啊?”邓武上前一步问道,“村里可从没这样过,总得有个说头吧?”旁边的人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说头?”严琥珀指了指头顶上还在扭来扭去的青芽儿说道,“你们都看见了吧?这个嘴里骂不停的丫头是盏省油的灯吗?我要是告诉你,她是个女杀手,你们信吗?”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抬头看向青芽儿。青芽儿咬着牙齿,像个蛹似的扭着身子骂道:“小姑奶奶就是个杀手!别等我有松绑的那天,否则……” “否则怎么样?”严琥珀抄手冷冷地看着她说道,“趁有力气的时候养养唾沫,少在这儿张狂了!论起来,你爹和哥哥都是朝廷重犯,你也差不了多少!” “混蛋!混……”青芽儿骂得声音都沙哑了,连声咳嗽了起来。 吊在旁边的乔鸢忙说道:“青芽儿,犯不着跟他一个喽啰嚷嚷,他不配!就算吼穿了喉咙,他也是做不了主的,还不如留着精神跟他慢慢耗!” 众人一听严琥珀说朝廷重犯,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邓武问严琥珀:“照你这么说,这姑娘也是朝廷重犯?” 严琥珀点点头道:“没错,她们俩都是朝廷缉拿的要犯,而曹梅枝胆大妄为,居然私藏家里,还企图帮她们逃跑,邓村长,你说她们该不该被吊这儿?” “这……”邓武明白这事已经不是他可以过问的了,于是转身对众人道,“既然是朝廷的事,也都别在这儿瞎瞧了,瞧也瞧不出个大饼子来,回去吧!回去吧!” 众人心里虽然好奇,可一听是朝廷的事也都畏惧了,依依不舍地纷纷转身离开了。陌香正想上前问话,却被易生拽着手拉走了。陌香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我想问问四婶回来没有。” “不用问了,一准没回来,要不然吊那三个人在树上干什么呢?” 陌香好生奇怪,盯着易生问道:“这跟四婶不见了有什么干系?” “我暂时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觉得这里头有些诡异。你想,要是你四婶真回来了,以她的性格能不出来瞧热闹吗?再说了,既然那两姑娘是朝廷要犯,不立刻押解送京,吊这儿这么招摇做什么?没准就是想引人注目罢了!” “难道是……” “别说了,”易生拉着陌香的手轻轻摇头道,“这事我们管不了,你四婶自有人救的,先回去了吧。” 两人走了没多久,忽然听见前面传来梅香的声音。原来高三姑闻讯和梅香赶来瞧瞧,半路上听见刚刚回去的人说曹氏跟朝廷要犯勾结,没准连命都得搭上,吓得立刻晕了过去。梅香正一筹莫展时,陌香快步 走上前去,取出小布包里的熏香袋放在了高三姑鼻边。 没过多久,高三姑的魂儿又晃悠悠地回来了。她睁开眼,有些惊魂未定地抓着身边陌香的手问道:“我怎么在这儿?” 陌香收起熏香袋说道:“三姑您刚才晕过去了。” “我家梅枝呢?” 陌香往花田那边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还在那儿吊着呢!” 高三姑面色发白,早没了往日嚣张跋扈的神奇儿,喉咙里呜咽了一声,重重地拍了拍大腿对陌香哀哭道:“这算哪门子事啊?我家梅枝怎么敢跟朝廷过不起呢?那不是一只蚂蚁跟大象比腿劲儿吗?真是冤枉啊寻天路之修仙缘全文阅读!陌香啊陌香,你跟你四叔说说呗,我家梅枝的胆儿没那么大呀!这里头一准有什么误会呀!” “三姑,这事我也是管不着的……” “可那到底是你四叔,你帮帮忙去说说呗!”高三姑居然放低了身段来求陌香了,“我们好歹也是一个村的,不算同宗也算同乡呀!我们曹家平日里为人最是老诚了,哪儿敢跟朝廷过不去呀!哎哟喂,哎哟喂,真是天大的冤枉啊!陌香,你去跟你四叔说个情,行不?先放了我家梅枝,行不?” 陌香实在是为难,这事根本轮不上她来管。易生弯腰拉起陌香对高三姑道:“这话您还是亲自去跟那边的人说吧,我们先走了。” “我去?只怕我去了,你们家四叔把我也抓起来呢!易生,你好歹是个举人老爷,你给三姑想想法子,行不?” 易生轻轻摇头道:“您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举人,还能跟朝廷过不去?照您的话来说,那就是螳螂挡车了。” “哎,易生……” “别求他了!”梅香扯住了高三姑的胳膊,用不服气的眼神瞪着易生说道,“娘,他也不过是个举人,连个官都不是,能管上哪门子朝廷的事呢?人家瞧不上我们曹家,不爱搭理,您瞧不出来吗?” 易生不言语,拉上陌香径直离开了。梅香气得嘴都歪了,跺着脚冲两人的背影嘀咕道:“得意什么呀!还真当自己是老爷和夫人了?” “行了!”高三姑拍了梅香一下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骂易生?我还指望他去帮我问问你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倒好,一句话就把人给赶走了!” “还用得着问吗?都吊那儿了,只怕就等着砍头了!” “砍头?”高三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寒颤说道,“不会那么狠心吧?梅香,要是你姐姐真被砍头了,那……哎哟喂,不敢往那处想呀!现下该怎么办呀?我们要去了,是不是得把我们当同伙儿抓起来啊?” “娘,要不……”梅香眼珠子转悠了两圈说道,“要不,我们也往镇上躲躲去?” “不太好吧?你姐姐还吊那儿……” “那您还想趁夜去救了她回来?您有那么本事吗?她往后是死是活也由不得我们说了算了!万一她惹出来的事给我们招一身骚,我们往哪儿躲去?” 高三姑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我也正担心这事呢!你姐姐也真是的,上哪儿惹来这么一堆子事呀!还跟朝廷要犯牵扯上了,这不等着满门抄斩吗?不是我们狠心,对不对?我们好歹也要先保住命,往后才能给她送牢饭啊!对对对,梅香你说得没错,这个节骨眼上真该躲一躲才行!要是我们曹家都栽这事上了,那可就冤枉了,你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呢!哦哦哦……还有还有……还有响儿呢!梅枝一准不想看着响儿也受牵连吧?我们得照顾响儿,对不对?是了是了,就这么办!”她一个劲儿地低头自言自语,给自己找了好些借口这才说服自己同意了梅香的主意——收拾东西往镇上躲一躲。 随后高三姑让梅香去庄上把响儿找回来,自己先回家收拾东西去了。可等梅香气喘吁吁地从庄上回来时,还没来得及说响儿不在庄上,就听见她母亲从姐姐房里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那个短命的呀!” 梅香心头一紧,忙奔进曹氏的屋子,只见墙角边几个箱笼都打开了,地上是一片凌乱,衣裳等东西全都散乱地摔在地上,仿佛刚刚遭山贼打劫过似的!她惊愕地问道:“娘啊,这……这怎么回事啊?” 高三姑又气又怒地说道:“还能有谁?还能有谁啊?除了你那酒鬼的爹,这村里就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最后的猎魔人全文阅读! 那个短命的,趁我们不在家,撬了梅枝的箱笼,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 “什么?”梅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儿都在打颤!东西都没了?值钱的全给她爹拿走了?她心里本来还有个小算盘,可谁知道她爹比她快了一步!这下完了,什么都没有! “不活了!不活了!那短命的就是我这辈子的克星!心比贼还狠呢!一点碎银子都没留下,梅枝这几年积攒的东西全都给他盘走了,早晚是要祭了酒神的!”高三姑撒泼打诨地哭骂了起来。 周围的人听见了曹家的动静,只当那母女俩是在为曹氏难过,也没人去理会她家的事。 夜渐渐深了,紫鹊村又笼罩在了宁静祥和的夜色下。梧桐树上吊着的三个人犹如三条鱼干似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青芽儿也不做声了,昏头昏脑地吊在那儿。不远处的院子门口,元胤和严琥珀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三人的动静。 严琥珀问道:“主子,青易今晚会来吗?” 元胤往远处的夜色眺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容说道:“他会来的。” “万一他要是不出现……” “没有万一,”元胤冷漠地说道,“他不敢动他手里的筹码,但我却能在一眨眼的工夫要了这三人的命。孰轻孰重,我想他会掂量的。” “也不知道他现下躲在哪儿,主子,要派人去查探查探吗?” “不必了,他会现身的。他自己的妹妹能撑得住多久他应该比我更清楚,候着吧!”元胤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就在此时,已经安静下来的田庄里忽然溜进了一道黑影,并飞快地钻进了后院其中一间仓库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青易!他刚才出去打探了一下青芽儿她们的情况,不敢贸然动手,只能先回到这暂避的地方。 青易溜进仓库后,挪开了一个柜子,柜子后露出了一个窄小的门,他弯腰走了进去。 “活着回来了?”梨花的声音从门里一张椅子那儿传来了。 “我不活着回来,你会饿死在这儿的,”青易冲梨花笑了笑说道,“你醒了?抱歉,为了怕你逃跑,我只好暂时把你的手脚绑在椅子上了。” 梨花眨了眨眼睛,笑问道:“能不能先放开我啊?这样绑着像螃蟹似的,手都麻了。你是高手嘛,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跑吗?” 青易收敛起笑容,在梨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说道:“你只是手麻罢了,你可知道赵元胤为了引我出去干了什么吗?” “干了什么?” “他把曹梅枝,我妹妹还有乔鸢全都倒吊在了花田那边的梧桐树上,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梨花吃了一惊,问道:“我们家元胤怎么把青芽儿给抓了?她也在村子里吗?” “我就是为了寻她才来紫鹊村的,”青易轻叹了一口气道,“那小丫头就是好逞能,要不然怎么会给赵元胤抓了呢?” 梨花立刻笑弯了眉毛,凑了过去说道:“想救青芽儿,容易呀!把我放回去,保准她没事!我们家元胤为什么要吊了她?那不就是为了让你放了我吗?这买卖划算呐,用我一个换三个,你不吃亏啊,高手!” 青易哭笑不得,挑起眼皮看了梨花一眼道:“你们还真是两口子呢!” 第二百四十章 忽然杀出的程咬金 梨花抿嘴一笑道:“过奖了,等往后你娶了媳妇就明白个中奥义了!放了我,如何?” 青易却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爱睍莼璩梨花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高手?你再继续绑着我,吃苦的不会是我,而是吊着的那三个,你不会不明白吧?” “放了你回去,赵元胤就真的能放过青芽儿她们吗?你想得太天真了,梨花。” “什么意思?” “我不信赵元胤会轻易放过对付我和青芽儿的这个机会。你虽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但总该知道我想杀他,他也想灭了我们青月堂的事实吧?我早说过了,你把赵元胤想得太简单了,我若真的放了你回去,难保他不会下暗手,到时候可能不止救不了青芽儿她们,估摸着连我的命都要搭进去。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得不值。” 梨花微微皱眉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你们彼此对立了那么久,要你忽然之间相信他也不太可能。但是高手,你信我吧?” 青易转脸盯着梨花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后点头道:“信!” “那好,你不用信你的敌人,你信我就行了重生合家欢。倘若这回你放了我回去,他不肯放你们离开紫鹊山的话,那往后我也不会理他了!”梨花一脸诚恳地说道。 “真的?”青易的小心脏略微激动了一下,没想到梨花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让他一时间有些感动,有些期翼……不过他的期翼很快被梨花接下来的话浇灭了: “你们的恩怨太复杂了,我也理不清谁是谁非,不过我始终都当你是朋友,自然不愿意看着你去送死了,更不愿意我们家元胤因为我而杀人。” “朋友?仅仅是这样吗?”青易的失望感油然而生。 “对啊,一开始我就当你是朋友,能聊能侃的哥们儿。你不觉得我们的性格有很多相似之处吗?”梨花笑道,“我要是个男儿身,倒挺愿意跟你结拜的。” 青易苦涩地低头笑了笑说道:“想让我放了你,就说了这么多好话?” “有一句不在理的你驳回来?” 青易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却是酸甜掺半。甜的是这辈子遇见了她,酸的是这么一个可爱聪慧的她却在自己遇见之前已经是敌方阵营的主子婆了。爱不能,恨不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不够? 梨花见青易笑了,知道这事有七八成了,便又说道:“现下放了我,我跟你一块儿去换人。你若不放心,我亲自备了夜宵招待你们,然后再亲自送了你们出山,如何?” “你觉得赵元胤会答应吗?” “他会的!”梨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笑道。 “倘若他不答应,你会离开他吗?” 梨花没有立刻回答,黑卷的睫毛往下一搭,仿佛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青易忽然起身,给梨花松了绑。梨花跳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笑问道:“想明白了?被人像烧猪似的绑在可真不好受啊!不过外面被吊着的那三个更不好受了。” 青易看着她认真地说:“倘若真如你所言,赵元胤肯放了我们离去,那最好;但他不肯,我也想让你见识见识那个男人的阴险和虚伪。只要这样,你才会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梨花笑了笑,点头道:“好,那我们就赌一把,你们要是安全离开,我跟你还是朋友;要是不能,那我跟他就只能做朋友了!” 青易勾起一丝莫名的笑容说道:“我忽然很想死在赵元胤手里,这样的话,你会不会恨他一辈子?” 梨花上前拍了青易肩头一下,笑道:“恨不恨,你一个死了的人是不会知道的,所以还是把命留着回家娶媳妇吧!赶紧去换人吧,吊着的滋味儿我想想都不好受呢!” “可见十面阎罗的名号不是虚的吧?”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走吧走吧。”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挪开了暗门前的大柜子。青易先弯腰走了出去。他刚露面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忙推了身后的梨花一把道:“先躲回去……” 话未完,他忽然轻轻地吭了一声,捂着右边心口微微弯下了身。梨花不知就里,忙扶着他问道:“怎么了?” 有人……”青易声音有些变了,勉强直起身挡在梨花,冲着屋里问道,“是谁?就这点放暗器的本事吗?” “有人吗?”梨花躲在青易身后,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珠子。可惜屋里昏黑,借着月光也看不清楚。 “我想应该不是赵元胤的人吧?他要是发现了我们,只怕一早就冲进来了,还用等着放暗器吗?到底是谁?”青易咬紧牙关,拔掉了刚才打在右胸的暗器,顺手扔了过去天才邪少全文阅读。 梨花这才注意到,青易右胸前一团黑色的湿印,仿佛是血。她忙问道:“你被打中了?没事吧,高手?” “这点小东西算得了什么……”青易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阵晕眩。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屋内黑暗处走了出来,口气平淡地说道:“一个暗器是为难不了你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杀手,可若是沾了毒,那就另论了。” 梨花一听这人的声音,立刻失声喊了出来:“柴邢?” 这人正是柴邢。梨花一直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紫鹊山界,可没想到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儿,还用暗器伤了青易。这人属影子的吗?怎么老是神出鬼没啊? “梨花,你没事吧?”柴邢一副关切的口吻问道。 “我没事,不过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梨花不解地问道。 “你应该还没忘记我说过的话吧?我一直都在找机会带你离开这儿。” “不要紧吧?”梨花都快哭了,一脸无奈,摊开双手道,“柴少侠,柴少爷,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跟你去汴京的。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秦梨花,你明白吗?算了,说一百遍你也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 “我明白你眼下只是暂时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不是真的忘了……” “停停停!打住打住!”梨花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柴少爷,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无论我那点记忆恢复不恢复,我都不会跟你去汴京的。有句俗语不是说,好狗不跟二主吗?我好女也不侍二夫啊!这是原则性的问题,跟失忆没什么干系……” 梨花话没说完,背后传来噗通一声,她忙回头一看,亲娘啊!高手居然晕过去了!还江湖鼎鼎有名的杀手呢!这也太好对付了吧? “不愧是青月堂的少堂主,撑了这么久才晕过去。”柴邢点头笑道。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梨花指着青易问柴邢。 “暗器上涂了点我们柴家家传的毒药而已。放心,他不会死的,只是暂时晕过去而已,我还不想跟青龙堂结太大的梁子。” “那他得晕多久?” “以他的体力来说,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两三个时辰吧。”柴邢说着走近了梨花身边,梨花忙往后退了两步,有些畏惧地问道:“你……您想干什么?” “带你回汴京。”柴邢对梨花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像风过柳枝。 梨花哭丧着脸,忙摆摆手道:“那个……那个柴少爷,你这就太勉强了吧?我都是有夫之妇了,跟你一个高富帅的名门公子凑在一块儿不太合适呀!要不这样吧,我认识不少姑娘,给你介绍一个?” 柴邢一脸坚持地说道:“我知道你暂时还忘不了赵元胤,但等你想起所有的事,你就不会再念着他了。” “慢!你把我带走了,那边还吊着三个人呢,让高手拿什么去换人呐?会出人命的!” “惊幽城和青月堂这些年斗法斗得那么厉害,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原本就跟你我扯不上半点干系。梨花,跟我离开这儿,离开这是非之地。” “到处都是暗探啊,柴少爷乾坤玄元诀!”梨花气得想砸柴邢的脑袋了,“你以为你能带着我离开吗?我看你还是别提前去拜见阎王爷了,留着命,回家再寻个好姑娘繁衍后代去吧!” 银灰色的月光下,柴邢的眼神显出几分柔情更有几分固执。他摇摇头说道:“倘若你不恢复记忆,我是不会甘心的。我宁可在你恢复记忆后听你亲口拒绝我,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轻易地放弃了。” 梨花在心里默哀了起来,看来原主的眼光挺不错的嘛,一找就找了这么个大 情种……可是,他是够痴情的,可越痴情自己越麻烦呀!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呀! 就在她着急时,屋外忽然亮起了一丝灯光,仿佛有人提着灯笼靠近。柴邢始料未及,一个箭步上前擒住了梨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藏在了暗处。 片刻后,一个矮小的人打着昏黄的灯笼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喊道:“响儿?响儿?你在里面吗?” 梨花听出是云阿婆的声音,脑门上真是急出一股子热汗了!要是给云阿婆发现了青易,只怕青易要有麻烦了。她想挣开柴邢,却被柴邢从后面钳得死死的。眼看着云阿婆抬高了灯笼,眯着眼睛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响儿,你在不在里面啊?没事的,姑奶奶回来了,你别藏着了,快出来吧……哎哟……” 一声尖叫后,云阿婆连带灯笼都摔在了地上。灯笼光瞬间灭了,屋子里又是一阵漆黑。云阿婆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骂骂咧咧道:“是个什么玩意儿横在中间啊?肖大嘴巴还说把库房收拾好了,收拾个屁呢!到处都是东西……”忽然她停下了嘴,腿脚僵硬地呆在原地,因为她用脚踹了两下,软软的,像是个人。 “天哪……”云阿婆吓得只剩这两个字了,手脚忙乱地爬起来,慌忙想往外跑去。 梨花在暗处好不着急,云阿婆一出这门,只怕柴邢就会带着她离开,到时候事情真就复杂了。她忽然灵机一动,抬高了右膝盖,狠狠地朝柴邢脚指头上踩去!虽然没穿高跟鞋,可这一踩足以让柴邢痛出两颗冷汗来! 趁柴邢双手略松时,梨花又用从前元胤教她的招式,以手肘向后撞向柴邢的心口,再跳起来用头胡乱撞柴邢的脸。柴邢的鼻梁被撞了一下,不禁痛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去捂自己的鼻子。 “什么人?”云阿婆听见声音吓得魂不附体,抖抖索索地喊了一声。 “快跑!”梨花忽然从暗处冲了出来,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云阿婆就往门外跑去。云阿婆傻了眼,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刚出门槛就跌在地上。梨花回头去搀扶她时,柴邢已经追了出来。他二话不说,将梨花往肩上一扛,飞快地消失在院墙边上。 云阿婆愣愣地坐在地上,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那是梨梨梨……花!天哪!那是梨花呀!快……快来人呐!”她是知道梨花失踪的,今天一直在花田那边照顾雀灵,刚刚才回来庄上。因为听段七姑说梅香来找过响儿,可没找着,她便以为响儿躲在库房这边来了。谁知道,她竟然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不对,不是陌生男人!她忽然想起刚才那男人似乎见过,应该是不久前来过庄上的柴邢柴公子!她一想到这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往花田跑去。 再说梨花被柴邢扛出了田庄,在柴邢肩上颠簸了好一阵子,差点就反胃吐了。她觉得自己真是悲催,跟只小白兔似的,但凡会点功夫的就能把自己像提兔子似的提走,没这么欺负人的吧?她实在是生气了,朝扛着她飞跑的柴邢嚷道:“哎!放我下来!我要吐了,放我下来!” 柴邢这才停下脚步,将她从肩上放了下来。她一落地还真是晕,忙扶住了旁边一棵小树,弯腰干吐了两下。柴邢问她:“没事吧?真是抱歉……” “要你真觉得抱歉,那就放我回去吧!”梨花内心相当哀怨,这算不算刚出虎爪又掉狼坑呢?亲娘啊,这是犯太岁的缘故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原来如此 “我说过了,不会再让你回赵元胤身边去!” “这样吧,柴先生,”梨花一手扶着树一手插着腰对柴邢说道,“我索性把话跟你说得再坦白些吧!我不是你要找的秦梨花,她已经死了!” 柴邢苦涩地笑了笑说道:“你分明就在我眼前,为什么非要这样说?难道你心里就那么在乎赵元胤,想回到他身边去?” “柴先生,你很痴情我承认,但你真的找错人了!” “我若找错人了,那你又是谁?” “唉!”梨花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告诉你也行,不过你一准不信。爱睍莼璩” “你不必急着想说服我,梨花。等你想起所有的事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倘若我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呢?”梨花质问道,“你是不是也会像这样强行带着我去什么汴京呢?” “你不会想不起来……” “先别说不会,我的记忆能否恢复不是由你说了算。若是到了汴京,我的记忆依旧不能恢复,你是不是打算带着我继续亡命天涯,躲避赵元胤的追赶?” “你终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什么时候?”梨花再次打断了柴邢的话问道,“五十岁?六十岁?还是临死前佛光一闪时才能想起?你倒是乐意带着我东奔西跑,可你想过我愿意吗?我开心吗?” 柴邢抬头看了梨花一眼,眸光里全是纠结和怜爱。梨花点点头道:“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想说我会有这样的态度只是因为我没有想起从前的事吧?那行,横竖今晚也还长,倒不如你索性把我没想起的都告诉我,让我自己斟酌着办。” “梨花,我不想为难你,这儿不是我们久待的地方。” “是你不能久待的地方罢了,”梨花盘腿坐在了树下,态度坚决地说道,“你别想再扛着我跑了!你若是再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可真会豁出命去跟你拼了!” “梨花……” “也别想打晕我或者毒晕我,只要一醒过来,我保准先咬舌头剑神重生全文阅读!你要不信,只管试试!” 看着梨花一脸坚决,柴邢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无奈地在梨花身边坐下后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离开这儿行吗?你想知道从前的事,我可以一路上慢慢跟你说。” “要说就现下说吧,我不会跟你再走半步!”梨花抄着手,板着脸说道。 柴邢沉默了,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一小会儿后,梨花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要不说那我就走了。等我哪天想起的时候再来跟你叙旧吧!” “等等!”柴邢忙抬起头问道,“你真的要回去?” “我是赵元胤的媳妇,自然是要回他那儿去。我若真跟你走了,那算不守妇道私奔吧?” 柴邢又沉默了,缓缓起了身,在旁边徘徊了起来。梨花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柴少爷,你若不愿意说,那就等我想起来吧,不过我想你终究会失望的。你要没其他可说,我要回去了。”她说完转身往回村的小路上走去。 几秒钟后,柴邢的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你等等!”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柴少爷?”梨花转身问道。 柴邢缓步地走近她,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从前说过,你不会再理会赵元胤,因为他娶了你仇人的女儿,难道你忘了?” 梨花怔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赵元胤娶过的不就只有那位镜台公主吗?仇人的女儿?镜台的老爹跟原主有仇吗?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都告诉你吧!”柴邢的口气有点无奈,“虽然我很想带着你回汴京,让你自己想起所有的事。可是你……梨花,不,或许我不该这样称呼你,你跟我说过你本名不叫梨花,大概这事你也忘了吧!” “我不叫梨花,叫什么?” “你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真不记得了,你刚才说赵元胤娶的女人是我仇人的女儿,这圈子绕得有点大了,不如简单明了地说吧!我到底有什么仇人?” “你从前一直说,在这世上 ,还有一个心愿未了,那就是替你母亲报仇。只要了了这件事,你就跟我一块儿离开汴京,寻个僻静的地方安心过日子。” “为我母亲报仇?”梨花吃惊地问道,“我母亲是谁?” “你没有告诉我你母亲是谁,我只是知道你本名不叫秦梨花,那是你被卖进汪府之前改的。你本来的名字叫——唐萱容!” 梨花霎时惊呆了,傻傻地看着柴邢,瞳孔放大了好几倍!柴邢以为她受到了刺激有所反应,忙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 梨花盯着柴邢愣了老半天,像丢了魂儿似的。柴邢不知所以,被她这样子吓住了,忙问:“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想起一些事了?要是脑子里太糊涂了,不如说出来我帮你理清楚!” 梨花忽然双手抓住了柴邢的胳膊,使劲地晃了两下,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说我原本叫什么?唐萱容?你没记错吧?你会不会也失忆了?” “我怎么会记错呢?当初在汪府花园里你亲口告诉我的。这三个字我死了都还记得。” “不……不会吧?难道这世上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梨花觉得这老天爷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桃花宝典最新章节!怎么穿都行啊,穿成乞丐姐姐也不介意!可为什么要穿到这个叫唐萱容的女人身上?元胤给镜台取名叫唐萱容,难道是巧合? 柴邢觉得梨花的反应有些奇怪,忙问道:“你究竟是想起来了,还是什么都没想起?你刚才说同名同姓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嗯,是听过。”梨花点点头道。 柴邢略有些紧张地问道:“谁跟你提过这个名字?赵元胤吗?” “他倒没有,不过我听说那位镜台公主有个汉人名字叫唐萱容,怎么会那么巧呢?”梨花瘪着嘴巴说道。 柴邢哼笑了一声道:“恐怕不是巧吧!” “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柴邢忽感失言,忙摇头道。 梨花微微皱起眉头,盯着柴邢说道:“哎,柴少爷,刚才是你说要如实相告的,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藏了些什么事呀?我一提唐萱容这个名字,你就以为是赵元胤跟我说的,为什么呀?难道赵元胤一早就认识唐萱容……不是,一早就认识我了?” 柴邢紧闭双唇,没发一言。梨花发现他每次沉默的时候,一准是有事隐瞒,便说道:“你要不说也罢了,还是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你先别走,”柴邢拦下梨花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都告诉你吧!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的,都怪我自己说漏了嘴。” “说吧!” “你和赵元胤的事我也都是听你从前说的。你们其实一早就认识,只是很久没见面罢了。有一回赵元胤进京,你在大街上一眼就认出他了,那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娶了班那镜台,就是那大理的公主。” 梨花的心忽然被什么揪了起来似的,目光专注地盯着柴邢问:“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自己说是小时候,谁知道呢?你也没跟我说太多,只是告诉我,你跟班纳府是有仇的,赵元胤娶了班那镜台,你也不会再拿他当朋友了。” “不会吧?我还一直都拿他当朋友?” 柴邢语气肯定地说道:“是,你一直都拿赵元胤当朋友,虽然很多年没见过了。不过自从你知道那事后,你就说了,不会再拿他当朋友,就算有一天他会阻止你杀班那镜台,你也不会对他手软。” 梨花吐了吐舌头,吃惊地问道:“我有那熊心豹胆儿?还想杀班那镜台?” “对,你说过,一定为你母亲讨回个公道,这是你活在世上唯一的心愿。” “我的亲娘!杀公主啊?我……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大概因为你失忆的缘故,你好像根本想不起自己还会功夫这件事了。” 梨花的眼珠子瞬间瞪得老圆老圆,眨巴了几下问道:“你你你……你说什么?我还会功夫?” “是啊,要不然你拿什么替你母亲报仇?再说了,你要没两下子,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汪老爷那老色鬼?他岂不是早就占了你的便宜了?”< br> 梨花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原主遇见赵元胤之前还是完璧,这大概跟原主会功夫有关吧?她不由地有些兴奋了,立刻问柴邢:“我的功夫厉害吗?能打死几头牛吗?” 柴邢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的身手比我还好,你说能打死几头牛呢?” “真的呀三国之太极演义全文阅读!那我在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排名啊,名号什么的?”梨花忽然有种女侠上身的感觉!打小就是喜欢看武侠小说,对小龙女啊黄蓉啊李莫愁啊无比膜拜,还曾想过上松山少林寺拜师学艺。不过后来别人告诉她,少林寺只收男的,不要女娃,她这才死了心。 柴邢摇头道:“没有名号,你又不是混江湖的,哪儿来名号啊?你只是想替你母亲报仇罢了。” “可我总得有个师傅吧?要不然我这一身功夫从哪儿学来的?” “这你倒是没跟我提过。” “难道是无师自通?嘿嘿……没准郭靖那一类型的?”梨花满脑子开始想象,是遇着了神雕呢,还是遇着了扫地僧,又或者掉哪个山沟沟里看见玉璧上有剑影呢? 柴邢看着她那一脸自我陶醉的笑容,有点莫名其妙了,问道:“你还好吧?” 梨花这才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笑道:“我真想快点恢复记忆,这样的话我也算半个高手了吧?要是那样的话,我也不用再被你们动不动就扛啊掳啊的了,是吧?哈哈哈……原来我还是个武林高手,没准还是小龙女那一款的……白衣飘飘,胜似云仙……”她一边说一边自己乐得合不拢嘴了。 柴邢的眼角抽搐了两下,浑身有种鸡皮疙瘩往外冒的感觉。他好奇地问了一句:“小龙女是谁啊?” “我偶像!” “藕像?” “一个绝世美女,功夫又好心底也好,就是姻缘线太差了,等了十六年才等到她相好的。” “我怎么没听过啊?” 梨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柴邢的肩膀说道:“你要晚生几百年,估摸着也会喜欢她的!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报仇……对对对,我要去报仇,然后呢?我为什么会去汪府?不直接去找班纳家的人呢?” “班纳家的世子跟汪府有往来,常常登门做客,你想先捉了世子,再对做打算。” “我居然有这么长远的计划?等等……”梨花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刚才她只顾着兴奋原主会功夫,却忽略了另外一件事。她猛然想起赵元胤和原主从前是认识的,而班那镜台的汉人名字恰巧又是唐萱容,这似乎意味着什么呀! 想到这儿,梨花刚才的兴奋劲儿烟消云散了。柴邢看着她问道:“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赵元胤要给班那镜台取名叫唐萱容?”梨花盯着柴邢追问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柴邢忙摇了摇头道:“我真不知道……或许……或许他是一时想起来,觉得这名字不错吧!” “不错?”梨花哼笑了一声,轻轻摇头道,“这名字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除非是那个人比较特别,所以才会让他一直记着这个名字吧!难道说他以前就喜欢唐萱容这个人?” “怎么可能?”柴邢立刻否决道,“他若喜欢你,又怎么会见了你的面也认不出来呢?再说了,以他惊幽城的手段和能力,要找一个人有什么难的?你之前说过,你们只不过是很久没见面的朋友而已!” “你紧张什么?”梨花察觉到柴邢眼神里那一丝慌张,隐约藏着些什么。 柴邢故作镇定地摇摇头道:“我没紧张,只是怕你想多了。你想想,当初你要是真和赵元胤有情,那为何还作践自己卖到汪府,设法报仇呢?赵元胤要真喜欢你,早该替你报了这仇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梨花的疑问 梨花颦眉不语,目光望向了眼前这片漆黑。柴邢的解释听起来是那么地牵强,仿佛他还藏着什么没说。要说赵元胤是临时想起这名字的,她此刻还真不相信。 这时,周围忽然有了动静。柴邢一把握住梨花的胳膊,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有人靠近!我们不能留在这儿了,走……” “我说过了,”梨花用力抽出了手说道,“我不会再跟你走半步的。我想暗探们应该已经追上来了,你根本没法子带我离开这儿,你自己走吧!” “梨花,你真打算留在赵元胤身边?”柴邢眼里落满了失望。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你是个好人,也是个痴情的男人。即便这世上没有秦梨花或者唐萱容这个人,你照旧能找到可以伴你一生的姑娘的。” 柴邢听了这话,脸上扫过一丝酸涩的笑容说道:“你始终想让我放弃,对吗?” “你早该放弃了!”梨花一脸坦诚地看着他说道,“这世上早没有唐萱容这个人了,记住我的话,我不是唐萱容,真的!” 柴邢目光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她,一时间无法理解她话里的深意,只当她是在推拒自己。柴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或许真是天意吧!你终究还是嫁给了赵元胤。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我等你想起来的那天。” “快走吧!”梨花轻轻地推了柴邢一把道。 柴邢知道此刻不走,恐怕他很难脱身了,所以目光流恋地望着梨花说道:“你要想起来才行!我等你想起所有的事!” 梨花被这男人动情的目光所感动,却也为他已逝的那份与原主的感情而惋惜。梨花莞尔一笑道:“我若真想起来了,必然会告诉你,但我还是那句话,物是……却早已人非!” 柴邢再次深情地看了梨花一眼,依依不舍地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就在他离去的几秒种后,严琥珀带着四个暗探如鬼魅般落在了梨花身边。严琥珀见着梨花,忙上前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梨花点点头道:“我没事,连根头发丝都没少星际拓荒传奇。你们辛苦了吧?大半夜的还出来找我,这样吧,回去我请你们吃宵夜,走吧!” “绑你的人呢?已经跑了吗?”严琥珀往夜色中看了一眼问道。 “早跑了,你们也不必追了。” “为什么,夫人?”严琥珀有些诧异地问道。 “这话留着回去跟你主子解释吧!总之,你们不用再追了,或者说,我这个夫人命令你们不许再追了,这样的命令你们会听吗?” 严琥珀心里虽有疑问,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恭敬地应了一声,护着梨花往村子里走去了。 半路上,梨花故意半开玩笑地问严琥珀:“听说班纳镜台的汉人名字是你主子给起的,为什么他会起这个名字啊?” 严琥珀岂会不是个机灵的人儿?一听梨花问这话,他忙堆了笑说道:“主子心里怎么想的属下可琢磨不了,这话夫人该去问主子才是。不过属下以为主子才情好,随便想个好听的名字也不难吧?” 梨花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问道:“敢问一句,你几岁跟你主子的?” “八岁。”严琥珀据实以告。 “八岁?算来也有些年月了,老臣子了,可既然是老臣子,你难道不知道你主子一早就认识一个叫唐萱容的姑娘吗?” “呃……”严琥珀略微吃了一惊,因为据他所知,自家主子几乎没在人前提过唐萱容的事,更何况是跟主子婆说了。梨花忽然这么一问,他倒是些愣住了。不过,他到底是四判官之一,很快反应了过来,冷静应对道:“夫人这么一说,属下倒真要好好想想了。兴许当时属下尚且年幼,记得不太清楚,所以没什么印象吧!” 梨花知道从严琥珀嘴里问不出什么事来的。忠心如严琥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说主子的闲话呢?她淡然一笑道:“也对,可能你真是忘记了,只不过有人记得比你清楚。” 严琥珀用诧异的眼神看了看梨花,听出她话里有话,却不敢多问,因为一直以来关于唐萱容的话题都是主子的禁忌。要继续追问下去,只怕自己会漏得更多。 随后,梨花没再多问什么,低着头默默地往村里走去。快走到村口时,元胤的身影出现在月色下,匆匆地,带着一身迫不及待的气息。当他看见远远走来的梨花时,紧缩的眉心霎时松开了,一股难以抑制的轻松笑容浮现在脸上。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元胤欣喜不已,快步迎上前去,也不顾旁边属下们的目光,拥了梨花在怀里问道:“有没有伤着哪儿?” “没有。”梨花软在了元胤的怀里说道。折腾了这么久,她的确是累了。虽然刚才心里还想着唐萱容的事,可此刻见到元胤,她整颗心都落了下来,原来还是元胤的怀抱最安稳啊!她暂时忘了那什么唐萱容,靠在元胤怀里说:“你把那三个吊着的人都放了吧。再吊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横竖我都已经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行,依你。” 元胤吩咐了严琥珀一声后,严琥珀带着几个暗探先离开了。等他们离去后,元胤低头看着怀里的梨花问道:“真没事吗?” “没事,就是累得慌,跟跑了几百米似的。”梨花翘着嘴巴抱怨道。 “那行,照旧我背你。” “不敢呢!”梨花故意取笑道,“从前你只是个小厮,现下你都是王爷了,我可不敢让你背呢!” “还有力气说笑那就是真没事万化风流。”元胤弯下腰去轻松地背起了梨花,缓步往花田那边走去。 梨花趴在他背上问道:“你抓到高手了吗?”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道:“若不是云阿婆,我也不知道你人在田庄上,还被人掳走了。对了,掳走你的那个人是谁?” “哦,是以前在汪府认识的一个人。”梨花轻描淡写地说道。 “在汪府认识的人?他为什么要掳走你?” “把你当坏人了呗!”梨花轻轻地捶了元胤肩头一下笑道,“哇,你老人家的名号在江湖上还是响当当的呢!谁不知道十面阎罗冷血无情啊?他听说我嫁了你,还以为是被你逼的呢,这才自作主张地来救我,人家也是一片好意。” 元胤笑了,说道:“听上去我倒真成恶人了?” 梨花伸手圈着元胤的脖子笑道:“谁让你的绰号都那么吓人呢!还十面阎罗呢,人家一听,哎哟喂,哪个不要命的姑娘居然敢嫁给阎罗?那不是逼良为鬼吗?一准是上辈子欠下的风流债吧!” 元胤笑出了声,轻轻地抖了抖背上的梨花说道:“早知道我是不是不该派人来寻你啊?让你和你那旧相识多叙叙旧,岂不更好?既然是你从前认识的,为什么不留下来补杯喜酒再走?” “人家说高攀不上呢!往后到了幽王府跟前,不知该备什么样的礼儿才不叫那看门的瞧扁了,”梨花说着打了个哈欠,趴在元胤背上合眼道,“不说了,我先眯一会儿,太困了。” “睡吧。”元胤轻声细语地说道。 梨花很快在元胤背上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甜,还微微起了酣。到了家元胤也没叫醒她,只是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了床上,替她拢好被子后才出了房门。 严琥珀早已等候在外,说道:“主子,那三人已经放下来了,就关在院子的柴房里,您看怎么处置?” “青易呢?” “已经醒了,属下另外把他关在一间房里。” 元胤冷冽一笑道:“他估摸着也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落在了我手里。青易?他这名字取得真好,要他的命果真是很轻易啊!” “主子是要今晚处决了他吗?照理说,他是朝廷重犯,就地处决是理所应当的。主子捧了他的人头去给新帝登基道贺,倒是一份别致的礼儿!” “还是别吓着新帝了,姑且留着他的命,另有用处。你派几个老成的好好看着他,他混迹江湖多年,必定有无数逃脱的伎俩,小心为上!” “是!那另外三人呢?” “跟着青芽儿的那姑娘是谁?似乎不常在江湖中露面。” “属下起初也不知她是青月堂何人,不过后来听青芽儿叫她乔鸢姐姐,便明白了。” “你认识?” 严琥珀笑道:“我倒不认识,昭荀哥却是熟识。上回昭荀出城时就遇着过她,听说她也是医师,颇有些本事。昭荀哥与她斗过一回,结果是平分秋色。” 元胤眉梢一挑,说道:“跟昭荀能打成平手?是昭荀手软让她,还是真有本事呢?” “听昭荀哥说她当真是有些本事的。主子,不妨先留着她,正好夫人身上的毒未全清,多一个医师,那自然多一份希望。” 元胤轻轻地点点头道:“行,留着吧,至于那个曹梅枝,好好审审,我想知道她跟青月堂到底有什么干系绝品保安。” “是!” “下去吧!” 严琥珀自行离开了。元胤在院子里略站了片刻后,便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去。快走到房门口时,袁氏开门出来了。他抬头问了一句:“海堂醒了吗?” 袁氏含笑道:“刚才醒过一回,这会儿又睡着了。亏得严兄弟送来的那药,他瞧着脸色也红润了,不似刚抬回来那阵子惨白了。东家,您要吃宵夜吗?我这会儿要去给红菱煮两鸡蛋。” “不必了,好生看顾着他们。” “那是自然,东家您放心好了!”袁氏点了点头,径直往伙房去了。元胤刚推开门,忽然听到红菱房间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心里忽然有种怜爱之情涌起。今天回来得匆忙,又正好遇着梨花这事,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那孩子。说实话,他是极喜欢孩子的,又特别是自己的孩子。 回到房间后,元胤在梨花身边躺下了。梨花估摸着在做什么美梦,嘴角勾起一丝甜甜的笑意,嘟囔了一声后,翻了个身又睡去了。元胤含笑替她拢了拢被子,像哄小孩儿似的轻轻地拍了两下,撑着脑袋自言自语道:“要尽快替你清了毒才行,那样,我们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梨花在睡梦里根本没听见,累了一天了,她这觉睡得特别地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她才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地醒了过来,嘴里嘟囔道:“谁家小孩这么吵呀?一大清早的,是饿着了吗?我还没睡够呢!” 唠叨完这些话后,她忽然清醒了过来,急急忙忙地从床上跳下来,七手八脚地开始穿衣裳。元胤正好推门进来,见她穿衣裳那样儿,忍不住笑问道:“又没地震又没刺客,你忙什么呢?” “去看红菱的孩子呀!”梨花一边穿一边说道,“昨天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呢!红菱和海堂长得都不赖,他们的孩子一准是个大帅哥呢!哎,你去瞧过了吗?” “月子房里不许男人进,你不知道这规矩吗?” “哦,我又没生过孩子,上哪儿知道去?一会儿我抱出来给你瞧瞧!” “小孩没足月不能抱出来的,你别给红菱凉着了。” “你又知道?”梨花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转过身笑问道,“赵元胤,莫非你生过孩子?又或者班那镜台替你生过孩子?” “说哪儿去了?她怎么可能替我生过孩子?” “那唐萱容呢?” “唐……”元胤忽然停顿了一下,扭头诧异地看了梨花一眼。梨花忽然提起唐萱容,真让他吃了一惊。可梨花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双手理着黑如瀑布的长发说道:“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么一个人。” “认识。”元胤何等聪明,知道狡辩等于自投罗网,倒不如承认了。 “那能问问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吗?”梨花照旧笑容满面地问道。 “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你怎么忽然提起她了?”元胤眸光里闪过一丝疑惑。 “嗯……听别人说起的。你们……很熟吗?” “你不是要去看红菱的孩子吗?刚才还忙得像打仗似的,这会儿倒有兴致打听这些成年往事了?不急,等你回来我慢慢跟你说。” “那好,我先去看孩子了!”梨花三两下盘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匆忙地往红菱房里跑去了。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回忆 梨花出了房门后,元胤独自坐在房中思量了一会儿。随后他叫了严琥珀,问起了昨晚的事。严琥珀道:“夫人不许属下等去追赶那人,也没说过那人是谁。” “就没一个人知道他是谁吗?”元胤口气严肃地问道。 “兴许是上回被雀灵赶过一回的人。属下也是今早才听其中几个暗探说起,说不久之前,有个男人企图暗中带走夫人,却被雀灵带人截住。雀灵原本打算了结此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夫人不许,和昨晚一样,她吩咐雀灵放过了那个男人。雀灵不敢有违,只好照办。” “雀灵可有说那男人是谁?” “好像姓柴。” 元胤颦眉深思了片刻后说道:“我问你,常出入汪府,又姓柴,且身手不错的人有几个?” 严琥珀道:“与汪府交好的,且姓柴的不外乎是柴邢和柴栋两兄弟。难道是他们其中一位?” “去查,我要知道他为什么要掳走梨花。” “是,主子!对了,”严琥珀刚想离开又转身说道,“主子,昨晚夫人忽然提起了唐萱容小姐,她还问属下您与唐萱容小姐是几时认识的。” 元胤略感惊讶,抬起眼皮问道:“你怎么答的?” “属下不敢多言,只说年深月久属下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她没再说什么?” “她还说了一句,什么我记不清楚,但有些人却记得很清楚超级未来医术。” 元胤的眼帘搭了下来,目光中凝着几许疑惑。他抬了抬手,让严琥珀先离开了。他实在奇怪,到底是谁忽然跟梨花提起唐萱容这个人的呢?照理说,他身边的人没这个胆儿;若是班那镜台,两人好像没有碰过面吧!知道他认识唐萱容的人并不多,可以说是寥寥可数,到底会是谁呢? 一提到唐萱容,元胤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张稚嫩的脸庞。第一次见到唐萱容是他十二岁那年。当时的他被迫作为人质住在大理城里,心中的苦闷和寥寂可想而知。他用绝食来无声地反抗这种囚徒般的日子,可当一碗酸笋鸡丝粥放在饿了三天的他的面前时,他彻底地被那股酸香和暖意给击破了,心里的酸楚险些化作眼泪滚落而出。 后来他才知道,班纳仁珩给他换了厨娘。那碗粥是那汉人厨娘给他做的。从那天起,他便每天都能吃到那汉人厨娘费心为他做的饭菜,没有一道菜是重复的。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尝出味道有些不同,以为那汉人厨娘给换了,盛怒之下责问了仆俾。仆俾只好实话禀报,说当天的饭菜不是那汉人厨娘做的,而是厨娘的女儿。 好奇之余,他第一次把除了冰残之外的人唤进了自己的暖阁里。那年,唐萱容也才十二岁,穿着一身清素的浅青草色衣裳,面色红润,双手也红得像萝卜似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子江南女子的清秀,说话清澈得像一杯刚刚沏好的雀舌兰。 “为什么是你?你娘呢?班纳府的人又耍什么花样?” 尽管心里不抵触唐萱容,可元胤的话一出口总是那么冷又硬,没有半点柔韧的余地。 唐萱容倒也不卑不亢,弯着腰轻声说道:“奴婢母亲昨夜里回府时被烫了手,无法再为小王爷继续做饭,请小王爷见谅!” “所以,”元胤挑起眉梢瞟了唐萱容一眼问道,“你认为你可以以假乱真,骗过本王的味觉吗?” 那时的元胤也不过十二岁,但语气里已经透着一份超过他年龄的威严。他极恨别人骗他,所以一脸阴冷的表情等着看唐萱容如何回答。 唐萱容道:“请小王爷赎罪!正如小王爷所言,奴婢的确是斗胆擅自做主,想以奴婢所做代替奴婢母亲所做。奴婢自以为学得母亲七八分,小王爷未必能觉察出当中不同。可没想到小王爷心细如微尘,居然轻易便揭穿了奴婢这小小的伎俩,奴婢汗颜,愿受任何惩罚。但求一事,请小王爷恩准!” “什么事?”元胤态度倨傲地问道。 “此事乃是奴婢一人主张,与伙房内其他人无干。奴婢愿一人领罚,不愿拖累其他人!” “是吗?”元胤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桌上那碗粥,用调羹轻轻地搅了两下,一股酸香味儿扑鼻而来。若非他吃惯了那汉人厨娘做的粥,一般人其实很难分辨出这母女俩厨艺的差别。当他再次抬起头看了唐萱容一眼时,问了一句:“叫什么?” “奴婢叫唐萱容。” “什么时候来大理的?” “奴婢五岁时便来了大理。” “为什么会来大理?” “回小王爷的话,奴婢是被贩的官俾,随班纳大人来了大理。” “你是汉人?哪儿的?” “苏州。” “怪不得……”元胤说到这儿时,看一眼旁边站着如冰雕的冰残道,“瞧着像江南女子吧?怪不得连你都说她母亲的苏州菜做得出色呢!” 冰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冰冻”着萌宝:咱家狐仙是情兽。元胤不知哪儿来了兴致,又问唐萱容:“你母亲的手几时能好?” 唐萱容略带愁容地说:“只怕得要几天。” “好端端地怎么伤了?”元胤知道大户人家里免不了有些恶心恶肺的事,所以随口问了一句。谁知唐萱容眉头紧皱,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多谢小王爷的心意,不过是我娘一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烫的。” 元胤察觉到她面色为难,知道当中必定有事,便说道:“这借口寻得有些糙了。那大凡不愿说出缘由的都拣这借口,说什么这样一不小心,那样一不小心,我倒疑心,这世上果真有那么多一不小心吗?” 唐萱容露出一丝淡笑,继续低头说道:“小王爷的心不但细如尘,还明如镜呢!” “你也瞧见了,本王不过是个被软禁的小王而已,就算想传闲话也要出得了这个门才行。你母亲既然是派给本王的厨娘,那本王就该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这些饭菜……” “我没说不能吃,”元胤端起粥喝了一口道,“只不过你的手艺还得再练练,比你母亲差远了。” 唐萱容感激一笑道:“多谢小王爷体恤。” 随后的一个时辰里,他和唐萱容说了很久的话。他这才知道唐萱容的母亲因为不小心惹了班纳镜台,被镜台一巴掌挥倒的烛台烫了双手,几乎不能沾水了。 随后的几天,唐萱容代替她母亲成了元胤的厨娘。元胤也慢慢地跟她熟络了起来,毕竟在那个犹如金丝笼的宅子里,元胤能说话的只有她了。或许都是汉人,两人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江南的山水,民俗玩乐,甚至是诗词歌赋。元胤那时想过,倘若自己平安地离开了大理,一定会回来带走唐萱容母女俩。只可惜,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还没等他离开大理,就听到了母女俩被处死的消息……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忽然扰乱了元胤远去的神思。他回过神来,揉了揉略微发酸的鼻梁,心想既然梨花问起了,那就如实相告吧!毕竟唐萱容已经死了这么些年了,以梨花的大度应该不会计较的。再说了,他也已经把唐萱容放下了。 打定这个主意后,元胤心里轻松了许多,起身走出了房间。红菱房里传来了梨花逗孩子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听上去像一大孩子在逗一个小孩子。他忍不住笑了笑,出了院门往花田走去。 红菱房间里,梨花正逗着那小婴孩儿,这儿摸摸那儿碰碰,轻手轻脚地,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戳出个大洞来了。她学着小孩子的声音说道:“宝宝,宝宝,把你嫩嫩的皮肤借给花花好不好?花花好羡慕啊!” 谁知这话刚完,那孩子不知为何哇哇大哭了起来。房间里的人都乐了,梨花轻轻地用手指戳了一下那孩子的小脸,笑道:“真是个小气鬼呀!借借都不行吗?还哭上了,有娘疼的可得意了,是不是?欺负花花没娘疼是不是?” “他是饿了,”袁氏上前轻车熟路地抱起那孩子,放在了红菱的怀里,“你小时候不也一样吗?” 梨花一脸羡慕地看着红菱给孩子喂奶,笑米米地说道:“有奶喝的娃儿可真幸福呀!” 红菱抬起头笑道:“你也别顾着羡慕我,自己也争气些,头胎来个双的,省事又喜庆。” “哪儿那么容易呀?你当母猪怀仔,一胎就是十来个呢!” 屋子里的人又都笑了起来。这时,龚氏推门进来了,捧了一碗红糖鸡蛋水进来。梨花往里瞧了一眼,吐吐舌头道:“里头有六七个煮鸡蛋呢!红菱,你吃得下吗?” 龚氏笑道:“她这会儿正是要补的时候,六七个煮鸡蛋算什么啊?我娘当初生了我的时候,每天能吃下十一二个鸡蛋呢痞仙当道全文阅读!我奶奶说,亏得那时候家里养了不少鸡,鸡蛋还算够,要不然连个坐月子的都养不活呢!对了,梨花,你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送到屋子里去?” “不用了,我还没洗脸呢,一会儿自己去。” 正说着,院子里来了好几个妇人,都是村里的,像是来给红菱道喜的。外人不方便进月子房,红菱便请龚氏带她把东西收下了,又隔着房门连声道了谢。 龚氏收下东西,陪着那几个妇人说话去了。袁氏忽然想起件事,问红菱道:“这孩子洗三吗?照说今天就该办了。” 红菱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摇头道:“不赶那礼节了,曹家没人,海堂又还在那儿病着,就省了吧。那没洗过三的孩子多了去了,不照样儿长大了吗?” “既然想起了,那就别省了,”梨花接过话说道,“曹家没人,我们还活蹦乱跳着呢!袁大娘,这事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其实也不麻烦,就是要现成备些东西罢了。大户人家用铜盆,我们就用个新木盆洗洗也是吉利的。那些什么葱啊枣啊铜板的,现成去备也来得及,赶在晌午之前就行了。” 红菱有些好不意思地说道:“这些日子总辛苦您,怎么好再让您操心这些小事。” 袁氏笑道:“那洗三可不是小事,洗好了没准能做大官呢!到那时,你家小少爷抬着几箱笼的东西来谢我,我也不推辞呢!” 梨花点头道:“那行,你赶紧去备着,费了多少银子回头一并算给你。” 袁氏答应着,出了房门招呼上自己儿子便张罗去了。梨花看那孩子睡着了,便先回房洗脸了。刚梳洗完毕,邓开罗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她开了门问道:“花田那边有什么事吗?” 邓开罗道:“我一早就带了开兴他们去花田忙活给城里添货的事。照你的话,另在村子里找了几个人帮忙,不用之前走了的那些。可这会儿他们倒还厚着脸皮回来了,说问你要工钱呢!” 梨花哼笑了一声道:“行啊,我正想找他们说说这事呢!我一走,地鼠都能上树打洞了!他们既然有好去处,那我自然要跟他们把工钱的事了了才行,走吧,去花田里慢慢说,省得招来院子里惊着红菱和孩子。” “海堂醒了吗?”邓开罗问道。 “昨晚里醒过一回,没什么大碍了。”梨花从元胤那儿知道,让海堂中毒的是雀灵那翎尾镖。严琥珀已经给海堂服下了解药,应该是没事了。 梨花收拾了账本和一摞子单子,再拿了个算盘,便跟邓开罗往花田走去。远远地,她就看见吴青和曹昆等人都坐在田埂上,一脸不痛快的表情,像谁欠了八百担米似的。 邓开兴抬头看见了她,便朝吴青不耐烦地吆喝了一声道:“哎,姓吴的,东家娘来了,你还赖坐在这儿干什么?有话找东家娘说去,别在这儿把田埂坐塌了!” 吴青白了邓开兴一眼,回嘴道:“你以为我是你娘那身板啊?坐坐田埂还能坐塌了?我现成再跳两下,你看能塌不能塌!” “你这是找不痛快呢!”邓开兴跳上田坎,怒目相视道,“今早起来给乌鸦粪塞了喉咙了吧?嘴巴这么臭呢!你不是领着人往曹管家娘那高枝奔吗?还有脸回来要工钱呢!昨晚你主子挂树上的时候怎么不去陪着?” “你嘴巴才臭呢!”吴青恼羞成怒,挥起拳头就朝邓开兴揍去。邓家的男人个个都会两招,吴青那一拳根本打不着邓开兴。他灵敏一闪,躲开了吴青的拳头,再伸腿一勾,倒把吴青绊了一下。吴青整个人往前一扑,跌下了田埂,摔了个狗啃屎的模样,惹得旁人捧腹大笑了起来! .. 第二百四十四章 算工钱 吴青羞红了脸,爬身来时,顺手拽了旁边两株桔花朝邓开兴丢了过去。邓开兴气愤地指着他说道:“打归打,谁许你伤苗了?一株得多少银子你知道吗?你赔得起吗?” 吴青正在气头上,发怒地又薅了几株原本长得亭亭玉立的桔花苗,朝邓开兴一通乱扔。邓开兴也恼了,跳下田埂,摁住吴青就是两三拳。吴青虽比他年长,可哪儿是他的对手,被揍得哇哇直叫道:“哎哟!哎哟!恶狗咬人了!恶狗咬人了!” “骂谁是恶狗呢?”邓开兴更气愤了,抬拳揍在了吴青的鼻梁上。 吴青抱着鼻梁疼得嗷嗷大叫道:“你……你他娘的就是那秦梨花养的恶狗!你算个屁啊与狐仙双修的日子!跟个娘们手底下干活,丢死你邓家十八代祖宗了!” “还乱说呢!我非打得你断气儿,你才肯住嘴是吧?行,小爷今天就送你去见你那坟里的十八代祖宗去!” “打死人咯!打死人咯!”吴青一阵尖声大叫。 “还嚷呢!小爷我……” 邓开兴又想开拳时,邓开罗小跑了几步喝住了他,并说道:“你跟他那个烂嘴巴动什么气儿?他小肚鸡肠子,你可是大爷们儿,种儿都不一样呢,还掐什么架啊?” 旁边又是一阵哄笑。吴青推开邓开兴,红着脸爬起来说道:“你种儿好?种儿好还跟在个娘们屁股后面献殷勤?我看着都替你臊得慌!” 邓开罗也怒了,正想跳下田埂收拾吴青一顿时,梨花拦了他开口道:“他要替你臊得慌就让他替去,横竖费不了你半颗米!他吃自己家的饭,成天地替你臊得慌,浪费的也是他自家的粮食!你跟他计较什么呢?” 吴青憋着一脸紫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邓开兴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笑道:“东家娘这话说得好!姓吴的,要不小爷舍你一杯茶,你坐在田埂上慢慢臊?” 吴青回头瞪了邓开兴一眼,跳上田埂对梨花说道:“秦梨花,你既然回来了,那工钱的事你也得替我们算算了。我们在你手头干了这大半个月的,工钱总得给我们吧?” 梨花抖了抖手里的小算盘,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你们工钱了?打这花田开种起,我欠过别人半文工钱吗?” “那行,”吴青叉腰说道,“现下就把我们几个的工钱算一算,当着面交付清楚了,往后我们也不会来打扰你这大东家娘了。” 吴青背后的几个男人也吆喝了起来。邓开罗喝了一声道:“嚷什么嚷啊?没说不给你们结算,吼破天能掉两锭金元宝下来砸死你们?消停点,东家娘会给你们算清楚的!” 曹昆瘪了瘪嘴,从吴青身后伸了头出来说道:“都是一个村的,邓开罗你摆什么管事架子啊?凶谁呢?从前马六也没你这么大的谱儿!你看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充其量就是给别人跑腿儿打杂的!” 邓开罗怒目道:“曹昆你可真是个兔窝里钻出来的软毛啊!当初央求东家娘留你在花田里干活的时候,你那张脸笑得跟萝卜开花似的。这会儿倒翻脸不认人了?你不是要跟着那曹管家娘奔好日子吗?要不我问了东家,把你也往树上挂几个时辰?” 曹昆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说道:“哟,吓唬人呐!我犯了哪条了你要让你那东家吊了我?杀头也得有个罪名吧!哄我们乡下人不懂?你只当你去城里跑了几天就能装师爷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城里干些什么?还不是哈腰点背地装孙子求那城里的有钱人买你们的东西呗!还能有多大出息?” “可不是吗?”吴青接过话道,“少拿鸡毛当令箭!你那东家是有些本事,是个官,可是官就能随便抓人吊人吗?我们又没犯什么事,你要真那么做了,当心祖坟上给雷公劈出个洞来!” “放心,”梨花一边低头拿着算盘算账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谁有那闲工夫把你们吊树上呢?我这花田忙着呢,犯不着跟你们这些碎嘴巴较劲儿。你们要是嘴痒痒,回去找盏灯台慢慢磨呗!” “你骂我们是老鼠呢!”吴青不由地火大。 梨花抬起头,淡淡一笑道:“老鼠比你们狡猾多了,别太自以为是了!行了,你们的工钱已经算好了,当面点清给你们,往后再上我这儿来闹,我可真让狗撵了。” “得了钱,谁还上这儿来啊?赶紧的赶紧的。”吴青摊开手不耐烦地说道。 梨花用算盘拨开了吴青伸过来的手说道:“你先站一边去,这工钱没你的份儿鬼神无双。不但如此,你反倒还要赔我钱。” 吴青瞪大了眼珠子,叉腰指着梨花问道:“我没听错吧,秦梨花?凭什么我还赔你钱呢?你是故意刁难我是吧?” 梨花没有理会吴青,把钱袋交给了邓开罗,然后一一给除了曹昆和吴青的那几个人发放了工钱。那几个人拿到手里一看,只有三百文。原本说好的是五百文,足足少了二百文。 吴青趁机质问道:“姓秦的,你太不地道了吧?就算这两天没上工,你也用不着扣二百文这么多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干这缺德事就不怕遭报应?” “单扣了二百文还真是瞧着大家都是乡亲的份上,”梨花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这花田里正是出货的时节,别说耽误了两三天,就是耽误了半天,那也是有损失的。要是你们头两天能齐心把田里的活儿干好了,今天就能往城里补货,耽误的这笔损失我找谁算去?单单扣了你们每人二百文你们还觉得委屈了?那好,我索性从头把这损失再算一算,省得你们觉得我秦梨花亏待了你们!” 拿到工钱的几个人原本就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当初一声不吭地就弃了工。一听梨花要重新算损失,他们都忙摇起了头,二话不说,捧着那三百文转身就走了。 吴青见他们都走了,自己好没意思,便催着梨花道:“我的工钱怎么说?曹昆也要赔你钱吗?莫不是想把你那点损失全算在我们俩头上吧?” 梨花瞟了一眼刚才被吴青扯掉的几株桔花苗说道:“你可知道我这花田里的一株桔花苗拿到城里是个什么价?” “吓唬谁呢?不就是株桔花苗吗?你还能说个天价出来?”吴青不服气地问道。 梨花身边的邓开罗哼笑了一声道:“刚才还显摆自己有见识,什么都知道呢!这会儿装起乌龟来了?我告诉你,像这么大的一株苗,往那漂亮的盆子里一装,培些土,修点多余的叶子,拿到城里可好卖了!现下城里正兴着赏菊呢,大户人家里哪家不添置个几十盆的?就这么一盆少说也值五两银子!” 吴青脸色顿时变了:“哄谁呢!由你们一通胡说就算数了?” 梨花笑道:“你要有那么闲情逸致,想往衙门跑一趟,让县大老爷来定这桔花的价,我也不介意陪你跑一趟。” “你男人是官,一准跟县大老爷串通起来整死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梨花抄手看着吴青说道,“难不成这地球是给你一个人转的?” “你就是成心报复!” “我报复什么?” “你……” “连你自己都觉着心虚不好说,那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吴青狡辩道:“我不是心虚,谁不喜欢工钱高的?谁不捡高枝攀呢?当初曹梅枝给我的工钱好,我才拉着兄弟们去她那儿的,我也是想兄弟们多给家里挣点!怎么了?偏只能在你这儿干,还不许我往其他地方谋口饭吃?我替你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也是尽心尽力的。” “那你不想想,当初花田里的活儿你会干吗?” 一句话问得吴青哑然了。梨花又说道:“当初这村子里少有人种花,你们这儿的人更没有人懂种花的。这种花不比种田,各行有各行的窍门。你们来了这儿,我从头教起,个个学得些经验,就拍着屁股一声不吭地奔高枝去了,把我花田里的活儿丢在一边不管了,这到底是谁缺德,是谁祖坟上裂大洞呢?” 吴青和曹昆的脸猛然红了。旁边的人都纷纷指责起了他们俩。梨花轻轻摇头道:“我也不想跟你们为难,就想借着你们这事跟其他人提个醒儿无敌天下最新章节。我没说不放你们往高枝上去,我拦也拦不住的。可你们要走,倒也吭一声,横竖还是个男人呢,这点担待都没有?就算是住客栈,也该跟掌柜的打声招呼吧!今天我把话说这儿了,工钱你们别想从我这儿拿走半文,至于毁了我那桔花苗的钱我也不问你要了,只当我积点德送菩萨了!你们走吧,往后别在我花田旁边转悠,要是起什么歹心,吊树上那是迟早的事!” “滚!”邓开罗喝了一声,挥手道,“没皮没脸的玩意儿赶紧滚!往后少上这儿来露脸,见一次揍一次!” 吴青和曹昆本还想着多少能拿回些工钱,可见梨花这样的态度,他们只好灰溜溜地转身跑走了。花田里的伙计们看着他们狼狈而去的背影,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邓开兴对梨花笑道:“梨花姐,你就不该饶了那桔花苗的赔钱,狠狠收拾他们一顿才叫他们怕呢!” 梨花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要真逼着他们拿出几两银子来,估摸着只能卖房子了。做买卖的人到底不能太狠了。可我要把话说在前头,有不想干的人现成说出来,我一并算了工钱,大家也方便。” 之前数落过吴青的老妇人忙说道:“在您手底下干活心里踏实,您又不拖欠着工钱,又不刻薄,上哪儿去找您这么好的东家娘?都是吴青和曹昆那两个眼高手低的混小子不懂事,光想着挣大钱,把做人的本儿都忘了。东家娘,我们不是那起人,您放心好了,我们一准好好给您干呐!不过有个事我想多嘴问问,您现下都是官娘子了,往后还干这花田买卖吗?” 梨花笑道:“我再是什么官娘子,官夫人,我也不会丢下花田的。到底是我一手一脚干出来的,跟自己的孩子似的,哪儿能轻易丢了,您老人家放心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伙计妇人们一边说笑一边散开干活儿去了。梨花带着邓开罗往回走道:“开罗哥,眼下地里缺人,你暂时先不去城里添货,把田里的事顺清楚再说。该请人的请人,该收整的收整,至于添货的事就交给开兴吧!” 邓开罗笑道:“那好啊!他一准高兴得跳房梁呢!之前进城的时候他就有点小不服气的,说满祥能干个掌柜的,他也不赖。你能信他,把这事交给他,就只管放心吧,我们兄弟俩一准把花田的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过几天我要出门一趟,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花田里的事,还有海堂那伤都要你和雨桐费心照看着。” “这自然不在话下,你尽管放心出门,万一有什么大事我再派人来跟你说一声便是。对了,有个事我想问问,海堂那伤打哪儿来的啊?平日里他在村子里又没结什么仇怨,谁能下那狠手呢?莫非是那两丫头干的?” 梨花笑了笑说道:“这事你就别再过问了,问也问不出个究竟来。” 邓开罗不是傻子,听梨花这么一说,他也不再多问了。两人回到院子时,听见了陌香的声音。梨花推门进了红菱的屋子,笑着打趣道:“原来举人老爷的夫人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呢!” 陌香放下怀里的孩子,笑道:“一见面就笑话我,看来四婶是真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和易生呢!刚才在笑什么?” 红菱接过话道:“易生给孩子起了个名儿,叫曹居安,我觉得这名儿听着就像读书人起的,有派头,你觉得呢?” “是挺不错的,”梨花走到摇篮前,弯腰摸了摸那孩子的脸笑道,“乖乖,你往后就叫曹居安了,安安,安安,这名儿好听不?” 安安忽然哇地一声又哭了,把梨花吓了一跳。陌香一边笑一边抱起安安乐道:“我刚才抱着他还好好的,怎么一见着四婶您倒哭起来了?” .. 第二百四十五章 驿路桃花叩农门 “怕是认生吧。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红菱坐在床上,伸手从陌香怀里接过孩子哄了起来。 旁边罗氏想了想问梨花:“东家娘,你属什么的?” 梨花道:“我属虎的,怎么了?” 罗氏连忙摇头道:“怪不得呢!怪不得呢!” 红菱扭头问道:“这话怎么说?属虎的有什么不妥当吗?” 罗氏笑着看了梨花一眼道:“东家娘向来大方,我才敢说这话的。我听老人们说,那属虎的最忌讳没满月就进月子房,虎气威,怕撞破了孩子的阳气,往后不好养啊!这孩子回回见到东家娘就哭,只怕是这缘故了。东家娘,我说这话您可别往心里去,我也只是照着老人家的话直说罢了。” 梨花自然是不信这套的,可她自己心里也奇怪,只是见过这孩子两回,可每回孩子都哇哇地哭,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难道自己真的额头上刻着个王字?她莞尔一笑道:“你提醒得对,该避讳的还应当避讳。大不了等他满月了我再来瞧。” “也没那么严重吧?”红菱问道。 梨花知道红菱是有些过意不去,便笑道:“孩子是大事,避讳避讳也没什么大不了。” 罗氏忙说:“要不然东家娘去海子庙那儿问问庙祝,看有什么法子化解不?我听说戴上祈了福的银牌也是能消灾的。” 梨花道:“正好我有几样银器想送给安安,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先拿到海子庙里去祈祈福再说。” 随后,梨花和陌香去了海子庙。近晌午的时候,海子庙里没什么人。走进庙里时,梨花看见庙祝正用浮尘扫着佛像上的灰尘,嘴里念念有词道:“都快年底了,就没几个来烧香的,一点诚心都没有……” “念叨什么呢,庙祝?”梨花笑问道。 庙祝吓了一跳,抖索了一下肩膀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秦东家娘啊!您可是猫变的,走路都不出声儿的。” 梨花打趣道:“胆儿这么小当什么庙祝呢?佛像就在跟前,还能把你吓得没魂了?丢你供的这佛的脸呢!” 庙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请了梨花和陌香进后院静室里坐下,然后说道:“秦东家娘您不知道啊,今天庙里来了个怪人,也是走路不出声,一说话倒能把人吓个半死。我刚才还以为那人又回来了呢,所以才吓得了一大跳。” 陌香好奇地问道:“什么人啊?能把庙祝你可吓死,我倒想见识见识。” “咳!也没什么特别的,瞧着一身好妆扮,可说话跟疯子似的。” 梨花问道:“他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儿?” 庙祝一脸不服气地说道:“你们说,我好赖在这儿当了十几年的庙祝了,什么人没见识过?论掐指算命,这方圆几百里谁还能比得过我?那人倒是个奇的,一进门就给我算了卦,说我年底之前有血光之灾,非死即伤呢!说得有板有眼的,跟真的似的,我猜一准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了,想在这儿来混碗饭吃的,就撵了他去了。” 梨花道:“既然你觉着他是胡说,那又怕什么,不是自己吓自己吗?” 庙祝连连点头道:“你这话说得对,我真是自己吓自己呢!对了,你们二位这时辰来是有什么事吗?” 梨花把给银器祈福的事说了一遍,又掏出几样儿她临时在虞城里置买的银器交给了庙祝。她虽不信这套,但是知道红菱是信的,拿来祈祈福也没什么大不了。 庙祝收下银器,登记后便送了她们二人出去。刚走到前殿,庙祝忽然抬头喝了一声道:“你怎么又来了,刚才跟你说的话当是耳边风吗?我这儿是正经地方,不是你混饭吃的地方,赶紧出去!” 梨花也抬起了头,见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衫的中年男人站在佛像跟前,颇有一股清修雅士之气。他正仰头欣赏那佛像,听见了庙祝的怒喝声,抿嘴笑道:“我又不混你饭吃,你急什么?” 庙祝不客气地说道:“我最不喜欢你这样儿的人了!装什么神仙道人啊?要哄骗也是城里哄那有钱的,别在这儿装疯卖傻了,我是不信你那些说辞的。” 中年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儒雅的笑容,然后缓缓地转过头来说道:“哄人钱财的事是你的勾当,与我何干?” 庙祝怒了,抹了衣袖,一副要开揍的架势。梨花忙上前拦下庙祝说道:“在你自己的地盘里开打,佛祖都不会原谅你的。他说归他说,你不信就行了。你这儿是打开门迎香客的,没赶香客的礼儿。” 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到了梨花身上,含笑点头道:“这位夫人说话倒有几分在理,不似这哄人的莽夫。” “骂谁莽夫呢?这儿不招待你,你赶紧走!”庙祝不客气地呵斥道。 梨花打量了这中年男人一眼,笑道:“我看你像是来游山玩水的,不像是专门来坑蒙拐骗的。这样吧,我家离这儿不远,你要不介意,随我回去将就一顿饭如何?” 中年男人彬彬有礼地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庙祝在旁边哼笑了一声道:“你最好说话小心些!这位可是村里有名的东家娘,能干着呢!她男人是官,你惹不起的。” 中年男人迟疑地看了梨花一眼,问道:“冒昧问一句,夫人芳名?” 梨花笑道:“没什么芳名,就三个字,秦梨花。” 中年男人的眼神忽然抖了一下,似有惊异的神色。不过,他很快遮掩了过去,随梨花和陌香一块儿出了海子庙,往花田走去。 走在海子桥上时,中年男人忽然停下步伐,对梨花说道:“夫人,能否单独说几句话?” 梨花奇怪地问道:“一会儿到了家,摆上酒菜慢慢说吧,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吧。” 中年男人含笑道:“既然人已经找到,有些话赶早不赶迟,说完我便要离开了。” “什么意思?”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陌香,陌香很识趣地往前快走了几步,留下梨花两人。梨花问道:“刚才那庙祝说你疯疯癫癫的,莫非你真是个神仙?” “在下并非神仙,也不是半仙,只是早年有人相托,要送话给夫人。” “送话给我?” “没错,”中年男人点点头道,“话不多就两句——借人之身终须还,求本还原才是真。” 梨花思量了片刻后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已经带到了,至于是何意思夫人自己应该能揣摩出来。” “你等等!”梨花叫住了正欲拂袖离去的中年男人问道,“请问你尊姓大名?到底是什么人托你带话给我?” 中年男人微笑道:“在下姓蒙,偏居西南一小镇。夫人只管记着这话,又何必问话是谁带给你的呢?” “西南小镇?西南一方那么多小镇,你说的哪个镇?倘若他日我真因为这两句话而得益,我也有个谢处不是?” “不必了,夫人能受用那就不枉在下万水千山地来找你了。” 梨花不甘心,拦下那中年男人追问道:“你来得这么飘忽,又去得这么突然,我若不问清楚怎么甘心呢?无论你是不是半仙,总该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吧?” “难道夫人不是来得飘忽吗?” 梨花一愣,脑子忽然有些懵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 中年男人含笑道:“在下是否知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清楚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夫人若真要问在下的出处,在下只能留你一句话——死而复燃春风度,驿路桃花叩农门。” “又是两句诗?不要紧吧?你们这些古代人就喜欢玩这个?利索点说句白话行不?”梨花焦头烂额地问道。 中年男人不答,绕开梨花径直离开了,很快消失在了桥的另一头。梨花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就反复地想着刚才那四句古诗。 陌香见中年男人走远了,忙上前问道:“四婶,那人是谁呀?神神秘秘的,好奇怪哦!” 梨花纳闷地摇摇头道:“庙祝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呢?别管他了,我们回去吧,还赶着给安安洗三呢!” 当天晌午,袁氏给安安有模有样地洗了一回三,妇人伙计们在旁边吆喝着,院子热闹极了。洗完三后,梨花让袁氏把木盆里那些添喜的果子花生核桃都收起来,又给了她一个大红包。袁氏笑盈盈地双手接过说道:“刚才已经得了红菱的了,怎么好意思再收东家娘您的呢?” “收着吧,你今天忙活儿这洗三也辛苦了,再有,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哎哟,客气了,东家娘!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红菱出了月子,一个人照料孩子怕是应付不过来的。海堂又还伤着,得费些日子调养,他们两人身边能没有个靠谱儿的人照料着吗?我瞧着你不错,往后你不必上田里了,只管照顾好红菱那孩子就行了。至于月钱,我也得给你涨涨,二两银子一个月,怎么样?” 袁氏一听,心里自然是喜上眉梢的。先不论田里的活儿累不累,这些日子她亲手照料着红菱两母子倒生出不少感情,若真不让她照料了,她心里也是舍不得的。梨花这提议正中她下怀,她怎么能不乐意呢?她脸上笑得都快起褶子了,忙拱手作揖道:“亏东家娘想得周到呀!只要您把那孩子交给我,我保准当自己亲生儿子养!” “有你这句话,我就真放心了。” 两人正在院子角落里说着这事,陌香跑来叫梨花,说红菱找她。梨花进了红菱房间,蹑手蹑脚地往摇篮里瞟了一眼,掩嘴笑道:“这小祖宗不会醒吧?” 红菱招手让梨花坐到床边去,说道:“今天这洗三的事你没少花钱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可这钱得我自己出,那才像样儿呢!”她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钱袋子。 “还跟我算这帐呢?”梨花打趣道,“当真是怕了我这属虎的了?不想我给安安当干娘了?” “说哪儿去了?你想当他干娘,我求之不得,也是他的福气。只是这洗三不能让你贴钱,否则许的愿都不灵的。” “行行行,你非要给,那我就收着,拢共就出了二两银子置办了洗三的东西,也没别的。” 红菱一边掏银子一边低头问道:“我听雨桐说你要出远门啊?” 梨花点点头道:“是呢,得跟赵元胤回他的惊幽城一趟。”红菱抬起头冲她笑了笑说道:“到了惊幽城,你算个什么身份?听说赵元胤还是个王爷,那你岂不就是王妃了?我家安安倒真有些沾光,认了个王妃做干娘呢!” “咳!”梨花忙摆摆头道,“王妃那头衔就是听着好听,使着能唬人,说到底也是深宫锁怨妇啊!你瞧着我像那能被锁住的吗?我不过是去瞧一眼,合意就留下,不合意随便拉匹马就回来。” 红菱笑道:“这话也就是在我跟前说说,过过嘴瘾罢了。我还不信,你当真会舍得你家赵元胤,一个人跑回来跟我们瞎混混。我说王妃娘娘,您还是好好去享清福吧!” “我享清福去了,我这一大片花田怎么办啊?要我穿一身华服,戴满头沉甸甸的珠饰在头上,像个弥勒佛似的坐在那王府里逗鸟玩儿,我还不如自己出门打鸟玩儿呢!大不了,我两头跑呗!” 红菱掩嘴笑道:“那最好了,我还怕往后想见娘娘您一面都难呢!到了府门口,只怕那看门的当是要饭的呢!” “那我就让那看门的要饭去!” 两人都大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后,梨花忽然想起一件事,问红菱道:“从前我和柴邢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红菱道:“从前你总遮遮掩掩的,我能知道多少去?不会是柴少爷又来找你了吧?” 梨花压低了声音对红菱说道:“还真遇上了!死活要带我走,我说破嘴皮子都没有用。” 红菱感触道:“他真是个长情的,你想想,柴家好赖是名门望族,他能死心眼地缠着你,也是他待你的一份真情意。若换了别家公子,早把你给忘了。” “可再有真情意,我也已经嫁人了,跟他是八竿子打不着啊!他非说我是因为想不起来才不理他的,其实我能否想起来都一样。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个事,我当时在汪府花园是怎么摔的啊?” “跟胡妈妈吵嘴呗。” “我为什么要跟她吵嘴啊?” “这我还真不知道。说起来,胡妈妈手里管教的几个姑娘里,她最疼的就是你。虽说平日里对你严厉了些,可一旦有什么责罚她也总是护着你的。那天晚上,胡妈妈教习了我们琴艺后就让我们回去了,单留下你一人说话,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听下人讲,你们好像在花园旁边吵嘴,这事倒是从前没见过的。” 梨花偏着头细细地挖起了记忆来:“到底我们在吵什么呢?她既然疼我,没理由会害我的,是不是?” 红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倒是有个大胆儿的想法,一直憋在心里没说,怕伤了你和胡妈妈的情分。” “说!赶紧说!” “那晚你在花园池塘边摔了之后,我也问过胡妈妈怎么回事,可她冷着脸子一句话也没说。我自己斟酌了好一阵子,觉得这事怕是跟柴少爷有干系。” “柴邢?” 红菱点头道:“你想想,胡妈妈原本想着你能伺候好老爷,讨老爷欢心,做个妾什么的,那她也连带着享福呢!可你偏和柴邢好了,没准还会闹到私奔那一步,她心里自然就不乐意了,兴许因为这样,你们才吵的吧。” 梨花觉得这说法很合情理。电视剧里不都演了吗?那些做鸨母的恨不得把自己调教好的姑娘送进宫当皇后,那样她们不就好处多多了吗?胡妈妈是个鸨母,心里自然是以钱财为上。若当初原主真和柴邢好上了,那胡妈妈必定是要棒打鸳鸯的。 “说到胡妈妈,她倒也可怜,”红菱叹了一口气道,“老爷私养家妓的事一出,她是第一个遭罪的。一杯毒酒就要了她的命,连个坟头都没有。你我倒还侥幸活到了如今。” “你连孩子都生了呢!”梨花笑道。 “你更好命了,眨眼就成王妃了!可惜胡妈妈不在了,要让她知道你身份尊贵了,没准她还会找你敲一笔呢!” 梨花爽朗地笑道:“行,让她晚上来找我吧!” 随后的几天,梨花忙着把花田的事交代给邓开罗,又安排了邓开兴往虞城补了一回货。此间,元胤派人把青易四人押回了惊幽城。梨花曾想帮青易说情,但元胤说青易等人太危险,必须要先押回惊幽城再说,省得招来更多的青月堂的人,给紫鹊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一切安排妥当后,梨花和元胤一道离开了紫鹊村。他们先在虞城住了一晚,然后再坐马车赶往惊幽城。离开虞城城门之时,梨花趴在车厢小窗上跟元胤说着玩笑话,忽然之间,她又看见了那个中年男人,心里一惊,猛然想起了男人送她的那句话。不知为何,她额头上冒出一股冷汗,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似的。 ..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送信 身边的元胤察觉她神情异样,目光向车后看去,好奇地问道:“遇着熟人了?” 她轻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算,就见过一回。” “到底是什么人啊?” “赵元胤,你懂诗文吧?” “你有什么不懂的吗?”元胤拉过她抱在怀里笑问道。 “有这么一句诗,你帮我解释解释,死而复燃春风度,驿路桃花叩农门,这诗是什么意思?” 元胤略微斟酌了片刻后问道:“没有下面两句吗?这倒不好去揣摩做诗人的意图。那死而复燃春风度有些玄了,像说鬼话似的,后面那句驿路桃花扣农门我倒知道个出处。” “赶紧说。” “我没去过,但也听人说起过,西南一方有个叫龙泉驿的地方,是前朝驿站所在。那儿桃花甚好,游客如炽,每每春天桃花盛放的时候最是美丽。镇上有家颇有名气的客栈,传了好几代,叫农门客栈。因此我揣测,这后一句驿路桃花叩农门说得便是那龙泉驿上的客栈了。你打哪儿听来这两句诗文的?” “龙泉驿?对了对了,那么出名的,旅游指南上不是常常看到吗?” “你嘀咕什么呢?什么旅游指南?” “哦,”梨花忙笑了笑说道,“是一种专门介绍各处名胜古迹的小册子。对了,那客栈的主人是谁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想出门游山玩水吗?” “那倒也不是,听别人说起,随口问问罢了。” 元胤疼惜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等回了城,安置妥当了,我带你往西南一方走一遍,如何?顺道去看看你说的那龙泉驿,怎样?” “那自然好了!”梨花抬起元胤的手,把自己的小手往上面拍了一下笑道,“击掌为约,不许出尔反尔哦!” 元胤浅笑道:“这有何难?我找得着反悔吗?” 梨花微微翘起红唇,翻着小白眼说道:“唉……万一那个什么唐萱容忽然出现在你跟前,指不定你就奔她去了。” “听着像吃醋呢?”元胤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 “能不吃醋吗?”梨花转头点了点元胤高高的鼻梁说道,“你老是交代吧!她跟你好过,对吧?” “哪儿来的好过?当初彼此也不过十二岁罢了。”元胤摇头笑道。 “瞧不出来呀,赵元胤,你还个早恋的娃儿!” “早恋?” “十二岁不算早恋吗?小学没毕业就盯着人家小姑娘起坏心思了,真是阴着坏呢!” 元胤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爱怜地拍了拍梨花的脑袋乐道:“说话真是稀奇古怪,什么小学没毕业,你打哪儿学来的?有这么说自己男人的吗?” 梨花往他身边凑了凑,趴在了他的大腿上问道:“哎,问你个正经儿的事。万一唐萱容又忽然出现了,你是要她呢?还是要我呀?” “她已经死了,”元胤用略带惋惜的口吻说道,“早就已经死了。想出现在我跟前,总得再等几十年去了。你就这么盼着你男人下阴曹地府?” “我说如果,如果的话……” “人都不在了,那儿来的如果呢?你又在担心什么呢?唐萱容的事我都已经放下了,你还计较着做什么呢?我与她,确实有些患难的交情,之前都跟你说过了,你到底担心什么呢?” 梨花其实并不计较唐萱容和元胤之间有什么,谁小时候没点天真无邪的偷恋暗恋呢?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不会去计较元胤前女友之类的事,不过她所担心的是,要是元胤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就是唐萱容,会怎么想呢? 颠簸的马车上,梨花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继续想下去,因为想也是徒劳。此刻,她只想安稳地趴在元胤大腿上,享受这一刻的幸福和宁静。 就在梨花和元胤往惊幽城赶时,严琥珀已经押解青易等人回到了惊幽城。他把雀灵送到了幽王府,交给了游仙儿。游仙儿见女儿受了重伤,好不心疼,忙叫来了昭荀。 昭荀一边给雀灵把脉一边问道:“这一路不太顺利吧?没青月堂的人给你添堵?” 严琥珀说道:“这回抓住那两大活物,算是意外中的意外,只怕青月堂那边现下还不知情呢!我原也以为指定有人半路劫道,可一路走下来顺顺利利的,连个多余的蚊子都没有。” “可恶的东西!”游仙儿坐在床边心疼地看了一眼雀灵,然后骂道,“回头让我来审那青易,非叫他难受死不可!琥珀,那龟孙子养的现下押在什么地方?我要亲手抽他两鞭子才甘心呢!” “这粗重的活儿就不劳夫人您亲自动手了。”冰残说着从门外走了进来。他问严琥珀道:“主子的车马估计还有几天才到?” 严琥珀道:“应该还有四五天。我怕路上出什么差池,一路都是快马赶回的。残哥,你放心吧,青月堂那边只怕还没得到信儿,主子他们不会有事的。” 冰残脸上没有轻松的表情,反而皱眉沉思了起来。昭荀把完脉后,起身道:“雀灵的身子已经没大碍了,顶多还在床上躺半个月。” 雀灵听了,嘟嘴道:“还要躺半个月呀!再躺,我全身都快散架了!” 游仙儿轻轻地拧了拧她的耳朵,数落道:“就算是十个月,你也给我躺着!遇着像青易那样的高手,你逞什么能耐?幸亏这回琥珀赶去及时,要不然你还能活着见娘吗?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 雀灵吐了吐舌头,立刻不敢说话了。琥珀和昭荀都笑了起来。游仙儿又道:“回头我跟你叔叔说说,撤了你那什么判官的名号。姑娘家家的,迟早是要嫁人的,做什么判官呢?他手底下良将那么多,随便挑拣一个补上就是了!” 冰残插话道:“夫人,您别顾着数落雀灵,主子那东院可布置好了?” 游仙儿道:“早布置妥当了,只不过,西院那边多少会有些麻烦。你说,镜台知道元胤要带个女人回来,她心里能不堵吗?镜台性子烈,这两天你最好多找些人里里外外看着点,省得弄出什么麻烦来。” 冰残点了点头,拍了拍严琥珀的肩头说:“走吧,去会会那两兄妹和那个叫什么来着的……” “乔鸢,算是青月堂的医师了。” “谁?”昭荀忽然停下手里正在写药方子的笔,用略带激动的声音抬头问道,“琥珀你刚才说谁?乔鸢?” 严琥珀抄手笑道:“对,就是乔鸢,昭荀哥你上回碰见的那位。” “她怎么也给抓到惊幽城来了?” “哟,”严琥珀弹了弹舌头取笑道,“昭荀哥这是心疼上了?人家是你什么人啊?你还这么着急上火的?” 昭荀略有些脸红了,忙低下头一边写一边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倒惹出你这么多闲话来了,赶紧出去,别打扰我写方子。” 严琥珀弯下腰,趴在桌上笑米米地说道:“昭荀哥,你要真看上她了,回头使了个苦肉计动情计,让她倒戈投奔了我们,岂不好事成双?” “去去去!”昭荀抬起手里的毛笔朝严琥珀脸上点去。严琥珀抬身闪开,笑呵呵地跟冰残出了房间。昭荀有点不好意思,自圆其说道:“这小子越来越不正经儿了。夫人,您把雀灵嫁他,您放心吗?” 游仙儿替雀灵拢了拢被子,坐到桌边笑道:“那许过的亲事还能再退不成?我觉着琥珀说得不赖,你要真能把那青月堂的乔鸢姑娘弄成自家人,那绝对是大好事啊!” 昭荀一脸我无语的表情看着游仙儿,叹气道:“你们……果然是一家人啊!” “我说这话是为了你好啊,昭荀。你老大不小了,真打算一辈子混过去,末了当个孤老,多没劲儿呢!” “那夫人您呢?” “我好赖有雀灵这么个女儿,有个念想。” “我有主子,也有个念想,所以啊,您就别替我担忧了,”昭荀把写好的药方子递给游仙儿笑道,“您要闲着没事干,替那块冰操心操心吧!” “冰残?他怎么了?他有相好的?那倒是天下第一奇闻呢!”游仙儿忙打听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门外丫头禀报,说龙翠月来府上拜访她了。她回头招呼道:“外面天凉,赶紧请了龙姑娘进暖阁,我这就过去。” 昭荀冲她眨了眨眼睛,笑道:“看吧,果真是缘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游仙儿何等聪明,听了昭荀这话,眼睛瞪得老大,指了指门外问道:“龙翠月?怕不会吧?冰残眼光多高啊!见过的女子少说也有百十来个了吧,偏就看上她了?” “信不信由您呢!”昭荀神秘一笑道,“您回头细细琢磨琢磨他们俩去。” “哎哟喂!”游仙儿轻轻拍了拍桌子,咯咯笑道,“这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闹了半天,我往常给他瞎忙活儿了!早知道就直接寻个带娃的寡妇往他跟前一送,不就完了吗?原来他好这口啊!果然是个怪人呢!跟元胤一样地怪脾气!” 昭荀和躺在床上的雀灵都哈哈笑了起来。昭荀走后,游仙儿吩咐丫头好生看顾着雀灵,断不许她下床走动,这才放心地去了她院子里的暖阁里。 刚走进暖阁,游仙儿便听见翠月跟丫头说:“别那么费事送暖壶来,这屋子里够暖和了,用不着那个的。”原来丫头怕怀孕的翠月冻着,特意给她送了个玉暖壶。 游仙儿走进去笑道:“捧着吧,正好我这玉暖壶没处搁,你捧着正好,能暖和一大一小呢。” 翠月起身笑道:“我这身子向来粗养着,使不惯这好东西,怕一个不留神就打碎了。” 游仙儿拉着她在暖塌上坐下道:“好东西嘛,使着使着就惯了。我原先也是乡下人一个,在这幽王府里待久了,也拿自己当半个富贵人养着了。你眼下是怀着身子的人,该更保重才是。你那儿缺什么东西,只管跟我说一声,别觉着客气。” 翠月笑道:“夫人才是客气了,我那儿什么都不缺,亏得夫人照料得周到,多谢还来不及呢!” “不必谢了,元胤托了我照料你,那我自然要好好照料了。我原本来就是个闲人,多个人说说话更好。本说要安置你在府里住的,可你偏不肯。” “有个地方安身,我已经很感激了,怎敢腆着脸住在王府里呢?” 游仙儿最初待翠月也只是一般客人的礼节,因为是元胤所托,便想把她安置在府里,等元胤回来再说。但翠月坚持不来王府住,游仙儿也没强求,就在王府不远的那条街上置买了一处两进两处的宅子,再添了四个仆俾伺候着。 谁知后来,翠月把买宅子和仆俾的银子都交付给了游仙儿,坚持自己付钱。游仙儿这才对翠月有了更多的好感,时常邀请她来王府里走动。日子久了,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游仙儿跟翠月聊了几句后,唤来了一个丫头吩咐道:“去跟厨子说一声,大爷前些日子不是送来的几样野物吗?趁着翠月来了,赶紧杀只野山鸡炖上,晌午喝汤好暖暖身子。” 丫头应了声,正要离去时,游仙儿又叫住了她说道:“别忘了给西院送一罐子鸡汤去,记住了!” “是,夫人!” 丫头转身离去时,正好听见游仙儿对翠月笑道:“再过几天,你往府里跑得会更勤了。我刚刚得了信儿,说元胤和梨花这几天就要到惊幽城了。” 翠月惊喜道:“是真的吗?那最好了!” “对了,她喜欢什么色儿,喜欢什么物件,你得跟我出出主意。” “这好说!” 两人兴高采烈地聊着元胤和梨花回惊幽城的事,也没注意刚才那丫头在门边驻足听了一小会儿。到了晌午时,那丫头捧着一罐滚烫味香的鸡汤去了西院。她去时,镜台正和阿今与在暖阁里说话。 阿今与就手盛了一碗汤递上去说道:“公主,天冷,这鸡汤能补身暖身,您赶紧多喝两口。” 镜台似乎没什么胃口,抬手懒洋洋地接过来说道:“心是凉的,喝什么都暖不了。” 阿今与忙道:“您可不能自己先缴了白旗,保重身子才能打算往后的事。” 那丫头在旁边也附和道:“阿今与姐姐说得对,王妃娘娘若不好好保重身子,只怕没力气跟那新进府的夫人斗了。” “这话你打哪儿听来的?”阿今与忙转头问道。 “奴婢是从游夫人那儿听来的,”那丫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她这会儿正跟那位龙姑娘吃午饭呢!说是王爷和那位新夫人这几天就要到了,她忙着打听新夫人喜欢什么东西好归置东院的屋子。” 镜台脸色一沉,将手里的汤碗重重地搁在桌上。热汤撒了一桌子,阿今与忙掏出手绢一边擦拭一边劝道:“您当心别烫着自己了,那就更不划算了!” 镜台冷着一张脸问那丫头:“就这几天要回了?” “是,奴婢是这么听游夫人说的。” “真当我死了,是吗,赵元胤!”镜台扬手一掌拍在桌上,怒不可遏地说道。 阿今与赶紧抬起她的手,揉了揉手掌心道:“公主,您跟这桌子较什么劲儿呢?眼下该想个对策才是!” 镜台一脸愤懑地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可想?天天给软禁在这儿,连个府门都出不了!想往大理送个信儿也没辙,真是急死我了!” “那倒是,要是能送信回去给老爷,老爷能眼瞧着您受委屈不理会吗?再有,连聪大人那笔帐老爷也会跟王爷算的。奴婢现下是看透了,王爷当真是要弃您于不顾,您何必在流恋着他呢?”阿今与叹气说道。 镜台颦眉不语,双唇闭得紧紧的,右手握拳了拳头,似乎在心里思量着什么。这时,那丫头又说话了:“公主若不弃,奴婢愿意斗胆替公主带信出去。” 镜台和阿今与都愣了一下,再次打量了这丫头一眼。往常对这丫头并没上心,只知道是游夫人那边院子的人,此刻细细打量一番,忽然觉得这丫头有几分姿色,模样憨实。 “你愿意?”镜台自然不会那么快相信这丫头。 “奴婢自然愿意,只要公主相信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先的名字叫阿兰春,现下到了幽王府,改了名儿叫春儿。” “你不是汉人?” “奴婢也是白族人,公主!” 镜台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也大理的,怪不得要改了名儿呢!赵元胤这府上怎么能容得了大理人呢?春儿,我问你,你为什么愿意替我送信去大理?” 那叫春儿的丫头说道:“公主是白族人,奴婢也是,岂有不帮同族之礼?眼见着您受辱,奴婢虽是一贱婢,也觉得心里不服,这分明就是欺辱我们白族人!” 阿今与点头道:“春儿,说得好!” 镜台略有质疑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在幽王府?” ..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丫头们的闲话 春儿无奈地说道:“也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罢了。早先爹娘把奴婢卖给了一个汉人妈妈,奴婢跟着她学吹拉弹唱。她养着奴婢,也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价。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卖奴婢就自己先染病去了。正巧那年王爷与公主大婚,府里添买了不少丫头下人,奴婢没处谋生又不愿去暗cang妓馆里卖笑脸儿,便往王府里试试,后来就当了府里的丫头。” 春儿的话让镜台信了四五分。她又问:“你还会吹拉弹唱?窝屈在这府里倒也糟蹋了你。” 春儿一脸诚恳地说道:“能有口饭吃,不给人糟蹋了自己就算好福气了。奴婢也不求别的,但求攒够了钱回大理去,寻寻奴婢的爹娘还在不在世,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完下半辈子就行了。” “这好说啊!”阿今与插话道,“若是你能一心伺候公主,送你回大理寻亲也就是公主一句话的事,没什么难处。” 镜台也点头道:“你流落在外,倒也可怜。只是这送信出去的事有些危险,你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有这个胆儿吗?” 春儿下跪道:“奴婢一心想求公主恩典,发还回乡。只要公主吩咐,奴婢必定尽心去办!” 镜台和阿今与对视了一眼,对这春儿有了几份信任。阿今与凑近镜台低声道:“公主,汉人不是有句话吗?死马当活马医呗!现下这情形,您若不再送信回大理,只怕那新到的夫人把您油烹水煮了,那边都还没个音信呢!” 镜台瞄了春儿一眼,抬抬手道:“你先去吧,若有吩咐,我自会让阿今与告诉你的。” 春儿退下后,阿今与比镜台更激动,又说道:“公主,眼下便是个机会,若错过了,只怕这府上再没别人有这胆儿替您往外传信儿了!您何必趁早派春儿往大理送信,也好早早解了您眼前的困境。” “我心里自然比你更清楚机会难得了,不过那春儿终究是游夫人院子里的人,我有些不放心。再说了,”镜台托着下巴忧思道,“解了我的困境又如何?到时候是我带着嫁妆回大理,还是在这儿跟赵元胤拼个你死我活呢?” “唉,您终究是还是放不下王爷。若是长情,这世间倒没几个人能与您比呢!王爷待您如此薄情,您却对他仍是心有不舍。” “你哪儿知道去?要喜欢一个人极快,要恨一个人也极快,可单单想忘记就难了。我对赵元胤没了喜欢,却总是恨得慌,一恨便会记在心上。” 阿今与催促道:“那您要早下决断才是。无论那春儿信得信不得,总归要试一试,比在这儿等着任人宰割要强吧?您想想,等那秦梨花来了,在您堂堂公主跟前耍威风,您能受得住吗?” “她敢?她若敢造次,我先剪了她的舌头。” “有王爷纵容着,您看她敢不敢!” 镜台的脸色愈加地不好看了。她瞟了一眼桌上的鸡汤罐子,说道:“容我再想想。” 再说春儿从西院出去后,径直回了王府的大伙房。进门后,她看见东边角落的方桌前围坐了四五个人,当中穿绛红衣裳的叫冬儿,是游仙儿的贴身侍婢。冬儿正夹着桌上汤锅里的冬菇,转头看见了她,笑道:“去了这么久?赶紧来喝口汤,没给那公主为难吧?” 春儿凑过去,接过一副碗筷说道:“公主心情不好,骂我两句我也只能听着,当耳边风罢了。冬儿姐姐怎么跑来这儿跟我们打挤,夫人没赏好饭吃?” 冬儿抿了一口鸡汤道:“寺里来了人,正跟夫人和龙姑娘说大道理呢!我趁机就溜这儿来喝口鸡汤了。对了,公主还喜欢那鸡汤吧?” “没喝一口倒都撒桌上了。”春儿捧着一碗暖和的鸡汤,一边吹着热气儿一边说道。 坐她旁边的丫头甘蓝问道:“这是发脾气了呢!你哪儿招惹她了?这段日子她被关……被挪到西边去之后,好像不太爱跟我们这些下人说话了。你怎么那么倒霉啊?” 春儿笑道:“兴许早上乌鸦在我头顶上拉了屎我不知道呗!” 满桌人都笑了起来。甘蓝乐道:“都好好吃着饭呢,能不吐那个脏这字吗?都叫人吃不下饭去了!”冬儿接过话说道:“不是有句话说心静自然凉吗?心里没屎,碗里怎么会有?” “冬儿姐你……越说越恶心了!” 冬儿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个不停。春儿见她汤碗空了,忙抢先替她盛了一碗递过去问道:“寺里又来谁了?这回又送了些什么菜来?” 冬儿指指伙房的一角道:“不都那堆着吗?大冬天的没什么嫩叶菜,也就冬瓜青菜什么的。可夫人就喜欢那寺院后面种的,又特别喜欢那贞姑子种的。” 坐在冬儿对面的丫头素英问道:“夫人那么喜欢贞姑子,怎么不收了做干女儿了?” 冬儿道:“人家还是姑子呢,认什么干不干的?夫人倒是想劝她还俗算了。一个姑娘家又没断尘缘,好好的,在那寺庙里耽误了可不划算了。夫人劝她还了俗,寻个中意的男人嫁了,那才是正经儿事呢!行了,我暖了肚儿了,你们慢慢吃吧!”她说着喝完碗里的汤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去。 素英也跟着起了身,一边抹嘴一边说道:“我也差不离儿了。不能吃得太撑了,一会儿弯不下腰去呢!”她上前挽着冬儿的胳膊,说笑着出了伙房门。 甘蓝往素英碗里瞟了一眼,斜了嘴角说道:“才吃了多少啊?那小肚子也太不能装了吧?冬儿姐一走,她也跟着走,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春儿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问道:“能有什么事?莫不是素英姐惹了夫人,要讨个情面?” 坐春儿对面的丫头芜叶轻轻摇头,压低了脖子小声道:“她不说我也猜出个五六分了。新夫人不是要进府了吗?连正儿八经的那位都给赶到西院去了,倒把东宫正院留给新夫人了。眼下院子屋子都收整妥当了,就差派人去伺候了。我这么说,你们明白了?” “噢!”甘蓝用筷子敲了敲桌面点头道,“我这才算是明白了!有人巴巴地等着伺候新夫人呢!怪不得夜里挑灯做暖手套子,我只当她是孝敬她老娘的,原来是想孝敬冬儿姐的。” 芜叶道:“这也没什么,有好主子谁不想跟呐?我也想呐,可听夫人的口气,谁能伺候那得宠的新夫人,她说了不算,得让新夫人自己挑拣呢!所以啊,我也不急,等着吧。” 甘蓝咬着筷子头,颦眉想了想,然后贼兮兮地说道:“素英是个会巴结的,我们也不能落后啊!我向来瞧不惯她那八面玲珑的样儿,好像谁跟前都想套近乎。说句实在话,这府里我也只与你们俩最投心了。这节骨眼上,我们得互相帮衬拉一把才是。” 春儿问道:“怎么个帮衬法?” 甘蓝往伙房门外瞟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上回龙姑娘来的时候我给她和游夫人送茶,听她的话,她好像跟立马要进门的那新夫人很熟,嘴里一口一个梨花梨花地叫着,亲热得很!” 芜叶问:“那又如何?” “你傻呢!游夫人不是说她做不了主,派谁去伺候得让新夫人说了算吗?龙姑娘跟新夫人交好,新夫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吗?有句话不是说投其所好吗?” 芜叶抿嘴笑了笑,指着甘蓝道:“你心眼就是多,这都让你给想到了。素英巴巴地想去讨好冬儿姐,从游夫人那儿下手,你却想到龙姑娘那儿了,真有你的呀!” 甘蓝略有些得意地说道:“叫素英趁了先,我真是有些不服气。到时候,我们中任谁去伺候新夫人,把余下两个往新夫人跟前荐一荐,这事不就齐全了吗?” 春儿插话问道:“伺候新夫人真那么紧要吗?不伺候又能怎么样?” 甘蓝一脸语重心长地拍着春儿的肩头说道:“妹妹啊,你来王府没几年所以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啊!萱王妃嫁进来的时候,多遭王爷冷落啊,只当她跟空气似的。这下好了,王爷自己领回个喜欢的,指定宠到天上去了。这样的主子你说跟不跟呢?” “我原先那个汉人妈妈说过,男儿皆薄幸,谁知道王爷能宠多久?兴许过了那兴头就跟嚼了没味儿的人参似的丢一边了!”春儿道。 “那是别人,不是我们王爷,知道不?”甘蓝用崇拜的语气说道,“我们王爷跟你汉人妈妈说的那薄幸男儿不同,知道不,妹妹?” 春儿捧着碗,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甘蓝指着芜叶问道:“你觉着呢?要行的话,我知道龙姑娘住哪儿,回头多去走动走动。”芜叶和春儿对视了,一齐点了点头。 三人正在商议怎么跟翠月套近乎时,其他下人陆续地回伙房来了,她们也就各自散去了。 甘蓝和春儿回到游夫人院子时,看见冬儿拿了一身衣裳和妆梳盒子往暖阁里的走去。甘蓝跑过去问道:“给谁呢?”冬儿小声道:“给贞姑子的,不对,往后不能再叫姑子了,得改口叫唐萱贞了。”甘蓝吃惊地问道:“真给夫人劝还俗了?说还俗就还俗,也不跟佛祖菩萨打个招呼?” 冬儿笑道:“她本来就没心思入佛门,就是想混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孤女一个,没处落脚,庙里自然是个好去处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夫人和龙姑娘说得她泪眼汪汪的,当下就决定要还俗了。” “那她还俗了去哪儿?” “夫人说先让她去龙姑娘那儿暂住,过些日子再说。” “我只当夫人心疼她要留了在身边呢?” 甘蓝是不知道唐萱贞想刺杀镜台的事,所以不明白游仙儿的一番苦心。冬儿拿其他话岔开了,与甘蓝一块儿进了暖阁里。 西边榻上坐着的唐萱贞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正陪着游仙儿和翠月说着花。游仙儿招手对冬儿说道:“你来动手,给她上个淡妆,再换身衣裳也就是个水灵灵的姑娘了。头上拿块好看的布包着,蓄发也得等一段日子去了。” 冬儿和甘蓝拥着唐萱贞往里屋去换衣裳了。游仙儿又接着刚才的话问翠月:“你从前那些事我也不多嘴问了,你有你的苦,不过往后的日子你是怎么打算的?拖个孩子独过最是不容易了,那苦我从前受过。没到这惊幽城之前,我跟雀灵都要过饭呢!所以我才多嘴问一句,你别介意。” 翠月道:“这孩子注定是没爹的,只能我自己盘活了。我往常在镇上也做些粉头线脑的小买卖,凑合着能过,打算等生了这孩子后,重新寻个小铺子过活。” 游仙儿略带同情的口吻看着她说道:“倒真难为你了!又要盘活孩子又要开铺子,得把你累个人仰马翻呢!我有句话说出来怕你不高兴。” 翠月心思剔透,抿嘴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多谢了,我眼下的心思都在这孩子身上,对再嫁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世上的好男人哪儿能专等我这拖儿带女的寡妇挑拣呢?若说寻个勉强的,我心里也是不情愿的。再说梨花快到了,一说到开铺子的事,她一准来劲儿呢!” “那可不行,我还指望把王府里的事交给她,回寺庙里去呢!她要忙活买卖去了,府里的事谁管?” “您回寺庙也冷清得很,等梨花来了,这王府里热闹了,您指定舍不得回去呢!” “元胤怕也不会答应吧?一个王妃抛头露面地出去做买卖,哪儿有功夫理会家里的事?等她来了,我还真得跟她说说。” 翠月笑了笑,没接话了。这时,冬儿和甘蓝扶着唐萱贞从里间走了出来。刚才还一身青尼打扮,此刻却绿绸裹身,淡施粉妆,颇有江南女子的柔美俏丽。 游仙儿击掌笑道:“我说嘛,美人胚子一个,藏在寺庙里多可惜了呀!这么一打扮就跟天仙似的了!差就差那一头头发,不急,明年这个时候一准就长齐整了。” 唐萱贞略带羞涩的笑容说道:“我就这么草草地还俗了,寺庙那边还请夫人派人说一声,送我回去取了东西来。” “你人就不必回去了,我派个人回寺里一趟,帮你把东西收拾了。有没有什么贵重紧要的东西你先说一声。” 唐萱贞摇摇头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只是父母留下的几样遗物一直小心收着,想做个念想,我还是自己回去一趟吧。” 游仙儿点了点头,又夸赞了唐萱贞几句,然后吩咐冬儿去派辆马车把唐萱贞送回寺里。唐萱贞去后,翠月也起身告辞了。游仙儿记挂着雀灵,便没有挽留,吩咐甘蓝小心送了翠月出门。晚些时候,冬儿直接把唐萱贞送到了翠月家里,然后回来向游仙儿复命。 冬儿回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一进暖阁,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真是没想到呢!多少年没下雪了?今年老天爷是抽羊癫疯了。” 游仙儿正和雀灵对坐在榻上说话,听见了她的声音便问道:“外面下雪了?” 冬儿揉了揉鼻子,走上前道:“是的,夫人。回来的路上就开始飘了,只怕明早外面就能铺上了。” “好啊!”雀灵兴奋得差点从榻上蹦起来。 “好什么好?赶紧坐下!”游仙儿忙摁住了她数落道,“小命要不要了?骨头要不要?昭荀说了,得再趟十天半个月呢!” 雀灵翘嘴撒娇道:“多难得呀!我打出生起还没见过雪呢!单单看那画里描着一片白雪皑皑,就没真眼见过,明天我拉上琥珀哥哥和昭荀哥哥一块儿堆雪人去!” 游仙儿有些怜爱地瞟了雀灵一眼,轻声叹气道:“哪儿是第一回啊?这是第二回了!我带着你从汴京城逃往惊幽城的路上就下过一回雪,没给冻死在半路上,算我们娘俩命大,所以我是不喜欢那天寒地冻的,更不喜欢堆什么雪人儿。暖暖和和地过日子不好吗?” “横竖我明天就要去堆雪人!不然雪化了,又得等到哪年去?这儿也不是年年都下雪的!” “冻死了活该!”游仙儿笑着骂了一句,转头对冬儿吩咐道,“你去跟冰残说一声。天儿转得这么快,怕元胤他们带的衣裳不够御寒的,让他派几个人到我这儿取些衣物送去。路要不好走,就停两天再走,又不赶什么吉时吉日。对了,唐姑娘送去了吗?” “送去了,路上可能也冻着了,有些不适。我走的时候,龙姑娘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雀灵插话问道:“娘,您倒真很喜欢那唐姑娘的,嫌我一个女儿不够,想再收个干的?” 游仙儿道:“一个姑娘家,无亲无故的,勉强在寺庙里混日子过,可心里也没忘记替亲人报仇的念想,实属难得了。想当初我心里也是极恨那老皇帝的,恨不得冲到皇宫里杀了他。唐萱贞此时的心情就犹如我当初的心情一般无二。”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夜里起火 冬儿奇怪地问道:“夫人呐,她可是想杀萱王妃,您不怕她再起心吗?” “所以我才让她先去翠月那儿暂住。镜台现下被元胤软禁,她想在王府里动手怕是不可能的了。过些日子,镜台还会不会在王府里谁也说不准,兴许会回大理去,到那时候我再劝她收收心,别净想着报仇的事,去也只有送死的。” 雀灵托着下巴问道:“娘,您说主子叔叔会怎么处置班那镜台呢?” “跟你个小屁孩没干系,好好养着你的伤吧!今晚就别回你那院子去了,跟娘挤一床也暖和些。” 当晚母女两个挤了一床,暖暖和和地睡下了。冬儿刚忙完手里的活儿,回到暖阁旁边的小房间准备睡下,衣裳才脱去两层就听见外面有些响动。她急急地裹了衣裳,开门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先闻声跑出来的春儿指着西边冒起来的红光惊乍地喊道:“不好了!像是着火了!冬儿姐姐你快看!” “坏了,真是起火了!”冬儿心里叫着不好,也顾不得加件衣裳,风风火火地往西边去了。等她回来时,游夫人已经被吵醒了,叫了她问怎么回事。她轻轻打了个喷嚏后说道:“是萱王妃院子西厢起火了。好在巡夜的发现得及时,单烧了三间房,没伤着人。” 游夫人大为诧异,颦眉问道:“怎么会起火?西厢应该没人住,夜里连盏灯火都没有,哪儿来的火苗?曾管家去了吗?” “他正在那儿收拾残局呢!我怕您担心就赶紧回来禀个话。” “瞧着像有人放火吗?” “还瞧不出来,曾管家说得明天一早,天放敞亮了再请严大人细细看一回,或许能寻出点蛛丝马迹。” 游夫人放心地点点头说道:“冬天本来就天干物燥,处处都得防着点。不过今晚雪飞成这样,燥也燥不到哪儿去,无缘无故地不会起火。你传话给曾管家,巡夜的多加两班,盯仔细了!” “是……”冬儿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你怕是着了风寒了吧?”游夫人忙道,“话让别人传去,你赶紧回被窝里歇歇。外面谁还候着?” 话音刚落,春儿便推门进来道:“奴婢还候着,夫人有何吩咐?” “给冬儿熬点药汤来,让她服下出身汗,明早就好了。” “是!” 游夫人自去睡下了。冬儿的确伤了风寒,窝在被窝里捧了个汤壶还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寒。春儿熬了点红糖姜汤送来,递给她说道:“今天天忽然冷成这样,姐姐又往山上去了一趟,难怪会冻着呢!” 冬儿接过汤碗点头道:“刚要下山就飘雪了,当真是冻得脚趾头都僵硬了。这城里好多年不下雪了,谁知道这老天爷发的是哪门子脾气。不过要不是一直飘着雪,今晚那火还不好扑灭了。” “可不是,”春儿缩了缩脖子,把两手放进了暖手套里说道,“要是遇着夏天,没准能烧了西厢一排屋子呢!我刚好起夜,忽然就看见火光四射了,吓得我腿儿都软了!萱王妃没事吧?怕是惊着她了,姐姐去的时候她没发火?” 冬儿一口喝光了碗里的汤,翻了翻眼皮道:“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痛快的能不发火吗?我刚刚跟曾管家问了两句,就听见她说什么是不是想存心烧死她办丧事!去,这话说得多晦气呀!王爷和新夫人立马就要回城了,正是喜鹊当头的时候,谁有工夫烧死她办丧呢?” “夫人知道吗?一准很生气吧?” “我刚才没跟夫人提这事,想明早再说,省得扰了夫人的好梦。” 春儿吐了吐舌头,一脸惊怕的样子说道:“今晚这火也太邪乎了些!西厢就住着萱王妃和伺候她那几个人,再没别人了,谁那么胆儿敢去放火?再说,这王府守卫森严,夜里想飞个苍蝇都不容易呢!” “可不是吗?曾管家也说,闹不清楚到底是哪里钻出来的火苗。照例说,这么冷的天儿,又飞着六棱子雪花,要着火也不容易啊!” “姐姐你越说我头皮越发麻了,”春儿哆嗦了两下道,“该不会是我们府里冲撞了什么吧?我听我从前那养娘说,快年底的时候总要多拜拜神,省得各路的小鬼缠着为难,不让你过个安心年呢!不过,这也是我随口一说,你别笑话我胆儿小才是。” 冬儿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也在理儿。就像那毛偷盗贼总是年底里忙得欢,那各路小鬼神仙不也等着香火纸钱吗?明天我得跟夫人说说这事。对了,你赶紧回去吧,别陪着我在这儿说话了,当心冻着。” 春儿替冬儿掖好了被子,吹了灯开门出去了。屋外的雪花仍旧飘飞着,冷冽的寒风嗖嗖地朝她扑了过来。她紧了紧衣裳,望着西边冷幽地一笑,转身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游仙儿便把曾管家叫到了跟前,问起了昨晚的事。曾管家道:“刚刚严大人已经去看了,还没个下文呢!” “萱王妃怎么说?” 曾管家为难地笑了笑说道:“横竖就是抱怨几句罢了。夫人,您看,西院都烧成那样儿了,少不得要翻修。那萱王妃是不是要挪一挪了?” 游仙儿沉默了片刻道:“挪是要挪,只是我还没想好往哪儿挪。王府地方是大,可好歹是个公主,不能是个人住的地儿就挪。等我想想吧,你先下去,听听严大人怎么说。” 曾管家离去后,冬儿对游仙儿说道:“夫人,索性不挪了。西院原本就大,烧的又只是西厢那边,把西厢和正院暂时隔开不就行了吗?您要再给她挪地方,只怕她会更不高兴呢!” 游仙儿点头笑道:“还是你脑子转得快。我刚才还在琢磨到底该往哪处挪好呢!你的主意不错,一堵墙就了事。等西厢修好了,把墙打开就行了。” 正说着,外面进来了甘蓝。游仙儿问道:“什么事?谁来了?”甘蓝道:“是萱王妃那边派人来了。她说天寒地冻的想喝口上回的鸡汤。” “她倒好真有胃口呢!”游仙儿看了一眼冬儿笑道,“人家果然是公主,见过大世面的,一点火怎么会吓着她,反倒让她胃口变好了,看来是我们多虑了。吩咐下去,好好给她炖一罐,别让她说我们王府里连顿像样的鸡汤都没得喝。” 甘蓝去后,雀灵扶着丫头的手从里间走了出来问道:“冬儿姐,外面能堆雪人吗?” “能是能,不过小姐你这腿儿……” “不碍事!”雀灵一听就来劲儿了,“去叫了琥珀哥哥来,让他帮我堆一个!” 游仙儿拉着她坐下道:“琥珀有事要忙,哪儿得空闲帮你堆雪人呢?你还是安心地歇着吧,没事少出去转悠。” 母女俩为堆雪人的事磨叽了好久,直到曾管家来回禀昨夜起火的事时,她们才知道严琥珀被冰残派去接元胤一行人了。雀灵好不失望,却又不甘心,便打开暖阁的窗户,指挥冬儿甘蓝几个丫头在院子里堆了两个又白又胖的雪人。 游仙儿走到窗口看了一眼说道:“你堆也白堆,天一晴准融成一滩水的。” 雀灵翘着嘴巴想了想,忽然有了个主意,指着冬儿问道:“冬儿姐,你不是会画画吗?把这雪人和雪景画下来,就算融了,我往后也能看着不是?” 冬儿忙摆手笑道:“我可不行,画个小鸡小树还成,让我画雪景?小姐您可难为死我了!” 甘蓝往她那通红的手上哈了一口气笑道:“画两个雪人也不难!那画纸不是白的吗?勾两个雪人的形儿出来,旁边的全抹黑,不就成了雪人了吗?” 众人听了笑得东倒西歪的。素英忽然说道:“要不让春儿画吧!上回我看她描绣花底子还描得挺好看的。” 雀灵忙喊道:“春儿呢?赶紧叫了她来,别让我的雪人都融了!” 冬儿四顾之后,问了旁边的小丫头才知道,刚才春儿去伙房了。小丫头又往伙房里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说春儿给萱王妃送鸡汤去了。雀灵索性自己画了起来。 丫头们都围在雀灵身后看热闹时,素英忽然拉了拉甘蓝的衣袖低声问道:“春儿怎么给萱王妃送鸡汤去了?这小丫头最近跑西边跑得真勤呢!” 甘蓝向来不太喜欢素英,所以眼睛瞟着雀灵那边答道:“她不去,你还想去?那公主有多难伺候你又不是不知道!也是春儿老实,伙房那帮人才能支使得了她去受那罪。要是换了你我,肯那么三回五回地去吗?巴不得挑拣好主子伺候呢!” 素英被甘蓝酸了一句,心里有些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和众人一起看雀灵画画了。 又过了两天,雪停天晴了,冬日暖阳也打出了头来。冬儿跟游仙儿说起了去寺里的事,游仙儿一口答应了,一来唐萱贞的事得去跟寺里交代一番,二来趁着难得的雪景她也想附庸风雅地去逛逛,便定在三天后出门。 事情说定后,丫头们个个都很兴奋。好不容易集体出门冬游,谁不高兴呢?更何况是在这难得的雪景天里。等伺候游仙儿母女睡下后,冬儿掌灯去了甘蓝和春儿的房间,又把素英和芜叶叫来了。她说:“这院子里不能没个管事的,我们五个都去了,院子岂不都空了?还是老规矩,留个人看家。” 素英忙道:“那就抽签吧,谁中红签谁留下看家如何?” 甘蓝立刻回话道:“那可就太不公平了吧!”素英瞟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不公平了?”甘蓝扳着指头说道:“今年出门回回都抽签,我中了两回,芜叶中了一回,冬儿也中了一回,就单欺负我这运气不好的?要再抽签我可不答应了!万一我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岂不是还得中一回?” 素英道:“抽签本就靠运气,抽中是谁就是谁,都是老天做主,我们又没捣鬼。” 甘蓝不服道:“我没说你捣鬼,就是不想再抽签。依我的话,该按人头来,我,冬儿姐,芜叶都看过一回家了,就你和春儿没轮上了,不是你就该是春儿。冬儿姐,你说呢?” 素英朝甘蓝翻了个白眼,转过脸对冬儿笑道:“冬儿姐,你是知道的,我难得去趟寺里,还想给我爹娘烧柱香呢!眼看要年底了,王爷和新夫人回来了,一准很多事忙,哪儿有工夫再去呢?我这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个心愿,你看……” “哟,就你有爹娘?人家春儿没爹娘了?”甘蓝没好气地顶了一句道,“春儿也死了养娘呢,每年能不去祭拜吗?个个都一样,哪儿能偏了你的私呢?” 素英驳嘴道:“甘蓝你着什么急呢?该让谁留下冬儿姐自有定断,她最是公道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冬儿姐偏了谁的私了?” 甘蓝一听这话就是挑拨离间,顿时火了,音量提高了一倍说道:“我哪儿说冬儿姐偏私了?你那嘴里不挑点事心里不舒坦是吧?” “那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说冬儿姐偏我的私?头四回都是抽签决定的,没谁逼谁吧?这会儿你怎么说得自己很委屈似的。要怪只怪你今年真是流年不利,老天爷都给你得罪了!等到了明年,没准你一回都抽不中呢!” “我……”甘蓝的嘴巴没素英利索,总给她驳得无话可说。 见两人要吵起来了,冬儿忙打圆场道:“别嚷了!再嚷把夫人和小姐嚷醒了,大家都别想去了!” “那怎么办呢?”芜叶问道,“抽签不是,轮班也不是,总得有个法子吧。” 一直没吭声的春儿开口了:“要不……要不我留下吧!横竖我今年还没留过一回呢。” 没等其他三个说话,素英便抢先道:“你真不去?那多不好啊!单留你一个人在府里,你不觉得委屈?” 春儿笑道:“我是个怕冷的,窝在家里最合适了。你们都去吧,我留在院子里。万一有个什么事,我也好派人去禀报夫人。” “春儿真是好呢!”素英笑米米地夸了一句。 “那行,”冬儿起身道,“就这么说定了,下回再有出门的事,就得素英留下了。天太冷了,早点歇着吧!” 冬儿走后,素英和芜叶也回她们的房间去了。甘蓝拉过春儿数落道:“你刚才充什么英雄好汉呐?就该让素英留下,叫她得意的!你也太老实了!” 春儿憨厚一笑道:“你们都快吵起来了,我再不说个话,可不叫冬儿姐姐为难了吗?也就是出趟门,又不是去看花灯,没什么稀奇的。” “唉,这院子里也就你肯受这憋屈,放心,”甘蓝拍了拍春儿的肩膀笑道,“你想给谁烧纸上香告诉我一声,我保准给你办得妥妥的!” “不必了。” 接下来的三天,游仙儿去西院看过镜台一回,但镜台的态度比从前冷淡了许多。游仙儿知道她对元胤带着梨花回来的事耿耿于怀,也没怎么跟她计较。三天后,游仙儿邀上唐萱贞和翠月,领着雀灵和丫头们上寺庙里敬香拜佛去了。 众人热闹地走后,院子里显得格外冷清。除了春儿外,只剩下两三个打杂的小丫头在。这天院子里难得如此安静清闲,春儿让她们在偏厅里升了个暖炉子,一块儿坐着喝茶聊天。正聊着,昭荀匆匆走了进来,左看看右看看问了一声:“人去哪儿了?” 春儿听见声音,忙起身走出了偏厅,迎上去行礼道:“夫人带着小姐去寺庙里烧香了,先前派人来跟昭荀大人说过,难道大人不知道?” 昭荀猛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这混沌迷糊的脑袋啊!早上是隐约听见有人来跟我说谁要出府门,当时脑子没怎么清醒,也没记住来人到底说的是谁,还赶着来给雀灵问诊,原来她们早出门了。” 春儿笑道:“大人的样子瞧着有些憔悴,怕是这几天太忙了没睡好吧。” 昭荀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罢了,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等雀灵回来的时候派人来给我说一声。” “是,大人请慢走!” 春儿殷勤地送昭荀出院子时,曾管家脸色不佳地往这边跑来。到了昭荀跟前,他忙行了个礼儿说道:“昭荀大人原来在这儿!可算找到您了!” “跑这么快,有什么事吗?”昭荀问道。 曾管家慎重其事地说道:“外面来了位客人,说要求见萱王妃!他还自称是大理班纳府上的人,小的不敢去惊扰冰残大人,之前瞧见您往夫人这边来了,特意跑来禀报您一声儿。” 昭荀微微吃了一惊,手指了指外面问道:“现下就在外面?班纳府上哪一位啊?” “小的问过了,他说是萱王妃的堂兄。小的想再问问姓名,他却发火了,说为什么不领着他去见萱王妃,偏在外面刁难他。眼下夫人不在府里,小的只好来找您了。” .. 第二百四十九章 火烧西院 “赶得这么巧?”昭荀哼笑了一声道,“偏夫人出门了,他就上门了,别告诉我他是看过黄历才来的!行,去会会他,看他是班纳家哪位公子!” 昭荀和曾管家一路到了前院一处待客厅里。里面果真坐着一位态度倨傲,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模样的男人,瞧着有二十五六。昭荀走进去时,他颇有些不在意,对曾管家语气不爽地问道:“到底你们把镜台怎么了?为什么拦了我在这儿不让我见镜台?” “你说见就见啊?”昭荀大大方方地走到男人对面坐下道,“这儿是惊幽城,不是大理城,更不是班纳府。你家公主既然已经嫁到了这儿,那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男人不屑地说道:“就算顶破天的大规矩也没见过不让娘家人探亲的!” “谁说不让娘家人探亲了?可我总得弄明白你是不是王妃的娘家人吧!你说是就是了,又没点凭证。” “你去叫了镜台出来让她认认,看她会不会叫我一声堂哥!”男人有些不耐烦地起身看着昭荀道,“我知道你是赵元胤的手下,可这府里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主人不在,女主人也不出来迎客,偏叫了个下人出来说话,这算什么事?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要见镜台!她人在哪儿?” 昭荀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怎么知道这府的主人不在?我们可没贴个告示跟外面的人说我家主子不在家啊!” 男人稍微一愣,面呈怒色道:“别跟我绕弯子!镜台到底在哪儿?你多番拖延,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王妃娘娘完好无损,一根头发丝都没少,你不用这么激动。我还没请教阁下姓甚名谁,在大理是做什么的?” “盘查我?”男人拂袖哼笑道,“你只是惊幽城里一个大夫而已,连个官职都没有,凭什么查问我?再说了,我是你家王妃的娘家人,轮不到你来盘查我,找个像模像样的出来还差不多!” “行,”昭荀起身弹了弹衣袖道,“我这一无用处的大夫还有很多病人要看,就不陪你这皇亲国戚废话了。请你慢慢在这儿等吧,总会等到王妃娘娘见你的时候。曾管家——” “是,小的在!”曾管家忙迎声道。 “别怠慢了,这是贵客,好茶好酒奉上,天冷多添个炉子,可别把贵客冻坏了。这惊幽城的大夫不是猫猫狗狗都会治的!” 男人顿时有些怒了,想回骂昭荀一句,可昭荀已经大踏步地出了厅门,头也不回地走了。男人指着曾管家问道:“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镜台?” 曾管家一脸礼貌的笑容说道:“请您再稍等等!王妃不传话,小的也不敢擅自带您去呀!” “少哄我了!见不着镜台,今天我是不会走的。我可告诉你,她是大理的公主,你们府上最好掂量着!” “是是是!您请再稍等等!”曾管家说完退出了厅门,转身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今天有事忙了,怎么大理那边忽然就来人了呢?哼,慢慢等吧,等得着才怪呢!” 他抬手叫来了一个下人吩咐道:“里面那位拿好脸色伺候着!茶水果子添换得殷勤些,若是发脾气,只管由着他,当来了个身份特别的疯子,别理会他,知道了吗?” 那下人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再有,他要敢出这厅门口乱走动,那就直接招呼侍卫们一声,拿下!”曾管家做了个逮鸡脖子的动作。 “这合适吗?说到底也是王妃娘娘的娘家人。” “你没瞧见刚才昭荀大人对他那脸色,压根儿没拿他当回事儿!他要敢在府里乱闯,那就是他自找麻烦!也不瞧瞧这儿是哪儿,说想见谁就见谁呢!快去吧,有什么事赶紧来跟我说一声。” 那下人自去厅外守着了。曾管家转身忙别的事去了。可他刚走了没几步,西院就来人了,说是王妃要见他。他心中暗生陡疑,难道有人通风报信?萱王妃这么快就知道有娘家人来瞧她了? 曾管家不敢怠慢,忙赶去了西院。见了镜台后,他恭恭敬敬地问道:“王妃娘娘急急地唤了小的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镜台下颚微抬,语气傲慢地问道:“曾管家还当我是王妃呢?这真难得了!我以为这通府的人都当我班那镜台死了呢!” “小的怎敢?王妃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曾管家忙应承了一句。 “是吗?”镜台冷眸瞟了他一眼道,“汉人有句话说近墨者黑,看来你跟你那姓赵的主子学得有几分相像,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一点都不脸红的主儿!” 曾管家心里微微一惊,面上照旧笑容满满地应付着:“王妃娘娘这话打哪儿说起呢?您要为昨晚起火的事怪责小的,小的不敢有半句不是,可您要说欺瞒您,那小的就冤枉了!” 镜台身边的阿今与冷笑道:“还好意思嚷嚷冤枉呢!我问你,外面是不是有从大理来的人?” “这……”曾管家有些为难了。 “不敢答话了?”阿今与紧逼道,“那一准是有了!既然是来瞧我家公主的,为什么不放了进来?这府里当我们主仆两人死了,难道当大理一国都亡了吗?” “不敢不敢!”曾管家冒了一额头的冷汗,忙摆手道,“小的哪儿这样想呢?” 镜台接过话道:“既然不敢,那就领了来人见我,这才你管家该做的份内事!” “可是……” “可是什么?还啰嗦?”阿今与不耐烦地喝问道。 “可是王爷吩咐了,这西院不准外人出入,也不许王妃娘娘您随意出入……” “行!”镜台猛拍了一下桌面,震怒道,“不让见也罢了!等来人回去把我的处境一一跟我父亲禀报了,到那时看你们让见不让见!阿今与,取盏灯来!” 曾管家忙问道:“王妃娘娘您想干什么呀?” 镜台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管我干什么?我虽给软禁在这儿,却还轮不到你这奴才来管!你们不是想烧死我吗?正好今天大理来人了,就让他瞧瞧我在惊幽城过的是什么日子!阿今与,愣着做什么?取盏灯来!” 阿今与转身取灯盏了。曾管家有些着急了,劝镜台肯定是劝不住的,可游夫人又不在府上,能去找谁呢?只有昭荀大人和冰残大人在了。他又不敢贸然地惊动这两位,只能先看看情形再说。但这一看却把他看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阿今与拿来了一盏烛台。镜台从她手里夺下烛台,径直走到一帘帷帐前,二话不说就把帷帐给点燃了!那帷帐本就是易燃之物,瞬间火苗就窜了起来。不单单是曾管家,阿今与也吓了一跳,连声问道:“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镜台侧身冷笑道:“这两天不正冷着吗?烧火取暖,这不犯府里哪条规矩吧?横竖西厢那边都给烧了,也不差我这儿了!” 曾管家暗叫不好,忙转身喊道:“门外的人,赶紧打水来,赶紧去……”可去字为说完,镜台就厉声喝道:“谁敢去?谁敢提水来浇火试试!不怕断胳膊咽气儿的只管往我跟前踏一步!” “我说王妃娘娘啊!”曾管家忙哀求道,“您有什么不痛快的,我们慢慢说行吗?别拿个灯盏到处惹火啊!把您烧着了那可不划算呐!” “少摆出一副忠臣顺奴的模样!你们还当我是王妃吗?你们不是忙着张灯结彩地迎那位新夫人吗?既然要热闹,本公主索性给你们闹个最热闹的!” “王妃娘娘您上哪儿去?” 镜台一掌旋开挡在前面的曾管家,举着烛台往楼上去了。曾管家不是习武的人,被镜台用力一推,撞在旁边高几上,顿时头晕目眩,差点没晕了过去。他勉强挣扎地爬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奔出了门,吩咐门外的下人道:“这王妃可真发怒了!赶紧去禀报昭荀大人或者冰残大人一声,横竖遇着谁就跟谁说,快去快去!” 他一边吩咐一边招呼下人们提水来灭火。可楼上的镜台越点越起劲儿,见着帷帐书本就点。没过多久,整个楼里黑烟四起,一股烧焦的味儿随着寒风飘散到了各处,惹得府里的人都惊慌了起来。 曾管家顾不得烟雾,跑上二楼劝阻镜台道:“王妃娘娘,烧了一座楼是小,可害您有所损伤事大啊!您玩什么都行,千万别玩火……咳咳咳……您行行好,就别玩了!再玩,这楼真要烧起来了!” “怕死就滚下去,谁听你在这儿啰嗦!”镜台忽然抬脚朝曾管家踹了过去。曾管家吓得连连往后退,却还是没避开,给镜台一脚踹下了楼,咕咚咕咚几声之后,人就瘫在楼下了。 下人们都不敢再靠近了,只能先把曾管家挪出去。府里的一队侍卫很快赶到了,却碍着镜台的身份不敢强行阻止她,只好先救火。但他们刚刚把水打上,准备冲进去扑火时,镜台从二楼上凌空跃了下来,将手里的灯盏摔在地上,喝道:“都待在那儿别动!谁敢往前一步,我可就不客气了!你们只是王府侍卫,敢对我动手吗?我杀了你们不算命,可你们若是对我无礼就会没命!” 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而镜台身后的这二层小楼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了。随着四窜的寒风,火苗如小蛇般四处流窜,很快吞噬了所有一点能着的地方。橘红色的火光映亮了灰蒙蒙的天空,显得特别地格格不入! 镜台转身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说道:“不就是一座楼吗?我想赵元胤应该还烧得起吧!我看烧了这儿,他还打算把我挪哪儿去!” 这时,昭荀匆匆赶来了。见此情形,他怒不可遏,瞪了镜台一眼,朝其他人吩咐道:“赶紧救火啊!” 其中一个侍卫道:“王妃娘娘不让救!” “什么?” “她算什么王妃娘娘啊!”雀灵忽然从院门外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气愤地说道,“都听我的,赶紧救火,别把其他地方给烧起来了!” 阿今与冲雀灵说道:“你这没大没小的,刚才说什么呢?” 雀灵正在气头上,脱口而出道:“我说她根本不是什么王妃,是废妃!没听清楚吗?是废妃,被我主子废了的人,就像皇宫里被打入冷宫的,还有脸在这儿冲王妃!怎么不立马跳火里去跟你们那连聪大人到地底下恩爱去!” “你这嘴巴真讨厌!” 阿今与正想上前与雀灵争辩,却没想到,站在她左边的镜台如一阵疾风般扫过,直奔雀灵跟前,重重地击了雀灵一掌!镜台动作太快,连昭荀都来不及阻止她,眼见着雀灵生生受了一掌,身子往后飞出了五六步! 在场人都惊呆了!扶着雀灵来的那两个丫头原地愣了两秒钟,这才惊慌地扑过去看雀灵。昭荀没想到镜台真的会动手,迅速挡在了她跟前怒问道:“班那镜台,你今天想死在这儿吗?” 镜台瞪大了双眼,咬着牙齿道:“有本事你就当着这一干下人的面儿杀了我!可我知道,你不敢,就连赵元胤也不敢嚣张至此,你们到底还是会顾忌我的身份。既然如此,既然是奴才,那就得有个奴才的样儿,别说话这么不知轻重!” “你还知道你自己的身份?你大理公主的品性端庄贤惠仁德就是这样的?你是在给你自己打耳光!”昭荀怒喝道。 “这都给你们逼的!”镜台退后一步,阴冷地笑道,“我看你们还想把我挪到哪儿去!西院没了,北院南院?哼,或者挪出王府?我这么大个人赵元胤总得找地方安置我,除非他杀了我!可杀了我,他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别跟她废话了,先看雀灵!”冰残的声音在院门处响起。他一如既往地冷沉着脸,飞快地走到雀灵身边,将雀灵抱起递给了昭荀。昭荀抱着雀灵匆匆地先走了。 镜台傲慢地瞥了冰残一眼,转身看着那群正在扑火的人,脸上颇有些得意的笑容。她带着玩味儿的口吻对阿今与说道:“原来……烧一座楼真比修一座楼来得及快呀!呵呵呵……阿今与,你说下回我又会烧什么样的屋子呢?真是很令人期待啊!”她说完问冰残道:“冰残大人很生气吧?” 冰残冷冷地送了她两个字:“幼稚!” “幼稚?冰残大人说话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想骂我就索性敞开了嗓子骂,我听着呢!” “烧了一座楼就很得意了?你此时的行为就如同一个丢了脸却无处发泄怒火的小孩子烧了一样玩具似的,幼稚得可笑。幽王府很大,你慢慢烧。” “好啊!”镜台的脸色有些难堪了,硬着头皮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呢!横竖赵元胤有家底儿,不怕我烧,对吧?” “对,他不怕你烧,就怕烧到最后你会哭。” “我会哭?” “哭你的无聊幼稚和作茧自缚。” “你……” 冰残在镜台脸上扫了一股不屑的表情,说道:“你今天的行为的确是个公主应有的行为,自以为是,霸道,目中无人,任性妄为。你真该一早就把你这些劣习暴露在元胤眼前,而不是装得处处顺从温柔的模样,或许这样,他杀你会更快一点。若你真心想死在他的手里,我的建议你不妨考虑考虑。” 这些讽刺的话语像针尖似的刺在了镜台心里。她气得面如猪肝,却找不到话来驳斥冰残。旁边的阿今与则完全不敢说话,每回看见冰残都觉得毛骨悚然,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冰残看了一眼火势,吩咐了下人几句话,正要转身离开时,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忽然出现在了院门口,正用那双咕噜咕噜直转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情形。冰残不由地愣住了,心想难道是元胤回来了? 忙着救火的忙着救火,忙着生气的忙着生气,谁也没在意门口多了这么一个人。唯独冰残看见了,好不诧异地问了一句:“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哦,是残帅啊!哈哈哈……好久不见了!再见你本人,真是越看越觉得帅呢!你在忙事儿吗?怎么了?院子起火了?真可怜,怎么烧成这样啊?建这楼得费不少银子吧?还是两层小楼呢,真可惜了!” 这一连串的叽叽咋咋终于把镜台的注意力从发神中拉了回来。她循声望去,顿时惊呆了,这不就是上回在客栈里遇着那跟雀灵说话的女人吗?她怎么在这儿?难道……真是她? “哎,残帅,这楼会不会垮啊?都烧成这样了,扑灭了也救不回来了吧!应该把里面的东西先抢出来,剩下的木架子由着它烧尽了还好收拾呢!你说是不是,残帅?” “那个……夫人,属下叫冰残,不叫残帅。”冰残慎重其事地纠正了一下。 一听冰残这么称呼,镜台什么都明白了。她身边的阿今与更是失声喊道:“公主,难道她就是王爷要带回来那个女人?” .. 第二百五十章 遇见唐萱贞 “是夫人,不是女人,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冰残冷冷地扫了阿今与一眼。阿今与吓得忙低下头去吐了吐舌头。而镜台的脸像冻得发紫的番薯,又冷又硬还透着阵阵寒意和杀气。 冰残挡在了她的面前,轻声说道:“公主想死得更快也可以这个时候动手,我不拦你。” “就是她,对吧!赵元胤的小妾?”镜台一双充满了妒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正饶有兴致地欣赏救火的那女人,恨意像摁不住的沸腾的水到处扑溢,这瞬间她的的确确有想杀了眼前这女人的冲动! “她的身份不是公主能定夺的,生死也一样。” “长得真恶心!”镜台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其实她心里有千万句痛骂的话,可汇在了一起却只剩下这句又妒又酸的话。女人终究是女人,酸味儿总会先战胜理智。 “夫人,”冰残转身走上前问道,“单是您在这儿,元胤呢?” “哦,他还没回来。”这忙着看热闹的人一边看一边回答道。 冰残愣了一下,问道:“没回来?单单您回来了?他上哪儿去了?” “追人去了,说让我先回来,他随后就到,估摸着得明后天去了吧!对了,残帅,雀灵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她的伤该好了吧?” “离死差不多了!”镜台缓步走了过来,语气冷得像千年窖冰。 冰残转身看了镜台一眼道:“公主若没事,属下另外给您安排……” “为什么称呼我为公主了?我难道不是这王府的王妃吗?”镜台草草地打断了冰残的话傲慢地说道,“只要赵元胤一天没休了我,我都还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王妃,冰残大人,你说是吗?” 冰残斜睨着镜台,仿佛在警告她别自找麻烦。可被妒恨冲昏了头脑的女人连命都不顾了,哪儿还管什么麻烦呢?她脸上浮起一股嘲弄的笑容说道:“阿今与啊,看来今天府里来客人了,还是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呢!赵元胤说话可真算话,当真给我领回了一个妹妹,只是……” “只是什么,公主?”阿今与接了话问道。 镜台的眼珠子在眼前这女人身上碾压了两遍,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哼笑道:“只是一看就觉得粗鄙,像那糙米做出来的馒头似的。这也难怪,赵元胤是习武之人,偶尔喜欢这样粗俗的就当是调调口味了。没准过些日子,他又改口味了。” “公主,”冰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请您去别处暂且歇下。等游夫人回来了,再给您安排去住处。” 镜台阴阴地笑道:“怎么不让我跟我这位妹妹好好说说话呢?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还能一爪子拍死她不成?既然都已经进王府了,彼此总得见面打个招呼不是?我现下还是这王府的王妃,她岂有不行礼的规矩?” 阿今与帮腔道:“没错!见了王妃娘娘却这般大摇大摆地站着,当真是粗俗无礼的!也不睁眼瞧清楚了,这王府的女主人是谁?” 冰残瞪了阿今与一眼,转身正想跟那看热闹的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打断了。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着镜台说道:“我知道你是这府里的王妃,不过回来之前赵元胤跟我说,看见你就当空气好了,所以我只好听他的当你是空气了,你别太介意哦!你要有什么不高兴的,等他回来你收拾他去,我在旁边给你鼓掌!” 冰残差点就笑出来,好在他脸上绷得够紧的。这新夫人真是一如既往地这么逗!刚才的气氛那么紧张,他还以为这两女人要“开战”了呢!再看看镜台的表情,像吃了很臭很苦的东西憋在胃里,把整个脸都憋得紫绿紫绿的,十分难看。 其实,刚刚没进这院门之前梨花就已经看见了镜台。她本来可以避开的,不过她知道跟镜台碰面是迟早的事,与其一直避而不见,倒不如洒洒脱脱地见一面,更何况她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谁呢? “你给我鼓掌?”镜台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带点愤怒,带点不解。 “是啊!”梨花表情诚恳地点点头道,“你要收拾他,我保准举双手赞成,在旁边给你摇旗助威,顺便送个茶水什么的。” “你脑子没病吧?想讨好我家公主也不是这么个讨好法呀!”阿今与忍不住吆喝道。 “你放心,”梨花笑道,“我不是想讨好你们家这位公主,只是觉得赵元胤那家伙他真的欠收拾!你们说,他家里有个这么漂亮功夫这么好的王妃还招惹我做什么呢?我稀里糊涂地就给他哄骗了,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呢!可惜啊,我不会功夫,而公主你的功夫那么好,不好好收拾他一顿,怎么能解得了你我的心头之气呢?谁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呢?所以说,公主,我要是你,见到赵元胤的话我一准会先抽他两个巴掌解解气!” “你既然知道他家里有个正妃了,那你还跟着回来干什么?”镜台质问道。 梨花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说道:“公主啊,我都失身给他了,还能怎么办呢?你们这儿不都讲究什么从一而终吗?我从了他就只好终身都跟着他了。” 镜台的脸变得蜡黄蜡黄的,没想到梨花会是这般措辞,一时间接不下话了。冰残怕镜台再动手,便对梨花道:“属下还是先领夫人去东院,这救火没什么好看头的。” “怎么没有?”镜台阴沉着脸道,“这火可是转为你和赵元胤烧的!他不是想迎你进府,给你个像样儿的名分吗?这么大的喜事儿,我这做王妃的能不送上一份贺礼吗?你瞧瞧,这火烧得够旺吧?够有彩头了吧?够庆贺你们俩的了吧?” “够是够了,”梨花一脸诚恳地点头道,“就是太破费了些。这小楼还是值两个钱吧?不过也没什么,横竖烧的是赵元胤的,你尽管烧吧,我一点都不心疼。” “你……”镜台看着梨花那张“忠厚老实”的脸,猜不出这丫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梨花微微一笑,冲镜台握起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说道:“回头等他回来了,你就当着他的面儿烧,那才叫过瘾呢!再要不解气,使出你的拳脚收拾他一顿,灭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我都成寡妇。公主,加油,我挺你!” “什么?挺……我?”镜台一脸愕然地看着梨花走了,完全没领会个中意思。阿今与忍不住嘀咕道:“这女人怕是个疯子吧!哪儿这样的啊!还让公主您收拾王爷,灭了做寡妇都成?王爷没往府里带错人吧?” “冰残都叫她夫人了,还能有错吗?”镜台没好气地说道。 旁边来往灭火的听见了两人的对白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镜台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喝道:“再笑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了!” 阿今与忙劝慰道:“公主,您别跟那疯女人一般见识,她脑子一准没清醒呢!瞧她说的那些话,有本事到王爷跟前再说一回!她巴不得王爷早点休了您,哪儿舍得让王爷死呢!” “她不是疯子,是嚣张!”镜台重重地摔着两只宽袖说道,“是自以为是的嚣张!可恶的赵元胤,究竟带了个什么女人回来啊!” 再说冰残领着梨花去了东院。进了院子,梨花四处看了一回,又跟着冰残上了二楼,一边走一边说道:“怪不得养出那闷不吭声的性子,一个人住这么宽敞,也不怕无聊得慌?” 冰残道:“东院向来就只有元胤一个人住。” “那多冷清啊!他倒真能呆得住。他从小就是这样的吗?” “嗯。” “残帅,问你个事。”梨花停下脚步说道。 “夫人请问。” “你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吗?” “对。” “从小就跟着?” “对。” “哦,怪不得呢!我常听人说有其主必有其仆,看来这句话到你们俩身上得改改,叫其仆必有其主。残帅你说话一直这么酷吗?” “什么是酷?” 梨花比划道:“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可以帅得天花乱坠,宇宙失控!” 冰残似笑非笑地看了梨花两眼,一本正经地说道:“酷是这个意思?是夫人自己杜撰的吗?属下倒没听说过。今晚夫人就在这儿歇下,待会儿游夫人回来后,她自会再为您打点的。” “哦,”梨花走进了冰残推开的那间房,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因为主人不在,屋内没有升暖炉,所以一切东西都冰冰凉凉的。房间很宽敞,被一扇大大的玉屏风从中间隔开了。左侧窗户下面有一张暖塌,梨花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飞快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对冰残说道:“赵元胤很喜欢坐在这儿吧?” 冰残点了点头,问:“夫人怎么知道?” “他脑子不好使还住在谢家那会儿,最喜欢坐在小阁楼窗户前面的竹椅上了,一坐就能坐一两个时辰呢!”梨花顺势往上一躺,翘了个二郎腿,枕着手道,“这上面可比竹椅舒服多了!赵元胤还真会享受呢,挺软和的,就是凉了点。” “属下立马吩咐人生火。” “顺便再弄点吃的来,我饿了!” 冰残转身出了房间,吩咐了门外两个丫头好生伺候着,然后快步往楼下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浅笑道:“来了这主儿,这下可热闹了!”他刚走出东院门口,曾管家便匆匆跑来说道:“大人,那自称从大理来的人已经走了。” 冰残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起火那阵子,我去西院看了一眼,回去就没见着他人影儿了。听下人说,他留了一句话,要是萱王妃有什么事,班纳家是不会罢休的。” “知道了,你去吧。下回这人再来,直接挡在门外,除非是班纳德仁亲自来。” “是,小的知道了。” “派人去告诉游夫人了吗?” “新夫人前脚刚回来,小的后脚就派人去请了。随夫人回来的,还有另外四个侍卫,王爷和严大人都没回来。” “我知道了,你派个人去催催,请游夫人尽早回府。” “是!” 冰残交代完毕,快步往王府的北边走去。半路上,他遇着昭荀,问起了雀灵的事。昭荀一边走一边说:“下手不算重,顶多是伤上添伤,再多歇息几天罢了。看来班那镜台是着急了,居然在府里动起了手来。” “她原本就是这个性子,往常在元胤跟前不过装得顺从罢了。她是班纳家的千金,又受封公主的身份,能没些脾性吗?” “今天可真有些凑巧了。” “你说那丛大理来的班纳家人?” “你不觉得吗?” 冰残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派个人在城里找出来,盯着他,看他到底想干什么?班那镜台想跟他里应外合点什么,也没那么容易!府里必定有人给两边通风,请游夫人看着点。” “我知道了。青月堂那三个人物审得怎么样?” 冰残斜眼盯了昭荀一眼问道:“你是想问那叫乔鸢的怎么样了吧?” 昭荀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可没这么问呢……” “你放心,没下重刑,等元胤回来再说。若是你想见乔鸢,只管去,能瑟佑了她说出青月堂总堂所在,那你也算大功一件了。” “喂,冰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什么瑟佑啊……外人都以为你单是块冰,正气得很,谁知道你这嘴巴是最毒的,主子都赶不及你!” 冰残浅浅一笑道:“他是我教出来的,自然赶不及我。不过我说的也是正经的,若是能从乔鸢嘴里问出青月堂总堂所在,不但你能娶上媳妇,我们也能了去一桩心事不是?” “越说越没谱儿了!” “好好思量思量!”冰残拍了拍昭荀的肩头,往另外一条小径上走去。昭荀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什么思量思量啊?什么娶媳妇啊?冰残你这人真是……哎,等等我,你是往密牢去吧?等等我,一块儿去!” 再说游夫人得知梨花先回府了,不等在寺庙里吃过斋饭,便领着一行人匆匆赶了回来。曾管家迎着她,把镜台烧了西院的事说了,又道:“小的只好先安顿了公主在静湖阁里,等夫人您回来了再做安置。” 游夫人深锁眉头道:“她竟越发地不像话了?真打算来个鱼死网破?还打算把整个王府都烧了吗?先不理她,就让她住在静湖阁那边,新夫人呢?现下在哪儿?” “冰残大人安置她在东院小楼里。对了夫人,萱王妃出手打了雀灵小姐。” “什么?” 游夫人急匆匆地赶到了雀灵房里。见雀灵没什么大碍,已经睡去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她才吩咐素英去请了梨花去她的暖阁里。 翠月许久没见梨花,显得格外亲热。游夫人虽没见过梨花,但早已如雷贯耳,所以彼此说话并不太生分。雀灵跟梨花也是亲亲热热的,唯独旁边的唐萱贞一言不发,时不时往梨花脸上瞟两眼。 游夫人好奇,问唐萱贞道:“你怎么总盯着梨花看?从前认识?” 唐萱贞摇头说道:“不认识。” “哎,”冬儿忽然指着唐萱贞和梨花笑道,“夫人,龙姑娘,你们瞧,她们俩有些挂相呢!” “是呢!”翠月点头笑道,“不仔细看还瞧不出来,细细一看,那眼眉处倒真有两三分像的。” 唐萱贞忙道:“翠月姐说笑了,怎么敢高攀了梨花夫人?” “说什么高攀呢?”梨花笑道,“没准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的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萱贞。” “唐萱……贞?”梨花迟疑了一下,脱口而出问道,“那唐萱容是你什么人?” “是我堂姐,夫人也知道她?”唐萱贞好奇地问道。 “哦,”梨花忙收敛起疑惑的眼神说道,“听人说起过。” “是听王爷说起过吧?我姐姐很小的时候就跟王爷认识了,还是朋友呢!”说到这儿唐萱贞轻叹了一口气道,“王爷原来还说会救了我姐姐和婶娘出班纳府,谁能料到,没等他来救,两人都去了。我姐姐的命真是太苦了些!”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还提来做什么呢?”游夫人忙岔开话题道,“一会儿你又要伤心落泪了,病才刚好,别太折腾自己了。” “是啊是啊,”唐萱贞转忧为笑道,“梨花夫人刚回府,我真不该说这些难过的事绕了你们的兴致。可一提到我姐姐,我总忍不住要替她伤心几分。梨花夫人,您不会介意吧?” 梨花打量了唐萱贞一眼,摇摇头道:“不介意,我哪儿那么小器呢?”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着原主的堂妹,幸亏这唐萱贞早已不认得自己的堂姐,否则就有些麻烦了。 晌午时分,游夫人吩咐伙房里备了满满一桌酒菜给梨花接风。几个人在暖阁里又说又笑,聊得好不痛快。散席时,游夫人对梨花笑道:“你既然进府了,我手里那些事就都要交给你了,我可要去过几天清闲日子了。” .. 第二百五十一章 春儿其人 梨花道:“清闲反而不好呢,倒不如一处住着热闹。我看你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何必再回寺庙去呢?” “年纪大了,心也静了,还是寺庙里待着习惯。” 一席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梨花打量着游夫人说道:“您瞧着也不过近四十,何来年纪大了呢?除了辈分高一些,我们几个若一同出门逛街,只怕别人都以为是哪家出来的姐妹花呢!” 游夫人笑道:“你可真会说话!对了,你眼下进府了,身边不能没两个像样儿的丫头伺候。你没带来,我这院子里有五个还算能干的,你瞧瞧,挑拣两个去。若是不中意,回头再卖几个进府。” “我没那么娇贵,也用不着贴身丫头什么的。” “什么马配什么鞍,你现下是王府的夫人了,身边没个人伺候着说不过去,出门也不妥当。”游夫人叫来了冬儿等五个丫头,让梨花挑拣一个。 梨花往她们身上看了一眼,指着春儿道:“先前她送过茶点去东院,算是打过照面了,就她吧!” 春儿忙屈膝道:“谢夫人赏识,奴婢会尽心侍奉的!” “再挑拣一个,好事成双嘛。”游夫人又说道。 “一个就够了,我不喜欢身边老是一群人,像被人跟踪似的。往后要有中意的,再挑拣吧!” 游夫人也没勉强,便吩咐春儿收拾被褥搬到东院去。春儿当即领命去收拾东西了。她前脚刚进房间,甘蓝后脚就跟了进来,拍了她肩头一下笑道:“今天倒让你拣了个大便宜!我们都忙着去寺庙里玩了,谁想新夫人会今天回来!” “我也没想到呢!”春儿低头笑道。 “唉!”甘蓝瞟了一眼从院子里经过的素英高声道,“有些人呐,真该信信命!天算不如人算,算来算去倒把好机会白白算给了别人!春儿啊,你今天算是好人有好报了。天上有馅饼,就算坐在家里也能掉下来砸中你。可有些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素英知道甘蓝是在讽刺她,理也不理,微微红着脸走开了。甘蓝忙关了房门,坐在床边对春儿说道:“春儿,记住上回我们约定的事没?” “哦,你说跟新夫人推荐的事?没忘,可我不能眼下就说吧。” “没叫你眼下说,逮着好机会再说!我瞧着新夫人挺和气的,跟游夫人似的不拿架子,一准好伺候。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捎带提那么一句,想来她也会应允的。好歹是位王爷夫人,虽不是正室,可身边能没两个贴心的人伺候吗?你说是不是?” 春儿低头收拾着道:“是这么个理儿。我逮着机会就跟她荐你和芜叶姐姐吧!” “我和芜叶随你荐谁,不过春儿,”甘蓝笑嘻嘻地拉着春儿的手说道,“你可得记着这府里谁待你最好,这人最能帮衬你。” 春儿点头笑道:“我记着呢,就你待我最好,我一准跟新夫人荐你!” “好春儿!” 甘蓝帮着春儿收拾了被褥,开了门要送她去东院。谁知门刚一打开,芜叶就靠在门边,悠闲地编着小辫,甘蓝吓了一跳道:“死芜叶,你站这儿干什么呢?夫人那边不用伺候了?” 芜叶瞟了甘蓝一眼道:“这话你还问我?你不伺候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帮春儿收拾东西,送她去东院那边。” “她是寻不着路,还是东西太多了砸手呢?”芜叶说罢招手叫来了两个小丫头,让她们帮着春儿把东西往东院搬去。等春儿她们都走了,甘蓝才不满地问芜叶:“你什么意思啊?我送春儿去东院碍着你哪儿了?我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是吗?”芜叶不冷不热地说道,“那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也分谁栓在前头谁栓在后头吗?” 甘蓝一听这话,脸色微微红了,想起刚才自己跟春儿说的那番话。芜叶这丫头只怕是在门外听见了。她忙堆了笑道:“芜叶,你是多心了吧?” 芜叶轻轻地哼了一声,把编好的辫子往脑后一甩说道:“其实,我也不图什么伺候新夫人旧夫人。在这王府里,伺候谁都是奴才的命,高贵不了多少。不过我向来不喜欢那表里不一的人。” 甘蓝脸色讪讪地说道:“你这话说谁呢?” 芜叶瞟了她一眼道:“你觉着我说谁,那我就说谁呗。我呢,也不图伺候那新夫人旧夫人。回头要真点着我的名儿了,我让给你也行。” “芜叶,你这话就说生分了。” “罢了,谁不为自己往后想呢?只是今天我算是——”芜叶的眼睛在甘蓝身上打了一回转,“算是看清楚了!” “芜叶……” 芜叶不等甘蓝说完便甩袖走了。甘蓝又气又羞,实在没想到芜叶居然在门外听见了。她是多了个心眼,想让春儿先跟新夫人荐了自己,往后再拉上芜叶。谁能料到,现下反倒把芜叶得罪了。暖阁那边有人叫,甘蓝没再多想便匆匆去了。 这天晚上,梨花便住在了东院小楼上。春儿伺候得很贴心,被褥枕头都亲手安置妥当了,又问梨花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喜欢,再换新的花色。梨花笑道:“这藕粉色挺好的,不必再换了,我没那么矫情。” 春儿道:“都说新夫人不拿架子好相处,我可算是捡着了!” “是吗?”梨花盘腿坐在软榻问道,“游夫人待你不好吗?我瞧她不像那心狠手辣的人。” 春儿忙递了手捧壶上前说道:“奴婢不是那意思。游夫人待下人自己是好的,很少责骂,多半因为她信佛的缘故。不过就是……罢了,奴婢也不嚼那舌根子了,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睡不着,”梨花摇摇头道,“不如你也上这塌来,跟我说说王府里的事。” “奴婢不敢!”春儿道,“奴婢要坐了,只怕王爷该生气了。夫人要听,奴婢只管站着跟您说说。” “站什么呀?搬跟凳子来坐着说。” 春儿照做了,搬了凳子在塌边坐下道:“这府里也就游夫人和萱王妃两个女主子,再有就是您了,往常冷清得很,今天您来了,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你刚才把话说到一半儿怎么不说下去了?” “奴婢怕您嫌奴婢嚼舌根子呢!可奴婢见您人好,又不拿架子,想跟您提个醒儿。” “你说吧。” “萱王妃您是见过的,大理来的公主,脾气不太好。先前被挪到西院去,心里很是不服,今天才烧了院子的。您听了可别生气,她烧她的,横竖王爷顾疼着您就行了。” “我猜就是了,”梨花托着下巴笑道,“她哪儿知道我今天要回府呢?一看就是撒气儿烧了楼。这脾气倒真有些大,不拿东西当东西。” “可不是吗?下人们都一味地躲着她,没人愿意近前伺候,就因为她脾气大,不好相处呢!您就不同了,一点架子都没有,难怪王爷把您安置在这儿呢!听甘蓝姐姐她们说,这可是没有过的事。王爷向来独居,就算娶了萱王妃,也不与她一处住……”春儿说到这儿,害羞地打了打自己的嘴巴低头道,“奴婢失言了,怎么能说这些话呢?” 梨花觉得这春儿小巧玲珑,人挺憨厚的,忍不住笑道:“没事,在我跟前不必拘束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碍事。” “横竖府里个个都很羡慕您呢!” “对了,那位唐玄贞姑娘从前在寺庙里做姑子吗?” 春儿点点头道:“是啊,就前些日子才还俗的。” “她家里就再没别人了?” “听说是没了,要不然做哪门子姑子呢?游夫人就是心疼她年纪轻轻,又没断了尘缘,这才和龙姑娘一道劝说她还了俗。夫人看起来像也很喜欢她似的。” 梨花哦了一声,道:“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我刚来这府里,有些事都不知道,你可得给我提点提点。” “夫人这话言重了,哪儿轮到奴婢来提点您呢?奴婢能伺候您,是奴婢的福气!横竖您往后见着萱王妃,还是避让些,她到底是大理的公主。万一真跟你闹上,只怕王爷都不好处置呢!” 梨花用指甲在暖手壶上敲了两下,盯着烛花说道:“她跟我闹也闹不着,赵元胤回来了,她自己闹赵元胤去!” “夫人倒真想得开,”春儿起身给梨花倒了一杯热茶道,“就没见过您这么豁达的主子。您是不知道,我听说大理那边来人了,是来探望萱王妃的,可今天曾管家没认见,那人生气走了,没准明天还上门儿呢!夫人您新入府,奴婢是替您担心一把。萱王妃好歹有大理国撑腰,您可真要当心些,指不定她会使什么手段呢!” 梨花接过茶,冲春儿感激地笑了笑说道:“你这丫头还真心细,连这事都替我想到了。忧心那些做什么?横竖水来土淹,兵来将挡罢了。” 春儿笑了笑,没再说下去,又跟梨花扯了些府里的其他事,这才伺候了梨花睡下。随后,她出了房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守在房门外的小丫头低声笑道:“这夫人倒是个好聊天的,拉着你足足聊了大半个时辰呢!” “她新来,问了我不少事呢!你们都去睡吧,我在隔壁候着就行了。” “行吗?” “游夫人派我伺候她,我能不贴身伺候着吗?你们去吧,这儿有我呢!” 两个小丫头都各自安歇去了。春儿走进旁边屋子里,点上了蜡烛,走到暖炉边上热了热手。忽然,她眉间一抖,迅速转身问道:“谁?” “吓着你了?”一个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 “你可真大胆儿!新夫人就在隔壁呢!” “她知道什么去?一介村妇罢了,不必那么大惊小怪的。” “虽说是一介村妇,可也机灵着。刚才拉着我问了半天,把王府里的事都问得七七八八了。” “机灵又怎么样?不关你我的事,只要我们做好了份内的事,关他赵元胤娶谁当媳妇呢!” 春儿嘴角扯起一丝冷笑道:“那倒是呢!今晚萱王妃肯定是睡不着了,谁让她嫁了那么一个负心汉呢?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瞧瞧你呗!看新夫人对你怎么样?” “好着呢,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管好你自己吧!大理来的班纳公子你可得盯紧点。萱王妃能不能把事闹大就看他的了!” “这你放心,我派人看着呢!那行,我先走了,你见机行事!” 这人从窗户那儿溜了下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春儿关上窗户,刚刚转身时,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立刻问了一句:“是小怜在外面吗?” “呃……不是,是我……” “夫人?”春儿吃了一惊,忙把房门打开,果真是梨花!她心里顿时起了寒意,脸上却笑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吗?您只管叫一声,何必自己跑过来呢?” 梨花披着一件狐毛披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原本是想睡的,可躺下去才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春儿忙出了房门,扶着梨花往回走。 “我躺下去才想起肚子饿了。” “啊?”春儿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是肚子饿了,行,奴婢这就叫人给你备宵夜去!” “别去吵醒其他人了,有几块糕点填填肚子就行了,我也不计较那么多。” 春儿笑道:“夫人,您可真是个好伺候的人呢!不过下回您叫一声就行了,不必亲自过来。刚才您没瞧见什么吧?” “没啊,”梨花看着春儿回答道,“就是冷的慌。我该瞧见什么吗?” “没瞧见最好,往后夜里您还是少出来走动。都说快年下了,什么玩意儿都出来了,当心撞着什么,”春儿把梨花送回了房道,“请夫人稍后,我这就取糕点来!” “有劳了。” “夫人客气了。”春儿笑盈盈地答了一句,转身吐了吐舌头,心想刚才这夫人到底听没听见什么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阿今与的挑衅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回头看了梨花房门一眼,心想若是真听见了,应该不会出声,该悄悄离开才是。这么一想,春儿略微放了放心,转身下楼给梨花取糕点去了。 梨花吃过糕点后,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了才醒过来。她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床帐内的一切,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陌生是因为第一晚睡在这儿,熟悉是因为床上仿佛有赵元胤的味道。她忍不住用被子掩嘴嘿嘿地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真来惊幽城了,还睡在赵元胤睡过的床上。 房间外忽然有人走动的声音,好像在问梨花醒没有。梨花撩开帐帘往外一看,外面日头映在紧闭的窗户上显得格外金黄灿烂。她唤了一声春儿后,春儿飞快地进来了,笑问:“夫人醒了?可是要起床了?” 梨花打了个哈欠问道:“现下不早了吧?” 春儿道:“都快晌午了。之前游夫人派人来问过,说龙姑娘已经来了,请你晌午过去用饭呢。” 梨花下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道:“都晌午了?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啊!” “请夫人稍等,奴婢这就给您打热水取衣裳来。” 外面的两个小丫头很快打来了热水,伺候梨花洗漱完毕。春儿随后捧来了几套衣裳让梨花自己挑拣。梨花有些奇怪,看着那些衣裳问道:“这是先前就备下的吗?我昨天刚来,今天赶制也来不及呀!” 春儿笑道:“听游夫人说上回王爷回府时,已经交待她为夫人准备下衣裳首饰了。夫人,您瞧瞧,可还喜欢?游夫人说了,您若不喜欢,另外再置办。” 梨花听了心里涌起好一股甜丝丝,原来赵元胤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知道她要来,早早就安排好了这些事。她抿嘴一笑道:“没有不喜欢的,我这身架子穿什么都好看!随意吧,拿那套玫红色的来。” “是!” 春儿伺候梨花穿完衣裳,又从锦盒里挑拣了三样头饰给她戴上。一样是七宝累丝珠花,光色琉璃,另一样是嵌翡翠荷叶头金簪,最后一样是珍珠金步摇。佩戴完后,春儿又揭开了两只锦盒,里面分别装着一对菠菜绿翡翠镯子和一对荷花藤金钏。她正要给梨花戴在手腕上时,素英忽然来了。 素英进了屋,走到梨花跟前行了个礼笑道:“龙姑娘都等好久了,总问夫人怎么还没起床。” 梨花晃了晃有点沉重的脑袋说道:“跟她说,立马就过去。这发髻倒还好看,一个单拱像个月亮似的,就是这几样头饰沉得慌,比我脑袋都沉了。” 春儿在旁道:“游夫人交代了,您贵为王府的夫人,穿戴总得体面才好。不比那京城里皇宫里的,也得是全城最好的。夫人,请把桌子和手钏戴上吧。” 梨花低头一看,哟,那两只镯子看着就沉甸甸的,再别提那两只金钏了,绝对足金打造的。她吐了吐舌头道:“这是打扮呢?还是上刑啊?往我这小胳膊上一套,我都不想动胳膊了。怪不得贵妇人们都懒懒的,什么都要人伺候,就是因为自家那身穿戴像个盔甲似的,重得慌,我还是不戴了。” “那多不好啊,夫人……” 春儿还没说完,素英就挨了上来,殷勤地笑道:“夫人嫌这些首饰重,再另挑拣别的,也不是越重越显得贵气。” 梨花顺手拔下了头上两只簪子,望着铜镜笑道:“你这话说得不错,我向来头上就一根簪子,忽然间多了这么许多,真是不习惯。” 素英又道:“可夫人好歹是夫人,头上单留一支步摇,瞧着也不妥当。您今天梳了个宝月髻,髻上得点缀点什么,才能衬出这支金步摇的贵气。常言道,红花不也要绿叶来配吗?夫人要不嫌弃奴婢手糙,奴婢来给您簪几只金丝蝴蝶如何?” “这主意不错!”梨花顺口就答应了。 春儿看了素英一眼,自觉地退到了一边。素英从首饰合理找出了四只金丝蝴蝶给梨花簪上,问道:“夫人现下觉得如何?” 梨花往镜子里探了一眼起身道:“顺眼多了!” “再配上这嵌了五色宝石的手镯就最好了,花色刚好也是蝴蝶,成套的呢!”素英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梨花的一只手腕套了上去。梨花自己拿起另外一只随意地套上道:“我先过去了,省得叫她们等急了。”她说完也不等丫头们,自己提着裙子跑出去了。 春儿忙叫那两小丫头在后面跟着,自己先收拾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素英没立马跟着去,而是转头对春儿笑道:“你到底没正儿八经地在主子面前伺候过,刚才差点就惹得夫人不高兴了。” 春儿嘴角扯起一丝笑容说道:“那得多谢素英姐姐你了。” “一个人管顾不过来吧?这新夫人的脾气倒是好,不过瞧着有点难伺候,还得琢磨些日子才行。” “多谢素英姐姐提点,这事我自能应付。”春儿把首饰盒收拾回柜子里,转身看着素英,好像在问她怎么还不走。素英有点没趣,见春儿不接后面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轻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春儿把梨花换下的衣裳拿去浣洗后这才来到游夫人的暖阁里。正好晌午了,暖阁里已经摆下饭桌。春儿进院时,甘蓝在偏厅里朝她招了招手。 入冬之后,丫头们的饭菜向来是摆在偏厅里的。此时,甘蓝芜叶还有几个小丫头正在偏厅里吃饭,唯独没见着素英。甘蓝拉了春儿在身边轻声问道:“刚才素英去你们那边了?” 春儿点头道:“去了。” “怪不得呢!”甘蓝一脸不屑地瞟了瞟暖阁道,“你可知道刚才素英在游夫人跟前告你的状呢!” “告我?为了什么?” “我刚才送午饭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她夸新夫人首饰好看,顺便把游夫人也夸了一回。游夫人问谁给新夫人挑拣的首饰,她就厚着脸皮儿说是自己!这倒也罢了,末了她还添了一句:‘春儿到底手生,对这些不太在行!’你听听,可不是告你的状吗?说你不会给新夫人打扮呢!” 春儿淡淡一笑,显得不太在意:“她说的也是实话,那首饰也不是我给新夫人挑拣的。” “还实话呢!”甘蓝不服气地说道,“你没听出她的意思吗?你还真老实!要是我在那儿,怎么会容得了她插手呢?在院子里跟游夫人献殷勤就罢了,还跑你们那边去,真不害臊!” 芜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各凭本事呗!” 甘蓝转头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帮着素英?” 芜叶道:“就算我不帮着素英,她也照样会想法子往新夫人那儿钻呐!素英又不傻,她不会自己想法子?我能拦得住?我只是觉得,要想奔好处去就得自己想法子。给人占了先机,要不是别人聪明,那就是自己笨!” “哎,芜叶……” 芜叶没等甘蓝说完便放下碗筷起身走了。春儿看了她背影一眼问道:“甘蓝姐姐,你和芜叶姐姐吵架了?” “小气鬼!”甘蓝低低地骂了一声道,“为着那么点小事还真跟我气上了,没意思透了!罢了,不说这事,说素英的事。既然这样,我们不能让素英占了先,你回头就跟新夫人提提?” 春儿露出为难的表情道:“行,我试试吧!” “你想啊,有我跟您一道伺候,总好过素英那心眼多的吧?” “那倒是啊。”春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正说着,阿今与忽然出现在院门口。甘蓝忙放下碗筷,疾步走上前拦下阿今与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阿今与瞥了甘蓝一眼道:“自然是来找游夫人的,与你何干?” “哼!”甘蓝叉腰哼笑道,“你进了这院子就不能说跟我没干系了!要么闯进去试试,要么就乖乖在这儿等我去禀报夫人!” 阿今与把脸一扭,道:“随你!” “先待着吧!”甘蓝厌恶地盯了阿今与一眼,然后进了暖阁。游夫人听说阿今与来了,略微思量后说道:“问问她有什么事,你能做主的便做主,不能的让她回头再来。这儿吃着饭呢,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甘蓝点点头,正要退出去时,梨花开口了:“乳娘不如让她进来说话吧!”她随了赵元胤的身份,叫游仙儿乳娘。她知道游仙儿是顾忌她在,怕阿今与放肆,所以才打发甘蓝去问话。 游仙儿有些惊讶,转头看着梨花笑问道:“行吗?” “行,您该怎么问就怎么问,别在意我。” 游仙儿这才让甘蓝把阿今与叫了进来。阿今与进门就斜眼盯了梨花一眼,脸上浮起了一丝丝鄙夷。游仙儿问她:“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回夫人的话,”阿今与道,“我家公主说城里来了自家的亲戚,为什么府上不迎着反倒要推拒出去,这是哪家府上的礼数?难不成我们班纳家很丢人不成?这要是在大理城,只怕国主都会生气的!” 游仙儿就知道阿今与来准没好事,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可惜昨天我不在府里,没曾见到什么班纳家的亲戚。若真有这么一人,自然该请到府里来坐坐。” “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正好——”阿今与瞟了梨花一眼道,“王爷新娶的小妾回府了,我家公主说了,彼此认个亲戚,往后也好称呼。 梨花差点没被茶水呛到,抬头看了阿今与一眼:“亲戚?” 阿今与得意地一笑道:“可不是吗?论资排辈,您算是后进府的,自然是小,我家公主娘家的亲戚不也是您的亲戚吗?彼此认认又何妨呢?莫非王爷不打算把您带出去见人?” “放肆!”游夫人轻声喝道,“这话也是你家公主教的?亏得还是名门大户出来的,说话怎么这么不经脑子?居然在背后妄论起自家王爷来了!带不带出去与你何干?” 阿今与不敢顶嘴,微微垂头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往后不说便是!只是汉人有句话,叫公道自在人心。即便奴婢不说,只怕也瞒不住悠悠众口!” 游夫人正要发话,梨花却抬手打断了她,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我倒纳闷了,怎么就扯出这么一句公道自在人心了?到底是我不够聪明,还是你汉人话没学透?” 阿今与冷眉道:“夫人何必问这话呢?自己心里不该跟明镜儿似的透亮吗?王爷对发妻不公,却偏疼小妾;发妻不住东院,却被挪到西院去,这算哪门子的道理?所以奴婢才斗胆说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听起来好像你家公主比较委屈啊?” “这是自然!难道夫人您还嚷着委屈吗?一介民女能一越入王府,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事。” “唉,”梨花轻轻摇头道,“说实话,相比而言,我比你家公主委屈多了,你知道吗?” 阿今与不解地看着她问:“您还比我家公主委屈了?” 梨花点点头道:“论理儿我这小妾的身份可真是够冤枉的。想当初赵元胤记忆没恢复的时候娶了我,说来也是明媒正娶的。可一眨眼的功夫,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倒成了个后进府的了,我能不冤枉吗?” 阿今与振振有词道:“就算是这样,您照样是小,我家公主照样是正室,这是改变不了的!您能跟我家公主论资排辈,那是您前辈子修来福气!” “是晦气吧?” “您……” “罢了,我也不跟你在这儿争大小了,这事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对,这事也不是王爷自己说了算的!王爷再想怎么样,也得掂量掂量我家公主的娘家人。” “大理国啊?” 阿今与得意地昂起头说道:“没错!我家公主是大理国主封赐的公主,虽非国主亲生,可自幼是在宫里长大的,与亲生无疑。王爷若是想动她,扶你做正,那也得问问国主答应不答应!所以,您还是安安分分地坐您的小吧!” 梨花调皮一笑,托着下巴问道:“那我要是不安分呢?” 第二百五十三章 训阿今与 阿今与用镜台那般傲慢的口吻说道:“这话您还用问出口吗?您若不安分,那就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我家公主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还请您掂量着点!” 梨花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走到阿今与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眼说道:“现下我们先不论你家公主与我的身份,倒是先来论论你的身份。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那你告诉我,你是个什么身份?” 阿今与一愣,回答道:“奴婢自然是公主的陪嫁侍女了,这还用问?新夫人您不会连这点都不清楚吧?虽说乡下人嫁女不兴陪嫁侍女什么的,可县城里大户人家嫁女的规矩您总该听说一二吧?” 梨花反背着手,绕着阿今与走了一圈,看得阿今与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她脑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随后,梨花开口道:“嗯,说得不错!你是你家公主的陪嫁,来到这府上也算是这府上的人了,对吗?” “那是自然。” “那我再问你,在这府里,你家公主与赵元胤是论公主与王爷的身份,还是夫妻身份?” “新夫人这话问得可好笑了!”阿今与哼笑了一声道,“公主与王爷自然是论夫妻身份了,难不成还有别的?” “回答得更好了!”梨花继续笑着点起了头。这话让阿今与摸不着头脑,也让游夫人和翠月摸不着头脑了。翠月好奇地问道:“梨花,为什么有此一问?” 梨花笑而不答,沉吟了片刻后,忽然转身问冬儿:“照府上规矩,对主子不敬该怎么罚?” 冬儿答道:“若是对主子不敬,挨板四十,罚俸三个月;若是大不敬,挨板六十,逐出王府去!” “嗯,明白了,”梨花指着阿今与对冬儿说道,“寻几个动作利索的人来拖了这丫头去。大不敬也就罢了,就罚个不敬的罪名吧!” 冬儿愣了一下,看了游夫人一眼,没动身子。旁边的阿今与立刻责问了起来:“夫人凭什么罚奴婢?奴婢何来不敬的罪名了?夫人若不说个清楚,这罚奴婢是断断不能受的!” 梨花走到她跟前,与她面对面地站着,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儿的笑容问道:“还说没有不敬?那刚才你大呼小叫什么?” “奴婢是只是不服气……” “所以呢?因为不服气就能对主子大呼小叫吗?”梨花瞥了阿今与一眼,转身问游夫人,“乳娘,不知府上的规矩是这样的吗?” 游夫人心里一阵痛快,原以为梨花是只小白兔,谁知道竟是只会咬人的小狐狸。她抿嘴笑道:“王府虽不比大理城的班纳府,可规矩还是有的。奴婢岂能对主子大呼小叫呢?若是,便为不敬了。” 梨花回身摊开手,一脸我不罚你都不行了的表情说道:“如何?可不是我有心为难你吧?府里原本就有这样的规矩。” 阿今与急红了脸,硬着脖子道:“就算如此,奴婢也是不服的。夫人分明是有心为难奴婢!即便要责罚,也得问过我家公主才是!奴婢好歹是公主从大理带过来的陪嫁,岂是夫人说罚就罚的?” “你既是王府的人,我为何不能罚?” 阿今与一着急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只见她眉心一拧,冷笑道:“夫人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先前奴婢好言好语跟您说了那么大一通,原来也是白说了!夫人出身平庸,能得王爷垂青已是万幸,又能与我家公主同为姐妹,更是福从天降,谁知道您真是一点都不惜福呢!您这会儿要真罚了我,只怕您这夫人的位置是坐不稳妥了!” “哦?那会怎么样?”梨花饶有兴致地逗着阿今与道。 “您大可试试!”阿今与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您若动了奴婢,看我家公主会不会与您计较!就算王爷心疼您,可也不能不顾及大理国的颜面!我家公主岂有给一介村妇欺辱的道理?夫人,劳烦您还是有些自知之明吧!” “阿今与!”游夫人喝道,“别太过分了!仗着你家公主的身份,你可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呢!” 阿今与振振有词道:“奴婢是实话实说罢了!” “梨花,”游夫人对梨花说道,“别理会这丫头,不过是想为她主子说两句话出出气儿而已,犯不着跟她较真。” 梨花冲游夫人点头笑了笑,然后盯着阿今与说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出身平庸,顶多不过是一介村妇罢了。可惜了,你家公主偏就遇着一个不知常理的村妇,算她倒霉吧!” 阿今与一脸茫然地看着梨花,不解其意。梨花偏了偏头,笑问道:“不懂吗?那就回去好好思量吧!你若想不明白,你家公主必定是饱读诗书的,定能明白。今天这顿罚就免了,不过——可不是因为你家主子是公主,你家公主的娘家人是大理国主,而是本夫人向来不喜欢责罚,今天翠月姐又在这儿,怕惊了她的胎,暂且饶过你这奴婢一回。若再有下回,绝不轻饶,明白吗?” 阿今与又怒又羞,脱口而出道:“我还不信您真敢罚我!” 游夫人眼睛一瞪,厉声喝道:“在我这暖阁里放肆,你是不是给气昏头了?今天梨花不罚你,是她仁厚,可我断不能容许你这等张狂的奴婢,否则这府里的人还怎么管教?在正经主子跟前,连敬语都不用了,态度如此嚣张,真是过分!冬儿!” “奴婢在!”冬儿接话道。 “取三指宽的藤杖来,再领着这贱婢一同回静湖阁那边去,将藤杖交给萱王妃。你就跟她说,藤杖送去,罚与不罚由她自己掂量,可这事没有下回!” 冬儿应了声儿,拉着阿今与出了暖阁。游夫人轻叹了一口气道:“这镜台手底下的人也就阿今与最为嚣张,不过是仗着她那公主主子罢了。梨花,你别放在心里,听听也就罢了。” 梨花回到自己位置上,斟一杯暖茶递给游夫人笑道:“这样的事我从不放在心里,乳娘别不高兴才是。” 游夫人接过茶,若有所思地看了梨花一眼道:“瞧着你刚才那样儿,真有做掌家夫人的模样。这府里的事我就能尽心地交付给你了。镜台虽刁钻霸道,可元胤在,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翠月在旁掩嘴笑道:“刚才那丫头说了好一通羞辱你的话,我都想起身好好骂她一回了,你倒能沉得住,逗着她玩儿呢!” 梨花道:“我料她也不敢跟我动真的,不过是言语上想沾沾便宜罢了。这回也就饶过她,下回我可没那么好对付了。我名正言顺地嫁给赵元胤,又没偷没抢,凭什么就那么见不得人了?我可跟赵元胤说好了,小妾我不做,他要小妾另外寻去。” “你这丫头可真难伺候啊!”翠月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人又说起了梨花在虞城开的铺子,聊得好不热闹。游夫人插不上话,便默默地坐在旁边喝茶,眼睛时不时地瞟着梨花。 午饭后,梨花带了翠月去东院,暖阁里清静了下来。冬儿推门进来时,游夫人抬头问她:“镜台怎么说?” 冬儿道:“就是黑着个脸,什么也没说,想来也不会罚的。夫人今天已经很给她脸面了。若真罚,阿今与也是跑不掉的。” 游夫人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望着窗外开得正妖娆的腊梅说道:“我这么做就是想警告她,别太纵容自己和手底下的人了,给自己难堪啊。” “夫人心真好,这个时候还不忘提点她。” “好歹相处过一段日子,她心里的不痛快我也能明白一二。只是,你也看见了,我的好心她怕是不会领的。” “再这么闹下去,等王爷回来了,她是自找苦吃呢!今天奴婢是瞧出来了,那新夫人真不是个好对付的。您瞧她刚才训阿今与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从乡下来的土气村妇。” 游夫人点点头道:“我瞧着也不像,倒像读过两年书的,谁知道去?我现下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元胤领她回来是好,可镜台那头元胤始终是要安置的。你没听见她在席间说吗?不做小妾,元胤要小妾另外寻几个就好了。听这话像是不甘心屈于镜台之下,非得争个正妃的名分才罢休。” “奴婢听见了,心里也是一惊呢!她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怕跟王爷是说好了的。” “所以我才担心呢!”游夫人抿了口茶道,“大理国那边不是说好安抚就好安抚的。新帝刚登基,摸不清他对我们惊幽城是个什么态度。若是元胤此时挑起矛盾,伤了大宋与大理之间的和气,那麻烦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了的。” “王爷向来做事周全,既然能领了新夫人回来,必然是有万全打算的。” “咳!你是不懂的,小姑娘还没经历过儿女情长的事,”游夫人笑着摆摆手道,“那一旦入了情局,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脱不开身。元胤从前做事周全,可未见得这回也周全。万一是情迷了心窍,先斩后奏,那可就麻烦了。镜台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对了,班纳府里来的人住在哪儿,曾管家派人去打听过没有?” “奴婢不知道,这就派人去问问曾管家。夫人是要请他过府与萱王妃一聚吗?” “礼节上要见一见的。至于与镜台见面之事要得元胤回来再说。他上回临走前说过,没他的吩咐,不许镜台见外人。你去跟曾管家说,寻到那位公子的住处,明日请到府上坐一坐,脸面才过得去。” “是,奴婢这就去!” 冬儿退出了暖阁,叫来了素英,吩咐了找曾管家的事。这时,甘蓝凑过来笑问道:“冬儿姐,听说刚才新夫人在暖阁里发火了,把阿今与都骂了一通呢!” 冬儿瞧了甘蓝脑袋一下道:“听谁胡说呢?新夫人是个斯文的,怎么会骂阿今与呢?你少传闲话了,当心新夫人听了不高兴。” 素英插话道:“到底王爷要给她个什么名分啊?这样整天新夫人地叫着,又有个游夫人,倒有点迷糊了。” 冬儿道:“这话也不是你该问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王爷要给她什么名分那是王爷的事。” “哎哟,”甘蓝用胳膊碰了碰冬儿道,“冬儿姐,何必这么嘴紧呢?游夫人一准说过吧?王爷的心思游夫人最明白了,我猜王爷一准会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 “那可不好办啊,”素英摇头道,“刚才听她自己说就是个村妇,怎么做得了侧妃?那侧妃是人都能做的吗?那是得报朝廷发册子的。往朝廷上报的时候该怎么报她的出身啊?难不成真写某村民女?” 冬儿忙拍了两人几下道:“越说越不像话了!这些话你们私底下也不许再议论了!新夫人才来府里没几天,听着会是怎么个想法?王爷自有王爷的主张,劳你们替他担忧了?赶紧干活去吧!” 素英吐了吐舌头,飞快地出了院子。她走后,甘蓝伸手拽住了正要离开的冬儿,讨好地笑了笑说道:“冬儿姐,求你个事呗。” “什么事,快说,夫人还等着呢!” “冬儿姐是这样的。我昨天听春儿抱怨一个人伺候新夫人伺候不过来,好多事她都不清楚呢!她到底没在我们夫人跟前伺候过,难免有错漏。她的意思是,想寻个人过去给她搭把手。” 冬儿看了甘蓝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道:“这话是你自己编的吧?” “没有!没有!”甘蓝忙摆手道。 “甘蓝,在我们夫人院子里干活累着你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去伺候新夫人呢?” 甘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那么个意思,就是怕春儿伺候不好。大家是姐妹,能帮的就帮帮呗!在我们夫人这儿伺候自然是最轻松的了,我可没抱怨过啊!” “甘蓝,我劝你还是收收心吧!”冬儿带着一股子劝说的口气道。 “冬儿姐,你什么意思呢?我也就顺口帮春儿说说,没别的意思。” “安心做你的丫头吧!心思别放得太高太远,对你没好处的。” “冬儿姐……” “这话你听得明白的。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太开了,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好吗?非得出人头地了才算好事?你我在这府里这么些年,你打什么算盘我还看不出来吗?我今天索性把话说在这儿了,即便你去伺候新夫人了,王爷也未必会正眼看你一眼。” 甘蓝的脸瞬间就红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逛夜市去(一) 冬儿没再说下去,淡淡地看了甘蓝那鼓红了的腮帮子一眼,转身离去了。她一走,甘蓝的脸更是唰地一下红了个透顶儿。自己心里那点小盘算猛地给她说了出来,甘蓝羞得真是没处找地缝钻去! 甘蓝负气回了自己房间,坐在里面生了老半天的气儿。直到一个小丫头来叫她,她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干什么呢?这院里又不止我一个活蹦乱跳的,有什么事非得来找我吗?” 小丫头说道:“甘蓝姐姐,冬儿姐姐让你去暖阁里。” “冬儿姐姐?”甘蓝听着这称呼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她开了门往外瞟了一眼,板着脸问那小丫头道:“她叫我做什么?到底是夫人叫我还是她叫我,你把话说清楚些!她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子,使唤我做什么?” 小丫头见甘蓝脸色不对,忙解释道:“是夫人要整理积年的布料,想挑拣几样质地柔和的送给龙姑娘做衣裳,冬儿姐姐这才让我来叫你呢。甘蓝姐姐,谁惹你不高兴了?” 甘蓝没好气地关上房门道:“我一个小丫头罢了,谁惹我不高兴了又能怎样?又不是那头的新夫人或者萱王妃,没那么要紧!” 小丫头不敢再问下去,飞快地走开了。甘蓝来到暖阁里,看见游夫人把三四个衣箱子都打开了,让冬儿和芜叶一样一样地理出来。甘蓝瞥了冬儿一眼,凑上前去说道:“夫人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整理起衣料来了?” 游夫人端坐在旁边榻上道:“忽然想起了,便都拿出来整理整理。好些衣料都没用过,有些看过一眼,有些看都没顾得上看,搁在这些木箱子里也白白浪费了。正好梨花和翠月在,我想挑拣几样上好的送给她们,余下的你们有喜欢的都拿去,最后剩下的都布施出去。” 甘蓝从芜叶手里接过一样儿藕荷色的锦缎,递到游夫人跟前笑道:“夫人您瞧,这锦缎颜色雅致,最配新夫人了。她肤色极好,穿上这锦缎做的衣裳,必然是清新脱俗的。” 游夫人低头看了看,笑道:“确是呢!我记得这锦缎好像是琥珀从京城买回来给我的。上好的缎子,我只用了一半,就剩下这一半了。颜色配梨花正好,你搁在那边吧,一会儿给梨花送去。” “是,”甘蓝笑盈盈地答道,“夫人放心,挑拣好了奴婢就给新夫人送去。” 话音刚落,冬儿忽然从衣箱边抬起头道:“一会儿让芜叶去吧!甘蓝还要去雀灵小姐那边呢。” 甘蓝一愣,脸色有些不爽了,可当着游夫人的面儿她不好发作,便笑问道:“雀灵小姐那边怎么了?” “你不是会点推拿吗?雀灵小姐身子酸,让你过去给她推推。” “哦……知道了。”甘蓝有些不情愿地答应了。她翻起眼皮子,悄悄地瞪了冬儿一眼,心想这丫头是不是故意跟自己为难的?明知道自己想去新夫人那边,偏还要拦着! 衣料收整好了之后,芜叶领着个小丫头去了东院。进了院门后,一阵嬉笑声从二楼房里传来,听着像是梨花和春儿她们的声音。两人来到房间门前时,春儿正好往外走,见了她们笑问道:“芜叶姐来了?是送东西的?” 芜叶点头道:“游夫人吩咐我送衣料给新夫人和龙姑娘。” “那就进来吧!”梨花在房里高声笑道,“正好又多来了两个人,玩起来才过瘾呢!” 芜叶进了房间,见桌上放着鼓和花,便知道是在玩击鼓传花。她把衣料跟梨花和翠月交代后,被梨花拉着坐下了。她本来就是个好玩的,便问道:“怎么个玩法儿?” “谁中了谁脚下垫本书,一层一层堆上去!”梨花指了指旁边那一摞书。芜叶扭头一看,像是从王爷书房里拿来的书,便说道:“夫人,这些书可都是王爷书房里的,拿来垫脚,不太好吧?” 春儿收了衣料走出来时,听见了这话没出声儿,拿眼睛看着梨花。梨花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我瞧这些书都是新的,连一回都没翻看过,可见它们的主人也没多喜欢。书买来不读,堆墙角里也是赏了老鼠,倒不如拿来供我们玩玩!你不用担心那么多,他回来怪责还有我呢!” 芜叶点头笑了笑,随后几个人就玩开了。除了翠月之外,芜叶春儿再加三个小丫头,和梨花一道玩得不亦乐乎。一时间,芜叶竟然忘记了回去复命。游夫人久不见芜叶回去,便吩咐甘蓝来问个话。 甘蓝走到门口时,正好看见芜叶从一摞书上滑了下来,倒在地上,自己先笑得不亦乐乎。她一边笑一边爬起来说道:“跟夫人讨个情面吧!这么高一摞书奴婢实在站不稳,再摔奴婢都要成瘸子了!” 满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翠月忽然看见了门口的甘蓝,便招呼道:“甘蓝,有事吗?” 甘蓝瞟了一眼地上那些书,走进来对芜叶说道:“芜叶你单顾着玩儿了,连复命都忘了?夫人在那边等着呢!” 芜叶脸上还挂着红扑扑的笑容,端起桌上一杯茶匆匆喝了一口,对梨花说道:“说得是呢!奴婢单记得玩了,把正事给忘了!新夫人,奴婢改天再陪您玩吧!” “正玩得高兴呢,走了一个就不热闹了!”梨花说完对甘蓝道,“烦你回去跟乳娘说一声,我借芜叶半天,天黑之前保准还给她,想必她不会不答应。” “是,夫人!”甘蓝有些不满地瞟了芜叶一眼。 “怎么了?”梨花察觉到了甘蓝眼神中那一丝不满问道,“有什么难处吗?若你不好说,我让春儿去跟乳娘说。” 甘蓝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夫人误会了。奴婢不打扰你们了,这就回去复命!”她说完不敢耽搁,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她刚走下楼,身后又传来了芜叶她们的笑闹声,听得她心里很是不痛快。她回头往二楼上看了一眼,瘪瘪嘴道:“玩吧玩吧,回头才有你好看的呢!” 快近傍晚时,芜叶见天色不早了,便先回游夫人那边去了。梨花陪着翠月说了一会儿话,约定明天去城里各处逛逛。随后,两人又去了游夫人暖阁里用晚饭。饭后,梨花亲自送了翠月出府门,看她上了轿离去,这才放心地准备离去。 就在梨花转头之际,不远处的天空中忽然嘭地一声,绽放出一朵美丽的火树银花。她回头看了一眼,笑道:“这是谁家放烟花呢!还没到年下就有人放烟花了。” 春儿往那烟花盛放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想必城南那边有人办喜事,这才要放烟花。夫人,天冷着呢,我们赶紧回去吧!” “不急,再瞧瞧!”梨花饶有兴致地望着空中那一朵朵肆意盛放的烟花,忽然觉得这冷幽幽的惊幽城多了一分暖意。春儿却在旁催促道:“夫人,这不太好呢!站在府门口看烟花,叫旁人见了只怕会笑话的。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要是您喜欢,回头给您在府里置办一场最好的烟花会便是。” 梨花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道:“你不懂,看烟花不一定非得挑时辰,挑最好的,只要心里喜欢就好。”她说着往门外台阶下迈去。春儿忙跟在后面问道:“夫人,您这是要出门吗?天都黑了,又下了雾,路上湿滑得很!” “这城里有夜市吧?”梨花没有停下脚步,拢了拢裹着身子的披风问道。 “有是有,难道您要去?” “去瞧一眼。” “夫人……” “怎么了?”梨花停下脚步问道,“我不过是去逛个夜市,又不是去打家劫舍,不行吗?” 春儿道:“奴婢是担心您夜里出门不太方便,要叫人知道您是王府的夫人……” “你不说谁知道去?”梨花浅笑道,“我来这城里才几天的工夫?没有几人认识我的。王府里太闷了,除了聊天吃饭,再没别的好玩了。我是闷不惯的,总想出去走走。” “可也得跟游夫人说一声吧!再有,带几个侍卫也妥当点。” “再多待几个人,岂不成了乾隆皇帝下江南了?多没意思啊!” “乾隆……皇帝?有这么个皇帝吗?” 梨花莞尔一笑,拍了拍春儿的肩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就我们两人,出去逛逛就回。你去跟门子说一声,让他告诉游夫人去,省得游夫人担心了。” “是。” 深冬夜里的惊幽城显得格外安静,就像已经被冰封了起来似的。唯独一个地方却像春日江南似的热闹,那就是华景大街。 梨花老远就看见了街灯映在天空中的光辉,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春儿在后面搀着她说道:“夫人,您走慢些,小心滑倒。” 她拿开了手,对春儿说:“你不必像伺候游夫人那样伺候我。我本就是个粗人,自由惯了。” 春儿笑道:“夫人真是好性子!怪不得姐姐们都想来伺候夫人呢!” “是吗?”梨花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问道,“谁还想来伺候我?” “甘蓝姐姐,芜叶姐姐,素英姐姐,只怕冬儿姐姐也想呢!不过她是游夫人贴身丫头,想也没法子。” “她们为什么这么想来伺候我?我又不是金涂银抹的。” “不就是因为夫人好性子吗?又那么得王爷喜欢,一来就安置在东院里住着。奴婢来府里日子短,不比甘蓝姐姐。听她说,除了您之外,就没人住过王爷的房间。就算是萱王妃当初,也不过是住在楼下罢了,何曾上楼沾过光?” “是吗?” “奴婢哪儿敢胡说呢?甘蓝姐姐还说,萱王妃没进门之前,王爷那东院是不让丫头们伺候的。萱王妃进门后,才有那么几个丫头在东院进进出出。萱王妃自己带了陪嫁,自然用不上我们了。她总抱怨,就算想去东院看梅花也没那个眼福。” “她就那么喜欢东院的梅花?”梨花斜眼瞟着春儿问道。 “她是这样说的,还让奴婢往您跟前荐一荐她,好让她有福气伺候您呢。甘蓝姐姐和冬儿姐姐入府时间最长,做事也稳妥,夫人要是喜欢她,要过来伺候也挺好的。” “你跟她很要好吗?” “算是吧。奴婢刚来这府里时,甘蓝姐姐挺照顾奴婢的。那时候奴婢笨笨的,什么都不懂。王爷又是个极严肃的人,每回在他跟前,奴婢都不敢出声儿,生怕惹恼了他。好在甘蓝姐姐跟奴婢说了王爷的禁忌喜好,奴婢这才少走了许多弯路呢!如今府里个个都羡慕奴婢得了这么好的差事,她好容易开个口,奴婢不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夫人您说了。” “眼下有你一个就够了,我不喜欢那么多人在身边围着。”梨花若有所思地看了春儿一眼,忽然觉得这丫头那股低眉顺眼之间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街口,耳边传来了一声吆喝:“烧锅子!滚烫的烧锅子!喝一口暖心,喝两口暖身呐!” “是羊肉汤!”梨花一闻就闻出来了,欣喜道,“真香呐!这么冷的天喝上一碗羊肉汤,那就绝了!” “夫人,”春儿忙拉着她低声说道,“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您瞧瞧就行了,可别真吃呀!” “我没那么多禁忌,就好路边摊这口!人都出来了,又闻着味儿了,不吃多浪费啊!走吧走吧!”梨花不由分说地拉着春儿朝那小摊走去。 那摊位是旁依在一家小酒馆屋檐边上的,三两块毡布挡了夜里的寒风,里面布置了四五张小桌,有那么三五个商贩模样的客人正吃得痛快。忽然来了两个女客,不但老板眼前一亮,那几位客人也颇感惊艳。 梨花身上虽裹了一件披风,看不见她里面的穿戴,但那披风是银狐毛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上品。再看她的头饰打扮,似乎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这几位客人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梨花不以为然,走进去拉着春儿坐下便朝老板喊道:“来客了,不招呼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逛夜市去(二) 梨花吃得正起兴,摆了摆头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说去!你赶紧尝尝,这辣酱味儿还真不错呢!” 春儿微微皱眉,心想这主子婆怎么这么贪吃?莫非真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瞧着一碗羊肉汤都这么高兴?罢了,让她吃完赶紧走,省得多出什么事来! 这时梨花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吃吗?”她勉强笑道:“奴婢吃过晚饭的,肚子还饱着呢,撑不下!”梨花爽快地端过她那碗,笑米米地说道:“能吃别浪费呀!这羊肉汤味儿不错,能比得上黄甲羊肉了!” 刚才那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回他那桌提了一把银壶来。春儿警惕地喝道:“听见没有?一边去!谁让你往这儿来的?” 男人不屑地瞥了春儿一眼,毫不客气地往桌边一坐,对正埋头喝汤的梨花笑得脸都开了花,然后带着微微醉意说道:“小娘子,独个吃肉喝汤多冷清啊!哥哥这儿有酒,我们来痛饮几杯,如何?” 梨花低头不答,照旧吃着自己的东西。春儿带着怒气训斥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当心惹了祸事都不知道!” “小丫头片子!”男人不禁怒喝道,“与你何干?我跟小娘子说话,又没同你说,你学什么乌鸦叫?” “我可告诉你,眼前这位你惹不起,最好躲远点!” “惹不起?”男人那醉红了的眼睛在梨花身上打量了两转,带着调笑的口吻说道,“不就是藕新馆的姑娘吗?瞧着面生,不像是旧人,是新来惊幽城的吧?哥哥今晚心情好,包你一夜,如何?” “放肆!”春儿嗖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严肃地喝了一声。谁想到这男人仗着自己多喝了几杯,啪地一声拍着桌子起身指着春儿骂道:“哪儿来的泼皮小chang妇!在本爷跟前装什么装?藕新馆的一个小丫头片子,顶了天往后也只是个卖皮肉的!” 春儿听得怒火中烧,斜眼瞟了瞟旁边坐着的梨花,发现这主子婆倒想没事人似的,一不怒,二不气,悠哉悠哉地吃着碗里剩下不多的羊肠子。春儿有点蒙了,这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只知道吃喝的乡下妇人,还是已经被吓破胆儿了不敢说话了?何不趁机探探这女人的底儿?于是春儿故意抓了桌上的筷笼子朝男人脸上砸去。 只听得哎哟一声,男人捂着脸颊弯下腰去了。旁边的一个同伴指着春儿道:“这小丫头还会动手?真不知天高地厚呢!” “动手又怎么了?你们敢惹我家夫人,那是自寻死路!”春儿反驳道。 “去你娘的!”被砸了的男人果真动怒了,将手里的酒壶一扔,伸手就要来抓春儿。春儿忙躲在了梨花身后,装出一脸害怕的表情说道:“夫人,您瞧,他要揍我呢!” 男人不依不饶,抹了衣袖,一脸恶相地说道:“欺负我外地来的?哼!告诉你本爷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林家做事霸道,连你这藕新馆的小丫头也敢冲本爷嚷嚷,不收拾了你,爷咽不下这口气儿!死丫头,给我过来!” 春儿只是躲在梨花身后,缩了头不再出声。男人冷笑了一声道:“现下知道怕了?立马跪下跟本爷认个错也就罢了,要不然……” 然字未完,梨花忽然起身往男人脸上泼去了碗里剩余的汤,顿时把旁边的人都惊了一下。那男人更是呆立在原地,一手指着梨花,一手握紧了拳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板见状,忙想上前劝和,可刚跑到跟前就被男人一掌旋开,差点摔了个跟斗。旁边两个同伴见男人满面赤红,作势要发怒打人了,急忙起身拉住他道:“不过是两个女子,你要真动手就不好看了,罢了罢了!” “罢了个屁!”男人甩开了同伴的手怒喝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朝我脸上泼过一滴水!老子还就不信了,这惊幽城的大户欺负人,连这藕新馆的小chang妇也了不得了!不收拾了她们,老子的脸面往后搁哪儿?” 其中一个同伴忙朝梨花摆手道:“小娘子你赶紧走吧!我这兄弟是个急脾气,发起火儿来可不认人的!你们还是知趣走了,省得讨一顿打。”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们不是藕新馆的吗?陪老子一夜,就当抵消了!”男人说着上前拉扯梨花,想把梨花拉进怀里。春儿躲在梨花身后不动声色,暗暗观察着梨花的反应。只见梨花侧身躲开了男人,径直朝灶台走去,顺手操起老板刚才舀汤的大铁勺,回身道:“我瞧着你的酒还没醒,不如我替你醒醒!” “你敢……” “你试试我敢不敢?”梨花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说着,手里的勺子顺便在羊肉汤锅里搅拌了两下,一股白色的热气瞬间涌了出来。男人再有酒意和怒气,也被那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给吓住了。 “嚷啊!”梨花单手叉腰地笑道,“刚才不还老子老子地嚷吗?这会儿就给一锅羊肉汤给唬住了?” 男子回话道:“我不信你敢泼我!你泼了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顶多就是赔你汤药费,再不就去衙门过过堂,我顺便还可以告你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我是正当防卫,衙门的大老爷未见得多同情你几分!” “良家妇女?”男人哼笑道,“哪个良家妇女大冬天的不在家暖被窝子,跑这儿来喝羊肉汤的?” “这你就管不着了,”梨花慢条斯理地搅着汤锅笑道,“我问你,酒醒了没?醒了便跟我的丫头道个歉,这事也就罢了。若没醒,那我可真拿羊肉汤招呼你了!今天算我包场,叫你们三位都喝个足,如何?” “你……” 男人正欲开口,却被另一个同伴拦下。这人上前两步,朝梨花拱拱手道:“这位夫人别见怪!我这兄弟不过多喝了两杯,心里又有些闷气,这才冲撞您!刚才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 男人不服气地说道:“你跟她道什么歉?还真当她是什么良家妇人?” “你先闭嘴!”这同伴喝住了男人,又转头对梨花笑道,“我们哥三都是来这城里跑买卖的,明天就要出城各自回乡了,这才凑到一堆喝喝酒,道个别。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梨花这才放下了勺子,抖了抖衣袖点头道:“原来你们也是买卖人,那算是同行了。” “哟!您莫非也是跑买卖经济的?” “算是吧!” “那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跟自家人掐架了!”这同伴轻轻地拍了拍手笑道,“怪不得瞧着您气度不一般呢!平常的妇人能有您刚才的气势吗?我果真没瞧错呢!既然都是同行,不如坐下来喝杯酒,算是认识了!” “这好说!相请不如偶遇,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梨花倒也大方,一笑抿恩仇了。 “夫人真是爽快,爽快啊!”这同伴忙请了梨花坐下,又招呼老板重新温酒打汤来。 春儿在梨花身后轻轻地拽了她一下,小声道:“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事,回去也是无聊。” 春儿只好退到一边不说话了。梨花问道:“你们三人进城来做什么买卖?” 刚才那同伴拱了拱手道:“在下姓佟,江西来的,别人都叫我佟老四。不瞒夫人,我们仨都是小打小闹,做些毛皮香料的买卖,也就买进卖出,赚不了几个钱,反倒把自己累得要死不活的。不知夫人是做哪样买卖经济的?” “做点脂粉买卖罢了。”梨花笑道。 “也是买进卖出?” “算是自产自销吧!” “那比我们好呀!”佟老四感叹道,“哪儿像我们呐,费尽功夫从回回和苗子手里收了东西,拿到买主跟前还未必能卖上个好价钱。赚不着钱也就罢了,这一路奔波劳累就够受的了!” “四哥,”另一个同伴接过话道,“那些糟心的事也莫提了,横竖明年我们不上这儿来,另找别处就是了。” 梨花本来好奇心就重,又听见刚才那醉酒的男人嘴里骂着什么林家,便问道:“听你们的话像是在这儿受了什么委屈?倒不如说来听听,只当闲聊罢了。” “唉!”佟老四把手往袖子里拢了拢道,“横竖亏都吃了,再提就没意思了。人家是地头蛇,斗不过我们就走呗!” “你放心,我也才来这城里,传不了你们闲话的。你说谁是地头蛇?” 佟老四往梨花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您是做脂粉买卖的,可别跟城里那林府打交道。自打林府换了主人,就不厚道了!那林府的少夫人是个阴阳脸,先拿好脸哄着你,再给你使绊子,阴着呢!哪儿有先前的林老夫人那么通情达理呀!” 梨花新来城里,没听说过林府,便顺口打听道:“这家人在城里很得势吗?” “他家里出过一位娘娘,您说能没点势吗?林府在惊幽城算得上是一方富甲,听说跟幽王府也有交情呢!” “幽王府?”梨花浅笑道,“跟幽王府有什么交情?” 佟老四刚想开口,却被旁边那同伴拉了一把。这人说:“横竖我们明天就出城了,别给自己招那些麻烦。这位夫人,您就记住一点,但凡价低些您也最好卖给别家,千万别跟林府打交道,不然也会吃亏的。”他说完后起身朝梨花拱了拱手,拉上佟老四,背起刚才发怒的那位匆匆地走了。原来火气最旺的那位自知理亏,没再说话,已经靠在旁边昏睡了过去。 梨花的聊兴未尽,颇有些失望,吩咐春儿算了汤钱,便起身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梨花问春儿:“城里果真有个林府?” 春儿点头道:“是有呢!一提林府,这城里谁不知道。他家的确出过一位娘娘,不过眼下已经成了太妃了。” “哦,那林府跟幽王府有什么往来吗?” “林府老爷的小妾文姨娘跟我们府的游夫人一样都是信佛的。两人都在寺庙静修过,所以认识。游夫人在府时,也常请她过来坐坐。” “原来是这样啊!那林府的人很霸道吗?” “瞧着文姨娘不像,好歹是信佛的。不过林府其他人如何奴婢就不清楚了。平日里文姨娘也只带着她的两个丫头过来,林家的少爷小姐很少来我们府里。” 两人正说着,迎面匆匆跑来几个人。梨花抬头一看,打头拿着灯笼的正是冬儿。冬儿见了她,喘了一口白气说道:“我的亲夫人呢!好歹寻着您了!这么冷的天您也愿意往外走,就不怕冻着?夜里您还是少出门吧!就算出门,总得坐个轿子,让几个人跟着吧!” 梨花笑道:“惊幽城夜里很不太平吗?这么说来,赵元胤管治得也不太好啊!” “奴婢可没这么说,”冬儿塞了怀里的暖壶给梨花,搀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只是您身份贵重,出门身边不能只带春儿。万一遇着个歹人,春儿一人应付不过来的。您下回再出门,可得多带几个人了。” “冬儿姐姐说得对!”一同跟来的素英忙把春儿挤到了一旁,搀扶着梨花笑道,“春儿甚少出门,只怕连城里都还没走遍呢!您下回要再出门,要不嫌弃,奴婢给您领领路也是行的。奴婢对这城里熟得很,哪条街上卖什么,哪家铺子里脂粉好奴婢最清楚了。” 春儿瞥了素英一眼,嘴角扯起一丝鄙夷的笑容。不过她把脸转向了一边,谁也没看见。 梨花笑道:“我不就夜里出来了一会儿吗?又不是慈禧太后西逃,没那么严重吧?行了,赶紧回去吧,省得乳娘担心了。” 冬儿送了梨花回东院后,这才到游夫人跟前回话。游夫人捧了本书凑在烛台前看着,见冬儿进来了,问道:“外面又下雪了?” 冬儿道:“没呢,只是下着白头霜,不过也够冻的!梨花夫人已经回房歇着了,没什么事。” 游夫人放下书问道:“她去哪儿?” “问了春儿,说是去了羊汤铺子喝了两碗肉汤,不过……” “不过什么?” “春儿说喝羊肉汤时遇着几个无赖,险些叫人给揍了。” “真的?” “春儿向来老实,不会撒谎的。” “那后来呢?真叫人给揍了?” “听春儿说,梨花夫人脾气了得,哪儿受得那气儿呢?拿了人家老板的铁勺要舀了肉汤泼那几个无赖呢!那几个无赖倒给她吓住了,叫她威风了一回。”冬儿笑道。 “呵!”游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还真有点乡下丫头的倔劲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倒像从前的我。我现下有些明白元胤为什么会娶她了。” “是啊,梨花夫人说话做事跟别人有些不同,性子直爽,又不拿架子。” “可是啊……”游夫人撑了撑额头,微微皱眉说道,“她往后要看管整个王府,性子直爽不拿架子,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不还有您帮衬着吗?您好好教教她,她指定能受教的。” “但愿如此吧!等把王府的事都交给她后,雀灵和琥珀的事也该办了。到那时我再回寺里也不迟。” “您还要回寺里?何必留下替雀灵小姐养养孩子,图个安乐?” “我可不想再侍弄孩子了,”游夫人笑着摆摆手道,“一个雀灵,一个元胤,我是伺候够了,他们都别指望我能搭把手了。我还是回庙里去,又有文家妹妹作伴,不愁打发日子。” “林府上那文姨娘果真是要出家了?她年纪尚轻,瞅着也就三十来岁吧!” “三十来岁?呵呵……那是她养护得好,瞧着年轻罢了!我听她说过,她今年都三十八了,说老不老,说小不小。偏今年林府老爷又仙游了,留下她一个寡妇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林府里容不下她吗?” “旧主去新主来,一人是一个模样。现下林家是林大公子主事,她那个庶母是没地方站了。就算容得下,少不得平日里给些脸色看,还不如出家呢!我跟她说,她前脚去着,我后脚就到,姐俩总有个伴不是?我知道你六根未清,到时候不让你跟着去,寻个中意的人家嫁了。” 冬儿含笑道:“夫人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您去哪儿我照旧跟到哪儿,提什么嫁人呢?” 主仆俩正聊着,外面有小丫头说话的动静。冬儿走到门边问道:“谁来了?” 甘蓝回话道:“是林府有人来了,求见夫人一面。” “请了进来。” 片刻后,甘蓝领着一个中年妇人进了暖阁。游仙儿不认得,便问道:“林府上哪位派你来的?这深更半夜的想必有要紧的事吧?” 中年妇人先给游仙儿磕了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林府大少夫人跟前的。这大夜里的本不该来打搅夫人,可事出突然,大少夫人不得不派了奴婢来跟您问一声。” “哦,那有什么要问我的?” ..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甘蓝的妒心 “大少夫人让奴婢问问您,我们府上的文姨娘可在您这儿?” “这倒奇怪了!”游仙儿轻挑了眉梢说道,“你家文姨娘有些日子没上我这儿来了。头回碰面说话也是半个月前的事,怎么问起这话了?” 中年妇人一脸愁苦道:“夫人您有所不知,那文姨娘好端端的不见了!今天大少爷派了人把府里城里寻了个底朝天儿,可就是没寻着半点人影儿,只差到那井底去捞人了!因此我家大少夫人才派了奴婢过来问一声,怕文姨娘心里不痛快,躲您这儿来了。” 游仙儿吃了一惊,与冬儿对视了一眼后问那妇人:“怎么就不见了?好端端的岂会不见了?别是去了寺庙里了。” “寺庙里也派人问过,压根儿就没回去。再说了,老爷的丧期未过,她岂有私下回去的理儿?” “那会去哪儿呢?” “真不在夫人您这儿?”中年妇人又问了一句。 游仙儿觉得这妇人语气里有些怀疑,仿佛认定了文姨娘在这儿似的。她颇有些不满道:“我藏她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藏起来?我倒是想问问,府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会不见了?” 中年妇人忙低下头道:“奴婢不是那意思!夫人千万别动怒,奴婢只是照话问问罢了。既然不在,奴婢也要回去回话了。” “你等等,”游仙儿叫住她问道,“你家姨娘是几时不见的?” “就昨夜里不见的。寻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儿就是没寻着。” “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不过也有人说瞧着她跟人出了城去了。大少爷已经派了人追出城寻去了。听别人说,她早先跟个男人好上了,等不及老爷丧期过就赶着走呢……” “胡说!”游仙儿怒斥道,“打哪儿听来的胡话!她好赖是你们府上的正经主子,你竟然敢这么诋毁她!” “奴婢嘴碎,奴婢该死!”中年妇人见游仙儿动怒了,忙磕头求饶了起来。 “文姨娘是个一心求佛的人,怎么会跟男人跑了?哪个嘴碎的东西传出来的闲话?真该拉出去狠打四十板子!你回去跟你家大少夫人说,人不在我这儿,没准去哪儿散心了。要是得了她的信儿我会派人去告诉府上的。” 中年妇人千恩万谢了,这才跟着甘蓝出去了。两人走后,冬儿开口道:“这倒奇怪了,文姨娘能去哪儿?” 游仙儿道:“兴许出去躲几天。林府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瞧刚才那人就知道了!等两天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游仙儿有些不放心,让冬儿派个人去林府上问问。冬儿出暖阁时看见了甘蓝,随口说道:“你去林府上问问,文姨娘找回来没有?” 甘蓝瞥了冬儿一眼说道:“我腿刚才崴了,跑不动路,冬儿姐姐还是派别人去吧,省得耽误你跟夫人交付差事!” “你脚崴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甘蓝理直气壮地说道。 冬儿知道甘蓝心里还不痛快,也没跟她计较,派了素英去。素英刚出了院子,梨花领着春儿来了。冬儿迎上去笑道:“夫人起得好早,怎么不再睡会儿?” “想出门逛逛,所以先来跟乳娘打个招呼。” “出门逛是好,可得多带个人才是。” 梨花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说道:“素英在吗?要不今天把她借我?昨晚她说城里她最熟呢!” “可不巧了,素英有事出门去了。” 话音刚落,甘蓝忙抢话道:“不如奴婢去吧!奴婢对城里也熟,不比素英差!” 冬儿回头瞄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崴了脚吗?这下又立竿见影儿的好了?刚才是糊弄我的?” 甘蓝的舌头都差点给自己咬了,那个后悔啊!她刚才是有心想跟冬儿堵堵气,没曾想反而给冬儿堵了回来。没等她说话,梨花便道:“崴了脚就在家歇着吧!” “其实……其实也没多厉害……” “那不成,没让人带着肿腿儿伺候我的。要不这样吧,”梨花冲冬儿说道,“不是还有芜叶吗?借她给我如何?” “那行!” 梨花进暖阁跟游仙儿请安时,甘蓝站在门外气得脸都快绿了。看见芜叶从房间里出来,她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芜叶知道她不痛快,没理会她,径直去了暖阁。 没过一会儿,梨花便带着春儿芜叶,以及两个王府侍卫出门去了。她们走了没多久,素英回来了。见甘蓝倚在院门口丧着个脸,素英问道:“这是望谁呢?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谁招惹你了?” 甘蓝翻了个白眼道:“你可走得真是时候!你一走就错过场好戏了!” “火儿还不小呢!谁招惹你冲谁发火去,跟我出什么气儿呢?”素英说完要往里走,甘蓝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刚才梨花夫人点名儿要你领着去城里逛逛,可惜啊……” “真的?”素英惊喜地问道,“她人呢?” “走了!”甘蓝抄着双手倚在门上说道,“还等你回来吗?这院子里又不止你我两个丫头,还有别人呢!你不在,自然有人使劲往梨花夫人跟前献殷勤,哪儿还等着你呢?” 素英脸色顿时变了,问道:“那是谁去的?冬儿姐?” “冬儿姐哪会献这殷勤?有些人平日里装得清高,可背地里却阴的很!” “芜叶?” 甘蓝冷笑了一声道:“除了她还有谁呢?嘴里说不想巴结梨花夫人,可你都瞧见了,一听说你不在,立马就凑上去了!” 素英有些生气了,看了甘蓝一眼问:“你怎么没去?你不也想伺候新夫人吗?” “我抢得过她吗?都是一处待着的姐妹几个,不想为了这么点事闹得大家都不痛快。横竖一开始梨花夫人也没点名儿要我,我去了她未见得喜欢。倒是你,大好的机会就白白给了芜叶,往后你可得小心点她,表子里子根本不是一个色儿的!”甘蓝说完翻着一双妒忌的眼皮往院里走了。 素英顿时气得跺脚,嘴里骂道:“这芜叶可真会钻空子!明面儿上与世无争的样子,可背地里就使这手段,可恶!”不过梨花她们已经走了,素英再生气也没用了,嘀嘀咕咕了几句也只能作罢。 再说梨花一行五人出了府门,由芜叶领着往南边去了。惊幽城的商铺多在南边,东边是大户之家的住处,西边和北边住的都是普通人家和外来客。梨花想去逛逛铺子,芜叶便领着她往南边洗沙大街去了。 到了洗沙大街,街道两边尽是商铺,样样尽有。梨花逛了几家后觉得没什么意思,本打算再往别处瞧瞧,走到街口时忽然瞧见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像是卖画的,一时起意便走进去瞧瞧。可她刚走进去,便有个下人模样的男人凶神恶煞地朝她喊道:“别处逛去!这儿不做买卖了!” 梨花愣了一下,这不懂礼貌的家伙俨然就像古装电视剧里恶霸的手下,一脸嚣张跋扈,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她问道:“开着门怎么就不做买卖了?” “不做便是不做,”这“恶霸的手下”口气实在猖狂,“你要逛去别家,这儿的东西都给买下来了!” “是吗?”梨花环视了一眼店内的陈设,都是些字画旧书笔墨砚台什么的。瞧着这“恶霸的手下”也不像是会念字读书的,她又问道:“谁买的?不像是你吧?” “你管谁买的!你这妇人好不啰嗦!我已经告诉你这铺子不做买卖了,你怎么还赖在这儿?赶紧走!” 梨花瞟了一眼柜台后站着的那瘦干小老头,极像个被地主欺压的佃户,便指了指他道:“掌柜的还在这儿呢!卖不卖可不得由着他说了算,你在这儿大呼小叫什么?” 那小老头一脸尴尬,垂了头,不敢说话。“恶霸的手下”有些火了,抬手吓唬梨花道:“好个不识趣的妇人!你聒噪不聒噪?外面到处是铺子,又不止这一家,你上别处逛去……”话未完,他脸色忽然变了,嗖地一下缩回了手,刚才还昂着头立刻收了回去,脸上的怒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见他目光恭敬地看着梨花身后那两个侍卫,嘴里说道:“两位爷,没曾想是你们呐,失礼了失礼了!” 梨花嘴角一扯,乐了!看来幽王府在城里果然是头号人家,连侍卫都这么有脸面。一出门,都净成爷了。 其中一个侍卫板着脸对那“恶霸的手下”问道:“不在你林府待着,跑着这儿来耍什么威风?你要再敢顶撞我家夫人一句,当心丢你进牢里去!” “恶霸的手下”一脸茫然地看着梨花,自言自语了一句:“夫人?” “瞧着我不像?”梨花故意逗他道,“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呢?” “不不不!”“恶霸的手下”急忙摆手,又手忙脚乱地跪了下来着急地给梨花行礼道,“先前就听说幽王府新到了位夫人,我家大少爷正要去恭贺王爷,却听人说王爷还没回来,这才没有去拜见。小的该死!刚才不知是夫人大驾光临,求夫人饶恕小的吧!” “行了,起来吧!”梨花也不喜欢这一跪一拜的礼数,说完后朝那柜台边走去。瘦干小老头正要行礼时,梨花摆摆手道:“您就省了吧!我就是想问问你这铺子当真不做买卖了?” 小老头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恶霸的手下”,无奈地点了点头。梨花觉得有些异样,又问:“不做,那开着门干什么?这铺子里的东西都给谁买去了?好大的手笔啊!该不会连你这掌柜的也一并买下了吧?” 小老头正要开口说话,旁边“恶霸的手下”立刻插嘴道:“回夫人的话,这小铺已经盘出去了。” “盘给了谁?你?”梨花不太相信地问道。 “小的哪儿有那能耐啊!是盘给了我们林府上。这家掌柜的不想在城里做买卖了,想回家歇着,所以今天我家大少爷派了我来这儿收铺子。” “收铺子?”梨花斜嘴一笑道,“我怎么瞧着像是抢铺子呢?” “夫人说笑了!王爷管制下的惊幽城哪儿能有这事啊?我家大少爷向来唯王爷马首是瞻,怎么会带头干违法的事呢?夫人过虑了!” “是吗?”梨花问那小老头。 小老头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插在袖子里的双手轻微地颤抖着。“恶霸的手下”忙又开口道:“夫人是想寻好的字画,这个容易!前面红门大街上有家字画铺,那是我们林府的买卖,您去瞧瞧,保准有您看得上的!但凡您看上的,言语一声,回头就给您送王府去!” 梨花微微皱了皱眉头,斟酌了片刻后问道:“既然你说林府盘下这铺子,那我问你,多少银子盘下的?” “恶霸的手下”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说不出来了。梨花笑了笑说道:“怎么了?连多少银子盘下的都不知道吗?” “恶霸的手下”笑嘻嘻地说道:“这个嘛,小的真不知道啊!大少爷只是来叫小的收铺子,别的没交代呢!” “那你呢?”梨花转身问向小老头,“你这掌柜的总该知道吧?” 小老头一听这话,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层,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恶霸的手下”冲他轻声喝道:“夫人问你话呢!你还不赶紧回话!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到了夫人跟前就变得傻了?” “那个……那个大概……大概八百两吧!”小老头为难地说道。 “八百两?”梨花打量了一眼这铺子说道,“这么个铺子要八百两,看来惊幽城的铺价还是挺贵的嘛!” “那是那是!”“恶霸的手下”极力讨好道,“王爷管治下的惊幽城自然是好的,连朝廷都褒奖过呢!夫人,您看,这铺小地窄,连个给您坐的地儿都腾不出来,实在是失礼啊!回头我家大少爷知道了,一准骂死小的呢!要不这样,请夫人到我们林府的宝仙楼去喝杯茶,如何?” 梨花笑而不答,走到货架前,拿起一本旧书翻看了两页,居然是版印的《齐名要术》,不禁多翻了翻。谁知道那“恶霸的手下”快步上前又催促道:“夫人,您要喜欢这些书,回头给您送府里来,如何?” “这书多少银子一本?” “夫人喜欢就行,谈不上银子什么事!” “我问的不是你,是这掌柜的,”梨花转身把手里的书一扔,轻笑了一声道,“实话告诉你,我也是个买卖人。这铺子盘没盘你只当我瞧不出来吗?睁大了眼睛说胡话,这就是你们林府教导出来的?” “恶霸的手下”脸色立刻变了,忙说:“小的怎么该骗夫人呢?小的……” “若是铺子给盘了,开门做什么?即便是开了门,事先说好了来收铺子,那掌柜的还用一边吃汤面一边记账吗?买卖都要盘出去了,何必再费心打整呢?”梨花指着柜台上那碗还没吃完的汤面,和旁边散落的一双筷子。筷子旁边有个账本,上面有两笔新写的账目,墨迹未干却沾上了些汤汁,混在一团甚至是显眼。 “恶霸的手下”有些吃惊,看了看梨花又看了看那账本狡辩道:“他……他是在整理往常的账,打算交给我家大少爷呢!” “一听这话便知道你是没沾手过买卖的人。但凡盘店,账本不整理清楚给买家过目,哪个买家愿意接手?你家大少爷就是这么做买卖的?” “这……” “哼,”梨花冷冷一笑道,“果真是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主儿!欺负我这新来的人什么都不懂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恶霸的手下”急忙弯腰赔礼道。 “我看你不是不敢,是觉得我好哄,是不是?这铺子根本没盘,对不对?” “这……” “罢了,你不想说我不勉强,只不过这铺子既然没盘,那我自然可以在这儿逛逛,你还要拦吗?” “恶霸的手下”红了脸,哈腰点背地赔了一番礼,灰溜溜地跑出了铺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一走,芜叶就拍手笑了起来,对梨花说道:“夫人好厉害啊!居然能瞧出来他是撒谎的!” 梨花笑道:“我也是做过买卖的人,这点事还是瞧得出来的。不过……” “夫人呐!”瘦干小老头忽然抱拳跪了下来,把梨花吓了一跳。梨花忙拉起他说道:“老伯,您可别吓我,有话您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下。” 小老头一脸愁苦道:“这位夫人,刚才您说您也是做买卖的,若是您愿意,这小铺小的就便宜盘给您好了!” “您当真是要盘铺子?” “不盘的话,迟早是要给了林家。与其给了林家,我宁可盘给夫人您,心里这口气也舒畅点!” “这话怎么说?” “唉……横竖我在城里也是待不下了,不怕把话都跟您说了。刚才那人是林家大少爷手底下的人,叫二拐子,别人都叫他拐爷。他刚才来我这儿就是想让我把铺子交出来,连铺带货让给林家。” .. 第二百五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娘 “他出多少?” “能有多少?林家说我这铺面小,后院窄,又是多年失修的旧屋,拢共就给我三百两打发了!可是夫人呐,您瞧瞧,”小老头指着铺子道,“我这铺子虽小,可好歹是在洗沙大街上,怎么说也算是旺铺吧!您再瞧瞧我那账本,一个月光毛利就有一二百两。林家只给我三百两就想盘铺子,我心里怎么会愿意呢?那不是亏本亏到家吗?” “那照你说,你这铺子值多少?” “夫人要真心想要,五百两拿去便是!若依了正价,一千两都不为过啊!” “我的个亲娘!”梨花不禁感慨道,“惊幽城里真是寸土寸金呐!这么个小铺子要在我们那小镇上顶多几十两罢了。” “您是不知道,这地价前两年也不那么贵。要放在两年前,我这铺子顶多五百两。” 梨花好奇了,问:“那地价怎么就贵了呢?” 小老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梨花背后的侍卫,似乎有所顾忌。梨花察觉到他的神色,抬手让侍卫先退出铺子去,然后说道:“老伯您放心说吧!您想让我盘这铺子,总该让我知道这里头的事吧!” “小的多嘴问一句,您是幽王府的夫人?”小老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不过您不用害怕的,我呢,”梨花拍拍胸口道,“乡下实在人,靠做买卖发家的,不是靠赵元胤那个男人!” “哎哟,王爷的名讳不敢直呼啊!”小老头忙摆手摇头道,“您这夫人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呢!实不相瞒,城里人也是最近在知道王爷回来了。他失踪的这两年,林家可不得了了!” “怎么个不得了法?” “单说这洗沙大街上的事,前前后后有五六家都叫林家给挤兑走了,铺子和货自然都便宜了林家了!所以这大街还有前面红门大街上的铺子十有八九都是林家的,单剩下我这样的小铺还有些。可不知最近怎么了,林家居然打起小铺的主意,在我之前已经有两家给挤兑走了,要不回乡下去了,要不就奔别处重新过活去了。” “这么过分呐!”梨花还没说话,芜叶先开口了。她颇有些生气地说道:“我们家王爷不在他们就嚣张了?这会儿还想趁着我们王爷回来之前再坑几家吗?真是过分呐!夫人,等王爷回来了,您一定要跟王爷说说,好好收拾收拾林家!” “只怕不好收拾啊!”梨花道。 “为什么?” “林家自然不能明抢明坑,要不然早有人告他去了。他既敢做,账面情面上自然都过得去,即便赵元胤要查,只怕也查不出个什么。” 小老头连连点头道:“夫人这话说得不错!别说他林家账面上好看,就算情面上也光鲜的。他家出过位娘娘,这事全城都知道,再有衙门里的林师爷也是他们自家人,能不袒护着吗?所以被挤兑的那些就算知道自己吃了亏也只能苦咽下去了!不过夫人,您可得提醒王爷一声,林家在城里可是一天一天地坐大,只怕眼里都没有王爷了!小的斗胆说这些话,请夫人别见怪!” “哪儿能呢?您当真要盘了这铺子?” “五百两!”小老头伸出五根手指爽快地说,“夫人尽管拿去,我也好趁早盘了走人,省得看林家脸色。” “行!五百两就五百两!这铺子我盘了。若是林家再来人,您只管跟他们说就是了。” 小老头千恩万谢,拿了账本给梨花看。梨花翻看了一会儿后,不由地觉得肚子饿了,这才想起已经快晌午了。她放下账本对小老头道:“账目我看清了,明天就过来收铺子。” 小老头恭恭敬敬地把梨花等人送出了门。出门后,芜叶问道:“夫人,您收铺子做什么?” 梨花笑道:“我原本就打算给我的花好月圆找个安身之处。正巧遇着这铺子,也算有缘了。” “花好月圆是什么?” “我脂粉铺子的名字,”梨花扬起头看着惊幽城蓝蓝的天空笑道,“往后全国都会有我这铺子的连锁店,还要开到大理啊大越啊那些小国家去!” “夫人,您的心可真大呀!您还打理王府呢,能腾出那么多工夫吗?”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走吧,去翠月姐家!” “去她家干什么?” 梨花嫣然一笑:“当然蹭饭啦!而且是集体蹭饭!” 梨花到翠月家时,翠月和宣贞刚坐上桌子正准备用饭。听见了梨花的笑声,翠月忙迎了出来说道:“怎么不派个人先来说一声?” “临时想起你这儿就来了。我闻着香味儿了,晌午吃什么呢?” “天冷就想吃滚汤面,炖了大骨头汤,宣贞擀了面条,刚上桌呢!你这鼻子准是属狗的,闻着味儿就来了!” 翠月没有腾置像样的暖阁,就在自己的外间摆上桌子,平日里叫了唐宣贞一块儿吃饭。 说话间,翠月已经拉着梨花进了外间。唐宣贞早起了身,见着梨花便要行礼。梨花忙说道:“又没外人,你跟我客套什么?那些俗礼都免了吧!”自从知道唐宣贞的身份后,梨花待她比旁人亲切,兴许是因为原主就是唐宣容的关系。 唐宣贞淡淡一笑,照旧坐了下来。梨花和翠月一边吃着滚烫面一边聊起了盘铺子再开花好月圆的事。翠月听了自然很赞成,抿嘴笑道:“我原以为这回得自己单干了,哪儿能让您这王府夫人干那等三教九流的事,没想到你还赶在了我前头,连铺面都给盘下来了。我可等不及了,吃过饭就去瞧瞧!” “我就知道你一准高兴!”梨花猛喝了一口热汤,连连点头道,“我向来不爱吃面,不过今天这面味儿真不错!汤头浓,面条也劲道,谁做的?” 翠月看了一眼唐宣贞,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宣贞妹妹吗?她在寺里的时候也做过帮厨,会得一手好素斋。这些天,我可没少占她的光!” 唐宣贞停下筷子,抬起头道:“翠月姐客气了!没你收留着我,我还得风餐露宿呢!这一两顿素斋算什么?” 梨花笑道:“那我可得天天来蹭饭了!听乳娘说,那寺里的斋席是出了名儿的。就算有银子也未必吃得上一回。要不然往后等我们买卖好了,就在城里开个素斋馆,也是行的!” 唐宣贞微微低头道:“这事我哪儿行呢?我不比你们二位都是做惯买卖的。” “也是,”翠月接过话道,“游夫人一心要替你寻门好亲事,把这好事做到底。若叫你去开什么素斋馆,倒也辜负了游夫人的一番心思。你就好好待在我这儿,等着出嫁吧!” 唐宣贞脸上不禁飞了红,头垂得更低了。她娇嗔道:“翠月说远了,我可没答应要嫁人的事。游夫人的大恩未报,我哪儿能自己图安乐去?” 梨花凑过去笑问她:“也别顾着害羞了,跟我们说说,你想寻个什么样儿的?自己心里有主意更好,省得回头乳娘寻来的都是你不中意的。” “这话越说越远了!”唐宣贞红着脸起身道,“我去伙房里再端点汤来,你们先聊着!”她说完匆匆出了房间。 梨花扭头笑问翠月:“她是不是有中意的?一提这事,脸红得跟桃子似的,你就没问过?” “我也问过,可她总也不露个风儿,不过我瞧着她心里仿佛是有人的,只是不好跟我们说罢了。你回去跟游夫人说说,叫游夫人亲自问问,只怕能问出些影儿来。对了,王爷还没回来吗?” 梨花翘了翘嘴,咬着筷子头说道:“谁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说有事要办,先送了我回来,可这几天都没信儿呢!” “人家好歹是个王爷,能没点事办吗?你在王府里就舒舒服服地吃着喝着吧!”翠月笑道。 “当我是猪呢?我才不想整天给人伺候着,连穿衣裳都要下人帮着,跟个废人似的,所以我才盘了那间铺子,给自己找点事做。” “那你还打算回紫鹊村吗?” “总要回去几趟的,还有那么大一片花田呢!虽说交给雨桐两口子我不担心,但还是要回去瞧瞧的。” “横竖你跟王爷商量好了,可别到时候一赌气又哭得梨花带雨偷偷跑得没人影儿!” 两人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旁边伺候的芜叶好奇问起了怎么回事。梨花便绘声绘色地把她和翠月私跑的事说了出来,把屋子里的丫头们全都逗乐了。 芜叶一脸夸张的表情,捂着胸口乐道:“我的亲夫人呐!你只怕是头一个吧!你敢扔下我们王爷自个偷偷跑了,你胆儿可不是一般地大呢!要换着我,另娶一个就是了,还费那工夫来寻你,可见我们家王爷真是个痴情汉子!” 满屋子的人都哄笑了起来。翠月被汤呛了喉,咳嗽了几声后笑道:“所以啊,回头看紧她了,省得她一个不高兴又跑了,让你王爷心疼完了又肉疼!” 芜叶附和道:“那是呢!夫人跑了王爷都还能寻回来,可见王爷有多喜欢夫人了!万一她再跑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真吃罪不起!所以呀,往后夫人要跑,也带着我们跑吧,省得王爷拿我们开刀呢!” 梨花笑红了脸,拍着桌子说道:“够了够了,别再拿我开涮了,不然我真跟你们玩失踪了!”说话间,她无意抬头望见了门口站着唐宣贞,奇怪地笑问道:“唐姑娘,你捧着个汤碗站在门口多冷啊!怎么不进来呢?” 唐宣贞的神情有些异样,听见梨花叫她,她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用手肘去关门。兴许是太心急了,手里的汤泼洒了出来,溅在了她手背上,她不由地丢了碗,惊叫了起来。 “哐当”一声,汤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一股热气腾腾地从地面上冒了起来。春儿眼疾手快,伸手拉开了唐宣贞问道:“唐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唐宣贞连连摇头道,“真是对不住了!白白砸了一个汤碗。” “真没事吗?”翠月探头问道,“有没有烫着哪儿?一个汤碗算什么,砸了就砸了呗!你的手刚刚溅到汤了,赶紧去用凉水冲冲,叫鹿儿给你上点药。” “敷上鸡蛋清吧,那个最好!”梨花插话道。 唐宣贞微微抬起眼眸看了梨花一眼,转身飞快地出了房间。她走后,梨花掩嘴笑道:“翠月姐,我猜唐宣贞是有心事了!” “我瞧着也像,她那么大个姑娘了,心里怎么会没点事呢?回头我再磨磨她。” 梨花和翠月吃过饭后,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看那铺子去了。临出门前,翠月让鹿儿去问问唐宣贞。鹿儿回来说:“唐姑娘嫌外面冷,想留在家里做点针线活儿,就不出门了。” 翠月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就让她留在家里吧。” 随后,翠月和梨花一块儿出了门。谁知还没走到铺子那儿,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花,刮起了阵阵阴风。梨花怕翠月受风寒冻着,忙搀扶着她回家去。刚走到门口,一阵吵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翠月微微皱眉疑心道:“这是谁啊?大吼大叫的,不像个样儿。我平日里也没得罪哪个左邻右舍啊?” 正说着,一个妇人忽然被人从门里推了出来,险些撞在翠月肚子上。好在梨花手快,一把撑住了那妇人,挡在翠月面前。她抬头一看,推那妇人出来的不正是唐宣贞吗? 那妇人见有人回来了,索性坐在门口大哭了起来。唐宣贞的脸霎时又红又黑,嘴角气得抽抽,冷眼看着那哭闹的妇人。翠月忙问道:“这是闹哪处啊?这位大娘,您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家门口哭闹呢?” 没等那妇人发话,唐宣贞便冷着脸子说:“翠月姐,别管她!就是个乱来认亲戚想混口饭吃的!” “是吗?”翠月疑惑地看了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瞧着也有四五十岁了,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旧袄子,脸手都冻僵了,看着怪可怜的。她一听唐宣贞这么说,便哭嚎道:“贞儿啊!你真真的太没良心了!你不想想,谁怀胎十月把你生出来的?” 这话一出,唐宣贞脸色更差了,差点当场气晕过去。她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早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说的那贞儿,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呢!你认错人了,哪来的回哪儿去吧!” “我自家的亲闺女我怎么会认错?就算我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可你的模样儿我是记得的!你现下住了好屋子,过了好日子,就不认我这娘了?哎哟喂!”那妇人捶胸顿足地嗥道,“这是要遭报应的!这是要天打雷的呀!我的个天嘞!”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妇人竟然会这么说。唐宣贞之前说过,她家没别人了,单剩下她一个罢了。可这会儿怎么又冒出个亲娘啊? 那妇人哭着又往翠月跟前扑。梨花忙拦着她说道:“大娘,您先别哭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吧。您在这门前哭得要死要活的,叫我翠月姐难堪呢!” 翠月点头道:“是啊,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您呢!要不这样,进去喝口热茶,慢慢说!” 话音刚落,唐宣贞立刻板着脸说道:“翠月姐,别理会她!她就是来混饭吃的!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我可不会上那当!” 梨花略微吃了一惊,心想唐宣贞好歹在佛门里折腾了几年,没慧根也该有点慈悲之心吧。可瞧着她对这妇人的态度,简直是嫉恶如仇,这不由得让梨花起了些疑心。 那妇人指着唐宣贞数落道:“贞儿,你太狠心了!眼见着你亲娘冻死饿死也不理会吗?要遭报应的呀!要遭报应的!” “我告诉你!”唐宣贞上前指着那妇人冷冷说道,“我唐宣贞的娘早就过世了,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娘呢?哼,别以为知道我的名字就能跟我扯上点干系,赶紧走吧!” 那妇人立刻抱着梨花的脚大哭道:“这位夫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我要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啊!” “你……”唐宣贞红着脸,有种谎言被拆穿了的难堪。 梨花忙弯腰将她扶了起来说道:“您还是先起来再说吧!不管是真是假,您这样闹下去大家都不痛快,倒不如听我翠月姐的,进去喝口热汤再慢慢说。” 唐宣贞略有些不满地看了梨花一眼,说道:“梨花夫人,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置。我有没有娘难道我自己会不清楚?我知道您心善,可也不能轻易地给这样的人骗了!” 梨花转头看着唐宣贞道:“先不论骗不骗,你瞧瞧她那脸色,再摸摸她这双手,跟冰棍子似的。就这样一掌推了她出去,你也忍心?舍碗热米粥周济周济她也没什么过错不是?” 一席话说得唐宣贞驳不了口,脸蛋更红了。翠月忙出来打了圆场,让鹿儿扶着那妇人进院门去。唐宣贞负气扭头而去,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了。 .. 第二百五十七章 钟氏何人 回到厅堂后,翠月让鹿儿端了两碗滚烫面给那妇人。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舒悫鹉琻那妇人果真是饿坏了,咕噜咕噜就吃下了两碗,热得额头都出了汗珠子。她抹了抹嘴,冲翠月和梨花拱了拱手笑道:“多谢两位善心的夫人!说实话,我正饿得慌呢!” “言归正传吧!”梨花说道,“您老人家哪儿来的?姓甚名谁?怎么平白无故地跑来认别人做女儿?” “天地良心啊!我要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啊!”那妇人赌咒发誓地说道,“贞儿的的确确是我的女儿,亲生的闺女!” “那就奇怪了,”翠月接过话道,“宣贞妹妹向来说她家单剩下她一个,这才遁入空门,又何来一个娘呢?” “唉!这话说来就长了!我呢,本姓钟,嫁给贞儿的爹后只得贞儿这么一个女儿。原以为嫁个当官的,横竖能有些好日子过,谁知道啊,贞儿十岁那年,她爹的官没了,家财也捞不到半分,我就带着贞儿四处过活。后来到了大理,遇着贞儿的婶娘……” “是唐宣容母女吗?”梨花忽然打断了钟氏的话问道。 钟氏忙点头道:“夫人也知道唐宣容母女?贞儿告诉你的吧?别提了!当年要不是受了唐宣容的爹的牵连,只怕我相公也不会丢了官。” “接着说吧!到了大理又怎么了?” “到了大理才知道唐宣容母女给卖到班纳府上了,给人做丫头呢!不过好在唐宣容的娘还知道亏欠我们,帮我们在大理城里找了个住处,也就暂时安顿了下来。可我们母女俩总不能没饭吃吧?思来想去就在街边摆了小摊卖吃食,日子勉强凑合着过。” “那后来你们母女怎么分开了?”梨花问道。 “天有不测风云呗!本来在大理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可谁会想到唐宣容的娘得罪了班纳府的夫人,给处死了。您说,我哪儿还敢继续再大理城里待下去?谁都知道我们是妯娌的干系,万一班纳夫人一个不高兴把我们也给……所以,我就想着要离开大理城。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我们没了盘缠,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贞儿卖给了一户人家。” “你把她卖了?”翠月惊讶地问道。 “是啊!”钟氏摇头叹气道,“不卖的话,我们俩都得饿死。那家老夫人是个信佛的,身边缺个丫头,正好相中了她,这才买了她。说实话,我这当娘的心有那么狠吗?那不是逼不得已吗?谁家亲娘舍得卖自己女儿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位夫人您也是怀着孩子的人,您说我能那么无情无义吗?” 翠月点点头道:“怪不得宣贞那么不待见你,想来就是这缘故了。” “哎哟,我真真的是不愿意卖她的。可要不卖,她跟着我就只能饿死,我哪儿忍心啊!做爹娘的谁不是想尽法子给儿女找出路呢?我但凡有一点法子,我也不会卖女儿啊!”钟氏说着不禁掩面落泪了。 “那你后来没再见过她?”梨花问道。 “没啊!好些年没见了!前几天我在街上碰着她,都差点不敢认了。” “那唐宣容呢?” “那丫头早死了,跟她娘一块儿给班纳府的处死了。贞儿没跟你们提过?” 翠月不解地看了梨花一眼,梨花忙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她也提过,我只是想试探试探您。看来您还真是她亲娘呢!” “那自然是千真万确的!”钟氏拍着心口说道。 “不过她似乎不愿意认您了。” “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知道她恨我,心里不痛快着呢!我这回来寻她,也不是图她养着我。我自家有儿子,就是想来瞧瞧她罢了。她要不愿意认我,我走就是了。” “你有儿子?” “我后来又嫁了一回,现下跟着我儿子到了城里,还没处落脚,就租住在北边巷子里。刚到城里,我们都还没找着活儿干,这不我才到街上去转悠吗?谁想到竟能碰见贞儿!” 翠月感叹道:“这就是缘分啊!你们到底是母女,这血缘是断不了的。我看您还是先回去,等我再劝劝她,兴许她能原谅您呢!” “那就多谢了!”钟氏忙起身朝翠月拱拱手道。 又闲聊了一会儿,唐宣贞始终没出现。钟氏颇有些失望地打算走了。翠月心善,让鹿儿找了两身棉衣出来,又给了钟氏五两银子过冬。梨花也顺带送了她五两银子,她感激不已,捧着那些东西高高兴兴地走了。 钟氏离开后,翠月让鹿儿去把唐宣贞请来了。她把钟氏的话跟唐宣贞说了一遍,唐宣贞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说这些也无用,这人我是断断不认的!若是她下回再来闹,我就躲起来,省得给翠月姐你添麻烦。” 翠月道:“我说麻烦了吗?你可别多了心。我瞧着她也不像是一味胡闹的人,刚才跟我们说话也客客气气的……” “那准是想图你们的好处,她素来就是那么个人!”唐宣贞快嘴说道。 “这么说来你是当真是认识她的。”梨花插嘴道。 “我……”唐宣贞立刻一肚子悔意,自己嘴快说了漏了嘴却被梨花逮住了话柄。她转过脸去,略有些不甘心。 “这么说来她果真是你母亲了?”梨花问道。 “我说了,”唐宣贞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认识她,更不会认她!今天的事多谢梨花夫人和翠月姐好意,她若再来闹,我便搬到别处去!” “既然是母女,有心结就该解开,何必闹得这么僵呢?”梨花是一片好意,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她便没有母亲的关怀。每每瞧见别人母女温情,心里总是羡慕的。 “梨花夫人,”唐宣贞起身负气道,“多谢您好意,可有些事您是不会明白的,这点事就不劳烦您了!翠月姐,我有些不适,先回房了!”她说完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生气的背影。 芜叶不服气地说道:“哟!当她是谁呢?夫人好心关怀她,她倒没鼻子没脸地冲夫人发火了!” 翠月道:“宣贞的性子很耿直,脾气也急了些。梨花,你别放在心上才是。” 梨花点头道:“我倒不生她的气,只是钟大娘一准还会来,难不成真让她搬到别处去?她在城里也没别人可投靠了。” 翠月略微斟酌了片刻说道:“要不然你去跟游夫人说说?宣贞最听游夫人的话,让游夫人好好劝劝她,或许这母女俩的心结也就解开了。” “行,回去我告诉乳娘。” 下午的时候,雪越下越大,不到一个两个时辰的功夫,外面就铺上了厚厚一层雪。游夫人打发了轿子来接了梨花回府,吃晚饭时,梨花说起了唐宣贞的事。游仙儿吃惊地问:“她当真还有个母亲?” 梨花道:“瞧着像是了。” 游仙儿放下筷子,抿了一口热酒道:“这也难为她了!怪不得她一直没提过家里人呢!明天我叫了她来,好好劝劝。对了,梨花,明天你别往外跑了,我请了城里金针轩的裁缝来给你量身。” “量身做什么?”梨花好奇地问道。 “量身自然是做衣裳了,”冬儿在旁一边添酒一边笑道,“夫人是要给您做身喜袍呢!” “做喜袍?难不成还要拜回堂?”梨花笑问。 游仙儿点点头道:“虽说你跟元胤已经是夫妻了,但毕竟连堂都没拜过,不像样儿啊!现下迎了你进府,就该好好摆一回酒,替你正正名儿,那才像话呢!这事我跟元胤商量过了,他也是赞成的。” 梨花托着下巴,晃了晃腿说道:“那我嫁进来岂不是小妾?这事不成,我不答应。” “那是大是小你真还那么计较?” “怎么能不计较呢?”梨花坚持道,“您不觉得我特别无辜吗?活脱脱地就给被小三了,我可不答应!” 游仙儿笑道:“大小没那么要紧,横竖元胤心里只有你,不就成了吗?若能立刻休了镜台,元胤也会那么做的。你好歹也替元胤想想,他要真当下休了镜台,大理那边能答应吗?镜台的事他迟早会解决的,你委屈几天做做小妾又如何?实话告诉你,我也不过是雀灵爹的小妾罢了。只要自家相公疼你,做小妾又如何?” 梨花摇头笑道:“乳娘您是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所以做小妾也是心甘情愿的。我倒不是瞧不上那些做小妾的,反倒佩服她们有勇气,不过赵元胤要是三妻四妾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游仙儿也笑着摇起了头。梨花问道:“我这话不对吗?您兴许不太理解,可我是抱定了这样的主意,不会更改的。” 游仙儿道:“你果然还是年轻小媳妇,心里想的自然没那么周全。” “这话怎么说?”梨花问道。 “男人有时候是三妻四妾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就拿元胤娶镜台来说吧,那也不是他愿意的。倘若哪天,皇帝一个高兴再赏他个小妾什么的,你说他是受还是不受呢?若不受,那就是欺君;若受了,你又不乐意。” 梨花翘起嘴巴,微微皱眉道:“我倒没想过这茬。我单单就是想,两个人好好过一辈子,就两个罢了,不能有别人。” “这想法自然是好的,我也想和雀灵的爹白头到老呢!可你和我嫁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就算是普通人,也难免再娶,更何况他们是皇族,所以我劝你,别死守着那想法,只要元胤待你好,他再娶谁都一样儿,你说是不是?” 梨花勉强一笑,没回答游仙儿的话,低头抿了一口酒。后来游仙儿又说起了让梨花接管王府的事,可梨花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不住地点头,脑子里却还在想着游仙儿那番话。 用过晚饭后,游仙儿让芜叶送梨花回东院。半路上,她碰上了昭荀,便问道:“你家主子还没信儿吗?去哪儿也不知道?” 昭荀道:“主子和琥珀有事在外,现下到了哪儿属下也不清楚。夫人不必担心,有琥珀在呢。” 梨花有点无神地点了点头:“那行,你先走吧。” 昭荀走了没两步,梨花忽然又叫住了他问道:“从紫鹊村押回来的那个青易现下在哪儿?这事你总知道吧?” “在大牢里。夫人问起她是有什么事吗?” “要关到什么时候啊?你们没对他用刑吧?” 昭荀浅浅一笑,笑得很莫凌两可:“夫人,关于青月堂的事属下真不好跟您多说。等主子回来了,您亲自问主子吧。” “哦,知道了,你走吧。”梨花挥挥手道。 昭荀行了个礼后匆匆离开了。梨花转身慢慢地往回走。旁边撑伞的春儿催道:“夫人,雪风刮着呢!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当心冻着!” 梨花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夜空里飘落下的那一朵朵白色的精灵,自言自语道:“赵元胤现下在哪儿呢?怎么还不回来啊?这场雪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去了,外面应该很冷吧!” “夫人原来是想王爷了,”芜叶在旁说道,“那夫人更该保重才是。风太大了,夫人还是赶紧回去吧。” 梨花轻轻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那些旋飞的白色精灵,转身走了。送了梨花回去后,芜叶一个人撑着伞出了东院门。没走多远,春儿小跑着追了出来。芜叶回头问道:“你出来做什么?也不带把伞?” 春儿躲进芜叶的伞下嘻嘻笑道:“我就是追出来跟你说两句话。” “什么话?” “本来不该我多嘴的,可芜叶姐姐你人向来不错,待我又好,我不能不跟你说说。下午夫人派我回来报信儿的时候,我听见甘蓝姐姐跟素英姐姐在背后说你小话呢!” “哼,她们又嘀咕什么呢?” “横竖就是说你讨好夫人呗!你回去之后可别跟她们计较,省得自己生气呢!” 芜叶冷冷一笑道:“我犯不着跟那两个长舌妇计较!春儿,你回去吧,当心着凉了!” 春儿点点头,又笑嘻嘻地转身跑进了黑夜里。芜叶一边想事一边往回走,走进院门时,她抬头就看见了甘蓝。甘蓝捧着个暖手壶,正打着哈欠从暖阁里走出来,一看见她便淡了脸色,嘴上不酸不甜地说了一句:“哟,芜叶回来了,怎么没在梨花夫人那儿多玩会儿?” 芜叶收了伞,上了台阶,一边抖伞上的雪花一边说道:“我要再多逗留一会儿,只怕有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甘蓝听着她这话有刺,转身问道:“你说谁呢?” 芜叶瞥了甘蓝一眼道:“谁眼珠子瞪得大我便说谁呗!” “这是哪儿受了气儿冲我发啊?看来梨花夫人也不好伺候吧?也有给你气受的时候?呵!”甘蓝抖了抖肩道,“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抢了素英的活儿干。原本是人家素英的差事,你伺候不好就不该应了冬儿姐姐,这下知道难处了吧?”<b r> 正说着,素英也从暖阁里出来了。她看见芜叶时,眸光瞬间冷淡了下来,扭着脸对甘蓝道:“夫人说没我们什么事了,各自回去歇着吧!” “素英姐,”甘蓝亲昵地挽着素英的胳膊问道,“今晚天冷得慌,我一人睡那么大个屋子,又冷又怕,着实难受呢!要不然你来我房里睡吧,挤一个被窝也暖和。” 素英冷冷地瞥了芜叶一眼,回答道:“好啊!我正好嫌我那屋子闷得很,像是多了股霉味儿似的,怎么闻也闻不习惯!” “那说好了,我去备壶热茶,两盘茶果子,一会儿我们好好说说话!”甘蓝笑米米地走了。 素英正要离开时,芜叶叫住了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霉味儿?你我住一个屋子,哪儿来的霉味儿?” 素英回话道:“你心知肚明!有些人真是表里不一啊!正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呵!我要不做点什么,仿佛有些对不起你这句话了!”芜叶有点恼火了。 素英冷着脸子说道:“今天你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什么要显摆的?梨花夫人好伺候吗?在她跟前的时候多讨两句乖,指不定她能收了你在身边呢!” “我还就应了你这句话了!”芜叶略带气愤地说道,“为了你刚才那句话,我现下就去求夫人打发我到梨花夫人边去,省得扰得你们姐妹不高兴!” “你去呀!又没人拦着你!你想求夫人成全,也得人家梨花夫人愿意收你才行!” “收不收是你说了算吗?” 两人在屋檐下就要吵起来了。这时,冬儿从暖阁里走了出来,轻声喝止道:“怎么回事?也不嫌风大伤了喉咙?” 素英抢先一句道:“冬儿姐你来得正好!甘蓝胆子小,一个人住着害怕,我打算搬她那屋子去,正好跟你说一声。” “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只是夫人已经睡下了,你们还打算吵她起来骂人吗?”冬儿正色道。 素英撇撇嘴,斜眼瞪了芜叶一眼,抽身走了。冬儿看着她的背影,问芜叶道:“你们吵什么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盘铺子落了空 “我就去伺候了梨花夫人一天,她心里就不痛快了!”芜叶忿忿道,“一见着我就酸一句的辣一句,当我是仇人似的。” “她想去伺候梨花夫人,我们都是知道的,跟她计较什么?以前这府里太清静了,现下多了这么一位梨花夫人,她就当多了条出路,自然着急地攀上去。” “我不是跟她计较,是压根儿瞧不上她和甘蓝那眉眼。冬儿姐,你索性跟夫人说说,打发我到梨花夫人那儿去得了!” “你这是气话呢还是真心的?” 芜叶收敛起怒容,点头道:“一半儿是气话,一半儿也是真心的。今天跟着梨花夫人转悠了一天,觉着她这夫人真不错,性子跟我倒是一路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嫁一个中意的男人就别指望了,可跟着脾性投契的主子还是有望的。横竖素英和甘蓝认定我一心想讨好梨花夫人了,我就索性如了她们的愿!” 冬儿知道芜叶的性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而且心性端正,没什么歪心思,所以她含笑道:“既然你愿意,那我试着跟夫人说说。原本夫人就想给梨花夫人身边再添置一两个丫头,只因梨花夫人不喜欢丫头太多,所以才按住没提。这会儿你开口,我就替你去说说,也好让素英和甘蓝死了那份心,尤其是甘蓝。” “甘蓝怎么了?” 冬儿左右看了一眼,拉着芜叶的手进了自己房里。她倒了杯热茶给芜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芜叶捧着那青竹绿的茶杯看了看笑道:“这茶盏真好看,又光又滑,是夫人赏你的吧?” 冬儿抿了一口热茶点头道:“是啊,先前在寺里的时候,林家的大少奶奶来过一回,送了一副茶具给夫人。夫人因不喜欢她的为人,便顺手送了我,倒便宜我了。我也喜欢这青竹绿的色儿,就一直用着。” “你倒真是个雅致的人儿!”芜叶夸道。 “雅致什么呢?跟夫人在寺里久了,姑子们每天都会喝茶,就跟吃饭似的,我看久了也学上了。我原先以为寺里喝茶是佛祖宗定下来的入门规矩,跟吃斋是一样儿,可后来听姑子们说才知道,原来佛门一开始也不喝茶的,只因佛家弟子都要打坐,而弟子们难免瞌睡,喝茶又能提神又能静心,这才成了规矩。”冬儿说完带着淡淡的笑容喝了一口。 芜叶爱不释手地摸着手里的茶盏道:“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佛门规矩,像已经入了门似的。” “夫人说了,终究是要回寺里去的。这一趟回去就真真要剃度入门了。那我自然也是要跟着夫人的。” “你也想当姑子?”芜叶吃惊地看着冬儿说道。 “这有何不可?我就不能当姑子了?”冬儿含笑道。 “可惜了你这人了!只怕夫人也不会答应吧?她前些天还说给你张罗人家呢!” “我咬死不嫁,夫人也不会难为我的。对了,刚才说到甘蓝,你往后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跟你不是一路人。” “我早看出来了!她跟素英是一路的,就想攀上高枝过好日子呢!” 冬儿摇头道:“她跟素英也不是一路的。” “这话怎么说?” “自打夫人去了寺里,我便跟着去了,少有回来。王府里冷冷清清的,丫头也没几个,数来数去也就你们罢了。这回要不是我们王爷失踪了,夫人也不会回来打理王府。可这趟回来我觉着甘蓝变了不少。” “心思多了这我知道,处处都想给自己占好处。” “何止心思多了,姑娘家的算盘也越打越远了。素英倒还好,只是想跟个好主子,过些好日子罢了,可她想的远不止此呢!” 芜叶是个聪明的,听冬儿这么一提,她顿时明白了什么,一边放下茶杯一边问道:“你怎么瞧出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吗?我觉着你去伺候梨花夫人也行,省得她和素英都惦记,只是这样一来,你少不了背地里给人咒骂了。” “随她们去吧!我站得端坐得正,怕谁呢?” 冬儿就喜欢芜叶这直爽的性子,所以有什么事总帮着她。第二天早上,梨花吃过早饭后来了暖阁。冬儿趁机跟两位夫人提起了这事,梨花没拒绝,便收了芜叶在身边。一旁的素英气得脸色都变了,端着托盘的手都忍不住抖动了一下,眼神斜斜地瞟着冬儿,十分不满。 冬儿回身时看见了她那模样,不怒不急,反而笑问道:“愣在哪儿做什么?梨花夫人的茶凉了,还不快添些?” “不必添了,我还有事要出门呢!”梨花起身说道。 “又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了今天等裁缝来量身吗?”游仙儿问道。 “那做衣裳的事就请乳娘再搁置搁置,”梨花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横竖我已经在府里了,拜堂的事等赵元胤回来再说吧!乳娘歇着,我先走了。”她说完叫上春儿和芜叶出了暖阁。 游仙儿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丫头可真是倔呢!认了死理儿,就是不肯以小妾的名义拜堂摆酒,我倒要看看元胤怎么办!” 冬儿笑道:“这事您就别担心了,那都是他们夫妻俩的事。” “行,我也懒得管了!” 这时,雀灵来了。两母女坐在暖榻上说起了小话,让冬儿和素英退了出去。刚退出门口,素英就冷冷地瞥了冬儿一眼说道:“冬儿姐,你可真为芜叶好打算呐!” 冬儿知道她一准不高兴,笑答道:“都是一处过日子的姐妹,能帮的我自然会帮的。” “那冬儿姐是不是太偏心了点?”素英不服气地追上冬儿说道,“一处的姐妹何止芜叶一个?不还有我和甘蓝吗?怎么就没见你替我们打算打算?” 冬儿停下脚步,一脸平静地说道:“往后再有好事,我一准替你们俩打算。” “只怕没往后!”素英忿忿不平地念叨了一句。 “你这话要在夫人和王爷跟前说起,只怕得掌嘴三十了。什么没往后?王府就没往后了吗?” “我不是那意思……” “素英,”冬儿轻言细语地说道,“王府是冷清,不像别家有那么多夫人姨娘要伺候,可冷清也有冷清的好处,没那么多活儿干,日子过得没那么累,哪儿不好呢?要换做别家,只怕你从早做到晚,早累晕过去了!” 素英撇撇嘴没说话。冬儿又道:“你先别眼羡着芜叶去了梨花夫人那儿,往后这王府迟早是要归她管的。到那时,她能没几个能干的人儿帮衬吗?你是王府的老人儿,还怕她不会用你?” “冬儿姐这话还是在帮芜叶呢!” “信不信,听不听由你,我言尽于此!”冬儿说完转身就走了。素英站在原地气鼓鼓地想了好一会儿,心里那口气还是没想顺畅,转身去找甘蓝诉苦了。 再说梨花领着春儿和芜叶出了门,却没带那两个侍卫。春儿不放心,忙问道:“夫人不带他们出门,怕不妥吧?” “妥得很呢!有他们两个在,全城都知道我打哪儿来的了,多没意思啊!”梨花反背着手,兴致盎然地往前走道。她今天要去收铺子,心情能不好吗? “可是万一遇着点什么事,那该怎么办啊?” “你想太多了,春儿!”芜叶插话道,“这儿是惊幽城,又不是丰都城,哪儿来那么多牛鬼蛇神呢?” “嗯!”梨花点点头道,“芜叶说得不错!走吧,人家掌柜的一准已经在等我们了!我约了翠月姐在铺子那儿碰头,不能去晚了!”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到了那铺子门前,却看见翠月和鹿儿立在屋檐下。梨花忙上前笑道:“怎么不进去呀?等我吗?” 翠月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好看,拉着梨花问道:“是这间吗?” “是啊!”梨花很肯定地点点头道,“走吧,进去吧!” “别!”翠月扯了她一下道,“我刚才进去过,人家说铺子早盘了,新买卖刚上架,没曾想要再盘铺子呢!” “什么?”梨花有点吃惊了。 “我话还没说完就给人轰了出来。梨花,你真跟那掌柜的说好了?” “可不是吗?”梨花略有些气愤地说道,“那掌柜的不像个会撒谎的人呀!难道是反悔了,觉得五百两太少了?这可不行,我要进去问个清楚!” 梨花带着怒气走了进去,眼前的东西全都变了!先前那些字画笔砚早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卖干货的铺子。她正要开口时,铺内的伙计上前问道:“这位夫人想买点什么?我们这儿专卖南边的干货,您来瞧瞧!” “你们掌柜的呢?叫了他出来说话!” “找我们掌柜的?是有大买卖要谈吗?” “啰嗦什么?赶紧的!” 伙计看了梨花两眼,转身跑到后院叫掌柜的了。翠月跟着进来说道:“你瞧见了吧?人家新货都上架了,一准是原先那个掌柜的盘给别人了。” 梨花此刻心里格外气愤,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昨天那掌柜的看着老实和善,不像是会骗人的啊!可就半天的功夫,字画铺就变干货铺了! 那伙计进去了一小会儿还没出来。芜叶有点耐不住性子了,朝门帘喊了几句也没人回话。梨花抬手道:“别叫了!看来人家是有心拿架子呢!行啊,不出来我就先瞧瞧他们到底卖的什么货!” “夫人,这也太过分了吧!有心凉了我们在这儿呢!” 梨花不答,在铺子里逛了起来,拿起这样看看那样瞧瞧。翠月在旁问道:“你瞧什么呢?” 正说着,门帘动了。一个中年男人从帘后快步走了出来,拱手笑道:“失礼失礼,叫客人久等了!不知这位夫人有什么事要见我?” 梨花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我问你,这铺子你什么时候盘下来的?” “哦,说来巧了,就昨天下午!我运气实在太好了,跟这铺子原先的掌柜的一见如故,所以当场就定下来了。” “付了多少银子?” “足足八百两!不过这位夫人,您为什么会问这事?” “我再问你,那掌柜的呢?” “昨晚就走了,他说老家有急事,要不然也不会八百两便宜让给我,叫我捡了个大便宜!这位夫人,您是来找他的?” 梨花皱起眉头说道:“走了?还是昨晚走的?这么急?” 这位新任掌柜的呵呵一笑道:“兴许是他家里真有急事吧!夫人若是想找他,只怕难了。他走之前也没留个信儿啊!” 梨花是个不信邪的人,总觉得这里面有事。原先说好的事一夜之间就反悔了,有这么奇怪吗? “哟,您跟这位夫人是一路的吧?那我明白了!”新任掌柜的指着翠月笑道,“这位夫人刚才来过,说铺子原本是盘给她的,可是啊我还真不知道这回事。我手里有房契地契,你们要不要瞧瞧?” 梨花心里那个气啊!想想也是,之前的掌柜找不着了,人家银契两清,就算闹到衙门也是自己理亏啊!不过是想盘间铺子,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呢? 新任掌柜又笑道:“实在对不住了!您不如去别的地方瞧瞧?兴许也有好铺子呢!要不然您买些我的干货回去熬个汤什么的下下火也好。” 梨花看了一眼那些干货问道:“掌柜的哪儿人啊?” “我啊,陕西那边的,就做这干货一样买卖。” “是吗?可你卖的好像都是云南大理那边的特产呢!” “哦,那边好东西多,我常去那边贩货。夫人看上哪样儿了,我给您算便宜些!” “罢了,”梨花转身道,“不耽误你做买卖了!告辞!” “夫人慢走!” 梨花一言不发地出了铺子,缓步朝前走去。翠月赶了上来说道:“没事,就一个铺子而已。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瞧瞧吧!” “翠月姐,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又如何?原先的掌柜已经走了,你拿什么找人家说事呢?下回再遇着这样的事,得先写个定金单子,上衙门告也有个说法不是?” 梨花点点头道:“你提醒得对,是我欠考虑了。当时我觉着那掌柜的挺可怜的,给林家……” “夫人,”芜叶忽然说道,“会不会是林家叫人干的?他们不出面,使唤别人来做这事?” 梨花摇头道:“林家犯不着为了一间小铺子跟我这所谓的幽王府夫人作对,毕竟掌管这惊幽城的是赵元胤。林家的少爷再没脑子,也不该走这下下棋。” “那会是谁呢?奴婢也觉得好生奇怪!头天说好了,第二天就反悔了,掌柜的还连夜走了,跟逃命似的!”芜叶摸着耳朵,一脸不解地说道。 “是啊,”翠月点头道,“的确是奇怪。可奇怪归奇怪,我们不能在这儿站着,多冷啊!先回去再说吧!” “我还不想回去,想再逛逛。翠月姐你冻不得,先回去吧!” “晌午还来我那儿吧,我给你备好汤。” “行!” 翠月和鹿儿先回家去了。梨花操着手,摸着下巴缓步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铺子的事。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春儿问道:“夫人,怎么不走了?” 梨花打了个响指,嘴角一抽,冷笑道:“不捉出里头的鬼我就不是秦梨花!想哄我,没那么容易!” “什么鬼?”芜叶忙问道。 “先别问了!”梨花吩咐春儿道,“你回府里跟乳娘说一声,就说我今晚住在翠月姐家了,让她不用派人来接我。” “您要住在龙姑娘家?” “对!”梨花揉了揉手腕一脸歼笑道,“这样才方便我捉鬼!哼,到了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芜叶和春儿很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看不明白梨花那一脸诡诈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这天晚上,梨花在翠月处吃过晚饭后,问翠月借了件厚实的狐皮衣,还揣了一小壶酒,便叫上芜叶和春儿出门去了。临出门前,翠月拦着她问要去哪儿。她抿嘴笑道:“等我回来你便知道了!” 趁着夜色,三人悄悄地来到了那间铺子的后门处。后门斜对面有个窄巷子,三人便躲在那儿瞧动静。梨花对春儿道:“你先去正门瞧瞧,看掌柜的关门没有。” 春儿去了没多久就回来说刚刚关了门。梨花点头道:“行,我们就在这儿候着!”春儿问道:“夫人,我们候什么呀?”梨花笑道:“我也不知道能候着什么,可我横竖觉得这掌柜的有些猫腻,不候他一候我心里不踏实!” 芜叶裹了裹身上问鹿儿借来的披风说道:“夫人是怀疑那掌柜的使坏呢!奴婢瞧着他那眼眉就不是个好货色!” “我暂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使坏,横竖就觉得不对劲!” 正说着,铺子后院门开了。那新任掌柜从里面走了出来,回头从伙计手里接过了一把雨伞交代道:“把门关好了,不必等我。”伙计点头答应着,送了他出门。 .. 第二百五十九章 第一次跟踪别人 等伙计把门一关,梨花掩嘴一笑,像个特工似的挥挥手道:“姑娘们,上!” “上?”春儿吃惊道,“夫人,您不会是要趁着天黑揍他一顿吧?这累人的活儿您叫府里的侍卫来干就行了吧!” “什么话呀!你瞧着本夫人是那么粗俗的人吗?别废话了,跟上他再说!”梨花猫着腰,像极了武侠片里的女侠范儿,偷偷地跟上了那掌柜的。 芜叶好不兴奋,强忍着满腹的好笑,也跟了上去。春儿微微皱眉,心想这是玩哪一出啊?这夫人也太没分寸了吧?万一给对方发现了,那不就丢脸丢大发了?可那两人已经走远了,她只好快步地跟了上去! 约莫转了两个巷子,夜风越来越大了。那掌柜的在一处后院门外停下脚步,刚想敲门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喷嚏。他顿时缩回了手,警惕地转过身来问道:“谁?” 说话间,三个黑影有些狼狈地闪到了旁边柱子后面。那掌柜的一看就不对劲儿,厉声问道:“是谁?有什么事出来说话,鬼鬼祟祟地跟着干什么?” 柱子后面的三个人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刚才芜叶没忍住,一个喷嚏就让她们原形毕露了。 那掌柜的大着胆儿往柱子边走去,绕过去一看,不由地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会是梨花主仆三人!他不解地打量着这三个顶帽裹衣的人问道:“是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芜叶和春儿都紧张地缩在梨花身后。梨花也有点尴尬啊!果真武侠片里都是骗人的,跟踪人哪儿有那么简单呀!好了吧,被认出来了吧,这下怎么办呢? “你们这是干什么?”那掌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笑,“这位夫人,您不会告诉在下是偶遇吧?” 梨花稳住了神,故作镇定地抖了抖披风道:“你太大惊小怪了!我们的确是打这儿路过的,正巧与你同路而已。” “同路?呵呵呵……这位夫人怕是第一回出来干这档子事吧?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就觉得身后有人,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们三个。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呢,被幽王府的夫人跟踪,传出去会不会是一段佳话呢!” “你胡说什么呀!”芜叶不满地喝道。 那掌柜的一脸世故的笑容,摊开手道:“你大可以再吼大声点,将四邻都招来,到时候就更热闹了。我倒不要紧,不过是个来去自如的掌柜罢了,只是夫人您怕不好跟府里的王爷交代了。这大冬天的夜里,夫人跟踪我一个没娶妻室的掌柜,到底是何用意呢?” “你这人太放肆了!”春儿怒气冲冲地说道,“这后巷子又不是你一人的,我们过过又怎么了?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有什么干系?” 那掌柜的调笑道:“那刚才你们躲什么?不就是做贼心虚吗?莫非今天夫人与我在铺子里见了一面,倒生出点别的心思了?” “混账!”芜叶激动地要抹了袖子揍那掌柜的。 那掌柜的不怒反笑道:“你只管来揍我,揍完我就上衙门里闹去!我还不信了,这样的丑事幽王府里没人来管了!我可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请夫人自重吧!” “我瞧出来了,”梨花盯着那掌柜的阴阴地笑道,“你不但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更是个包打听!不过见了我一面就知道我是幽王府的夫人,看来你有些本事呢!” “这算什么本事?” “我来这城里不久,见过我的人并不多,你没点本事,上哪儿知道我是幽王府的夫人去?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更相信我的判断,铺子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呵呵呵……”那掌柜仰头略带嚣张的口吻笑了起来,“说到底原来是为了那铺子的事。我就不明白了,您虽只是幽王的一个小妾,可吃穿不愁,做哪门子的买卖呢?我劝您啊,还是趁没人发现的时候回府去吧!省得给幽王爷丢出个大脸来,呵呵呵……” 梨花气得眉毛都歪了,这人似乎有心针对她,句句话里都带刺!春儿轻轻地拽了梨花一下道:“夫人,我们还是回去吧!他说得对,万一叫人看见,您是百口莫辩啊!” “是啊!”那掌柜的讥讽道,“赶紧回去吧,夫人!您现下虽招幽王爷喜欢,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妾。万一被人误会您伤风败俗,那您还能在幽王府待吗?您那荣华富贵的日子不想要了?我劝您还是乖乖地回去做您的小妾吧!” 梨花的气已经冒到头顶上了!先不论铺子的事,单单听着这人一句一个小妾的说着,她就想拔光这人所有的牙! “夫人,请了!外面风大,您该保重身子才是!哈哈哈……”那掌柜的带着嘲弄的笑容得意地转身走了。 春儿又拉了梨花衣袖一下,说道:“夫人,回去吧,别在这儿……” “哼!”梨花拨开春儿的手,盯着那人的背影说道,“姑奶奶我地铁上跟小偷掐架都不怕,还会输给你这个只会动嘴的家伙?横竖都跟到这儿了,没点下文我怕对不住我自己!” “夫人,您想干什么呀?”春儿有点担心地问道。 “哼哼……”梨花抹了衣袖,冲春儿和芜叶挑挑眉毛说道,“本夫人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琼瑶的苦情戏!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两位姑娘,见机行事会吧?上!” “上……上什么?”芜叶和春儿很茫然地看着梨花。 梨花不答话,忽然扯开了外面的狐皮披风,飞快地跑了上去。芜叶跟春儿对视了一眼,惊愕地问道:“夫人不会真的要打人吧?”春儿着急道:“赶紧拦着她呀!王府的夫人出来打架,像什么话呀!” 没等她俩有动作,前面就已经出状况了。只见梨花追上了那掌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诧异地看着梨花问道:“您还想干什么?” 梨花神秘一笑,笑得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忽然梨花拼尽全身力气大喊道:“来人呐!有歹人啊!来人呐!” 这一喊把春儿和芜叶喊傻了,这算哪门子事呢?那掌柜的还没反应过来,梨花顺手把狐皮披风往他头上一罩,再顺手使劲一推,跟着又喊道:“有歹人啊!救命!救命!赶紧来人啊!”喊完之后,她回头朝那两个呆若木鸡的丫头招招手道:“愣在那儿做什么呀?给点反应行不行?” “反应?”芜叶很上道,愣了片刻后也扯起嗓子大声地喊了起来。春儿没喊,皱紧了眉头看着她们俩,像看闹剧似的。 摔在地上的那掌柜顾不得手里的灯笼,慌忙地爬起来,扯掉头上盖着的披风道:“什么歹人?你们别乱喊啊!” 梨花冲他晃了晃脑袋,眨了两下眼,然后把手拢在嘴边喊得更大声了:“夫人快不行了!赶紧抓住那歹人!” “你……”那掌柜吓得脸色都白了。 “赶紧回府报信儿!来人呐!”梨花越喊越起劲儿,又蹦又跳的,像个小白兔似的活泼。那掌柜急得眼睛都红了。 “你别乱喊,我……我可没有……” 这时,附近两家的后门出来了几个人。梨花立刻收住了嗓子,迅速扑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了。 “怎么回事啊?”有个护院模样的壮汉手握着一根木棍走过来喝道。 芜叶够机灵的,忙说道:“这位大哥,请你帮帮忙,抓住这歹人!他一路跟着我们,不安好心呐!” “岂有此理!”壮汉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梨花,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就给了那掌柜一棍子。那掌柜疼得直跳脚,连忙喊道:“我不是……是她们三个跟踪我!你打错人了!” “这话谁信呐?”壮汉喝道,“三个女人跟踪你一个大老爷们?你当你自己是朵花呢!待我绑了你,送你去衙门里说话!” “别别别,大哥!”那掌柜的忙摆手道,“你真误会了!我真不是坏人呐!我……我冤枉啊!” “哪个作歼犯科的不说自己冤枉的?走!上衙门去!”壮汉强扭了那掌柜的胳膊,作势要押到衙门去。 这时,刚才那掌柜打算敲的那扇后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声音不悦地喝道:“放开他!” 壮汉扭头问道:“为什么要放?” “叫你放开你听见没有?” “你哪儿冒出来的?”壮汉不服气道,“我要送他去衙门,不知道事儿就一边待着去!” “你若再不放开,别怪我不客气了!”年轻男子厉声道。 “吓唬谁呢?你们俩认识?一个贼窝的啊?” 那掌柜的忙朝年轻男子喊道:“雷成,赶紧帮我解释解释!我可冤枉死了!” 年轻男子正要上前时,梨花忽然“醒了”,靠在芜叶的怀里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壮汉道:“这位夫人别伤心!这公道我替你讨了!” 年轻男子低头看着梨花,一时不认得她是谁,便问道:“你哪儿来的?跑这儿纠缠我家掌柜的图个什么啊?别以为哭就能了事,赶紧说!” 梨花半掩着面,“伤心”地说道:“怪不得他有这么大的胆儿,原来是狗仗人势!各位好心人,小妇人与这掌柜原先就认识,他对小妇人向来没存好心。现下小妇人嫁人了,他还不死心,总来滋扰。今夜我家儿郎啼哭不止,我听老人说要夜里出来绕城喊一圈,喊应了夜哭郎才行,这才领了两个丫头出来,谁想到竟遇上这厮……呜呜呜……” “听听!”壮汉气愤道,“这叫人吗?该拖到衙门里狠狠打一顿才行!” 年轻男子微微皱眉,盯着梨花看了好几眼,又问道:“你姓甚名谁?打哪儿来的?” 梨花又“哀哭”道:“还装傻呢!你们都是一路的,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名儿?真是太欺负人了!诸位看看,这还叫人活吗?今天要不把他家家主请出来说话,这事就没完!” 那掌柜又气又急,大冬天夜里,额头上都冒出两颗汗珠子了!芜叶和春儿憋了一肚子坏笑,差点把肚子给憋坏了!芜叶不住地点着头心想,夫人啊夫人,您这苦情戏演得是不是太好了?跟真的似的! 年轻男子也有点没主意了,喝住了壮汉,转身进了里面。没过多久,他又折身出来说道:“我家少爷说了,请了你进去说话,赶紧吧!” 梨花已经给芜叶和春儿扶了起来,仍旧半遮面容。她道:“进去容易,只怕出来难!诸位都给做个见证,万一小妇人出不来了,还请诸位去衙门里报个案!” 壮汉拍胸脯应道:“夫人您只管去,我在这儿候着。天亮之前您没从里头出来,我亲自去衙门里报案!” “多谢了!”梨花感激地朝壮汉点点头。 随后,年轻男子领着梨花等人进了后院门。后门一关,梨花便拿开了遮脸的衣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哎哟,这戏演得……咳咳咳……好像有点生疏了!” “你……”年轻男子惊得要跳起来了,“你是假哭的!” 梨花顺手理了理云鬓,一副悠闲自得的表情说道:“谁跟你说我真哭了?这戏份还没到真哭的地步!演戏嘛,那自然是要演得入木三分了,对不对?喂,你看过戏没有啊?” “你这是在找茬吗?你信不信我现下就轰了你出去!”年轻男子板着脸喝道。 “行啊,现下轰了我出去也行。你得问问你旁边那位想不想要脑袋了?刚才的事那么多人看见了,个个都是我的证人,可他呢?除了你这个有牵扯的证人外还有谁呢?更何况他是知道我的身份的,若闹到衙门去,只怕他出不了惊幽城。” 那掌柜忙扯住年轻男子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年轻男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目光诧异地打量了梨花几眼。梨花回了他一个小子你太嫩的眼神,问道:“还走不走?带路啊!你家家主等急了吧?” 年轻男子只好继续带着他们往前走。芜叶在梨花身后小声嘀咕道:“夫人,您不怕他们使诈吗?” “放心,他们不敢耍什么花招的。” 绕过两个回廊,几人来到了一个穿花厅里。厅中坐着一个男子,正低头下着围棋,一人走两个色儿。听见门口的动静,他也不抬头,专注地看着棋盘问道:“人带来了?” 芜叶忽然认出了这人,忙附在梨花耳边说两句,梨花的眉心瞬间拧起了。没等年轻男子开口,她便上前往旁边榻椅一坐说道:“过门都是客,刚才哭累了是不是该先来杯茶呢?” 男人手里的棋忽然落在了棋盘上,乱了一团棋。他抬起头往外一看,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是她?年轻男子跑过去,弯腰把刚才的事大略的说了一遍。 “这么吝啬啊?”梨花翘着二郎腿说道,“好歹来自大理有名的班纳府,怎么连杯茶杯都舍不得?果真是人越富越小心眼呢!” 男人表情凝重地起了身,挥挥手让那掌柜下去了。梨花笑道:“事还没说清楚呢!是要公了还是私了啊?” “你这是讹人吧?”这男人正是之前想要探望班纳镜台的班纳仁于 “没错!”梨花看着男人一脸坦诚的笑容说道,“本夫人就是讹人,而且专门讹你们这样的有钱人!你要不服气,上衙门告去?” “你可真是很有闲心啊!这么冷的天居然跑到我家后院门演了那么一处戏,有什么目的?” “就是想看看到底谁那么多事跟我抢铺子呢!” “那不叫抢吧?我清清楚楚地买进来,这有何不可?” “是不是清清楚楚你心里明白!” “好,就算我使了诈那又如何?现下那铺子你照旧要不回来了!”班纳仁于轻蔑一笑道,“你上我这儿来闹一回,哭一回,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回去当你的宠妾呢!” “哟,想看我演戏?你可没那福分!本夫人的戏不是人人都能看的,更何况是像你这样背后使阴招的无聊之人!怎么了?在这城里连个朋友都没有?两色儿的棋子一个人下,够无聊的啊!” “实话告诉你,”班纳仁于反背着手坐到梨花对面说道,“我来惊幽城是为了见镜台的。可惜赵元胤不仁义,不让我见镜台,所以我只好留在这儿,看赵元胤怎么打发我。无聊的确无聊,我这才买了间铺子想做点小买卖打发时间。” “班纳家那么大的名头只买那么小的铺子,有点不长脸了吧?怎么不把整个洗沙街都买了,那才叫阔气呢!” 班纳仁于笑道:“我喜欢买哪儿就买哪儿,谁也管不着!更何况你只是幽王府的一个夫人而已,再顶天也只是个如夫人而已。你别忘了,幽王府的正妃始终是镜台,你算个什么呢?有封册吗?就算赵元胤想把你这朵喇叭花捧上天,也得掂量掂量你的斤两。” 梨花嘴角一扯,浮起一丝冷漠的笑容说道:“真多谢你的夸奖了,我可比不上喇叭花,人家多美呢,到你嘴里就糟蹋了。我是朵什么花我心里清楚,用不着你担心。看来这回铺子的事是你有意而为之的,是吧?” .. 第二百六十章 钟氏的小算盘 “对,”班纳公子脸上浮现出了不可一世的笑容,“是我故意的,那又怎么样?往后你买哪儿我就出双倍的价钱买下,让你在惊幽城里买不着一间铺子!” 旁边年轻男子附和地笑道:“少爷,您还是给人家留点面儿吧!好歹第一回来,别给气晕了抬回去!” “连这点气都受不住那还做什么买卖呢?回家给赵元胤暖被窝去吧!” 主仆两个都笑了起来,表情尽带嘲弄,看得芜叶和春儿都着急了。梨花却不紧不忙地说道:“班纳府果真是有钱人家,买铺子都这么豪爽!看来惊幽城的地价又要涨了,得多亏了你班纳公子了。你是不是打算连整个惊幽城都想买下来啊?” 班纳公子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可没这么说,你少在那儿编造瞎话!赵元胤说到底也是我妹夫,我跟他才一家人,你明白吗?夜深了,我这儿不方便留你,你请吧!” “行,不打扰班纳公子一个人下围棋了,”梨花起身道,“不过走之前我想问问班纳公子,在这城里当真只有那一间小铺吗?” 班纳仁于脸色微变,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哦,我只是随口问问,”梨花浅笑道,“你刚才说是一时兴起才买了那铺子,那铺子里那些上好的干货也是你一时兴起用千里马从大理现成运过来的吗?” 班纳仁于忽然怔了一下,急忙答道:“我在城里有朋友,找他们借的货,那又如何?” “哟,班纳公子,你好差的记性呀!刚刚才说一人下两色儿围棋无聊得要死,只因为在城里没一个朋友,这会儿怎么又冒出来那么多的朋友呢?”梨花狡黠一笑道,“罢了,这又与我何干呢?不打扰你玩棋子儿了,告辞!” “雷成,送客!”班纳略带恼怒地说道。 “不必矫情那个!”梨花走到门口时转身说道,“横竖你也没把我当客不是?班纳公子,记得你刚才说的话,明天我就满街买铺子去,哈哈哈哈……” 梨花带着她那爽朗的笑声消失在了门口。雷成送了她们从后门出去后,跑回了穿花厅里。班纳仁于正在训斥那掌柜的,见了雷成便问道:“那女人走了吗?” 雷成道:“走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班纳仁于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少爷,刚才她问起货的事,您看她是不是疑心……” “疑心什么?她是有几分机灵,可就算她机灵也逮不住我什么把柄!赵元胤向来不管城内经济事项,查不出什么东西的!记住了,”班纳仁于指着那掌柜说道,“下回不许再去招惹她了!” 那掌柜满腹委屈,只得点点头道:“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后门处,梨花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刚才那位壮汉笑道:“多谢你还在这儿候着!深夜风冷,你若不嫌弃,拿这点银子买些酒喝!” “您这就小瞧人了!”壮汉推回了银子,捡起地上的木棍说道,“您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往后再走后巷子可得小心点,告辞!”他说完带着他那雄赳赳的气势回自家院子去了。 “行,我们也回去吧!”梨花把银子丢给了春儿吩咐道,“趁着本夫人心情好,去买些热酒热肉,回翠月姐家好好喝一盅!” “夫人,刚才那人到底是谁啊?”春儿心里一直有个疑团。 “还能有谁呢?”芜叶接过话道,“不就是萱王妃的娘家人?上回来府里要见王妃,被管家拦在外面。我瞧见过他,所以认得。” “那他这不是明摆着跟夫人过不去吗?实在太过分了!” 梨花笑道:“我就怕在惊幽城里没人跟我玩。这下好了,一个班纳公子自动送上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满城买铺子去!看他班纳家的人是不是说话算话!走了!” 梨花一路哼着小曲回了翠月家。翠月正担心着,却看见她满脸春风得意地回来了,忙问起个中缘由。梨花让春儿把在半路上买了酒肉都铺了出来,再将晚上的事跟翠月细细地说了一遍,惹得翠月那外间不时地传出笑声来。 鹿儿去取滚水时路过了唐宣贞的房间,见里面烛火正旺,便敲门进去问:“唐姑娘怎么不去那边坐?在缝什么呢?” 唐宣贞放下手里的针线,笑道:“缝个头帕而已。” “真好看呢!”鹿儿拿过头帕笑道,“上面这花像孔雀尾巴似的,是什么花啊?” “鸢尾花。” “名儿也好听!你戴在头上一准好看!对了,你怎么不去那边坐?那边正热闹着!” 唐宣贞往那边瞄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兴许是在佛门里待惯了,不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再说了,我与那梨花夫人本就不熟,不想太套近乎了。” 鹿儿道:“那你就见外了。刚才梨花夫人还问起你呢!” “问我什么?” “问你那娘……哦,不是那钟大娘还来找你没有。” 唐宣贞顿时有些不悦了:“她倒还惦记这事,亏得……罢了,嘴长在人家身上我也管不着!” 鹿儿见唐宣贞有些不高兴了,没敢再说下去,客气了两句后便出了房间。唐宣贞关门时又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嘻笑声,顺手将门砰地一下关上了。她坐回桌边,剪了剪烛花,感叹道:“没想到幽王爷居然娶了这么个小妾,究竟是喜欢她哪儿呢?若是堂姐还在,只怕就没她什么事了!可惜啊,堂姐终究是命苦!” 梨花她们闹好一阵子才歇下,都在翠月的房里打挤。第二天早上,唐宣贞起得最早。她见翠月房里没动静,便想先出门去买几色花线,可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钟氏往这边来。她想抽身回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钟氏见了她,立刻跑上前拦下道:“还往哪儿躲呢?我告诉你吧,贞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 唐宣贞怕把院子里的人都闹起来,又给梨花等人看了笑话,快步往另一边走去。钟氏追上去拽住她道:“小冤家,你要赌气赌到什么时候?” “你还来这儿做什么?上回给的银子不够吗?要不够,你把你自己卖了不就行了!”唐宣贞毫不客气地说道。 “说到底你还记恨我把你卖了,可当初我也逼不得已啊!” “逼不得已?哼,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当初你赶着想给那湖州商人做小妾,嫌带着我累赘,这才把我卖出手的!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钟氏的脸色顿时难堪了起来,不过她胜在脸皮够厚,嘿嘿地笑了两声,扯了扯唐宣贞的衣袖说道:“贞儿,你真误会了,我也是没法子呀!现下看着你好好的,我心里就知足了!” “知足了就别再来了!” “我们母女好容易再见面,怎么能不来呢?你是不知道,那湖州商人家世都败了,我现下拖着你弟弟来了惊幽城,连个住处都没有呢……” “什么弟弟?”唐宣贞气冲冲地打断了钟氏的话,“我哪儿来的弟弟?别把你和湖州商人生的孩子当我弟弟!”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啊!你们连着血缘呢!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母子俩!来城里这几天,他一直病着,连抓药的银子都没有,我这才来找你的!” “还没完了?”唐宣贞瞪着钟氏喝道,“把我卖过一回,还想再卖第二回?” 钟氏忙摆手道:“这话打哪儿说起呢?我还要靠你,卖你做什么?” “少来了!我是不会认你这娘的!你也别指望靠我,靠你和湖州商人生的那儿子去吧!”唐宣贞说完就要走,可钟氏不答应,死死地拽着她说道:“贞儿,娘真是赎罪来的!你现下也只是寄居在别人家里,日子过得委屈,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呢?” 唐宣贞一边挣脱衣袖一边怒气道:“我会替自己着想,不必你担心了!放手!” “贞儿,其实这城里有个人能帮我们。只要你去找他,他肯定会帮的。” 唐宣贞停止了拉扯,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钟氏笑米米地说道:“这绝对是好主意!贞儿,你忘了,这城的城主是谁了吗?” 唐宣贞脸色霎时变了,用力地甩开了钟氏的手质问道:“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钟氏险些摔倒。站稳后,她笑米米地说道:“你先别急,我们母女俩找个地方好好说道说道。” “别跟我卖关子!要说就说,不说就走!”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急脾气呀!行行行,我告诉你吧!为什么我千里迢迢地要带了你弟弟来这儿?就是为了找赵元胤!” “什么?你找他做什么?他会见你吗?” 钟氏得意一笑道:“你忘了?当初你从宣容手里得了一块紫玉龙纹佩,那是赵元胤送给宣容的……” 唐宣贞气得浑身发抖:“果真……果真是你拿走了!我还以为自己弄丢了,原来是你……” “娘是给你保管着呀!你想想你一个姑娘家身上揣个龙纹佩多危险呀!万一人家问起,你怎么答?那玉佩娘一直都藏着呢!” “你想拿那玉佩做什么?” “没遇着你之前,我就想把这玉佩拿去还给赵元胤。可遇着你之后,我觉着这玉佩还是你去还比较合适!”钟氏说着上下打量了唐宣贞一眼,满脸笑意道,“你这模样多多少少跟宣容也有几分相似。万一赵元胤对宣容还有旧情,那自然……” “你疯了!”唐宣贞冲钟氏怒喊道。 “小声些!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吗?娘也是为了你好啊!娘跟那位翠月夫人打听过了,幽王府的游夫人是你的恩人。有她帮衬,你在王府里准能混得住脚……” “打住!打住!”唐宣贞跺脚道,“你果然没什么好主意!就是为了你和你那儿子过好日子,是不是?你可知道,上回施舍你钱财的那位梨花夫人正是赵元胤新娶的小妾,我这时候凑上去算哪门子事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是吗?”钟氏吃惊地说道,“她那模样赵元胤也能看上?这是好机会啊!没准你往赵元胤跟前一站,他立马想起宣容来,还有那梨花夫人什么事呀!” “行了!我可没那么下贱!” “好好好,你高贵,我下贱总成了吧?可别怪娘没提醒你,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啊!你往后打算靠什么过活?再回寺庙里去吗?” 唐宣容扭过脸愤然道:“我过什么日子都与你无关!” “唉!你何必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呢?行,你要不愿意,那娘也不勉强你,但那玉佩我是要还给赵元胤的。你不去,我自己去!兴许他看在玉佩的份上,还能周济我们母子一些呢!” “你给我站住!”唐宣容叫住钟氏,伸手道,“玉佩是我的,你还给我!” “这话可笑了!”钟氏抖肩笑道,“玉佩是宣容的,当初是你从宣容的遗物里找出来,占为己有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呢?我替宣容去还给赵元胤,这有什么不对?原本我还想为你铺铺路,可谁想到你一进佛门就清高无比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放着好好的游夫人不靠,放着好好的赵元胤不奔,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凭着宣容和你的血缘,赵元胤能不管顾你吗?别忘了,当初在宣容坟前,那小子可是掉过泪珠子的。娘比你懂男人,这样的男人不跟那就是傻子!” 一席话说得唐宣贞语塞了。钟氏见她有些心动了,又道:“娘当初的确不该卖了你,眼下只求补偿补偿你。你若不领情也就罢了,可宣容留下的玉佩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你和赵元胤能再见面,你又何必错失了这样的机会呢?” 唐宣贞道:“我又不喜欢他!” “你当真对他没有半点心思?记得是谁拿着玉佩说,这世上也只有赵元胤那样的男子才是好的。” “我……我有说过吗?”唐宣贞有些慌张了。 “那时候你不过十二岁,全当你说了傻话吧!不过现下你自己得掂量掂量,到底要不要去还玉佩。横竖你不去,我就去,你自己斟酌着吧!”钟氏说完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唐宣贞呆立在原地,看着钟氏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此刻,她心里一阵乱麻,不知该从哪儿整理起。绒线也不买了,扭头便往翠月家门口走去。刚走到院门口,险些跟芜叶撞了个正着。芜叶后退了一步,笑问道:“唐姑娘,您这是要出去呢,还是刚回来啊?” 唐宣贞脸微红道:“我想出门买线,忘记拿钱袋子了。你这么早去哪儿呢?” “给我家夫人买庆阳居的肉松糕去!唐姑娘,你也要吗?” “多谢了,我吃素。对了,芜叶,你家夫人总往这儿跑,不怕幽王爷不高兴吗?” “王爷还没回来呢!”芜叶顺嘴说道。 “是吗?那就怪不得了!”唐宣贞敷衍地笑了笑说道,“你赶紧去,省得叫你家夫人等久了。” 芜叶笑着点了点头,一蹦一跳地出门买肉松糕去了。唐宣贞路过院子时往翠月房门口看了一眼,心想赵元胤刚得了这小妾却丢在家里不理会,难道真的只是一时喜欢? 就在她凝神时,梨花打着哈欠从房里走了出来,正好与她四目相撞。她顿时心跳加快,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扭头就跑回房间了。梨花揉着眼睛心想,我到底哪里开罪这唐姑娘了?见了自己,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我长得很像母夜叉吗?真奇怪呀! 早饭过后,梨花没回王府,直接领着两个丫头又奔街上去了。她去了没多久,游夫人派人来请翠月和唐宣容过府坐坐,顺便接梨花回去,可到了府里,游仙儿才知道梨花又上街了。 “她就那么喜欢逛街啊?”游仙儿笑问翠月道。 “她就是坐不住。”翠月回话道。 “坐不住可不成啊!”游仙儿笑道,“往后这么大王府交到她手里,她要是整天东跑跑西转转,王府的事岂不是乱套了?” 唐宣贞听了这话,眼皮稍微抬了抬,插话问道:“王爷是要将一府的事都交给梨花夫人吗?” 游仙儿点点头道:“他是这个意思。再说了,这府里也没别人了。你是知道的,为着你堂姐的事,镜台算是打入冷宫了。剩下的也只有梨花了,不交给她交给谁呢?” “唉!”唐宣贞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又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呢?”翠月转头问道。 “没什么,刚才听夫人提起我堂姐,我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给她上香祈福了。她的坟又远在大理,不能移挪,我想在寺里立块牌位还是可以的。” 游仙儿抿嘴笑道:“这才是姐妹情深呢!这事你不必去费神了,你姐姐的牌位在这儿是有的。我正想哪日把牌位挪去寺里,好歹得挑拣个好日子才行。” ..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碟相思糕 唐宣容和翠月都有些吃惊。唐宣容的吃惊里又多了几分惊喜,忙问道:“我堂姐有牌位在府里?” “她从前算是元胤的恩人,在大理的时候照顾过元胤。元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才一直在府里搁着。如今有新人进府了,再放着不太合适,这才要挪到庙里去供奉。正好你提到这事了,不如就由你送去寺里吧!” “是,夫人!” 唐宣容不甚欣喜,甚至是惊讶万分。她原以为赵元胤早就把堂姐给忘记了,可没曾想到赵元胤还留了堂姐的牌位在府里,颇有一种登堂入室的感觉。她此时真想开心地笑一笑,可碍着旁边有翠月在,只能把这份欣喜强摁在心底。 游仙儿要留她们吃午饭,唐宣贞自告奋勇地去伙房里做素斋。游仙儿便让甘蓝陪着她去。走在半路上时,甘蓝发现唐宣贞不住地在偷笑,忍不住问道:“唐姑娘,你到底在笑什么呀?” 唐宣贞回过神来,嘴角仍挂着笑意:“没什么。” “还没什么呢!你的笑都快飞到树枝儿上去了!快说说,刚才夫人是不是赏你什么了?” “哪儿有啊!我就是……就是替我堂姐高兴。” “替你堂姐高兴?” 正说着,对面走来了一脸阴沉的阿今与。可能是软禁久了,阿今与的脸色也变得跟镜台似的,阴沉沉的。 甘蓝瞥了阿今与一眼,迎上去问道:“又想去哪儿啊?” 阿今与冷漠地回答道:“我去见游夫人也要问过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了,让开!” “夫人正在待客,你去了也是白去,有什么话跟我说吧!” “你?哼!”阿今与一声冷笑道,“也不去旁边湖里瞧瞧自己这身打扮!一个丫头片子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甘蓝不服气道:“哟,你不是丫头片子了?我这丫头片子好歹能四处走动,你走动一个给我瞧瞧?连府门都出不去呢!得意什么?” “我懒得跟你费口舌,总有倒霉的时候!” “呵!口气还真不小呢,阿今与!”甘蓝叉腰道,“你以为这儿是你们大理的班纳府吗?长长心眼儿吧!王爷压根儿就不喜欢你家公主,这软禁的令不知道要下多久去了!你和你家公主就待那院子里孤独终老吧!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牙尖嘴利!” “混账!”阿今与被惹怒了,抬手就推了甘蓝一掌。甘蓝那小身板怎么经得住阿今与一掌,顿时仰面倒地,哇哇地叫着疼。 唐宣贞忙挡在阿今与跟前,厉声喝道:“这儿是幽王府,你还想放肆吗?” 阿今与早认出唐宣贞了,鄙夷地瞪了她两眼道:“原来是你这个想刺杀我家公主的尼姑啊?怎么不当姑子了?要蓄了发做姑娘了?莫不是看着府里冷清,也想来混个姨娘当当吧?” 一句话戳穿了唐宣贞心底最后的秘密,这让她不禁面红耳赤了起来。阿今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心口乐道:“哎哟,别给我一句话说中吧?这年头不要脸的人可真多呢!对了,前头是谁说要给她堂姐和婶娘报仇来着?哟哟哟,报仇是假,献身是真呐!” “你……” “王爷瞧上你没有啊?他身边可有个厉害的秦梨花,你这根小葱靠得近他身吗?我看呀,难!哈哈哈……” “哼!你别得意!”唐宣贞强忍着愤怒说道,“这王府里的是非我看你能说多久!横竖与你家公主是没半文钱的干系!赵元胤就算看不上天下所有女人,也不会要你家公主的!” “放肆!” “放什么肆?你也只能在这儿朝着我们咆哮咆哮,还能逞什么能?我若是你家公主,真是宁可抹了脖子上吊也不受这冷宫的罪!告诉你吧,我今天来是取我堂姐牌位的。你没想到吧?王爷一直留着我堂姐的牌位,你家公主算个什么呢?” 阿今与顿时愣了,睁圆了眼睛指着唐宣贞说道:“你胡说!” “这有什么好胡说的?”唐宣贞颇有几分得意道,“是刚才游夫人亲口告诉我的。你家公主嫁过来时一定不知道,在这府里还有我堂姐的牌位相陪吧?能记在王爷心里的是我堂姐,不是你家公主!”她说完优雅地转身扶起甘蓝离开了。 阿今与气得直跺脚,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出来了,直接扭头跑回静湖阁了。 镜台正坐在月洞窗前写着什么,见阿今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便问道:“后面谁撵你吗?” “太可气了!”阿今与把刚才唐宣贞的话告诉了镜台。镜台脸色陡变,手里的毛笔啪地一声给折断了。阿今与吓了一跳,忙劝道:“公主,您千万要冷静啊!为着那个负心人,不值得您生这么大的气!” “赵元胤!”镜台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果然是我上辈子的仇人吧!这辈子就是来对付我,报复我的!” “公主……” “装什么痴情男人呢?眼下不也另娶新欢了吗?”镜台顺手将折断的毛笔用力地扔在了地上。 阿今与忙捡起了两截断笔说道:“公主,您不是说已经不对他上心了吗?又何必为这事生气呢?我们眼下要做的,是想法子离开这王府,不能一辈子给困在这儿,是吧?” “赵元胤会那么容易让我们离开吗?我堂哥到了城里也不让我见面,摆明了是不给班纳家脸面!” “赵元胤到底想干什么呀?难不成真要关您在这儿一辈子?” “他倒是想,我可不会让他如愿。对了,刚才你说唐宣贞有点摆谱是吗?” 阿今与撇撇嘴道:“何止摆谱?还挺嚣张的呢!说赵元胤就算看不上天下女人,也不会要公主您的!您听听,多放肆啊!往后逮着机会,我非得好好收拾那丫头不可!” 镜台脸上浮现起一丝阴冷的笑容:“她也来插上一脚,那这府里可就热闹了。今天傍晚晚饭后,你去把秦梨花找来。” “公主,您找她干什么?” “自然是想把王府里的这台戏唱得更热闹些!那女人不是盏省油的灯,可再不省油也是女人,也有妒性的。你说她知不知道唐宣容牌位的事呢?” “照理说,应该知道吧!” “哼哼,知道和不知道都一样,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在赵元胤心里,她未必是最紧要的那个,而唐宣容的的确确是让赵元胤记了这么些年的人,这一点她再聪慧也辩解不了!”镜台起身拿起她刚才写的那张字贴微笑道,“现下最在意赵元胤的就是她了,由他们闹去,我就安心地在这儿临摹字贴就行了。阿今与,你没发现我的字越发好了吗?” “公主,您什么时候对练字儿有兴趣了?”阿今与瞟了一眼字贴,晃着一张欣赏不了的表情。 “待在这儿无聊,总得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吧?从前在班纳府时,爹爹为我请了教习先生,可我那时总不愿意多写半个字儿,脑子里光想着玩儿了。现下被困,我才发现先生说的句句都是真言。练字如练心,每一笔都写着人当时的心境。” 阿今与耸耸肩道:“奴婢是听不懂这大道理的。不过公主,您真要请秦梨花过来吗?她可未必会来呢!” “她会来的。” 这天傍晚,阿今与候在梨花回东院必经的路上。等了好一阵子,她才听见梨花和芜叶说笑的声音,忙从旁边走了出去。梨花见了她有些奇怪,问道:“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阿今与道:“我家公主请你去静湖阁一趟。” “是吗?”梨花微微皱起了眉头,“今晚刮的那股热风啊?镜台公主怎么有兴致请我去坐坐?莫不是备下了鸿门宴?” “这么说,你是不敢去了?” “别去,夫人!”芜叶在旁说道,“谁知道您去了会出什么事?王爷又不在府里,那萱王妃是个会功夫的,您可千万别去啊!” “呵呵!”阿今与干笑了两声道,“害怕了?这儿可是幽王府,你又是幽王的宠妾,谁敢对你下手呢?” 梨花笑道:“别对我使激将法,我三岁就不玩了。” 阿今与收敛起笑容,表情严浪客中文</A>肃地问道:“那你去还是不去呢?” “镜台公主好意相邀,想必一准是有非常有趣的事要跟我说,我怎么能不去呢?” 芜叶和春儿都连连摇头,梨花却道:“我想公主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当着你们的面儿把我请去,若我真有个差池,只怕她也难辞其咎,到时候赵元胤要收拾她,不正有好借口了吗?是吧,阿今与姑娘?” 阿今与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很清楚嘛!” “我是个买卖人,权衡利弊我最在行了。走吧,我想你家公主应该等急了吧!” 随后阿今与领着梨花三人来到了静湖阁。梨花一走上小水桥便感叹道:“王府里原来还有这么个别致的地方啊!怎么没人告诉我,我真想住在这儿呢!” 阿今与回头瞥了梨花一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儿很美吗?今晚还只是下弦月,若是满月,那银盘往水面上一照,整个湖面都剔透了!”梨花站在水桥上望着月亮憧憬道。 “是吗?我倒不觉得呢!走吧,我家公主在里面候着呢!” 进了阁后,左边一副大大的月洞窗印入了梨花眼帘。今晚月光虽淡,却星星点点地洒在窗棂上,别有一番古韵。她进门便朝月洞窗走去,赞赏道:“这就是月洞窗吧!真有意境!从前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 阿今与白了她一眼,走到镜台身边小声道:“真是个乡下来的,连月洞窗都没见过!” 镜台带着一股子莫名的笑容看着梨花,看她趴在月洞窗边左看看右看看,还比划着要在东院房间开一个这样的窗户。末了,她转身对镜台说道:“要不我们俩换个住处?这儿真太美了!” “你会有机会住这儿的。”镜台阴阴地笑道。 “是吗?什么时候?” “总有一天赵元胤看腻了你,就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那你不就有机会住这儿了吗?” 梨花听出镜台话里的讥讽,笑道:“公主请我来这儿,不会是让我提前参观一下我将来要住的地方吧?有什么事就请说吧!你的时间宝贵,我怕耽搁不起!” “阿今与,看茶!”镜台走到月洞窗前的八仙桌边优雅地坐下来,看着梨花的目光中带着一副贵气逼人的感觉。梨花在她对面坐下后,对旁边的春儿和芜叶说道:“瞧见了吧?这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再怎么样也懂礼貌,茶总是要上一杯的。不过我就奇怪了,同是班纳家的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什么意思?”镜台看着梨花问道。 “你有个堂兄在城里吧?我呢,误打误撞跟他见过一面,可惜他待客之道与你差远了。我去他家坐了好一会儿,他竟连杯茶都不肯招待,实在是吝啬到家了!” 一说到这事,春儿和芜叶两个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镜台有些诧异了,问道:“你见过我堂兄?还到过他家里?” 梨花撑着下巴,顺手捻起了盘子里的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笑道:“你还别不相信,我真去过他家里。不愧是班纳府的少爷,一个临时住处都那么大,不知大理城里的班纳府得有多大啊!” “你倒挺会聊天的,一点不念生。”镜台盯着梨花那吃相说道。 “我这个人最大的有点就是容易自来熟,跟人混不了几句话便能熟络。没准你跟我多聊几句,也能成熟人呢!对了,言归正传,公主请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呵!”镜台把目光挪到了一边,轻笑道,“原来赵元胤喜欢的都是这样爱吃东西的姑娘。难不成他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吗?” “这话怎么说?” 镜台又移回了目光,看着梨花道:“你对唐宣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赵元胤没跟你提过?” “提过,那又怎么样?”梨花咬着一块黑芝麻枣泥糕笑问道,“难不成公主今晚请我来是为了聊赵元胤过往情史的?这个我有兴趣啊!公主知道的一准比我多吧,说来听听?” 这时,阿今与送上了茶。镜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口气淡淡地说道:“那你可知道赵元胤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这好像也跟唐宣容有关吧?” “没错,的确如此。没有唐宣容,赵元胤就不会那么恨我,兴许我们还能和和睦睦地做一对夫妻。可惜……”镜台手握着茶杯轻轻摇头道,“这世上有了唐宣容这个人,赵元胤心里就注定不会再有别人。” 梨花挑了挑眼皮,一脸淡雅的笑容问道:“公主何处此言呢?说这话莫非是成心叫我嫉妒唐宣容的?” “你不嫉妒吗?”镜台反问道,“你试试去问赵元胤,现下他心里果真没了唐宣容吗?若是唐宣容没死又出现在他跟前,他会视而不见?” “唐宣容不可能再出现在他眼前。”这一点梨花比谁都清楚。 “就算这个人不会再出现,可你能确信赵元胤心里没有她吗?他们俩可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啊!患难中结下的情谊是最深的,不是吗?” “公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镜台又抿了一口茶,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了另外几个杯子旁边,然后说道:“你瞧,这几个杯子是一整套的,模样儿也长得很像,乍一看是一模一样,分不出彼此来……” “劳烦!”梨花抬手打断了镜台的话说道,“都是熟人了你就别整那些文绉绉的了,听着像猜谜语似的。我吃得太饱脑子就不太好使,你有话就直接说吧!” 阿今与站在旁边朝芜叶和春儿翻了个白眼,好像在说这女人就是个饭桶啊!芜叶忍不住笑了,回了阿今与一个眼神——我们家夫人再是饭桶,那也是最可爱的饭桶,手工紫檀做的饭桶好不好! 两丫头正在对眼神时,梨花又发话了:“那个,阿今与姑娘,这一半黑一半红的糕点真好吃呢!能再上一盘吗?” 阿今与瞪大了眼睛,憋了一口气问道:“你当这儿是饭馆吗?还点上菜了?” “罢了,”镜台开口道,“再去端一盘来吧!” 阿今与撇撇嘴走开了。镜台问梨花道:“你知道那糕点叫什么吗?” “不知道,有什么名堂?” “那叫相思糕,所以才一半红一半黑,是从我娘家班纳府带来的。当初我也做过一回给赵元胤吃。” “他吃了吗?” “吃了,而且还给了我唐宣容这个名字。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恨你呗!” “不,”镜台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诡异,“不仅仅是因为他恨我,还因为这糕点是唐宣容的娘所创,唐宣容也会做,所以一见着这糕点他便想起了唐宣容。” 梨花忽然有点没胃口了,停下嘴道:“我说公主,你绕来绕去老半天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是想告诉我赵元胤和唐宣容情比金坚吗?行,就算他们好过,那也是在我遇见赵元胤之前,对吧?我不介意我的男人曾经喜欢过别的女人,谁没有年少青涩时呢?正因为他待唐宣容情深才显得他是个真性情的人,我半点嫉妒都没有!” “当真?”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唐宣贞的真心 “真得没办法再真了!我明白你心里很不痛快,你拿我当情敌也好,拿我当仇人也好,那是你的事。可你一再拿唐宣容和赵元胤的旧情说事,我觉着有些过分了!别说死者已矣,就算对赵元胤,你似乎一开始也是抱着要刺杀他的念头嫁到惊幽城的,所以你并不是最惨的那个。忘了赵元胤,你再找个富可敌国,风流倜傥的男人嫁了好好过日子不就完了吗?” 镜台冷笑道:“你这是在劝我离开赵元胤吗?” 梨花打了个饱嗝,从春儿手里接过手绢反问道:“我劝得动吗?我只是照实直说罢了。你恨赵元胤,不想他过得痛快舒心,这我都能明白。可你想过没有?到最后,陷在仇恨里拔不出的人不是赵元胤,也不是唐宣容,更不是我!还有话要说吗?不说我要出去溜个圈,吃得太撑了!” 正要起身时,镜台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可知唐宣容的牌位还在府里?” 梨花怔了一下,坐回去道:“我知道,今天听乳娘说了。那又如何?” 镜台凄冷一笑道:“你不觉着自己就像个陪衬品吗?不过是填补赵元胤失去唐宣容后在这些年的孤独。再有,唐宣容是没了,可唐宣贞还在!”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镜台起身冷漠笑道,“等过些日子你就会明白了。我想唐宣贞长得跟唐宣容应该还是有几分相似吧?你说赵元胤见了她,会不会再想起唐宣容呢?到时候,你只怕要多一个姐妹了。” “你不过是针对我,又何必说人家唐宣贞呢?” “呵呵……秦梨花,你以为人家没入局,可人家兴许早就入局了,只是你没察觉罢了。可能有人在你身边姐妹长姐妹短的,你却没瞧出她真正的心思。像赵元胤这样的男人,唐宣贞会看上也不是不可能。” 梨花起身道:“那就劳你费神了!我想你是在这静湖阁里憋太久了,满脑子全是这些事吧?行,等赵元胤回来,我替你求个情,让他给你放放风!不用送了!” 从阁内出来后,梨花摸着肚子道:“真吃撑了!该死的相思糕啊,你怎么能那么好吃呢!本姑娘已经很忌口了,尽量不在晚上吃甜食,可是今天还是破戒了!” “夫人,真有那么好吃吗?” 梨花一边走下水桥一边点头道:“阿今与做出来的都那么好吃,可见原创者做出来的该有多好吃呢?当初赵元胤还真享福呢!两个厨娘伺候着,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吧?” 芜叶低头掩嘴笑了笑说道:“夫人这是吃醋了吧?” “我是嫉妒他有那么好两个厨娘伺候着,好歹有自己喜欢吃的。” “夫人不喜欢府里厨子做的菜?” 梨花点点头道:“可能各方有各方的风味儿,我还是不太习惯。以前在紫鹊村里多好啊!想吃鱼下河抓去,想吃青菜地里摘那挂着水珠儿的,一片比一片翠绿;想吃野味儿了那更简单,上山猎去!说起来我好久没吃过雨桐炖的野猪肉了,那滋味儿……”说着说着她又打了个饱嗝。 春儿笑道:“夫人是真吃撑了。要不去荷花池边走走?” “嗯,真要去走走才行了。” 离开了水阁,三人往荷花池畔走去。走到半路上时,风太大了,灯笼给吹灭了。芜叶本想回去取,却被梨花拦着。今晚月色还算不错,借着月光散散步还是挺有趣的。 快走到荷花池时,芜叶眼尖看见荷花池里有光影,便对梨花道:“夫人,您瞧,好像有人在放灯呢!” “什么时节啊?有人放灯?”梨花往前一看,岸边石头旁好像还有个人影。她抿嘴一笑,招呼两丫头道:“别出声!我们摸过去瞧瞧,看是哪个夜不入眠的人在那儿叙相思。” 三人偷偷摸摸地溜到了石头旁的绿丛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芜叶正想开口,却被梨花捂了嘴。不用芜叶提醒,梨花也听出来了,是唐宣贞! 池边飘着几盏荷花灯,都是唐宣贞放下去的。她蹲在那儿,轻拨水面低声细语道:“游夫人说了找个吉日就把你的牌位挪到寺里去。容姐姐,你别难过,夫人也是为了你好。让你继续留在府里,看着赵元胤和别人恩爱,你也不舒服,对不对?可怜你命苦,要不然这王府的女主人就该是你了!”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又叹气道:“现下我不知该何去何从了!我那无情无义的娘又找上了我,可恨我怎么能忘记她当日贪图荣华卖了我的事呢?倘若你和婶娘在,必定不会卖我的!还记得那块紫玉龙纹佩吗?原来是我娘悄悄拿走了!我原以为丢了,为此哭了好一夜,怕将来见到赵元胤时,没法子交还给他……不过他似乎并不在乎什么龙纹佩了,他有了新欢,是个从乡下来的丫头,真不知他瞧上了哪一点!” 躲在绿丛后的芜叶挥了挥拳头,梨花和春儿忙摁住了她,让她别激动。片刻后,唐宣贞又道:“只是有一点我觉着她和你有些相似,那就是眼睛。这大概也是赵元胤瞧上她的缘由吧!” 梨花冲芜叶和春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比划了两个ok的手势罩在眼睛上,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好像在说我的眼睛又大又圆,像月亮还差不多!两丫头差点就笑出声儿来了! “容姐姐,”唐宣贞继续说道,“你说我该不该见赵元胤呢?该不该把龙纹佩还给他呢?游夫人要替我说人家,可我不愿意……还记得小时候念过的一句诗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芜叶的嘴型立刻成了O型,学着梨花的样儿在心口比划了一个ok的姿势。梨花差点就噗嗤笑了出来,忙摁住她的手,继续听唐宣贞自言自语。可惜人家不说了,站起了身,凝视了那些荷花灯几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等她走远后,这三人才从绿丛后冒了出来。芜叶迫不及待地说道:“听见了吧?听见了吧?她是有人了!指定是有人了!怪不得今天饭桌上游夫人跟她说了好几户,她都不乐意呢!” 春儿笑道:“你激动什么?又不是给你说亲。我只是好奇她看上谁了?莫不是真看上我们王爷了吧?” 两人同时看向了梨花。梨花眨了眨眼道:“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家那了不得的王爷!她要是看上了就看上了呗!我还能不许她看上啊!” “那可危险了!”芜叶嘟嘴道,“我就说我们王爷向来招姑娘喜欢,果不其然吧!” 春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可不是吗?我们王爷论人才有人才,论家世那除了皇帝谁能比得过?论样貌那也是有的,只是性情差了点,可用情专一呀!” “哎哟喂,”梨花叉着腰问道,“两位姑娘,没这么夸自己主子的吧?赵元胤又不在这儿,你们夸了也没奖赏呀!” 芜叶笑道:“我们这不是夸,是实话实说!” “还实话实说呢?就你们王爷那个性情,也就班纳镜台那种受虐体质的好这一口,换了别的姑娘早不理他了!”梨花说得轻描淡写。 “那您呢?”两丫头齐声问道。 “我……我嘛……”梨花有板有眼地说道,“我就是看他可怜。那时候在紫鹊村你们没见过他那样儿,可怜兮兮的,没几个姑娘理会他。要不是强行把我配给他,没准我不会嫁给他呢!” “我们王爷没记忆的时候有那么可怜吗?”芜叶问道。 “除了干活,什么都不会!” “哈哈哈……”两个丫头笑得前俯后仰。梨花耸耸肩道:“笑什么啊!我说的也是实话呀!” 芜叶乐道:“我从来没听人这么说过王爷!夫人,您可是什么都敢说呢!横竖您撑着,要不然跟我们说说你和王爷从前在紫鹊村的事吧?王爷那时候挺老实的吧?他怎么喜欢上您的?” 梨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道:“他说是一见钟情!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就有感觉了!” “有感觉是什么意思?”春儿问道。 &浪客中文</A>nbsp;“就是喜欢呗!” “然后呢?然后呢?”芜叶刨根问底道,“王爷怎么跟您说的?怎么跟你献殷勤的?” “那个嘛……”梨花说着抬起头看了一眼月亮,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问两丫头,“你们说我跟唐宣贞像吗?” 芜叶摇摇头道:“不像啊!夫人,您怎么想起这事了?您怎么会跟唐宣贞像呢?” “没什么,随便问问!回去吧,外面好冷啊!” “夫人您还没说刚才的事呢!” “走啦走啦,不说啦不说啦!胡乱打听主子的私事,当心挨拍子哦!”梨花裹紧了衣裳,笑哈哈地往前跑去。春儿和芜叶只好赶紧跟上了。 梨花一边跑一边想:是啊,照理说堂姐妹多少应该有些相似的。再说,唐宣贞和钟氏只不过七八年没见过唐宣容的样子了,怎么会认不出来呢?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赵元胤。唐宣容算赵元胤的初恋啊!怎么遇见也认不出来呢?当初赵元胤失忆还情有可原,但如今已经恢复记忆了,怎么还是认不出来呢?莫非原主整过容?亲娘啊!这时代的易容术有那么先进吗? 没想到这晚过后,梨花受了风寒,第二天一起床就觉得浑身酸软,鼻塞喉痛。春儿忙禀过游仙儿,请来了昭荀。 昭荀到了没多久,游仙儿就带着唐宣贞来了。她进门便问道:“昭荀,梨花到底怎么了?” 昭荀正在把脉,转了转身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风寒。最近晨夕温差很大,想来梨花夫人是冻着了。” 游仙儿略微放下心来,在圆桌边坐下后问梨花:“有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昭荀,可别觉得见外了。元胤把你托付给我,我断不能让你有半点不适。” 梨花莞尔一笑道:“真的没什么大碍,乳娘您不必担心。我这身子横竖已经有份儿毒了,这点风寒算不得什么。” “毒?” 梨花忽感失言,忙笑道:“我是说我早先得过一场病,吃了不少药呢!身子早就补得好好的了,这点风寒难不倒我。” 游仙儿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当即没再问什么。昭荀问完诊后,起身去备药了。梨花看了一眼游仙儿身后的唐宣贞问道:“唐姑娘昨夜在乳娘那儿作伴吗?” 唐宣贞点点头,垂眉不语。游仙儿接过话道:“她怕那钟大娘再来缠她,所以求我暂且留她在府里住段日子。今天我已经派人去翠月那儿取她的包袱了。” “原来如此,那很好啊!府里往后会越来越热闹了。”梨花瞟了唐宣贞一眼,若有所思地说了这句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游仙儿笑道,“府里本就清静得很,多些人也热闹点。可我觉着要想真正热闹非得添几个孩子不可。” “乳娘,这事急不了的。”梨花含笑道。 “你不急,我都替元胤急了。不是我催你,你也该为这事好好打算打算了。这府邸这么大,能不多生几个孩子住着吗?那时候才算热闹了呢!” “这事我会打算的。”梨花敷衍了一句,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若没关氏的毒,她何尝不想怀个孩子呢? 这时,昭荀配好了药,送进来跟春儿交代了煎熬法子以及饮服法子,然后对梨花道:“夫人这两天就别出门了,静养着吧。” “没那么严重吧?连门都不能出了?” “最好别出门,”游仙儿插话道,“趁元胤没回来之前好好调养身子,省得他埋怨我不会照顾你呢!就听昭荀的话,待在府里静养,要是嫌冷清就叫了冬儿或者宣贞她们过来陪你。” “好吧,”梨花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听你们的,大不了我在床上睡两天懒觉好了。” 昭荀叮嘱了梨花几句便告辞走了。他出门时,游仙儿看了身边的冬儿一边,附耳说了点什么,然后冬儿就跟着昭荀出去了。 游仙儿陪着梨花说话时,唐宣贞在旁边有些不耐烦。她见春儿还没送药来便起身对游仙儿说道:“夫人,我去瞧瞧春儿,看看药怎么还没送来。” 梨花道:“你不必去了,让芜叶去就好了。” 唐宣贞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不碍事的,横竖我也是闲着,总得做点事才安心呢!往常在寺里我师傅的药都是我亲手熬的。” “让她去吧,”游仙儿看着唐宣贞笑道,“她跟你似的闲不住,刚才来的路上还说要做我的厨娘,天天给我做素斋呢!” “那乳娘可捡了个大便宜了!我在翠月姐那儿吃过她做的素斋,还说她的手艺能开个素斋馆了!”梨花笑道。 游仙儿笑呵呵地说道:“谁说不是呢?素斋馆也就罢了,给她寻户好人家那才是正经儿的呢!” “夫人越扯越远了,我先去了!”唐宣贞面带羞涩地转身出了房间。她一路往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扶着栏杆往楼外望去。东院的位置是整府最高的,景致也是最好的。凭栏而望,大半王府的景致尽收眼底。她看得入了神,竟自言自语道:“住在这儿可真好啊!” 或许是太入神了,她没注意楼下来了两个人,冬儿和春儿。冬儿刚才追上昭荀交代了游夫人的话,然后回院来帮春儿煎药。药好后,两人端着药往楼上而来。刚走到转弯处时,她们正好听见了唐宣贞那句话。冬儿仰头笑道:“唐姑娘好兴致呢!挑拣了全府最好的地方看风景。” 唐宣贞心里一惊,忙转身笑道:“原来你们已经熬好了药,我还打算来瞧瞧呢!” “熬药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唐姑娘呢?我虽笨手笨脚,但这点活儿干得还算利索。”春儿流露出些许的不满,但脸上仍旧带着礼貌的笑容。她转头跟冬儿说了一句后,先端着药往梨花房里去了。 唐宣贞看着她的背影,问冬儿:“我是哪儿得罪冬儿姑娘了吗?她似乎不高兴呢!” 冬儿笑道:“你想多了,她只是跟你客气罢了。这儿风大,我们还是回房里去吧。” “原来刚才你去帮春儿熬药了?早知道叫上我,我也可以帮忙。白吃白喝住在这府里,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冬儿姑娘,你能不能帮我跟夫人说说,我真的很想做她的厨娘,此生都听她差遣,以报答她的大恩徳。” 冬儿道:“夫人是不想耽误了你,你年纪轻轻又出身官宦,寻户好人家嫁了才是你的上路。” 唐宣贞迎着风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知道的,我出过家,心早就沉静下来了。若为了往后的生计,我宁愿再出家。现下我只想报答了夫人的恩典,然后两袖清风地云游去!” “这不过是你暂时的想法罢了,”冬儿劝道,“等你遇着心仪之人,你那颗沉静下去的心早就会浮上来。现下住在府里,你只管安心住下去,若有人冷待你,你来告诉我便是。至于厨娘的事,我会替你跟夫人说说的。” .. 第二百六十三章 雀灵失言 唐宣贞握着冬儿的手感激道:“冬儿姑娘,在寺里的时候我就觉着你是个好人,跟夫人一样是好人,多谢你了!” “大家怎么说也是老相识,略帮帮你也是应该的。舒悫鹉琻” “呀!你的手真冰凉呢!一准是刚才熬药的时候冻的,赶紧揣袖里暖和暖和吧!” 冬儿收了手,插进了袖筒里笑道:“这点冻不算什么。” “回头我给你缝个暖笼子,保准暖和。” “不必费那事了,眼看严冬就要过去了……” 正说着,游夫人从房里走了出来。冬儿忙迎上去问道:“夫人这么快就要走了?怎么不多聊一会儿呢?” 游夫人道:“她喝了药要歇着,我就先走了。对了,我让你跟昭荀说的话说了吗?” “昭荀大人说晚上会过来一趟。” “嗯,那先回去吧!” 这天晚上,唐宣贞去伙房里露了一手,给游仙儿准备了四样素斋。游仙儿尝了之后赞不绝口,笑道:“谁若娶了你,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呀!怪不得你瞧不上我给你张罗的那几户,想想他们也配不上你。” 唐宣贞忽然跪了下来,恳求道:“夫人,请您别为我张罗婚事了!我只愿留在您身边好好伺候着。” 游仙儿拉了她起身道:“那可不行,我耽误不起你这么个人。” “夫人言重了!眼下我无处可去,只求夫人能收留了我。至于婚姻之事,我信缘分,不想强求。” “那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了。留你在我身边做丫头实在是委屈了,好歹从前你们唐家也是名门望族,官宦之家。不如这样,你若不嫌弃,我收了你做个妹子如何?” “那怎么敢当?”唐宣贞好一阵惊喜! “有什么不敢当的?横竖我只得雀灵一个女儿,多个人在我身边陪着更热闹些,如何?” 唐宣贞当即跪下连连叩拜道:“承夫人恩德,是宣贞三世修来的福气!” 冬儿忙扶了她起来笑道:“现下我们得改口了,叫宣贞小姐了!”她忙说道:“冬儿姑娘别打趣我了,还是照旧叫我宣贞吧,自在些!” “那怎么行呢?”冬儿对游仙儿说道,“夫人,这认干亲也不能马虎,多多少少要走个排场,不然就委屈了宣贞小姐了!” 游仙儿笑着拉过唐宣贞的手道:“这话是对的。正好府里清冷着,趁机摆几桌酒,请些相熟的人来热闹热闹,这冬天就不难过了!对了,认干亲的那些规矩也要讲讲,我记得不全了,冬儿你去寻个老人家问问,办就办得像模像样。” 唐宣贞忙说道:“不必那么繁琐了……” “要的,要的,”旁边素英忙凑上去行礼道,“也叫我们这些丫头讨几杯酒喝,得几个喜钱不是?对了,宣贞小姐住的那屋子是不是要再布置一回。” 游仙儿点头吩咐道:“素英说得对!冬儿,你一会儿去库房里取些物件送到宣贞房里去。被褥蚊帐也拿新的,图个吉利。” 丫头们都赶着上来给唐宣贞行礼,把她喜得合不拢嘴。暖阁里正热闹着,雀灵来了。游仙儿忙让她上了暖榻问道:“身子骨好些了吗?这么黑的天过来做什么?有事派个丫头来说便是了!” 雀灵盘腿儿说道:“早好了!我都憋得没地方出气了!娘,琥珀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跟着你叔叔出门去了,我哪儿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瞧出来了,是上我这儿来抱怨的吧?横竖都来了,吃晚饭了吗?” “没呢!”雀灵往桌上看了一眼道,“娘,您怎么还老吃素啊?都离了寺庙了您还打算回去啊?我可吃不了素,我找婶子去!” “等等!”游仙儿拦着她道,“这两天别去打扰她,她正病着呢!” 雀灵心里一惊,忙问道:“不会是又毒发了吧?”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个个都不说话了。游仙儿把眼睛睁得老大老大,问道:“你说什么毒发?” “不是吗?那……那那是怎么了?”雀灵忽感失言,忙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 “你刚才说什么?毒发?什么毒发?” “没……没什么啦,娘!”雀灵笑嘻嘻地敷衍道。 “又想哄我是不是?”游仙儿表情严肃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没什么事,等叔叔回来你问他好了!我先走了,我肚子饿,我要吃东西!” 雀灵跳下暖榻,一溜烟就跑了。游仙儿正要让冬儿去拦她时,甘蓝进来说昭荀在外面候着,游仙儿立刻让昭荀进了暖阁,把其他人都叫出去了。 暖阁里游仙儿和昭荀在秘密地说着什么时,冬儿领着唐宣贞去布置她的屋子。屋子布置好后,唐宣贞去了伙房做了些茶点。她端着茶点出来招呼甘蓝她们时,顺便往暖阁门口看了一眼问道:“甘蓝,昭荀大人还没出来吗?” “没呢!”甘蓝几人坐在偏厅里一边吃一边回话。 唐宣贞回了伙房,另外端了两盘子茶点,径直往暖阁而去。刚走到门口,她就听见游仙儿说了一句:“这样下去几时才能有孩子啊?元胤倒还稳得住,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她正想听下去时,背后传来了冬儿的声音。她忙回头道:“我想给夫人和昭荀大人送些茶点去。” 冬儿道:“现下不是时候。夫人吩咐了,她和昭荀大人在里头说话,任何人不得靠近。您还是一会儿再送去吧!” 唐宣贞一边点头一边随冬儿往偏厅走去。走着走着,她回头看了一眼暖阁的门,悄悄问冬儿:“冬儿,梨花夫人真的中了什么毒吗?” 冬儿看了她一眼,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哦,我只是担心呢!雀灵丢了那么一言半语的,闹得我一点都不明白。” “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就算梨花夫人中了什么毒我们也帮不上忙,是不是?王爷在呢,自然有人操心的。” “那是呢!”唐宣贞敷衍地笑了笑。 此时,在暖阁里,游仙儿低头沉默了片刻道:“行,事我都清楚了,昭荀你回去吧!别的不说,那解方你得好好琢磨出来。”昭荀点头道:“属下明白!属下会全力以赴地琢磨出解方,保梨花夫人无虞。” “我再问你一事,要是毒未全清的时候又怀上了呢?” “这机会太小了!关氏是用毒高手,她说的话一般不会错的。” “我是说万一。” 昭荀沉吟了一小会儿道:“万一真怀上也只能不要,这才是万全之策。” “唉!”游仙儿叹气道,“真是会折磨人呢!行了,你去吧!” 昭荀离开后,冬儿和唐宣贞进了暖阁。游仙儿从沉思中抬起头道:“冬儿,我们好一阵子没去寺里了是不是?” 冬儿道:“是呢!” “好好备一备,隆重些,我要亲自去寺里一趟。梨花若好了,也叫上她一块儿。” “您不是说最近都不去寺里吗?” “别问了,”游仙儿略显忧愁地说道,“照我吩咐办就是了。” 唐宣贞走近她身边,一边递上茶点一边关切地问道:“干娘,恕我多嘴问一句,您是不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往后再跟你说吧!” 游仙儿不说,唐宣贞也没好再问下去,只是她很好奇,秦梨花到底中了什么毒?难道连孩子都不能怀了吗? 梨花这场风寒竟越来越重,先前只是鼻塞喉痛,后来又发烧咳嗽了起来。游仙儿吓得不轻,生怕她体内的毒复发了,忙让昭荀日夜守在东院看护。大概六七天后,她的病才渐渐痊愈。 这天上午,难得天公送了一捋暖阳到窗前。梨花端着早饭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回头对芜叶说道:“芜叶,一会儿我们出去走走吧!” 芜叶问道:“上哪儿去?夫人,昭荀大人可说了,您身子刚好,不能敞风久了。” 梨花笑道:“我觉着已经大好了。再说老是憋在这屋里,连口新鲜空气都没有,对病人更不好。今天难得外面有太阳,我们出府去 走走,舒活舒活筋骨。” “那得跟游夫人说一声呢!” 早饭后,梨花去了游仙儿那儿。走到门口时,她看见几个模样陌生的下人站在暖阁外面候着,便叫住了路过的素英问道:“乳娘屋子有人是不是?” 素英殷勤地笑道:“是呢!今天林家那边过来人了。” “哦,林家谁来了?” “是林家大少夫人和回了娘家的二小姐。梨花夫人,您快往里走吧,当心身子又伤了风寒。” “不了,”梨花道,“你就跟乳娘说一声,我出一趟门,叫她不必担心,我自己知道分寸。” “您要出门?身子痊愈了吗?” “大好了,你只管跟乳娘说一声就是了。” “那您可当心呢……” 素英话没说完,唐宣贞的声音就从暖阁门口传来了,她忙朝梨花行了个礼,小跑着朝唐宣贞奔去,格外殷勤地站在唐宣贞跟前听候吩咐。 唐宣贞抬头时也看见了梨花,只是微微一笑,算是招呼了。梨花还以微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哼!”芜叶颇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谁招惹你了,芜叶姐姐?”春儿问道。 “你刚才没瞧见吗?这才真正的叫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说宣贞小姐吗?” “别!我可没认她那什么小姐!游夫人是心善,信佛的,才处处可怜她体恤她,她倒当真摆起主子小姐的架势了!这府里我就认雀灵小姐一位,别的我还真不认!”芜叶说得义愤填膺,心里像装了火药似的。 梨花转头笑道:“她惹你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乳娘收的干妹子,这小姐你还是得认。” “夫人,您真是好脾气呢!”芜叶忿忿道,“您别小瞧那唐姑娘,有些小心思的!” “是吗?”梨花淡淡一笑问道,“她怎么了?” “奴婢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就是觉着她变得跟之前不同了。从前瞧着是个可怜巴巴的尼姑,现下却成了摆谱儿的小姐了。” “其实……”春儿忽然停下步伐,嘴里吞吞吐吐地说了两个字。 梨花问道:“怎么了?” 春儿看了梨花和芜叶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上回我和冬儿姐姐送药上楼,亲耳听见唐姑娘站在楼栏边说:‘住在这儿真好!’” “呸!不要脸!”芜叶气愤道,“还想住东院去?她当自己是谁呢?不安分的东西!跟甘蓝没分别!” 梨花问:“怎么又扯到甘蓝去了?她也不安分吗?” “夫人您来府里的日子短,好些事您是不知道的。这些日子您又一直病着,不知道外面的事。等出了府门,我们寻个下处,奴婢好好跟您说说。” 梨花点头道:“行,我们寻家好酒楼去,点上一桌好菜,好好喝两杯!这段日子可把我憋死了,饭菜都那么清淡,嘴里都没味儿了!” 三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府门,往城里汇英楼而去。刚拐出街口,一个妇人迎面就撞了上来,差点就撞到梨花怀里了。春儿挡住那人呵斥道:“走路当心些!” 那妇人一抬头,梨花便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钟氏吗?钟氏见了她,忙拱手拜见道:“原来是梨花夫人,我真是没长眼睛呢!没冲撞着您吧?” 梨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是想去王府吗?” 钟氏缩了缩脖子,面色愁苦地说道:“我哪儿敢硬闯王府啊?我就是想见见贞儿罢了。龙姑娘说她现下搬到王府里去住了,连见个面儿都难了!” “你家那位姑娘现下可风光了!”芜叶冷冷讽刺道,“都成了我们游夫人的干妹子了!” “真的?”钟氏眼前霍然一亮,拱着手不住摇晃道,“游夫人真是我们家的贵人呐!她可实在是心善如菩萨,居然收了我们贞儿做干妹子?那贞儿往后都要在王府里住着了?” “这我哪儿知道?你问游夫人去!”芜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br>钟氏还沉浸在她的喜悦之中,眉开眼笑地说道:“这是多好的事啊!我们家贞儿终于有盼头了!我指定得亲自去谢谢游夫人才行!梨花夫人,不耽误您了,我先回家去了!”她说完喜滋滋地转身跑走了。 春儿看着钟氏的背影说道:“看来唐宣贞又得不安宁了!有了这么个死缠难打的娘,不烦才怪呢!” 梨花问道:“她之前也去过王府?” 春儿道:“您病着所以不知道。头回我往游夫人那儿回禀您的病时,正好听见甘蓝传话说她来找唐宣贞。唐宣贞那话可狠了,说此生与她早断了母女情分,不想再见了。游夫人也不勉强,便说要送她些东西,可您猜怎么着?唐宣贞死命拦着,还跪了下来,说她要了一回就有第二回,若游夫人给了,宁可当即搬出王府去!” “哟,那她应该立马搬啊!还留在王府做什么呢?”芜叶撇了撇嘴说道,“好歹是亲娘,自家不给半文,还不许别人舍点?她也不想想,这大冬天的她亲娘在外头的日子怎么过?我可听说了,城里来避难的人那是越来越多了!” “避什么难?”梨花好奇地问道。 “说来说去还不是这雪害的吗?我记得上回下雪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我们南方少有下雪,可今年冬天已经下了两场大雪了,听说好些地方受了雪冻,连吃的都没有了,所以才奔我们这惊幽城来讨生计……” 芜叶说着说着就停下了,忽然指着前面喊道:“夫人,您看,那不是上回的二拐子吗?他又来强收人铺子了?” 梨花抬头一看,原来不远处有个小食店,店外支了个小棚子,棚下放四张桌子,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那二拐子和一个店家模样的男人。 二拐子依旧一身土匪气息,一只脚踩在旁边凳子上,眉毛一抖一抖地跟店家说着话。店家显得极为恭谦,不住地拱手央求着什么。梨花走了过去,在二拐子背后喊了一声:“又见面了!” 二拐子一听梨花的声音,差点没惊了一个跟斗,急忙回了头。他见真是梨花,立马哈腰点头道:“原来是您呐!可真是巧了,您出门溜溜?” 梨花看了一眼店家问道:“你又在这儿收铺呢?” “您误会了!”二拐子忙解释道,“这家铺子要盘,小的来问问价罢了。” “怎么又要盘?”梨花看了一眼那店家问道,“买卖做不下去了?” 店家弯着腰,恭敬地说道:“不瞒您说,真是做不下去了。初冬的时候还好,可眼下是越来越不行了。趁着手里还有些积蓄,盘了铺子,暂且回老家过活。等来年春天再做打算。” “怎么做不下去了?你这儿是卖什么的?”梨花好奇地往铺内瞧了瞧。 “小店不比那大酒楼,也就是卖些热菜热汤,招待招待过往的商客。小的家里人会得两手好菜,又酿得好米酒,原本买卖还不错的。可眼下客人是越来越少了,实在是做不下去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梨花对宣贞的警告 “就算做不下去,铺子是自家的,关了门等春天雪化,不也照样可以开张吗?何必急急忙忙地盘了铺子走呢?” “这……”店家似乎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请使用访问本站。舒悫鹉琻 梨花察觉到了这一点,一边往铺子里一边说道:“横竖你这店没关,不如今天就招待招待我。我这人最爱喝米酒,走到哪儿都想尝尝,不如给我来二两?” 二拐子见梨花这么说,也不敢再多嘴,跟梨花请了个告退便走了。店家跟了进来,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位夫人,今天真没备什么好菜。况且想着不做买卖了,家什什么的都收了起来。您看……” “不急,”梨花笑着让店家先坐下,“我刚才不过是想支开那二拐子。我有些话想问你,为什么你这么着急地要离开城里?” “也……也没什么,就是买卖不好做罢了。” “这话可说不通啊!做买卖总有清淡的时候,过了那阵子也就有了,没必要非盘了店铺不可,是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 “你这铺子挺好的呀!”芜叶插嘴道,“在城内算小有名气儿了吧!你家老板娘酿的米酒我们从前也来买过,真是不赖!你要不做了,往后我们上哪儿喝那米酒去?” “唉!”店家一脸愁苦地叹了一口气,“要能做下去,我怎么舍得盘了呢?只是我儿子眼下正温着书,来年还得考秋闱,耽误不得。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罢了罢了,不说了,你们要米酒的话,我后院还有,送你们一坛吧!” “等等,”梨花拦下了他问道,“什么万一有个好歹?大叔,我也做买卖的,你不妨透个话吧!” 店家往外瞧了一眼,神神秘秘地对梨花说道:“都是同行我也不瞒您。您手里要有铺子也赶紧盘了吧!” “为什么啊?” “咳!这城里啊,很快就不太平了!您没瞧见吗?最近来城里的外乡人是越来越多了,都是给雪冻闹的。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呢!这些外乡人太多了,自然寻不着活儿干,没活儿干哪儿来吃食?您想想,那不是要乱吗?我听说,这街上好几家铺子的老板都关张不做了,要出城避避这灾呢!我儿子可耽误不得,所以我才着急要走的。” “有那么严重吗?” “您还别不信!您出去看看那些铺子的贴价今早又改了!比昨天又涨了几文钱!再这么涨下去,除了城里的林府和幽王府,谁家还能吃上饭?” 梨花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几天没出门,城里居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化,甚至传言要乱了?难道灾民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了?冰残人呢?赵元胤不在的时候,城内不是他说了算吗? 正在发神时,铺子外面进来了三个男人。店家忙迎了上去,跟他们打听起了盘铺子的事。原来他们是老乡,正合计着盘了铺子一块儿回家呢。梨花从他们话里听出来了,铺子几乎都是盘给林家的。 从那小食店里出来后,梨花一直皱眉不语,害得芜叶和春儿都不敢说话了。走到了汇英楼门口,梨花看见两个穿得脏兮兮的小孩坐在旁边石台阶上,手里玩着个破了的蹴鞠,脸被冻得红红的。她正想上前问话时,一个中年妇人忽然跑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朝那两个小孩喊道:“快,我们从后院进去,这家老板肯留我干活儿,今天有饭吃了!” 两个孩子笑米米地跟着他们母亲去了后巷子。梨花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之意,不由地轻轻叹了一口气。芜叶问:“夫人,还进去吗?” 梨花转头问她:“你知道这城里有多少家铺子是林家的?” “这奴婢不知道,不过应该不少吧!林家是这儿的望族,祖业在这儿呢!” “要不然这样,今天辛苦你们俩了,晚上我请你们泡脚喝酒。在这之前,你们得帮我做件事!” 这天直到傍晚,梨花三人都没回王府。游仙儿派人去了翠月家,可梨花并没去哪儿,她不由地有些担心了。 唐宣贞给游仙儿做了素斋,送到了暖阁里,看她不动筷子便问道:“游姐姐,你怎么还不吃呢?” 游仙儿道:“梨花这会儿还没回来,我担心她。” “是啊,这么冷的天她怎么还不回来?干娘您别那么担心,一准她遇着什么好玩儿的了,忘记了时辰。她身边还跟着芜叶和春儿呢,出不了什么事的。”唐宣贞舀了一碗荷香稻米粥递到了游仙儿手里。 游仙儿闻到了荷香,低头看了一眼问道:“哪儿来的荷叶?” “春天时我在寺里晒了些荷叶,捏成小碎块,一直带着呢!我知道您喜欢荷叶粥,所以给您熬了些。雀灵那边我也送了些去,不知道合不合她胃口。” 游仙儿点头笑道:“她不会喜欢这么清淡的荷叶粥的,不过我很喜欢。宣贞呐,我这几天都在想到底什么样的人家才配得上你这好性情呢?” “您又提这事了?我们不是说好随缘吗?兴许哪天我就碰上了呢!您不用替我担忧,我信缘分。您快喝粥吧!” 游仙儿放下碗道:“我暂时没胃口。梨花身子才刚好又出门去逛,她真是个闲不住的啊!” “大概从前没到过惊幽城这么大的地方,有些兴奋好奇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么晚了,她好歹也该派身边一个人回来跟您报句平安才是。” “没错啊,我才能放心不是?” 唐宣贞坐到游仙儿身边笑道:“兴许是才与您相处,她到底有些生分,不及雀灵和我这样跟您贴心。您得容她缓缓,在王府里呆久了,那自然就跟您亲近了,也会慢慢懂规矩了。毕竟她才刚刚来,凡事不能太苛求她了。” 游仙儿正要答话时,门帘响动了,梨花的脑袋钻了进来。她一边跺脚一边往里跑,嘴里笑道:“还是乳娘这儿暖和!外面可冻死了!” “你总算回来了!”游仙儿忙道,“去哪儿了?又冻着了吗?要不要叫昭荀来给你瞧瞧?” 梨花随意地往暖榻上一坐,接过冬儿递上来的暖壶笑道:“我刚从他们那儿过来呢!我没事,一点都没冻着。”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跟雀灵他们一块儿吃的。乳娘还没吃饭吗?” 唐宣贞答道:“干娘担心您,连饭都还没吃呢!夫人,您下回去哪儿可都得带个信儿回来,省得干娘不安心呢!” 梨花抱歉地对游仙儿笑了笑说道:“对不住了,乳娘!我跟冰残聊天聊得忘了时辰,下回不会了!” 游仙儿好生奇怪:“你跟那块冰聊天?还聊得忘了时辰?这真是千古奇闻呢!” “对啊!不过跟他聊天真累,比跟赵元胤聊天还累呢!我说十句话他顶多回一个字:嗯!” “哈哈哈……”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有唐宣贞低着头没半点表情。大家都在打趣梨花和冰残聊天的事,她一个人出了暖阁。来到伙房后,她站在灶前发起了呆,直到甘蓝跑进来找到她时,她才回过了神,问甘蓝有什么事。 甘蓝道:“您什么时候出来的?伙房里没您什么事了,您别待这儿,怪冷的。” 她勉强笑道:“我从前在伙房里待惯了,不觉得冷,更何况比这更冷的天我都待过呢!暖阁里还没用完饭吗?” “还在聊着呢!但凡有那梨花夫人在,一顿饭的工夫能吃成两顿饭的工夫!不是我抱怨,您说她也不想想下面等着收拾的人,熬冻受夜地候着,多难过啊!” 唐宣贞嘴角扯起一丝冷淡的笑容道:“她是夫人,被伺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唉!”甘蓝使劲摇头道,“不知道我们王爷是怎么想的!萱王妃再不好也总是个公主吧,可那梨花夫人算什么呢?不是我这做下人的瞧不上她,她要有宣贞小姐您一半的懂事就好了!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吧,夫人担心成那样儿,她居然跑去跟冰残大人聊天了,有规矩没规矩?这叫外面的人知道了,会误会成什么样儿?” “别拿我跟她比,人家可是王爷的人。” “我甘蓝这人可是实话实说,论性情家世,您胜她多少去啊?像您这样的人,别说王妃了,皇妃都能当呢!” 唐宣贞不由地笑了,掐了甘蓝脸蛋一把道:“你这小嘴可真甜呢!夸我夸得跟朵花似的,我可没好东西赏你!” 甘蓝挽着唐宣贞道:“奴婢不求您赏,但求您往后都带着奴婢。您是奴婢的贵人,往后指定有大造化呢!我们夫人都说了,您这样的人配我们家王爷都行,更别提其他人了。” >唐宣贞惊讶不已,忙问道:“她什么时候说的?” “前晚上我替您给夫人送珍珠茶的时候,听见夫人对冬儿姐说的。” “夫人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别的了,单单说了那么一句。怎么了?”甘蓝盯着唐宣贞幂幂笑道,“宣贞小姐莫不是对我们王爷真有心?” “胡说什么?”唐宣贞轻轻拍了甘蓝背脊一下道,“没那回事!” 甘蓝咯咯笑道:“我觉着也挺好的!您再怎么样也不输给那梨花夫人呀!您要是当了王妃,我是不是也算飞了天了?” “越说越没个样儿了……”唐宣贞正笑嗔着甘蓝时,忽然门口出现了梨花的身影,不由地吓了一跳,忙在甘蓝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甘蓝转身一看,吓得差点把舌头吞了进去,这夫人怎么会来伙房里?她有些紧张地问道:“梨花夫人,您怎么来伙房了?” 梨花看了她们两人一眼道:“我怎么不能来伙房了?” “不是不是,”甘蓝忙摆手说道,“我是说您来伙房有什么事吗?您怎么不派丫头来还亲自来呢?” 梨花抛了抛手里的茶盒笑道:“伙房这地方我从前也待惯了的,怎么不能亲自来呢?来了这儿我反而觉着亲切,总让我想起在乡下的日子。整府的人都该知道,我是个乡下丫头而已。” 一句话说得甘蓝脸色通红,不敢接话了。梨花又看了唐宣贞一眼说道:“唐姑娘也在这儿啊?不对,我该改口了吧?叫你宣贞姨娘如何?” 唐宣贞挤出半点笑容说道:“我哪儿有那福气?您抬举我了!” “我要给乳娘煮壶茶,好安安她今晚为了我担心的神。我这人呢,从前散漫惯了,忽然多了一个人这么关心我,我倒一时有些不适应了,你说对不对,宣贞姨娘?” 唐宣贞扯动了一下嘴皮道:“兴许……是吧。” “甘蓝,”梨花冲甘蓝说道,“乳娘在暖阁里发赏呢!你再不去就没份儿了!” “是吗?那奴婢得赶去凑个热闹!”甘蓝借机溜出了伙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伙房内只剩下了梨花和唐宣贞,两人对视,空气里有股难以言语的火药味儿。唐宣贞避开了梨花的目光,说道:“不妨碍您煮茶了,我先回暖阁去了!” “一点都不耽搁,”梨花走近了两步说道,“正好这儿没人,我们俩可以好好说说话。” “你我?似乎没什么好说的。”唐宣贞的表情很平淡。她不喜欢梨花,从知道梨花是赵元胤的女人开始,她就有股莫名的厌恶感。此时,两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站着,她更觉着不自在。 “你说,要是你堂姐还在,这王府只怕就没我容身之地了吧?赵元胤可能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 唐宣贞一惊,赫然抬起头,用一双惊异的眸子看着梨花。没想到,梨花忽然又笑了,笑得咯咯的,像支微微颤抖的粉红桃花。唐宣贞被这笑声扰得心里一片慌张,忙说道:“我不明白您说这话的意思……” “你该明白的,”梨花含笑道,“你不是傻子,相反是很聪明的。若你堂姐还在,这王府的确就没我秦梨花什么事了。可摆在你眼前的事实是,你堂姐已经不在了,而这王府里的的确确有我秦梨花这个人,你听懂了吗?” “不懂,”唐宣贞摇头道,“不懂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若是我哪儿有开罪您的地方,您大可以说个明白,即便赶我出府我也……” “你何罪之有?我若赶你出府,岂不是在人前人后显得我这梨花夫人太过嚣张跋扈?我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这人做事总有自己的原则,我不贪别人的,别人也别想来贪我的。钱财东西如此,男人——”梨花盯着唐宣贞那张憋红了的脸说道,“男人也是如此!” “您……您这话好像应该对班那镜台说吧!”唐宣贞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了,仿佛诡计被戳穿了似的不安。 梨花从容一笑,走近唐宣贞身边,贴近她耳边细语道:“我真挺好奇的,当初刺杀班纳镜台,究竟是真的想为你堂姐报仇,还是另有原因?” “你……”唐宣贞眼珠子睁得老大,心脏差点就跳了出来。 r>梨花退后了两步,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说道:“都是姑娘家,有些事不是你藏得深就能不被人知道。往往在你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中早就泄露了你的心事。唐姑娘,你的眼光不错,可惜有些人已经是别人的了。” 唐宣贞插在袖筒里的手抖了起来,心内撞如洪钟,慌得有些不能自已了。刚才那些话就算傻子也听出来了,这是梨花给她的警告!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思居然被这女人看穿了! 梨花笑着转身去取茶壶了,没再理会她的表情。她迫不及待地奔出了伙房,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间里。后来游仙儿让甘蓝去叫了她来品茶,她也装不适躲过去了。 后来的几天,但凡梨花来游仙儿这边,唐宣贞都匆匆地躲开了。梨花知道她心里有鬼,不想给她难堪,也没跟游仙儿提过。 这天,游仙儿办认亲宴,特意派了帖子去林家,想问问文姨娘回来没有。谁知道,帖子没把文姨娘请来,却把林家少夫人和二小姐请来了。原来文姨娘到如今也没个音信。 在暖阁里,林少夫人柳氏那敞亮的声音随处都听得见。她笑起来像裙子打褶似的,说道:“您都派了帖子了,我们怎么好不来呢?即便文姨娘不在,我们这做晚辈的还是厚着脸皮来了。您可别不待见呀!” 游仙儿本就不太喜欢柳氏的为人,只因与文姨娘交好,平日里柳氏也会奉承她,所以情面上不好拒绝了。她问道:“那文姨娘真寻不着个出处?我倒是奇了怪了,好好的人会去哪儿呢?” 柳氏转喜为悲,摆出一副愁肠满肚的表情,指指旁边的林二小姐道:“您问问二小姐,整府的人几乎都出动去寻她了,可就是没见个人影儿!您跟她是老相识了,您也不知道,我们还上哪儿去找呢?我家相公日夜想着要寻她回来,就怕外面那些嘴碎的说公爹一去,我们这做小的就苛待他的小妾了。您说,冤枉不冤枉!” 第二百六十五章 林家二小姐林珑玉 花开夫贵,第二百六十五章 林家二小姐林珑玉 游仙儿劝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兴许只是一时悲伤想找个地方透透气儿吧!” 柳氏立马笑盈盈地点头道:“她是念佛吃长斋的人,自然有佛祖菩萨保佑,一准没事的。ai悫鹉琻今天是您认干亲的好日子,不提那糟心的事,该把那新认的妹子叫出来给我们瞧瞧才是!” 游仙儿看了一眼暖阁里的人,转头问道:“梨花怎么还没来?” 冬儿低头小声道:“听丫头说,她一早就出门去了,不知上哪儿去了。” “跟她说了今天的事儿了吗?” “昨夜里我亲自去说的,她说会来。” 游仙儿点了点头道:“罢了,她兴许有什么事给绊住了脚,不能把好时辰都耽误了。去叫了宣贞出来吧,客人们都还等着呢!” 冬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把打扮得簇新的唐宣贞扶进了暖阁里。为了今天的认亲宴,游仙儿特意从头到脚地给她置办了一身。只见她一袭茜红绣碧梅花的宽袖裙裳,头戴了一张绣鸢尾花的头帕,帕角上还坠了三朵金丝蜻蜓珠花,手腕上挂着通绿的玉镯子,腰间悬了萱草香囊,走起路来颇有小家碧玉的气质。 她一进暖阁,赞声便不绝。柳氏第一个说话道:“我瞧着有些眼熟,莫不是寺里的姑子?对了对了!是寺里的姑子,我见过的!哟,给游夫人这一打扮,盛似天仙呀!” 游仙儿道:“你眼神真毒,她从前的确是寺里的姑子。” “做姑子未免太可惜了些!”旁边一个老妇人道,“凭这模样就是选妃也不在话下呀!趁着她大好年华,不如张罗着送去宫里选选,指不定还能光耀门楣呢!” 柳氏忙转头问那老妇人:“柯妈妈,您老人家打哪儿听来的?又要选妃了吗?国丧还没过呢,您老可别说糊涂话!” 这叫柯妈妈的老妇人道:“过了国丧再送去也不迟呀!她瞧着顶多就十五六岁罢了。” 一句话逗得满屋子人都笑了。唐宣贞不好意思地躲在了游仙儿背后。游仙儿乐道:“柯妈妈真会抬举人呢!她都上二十多了,哪儿才十五六岁呀!等过了国丧再送去,她可耽搁不起呢!” 柯妈妈自己也笑得前俯后仰,拍着手道:“我真是老眼昏花了,看什么都不清楚了!没事了,回头我替她张罗一个,保准你们满意!” 坐在旁边的柳氏眼珠子忽然一转,起身走到唐宣贞身边上下仔细瞧了瞧,然后对游仙儿说道:“游夫人,我说个厚脸皮的话,您可别打我嘴巴子!” “你说。”游仙儿道。 “您这妹子我今天真是瞧上了!可惜我儿子还小,尚不足十岁呢,不敢跟您讨。可林家还有个穷酸小子没着落,那人品样貌您也是瞧见过的,不输给旁人呀!” 游仙儿眼前一亮,猛地想起了林家还有个庶出的四少爷,是小妾生的,不常出来走动,只是窝在家里温书,现下已经是举人了。她指着柳氏笑道:“你这话倒提醒我了!” 柯妈妈也道:“这是良配啊!虽说是个庶出,可有功名在身,委屈不了你这妹子。不过你要想再攀个好人家,以你们幽王府的名儿也是有的。” 柳氏忙答话道:“要再好,就真得送进宫选妃了。嫁给皇帝老子,那才是最好的。不过我怕游夫人舍不得这妹子,游夫人,您说对不对?” “我说好还不行,要宣贞自己说好才行呢,”游仙儿回头问满面通红的唐宣贞道,“你说呢?” 唐宣贞面带娇羞地说道:“你们都扯远了!” “还不好意思上?”柳氏拉着唐宣贞的手说道,“你回头问问我们二小姐,那老四是不是可靠的人?他不像他三哥到处去玩,只是安心在家温书罢了。” “大嫂,”一直坐着没说话的林二小姐林珑玉忍不住开口道,“人家是个姑娘家,脸皮子薄,哪儿能问我这些事。时辰快到了,别误了人家认干亲!” 柳氏客套了两句后,坐回了林珑玉的身边。这时,林珑玉又问道:“听闻王爷新纳了位夫人,已经进府了,可怎么没人影儿呢?” 冬儿忙接过话道:“梨花夫人有要紧的事出了门,正赶回来呢!” “是吗?”林珑玉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别不是 在外忙着买卖把游夫人您认干亲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我听我大哥说,她这几天忙着呢,从我哥手里盘了个大铺面,准备开脂粉铺子。没瞧出来这王府的新夫人倒是把做买卖的好手!” 这一番话让游仙儿吃了一惊,也让在场的妇人都有些惊讶。柳氏转脸问道:“二姑子,这话当真?你可别乱说呀!” 林珑玉淡笑道:“铺子在那儿摆着,一问便知,我胡说得了什么?听说她原先就是做脂粉买卖的,现下要开到惊幽城里来,往后指不定还要开到京城去呢!” “这倒有些乱了章法!”柯妈妈对游仙儿说道,“这事你不知道?” 游仙儿讪讪一笑道:“倒是听她说起过。” “那你该拦着她才是呀!堂堂王府的夫人出去抛头露面做买卖,跟男人们混一块儿像个什么话呀!她刚来不懂规矩,这些你该一一教她才是。” 游仙儿正要答话,林珑玉插话道:“只怕游夫人教了也没用啊!我听我大哥说,这位新夫人嘴巴很是厉害,说道理您老人家只怕还比不过她呢!我猜她这会儿准在铺子里忙着,早把游夫人跟唐姑娘认干亲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游仙儿的眉头微微皱起,面色有些不悦了。唐宣贞忙接了话道:“不敢奢望梨花夫人会来,她有她忙的事,礼儿先前已经给我送来了,我已经很是感激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林珑玉笑道,“你是游夫人认的妹子,那自然也跟她是一家子的。自家人的事都不齐心些,还指望谁呢?不过我看她做买卖倒是一把好手,做人嘛……” 话刚说到这儿,柳氏用胳膊肘捅了林珑玉一下。林珑玉用厌烦的眼神瞪了柳氏一眼,转儿笑对游仙儿说道:“游夫人该不会生气吧?珑玉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您多担待些。” 游仙儿礼貌地敷衍了一句,吩咐冬儿去设香案,然后把话题转到了佛经上去了。柳氏和林珑玉这才没开口答话了。 冬儿出了暖阁,吩咐小丫头去设香案。甘蓝从旁边冒了出来,问道:“冬儿姐姐,真不派个人去请梨花夫人回来?瞧刚才林家二小姐说的,夫人都快挂不住脸了!” 冬儿回头瞥了她一眼道:“你又在门外偷听呢!” “我在门外候着有什么不对?今天那梨花夫人可给我们夫人长脸了!就算她瞧不起宣贞小姐,也没必要不回来吧!我们夫人好歹是王爷的乳娘呢!” “闭嘴!”冬儿有些怒了,“你这嘴巴真是越发地利索了!当心哪日吃亏就在你这张嘴上!” 甘蓝翻了个眼皮道:“你不高兴也别冲我发火呀!我现下也是伺候宣贞小姐的人了,你要责罚也得问过宣贞小姐去!哼!” “我管你伺候谁的,现下是你嚼舌根子的时候吗?” 一句话堵得甘蓝说不出话来了。冬儿瞥着她正要继续教训时,梨花的身影在院门口出现了。 “亲夫人呐!”冬儿一激动就亲呀亲的,“您好歹回来了!奴婢都快望眼欲穿了!” 梨花脸蛋红扑扑的,还喘着白气儿:“我……我没误时辰吧?你派人来提醒我的时候,我正往回赶呢!” “还没呢,正在设香案,您赶紧……”冬儿低头看了一眼梨花的衣裳,微微皱眉道,“您是不是得换身衣裳才行?” 原来梨花裙摆上沾了不少泥水,像刚从地里跑出来似的。那泥水和绛红色的衣裳混在一块儿,不太显眼,可凑近了看却有些失体面了! “哟!一准是刚才弄的,”梨花忙道,“我立马就去换身衣裳,你帮我跟乳娘说说!” “等等!让春儿去取了来,在这儿换,省得您又跑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了!” 话音刚落,暖阁里素英打起帘子问道:“是梨花夫人来了吗?请她赶紧进去!” 冬儿正想跟素英摇头时,甘蓝回了一句:“是呢!夫人刚到!”她喊完得意地朝冬儿笑了笑,仿佛在说,看这梨花夫人怎么穿着这一身脏兮兮的衣裳去见客人!丢不死她才怪! “赶紧请她进来吧!”游仙儿在里面发话了。 梨花冲冬儿吐了吐舌头,无奈地耸耸肩,只好随素英进去了。她一进门就觉着气氛不对,一群贵妇人正齐刷刷地用眼珠子盯着她 ,仿佛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心想,这什么气氛啊!感觉有点像上受审台呢! “乳娘,抱歉,我来晚了!”梨花笑米米地走过去说道。 “不算晚,还没开席呢!”游仙儿招手让她过去坐下。可她刚一坐下,裙摆下的泥点就被人发现了。这眼尖的是谁?那自然就是林珑玉了! 梨花刚坐下,林珑玉的声音就有些尖锐地在旁边响起:“梨花夫人是去踏青了吗?” “嗯?”梨花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妇人问道,“什么意思?” 林珑玉掩鼻一阵好笑,然后指着梨花的裙摆说道:“您自己瞧瞧,不是去踏青了,那是去做了什么?难不成梨花夫人亲自给铺面打地砖去了?” 众人的目光立刻挪到了梨花那沾满泥水的裙摆上,各种猜测各种想象立刻在她们脑海里呈现出来了!柳氏也笑道:“今早没下雨啊,哪儿来的泥水呢?梨花夫人莫不是出城去了吧?” 游仙儿也奇怪地问道:“你上哪儿弄了这么一身泥水?真出城去了?” 没等梨花回答,林珑玉便酸讽道:“该不会是去城外盼王爷去了吧?王爷许久不归,梨花夫人怕是等急了吧!夫人切莫太心急,男人们哪个不是有事在外忙碌,哪儿能天天守在府里呢?” 妇人们都垂下眉眼偷偷地笑了起来。暖阁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尴尬。游仙儿正要替梨花辩解时,梨花不慌不忙地看着林珑玉问道:“请问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林珑玉略带傲慢的语气说道:“我是林府的二小姐林珑玉。” “原来是林府的小姐,怪不得跟林府大少爷长得有几分相识呢!说起我这泥点儿,还得问问你大哥呢!” 林珑玉诧异地瞥了梨花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的鄙夷,问道:“夫人这话是何意思?您身上的泥点儿难不成是我大哥甩上去的?我大哥自家买卖都忙不转,哪儿来这闲工夫呐?” 柳氏也附和道:“是呀!再说了,我家相公也没那么大的胆儿吧?这城里谁不知道您是王爷新娶回来的小……夫人呢?” 梨花冲游仙儿笑道:“瞧!我才说了一句,她们就慌着替林大少爷辩解了,果真是一家人呢!我没说是林大少爷甩的,是我今天去铺子后院时,一块儿砖瓦忽然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旁边泥水桶里,这才溅了我一身泥点。” 游仙儿问道:“你果真要开铺子?” 梨花道:“对啊,我和翠月姐打算开家脂粉铺子。铺面正在重新装潢,稍后便会开张。” 林珑玉哼了一声,是笑非笑地说道:“夫人何必这么劳碌命呢?还要自己抛头露面地去挣银子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幽王府内库虚空,连小妾都养活不了呢!” “二姑子,”柳氏又捅了林珑玉一下,扭脸道,“没你这么说话的,游夫人虽然跟我们熟络,可你也不能这么放肆,赶紧跟梨花夫人道个歉。” “我是一片好意呐!梨花夫人想在惊幽城做买卖只怕没那么容易呢,”林珑玉倨傲一笑,冲游夫人道,“您是知道,像我大哥三哥那样的男人在外跑买卖都累得慌,更何况是梨花夫人一个女流之辈了。这惊幽城的行道经济可不比梨花夫人从前待过的小城小镇,门道儿多着呢!稍不注意就会吃了别人的亏,连本带利地折了倒是小事,叫全城人笑话幽王府那就是大了!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这话我来答吧,”梨花抢先一步,捧了茶杯送到游仙儿手里笑道,“说了这么多话您先喝口茶。其实林二小姐说得不错,我听着也有理儿呢!只不过她忧心过头了,府里还没有小妾在外做买卖呢!等有了那日,她再来好心也不迟啊!” 游仙儿知道梨花不肯承认小妾身份的心思,也不辩驳,一语不发地低头喝茶。旁边几位妇人虽是惊讶,却也没人多问什么,只当听了件新鲜事。可林珑玉沉不住气了,开口道:“夫人说府上没小妾?那夫人是……恕珑玉造次了,府上的正王妃班纳镜台公主尚在吧?她似乎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呢!珑玉倒要请教了,夫人是何身份?莫非王爷有两个正妃?这可前所未闻呐!” “二姑子,你这话问得有些过了……” “大嫂何必着急呢?”林珑玉打断了柳氏的话,望向众人笑道,“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若不问清楚,往后再见该怎么称呼呢?是叫夫人还是该称一声王妃呢?你们说是不是?”<b r> 其他人都笑而不语,装喝茶的喝茶,装理云鬓的理云鬓,只当没听见。唐宣贞站在游仙儿身后,一双眼眸斜斜地盯着梨花,心里已经哼了七八遍了,若不是有旁人在,她的嘴角怕都裂到耳朵后面去了。 游仙儿见气氛有些尴尬了,正想岔开话题时,梨花伸手摁住了她的手,转头对林珑玉说道:“一听林小姐的话便知道你许久都不来王府坐坐了,好些事都不知道呢!对了,我倒是忘了,林小姐早就外嫁了,最近奔丧才回到府里,那就难怪你会有此一问了。” “哦?”林珑玉不依不饶地提高了音调,问道,“那夫人倒是说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就当给我长长见识也好啊!” “二姑子……”柳氏刚想拦着,却被林珑玉狠狠地瞪了一眼。她颇有些得意地朝其他几位笑道:“横竖我们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就听听梨花夫人说说这当中的事,打发打发时间吧!你们说呢?” “林小姐有这雅兴我也乐意,”梨花接了话道,“只不过我这故事说起来可就长了,不如这样,等吃过午饭摆上茶,我慢慢跟你们说!” 游仙儿趁机起身道:“香案应该备好了,时辰也到了。梨花,你先换身衣裳,我们在偏厅那儿等你。诸位,请吧,往偏厅去!” 众人纷纷起身出了暖阁,林珑玉也带着不屑的眼神转身走了。春儿已经取来了衣裳,和芜叶一道伺候梨花在游仙儿的里间换衣裳。梨花若有所思地问道:“芜叶,林家那二小姐嫁了个什么人?” “听说是京城一户少爷,也是做买卖的,门当户对呢!” “可我怎么瞧着有点幽怨呢?” 第二百六十六章 林珑玉的刻薄 花开夫贵,第二百六十六章 林珑玉的刻薄 芜叶看了梨花一眼,一边替她理着腰带一边笑道:“她看见您能不幽怨吗?” “这话怎么说?” 芜叶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位林小姐从前也想往我们王府里来!” 梨花扭头吃惊地问道:“是吗?赵元胤有这么招姑娘喜欢吗?” 芜叶得意地笑道:“奴婢早说了,我们王爷一点都不差呢!” “说说!赶紧说说!”梨花的八卦劲儿上来了。ai悫鹉琻 “林府其实一早就想跟王爷结亲了,最初文姨娘过府来会游夫人时,林二小姐总会跟来。见了王爷,她就会没话找话地跟王爷搭讪,可王爷不太爱理会她。后来王爷要娶萱王妃了,她便再没跟文姨娘来过了。其实她挺不喜欢文姨娘的,只是为了到王府来才跟着一块儿来的。” 梨花打了个响指,恍然大悟地点了点笑道:“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她刚才句句话都针对我呢!” “您可别理会她,她就是醋意发了。您瞧着吧,有了这回游夫人下回不会再让她进府门儿了!” 外面冬儿催了一遍,梨花忙打住和芜叶的对话,换好衣裳匆匆地出去了。 偏厅里,游仙儿和唐宣贞拜过香案,簪了金兰花,再喝过对杯酒,这干亲算是认了。随后,游仙儿招待众妇人在偏厅里用了午饭。饭后,她正准备提议去荷花池旁的水云阁里坐坐,却不曾想刚才在席间一直冷着脸的林珑玉忽然起了身笑道:“哟,一吃完饭我倒想起来了,刚才梨花夫人那话还没说完呢!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好故事,我真想听一听,你们说呢?” 没人应声,柳氏觉得尴尬,轻轻地扯了扯林珑玉的衣袖。林珑玉低头拨开了柳氏的手,笑往梨花道:“梨花夫人,您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横竖大家都闲着,只当打发时间了!” 游仙儿微微颦眉,斜眼瞟了身旁的冬儿一眼。冬儿忙接了话笑道:“梨花夫人吃过饭是要歇个午觉的。她前些日子病了,身子还虚着呢,林二小姐要想听,改日请了您过府来也是一样儿的。” “是呀!是呀!”柳氏忙应合道,“就让人家梨花夫人回去歇着吧!” 可林珑玉今天来似乎就是抱定要砸场子的心思!她既不管游仙儿的脸色,也不管柳氏的劝阻,一心想整出个花红柳绿来。她盈盈地低头掩嘴笑了一通道:“也对,梨花夫人刚来城里,水土不服也是有的。我听说治水土不服有个土方子,就是取了老家门前井底的泥水烧开,混着泥巴一口饮下,保准什么病都好了。梨花夫人老家是哪儿的?当初来时该随身带一些才是。对了,我听说是从什么什么紫鹊村来的?各位姐姐婶娘,你们听说过吗?” 旁边没人应声儿,只有柯妈妈说了一句:“我记得再往南边去,有个地方叫紫鹊山界,莫不是那儿?” “是吗,梨花夫人?”林珑玉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梨花问道。 “是啊,就是那儿。”梨花回了她的话,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耍的是什么心眼。 柯妈妈点头道:“是了是了,我就说我记性不差啊!我家有个老妈子也是紫鹊山界那边的,年年回乡都给我带老家种的稻米,比寻常的好吃多了。” 林珑玉忙接了话,故意扬高了音量,阴阳怪调地问道:“是吗?您家的下人就是从紫鹊山界来的?那可巧了!我们府里也有一家子奴才是从那儿来的,模样差了些,可干活儿利索,伺候人也周到。头回他还跟我说,想再领两个人来做工,说老家日子不好过,穷得慌,后生娶不着媳妇儿,姑娘想嫁也嫁不出去,没法过了……哎哟,我越说越远了,梨花夫人,您别介意,我可不是说您呢!” 梨花淡淡一笑道:“没事,你接着说吧,我不往心里去的。” “真是大度呢!”林珑玉虚笑着夸了一句,“您哪儿能跟我和柯妈妈府里的奴才丫头比呀!您在紫鹊村算是顶尖儿拔萃的吧?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怕那紫鹊村的姑娘个个都嫉妒得要死吧?您可真给紫鹊村长脸了!” 谁都听得出来林珑玉嘴里那股子酸劲儿!表明儿是夸梨花福气好,实则是在奚落梨花是从穷山沟沟里出来的!柯妈妈本来只是随便想起了家里下人的事,没想到给林珑玉这么一说,倒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不满地瞟了林珑玉一眼说道:“那是人家梨花夫人前世修来的福气, 别人羡慕也羡慕不着的!” 林珑玉笑道:“没错,是她的福气,她的福气只怕还不止这样儿呢!等回头朝廷封了她的头衔,得了金册子,那更光宗耀祖呢!正好说到这儿了,梨花夫人,不知道你有册子没有?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您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游仙儿的眉心已经拧起了,这不是摆明了给梨花难堪吗?柳氏也有点着急了,她本来就不想得罪游仙儿,更不想得罪了秦梨花,可这要命的二姑子像吃错了药似的死死地咬着人家秦梨花不放,弄得她尴尬不已! 其他几位妇人也听出了林珑玉的意思,有的等着看好戏,有的则扭过脸去不理会她,由着她闹去。旁边几个丫头心里虽不服,却不敢啃声,省得一出声就给林珑玉那利嘴派个不是。桌面上的氛围有些凝重尴尬了,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梨花。 梨花的脸色倒没怎么变,安闲自在地捧着茶杯喝了两口绿茶。听到林珑玉那番话时,她就知道林珑玉是有心给她难堪,而且不让她丢人仿佛出不了那口气。 林珑玉此时好不得意,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梨花。她知道梨花是不会有金册的,这东西只有班那镜台有。本朝规矩,正妃侧妃都有会有金册,没有的话,就算不得名正言算!她心里哼笑着:我看你怎么答?看你怎么圆刚才那大话?当初赵元胤跟我说不会娶小妾,原来通通都是骗人的! 桌面上一阵冷寂后,梨花放下茶杯,眨了眨她那双特别无辜的眼睛,扭头问游仙儿:“乳娘,金册是什么呀?” 这话一出,林珑玉便尖笑了起来,不等游仙儿回话,便抢先回道:“您连金册是什么都不知道吗?该不会吧?王爷连这等紧要的事都没跟您说吗?” 梨花照旧一脸“我很傻很天真”的表情,点点头道:“是啊,我不知道什么是金册,林二小姐,那东西很紧要吗?那你有吗?” “我?”林珑玉听着这话好不生气,“我哪儿会有?我相公又不是王爷,他的媳妇怎么会有金册?您既然是幽王爷明媒正娶的,且又不是小妾,那自然该有朝廷封给您金册才对。那金册会写着您的出身和受封的身份,您难道没听说过?那倒也是,紫鹊村那样的穷地方连金子都难得,更不可能听说金册这样矜贵的东西了!” “真的吗?”梨花脸上的无辜又加深了一层,像一只懵懵懂懂就被骗了的小可怜,“原来如此啊!我一点都不知道呢!在我们乡下只要拜过堂成过亲,进了门入了洞房便就算明媒正娶了!” 林珑玉一阵窃笑道:“那您可得跟王爷问清楚了!照这么看来,您也顶多是个小妾罢了!” “林二小姐,”游仙儿终于忍不住了,“这些事似乎不该你过问。我看你是刚才喝多了有些言不由衷吧?” 柳氏忙答话道:“是啊是啊,我这二姑子一喝酒就上头,容易说醉话!游夫人,梨花夫人,你们可别怪罪!” 林珑玉翻了个眼皮子道:“我是好意呐……” 话没说完,梨花忽然张嘴就哇了一声,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旁边的芜叶皱了皱眉,心想我的夫人呐,您这又要假哭了吗?演技果真不是吹牛吹的,那红眼眶子说来就来! 只见梨花流露出一副哭相,委屈万分地对游仙儿说道:“乳娘,真是这样吗?那这王府我也不待了!” 游仙儿不比芜叶和春儿那么淡定,横竖这两丫头已经习惯了梨花这一惊一乍了。游仙儿真是吓了一跳,忙说道:“你别多了心了!谁许你走了?” “我不走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呀?”梨花冲那几位妇人抱怨道,“你们都是长辈,你们来评评理儿!当初赵元胤流落在紫鹊村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凡他能想起家里还有个正房,我能嫁给他吗?你们要说我贪富贵,我贪哪门子富贵呢?那时候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他是王爷去?我又不是那算命的!之前在村里明媒正娶地把我娶进谢家大门,现下非要领着我来这儿,我可不委屈吗?” 那几位妇人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赵元胤失忆的事。柯妈妈忙问道:“那你怎么就嫁给他了呢?是家里人给说的?” “才不是呢!我是田庄上的人,他那时是庄上的小厮,强行给配的!” “啊!”众人齐声惊叫了起来。 梨花故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我这模样在村里再怎么样也能嫁个 好男人吧,总不至于做了人家的小妾呀!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可话说回来,”林珑玉说道,“不管怎么样,镜台公主先嫁,您后进门您都是小呢!这理儿到了哪儿都是一样的!” “呜呜呜……”梨花索性仰面“抹”起泪珠子来,“行,我立马收拾了东西就走!这回走得远远的,叫那赵元胤没法逮住我!林二小姐你说得对,我真不该待在这儿!没你今天这番话的提醒,我只怕糊里糊涂就做了人家的小妾了!” “说什么胡话呢!”游仙儿着急了,“什么走得远远的?你可别吓我啊!” 芜叶在旁边忍着好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啊,我们梨花夫人早先知道王爷有个正室,逃过一回,后来给王爷寻了回来,这才跟着来惊幽城的。刚才林二小姐这么一说,触到了她的伤心地儿了,能不嚷着走吗?” “什么?有这事了?”游仙儿一听更有些慌了,忙哄着梨花道,“别听她胡说!什么金册不金册的,只要待你好不就行了?” “林二小姐,”梨花起身上前一把握住了林珑玉的手,“饱含深情”地说道,“你真是我的恩人!要不是你,我就太冤枉了,白白上了人家的当!你实在是个大好人啊!菩萨会保佑你的,我感谢你八辈儿祖宗!对了,这回我走是我自愿的,谁也不许说是林二小姐怂恿了,要不然我跟谁翻脸!” “你……”林珑玉着急地想抽回手,却被梨花紧紧地拽住了!梨花又道:“林二小姐,像你这样不畏权贵,不顾头颅,敢于揭穿赵元胤这种花花公子虚情假意的真面目的人我实在敬佩!你的精神真是可歌可泣啊!这年头还有几个人能如你一般?你真是当世花木兰,绝版梁红玉!我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你的,做鬼也不会忘的!” 芜叶和春儿差点就笑场了,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再抬起来了。林珑玉这下傻眼了,被梨花拽着手,还灌了这么大一个罪名,急得火上眉毛了!她使劲挣开梨花的手,退后了两步,喘着气儿说道:“别胡说!我可没说过赵元胤……不是,幽王爷是花花公子啊!” “别说了,”梨花“目光恳切”地看着她说道,“你想说的我都明白!总之,林二小姐,我会感激你的!感激你帮我认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如果赵元胤要找你麻烦的话,你就告诉他,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回心转意的!各位,告辞!江湖再见!” 梨花颇有英雄气概地冲众人抱了抱拳,然后当真转身要离开偏厅。她身后顿时响起一片惊叫声!芜叶忙一把抓住了她,小声嘀咕道:“夫人,您还真走啊?” 梨花高声道:“我不走,对不起人家林二小姐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林珑玉气得双眼直翻白,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会来这么一手,真是打破牙齿和血吞啊!柳氏更着急了,慌张不已地拦下梨花道:“梨花夫人,求求您!刚才我二姑子就随口一说,她哪儿懂朝廷册封什么的呀!您别听她乱说了,您走了这罪名儿林家可担不起呢!”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梨花故意板着脸指着林珑玉道,“学学人家林二小姐,多么见义勇为啊!看着我们这样的穷苦百姓陷入水深火热当中,肯不顾一切地拉一把,这才叫仗义呢!你这叫落井下石!” “啊?”柳氏急得拍手道,“您是不是也喝糊涂了?” 就在偏厅里乱作一团时,一个顶耳熟顶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闹哪一出啊,秦梨花?” 这声音一出,全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梨花触电般地转了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不是做梦吧?门口那厮长得好像赵元胤啊!不对,根本就是嘛! “王爷回来了!”芜叶率先拍手喊道。 紧接着,厅内更乱了。坐着的妇人全都手忙脚乱地起身行礼,端着东西的丫头们赶紧放下东西来磕头,唯独梨花和游夫人还直立立地站着。 赵元胤的确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雀灵和严琥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眶红红的梨花,走近问道:“怎么哭了?” 梨花在心里哼哼了两声,爷啊爷,您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挑我戏演得正热闹的时候回来,这不搅局吗?刚刚起的戏劲儿就这么白白给浪费了,真是扫兴啊!接下来到底是演下去,还是演下去,或者演下去呢? 游夫人忙上前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林二小姐说了几句话,梨花听着可能心里不痛快了,正在闹别扭呢 !” “闹别扭?”元胤瞥了梨花一眼,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心想这丫头只有戏弄别人的时候才会闹别扭! 梨花被元胤那眼神看得有点心虚了,咽了一口口水,眨了眨眼睛道:“哦,林二小姐让我拿什么金册出来给她看,我拿不出,就只好走咯。赵元胤,什么是金册啊?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金册?”元胤的目光一扫,落到了不远处正弯腰低头的林珑玉身上。此时的林珑玉早已吓得像只小白兔似的,躲在柳氏身边微微颤抖。元胤盯了她两眼问道:“林二小姐要看金册做什么?” 林珑玉身子抖了一下,轻声答道:“我不过……不过是一时好奇……好奇罢了……” “你的好奇会让你掉脑袋的,知道吗?” 柳氏一听这话吓得腿都软了,一把扯住林珑玉下跪道:“王爷息怒!今天是游夫人和唐姑娘认干亲的大日子,我二姑子喝多了才说了些浑话!您和梨花夫人都是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个醉妇人一般见识不是?” “林家很在意本王的家事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灰狼吃了小白兔 花开夫贵,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灰狼吃了小白兔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林家对王爷不敢有半点不敬!”柳氏急忙辩解道。ai悫鹉琻 “再没下回,滚!”元胤冷淡地下令道。 “是是是!”柳氏拉起林珑玉灰头土脸地出了偏厅。 这时,偏厅里的氛围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游仙儿笑道:“你刚回来,赶紧让梨花伺候你去歇一会儿,晚上再来说话。” 元胤问道:“您认什么干亲了?” “对了,还没跟你介绍呢!”游仙儿转身拉过了唐宣贞笑道,“我认了宣贞做妹子,往后她就住在府上了,你说可好?” 唐宣贞紧闭着微微涨红的双唇,心如撞钟地低着头,两只手的手心早已出汗了!听见元胤声音时,她已经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了!这么久没见,她依稀还记得元胤从前的模样,的确是长大了,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容姐姐说笑的小王爷了,是个大男人了! 游仙儿拉她过来时,她更激动不已,心想赵元胤会不会脱口而出那句一直徘徊在她心底的话:“我们是不是见过?你难道是唐宣贞?”兴许赵元胤会一眼认出她也说不准呢! 可是……她头顶上仅仅飘过一句话:“知道了,随您吧!”然后,元胤拉着梨花走出了偏厅。这一刻,她兴奋不已的心如断电般的嘎然而止了!为什么?赵元胤难道没有一点印象了吗?当初彼此是见过面的呀! “宣贞?宣贞?”游仙儿忽然碰了碰她道,“没被吓坏吧?” “哦,”她回过神来,失落地摇摇头道,“没有。” “元胤说话是这样,往后习惯就好。行了,”游仙儿笑着转身道,“他回来他的,我们玩我们的。去水云阁那儿喝茶,我有几两好白茶一直舍不得喝,正等着你们来品呢!” 妇人们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笑着跟游仙儿去水云阁了。唐宣贞走在后面,心里还想着,难道赵元胤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如果有那枚紫玉龙纹佩的话……她忽然想到了钟氏! 再说梨花两口子回了东院,丫头们一阵忙乱。元胤拉着梨花在窗前的榻上坐下后,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真哭?” 梨花故意点点头道:“真哭!” “真哭?”元胤又问了一句。 梨花依旧保持原有的表情,认真地说:“真哭!” “真哭?” “真……”梨花忽然憋不住了,身子往后一仰,倒在榻上笑得打起了滚儿来。 “我就知道你是假哭的!”元胤含笑指着她说道。 梨花翻了个身,跪坐在榻上,捂着肚子笑道:“刚才那情形我能不假哭吗?人家林二小姐逼着我拿金册出来,我拿得出来吗?说起来都要怪你!哼!” “不是真哭就好,你没机会再见到她了。我会跟乳娘说不许她再进王府的。” “那倒不用,只是她说的也不错啊!”梨花凑过去,搭了手在元胤肩上,撩了撩他的头发笑问道,“赵大爷,您说,小女子算您什么呢?要不然您也学汉武帝弄个金屋藏娇,拿足足的黄金给我盖个屋子,我一点都不介意住在里面的!” 元胤被她那小**的样儿逗乐了,可碍着丫头们还在屋里,只能斜眼瞟了瞟她道:“我给你盖了,转手你就能拆了卖了吧?” “嘻嘻嘻……”梨花伸手摸了摸元胤的下巴调皮地笑道,“知我者,赵大爷也!放心,我不会拆了卖,整个一起卖说不准更值钱呢!” 元胤忙捉了梨花的手,显得有些局促。梨花刚才那动作有点**了,活像个小媳妇儿调戏自家男人似的。他还从没当着丫头的面给女人这么调戏过呢! 旁边递茶来的芜叶忍不住低头偷笑了一下,小步迈过来说道:“王爷,茶沏好了,请用!” 元胤松开梨花,转身接过茶抿了一口,又立马吐了出来。芜叶吓得不轻,忙接回茶问道:“王爷,不合口吗?这确实是您最喜欢喝的龙凤团茶啊!” 元胤微微皱了皱眉,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挥挥手道:“茶味儿不对!跟游夫人说,寻个会泡茶的来!” 芜叶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说道:“是!奴婢这就去跟游夫人禀报!这茶是奴婢 泡的,奴婢不太懂,差点误了王爷的口了,请王爷恕罪!” “去吧。” “嗯?”芜叶愣了一下,立在那儿没反应过来。 “想让我罚你吗?”元胤口气淡淡地说道。 “不……不是!奴婢这就告退!” 芜叶捧着茶盏,飞快地退出了房间。站在门口的春儿见她一脸惊险地出来了,忙问道:“茶不合王爷胃口吗?你挨骂了?” 芜叶把茶盏递给春儿,拍了拍心口,长舒了一口气道:“好险呐!我还以为王爷会把茶杯给扔了呢!可他只是吐了出来,递回来给我了!我的亲娘,好险好险!” “王爷什么时候脾气变好了?”春儿也吃惊道,“我记得我第一回给他递茶的时候,一个好好的钧瓷杯子就给扔了,还挨了个黑脸呢!” 芜叶吐吐舌头笑道:“那更好呀!往后在王爷跟前伺候就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别说了,快去问游夫人找个会泡茶的来!” “还能找谁来?从前为王爷煮茶的那位陈妈妈去年告老返乡了。这王府里怕找不到第二位了吧?” 正说着,冬儿的声音出现在了二楼。两人一看她手里的东西就想兴奋大叫,原来她正捧着一壶热茶。 “冬儿姐姐,你是救星呀!”芜叶压抑了兴奋的声音笑道。 冬儿道:“夫人就知道你们会抓乱,特意让我从水云阁那边送一壶过来,赶紧拿小暖炉去!” “是!”芜叶飞快地跑走了。 冬儿进门时,元胤已经去里间换衣裳了。梨花听见响动走了出来,问道:“送什么来了?” 冬儿笑道:“是一壶白茶。夫人知道王爷嘴刁,不中意的茶是绝不入口的。去岁陈妈妈又走了,府里暂时没寻着合适的人,便先叫我送了一壶刚才在水云阁烹煮的茶来。” 这时,元胤换了一身黄白色的家常衣裳走了出来。冬儿忙斟了一杯递上去。元胤接过后抿了一口,沉默片刻后说道:“刚好,搁下吧!” 冬儿松了一口气,又说道:“夫人还担心王爷喝不惯这白茶呢!” “谁煮的?” “是宣贞小姐煮的。” “哦,”元胤忽然想起了什么,点点头道,“你去吧!” 冬儿退下后,梨花拿过元胤的杯子斟了一杯喝下,使劲晃了晃脑袋说道:“赵元胤,送你两字儿!” “什么字儿?” 梨花一脸鄙夷地看着他,竖起两根手指头道:“矫情!” 元胤笑了:“怎么就矫情了?” “芜叶煮的茶跟唐宣贞姑娘煮的茶差别有那么大吗?同样是一片树叶掉进一锅水里煮的,没放盐没放醋,更没搁糖,有那么大的差别吗?从前在紫鹊村的时候,粗茶杆子冲泡出来的你不照样儿喝了吗?” 元胤不答话,斜眼看着她。她最怕元胤这样不说话光是盯着她看,就像要把她心肝脾肺肾都看穿似的。她眨了眨眼睛,一把捏住了自己的胸襟,往后缩了缩说道:“干……干什么?怎么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啊?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你本来就矫情……” 话没说完,元胤忽然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没等她回过神,元胤又将她横抱而起,转身往里间走去!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甩着两条小腿儿嚷嚷道:“救命呀!非礼呀!大灰狼要吃人啦!” 可惜没人会来救她,丫头们听到她的声音很自觉地全都退到了楼下。随着里间的门一关,梨花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因为元胤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她的嘴堵上了…… 半柱香后,梨香帐内热气四散,到处都是一股浓情未散的气味儿。梨花裹着蚕丝被,红着小脸,把细细白白的胳膊往旁边元胤身上一横,说道:“爷,承惠一百两!茶水,洗澡水,宵夜另算!给现银,本店不赊账!” 元胤笑了笑,枕起两只胳膊问道:“你这是什么黑店?竟要一百两这么多?” “一百两多吗?”梨花捂着胸口翻身问道,“哟,听你这么说,你对这城里妓馆的买卖还很清楚嘛!连价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到底去过几回,老实 招供!” 元胤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轻轻地拨开了梨花的脑袋说道:“第一回光顾都给宰了,我还敢来第二回吗?秦老板娘,你买卖做得太黑了吧!” 梨花伸了个懒腰道:“一百两我还嫌少了呢!你还得给我空床费才行!说把我凉在一边就凉在一边,哼!” 元胤扭头看着她,坏坏一笑道:“空床费我给不了,不过其他的我可以补上!”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往床里滚了两圈,只听得咚的一声,她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她捂着脑袋,呜咽呜咽地嘀咕道:“我就知道!我迟早要被你弄成了个脑残加白痴!我的脑袋啊!疼啊!” 元胤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拽了她过来说道:“撞残了最好,这样你就不会再想着跑了!” “我今晚就收拾东西,逃到西伯利亚去养狗!”梨花握着小拳头,一脸振奋地说道。 “你没那机会了,今晚你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什……什么事?” 元胤学着梨花的表情眨了眨眼道:“你的空床费啊!” “啊?别……别闹了!空床费我不要了!”梨花那个后悔啊!一句空床费就把自己折腾死吗?这家伙刚刚回来一点都不累吗?是人吗?是人吗? 两人正在床上打闹时,芜叶那不太淡定的声音从里间门外传来:“王……王王王爷,游夫人问晚饭摆在哪儿?” 梨花趁机推开了元胤,翻身下了床,一边哆嗦着一边胡乱抓着衣裳。看着她一身光溜溜地满地刨衣裳,元胤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她抓起桌上的茶杯丢了过去,道:“还笑还笑!不许看了不许看了!” 元胤悠闲地枕着手道:“还是先回话吧。” 梨花好不容易从地上那堆衣裳里扯出自己的外套,胡乱套上后冲门外的芜叶说道:“那个……跟游夫人说,随她高兴!” “是!请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芜叶的声音听着怪怪的。 “嗯……那个那个,我要水,不对!是是是……是热水!不对!是是是……沐浴的水!”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准备!”芜叶的声音听着更怪了,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一触即发。 芜叶离去后,梨花长喘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元胤撩开帘帐,侧身躺着问她:“你慌什么?” 梨花翘起嘴巴,翻着长长的眼睫毛道:“你说呢!要沐浴水洗身子,鬼都知道我们干了什么!” 元胤笑道:“我们是夫妻,就算他们知道又怎么了?” 梨花翻了个白眼,猛喝了一口茶道:“不知道,怪怪的!每干一回都像昭告天下似的,只怕府里所有丫头下人甚至鹦鹉都知道了!” 元胤啼笑皆非:“这有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梨花端着茶杯,晃着小腿儿,盯着天花板道:“我还是喜欢两个人住。干什么都不用叫别人知道,就算干了……那事,跑去浴室把身子一冲,神不知鬼不觉!” “你觉得我们很丢脸吗?” “不丢脸啊,但是,”梨花嘟嘟嘴道,“我不太喜欢这样。罢了,先把地上的衣裳收拾了吧。我不想芜叶他们看见一个恶魔掠夺了一只小白兔的现场!” “哈哈……”元胤笑着放下蚊帐,让梨花自己去折腾,横竖拦也是拦不住的。 梨花刚把衣裳滚成圆球丢屏风后面,芜叶和春儿就抬着浴桶到了门口。两人沐浴后,各自换了一身新衣裳。元胤去了书房,梨花则由芜叶帮着梳头上妆。 梨花从镜子里瞟见芜叶的表情,总觉得怪怪的,便问道:“芜叶,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夫人!”芜叶抿了抿嘴说道。 “没怎么?哄我呢!老实交待,不然大刑伺候哟!” “真没什么……”芜叶一边笑一边给梨花梳头,手抖得都拿不住梳子了。 梨花立刻转身问她:“你笑什么呀?” “奴婢真的没笑什么……” nbsp;“不说实话,我可给你小鞋穿咯!要不然下回你闯祸了,我不帮你,看你怎么办!赶紧说!”梨花故意威胁道。 芜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了掩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您今天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 “很大吗?”梨花捧着下巴吃惊地问道,“不会吧?应该很隔音啊!你们都……都听到了?” 芜叶低着头笑得直不起腰了:“不是那个动静大,是……是您之前叫救命的时候,院外的侍卫以为真有事,差点就冲了进来!要不是奴婢和春儿拦着,只怕就冲进来了!” “不是吧?”梨花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他们……他们还当真了?那你是怎么跟他们解释的?” 芜叶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奴婢跟他们说……说是您和王爷在屋里头闹着玩儿呢……” “他们就……就明白了?” 芜叶使劲点头道:“都明白了……” “呵呵呵……”梨花耸肩干笑了几声道,“这真是昭告天下了!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呜呜呜……什么破王府嘛,一点私隐都没有!” 晚饭摆在了楼下的幽兰厅里。梨花和元胤下楼时,正好看见唐宣贞在忙着招呼冬儿她们上菜。忽然听到脚步声,唐宣贞略惊了一下,慌忙退到一旁,垂头不语。 游仙儿和雀灵也在,忙招手让他们坐过去。四人坐下后,游仙儿对元胤笑道:“谁让你回来得匆忙,又不事先招呼一声儿,饭菜也只能现成备点,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元胤拿起筷子,随意地往一盘素菜里夹了一筷子,尝了尝问道:“府里什么时候换厨子了?” 游仙儿笑道:“还不错吧?不是换了厨子,这桌上的素斋都是宣贞做的。她在寺里时常常帮厨,学了手好素斋呢!” “宣贞?哦……”元胤似乎想起什么了,放下筷子,抬起眼皮瞟了瞟一旁低头站着的唐宣贞问道,“你就是唐宣贞?” 唐宣贞答道:“是……王爷兴许早就忘了,不过宣贞还记得在大理时曾见过王爷。” 元胤微微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道:“是见过你,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是啊,”唐宣贞略带感触道,“一晃七八年过去了,宣贞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王爷,甚至暂住在王府上。王爷肯收容宣贞在府上,宣贞无以为报,唯有做了些素斋点心孝敬王爷。宣贞的手艺比不得婶娘和容姐姐,望王爷别嫌弃才是!” “嗯。”元胤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字,然后端起游仙儿为他盛了一碗粥喝了一口,嘴里回味了几下问道,“这是松子粥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吃了芜叶的亏 唐宣贞忙答道:“正是!依照婶娘原先的法子做的,不知可还合王爷的胃口?” “差了些。”元胤放下粥碗说道。 “看来还是宣贞技不如人,叫王爷失望了!” “已经很不错了!”游仙儿接过话笑道,“人家宣贞忙活儿了一下午你也好歹给句好话才是。她现下是我妹子了,你可不能像欺负我似的欺负她才是。” 元胤反问道:“我何时欺负你?雀灵为证。” 雀灵举起筷子哈哈大笑道:“我作证,主子叔叔没欺负过娘,倒是娘经常管着我们俩,什么都要管,唠叨死了!” 游仙儿拧了拧雀灵的耳边,笑着数落道:“嫌你娘唠叨了?行,明天我就把府里的事交给梨花回寺里去!这回你们拿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回来了!”她说着向梨花看了一眼,却发现梨花盯着桌上的一盘糕点发愣,忙说道:“喜欢就自己动手夹,那也是宣贞做的,叫什么相思糕来着。” 雀灵嘿嘿一笑,摸着发烫的耳朵对梨花说道:“我刚才偷吃了一块儿,味儿还真不错呢!婶子,您也尝尝?” 梨花被游仙儿打断了神思,抬起头来笑了笑说道:“哦,我不吃了,现下瞧着都有些吃不下。” 唐宣贞略微一惊,抬头问道:“是宣贞做得不好吗?请夫人指点一二。”梨花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你的手艺好着呢,这城里做素斋的只怕没几个能比过你。你做出来的再不好吃,那就没有更好吃的了。只是……” “只是什么?”唐宣贞略微紧张地问道。 “只是上回在镜台公主那儿吃得太多了,正因为好吃,一下子给吃撑了。再看见这糕点,我胃里就有些顶得慌,吃不下了。” “你去了班那镜台那儿?什么时候的事?”元胤立刻扭头问道。 “是啊,梨花,”游仙儿也吃惊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去了镜台那儿?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们别紧张,她又不是母老虎还能把我吃了吗?她就是请我过去坐坐,聊聊天,随便请我吃糕点而已。她说——”梨花抬起眼皮瞟了瞟唐宣贞道,“她说这道相思糕是唐宣容的娘所创,是从大理那边带过来的,味道很不错,让我一定要尝尝呢!她还说从前也做过给赵元胤你吃,那你赶紧尝尝唐姑娘做的,看两人谁的手艺更好?” 元胤的脸上闪过一丝冷光,淡淡地说道:“我不太爱吃甜食。雀灵那么喜欢,全都给她吧!” 雀灵伸手把盘子往自己跟前一端,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冬儿姐,把这盘糕点先收起来,一会儿再给我。” 梨花好奇地问她:“收起来做什么啊?” 没等雀灵说话,冬儿便笑道:“还能给谁啊?一准是待会儿拿去给严大人了!” “要你多嘴!”雀灵把盘子塞给冬儿,翘嘴嗔怪道,“人家琥珀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了,累得半死不活的,吃一盘子糕点又怎么了?赶紧给我收着!” 满厅人都笑了起来,冬儿接了相思糕和唐宣贞一块儿出去了。唐宣贞看了一眼冬儿手里的相思糕,心里好不失望,难道赵元胤真的已经忘了容姐姐了吗?连这最爱的相思糕也不尝了? 身后幽兰厅里传来了梨花和雀灵的笑声,她颇有些感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冬儿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心里不舒服吗?” 她忙摇头道:“不是,瞧你说到哪儿去了,我心里怎么会不舒服呢?我只是可惜没能尽得婶娘的真传,做不出当初王爷吃过的松子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王爷没留你入桌吃饭,你不高兴呢!” “怎么会呢?我虽已经是游姐姐的干妹子了,但在王爷跟前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心里感激王爷肯收容我,一心想还原当初婶娘的手艺,只可惜,我终究是技不如人。” “你也别这么说,今天王爷连一下眉头都没皱,可见你的手艺是不差的。” 唐宣贞好奇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冬儿笑道:“你是不知道,王爷的胃口和他挑拣女人的眼光一样,特别地挑剔。茶水饭菜若有半点不合胃口,宁可饿着肚子也不会动一筷子。可你瞧见了,他尝过你的松子粥,除了说了一句差了些,就再没别的了。” “是吗?”唐宣贞心肝儿忽然怦怦直跳,就像是被赵元胤亲自夸了一句似的。她皱起的眉心散开了,点头笑道:“我说呢!我好歹是跟婶娘学的,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呀!冬儿,你这么一说,我安心了!真谢谢你呢!” 看着唐宣贞脸上那雀跃的笑容,冬儿原本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似乎瞧出了些什么。但冬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她什么也没说。 饭后,游仙儿回到了暖阁里,吩咐冬儿把王府的账本都搬出来。冬儿抱着红木小匣子放在了榻上,一边往外拿账本子一边问道:“夫人是打算交清府里的事了吗?” 游仙儿从唐宣贞手里接过茶杯说道:“我看是时候了。元胤已经回来了,梨花在府里也待了好些日子了,早该熟悉了。我想趁早交了回寺里去,省得雀灵说我唠叨呢!” “她那是说反话,她哪儿舍得您呢?”唐宣贞在旁笑道,“您要真去了寺里,她只怕要哭着跟去了。” “她才不会呢!”游仙儿摇头笑道,“我这女儿你不清楚,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拿刚才那盘相思糕来说,她心里单想着琥珀了,压根儿就没想起给我这娘留一块儿。我啊,还是回寺里去吧,省得耽误了他们小两口玩乐了!” “往后夫人或者雀灵有了孩子,您能不帮忙吗?” “我早说了,我可没那工夫,再说她们俩都还早……”游仙儿说到这儿时略微顿了一下,淡淡一笑没再说下去。唐宣贞有些失望,刚才那句话她原本是想趁机打听打听秦梨花生育的事,可惜游仙儿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不过,由此更能说明秦梨花在生育上是有问题的! 唐宣贞又说:“游姐姐要爱吃那相思糕,我明天再给您做几盘。今天您也累了吧?为着这认亲的事,折腾了一天,要不然您早些歇下吧!” 游仙儿摆摆手道:“这会儿躺下也睡不着,倒不如整理整理账本。明天就把梨花叫过来,好好交代给她。” “想起今天的事我还真是心有余悸呢!”唐宣贞故意捂着心口说道,“林二小姐那样放肆,梨花夫人又哭又闹,我真担心会闹得收不了场。多亏游姐姐您大度冷静,要换了别人,只怕早发火了。” 游仙儿冷笑了一声,搁了茶杯在桌上说道:“元胤是发了话的,林府的人往后都别想再踏进王府门儿半步了!那林珑玉也真是个醋坛子,都什么时候了?自家都已经嫁了人了,还来吃这口醋!今天要不是有柯妈妈她们在,我是断断不会给她那么大脸面的!” 唐宣贞忙劝道:“您也别生气了,往后不往来就是了。只是……这话我也知道不该我来说,可梨花夫人总在别人跟前这么否认自己的身份,遇着个不爱说事的倒也罢了,遇着像林二小姐那样喜欢搬弄是非的那可不好办呢!今天那么闹着,我心里真是七上八下,就是委屈了游姐姐您呢!凡事都要替梨花夫人张罗着,担待着。” 正在理账本的冬儿忽然抬起了头,侧脸瞟了唐宣贞一眼,但没说什么。游仙儿拿过一本帐翻看了几页后,摆摆手笑道:“这算不得什么!但凡是为了元胤好,便是豁出我这性命也是该的。虽说府里府外都尊称我一声游夫人,可我也有自知之明。替梨花张罗担待那是应该的。不能人家称我一声乳娘,我还真拿乳娘的作派出来显摆。她才是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我不过是替元胤管几年而已。别忘了,当初没元胤收留,我和雀灵现下还不知在哪儿呢!罢了,不说这些事了,宣贞你再去取盏烛台来,把屋子弄得亮堂些。” 唐宣贞敷衍地笑了笑,转身出暖阁取烛台去了。她出去后,冬儿问游仙儿:“夫人,您回寺里去,也要带了宣贞小姐去吗?” “那自然不会,”游仙儿道,“在此之前,我会给她找户好人家。再把她带回庙里,那跟没还俗有什么分别?” “那您有好人家了吗?” “怎么了?”游仙儿从账本上抬起头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冬儿笑了笑说道:“奴婢只是觉着宣贞小姐的事早些办最好,省得她往后没个依靠。再说了,王爷现下回来了,总免不了要与她碰面,万一王爷心里还记着从前在大理做人质的事,那岂不是每回遇着她就会想起吗?所以奴婢才斗胆地说,早些把她的事定下来也好的。” 游仙儿低头沉吟了起来,片刻后她抬起头道:“你的顾虑是对的。有些事我似乎一时高兴竟忘记了。宣贞毕竟是唐宣容的妹妹,梨花又是知道唐宣容与元胤从前的事,现下她已经入府为主了,就不能再扯上唐宣容半点事了。冬儿,你提醒得对,宣贞的事我得早些拿个主意才是。” 冬儿放心一笑道:“奴婢说得这么隐晦也叫您给听出来了,您不多心那奴婢就松了一口气儿了。其实奴婢只是担心宣贞小姐与王爷见面少不了又得重提往事,更少不了提起唐宣容。虽说梨花夫人大度,可奴婢以为还是避嫌为好。” 游仙儿笑着点头道:“亏得你提醒我了!我单单高兴着收了个妹子,倒把这回事给忘记了!明天我就派人去跟柯妈妈说说,看她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宣贞说说,早些定了她的去处,我也好安心不是?” 正说着,唐宣贞捧着一柄烛台走了进来,笑问道:“给谁定去处呢?” 冬儿接过话说:“给您呢!夫人说要托了柯老夫人给您寻个好人家!柯老夫人常给人牵线做媒,她准能给您寻个中意的。” “怎么又提这事了?”唐宣贞放下烛台道,“不是说好了随缘吗?我一点也不着急呢!” “随缘要随到什么时候去了?万一七老八十也还没随到,那岂不是耽误了你一辈子?”游仙儿笑道,“我让柯妈妈留意着,你瞧得上我们再说吧!对了,宣贞,有个事姐姐得提醒你一句。” “您说。” “宣容的牌位已经送到寺里去了,往后你在元胤跟前别再提她了,知道吗?” 唐宣贞顿时有些失落,垂下眼帘点头道:“是,我明白了。”游仙儿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宣容的事都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吧!往后那些素斋做给我吃也就罢了,别再送到元胤跟前了。” 唐宣贞忙问道:“是我走了之后王爷说了什么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担心元胤心里仍对自己被送去大理做人质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叫你别提从前的事了。你没做过人质,不知道那滋味儿,明白了吗?” 唐宣贞只好又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往后王爷要不问,我不会再提半个字了。” 第二天上午,游仙儿整理好了账本,派了素英去东院请梨花。素英去了东院,见春儿和芜叶正在院子里梅树下剪花朵,便走过去问道:“梨花夫人起了吗?” 芜叶扭了扭头道:“还没呢!游夫人那边有事?” “游夫人请她过去一趟。那她什么时候能起?” 芜叶和春儿对视了一眼,抿嘴笑了起来。素英好像明白了什么,转头往二楼上看了一眼道:“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了。”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夫人醒了我自然会告诉她的。”春儿道。 素英往梅树上瞟了一眼,凑到春儿身边去问道:“对了,你们剪了梅花做什么?要煮汤吗?” 春儿道:“是梨花夫人吩咐的,说要做酿梅花,叫我们剪那半开未开的花苞。” “酿梅花?这倒没听过,怎么做的?” “说是取今年的花苞用蜜蜡封了口,放坛子里用花泥封好,埋这梅花树下面,明年春天再启封取出来,泡茶最香了!还能拿来蒸面脂呢!” “这么有趣?我倒好奇想试试了!瞧你手冻的,你去歇着,我来帮你。”素英说着接过了春儿手里的小金剪子。春儿忙说道:“这不好吧?” 素英一边剪一边笑米米地说道:“横竖夫人这会儿正跟宣贞小姐聊天,我不着急回去的,兴许再等等,梨花夫人就起床了。” 芜叶瞥了素英一眼,转身往花篮里放了手里的花苞后,甩了甩手对春儿说道:“春儿,一会儿要不折两支去我们屋里搁着熏熏屋子?” 春儿不解其意,顺口答道:“好啊!满屋子梅花的香气,想想都觉着舒服呢!素英姐,要不你也带两支回去插瓶?” 素英正要应着,芜叶却插嘴道:“她用不上的!往常她住的那屋子有霉味儿,熏得她没法住了,现下搬到甘蓝那屋子去了,就住你从前的床,想来该什么味儿都没有了吧?再说我往这儿一站,指不定我身上的霉味儿全都熏到这些梅花上去了,你和夫人是不计较的,可人家鼻子灵着呢,指定是闻不惯的。” 素英听了这番话,有些气愤了,停下手来问道:“芜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好地说剪梅花的事,你怎么又扯出什么霉味儿了?春儿好意给我的,你着急什么?这梅树也不跟你姓吧!” 芜叶攀着树枝,斜靠在身边的树干上冷笑道:“春儿送了你梅花,还要不要春儿再送你点别的?把她伺候梨花夫人的差事也让给你好不好?” 素英一听脸色大变,拿着小金剪子指着芜叶质问道:“郑芜叶,你把话说清楚了!别阴一句阳一句的,拐弯抹角地骂人算什么本事?” 芜叶丢了她一个冷眼道:“我本就没什么大本事,这才给打发到梨花夫人身边伺候的。像你这样有大本事的人,哪儿能在这儿憋屈了,早该往高枝儿上攀了!” 素英气得脸都红了,顺手将手里的金剪子朝芜叶扔过去。几个大丫头时而打闹也是有的,素英跟甘蓝从前还掐过架呢!只是素英忘了,这儿是东院,而且东院的主人昨天已经回来了。可此时她全然忘记了这些,丢了剪子便朝芜叶骂道:“你太谦虚了,郑芜叶!你要没点阴招子,能抢了我的差事,占了我的位儿吗?现下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积点口德行不行?” 话音刚落,春儿忽然拉了素英一把,小声道:“别说了,素英姐!”素英一把甩开了春儿的手,抹了袖子走上前去问道:“郑芜叶,你还有什么酸话一块儿说出来,我还怕了你不成?” 芜叶冲素英吐了吐舌头,偷偷地指了指自己背对的二楼,低声道:“你是不怕我,可你当真就不怕那位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赵大爷喜欢哪个型儿的 素英恍然大悟,连忙抬头一看,居然看见元胤正站在二楼凭栏处,目视前方,表情冷得像冰渣子。舒悫鹉琻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下跪道:“奴婢不知道王爷已经起床了,惊扰了王爷,求王爷恕罪!” “王爷,”芜叶转身下跪道,“素英是来请夫人过去的。奴婢已经跟素英说过您和夫人尚未起床,请她先回去跟游夫人回话,可她不肯走非要在这儿帮奴婢和春儿剪梅花,惊扰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素英转过脸来,用妒恨的目光狠狠地盯了芜叶一眼,忽然意识到自己中了芜叶这丫头的招儿了!没想到这丫头竟有这么一手! 元胤站在凭栏处眺望了几眼,挥手招来了旁边侍卫,吩咐了几句便回房去了。那侍卫快步下了楼,对芜叶说道:“你领了素英去见游夫人,把刚才的事告诉游夫人一声,怎么处置由游夫人说了算。” 素英一听这话,脸都吓变了色,忙问道:“侍卫大哥,王爷这是要罚我呢?” 那侍卫教训她道:“你在王府几年了?竟敢在东院如此大声喧哗?别说王爷在,就算王爷不在府里时,你几时见谁跑这院子里来赛喉咙了?若不罚你,那丫头下人们岂不都能跑这儿嚷嚷?” “那芜叶呢?”素英颇有些不服气地指着芜叶问道。 芜叶得意一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叶说道:“我又没喧哗,又没嚷嚷,心平气和地跟你说理儿呢!王爷要治我的罪,顶多是个看护家院不牢的罪名,又能怎么样?走吧,素英姐,游夫人那儿请吧!” “你……”素英头一回吃了芜叶的亏,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负气扭头走了。 芜叶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春儿忙问素英怎么样了。芜叶淡淡一笑道:“还能怎么样?惊扰了王爷,跑这儿来喧哗,挨顿骂,扣一个月的月银算是游夫人给她脸了!” 春儿问道:“芜叶姐,你是故意的吧?你早看见王爷在楼上了?” 芜叶抿嘴一笑道:“我就瞟见一点点衣裳罢了。她自己若不嚷起来,我还能逼着她不成?” “你就那么讨厌素英啊?” “你别管了,横竖这口气我出了,她要恨我就恨呗!”芜叶一脸坦然地说道,“春儿你记住了,往后离她远点!她往你身边靠一准是打了主意的。说什么帮你剪梅花,还不是想等着夫人起床去奉承两句?她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的?我们自己的差事得自己守好了!” 春儿见芜叶越说越气愤了,不敢再问下去,忙点头答应着。这时,梨花已经起床了,爬在凭栏上打了个哈欠,冲她们招了招手喊道:“good !” “什么拧?”两人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梨花。 “哎,刚才谁来了?在院子里嚷什么呢?” “是素英来了,说游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梨花睡眼惺忪地问道。 “您忘了?昨晚游夫人说了,今天打算开始交待王府的事给您。” “交代王府的事?”梨花的睡意立刻全消了,猛地清醒了过来。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捂着额头,面带痛苦地对芜叶说道:“那个,芜叶,去跟游夫人说一声,我昨晚睡落枕了,脖子疼得厉害,今天怕是过去不了了,改天吧改天吧!”她说完就捂着额头跑回房间去了。 春儿和芜叶对视了一眼,问道:“夫人不是说落枕了吗?该捂着脖子才是,怎么她捧着额头呢?” 芜叶盯着二楼,轻轻摇头道:“谁知道这夫人又唱哪一出呢?管她脖子疼还是脑袋疼,横竖去不了就是了!” 再说梨花一口气跑回了房间,嘴里嘀咕道:“我还把这事给忘了!一准是昨晚吃太撑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元胤正盘腿坐在榻上喝茶,见她在那儿自言自语,便笑问道:“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记得了?” 梨花跑过去,提起裙边跳了上去,扑进了元胤的怀里。这一连串平均分可以拿九点九的动作差点把旁边那奉茶的小丫头吓呆住了!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嘴,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幸好这时候梨花吩咐她出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出了房间。 “怎么了?”元胤问梨花。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梨花笑米米地双手合十道,“乳娘想把王府里的事都交待给我,可我觉着不是时候呢!乳娘一旦交了事情给我,那她又会回寺庙里去了。其实你和雀灵都不想她再回寺里去吧?那你就跟乳娘说,暂时就不用把王府的事交给我了,横竖往后时间长着呢!” 元胤抿了一口茶,嘴角露出一股说谎者死的笑容:“你是不想接管呢还是真不想乳娘回寺里去?” “我自然是不想乳娘回寺里去了!你想想,她养了你一场,总得留在王府里享享清福吧!去寺庙里青灯古佛地待着,多没趣儿呀!” “继续编。”元胤相当淡定地喝着茶。 “没有编啊!我是发自肺腑的!真的是发自肺腑的!要不然,把我的小心脏剖给你瞧瞧总行了吧,赵大爷?”梨花做出一副要撕胸口衣裳的样子。 “剖开了的话,我估计一半塞的是玩儿,一半塞的是铺子,对吧?” “呃……”梨花咬着十只手指头,装懵道,“你什么意思啊?人家心里装的可全都是你呀!赵元胤,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太没良心了!” “我有说错吗?你不想接管王府,是还想玩,还想继续开你的铺子。” 梨花眨了眨她那无比好用的无辜眼神,说道:“哦,开铺子呀!那个嘛,是我和翠月商量出来的,还没开呢!” “乳娘都跟我说了,你从林家盘了个铺子,是吧?” “哎!”梨花拍了拍塌面问道,“你审犯人呐?就算我盘了个铺子那又怎么样啊?当初来惊幽城的时候我就想过要开间铺子了,你要反对已经来不及了。” “你觉着呢?”元胤捏着那小小的茶杯,带着玩味儿的笑容说道,“我一下令,全城没人敢买你的东西,你信不信?” “狡诈!”梨花扮了大鬼脸道,“无比,以及十分,格外狡诈!你这是在扼杀一个商业天才的成才之路,懂不?” “你已经入了我的虎穴,想挣扎来不及了。” “歼诈!”梨花嘟起嘴又送了元胤两个字,“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来惊幽城了!现下入了狼窝,你说你想怎么样?是烤了我还是蒸了再红烧?横竖我告诉你,铺子我还是要开的!” 元胤放下茶杯笑道:“我没说不让你开铺子,但前提是你得接管王府,然后才能谈开铺子的事。你现下不肯接管,不就是怕顾不及铺子那边吗?” “哼哼,你是在给你的王府找个女管家吗?” 元胤偏头笑了笑,反问道:“一个不用付酬劳的女管家,我为什么不用?” “赵元胤,”梨花扑上去摁住他,再骑在他肚子上狠狠地坐了两下,最后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信不信我回头就在你菜里下毒,让你拍着翅膀飞天上去?” “你一准比我飞。” “试试……” 试字还未说完,梨花就被元胤掀翻在榻上,耳边只剩一阵清风,怎么也动弹不了了。元胤俯身贴近她面庞,笑道:“真要试试?” 梨花知道自己又不自量力了,嘴角一抿,溜出糖一样甜的笑容,闪动能勾魂的眼神说道:“赵大爷,奴家刚才错了,奴家这么可爱,你哪儿能让奴家早您一步去伺候佛祖宗呢?对不对?您想生吞了奴家还是活剥了奴家都由您吧,只要您高兴!” 元胤咯咯笑了起来,拿手捏着她的小下巴问道:“你上哪儿去学会这腔调的?从前在汪府上学来的?” “赵大爷要不喜欢这腔调,奴家还有别的调儿,任君选择!您是要温柔贤惠的,还是要风情万种的,或者婀娜多姿的?”梨花不失时机地冲元胤抛洒了几个粉嘟嘟的眉眼,勾魂的味儿更浓了。 话刚说完,元胤忽然揽了她的腰,抱坐在了自己腿上。她顺势勾住了元胤的脖子,甜腻腻地说道:“奴家把您伺候舒服了,您是不是也得应了奴家的事呢?这才像您王爷的大家风范啊!” “我要不应,你是不是立马得换腔调了?” 梨花依旧笑面春风,偏着头眨眨眼睛反问道:“您说呢?” “嗯,”元胤点点头道,“待我把你那几种腔调都试遍了再决定应不应吧! 今天先来个婀娜多姿的怎么样?”说着他的手便在梨花的纤腰上捏了一把,梨花忙拨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说道:“这是没办事就想先吃豆腐呢!我可不答应,除非你先答应了!” “由不得你不答应。”元胤猛地把她往怀里一带便吻了上去! 两人正浓情蜜意时,一阵敲门声扰了他们的好兴致,原来是冰残三人来了。元胤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梨花,起身去了书房。 梨花跑到梳妆镜前理了理被元胤弄乱的衣裳和发髻,心想,铺子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谁知道赵元胤会不会真不答应呢?这事要先斩后奏才行! 想到这儿,她立刻出了房间,偷偷地溜到了转弯处,探了探脑袋往书房门口瞄了一眼,只见两个侍卫守在那儿。她掩嘴一笑,刚一转身就碰上芜叶的脑袋,两人不约而同地痛叫了一声。 “芜叶你干什么呀?”梨花捂着额头问道。 “夫人,您又在干什么呀?”芜叶反问道。 “我……”梨花笑了笑说道,“没干什么,对了芜叶,一会儿带我从王府后门出去。” “王府后门?您走后门干什么呀?跟见不得人似的。” “什么见不得人呀!我只是觉得……觉得走后门不那么招摇嘛!我一从前门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从幽王府出去的了。横竖你别问了,走,这就带我去!” “不叫春儿了?” “她留着看家!” 梨花跟春儿交代了几句后,便带着芜叶从王府后门出去了。等赵元胤跟冰残三人商议完事后出来寻她,她早就跑到龙翠月那儿去了。 梨花去时,翠月正被鹿儿扶着,在院里走来走去。见她来了,翠月停下脚步笑问道:“怎么又来了?王府里果然是待不住呢!看你家王爷回来怎么收拾你!” “他这会儿在家呢!”梨花顺手折了支梅花在鼻边嗅了嗅说道,“你这儿的梅花味儿也不错,只是没赵元胤那院子的香,该剪了花苞做梅花酿,一会儿我教鹿儿。” 鹿儿接了话笑道:“梨花夫人,龙姑娘这身子是万万沾不得梅花的。那梅花是活血化瘀的,孕妇用了对胎儿不好。” 梨花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倒光记得梅花是美容的,把这茬给忘了。对了,翠月姐,你脚太冻了吗?怎么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 翠月哭笑不得:“我要再不走走,只怕脚都肿得跟碗一样大了!” 梨花低头瞧了瞧翠月那脚,果真是肿了不少,连鞋子都另换了双大的。她疑心道:“你才几个月呀,怎么脚就肿成这样儿了?不说要七个月或者八个月的时候才会肿吗?” “兴许是天冷冻的,不单是肿,连冻疮都长出好几个来。又不敢乱用活血的药油,只能夜里拿暖水烫烫,窝在被子里特别的痒。” “那真可怜啊!我看鹿儿一人伺候你忙不过来,早点寻个奶娘在身边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翠月点头道,“头回游夫人跟我提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再劳烦她了,所以打算自己另外挑拣一个。趁着城里外来人不少,我托了钟大娘,请她帮我寻个实诚可靠的。” 梨花问:“钟大娘又往你这儿来了?” “前几天来过,提了她自己做的几样点心来谢我,说了会儿话就走了。她在城里也不容易,赁了北边一间小院的其中一间屋子,早晚还得伺候她那有病的儿子。” “她儿子到底怎么了?” 正说着,院外响起了钟氏的声音。鹿儿开门请了她进来,只见她头上裹了条头帕,手里提个旧篮子,嘴里冒着热气儿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龙姑娘,我是来给你报好信儿的……”话未完,她忽然看见了梨花,忙先打住了,转儿往梨花跟前小跑了两步,行了个礼儿道:“原来王府的梨花夫人也在这儿,哎哟,真是失礼了。” 梨花扶了她起来问道:“你刚才说好信儿,是找着奶娘了吗?” 钟氏连连点头道:“是找着了!龙姑娘一跟我说,我便打出打听。昨天遇着我一个同乡,正好是刚生了孩子不久,奶水足着呢!人也没病,壮实着,现下到了城里只求寻个活儿干,只是有一点,她还拖着个儿子和婆婆,不知道龙姑娘介意不介意?” 翠月道:“她儿子还小吧?” “才刚一岁,乖巧着呢!说不定还能给您肚子的小少爷搭个伴儿。她家是种田的,遭了雪冻,又遇着山匪抢东西,这才逃了出来。男人在外贩货还不知音信,她只能先带着儿子和婆婆奔这儿来了。”钟氏一口气说了许多话,长喘了喘道,“一路奔过来,劳鹿儿姑娘给口热水喝喝。” 翠月忙领了钟氏进偏厅里,吩咐鹿儿煮壶热茶来。钟氏捧着茶碗子喝了两碗热茶,这才一脸满足地放下茶碗说起了刚才的事:“龙姑娘,我给你介绍的保准错不了,你是我家贞儿的恩人,我还能坑了你不成?照理说,我都该亲自来伺候你,可你也知道我儿子还病着呢,我要走了,那他就没人照料了。” 翠月笑道:“你老人家能替我介绍我已经很感激了!哪儿还用得着您亲自来伺候我呢?您说那人什么时候能来?我不介意她带着儿子婆婆,多添两碗饭罢了。” 钟氏向翠月拱拱手笑道:“我就说你心肠好,一准会答应呢!行,回头我就领着她们三人过来,至于那月钱,她现下也不图什么,只求能盘活孩子和婆婆就行了。” “月钱好说,我必定不会亏待了她们的。” “那行,”钟氏起了身道,“我就不叨扰你们了!我还得往庙里赶一趟呢!” 翠月一时好奇,问道:“您老人家去寺庙里做什么?给您那儿子求平安去?” 钟氏瞟了梨花一眼,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梨花夫人跟前说有些难为情了。” 梨花抬起眼皮问道:“怎么难为情了?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钟氏笑嘻嘻地冲梨花欠了欠身道:“说起来还不是为了我家那贞儿吗?她福气比我好,遇着游夫人那样的贵人,现下寄居在王府里真是大大的福气了!我这做娘的感激游夫人大恩,哦,那自然也是感激梨花夫人您的!我思来想去,游夫人也不缺个什么,便去寺庙里给她祈祈福,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听寺里的姑子说心诚的跑一个月才算一个公德呢!” 第二百七十章 庄允娴出场 翠月点点头道:“你倒是有心了!这么冷的天,你城里庙里的跑着,还要伺候病中的儿子,实在是难得啊!” 钟氏抿着嘴角笑道:“跟游夫人的大恩相比,我这算什么呐?我知道我从前有些对不住贞儿,现下她又不肯理会我,我唯有做这些才觉着心安呢!梨花夫人,贞儿在府里没给您添乱吧?” 梨花顺口道:“好着呢,没添乱。” “那我就放心了!”钟氏满脸堆笑道,“她性子有些急,若是哪儿冲撞了王爷或者是您,请您千万在王爷跟前说说好话,她那性子跟宣容是一模一样儿的,都是要强得很……对了,府上王爷回来了?” “回来了,钟大娘找王爷有事?”梨花觉着钟氏似乎是有心问这一句的。钟氏却忙摆手道:“您别多心,我就是随口一问罢了!我怕我家贞儿遇着王爷不懂礼数,怕冲撞了王爷。不过,她从前在大理是见过王爷的,想来也不会那么不懂礼貌。” 梨花顺着话往下道:“这你就不用过担心了,昨天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是吗?”钟氏好不惊讶,赶紧问道,“已经见过面了?哎哟喂,那那……那我家贞儿没失礼吧?” “一点都不失礼,还做了好几道素菜糕点送给赵元胤品尝,味道都还不错!” 钟氏一听这话,笑容更浓烈了,差点就笑出声儿来了。她略有些激动地拍了拍大腿笑道:“我那笨女儿就单单会做饭,早些年跟着她婶娘学了点手艺,没想到还敢拿出来在王爷面前显摆,真不害臊呢!对了,王爷觉着还可口?” “没有,只是说味道不如唐宣容母亲所做。” “哦,”钟氏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了!她人年轻,毕竟没有我那妯娌那般好手艺,不过待她多练练,保准能做出王爷满意的味道!夫人若想吃些什么只管吩咐她,她不会叫您失望的!” 梨花淡淡一笑道:“她现下是乳娘的妹子,论辈分儿我得叫她姨娘了,哪儿能使唤她呢!倒是你,该进府去瞧瞧她才是。” 钟氏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唉!我哪儿有那福气呢!她躲我还来不及呢!王府那样的地方岂是我随意出入的?” “要不改天我寻个由头,让你进府去见见她?” 钟氏欣喜不已,连连作揖道:“要是那样,我可真是要磕头谢恩了!夫人心地真是好呀!这城里没几个人能比过您了!” 梨花挥挥手道:“别作揖了,我受不起!你先回去吧,有了信儿我再派人告诉你。对了,你现下住在哪儿?” 钟氏跟梨花说了住处,然后匆匆地离开了。她走后,梨花邀了翠月一道去看铺子。没想到,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大大的封字帖在门上。梨花顿时愣了,上前推了推门,却是从里锁住的。她正要绕到后面看一眼,却被忽然出现的雀灵吓了一跳。 雀灵嘿嘿一笑,晃了晃脑袋说道:“婶子,别费心思了,后门也关着呢!” 梨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给我的封的?” “婶子,您不想想您是谁呀?全城谁敢封您的铺子呀?” 梨花忽然反应了过来,双手击掌道:“赵元胤!” “嘿嘿……婶子,您这下明白了吧?我呢,”雀灵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道,“只是在这儿等您,把话传给您而已。” “什么话?”梨花气得嘴角都要抽搐了。赵元胤你过分了!玩阴招?没意思透了! “主子叔叔说了,您要取回铺子的钥匙得去找他才行。” 梨花握紧了拳头,气得嗷嗷叫:“无赖!地痞流氓!土豪土霸!地主赵扒皮!赵元胤,你太过分了!封我铺子,我封你眼耳口鼻!” 雀灵和翠月都哈哈笑了起来。翠月劝道:“你别在大街上丢人了,赶紧回去说几句好话,跟他把钥匙讨回来吧!要不然我们这铺子就没法再做下去了。” “回去?跟他求饶?”梨花昂了昂头,一副气壮山河的口气说道,“我不去!本姑娘也是有气节的!” “都两夫妻还说什么气节呀!”翠月好笑道,“你回去撒个娇,保准他就把钥匙交出来了。你要硬跟他抬杠,没准人家王爷脾气一上来,你连钥匙的影儿都见不着呢!别忘了,他可不是从前的谢满庭了!” “哼!我不去!”梨花是真气着了!凭什么呀?诸位看官你们说说,凭什么呀?当初七哄八哄地把人哄来了惊幽城,现下却把人家铺子给封了!这显摆他一城之主的能力吗?我秦梨花是有气节有节操的!哼! “婶子,您何必跟主子叔叔斗这个气儿呢?您不回去求饶,他可真的不会把钥匙给您。” 梨花摆摆手道:“随他吧!一把钥匙算什么?别说钥匙,现下连他这个人我都不想要了!” 雀灵翠月还有芜叶鹿儿两个丫头笑得人仰马翻。梨花却气得嘴巴都歪了,吩咐芜叶道:“你,回去!跟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说,本姑娘今天心情不爽到了东非大裂谷最低谷,不想回去了!” 芜叶问:“那您又要住在龙姑娘家吗?” “这你就别问了!回去吧,不许再跟着我了!”梨花说完扭头就走了。芜叶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翠月见梨花真有点生气了,忙对雀灵道:“还是你腿脚快些,赶紧跟着去瞧瞧吧!” 雀灵抄着手慢条斯理地说:“不着急,横竖她在城里安全着呢!” “万一又跑得不见影儿了,看你那主子叔叔着急不着急?” “婶子想玩忽然失踪这一招是没戏的,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城。她想躲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呢!” 翠月颇感无奈地看着铺子门口道:“这两口子要闹到什么时候去了?我这铺子还能不能开啊!” 再说梨花一路气鼓鼓地走着,也没个目的地,就那么在街上横冲直闯地乱逛着。她一边走一边在嘴里碎碎念道:“我就不去撒娇!我就不去求饶!我就不就不就不!哼,吃了我蒸了我呀!敢封我铺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走了你可别来追爷!” 她正碎碎念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仿佛有些面熟。她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上回在海子庙遇着的那中年男人!她立刻跟着追了上去,却不小心与旁边巷子里拐出来的一顶小香轿撞上了,仰面摔在了地上。 小香轿停了下来,旁边的丫头忙把梨花扶了起来问道:“这位夫人,您没事吧?” 梨花揉着摔疼了的屁股,嘟囔道:“真是倒霉!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真是喝水都能呛死人呢!没事没事,你们走吧!”她说完拔腿往前追了去。 这时,轿中的人忽然撩了帘子飞快地钻了出来,往梨花奔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颇有些惊讶,自言自语道:“居然是她?她怎么来这儿了?” “夫人,您认识她?”刚才那丫头问道。 “哦,没事,只是看见了一个不太喜欢的人,走吧!”她朝梨花远去的背影不屑地瞥了一眼,又回到了轿中。 梨花根本没在意身后那异样的目光,只是一心追赶姓蒙的中年男人。他的步伐极为轻快,像踩了云朵似的。梨花追了两条街,才在一座小宅子门前把他叫住了。他回头时也很惊讶,笑道:“原来是秦姑娘!” 梨花靠在门口的柳树上,大喘了一口热气,点点头道:“先生,你腿脚好利索啊!我追了你好几条街呢!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喊你先生你也不答应。” “真是抱歉!刚才我正在想事,所以没太在意。秦姑娘,你也来惊幽城了吗?” “是啊!先生到这儿来是游历吗?” “算是吧,停顿几天再走。” “那真是缘分啊!”梨花笑道,“正好我心中有所疑问,想请教先生呢!上回你留下那几句文绉绉的诗词闹得我一点都不明白,先生能否说得再清楚些!我没读过几天书,根本听不懂呢!对了,先生,你到底叫什么啊?” “在下蒙可舟。” “蒙先生,既然我们都遇上了,你要不介意,不如我请你去茶肆坐坐,顺便聊聊?” 蒙可舟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提着药包,满怀歉意地笑了笑说道:“本来不该推却,但我寄宿的这家家主生病了,我得替她熬药。秦姑娘要不介意,进屋里坐坐吧!” 梨花正愁没处打发时间,欣然答应了。进了那小宅子,蒙先生安顿她在一间别致的小厅里候着,自行去后院伙房里熬药了。她是个坐不住的,起身出了小厅四处看了几眼,正要转身回去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容儿?” 梨花浑身一个激灵,身子僵在远处了!这世上除了柴邢之外,还有人知道她是唐宣容吗? “容儿,是你吗?”那声音听着有些凄楚。 梨花缓缓转过头来,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面色苍白,容颜憔悴,头发略显散乱,裹着一件青色披风身单影只地站在台阶下。那瞬间,她脑海里划过了一道白光,仿佛想起了什么! “你是……”梨花仔细地打量着这女人,一时间难以从脑海里翻查出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忆。 “容儿,是你吧?”这女人忽然有些激动,上前两步抓住了梨花的手,吓得梨花往后惊推了两步,目光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谁啊?为什么要叫我容儿?” “难道柴邢说的都是真的?”这女人吃惊地看着梨花,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果真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你认识柴邢?” “怎会不认得他?当初为了你和柴邢的事,我险些将他杀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梨花脑子一片茫然,轻轻摇头道:“我想你和柴邢都认错人了,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唐宣容,这世上难免有人会长得相似,对不对?”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这女人紧紧地握住梨花的手说道,“还记得我们在关外牧场的日子吗?那时候你说,只有骑在马上才能让你忘了所有的烦劳!我们俩时常一块儿骑马偷偷跑出牧场,这些你全都忘记了吗?” 梨花使劲抽出了手,后退了几步问道:“你……你到底是谁啊?” 这女人柔声说道:“我是你的师姐啊!我是庄允娴,你不记得了吗?” “师姐?”梨花眼皮哒哒跳了好几下,我的个亲娘啊!没这么坑人的吧?一个柴邢还不够,这会儿又钻出个师姐来了?不会还有个师傅师弟什么的吧? “对啊,”这叫庄允娴的女人使劲点了点头道,“我真是你的师姐!当初是我把你从大理带到关外去的,这些年我们俩一直相依为命,你难道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我……”梨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再这么下去,这事就整复杂了! “难道你在怪我吗?怪我没及时去找你?” 梨花见庄允娴的情绪有些激动了,况且她看上去身子很不好,便想先稳住她再说。梨花扶了她在小厅里坐下后,说道:“你若见过柴邢便知道我是真不记得了。” 庄允娴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现下没了从前的记忆,自然记不得我是谁,柴邢是谁了。想当初你打算跟柴邢远走高飞时,我是极力地拦着。如今见到你这光景,我真是后悔,当初倒不如让你和柴邢离开!” 梨花扯起嘴角,莫名地笑了笑问道:“我这光景……又怎么了?” 庄允娴看了看她,一副略微惋惜的口吻说道:“若是你记起所有的事,你自然不愿意嫁给赵元胤。” “为什么?”梨花追问了一句。 庄允娴拉过梨花的手,紧紧地握着说道:“你现下什么都想不起来,即便我告诉了你,你也是一头雾水的。倒不如这样,等我伤好了之后,你跟我回关外牧场,慢慢地你总会想起来的。” “回……关外牧场?”梨花干笑了两声道,“不用那么麻烦了吧!” “那儿才是你的家,只有回到那儿,你兴许就能记起所有的事。我真是没想到,当初把你化名秦梨花送进汪府里,到头来却让你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还做了赵元胤的小妾!唉,”庄允娴又叹了一口气,“莫非这是难逃的劫数?” “我能问问你跟赵元胤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梨花小心翼翼地问道。 “各为其主罢了!”庄允娴似乎对梨花存了一丝戒心,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两人都无话了,在厅里静静地坐着。梨花左右觉着不舒服,起身对庄允娴说道:“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劳烦你跟蒙先生说一声儿。” “你到底还是不信我的吧?”庄允娴苦笑了笑说道。 “横竖你再怎么说我也想不起来,反倒是现下的日子我过得比较舒坦。你若真是我师姐,真为了我好,便该为我高兴才是。难道你不想看见我过得好吗?”梨花问道。 “你只不过是安于现状罢了,若是他ri你想起从前的事,未必能如眼下这般舒坦。” “那可未必,”梨花淡淡一笑道,“人都是会变的。兴许我早已不是你从前认识的唐宣容呢?我先告辞了,劳烦你跟蒙先生说一声儿,我改天再来拜访!” “容儿!”庄允娴见梨花要走,一时心急想起身挽留,却不想触动了腹部的伤口,刚一起身便摇摇晃晃地栽倒在了地上! 梨花听见身后的动响,回头一看吓了个半死,慌忙上前查看,竟看见她小腹右侧的衣裳上浸染了些许的血丝!正在梨花不知所措时,蒙可舟回了小厅,见此情形,二话不说将她抱起往后院厢房奔去。 梨花一直跟着进了厢房,担心地问道:“蒙先生,她不会有事吧?” 蒙可舟放下庄允娴转头道:“秦姑娘,得劳烦你了!” “我?” “替她换换药包,她应该是伤口迸裂了。” 屋里再没别人了,梨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她之前帮赵元胤换过,所以还算轻车熟路。换好药后,梨花用两只手指头捻着旧药带出了房间。蒙可舟正焦急地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了忙问道:“她醒了吗?” 梨花丢了那药带说道:“疼也疼醒了。” 蒙可舟松了一口气,自我安慰地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梨花好奇地盯着蒙可舟的脸色问道:“蒙先生,我多嘴问一句,您跟她是怎么认识的?” 蒙可舟道:“早些年就认识了,算得老相识了。” “那您知道她打哪儿来的吗?” 蒙可舟看了梨花一眼,反问道:“这话问你不是更清楚吗?” “我?” 蒙可舟点头道:“其实之前让我带话给你的人就是她!” 梨花惊愕不已,瞪圆了眼睛问道:“是她?是她托你带话给我的?” “没错!” “她为什么要你带话给我?还说得那么莫名其妙?” 第二百七十一章 偶遇金铃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早些时候,她来过龙泉驿一趟,托我去紫鹊村向一位秦姑娘带话。所带的话我都一一告诉你了,若你真有不明之处,就该好好问问他了。不过看眼下这情形,她一时半会儿是没力气跟你说了。” “我再多问一句,她是怎么受伤的?” “这……”蒙可舟面呈难色,轻轻摇头道,“这事我看你还是别再问了。” 梨花没再问下去,因为看得出来那庄允娴是个江湖中人,受伤的缘由只怕不太好对外人道。她又问蒙可舟:“是先生一直在这儿照顾她吗?” “我也是前几天来惊幽城时遇着她的,才知道她在此处落了脚。正好我没处可去,便暂时住在她这儿。” “那请先生好好照顾她,我改天再来吧。”梨花心里虽有满腹疑问,但庄允娴此刻正伤着,她不便追问些什么,就跟蒙可舟交代了两句,匆匆地离开了这宅子。 正当她一边低头思量一边打开大门时,一抬头便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冰残! 四目相对,彼此都觉得有些诧异。梨花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冰残,冰残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是这个意思。冰残转身想走,却被梨花小跑着赶了上来。她笑嘻嘻地问道:“冰帅,真巧呀!你来这儿做什么?” “巡查。”冰残反背着手,照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站在别人家门口巡查啊?” “夫人又怎么会在那儿呢?”冰残停下步伐,盯着梨花问道。 “我遇着个朋友,正好住在那里。我瞧着今天天气不错,所以就来看看他咯!” “夫人的朋友?”冰残的语气里充满了质疑,仿佛他比梨花更清楚里面住着什么人。 梨花眨了眨眼睛道:“对啊,是我的朋友,赵元胤也知道啊!上回在海子庙遇着的那个蒙先生,怎么了,冰帅?你以为我骗你啊?” “蒙先生?”冰残的脸色微微变了,连口气也有点不爽的感觉。 “嗯!” “哪儿来的?” “听他说好像是龙泉驿那边来的。冰帅你也认识他吗?” “不认识。”冰残甩下这句话,朝前走去。 梨花小跑了两步跟上他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也会在这儿呢?” “说了是巡查。” “巡查需要站在人家家门口,像个怨妇似的望着门楣吗?” “属下不是女人,更不是怨妇。” “可你刚才那脸色真的很像个怨妇呢!就像是谁欠了一斗米还了你一盆麸似的。” “夫人的想象力倒真不差。” “跟我说说呗,冰帅!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你放心吧,我的嘴比什么都牢靠,我绝对不会到处说你软肋的……” “夫人,”冰残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一脸冰碴子地看着梨花道,“若您真那么有空闲,回去找元胤聊天更好。属下另有要事,就此别过。” “我才不回去呢!你不说就罢了,别过就别过,走了!”梨花潇洒地转了个身,正要离开时,冰残又把她叫住了:“夫人是在跟元胤赌气吗?” 梨花转过身来,打了个响指道:“没错!赌气!” “就因为元胤封了你的铺子?” “听你的口气好像跟赞同似的。” “我本来就没觉着这事有什么不妥之处。” 梨花耸了耸肩,摆摆头道:“果然吧!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主仆俩,心里想什么都一样儿!罢了,跟你也说不着,横竖我今天是不会回去的,拜拜!” 抛下冰残后,梨花一个人在城里大街小巷地逛着,钱袋里的银子都买了小吃,最后还去了河边一间勾栏听了会儿说书。等到日落西山时,她才打着哈欠从勾栏里出来,思量着接下来该去哪儿。 忽然,有人从后面重重地撞了她一下,她往前一扑,撞在一个丫头身上,两人一齐摔了个乌龟爬。她倒没事,下面垫着一个人,软软的。只是下面那丫头却发出了一声惨叫,哎唷哎唷地叫起了疼。她忙扶了那丫头起来问道:“伤着哪儿没有?腰可有摔着?要不去医馆瞧瞧吧?” “原来是您呀!”那丫头抬头笑道,“真是有缘呢!” “你认识我?”梨花仿佛没见过这丫头。 “夫人,您忘记了?上午您过长青街那边时,奴婢家夫人的小轿撞了您一下,亏您大人大量,若是遇着别人,只怕是要讹上了。” “哦,是有这么回事。” “哎哟!”丫头扶着腰痛叫了一声,微微弯下腰身道,“遭了,我这腰怕是拧着了!” “那赶紧上医馆去吧!” “不必了,夫人,”丫头忙摇头道,“奴婢不敢在外耽搁太久,回去晚了奴婢家夫人是要责骂的。” “可你现下伤着,怎么回去?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劳烦夫人了!” 梨花一路扶着那丫头离开了勾栏,往城南而去。那丫头嘴巴挺利索的,跟梨花闲聊了起来。两人这一聊,梨花才知道那丫头也是紫鹊山界那边的,只是不同村,顿时有了股亲切感。 两人很快到了一处宅子的后门。丫头叫开了门,梨花帮着那前来开门的老婆子把丫头扶了进去,正要转身离去时,那丫头叫住她说道:“夫人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吗?” 梨花刚问完这话就看见那老婆子将后门关上了,心里瞬间有些起疑了,忙问道:“关门做什么?我这正要出去呢!” 丫头冲她微微一笑道:“其实跟夫人有缘的何止是奴婢呢?奴婢家夫人与您还是同一个村的呢!” “同一个村?”梨花有些吃惊,会是谁呢? “奴婢家夫人想见见您,跟您叙叙旧,早在茶室里设了茶点,请您移步到茶室吧!” “不知道你家夫人姓甚名谁?” “夫人去了便知道了。” “我若不去呢?” 丫头脸上的笑容浮起了一丝丝阴云,站直了身子说道:“夫人既然都已经来了我们这儿,又何必推辞呢?奴婢家夫人可是好心想款待夫人,以报旧年之恩。” 梨花更觉着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旧年之恩呢?看着丫头和婆子的架势,她这会儿是走不出这后院的。若是疾呼大喊,指不定会给当头一棒呢!梨花心里虽有些慌,可面上仍旧还算镇定,既来之则安之,且随这丫头去看看! 那丫头一路引着梨花穿过两个小花园,来到一间幽静的院子,进了其中一间厢房。刚进去,一股浓烈的香气便扑鼻而来,熏得梨花连连咳嗽了起来。她抬眼打量着这间房,榻榻米似的布置,东边窗下有一张长形茶桌,桌上正用小木炭煮着茶水,已经微微冒着白气儿了。 就在她打量时,帐帘后走出一个年轻的妇人,开口便喊道:“四弟妹,好久不见了!” “金铃儿!”她立刻认出了这声音,转头一看,果真是金铃儿!只是此时的金铃儿早与从前不一样儿了,脸蛋圆润不少,锦衣玉翠,颇有富家贵妇的模样。 “呵呵呵……”金铃儿掩嘴笑道,“竟不认得我了吗?四弟妹好差的记性啊!想当初你我好歹也做过妯娌不是?” “你可大变样儿了!”梨花打量了她一眼说道。 “怎么?你只当我还是从前紫鹊村那个金铃儿吗?那也太小瞧人了!”金铃儿摇曳着纤腰走到茶桌前,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俨然是认真学过的。她坐下后,朝梨花招手道:“你也来坐呀!我们俩好容易碰回面,可得好好坐着喝回茶。” 梨花走过去坐下道:“我还当是哪位故人邀约呢!没想到会是你。正好我今天空闲得很,陪你说说话也行。” 这时,桌上茶已滚开了。金铃儿伸出芊芊玉指,握住竹勺,舀起了一瓢,用左手拽住了右边袖子,蜻蜓点水般地倒进了碧青色的荷叶边茶杯里,然后又照原样儿放了回去,说道:“尝尝吧!” 梨花一边端起茶杯一边笑道:“我瞧着你真是大变样儿,连煮茶这门功夫都学得有模有样儿了。看样子,你离开紫鹊村之后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嘛!” 金铃儿眉梢一跳,嘴角含着半冷半温的笑容说道:“那不也是托了谢满庭的福吗?” “谢满……”梨花刚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眉头拧成了结。 金铃儿忍不住又掩嘴笑了起来,说道:“喝不惯吧?我起初也是喝不惯的。你说在紫鹊村里喝个茶跟喝水似的,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呢?我离了那穷沟沟才知道原来喝茶有这么多门道儿。我今天煮的这茶味儿是汴京城里最时兴的,里面加了几味香料,喝起来滋味儿更悠长了。”她说罢,用双手托起茶杯,姿态怡然地往嘴里送去。 梨花吐吐舌头道:“我还是觉着清茶爽口。你这汴京城最时兴的喝法我真是喝不惯。紫鹊村里的茶虽都是粗茶,可好在够天然啊!” “我还以为你喝得惯呢!”金铃儿放下茶盏笑盈盈地说道,“想当初你可是从汴京城汪府来的人,去了紫鹊村才多久,你就已经喝不惯京城味儿了?既然出了村,就该好好学学这外面的规矩章法。对了,你什么时候来惊幽城的?” “就前些日子。” “来惊幽城做什么?谢满庭没跟你一块儿来吗?” 梨花冲金铃儿挤了挤眉毛笑问道:“哟,金铃儿,你现下还忘不了我们家谢满庭呢?心里到底还是挂着的?” 金铃儿抖了抖冷眉,扭过脸说道:“我是记挂他,我记挂他当初的好恩情呢!若不是他,我金铃儿也不会离开紫鹊村,更不会有现下这福气!” “你还记恨他呢?” “哼,怎么了?你怕我对付他吗?连他是不是跟你一块儿来的,你也不敢告诉我?你不说也什么打紧的,但凡他人在惊幽城里,就没有我找不到的。”金铃儿说这话时,眉宇间多有几分得意之色。 梨花知道金铃儿压根儿就不清楚赵元胤的事,故意逗她道:“哟,真的呀?没瞧出来金铃儿你现下都这么威风了?对了,谢家三哥出来寻你了,一直没回去,你遇着他没有啊?” “那个死泼皮无赖!”金铃儿破口骂道,“别在我跟前提他了!他们谢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梨花忙笑问道:“你遇着过他?” 金铃儿翻了个白眼,低头又喝了一口茶,然后道:“早先是遇着过,被他缠过一阵子,后来就给打发了!不说那无赖,说说你吧,秦梨花。谢满庭真没跟你来惊幽城?” 梨花嘿嘿地笑了两声,用手拨了拨茶通里的小茶夹说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先前跑过一回。虽说后来又回去了,可惜实在待不惯。这不,又跑出来了吗?我可没你那么好命呢,自家跑跑买卖赚两个稀饭钱罢了。” “呵呵呵……”金铃儿的笑声又尖又高,一脸的幸灾乐祸,“真是没想到啊!谢满庭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就知道你不是盏省油的灯,紫鹊村那穷地方怎么能留得住你这汴京人?呵呵呵……我真想看看谢满庭如今的嘴脸,看他还是不是像从前那么逞英雄!” “你真想见他?”梨花故意笑问道。 金铃儿收敛起笑容,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他从前是怎么待我们金家的,我岂能不想见他?若不是他,金家也不会落到在村里站不住脚的地步!” “可是金铃儿,谢满庭的的确确没有冤枉过你父兄,你该怨的不是谢满庭。” “还替谢满庭说好话呢?到底做过同床夫妻,还是忘不了吧?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忘了,我跟谢满庭之间的账迟早是要算一算的!” 梨花忍着好笑,问道:“你打算怎么跟他算呢?” 金铃儿一脸得意地笑容说道:“我自有盘算!他让我爹在紫鹊村立不住脚,我也要让他在紫鹊村没法立脚,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滚出那个地方!” “那我更好奇了,你打算怎么让他立不住脚呢?谢满庭可不好惹的哟!” 金铃儿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梨花身上,嘴角勾起一丝阴笑。梨花眨了眨眼,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呀?我跟谢满庭可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了。你指望拿我去要挟他吗?省省吧!没准他现下已经在紫鹊村又另娶了一个,小日子过得肥肥腻腻呢!” “他从前喜欢你不是喜欢得紧吗?现下你跑了,他心里难道一点都不难过?” 梨花故意翻着白眼道:“谁知道去!” “我要是把你送回紫鹊村,你说他会不会谢我?”金铃儿目光阴毒地看着梨花说道。 “送回紫鹊村?你没病吧?那不是帮着他找媳妇吗?这也算报仇?你该不会想让他感激你,收了你做小吧?” “我就是胡乱在街上收个白脸要饭的,也不会再沾他谢满庭半点!”金铃儿正色道,“我说送你回去,可没那么简单。你以为就是风风光光地送回去吗?” “那是怎么个送法?” 金铃儿伸过了脖子,用长长细细的指甲指着梨花笑道:“你忘了?你从前是个姐儿呢!这事在紫鹊村不能明着说,可背地里大家都是知道的。你现下跑了出来,靠什么过活儿呢?当真是跑买卖吗?说实话我倒是不信的,我想紫鹊村的老老小小也未必会信。” 梨花瞥了金铃儿一眼问道:“听你的口气,我还得靠当姐儿过活不成?” 金铃儿又哼笑了起来,摇得满头珠翠沙沙作响。笑罢后,她挑着眉毛说道:“你是不是靠姐儿过活儿,这事你说了不算,得由我说了算!要是我把你带回去,告诉村里老老小小,说你在外重操旧业,干的净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你说谢满庭那脸上还挂得住吗?到时候满村人都会说,谢满庭养不活自家媳妇,让媳妇跑山外面混肉钱,他还算个男人吗?” 梨花忍着一肚子好笑,冲金铃儿竖起大拇指道:“你狠!” “更狠的还在后面呢!”金铃儿越发得意了,“我会让谢满庭知道什么是家破人亡的感觉!看他在紫鹊村里究竟待不待得下去!” “你确信你能对付他?” 金铃儿傲慢地笑道:“若说从前那个金铃儿也就罢了,眼下你见着的这个可没从前那么好惹了!在惊幽城里,我的话还有些份量的。你来城里几天了?可都逛过了?那洗沙街上的金壶茶楼就是我的!” “瞧不出来啊,你现下也成了老板娘了?” “单是你会做买卖吗?我金铃儿也不差!” “那行!”梨花起身道,“茶也喝过了,天也聊了,该告辞了!” 金铃儿坐着没动,捧着茶杯笑得很诡异:“你以为我这院子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 “哎,是你请我来的,对吧?” “没错,是我请你来的,不过你既然进来了就别想那么快出去!” 梨花盘腿坐下问道:“你还真打算把我送回紫鹊村去?我只当你做了一场白日梦好了!金铃儿,醒醒吧,你对付不了谢满庭的!” “有你在我手里,我岂会对付不了!” “懒得跟你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梨花刚起身,金铃儿便朝窗外喝了一声道:“来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文姨娘的去向 刚才那丫头和两个下人冲了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金铃儿跟前。金铃儿缓缓起身,指着梨花吩咐道:“给我绑了这践人!” “哎,你凭什么绑了我啊!”梨花往后退了两步道。 “凭什么?哼,就凭我金铃儿三个字!”金铃儿转头喝道,“还愣着做什么?绑了这践人,关进后院黑屋子!” “喂,金铃儿,你可别乱来啊……” 梨花正想从窗户洞里窜出去,却被两个下人架住了胳膊,连拉带拽地拖到了后院一间脏兮兮的屋子里。她一边挣扎一边对那两下人说道:“你们别这么傻了!跟那个金铃儿一块儿疯吗?我可告诉你们,我是幽王府的……”话没说完就被人塞了一团布,然后五花大绑地给绑了起来,活像一只待煮的螃蟹。 “唔唔唔……”梨花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自以为挺聪明的,没想到给一个丫头骗到这狼窝里来了!早知道就该听冰帅的话,回王府睡大觉多好啊!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只听见一声关门响,整个屋子就黑了许多,单是那破了洞,挂满了蜘蛛网的窗户上能透出些许的光线进来。此时已经是傍晚了,梨花有点担心,万一赵元胤寻不着她会怎么办啊? 此时金铃儿分外得意,忍不住在院子对着那一树梅花哼起小曲儿来。刚才引梨花来的丫头走近她身边问道:“夫人,您打算怎么处置那女人啊?” 金铃儿随手摘了一朵梅花下来,放在鼻边深深地嗅了嗅,然后不屑一顾地丢进了旁边大水缸里,冷冷一笑道:“就让她先那么关着,我自有主张。” “那女人可真是笨得慌!奴婢只是小小使计她就上钩了!” “哼!”金铃儿咧嘴一哼道,“她只会对付男人,耍些魅惑伎俩,其实脑子也笨得很!吩咐下去,别叫她饿着了,该给的饭菜给够,养得圆滚滚的才好往老家送啊!呵呵呵……” 金铃儿正得意时,外面一个下人小跑着进来说道:“大爷回来了!” “是吗?”金铃儿立刻拢了拢发髻,面带笑容地迎了出去。 只见二门处进来了一个少爷模样的男人,表情不悦,闷头背手地往里走来。金铃儿上前亲昵地挽着他道:“这是怎么了?跟撞了灰土墙似的,谁惹我们林大爷了?” “晦气得很!”这所谓的林大爷其实就是林家大少爷林广峥。 “怎么晦气了?” 林广峥进了茶室,把身子往地榻上一躺,甩掉了两只鞋子,枕着头长吐了一口气。金铃儿一边拾鞋一边柔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了?遇着什么难事了吗?” “都是我那妹妹添的堵!”林广峥晃了晃腿儿气愤道。 “林家二小姐?”金铃儿挨了过去躺下,贴着林广峥笑问道,“二小姐是自家人,怎么会给你添堵?” “别提了!一回娘家就不安分,前几天去了趟幽王府竟把王爷得罪了!今天我本想去王府赔礼道歉,可你猜怎么着?王爷早下令了,不许林家人再进王府了!你说,这不是给我添堵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啊?二小姐也不傻子,平白无故地开罪王爷做什么?” 林广峥冷笑道:“还不是醋坛子给酸的!我那妹妹早先想往幽王府钻,可偏偏人家王爷没瞧上她。现下知道王爷新领回来一个小妾,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还上门去为难人家,真好意思!她不懂事儿也就罢了,偏我家里那个也是个呆子,竟不知道拦着她!” 金铃儿直起身来倒了一杯茶给林广峥,说道:“你也别怪大少夫人。女人的醋劲儿上来了谁也挡不住。大少夫人若能拦,只怕早拦了!” “就是当面儿给二妹妹一巴掌也不为过,她是长嫂,教训弟妹不应该吗?真是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单知道在家数银子了!”林广峥说到这儿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金铃儿的香肩道,“也是我爹孝期没满,不然早接了你进府了,好歹也能为我分担些。” 金铃儿握着他的手莞尔一笑道:“我在这儿也挺好的,真不急。即便孝期到了也再忍个半年,省得叫人落了闲话,说你孝期一到就赶着娶新了。” “这话说得在理儿,”林广峥贪恋地摸了摸金铃儿那滑嫩嫩的脸蛋道,“只是得再委屈委屈你了。” “这儿又不缺吃穿,还有几个丫头下人伺候着,挺好的。你不必忧心我,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你刚接手林家的事,少不得忙乱,若不得空过来,派拐子带个话来我心里也安了。” “真说得我心都酸了!要不好好伺候伺候你,我都过意不去了!”林广峥一把搂了金铃儿在怀里,胡乱地扯起了她的衣裙。她一边推拒一边娇笑道:“先别闹了!有个事得问问你。” 林广峥压了她在身下,嘴不离唇地说道:“问!” “真别闹了!”金铃儿挪开了唇,微微娇喘道,“就是那文姨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当真要关了她在这儿一辈子?” “她闹了?”林广峥皱着眉头问道。 “闹没闹,可我觉着你关了她在这儿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这我知道,”林广峥翻身坐起来理了理衣裳说道,“她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再过些日子就没什么用了。我今天来就为了她这事,走,瞧一眼去!” 文姨娘其实没失踪,只是被林广峥关在了后院一间厢房里。林广峥和金铃儿去时,她正在菩萨像像前数佛珠。听到开门的动静时,她也没回头,照旧闭眼在那儿跪着。 “姨娘近来可好?”林广峥一脸歼笑道。 “你又来做什么?”文姨娘冷淡地问道。 “来瞧瞧姨娘您啊!您在这儿过得还不错吧?可苦了儿子我了!在外面替您兜着圆着,一个劲儿地跟人解释,说我家姨娘没跟男人私奔,那都是谣传呢!” 文姨娘听了这话,气得脸色都白了,立刻起身指着林广峥质问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男人私奔了?我是给你关在这儿了!我倒是要问问你,关了我在这儿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林广峥抖肩笑了笑说道:“姨娘啊,您年轻守寡,说您跟男人一早相好携家私私逃,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你……”文姨娘气得青筋暴涨,却束手无策! “别生气,姨娘!”林广峥得意地笑道,“您好歹是我的庶母,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只要您乖乖听我的话,我保你无虞。” 文姨娘紧紧地拽着佛珠气愤道:“你保我无虞?你只怕恨不得立马推了我下火坑吧!你如此污蔑我,究竟存的是什么心?” “唉,这也是给爹逼的啊,姨娘!爹做得不公,虽把掌家权给了我,却把家业多分了给老三老四,叫我这老大空有个掌家权呢!我要再不使点法子,只怕林家往后就是那两小子的了!我从前待姨娘也不薄,姨娘这回当真是要帮我一把了!” “哼!你又打了什么坏主意?” “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盘点家业时,爹从前那四箱子古董字画寻不着了。大家都说是姨娘您卷带走了,您只要出个声儿,这事就算了了……” “混账!”文姨娘直接砸了手里的佛珠向林广峥,骂道,“你不过是想独吞了你爹那四箱子私房,却把罪名嫁祸在我的身上!你这么做只是不想你那两个弟弟起疑心罢了!实在太可耻了!” 林广峥闪身躲开了,抿嘴一笑道:“姨娘您何须大动肝火呢?眼下您要否认也很难了。您出去听听,城里人都是怎么说您的?都说您青年寡妇守不住,一早就跟野汉厮混上了,等不及我爹孝期满了就私奔了!儿子我就算有十张嘴也替您说不清啊!” “一准都你在里头摆布!” “哼哼,”林广峥反背着手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姨娘您说得没错,那都是我叫人暗地里传出去的闲话。这闲话传多了传久了,不信的都信了!” “林广峥!”文姨娘涨红了脸呵斥道,“我好歹是你庶母,往日也不曾苛待于你,你怎么能如此陷我于不义呢?你贪财也就罢了,却要毁了我一世名声,教我往后如何见人?” “姨娘是佛门中人,自有佛祖搭救,早已在红尘之外,又怎么会在乎什么名声儿呢?姨娘是菩萨心肠,倒不如帮了儿子这一回,只当是积了浮屠了。” “休想!”文姨娘狠拍了一下桌子道。 “休想?那可就由不得姨娘了!别说儿子没给您留后路,儿子可是为您想得很周到。只要您到公祠走一趟,认了这桩事儿,平了我们兄弟之间的猜忌,儿子自会保您周全,送您去一个僻静的尼姑庵修行。您以为如何呢?” “林广峥,你真是机关算尽呢!往常在你爹跟前怎么没见你如此狼子野心!” “姨娘,别废话了,应不应给句话吧!”林广峥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说道。 文姨娘怒视他问道:“我若不应,你是不是该沉了我在井底了?” “姨娘言重了,我怎么会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啊……”林广峥面露恶相地走近文姨娘说道,“可苦了姨娘身边那两个丫头了!” “什么?”文姨娘浑身一颤,跌坐在椅子上。 “那两丫头是跟着姨娘进府的,正值青春好年华,若是因为姨娘有何不妥,那就是姨娘您的罪过了!姨娘是菩萨心肠,自然不会放着她们不管是不是?” 文姨娘气得浑身不停地颤抖,眼泪噗噗地掉了下来。金铃儿见状忙假意劝道:“大爷,您也别太逼着姨娘了!瞧她吓成那样儿,当心晕过去!来,姨娘,您喝口茶!” 金铃儿刚把茶杯递过去就被文姨娘挥袖扫在了地上。林广峥眼珠子一瞪,拉过金铃儿指着文姨娘呵斥道:“别不知足了!当初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被我爹给收了,像模像样地做了几年姨娘,好日子也享了不少,别在这儿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应不应就一句话!” 文姨娘偏过头去,面色苍白地发着抖。金铃儿晃了晃林广峥的胳膊道:“你别太逼着她了,容她缓一缓,兴许就想明白了!” “好!我再给你一晚,明天一早给我答复!哼!”林广峥甩袖出了房门,金铃儿忙跟了出去,吩咐丫头锁上了房门。她追上林广峥问道:“她若不肯,你总不能逼着她就范吧?你得有两手准备才行。” “放心,我早打算好了!她若不答应,还有那两丫头呢!打得半死拖到祠堂去,定个协主私逃的罪名是很容易的。到时候,我那两个弟弟也怀疑不出什么了!对了,那四箱东西都收好了?” “收好了,在我那屋里搁着呢!你要不放心,自己开锁点数去!”金铃儿娇嗔了一句。 “那里头都是我爹积年攒下的宝贝呢!有些东西花钱都买不来的,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要不叫你家那位大少夫人看着?” “生气了?”林广峥调笑着捏了捏金铃儿的下巴,顺手搂着她的腰肢道,“我这就领你回房消消火气儿去!” “少没正经儿了!” 林广峥大笑了起来,搂着金铃儿回房去了。 可怜的梨花被关在黑屋子里喊也喊不出来,跑也跑不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外面渐渐黑了下来,,心里喊道赵元胤快来救我呀!我再也不赌气乱跑了! 且说元胤此时正在书房里忙着书写呈上的公文。写得疲累时,他略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全黑了,便喊道:“来人!” 一个侍卫进来道:“主子,有何吩咐?” “夫人回府了吗?” “还没呢!” “没?”元胤放下手里的毛笔,微微皱眉问道,“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是还没回,刚才芜叶过来问了一声儿,以为夫人在您这儿了。属下跟她说夫人压根儿就没来过,想来夫人应该还没回府。” 元胤沉思了片刻后道:“找了雀灵回来!” 侍卫自行退了出去。元胤起身抖了抖胳膊,长长地哈了个哈欠。许久没干这活儿了,坐了一天竟觉得累了,更要命的是梨花那丫头居然赌气到这个时辰都不回来!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暗自笑了笑,心想等那丫头回来真的好好收拾收拾,方才知道什么叫夫纲。 他转过身去,正想从桌上端起茶杯时,忽然发现茶壶下的炉火已经灭了许久,茶早已凉了,便喊道:“芜叶!” 话音刚落,唐宣贞便捧着茶壶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跟着的芜叶一脸着急地说道:“王爷,奴婢跟宣贞小姐说您在书房里忙着呢!可她非要上楼来给您送茶……” “下去吧。”元胤淡淡地说了一句。 芜叶撇了撇嘴,好不甘心地转身走了。唐宣贞进了书房,搁下茶道:“刚才煮茶时听游姐姐唠叨,说还没寻着合适的人儿,便想着上回王爷不嫌弃宣贞煮的茶,就再往您这儿送来了,您请尝尝?若不合口,请王爷指点一二。” 芜叶站在门口没走远,听见里面的话立刻歪了歪嘴,抖了抖眉毛心想,还指点一二呢?还没寻着合适的人儿呢?不如索性把话说开了,你想奔这儿来呗!哼! “搁下吧。”元胤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总是那么不冷不淡的。 “是,”唐宣贞又道,“王爷若不嫌弃,在没寻着合适的人之前就由宣贞来为您煮茶吧!宣贞忝居府里,实在有愧,再不做些什么真就是白吃白住了。” 芜叶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不好意思住在府里就回寺里去呀?又没人拦着你!非在这儿说得这么好听,真是烦人!她刚嘀咕完,旁边走来一个侍卫,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她知道不能站在书房外偷听,只好走开了。 芜叶走开后,元胤回了唐宣贞的话:“不必了,你先回去吧。”唐宣贞似乎并不意外,轻轻点了点头道:“是,宣贞明白了。其实宣贞今天来是有事想求王爷。” 元胤在圆桌边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你想求什么?” 宣贞忽然下跪,声音微微颤抖道:“求王爷杀了班那镜台!” 元胤垂下了眼帘,拨了拨手里的茶杯道:“这事你不必过问。” “宣贞每每想起容姐姐,心里就恨自己!当日若非宣贞技不如人,此仇早就报了!如今看着班那镜台安然地待在静湖阁,宣贞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宣贞想过再偷袭她一回,可眼下是在府里,又得您和游姐姐相助,岂能恩将仇报?所以……” “所以什么?”元胤抬起一双阴冷的眸子盯着她问道。 “宣贞明白,王爷其实也不容她班那镜台。只是碍着她大理公主的身份不好下手罢了。为替婶娘和容姐姐报仇,宣贞恳求王爷赐给宣贞一个机会。” 元胤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搁下茶杯看着她说道:“你要我送你一个刺杀大理公主的罪名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梨花失踪了 “宣贞并不在意这个罪名!只要能替婶娘和容姐姐报仇,宣贞就心满意足了!这世上,对宣贞最好的就是婶娘和容姐姐,若不能为她们报仇,宣贞心愿难了。其实这样对王爷来说不正好吗?我能报仇,王爷也能除去班那镜台这个障碍,风风光光地迎娶梨花夫人为正妃。” “你倒是想得很周到,先起来再说。” 唐宣贞缓缓起身,面带愁容地说道:“宣贞思量已久,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毕竟婶娘和容姐姐去了那么久了,王爷能否还记得她们宣贞都不敢确信。直到那日听游姐姐说,王爷曾为她们立个牌位,想来王爷对容姐姐还是有所记挂的,所以宣贞才斗胆来对王爷说这番话的。请王爷三思!” 元胤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垂眉问道:“你真想这么做?” “是!”唐宣贞使劲地点了点头。 “不后悔?” “绝不后悔!只求王爷给宣贞这个机会!” “若是刺杀失败,你此生恐怕再没安宁日了。” “宣贞不在乎!”唐宣贞一脸正气道,“既然有这主意,便抱定了不成功则成仁的想法。王爷若肯挪了班那镜台出府,宣贞便可下手。到时候,宣贞所为跟王爷以及王府没有半点牵连!” “回去吧!”元胤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王爷……” “没听清楚我的话吗?”元胤瞟了唐宣贞一眼,“我不习惯说第二遍。” “为什么,王爷?宣贞此计是两全之策,难道王爷信不过宣贞?”唐宣容黯然地垂下眉梢道,“那倒也是。宣贞与王爷忽然再见,王爷又怎么能轻信了宣贞呢?毕竟当年宣贞与王爷只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后来你去了哪儿?”元胤忽然问道。 唐宣贞略有惊喜,忙抬起眼眸答道:“王爷是问当年宣贞去了哪儿吗?” “我离开大理时派人去找过你,不过当时你们已经人去楼空了。” “真的?”唐宣贞的心跳骤然快了一大半!她难以想象赵元胤后来还派人去找过她?她忙又说道:“当时我娘担心班纳府的人会对付我们,所以草草收拾了行装偷偷离开了大理城。” “是这样。”元胤点点头道。 唐宣贞偷偷地瞟了元胤一眼,轻声问道:“王爷……王爷找宣贞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确保你们母女无虞。” 唐宣贞心里好一阵温暖,忍不住脱口而出:“容姐姐倒真没看错人!她虽去了,王爷竟还记得管顾我们母女俩。如今想来,终究是她太福薄了。” 元胤低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报仇之事别再提了,只当没说过。” “王爷终究还是信不过宣贞吗?” “我只是不想再欠容儿一条命。” “王爷……” “不必再说了,此事我是不会准的。你留着性命好好活着就行了。至于班那镜台,你无须再管,听清楚没有?” 唐宣贞略有不甘心,垂首不语。元胤看了她一眼问道:“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宣贞始终放不下……” “我都已经放下了,你也能放下。” “王爷真的已经放下了吗?刚才王爷一声容儿,立刻让宣贞想起了从前在大理世子府时的情形。过往种种,岂能说忘记就能忘记?” “不是忘记,是放下。”元胤的语气一如杯中茶水般平静 “宣贞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元胤重新拿起笔道,“你回去吧,报仇之事不用再提了。安心住在王府里,陪着我乳娘就行了。” 唐宣贞有些失望,沉默了片刻后问道:“王爷之所以能放下是因为遇见了梨花夫人吗?” “你问得太多了,回去吧!” “王爷……宣贞能不能斗胆再问您一句?” “问。” “当初与容姐姐相处,和现下与梨花夫人相处,你更喜欢哪一段日子?”唐宣贞目光幽幽且带着些许期许地看着元胤。 “为什么这么问?” “或许是宣贞太过不懂事儿了,不该过问王爷的私事,只是宣贞很想替容姐姐问一句,王爷若不想回答,宣贞也不敢勉强。” 元胤凝视着手里的茶杯,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是不一样的。” 唐宣贞追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昔日与今日是不一样的。我与容儿的相处更像是朋友,与梨花的相处却是夫妻。” 这回答让唐宣贞颇有些失望。她垂下眼眸,轻轻点头道:“宣贞明白了,看来让王爷放下容姐姐的真是梨花夫人。” “回去吧。” 唐宣贞心里忽然一股凄凉之感,酸酸涩涩,像吃下了难以吞咽的酸枣似的。她默默地转过身去,正要开门时,雀灵却忽然闯了进来,将她仰面撞翻! 元胤手快,丢下茶杯便起身伸手撑住她的后背,顺势拽着她的胳膊拉到了一边。她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发现自己正紧拽着元胤的衣袖,与元胤之间的距离竟是那么地近,甚至能闻到元胤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这一刻,她的脸陡然红了,急急地松开了手,屈膝行礼道:“多谢王爷!” “怎么了?”元胤并没在意唐宣贞的脸色,而是看着雀灵问道,“梨花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吗?” 雀灵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问道:“婶子还没回来吗?” “这话该我问你吧!”元胤眉心拧成了一团。 “那个……”雀灵吐了吐舌头道,“下午的时候我的确一直跟着婶子,可后来她去了勾栏听说书,我也顺带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婶子已经不在勾栏那儿了。我以为她堵完气就会回来的……” “赵雀灵!”元胤瞪着她喝了一声。 “主子叔叔,我错了!”雀灵可怜巴巴地捏着耳朵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睡着的!是那说书的说得太无聊了,所以我就……” “所以,连你也不知道梨花在哪儿,是吗?” 雀灵咬着下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元胤脸色立马变了,盯着雀灵,有种想掐死她的想法!雀灵忙说道:“我这就去找她……” “你去哪儿找她?”元胤表情严肃地说道,“惊幽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知道她在哪儿吗?我叫你一直跟着她,就是怕出了什么意外!最近城里来不少外乡人,万一谁起了个歹心,你说后果会怎么样?” “主子叔叔,我真错了,我不该睡那一觉!婶子最喜欢去夜市逛了,我这就去夜市找她,没准她正在哪家铺子里喝汤呢!” “站住!” 雀灵一脸无辜地转过头来,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呀?” 元胤一边取下自己的披风一边吩咐道:“叫上严琥珀,多派些人出去找!最好能在夜市把她找到,否则你的耳朵别想要了!”他说完旋风般地出了书房。 雀灵都快哭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嘀咕道:“我真是给倒霉催的!怎么就睡着了呢!都怪那说书先生,说得太无聊了!真气死我了!赶紧找琥珀哥哥去!” 雀灵走后,唐宣贞默默地退出了书房,站在凭栏处望着漆黑的夜空发神。她心里哀叹了一声道,容姐姐,看来王爷是真的把你给忘记了! 一个时辰后,元胤和雀灵严琥珀等人在夜市口汇合了,只可惜他们谁也没找着梨花。雀灵躲在严琥珀身后,都不敢去看元胤那脸色,简直跟死了爹娘似的难看。严琥珀忙替雀灵说话道:“主子,现下不是责怪雀灵的时候,应先寻着夫人才是!眼下城中外乡人众多,青月堂或者别路细作混在其中也指不定。若是有人想对夫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元胤冷瞥了雀灵一眼道:“这话还用你来提醒我吗?” 严琥珀连连点头道:“这话自然不必属下来提醒您,不过您想,惊幽城的城防向来严密,若是有人想携夫人出城,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没那么容易。今晚必须要寻着夫人,若不然,明天只能设卡细查!” 元胤望着灯火辉煌的夜市陷入了沉思当中,就在这时,冰残如鬼魅般地出现了。雀灵忙问:“冰残叔,你找着婶子了吗?” 冰残道:“我刚在昭荀处得了信赶来,还是没找着吗?” 雀灵嘟着嘴摇摇头道:“没有。” 冰残略思片刻后,对元胤道:“别泄气,多派人出人手,特别是城北一带。” 元胤看着冰残问道:“你觉着她会去哪儿?” “她是你媳妇,这话你怎么能问我呢?都各自散去吧,别耽搁时间了!” “冰残叔你呢?”雀灵问道。 “我也会帮忙寻找,大家分散开来,这样才能更快找到!” 严琥珀和雀灵各带一队人散去。冰残和元胤说了几句后,彼此也散开了。等元胤走远后,冰残转了个弯,匆匆进了一条巷子。走完巷子后,又是另一条街的街口,他径直走了进去,停在了一处小宅子跟前,这正是之前蒙先生出入的宅子。 站在门口沉默了一小会儿,冰残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敲了敲门。没过多久,蒙可舟开了门,看见冰残时暗暗地吃了一惊,但表情依旧很镇定,笑问道:“请问找哪位?” 冰残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门里,也不等蒙可舟让开,直接将他推开道:“自然是找这家主人了!” 蒙可舟心里一惊,强壮镇静地说道:“我正是这里的主人。” 冰残冷眼一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道:“你?哼!我看你面孔挺生疏的,想必是才来城里的吧?这里的主人是谁难道我会不知道?叫了她出来!” “这……你这样贸然地闯进来似乎不太好吧?” 冰残傲慢地反背着双手道:“我闯这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没什么不妥之处。你不叫了她出来,我自己去找!” 蒙可舟忙拦着他道:“这位兄弟,此乃民宅,你岂可擅闯……” “让他进来!”二门处庄允娴面色微白地走了出来。 这瞬间,冰残的目光像结冰似的凝在了庄允娴身上。夜风嗖嗖而过,吹起了庄允娴胸前的淡黄色丝带,宛如一只蝴蝶在翩然而飞。这模样,这情形忽然都让冰残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有多久没见着女人了?依稀仿佛已经有三年半了吧!为什么每回见到她,她看上去脸色都那么差呢?她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对吧? 庄允娴毫不畏惧冰残那双目迸出来的寒光,虽然她看不清寒光背后那份忧心,她一步一步地吃力地迈下台阶,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容问道:“冰残大人,深夜到访,该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冰残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挪开目光道:“我来找人。” 庄允娴冷冷一笑问道:“不知道我这破宅子里有什么人值得鼎鼎大名的冰残大人来找?这院子里除了我,就是蒙先生了,蒙先生新来城里不久,难道会惹到您?我想蒙先生应该没那个空闲吧?” 冰残瞟了一眼蒙可舟,质问道:“这人是从何而来的?” “西南边上,龙泉驿。” 冰残眉心微皱,这似乎和之前梨花夫人说的是一样儿的。庄允娴走到离冰残四步远的地方站住了,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冰残大人,莫非我这位客人当真犯了什么事?还要劳驾您亲自前来抓人?” 冰残看着她的眼睛,心想非得这么说话才行吗?不过,她不这样说话的话倒不像是庄允娴了。冰残冷淡地回答道:“我来是想问问,王府的梨花夫人可在你这儿?” “梨花?”庄允娴故作镇定道,“什么梨花夫人?我不认识。” 蒙可舟忙答话道:“就是之前来找我的那位夫人。抱歉啊,冰残大人,她早就走了,没在我这儿。” “真的?”冰残冷冷地扫了蒙可舟一眼,“你可知在惊幽城里说谎话的后果?” 蒙可舟正要答话,庄允娴抢先一步道:“知道,这城里有谁不知道冰残大人的冷酷无情和铁血无私呢?若是在您跟前说谎,那此人必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大人若不信,可以派人将我这宅院前后搜罗仔细了,一把烧了我也不敢说什么。” 冰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庄姑娘真是把在下看得太厉害了!” “冰残大人不厉害吗?”庄允娴迈前一步看着冰残,目光如冰刺一般,“冰残大人的厉害一直都叫我折服,又何必这么谦虚呢?病残大人要搜我的宅子吗?那请吧!” 冰残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果断地扭头往外走。如果不走,他怕自己会更难受。每回见着这女人,他才知道心底的伤口有多长有多深!为什么这女人还要回到这里跟自己作对呢? 迈出院门时,冰残心里那声叹气才从口里钻了出来,心神却似乎还留在院子里,想拔回来却不容易。就在他走下台阶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是元胤。 元胤缓步从树荫黑暗处走了出来,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找梨花?” “你跟着我?”冰残问道。 “是,我跟着你。我若不跟着你,怎么知道你是来了这儿。” 冰残扭过脸去说道:“我是来找你媳妇的,因为之前她遇着的那个蒙先生暂住在这儿,她来过。”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今天?你怎么会知道?你也来过这儿?” 冰残看了一眼元胤道:“现下你媳妇没了踪影,你倒有工夫在这儿磨蹭?快去找!” “不耐烦了?”元胤拦了冰残的路,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要没猜错,你找梨花是借口,来见那个女人是真。” “你怀疑我?” “对,我怀疑你是不是从没忘记这个女人,我怀疑你是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赵元胤!”冰残有点怒了。 “不如再嚷大声儿点?”元胤的火气也不小。 冰残背过身去道:“我没工夫在这儿跟你吵,赶紧找你媳妇去!” 元胤长吐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不打算告诉我前晚夜袭地牢的人是谁了,而且你也不打算把这人抓回来了,是吧?行,你既然决定这么做了,我无话可说。但若被我发现梨花失踪与她有关,我不会手软!” “你都知道了?” “以你的办事效率,以你的身手,会让对方在受伤的情况下逃走吗?你明知眼下地牢是个棘手的地方,又明知青月堂的人随时都会来偷袭,你怎么会粗心大意放走前来劫狱之人?当我走到这儿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不想解释什么。” “随你!好自为之!”元胤说完转身飞快离去了。冰残无奈地对着夜空叹了一口气,转脸望了望门口那对红灯笼,心里像刀割了似的疼。他知道这不怪元胤,谁让庄允娴当初在大理差点刺死了元胤呢? 就在蒙先生关了大门回到小厅时,只看见庄允娴独自坐在厅内发愁。蒙先生忙问:“怎么了?伤口疼了吗?” 庄允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带愁容地说道:“不是。” “你脸色这么不好,赶紧回屋躺着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再遇柴邢 庄允娴咳嗽了两声,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蒙先生忙关了小厅的窗户,回头说道:“你还伤着就不该下床,伤口再裂了,那可怎么好呢?我这几天算是白忙活了。” “容儿会去哪儿呢?连冰残都出动来找她了,一准是出了大事了!”庄允娴面带焦虑地说道。 蒙先生在她身边坐下说道:“这事你急也没用啊!横竖她是王府夫人,赵元胤和冰残自然会着急的。你赶紧回屋躺着,省得伤口再裂了。” 她抬起眼眸看了蒙先生一眼说道:“我身子也好得差不离儿了,不需要你再端水送茶地伺候着了。我知道你是个游历惯了的人,该往哪儿去就去吧!” “这是赶我呢?” “算是吧!”庄允娴扶着椅子缓缓起身道,“我救过你一回,你也救了我一回,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 “那我能问问你来惊幽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庄允娴轻晃脑袋,转头冲蒙可舟淡淡一笑道:“你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你若从我嘴里问出了实话,你的命就不保了。明天天一亮,你继续上路游历去吧!只当你我从未在惊幽城里碰过面。” “我若不走,你是不是得把我从这儿扔出去?”蒙可舟笑问道。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现下能动能走,真的不需要你再伺候了。再怎么说,你好歹也是蒙家大少爷,富家一方的掌家人,我岂能再叫你伺候着?” “我早就不是什么掌家人了,家里的事项都交给了我儿子和女儿了。” “那你更该过你闲云野鹤的日子去……” “我知道,”蒙可舟点头道,“你来惊幽城是有目的,对吧?” “这些你无须多问……” “你这伤是那晚闯幽王府的时候受的吧?” 庄允娴一愣,抬起眼眸问道:“你怎么知道?” 蒙可舟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腹部是被一种叫冰钩的暗器所伤。细数整个惊幽城,这种暗器只有幽王府的冰残拥有。你要不是去过幽王府,与冰残交过手,又怎么会被伤?” “呵!”庄允娴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做买卖的对暗器倒挺了解的,我实在是小看了你。” “别以为我只是个客栈的老板,早些年也风里雨里地在江湖混过。只因家里买卖不能少人,迫不得已才回去了。冰残是什么人我还算清楚,刚才他进门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了,我以为他是来……” “是来抓我的?呵!”庄允娴自嘲地哼了两声,捂住小腹的伤口道,“他若真想抓我,刚才就不会那么客气了。” “可你不怕他怀疑上你吗?要不然,明天我送你出城……” “那就不必了!”庄允娴断然拒绝道,“这儿的主人似乎是我吧?明天一早该走的人是你,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牵连,更不想你被冰残怀疑上。” “庄姑娘……” “别再说了,就这么决定了!”庄允娴说完捂着小腹站了起来,缓步回房去了。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为什么冰残刚才不抓我?他应该察觉到前晚偷袭地牢的人是我,为什么不动手抓我?他在等什么?难道他有其他的打算?罢了,不去想那个男人了,再想的话,那些不开心和开心的全都会涌出来…… 正当幽王府的人四处寻找梨花时,关押梨花的那间小屋亮起了烛光。金铃儿站在小屋门口,掩着鼻子吩咐丫头道:“用熏香给我熏醒了!可不能叫她就这么摔死过去了!真是个笨蛋,关这屋子里都会摔了头!” 原来半个时辰前,梨花设法用一根弯了的钉子把嘴里的布条拉开了,正起身想溜到门口去,谁知道踩着一根木棍子一头栽倒在地上,摔晕过去了。门外的人听见响动,这才把金铃儿叫来了。 “怎么样啊?还没醒吗?”金铃儿不耐烦地站在门口问道。 扶着梨花的丫头摇头道:“用熏香袋好像不行呢,夫人!要不然,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金铃儿看着丫头怀里的梨花,厌恶地说道:“摔这么一下还摔破了额头,真是晦气呢!要把大夫请来了,可不叫大爷也知道了吗?放了她在这儿,你去外面药铺子里抓些跌打的伤药回来给她灌下,应该没事的,快去!” 丫头刚把梨花放在地上,一个下人就匆匆跑来着急地对金铃儿说道:“不好了,夫人!文姨娘……文姨娘上吊了!” “什么?那死娘们还真寻死了!”金铃儿吓了一跳,“到底死没死?还有气儿吗?” “还有口缓气儿!” “赶紧请大夫呀!真是会给我找事呀!”金铃儿着急地冲那丫头道,“哎,你在这儿看着她!我去瞧眼姓文那娘们!待会儿大夫来了,也叫过来给她悄悄!真是晦气!” 金铃儿骂骂咧咧地走了。那丫头那算个心善的,起身关了房门,拿了墙角的破被子给梨花盖住了身子,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算倒霉的,怎么就撞在我们家夫人手里呢?仗着林大爷,在城里跋扈着呢!唉……” “走……走……”梨花忽然梦魇了起来。 丫头急忙弯腰附耳问道:“夫人,您说什么呢?叫谁走?” “走……我不认识你……走!” “夫人,您在说梦话吗?” “走啊!”梨花忽然立坐了起来,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冷汗大颗大颗地沿着额头滑落而下。 丫头吓了一大跳,忙后退了一步问道:“您到底怎么了?别是做噩梦了吧?” “我的头……”梨花双手抱着脑袋,表情痛苦地弯下了身。 “夫人,您刚才摔了一跤,额头都出血了。您还好吧?” “我的头好痛!”梨花使劲晃了晃说道。 “别是给摔坏了吧?夫人,”丫头忙挨过去扶着她说道,“您千万不要晃了。我娘说,脑袋摔了不能晃的,越晃越疼。” 梨花缓缓抬起头,目光里全是血丝,怔怔地望着那丫头。丫头有点惧怕,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道:“夫人,您要不先躺下歇会儿吧?” “我……”梨花神情黯然地盯着丫头吐了一个字。 “您怎么了?哪儿疼说吧!” “我……好像……” “好像什么呀?” 梨花嘴唇微微颤抖道:“我好像……好像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想起什么来了?”丫头被梨花这诡异的表情给吓住了,“您该不是魂飞了吧?” 梨花使劲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丫头的手腕说道:“姑娘,你放我走吧!” “不行啊!我们家夫人要是知道……” “姑娘,我是幽王府的人!” “什么?”丫头脸色大变,愕然地看着梨花。 “我是幽王府的夫人!” “夫……夫人?怎么会……” 梨花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外瞟了一眼,着急地对那丫头说道:“我真不骗你!我真是幽王府的夫人!倘若你肯放了我,我往后会答谢你的!” 丫头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使劲摇了摇头。她想了想,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子塞给丫头道:“你要肯放了我,往后拿着这个玉镯子来幽王府找我,我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您既然是幽王府的夫人,那我家夫人为何会关了您了?” “她根本不知道我现下的身份!姑娘,真的来不及了!趁金铃儿回来之前,你就让我走吧!” “可是……” “你别担心!等我走了之后,你假装晕倒准能混过去!但是你要不肯放我走,万一给幽王府的人找到这儿来了,只怕你家夫人和你们一干人等就麻烦了!” “您……您真的是幽王府的夫人?” “等你拿着桌子来找我自然就明白了!”梨花把镯子往丫头手里一塞,转身开了门,猫着腰身跑了。 此时院子的另一边正热闹着。金铃儿忙着招呼丫头给文姨娘灌黄汤,压根儿没在意梨花这边的动静。梨花从后院溜出去之前听见了林广峥的声音,不由地回头一看,当真是林广峥。她来不及弄明白林广峥和金铃儿是什么干系,急匆匆地从后院门跑了出去。 出了后院门,迎面就一股冷飕飕的寒风。梨花没穿披风,浑身上下冻得直打抖,再加上额头一直疼着,她差点整个人又栽倒在地上! 跑了大概有两条街后,她实在觉着累了,便坐在路边一处小摊的凳子上歇气儿。额头处传来阵阵痛感,她忍不住抬头摸了摸,真的很疼! “你没事吧?”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传来。 梨花机警地跳了起来,摆了一个打架姿势问道:“谁?” “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一个人影走近了她。 没有月色,梨花看不清,但隐约已经听出对方是谁了,柴邢。她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说道:“哎,你们这些武林高手是不是都喜欢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别人后面?” “我只是很奇怪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幽王府?”柴邢靠近她说道。 “那我也很奇怪,你柴大少爷怎么三更半夜地在这儿?你很闲吗?” “你受伤了?”柴邢刚想抬头去碰梨花的伤口,梨花就忙躲开了。柴邢略带气愤地问道:“赵元胤还对你动粗了?” “别乱说,我们家元胤不是那样儿的人!” “那你头上的伤是怎么来了?” “我自己摔的!”梨花起身道,“不早了,我要回王府了,柴大少爷你慢慢逛吧!” “容儿……”柴邢在她背后叫道,“你的记忆还是没恢复吗?” 她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望了望这凄冷的夜空说道:“我要说没呢?” “不急,我会等!我会等到你想起来的那一天……” “你傻不傻呀!”梨花忽然转身激动地说道,“柴邢你是娶不着媳妇了吗?你这么闲干脆回家多娶几房媳妇过日子,这不好吗?唐宣容有什么好的呀?她值得你这么痴心吗?” “容儿,我知道你很不待见我,可是,我不会介意你此刻对我态度,因为……” “因为什么?”梨花握紧拳头走到柴邢跟前往他胸口上捶了一拳道,“因为你相信我早晚会想起,是吗?我告诉你,柴邢!姑奶奶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 “真的?”柴邢惊喜万分地抓着梨花的双肩问道。 “放开!”梨花拨开了他的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说道,“瞧见没有?这就是我想起的代价!可是,即便我想起了,只怕你会失望的!” “容儿,你真的想起来了!”柴邢完全不顾梨花脸上的表情,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开心地笑道,“你果然想起来了,对吧?想起你曾对我说过要跟我一块儿离开汴京城,是吗?” 梨花使劲全身力气推开了柴邢,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柴大少爷,你真是个痴情种,只可惜你一直爱着的唐宣容却是大骗子!她骗了你!骗了你!” 柴邢愣愣地看着梨花问道:“容儿,你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吗?难道你还是没想起来,只是想敷衍我?” “柴少爷,你和唐宣容是否是在汪府中秋之夜遇上的?” “对!没错!” “唐宣容送了一枚香包,你回赠了她一条玉链子,是不是?” “是!”柴邢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事应该只有我和蓉儿知道!” “再有,唐宣容是在汪府的荷花池边答应与你私奔,还说要一起逃到关外过隐居的日子,永远都不再回大宋了,是不是?” “是!”柴邢再次紧紧地抓着梨花的手,眼泪几乎都快出来了,“你是容儿!你真的是容儿!只有容儿才知道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容儿,你终究想起所有的事来了!” 柴邢很开心,就像捡到了自己丢失已久的珠子的孩童。他兴奋得抱起梨花原地转了两个圈,梨花连忙喊道:“快放我下来!我头晕!” “容儿,”柴邢忙放了她下来激动道,“我们这就走!不,天一亮,我们就离开惊幽城,去关外好不好?” 梨花抿了抿嘴唇,用力地从柴邢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这一刻,柴邢的笑容凝固了,迟疑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容儿,你明明想起了所有的事!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 “我说过吧!”梨花咬紧了牙关说道,“我以前就说过,即便有一天我想起所有的事来,我还是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柴邢情绪失控地质问道,“难道你想起所有的事之后,还想和赵元胤天长地久吗?你不是说过,你与他原本是不同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是你自己说的,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去关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这些都是你亲口说的!” 梨花扶着心口,强忍着眼泪说道:“抱歉,柴少爷,她骗了……不是,是我骗了你!我不会跟你去关外,因为由始至终……我都没喜欢过你!” “什么?你说傻话吧?”柴邢抓着梨花的胳膊使劲晃道,“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一定还没想起所有的事,对不对?我知道了,你一定嫌我烦,所以才编出这样的缘由来哄我,对不对?” 梨花沉默了一小会儿,表情漠然地说道:“你认识的唐宣容……是个细作对不对?” 柴邢愣了一下,忽然停下了摇晃的手,吃惊地看着梨花。梨花又道:“你认识的唐宣容早已不是从前在大理给赵元胤当厨娘的唐宣容了。她有个师姐,叫庄允娴对不对?她从大理离开后,一直生活在关外青川牧场对不对?” “怎么会……” “我没骗你,柴邢,”梨花诚恳地点点头道,“我真的已经想起来了!想起了……所有的事!” 柴邢的表情有些悲凉了,缓缓放开了梨花的胳膊,不住地摇头问道:“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尔反尔?” 梨花抬起眼眸,满怀歉意地对柴邢说道:“抱歉,我一直都在骗你!” “骗我?骗我什么?” “我没喜欢过你,跟你去关外也并非心甘情愿的。” 柴邢惊愕不已:“你为什么要骗我?” 梨花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口气,再次用手扶着心口道:“因为……因为你所认识的唐宣容由始至终都没忘记过赵元胤!她爱的还是赵元胤!想跟你私奔,只是为了逃避她无法跟赵元胤在一起的命运罢了!” “胡说!”柴邢怒喝道,“容儿,你一定撞昏了头了!你在胡说,容儿!” “我没胡说!醒醒吧,柴少爷,”梨花吼了回去,“唐宣容根本就在骗你!她心里根本没有忘记过赵元胤!她不愿意去见赵元胤,是因为她很清楚,她和赵元胤的立场是不同的!” “别再说了!”柴邢扭过头去,表情痛苦地说道。 梨花的眼泪已经哗哗落了下来是,那是为柴邢不值的眼泪,也是为唐宣容痴情的眼泪!她轻声抽泣道:“虽然话很毒,但柴少爷……我今晚必须要跟你说清楚!忘了唐宣容这个人吧!她不值得你这么迷恋。别再来找我,回家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 “别再说了!” “柴邢……” “我不想再听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元胤的疑心 梨花虽看不见柴邢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嗓音里的沙哑和颤抖。可是梨花心里明白不能心软,必须要跟柴邢有个彻底的了断! “柴少爷,我知道,不该骗你,不该利用你去逃避赵元胤!可是……” “为什么?”柴邢忽然转身抓着梨花的手问道,“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难道你真想跟着赵元胤一辈子吗?你是青川牧场的人,青川牧场和青月堂是一条道儿上的。赵元胤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你若继续待在赵元胤身边,青川牧场的人会放过你吗?别傻了,容儿,你对我并非没感情!跟我去关外,一切重头再来,你会忘了他的!” 梨花心里一颤,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也是恢复记忆后她最担心的事。片刻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的心意我领了,话我也说尽了。我想唐宣容也很想跟你说声抱歉,对不起骗了你,害得你苦守了这么久。忘了我,也忘了唐宣容,走吧!” “你在说什么啊,容儿!” 梨花甩开了柴邢的手,后退了几步道:“别叫我容儿了,我不是唐宣容!忘记那个女人,你会再遇到好姑娘的!”她说完转身就往幽王府的方向跑了。 柴邢不甘心,快步追了上去,嘴里喊道:“容儿!容儿!你等等!你别走!容儿,别回赵元胤那儿去,跟我去关外!” 梨花转过身,一边倒退一边摇头道:“柴少爷,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去关外的!忘了唐宣容这个人,记住我的话了!” “容儿!”柴邢追上来死死地拽着她的胳膊说道,“你叫我忘了?我怎么能忘记?怎能轻易忘记?你就在我跟前,你就是我的容儿,你就是唐宣容!” “放手啊!”梨花急得咬了柴邢一口,转身就跑。可刚跑了几步,她忽然目瞪口呆地站住了,夜色下站着一个人,竟然是赵元胤!这瞬间,她全身都冰冷了!天哪,赵元胤不会都听见了吧? 这时,柴邢也察觉到了赵元胤,抢先一步拽了梨花到身边说道:“容儿,你不能再跟他回去了!” “容儿?”元胤缓步从黑影里走了出来,“你刚才叫她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梨花忙推开柴邢,跑到元胤跟前摆手道,“赵元胤,你别听他胡说!柴邢脑子坏了,坏了!别理他好不好?我脑袋好疼啊,我们回王府好不好?” 元胤站着没动,目光锐利地看着柴邢问道:“为什么要叫她容儿?你刚才说谁是唐宣容?” 一听这话,梨花的身子更冰冷了。她用力地拽着元胤的胳膊说道:“走了!回去了!别听他胡说!他是想姑娘想疯了!” 元胤反手捉了梨花的手,轻声喝道:“先别说话!”梨花收了声儿,紧张地看了一眼柴邢,这死家伙当真什么都要说吗?我的天哪,怎么办呐!不能让赵元胤知道我这个身子是唐宣容的呀! “我问你,”元胤往前迈了两步,语气沉凝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叫梨花容儿?” 柴邢冷哼了两声道:“亏你自称什么十面阎罗,探子遍布天下,居然还有向我请教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若不说,我想你是出不来这个惊幽城的!” “还记得你曾经在大理遇见过的那个小厨娘吗?” “说下去!” 梨花急得快哭了!这可怎么办啊?让赵元胤知道这身子是唐宣容的,她往后怎么面对赵元胤啊?是以秦梨花的身份,还是以唐宣容的身份,又或者梁希希的身份?该死的柴邢,我挖你祖坟了吗? “还记得唐宣容吧?”柴邢冷漠地说道。 “记得,那又怎么样?她早在大理被班纳府的人毒死了。” “毒死了?”柴邢抄手望空叹息了一声,语气酸涩地说道,“对啊,她早就死了,一个死了的人你又何必在意呢?” “你这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吗?” “赵元胤,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我不会怕你的!即便这是你的城,我也照样会带她走!” 元胤阴冷一笑道:“柴家后人是不是太多了?个个都想去给祖先做伴儿?你要真愿意,我不介意今晚就送你一程!” “别说那种吓唬的话,有本事动手再说!” 两人的目光都凶狠了起来,面对面地站着,中间仅仅搁了六七步远。四周的氛围瞬间肃杀了起来,比夜风还要令人胆颤!就在柴邢正要拔剑时,梨花忽然晃晃悠悠地靠在元胤倒了下去。元胤急忙伸手抱住了她,着急地喊道:“梨花!” “她怎么了?” “滚!” 柴邢正欲上前,却被元胤呵斥了一声。他飞快地抱起梨花,心急如焚地往幽王府奔去。 昭荀很快得了信儿,赶到东院为梨花诊治。把脉后,元胤焦急地问他:“是毒发了吗?” 昭荀道:“主子放心,不是毒发,想来是夫人额头受了伤,夜里风又大,她有些头晕罢了。属下开一剂醒神散出来,应该就没事了。” “赶紧去!” 昭荀退下后,元胤坐在床边替梨花拢了拢被子,目光落到了梨花的脸上。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之前柴邢追着梨花喊容儿的事,心里猛地狂跳了一下,眼神深深地陷在了梨花那张脸上。 “容儿?柴邢为什么要叫梨花容儿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伸手在梨花脸蛋上轻轻摩挲了起来。当手指触碰到梨花的眼睛时,他顿时一愣,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不是梨花惯有带给他的,而是另一种许久未曾察觉的感觉。他脑海里忍不住想起了唐宣容的模样,又再看看梨花,两人容貌是不同的,只是眼睛有些相似。可为什么柴邢会叫梨花容儿?难道此容儿非彼容儿? 元胤正在愣神时,梨花忽然醒了过来。他俯身下去,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梨花转动了两下眼珠,显得有点懵懵懂懂的。元胤摸着她的小脸道:“你已经回来了,不用怕了。” “柴邢呢?”梨花猛地坐了起来,有点紧张地问道。 “不知道。你刚刚忽然晕过去了,我着急带你回来,没有在意他。” “哦,那你放过他吧!他其实挺可怜的!” 元胤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问道:“他怎么可怜了?为什么他刚才要叫你容儿?” 梨花心里咯噔了一下,亲娘啊!这事不能让赵元胤知道啊!要不然往后拿什么身份跟这厮相处呢?乖乖,得找个圆得过去的借口才是!她忙说道:“那都是他脑子发昏呗!他有个相好的,模样跟我长得差不离儿,叫什么容儿来着。早些年两人失散了,他一直记挂着那个叫容儿的,所以见了我就死缠着不放。我其实挺烦他的,所以你赶他出城就行了,往后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只是这样?” 梨花翻了白眼,盯着元胤问道:“怎么了?你怀疑我啊?” “没有,我只是觉着这人脸皮太厚了。” “对呀!”梨花连连点头道,“我也觉得他脸皮实在太厚了!我都跟他解释得很清楚了,可他还是误认,我也没法子呀!赵元胤,你就把他赶走,别伤了他,毕竟人家也是个情种嘛!” “今晚是他带走你的吗?” “不是。” “那是谁?青月堂的人?” “其实是金铃儿。” “金铃儿?她在惊幽城?” 梨花把她在金铃儿那儿看到林广峥的事告诉了元胤,元胤冷笑道:“没想到她还跟林广峥搭上了!这笔账暂且给她记着,往后一并算!” “其实她也没想把我怎么着,就是想找你出口气。” “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先躺下歇息吧!” 梨花乖乖地钻进被窝躺下了。元胤看着她喝完昭荀送来的药,陪着她睡着后,这才披了件衣裳起了床。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吩咐侍卫道:“叫了严琥珀来!” 不多时,严琥珀匆匆赶来了。元胤站在凭栏时,神色凝重地吩咐道:“柴邢在惊幽城,把他找出来!” “柴邢?那家伙怎么又跟到这儿来了?莫非今晚夫人失踪跟他有关?” “与他无关,但你也要尽快将他找出来!留活口,我有事要问他。” “是,主子!” “另外,查一查以金铃儿名义在城里的所有铺面房宅。” “金铃儿?她是个什么人?” “林广峥的外室。” “呵!这家伙胆儿够肥啊!” “少废话,快去!” “是,主子!” 严琥珀自行离开了。元胤迎着夜风轻轻地吐了一口长气。梨花的话他不太相信,因为跟梨花相处了这么久,那丫头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他还是清楚的。刚才梨花有些躲闪其辞,仿佛有什么事不愿意。他必须要弄明白,柴邢口中的容儿是谁!倘若真是梨花,他觉得……老天待他应该不会这么厚道! 第二天起床后,梨花的精神恢复如初,又往游仙儿那儿看账本去了。一连几天,元胤都不让她出门,她只好乖乖地待在王府里打理那些日常琐事。偶尔遇见昭荀时,她会旁敲侧击地问问柴邢的事,可惜昭荀也是个口风紧的,她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她其实真的有点担心了,因为前晚半夜醒来,她忽然发现元胤在用手轻轻地摩挲她的脸。当她睁开眼时,看见元胤那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自己。她翘嘴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元胤笑道:“看看而已。” “你要睡不着去看书呗,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梨花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元胤。 元胤伸手从后面搂住了她,贴着她耳朵说道:“我看自己的媳妇这还不许了?” “许,没人不许,可你媳妇要睡觉了,明天请早吧!” “梨花,你以前跟我说,你也有事想不起来,那你现下想起来了吗?” 梨花心里一沉,翻身坐了起来,推了元胤一把不满道:“哎,姓赵的,半夜三更你不睡觉审媳妇玩儿啊?你白天审犯人还没审够吗?人家想睡觉好不好?” “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罢了。”元胤笑着拉了她过来,重新盖上被子。 “可是我想睡觉了!” “你声音那么亢奋,应该也睡不着了吧?倒不如陪我聊聊?” “赵元胤,你哪根筋儿不对啊?那行,你想聊什么,说吧!” “就是我刚才问你的事。” “没有!我还是想不起来!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梨花很果断地回答了。她才不要告诉赵元胤自己有了唐宣容的记忆,绝对不要!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回自己老家看看?” “老家?”梨花忽然想起庄允娴在送唐宣容进汪府时给她编造过一个身份,说祖籍是江西的。她使劲晃了晃头道:“我早说了,老家没人了,不想回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快过年了,我想若是你老家有人的话,倒不如接了一块儿过,岂不是更好?” 梨花狐疑地瞟了元胤一眼问道:“是吗?” “嗯。”元胤露出很诚实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审犯人呢?你是不是有职业病了?见人都审啊?” “什么是职业病啊?我审你干什么?我只是问问。” 梨花故意打了个哈欠道:“好困哦,我要睡觉了,你不许再吵,再吵我踢你下床去!”她说完把头往元胤怀里一钻,不说了。 自打那晚元胤这么问过她之后,她就着有些不对劲儿了,担心元胤怀疑上她了。 这天上午,她跟昭荀打听到元胤和冰残出门去了,忙叫了芜叶来吩咐道:“一会儿我去书房找点东西,你在外面守着!” “书房?您要找什么东西?” 梨花比划了一下道:“钥匙!” “您不是想找铺子的钥匙吧?” “聪明!” “夫人啊,”芜叶为难道,“您还是别找了!万一王爷回来发现了,奴婢小命儿不保啊!” “你替我把风,不就行了吗?走!” 梨花让芜叶在门外看着,她自己进了书房找钥匙。昨晚趁元胤睡着了之后,她已经把房间各处以及元胤身上找了个遍,可惜连个钥匙影子都没找着。她觉着元胤应该会把钥匙放在书房里。 芜叶一边在外面守着一边催促道:“夫人,您快点吧!要真找不着,您还是算了吧!” “闭嘴!”梨花轻声喊道,“你再大点声儿,全府都知道我在找什么了!好好看着,来了就告诉我一声儿!” “哦……” 元胤书房很大,分内外两间。梨花也不敢找得太轰轰烈烈了,只能轻手轻脚地翻一翻。外间找遍了,没有,她只好往里间去找。里间倒是有好些描金小柜子,不过都上了锁的,可惜她没钥匙。 找了一遍后,她有些沮丧地跪在软榻上,插着腰自言自语道:“赵元胤那家伙到底把钥匙藏哪儿了?那么大把钥匙总该有个放的地方吧?唉!” 她说着趟了下去,枕着头歇了口气儿。就在这时,她忽然瞟到矮几下面有个小匣子,很精致,上面绘满了蔷薇藤蔓。她一时好奇伸手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个小画轴和几张白色小丝缎。 “这是什么啊?”梨花拿起那白色的小丝缎,上面竟然是刺绣而成的诗句。她脑海里立刻一道灵光闪过,在唐宣容的记忆里有这个东西的。这是当初在大理世子府时,唐宣容写给元胤的诗,全是用白缎子一针一线地绣上去的。 “天哪!真有这玩意儿!也太费事了吧!”梨花拿起那几张白缎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咋舌道,“唉,不知道这个唐宣容到底有多贤惠啊!写诗就写在纸上呗,还描在缎子上绣出来!说你不喜欢赵元胤,我都不信!这个是什么?”她说着拿起了那个小画轴,缓缓地展开了。 画上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嘴角含笑,面容姣好,颇有一股闺秀之气,画轴下方落款:容儿!梨花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唐宣容的画像,应该是唐宣容当时赠给元胤的小像。 梨花忽然想起,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元胤才回到房间里。当时她没在意元胤去了哪儿,这时候想想应该是在书房里对着这些东西发神吧!她心里暗暗一惊,难道赵元胤真的怀疑上自己了? “夫人!” 梨花微微抖了一下,伸长脖子小声道:“吼什么吼呀?” “您快点吧,王爷进院子了!” “行了,这就出来!”梨花把匣子照原样儿塞回了矮几下面,飞快地跑了出去。梨花刚关上门,转身就看见元胤和严琥珀上了二楼,立马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招手道:“回来啦!” “去我书房了?”元胤偏头往门口看了一眼。 “怎么了?去不得啊?我进去帮你收整收整啊!”梨花眨眨眼睛道。 “行,”元胤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点头道,“那我去看看你收整得如何了。” 梨花拉着芜叶一溜烟跑了。元胤笑了笑,和严琥珀进了书房,来到了里间。他第一眼就瞟了瞟榻上矮几下的匣子,果然有动过的痕迹。其实那匣子是他故意放在那儿的,匣子下压了一根头发,只要动过,那头发就无法再还原了。他知道梨花会按捺不住来找钥匙,梨花果然动过,他为他的别有用心微微颤抖了一下,闹不清楚自己想证明什么。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冰块起争执 花开夫贵,第二百七十五章两冰块起争执 “主子,”严琥珀说话道,“属下已经照您的吩咐将她抓了回来!” “知道了,”元胤拿起匣子看了看说道,“安排好一切,我亲自去审她。ai悫鹉琻” “是,主子!对了,探子回报,班纳仁于这段日子并没有跟林家有往来,只是安安静静地在城里待着。” “他不动,一定在等什么,继续看着他!” “您上回让查的关于金铃儿家财之事,属下已经查到了。城内金壶茶楼,二纺绸缎,南货店以及香菊斋都是她名下的,另外还有四处房产。这金铃儿到惊幽城的日子不长,却能拿下这么多产业,可见跟林广峥是脱不了干系的。” “林家收拢这么多铺子,难道仅仅是想坐富一方吗?林广峥不过是个小角色,他背后绝对还有人指点,把他盯牢了!” “是,主子……” 话未说完,冰残推门而入,眉心紧皱。严琥珀转身笑道:“冰残哥你也来了?” 元胤看了一眼冰残的脸色,说道:“琥珀,你先出去。” “等等!”冰残轻喝了一声,转脸问严琥珀,“你今天是不是抓了一个人?” “琥珀出去!”元胤再次说道。 “是不是抓了庄允娴?”冰残质问严琥珀道。 严琥珀一脸无辜地点点头道:“是啊,冰残哥!她是青川牧场的人,我抓她是主子吩咐的……” “出去!”元胤放下匣子起身道。 严琥珀赶紧溜了出去,正好在书房门口碰上来回话的昭荀,忙摆手道:“别进去了,省得火烧到你头上!” “怎么了?” “主子跟冰残哥——吵架了!” “吵架?”昭荀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庄允娴?” “昭荀哥,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庄允娴?主子今天一早吩咐我抓了庄允娴回来。” “啊?你抓了庄允娴?还是主子吩咐的?” “对啊!昭荀哥,你好像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说来听听?” 昭荀转身道:“赶紧先走吧,省得那两位硬碰起来伤我们!主子跟冰残吵架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那个庄允娴吗?” 严琥珀忙跟上去打听道:“哎哎哎,说来听听嘛!”随后两人一路说着悄悄话出了东院门。 此时书房内的气氛格外压抑。元胤缓缓坐下道:“这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为什么忽然抓了庄允娴?”冰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早就知道她是青川牧场的人,一早为什么不抓,偏偏今天来抓?你是信不过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问她点事。” “什么事?” 元胤抬起眼皮看了看冰残问道:“你能不能拿张镜子看看你的脸色?” 冰残扭过脸道:“我脸色好着!” “好看?”元胤冷笑道,“每回遇着庄允娴的事你的脸色能好看到哪儿去?” “言归正传!” “行,言归正传!”元胤点点头道,“我是抓了她,因为她是青川牧场的人,我要问她点事。” “有什么事需要你亲自问她?难道是私事?” “算是吧!你放心,她的死活我留给你来决定!” “你为什么忽然想起查青川牧场的事?自从三年前,我们重创了青川牧场后,你几乎没再提过这个地方,而且这个地方也不值得你再费神。” “是那个地方不值得我费神,还是那个地方有人让你还在费神!” 冰残脸色微紧:“我是在说正事!” “我也是在查正事!”元胤扭头丢了一句话回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把目光挪开了,都是一样儿的硬脾气!沉默了一小会儿,冰残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无意中看见了矮几上的匣子,斜瞟了元胤一眼 问道:“你还把这东西拿出来?” “与你无关。”元胤淡淡地回道。 “你不怕秦梨花看见?” “我为什么要怕?这种事我比你倒要光明磊落些!” 冰残气得脸都绿了:“元胤,我是在说正经事,你别老把话挪到别处行不行?有时候说话还跟个孩子似的!” 元胤低头弹了弹衣袖道:“庄允娴的事不是正经事吗?那你想听什么?你想让我现下就放了她,那不太可能。每回遇着她,我没了结了她,算是给足你面子了!” “赵元胤!”冰残也有被元胤气翻的时候。 “怎么了?真生气了?后悔当初选了我没选庄允娴吗?后悔没帮那女人在大理了结我?现下来得及,杀了我你们俩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冰残气得都翻白眼了,狠拍了一下桌面道:“你能不能别再旧事重提?幼稚!” 元胤居然笑了,一边整理衣袖一边低头说道:“又骂我幼稚?不知道是谁幼稚呢?庄允娴一到惊幽城,有人就跟蜜蜂见了蜂蜜似的找上门了。唉,冰残哥,你当初一准很后悔吧?当时你要选择帮了庄允娴,没准你现下媳妇孩子都一堆儿了。” “赵元胤,你别说话这么欠揍行不行?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揍你吗?言归正传!” “行,正传就正传,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问庄允娴什么事?青川牧场的事我们知道已经足够多了。” “有些私事要问。” “你跟庄允娴还有私事?” 元胤瞟了冰残一眼,又笑了起来。冰残顺手丢了个白瓷茶杯过去,元胤伸手稳稳地接住了,放下说道:“我跟庄允娴只有仇事,没私事。我只是想查一件事情。” “什么事?” “当初我们突袭青川牧场时搜出来的名单似乎并不是全册。” “你怀疑我们遗漏了一些人?” “对!” “为什么忽然想起查这事了?” 元胤瞟了一眼桌上的那个匣子,转头问冰残:“你说……你说当初容儿死的时候我单单见了坟,并没有见到她尸身,你说她会不会没死?” “你梦魇了?” “滚!” “那你怎么会觉得唐宣容没死?” “柴邢来找过梨花,让我没想到的是,柴邢居然叫梨花容儿。” 冰残眉头一皱:“你听清楚了?” “一清二楚!据我所知,柴邢不是第一回来找她了,还说要带她走。柴邢咬死都不说缘由,可他越不说我越怀疑他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柴家跟青川牧场暗中是有往来的,所以我就想起庄允娴。” “你疯了?”冰残盯着元胤问道,“你怀疑秦梨花是唐宣容?” 元胤犹豫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冰残哼了一声道:“就凭柴邢叫了她一声容儿,你就这样怀疑?元胤,你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元胤一脸茫然地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很想知道真相。” “若秦梨花真是唐宣容,你打算怎么办?她是青川牧场的人,你不会怀疑她别有用心吗?若秦梨花不是呢?若秦梨花本来就是秦梨花,没唐宣容半点事呢?唐宣容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放下?” “放下了。” “那就是没忘了?”冰残一脸想揍元胤的表情道,“那你留着秦梨花做什么?当初她跑了,你就该让她跑,追回来干什么?” “你问完了?问完了就出去!” “把这事交给我去办!” “不用!我怕你又心软放了庄允娴,横竖也不是第一回了。” “非得知道个答案才行吗?” “若是你,你不想知道个究竟吗?”元胤反问道。 冰残起身指着元胤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心里在盼什么,但你想过没有?若秦梨花不是唐宣容,叫她情何以堪?” “她不会知道我查过她。” “对,她是不会知道,可你自己心里过得去吗?我知道唐宣容当年的死让你心里一直有根刺。我一直以为你找到了秦梨花,这根刺也就拔了,但是没想到,你又回到这个老问题上了!” “难道你想让我不查吗?”元胤也有点恼火了。 “若你只是抱着想弄清楚秦梨花出身的想法来查,我没话可说!但是你若抱着希望秦梨花是唐宣容的想法来查……元胤,我只怕你最后会伤了你自己最亲的人!你好好想想,你和秦梨花日子过得好好的,无论她是不是唐宣容,但凡你心里有她,便不会再计较什么唐宣容不唐宣容的。除非——你心里根本忘记过唐宣容!秦梨花对你而言,只是个替身而已!” “不是!”元胤一口否决了。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些东西……”冰残看了一眼矮几上的小匣子,“我劝你最好还是烧了!” 冰残说完就出去了,留下元胤一个人坐在里间发神。不得不说,他心里也很煎熬,也很犹豫。但当他发现梨花可能是唐宣容时,就迫不及待地想弄清真相!有几回他半夜醒来,看见枕边的梨花的脸,总在想怎么会是容儿?梨花不应该是容儿啊! 不想再被这样的念头所困扰,所以他下令抓了庄允娴,想从庄允娴口中查到些事情。唐宣容若真没死,又是青川牧场的人,那么庄允娴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元胤沉思良久,将小匣子收了起来,放回了原处。晌午吃饭时,梨花问他:“赵元胤,把我钥匙藏哪儿去了?赶紧给我!” “不给。”他喝着汤回答道。 “给我吧,赵大爷!”梨花嘻皮笑脸道,“我知道赵大爷不是不讲理的孩子。那铺子也不单单是我的,还有翠月姐的份子呢!你把钥匙给我,我让翠月姐先去打理,这总行了吧?” “她怀着孩子,怎么打理?少那这些话糊弄我,等开了春儿再说。” “霸王龙!”梨花气鼓鼓地盯着他说道。 元胤拿筷子头戳了戳梨花的脸蛋笑道:“这雅号挺好听的,又霸道又气魄,我不介意你往后都这么叫我。” “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嗯。” “真好意思呢!”梨花拽着他的胳膊使劲晃道,“你到底把钥匙藏哪儿了?快点交出来!快点!快点!” 两人正在打闹时,严琥珀来了。元胤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对梨花道:“最近别出门,城里不太平。就算要出门,叫上雀灵。” “我不用雀灵跟着,我又不是你!你把我钥匙交出来才是正事!”梨花摊开手说道。 元胤在她手掌上拍了一下,笑道:“说了开春再给你,到时候你开多少铺子都成!走了!” “赵元胤……” 元胤领着严琥珀出了东院,往西边去了。梨花看着一桌子菜也没什么胃口了,放下筷子招来芜叶道:“收拾一下,我们从后门出去!” “夫人,王爷刚才说了,您出门得叫上雀灵小姐呢!” “大白天的怕什么呀?我又不跑远了,我就是去找蒙先生。” “夫人啊!”芜叶哭丧着脸道,“您就行行好吧!上回雀灵小姐把您给弄丢了,王爷差点没要了她两只耳朵。奴婢没雀灵小姐那么好的功夫,保护不了您啊!” “少废话,赶紧走!” 梨花和芜叶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绕着后巷子来到了前门,正打算出街时,芜叶忽然指着侧门墙角下说道:“夫人,那不是蒙先生吗?” 梨花转头一看,果真看见蒙可舟一脸焦急地站在墙角下,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上前招呼了一声,蒙可舟立刻向她走来,面色忧虑地说道:“秦姑娘,总算见到了你了!” “出了什么事了吗,蒙先生?” “庄姑娘被王府的人带走了!” “啊?王府的人为什么要抓她?” &nbs p;蒙可舟欲言又止,不敢跟梨花把庄允娴的身份挑明了。梨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自从有了唐宣贞的记忆,她便明白了一件事青川牧场和惊幽城是对立的。她也不好挑明了,便问道:“蒙先生,您要不好说那就算了。您来找我一准是有所求的。您说吧,我能帮您的话尽量帮!” “秦姑娘,方便找一处地方说话吗?” “行!” 蒙可舟和梨花芜叶回了庄允娴的院子。小厅的桌上还有摆着一堆伤药和一些染血的白棉布带。蒙可舟叹气道:“王府的人来时,我正在给庄姑娘换药。他们二话不说驾了庄姑娘就走,压根儿不听我的解释。我一时没法子,这才想起来找你的。” “庄姑娘犯了什么事?” 蒙可舟看了梨花一眼,说道:“秦姑娘,我知道你现下不记得庄姑娘是谁了,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们俩真是师姐妹,也同是青川牧场的人。” “蒙先生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还记得她让我带话给你吗?那时候她不好现身,希望你能前往龙泉驿与她汇合,只可惜她没等到你。” 梨花心想,等也等不到的,唐宣容都已经不在了。她淡淡一笑道:“其实我真不记得什么青川牧场了。蒙先生,您不如把话挑明吧,想要我做些什么?” “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不过我希望你能看在她是你师姐的份上,救她一回。我听说进了王府西边地牢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庄姑娘是个好人,我真不希望她出事。” “蒙先生跟她认识很久了?” “早些年我出门跑经济时曾遇过歹人,所幸庄姑娘救了我,而且那一回救我还让她……”蒙可舟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似乎不愿意说了。 “让她怎么了?” “没什么,总之是我欠她的。秦姑娘,你能帮我吗?” 梨花清楚她不是唐宣容,更不应该管那所谓青川牧场的事了,便摇摇头道:“蒙先生只怕要失望了,赵元胤那些事我一向不过问的。” “秦姑娘,你是怕再跟青川牧场扯上干系吗?” 梨花只好说:“蒙先生,我现下想不起来从前的事,也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我单是知道我是赵元胤的妻子,我做什么都得站在他的立场去想。我想他不是个糊涂的人,抓了庄允娴一定是有缘由的。” “唉!”蒙可舟轻叹了一口气。 “抱歉了,蒙先生,我帮不了您。”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赵元胤是你丈夫,你自然该站在他那边。” 梨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王府里是谁来抓的庄允娴?这事冰残知道吗?” 蒙可舟道:“一个年轻人领着人来的,并未看见那位冰残大人。秦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哦,”梨花忙摇头笑道,“我只是顺口问问,我还以为是冰残亲自来的呢!蒙先生,我虽不能帮您救她,但是我可以帮您探探她的消息。” “那就多谢了……” 蒙可舟的话没说完,柴邢那略显冰冷的声音在小厅门外响起:“果然是妇唱夫随呢!” 梨花立刻起身扭头一看,果然是柴邢!蒙可舟并不认识柴邢,忙问道:“你是哪位?” “我与庄允娴是一路人,余下的话您就不必多问了。”柴邢略带愤怒地看着梨花,一步一步走进小厅内。梨花问他:“你还没出城?赵元胤到处在派人找你呢!你再不出城就晚了!” “哼!”柴邢冷笑了一声道,“容儿,在你心里不是只有赵元胤吗?你何须担忧我的处境?我被赵元胤抓了,顶多就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元胤第一次吼梨花 正`确`章`节`请`访`问`0 0 x s.c o m 今天三更,求推荐票,求收藏,各种求~~~~ ~~~~~~~~~~~~ 张猛的家在法租界繁华的霞飞路68号,是一栋骑楼式的别墅。 压惊宴很是丰盛,张辛亥为了给儿子压惊广邀上海各界名士,当然这也是富有经商头脑的他的一次圈钱好机会。 张猛第一次参加上流社会的盛宴,而且他还是主角。 好在身边有张薇帮忙,这才让张猛得以体面的跟名流贵族们打招呼交谈。 期间不乏大家千金名媛们向张猛挤眉弄眼,她们各个打扮地蓉丽高贵,着实令张猛大开眼界,一饱眼福了。 就连端茶送水的女服务员也穿的十分暴露,挺胸翘臀。 张猛拿了一杯红酒,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傲人的酥胸上。 30c! 不错!不错! 虽然张猛才是主角,但很多宾客们明显围着一个红衣女郎转悠。其中不乏一大群年轻公子哥们,更是鞍前马后的阿谀奉承,夹个尾巴就是哈巴狗了。 这女人什么来头? 张猛仔细一看,却是突然被某‘凶物’给吸引住了。 竟然是34e! 某人鼻血差点喷了出来。 哎呀! 张猛突然感觉到后腰被人狠狠地扭了一下,回头一看不是张薇还会有谁这么大胆。 “小心会闷死人的哦!” 张猛正喝着红酒,顿时喷了出来。 张薇咯咯娇笑着,见张猛一个劲的弯腰咳嗽,于是也俯身下来拍拍他的后背。 她这一弯腰,本就为了展示那颗蓝宝石项链而特意穿的v字开胸礼服再也无法掩饰剩下三分之二部分酥胸,却是给张猛看了个一清二楚。 好深的v沟,竟然也有30c了。 哈喇子也被吸引到了嘴角。 女人的第六感觉总是很灵敏的,张薇眼见张猛色眯眯的盯着自己的胸部,这才发现她的胸部早已经春光外泄。 哎呀! 张猛又是一声大叫,这次声音很大,因为张薇下手更狠了。 那红衣女子顿时看向这边,张猛急忙向她挥手致意,转移张薇的注意力问道:“这女人什么来头?” 张薇眼见张猛故意装相,也不想尴尬,下意识的提了提胸前的礼服,冲着张猛的后脑勺比划了一下她的秀拳,没好气的道:“百乐门的当红小旦楚楚姑娘。” 这时,楚楚姑娘冲着张猛微微一笑,那眼神差一点把张猛的魂儿给勾走了。 张薇见张猛那猪哥像没来由的生气,拿过一杯酒痛饮了一口,冷哼道:“不就是胸大点么?那里漂亮了?你再盯着她色色的看,小心青帮老大找你拼命!” 原来是黑社会老大的女人,张猛一听顿时不敢多看了,却是故意辩解道:“这个吗——我是一直在同情她,这么大的胸不仅要承受男士们上下打量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如何抵挡强大的“地心引力”,你说这楚楚姑娘得多辛苦啊!” 噗! 这回轮到张薇喷了。 哎呀! 张猛腰间又是一痛,暗讨这张薇下手可是够狠的了,我可怜的腰部肌肉啊。 张薇平复了一下心情,眼见宾客们不断地往他们这里看,她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张猛打闹。 “你若是再这样没个正行儿,哪天非死在女人手里不可。” 张猛毫不在意的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张薇无奈的翻翻白眼,只好拿出杀手锏来。 “等你见到你的未婚妻,就知道我好心提醒过你了!” 未婚妻? 等等! 这是虾米意思? 张猛一头雾水,张薇却是幸灾乐祸的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未婚妻的家教可是非常严的哦,如果知道你到处跟别的女人抛媚眼,搞不好会把你装麻袋沉到黄浦江去的哦!” 呃…… 张猛顿时傻小说狠狠地盯着张薇,那眼神再说:你可没说他有未婚妻啊! 张薇一脸无害的笑着:当时忘了! 暴汗! 张猛的未婚妻名叫韩青璇,出身海南望族家庭,祖上可以追溯到北宋名相韩琦。该家族一直以汉族正统血脉延续至今,家教是出了名的严格。 但最让张猛深刻的却是张薇说了一句话:“青旋姐姐好像是第一夫人的亲戚哦!所以你以后想朝三暮四可要小心了哦!会被沉入黄浦江的哦!” 看着张薇幸灾乐祸的样子,张猛彻底崩溃了。 暗讨这老爷子真有能量啊! 来到这个世界,张猛只想做在另一个世界不敢想也不敢做的那些事情,而且他现在已经在开始做那些以前没想过的事情了。 他不想被人约束,更不想被一个强势的女人拴住,他还要享受把妹纸的乐趣呢。 “可以退婚不?” “你试试看啊!” 张薇依旧坏笑着,从她的口型中,张猛读出了几个字:老爷子会扒了你的皮的! 知道这个老爷子的能量很大,张猛暗讨现在若是摊牌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只是个未婚妻,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先提出退婚。 张猛想通了之后,顿时坏坏一笑,露出一颗半洁白的牙齿。 张薇不由得一愣,她知道每当张猛露出这种表情时,绝对不是好事情。 张猛的未婚妻韩青璇就在上海,准岳父韩铁书也在,尽管张辛亥给韩家发了请柬,但对方称去南京拜会第一夫人为由没有过来,只派了个下人送来了象征性的礼物。 换做以前,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自从去年宋美龄当上了第一夫人,韩家也跟着水涨船高的看不起人了。 老爷子很生气,宴会结束后连砸了好几个值钱的古董花瓶,看得张猛一个劲的心疼,这几个古董花瓶放在几十年后可是很值钱的。 不过,张猛心里高兴,很明显韩家鸡犬升天了,看不起他们张家了。 于是张猛趁机火上浇油道:“韩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第一夫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客家亲戚么?以咱家的势力娶个总统女儿当媳妇都绰绰有余,父亲何必低三下四的跟这种家庭攀亲戚,照我说直接退婚,省的将来狗眼看人低,让咱家受气。” 张辛亥叹道:“可惜总统没有女儿,否则以为父这张老脸也有几分机会讨个总统千金当儿媳妇的。” 张猛急忙道:“总统不是有个儿子么,咱家薇儿这模样、身材、学识和家世哪个配不上的。” 张薇顿时急道:“你不想娶青璇姐可别把我给卖了!” 张辛亥顿时皱眉道:“猛儿你跟青旋的关系不是一向很好吗?怎么突然不想娶她了?” 张猛苦笑,暗讨眼前的可不是原来的张猛了。占了人家的窝,难道还要霸占人家的未婚妻不成?那也太不地道了。 却见张薇一瞪眼,张猛知道现在还不是告诉老爷子事实的时候。 只听老爷子说道:“猛儿你可是咱张家的四代单传的独苗,这次你上战场负伤差点送命,为父心里很过意不去,差点就断了张家的香火。所以这次你回来其他的事情全放下,先把婚结了,给张家列祖列宗留下个香火,之后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 惨了! 张猛一下子变成了霜打的茄子,顿时蔫了。 只是,他不会放弃的,继续劝道:“现在韩家鸡犬升天得了势,我可不想看他们家人的脸色。” 张辛亥点点头,这点他倒是认同。 “现在宋家把持了整个上海的大多数金融生意,如果不能靠上这颗大树,日后咱们张家的生意就不好做了。青旋丫头还是心地善良的,她跟他父亲不一样,所以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暂时先委屈一下吧!如果日后你实在不愿意,再娶妻纳妾也无妨!” 原来老爷子还是更关心张家的生意,知道这点后张猛心中就有数了,顿时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 旁边张薇眼见张猛又坏笑着,顿时抗议道:“爹,你不能这样纵容大哥,这不是摆明了欺负青旋姐姐吗?” 张辛亥一点都不在乎的道:“这是男人的事情,丫头你不要瞎掺和!” 张猛立即附和:“就是!” 张薇顿时一瞪眼,张猛急忙躲得她老远,到另一边给老爷子捶腿,不断地溜须拍马,哄得老爷子十分高兴,却是气得张薇直跺脚。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最后一次谈心 花开夫贵,第二百七十七章最后一次谈心 梨花瘪着嘴,眼睛里的泪水颤颤,很努力地没哭出来。ai悫鹉琻她低着头,使劲地摇摇头,当作回答了。看见她哭了,元胤的火气消了一大半儿,使劲捏了捏她的肩头说道:“先回去,听见没?” 梨花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走时,元胤忽然又拉住她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换了口气问道:“吓着了?” “你说呢?”梨花泪眼汪汪地甩开了元胤的手,小跑着下了假山。元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后,这才怒气冲冲地回了幽关里。 冰残已经在大厅里了。他知道元胤会发火,预料中的事。果不其然,元胤见了他就劈头问道:“你带她来干什么?” “她说想来看看。”冰残很平静地回答道。 “你故意的是吧?你要不愿意,她还能难为你?”元胤质问道。 “她既然想来看看,为什么不行?” “这儿是她来的地方吗?”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胤不解地看着冰残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既然是你这辈子认定的人,那就应该让她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她为什么会对着青易哭?是因为她根本想象不到你会那样对青易。我再说得直白点,在她那样单纯的人的眼里很难包容我们所做的事情。”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让她来这儿的缘由!” “可她今天来了,站在门口想进来。不是我逼着她来的,是她自己愿意的。她想知道你更多的事情,那你是打算遮遮掩掩,还是和盘托出?” “这事我自会更她解释!而你,”元胤指着冰残道,“不应该擅自带了她进来!” “难道你不想知道答案吗?” “答案?什么答案?” “她是不是唐宣容的答案。” 元胤表情僵硬了,片刻后才问了一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带她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试探庄允娴。那女人什么时候在说真话什么时候在说假话我还是分得清的。你之前那么审她,她都绝口不提,我就知道她在隐藏一些事情。刚才她见到秦梨花那一刻,就把自己给出卖了!” “之前她说不认识梨花,说青川牧场没有唐宣容这个人——都是假的?” “她认识,绝对认识,而且在有意识地不想让我们知道。她的想法我能理解,她怕你知道秦梨花的真正身份后,会对秦梨花不利,毕竟那是青川牧场的人。不过,她越是欲盖弥彰我越是看得清楚。” 元胤的瞳孔微微张大,盯着冰残问道:“这么说来,梨花真是——容儿了?” “是不是唐宣容我没有十分把握,但至少已经有了七分肯定。我想当时她一定是在大理救了唐宣容,然后再带去青川牧场的。” “真是容儿?”元胤转过身低头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 “在没完全肯定之前,我觉着你还是别打草惊蛇了。更何况,秦梨花始终没想起从前的事,你这样会刺激着她的。” 元胤紧紧地握了握拳头,点头道:“我明白,我暂时不会跟她说些什么。其实你这么急于想弄清楚梨花是不是唐宣容,是有目的的吧?” “随你怎么说。” 元胤转过身来道:“我审庄允娴,你看不下了,对吧?” “难道这个答案你不满意?”冰残反问道。 “我很满意,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我不想太早给你发丧,别又栽在这个女人手里!” “还不回去安慰安慰你的梨花夫人?刚才把人家吓得脸都白了。” “用不着你提醒!”元胤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幽关。 冰残没走,而是转身回到了庄允娴的牢房里。庄允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真是闲啊!惊幽城的城防官那么清闲的吗?” 冰残在庄允娴跟前蹲下了,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唐宣容是你从大理带去青川牧场吧 ?”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冰残手里一使劲,庄允娴就轻轻地发出了一声痛叫。她咬了咬下嘴唇,迎着冰残的目光道:“你索性了结了我,彼此都痛快!” “若是我没猜错,唐宣容化名秦梨花进入汪府是有预谋的吧?” “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唐宣容!” “之前元胤审你的时候,你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得那么肯定。可我知道,你眼睛越是睁得大,说的话越是假。” 庄允娴轻笑了一声,问道:“你很了解我吗,冰残?我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你也知道?你以为你是神算子吗?” 冰残松开了手:“你没必要再为你的谎言遮掩了,因为我们已经认定秦梨花就是唐宣容。你以为你藏得住,却偏偏露得更多。” “既然如此,你还来这儿问我干什么?” “当初把唐宣容带去大理是你故意的,对不对?” “哼!”庄允娴哼笑了一声道,“你管得着吗?” 冰残忽然伸手掐住了庄允娴的脖子,掐得她几乎翻了白眼。冰残沉声喝道:“别跟我卖关子了!说!” 庄允娴脸色发青地扣着冰残的手,大喘气道:“没错……是我故意……故意带到……到青川牧场去的!因为我……我知道……赵元胤对她……有意……只要我把她……把她带到青川牧场……她和赵元胤这辈子……就没机会再在一起了!” “你果真是故意的!”冰残眼眸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是……是故意的!当初若不是……不是他……你岂会……岂会弃我于不顾!” 话音刚落,冰残抬手就甩了庄允娴一个响亮的耳光!庄允娴身子一歪,差点晕厥了过去,嘴角立刻涌出一丝血味儿来!她趴在地上,浑身哆嗦了一下,吃力地说道:“这才够痛快!这才是你冰残的手段!何必带着一张假面具说什么这辈子不会先动手杀我?呵呵呵……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同情!倒不如趁现下再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庄允娴!”冰残真怒了,蹲下去一把抓起庄允娴的头发使劲地晃了两下,“你明知道那时候元胤和唐宣容有感情,即便元胤不是无辜的,那唐宣容也是无辜的!她那么清白的一个人,被你带去青川牧场成为杀手细作,你忍心吗?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恨元胤,但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唐宣容?她和你一样,也曾是官宦小姐,也曾经什么都不懂就家破人亡了。你自己尝过那样的苦,为什么还要加诸在别人身上?” “因为我就是不想让赵元胤好过!”庄允娴用尽全身力气朝冰残喊道。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你为什么偏要把元胤扯进来?” “你选择照顾你的小主子,我也能选择自己愿意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没错,我的的确确是故意的!只要唐宣容成了青川牧场的人,她和赵元胤就是永远的对立了!” “我真想一把掐死你!”冰残咬紧牙关说道。 “真的别手软!”庄允娴望着冰残那布满血丝且愤怒的双眼,口气冰冷地说道,“省得你我再这么纠结,再这么痛苦地熬着!” 冰残还是下不去手,丢了庄允娴在地上,扭头就出了牢房。在幽关门口,他一头撞上了严琥珀。严琥珀顺口问了一句:“冰残哥,谁惹你了?” “滚!”冰残怒喝了一声,径直下了假山。 严琥珀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没看错吧?冰残哥发怒了?这些年几时看他生过气?完了,要变天了!” 再说元胤回了东院,一走进房间便看见梨花托着下巴对着窗外发神,表情显得格外失落。元胤的心微微一颤,暗暗自问,难道她真是容儿吗?若是容儿,为什么相处这么久一丝丝察觉都没有呢? 梨花想得太入神了,竟然连元胤走到她身后都没察觉到,直到元胤的手掌划过她的脸庞时,她才触电般地惊了一下,面色全变了!这一刻,元胤心里有点不舒服了,扣着她的下巴问:“又吓着你了?” “没有……” “脸色都变了还说没有?” “你鬼鬼祟祟地走到我后面 ,那我是吓了一跳啊!”梨花嘟囔道。 “我鬼鬼祟祟?我开门的时候你没听见吗?盯着外面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是因为刚才我发火吗?” 梨花拨开元胤扣着她下巴的手,站起身来道:“本来我就不该去那儿,你对我发火我也能明白。”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不高兴?因为见了青易吗?”元胤扳过她的肩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梨花嘟了嘟嘴,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看见他那样儿挺可怜的,像挨了许多打似的。” “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元胤的语气都变了。 “他是我朋友啊!” “朋友?”元胤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你把你丈夫的敌人当朋友?若是我哪天不幸落到青易手里,你认为他会让我好过吗?说不准你就成了寡妇了!” 梨花垂下眉梢,轻吐了一口气,没有接话。元胤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肩膀,软和了语气说道:“刚才我语气是重了些,那是因为我真没想到你会去那儿。我怕你见了那些人那些事,心里会害怕。你还生气吗?” “赵元胤,”梨花扬起脸,伸手摸了摸元胤的脸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不清楚吗?你在怀疑什么?” 梨花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道:“我觉着你跟从前在紫鹊村的时候很不一样儿了。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时候的谢满庭,还是比较喜欢紫鹊村。” “你过来,”元胤拉着梨花在软榻上坐下后,握着她的手问道,“你觉着现下过得不开心吗?” 梨花点点头道:“不能说不开心,只是觉着没从前顺心了。你瞧,我来惊幽城这么久,感觉就像过了一年似的,好像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她说着掰起手指头数道:“每天起床让芜叶梳头吃饭,然后要么上街去,要么去乳娘那儿说说话,然后又是吃饭午睡,跟着是晚饭,最后是睡觉……” 元胤没等她说完就把她的手捏住了:“别说了,你每天做些什么我都清楚。你觉着无聊了?” “真的挺无聊的,感觉就像等着吃等着喝等着睡,过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还是觉着从前在紫鹊村里好玩,每天清晨起床都能听到鸡叫,吃雨桐做的稀粥咸菜,再去花田里收拾收拾,跟那些花农扯些闲话……不说了,”梨花有些沮丧地说道,“越说我越想雨桐她们了。不知道玉桃和满祥怎么样?他们可真没良心,我一走就真把我忘了,连信都不会写一封吗?” “满祥本来就识字不多……” “玉桃或者陌香可以写吧?陌香还有个举人相公呢!”梨花嘟嘴道,“难道连一封信都忙得写不了吗?那两丫头真是见色忘义!有了相好的就把我这个媒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元胤心疼地搂着她问道:“你就那么想回紫鹊村去?” “想是想,不过……”梨花抬起眼帘瞟着元胤道,“不过我还是舍不得你。我要一个人回了紫鹊村,我肯定会想你的。” “知道就好,”元胤心里好一阵温暖,把梨花当枕头似的捏揉了几下笑道,“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等过完年,我陪你回去?” “那也行,横竖也只有半来个月了,”梨花紧握小拳头一脸“愤怒”地说道,“等我回去之后,一准好好收拾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还有谢满祥!” “梨花,”元胤看着她认真地问道,“你真想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吗?” 梨花有点犹豫,不由自主地把脑袋垂了下去。元胤用食指托起她的下巴问道:“难道你不想吗?” “想……不过……” “不过什么?” “有点怕……” “怕?” “嗯,跟你说句实话吧!我从前的择偶标准呢其实没那么高,就是想找个看得上眼的经济适用男,买个二套一,再添置个polo,生两个娃,一年四季能去旅行一回,那就算圆满了!” 元胤皱了皱眉头道:“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n bsp;“换成你们这儿的话,那就是找个钟情的可以自食其力养活家小的,秀才也好,做买卖的也好,横竖能过日子就行了;再买个带前院的二进二处的宅子,整个两马驾的小马车,生两个娃,有空出去溜达溜达,那就算圆满了!” “那你觉着我连个自食其力的秀才都不如?” “不是不如,是高太多了,爷!”梨花拍了拍元胤的肩头一脸认真地说道,“说真心话,从门户来说我的的确确是高攀了你。你赵大爷再怎么也要配个像班那镜台那样的公主才算门当户对吧!我第一回跑的时候除了觉着你家里有个正妃心里不痛快之外,也担心你我差别太大,很难真正地白头偕老。当时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吧!只当老天爷发了份福利给我,让我有了你这么一段艳遇。” “后来呢?你不是心甘情愿跟我回来的吗?” “是心甘情愿的,我发誓!”梨花举起两根指头说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你分开了,真的。就算你是什么大魔头也好,十面阎罗也好,横竖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那刚才为什么还说怕呢?” “因为现实与想象终究是有差别的。” “什么意思?”元胤略有些紧张地问道,“难道你又想跑?” “我原以为我真的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幽关,可是今天当我走进去的时候,我忽然觉着我好像不认识你了。在幽关里冰帅提起你的时候,我感觉就像在说别人,而不是自己的丈夫,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明白。”元胤的口气有点无奈。 “冰帅带我进去的用意我知道,也是好意。我刚才趴在窗户上发神的时候就在想,我们夫妻之间是不是更应该坦诚一些,把心里藏着隐着的,以为可以不说不问就能过去的事全都说出来,摊开来讲,这样彼此才能更好清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胤低头捏了捏她的手,问道:“难道你从来没有对我彻底地坦诚过吗?” “没有。”她很认真地说道。 元胤立刻抬起头问道:“真的?”他的眼神里有着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带着期盼之意的欣喜。梨花迟疑地看着他问:“我没有对你坦白,你为什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难道你喜欢我不对你坦白吗?” “不,”元胤专注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介意你从前没对我坦白,只要从今往后你对我坦白就行了。把你心底藏着的事全都告诉我,行吗?” “那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说。” 梨花略微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在查我?”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最后的温存 花开夫贵,第二百七十八章最后的温存 元胤没想到梨花会问这件事,可既然彼此都说好了坦诚,那他也如实相告:“没错,我的确查过你。ai悫鹉琻” “抓庄允娴就是为了查我,对吗?” “对。” “为什么要查我?你怀疑我是谁?”梨花问完这话,攥着衣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心跳怦然加速了。她知道自己害怕听到令自己伤心的答案,可她又不甘心,还是想问个究竟。 元胤凝视着她的脸,细细从她的额头眉毛鼻梁嘴唇一一看了一遍,最后问道:“你真想知道?” “那个最想知道的人不是你吗?”梨花反问道。 “你曾说过你有些从前的事想不起来了,那你确认自己就是秦梨花吗?” “若不是,那你以为我是谁?” “或许,”元胤意味深长地看着梨花道,“或许你原本就不叫秦梨花……那些失去的记忆正好能证明你的另一个身份,而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是唐宣容吗?” 当那三个字像烟雾似的从梨花嘴里吐出来时,她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因为她原本可不问,不答,甚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跟元胤过下去。只要她矢口否认那段记忆,否认她是唐宣容,元胤也拿她没办法。但是……当元胤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迷惑,越来越复杂的时候,她觉着元胤是在看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唐宣容! “你知道了?”元胤的声音忽然轻得像掠过后背的羽毛,带点紧张,又带点惊讶。 “我能不知道吗?”梨花从软榻上站起来冷笑道,“早在你之前就已经有人怀疑过我了。” “谁?” “柴邢,还有庄允娴,以及这世上所有认为我是唐宣容的人!” “什么意思?”元胤伸手拽了她过来问道,“什么叫做这世上所有认为你是唐宣容的人?” 她微微弯腰,看着元胤的眼睛问:“那么,你认为我是唐宣容吗?” 元胤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脸没有立刻回答。她又问:“那么,你希望我是唐宣容吗?” “我只想知道答案……” “什么答案?”梨花草草打断了元胤的话质问道,“我是不是唐宣容的答案?赵元胤,我们过得不好吗?我是不是唐宣容要紧吗?难道说你娶我,说你喜欢我,仅仅是因为我的眼睛像唐宣容吗?又或者说,一旦唐宣容活过来了,你就会抛弃我去找她?” 元胤忽然想起那晚梨花问她脸上那儿好看时,自己顺口说的是眼睛。当时他并没在意梨花的意图,只当梨花在撒娇,可此刻听见梨花这番话,他才明白梨花是故意问的。 梨花直起腰身,自嘲地笑笑:“你大概不知道,有一回我无意中偷听到唐宣贞说话,她说我身上唯独一样儿跟唐宣容很相似,那就是眼睛。我记得那晚我问你喜欢我身上哪一处,你毫不犹豫地说是眼睛,还说当初在小木屋里第一眼看清楚我的时候,就觉着我的眼睛挺好看的。可想而知,你当初一见钟情的并非是我,而是我这双像唐宣贞的眼睛罢了!” “梨花……” “赵元胤,”梨花转过身来道,“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唐宣容有那么要紧吗?” “你是谁都不要紧……” “只不过——你更希望我就是唐宣容,对吧?” 元胤一时竟答不上话了。平日里跟梨花斗嘴总占上风的他此时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梨花的话隐约说中了他的私心,其实他原本就没有想过梨花会是唐宣容。但当他知道有这个万一时,他的心就没法平静下来了。 梨花忽然扭过脸去,想往里间走。元胤忙起身将她揽了回来,说道:“好好说话,怎么又耍性子走了?” 梨花凄冷一笑,偏过头去说道:“我还用问吗?还用说吗?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你猜着什么答案了?我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不是说好了要彼此坦白了吗?那我问你,你刚才说有事瞒着我,到底是什么事?” 梨花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那你希望是什么事?” “梨花!” 梨花扭过脸来看着他,略微愤怒地说道:“你是不是希望我能告诉你,我恢复记忆了?是不是希望我能告诉你我就是唐宣容,只不过之前没有想起?赵元胤,你心里不就是这么盼的吗?但我要告诉你,我不是唐宣容,即便这世上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即便我这身子的的确确是唐宣容的,可我也不是她!不是!” 元胤一脸纳闷地看着她:“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叫你的身子是唐宣容的?等等……你说你这身子是唐宣容的,难道你已经想起从前的事了?” 梨花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怎么解释呢?告诉他自己原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吗?告诉他唐宣容早就香消玉殒了,自己是个替代品?他会信吗? “说话!”元胤有些着急,使劲地晃了梨花两下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想起所有的事了?” 梨花心下一片冰凉,咬了咬牙关,目光幽怨地看着元胤说道:“对,我是想起来了!我想起很多从前的记忆,包括在大理的……” “你真是容儿?”元胤脱口而出,抓着梨花胳膊的手更紧了。 “赵元胤,你一直……一直都没忘记过唐宣容,对吧?”梨花眼中噙着泪水问道。 “你怎么哭了?”元胤抬手给她擦拭了泪水,轻言细语道,“先别哭,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可以慢慢说。”她挡开了元胤的手,望着元胤问道:“那你先告诉我,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忘记唐宣容这个人?” “在大理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忘?那是我母妃过世后最难过的一段日子,”元胤紧紧握着梨花的手说道,“若你真是容儿,又真的想起来所有的事情,你就该明白我很难忘记唐宣容这个人。” 梨花的心瞬间就拔凉拔凉了!她没失恋过,只是以前单恋过同级的一个男生。后来那男生去了大学有了女朋友,她就心痛了好久好久。可这一刻的心痛原比得知那男生有了女朋友更痛十倍,甚至百倍。她忽然觉着心脏负荷不了,一把推开了元胤,往屋外跑了出去。 元胤追了她到门口却没能把她拦下来。她像一匹失了控的小马驹似的冲下了楼,出了东院,消失在王府的景色里。元胤愕然地站在凭栏时,看着她飞跑难过的样子,心里好不吃惊!为什么她承认了是容儿却又如此难过呢?难道她不想再见自己吗?又或者有其他的顾忌? 到了这天天黑,元胤也没等到梨花回来。他有些担心,亲自去了翠月家一趟才知道梨花下午时的确来过,后来又走了。他临走时,翠月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跟梨花吵嘴了?下午她来时看着像是哭过。” “她很伤心吗?”元胤问道。 翠月点点头:“我问她缘由,她也不是说,只是坐在我这儿发了一小会儿神。后来我要留她吃晚饭,她不肯就走了。我以为她是回王府去了。” “知道她会上哪儿去了吗?” “最近她没事常往勾栏一带去,你去那儿找找,兴许她就在那儿。” 元胤出了翠月家门口,带着满腹的疑问往勾栏一带而去。他的确觉着很奇怪,梨花起初否认,后来又承认,再后来那难过伤心的表情都还一直刻在他脑海里。他不明白,梨花为什么那么难过! 寻了几家勾栏,元胤最终在一家勾栏夜场里找到了梨花。梨花坐在二楼上,搭了双脚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说书先生,嘴里磕着瓜子儿,却是面无表情的。一干众人听得发笑时,她脸上也没见半点笑容。 元胤默默地走到了她身后,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有点无奈地问她:“还不回去吗?” 她愣了一下,吹了吹黏在嘴皮上的瓜子壳儿,却没能吹掉。元胤抬手替她抹了抹,说道:“没吃晚饭吗?” “你来干什么?”梨花盯着说书先生问道。 “你说呢?”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儿能知道你心里到底是在什么,在想谁?” “若你不想再提唐宣容的事,我们以后可以一个字都不说。” 梨花扭过脸,斜盯着元胤道:“不说就不想了吗?” “像你说的,我们一直都过得很好,并没必要再提些你根本记不起来的事。” &n bsp;“不好意思,赵大爷,”梨花把脸转了过去说道,“你已经起了头,收不住尾了!” 元胤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问:“那你告诉我,你怎么才肯回去?” “散场了我就回翠月姐家去,你请自便吧!” 元胤盯了梨花几秒,转头叫来了勾栏掌柜的。掌柜的认得元胤,下跪行礼后问道:“不知王爷驾临有何要事?” “立马散场!”元胤吩咐道。 梨花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转脸看着元胤,眉心紧皱地说道:“赵元胤,你干什么呀?” “你不是要等散场吗?现下就散场,你可以走了吧?” “你真有点无赖啊!”梨花把手里的瓜子往坐上一拍,起身就下楼去了。 元胤追着她出了勾栏,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拖了回来。她原地跳了两下,挣扎道:“干什么呀?再这样我叫非礼了!” “叫吧!”元胤低头看着她正色道。 “我……”她一边抽胳膊一边说道,“我不叫了,你松手行吧?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多丢你这王爷的脸啊!” “我怕什么丢脸?要叫你尽管叫!” “我知道!”梨花冲元胤嚷道,“这是你的城,我叫破喉咙也没有用!可是赵元胤我告诉你,我今晚就是不想见你了!” “又想离家出走?” “对!离家出走!这回走了我真就不回来了!” “赌气的法子能不能换一换?” “不能!”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让谁。僵持了几秒钟后,元胤忽然拽着梨花的胳膊往前走去。梨花一边小跑一边嚷道:“我不回王府去!就不回去!你赶紧松手,霸王龙!” 元胤压根儿就不理会她,拽着她的胳膊不撒手,直到来到一处宅子跟前。她有点疑惑,扭头问道:“你干什么?你想卖了我吗?” “我很无聊很空闲吗?卖自己媳妇玩儿?”元胤白了她一眼,拽着她上前开了门。她很吃惊地问道:“你有这儿的钥匙?”元胤又白了她一眼,反问道:“我为什么没有?” 梨花正疑惑不解时,元胤已经拥着她推门进去了。她好不诧异,忙问道:“赵元胤,你没走错路吧?别走到人家家里来了!” 元胤笑而不答,只管往前走。整个宅子都没灯火,元胤现成找了火折子点上了烛台,梨花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别致的敞厅里。敞厅东面挂着纱帐,随风起伏,窗前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摆放着一堆纸笔文具。她好奇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居然是赵元胤的字迹。 元胤把窗户关上了,拉着她在长桌旁坐下后问道:“这儿好吗?下回离家出走到这儿来就行了。” 她环顾了四周一眼问道:“你常来这儿吗?” “偶尔,”元胤靠在旁边软枕上笑道,“我想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来这儿。” “你也离家出走过?” “很久以前的事了,现下已经没你这么幼稚了。” “哟,”梨花托着下巴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道,“没看出来我们幽王爷也要离家出走啊?王府里住着不好吗?那么多丫头仆人伺候着不舒服吗?” 元胤忽然伸手拉了她进怀里,问道:“那你呢?王府里住着不好吗?丫头仆人伺候得不好吗?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是因为你惹我了呗!明知故问!” “就因为我查了你?” 梨花推开了元胤的胸膛,背过身去爬在窗户上不说话了。过了几分钟,梨花感觉身后没声音了,扭头一看,赵元胤不知上哪儿去了,敞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的嘴立马鼓了起来,咬了咬下嘴唇道:“小器鬼!才说几句就走人了,一点诚意都没有!走吧走吧,懒得跟你废话!” “骂谁呢?”元胤捧着两个盒子走进来问道。 梨花又背过身去,趴在窗户上不说话了。元胤放下盒子,拉了她回来道:“没吃晚饭吧?这儿只有两盒点心,先填填肚子。” &n bsp;她瞟了元胤一眼问道:“你刚才去找吃的了?” “那你以为我去干什么?赌气走了?我有你这么小器吗?” “去!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梨花掀开盒盖吃了起来。她确实是饿了,几颗瓜子怎么能填饱她这吃货的肚子呢?她一边吃一边瞟着元胤,因为元胤一直在盯着她看。她顺手拿起盒盖敲了元胤额头一下道:“别看了!我没你的唐宣容好看!” “说好往后都不提的。”元胤揉着额头说道。 “不提?不提更糟糕!谁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啊?一准又把我当唐宣容了!” “你说不是就不是。” “安慰我呢?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和柴邢一样儿都觉着我是没了记忆所以不承认自己是唐宣容的!” “柴邢能跟我比吗?”元胤伸手抹了抹梨花嘴边的糕点渣道,“别随便拿你丈夫和别的男人比,那是自贬身价。柴邢是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我既然答应了你,往后就不会再提唐宣容的事,在心里也不会再想唐宣容这三个字,只想你总行吧?” 梨花嘟了嘟嘴,转脸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就你,不一定非得需要个名字,不管你是谁,你现下活着我眼前,陪在我身边,这就是最好的。” 之前梨花冲出东院后,元胤坐在房里想了很久。当门动时,他以为是梨花回来了,谁知抬头一看,竟然是冰残。他立马就把脸拉了下去,问道:“来干什么?” 冰残进门道:“闹翻了?” “我不想跟你说滚。” 冰残在圆桌旁坐下道:“这样结果好吗?” 元胤瞟了他一眼道:“别这么幸灾乐祸,行吗?” “难道我说错了吗?元胤,秦梨花是不是唐宣容真的要紧吗?” “不要紧!” “珍惜眼前人吧!”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方设法帮我找到答案,现下却又来跟我说这番话,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不帮你找到答案你会甘心吗?” 元胤低头不说话了。冰残又道:“有些事自己不经历过一回就算不得明白。我和庄允娴是怎么过的,这十年你比谁都清楚。” 元胤哼了一声道:“也对,庄允娴一直想杀我,每回来杀都被你抓了,抓了然后又放了,放了又来杀我,被抓了又放,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差不多十年了!你们俩不烦,我都烦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劝你珍惜眼前人。我明白,我并非你,听到唐宣容三个字没那么激动。当初在大理,唐宣容对你的照顾你一辈子可能都难以忘记,换做是我,在那种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被杀的境遇里能遇到唐宣容这么一个人,我也难以忘记,不过你好好想想,若没有人告诉你秦梨花可能是唐宣容,你还会不会和她过下去?又或者此刻再来个人跟你说,秦梨花不是唐宣容,唐宣容另外还活着某个地方,你是不是会舍了秦梨花去找唐宣容?” 第二百七十九章 雨夜送茶 元胤皱着眉头道:“你的或者太多了吧?” “会,还是不会,你自己想清楚!” 冰残起身出了房门,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元胤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梅花想了很久,最后才想出刚才那句话。 “去!”梨花翻了个白眼道,“早这么想多好啊!还查我呢!你这个惊幽城的王爷很空闲吗?百姓的赋税白交了,就养出你们这些闲人儿了!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学成吉思汗拉弯弓射大雕,一下子打到西伯利亚去啊?” “成吉思汗?什么人?” 梨花故意一本正经地对元胤说道:“男人!我很仰慕的男人!一个英雄人物……”话还没说完,元胤拍掉了她手里的糕点,勾着她的腰送进了怀里,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问道:“男人?还是你很仰慕的男人?你该仰慕的不是我吗?” “咳咳咳……”梨花拍着心口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咳嗽了两声道,“赵大爷,您太自信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仰慕的人是你了?” “你再说一遍?” “我……”梨花举起双手说道,“我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先放开我,我想喝口水,糕点塞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了!” “这儿没水。”元胤目光幽幽地盯着她说道。 “没水?”梨花往桌上瞟了一眼道,“那我去随便找点凉水塞塞牙缝,你先放手,放手!” “这儿连凉水都没有,”元胤抱起她往旁边的八仙桌上一放,压了上去道,“还是我来帮你润润喉吧!” “不用了!”梨花双手抵着他的胸口道,“这点小事岂能麻烦你赵大爷?我自己……自己就能解决……你先让让!让让!” 元胤一脸阴笑道:“为夫人效劳,我很乐意。” 梨花哭笑不得:“我不乐意,我很介意,好不好?赵元胤,别玩了,这上面凉凉的,好冷啊!” 元胤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一会儿你就不冷了。” “什么?” 元胤忽然起身将旁边窗户砰地一声关住了。梨花趁机翻身起来要跑,却又被撂翻在地上,她忙求饶道:“赵大爷,人家还没吃饱呢!你真真真……真的应该没那么着急吧?后院应该有井,打桶水来冲冲凉好吧?” 元胤压着她,暧昧地笑道:“不用你太费劲儿,有我呢!” “呜呜呜……你坏透了你!” 元胤贴近她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目光灼热地说道:“就算是这么坏的一个丈夫你还是只能接受,你没法再逃了;不管你是谁,叫什么,横竖你都是我的。” “等等,”梨花挡住了元胤的嘴唇说道,“我问你,你真的不会再计较我是谁了吗?” “说了不会就不会。冰残说得对,我们现下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寻烦劳呢?你是谁又如何?此刻我怀里抱着的才是最真实的人,享受的才是最真实的感觉,你说呢?” 元胤那软语细声让梨花骨肉都酥了一遍。这男人很少说软话,更别提这么目光灼灼,动情细语了。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即便把自己错认为唐宣容,这也怪不得元胤。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自己遇着这样的事,也一定会好奇想弄清楚,倘若发现身边一直陪着的这个人竟然是从前的初恋,你说谁能不开心,不欣喜,不惊讶呢?是不是都得叹气一声缘分呢? 从王府出来之后,她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想了很多很多。她也想过干脆赌气一走了之吧,像上回那样,所以她去了翠月那儿。本意是想跟翠月借点盘缠当即就远走他乡的。可是后来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这真的不能全怪元胤,谁让自己穿越到人家初恋的身上呢?若是像上回那样出走,那就太幼稚了,毕竟她自己也是舍不得元胤的。在勾栏的二楼看见元胤时,她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儿了。 元胤的嘴忽然覆盖而下,把她从深思中拉了回来。她使劲捶了捶元胤的肩头,元胤挪开唇盯着她问道:“又想问什么?” “那个……”梨花有点害羞道,“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这儿……这儿是客厅呢!” “没人会来打扰我们的。” “不行啊,人家……怕冷……” “别怕,有我呢!而且……”元胤滚烫的唇滑过梨花温热的耳畔道,“你很快就不会觉着冷了。” 窗外忽然挂起了大风,吹得窗前的竹林沙沙作响,完全掩盖了敞厅内那暧昧又惹火的声音。没过一会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啪嗒啪嗒地打在了紧闭的窗前。 “元胤……下雨了……”梨花紧紧抓着元胤的肩头轻喘着说道。 “别管……” “乳娘她们……她们会不会找我们啊?” 元胤忽然停了下来,捏着梨花的下巴说道:“你脑子里面能不能别想这些事?” 梨花问:“那想什么呀?” “想我,想你丈夫就行了。” “哦……” “我总让你走神吗?”元胤有种受挫的感觉。 “不是那样的,绝对没有!”梨花立马否认道。 “口是心非?看来今晚我们不必回去了!” “回!一定要回!乳娘她们会担心的!” 元胤嘴角勾起一丝邪笑道:“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你要再走神,明晚都不用回去了!” 梨花举起手道:“我投降,行吗?” “不行!”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时不时地还有些雷鸣闪电。王府里的小径上,唐宣贞和甘蓝正吃力地走着。甘蓝举着伞,低着头往前走道:“这么大的雨您还去,真是难得了!” 唐宣贞手提着食盒,一边用衣袖遮住乱飞的雨一边说道:“王爷的口味儿太刁了你是知道的。我正好煮了茶就送去,这没什么不妥当的。” “你的这份心我都看出来了,王爷也应该看出来了吧?” “别胡说了!” 两人说着进了东院,芜叶正好从二楼下来,见了她们,脸上露出了几分厌恶。两人小跑到了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珠子,问芜叶:“王爷还没睡吧?” 芜叶撇撇嘴道:“我哪儿知道啊?宣贞小姐可真勤快呢,又来了!” “我给王爷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了?你还不许?” “奴婢不敢呐!”芜叶抄手说道,“只怕宣贞小姐这回要失望了!” “为什么?王爷还没回来吗?那没干系,我放他书房里就行了。”唐宣贞正欲上楼时,芜叶拦了她说道:“王爷的确不在,连夫人也不在,两人出了门,这个时辰都还没回来,估摸着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我怕宣贞小姐这茶搁到天亮都没人喝呢!您还是别浪费了,自己拿回去享用吧!” “王爷和夫人都出门了吗?怎么没听说啊?” “王爷和夫人这点自由都没有吗?”芜叶翻了个白眼道,“难不成出趟门还跟您说一声儿?” 唐宣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以为他们出远门儿了!” “您放心,就算是出远门儿也是他们两人一起,您大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去,不必担心完这个又担心那个。王爷和夫人不是小孩子了,两口子偶尔出去玩玩不回王府,游夫人都不会说什么的。” 唐宣贞脸色微变,讪讪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劳烦了!” “不送!”芜叶说完转身就走了。 甘蓝等她远去之后,气鼓鼓地说道:“怎么回事啊?这王爷和夫人不住自己院子还跑出去夜不归宿了?这像话吗?” 唐宣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低头看了看那食盒,表情忧伤地说道:“人家是夫妻,你管得着吗?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奴婢不是心疼您吗?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您还来给王爷送茶,这份心谁能比啊?” 唐宣贞抬头看了一眼下得正浓的夜雨,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做这些原本就是为了报答王爷的收留之恩,没有别的心思。” “您呀就是太老实了!”甘蓝着急道,“就算您钦慕王爷,那也是常理儿啊!您要再这么一直缩着头躲着人,那王爷怎么知道您一番心思呢?” “别说了,赶紧走吧!再胡说叫人给听去了!” “唉……奴婢真是看不过意呢!” 甘蓝重新撑开伞,护着唐宣贞出了东院门。就在她们钻进雨帘子时,春儿从一楼的一间房里走了出来,盯着两人的背影冷笑道:“还真是只狐狸呢!枉自做过姑子,还这等不清闲,真是不要脸!” 第二天元胤回到王府时心情格外好,严琥珀昭荀他们都能看见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忍不住互相挤眼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元胤立刻收敛起笑容,指着昭荀道:“你那药有些用处,得加紧些!” 昭荀忙问:“主子,这话怎么说?” 元音不禁又笑了笑说:“昨晚梨花喝了不少酒,却没有任何不适,这段日子她一直在服用你的药方,看来有效。” 昭荀大喜,笑道:“怪不得主子这么高兴呢!” 严琥珀拍着昭荀的肩头说道:“看来我们昭荀哥天下第一名医的称号不是白得的呀!” 昭荀忙摇头道:“这天下第一名医并非是我。梨花夫人那药方里不止我一个人的主意,还有乔鸢姑娘的功劳。” “就是跟青易一块儿抓回来的那姑娘?”元胤问道 “正是,主子。那药方里其中四味药是乔鸢姑娘想出来的,她的医术不在我之下,若没有她,我那方子也出不来。” 严琥珀挤了挤眼眉,笑道:“昭荀哥和乔鸢姑娘来往可真频繁呢!索性以你的美色俘虏了她,让她做了我们的人,这样岂不成全了你们一对神医眷侣?” 昭荀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又胡说了!言归正传吧,我那方子虽有效,却不敢确保夫人身上的毒能全清。乔鸢姑娘说,她师傅的医术更好,若是她师傅能为夫人诊治,指不定解毒更有把握。” 元胤微微皱眉道:“我是听说过的,青月堂有个神医叫青匆,却不知他医术究竟如何。” “主子,你见乔鸢之医术便能窥见一斑。乔鸢姑娘尚能如此,更何况她师傅。” “要让青匆为梨花夫人诊治并非易事,但也不是不可能,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青易俩兄妹,”严琥珀说道,“只要我们放出话,不怕青月堂不把青匆送来。” 元胤看了冰残一眼,问道:“你以为呢?” 冰残抄手道:“利弊皆有,若以稳妥为上,还是放弃这个想法为好。” 元胤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毕竟我们不能确保青匆会不会在梨花身上下手,到时候就棘手了。最近城里来了不少外乡人,当中不乏青月堂的细作,你要小心城防。” “我们要小心的,只怕不止青月堂,还有其他人。” “谁?” “上回你和梨花夫人返城时遭遇刺客袭击,你一路追下去没个踪影,你以为是什么人干的?” 严琥珀快嘴答道:“青月堂吧?” 冰残摇头道:“我以为是有人借青月堂之名行刺。” “那你以为是什么人?”元胤问道 “你想想,眼下视你为眼中钉的还有谁?除了青月堂,再有就是大理的版纳府了。” “班纳府?”严琥珀诧异道,“镜台公主尚在府里,班纳府就等不急了吗?班纳府会舍了这个女儿不管?” 冰残冷冷一笑道:“我们都太小看班纳府了。若不是梨花夫人提醒,我还没察觉这事。” “梨花?”元音奇怪地看着冰残道,“她提醒你什么了?” “梨花夫人收铺子,却被班纳仁于抢了个先,无意中发现班纳仁于在城里或许不止这一间铺子,或许比我们想象中更多。” “她是怎么发现的?” “版纳仁于抢了铺子,半天时间不到便布置上了货品,且都是大理的特产。她打听过了,城内有卖大理特产的唯独林家的四方楼。班纳仁于称货物是向朋友借的,而这城里能借他货物的还有谁呢?” 元胤脸色微变:“林家?” “梨花夫人还花了一天的功夫挨个挨个问了林家在城里的铺子,您猜有多少?” “别卖关子了,冰残哥!”严琥珀催促道。 冰残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张纸,放在元胤跟前道:“你自己瞧吧,铺子拢共三十五处,尚不算房宅。单此一项便算得上城中商界翘楚。” “三十五处?”元胤拿起单据看了一遍,随后丢在了桌上道,“据林府头回所报,竟然多出了十处。” “还不算林府正在盘购的。听梨花夫人说,城内谣传不断,弄得人心惶惶,想要转手铺子的人自然就多了。” 严琥珀气愤道:“如此说来,林家与版纳仁于倒有瓜葛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们竟然完全不知?” “还好意思生别人的气?”元胤斜眼看着严琥珀道。 冰残和昭荀对视了一眼,含笑着不说话了。严琥珀忙说道:“主子您放心,我这回非得查林家一个透彻!铺子房宅。丫头仆人,一一都查个清楚!他居然敢跟版纳仁于混在一块儿,那不是自寻不痛快吗?” “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严琥珀飞快地出了元胤的书房。元胤问冰残:“版纳仁于最近有什么动静吗?”冰残道:“闲在家里没怎么出门。”元胤点头道:“去招呼他一声,就说我要见他。”冰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抬脚出去了。 “你还有事吗?”元音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昭荀。 昭荀笑了笑说道:“主子,属下有个想法。” “说。” “以属下一人之力应付梨花夫人身上的毒,实在有些棘手。若是能得乔鸢姑娘相助,那应该顺利得多。” 元胤瞟了昭荀一眼,问道:“你是想让我放她出来,是吧?” “主子……” “你要真能娶了她,也是件好事。” 昭荀好不尴尬,忙想解释,却被元胤打断道:“放她出来可以,但你也该知道,若是她存有异心,就算是你媳妇我也不会手软。” 昭荀忙道:“主子请放心,属下绝对不会让乔鸢姑娘对梨花夫人不利的,而且她也不敢,毕竟她的主子青易和青芽儿都在我们手上。” “青易最近如何?” “照旧什么也不说,只是前天属下见他时他问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问,梨花夫人的毒清完没有。” 元音双牙一紧,冷笑道:“这也要他担心?先顾着他自己吧!” “属下也是这么回他的。” “下去吧!” 昭荀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书房,往楼下走去。刚下楼他便听见了唐宣贞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唐宣贞领着甘蓝,端着一壶茶正跟侍卫说话。唐宣贞见了他,行了个礼道道:“昭荀大人刚从书房出来吗?” “正是,唐姑娘这是……” “来给王爷送茶的,不知道王爷可在书房?” “在,唐姑娘是伤风了吗?听着声音有些沙哑。” “哦,昨天不慎受了点风寒,碍事的。” “若是你觉着不适,来我那儿开个药方也行。” “多谢昭荀大人。” 第二百八十章 梨花的暗示 昭荀转身走后,唐宣贞上了二楼,敲开了元胤的房门。元胤一听她说话便从公文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她忙低头掩鼻道:“不慎受了风寒,不碍事的。本来身子不妥当不该给王爷烹茶,只是宣贞怕王爷喝不惯芜叶煮的茶,这才送了来。您放心,今天的茶是我看着甘蓝煮的,我自己没经手。” “对呀,王爷!”甘蓝插话道,“昨天夜里宣贞小姐冒雨给您送茶来,路上受了冷雨夜风,一回去就发起热来。今早刚刚好些又起床吩咐我煮茶来……” “甘蓝,”唐宣贞打断甘蓝的话道,“你哪儿来那么多闲话呢?我们别打扰王爷做事,放下茶就走吧。” “本来就是嘛!”甘蓝不甘心地说道,“您这会儿只怕身子还发热呢!刚才该请昭荀大人给您把个脉。万一您病得重了,像上回梨花夫人那样,那可怎么好啊?游夫人会心疼,王爷也会不放心的。” 元胤一边书写一边说道:“去昭荀那儿看看吧!” “真的不用,我的身子是粗养的。”唐宣贞微笑道。 “可您现下住在王府里,若病得重了,外人还以为王爷薄待您呢!”甘蓝说完将茶托放在了元胤的书桌上道,“王爷也该劝劝宣贞小姐,总是忙着照顾别人,不是给游夫人做素斋就是给您煮茶,偏偏不管顾自己的身子,这才一淋雨就病了!她就是这么个菩萨心肠的人,奴婢劝也劝不住啊!” “放下茶回去歇着吧!往后不必送茶过来了。”元胤道。 “王爷不喜欢喝宣贞煮的茶吗?” “你身子不好就歇着,府里还有下人。” “宣贞这点病算不得病,碍不着事的……” 唐宣贞还没说完,甘蓝便拦了话道:“宣贞小姐,您看您又跟自己过不去了,是不是?这是王爷体恤您,您该领这个情才是!养了身子往后才能照旧为王爷煮茶不是?” 唐宣贞抬起眼皮瞟了瞟元胤,抿嘴笑了笑说道:“是,宣贞明白了!宣贞会尽快养好病,再为王爷煮茶的。宣贞告退了!” 她说完带着甘蓝出了书房,刚出门就看见了梨花和芜叶。她关上了门,往梨花跟前敷衍道:“夫人今天气色不错。” 梨花笑道:“唐姑娘的气色瞧着似乎不太好啊!难道是昨晚为元胤送茶伤了风寒?” “区区小病而已,夫人不必介怀。” “我怎么能不介怀呢?你冒雨来为元胤送茶,还受了风寒,我怎么过意得去?”梨花扭头对芜叶吩咐道,“一会儿去请了昭荀大人到游夫人处,让他给宣贞小姐把把脉。” 唐宣贞忙道:“真的不用……” “唐姑娘何必跟我客气呢?”梨花草草打断了她的话,面带微笑道,“你我本是一家人,就该互相管顾才是。你身子不爽就好好歇着,往后煮茶之事就交给芜叶吧!” 甘蓝嘲讽道:“芜叶那点功夫只怕会误了王爷的口吧?” 梨花一道凌厉的目光扫到她的脸上,她立刻缩了头不说话了。唐宣贞察觉到梨花的不满,忙替甘蓝说话:“甘蓝一时口快请夫人别见怪。因为之前芜叶所煮之茶王爷不爱喝,所以她才会这么说,她并没有恶意。” “难道你觉着连这事我都会不知道?”梨花盯着唐宣贞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唐姑娘大可放心,我已经请了城里茶楼的师傅教芜叶煮茶,顺便我也可以学一学,往后就不用再劳烦唐姑娘来回奔波了。唐姑娘单单替乳娘做素斋就行了,是吧,甘蓝?” 甘蓝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慌张了,难道这梨花夫人听见了刚才自己说的话?唐宣贞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这是要断了自己来东院的路吗? 梨花瞟了一眼这主仆俩各自的表情,微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也舍不得唐姑娘这么辛苦。甘蓝——” “是,夫人!”甘蓝低头道。 “好好照顾宣贞小姐,别叫她再染病了,要是像我上回病得要死不活的,游夫人会心疼,我也会心疼,对了——”梨花故意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对了,还有谁会心疼呢?甘蓝,你说呢?” “啊……”甘蓝瞥了唐宣贞一眼,不敢答话了。 唐宣贞听出了梨花话里的意思,脸颊不禁红了起来,咬了咬下嘴唇道:“梨花夫人放心,宣贞的身子宣贞自会照料!多谢您的担心,宣贞先告退了!”她拂袖快步下了楼,刚走到院门口就遇上了素英。 “宣贞小姐,你娘来了!” 唐宣贞脸色一沉,忙问道:“又来王府门口转悠了吗?” “游夫人请了她进府,这会儿子正和夫人聊着天儿呢!” “什么?” 唐宣贞加快了步伐,着急地赶回了游仙儿的院子。刚走到暖阁门口,她就听见钟氏那聒噪的声音:“这屋子好气派啊!想当初我做官夫人时,家里也没置过这么漂亮的屋子呀!游夫人,您可好福气呢!” 唐宣贞撩开门帘,满面怒气地冲了进去,见到钟氏便喝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钟氏吓了一跳,起身道:“我来看看你呀,孩子!你发什么火儿呢?人家游夫人好心请了我进来,你冲我发火不就是给游夫人添堵吗?” 唐宣贞忙收敛起怒容,对游仙儿道:“游姐姐,我没那么意思,只是……” “我明白,”游仙儿点头道,“你先坐下听我说。刚才素英回府的时候瞧见钟大娘在门口转悠,我便请了她进府来说话。你们再怎么说也是母女,母女哪儿有隔夜仇呢?你说是不是?” 唐宣贞扭过脸去说道:“我跟她早不是母女了!” 钟氏哎哟了一声道:“这孩子又说胡话了!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这做娘的?索性我给你磕头行不?” “别来这种把戏!”唐宣贞冲钟氏哼了一声道,“快说吧!你来这人做什么?” “贞儿啊,你怎么了?伤风了?” “不用你管!” 游仙儿接过话道:“昨晚下夜雨,她去给元胤送茶,受了点风寒。” “是吗?”钟氏目光一亮,第一句话便问道,“那王爷知道吗?” “想必已经知道了,刚刚她就是给元胤送茶去了。” “真的?”钟氏又一惊喜,不顾唐宣贞的反感,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哎哟喂哟地心疼了起来:“你这孩子呀!总是这样不顾着自己!你说,昨夜里那么大的雨你还去给王爷送茶,这府里怕再也找不出你这样的傻子了!你呀就是死心眼子!” 唐宣贞厌恶地抽回了手,扭过脸去不说话了。钟氏又摸了摸她额头,心疼道:“还有些微微发热呢!你说你,单顾着伺候王爷了,怎么不想想自己的身子呀!这王爷跟前就少不了你吗?偏爱喝你煮的茶?”她说完这话,又立刻冲游仙儿弯弯腰讨好道:“夫人,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心疼我们家贞儿。她这人心善脾气直,总替别人想着,就是不顾顾自己呀!” 游仙儿笑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给她挑拣个中意的郎官嫁了。” “是吗?哎哟喂,夫人这份恩典真是大了!”钟氏欣喜不已,往前几步,挨近游仙儿笑道,“我正为贞儿的终身大事打算呢!您说,她老这么待在王府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终究是要寻个好男人管顾她后半辈子的!没想到呀,夫人竟想到我前头了,我可得跟您磕个头才是!” 钟氏正要下跪时,冬儿忙托住了她说道:“您老人家快别讲这些俗礼了!您这一跪,我们这些丫头也要跟着跪了!” 钟氏笑呵呵地直起腰身拉着冬儿,上下打量了一眼夸赞道:“这如花是玉的姑娘说话跟抹了蜂蜜似的,到底是王府里的姑娘就是跟别处的不同!” “您过奖了,赶紧坐吧!” 钟氏不肯,依旧恭敬地站在游仙儿身边继续说道:“不是我自家夸我这女儿,论样貌品性,城里没几个大户家小姐能比的。单有一样儿就是年纪大了些,可要真遇着那好的人家,也是不会计较的,您说是不是?” 游仙儿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眼下我正在给她张罗,只是还没寻着个她中意的。” “是吗?”钟氏眼珠子一转悠乐呵呵地说道,“我家贞儿我最清楚了,她就喜欢那种高高大大,说话做事都有股子派头的男人,性子冷些,平日里不爱说话都没什么不打紧的,最紧要的是对她好就行了!” “你有完没完?”唐宣贞不满地喝了钟氏一声。 “还不好意思上了?游夫人不是外人,是你干姐姐呢!我们娘几个说说又怎么了?”钟氏说完又转头对游仙儿道,“不是我这丈母娘眼光高,这城里怕是没几个公子少爷能配上我们贞儿的!以她那模样儿,再往高处说,那就是做个王妃也是不在话下的!” 唐宣贞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气瞪出来了,忙起身拽了她一把训道:“你胡说什么呀?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你再胡说立马给我出府去!” “钟大娘可没说错,”甘蓝趁机添了把柴火道,“以宣贞小姐这么好模样性情,做王妃都是委屈她了!偏她自己爱委屈自己,心里有话都不敢往外说呢!” “哦?”游仙儿笑问唐宣贞道,“宣贞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可不是吗?”钟氏又接了一句,“她心里早有人了!夫人呐,这丫头就是害羞,不敢往外说呀!我回回遇着她便跟她讲,游夫人是你干姐姐,不是外人呐,有什么贴己的话就跟她说呗!” “是吗?宣贞,你看上哪家少爷了?”游仙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唐宣贞羞红了大半边脸,埋怨地瞪了甘蓝和钟氏一眼。甘蓝抿嘴笑道:“宣贞小姐,您害羞什么呀?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自然不过了!趁着今天您娘也在这儿,倒不如索性跟夫人说吧!省得您憋在心里闷着自己!” 唐宣贞忙道:“没有的事儿!你这丫头尽胡说了,赶紧出去吧!” 游仙儿道:“甘蓝,宣贞不说,你来说!” 唐宣贞心里一阵打鼓,有些七上八下了!她是想把话挑明,可赵元胤对她一直不冷不热,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若是这么说出来了,赵元胤不答应,她的脸往哪儿搁呢?她忙瞪了甘蓝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甘蓝却是个喜欢惹事的,一来了兴致就打不住了。她挽着唐宣贞送到游仙儿身边笑道:“夫人您想,这王府里还有谁能配得宣贞小姐呢?这王府里又有谁能入得了宣贞小姐的法眼呢?” “甘蓝……”唐宣贞轻轻地推了甘蓝一把。 甘蓝笑盈盈地说道:“您怕什么?有夫人给您做主呢!难道夫人不管您不成?” 没等游仙儿说话,钟氏故意表情夸张地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莫非就是……哎哟,贞儿啊!你可瞒娘瞒得好苦呀!我现下总算是知道了,这王府里能叫你看上的还有谁啊?那不就是……” “是谁啊?”门帘忽然动了,梨花和春儿走了进来。她瞟了钟氏一眼,笑容不改地问道:“我来得正是时候吧?钟大娘刚才说是谁呢?我倒是好奇唐姑娘瞧上谁了!您但凡说一句,这王府里我能做主的,索性就把事办了!” 唐宣贞没想到梨花会来,又羞又慌,使劲地拽了拽钟氏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钟氏却是个不怕丢脸的,捧着一脸的笑容对梨花说道:“夫人这话可算数?只怕我厚着脸皮说了,夫人不肯呢!” 梨花走到软榻边坐下道:“瞧钟大娘说的,我岂是那说话不算话的人?你问问乳娘,我这掌家主母还能哄了你不成?唐姑娘是乳娘的干妹子,我能有不心疼不管顾的?论辈分儿,唐姑娘还是我和元胤的干姨娘呢!自家长辈这点事我自然该多尽尽心的。您说吧,但凡我能做主,现成收拾了嫁妆也不迟啊!” “那梨花夫人,我可说了?” “你说吧,哦,对了——”梨花说着扭头对游仙儿笑道,“既然唐姑娘有中意的了,那就不必再费事了。刚才我还跟元胤说起给唐姑娘找婆家的事,您猜元胤怎么说?” “他怎么说?”钟氏急急地问了一句。唐宣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赶紧走吧!” “别这样,宣贞,”游仙儿劝道,“你娘好不容易来一趟,多说会儿子话吧!对了,梨花,元胤怎么说。” “他说既然是乳娘的干妹子要找婆家,哪儿有寻不着好的的?索性在门口摆了擂台,叫那些江湖高手或是秀才举人的都来应一应,岂会寻不着?我顺口跟他说,那样太麻烦了,唐姑娘那么好的性子要不然你收了如何?” “真的?”钟氏惊呼道。 “什么?”唐宣贞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游仙儿也分外诧异,盯着梨花看了好几眼。梨花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起身走到唐宣贞身边说道:“唐姑娘,你可别介意,我这嘴巴有时候就爱乱说话,给元胤骂了好几回了!你看,我刚说完那话,耳朵就被元胤揪了现下还疼呢!早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如意之选,那我刚才也不必挨这一回了,看来我真是该好好管管我这嘴巴了!对不住了,要不然你也揪我一下?”她说着转过头,用手指拨了拨红彤彤的右耳,的的确确是给元胤揪的。 “活该!”游仙儿似乎听出什么了,笑着说道,“宣贞下不了手,我来替她拧一拧!这样的玩笑话你也敢说?也是宣贞大度,不跟你计较罢了。” “我哪儿知道唐姑娘心里早有人了,”梨花回到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道,“我耳朵现下还发着烫呢!赵元胤的手劲儿可真大,差点就把我耳朵给揪下来了。” “那也是你活该!”游仙儿乐道,“你是不知道,早先元胤就跟我说了,不管有没有班那镜台,王府都交给你管,往后啊不会再娶了。可你呢?偏不领这份情,还拿宣贞说笑,我若是他,非拧了你两只耳朵不可!我们宣贞自己心里有数,又不是寻不着好人家,是不是?” “对了,钟大娘,”梨花转脸笑问一旁傻愣着的钟氏道,“你刚才说唐姑娘看上王府哪一位了?赶紧说吧!” “这个嘛……”钟氏有些不好开口了。 “甘蓝,你说呢?”梨花又挪了目光问甘蓝。 “奴婢……奴婢也不太清楚……”甘蓝支支吾吾地说道。 “怎么会?”春儿冷冷一笑道,“刚才你嗓子那么敞亮,我们在外面都听见了。你说你是知道的,这会儿怎么又说不知道呢?” “这……” “行了,”游仙儿打圆场道,“宣贞是害羞,姑娘家的心事哪儿能轻易地说出来呢?这样吧,钟大娘你先回去,宣贞的婚事我自会打点,到时候你就等着做丈母娘吧!” 钟氏看了一眼唐宣贞,讪讪一笑,朝游仙儿拱拱手道:“那就多谢夫人了!我不打扰你们了,先告退了。那个……贞儿,你是不是送送我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 庄允娴与冰残的纠葛 唐宣贞厌恶地瞪了钟氏一眼,领着她出了暖阁的门。等她们走后,游仙儿吩咐冬儿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梨花说。” 冬儿心领神会,领着春儿和素英出了暖阁,自己守在了门口。丫头们都退出去后,游仙儿看了梨花一眼道:“真是抱歉了,梨花!” “乳娘怎么这样说?乳娘有何抱歉的?”梨花笑问道。 “也是你心气够大,能容人,要是遇着别家心眼小的,只怕早给宣贞脸色了。” “看来乳娘也察觉一二了?” “刚才钟大娘和甘蓝的话我还没听出来吗?细想想,冬儿那丫头也提醒过我一两回了,只是没往明里说罢了。梨花,你别怪乳娘才是。” “乳娘言重了,我怪您做什么?唐姑娘埋在心里不说,您哪儿知道去?” 游仙儿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都以为唐宣容是唐宣容,宣贞是宣贞,压根儿没往那一处想啊!谁曾想到宣贞对元胤也是……罢了,梨花你放心,宣贞的事我会看着办的,绝不会给你和元胤添麻烦。” 梨花莞尔一笑道:“乳娘越发说得生分了。我若真介意,只怕早就给唐姑娘下马威了。您是元胤的乳娘,也是我的乳娘,连这点情面都不顾,那真就说不过去了!” “真是谢谢你了,梨花,”游仙儿握着她的手笑道,“好在你能容了宣贞,若是镜台的话,只怕宣贞的命都不在了。我早说过了,但凡是为了元胤好,我豁出命都可以。我这辈子只照顾过两个孩子,一个是雀灵,一个就是元胤。元胤虽非我亲生,论起来是我小叔子,但自他八岁起就是我在照顾。我一直拿他当自家的孩子看待,所以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我都会拦着。我知道他是个死心眼,不像其他王公贵族一娶就是五六房,他单想守着你过日子,这一点我早看出来了。所以啊,梨花,你得好好守在他身边,一辈子都别离开他,行吗?” 梨花使劲地点点头道:“行!往后就算他赶我,我也死皮烂脸地缠着他!” “至于宣贞的事,我会看着办的。宣贞其实也不容易,一个姑娘家早些年经历了家破人亡,后来又给亲娘老子卖了,可心里却还想着为自己婶娘和姐姐报仇,她算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了。就看在她这一点上,梨花你且容容她,她往后会想明白的。” “知道了,乳娘,一切都照您说的办吧!对了,乳娘,我想跟您问个事儿。” “你说。” “冰帅,他为什么一直不娶亲呢?” “冰残啊,”游仙儿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别提他了!我给他寻了不下二十个姑娘了,偏偏他一个也没瞧上。他和元胤一样儿,都是死心眼子。你大概不知道吧?他跟一个叫庄允娴的姑娘原本是好过的。” “是吗?” “庄允娴的父亲生前是兰州太守,而冰残是元胤母亲家的家奴。原本太守千金跟一个家奴能有什么好结果?偏偏庄允娴和冰残又遇上了。” “他们是怎么遇上的?” “有一年元胤母亲顺妃娘娘回乡省亲,府中大摆筵席,兰州太守一家子自然也要来恭请娘娘圣安。也不知道当天他们俩是怎么遇着的,横竖就是在府里碰了个面儿。后来两人怎么彼此看上的我也不太清楚,横竖闹到了要私奔的地步。” “私奔啊?”梨花笑道,“冰帅也会跟人私奔啊?” “谁没个年轻冲动过之时呢?不过可惜,太守大人将两人抓了回来,将冰残送回了娘娘母家府上。娘娘母家为了给太守一个交代,原本是要将冰残处死的,可顺妃娘娘心善,暗中救了冰残,要不然他早没命了!” “然后呢?然后呢?” “顺妃娘娘把冰残送到了别处去,叫他隐姓埋名重新过日子。后来没过多久,太守被诛,庄允娴一家子也就散了。可谁能想到庄允娴后来成了青川牧场的人,还和冰残在大理碰上了!那时候,元胤被送往大理做人质,冰残一路保护着他,唉!”游仙儿摇头轻叹道,“庄允娴奉了师命要杀元胤,以挑起大理和大宋之间的纷争,冰残失手杀了庄允娴的师傅,就这样两个人就闹上了。” “怎么闹啊?” “还能怎么闹?我听元胤说,庄允娴曾经求过冰残,只要冰残把元胤杀了,她就跟冰残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世事。可冰残怎么可能杀了当时才十二岁的元胤呢?顺妃娘娘恩情他不可能不顾啊!这十年来,庄允娴都把元胤当成仇人一样,回回来刺杀,回回被抓,抓了又放,放了又来,反复折腾了差不多十年了。” “不要紧吧?那我们家赵元胤好可怜哦!跟诱饵似的?” “这就是为什么庄允娴可以活命到现下的缘由了。要不然以元胤的脾气,她早就没命了。” “想不到冰帅还有一段这么缠绵悱恻的情事,也就是说他还是会把庄允娴放了。” 游仙儿好奇地看了梨花一眼道:“难道庄允娴又来了?”梨花点了点头。游仙儿重重地拍了拍桌面道:“这真是没完了!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梨花和游仙儿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出了院子。春儿问梨花:“夫人,这会儿去哪儿?”梨花冲她笑了笑说道:“走,去西院那边!”春儿忙道:“夫人,您又去?不怕王爷不高兴吗?” 梨花从腰间摸出一块儿牌子,在春儿眼前晃了晃笑道:“不怕,我有这个。” 春儿一看,略微吃了一惊,问道:“这是王爷给您的?” “对啊,”梨花握着那牌子点头笑道,“我们俩说好了,往后我可以自由出入幽关,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所以赵元胤就给了这个东西。” “那您又去幽关干什么?” “昨天去的时候没仔细瞧瞧,今天只当去参观参观了,走!” 梨花拿着元胤给的牌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幽关,不过春儿被留在了幽关外面。 春儿暗地里有些不甘心,这可是她师傅派给她最重要的任务。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寻找进入幽关的法子,可惜秦梨花没让她进去。 梨花进了幽关大门,见昭荀严琥珀和雀灵都坐在大厅里,好不奇怪,便问道:“你们在开会吗?” 雀灵抬头吃惊地看着她问道:“婶子,您怎么来了?主子叔叔知道吗?听说他昨天发火了!” 梨花晃了晃手里的牌子,嘿嘿笑道:“有这个,我不怕他发火。” “是主子叔叔给您的吗?” “嗯!要不然你以为我偷的啊?” “看来,”严琥珀冲雀灵挤挤眉眼道,“主子是真打算把什么都让夫人知道呢!连这东西都给了夫人了!” “怎么了?不行吗?”梨花抛了抛牌子问道,“你们三个在这儿聚会呢还是另外有事?要是有事我先出去了。” “没事,”雀灵拉着梨花坐下说道,“我们等冰残叔叔呢!” “等他干什么?” “他在里面,跟庄允娴说话呢!”雀灵指了指左边牢房门说道。 “哦,”梨花点点头问道,“他们说什么呢?” 雀灵扮了个鬼脸,摊开手说道:“谁敢凑过去听啊?冰残叔叔的脸色从来没那么难看过,我可不想去碰那么冷钉子。对了,婶子,你来干什么啊?” “我来参观啊!” “要不我带你去瞧瞧?” 雀灵刚说完话,冰残就从左边门里走了出来,微微垂头,脸像一块冻僵了的石头。雀灵立刻不敢说话了,用胳膊肘碰了碰梨花,示意她先别说话。 冰残垂着头,反背着手,表情沉冷地走了过来。严琥珀等人都没说话,等着他发话。他抬头看见了梨花,正想问点什么,却瞟见了梨花手里握着的令牌,莫名地笑了笑,转身坐下了。 梨花实在好奇,问道:“冰帅,谁惹你了?” 雀灵忙拽了梨花衣袖一下,使劲摇摇头。冰残抬头问道:“夫人怎么又来了?” “我来瞧瞧呗!” “元胤给你的?” “嗯!” “你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什么吗?” 梨花低头看了一眼这块花纹古怪的牌子道:“他说,拿了这令牌就能自由出入幽关了,不是吗?” “他没告诉你,这牌子远不止出入幽关这么简单吗?” “啊?那……那还能做什么?能来二两牛肉面吗?” 雀灵和严琥珀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昭荀笑了笑,接过话说道:“夫人,这是王爷的伏虎令,有了这令牌,您可以调用惊幽城内所有的军队,包括我们。” “什么?”梨花吓得差点把令牌掉在地上,“这叫什么令?伏虎令?能……能调动军队?” 雀灵和严琥珀各自掏出了一块儿,昭荀也从怀里摸了出来,冰残没动手,很明显他也有。梨花指着他们问:“你们都有?” 雀灵点点头道:“从前只有我们四个有,不过现下多了婶子您了。” 梨花忽然觉着这牌子好重啊,仿佛千军万马都压在上面似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万一掉了会怎么样?” 雀灵严琥珀,以及冰残昭荀同时把她看着,她忙摆摆手笑道:“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弄丢的!丢了我都可以,这牌子可不能丢!” 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时,元胤推门进来了,看见梨花便说道:“你果真在这儿呢!” 梨花回头朝他招招手,报以灿烂的笑容说道:“你怎么也来了?你们果真是准备议事吗?要不要我先出去?” 元胤走过来,扣着她的腰问道:“去见过谁了?” “谁都没见啊!我才刚刚走到这儿呢!” “记住我的话没有?谁都可以见,但不许去见青易,知道吗?” 梨花翻了个白眼,老老实实地点头道:“知道了!” 这时候,冰残起身道:“我有事要说。” 元胤坐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了庄允娴,是吧?随你。” “这是最后一回了。”冰残表情严肃地说道。 元胤似笑非笑,其他三个也各自把头转向了旁边。梨花眨了眨眼睛,看着冰残说道:“他们好像都不太相信你说的话呢!” 雀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冰残瞪了她一眼,她立刻躲到了严琥珀身后,嘟嘴道:“冰残叔叔这两天好凶哦!” 元胤伸手拉着梨花在身边坐下,对冰残说道:“我说了,随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说了,”冰残态度异常坚决地说道,“这是最后一回,绝对不会再有下回!” 大厅里又是一片沉默。雀灵想说什么,却被严琥珀把嘴巴捏住了;昭荀则把脸朝向一边,装作什么没听见;元胤低头拨弄着梨花的几根手指头,问道:“你的指环呢?”梨花顺口答道:“今天没带,不喜欢那兰草花纹儿的……” “都听着!”冰残忽然提高音量喝了一声,震响了整个大厅。 梨花双肩抖动了一下,吓了个半死,亲娘啊,这是要吃人吗,冰帅?再看看其他几个人,除了表情有点诧异之外,相当之镇定,好像早就习惯了冰残这虎狮吼的声音。 元胤伸手拍了拍梨花的背心,抬头对冰残说道:“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说吧!” 冰残铁青着脸,牙根紧了紧说道:“琥珀,雀灵,昭荀都听着!下回再见到庄允娴,谁都不许再手软,这是军令!听见没有?” “真不手软?”雀灵躲在严琥珀身后问道,“冰残叔叔,您没下错令吧?” 冰残一个再说就找死的眼神扫向雀灵。雀灵忙缩了头,躲着不说话了。冰残又对元胤说道:“倘若庄允娴再来刺杀你,不用再让着她,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元胤抬头对他说道:“你非给自己找不痛快是吧?我都没烦,你烦什么?” “我的话不再说第二遍!”冰残说完扭头就出了幽关大门,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梨花忙把耳朵捂住了,转脸问元胤:“冰帅怎么了?” “还用问吗?”雀灵从琥珀身后走出来说道,“一准是庄允娴惹了他呗!不过这些年来,就算庄允娴每回被抓,可也没见冰残叔叔这么生气过呢!” 昭荀叹气道:“没准他自己也烦了。” 严琥珀问元胤:“主子,真要执行冰残哥的命令?万一杀了庄允娴,冰残哥翻脸怎么办?” 元胤沉思了片刻后吩咐道:“放了庄允娴。” 严琥珀点头道:“是,主子!不过下回再遇上,真不留情了?您不觉着奇怪吗?冰残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儿呢!” “先放了庄允娴,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元胤眉心紧皱地说道。 雀灵和严琥珀去了庄允娴的牢房,昭荀也离开了。梨花摇了摇元胤的胳膊问道:“万一庄允娴又来刺杀你,你怎么办啊?她的功夫很厉害吗?” “马马虎虎。你担心了?”元胤笑问道。 “能不担心吗?我都听乳娘说了,你对庄允娴来说就是个诱饵,她一高兴就来刺杀你,不高兴也来刺杀你,真是没完了。” “放心,”元胤捏了捏梨花的小脸说道,“庄允娴不是我的对手。若没冰残,她活不到今天。” “可你们打算就这么继续抓了就放,放了就抓?说叫我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得下。人有失蹄,马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万一你有个闪失那我怎么办啊?” 元胤抬起梨花捏着伏虎令的手,低头说道:“你知道这令牌有什么用吗?” “知道,他们刚才跟我说了,可以调用军队,嘿嘿……” “除了他们跟你说的,这牌子还有最后一个用处,那就是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这牌子还能调动惊幽城的暗探,保你平安。我的暗探不属于朝廷,从前只属于我,而现下也属于你了。你下的手谕也是我的手谕,你的命令也是我的命令。” “能不能别说这么悲情啊?”梨花翘嘴道。 “所以啊,”元胤搂着她说道,“你得努力让自己不成为一个寡妇,分清楚谁是你丈夫的敌人,谁是你丈夫的朋友,明白吗?” “明白了。” “刚才冰残吓到你了?” “有一点点。” “他那人平时是不啃声的,一旦动怒,我都拦不住。” “可他跟庄允娴总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吧?就不能想个法子吗?” “唯一的法子就是我死,你愿意吗?” 梨花握起小拳头,振振有词道:“那我一准让她先拍着翅膀飞了!” 元胤笑出了声儿,摸了摸她的下巴道:“真受教!行了,庄允娴的事让冰残自己烦去吧!刚才你说不喜欢兰花纹儿的指环,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那兰花纹儿的玉指环太俗了。我其实不太喜欢指环,更喜欢镯子。” “那行,一会儿叫了城里千月楼的师傅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花纹儿就錾刻什么样儿的。” “那多没意思啊!要不然——”梨花勾着元胤的胳膊笑道,“你陪我逛街去?” “我陪你逛街?”元胤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神秘女人的下令 “我知道让你出门逛街,等于皇帝出游一回,不过你真的没有试过陪自家媳妇逛街吧?你要不试试,你会后悔的!” 元胤用无奈的目光斜盯着梨花。言悫鹉琻梨花央求道:“走吧!大不了让昭荀给您装扮装扮?走吧!” “只此一回。” “一回就行!” 这天梨花真的很开心,因为元胤装扮成了一个带胡子的商人模样,陪着几乎把惊幽城逛了个遍。两人先是去买了首饰,后来又去宝兴楼吃了午饭。逛了一下午后,两人去了那天梨花听说书的勾栏夜场,在二楼寻了两个位子,坐下听说书了。 元胤瞟了一眼身边的梨花,她一直盯着说书先生的脸,笑个不停。比起上回自己在这儿找到她时,她开心多了。忽然,元胤忍不住凑过脸去,在她右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立刻转过脸来冲元胤笑了笑问道:“干什么呢?” “我亲我自家的媳妇,你说干什么呢?”元胤像个大爷似的把梨花搂在了怀里,望着台上的说书先生道。 “别在这儿耍流氓,省得丢了你王爷的脸!” “那我们换个地方?” 梨花脑子立马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别院的事,顿时羞红了脸,偷偷地掐了元胤大腿一把,咬着下嘴唇轻声说道:“你想都别想!” “我陪你逛了一天,你总得给我报酬吧?你做买卖的时候不也讲究公平交易吗?” “去!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啊?” “总之今晚不用回王府了。” “不是吧?” “是!” “赵元胤……” 元胤立刻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道:“再嚷大声儿点,刺客都能引来了。”她拽着元胤的胸襟低声说道:“人家累了,人家逛了一天的街,累了……”元胤十分淡定地说:“我不累。”她彻底无语了! 这天晚上,两人当真没有回王府去,又去别院过了一晚上。梨花怕游仙儿担心,召来了暗探给游仙儿带了个信儿。暗探刚离开游仙儿院子时,唐宣贞便捧着茶壶进了暖阁。 游仙儿抬起眼帘道:“宣贞你怎么不歇着?” 唐宣贞笑道:“我歇不住,顺手煮了点茶,您尝尝。” 游仙儿抿了一口,放下道:“你的手艺我还信不过?对了,今晚元胤和梨花又不会回来了。” “是吗?”唐宣贞心里一紧,表情也跟着变了。 游仙儿瞟了一眼她的脸色,淡淡一笑道:“那两人成亲虽久,可总像刚刚新婚似的,腻在一块儿怎么也不嫌烦,我倒是很羡慕的,你呢?你就不想找个好男人,过些神仙般快活的日子?” “宣贞还没想过这茬。” “女人这辈子终究是要嫁的。你既出了佛门,就该寻个男人做依靠。若是元胤没娶梨花,我倒想撮合你们俩……”“ “游姐姐,我对王爷没有觊觎之心……” “你别急着解释,”游仙儿打断了唐宣贞的话笑道,“即便你钦慕元胤,那也是常理儿。说远点,林府的二小姐对元胤也是一番情意,说近点,班那镜台又何尝不是呢?好男人自然招好姑娘喜欢,你钟情元胤我岂能怪责于你?那是女儿家最自然的心性罢了。” 唐宣贞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游仙儿问道:“您真的不怪我?” “不怪,我怪你做什么?只不过——”游仙儿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道,“感情之事是不能强求的。元胤对你没那份心思,你若继续痴盼,终究只能盼得一肚子怨恨和满头白发,你明白吗?” 唐宣贞黯然垂头,搓着腰带,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我明白,我高攀不起王爷……” “那你觉着梨花高攀得起吗?” “这……” “元胤看人并非看门第,而是看与他是否契合投缘,就如同当年在大理世子府时遇见你堂姐唐宣容一样。倘若元胤真是在意什么高攀不高攀,你说以当初唐宣容卑贱之身怎么就能得了元胤的青睐呢?所以不是你高攀不上,是彼此没有那份缘,姐姐想劝你一句,别再强求,随缘吧!” 唐宣贞的眼泪噗噗地掉下来几颗,强忍着心里的难过,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王爷心里只有会梨花夫人,再容不下别的女子,我明白……” 游仙儿轻轻抚着她的背说道:“我能理解你为何钦慕元胤,你从小没了父亲,喜欢那种能给你依靠和安定的男人。你放心,姐姐一准给你找一个那样的男人,不会辜负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儿。至于元胤,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 “但凡是为了元胤好,我豁出性命都可以,这句话你明白吗?” 唐宣贞双手微微一颤,起身下跪道:“宣贞不敢,宣贞绝对不会做出让游姐姐难堪之事。宣贞明白,此生与王爷没有缘分,只求来生王爷能多看宣贞一眼!宣贞绝不会像其他醋意女子一样,破坏王爷与梨花夫人之间的感情,游姐姐请放心!” 游仙儿拉起她,欣慰地笑了笑说道:“你明白就好!你是个好姑娘,会有一段好姻缘的。” “多谢游姐姐费心!”唐宣贞说完这话,眼泪忽然止不住了。她寻了个借口出了暖阁,奔到自己房里趴在桌上无声地抽泣了起来。甘蓝随着她进了房间,着急地问道:“宣贞小姐,您是怎么了?” 唐宣贞痛哭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抬起头,看着甘蓝说道:“看来我得离开这儿了。” “为什么啊?” “游姐姐的话再清楚不过了。谁要坏了王爷与秦梨花的事,她都不会手软的。” “什么?” “从今往后,你若再提,只怕游姐姐也不会轻饶了你。” 甘蓝脸色都变了:“那你怎么办啊?当真要找个男人嫁了吗?” 唐宣贞没有回答,凄凄惨惨地又哭了一回。接下来的两天,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大家都只当她是病了,唯独游仙儿和冬儿明白她怎么回事。游仙儿怕她闷着,所以提议带她和梨花去寺庙里逛逛,一来让她疏散心结,二来求菩萨赐梨花一个孩子。 第三天上午,王府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地往城外寺庙而去。梨花自打来了惊幽城就再没出过城门,因此显得格外兴奋。半路上,她看到一处盛放的梅林,忍不住叫停了马车,想近前去看看。 游仙儿从车窗里探出头喊道:“梨花,你去哪儿呢?” 梨花跑过去冲游仙儿笑道:“那边好大一片梅花,我想去瞧瞧!乳娘,您先去寺里吧,我瞧瞧就来。” “随你吧!不过得赶紧来,别误了祈福的时辰。” “知道了!”梨花说完转身叫上春儿和芜叶往梅林而去。 冬儿也在车厢内,不放心地问道:“夫人,您单独把梨花夫人留在这儿,不怕她出什么事吗?” 游仙儿笑道:“你说最怕她出事的那个人会是我吗?” “哦……” “明白了吧?她现下已经是王府的掌家主母了,元胤自然会派了暗探保护她,这事就不必你我担心了,走吧!” 游仙儿带着唐宣贞先上山了。梨花去了梅林,和那儿的主人聊了起来。就在此时,春儿要小解,问了主人家地方便匆匆去了。 春儿拐到了茅房后面,趁人不备,弯腰小跑进了后院外的那片林子。在林子深处,有个人已经在等她了。她见到这人时,即可下跪道:“师傅,让您久等了!” 这人缓缓转过身,取下了头上的披风帽,露出了一张精致的面庞,虽已徐老半娘,却风韵犹存。她弯腰拉了春儿起身问道:“可有青易他们的消息?” 春儿道:“我去过幽关,只可惜没能进里面去。不过我在幽关外遇见了乔鸳小姐。” “他们放了乔鸳了吗?” “似乎不是,看起来乔鸳小姐好像还不能出西院。” “那你可探查到如何才能进入幽关?” “需要一个牌子。” “什么牌子?” “梨花夫人身上有一块牌子,她就是拿着那个牌子进入幽关的。听她说,有了那牌子可以自由出入幽关。” 这女人眉心一皱,问道:“你能拿到那个牌子吗?” 春儿低头沉默了片刻道:“想法子,应该是能拿到的,只不过不太容易。梨花夫人是牌子不离身的,而且她很奇怪,沐浴或者更衣的时候从不假手于我和芜叶,说是不习惯,所以要下手还得费些工夫。” “不能再等了!”这女人坚决摇头道,“不知青易和青芽儿在里面怎么样了,兴许早就给赵元胤折磨得半死了!牧主已经下了令,明晚子时会与青月堂联手夜袭幽王府西院,务必要救出青易青芽儿和乔鸳!春儿,师傅知道这事难办,可我们青川牧场欠青月堂的人情也是时候还了,你可愿意冒险一试?” 春儿点点头道:“当初师傅派我潜进王府,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助您灭了幽王府吗?师傅您放心,明晚子时之前,我会设法拿到那块牌子的!” “对了,若是这回我们能顺利救出青易等人,你就不必再留在王府里了。不过在你回来之前,你必须完成一件事情。” “师傅请说!” 这女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说道:“杀了秦梨花!” “为什么?”春儿十分吃惊地问道。 “她原本就是青川牧场的人,本名不叫秦梨花,而叫唐宣容。十年前,允娴带着她来到青川牧场。当时的她身中巨毒,连面容都毁了,没有我,她活不到今天。”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求助于她?” “哼,那丫头根本记不得从前的事儿了!我之前见过允娴和柴邢,他们都证实了这点!可我觉着,万一她哪天想起来了,将她所知道的关于我们青川牧场的事告诉赵元胤,那我们还有活路吗?所以,在你离开王府之前,你必须要完成这件事!” 春儿脸上浮现出犹豫的表情。这女人眉毛一拧,低声喝问道:“难道你不愿意?” “其实……梨花夫人她挺好的……或许她这辈子都会想不起来吧?” “你是要把我们余下人的性命都拴在这个或许之上吗?三年前,赵元胤重创了我们青川牧场,剩下的都是苟且偷生,你希望我们一直都这样吗?若是秦梨花出卖了我们,后果会怎么样?” 春儿低头不语了。这女人抬手拍了拍春儿的肩头道:“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春儿,你必须这么做!对了,班那镜台怎么样了?” “她一直被关在静湖阁里。” “我知道了,你去吧!记住了,明晚子时之前,你务必要拿到牌子,将这样东西带进幽关里,”这女人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锦囊交给了春儿,“这是百夜香,迷魂用的。你也可以用这个对付秦梨花,这样偷起牌子来更容易。只要你进入幽关,将百夜香丢进火堆里或者放在蜡油里,那么我们攻进来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春儿接过那锦囊,点点头道:“师傅请放心,春儿必定能完成任务!春儿先走了,省得梨花夫人起疑心!” 春儿匆匆地跑走了,只留下那个女人站在林子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林子的上空叹气道:“容儿啊,别怪师傅太狠了!为了青川牧场,我不得不这样做。当初你说你想跟柴邢远走高飞时,我就知道你是在逃避赵元胤,你不想执行刺杀赵元胤的任务。可是啊,你已经是青川牧场的人了,我就容不得你的背叛!或许当初允娴不该带你来牧场,或许你一早就该死在大理了。现下你与赵元胤能重修旧好,已经是你多得的了。别怪师傅,千万别怪师傅!”她说完这一番话,缓缓地走向了林子深处,消失在绿丛之间。 再说这天傍晚回到王府,梨花觉着很是疲惫。没等芜叶给她放好沐浴桶,她就趴在圆桌上睡着了。芜叶正准备叫醒她时,春儿进来了,第一眼瞟了瞟梨花腰间,那牌子就在腰带里放着。她忙拦住了芜叶,轻声道:“夫人大概是累了,让她睡一会儿,把热水冲兑好了再叫醒她吧!你去弄水,我去找件衣裳给她盖着。” 芜叶转身出了里间,取水去了。春儿轻手轻脚地走到梨花身边,慢慢蹲下,再慢慢地伸手过去。就在她的手已经触碰到那块硬硬的东西时,梨花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忙触电般地缩回手,立刻起了身。 梨花打了个哈欠,问道:“干什么啊,蹲在我跟前?” 春儿忙笑道:“奴婢是看您睡着了,拿了件披风给您披上,没别的。” “哦,”梨花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道,“水好了吗?好了就出去吧。” “夫人瞧着太累了,不如就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梨花起身冲她嘿嘿一笑道:“我不习惯,我还是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出去吧,到时候我会叫你的。” “夫人是嫌奴婢们伺候不好吗?” “没那回事儿,我就是不太习惯沐浴的时候旁边站两个人,我害羞,懂吧?” “哦……”春儿有点失望。 这时候,元胤回房间来了。春儿只好帮着芜叶把水冲兑好了,然后退出了房间,留元胤和梨花两人在里间鸳鸯戏水。 到了临睡时,春儿摸出了怀里的那包百夜香,心想真的要拿这个对付梨花夫人吗?这百夜香说起来是迷魂药,但毒性也不差,有些人闻过之后甚至中毒而亡,万一她……罢了,师傅的命令本来就是要了结了她,我岂能不遵从呢? 第二天早晨吃饭时,梨花一边喝粥一边对元胤说道:“要不我们把雨桐玉桃他们接来过年吧?怎么样?” 元胤道:“随你,王府的事都归你安排。” “那我真的写信给他们咯?”梨花笑米米地说道。 “嗯。” “那太好了!”梨花开心地拍手道,“今年过年一准很热闹!我数数,雨桐两口子,还有玉桃满祥,陌香田易生,还有谁呢?对了,还有翠月姐!都叫来一块儿过年,那才热闹呢!赵元胤,你不会嫌烦吧?” “嫌。” “真的呀?”梨花失望地问道。 “他们加一起都没你烦人,所以来不来都一样。” “去!”梨花掐住他的脖子笑道,“这是损我呢!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写信给雨桐,让他们早些来惊幽城!对了,你今天没事儿要忙吧?” “又想干什么?”元胤扣下她的手问道。 “放心啦,不是逛街,是不太会写信,你帮我写行不行?” 元胤笑道:“我一字千金,你付得起吗?”梨花扑进他怀里说道:“大不了拿今晚的过夜费补偿你咯!” 站在旁边的芜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元胤哭笑不得,拧了拧她的耳朵道:“下回再敢胡说,真拧了你的耳朵!我今天有事要忙,会回来晚点。信就不必写了,直接打发个人去接了他们来不就成了吗?” “这个主意好!”梨花拍手乐道。 元胤擦了嘴,起身道:“晚上不必等我了,早些睡吧!” “是,”梨花送到了门口,弯弯腰笑道,“夫君慢走!小心跌倒哦!看见漂亮的姑娘千万千万别回头哦!” 元胤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不舍的笑容下楼去了。她送走元胤后,伸了个懒腰对芜叶说道:“去,拿两匹好看的布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元胤——等我 芜叶好奇道:“夫人,您要做什么呀?” “拿布自然是做衣裳啦!”梨花美滋滋地笑道,“我忽然想给我们家元胤做身衣裳了!” “啊?还是……算了吧?” “什么意思啊,芜叶?我虽然不会,但我可以慢慢学呀!” “奴婢只是担心,您究竟是做冬天的衣裳还是夏天的衣裳啊?照你那手艺,我只怕明年夏天王爷都还穿不上呢!”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们全都掩嘴笑了起来。言悫鹉琻梨花自己也笑了,晃了晃脑袋说道:“你说得对!我还是做冬天穿的吧,横竖明年冬天我总归能做好吧!到时候,元胤穿着我做的衣裳过度一准很暖和!” “哈哈哈……”芜叶和丫头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呀?等我手艺练好了,每年都给他做,春夏秋冬,每一季都做。芜叶,我是个贤妻良母吧?” 芜叶乐道:“您是贤妻,不过您还不是良母呢!” 这回,走廊上的人全都乐起来了,包括那两个侍卫。春儿上楼时看见这幅欢愉的场景,心里有点不忍心了。可师傅的命令她不敢不听,更不敢坏了青川牧场和青月堂的大事。她咬咬牙,把心里那点不忍生生咽了下去。 这天晚上,梨花忙着把衣裳剪裁好了,还来不及缝制就打哈欠了。春儿伺候她睡下后,偷偷地在小香炉里放了些白夜香。等她睡沉之后,春儿打发了芜叶,独自进了里间,将梨花放在枕头下的令牌拿走了。 令牌一得手,春儿就匆匆地出了东院,直奔幽关而去。她离开后不久,梨花被一阵剧痛给弄醒了。她捂着小腹,浑身冷汗,大声喊道:“芜叶?春儿?” 芜叶听见动静,跑进来一看,吓了个半死,忙问道:“夫人,您哪儿不舒服啊?” “肚子有些疼。” “那奴婢去叫昭荀大人来给您瞧瞧?” “去吧!” “奴婢先给您垫上个枕头,这样您舒服些。” 芜叶正准备给梨花垫枕头在后背时,梨花无意中摸到了自己枕头下面,令牌居然不翼而飞了!她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掀开枕头找了一遍,果真没有了! “怎么了,夫人?” “刚才谁来过我房间?”梨花声音急促地问道。 “刚才一直是春儿在伺候您啊!春儿出来之后,奴婢就一直守在外面没人进来过。” “春儿?”梨花眉头顿时皱起。 “春儿怎么了,夫人?” “别问了,先去幽关!” “这个时辰?您不是肚子疼吗?” 梨花顾不得那么多了,那令牌可不是个小玩意儿,若是有人利用它做些对元胤不利的事,她会后悔一辈子的!她跳下床,手脚忙乱地穿上衣裳,吩咐芜叶道:“你腿脚快些!赶紧跑去西院告诉侍卫,说我的令牌遗失,不要放可疑的人进去!” “是!”芜叶见梨花都慌乱了,赶紧转身跑出里间。 梨花穿好衣裳后,抓了件披风,顾不得腹部的疼痛,急急地往幽关而去。就在梨花发现令牌不见时,春儿已经凭借令牌进了幽关。她对侍卫谎称,是梨花派她来找青易的。侍卫见她有伏虎令,便放了她进去。 进入大厅后,春儿第一眼便瞧见了大厅四角的火盆。趁厅内无人,她赶紧把百夜香掏了出来,着急地往火盆里丢去。就在此时,幽关的大门忽然响了。她惊恐地回头一看,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冲过来将她掀翻在地! “你来这儿做什么?”问话的是严琥珀。 “我……”春儿手里的百夜香已经散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幽香。 严琥珀单手将春儿提了起来,厉声问道:“是不是偷了夫人的令牌?” 春儿忽然出手向严琥珀腹部击去,可她刚出手,手背处就一阵撕裂心扉的疼痛!她尖叫了一声,捂着手背倒了下去。原来是雀灵丢出了匕首,划过了她的手背。 雀灵飞奔过来,一脚踩在春儿身上喝道:“竟然敢偷袭琥珀哥哥,找死呢!说,你是谁派来的?” 春儿痛苦地申银着,雀灵弯下腰去,在她身上搜出了梨花的伏虎令。严琥珀冷笑道:“没想到啊!夫人身边居然藏了个细作!今晚要不是芜叶跑得快,在西院门口遇上我和雀灵,只怕你就得逞了!雀灵,去叫了昭荀哥来,看看她准备往火盆里的东西是什么!” 雀灵刚一转身,梨花就匆匆跑来了。看见地上的春儿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冲过来问道:“真是你偷的?” 春儿面带愧色地瞟了梨花一眼,痛苦地说道:“对不住了,夫人……” “为什么要偷啊?”梨花不解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严琥珀哼笑道,“一准是什么人派来的细作!她此时不说没干系,待会儿我自然有法子让她说出来!” “春儿,”梨花低头俯看着她问道,“你真是细作?为什么要做细作呢?你偷我的令牌来幽关做什么啊?难道是想救人吗?” 春儿扭过脸,紧闭着双唇不说话了。这时,昭荀,冰残以及元胤都匆匆地赶来了。元胤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是我太粗心大意了,”梨花转身抓着元胤的胳膊,一脸歉意地说道,“我没想到春儿是细作,更没想到她会偷令牌!” “没事,”元胤抬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的热汗道,“这儿有我,让雀灵先送你回去,别怕,等我回去!” “知道了。”梨花回头看了春儿一眼,有些惋惜地摇摇头,然后往门外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她忽然感觉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两下。雀灵忙扶着她问道:“婶子,没事吧?” “我……”话未说完,她嘴里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空气! “婶子!”雀灵尖叫了一声。 元胤回头一看,立刻冲上前将她抱住了。她头一扬,整个人都倒了下去!元胤拦腰抱住了她,疾呼道:“昭荀!” 昭荀一步上前,先查看了她嘴角的血,再扣了扣脉细,表情瞬间便了。元胤心急如焚地喝道:“怎么回事?” “主子,是毒!” “还愣着做什么?” 昭荀赶紧从袖里抽出银针,在梨花的命门上先扎了一针。可他刚扎完,梨花又吐了口血,染红了身上银白色的披风。元胤急红了眼喝道:“怎么还吐血?” 昭荀手抖了抖,面色忧虑地说道:“夫人怕是中了新毒,把旧毒也一块儿给翻了!” “什么?” 严琥珀单手提起地上的春儿,怒问道:“是不是你给夫人下了毒?” 春儿见梨花这副模样,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想到那一点点的百夜香竟会让梨花吐血不止。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梨花先前中过关氏的毒。她颤声说道:“是百夜香……” “百夜香?”昭荀脸色大变,“那是种迷魂的毒药,专门对付会武功的人,你怎么能给夫人下这样的毒?她的身子根本受不住啊!” “还废什么话啊!”元胤怒吼道,“救人!” 可话音刚落,幽关外传来了一阵厮杀声。元胤脸色一沉,迅速抱起了梨花。冰残道:“你带夫人和昭荀走,余下交给我就行了!我还不信谁能在幽王府里作乱!” 此时,青川牧场和青月堂的人已经冲杀了进来。冰残立刻以鸣笛召集府内侍卫和暗探,又派雀灵前往城内军营调集人马。幽关外正在酣战时,元胤抱着梨花直奔昭荀的住处。 一路上,昭荀不断低头,发现梨花的血仍旧没止住,还在不停往外吐血。到了自己住处后,他立刻用了止血散。血是止住了,但梨花也奄奄一息了。她浑身冰冷地靠在元胤怀里,双眼无神地看着元胤,断断续续地问道:“我……快要死……死了吗?” 元胤心里一阵绞痛,紧紧地抱着她说道:“不会!昭荀已经在想法子了!” “可我觉着要飞了似的……” “没有!”元胤声音颤抖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会飞的!在我没飞之前,你不能飞,听见没有?” “元胤,我其实……其实是……死过一回的……” “别再说了!我知道你死过一回,所以这一回你也能挺过去!”元胤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抬头对昭荀喊道,“你就不能再快点吗?” “不是……”梨花无力地晃了晃脑袋,“我……我不属于这儿……元胤……” “留着气力,梨花!你会没事的!昭荀!”元胤心里充满了紧张和恐惧。 昭荀一头热汗地在药案前忙着,一边配药一边答应道:“主子,属下也急啊!关氏和青匆都是下毒高手,我……我……” “屁话怎么这么多?别跟我说你救不了!” “我……主子,您别喊了,让我再好好想想!” 元胤能不着急吗?他怀里抱着的这个人几近奄奄一息,连呼吸都觉着困难了!若这个人去了,他只怕自己也要去!他使劲地拍了拍梨花的脸,眼中闪着泪光地说道:“没事儿,昭荀的医术很好的!你千万撑住了,梨花!” 梨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要真的……死了……” “别说话了!” “记……住了,”梨花忽然伸出右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地抓着元胤的胳膊说道,“我……若真……死了……你记住……住了……唐……唐宣容死的……是……是身……我死的……的……是心!” 梨花说完这话,右手一抖,松开了元胤的胳膊搭了下去,双眼也像关闭窗户似的合上了!元胤心里一抽搐,抱着她喊道:“梨花!你醒醒!撑住了!” 昭荀听见元胤声音不对,转身奔过来,飞快地抬起梨花的手把了把脉,整个人都傻了!元胤冲他怒吼道:“还不救人!” “主子,”昭荀一脸悲壮地看着元胤,声音颤抖地说道,“没……没脉息……” “什么?”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地似的砸在元胤脑袋上,瞬间石化了! “没脉息了……主子……这两种毒药混在一块儿太厉害了……” “滚!”元胤反手一巴掌打在昭荀脸上。 昭荀仰面倒在地上,又迅速爬了起来,跪在元胤跟前说道:“主子,夫人真的……真的已经去了!” “不会的!”元胤指着他喝道,“去,把乔鸢找来!她要救不了梨花,我就让他们整个青月堂的陪葬!” “主子,”昭荀难过地跪在地上说道,“夫人真的没有脉息了!百夜香本来就是迷魂香中的剧毒,而关氏下的毒又是特别的怪异。乔鸢若能解,只怕早解了,何至于此啊!主子……夫人……夫人真的已经去了!” “不会……”元胤低头看着怀里已经合上眼睛的梨花,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滚落了下来,“她不会死……怎么会死?是你太没用!对,是你太没用了!我去找其他人!” “主子,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了!” 元胤不顾昭荀的劝阻,抱起梨花便往外走去!他此刻终于明白,无论梨花是谁,她就是他的!那些所谓的记忆所谓的从前都是飘渺云烟,他得让梨花活着,活着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活着陪着他到老,一定要活着才行! 他刚下了台阶,半空中一个黑影舞着长剑落下,嘴里怒喊道:“赵元胤,你往哪儿跑!” 元胤抱着梨花后退了两步躲了过去。黑影落地时,他才看清,原来是青易!当青易看见元胤怀里那面无血色的梨花时,立刻惊呆了,手里的剑也举不起来了!他瞪大了双眼,看着梨花问道:“她怎么了?” “滚!”元胤使劲全身力气,抬脚踹了青易腹部一下,然后飞快地往王府外走去。 青易趴在地上,使劲挣扎着起了身,正要追上去时,乔鸢一把从后面拉住他说道:“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梨花怎么了?”青易着急地问道。 乔鸢咬了咬下嘴唇,轻轻摇头道:“没救了……” “什么?”青易甩开乔鸢的手,想要追上元胤看个究竟。乔鸢却挡住他喊道:“她已经去了!你再不走,也想把命留在这儿吗?” “怎么可能!”青易冲乔鸢怒吼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去了!” “是百夜香,还有关奶奶的毒,两种毒混在一块儿……”乔鸢难过地说道,“她已经没有脉息了……走吧,青易!你再不走,所有人都白费劲儿了!” “我不走,我得去看看梨花!她应该还有救的,还有救的!”青易的眼眶红了,拨开乔鸢,往假山下跑去。可他刚跑几步,乔鸢果断地将他击晕在地,吩咐旁边的黑衣人道:“带了少主走!” “是!” 两个黑衣人架了青易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乔鸢转身看了一眼昭荀的屋子,顺手捡起了地上的长剑,迅速地加入了这场厮杀之中…… 第二百八十四章(下部) 龙泉驿 半年后…… 六月的夏风格外凉爽,在这偏安一方的的地方,就算烈日再火辣,也能在街边找到一处卖凉茶的小摊,两文钱一碗凉茶,清凉爽喉最是难得。言悫鹉琻 “少爷,要不歇歇脚吧?今天这日头太大了!”阿修摸着滚烫的头顶说道。 “就前面吧!”青易指了指前面一处凉茶摊。主仆二人上前坐下,摊主热情地倒上了两杯栀子冰糖茶。青易望了一眼眼前这条古朴的小镇,抿了口茶道:“这地方真不错,怪不得以前梨花说想来瞧瞧。” “少爷…”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青易默默地坐在大榕树下,望着旁边那几只在水洼里凑堆儿喝水的小黄鸭,神情显得格外落寞寂静。 梨花过世的这半年里,他没回过青月堂,带着阿修到处油走。有一天他忽然想起梨花说过想到龙泉驿来瞧瞧,就来了。 “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阿修在旁边问道。 “你很着急回去娶媳妇吗?” “不是这意思……我们出来都大半年了,您总不能不回去吧?” 青易没有回答,默默地抿了一口茶。他明白自己一直都在逃避,逃避一个事实,那就是,若没有青川牧场和青月堂上一回攻打幽王府,只怕梨花就不会死。这半年来,赵元胤几乎毁了青月堂所有的据点,迫使青月堂所有的买卖和行动都无法正常进行。 他知道赵元胤是疯了,可谁又能知道他也几乎要疯了。梨花出殡的那天,他就站在城门外,雨下很大,但不及他的眼泪滂沱。如果可以,他宁愿死在赵元胤手里,换回梨花的性命。赵元胤失去的,他也永远失去了。 他不愿意回青月堂,是不愿意面对那个一心想救自己却害死了梨花的父亲。或者说,他无法面对梨花是因为自己而死。 正在沉思时,旁边来了个赤胳膊的年轻男子,带着一身热汗气儿跑到摊位旁,顺手端起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然后丢了两文钱转身要走。 摊主叫住了他问道:“急啥呢?狗撵来了?” “胡说啥呢!我是赶着去听说书,怕晚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是琼邀馆里的说书吧?真那么好听?” “好听!听完比你这凉茶还舒爽呢!不说了,占位儿去了!” 年轻男子风风火火地跑走后,青易好奇地问那摊主:“此处有说书的吗?” “前不久香家那干闺女开始在琼邀馆里说书,听说好听得很呢!可惜我守着这摊儿,没工夫去听。” 青易淡淡一笑,起身道:“阿修,付账!”阿修付了账追上去问道:“少爷,你也要去听说书吗?乡下地方的说书没什么好听的!” “听说琼邀馆的东西不错,顺便去尝尝。” 这个时辰的琼邀馆比外面的日头还热闹。不少人匆匆地往琼瑶馆而去。跑在后面的对跑在前面的喊道:“帮我占个位儿!一会儿请你吃茶!” “有这么热闹吗?”阿修不解地看着那些匆忙的人。 “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随着人流到了琼邀馆前,却看见伙计竖起了“客满”的牌子。外面顿时响起了一阵惋惜声,众人纷纷摇头而去。阿修道:“这就客满了?”青易不语,走上前去问那伙计:“听场书多少银子?” 伙计答:“十文钱一场,茶水点心另算!” “多少银子包场?” 伙计一愣,摇头道:“我们这儿从未包过场。” 青易笑道:“二十两包场,如何?” “没这规矩呀!您要包场明天再来吧!我得问过我家掌柜的再说。” “那今天可以进去吗?” “客满了,抱歉!” 青易让阿修拿出了五两银子:“这个当进场费,如何?” “这…”伙计为难了 “有银子不赚还开什么店呢?拿着吧!”阿修道。 “可是……” 青易把银子丢给了伙计,正要进去时,一个清澈却似凉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位客官,没听伙计说客满吗?要听书,明天早些来!” 青易抬头一看,原来是个掌柜模样的年轻姑娘。她手拿一把玉算盘,摇着一柄玉柄绣月季团扇飘逸而来,带着一股子香气走到了青易跟前。青易被这香气迷住了,一时分不清是什么香,略微揉了揉鼻子道:“好奇怪的味儿。” 女子浅笑道:“这是我自家调制,客官闻不习惯吗?瞧着您像是外地来的,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这镇上就我家一家客栈。” 青易道:“我知道,农门客栈,很有名气。不过我听说这儿的说书更有名气。” “再有名气也得照规矩来,”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每天这儿只招待四十位客人,多了就客满了。您请明天来吧!” 阿修插嘴道:“你这儿的说书还弄得跟勾栏似的?” 女子浅笑道:“那您就去城里勾栏听好了,不送!” 阿修被这话堵得说不出一个字了。女子从伙计手里拿过银两还给了青易,抿嘴笑道:“我这儿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的。十文钱一场说书怎么能收您五两之多呢?拿回去吧!您若真喜欢,明天再来!” 女子说完带着浅浅的笑容走开了。青易无奈,只好对那伙计说:“听不了书,住店总行吧?”伙计忙领着青易往后院而去。青易一边走一边问那伙计:“刚才那位是客栈的掌柜吗?” “对,是客栈的大掌柜,这家客栈就是她家的,传到她这儿已经第五代了。” “现下是她在掌管?” “正是呢!” “还未出阁就出来打理客栈,家里没别人了吗?” “您误会了,可不是因为这个。只因芙如小姐自幼精于算盘,十二岁已经学做掌柜了。别人都说她不仅长得跟这客栈第一位老板娘很像,而且跟第一位老板娘一样会做买卖,因此得了个绰号叫“小香草”。客人,您打听我家大掌柜的干啥呢?莫非您也是慕了大掌柜的名儿来的?” “很多人慕名而来吗?” “那是自然!您也瞧见了,我家大掌柜的已到了出阁之龄,慕名想求娶的多着呢!三天两头就有城里的少爷掌柜来打听消息。” “我没那个兴趣!”青易甩开了手里的扇子淡淡地笑道。 伙计领着他上了后院二楼,推开了一间房道:“现下店里也就这间好些。我瞧着您像是城里来的少爷,指定是住不惯一楼那种屋子,您瞧瞧,还合意?” 阿修走进去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说道:“没再好点的?这屋子也算好?” 伙计赔笑道:“您也不瞧瞧现下是什么时节。若再往前两个月,桃花盛放的时候,连一楼的屋子都腾不出半间呢!现下正是酷暑,我们这龙泉驿景致又好屋子又凉快,城里的老少爷们夫人小姐哪个不往这儿避暑的?你们也是来得巧,先前去了一位客官,这才给你们腾出来的。” “罢了,你下去吧!”青易在桌边坐下说道。 “多谢您了,少爷!”伙计热情地弯腰笑道,“您需用点啥,只管招呼一声儿,小的立马给您送来!” 阿修把包袱往床上一放说道:“好歹弄些凉茶来,这么热的天儿渴死人了!” “是,小的这就去取,两位爷先歇息着!”伙计说完关门出去了。 青易起身往床上一躺,甩了鞋道:“先睡会儿!别叫醒我,饿了自己找食去!” “是,少爷。”阿修百无聊赖地说道。 青易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神,渐渐地睡了过去。睡着睡着他便做起了梦,梦见了梨花,还坐在那茶楼二楼上喊着他高手高手,还教他怎么做买卖。他以为是真,想伸手去抓梨花,一抬手自己却醒了,原来只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思念之梦。 “梨花啊……”青易翻身下了床,揉着眉心处,心里又是一阵酸痛。自从梨花去了后,他就犯上这毛病了。他相信,赵元胤也不会好过到这儿去。 青易起了床,推开了窗户,一股夹着热气的清风迎面吹来,掺着一股栀子的香气,他顿时就清醒了许多。窗户后面又是一个住客的院子,人来人往,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 “兮兮!兮兮!梁兮兮!赶紧提壶凉茶来,快点,二楼东三房的客人要!你手脚可快些,不然客人会生气的!听见没有,兮兮?” 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在对面院子的二楼响起,听上去很聒噪,青易打了哈欠,转身正要关窗户时,耳边却又传来了一个清脆如响铃的声音:“来啦来啦,吴妈妈催什么呀?我有四条腿儿六只胳膊不成?刚刚下了书场就使唤我,当我驴子也得歇口气儿是吧?” 院子里不由地响起了一阵哄笑,青易好奇地转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扎着一条独辫子在脑后,额间挂着一条红色悬珠带子,一手提一个凉茶壶,迎着夕阳淡金色的余光飞快地从院子的另一侧跑向楼梯口。 她微微仰头,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跑起来像一只活泼的小白兔,噔噔噔就上了二楼,利索地把茶水送到了客人房里,然后靠在刚才喊话的老婆子身边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忽然仰头大笑,一边双手比划一边轻轻地在原地蹦了两下显得很开心。 “若是梨花还在……”青易的忧伤又上心头,“只怕也会和她一样吧!” 正当青易看得入神时,阿修推门进来了。青易收回目光,转头问道:“哪儿去了?” 阿修伸了个懒腰道:“还能去干什么啊,我的大少爷?出去逛了逛呗!少爷啊,这儿真太无聊了,我们换个去处好不好?您刚才在看什么呢?” 青易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叫梁兮兮的姑娘,看着她的笑容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看姑娘呢!” “什么?看姑娘?什么姑娘?”阿修好奇地走过来问道。 “那个,”青易指了指二楼说道,“好像也是客栈的人。” “哦,是她啊!” “你认识?” “刚刚出去转悠的时候看她从琼邀馆里走出来,听旁边人说她就是那个说书的姑娘,叫梁兮兮。” “是吗?”青易再次打量了那姑娘一眼,“她能说书?” “可不是吗?爱听她说书的多了去了!我在琼邀馆里吃面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人一直在聊着她的段子,据说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编都编不出来的。” “有这么厉害?” “听着是挺厉害的,所以我就好奇地凑过去问了一问,结果您猜他们怎么说那个梁兮兮的?” “怎么说?” 阿修吐吐舌头道:“说她是鬼女!” “什么意思?” “说那梁兮兮是一年半以前被人从山里救回来的,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背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儿了,好多人都说活不过来了,索性埋了算了,可镇上翠微堂的香大夫好心,一直拿人参给她续着那口气,您猜后来怎么着?” 青易来了兴趣,忙问道:“醒了?” “可不是吗?”阿修拍着手道,“就半年前的一天晚上,她忽然就醒过来了,差点把人家香大夫一家吓个半死呢!后来镇上的人都说她是鬼女,有阴阳眼,还说她不吉利,是个吊命鬼。好在那香大夫一家肯收着她,现下在客栈里帮忙,说说书,打打杂什么的。” “听着倒挺可怜的。”青易再往对面二楼望去时,梁兮兮已经不在那儿了。可不知怎么了,刚才梁兮兮的声音在他耳边回绕了起来,怎么赶也赶不走。 天色渐黑时,镇上不少铺子都关门打烊了。翠微堂里,一位穿枣红色衣裳的姑娘正站在柜台前核对账目。她忽然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笑道:“兮兮,回来了?” 一蹦一跳跑进来的正是梁兮兮,她是个有些脸圆的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两轮亮晶晶的下弦月。她应了一声,后背往柜台上一靠,懒洋洋地说道:“我还不走的话,那蒙芙如真要把我榨干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下部) 黄果树上的那只叫青易的猫 “最近客栈人多自然就比较忙了,哎,”枣红色衣裳姑娘用毛笔尖戳了戳她的后背,轻声说道,“你转过身来,我给你出个主意。言悫鹉琻” 兮兮转身趴在柜台上,笑问道:“香妹妹,你给我出什么主意呀?” “自然是好主意了!我大哥不是去了成都吗?他这会儿子一准在忙着医馆开张的事。你要嫌在如姐姐手下干活儿累得慌,那就去成都帮我大哥吧!我想我大哥一准会答应的。” “哼哼,”兮兮抬手捏了捏那姑娘的纷嫩小脸说道,“香蔓儿,姐姐我是好哄的吗?你心里那点小算盘我瞧不出来吗?小丫头片子想当媒人,嫩了点!” 这叫香蔓儿的姑娘揉着被捏疼的脸笑道:“这可真冤枉死我了!我替你寻出路罢了,哪儿当媒婆了?” “罢了,”兮兮转过身,两只胳膊往后撑在柜台上说道,“我宁可被蒙芙如榨干,也不去成都招惹你哥。你哥是个好人,能娶不找媳妇吗?你这小丫头片子管得太多了,先替你自己寻着下家再说吧!” “难道你觉着我哥配不上你?”香蔓儿伸长脖子笑问道。 “错!”兮兮扭头道,“是我高攀不起你哥。你哥再怎么说也是这附近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妙手神医,别说我们镇上,就是那成都府也一准有不少小姐寡妇的等着嫁他吧?我呢,就不攀这个高枝儿了,老老实实地在蒙芙如那个无良苛刻的老板娘手底下干活儿吧!” “可你要是我嫂嫂多好啊!” “我要是你嫂嫂,你就能一辈子在香家陪我?你早晚也是要嫁人的吧……” 兮兮话没说完,客栈的一个伙计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看见兮兮便说道:“赶紧的,掌柜的叫你配副止泻的药送到谨月楼二楼西二房!” “不要紧吧?我都已经下班了!”兮兮一掌拍在柜台上气呼呼地说道。 “什么下班不下班的啊?我可把话带到了,去不去随你!客栈刚又来了一支马队,我得赶紧回去帮忙!”伙计说完就转身跑了。 兮兮心里那个郁闷,蒙芙如啊蒙芙如,要放在我上一世我一准去劳动保障部门投诉你! “罢了,”香蔓儿捻起旁边的小金药秤笑道,“如姐姐是那样的。她干起活儿来就会忘记时辰,哪儿记得你已经歇工了呢?药我给你抓上,你赶紧送去。一准又是哪个水土不服的吃了琼邀馆里的辣食受不住了。” “蔓儿,”兮兮打量了香蔓儿一样道,“那蒙芙如跟你们家真是亲戚?” 香蔓儿一边拉开药抽屉抓药一边笑道:“可不是吗?说起来这话就长了。原先那农门客栈是我们香家的一个姑奶奶开的,论到我这辈儿该叫祖姑奶奶了吧!那祖姑奶奶嫁给了蒙家一位少爷,两家自然就成了亲戚了。” “怪不得呢!”兮兮不服气地说道,“我瞧着你们也不是同宗同族出来的。你多温柔啊,那蒙芙如就是个周扒皮!” 香蔓儿噗嗤一笑,问道:“周扒皮是谁呀?又是你杜撰的?对了,上回你说的那许仙与白蛇的故事还没结呢!今晚我们睡一处,再跟我讲讲?” 兮兮伸出手指在香蔓儿滑嫩的下巴下勾了勾,一副大爷的口吻说道:“有美人做伴,讲个通宵都行啊!” 香蔓儿笑着躲开了,将药材裹好,拿绳子一栓,交代了煎熬饮服的法子,便递给了兮兮。兮兮把药包往身上一扛,嘟嘴道:“真没天理!加夜班不给加班费!哼,好吧,就当给蒙芙如添嫁妆了!” “快去吧!”香蔓儿在她身后大笑道。 兮兮拿着药材去了客栈后院灶屋,手脚利落地开始熬药了。下午叫她提水的吴妈妈走了进来,见到她便笑问道:“兮兮咋又回来了?” 兮兮翻了个白眼,一脸清纯叫无辜地抱怨道:“吴妈妈您也觉着我可怜吧?上哪儿找这么苛刻的老板娘啊?我上辈子欠了她的吗?白天说书,晚上还得给她当药奴,我的命真苦呢!” 一席话逗得灶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吴妈妈走过来一边给她打扇子一边笑道:“你也莫抱怨,那不是人手不够吗?刚来了一支马队,二十来人,把那空铺全都占满了。偏谨月楼又有位少爷拉肚子,这不才找了你来吗?我跟你说,你要嫌累,倒有个法子……” “停!”兮兮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您不用说了,我乖乖地在这儿煎药,您呢也去干自己的事吧!” “我说你这孩子咋不受教呢?”吴妈妈又使劲给她扇了两下说道,“是脑子给热糊涂了吗?你想想,没有香大夫,没有香家你还有命儿在这儿跟我们说话?想当初你吊着一口气的时候啊,别人家都嫌晦气,唯独香大夫敢把你留在家里,拿那人参替你续命,要不然你早见阎罗王去了!” “可不是吗?”灶屋里另外一个厨娘转过脸来说道,“照乡下说法,那吊着气儿死不了的就是晦气。当初有多少人都劝香大夫把你埋了,可香大夫不忍心啊,拿你当自家闺女似的看顾,你啊,现下也是时候报答报答他老人家了!” 兮兮低着头没说话,嘟起小嘴巴,用筷子搅着药罐子。吴妈妈又问道:“你是瞧不上香丰呢还是另有缘由啊?横竖这儿都没外人,你倒是跟我们说说?” “没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兮兮放下筷子,坐在水缸边沿上说道,“就是没看对眼呗!要嫁人不也得嫁个自己喜欢的吗?” “香丰不好吗?单不说他那医术了,就是做买卖他也不差呀!你一点头,进门就是掌家的,日子一准是过得舒舒坦坦,富富贵贵的!” “他要再纳妾,我找谁哭去?” “纳妾有啥呀?那腰包里能揣几个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倒顾及上这个了?你放心,香丰即便是纳妾,那一准也是奉你做掌家少奶奶,家事都交给你打理,你怕啥呀?香丰那孩子打小我就瞧着,错不了!” 兮兮觉得跟吴妈妈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摇摇头道:“吴妈妈,你不会明白的。我要找的男人是信奉一妻一夫制的。他的家里,心里,脑子里都只能有我梁兮兮一个人,别的女人在他看来都是浮云。” “唉,”吴妈妈盯着她叹气道,“那你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肯放着不再娶的?但凡香丰对你好,你就该知足了!吴妈妈再说句难听的话,没有香丰他们一家人,你梁兮兮还能说什么看不对眼吗?早去阎罗王那儿排队去了!兮兮啊,做人可得揪着点良心啊!莫过了河就拆桥,那是要遭报应的。吴妈妈这话虽然糙了些,可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其他厨娘都纷纷点起了头。兮兮有些心烦,转身去拿起那只筷子继续在药罐子里乱搅。她不是不知道香丰一家对她的大恩,只是她真的不喜欢香丰。那男人对她而言就像个哥哥似的,完全没有心动来电的感觉,怎么嫁啊? 香丰想娶她的事早已在镇上传开了,只是香大叔没好明言罢了。照理儿说,以香家的再造之恩,以香丰的人品,她真的可以嫁了。原先来到这时代,她就是无依无靠的。若不是香家给的温暖,她估摸着自己撑不到现下。 兮兮越想越烦,把药汤倒了出来,端起就出了灶屋。她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想这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楼西二房门前,顺便抬手瞧了两下喊道:“客官?客官在吗?给您送药汤来了!” 片刻后,门吱地一声开了,露出了阿修那张脸。兮兮端着药汤进了房间,发现床边还坐了一个人,面色略白,想必就是拉肚子的人了。她把药汤放下后对那人说道:“这药汤是现成从翠微堂抓来的,您只管放心服下。翠微堂的药向来很管用,今晚喝了要见好,明早再服一剂,包准就不拉了。你请慢用,有什么事尽管招呼,小的告退!” “你就是那说书的?”坐在床边的青易接过阿修递过来的药汤问道。 “客官听过我说书?” “还没来得及。” “那客官不妨给兮兮捧个场儿,不会叫您失望的!”兮兮露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你白日里说书,夜里还要给客人熬药?” 兮兮反背着,无奈地耸肩笑道:“那也没法子呀!谁让我们那位蒙大掌柜的把我当宝呢!少了我跑腿儿,这客栈就开不下去了!” 噗嗤一声,青易嘴里的药给呛喷了出来,这丫头说话倒真有几分逗!阿修斜眼吃惊地瞟着自家少爷,他有多久没笑过了,连阿修都不记得了。 青易抹了抹嘴角,把药碗递给阿修道:“我倒是看出来了,她的确是个精明能干的老板娘。在这种老板手下干活,你也不容易,阿修,打赏她点银子!” 阿修掏出一块一两重的银子递给兮兮。兮兮笑得眉毛都抖起来了,双手接了,满心欢喜地说道:“客官您可真是个火眼金睛!您要做买卖,包准家大业大!” “是吗?”青易的表情忽然落寞了起来,“可是……从前我有位朋友跟我说,我不太会做买卖。”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梨花,想起梨花跟他说回杀手界去吧,买卖界不适合他。 “不会的!”兮兮自信满满地笑道,“我看人向来不会错!真不是奉承您,像您这样懂得体恤别人辛苦的人自然会是一个好老板。一个好老板自然会有员工肯替您卖命的!” “员工?” “哦,就是伙计手下的意思,我老家的白话。好了,不打扰您歇息了,小的先告退了!”兮兮捧着银子笑米米地关门出去了。 “少爷……”阿修欲言又止地喊道。 “有屁就放!”青易侧身躺下去说道。 “您对那个梁兮兮可说了不少话呢……” “老是跟你一块儿,换个人说话不行吗?”青易白了他一眼,翻身道,“一边呆着去,别来吵我!” “是!”阿修耸耸肩,当真一边呆着去了。 屋外的喧闹渐渐消失了,只剩下夏日里特有的蝉鸣和蛙叫。青易听不惯那蛙叫,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索性起了床离开了房间。 夏夜里的小镇静得像个淑女。温凉的夜风拂过面庞,有种被宠溺的温柔。青易独自走在青石板街上,迎着夜风,孤独地数着天上那一闪一闪的星星。 “梨花在天上还好吧?”他停伫在一棵黄果树下,静静地凝望着天空。梨花的样子又像卷轴似的缓缓在他脑海里展开,那么地清晰,那么地生动,耳边还能传来梨花叫他高手时愉快的声音。 轻叹了一口气后,他飞身上了黄果树,倚在树杆上,仰望着漫天星空发神。他想找找,到底哪一颗才是梨花?现下过得好吗?会不会也在天上做起了买卖呢? 就在他陷入思绪无法自拔时,树下传来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侧耳一听,其中一个好像是梁兮兮的。低头一看,他果真看见梁兮兮和另外一个年轻姑娘坐下黄果树那遒劲盘旋的树根上。两个丫头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虽然有些小声儿,不过以他的听力还是能听清楚的。 “要不我们去抓田蛙吧?横竖你也睡不着!”坐在兮兮身边的姑娘笑道。 “唉!”兮兮一脸愁苦地说道,“你觉着我还有心思去抓什么田蛙吗?我告诉你,田蛙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拜托你给子孙后代留点余种吧!” “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哪个国家呀?我们大宋还是大理辽国?” 兮兮往树根上一趟,枕着手望着这一树的枝繁叶茂说道:“哪个国家都好,韩筝,你说我是不是该对香丰哥以身相许呢?” “哈哈……”那叫韩筝的姑娘乐了起来,掩嘴笑道,“原来你愁得睡不着就是为了这个啊?” “人家不想嫁给香丰哥嘛!” “可我娘,还有朱大娘,吴三婶她们都觉着你要不嫁给香丰哥,你就是忘恩负义了!” 兮兮扭头看着韩筝问道:“哎,你觉着我是那么忘恩负义的人吗,韩大小姐?” 韩筝挨着她躺下说道:“这得问你自己了!香丰哥人真不错,当初也是他上山采药把你从山上背回来的,要不然你早给野物叼了去了。” “所——以——呢?”兮兮拉长了音调问道。 “我觉着你嫁也行,不嫁也行!” 兮兮翻了个大白眼道:“这不等于没说吗?” “你嫁不嫁人难道是由我说了算?你又没个父兄婶娘的,那不得你自己打算吗?我是觉着香丰哥人好,你嫁了也没坏处,往后好歹也是个医馆少奶奶;可你要不想嫁,也算不得什么忘恩负义,本朝也没立哪个法章说被救的姑娘非得拿自己身子去报恩的。” 兮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话我爱听!不亏是韩家的小姐,祖上果真是做过皇帝的,连法章这事都给你扯出来了!” 韩筝翘起二郎腿晃了晃笑道:“那是自然!对了,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遇着香丰哥了。他那医馆备得差不离儿了,说要接了香大叔,蔓儿还有你一块儿去贺开张呢!” “真的吗?” “你要真不想嫁,就跟香丰哥说个明白吧!又或者,”韩筝翻了个身,用手掌撑着脑袋笑道,“又或者,你嫁我们家来?” “去!”兮兮一掌覆在了韩筝的脸上笑道,“嫁给你哥啊?做第几房呢?你哥都娶了三个了吧?还嫌不够啊?罢了,早点劝你哥修身养性吧,别没等七老八十就气数已尽了!” “那你打算咋办啊?要是香大叔真的托媒人跟你提,你还真能一口回绝了不成?” 这就是兮兮最担心的地方。要是香大叔真跟她提了,她要怎么去拒绝呢?以她的身世,以香家的门第,她要再挑真就是鸡蛋里找骨头了! 兮兮没有回答,目光失落地望着树枝缝隙里的星空,轻叹一口气。她那略显无奈且又淡然的表情被树上的青易看得一清二楚。从上往下而看,她的眼睛明亮又闪烁,极像那刚刚从海底采出来黑珍珠;她微微嘟起的小嘴带点俏皮又带点忧虑,令人心底的同情不知不觉因为她就冒了出来。 青易一时竟凝住了神,仿佛双眼已经落到了兮兮眼里了。就在他发愣时,眼尖的兮兮忽然察觉到树上有一丝反光,立刻跳了起来,脱掉鞋子,二话不说就朝青易扔去! 青易大爷始料不及啊,眼神还困在里面呢,就算功夫再好也难免失足啊!他生生地被兮兮的鞋子砸了个满脸,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喊道:“干什么啊?” “呀!”韩筝跳起来大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抓着兮兮的胳膊胆怯地问道,“什么东西啊?” “好……好像……好像是人?”兮兮咬着手指说道,“我还以为……还以为是猫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下部) 说书馆里遭调戏 青易哭笑不得,堂堂青月堂少主被你当猫了?找死吗?他顺手把兮兮的鞋子丢了下来,说道:“你手还真准呢!你见过猫被你砸了还说人话的吗?” “要不然……你是猫妖?”兮兮一边弯腰抓起鞋子穿上一边回答道。言悫鹉琻 青易忍不住笑了,飞身从高高的树枝上跳了下来,身姿轻敏,步伐稳健,总之一个字,帅! 当他从树上飞身落下时,两个姑娘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字卡在嘴里还没喊出来,他便稳妥地落在地上问道:“怎么了?没见人从树上跳下来过?” 韩筝一脸我崇拜我崇拜我绝对崇拜你的表情,捂着心口道:“你真是太……太太厉害了!那么高的树你跳下来都没摔死呢!” “呵!”青易觉着今晚遇着的都是有趣儿的人,“只有笨蛋才会摔死,我不会!两位姑娘,特别这位——”他把目光转向了兮兮,淡淡一笑道,“劳烦看清楚是人是猫再脱鞋也不迟!” 兮兮满面羞愧,双手合十地说道:“真是对不起了,这位客官!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之前我们在这树下聊天的时候,被一只猫抓伤过,所以我以为……嘿嘿……真是抱歉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青易原本就没生气,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们,谁让自己在这么漫长的夜里没点事做呢?他看了兮兮一眼道:“你都说我是大人了,我何必跟个姑娘较真儿了。只是往后别在树下聊天,当心姑娘家的私房话都叫别人听去了!” “您真是好人!”兮兮由衷地说道,“您不但是好人,而且还是个绝顶的高手,不对!是高高手才对!” 正欲转身的青易忽然停下了脚步,心里某一处仿佛被电击了似的!他猛地回过头,把两个丫头都吓了一跳。兮兮问道:“你不会是要变脸了吧?” 他往兮兮跟前迈了一步,瞳孔愈加深黑,口气幽冷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什么什么?哦,”兮兮忽然想起来了,手掌一合说道,“高手!我刚才说您是高手呢!您从那么高的树上飞下来,一准是个功夫高手吧!那我往后叫您高手少爷,行吧?” “高手?”青易心里忽然扯痛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兮兮问道,“为什么要叫我高手?” “为……为什么?”兮兮傻眼了,顺口说的呗!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吗?她忙笑道:“就是觉着您厉害,所以才……” 青易忽然转身走了。匆匆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且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下。兮兮愣了一下,转脸问韩筝:“我说错什么了吗?” 韩筝依依不舍地望着青易的背影说道:“没准他是个行事低调的江湖侠客,不喜欢被人夸呢!” “哟,发春了?” “啥呀!”韩筝掐了兮兮一把笑道,“人家哪儿发春了?赶紧回去吧,明早你还做工呢!如姐姐那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晚去了又得罚工钱了!” 兮兮咬牙切齿道:“她就是个蒙扒皮!” 第二天一早,兮兮打着哈欠,带着满脸的倦意走到了客栈账房门口。里面传来了一阵噼噼啪啪的算盘声,她不用看也知道蒙芙如又在算账了。她推开门,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问道:“掌柜的,叫我有什么事吗?” 蒙芙如稳坐在紫檀木椅上,低头轻快地拨着算盘珠子问道:“昨天拉肚子的那位少爷咋样了?你去看过没有?” 兮兮睡眼惺忪地回答道:“没呢,待会儿就去。” “若是没好,就请了香大叔来瞧瞧。”蒙芙如说话时手指没停过,眼珠子像算盘珠似的自如地在账本和算盘之间移动。 “知道了……”兮兮不由地又打了个哈欠。 这时,蒙芙如停了手,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昨晚干啥去了?偷牛了?” “哪儿啊!”兮兮嘟嘴道,“昨晚跟蔓儿一处睡,缠着我讲故事,这才睡晚了。” “睡不好,声音也跟着遭殃,一会儿还咋说书呢?要是客人不买账,闹场子,我可不会给你发工钱的。” 兮兮歪了歪嘴,道:“知道了知道了!就喜欢拿工钱吓唬我,没事了吧?没事我去喝碗胖大海泡的茶,润润嗓子去!” “等等,”蒙芙如叫住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封红色的请帖说道,“你晓得这是谁派给我的帖子吗?” “爱谁谁!” “梁兮兮!” 兮兮立马打起精神,笑米米地问道:“请问掌柜的,是哪个脑袋抽筋的家伙派给您的帖子呀?这一派帖子不等于叫您掏腰包吗?” “是香丰。” 兮兮愣了一下,轻轻地哦了一声。蒙芙如展开帖子看了一眼说道:“香丰的医馆后日开张,特意派这张帖子给我。他除了派了这张帖子给我之外,还跟我提了个要求。” 兮兮笑嘻嘻地眨眨眼睛问道:“他想娶你?” 蒙芙如顺手就把请帖丢兮兮头上去了。兮兮抱着头后退了两步说道:“都跟您说了,女人得温柔点,怎么动不动就摔东西砸盆子呀?你是蒙家大小姐,温婉点好不好?” “我要温婉了,这一客栈的人是不是跳房梁了?” “是是是,大掌柜的!那您说吧,香丰哥跟您提什么要求?小的洗耳恭听就是了!” 蒙芙如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他说要给你赎身。” “啥?”兮兮一激动就冒出本地方言了。 “这么大惊小怪做啥?香丰的信上说了,想给你赎身,还你自由。” 兮兮忙奔到案桌前,紧张地问道:“你……你答应了?” 蒙芙如挑起她那精致细长的黑睫毛反问道:“你以为呢?” “你人这么好,一准没答应是不是?你这客栈里少了我可怎么行呢?我还得在你的琼邀馆里说书呢,是不是?我一走,你得损失多少呀!”兮兮忙说道。 蒙芙如垂下眼帘,拨了几下算盘道:“粗略算来,你不在我这儿说书了,我每月也只亏得二十多两银子,不算亏得厉害。以这二十多两送香丰一个人情,倒也不是不划算,我们香蒙两家是多年世交,这点亏我蒙芙如还是吃得起的。” “不要紧吧?”兮兮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样的亏你也吃?你不是向来有银子赚银子,有房子赚房子的吗?你不是说亏本不是你的风格吗?二十多两不是个小数目呢!况且我眼下只能替你赚二十两,指不定往后我名气大了,还能给你赚更多呢!对不对?掌柜的,对不对?” 蒙芙如把脖子往前略微移了移,盯着兮兮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道:“是谁成天地抱怨在我手下干活累的?又是谁在背后给我起了个啥蒙扒皮的雅号的?” 兮兮眼珠子往上一翻,自我审判道:“有这事吗?哪个脑袋给驴踢的家伙啊!太过分了吧?居然敢骂掌柜的,胆儿也太壮实了!” “梁兮兮!”蒙芙如把身子往后一靠,抄手道,“少在那儿装无辜!你的卖身契既然在我手里,我想赎给谁赎给谁,你没权过问。香丰好意给你赎身,你倒不领情了?” 兮兮靠在书桌边上,也抄起手说道:“那上回成都来的那个什么玩意儿少爷要娶你,还说要把农门客栈扩大到成都,甚至全国去,人家也好意呀,你不也没领情吗?” “这会儿在你说!” “一样儿的理儿啊,掌柜的!”兮兮双手撑在书桌上对蒙芙如说道,“掌柜的不嫁入不了自己法眼的男人,即便那男人家财万贯,位高权重,这一点说实话是我唯一佩服你的地方。可你非要把我的卖身契赎给香丰哥的话,那这一点就是我最鄙视你的地方。” “香丰不好吗?他是真心想娶你的,”蒙芙如目光诚恳地说道,“他与我自幼一块儿长大,人品没得说,咋就入不了你的法眼呢?现下他又在成都开了间医馆,日子会越来越好。你嫁给了他,就不必在我这儿受我折磨了。” “掌柜的,”兮兮一脸“楚楚可怜”地说道,“其实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在你手底下干活,你一天不使唤我心里就不踏实,皮儿痒痒!我往后要见不到你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所以,求求你了,让我继续在琼邀馆里给你卖力赚钱钱吧!嗯?怎么样?” “先出去吧!”蒙芙如继续打起了算盘。 “到底怎么样啊?” “出去!” 兮兮嘟了嘟嘴,转身出了账房。她刚离开,老伙计马叔就推门进来了。蒙芙如抬头问道:“有啥事吗?” 马叔笑道:“哦,您刚才吩咐置办的贺礼儿老奴已经置办妥当了,是这会儿给香丰送去,还是您后天再带去?” 蒙芙如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后天我一块儿带去吧!后天我要去成都,你吩咐下人备好车马东西,我大概要在成都住几天。” “是!对了,大小姐,老奴从一位跑江湖的朋友那儿打听到了点老爷的消息。” 蒙芙如忙停下手来问道:“是吗?啥信儿?他晓得我爹在哪儿吗?” “我那位朋友说,老爷极可能被关在惊幽城里!” “惊幽城?”蒙芙如眉心一皱,“他咋会莫名其妙地被关在惊幽城呢?这半年来,他一直没信儿带回来,难道真是被关起来了?我爹到底犯了啥事啊?” “听说老爷是给幽王府抓起来的,好像是说他跟江湖人士勾结危害幽王府。” “江湖人士?”蒙芙如的眼珠子左右快速地挪动了两下,忽然拍了桌面一掌道,“难道是因为那个庄允娴?我爹所认识的江湖人士能有几个?交情最深的只怕就是庄允娴了!” “眼下还不能下定论,可老奴以为此话并非空穴来风。” “马叔,你的朋友能不能再多探听些信儿回来?酬金不在话下,只要能确定我爹真被幽王府关了,那至少我们可以设法营救。” “大小姐放心,我已经重金托了我那位朋友打探老爷的事。一旦得了准信儿,他会立马告诉我的。只是……”马叔神色凝重地说道,“若老爷真被幽王府关了,只怕营救起来有些困难。幽王府的主人赵元胤素有十面阎罗之称,为人向来霸道阴险。半年前他的一个小妾死了,他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把整个青月堂清理了一遍,江湖上各派势力的格局由此发生了很大改变。听说,他对青月堂和青川牧场下了死令,不会放过一个,而庄允娴……” “而庄允娴恰巧是青川牧场的人!”蒙芙如的脸色愈加铁青了。她虽很少出门,且多数是在与买卖人打交道,可做买卖和跑江湖原本就是一个门道里出来的两个巷子,互有相通的。她经常会从客商处听到赵元胤的名字。赵元胤其实就是朝廷控制江湖的一个权柄。 一想到这儿,蒙芙如气得脸色都白了。她握紧拳头使劲地捶了一下桌面说道:“我爹真是不听劝!我和哥哥几次三番地劝过他,少与庄允娴那女人往后,他却不听!” “现下说这些都为时已晚。只能先探听出老爷的准信儿再做打算了。” 蒙芙如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是,老奴也告退了!” “对了,我哥呢?” “我刚才从蒙香楼出来的时候看见大少爷去了桃林,不知道干啥去了。” “还能干啥?摆弄他的桃树了呗!”蒙芙如无奈地摇摇头道,“马叔,你派个人去把他找来。爹的事他不能不晓得!” “老奴明白,这就是去找大少爷!” 再说兮兮出了账房后,径直来到了后院灶屋里。她顺手端起了吴妈妈每日为她准备的胖大海泡茶喝了一口,心里还在想着香丰要赎自己的事。要是真给香丰赎了,她欠香家的又多了一重了。 “唉!”兮兮掰着手指头嘀咕道,“二十四两啊!我哪儿找二十四两银子给自己赎身呢?我每月工钱就是五钱银子,攒到何年何月去了?唉!” “兮兮!兮兮!”吴妈妈快步走进灶屋,依旧摇着她那把白花布包边的蒲叶扇笑道,“你咋在这儿呢?” 兮兮反问道:“都快开书场了,我不在这儿在哪儿啊?” “我以为你回香家去了,”吴妈妈笑米米地说道,“我刚才站在大门口的时候看见香丰那小子驾着个小马车噔噔噔地从眼前过了,想必是回来接他老子,蔓儿还有你的。” “噗嗤”一声,兮兮满嘴的茶水全部喷向了吴妈妈。幸好吴妈妈扇子举得快,挡住了!吴妈妈叫唤道:“香丰回来了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他真回来了?” “要不信,你去瞧一眼?” “我不去。”兮兮扭过脸去继续喝她的茶水。 “咋了?还不好意思上了?”吴妈妈笑道,“昨天吴妈妈跟你说的话你想明白没?你要乐意,我替你做个中人?” “闹了半天儿您是想赚媒人红包啊?罢了,您还是打别家主意去吧,我呢,要去开书场了!不然蒙扒皮又要扣我工钱了!” 兮兮放下茶杯出了灶屋,去了琼邀馆的二楼。说书的大厅设在了二楼上,这儿原本是喝茶的地方,后来给蒙芙如改了改,做了说书场。 兮兮进了她专有的房间,开始梳妆打扮,因为蒙芙如不允许她以姑娘家的模样说书,非逼着她改成男装。虽然她不知道蒙芙如是哪根筋儿不对,但她还是照做了,谁让人家是掌柜的呢?换上男人的衣裳,梳上男人发髻后,兮兮握着把扇子隆重登场了! 她一出场,整个闹哄哄的大厅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她一抬眼就看见了香丰,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这人怎么这么快就到这儿来了?香丰正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她随时一瞟就能瞟到。香丰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她不得不礼貌地笑着点点头,然后坐在了主位上。 她刚坐下,一位客人就起身冲她说道:“梁姑娘,今儿打算说几回啊?” “照旧两回啊!”她答道。 “两回太少了吧?我明天就启程回乡去了,听你这故事听到一半儿多别扭啊!要不然这样吧,今儿我就包个全段子,你索性把后面那些都说了,省得我心里惦记不是?”这客人一脸豪气地说道。 兮兮起身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实在抱歉,这说书讲究的就是一回一回的说,要一下子全说了我喉咙受不住,你听也会听腻味的。你要真喜欢我说的段子,下回再来不就成了吗?” “下回?谁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你这不就是吊人胃口吗?” “您倒说了句大实话,说书的若不吊着些胃口,哪儿还有人会再来听他说呢?他连喝粥的钱只怕都赚不够呢!您这回没听够,下回来了我接着给您说,如何?” 这客人脸上浮起几丝玩味儿的笑容说道:“说实话,梁姑娘,你的说书是我听过最有趣儿的,还跟别处不重样儿,实在是精彩。你一个姑娘家要每日这么费舌费喉地说书赚银子,问问在座的,有几个人不心疼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下部) 谁在冲英雄 全场忽然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言悫鹉琻香丰的脸色一下子就暗沉了下来。兮兮倒不是生气,横竖这样的人见多了。她不紧不慢地晃着手里的扇子答道:“劳您费心了!您那点心疼还是留着回家给媳妇孩子吧!往后我自然有人心疼,不必您忧心这些!” 那客人有些不罢休,笑道:“梁姑娘,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何必在这儿苦苦熬着呢?索性跟我回了泉州,每日单说书给我听,好日子过着岂不更好?” 旁边一个相熟的客人插话道:“你这不是要买了梁姑娘吗?你出得起多少价?你能救了梁姑娘,我也能啊!只怕在场的没几个不想领了梁姑娘这么一个嘴巧的回家自己享用吧?” 在场的人又都笑了起来。当中还真有较劲儿的开口道:“不如你先叫个价,看谁出价高,谁才用资格跟蒙掌柜的谈是不是?” 兮兮翻了个白眼,一群无知无耻加脑残!只当这儿是妓馆子争花魁啊?懒得理你们! 这时,香丰忽然站起身来,正色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是来听说书的还是来奚落人家的?个个都是三大五粗的,竟合起伙儿来欺负一个姑娘家?白长了那一身肉了吧!”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第一个起身说话的客人指着香丰不满道,“我怎么欺负梁姑娘了?我好意要赎了她回家过日子,且是真心实意的,你只当我说笑呢?行!现下就叫了蒙掌柜出来,但凡她开个价,我立马给钞子!你要没那本钱没那心思,就一边待着去!” “蒙掌柜的压根儿就没空理会你们这些人!”香丰不屑地说道,“要听书的留下,不听的只管走,少在这儿啰嗦!” “嘿!你这小子口气像这儿主人似的?你是谁啊?”那客人抹了袖子上前质问道。香丰丢了他一个白眼道:“你管不着!要显摆你那点钱钞去城里显摆去,少在这儿装富家大少爷!” “香丰哥,”兮兮怕香丰惹上麻烦,忙拦着道,“你别跟他较劲儿了,犯不着,我这会儿还开场说书呢……” “兮兮,你今天也莫说书了!”香丰打断她的话转脸道,“有这种人在,你的书还咋说下去?” 那客人一听这话急了,冲上前指着香丰喝问道:“你哪儿冒出来的英雄好汉呐?你说不说就不说?你也姓蒙啊?我往来这客栈也好几回了,没见着有你这么号人物啊?我说小子,心疼姑娘就要拿本钱出来,光在这儿耍威风做什么啊?”他说罢从怀里掏出几张交钞,往桌上一拍道:“我现钱就摆这儿了!我不是那登徒浪子,是真瞧上梁姑娘人长得好,说书也好,想领了回家去!小子,你也掏出点给爷瞧瞧?” “无知!”香丰瞪了这客人一眼道。 “骂谁无知呢?骂谁无知呢?你本事?你本事怎么不上皇宫里挑公主去,跑这儿来搅和什么呀!”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了,兮兮正想开口时,旁边只听见“砰”地一声脆响,吓得她浑身一抖,扭头一看,我的亲娘啊!昨晚被她当猫打的那位高手居然把面前的小方桌劈断了!这是要砸场子吗? 全场人都被震住了,莫名其妙地看着青易。青易翘了个二郎腿,一派小爷的架势晃了晃腿儿道:“阿修,谁再吵就从窗户上扔出去!” “是,少爷!” “爷我好容易跑来听回书,你们个个倒好,人家还没说开,你们就在这儿显摆开了,”青易哼笑了一声,瞥了香丰和那客人一眼道,“一个只会扯嗓子,另一个就会拿那点破钞子显摆。你那点钞子养一条路边的土狗还差不离,收着回家养活媳妇孩子吧!谁要再吵,别怪我一脚送了他上天兜风去!” 那客人自然是不服气的,作势要跟青易争吵,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香丰走到他跟前说道:“我不是光会扯嗓子,今天梁姑娘的确不会说,而且往后她也不会再在这儿说书了!” “啥?”兮兮又出方言了,“香……香丰哥,你你你……你说什么?我不在这儿说书了?谁说?蒙扒皮?” 这话惹得全场一阵好笑。青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缓缓起身道:“蒙扒皮?就是你们那蒙大掌柜吧?这雅号倒取得很别致呢!梁姑娘,你这书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说……” “不说了!”香丰喝道。 “香丰哥,”兮兮忙走过来拱手道,“你不用这么生气的。客人们都来了,总不能听一肚子闲话就回去了吧?也总不能退他们入场费和茶钱吧?蒙扒皮会发火的!” “是啊,”青易瞟了香丰一眼道,“刚才那位老兄说得对,冲英雄得有点英雄的本钱,别只会喊两嗓子!” 香丰白了青易一眼,转头对兮兮说道:“兮兮,我们这会儿就是去找芙如,让她把卖身契还给你!你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在这儿说书了!走!” “不……不用了……”兮兮把手抽了回去,摇头道,“香丰哥,其实在这儿说书挺好的,真的不用麻烦你了!” “听见没?”青易脸上一股逗趣的笑容说道,“想充英雄得问问美人答应不答应?” 全场一阵爆笑,香丰脸都气绿了。兮兮尴尬不已,心想这人跑来添什么乱啊?她忙对青易说道:“我呢不是什么美人,香丰哥也不是什么英雄,他呢,是我大哥,你的明白?”说完后她转身回了主位对所有人道:“各位既然是缴了银子进来的,那这书我就是嗓子说不出了还是照旧要说,不过你们要是诚心来听说书的那就请坐下,若是想把在城里妓馆子那套拿这儿来显摆,当我梁兮兮是妓馆子里的姑娘的话,那就请回!我想我不赶你,待会儿我们蒙大掌柜的也会赶,她要是知道谁把这儿当妓馆子了,只怕脸色会难看好几成!好了,劳烦各位请坐吧!” 除了那位客人拂袖而去之外,其他人全都纷纷坐下,安静地听兮兮说书了。兮兮握着扇子抱拳一笑道:“多谢各位捧场!其实兮兮觉着说书对一个姑娘来说虽听上去有些不正经,可好歹兮兮能自己赚钱吃饭,不必非得靠别人,这样的话兮兮心里会很踏实的。行了,废话不必再说,今天接着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当兮兮说完这话时,香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心想她就这么不喜欢自己吗? 书场散去后,青易和阿修随着人流往楼下走去。阿修意犹未尽地说道:“少爷,下午还有一场,您来吗?”青易斜眼看着他问:“不是嫌无聊吗?不是闹着要收拾东西走了吗?”阿修笑道:“有这说书可听那就不无聊了!” 两人刚下了楼,青易就闻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香气。没等他转身一看,蒙芙如就摇着团扇如一阵清风般地走到了他跟前:“这位少爷,您打算就这么走了吗?刚才那会儿英雄气概倒是显摆了,可我那小方桌好像折得有些冤枉啊!” 青易明白了过来,转头吩咐阿修道:“阿修,给银子!” “挺爽快的!”蒙芙如从阿修手里接过一块儿银子,在手中抛了抛说道,“不足五两?也罢,瞧着成色不错,我就收了。不过请这位少爷下回砸东西可莫这么爽快,这儿可不是城里的香窑子,兮兮也不是城里那些少爷争破缠头的姑娘,您的功夫在这儿大材小用了!” “哎,你这掌柜的怎么能这样说啊?今天要不是我家少爷……” 蒙芙如不等阿修说完,绕开他们上楼去了。阿修指着蒙芙如的背影对青易气愤道:“她好大的架子!” “罢了,”青易往前走道,“人家是这儿的掌柜的,自然要保她手底下的人无虞,她这是在警告我们,少在这儿惹事。” “瞧不出她一个姑娘家说话还这么胆儿大!” “你只当人家是花瓶子摆在那儿好看的吗?” 阿修好奇地笑问道:“难不成少爷觉着她不是花瓶子,是朵花?” 青易白了他一眼道:“她要是朵花儿,也不是朵梨花!” “那少爷觉着那蒙大掌柜的是朵什么花儿?” 青易停下脚步想了想,嘴角抽出一丝抿笑:“我瞧着像蔷薇花儿!” “为什么是蔷薇花啊?” “专刺人呗!” 阿修恍然大悟,追上去说道:“还真是呢!” 这天晚上,蒙芙如和马叔对完帐后,正坐在帐房里想着父亲蒙可舟的事。兮兮忽然推门进来了,手里托着一个托盘,送到她书桌上笑道:“掌柜的,饿了吧?我的宵夜送得是不是刚刚好?我就知道您一准是饿了,特意亲自下厨为您蒸了个鸡蛋羹。您赏脸尝尝?” 蒙芙如端起碗,用调羹搅了搅那黄嫩滑顺的鸡蛋羹,问道:“还没回去?往常这个时辰你不是跑得连影子尾巴都不见了吗?脑子抽风了?” “好心给你送碗鸡蛋羹来,却被你骂脑子抽风,我冤不冤啊?”兮兮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儿道,“我是想着你夜里太闷了,又没个相公陪,来陪你说说话!” 蒙芙如嘴里的鸡蛋羹差点喷了出来:“你是怕回去撞见香丰吧?” 兮兮抿嘴一笑:“知我者,蒙扒皮也!” “嗯?” “错了,是我亲亲的蒙大掌柜也!” “快滚回去吧!难不成你还想在我这账房赖一个晚上?下午的时候香丰来见过我了,问我赎你……” “然后呢?”兮兮紧张地站起来问道。 蒙芙如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吃了一调羹鸡蛋羹道:“我没给他。” “我就知道!”兮兮兴奋地笑道,“你指定不会把我赎出去,那样的话你多亏啊!我往后要成了说书界的明星,帮你赚的银子那可多了去了!” “明星?” “就是大师的意思。” 蒙芙如把碗往桌上一搁,抹了抹嘴道:“我可不是为了挣钱的事儿,我是怕香丰娶错了媳妇儿。” “什么意思?” “香丰哥人多好啊!医术也好,又会经营买卖,现下在成都都开起医馆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叫你得了去,那就糟蹋了!” “哎哎哎,蒙芙如,什么叫好好的一个人叫我糟蹋了?” “可不是吗?凭香丰哥的人品家世,在成都府还怕寻不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经商家的小姐就不必说了,那官宦家的小姐只怕也能吸引一两个,所以我就劝他,梁兮兮有啥好的?要出身没出身,要长相也就马马虎虎,再有干活儿也不利索,娶回去只能勉强生几个娃儿,还不晓得生出来的娃儿够不够聪明!” “喂,蒙芙如,你也太会损人了吧?”兮兮单手撑在桌面上,甩了甩腰间挂着的香囊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吧?除了有钱就没别的了吧?大家闺秀的温婉你有吗?大家闺秀的贤良淑德你有吗?大家闺秀……” 话没说完,蒙芙如举起调羹就朝她脑门敲去,她灵敏一闪,招了招手笑道:“我说得没错吧?你除了有钱就会打人,往后哪个男人受得住你啊?我看啊,你跟我脾性倒挺投的,要不然我们俩凑合过着?” “该回哪儿回哪儿去!”蒙芙如把调羹丢回了碗里。 “我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对吧?”兮兮趴在书桌上,托着下巴说道,“我要是走了,你的琼邀馆就不热闹了,所以你就找了个借口替我推了是吧?” “少自以为是了!赶紧走,要不然今晚在这儿帮我理帐!” “还没到月底呢,你忙什么啊?” “后天要去成都,香丰的医馆不是开张了吗?我顺道去住几天,把城里几个铺子的帐理理,所以手头上剩下的这些都得先理清楚了。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搬根凳子拿个算盘过来!” “好嘞!” 两人在账房里一待就待到了半夜。客栈里四处都静悄悄黑漆漆的了,唯独账房内还亮着灯。正在专心盘帐的蒙芙如忽然听到一阵打鼾声,抬起略显疲累的眼眸一看,果不其然啊!梁兮兮这丫头又睡过去了!每回熬夜,她总是第一个睡着的,而且睡姿还那么地不安分,可谓是四仰八叉! 蒙芙如捏了捏鼻梁,起身走到了屏风后,拿了件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兮兮身上。兮兮睡得很香甜,歪着脖子,像只贪睡的小猫似的。蒙芙如凝视了她一会儿,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外面凭栏处眺望着漆黑的远方。 这家农门客栈传到她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父亲蒙可舟自从丧妻之后,便油走于山水之间,做了个半仙道人。哥哥蒙恒轻向来不管买卖上的事,一心扑在了伺候桃林的活儿上,所以看顾客栈的买卖就落在了她身上。近十年来,蒙家的家业在日益减缩,不是她不愿意扛着,是扛不住那么多了,不得已才收缩了一些。 蒙家到了父亲这代,原本不只一个后人,还有一位妹妹,但可惜这位姑姑在蒙芙如两岁那年神秘消失了。有人说她跟男人私奔了,也有人说她已经堕崖身亡了。父亲曾派出不少人寻觅她的踪迹,但可惜毫无进展。 直到一年半之前,蒙芙如在香家无意看见昏迷中的兮兮时,忽然发现兮兮和画像中的姑姑有些神似。正因为如此,她对兮兮有着另外一份感情,所以当香丰提出要替兮兮赎身时,她拒绝了,因为她知道兮兮并不愿意嫁给香丰。 正在她神游时,账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她忙奔回去一看,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原来是兮兮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正四面朝天地摊在书桌前申银:“蒙芙如你还笑!呜呜呜……我的小蛮腰啊!还笑?真是个无良的蒙扒皮!我的腰都折了,看明天谁给你说书挣钱去!” “活该!”蒙芙如把兮兮从地上扶了起来道,“谁让你帐没算完就开始睡觉了?” “我的腰啊!”兮兮一脸哭相地捂着小蛮腰嚷道。 “没那么金贵吧?真摔着了?” 兮兮没撒谎,她真摔了腰,从椅子上滑下来时撞在了书桌桌腿儿上。她那一百零八斤全压在了腰上,所以就……折了!蒙芙如无奈,第二天只好竖了个歇场的牌子。 青易见了牌子,有些疑心,随口对阿修说道:“那扒皮掌柜的该不会真把梁姑娘给卖了吧?” 阿修正欲答话,蒙芙如的声音从他身后飘来:“劳您担心了!” 青易转身说道:“蒙大掌柜的走路可真轻呢!回回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蒙芙如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只怕不是我脚步轻,是你心事太重了吧。” 青易一愣,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一句话点中了他的要害。蒙芙如轻摇团扇,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转过身去。 “你等等!”青易叫住她问道,“梁姑娘去哪儿了?” 蒙芙如挪了挪步子,侧身回头,轻笑道:“我手下伙计的去向不劳您费心,我自有安排。” “别是真的她给卖了吧?”青易表情不悦地说道。 “即便是卖了她,与您何干呢?您请一边纳凉去吧!” “果真是钱眼子里钻出来的人,为了那点银子便是什么都敢卖!我问你,梁姑娘被你卖哪儿去了?” “无可奉告!”蒙芙如回了这一句,摇着团扇,带着一身香气走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下部) 元胤的手段 青易瞪着她的背影,显得格外气愤。言悫鹉琻阿修被青易那表情吓了一跳了,忙问道:“少爷,您不会想发火揍那掌柜的吧?打女人可说不过去啊!” “滚!谁爱揍她?两根指头便能送了她飞天!”青易冷笑道。 “不过是个梁姑娘,您何必这么生气呢?人家掌柜的说得也不错啊,卖与卖都是人家的事……” 青易转头瞪了阿修一眼,阿修吓得忙住了嘴。这时,一个伙计路过,青易拦下他问道:“给你二两银子,告诉我你家掌柜的把梁姑娘卖哪儿去了?” 那伙计忍不住笑了说:“卖谁?卖兮兮吗?哈哈哈……这位客官您可真会说笑呢!您打哪儿听说兮兮被卖了?” “什么意思?” “兮兮昨夜里扭了腰,这才要歇场,我们家掌柜的哪儿卖她了?您一准是给我们家掌柜的哄了吧?小的不怕跟您说,那凡是打兮兮主意的都叫掌柜的收拾了,嘿嘿……”伙计说完带着一脸笑容走开了。 青易气得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这个蒙芙如!” 阿修掩嘴笑道:“我说少爷,您也不能怪人家蒙掌柜啊!人家说什么您就信什么……”话没说完,青易就表情不悦地往后院房间走去。阿修耸耸肩自言自语道:“他这是在生谁的气啊?” 没有书可听,青易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西下,他才走出客栈透透气儿。看着那些扛着锄头有说有笑收工回家的农人,他心里忽然有种凄凉孤独的感觉。倘若梨花还在,他也愿意和梨花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农耕夫妻。 一抬眼,他又看见了梁兮兮。街道的另一头,梁兮兮被那个叫韩筝的姑娘搀扶着,正扶着腰慢腾腾地往客栈这儿走来。不知为何,打从第一眼看见梁兮兮时,他每见一回都忍不住想起梨花。昨天听书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盯着这个丫头入了神。他心想,或许是因为这姑娘的性子与梨花太相似了吧! 兮兮走近时也看见了他,抬手招呼了一声:“原来是高手少爷啊!您出来走走吗?” “腰好了?” “连您都知道了?”兮兮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道,“看来我这点丑事整个客栈都知道了!” “你们蒙掌柜又使唤你了?” “不是,是我躺了一整天了让韩筝扶着我出来走走!不耽误您了,我先走了!”兮兮笑米米地跟他挥了挥手,跟韩筝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他顺着兮兮的背影望去,夕阳从迎面的方向散开,将青色的石板路照得黄澄澄的,也正好洒在了兮兮刘海和眉宇之间。兮兮一笑,那些金色都像云雾似的散开了,将兮兮的笑容点缀得像梦境一般…… “少爷!”阿修忽然从背后跑出来喊道。 青易惊蛰般地收回目光,心里一阵狂跳,他居然再次看得入了神,怎么会? “少爷……” “有话就是说!”青易心情不悦地转头道。 “我……我看见乔鸢小姐了!”阿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什么?”青易惊愕地转身问道,“你果真见到她了?” “真是她!我刚才瞧着伙计领她去后院房间了,想必也是来投栈了!” 青易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不能叫她看见我们!立刻回房间收拾东西走!” “少爷,”阿修劝道,“您这又是何苦呢?乔鸢小姐好容易寻着我们,您忍心让她这么奔波吗?” “那要不你留下来?” “我……” “去啊!” 阿修不敢顶嘴,只好跑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青易往兮兮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颇有些无奈,心想是时候走了,这儿除了那段说书之外也没我可留恋的东西了! 阿修收拾了东西结算房钱后,牵出了两人的马,随后两人便骑马离开了龙泉驿。而刚刚入住的乔鸢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还抱着希望能找着他们,因为乔鸢收到信儿,说有人在龙泉驿看过青易,所以她便马不停蹄地来了。 安顿下来之后,乔鸢便开始在镇上各处逛游。可惜,直到天色发黑时,仍旧没见到青易或者阿修半点影子。走在狭长的街道上,她显得很失望,随意在一个夜摊边坐下了。老板热情地递上来一碗凉面,她捏着筷子插在面堆里,却没动半根,怔怔地望着桌面上的醋瓶子发神。 她知道青易不想见到她,因为那晚她擅自击晕了青易,使得青易没能见到梨花夫人最后一面。对于梨花夫人的死,她也颇感惋惜和歉意。百夜香是她师傅青匆研制的,原本是想来对付幽关内的侍卫,可没想到春儿用在了梨花夫人身上,不但没把梨花夫人迷晕,反而引发了旧毒…… 梨花夫人出殡的那天,青易不顾她的阻拦赶到了城外。雨中的青易看上去仿佛有些不认识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青易哭过。那种绝望和悲伤震撼了她,使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忘记青易当时的表情。 轻叹了一口气后,乔鸢放下了筷子,没了半点食欲。她掏出银子正要付账时,背后一股熟悉且陌生的气息袭来,她立刻警惕地转身一看,瞬间愣住了——昭荀? 站在乔鸢身后的正是昭荀!一别半年不见,昭荀仍旧是一脸和煦的笑容:“看来你也是来找青易的,对吧?” 乔鸢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也不会是来闲逛的,对吧?” 昭荀瞟了一眼桌上没动的那碗凉面:“吃不惯吗?没有力气怎么跟我们幽王府斗?我不会问你是否见过青易,你放心好了。” 乔鸢一时竟语塞了。昭荀对她的好,她不是没感觉,但彼此终究是对立的,不是吗?她搁下银子后说道:“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乔鸢……” “嗯?”乔鸢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昭荀沉默了片刻,道:“自己好好保重!别再让我遇上,否则我没法跟主子交代了。” “是啊,”乔鸢无奈地笑了笑,“最好别再遇见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动手……不过,我还是得跟你说声多谢。在幽王府里,多谢你的关照。” “不谢。”昭荀说完这两个字,喉咙都有些干涩,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乔鸢报以一个温婉的笑容转身走了,像一缕香气似的渐走渐远。长长的石板街,灯笼光微蒙,把乔鸢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长到昭荀想伸手拽回身边。可惜最后,他还是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了下来。 “客官,要吃点什么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昭荀耳边响起。 昭荀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琥珀!” “嘿嘿……昭荀哥,”严琥珀如鬼魅般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紧张什么呀?” “你怎么来了?”昭荀很吃惊,“是冰残哥派你来的吗?可是他明明只派我一个人来找青易啊!你怎么会……” “唉!”严琥珀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主子知道,冰残哥就算有青易的消息也不会告诉他的,所以主子另外派了探子去查。你以为冰残哥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吗?” 昭荀脸色大变:“不会……不会主子也……” 严琥珀脸上那爱莫能助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昭荀答案。他头皮一紧,喃喃自语道:“遭了!乔鸢……乔鸢要撞上主子就遭了!” “我想……可能已经撞上了!” “什么?”昭荀抓住严琥珀的胳膊着急道,“赶紧带我去找主子!快!” 在与昭荀分别之后,乔鸢满怀心事地缓步往前走着。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出了长街,走到了镇口。镇外是一片稻田,不时传来阵阵蛙声,反而将这夏夜衬托得很宁静。她一时起了兴致,往田埂上走去,可刚走没几步,她猛然察觉到了一股格外阴冷的杀气,立刻拔出腰间的剑喝道:“谁?”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闪电般地向她袭来!她奋力举剑击挡,但对方来势太凶太快,不到十招她便被踢翻在地。还来不及起身,她的胳膊就被对方拧住,只听见一声骨头碎响,右肩处瞬间疼痛无比,她不禁痛叫了一声,跪了下去! 一个黑影覆盖在她头顶,像一座大山似的阴森恐怖。她疼得满头大汗,身子在夜风中微微颤抖,根本无法自控。 “青易呢?”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青易?”她苦笑了笑,浑身抖了一下道,“你可能……可能问错人了吧?你不是有很多的暗探吗?怎么连个青易都寻不着……啊!” 又一声惨叫后,她俯身倒在松软的草地上。两只胳膊的剧痛令她头晕目眩,几乎晕厥过去! “还要嘴硬?” “哼!”她强忍两只脱臼的胳膊带来的痛楚说道,“你问不出……任何事情的!我……不知道……青易在……在哪儿?赵……元胤……你以为……梨花夫人……死了……就你难过?青易他……的心痛……不比你……少!” 惨白的月光下,黑影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的确是赵元胤,只不过相比半年前,脸上多了几分冷峻和漠然。月光打在他身上,像抹了一层冰冷的霜,显得更加地阴冷。 “废话真多。”他嘴里迸出了这几个字 “呵!”乔鸢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就……索性……了结了我……” 他缓缓蹲了下来,身影如鬼魅般地罩在乔鸢头上,嘴角勾起一丝阴毒的笑容:“留着你,可以引来两个人。” “你……”乔鸢想挣扎却根本不能动弹。 “一个是青易,而另一个就是研制出百夜香的你的师父青匆。” “你别想了……” 这时,昭荀和严琥珀匆匆赶到了。看见地上伏躺着的乔鸢,昭荀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忙上前对元胤说道:“主子,属下下午到达镇上时已经寻过了,青易的确不在镇上,而乔鸢也是与属下同一时辰到达镇上的。” 元胤起了身,转身看着昭荀问道:“你是出来踏青的?” “属下有错!”昭荀立刻下跪道。 元胤抬头望了一眼灰白的月亮,冷冷一笑道:“往后是不是又会多了一个庄允娴?” “主子……”昭荀面带愧色地说道,“属下承认,遇见乔鸢时的确有私心。属下从成都一路跟着她来到镇上,的的确确没看见她和青易见过面,所以属下才……属下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元胤长吁了一口气,表情漠然地说道:“起来吧。” 昭荀起身道:“主子,属下以为虽然没在镇上找到青易,但探子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青易即便不在镇上,也应该在这一带出现过。” “琥珀,传令下去,”元胤正色道,“散出消息,但凡发现青易,引了来龙泉驿,谁都不许动他一根汗毛!” “是,主子!”严琥珀瞟了一眼乔鸢问道,“主子,那乔鸢姐……不是……乔鸢怎么办啊?还有,今晚是否就在镇上住宿,还是回成都去?” “就地落脚,至于乔鸢,”元胤转头看了昭荀一眼,“你自己看着办!”他说完袖风一挥,大步地往镇上而去。 严琥珀走近乔鸢身边,无奈地耸耸肩道:“乔鸢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早些归了我们幽王府不结了吗?你也别怪主子,他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遇着别的青月堂的人,脑袋早搬家了。唉!昭荀哥,自己看着办吧!” 严琥珀也转身走了。昭荀弯腰下去,刚碰到乔鸢,她便惨叫了一声。昭荀忙道:“你先忍着,我这就把胳膊给你接回去。你别怪主子下手太狠了……” “我谁都不怪,”乔鸢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我原本就是各为其主的。再说,梨花夫人的的确确是因为我们攻打幽王府而死,说起来真的……啊!” 昭荀趁着乔鸢说话之时,手脚利落地把胳膊给她接了回去,紧接着又把另一只接了回去。乔鸢痛得昏昏沉沉地,全身无力地靠在昭荀怀里。她长喘了一口气道:“我宁愿你们现下了结了我,也不愿意你们拿我引了师傅和青易来。” “主子对那百夜香极是痛恨,更对你师傅青匆恨之入骨。” “百夜香的确是我师父研制的,可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害了一个全然不懂功夫的人。当初他把百夜香交给青川牧场的云娘时,千叮嘱万嘱咐过,这迷香毒性太强,不能对普通人用,谁知道……” “你说的是青川牧场的云锦铃?” “对,”乔鸢吃力地点点头道,“当初百夜香就是交给她的。其实我师父那人除了会医人制毒之外,别的根本都不理会……咳咳咳……” 昭荀点点头,道:“你先别说了,我带你回客栈去。有我在,主子应该不会太为难你的。他现下的脾性虽然越来越古怪了,有时候连冰残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总算还没到失去神智那一步。走吧,回客栈再说。” 当晚,幽王府一行人落脚在了农门客栈里。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一直在静静地等候青易或者青匆的出现。 第三天的下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元胤带着严琥珀出了客栈大门,在街上闲逛了起来。严琥珀抄手问道:“主子,您说青易会来吗?” 元胤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会来。” “您怎么知道?” “我猜的。” “啊?” 烈日下的街道石板有些返热气,腾腾地往上窜。严琥珀慢腾腾地跟在元胤身后,热得心慌,却不敢多嘴。谁让他家主子现下又多了个习惯,经常会处于一种沉思状态,一被打扰就会发火,所以他只好跟在后面使劲儿地拿袖子扇脸,热啊! “很热?”元胤忽然停下脚步问道。 “有……有那么一点点……主子,您回神了?”严琥珀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那儿坐。” 元胤指的是一个凉茶摊。这个时辰,摊位上没几个人,两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卖茶的胡大娘忙起身斟了茶笑米米地送过去。 元胤端起那茶碗没有喝,只是望着茶水浮面发神。每每来到这种乡下地方,看见这种粗制的茶碗,他总会想起从前和梨花在紫鹊村的日子。每回一想起,他就觉着——生不如死! “主子,您端着怎么不喝啊?”严琥珀倒是连喝了两大碗。 “你喜欢这儿吗?”元胤搁下茶碗,目光忧伤地望向旁边的那棵大榕树。 “这儿啊?挺不错的。我听说每年这儿都会举办什么桃花节,可惜我们现下来得不是时候,该早两个月来,兴许还能看见桃花盛放呢!” “这儿好还是惊幽城好?” “呃?”严琥珀察觉到自家主子的神情又不对了,眼珠子转了转说道,“那自然是惊幽城好了!乡下地方怎么能跟惊幽城比呢?主子,您喜欢这儿?” 不是元胤喜欢这儿,而是梨花从前提过想来这儿。只可惜,人去景在,怎么看怎么想都觉着是凄凉。 严琥珀扭过头,心里嘀咕道:“完了,又开始发神了,这又要发到什么时候去啊!冰残哥,救命啊!” 就在元胤沉思时,胡大娘忽然冲街面上招了招手道:“兮兮!兮兮!过来!听见没有?梁兮兮,你耳朵长哪儿去了?赶紧过来,大娘有事找你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下部) 熟悉的陌生人 这乡下妇人的敞亮嗓门瞬间就把元胤的神拉了回来。言悫鹉琻他眉心一拧,正要发火时,一股幽香飘入他的鼻息里,像一杯可以扑灭火焰的凉茶瞬间将他的怒火去尽了三分之二。 “干什么呀?”一个清脆愉悦的声音伴随着那股香气送入了元胤的耳朵了。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这姑娘从他身边走过,直接坐在了他对面空出的条凳上,背对着他和琥珀跟胡大娘说话,手里还甩着一个香囊,而香气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兮兮啊,你不是应该去成都给香丰贺开业吗?”胡大娘笑问兮兮道。 “我腰扭了呗!”兮兮习惯性地甩着她那可爱的香囊,完全没注意背后那人的目光。 “腰扭了?哄人的吧!我瞧你昨天跟韩筝一块儿下田抓鱼,今天又跑上山玩去了,哪儿像腰扭了的?” 兮兮嘿嘿一笑,收起了香囊,后背往桌上一靠说道:“扭了又好了呗!胡大娘,您到底有什么事呀?” “我想让你给我抓几剂凉茶方子。这不香大夫和蔓儿都不在吗?我这等着用,你替我抓了吧?” “我倒是会抓药,不过我不知道价儿。东西我先给您送来,回头等香大叔回来了您再跟他结账。”兮兮的手脚就没停过,手不动了,脚又开始晃了,胡大娘忍不住用拍苍蝇的竹拍子轻轻地敲了她膝盖一下说道:“姑娘家,晃腿儿多难看啊!往后嫁了男人婆家会嫌弃你的,赶紧收着。” 兮兮咯咯咯地笑开了,说道:“劳您担心了,我啊,就没想过要嫁。” “姑娘家不嫁人,那往后谁养活你?” “我自己养活自己呗!” “这话说的……哎,大娘可是听说了,香大夫跟你提亲了?” “哪儿跟哪儿啊!没那回事儿!”兮兮笑道,“香丰哥要娶的是城里的名门淑媛,我啊,高攀不起,还是自己一个人玩儿吧!” “真的?”胡大娘一脸打听八卦的表情笑问道,“那兮兮你想嫁个啥样儿的男人?跟大娘说说,大娘帮你合计合计。来我这摊位上喝茶的买卖人不少,没准能替你看上一个呢!” 兮兮起了身,照旧甩了甩那香囊笑道:“我多谢您这份心了,只怕我要找的男人这世上没有!” “哟哟哟,”胡大娘弹着舌头说道,“这话就太过了吧!难不成你还想嫁皇帝?” “那您就错了,我这辈子最不想嫁的就是皇帝!” “是嫁不着吧?”旁边一个相熟的妇人取笑道。 “去!”兮兮不屑道,“嫁皇帝好吗?他一个男人就要霸占那么多女人,三宫六院地伺候着他,难道一句要治理天下就得全天下女人都伺候他?想当初尧舜禹的时代不也没什么三宫六院吗?人家照旧治理天下,我看呐那都是皇帝矫情矫出来!” 旁边坐着的人全都大笑了起来。胡大娘指着兮兮拍腿笑道:“这丫头的嘴可真是个泄洪口,啥都敢往外漏啊!” 严琥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再瞟一眼旁边的主子,忽然发现主子的目光居然停在了这叫兮兮的姑娘的身上。他好不吃惊,想想主子有多久没这样看过一个姑娘了? 兮兮自己也笑了,说道:“事实如此嘛!好色就好色,何必找那么多借口,说什么江山社稷,延续血脉呢?所以啊,我最不想嫁的就是皇帝了!” “那你想嫁啥人?读书人?还是买卖人?或者达官贵人?”胡大娘追问道。 兮兮晃了晃脑袋,叉腰笑道:“这种人在你们这儿就是稀有动物,频临绝种,说了也当白说。” “说嘛,兮兮!大娘还不信了,真寻不着?” “对啊,说来听听嘛!”旁边的人跟着起哄道。 “行,说就说,横竖说了也没有,”兮兮单手撑在桌面上笑道,“我要找的人是这一辈子只娶我一个,不会纳妾,不会养外室,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就独独守着我过一辈子的人。胡大娘,您说,好找吗?” “哟,兮兮,你也太挑了吧?男人娶妻娶妾再平常不过了,你还计较这个?” “不但计较,这还是我最计较的,要是寻不找,我梁兮兮情愿孤独终老!走了,胡大娘!药材一会儿给您送来!”兮兮把香囊往肩上一扛,高高兴兴地准备离开了。 “等等。”元胤忽然开口了。 兮兮没在意,扛着香囊继续往前走。严琥珀连忙叫住了她:“姑娘,请留步!” “有事吗?”兮兮转身问道。 当她回头时才发现,那身着黑衣,面色幽冷的男人从侧面看上去……挺不错的呀!刚刚怎么就没发现呢?嘿嘿……还是个帅哥呢!她很乐意跟帅哥说话,走回来笑问道:“有事吗?” “香囊。”元胤只吐了两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香囊?香囊怎么了?”兮兮不解地看着他问。 严琥珀忽然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忙取出一块重约四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你把香囊留下,这银子就归你了。” “啊?”兮兮好不吃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个香囊,心想值那么多钱吗? “不愿意?这块银子应该够买你的香囊了吧?”严琥珀问道。 兮兮有点犹豫,银子是够了,足够买五十个她那样的香囊了,只是她很奇怪这看起来酷酷帅帅的男人为什么会对她的香囊感兴趣?不过,天性乐观的她转念一想,自己的香囊能被这么个帅哥买去也很不错嘛,所以她点头答应了。 元胤拿了香囊,不言不发地起身走了。严琥珀赶紧付了帐追随而去。兮兮抛了抛手里那块银子,慢慢地跟在后面,盯着这奇怪的主仆看,心想那男的到底是什么人啊?出手还挺大方的! 看着看着,兮兮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她看见那男人居然顺手将空的香囊袋子丢在了路边,单留下了里面的香料内包。兮兮的眼珠子瞬间就睁大了,这是嘛意思呀?瞧不上吗?喂,本姑娘的东西岂能由你这么糟蹋啊?她忽然有种被羞辱了的感觉,握着银子快步地追了上去。 “等等!”兮兮气喘吁吁地拦下了元胤、 元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挪开了目光没说话。严琥珀问道:“姑娘,银子没给足吗?” “银子,”兮兮晃了晃那块银子,抛回给了严琥珀道,“银子还给你!我的香囊——还给我!”她伸手飞快从元胤的手掌里夺过了那个香料内包。 元胤始料不及,想抽手时已经被兮兮夺了过去,掌心只剩下一丝丝兮兮手指划过的温热感。他微微一愣,抬起眼眸用惯有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兮兮。 “哎,姑娘,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严琥珀也吃了一惊。 “对,我出尔反尔了,”兮兮理直气壮地说道,“横竖银子我已经退还给你了,你没损失,我也没损失,算两清了!” “哪儿有你这么做买卖的?” “那就抱歉了!”兮兮不悦地瞪着他们俩,叉腰说道,“本姑娘一不是君子,二不是买卖人,卖出去的东西我爱收回来就收回来。再说了——”她颇为不满地瞥了元胤一眼道,“有人压根儿就不喜欢我的东西。那香囊虽是粗糙了一些,但到底是我自己做的,不喜欢我自己留着,犯不着让人扔了!” “喂,姑娘……” 兮兮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元胤说道:“本来你一早说清楚,只是想要里面的香料内包,我可以取出来卖给你。我也有自知之明,那个香囊是不怎么好看,是我自己第一回做的,可你也不用这么糟蹋东西吧?罢了,跟你这种冷脸子富家少爷也说不明白!” “那为什么要卖?”元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说我贪财是吧?本姑娘是喜欢银子来着,况且像你这种拿银子不当银子花的富二代的钱,我不赚会遭天谴的!再说,刚才我又没逼你,是你自己拿银子出来的,难道我非要高风亮节地说,少爷您给多了?不好意思,我没那么矫情!告辞!”兮兮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转身走了。 严琥珀实在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儿:“这姑娘,太逗了!她说话……说话跟夫人真像!” 元胤一道寒光扫来,严琥珀忙收敛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属下错了!这种乡下丫头怎么能跟夫人比呢?不过主子,您为什么想买她那香囊啊?属下觉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元胤没回答,反背着手往客栈大门走去。那个叫梁兮兮的姑娘和香囊一走,那股香气也消失了。原本被香气刚刚填满的心忽然又被抽空了。为什么他想要那个香囊?因为那香囊所散发出的香气和从前梨花所用的很相似,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气味儿。自从梨花走后,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再说兮兮回了翠微堂,帮胡大娘抓好了凉茶方子,正要关门出去时,吴妈妈小跑着赶来了。她冲兮兮招手笑道:“先莫关门,给我抓两剂药!” “我不知道价儿啊,吴妈妈。”兮兮说道。 吴妈妈脸上的笑容像开了又开的芙蓉花,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便宜的事。她从袖子里摸出了一锭元宝,五两重的,在兮兮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些够付账了吧?我晓得你不清楚药价儿,可不打紧,托抓药的客官大方着呢!这个就是他给的药钱,等香大夫回来算了药价,余下的我们俩一人一半儿,咋样?” “怪不得您老人家笑得这么开心呢!原来是捡了个大便宜啊?行,就这么说定了!谁让我最近缺银子花呢!” 吴妈妈跟着进了翠微堂问道:“兮兮,你咋了?为什么缺银子花啊?” “赎身呗!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卖身契还压在蒙芙如那儿呢!我想攒够银子赎了身,自己另外找门买卖做。” “哟,兮兮啊,你还会做买卖?”吴妈妈来了兴致倚在柜台前问道,“跟吴妈妈说说,你想做啥买卖?” 兮兮一边抓药一边说道:“又没大本钱,只能做做小买卖了。我从前是做化妆品……不是,是做脂粉买卖的,现下就想开间小铺子,买些自己做的东西。” “真的?没瞧出来啊,兮兮,你还会做脂粉?那你往后打算开个脂粉铺子?” “本来是这样想的,不过啊,最近看了香大叔好几本医书,所以我就换了个想法。” “快说说,你又有啥想法了?” 兮兮拿过铁舂,把三七放了进去,用铁铳子砸了几下后问道:“吴妈妈,您问这个做什么呀?难不成您还想入股?” 吴妈妈拿蒲叶扇使劲给兮兮扇了几下笑道:“兮兮啊,吴妈妈一直都很疼你很关照你的,是不是?我打第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跟其他姑娘是不一样儿的。她们呀,只会在家做做农活儿缝缝补补候着嫁人生娃儿了,你不同啊,满脑子都是奇奇怪怪的主意,有时候连我们那蒙大掌柜的都拿你没辙!” 兮兮一边舂三七一边说道:“吴妈妈,您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啊?” “那自然是夸你了!我跟你说,你要想赎身,缺银子的话我借给你。” “真的?” 吴妈妈拍着厚实的胸脯笑道:“我啥时候哄过你啊?不过我借出去的银子就当干股入在你的小铺里,成不?” “成交!”梨花打个响指笑道,“还是吴妈妈爽快!您放心吧,您要借我一两,我保准还您一百两!” 吴妈妈乐得合不拢嘴:“我就等你这句话了!对了,你到底还差多少啊?” “我的卖身价是十六两,自己攒了六两,还差十两。” “我顶多能借出四五两,余下的你还得自己想法才行。要不然,你问香大夫借点?” “罢了,这事只有我们知道,要不然您入股的事就不提了。” “好好好,我不说,谁问我我都不说!” 兮兮把舂好的三七倒进了那堆药材里,一边包药一边问道:“这是治伤的药,那位客官受伤了吗?” “谁晓得去?赶紧包好,拿回去熬上。对了,你腰没事了,回去帮忙呗!大掌柜的这几天都不在,忙死个人了!” 兮兮锁上翠微堂跟吴妈妈回了客栈灶屋。药熬好后,吴妈妈不得空,兮兮便端着药送到了谨月楼的三楼西二房。敲开门后,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客客气气地请了她进去。 放下药后,兮兮对那男人笑道:“若是还需用,只管吩咐。” “多谢姑娘了!”男人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在了兮兮手掌里,算是打赏了。兮兮笑米米地接了过来,心想今天虽然没了那冷丝瓜的银子,可一转眼就又得了这些,嘿嘿……足矣! 就在她拿着银子正要转身时,门忽然开了,一个极其不愿意见到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这么倒霉吧?又遇着这冷丝瓜了!本姑娘今天撞了什么邪啊! 进来的正是元胤和严琥珀。元胤看见兮兮时也愣了一下,略显不满地问道:“她怎么在这儿?” “她是来送药的。”刚才给兮兮银子的是昭荀,他忙出声解释了一句。 元胤没说话了,瞥了兮兮一眼,坐到了旁边椅子上。兮兮翻了个白眼,心里咒骂了一句,长得帅死得快!她正要抬脚出门时,严琥珀满脸坏笑地说道:“这位梁姑娘原来是客栈的人啊?” 兮兮努力地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说道:“对,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昭荀哥,”严琥珀笑问昭荀道,“药是从她家抓的?” 昭荀看了兮兮一眼,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托了一位老妈妈去买药。她说镇上只有一家叫翠微堂的药铺,难道是这位姑娘家的?” 严琥珀抄着手冲兮兮笑道:“看来就是你们家的了。不过,我好像刚刚听你说,你好像不知道药价儿几何吧?那请问我们昭荀哥抓的药拢共花了多少银子啊?” 兮兮双眼瞄着这一脸不怀好意的家伙,心想你是要秋后报复吗?哼,看来跟这冷丝瓜一堆儿人都不是什么好瓜! “怎么了?梁姑娘答不出来吗?”严琥珀故意轻叹了一口气道,“梁姑娘说自己不会做买卖,可依我看,你可是很会做买卖的。估摸着我家昭荀哥给多少你就收多少,是吧?这回是不是又要说不赚我们家昭荀哥的钱也会遭天谴呢?哎,昭荀哥,你给了多少啊?” 昭荀随口答道:“五两。” “五两?”严琥珀呵呵笑道,“唉,昭荀哥,你买的是药还是药田啊?五两银子只怕在这儿都能买几亩田地自己种药材了。对吧,梁姑娘?” 兮兮心里哼了一声,什么小鸡肠子男人呢?果真是来秋后报复的!行,看在你是住客的份上留你三分颜面!她依旧一脸笑容说道:“本来呢不想解释的,不过看你说得这么亢奋就解释解释吧!那点药是不值钱,不过本小姐抓药的手工费可贵了,若要论起真儿来,你还该给我跑腿儿费,舂药费外带加班费!我瞧着你们是外乡人又得了病,不容易啊,这才勉勉强强收了五两银子,其实我是亏了的。” 第二百九十章(下部) 烧谷会(一) “勉勉强强?你还真舍得说呢!你们这镇上的人做买卖是不是都跟你似的?懂不懂童叟无欺的道理?” 兮兮冲严琥珀莞尔一笑道:“你是童还是叟?” 严琥珀顿时答不上话了。言悫鹉琻这时,元胤在旁冷冷道:“琥珀,让她出去。” “不用请,”兮兮看了一眼元胤道,“我自己会走的。兮兮不打扰诸位客官歇息了,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对了——”她扯开腰间的香囊,掏出香料内包,走到桌边啪地一声拍在元胤面前道,“这个,算是我促销大赠送了!哼!” 兮兮说完昂起头得意地出了房门。昭荀把门关上后说道:“琥珀,你跟她个姑娘较什么劲儿啊?刚才漏了脸吧?被人问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严琥珀笑道:“我就逗逗她,觉着她挺好玩儿的。” “回去告诉雀灵,说你遇着个好玩儿的姑娘,你猜雀灵会怎么样?” “别拿雀灵来吓唬我吧!” 昭荀笑了笑,转身对元胤说道:“主子,我们在这儿等了三天了,可青易还没出现,他会不会已经出了这一带了?若是如此,倒不如我们先回惊幽城。” 元胤望向窗外道:“不急,再等两天。” “对了,有个事属下还没来得及跟您禀报,是关于百夜香的。” “说。” “听乔鸢说,她师傅曾经千叮嘱万嘱咐云锦铃,说百夜香只能用来对付会功夫之人,不能对付普通人。” “云锦铃?”元胤眉头微微拧起。 “她是青川牧场第二把交椅,一直追随于牧主青海平,也是庄允娴的师叔。那百夜香想必是她交给春儿的。按照春儿在青川牧场的地位,她应该不知道百夜香到底有多厉害,若是云锦铃故意隐瞒不说,那么春儿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东西会害死夫人。” “昭荀哥,你的意思是云锦铃要害死夫人?”严琥珀问道。 “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昭荀正色道,“夫人曾是青川牧场的人,即便暂时没了记忆,云锦铃依旧不肯放心,想要设法害死夫人也不足为奇。而这女人心机颇深,事发之后我们单单是知道百夜香为青匆所调制,却不知她云锦铃在当中做了什么手脚。若是云锦铃当时能提醒春儿一句,我想以春儿的秉性不足以坏到会害夫人。” 元胤放在桌上的拳头缓缓捏紧了,青筋爆展。严琥珀忙道:“主子,您放心,云锦铃一准跑不掉的!属下这就传令下去,搜捕云锦铃!” “等等!”元胤松开拳头,指着昭荀道,“你还有话没说完,是吧?” “主子大概也猜到属下想说什么了。” 严琥珀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俩问道:“什么意思啊?” 昭荀笑道:“我听了乔鸢说起这事后,我便觉着云锦铃这个女人心机十分狠毒。若不是乔鸢提一句,只怕我们都把害死夫人的罪名劝归咎于青月堂身上。云锦铃神不知怪不觉地除去了心腹大患,然后躲起来,看着我们满天满地地追着青月堂跑,她倒是最自在逍遥的。可见,她与青月堂所谓的一心联盟根本就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坚实。她对青月堂也许是有异心的。” 严琥珀恍然大悟道:“说来还真是呢!我怎么没想到呢?” “琥珀啊,”昭荀拍着他的肩头笑道,“你还年轻,有些事得多历练历练之后才知道。眼下找云锦铃所在是最紧要的,但不要打草惊蛇,只需派人暗中监视,看她到底跟青月堂有什么嫌隙。但凡抓住了把柄,我们才可以同时将青月堂和青川牧场全部瓦解掉。” “就按昭荀说的办。”元胤下令道。 “是,主子!”严琥珀瞟了一眼桌上那个香料内包问道,“那这东西怎么处置?” “扔了。”元胤看也没看那香料包一眼。 “什么香料包?”昭荀好奇地拿起来闻了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笑道,“扔了怪可惜的,琥珀,你收着!” 琥珀一脸嫌弃地摆手道:“我又从不佩这些玩意儿,香香的,像个姑娘家似的。” “这东西不错的!”昭荀坚持塞给了琥珀说道,“天这么热儿,揣一个香包在兜里祛祛你的臭汗也好的。” “我不要……” “你嫌弃人家姑娘的东西啊?我告诉你,刚才那梁姑娘倒是个会调香的,这味儿真不赖,主子不要你收着!”昭荀一边说一边跟严琥珀递眼神。严琥珀一时没看明白,只能先揣进怀里了。 等傍晚时分,昭荀给乔鸢敷完药出房间时,严琥珀堵了他在门口,拉到一边问道:“昭荀哥,你非得塞个香包给我干什么啊?要给雀灵知道了,我耳朵可就难受了!” 昭荀往元胤房门口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觉着奇怪吗?主子为什么会忽然对一个乡下姑娘的香包感兴趣?” “我正纳闷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夫人。夫人喜欢调香,自己也很擅长,所以夫人所用的脂粉或者香料都是她自己调制的,别处是没得卖的。夫人在时,常来我那儿拿些香料,因此我认得夫人身上的香气。” 严琥珀恍然大悟:“难道梁兮兮的香包的气味儿跟夫人以前用的很像?” 昭荀轻轻地点了点头:“刚才梁兮兮那样的态度,主子自然不屑用她的东西。可你也知道,自打夫人去了之后,主子几乎没睡过好觉,所以我才让你揣着。你晚上跟主子一个屋子,主子好歹能闻着这味儿,指不定就能睡好了。这比我们费尽口舌劝他好得多!” “昭荀哥,还是你聪明啊!对了,乔鸢姐怎么样了?” “两只胳膊还肿着,躺在床上也动不了。” “可惜啊,”严琥珀摇摇头道,“她始终不肯归于我们幽王府,要不然你们俩真挺般配的。不过昭荀哥,别怪我多嘴,你可不能走冰残哥的老路啊!” “放心,乔鸢不是庄允娴,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更何况……”昭荀苦涩地笑了笑,“她对我,没那种儿女之情。她的心都挂在青易身上,所以更不可能是第二个庄允娴了。” “你知道她对青易……昭荀哥,要我说你傻吗?你好歹是我们惊幽城四判官之一,寻不着女人了吗?” 昭荀憨厚一笑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去吧,主子还等着你呢!” 严琥珀抛了抛了手里的香料内包说道:“但愿这东西真能管用,让主子能睡个好。!” 第一声鸡鸣时,严琥珀就醒了。他到底没在乡下地方待惯,听不得那嘹亮刺耳的鸡鸣声。他翻身从桌上坐了起来,随意地往元胤床上看了一眼,居然发现元胤没醒,睡得很沉,还能听见微微的鼾声。他好不吃惊,掏出怀里的那个香料内包看了看,心想这东西真管用? 元胤这一觉睡得很踏实,踏实到连他自己都不相信。醒过来时,窗外已经艳阳高照,人声鼎沸了。打开房门,他迎着热暖的风走了出去,站在凭栏处低头看着人来人往的院子。 “兮兮,你咋还不去开书场呢?当心偷懒被大掌柜的扣工钱哦!”走廊过道的另一边,一个伙计跟擦肩而过的兮兮开玩笑道。 兮兮手里端着个托盘,放着一小砂锅热粥和三样儿下饭菜。她冲那伙计扮了个鬼脸说道:“你只管告状去吧!大掌柜心疼我呢,说她回来之前我都不用开场说书的。我这会儿是带假上工,她夸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扣我工钱?一边去吧,我要帮吴妈妈送早饭去了。” 兮兮别过那伙计,端着早饭快步地往前走去。刚走了几步,她就发现元胤像跟电桩似的站在那儿。抬眼时,正好跟元胤那冰冷漠然的眼神相撞,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衰神!又碰见这衰神了!什么眼神啊?跟谁欠他似的! 元胤瞥了兮兮一眼,不屑一顾地挪开了目光。兮兮挺起胸膛,一脸本姑娘不甩你的表情从元胤背后走了过去。她敲开了乔鸢的房门,把托盘递给了开门的昭荀说道:“说是有位得了病的,吴妈妈特意备了这清粥,拿清早新鲜摘的菘菜熬的,搁了点香油,不合口只管吩咐。” 昭荀冲兮兮笑道:“多谢了,瞧着该是合胃口的。” “那小的先走了,您有什么事再招呼。” “梁姑娘,您请等等,”昭荀看了一眼凭栏处的元胤对兮兮说道,“我有个事想请教姑娘,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方便?” “哦,天黑之前我都会在客栈里,您得空随便找个伙计叫我一声儿就行了。”兮兮爽快地说道。 “那行,一会儿再来叨扰姑娘了。” 兮兮笑着转过身去,刚想从那衰神背后飞快溜走时,楼下忽然响起了韩筝的声音:“梁兮兮!梁兮兮!死哪儿去了?赶紧给我出来!” 兮兮趴在凭栏上,往下敞亮大声地回答道:“韩——大——小——姐,您老人家又想干什么呀?” 站在离兮兮只有五步远的元胤听见她这嗓门,不禁微微皱起眉头,眼角扫了兮兮一下。 韩筝仰着头,朝兮兮招手道:“快下来!我有好玩儿的跟你说!” “什么好玩儿的呀?”兮兮晃头晃脑地俯身问道。她刚说完就感觉到旁边有束冰冷的目光扫来,斜眼瞟了瞟,正好看见元胤收回眼神时的不屑和冷漠。她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又念了一遍,长得帅死得快! “下来嘛!保准是好玩儿的!今晚镇东头有烧谷会,你说好不玩儿不好玩儿?” “是吗?”兮兮兴奋地笑道,“这个时辰去也太早了吧?” “不早不早!”韩筝跳起来笑道,“吴叔他们已经开始搭架子了,我们去凑个热闹呗!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好,你等着!姑奶奶我这就飞下来!” “快点快点!” 兮兮很兴奋,扭头就跑,可严琥珀正好从房里走出来,站在元胤背后把路堵了,她差点就撞上了!好在她反应够快,宁愿斜身跟墙撞上,也不愿意跟这个喜欢秋后报复的家伙撞上。 严琥珀看见她那狼狈的模样,笑问道:“梁姑娘早啊!一大清早的怎么能墙过不去啊?” 兮兮揉着被撞疼了的胳膊,没好气地白了严琥珀说道:“那得怪我家掌柜的过道修得不够宽敞,明明该修三匹马都能过的道儿,偏偏省了本钱只修了这么点地方,能塞下两头驴子已经很不错了!劳烦,让让!” “什么意思?”严琥珀听得半懂不懂。 元胤忽然转了转头,眼神莫名地看了兮兮一眼。兮兮毫不犹豫地白了他一眼回去,绕开严琥珀噔噔跑下楼。严琥珀还在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像是在骂人呢!” “骂你是驴,没听明白吗?”元胤转过身白了严琥珀一眼道。 “什么?骂我是驴?那丫头……对了,”严琥珀指着元胤道,“她刚才说两头驴,那岂不是连您也一块儿骂了?” 元胤斜眼用你真够蠢的眼神看着严琥珀道:“你还能去揍她一顿?” “这丫头……”严琥珀叉着腰低头看向院子里笑容满面的兮兮说道,“还真会骂人呢,不带一个脏字儿!” “自己嘴笨就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主子,”严琥珀一脸正经地问道,“属下嘴笨吗?您不觉着是那丫头嘴巴太利了吗?比游夫人还更胜一筹!” 元胤用你没救了的眼神瞟了瞟严琥珀,一言不发地回房间去了。严琥珀很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我吃了这丫头两回亏,不对,是三回了!这还是我严琥珀的做派吗?太气人了!” 夕阳西下时,客栈渐渐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反而镇东头越来越热闹了。每年的今天是镇上举办烧谷会的日子。所谓烧谷会就是收割完稻谷后全镇老小聚在一块儿热闹热闹。 夕阳沉没时,天边只留下一道火烧云。镇上的小铺子早就关了门,干农活儿的也早早收了工,三三两两地结伴往镇东头的晒坝而去。一些客人听说有这么个习俗,一时好奇也纷纷往那儿凑热闹去了。 严琥珀从琼邀馆端了饭菜回来时问元胤:“主子,我听说晚上会有个什么烧谷会,您去不去瞧一眼?” “不去。” “去瞧瞧也无妨啊!” “不去。”元胤尝了两口菜便丢下了筷子。 “要不,给您叫碗面来?” “没胃口。” “主子,您不能不保重身子啊!没力气哪儿能对付青易呢?属下给您叫碗面去,叫他们少放辣子。也不知道这儿的口味儿怎么这么奇怪,什么东西都辣死了。” “别去了,”元胤抹了抹嘴道,“不想吃。” “主子……” “闭嘴。” 严琥珀只好坐了回去,想了想之后又说道:“主子,要不我们去看烧谷会吧?” 元胤抬起眼皮给了他一个再说就丢出去的眼神。严琥珀忙解释道:“主子,您想,我们老是守在这儿,青易即便来了镇上也不敢轻易靠近啊!何不趁今晚的烧谷会暂时走开,让青易以为我们放松了警惕,没准他就现身了!” 元胤沉默了一小会儿,起身道:“跟暗探们交代一声再出去。” 严琥珀忙起身道:“是,属下这就去!” 两人刚出了房门,就听见昭荀站在乔鸢房门口问一个伙计梁兮兮去哪儿了。那伙计笑道:“您这会儿寻她是寻不着的,那丫头一准去镇东头的晒坝了。她玩得正起兴呢,您还是明天再寻她来吧。” 昭荀点点头,打发了那伙计,抬头看见元胤二人便问道:“这是要出去?” 严琥珀道:“挪挪身子,让那该来的现现身。” 昭荀自然明白严琥珀的意思,点头道:“放心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对了,昭荀哥,你找梁兮兮干什么?还想买她家的高价药啊?你还不如直接差个人去成都买,那更实惠!” “我就是想问她点事,你怎么还跟个姑娘较劲儿了?快去吧!”昭荀说完就回房间了。 元胤和严琥珀出了客栈,随人流往镇东头晒坝去了。还没走近晒坝,他们就听见一阵阵欢闹声。一个火堆在晒坝中央燃起,将原本已经漆黑了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晒坝各处都是人,四周边沿堆满了捆扎成抱的谷草,正东方搭了个台子,仿佛有好戏要上演。 两人走到晒坝边沿,寻了个小坡处站着。严琥珀抄手笑道:“还请了唱傀儡戏的?办得挺像模像样嘛!” 元胤没回答,目光随意地扫向这喧闹的晒坝。耳边很闹,他的心很静,或者说很死,仿佛已经没什么可以惊起他心里那滩死水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什么,晒坝里的人忽然开始抱起四周的谷草往中央火堆里丢去,争先恐后,越丢越高兴,把那原本不大的火堆瞬间添得旺火冲天,烧红了半边天。 “这是什么习俗啊?烧谷草玩儿吗?”严琥珀笑问道。 “烧谷会,大概就是这意思。”元胤口气淡淡地说道。 “这真有意思呢!烧了谷草盼着来年丰收吗?”严琥珀说着说着忽然有点兴奋了,指着不远处的人群堆儿笑道,“主子,您瞧,那不是梁兮兮吗?真是个不怕死的小疯子啊!站那么近,不怕被烧成烤猪吗?哈哈哈……” 第二百九十章(下部) 烧谷会(二) 元胤顺着琥珀所指望去,果见兮兮和另外一个姑娘抱着谷草冲到了最前面,双手往火堆里一撒,立刻转身一面大笑一面用袖子扫着烟灰往回跑。言悫鹉琻她像很喜欢这刺激的游戏,去了一回又一回,在冲天的火光和灰烟中,又跳又跑,玩得很是尽兴。 元胤的眼眸忽然垂了下来,仿佛又陷入了沉思当中。每每看到别的女人如此欢笑,他心里就更想梨花了。若是梨花还在,又跟他一块儿来了这儿,梨花也一准拦都拦不住地跑去玩。梨花是那么地贪玩儿,那么地喜欢大笑,可是如今却只能睡在冰冷的地底下长眠不动了。 严琥珀察觉到主子的神情,忙笑道:“主子,要不我们也去丢两个?” “不去。”元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当他抬起眼帘时,又看见兮兮抱着一扎谷草去扔,可不知道是谁同时扔了三四个,火苗被压制了片刻后忽然腾起一股长长的火舌,兮兮吓得赶紧撒手就往后跑,虽说躲开了,却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了起来。 “哈哈哈……”严琥珀乐了,指着兮兮那狼狈样儿笑道,“主子,瞧见没?差点真成烤猪了!不怕死还往前冲,真把自己当堆谷草了?哈哈哈……” 元胤没笑,即便有时候真的有好笑的事发生,因为他笑不出来。梨花去了,他觉着自己还能开心地活在世上,那就是罪过。 这时,兮兮拔开人群,一边咳嗽一边揉着眼睛往他们这边跑来。她的眼睛被浓烟熏了,几乎睁不开了,乱跑一阵上了小坡,弯腰撑腿地不停咳嗽,脸上黑一块儿的灰一块儿,那模样把严琥珀逗得捧腹大笑。 兮兮听见笑声,揉了揉眼睛勉强睁开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是这主仆俩!她嘟起嘴问道:“笑……咳咳咳……笑什么啊?” “梁姑娘,”严琥珀乐道,“好玩吗?差点把自己给烧了,哈哈哈……” “好玩着呢!”兮兮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时,韩筝跑了过来站在坡下问道:“兮兮,你没熏着吧?还好吗?” “没事,”兮兮揉了揉咳得发疼的嗓子说道,“咳两声儿就没事了。只是我这脸指定是没法见人了,我得去洗洗!” “那你下来,我跟你一块儿洗洗去!” 兮兮撑起身子,正要往下走时,眼睛又酸痛了起来。她顾着去揉眼睛,没在意脚下是个斜坡,身子一歪就滚了下去! “兮兮!”韩筝想伸手去接已经来不及了,就连严琥珀的第一反应也是伸手想去拉兮兮,可惜他旁边隔着元胤,根本够不着。倒是元胤一脸冷淡,抄着手,眼睁睁地看着兮兮像个小毛球似的滚下了小坡,没有丝毫想拉她的意思,即便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办到。 “疼啊!”兮兮躺在柔软的泥土草地上哀嚎了起来。韩筝忙把她扶了起来,冲元胤质问道:“哎,你算个男人吗?伸手拉一下她不行吗?连你旁边站的这个都知道伸手出来,别告诉我你的手是残的!” “驴只会踢人,不会拉人。”元胤面无表情地吐了这九个字出来。严琥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主子啊,您绝啊!这新仇旧怨一块儿出了啊! “什么?什么驴子?”韩筝不解地问道。 “别问了,韩筝!”兮兮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泥土,抬头看了元胤一眼道,“我也没指望谁拉我一把,横竖我命大着呢,摔不死的,走了!” “太过分了!是个男人吗?真没趣儿!”韩大小姐很不服气地念叨了几句,然后跟兮兮走了。 严琥珀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姑娘的背影,又看了元胤,抿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等谷草都烧完了,戏台上开了傀儡戏,唱的无非是《薛丁山西征》之类的隋唐演义段子。大部分人都聚拢到台前,一边喝酒吃花生一边盘腿坐在地上听唱戏。 今晚的酒都是免费的,是各家酿的米酒混在一块儿供大家饮用,另外还有些土花生土核桃之类的小零嘴儿。一位老婆婆极是热心,端了两碗酒递给严琥珀道:“莫瞎站着看呀!喝酒喝酒!乡下人酿的米酒一点都不掺假的。” 严琥珀接过来礼貌地道了声谢谢,然后递了一碗给元胤:“主子,喝一口吧!” “不喝。” “喝一口吧,”严琥珀哄道,“横竖来都来了,喝一口只当凑个趣儿呗!” “不喝。”元胤还是回拒了。 严琥珀正想再劝时,洗完脸的兮兮忽然绕到了他们跟前,伸手就接过了那碗酒。没等严琥珀说话,她就仰头咕噜咕噜地喝光了! “喂,梁姑娘,那酒是我家主子的!”严琥珀喊道。 兮兮抹了抹嘴,笑米米地说道:“今晚的酒没分谁是谁的,端在谁手里就是谁的,我喝进肚子里那就是我的!” “梁姑娘,你有点不讲理了吧?” “是我不讲理吗?”兮兮白了一眼旁边不说话的元胤道,“你家这位少爷说了两遍不喝不喝,到底是他语言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你听力有问题啊?” “哎……” “再说了,这么好喝的一碗酒给他凉在一边,你叫这酒情何以堪啊?人家虽是粗制的米酒,可好歹也是酒,又没招惹谁又没得罪谁,长得粗糙也犯法吗?又不是寻不着人来喝,非得进他肚子了,对不对?”兮兮说完又伸手抢过严琥珀手里那碗,三两下就进了肚子,严琥珀想抢都来不及了。 兮兮意犹未尽地晃了晃那两个碗笑道:“两位,不赔了,慢慢在这儿当木桩吧!” “梁兮兮你……” 兮兮拉上韩筝头也不回地往戏台那边走去。严琥珀一脸气愤地转头问元胤:“主子,她刚才是不是又在骂我们呢?” “你说呢?”元胤是听明白了的,兮兮刚才那话还是在说昨天丢了她香囊袋子的事,估摸着心里有气儿,这才变着法儿地把他又酸了一通。他转身道:“走吧,琥珀!” “不是啊,主子,好歹来一趟,总得尝尝这儿的米酒吧!您稍等等,我去取两碗来。”严琥珀是个喜欢玩的,跳下小坡便挤进人群里拿酒去了。 元胤站在原地,看着热闹的人群,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心早已与外界的欢笑和热闹断了联系。忽然,他眼角瞟见了一个人影,整个人立马精神了起来——青易?莫非这小子果真上钩了? 元胤浑身上下的血都沸腾了起来,松开抱胸的手,目光如炬地在人群里搜索了起来。可惜人太多了,他一一过目显得有些缓慢且吃力。于是,他跳下下坡,开始在人群里寻找。他知道他的感觉不会有错,青易一准在这儿! 再看见青易,他整个人都被激活了过来,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敌意,他不停地拨开人堆儿一一寻找。可诺大一个晒坝,几十个人,找起来还真不件容易的事儿!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青易和他一样儿都恨对方至死,与其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还不如现身让青易自己出来。于是,他纵身跳上了戏台上,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移动。 可台下的人群骚动了起来,纷纷指着元胤问道:“这人怎么回事啊?站那么高挡着我们咋看哪?” 元胤完全不理会这些人的情绪,只顾着专心致志地寻找着青易的身影。坐在第一排看得正起劲儿的兮兮可愤怒了,这什么人啊?长得帅也不用这么自信吧?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喜欢看你这张脸啊? 趁着有点酒劲儿了,兮兮打了个饱嗝,撑着韩筝的肩头站了起来,噔噔噔地上了戏台问道:“哎,这位仁兄,我们看戏呢,又不是看你个人T台秀,你杵在这儿干什么呀?” “滚!”元胤没好气地送了她一个字。 兮兮睁大了眼睛,怒视了元胤几秒钟后说道:“你才滚呢!嘴里吐出来的就没有好话,赶紧滚下去!滚下去!”她说着上前推搡元胤。可偏在此时,身后那块唱戏用的大白幕布忽然哧地一声破开了,一柄长剑飞速而来,直逼元胤! 元胤反应够快,左手挥起披风扫开了剑尖,右手迅速捞起兮兮的腰,一个九十度的转身将她丢在了身后。 台下瞬间响起了惊叫声救命声,纷纷拔腿开跑,乱成了一锅粥。兮兮落地时,脑子有点晕了,不知道是被元胤转晕的,还是喝酒喝多了吹风晕的,总之她踉跄了两步,有些站不稳了。 元胤一面抵挡眼前的人一面回头喝兮兮道:“还不滚下去!” “下去?哦,对对对,下去下去,赶紧下去!”兮兮又惊又慌,再加上脑子是晕的,居然忘记了找梯子,直接踩向台下。就在她快要掉下去的那瞬间,元胤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拖了回来道:“笨得要死!走梯子!” “对对对,走梯子!走梯子!可是……”兮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梯子在哪儿啊?” 元胤瞳孔里的怒火足以证明他此刻很想把这脑子不清醒的丫头丢下去!这都什么时候,这丫头居然还有问梯子在哪儿?真是喝高了吗? 对方的剑又逼了过来。元胤不得不一手抓着兮兮的胳膊,一手利索地拔出腰间的短剑,反手一拉,直接了结了那刺客的性命。 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出,那刺客咚地一声倒在了兮兮眼前。兮兮吓得瞬间说不出话来了,两腿儿一软,身子就往地上缩去。元胤用力地拉住她的胳膊,收回那把血淋淋的短剑问道:“又怎么了?” 兮兮脸色一白,翻了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她可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啊!不吓晕过去才怪呢! “晕了?”元胤有种想提着她的胳膊扔出去的冲动。好在这时,严琥珀挤过奔散惶恐的人群跳上台来,挡在元胤跟前说道:“主子,应该来了不少!我刚才在下面解决了两个!” 元胤把兮兮提起丢给了严琥珀,一脸不痛快地说道:“青易应该来了,知会所有暗探,把青易找出来!” 严琥珀抱着晕过去的兮兮问道:“她怎么办?” “随你!”元胤飞身跳下台子,赶着去找青易了。 严琥珀只好横抱起兮兮,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的脸说道:“梁姑娘,你可真会给自己找麻烦啊!我以为你胆儿大包天呢,谁知道你就这么点胆儿?真是的!” 昭荀忽然赶来了,问道:“主子呢?” “主子去找青易了!客栈里没事吧?”严琥珀抱着兮兮下了台子。 “没事,暗探都守着乔鸢,青易是闯不进去的。我看到你的信号弹就赶来了……对了,梁姑娘怎么了?”昭荀吃惊地看着严琥珀抱着的兮兮。 严琥珀趁机抛给了昭荀道:“正好你是大夫,弄醒直接送回家,真是个大麻烦啊!我找主子去了,省得青易得了便宜!”他说完就跑了。 昭荀无奈,只好抱着兮兮先回客栈去。刚出了晒坝,韩筝就从一棵树后窜了出来,上前焦急地问道:“兮兮怎么了?她没事吧?” “吓晕过去而已,”昭荀说道,“姑娘,你好像跟她很熟,知道她住哪儿吗?” “这两天翠微堂的人都不在,她都住在我家的,劳烦你送了她去我家吧!” 昭荀随着韩筝去了韩家的老宅子,又用银针扎了兮兮的百会和池谷。片刻后,兮兮忽然醒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边吐了起来。韩筝忙喊老妈子拿痰盂来,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念叨:“谁让你喝那么多米酒了?十多碗灌下去好玩儿吗?” 昭荀起身道:“看来梁姑娘也是个能喝的。” 那来帮忙扶着兮兮的老妈子说道:“还真是个能喝的,一般男人还喝不过她。单那小银壶装的米酒就能喝上好几壶呢!” 兮兮吐过了几口,终于觉着好受些了。韩筝和老妈子忙把她放回枕头上躺着。老妈子拿着痰盂出去了,韩筝对昭荀行了个曲膝礼道:“多谢先生了!我瞧着您像是个郎中呢!” “在下也勉强凑合着算吧。好了,我也该走了,烦劳姑娘照看着她。我留一个方子给她醒酒,姑娘可有纸笔?” “先生请稍后,我吩咐丫头取去。”韩筝说完走出了房间招呼丫头取纸笔了。昭荀正要在圆桌边坐下时,忽然听见兮兮嘟囔了几个字,以为兮兮又哪儿不舒服了,忙起身走到床边探问道:“梁姑娘,你身子哪儿不舒服?” 兮兮的脑袋在枕头上左右晃了几下,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元……元胤……元……胤……” 昭荀听得不是很清楚,略微俯身下去问道:“梁姑娘,你是不是觉着胸口烧得慌?你喝了那么多米酒,难受是再所难免的。” “元……胤……” 昭荀这回听得有些真切了,惊得脸色都变了,忙问道:“梁姑娘,你在喊谁?” 可惜兮兮没再说醉话了,昏昏沉沉地睡死了过去。这时,韩筝取了纸笔回来,昭荀不好再逗留,只得写了个醒酒方子然后离开了。 走出韩家时,昭荀心里十分疑惑,若是没听错,梁兮兮刚才嘴里喊的应该就是元胤两字,可自家主子跟她从前并不认识,她更不可能知道主子的名讳,又怎么会醉里喊着两个字呢? “兴许是同音的两个字罢了,这世上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昭荀如此想了想之后便不在纠结了,快步地往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后,昭荀第一件事便是去了乔鸢房间里。见到乔鸢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他便放心了。其实他很希望青易会来,却又害怕青易会救走乔鸢。如此一来,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乔鸢。 乔鸢听见了动静,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往蚊帐外看了一眼昭荀问道:“你怎么还没去睡?难道是青易来了?” “你睡吧,外面的事你不用管,也管不上,不是吗?”昭荀隔着蚊帐看着她说道。 “对,”乔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管也心有力而余不足。那你能告诉我,是不是青易真的来了?” “不止青易,还有青月堂其他人。” “你是不是打算今晚寸步不离?” “这是主子的命令,也是我自己的想法。”昭荀的口气颇有些无奈,“我知道你在意青易,但有些事你我都勉强不了。” 乔鸢明白昭荀所指,青易对梨花夫人的感情不是她能代替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者是从那天在雨中看见青易伤泣开始,她对青易有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一种隔阂的感觉,仿佛她所认识的青易已经消失不见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严琥珀的声音,乔鸢整个神经都绷紧了,她不希望听到青易被抓的消息。昭荀起身出了房门,轻声问严琥珀道:“主子找到青易了吗?” 严琥珀拉了他到一边,低声说道:“找到了,两人还交了手,只不过那青易狡猾得很,给他跑掉了。主子已经吩咐暗探守住龙泉驿的各个出口,我正要飞鸽传书去成都府召集人手,务必要将青易找出来,这回绝对不能再放他归山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下部) 冷丝瓜居然是王爷? “青易受伤了吗?” “腰部受了点伤,应该不会妨碍他外逃。言悫鹉琻” “主子呢?” “主子没事,只不过——”严琥珀回头朝房间看了一眼道,“脸色不太好,你还是少去惹他。” 昭荀点点头道:“那香包你别扔,听见没?” “知道了,还是你聪明,知道怎么哄主子睡觉。” “我打算去找梁姑娘要那香料包的配方,这样的话,即便我们回了惊幽城也可以配出来。” 严琥珀冲昭荀竖起大拇指道:“聪明!” 一夜的沉睡后,兮兮在宿醉的头昏脑胀中起了床。她开门出了房间,见伺候韩筝的老妈子和一个丫头正在院子里上绣绷子。她打个哈欠,走过去在躺椅上坐下后问道:“青妈妈,给谁忙活儿呢?” “自然是给二小姐忙活儿了,”青妈妈抬头瞟了兮兮一眼问道,“头疼吗?叫人给你端碗清粥来填填肚子?” 兮兮躺在躺椅上摇晃了几下道:“罢了,吃不下。你们给韩筝倒腾嫁妆呢?” “可是不吗?小姐已到了出阁之龄,这些东西得早早备着,指不定哪天这亲事就定下了,省得到时候抓忙。” “绣的什么呀?”兮兮起身扯过来看了两眼。 “是小姐成亲当晚的龙凤被子。” “买不就完了?还费你们这么多工夫?” 青妈妈连连摆头道:“买咋行呢?只有那手脚笨懒,没个礼数的人家才去铺子里头买呢!要是这点行头自家都倒腾不出来,传出去还以为我们韩家小姐又笨又懒,啥贤惠都没有呢!对了,兮兮,你跟香丰的事定下来没有啊?要定下来,妈妈顺道给你也添置几样儿。你在这儿没个亲人,出嫁也不能太寒酸的,鞋袜被套总归是要置办几样儿的。” 兮兮笑了,躺回去摆摆手道:“您说哪儿去了啊?香丰哥跟我压根儿就没那事!” “哄我老婆子的吧?镇上都传开了,说香丰想娶你呢!咋了?难不成你还不想嫁?” 兮兮正要答话,院门忽然被推开了,香蔓儿笑米米地跑了进来,指着兮兮说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胆小鬼不敢一人呆在家里,果不其然又跑韩筝家来挤被窝了!” “就回来了?怎么不多玩儿几天啊?成都好玩儿吗?” “好玩!我遇着韩家两位嫂嫂,领我逛了好些地方,还去文殊院烧了香呢!对了,她们让我给韩筝带个话,说让她明天就回去一趟,家里有事。” 青妈妈抬头问道:“没说啥事?” 香蔓儿用袖子扇着脸道:“听她们嘀咕了几句,像是给韩筝说亲的事。” “那可耽误不得!”青妈妈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忙去叫还在睡梦里的韩筝了。 香蔓儿勾着兮兮的肩头笑道:“可惜你没去,我哥那医馆可气派了!后院单客房就有五间呢!他说等买卖上路了,就接了我们一块儿去住!对了,后院你也有间房,可漂亮了,回头你自己去瞧瞧就晓得了!” “我们?”兮兮摇摇头道,“我就不去了……” “咋了?不嫁我哥还不愿意认我们这家人了?” “不是那意思,只是我去了,倒显得尴尬了。他接了你和香大叔去一家团圆,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兮兮……” 香蔓儿正要抱怨时,蒙芙如迈步进了院门。丫头忙起身让了坐,赶着去倒茶了。蒙芙如往兮兮脸上瞟了一眼,坐下问道:“梁兮兮,你玩了几天脸色倒玩差了?该不会一连几天都偷酒喝吧?” 兮兮笑道:“哪儿有啊!也就昨晚烧谷会喝了那么点。” “才一点?”蒙芙如盯着她问道,“怕是都醉了吧?你这小脸白的,眼睑松的,一看就是宿醉了。梁兮兮,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了吧?” “没有没有!” 正说着,马叔匆匆地跑进了院子。蒙芙如抬头问道:“有啥要紧事吗,马叔?” 马叔道:“老奴听说您的马车进了镇就猜着您是往这儿来了。您赶紧回去一趟吧,客栈里来大人物了!” “是吗?来了个啥大人物?莫不是皇帝微服?”兮兮好奇地笑问道。 “怪不得,”蒙芙如自言自语道,“刚才进镇时瞧见了府衙里的陈捕头,领着两个衙差转悠,我就觉着奇怪,一准是有公差的。马叔,这就回去!”她起身拽了兮兮一把道:“你也跟我回去了,还没玩儿够?” 兮兮打了个哈欠道:“是,蒙大掌柜……” 回了客栈账房后,马叔对蒙芙如说道:“老奴也是今早才晓得的。早上有个官爷来找老奴要客人簿子,说是办差用,起初老奴不信,后来那官爷就掏出了个令牌子,您猜是哪儿的?” “马叔,”兮兮坐在旁边托着下巴道,“您老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难不成真是皇帝出巡?那客栈可发大了!” 马叔道:“哪儿是啥皇帝啊?人家是个官爷,是幽王府的!” “幽王府?”蒙芙如的神经立刻绷起,忙问道,“你看清楚了?” “一清二楚!老奴捧在手里看的,那牌子上面写着幽王府严琥珀六个字,老奴看得真真的。那严大人说,只因有紧要差务要办,这才暂时落脚在客栈里。现下有个朝廷钦犯藏匿在镇上,这才要客人簿子查看。” “幽王府?幽王府?”蒙芙如连念了两遍后问道,“单是那位严大人来了?再没旁人?” 马叔正色道:“不止!据老奴所知,严大人身边还有个主子模样的人。细想来,应该就是幽王府的主人赵元胤了。” 兮兮晃了晃二郎腿顺口说道:“哦,就是个王爷啊!” “他可不是一般的王爷。” “难道是很厉害的王爷吗?”兮兮不屑地问道。 “这个赵元胤可不是一般人,兮兮,”马叔说道,“外间都称他为十面阎罗,最好审人,手段毒辣。你那性子总爱闯祸,这几天在客栈里来回,千万小心点,可莫招惹上他了。” “什么玩意儿?十面阎罗?那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先不论他是人是鬼,”蒙芙如插话道,“他既来了客栈,我们就该小心应付着,不出差错便是万幸,否则……马叔,你这就去通报一声,我即可备下茶水去拜见他。” 马叔先离开了账房。蒙芙如吩咐兮兮取来茶具,亲手煮了壶信阳毛尖。茶刚好,马叔就回来了,说赵元胤让她过去。蒙芙如立马让兮兮捧了茶壶茶盏,随马叔一道去了谨月楼。 一上三楼,兮兮就看见两个黑衣侍卫站在严琥珀出入的那间房,心里咯噔了一声,不会吧?难不成是那主仆俩? 果不其然,马叔在那间房门前停下脚步,拱手请侍卫通传一声。兮兮翻了个白眼,叫苦不迭,没这么倒霉吧?蒙芙如回头看见她侧着身子像打算跑的架势,便奇怪地问道:“咋了?怕了?” “是是是,我怕了,”兮兮连连点头道,“要不然让马叔陪你进去吧!我胆儿小,没见过大场面,指不定会给你丢人呢!” “少来这套,跟我进去!” 兮兮忽然想学土行孙地遁,可惜来不及了,侍卫出来让蒙芙如进去,她也只好乖乖地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兮兮就把自己的头埋得很低很低,显得特别地低调。可再低调,她那么大个人对方怎么会看不见?刚行完礼,元胤那冷冷的声音就在前方响起:“她怎么来了?” “她?”蒙芙如回头看了一眼兮兮,向元胤问道,“王爷是指兮兮吗?” 站在元胤身边的严琥珀笑问道:“梁姑娘,听说你最晚醉得厉害,酒醒了?” 兮兮有种想把茶水泼过去的冲动!好在她够淡定,露出一脸客套且虚假的笑容回答了两个字:“醒了。” “没做噩梦吧?” 说起这事,兮兮就想起那叫啥阎罗的当着她的面咔嚓了一个人的情形,心里一阵发毛,惹得双手都抖了两抖。 “哟,看样子梁姑娘那怕劲儿还没过去嘛,”严琥珀继续逗她道,“早知如此就该再多喝几碗,兴许喝醉晕死过去就不会上戏台子跟我家主子抬杠了,更不会看见那吓人的一幕了,对不对?” “抬杠?”蒙芙如回头瞪着兮兮 兮兮心里那个气啊,犹如洪水一般往外涌,这不是变相地跟蒙扒皮告状吗?她现下不但想把茶水泼过去,还想狠狠揍那冷丝瓜主仆俩一顿!她都还没找冷丝瓜要心理阴影损失费,倒好意思告状了?可是……现实的情况是,一她打不过这主仆俩,昨晚冷丝瓜那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二她的的确确跟冷丝瓜抬了杠,这是事实,所以为了保住项上人头以及免于被蒙芙如唠叨,她只好展露出她最无辜最憨傻的笑容,表达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最高境界。装白痴,她还是会的! 蒙芙如见她这副表情,已经猜到些事情了,忙转过头来对元胤说道:“兮兮向来做事有些不着调,并非有意开罪于王爷,况且并不晓得王爷的身份,望王爷见谅!” 第二百九十三章(下部) 尴尬的氛围 元胤瞟了兮兮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找你来,不是闲聊这个的。言悫鹉琻” “刚才民女已经听马叔说了,王爷是为办差而来,若有民女能效力之处,请王爷只管吩咐。对了,民女晓得客栈粗茶难以入王爷尊口,特意新煮了上品信阳毛尖,请王爷略酌半盏,”蒙芙如说完转头看向兮兮,“兮兮,还不为王爷斟茶?” “是……”兮兮回答得极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放了托盘在桌上,斟了一杯,微微弯腰递到元胤跟前,一边在心里祝愿元胤早登极乐断子绝孙一边客套地说道:“王爷,您请喝茶!” 元胤表情漠然地接过了茶,淡淡地抿了一口,用他那长细的手指转动着茶盏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蒙可舟的人?” 蒙芙如心里大惊,忙答道:“正是家父!” “你可知他现下在何处?” 蒙芙如略斟酌了片刻道:“家父的下落民女也托人打听回了些消息,似乎他开罪于王爷,尚在惊幽城内。” “可知他因何开罪于本王?” “仿佛是因为一些江湖人士,可民女敢以性命担保,家父与那些江湖人士其实并无太深往来,他向来就个游山玩水的闲人,又岂会跟江湖人士凑在一块儿?求王爷明察!” 元胤一口把茶盏里的茶饮尽,顺手丢在了桌上道:“本王知道蒙家在龙泉驿的根基很深,若是你能替本王寻出那个朝廷钦犯,本王可以考虑放了你父亲出来。” “王爷此话当真?”蒙芙如立刻追问道。 元胤不说话了,眼神瞟向窗外,仿佛这一类质疑的话他都不屑回答。旁边的严琥珀开口道:“蒙大掌柜的尽管放心,我家主子言出必行。以你在镇上的人脉,我想要寻个受伤了的朝他钦犯应该是很容易的。” “王爷请放心,”蒙芙如点头道,“民女会尽快找出那个朝廷钦犯,交给王爷发落!民女不打扰王爷清静了,若是您不嫌弃,请您挪往旁边月圆居暂住。那儿是我家先人旧居,常年空置着,一应物品俱全,较此处更舒适妥当些。” 严琥珀低头问元胤:“主子以为呢?” 元胤微微动了动下巴,算是答应了。蒙芙如又道:“民女这就派人去收整,稍后恭请王爷挪步!兮兮,还不向王爷告退?” 兮兮巴不得赶紧离开,忙向元胤行了个曲膝礼,跟着蒙芙如离开了。出了谨月楼,蒙芙如停下脚步,一脸好奇地看着兮兮。兮兮退后了一步,举起双手道:“我真不是成心招惹他的!” “那抬杠是咋回事?” “那个嘛……我也是喝多了气的呀!他骂我滚,我自然也要骂回去吧!谁知道他是个王爷啊?要知道的话……” “知道的话又咋样?你喝醉连天上都敢去倒腾,还能因为他是个王爷不开骂?” 兮兮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明白就好啦,其实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后来也没把我怎么着啊,反而算是救了我一命。” 蒙芙如看着她想了想,挥袖道:“去,带两个人把月圆居收整干净了!莫再出啥差错,听见了?” “知道了知道了,打扫房子嘛,我最在行了!” 兮兮回灶屋叫了两个厨娘帮忙打扫。她正卖力地用湿抹布擦着窗棂时,昭荀进了外厅的门,她忙跑过去笑道:“昭荀大人,这儿还没收整好呢!” 昭荀打量了四周一眼,说道:“照例,主子住的地方我得来瞧一眼。” “瞧着还行吗?” “不错,很幽静。对了,梁姑娘,有个事想劳烦你。” “有什么事尽管说,昨晚您送我回韩筝家我还没谢您呢!” “举手之劳而已,”昭荀淡淡地笑道,“其实我是想问姑娘要个方子。” “什么方子?” “姑娘头回卖给我家主子的那个香料包还记得吧?那味儿我觉着不错,想问姑娘讨个方子,不知姑娘能否行个方便?自然,我会付钱,这你大可放心。” 兮兮嘟起嘴,想了想说道:“那方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开价,万一说个价,你们那什么严大人又得笑话您该自己买田种花了!” 昭荀呵呵地笑道:“那是琥珀逗你的,并没有恶意。姑娘若不好开价,那我出个价姑娘听听,合适便卖给我,如何?” “行!” “五十两怎么样?” “多少?”兮兮手里的湿抹布瞬间掉在了地上,“五……五十两?不是五十钱五十个铜板吧?” “五十两纹银,一两也不少,梁姑娘,意下如何?” 兮兮傻眼了:“能……能值那么多吗?那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香料方子罢了。您别是拿我开玩笑吧?” “在姑娘眼里不过是个普通的方子,可在我眼里却有另一番意义,”昭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十两银子的交钞递给兮兮道,“我说五十两就是五十两,不会少了姑娘的。” “这个……这个东西能兑换吗?”兮兮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就像上一世第一回见到支票似的难以确信。 “姑娘若不信,可拿去问你家蒙掌柜瞧瞧,绝不是伪钞。” “罢了,瞧着您人不错,我就信了!您稍后,我去取纸笔来写方子!”兮兮满心欢喜地揣了交钞在挎包里,转身去取了纸笔,三两下就把方子写好了。她把方子递给了昭荀道:“没什么贵重的香料,只是些时令季节的鲜花熬的花汁罢了。若错过时令,您也只能等明年再收集了。我那儿倒还有些存着的,一并送给您,也不再另问您要钱了。” 昭荀收了方子笑道:“梁姑娘真是个爽快之人。” “大人您也不赖啊!”兮兮笑米米地拍了拍自己的挎包道,“稍后我回家时取了给您送来,您先回去吧,我还赶着打扫呢!” “有劳!” 昭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兮兮,问道:“梁姑娘,问你个事。” “问吧!” “你认识的人中可有个叫元胤的?” “没有!”兮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不认识什么叫元胤的,大人怎么这样问?” “哦,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不打扰梁姑娘了。”昭荀心存疑惑地看了兮兮两眼,转身出了外厅。兮兮从地上捡起抹布,自言自语道:“顺便问问?难道是那朝廷钦犯的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呢!管他呢,有这五十两银子在,哈哈哈……我梁兮兮就要翻身咯!翻身咯!” 晚上歇了工回了翠微堂后,兮兮躺在床上仔细地端详着那张交钞,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兴奋,兴奋得在床上打起了滚儿。她趴在枕头上,亲了那张交钞一下,盘算道:“十六两拿去赎我的卖身契,余下的一部分拿来进药材和租铺子,嘿嘿嘿……我梁兮兮也要当老板娘了!” 她又翻了个身,仰面翘着二郎腿,依旧盯着手里的交钞道:“唉!虽然我梁兮兮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穿到这么个朝代来,不过所幸我连人带魂儿都一块儿穿了,我还是我,还是从前那个上班一族梁兮兮!唯一不同的是,嘿嘿嘿……我要当老板娘了,我要有自己的铺子了!哈哈哈……” 正当她笑得得意忘形时,香蔓儿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她手里的交钞,忙问道:“兮兮,你哪儿来的钞子?” 她冲香蔓儿挥了挥手里的交钞笑道:“我自己挣的呗!” 香蔓儿往交钞上瞟了一眼,惊得眼睛都直了:“五……五十两?兮兮,你上哪儿去挣了五十两啊?如姐姐给你的吗?” “蒙芙如?你觉着她会那么好给我五十两吗?她恨不得我倒给她五十两呢!这个啊,是我劳动所得,光明正大挣来的。” “你到底怎么挣来的呀?”香蔓儿十分好奇地问道。 兮兮翻身起来,盘腿坐着笑道:“横竖是没偷没抢没坑没骗,你就别问了。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问蒙扒皮赎身了,然后再开间小铺子!” “你要从我们家搬出去吗?”香蔓儿不舍地问道。 “我搬出去是迟早的事啊!不过你放心,”兮兮勾着香蔓儿的肩头笑道,“你们香家待我大恩,我到哪儿都不会忘记的!虽然我做不了你嫂嫂,不过我可以做你的姐姐啊!往后姐姐挣大钱了,保准给你弄个什么状元郎啊探花郎的男人做相公,再给你备三十担花嫁妆枢,摆三天三夜的流水长席,如何?” 香蔓儿嘟嘟嘴道:“我还是想你做我的嫂嫂!” “小丫头,别这么较劲儿嘛!我是嫂嫂还是姐姐有什么分别呢?横竖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不是?对了!”兮兮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跳下床把她那些瓶瓶罐罐找了出来。香蔓儿好奇地问道:“这不是春天里你自己熬的花汁吗?你就是卖这个挣钱的?” “算是吧!”兮兮拣了三个小瓶揣在挎包里,回头捏了捏香蔓儿那可爱的小脸蛋笑道,“姐姐要去给人送东西了,一会儿再回来给你讲故事,先走了!” 兮兮出了翠微堂,迎着凉爽的夜风往客栈跑去。她今天心情非常之好,好到迎着风都像要飞起来了似的。刚跑到客栈门口,她就撞上了蒙芙如,报以一个桃花级灿烂的笑容喊道:“蒙大掌柜的,歇工啦?” 蒙芙如浑身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咋又回来了?在家待不住吗?香丰也没跟着回来啊!” “随你怎么说吧,横竖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大掌柜,see you!”她说完就往里跑了。蒙芙如在背后叫了她两声,她也权当没听见,直奔后院的月圆居。 侍卫通报后,兮兮被带进了院子里。一进门就看见冷丝瓜主仆俩坐在院子里乘凉。严琥珀抬头笑道:“梁姑娘,还不过来见礼?” 见礼?兮兮心里干笑了两声,关于见礼这回事她还真不懂!她闹不清楚像她这样的身份见了个王爷,是该行屈膝礼呢?还是该单腿下跪或者是趴在地上像拜祖宗似的拜拜?她正杵在那儿犹豫不决时,严琥珀又问道:“你不会不懂该行什么礼吧?” 兮兮决定不反抗,老老实实点了点头。严琥珀那爽朗的笑声又响起了:“你们蒙掌柜的没教过你?” 兮兮摇摇头道:“应该说,这客栈就没来过像你们这样大的官儿,至少我来客栈之后没遇上,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行什么礼。” “你来客栈多久了?” “半年了。” “听你口音不是西南一带的,你怎么来了这儿?” “我……流浪来的。”兮兮心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穿过来的吧? “流浪?你原本是哪儿的人?怎么会流浪到此处?又怎么会流浪呢?你一个姑娘家不该好好地在家里待着吗?是不是家里遭逢了什么变故?” 兮兮只好装出一脸哀婉的表情点头道:“算您说中了吧!” “哦,那你……” 严琥珀还想问下去,却被旁边的元胤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他忙起身道:“你等着,我去把昭荀哥给叫出来。” “多谢了!”兮兮客气地回了一句。 严琥珀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了兮兮和元胤两个人了。元胤坐着,一言不发地转动着手里的茶盏;兮兮站着,浑身不得劲儿地晃来晃去,感觉整个气氛怎么这么压抑啊! 一阵夜风拂过兮兮的裙裳腰带,将她身上那股香气吹散开来。香气随风盘旋,洒落在元胤的身边。元胤的手指忽然停住了,抬起沉冷的双眸看着兮兮。 兮兮此刻正沉浸在那五十两意外之财所带来的喜悦里,低头吟笑,满脑子都在想她怎么样成为老板娘,怎么样发家致富,怎么样成为像巴寡妇那样的富婆,完全没在意元胤审视她的目光。 今夜兮兮身上香气透着另一股熟悉的味道,元胤一嗅就能嗅得出来。和梨花相处的这一年来,梨花身上的香气早已把元胤的嗅觉训练得很刁钻了。他能很快分辨出梨花的气味和其他庸脂俗粉的味道,可今晚,就如同那天在凉茶摊一样,他分辨不出眼前这女子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与梨花曾用过的其中一种香气有何不同。那是薄荷加益母草特有香味儿,也是梨花最爱用的几种香料配方之一。 就在元胤凝神时,兮兮忽然察觉到了这一丝有些怪异的目光。转眸瞬间,她与元胤的目光不期而遇,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元胤飞快地挪开了目光,慢慢抿着茶盏里的茶水;她则很知趣地保持沉默,对这个男人,她到底还有些害怕的,毕竟昨晚那一幕还没从她脑海里褪去。 “你会调香?”元胤忽然开口了,但口气仍旧是冻死人不偿命的温度。 “呃?”兮兮愣了一下,乖乖地点了点头道,“会。” “跟谁学的?” “可以说——是自学的吗?”兮兮试探性地回答道。她实在是有些怕这男人,说不准哪句话不对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儿,所以回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你找昭荀做什么?” “哦……昭荀大人买了我一个香料方子,我给他送点东西来。” “他花了多少?” 兮兮有点艰难地举起五根右手指头说道:“五……五十两。” 元胤脸上飞过一丝兮兮看不见的冷笑,转眸瞟着她说道:“你可真有做歼商的潜质。” 兮兮的嘴巴立刻像鱼似的鼓了起来,很不服气地盯了元胤一眼说道:“昭荀大人说了,那方子在我手里或许只是个普通的方子,可在他看来却有另外一番意义。虽然我不知道那方子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我自己很清楚我没有义务把那方子免费让出来,那也是我平日里积攒下的经验所得,没偷谁抢谁的,更没触犯本朝哪条法章,公平买卖,双方自愿,又怎么算得了歼商呢?” 她说到后面有些激动了,两颊微微涨红,拳头握起,要不是早知道打不过这男人,她真有冲动上去揍两拳!什么人嘛?这幽王府的人每回买完东西都喜欢反悔吗? 元胤冷冷的眸光一扫,把她那点小激动扫了回去。她埋头嘀咕了一句:“要不是缺钱,我也不会卖。” “这世上有几个不缺钱的?这并不是你的借口。” “这不是借口!”兮兮还是没摁住心里的火,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心里跟自己说,人家是个王爷,这儿是宋朝,得罪了王爷小命不保,更何况这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可惜啊,她仍旧是没憋住,好像刚才元胤说的那句话伤了她的自尊,触犯了她的底线,火自然而然地发泄了出来! “那是什么?”元胤手里的空茶盏咣当一声掉在了石桌上,瞬间碎成了两半儿。兮兮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胆怯地瞟了瞟元胤那张百年僵尸的脸说道:“算是无奈吧!我只是想尽早可以赎身,尽早可以自己做买卖,尽早地还救过我那家人的恩情,至少不用闹到非要以身相许那一步。您说我是歼商也算吧,可您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无歼不商,做买卖的哪儿能没有自己的盘算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下部) 看你不顺眼不卖! 元胤用手指轻轻一弹,将碎成一半儿的瓷片啪地一声弹到了对面墙上,飞溅起了无数的细碎。言悫鹉琻兮兮心里抖了一下,不愿意再待半秒钟,忙从挎包里掏出那三瓶花汁,壮着胆儿走上去放在了石桌上说道:“东西小的搁这儿了,这是昭荀大人要的。小的不打扰王爷了,这就告退!” 兮兮说完飞快地转身想跑,可元胤那冰冷的声音又响起了:“给你五百两。” “什……什么?”兮兮惊愕地转过身来看着元胤问道。 元胤又把剩下的那片瓷片弹飞了:“给你五百两,留下你所有的香料方子。” “五百两?”兮兮声音都变了,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好多好多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雪花纹银……可是,这冷丝瓜买那么多方子做什么?有诈! “留下方子,你就可以拿走五百两。” “那我能问问您要我的方子做什么吗?” “不能。” “那我拒绝。”兮兮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回答让元胤有些意外。他不得再次抬眸看了看这女子,问道:“你不缺钱吗?” “我更缺安心!抱歉,我拒绝!除了已经卖给昭荀大人的方子,别的我不卖!” “你想奇货可居?” “就算您出五千两,五万两,我还是拒绝。您有您看人的眼光,我也有!王爷,小的告退!”兮兮扭头就跑出了月圆居的大门,跟逃命似的。 兮兮的话元胤是听明白了的,换成白话来说就是看他不顺眼,所以不卖! 这时,严琥珀和昭荀走了出来。其实他们早就出来了,只是一直站在外厅门边没有现身。当兮兮跟元胤发火时,严琥珀本来要出来的,可被昭荀拦下了。 “琥珀,”元胤起身道,“明天告诉蒙芙如,我要梁兮兮全部的香料方子。” “是,主子!” 元胤自回房间去了。严琥珀等他走远了才问昭荀:“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啊?那个梁兮兮少根劲儿,万一惹怒了主子就不好收场了。” 昭荀道:“自打夫人去了之后,你见过主子跟哪个女人说了这么多话吗?” “那……那倒是啊!”严琥珀恍然大悟地摸了摸脑袋。 自打梨花去世后,除了身边这四个之外,元胤几乎很少再跟其他人说话。即便游仙儿和唐宣贞极力想多和他说两句话,开解开解他,可他往往总是听着,根本不发一言。 严琥珀有些吃惊地看着昭荀道:“你不说我还真没察觉到。主子今晚跟梁兮兮倒说了不少话呢!昭荀哥,主子对梁兮兮是不是……” 昭荀摇头道:“我看不是,是因为梁兮兮身上的香气罢了。梁兮兮是个会调香的,调出来的味道又跟夫人从前所用很相似,所以让主子的警惕之心放松了许多。明天我亲自去见见蒙芙如,请她务必要说服梁姑娘把方子交出来。” “五百两也太多了吧?得意死那个小丫头!”严琥珀笑道。 “若真能安慰得了主子,五百两不算多了!你不信试试,找遍整个大宋,未必能找出找出几个像梁兮兮那样的调香高手。她和夫人是同一类人,只可惜……” “你说,若是让梁兮兮一直待在主子身边,主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主子对夫人感情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前些日子,游夫人不是还劝说主子纳了唐宣贞为侧室吗?主子当时脸一黑就出了游夫人的屋子,把游夫人都吓了一大跳,主子可没这么对过游夫人呢!所以,那些撮合不撮合的话你尽早别提,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了,梁兮兮是梁兮兮,夫人是夫人,她们又不是同一个人。” 又是一夜好眠,元胤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窗外正好有雀鸟飞过,叽叽喳喳地像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他随手往枕头下一摸,发现了一个香囊,应该是严琥珀昨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塞到他枕头下的。闻着这股香气,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梁兮兮。昨晚梁兮兮那略显胆怯又倔强的表情还印在他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还记着。 起床到了前院里,严琥珀和昭荀正坐在那儿聊天。昭荀见元胤来了,忙起身说道:“主子,刚才梁姑娘已经把方子送来了,您要不要瞧一眼?” “送来了?”元胤嘴角勾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罢了,你收着便是,给我也瞧不明白。” “是,不过……梁姑娘没要那五百两。” 这让元胤有些意外,他问道:“怎么没要?”昭荀便把之前在院门外遇着兮兮的事说了一遍。原来昭荀本打算一早就去找蒙芙如的,刚走出院子就遇上了兮兮。兮兮把十二个整理好的方子递给了昭荀道:“完整的方子也就这些了,您拿去吧!” 昭荀正要掏钱时,兮兮却说道:“不必了,全算在那五十两里吧!”她说完正要离去,昭荀连忙叫住了她问道:“梁姑娘,你怎么不要了?你不是说缺钱吗?” 兮兮转身点头道:“我是缺钱来着,不过那五百两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啊?” “本来我是不想交出来的,可我知道我得罪不起你们,万一因为我不交方子惹怒了你们那位主子,再迁怒于我们家蒙掌柜的爹的话,那我就罪过大了。银子我不要了,您收着吧!” “梁姑娘……” 兮兮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昭荀说到这儿时,严琥珀抖肩一笑道:“我还以为这丫头当真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还是有服软的时候啊!” 昭荀道:“梁姑娘已是难得的了,要是换做别人,指定拿了那五百两银子卷了被窝跑得远远的了,哪儿还管什么掌柜的爹啊?你也别老逗她了,我听伙房里的老妈子说她也不容易,孤零零的到了这龙泉驿,连个亲人都没有。镇上翠微堂的香大夫救了她,谁知道香大夫的儿子对她有意,满镇人都觉着她该嫁了报恩,偏她又不想嫁,估摸着因为这样她才想多挣些银子吧。” 元胤忽然想起了兮兮昨晚那番“不至于闹到非要以身相许的地步”的话,看来真是有这事的。他沉默了片刻抬头道:“昭荀,你把银子给她。” 昭荀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我就去给她。” 元胤又问严琥珀:“青易还没下落吗?” 严琥珀道:“通往龙泉驿的各个路口全给府衙衙差和我们的暗探封死了。龙泉驿一带向来山高地险,不比我们惊幽城的地势那么开阔,又多密林悬崖,不是他想跑就能跑的。属下已经吩咐他们严密监视,可放入不可放出。” “他腰部有伤,而镇上只有一家翠微堂,把那翠微堂看紧实点。但凡有来买伤药的,一律不能放过,”元胤拧着眉头道,“我们不得不防,这龙泉驿会有青月堂的眼线。” “属下明白!” 这时,一个暗探小跑着进来,向元胤呈上了一支小信筒说道:“主子,惊幽城的飞鸽传书!” “昭荀看看。”元胤吩咐道。 昭荀抽出信筒里的小信笺,展开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严琥珀忙问道:“有什么喜事吗?”昭荀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喜事儿也是你的喜事儿!” “真的?”严琥珀忙抢过信笺纸一看,不禁拍腿蹦了起来,在院子里像个孩子似的哈哈大笑。 元胤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赵旭笑道:“主子,是游夫人逼着冰残哥带了个信儿来,说雀灵有了!” “真的?”元胤难得地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 原来三个月前,游夫人嫌王府里太冷清,元胤心情又低落,所以便提议让严琥珀和雀灵把亲事提前办了。让人没想到的是,雀灵居然怀上了! “哈哈哈……”严琥珀好不得意地笑道,“看来还是我头一个当爹!本想找个人问问当爹是什么滋味儿的,不过瞧你们俩都没当过爹,我也没处问去!” 元胤含笑扫了他一眼问道:“得意忘形了?” 严琥珀忙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主子,属下这就去抓青易!把他了结了我好回去看我们家雀灵去!嘿嘿……”他说完一溜烟就冲了出去。 昭荀无奈地笑了笑,拍了膝盖两下道:“这回连冰残哥都要往后靠了。这小子往后可要越发得意了,无论生男生女,都是最大的。” 元胤心里其实挺高兴了,想着琥珀和雀灵有后了,实在是件可以令人开怀大笑的事情。可他脸上除了有淡淡的微笑外,微笑里更透着一丝苦涩。他不得不想起,关氏的毒让梨花不能有孕的事。他觉着欠梨花太多了太多了…… 昭荀察觉到了元胤失落的眼神,忙笑道:“主子,您看是不是亲自给游夫人回个信儿?她好容易得了个外孙,您得好好恭喜她不是?” 元胤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好,我给她回。” 一连两天,兮兮没在客栈里出现了。昭荀一时好奇便寻了个伙计打听,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兮兮给派到桃林里去伺候蒙大少爷蒙恒轻去了。昭荀估摸着蒙芙如是怕兮兮再惹什么事,便打发得远远的了。 第三天下午,昭荀回月圆居替乔鸢看了伤后,便跟元胤说要去桃林一趟。元胤问他去干什么,他说去把银子给兮兮。元胤顺口问了一句:“她怎么去了桃林?”昭荀笑道:“兴许是蒙掌柜故意这样安排的。她怕兮兮再顶撞了您,让您迁怒于她父亲吧。” “蒙家的桃林?” “主子应该还没去过吧?客栈对面,过了石桥,连片连片的全是蒙家的果园子,其中桃树最多,也有种葡桃,山梨,杏子等。主子要不出去逛逛?虽说这个时节桃花不在了,可正是桃果飘香的时候,应该别有一番景致。” 元胤反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昭荀见状又问:“主子以为有什么不妥吗?” “我们的人在桃林里去查过吗?” “查过了,并无青易踪迹,难道主子认为青易藏在桃林里?” 元胤没答话,看着院子里的万年青思索了片刻转身道:“走吧,去桃林。” 此时的桃林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每到六月下旬七月上旬之际,蒙芙如会请不少短工帮忙采摘桃子,一忙就要大半个月去了。 元胤主仆俩过了石桥,一路往林子里走去。蜀中多小丘陵,坡度不高,一眼望去,像棉被似的波浪起伏,甚为壮观。昭荀一边走一边感叹道:“蒙家五代辛苦,能有如此之观实在是不容易。怪不得年年桃花盛放时,即便是北方人也会闻香而来,住个一月半月的逍遥逍遥。我从前总以为不过是文人墨客们卖弄文采,挑拣了好字眼夸大其词了,如今身在其中,方知这处的安逸!” “安逸?”元胤含笑瞟了他一眼道,“刚学来的本地话?” “蜀人说安逸,便是满意称心的意思。这两字凑得真是刚好,安静且逸趣横生,如此生活谁人不想。” “要不然你就长住这儿?” 昭荀笑道:“属下不过发发感慨罢了,景致再好也只能游一游,住一住,没家的感觉终究是不舒服的。就拿琥珀来说,眼前就是给他玉皇殿住,他只怕也是百个不情愿了!” 元胤淡淡一笑,反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去。过了一丛桃林,再过了一丛葡桃矮架子,眼前是一条小河,正好从东边斜坡而来,一直往西边而去。他正要挪步时,忽然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河边传来,举目望去,竟然瞧见了个面熟的。 那面熟的正是兮兮。她和两个来帮工的妇人正坐在河边草地上歇息。下午的日头虽有所收敛,可摘桃子的辛苦却叫她满面霞飞,香汗淋漓。 “那不是梁姑娘吗?”昭荀在元胤身边笑道,“说来寻她,果真还给碰上了!” 兮兮忽然起了身,顺手拿起了一个篮子里的水蜜桃,跪在河边,抹了两只袖子,露出了雪白如藕的胳膊,然后前胸贴在草地上挑水洗着手里的桃子。水面微微泛起了涟漪,却依旧清澈透亮宛如一面镜子,刚好把她那娇俏的模样映照了下来,远远看去,甚是动人。 元胤远远地看着,脑海里重叠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连他自己都有点恍惚了,为什么每回看到这梁兮兮,总会不知不觉地想起梨花? 兮兮洗好桃子后,捧在手里便大大的咬了一口。饱满的桃汁从她纷嫩的唇角流出,她抬起胳膊豪爽地一抹,扭过身子去跟那两个妇人说话了。 “主子,您要过去吗?”昭荀问道,“要不然,属下去叫她过来?” 元胤略侧了侧身,望着河面说道:“去吧。” 昭荀走过去时,那两个妇人惊得如鸿雁般拍翅乱飞,连忙起身行礼。兮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元胤,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有些不情愿地跟着昭荀走了过去。 兮兮来到元胤跟前时,手里还捧着那个没啃完的水蜜桃,两颊桃红,湿发贴鬓,白嫩的胳膊上还挂着水珠,浑身上下透着一个少女的水灵。她动作僵硬地行了个屈膝礼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元胤瞟了她一眼,侧身站着说道:“昭荀,给她。” 昭荀掏出了一张交钞递给了兮兮道:“梁姑娘,你还是收下吧!” “我说过了,不用再给了,都算在那五十两里。”兮兮摇头拒绝了。 “梁姑娘,这是你该得的。当初我家主子说好了以五百两交换你的方子,这话是作数的。” “可我自己也知道,那些方子不值这个价。”兮兮还是不肯收。 “值不值,”元胤望着远处的桃林道,“不是由你说了算,是由我说了算。” “梁姑娘,我明白你心里顾及什么。你是你,蒙芙如的父亲是另一回事,你只管安心收下便是。” 兮兮看着那张交钞,还没有伸手接过来。她斟酌了片刻后,仰头笑道:“要不然这样吧!你们拿这钱买桃子,好不好?” “买桃子?” “对啊,”兮兮点头道,“你们拿这钱买桃子,那么我们蒙掌柜就会给我回扣。这样一来,桃子也销出去了,我也拿到了我该拿的那部分钱,岂不是一举两得?” 元胤有些疑惑了,为什么这丫头肯收五十两却不肯收五百两呢?没人嫌钱多啊! 昭荀也疑惑地问道:“如此这样的话,那你岂不是得不了多少?梁姑娘,你还有什么顾虑一并说出来吧。” 兮兮抛了抛手里的水蜜桃说道:“不是顾虑,而是原则。” “梁姑娘的原则是……” “我不贪别人的,但别人也别想来贪我的!” 这话一出,元胤整个人都愣了,立刻转头惊愕地看着兮兮。兮兮吓了一大跳,忙往昭荀旁边退了两步,问道:“我……我没说错什么吧?不要你的钱也犯法?” “你刚才说什么?”元胤双眼死死地盯着她问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下部) 兮兮的长今大餐 “原则啊……刚才你们不是在问我原则吗?”兮兮看着元胤那双冰冷的眸子就觉得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言悫鹉琻 “你的原则?”元胤口气里透着一股子不相信的味道。 “对啊……我的原则有什么错吗?您可以不赞同,但我是这么认为的。” “哪儿学来的?” 兮兮傻眼了,反问道:“原则这东西……能学来的吗?每个人各自秉承的信念都不同,那原则自然就不同了。您问得也太奇怪了吧?” 昭荀也察觉到元胤有些异样,忙问道:“主子,怎么了?” “没什么,”元胤扭过脸去冷淡地回答道,“就照她说的做吧!桃子送去惊幽城。” “那就多谢了!”兮兮松了一口大气,开心地笑道,“你们要是不着急出林子,就跟我去大少爷那儿瞧瞧货吧!树上摘下来的桃子都放在大少爷别馆里的地下室呢!你们要下定,直接跟大少爷下定就行了!” “那好,有劳梁姑娘带路了!” 兮兮领着主仆二人沿着河岸往东边走去,翻过了一个小丘陵,眼前出现了一处凹下去的平地。平地上依旧满是果树林立,唯独不同的是,在河沿边上起了一座全木质的小宅,半椭圆型,带小露台和小楼梯,颇有林中仙屋的味道。 兮兮指着那宅子回头笑道:“那就是大少爷的别馆了!走吧!” 昭荀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蒙家大少爷就住这儿?” “我们大少爷是个花木痴,最爱摆弄果树花草了,常年都住在这别馆里,甚少出门的。这屋子也是他自己设计,自己修建的。”兮兮第一回见着这宅子时就觉着蒙恒轻要放在现代,绝对是土木工程的博士后! “大少爷!大少爷!您在吗?您在吗?”兮兮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到木宅跟前喊道。 这时,果林中钻出了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额前挂汗,背夹湿透,手握一把小锄头。他一边抹汗一边问道:“兮兮,咋了?” “大少爷,有大买卖呢!”兮兮笑道。 “大买卖找我做啥呢?该找芙如去!” “人已经给您领来了,您还能不管吗?” “是吗?”这年轻男子便是蒙恒轻,穿着蓝布衫子,热汗淋漓,一点也不像蒙家大少爷的做派。他扭头便看见了元胤主仆俩,忙上前拱了拱手道:“请二位先进去坐坐,我换身衣裳就来!”他说完转头招呼兮兮道:“赶紧领了两位客人去露台,把茶煮上!” 蒙恒轻自去换衣裳了。兮兮引着他们上了七步小台阶,一转弯便是个小小露台,设了张木根雕桌子,几张木根雕凳子。旁边就是现成了茶炉茶具,一应齐全。兮兮招呼他们坐下后,便开始找火折子点火煮茶了。 不一会儿,蒙恒轻换了家常的青缎衫子走了出来,坐下问道:“不晓得二位要谈啥大买卖?这大买卖向来都是我妹妹芙如在管,我却不是很在行,不过可以先说来听听。” 昭荀放下一张五百两的交钞说道:“单单就是买五百两的桃子。” “多少?”蒙恒轻以为自己听错了,“要……要买五百两还是五百个?” “五百两,”昭荀笑道,“送去惊幽城幽王府,可行?” 蒙恒轻的瞳孔瞬间睁大了,诧异地打量了昭荀和元胤一眼问道:“两位……是幽王府的?” “怎么?幽王府的买卖不做?” “不是不是,有买卖自然是做的!”蒙恒轻故作镇定地敷衍了过去。之前他听蒙芙如说起过父亲被关在幽王府的事,眼下一听来人是幽王府的,不由地多了个心眼。他问道:“不晓得二位买这么多的桃子做啥?这桃子成熟了过后极难保存,久置不食就会坏掉。” “这你无须担心,我们自会处置,你只管送货便是。钱钞在此,你先瞧瞧。” “那好,照例还是得先领了你们去瞧瞧货色,你们瞧得中意,我们方可送货,”蒙恒轻起身吩咐兮兮道,“煮好了茶来叫我们,我先领着二位客人去地窖里瞧一眼。” 兮兮正要答话,元胤开口道:“昭荀,你跟着他便是,细细——看一看。” 昭荀明白元胤后面那几个字的意思,点头随蒙恒轻一块儿往地窖去了。两人走后,露台上又只剩下元胤和兮兮两人。 这露台修得很别致,且方位极好,背光遮阴,夏日是很好的纳凉之处,而且位置垫高,很容易招风。凉风一过,整个露台像个风口似的凉爽。不过凉爽是凉爽了,却为难了兮兮这想要点火煮茶的人。 兮兮本对煮茶并不在行,连点了三四火都给一阵凉风给吹走了。她有些生气地对着炉孔说道:“争气点行不行?” 元胤正坐在靠凭栏处,吹着凉风打量着四周,忽然听见兮兮的抱怨,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忙朝元胤摆手道:“我不是……小的不是说您,小的是说这该死的炉子!” “自己点不着,怪炉子?”元胤问了她一句。 “是风太大了……” “人太笨了吧!” “我……”兮兮的脸变得更红了。 元胤忽然起了身,往内庭走去。兮兮忙搁了手里的火折子追上去问道:“哎……您要去哪儿啊?” “随便瞧瞧。” “好歹也等大少爷回来再瞧吧!这儿是他的地方……” 元胤只管往里走,细致地探查着每一处。兮兮有些担心地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了说了好些话,可他完全不为所动,照旧我行我素地逛着。兮兮翻了个白眼,跟在他后面嘀咕道:“王爷了不起啊?私闯民宅懂不懂?” “若有差务,这就不叫私闯民宅。”元胤回头丢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又往回廊处走去。 兮兮吓了一跳,说这么小声也能听见?猫耳朵吗?顺风耳吗?到底要逛到什么时候去了?等等!差务?什么差务? 兮兮忙追上了元胤问道:“您说有差务,什么差务啊?您不会是来这儿抓那个什么朝廷钦犯的吧?” “都说是差务了,你还敢打听?你有几个脑袋?” “打听差务也要掉脑袋吗?” “官府衙门之事岂容你打听?”元胤忽然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深深地嗅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艾叶?” “是艾叶啊,”兮兮点头道,“怎么了?艾叶是朝廷钦犯吗?” “你家少爷很喜欢点艾叶吗?” “偶尔吧,这几天他说有些流鼻血,便在夜里点上艾叶熏一熏。”兮兮不解地看着元胤说道。 “熏一熏?”元胤再吸了一口气,总觉着这不是熏一熏就能熏出来的味儿,有些浓烈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兮兮:“你能闻出这里面除了艾叶还有什么吗?” 兮兮细细地嗅了嗅后说道:“闻着有乳香的味儿,还有……还有点点柏木的香气。” “你家少爷很喜欢这个香味儿吗?”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兴许大少爷一时兴起自己配的吧?” 元胤正想推开那扇房门时,蒙恒轻和昭荀忽然回来了。蒙恒轻快步地走过来,拱手笑道:“这是草民的陋室,王爷难道有兴致瞧瞧?草民倒是不介意,只怕会污浊了王爷的宝眼。这宅子后面还有一处大池塘,里面满是夏荷,不如让草民带王爷去那儿瞧瞧吧?” 元胤看了蒙恒轻一眼,说道:“好,本王觉着这儿很清幽,今晚索性就住下来了,你以为如何?” “住……住下来?”蒙恒轻脸色瞬间有些变化了。兮兮在旁边悄悄地嘟了嘟嘴,心里嘀咕道:什么人啊?还厚脸皮地要住在这儿,赶紧滚吧! “怎么了?”元胤审视着蒙恒轻道,“本王不能住这儿?” 蒙恒轻强作镇定地笑道:“王爷过虑了!既然王爷瞧得上草民这小屋,草民岂有不接待之礼?只是此处被褥简陋,除了兮兮和草民,并无别的仆役可使唤,只怕王爷会不习惯……” “无妨,”元胤草草打断了蒙恒轻的话道,“有她一人足矣。昭荀,去告诉琥珀一声,今晚我们就宿在此处了。” 这话一出,蒙恒轻脸色愈加地难看。元胤故作不见,领着昭荀继续往别处瞧景致去了。兮兮拽了拽蒙恒轻的衣袖轻声问道:“大少爷,今晚晚饭怎么办呀?我那手艺糊弄您还行,糊弄他就……大少爷?大少爷?您想什么呢?” 蒙恒轻回过神来问道:“兮兮,刚才那王爷站在门口跟你说了什么?” “他就是闻到一股子艾叶气味儿,停下来问了我两句,没别的。” 蒙恒轻面色呈青,挥挥衣袖道:“行了,今晚晚饭照旧,糊弄不了他更好,省得他还想住在这儿!记住了,饭菜做得越难吃越好!” “不要紧吧?”兮兮一脸为难道,“万一他要不中意,那我的脑袋岂不是难保了?” “放心,我看他还不至于为了一顿饭让你掉脑袋的。你想想,他要住上瘾了,天天待着这儿,你伺候?” 兮兮才不想伺候那个冷丝瓜呢!她决定和蒙恒轻组成同一战线,用粗劣的美食赶走那个冷丝瓜!虽然这样做会让自己在美食界从此声名狼藉,不过她本来做饭就不太好吃,也只有蒙恒轻这种不计较的人才会将就,想必那冷丝瓜主仆俩是受不住的。所以她决定——照常发挥,力争最差! 傍晚时分,帮工们前来交一天采摘的桃子,蒙恒轻不得不赶着去地窖里忙活儿了,兮兮则在灶屋里叮叮当当地忙着她的“长今大餐”!元胤和昭荀坐在露台上,一边品着茶一边说着话儿。 “主子,您真怀疑青易就在这儿?”昭荀低声问道。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而且伤还没大好,”元胤抿了一口茶冷笑道,“你是懂医的,艾叶,乳香以及柏木用来熏香有何疗法,你该比我懂。” “艾叶温凉止血,乳香镇静止痛,柏木安神养心,对一个受了伤的人来说,这香料方子是最好的!不过,主子你向来对香料并没什么兴致,怎么知道里面有这几味?” “梁兮兮说的。” 昭荀笑了:“原来如此。” “蒙恒轻只不过是淌了几滴鼻血,何用止痛?况且他终日劳作于果园之间,一落枕必然就会睡着,何用安神?如此浓烈的艾叶味道,很明显是有人迫切地需要止血而又没有现成的伤药可用。” 昭荀点头道:“属下明白了!要不要让琥珀也来?” 元胤摇头道:“这是我和青易之间的事,我自有处置。” 接近天黑时,蒙恒轻才忙完地窖里的事。他刚刚一回来,兮兮便出来宣布可以开饭啦! 晚饭摆在了回廊旁边的小厅里,隔窗能看见外面的小河和满天的星星。兮兮把五菜一汤摆上桌后,心情极为忐忑地笑道:“请……请慢用吧!小的手艺不太好,请王爷和昭荀大人见谅!”她说完就闪到蒙恒轻后面去了。 蒙恒轻笑道:“兮兮向来不擅长厨艺,叫她说书兴许还能上道些。王爷若是吃不惯,还是回客栈那边去吧!” 昭荀回话道:“既来之则安之,请吧!” 三人都动起了筷子,兮兮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果然,昭荀吃了第一口炝炒土豆丝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分明写着这也算菜?昭荀虽不是浮夸轻燥之人,却好歹也是在幽王府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对吃食还是颇为讲究。兮兮这一桌子菜他老人家实在是难以下口。 蒙恒轻心里暗自偷笑,怡然自得地夹着菜往嘴里送。好在他向来不在意吃食,又习惯了兮兮这种生一半儿焦一半儿的做法,所以吃得那是相当的高兴。 元胤是最后一个动筷子的。第一口尝的就是兮兮炸的苹果片。那算是兮兮略略有成就感的菜了。除了鸡蛋羹,她就会这个。本着不全搞砸了的心态,她还是呈上了一个稍微拿手点的菜,省得把赵大爷全激怒了。 兮兮看着元胤把那卖相不咋地的炸苹果片塞进嘴里,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她暗暗祈祷,要不就给本姑娘吞下去说好吃!要不就发火拍桌子丢筷子走人!可结果是——元胤既没发火也没点头说好吃,而是不动声色地吃了起来,且——把一盘子炸苹果片吃完了! 连昭荀都颇感意外,自家主子的口味儿什么时候堕落到这地步?那盘子炸苹果片相当地没水准,又甜又粘牙,甚至还有点微糊,还不如端一盘现成的苹果切片上来呢! 蒙恒轻也吃惊了,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喜欢……兮兮炸的这苹果片?” 元胤停下了筷子,淡淡地说了三个字:“很难吃。” “噗嗤”一声,兮兮自己先低头笑了出来,这是赵大爷发自肺腑的心声啊! 蒙恒轻就更奇怪了:“那王爷还把一整盘子都吃了?王爷您可千万莫觉着将就啊!您若没吃饱,我现成就送了您回客栈去,让大厨子再给您备一桌?要轻待懒了您,草民可担不起这罪啊!” 元胤没有回答蒙恒轻的话,抬起眼皮看了兮兮一眼。兮兮没明白他的意思,皱起眉头问道:“王爷,您……您什么意思啊?不好吃吗?” “添饭,你不会?” “啊?”兮兮真是大吃了一惊,赶紧捧着他的饭碗添饭去了。旁边那两个更是有点傻愣住了。先不说蒙恒轻想不明白,连昭荀都纳闷了,这是撞了哪门子的邪?自家主子居然叫添饭?这是多久没听说过的事了?这半年来,自家主子要不就不吃,要不吃完碗里的就撒筷子,从没添过一碗半碗。就算游夫人和唐宣贞想尽法子,变着花样儿地给他弄吃食,可也没见他吃得这么起劲儿啊! 兮兮添了饭放在了他跟前,正要起身时,元胤又说了一个字:“汤。” “汤?”兮兮这回脑子转得比较快了,赶紧给他盛了碗汤。于是乎,大家看着赵大爷吃完了三碗白米饭,又喝了两碗兮兮自制的丝瓜粉条肉汤,然后满意地离席了,只给其他三人留下了一抹多的“怎么回事”。 昭荀和元胤刚走,蒙恒轻就问正在收碗筷的兮兮:“你这饭菜做得有那么好吃吗?” 兮兮也纳闷啊,嘟嘴道:“大少爷,天地良心啊!您自己也尝了,这的确是我一般的水准吧?除了炸苹果皮用我八成功力外,其他的我完全是信手捻来,连脑子都没过一过就做出来的啊!” “那咋回事呢?那赵王爷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吃你做的菜啊!” 兮兮拢着手悄声说道:“难道他是个没味觉的?” “没味觉的?眼睛总能看得见吧!你那几道菜的样子人家昭荀大人看了一眼就吃不下了……兮兮,”蒙恒轻一脸纳闷地问道,“你跟赵元胤以前不会认识吧?” “大少爷,您想象力再丰富点,是不是得说我以前还做过他家厨娘了?您觉着幽王府会请我这样的厨娘吗?请客摆宴席不丢死他幽王爷的脸才怪呢!” “那真奇了个怪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下部) 逼问兮兮 兮兮收拾起了碗筷,起身耸耸肩,转身去灶屋了。伺候完三位主子吃饭,才能轮到她享用自己的“美食大餐”。她夹了一块儿炸苹果片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自言自语道:“没那么好吃啊?那姓赵的王爷难道真没味觉?可惜了!可惜长那么张好看的脸居然没味觉,唉!” 夜里的别馆特别安静,就像一颗珍珠掉进了大海似的。比起镇上的静谧更多了几分雅致和幽远。兮兮忙完灶屋的活儿后就回了自己房间,在烛灯下拿出了自己的手札研究新产品。瞌睡来时,她便熄灯歇下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脑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迷迷糊糊地问道:“谁呀?” “开门!”是元胤那命令似的口吻。 “呃?”兮兮听着这声音忽然惊醒了,连忙坐了起来问道,“有……有什么事吗?” “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不是吧?”兮兮搂紧了自己,心想半夜三更地干嘛要自己开门啊?孤男寡女的,别是想把自己给……她脑海里立马上演了一出恶霸王爷如何如何璀璨小白花的情形!她赶紧翻身下床,抹黑穿上了衣裳,然后挨到门边问道:“王爷,您……您有什么吩咐就说吧……” 话没说完,她旁边的窗户却被破开了,元胤一跃而入!她吓得刚想尖叫起来,元胤上前就扣住了她的喉咙,她差点没回过气儿来!她心里慌成一团犹如乱麻,完了完了,难道这人真要来强的?没天理啊!人家守身如玉这么些年难道就要这样没了?呜呜呜呜…… “别喊,别叫,听见没?”元胤用警告她的语气说道。 果然是秦兽!连采花的套路都跟电视上是一样儿的!她眼泪花儿都包在眼眶里了,要不行,那就咬舌自尽……可是,咬舌自尽会死得很难看的……那就拔簪刺吼……等等,好像这样死得更难看啊!要不……还是求求这赵大爷,就跟他说自己超级病毒携带体? 元胤忽然松开了手,她才得以喘了一口新鲜空气。稍微喘息后,她立刻两眼泛着泪光,可怜巴巴地对元胤说道:“王爷,您看您……还是去找别人吧!” 元胤眉头一皱,反问道:“我找别人?” “对呀对呀!”兮兮忙点头道,“您看您,这么地……地地地……玉树临风,帅得漫天星星都自愧不如掉地上当了路灯,诸如您这般有气度的应该去找个更懂您的女人,好好伺候您,小的听说城里银妆楼里有位绝色美人,那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所以呢?”元胤不耐烦地打断了兮兮的话,心想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啊!我长得就一副霸王硬张弓的模样吗? “所以……所以……”兮兮往圆桌后面退了两步说道,“您是个好人,又长得这么好看,您要真把小的……自然,小的不是嫌弃您,绝对没有!只不过小的怕玷污了您高大伟岸的形象,是吧?不想在您的风流名单上添上一笔败笔,是吧?所以……” “所以你以为我是来采花的?”元胤真的差点就笑了出来,这丫头说话跟梨花真的挺像的! “呃?那您这是……” “你是天生喜欢自作多情吗?” 兮兮的脸嘭地一下红透了!要是屋内点了蜡烛,一准能看到她从额头一直红到耳根子的模样,就跟喝多了烧酒或被煮的螃蟹似的。她郁闷极了,紧咬着下嘴唇,在心里哀鸣着想多了想多了…… “我是来问你,你家少爷去哪儿了?” “少爷?大少爷吗?小的不知道啊!” “他不在房里,还会去哪儿?” 兮兮想了想道:“大少爷很少晚上出门儿的。他要不在房里的话,兴许在后院吧!” “后院前厅都找遍了,没人,”元胤往她跟前走了一步,表情严肃地问道,“我问你,你在这儿的几天可曾见到过陌生人出入?” “陌生人?”兮兮使劲摇头道,“没有!”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元胤口气冷凝地问道。 “跟……跟您啊……” “跟我说假话的人,往往都没有好结果!” 兮兮腿一软,撑着圆桌摆手道:“小的真……真没瞧见什么陌生人!要瞧见了,早告诉大少爷或者蒙大掌柜的了。况且,小的胆儿这么小,要真藏了什么人的话,只怕早在您跟前露馅儿了,是吧?” “这宅子里有没有别的暗渠通道?” “这个小的真不知道。即便是有,那也应该只有大少爷清楚。这宅子从木头到房梁都是大少爷自己动手的。” “你有地窖的钥匙吗?” “有……” “跟我出来!”元胤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兮兮翻了个白眼,这算哪门子事啊?半夜三更的跑来抓朝廷钦犯?这两人住在这儿果然没好事儿呢!不过,大少爷这么晚去哪儿了?怎么会不在房里呢? 兮兮拿着钥匙和灯盏,领着元胤去了地窖里。地窖就在宅子下面,是个温度很低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一筐筐新鲜的水蜜桃。元胤下了地窖查看各处。就在他认真查看时,地窖里忽然黑了下来,他警觉地把手放在佩剑上,转身喝道:“怎么回事?” 兮兮没有回答,整个地窖只剩下了元胤的回音。元胤再问了一声:“梁兮兮?” 还是没有人回应,元胤的声音又严厉了一层:“梁兮兮?” 片刻后,黑暗里的某一处传来了兮兮略显胆怯且抱歉的声音:“这儿太冷了,我手一抖……就就就……打翻了……”尾音带着极其无辜的味道。 “你也真够笨的!”元胤松了一口气。 “谢谢您夸奖……” “站在那儿别动。” “是……” 不是兮兮不想动,是她根本动不了。刚才灯灭那瞬间,她忽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差点吓晕过去!就在她要挣扎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微微喘息且熟悉的声音:“梁姑娘,抱歉……” 她眉心一皱,立马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被她当猫打了的高手少爷吗?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一股艾叶的香气飘进她鼻腔里,她脑子里忽然闪过这高手少爷从树上跳下来的场景,又想起那位赵王爷站在大少爷蒙恒请门口问过的那些话,最后所有的念头都回到了四个字上面——朝廷钦犯! 元胤喊她名字的时候,高手少爷又在她耳边细语道:“只当没见过我,否则你也麻烦……来日再谢!”说完这话后,她的嘴被松开了,一股新鲜空气扑鼻而来。她这才有力气回答元胤的话。 就在兮兮魂还没定下来时,一阵火光在眼前亮起,刺得她赶紧拿手挡住双眼。当她缓缓放下手时,惊讶地发现这位赵王爷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个火折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您……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元胤没回答她的话,从地上捡起了灯盏点亮递给了她。其实从刚才叫兮兮别动的时候,他就是在往兮兮身边走。地窖里虽然满是水蜜桃的香味儿,但兮兮身上的香气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所以找到兮兮的位置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吩咐道:“把地窖的壁灯都点上!” “哦,是!” 兮兮刚从元胤身边走过,元胤忽然摁住了她的肩膀,眸光一暗问道:“刚刚谁碰过你?” 她心里一惊,忙摇头道:“没……没有啊!” “说谎!” “真没有!” 元胤怒视了兮兮一眼,夺过她手里的灯盏,迅速点燃了地窖里所有的壁灯,一时间,地窖里亮如白昼。随后,元胤开始了毁灭性的搜索,一筐筐水蜜桃被踢翻在地,摔了个稀巴烂! 兮兮被元胤那愤怒的样子吓傻了,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了。就在此时,元胤在最东面墙上找到了一个暗道。暗道通往哪儿他心里似乎有些明白! “主子!”昭荀忽然匆匆跑了进来说道,“属下刚刚跟庄允娴交过手,她好像带了几个人来!” “青易可能已经跑了!”元胤咬牙切齿道,“你立刻去告诉琥珀,仔细搜查这别馆方圆百里的地方!绝对不能再让青易跑了!” “属下明白!”昭荀匆匆跑走了。 元胤用嫉恶如仇的目光瞪着兮兮。兮兮吓得想往后退,却被元胤伸手抓住了胳膊。元胤下手的力气太大了,兮兮疼得大叫了一声! “我再问你一句,”元胤目光喷火地说道,“你刚才是不是跟青易接触过?” “没有!”兮兮还是矢口否认了。承认很容易,但承认的后果就是包庇朝廷钦犯!连累她一个人也就罢了,这还有可能会让蒙家都惹上麻烦,所以她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 “你最好记清楚之前我说过的话!对我撒谎,那将是你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元胤丢开了她的胳膊,大步地出了地窖。她揉着被捏疼的胳膊,心里一阵害怕,怎么办?这狗屁赵王爷不会真的要我的命吧? 半个时辰后,蒙芙如赶到了别馆里。一进内厅,她就感觉气氛很不对劲儿。兮兮正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揉着腰带,哥哥蒙恒轻却没见个人影儿。赵元胤贴身的几个护卫全都在,仿佛刚刚发生了什么大事。蒙芙如忙问道:“王爷,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有人夜里来刺杀王爷不成?” “你哥哥哪儿去了?”元胤黑着脸问道。 “哥哥?不是在别馆里吗?” “若在,我还问你?” “这……”蒙芙如忙问旁边跪着的兮兮,“大少爷呢?” 兮兮满腹委屈,嘟起嘴道:“我哪儿知道啊?大少爷房里没人,也没跟我说一声儿。” “怎么会……” “蒙芙如,”元胤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冰冷地说道,“你可知道窝藏朝廷钦犯的罪名?” 蒙芙如忙道:“民女知道!可是王爷,难道您怀疑我哥哥私藏朝廷钦犯吗?王爷,您不觉着这玩笑开大了吗?我哥哥放着蒙家家业不要,偏做这杀头的事,更何况,家父尚在您的羁押之中,我哥哥又岂会藏匿您要的人?” 元胤冷冷一笑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哥哥会不见了?为什么庄允娴会带人来这儿?你们蒙家跟庄允娴交情似乎匪浅,看来一直都没断过,对吧?” “王爷明察,我们蒙家与庄允娴向来并无深交,只因父亲早年被庄允娴救过一回,这才扯上了点往来。可这十多年来,我们蒙家已经还清了庄允娴救命之恩,跟她再无半点瓜葛!至于我哥哥为什么半夜不见,民女以为他一准是出门散心去了!” “散心?”严琥珀抄手笑道,“蒙大掌柜的,你编幌子也得编个像样儿的。这么晚了,他散心也早该回来了!” 蒙芙如面不改色地辩解道:“我哥哥那人是个花木痴,整日与花木为伴。夜里一时起了兴致去果林子里散心,那是常有之事,甚至他还会一整夜地不归,就宿在果林子里。王爷若不信,民女这就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元胤用长长的食指敲了敲椅子扶手道:“你真不愧是个做买卖的人,倒挺会辩解的。行,本王给你时间,你若能把你哥哥找回来圆了这个幌子,或者——把青易找出来,圆了这事,本王可以考虑不烧了你这片桃林。” 蒙芙如下跪道:“王爷放心!倘若找到那朝廷钦犯,民女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交给王爷!民女以为这当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民女这就带人去把哥哥找回来,给王爷一个解释!” “明天天亮之前,你听明白了?” “是!”蒙芙如起身又道,“那么民女可以把兮兮带走吗?” “不可以。”元胤眸光沉冷地盯了兮兮一眼。 “王爷……” “你可以滚了!”元胤不耐烦地说道。 蒙芙如有些担心地看了兮兮一眼,无奈地只好先去找自己哥哥了。兮兮回头望了蒙芙如背影一眼,心里忐忑极了。 昭荀上前问道:“梁姑娘,你说实话吧,你跟青易是不是认识?” “什么青易啊?”兮兮反问道。 “就是那个朝廷钦犯。梁姑娘,你不用害怕,实话告诉我们就行了。你今晚在地窖里是不是遇见过他?” 刚才蒙芙如的话兮兮是听得很清楚的。蒙芙如也矢口否认私藏朝廷钦犯,她若承认了,那不是给蒙芙如添堵吗?私藏朝廷钦犯那可是死罪!想到这儿,她使劲摇摇头道:“没有!我没见过他……” 话没说完,元胤就摔了手里的瓷杯在地上。啪嗒一声,瓷片飞溅而起,吓得兮兮抱住脑袋!元胤冷眼看着她说道:“明明是遇见过的,却始终不承认!我不得不怀疑,你跟青月堂是不是有说不清楚的干系!” “您怎么就知道我遇见过了?当时地窖那么黑,您都看见了?”兮兮不服气地反问道。 “还狡辩是吗?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闻不到艾叶的气味儿吗?”元胤喝道。 兮兮心里咯噔一声,亲娘啊,这男人是属狗的吗?青易挨着自己也不过那么一会儿,他居然闻出来了?怪不得他一口咬定自己遇见过青易呢!可是,即便已经否认了,要再承认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乎,梁兮兮同学使出浑身解数狡辩道:“那艾叶的气味儿是之前给大少爷打扫屋子时沾上的。您也知道,大少爷最近喜欢点艾叶熏屋子,我去过后沾上点味儿也不奇怪呀!” “还狡辩?”元胤眼里有种想吃人的冲动。 “我没狡辩!”兮兮硬着头皮顶了回去。 “琥珀,”元胤把头转向另一边吩咐道,“把她——给我吊起来!” “什么?”兮兮吓得脸都白了,“你凭什么吊我呀!难道这个朝代没王法了吗?我又没私藏朝廷钦犯,你也没证据证明我藏了呀!” 昭荀也说道:“主子,梁姑娘这身子怕是受不住吊的。要不,我再问问她?” “琥珀!”元胤喝了一声。 严琥珀无奈地冲兮兮耸耸肩,然后招呼两个侍卫将兮兮架出去。兮兮瞬间就被吓哭了,她从小就是乖孩子啊,别说派出所,就连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这样的事都没有过。一听说真要吊她,她哪儿能不害怕呢? 兮兮被拖出去之后,昭荀有些同情她,再次试着问元胤:“主子,您怎么就认定梁姑娘在地窖里遇见过青易呢?她身上的艾叶气味儿就是从青易身上沾染的呢?” “在去地窖之前,她身上没有那股味道。”元胤耳边传来了兮兮呜呜的哭声,但此刻的他没有了一丝心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很在意兮兮的身上香气,或许跟梨花身上味道很像的缘故。正因为如此,他很清楚在去地窖之前,兮兮身上是没有艾叶的气味的。 原本他对这个姑娘有过一丝丝松懈,可能是因为那相似的香气,又或许是那一顿很难吃且却带点熟悉味道的饭菜,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梁兮兮居然跟青易有了牵扯。但凡是和青易有牵扯的,他都绝不会放过! 第二百九十七章(下部) 兮兮姐发怒了 才过了几分钟,严琥珀就走回内厅道:“主子,又晕了。”元胤从沉思中回过神道:“浇醒了再吊!”严琥珀道:“主子,照她那种体质,不可能是青月堂的人。再怎么样,也得像乔鸢姐那种才是啊!” 元胤瞪着严琥珀问道:“怎么回事?你也觉着她很可怜吗?” “属下只是觉着,梁姑娘不太像是能跟青易混在一块儿的人,也不太像是青月堂的人。她一不会功夫,二又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就凭着一张嘴巴,人家青月堂能要她吗?” 元胤沉默不语了。昭荀也道:“依属下看,吊的法子未必适合梁姑娘。她看上去挺弱的,可性子十分要强,倒不如用些软法子,兴许能套出点话来。” “你们俩怎么回事?”元胤抬起眼眸喝问道,“一个梁兮兮值得让你们俩来求情?你们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怎么偏偏对她动了同情心?” 严琥珀看了昭荀一眼,不说话了。昭荀轻叹了一口气道:“或许主子也感觉到了,梁姑娘性格和夫人很像,我们只是物以类聚罢了。若是问哪儿冒出来的同情心,那大概是觉着像夫人那样性格的女子可能都坏不到哪儿去。” 一提到梨花,元胤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昭荀,你有什么软法子能让她开口?” 昭荀笑道:“我的法子就是灌醉她。俗话说,酒后七分真三分假,我们不妨试一试。那梁姑娘是个喜欢喝酒的,兴许我们能问出点什么,这总比吊她一次晕一次,什么也问不着好吧?” 元胤扭过脸去不说话了,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兮兮被送回房后,一直呜呜地哭个不停。不仅仅是两只胳膊快断了似的疼痛,更因为刚才被吊上五米高空时的惊吓。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整个小院子都荡漾着她的哭声,久久不停。 严琥珀站在小院石桌边,叉着腰,翻了个我要烦死了的白眼说道:“昭荀哥怎么还没让她停住啊?她要哭多久啊?再哭天都要下雨了!我脑袋都被她哭疼了!” 元胤坐在石桌边,表情平静地玩着棋子儿,仿佛兮兮就算哭死了他也不打算开半点恩,谁让兮兮跟青易扯上干系了呢!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兮兮的哭声终于消失了。琥珀坐下喝了一口茶,揉了揉太阳穴道:“总算是没哭了!什么丫头啊?跟个哭神似的没完没了!” “你比她还吵。”元胤盯着棋盘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主子,要不我去昭荀哥问话吧?” 元胤挑起眼皮白了严琥珀一眼:“你是又想去逗她吧?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持重。” 严琥珀缩了缩头,嘿嘿地笑了两声:“真是被主子说中啊!” 元胤没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玩着棋局。过了好一会儿,昭荀从兮兮房里走了出来,表情显得有些怪异。严琥珀招手叫了他过来问道:“那丫头说什么了?” 昭荀看了元胤一眼,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主子,属下以为梁姑娘应该跟青易没什么干系。青易曾在客栈住过,梁姑娘为他送过两次止泻的药,就算彼此认识也不足为奇。她之所以不肯承认在地窖里与青易有过接触,这大概是因为她不愿意连累到蒙家。私藏朝廷钦犯这罪名可不小啊!” 元胤收起了手里的棋子儿问道:“你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昭荀点了点头道:“属下愿意相信梁姑娘。” “是因为看她可怜吗?难道这不会是她在演戏?青月堂的人如何狡猾你也不是没见过,你为什么就相信她?” “主子……” 元胤忽然丢了棋子儿起身道:“梁兮兮是不是青月堂的人稍后再说,派两个人看住她了,不许她随意出入!” “是!” 元胤自去后院池塘边散步了。严琥珀转头问昭荀:“昭荀哥,你就那么相信那个梁兮兮?她喝醉了之后说了些什么啊?” 昭荀反问了一句:“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只是主子的怀疑也不是不对的,兴许梁兮兮是在演戏,博取同情而已。” “我瞧着不像,”昭荀摇头道,“我相信我的判断。你先去看着主子吧,这事回头再说。” 严琥珀自去了。昭荀面色沉凝地坐了下来,一边捏着那些棋子儿一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啊!她怎么会知道我对乔鸢有意?又怎么会知道那些夫人跟我说过的话?实在是太奇怪……她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知道会那么多?梁兮兮到底是什么人?” 天蒙蒙亮时,兮兮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昨晚自己被吊起来的情形,仍然觉得不寒而栗。赵元胤……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不但鼻子属狗,而且脾气还属老虎的,心肠更是属狼的,纯粹就是个怪物大变身!她越想越不舒服,爬起来想出门找口水喝,可刚打开门,两个侍卫就把她拦了下去。 “回去待着!没主子的命令,哪儿都不许去!” “找口水喝总行吧?”兮兮央求道。 “回去!” “会渴死人的……” “再啰嗦别怪我不客气了!” 兮兮气得翻白眼,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昨晚喝了那么多酒,她嗓子眼都快冒烟儿了,偏偏还不给她水喝,这不是成心折磨人吗?她握起小拳头使劲地在桌面上捶了几下,小声咒骂道:“赵元胤,我祝你出门就遇仇人,睡觉尽做噩梦,吃饭指定噎死!气死我了!这宋朝怎么还不灭亡啊?要让姓赵的威风多久啊……” 门忽然一下被踢开了,兮兮赶紧收声转头一看,差点被自己刚才横飞的唾沫给呛死!赵元胤那张千年不变的冷丝瓜脸赫然出现在门口,正用一种足以杀死她的眼神盯着她看。 “骂人怎么不骂大声点?”元胤口气轻蔑地问道。 兮兮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绕道圆桌后面说道:“我没有骂您……” “我说了你是在骂我吗?”元胤冷笑道,“这是不打自招啊?琥珀说得对,胆小如你这般又怎么会是青月堂的人?我看青月堂还不至于找你这样的人来充数。或许,你不过是青易新结识的欢好而已!” “什么?欢好?”兮兮的肺都快气炸了! “不是欢好,难道是姘头?”元胤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姘你个头啊!”兮兮姐的火气终于彻彻底底地爆发了!她想不明白,到底哪儿招惹了这个男人?昨晚吊了她不说,这会儿还不给她半滴水喝,这也就罢了,口渴这种事兮兮姐还是可以忍的!可这男人居然说她是谁谁谁的欢好姘头?她忍无可忍,抓起桌上一个空的茶壶就朝元胤脸上砸去,恨不得连元胤祖宗十八代一次性全都砸了个遍!谁让他们生出这么没教养的怪胎! “哐当”一声,茶壶飞落在院子中央,碎成了好几块儿。兮兮这种扔东西的手段自然是伤不了元胤半分毫的。他一侧身就躲开了,可接下来他脑子也有点懵了:这丫头居然拿起东西砸他? 身为惊幽城城主,幽关阎罗,赵氏皇族子孙的他,被诸如庄允娴这样的女杀手追杀过;也在幼年未出皇宫时被得宠嫔妃掌掴过;还被班那镜台这样的身边人偷袭过,甚至被林珑玉这样的怨妇恨眼相对过,但从来没人敢拿茶壶直接朝他脸上扔过来,兮兮姐算破戒了! 不过,今天兮兮姐真是打算破戒破到底了!当他扭过头,用他那阴冷不屑的目光瞪着兮兮时,兮兮还处于自我发怒状态中,心口的火苗蹭蹭往上冒,嘴里的话也如跳珠般蹦了出来:“你姓赵了不得呀?要搁在我们那儿,你顶多就是一博物馆干尸罢了,得意什么呀?对呀对呀,本姑娘就是钦慕那个什么青易公子,你能咋的?原本你们俩长得都算不错,可人家青易公子那是帅得很可亲,而你呢是帅得很可气!知道我那天为什么要把香囊卖给你吗?真以为你那点破银子能收买人呢?我是瞧着你有几分姿色罢了!” 元胤没说话,可脸色愈加地黑,愈加地寒。兮兮的大脑却还处于完全亢奋状态:“行,你本事,手下多,特权多,大不了再把我吊出去呀!本姑娘死过一回的,早在阎王跟前打过转悠,还怕你这个十面阎罗吗?说我是青易公子的欢好姘头?哟,我真是不胜荣幸呢!这辈子要是能跟他那样男人欢好,我梁兮兮也不枉此生了!” 兮兮唾沫飞溅地“控诉”完毕后,还很豪气地往圆桌上拍了一掌,极有女匪婆的气质! 元胤忽然抬脚走了进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兮兮。兮兮强作镇定,腰板挺得直直的,双手却微微在发抖:“你……你想干什么?想杀人灭口吗?” “骂完了?”元胤目光肃杀地垂眉盯着她问道。 兮兮咽了一口冷口水道:“算……算是吧!” 话音刚落,元胤忽然伸出双手,擒住兮兮的两个胳膊,用力往上一举,将兮兮举离地面几公分!兮兮双脚忽然离了地,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了起来,惶恐地低头看着元胤,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元胤嘴角划过一丝冷笑,目光冰冷地仰头看着兮兮说道:“你给本王听着,想跟青易做对同命鸳鸯,这个不难!既然你有这心愿,本王若不成全你,岂非对不住你刚才扔出去的那个茶壶?不急,等本王抓到青易之后,自会赐你们一个全尸!” “什……什么?”兮兮听得头皮发麻,嘴唇都在发抖。她想挣脱元胤两手的钳制,却发现浑身颤抖得厉害。 兴许是吓的,一颗眼泪忽然从兮兮的眼眸里毫无征兆地滴落而下,正好滴在了元胤的眼皮上。一股浅浅的温热散开,就像夏日里忽然落下一滴清凉的急雨,将元胤的愤怒浇去了一半。看着兮兮眼眶里那欲滚未滚的泪水,不知怎么的,他竟有些不忍心了,心里隐隐有种作痛的感觉。 凝视片刻后,元胤将兮兮丢了下来。兮兮落地时没站稳,往后一仰,头磕在床沿边上,痛得咧开了嘴,却没有出声儿。刚才包在眼眶里的泪水噗噗地,无声地滑落而下。兮兮忍着痛,没有像昨晚那样呜呜地哭泣,而是带着胆怯却又倔强的眼神自己又站了起来。 这是多么令人心疼的眼神啊!元胤居然有些不忍直视了。偏在这时,昭荀匆匆跑来了:“主子,蒙芙如带着蒙恒轻回来了!” 元胤瞥了兮兮一眼,转身出了房门,来到了内厅。蒙芙如果真带着蒙恒轻回来了,只不过两人看上去似乎都不怎么好。蒙恒轻是晕的,而蒙芙如脸上也有青瘀。 元胤看了一眼他们兄妹二人,坐下问道:“青易呢?” 蒙芙如上前道:“请王爷烧了这片桃林吧!民女无能,只能救回哥哥,没法将那青易带回。” “是吗?” “民女深知哥哥秉性,他绝对不会包庇什么朝廷钦犯,所以民女猜到应该是青易等人劫持了哥哥,逼着哥哥带路离开此处。哥哥惯常在山路行走,晓得一条捷径。于是昨晚民女带家丁沿着捷径追去,果然追堵上了青易等人。只可惜,那帮人太过强势,若非家丁极力保护,只怕民女和哥哥也不能安然脱身!所以——”蒙芙如说到此处,跪了下来道,“民女不敢求王爷什么,王爷若真想烧了民女这片桃林,民女无话可说!” 听到这儿,元胤算是明白了,这回又给青易逃脱了!他调集暗探和成都府衙之力围堵,却败在一条蒙恒轻所知的山间捷径上。他颇感失望,一拳捶在扶手上! 厅内的气氛忽然紧张了起来。蒙芙如半跪在地上,表明平静,内心却起伏不停。她没跟元胤打过交道,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能不能糊弄得过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下部) 前往惊幽城 元胤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十二下之后,开口问道:“蒙芙如,你想见你爹吗?” 蒙芙如一惊,忙回答道:“自然想见。” “那就去惊幽城见他一面吧!” “去……惊幽城?”蒙芙如更觉惊讶。 “不想去?”元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民女自然想去见见父亲,可王爷也是晓得的,民女管顾着客栈的买卖,若是去了惊幽城,只怕客栈……” 元胤忽然起了身,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明天一早启程,你自己看着吧!还有一个人,梁兮兮,她也要去。” “兮兮?”蒙芙如惊愕地看着元胤问道,“王爷,民女能问一句为什么要带兮兮去吗?” “不能。”元胤只丢给了她这两个字。 蒙芙如还想问点什么,却被昭荀拦了下来:“蒙掌柜的,还是先把令兄带回去歇着吧!”蒙芙如无奈,只好先让家丁把蒙恒轻抬回了房间。 随后,元胤带着昭荀琥珀等人离开了别馆,回客栈去了。等他们走后,兮兮跑到了蒙恒轻房间里,问道:“大少爷怎么了?” 蒙芙如看了兮兮一眼,口气颇有些无奈地问道:“兮兮,你又怎么招惹了赵元胤了?” “我……”兮兮吐吐舌头道,“都是冲动惹的祸!” “这回你可冲动够本儿了!你可晓得,赵元胤要带了你去惊幽城!” “哪儿?惊幽城?什么地方?” “赵元胤的封地。” “啊?”兮兮立马就有种想收拾东西跑路的冲动。她带着哭腔问道:“蒙大掌柜,我能不去吗?” 蒙芙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现下晓得怕了?冲动的时候咋不管好自己的嘴巴和脾气?赵元胤的话已经搁在那儿了,是你我能说不去就不去的吗?我跟你说了很多回了,遇事莫冲动,能不锋芒相对就不锋芒相对,迂回处之才能让自己不受更大伤害。” 兮兮翘嘴道:“那可怎么办啊?难不成真要去吗?大不了我逃咯!” “逃?那我是不是要跟你一块儿逃呢?再者,你能逃哪儿去?赵元胤掌握着整个大宋的暗探,只要他一下令,你被找出来是迟早的事。” “等等,你刚才说你跟我一块儿逃?难道你也要去?” 蒙芙如点点头道:“不清楚赵元胤打的啥算盘,但惊幽城我不得不去!若不去,受罪的只会是我爹。兮兮,你回去收拾一下,明早出发。” “明早?太快了吧!”兮兮捧着脸大喊道。 “快去!” 从别馆回翠微堂的路上,兮兮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冲动啊!明明知道人家是王爷,明明知道这儿是大宋,干嘛还凶巴巴地骂一个王爷啊?冲动果然是魔鬼!而且还惹上了个大魔鬼! 兮兮一边走一边捧着脸哀嚎道:“完了完了,这回去那个什么惊幽城,肯定是又去无回了,怎么办呀!呜呜呜……” 她正在为自己悲鸣时,韩筝从前方小跑着来了。她放下手,看着韩筝问道:“你不是回成都去了吗?” 韩筝一把抓着她,气喘吁吁地问道:“兮兮,想离开这儿不?”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赎了身去做买卖吗?” “是啊,不过……” “那我跟你一块儿走吧!离开这儿,离开成都,到别的地方去!”韩筝说得一本正经。 兮兮有点懵了,忙道:“等等,你离开成都干什么?你家就在成都啊!” “兮兮,你不晓得!”韩筝跺脚咬唇道,“我爹给我定了门亲事,我才不想嫁给什么将军二公子呢……” “逃婚呐你!”兮兮吃惊地看着韩筝问道。 韩筝嘟起嘴巴,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双手抓着兮兮认真地问道:“我们是好姐妹吧?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一个只会功夫的笨男人吧?那个什么将军家的二公子原本就有两个侍妾了,我才不想嫁给他呢!是兮兮你说的,女人凭什么就该容忍男人三妻四妾?我就不能找到一个单单心疼我,单单守着我过一辈子的男人呢?兮兮,你说是不是?” 兮兮知道,自己长期的一妻一夫制思想把韩筝彻底“荼毒”了。要是这时候撒手不管,那岂不是把韩筝推往火坑吗?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想去什么惊幽城,而且觉着天大地大,总有赵元胤找不到的地方吧?于是乎,她心一横,点点头道:“好姐妹!我岂能在这个时候置你于不顾呢?放心,我跟你一块儿逃!我们逃得远远的,叫他们永远也找不着!” 韩筝激动不已,举着小拳头喊道:“兮兮,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一准会答应的!” “我的小祖宗,你要不要嚷得这么大声儿啊?小声儿点,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跑!” 韩筝抿嘴一笑道:“我早收拾好了!就等你了!说好了,今晚镇东口见!我会把家里的马车偷偷弄出来!” “好!” 两人击掌为盟,出了桃林后各自回家去了。兮兮回到翠微堂时,香大夫和香蔓儿正在堂子里忙着。见她回来了,香蔓儿抬起头笑问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早就歇工了?” 兮兮看了她一眼,又再看了看香大夫,心里颇有些不舍和难过。香家待她的恩德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只是眼下她不得不走,否则进了那所谓的惊幽城,谁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夜深后,兮兮在香蔓儿枕头下留下了一封信,然后拿着之前收拾好的包袱偷偷溜出了房间。站在安静的院落里,她往香大夫的房间深深鞠了一躬,心想我会再回来的,香大叔!我会挣好多好多钱回来孝敬您的!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出了翠微堂后,兮兮背着包袱一路狂奔到了镇东口。在镇外榕树下,她果然看见了一辆小马车,赶紧跑过去,先把包袱丢了进去,一边撩开帘子往里爬一边笑问道:“哎,韩筝,你会驾马车吗?” “她不会。”严琥珀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兮兮一惊,立刻缩了身子,抓起包袱想跑。可严琥珀已经先摁住了她的包袱笑问道:“梁姑娘,这么着急想去惊幽城吗?” “我……”兮兮真想一头撞车板子上! “你不知道你已经被我们惊幽城盯上了吗?”严琥珀抄手笑道,“想跑?” 兮兮嘿嘿地笑了两声道:“我出来……散散心罢了!” “散心还带包袱?” “顺便……顺便露营……” “哈哈哈……”严琥珀被她逗笑了,“梁姑娘真的好风趣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被我们惊幽城盯上的人是逃不掉的。你若不乖乖地跟我们去惊幽城,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你是想坐着马车去还是坐着囚车去呢?” 兮兮无奈地点点头道:“知道了……不过,韩筝呢?” “送回韩家了。” “怎么能这样啊?” “梁姑娘,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 “那我能问问,为什么你家主子要带我去惊幽城啊?”兮兮好奇地问道。 “是你自己说的,钦慕青易,想跟青易作对同命鸳鸯啊!”严琥珀故意逗她道,“我家主子有成人之美,打算给你们修个合坟,虽然青易对我家主子有杀妻之仇,但我家主子一准不会吝啬给你们修个大点的。” “不要吧!”兮兮都快哭了。 “唉!”严琥珀故意叹气道,“其实呢,我倒是挺同情你的。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那家青易的,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跟这样的人混一块儿,你以为日子能好过得了?” “等等,你说那个青易对你家主子有杀妻之仇?” “对啊!” “完了!”兮兮此刻悔到肠子都青完了!那个青易对赵元胤有杀妻之仇,自己还不知所谓地往上凑,这就是典型的自作死必会死吗?呜呜呜…… 严琥珀低头笑了笑,说道:“梁姑娘,不早了,你还是回客栈歇着去吧!别再想着跑了,要不然真要拿铁链子勾了你的锁骨,送回惊幽城了。”他说着故意比划了一个钩子的手势,吓得兮兮赶紧捂住了自己的锁骨,抓起包袱就跳下了马车,往镇里跑去。 严琥珀跟着跳了下来,笑得前俯后仰。这时,元胤从榕树上跳了下来,瞟了严琥珀一眼道:“你还真喜欢逗她。” “好玩嘛!”严琥珀笑道,“主子,您刚才听见没有?她那声音像快哭了似的,哈哈哈……属下觉着她跟那青易兴许没什么,您真要带了她回惊幽城?” “任何关于青易的人或者事我都不会放过。”元胤冷冷地说道。 “那您带蒙芙如回惊幽城干什么啊?” 元胤往前迈了两步,望着有些凄冷的夜空说道:“蒙芙如编的谎话她以为我听不出来?她的伤,还有她哥哥的伤极有可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目的就是想瞒天过海,遮掩一些事情。” “那主子为什么不当面揭穿她?” “揭穿她?她会承认吗?又或者我们烧了桃林,烧了她的客栈?如此一来,我们只是灭了一个农门客栈而已。” 严琥珀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属下明白了。若是蒙家真跟青月堂有往来,把蒙芙如带去惊幽城,那必然会让青月堂有所行动。” “这只是其中一个猜想罢了。若跟青月堂勾结的不是蒙芙如,而是蒙恒轻的话,蒙芙如这个掌家的一走,蒙恒轻必然会有所动作。行了,回去吧,明天一早启程回惊幽城!” “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兮兮就被蒙芙如拉出了被窝。她没有回香家,而是在蒙芙如的蒙香楼里过了一夜。临出门前,蒙芙如交待了马叔一些事情,然后去了蒙恒轻的房间。 此时,蒙恒轻已经醒了,只因腿骨折了,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蒙芙如走近他床边坐下说道:“哥,希望我这一棍子能让你清醒,也能让你好好躺在床上反省反省!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把青易藏在你的别馆里,你是想置蒙家,置爹于水深火热当中吗?” 蒙恒轻面带愧色,躲开蒙芙如质问的目光说道:“是我太低估赵元胤了……” “哥,我不知道你跟庄允娴还有什么往来,但那个女人已经害得爹被关在幽王府了,难道你还想整个蒙家都被连累?私藏朝廷钦犯的罪名你这个中过举人的人还不清楚吗?” “庄姑娘救过爹……” “我知道!”蒙芙如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就要拿蒙家两个男人或者一家人的性命去还她,是吗?早几年,她躲到我们家的时候,要不是我们一直庇护着她,她还有命走出去吗?”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太喜欢庄姑娘,觉着她是个江湖中人,可你不能否认,当初她的的确确救过我们的爹。芙如,做人不能这么较劲儿,不能把啥事都当买卖一样,公平交易,银钱两清便各不想干了!” “好!”蒙芙如被这话气得脸色都白了,“你够英雄,够仗义,浑身没像我这样全是铜钱气臭,也不像我这样锱铢必争!那行,蒙恒轻,往后这客栈就交给你了,你爱咋弄就咋弄,我想管也管不着了!这趟去惊幽城,我不知道我和爹还有没有命回来,倘若回不来,你就抱着你的江湖义气跟着你的庄姑娘过一辈子吧!” 蒙恒轻见妹妹真生气了,忙撑起上身,一把抓住她的手着急道:“芙如,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罢了,”蒙芙如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这些话留着往后给我上坟再说吧!蒙家的家业就交给你了,其实原本就该交给你的。你是蒙家长子,也是时候接手了!” “芙如……” 蒙芙如没再多听蒙恒轻解释,有些事情他们兄妹之间始终是意见相反的,譬如在如何对待庄允娴这个问题上。相比父兄的报恩心切,她反倒更加冷静,早已看出庄允娴非等闲之辈,若多加沾染,只怕蒙家五代之业终究会毁于江湖恩仇之中。虽然她一再想让此事避免发生,可眼下躲不过的终究还是来了。 蒙芙如领着兮兮从蒙香楼出来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楼门上的匾额,那是她曾曾祖父蒙时所书,但这一趟去惊幽城,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看看。离家的寞落她只能深深地藏在心底了。 半个时辰后,幽王府的车马队缓缓离开了镇上,往惊幽城的方向而去。 兮兮和蒙芙如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相比蒙芙如的淡定,兮兮更显得兴奋且好奇。她不时地撩起车帘往外探望,满眼都是新奇,暂时把去惊幽城的担忧和恐惧忘在了一边。不过她的这份新奇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三天后,兮兮就开始有了重度马车恐惧症。 原因很简单,天气太热了呗!兮兮从醒过来开始就没出过远门,最远也就是陪着蒙芙如去成都看帐。这几天,正好是七月上旬最热的时候,兮兮在马车里待了三天后,就开始受不了了! 蒙芙如还算比较淡定,摇着她的团扇在马车里看些打发时辰的书籍。兮兮就难受了,索性掀开车帘子,趴在车板上像哈巴狗似的伸着舌头出气儿。 严琥珀回头看见她这副模样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扯了缰绳往回走了几步问道:“梁姑娘,你这是学小狗出汗呢?” 兮兮无力地白了严琥珀一眼,说道:“要笑尽管笑,我这会儿没劲儿跟你扯嘴皮子!” “有那么热吗?”严琥珀放慢了马速,挨着兮兮她们的马车走着。 “你试试!”兮兮没好气地喘着气儿道,“马车里跟蒸笼似的,我要是个小笼包,估摸着早熟透了!”话刚说完,她就往前伸了伸头,朝地上呕吐了两下,脸色都白了许多。 “你该不会是又中暑又晕车吧?” 兮兮趴在车板上,没力气回答严琥珀的话了。严琥珀见状,忙抽了马屁股一鞭子,追上元胤和昭荀道:“梁兮兮怕是中暑了,又有些晕车,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主子,要不停下来歇歇?” 元胤直视前方道:“不停。” 昭荀也道:“主子,梁姑娘没出过远门,天气又这么热,她挨不住多久的。要真半路上折腾严重了,那会更麻烦的。” 元胤想了想,勒马道:“那就歇一会儿。” 一行马队就地歇了脚。蒙芙如把兮兮扶下了马车时,兮兮整个人都昏天黑地的。昭荀让蒙芙如扶着兮兮坐在一棵榆树下,然后掏出银针刺了兮兮两只小拇指上的穴位,问道:“梁姑娘,好些了吗?” 兮兮靠在榆树根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好一点了……” 昭荀又从随身药囊里掏出了一颗藿香丸递给她道:“你有些中暑了,先把这个吃下应应急,等到了小镇上,我再给你抓药去。” 兮兮咽下那颗藿香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谢谢您了,昭荀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不客气,多喝几口水,想吐就吐出来,千万别忍着。” 歇息了一会儿后,兮兮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了。这时,严琥珀招呼了一声道:“启程了!” 兮兮一听这话,头又要晕过去了,嘟嘴道:“我不想坐马车了!” 严琥珀回头对她笑道:“再不愿意也只得忍忍,要不,你自己走着去?” 兮兮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赌气道:“罢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儿了!你们索性就地给我挖个坑,埋了我得了!” 一句话惹得旁边的人都笑了。刚刚跨上马的元胤回头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琥珀,赶紧上路。” 严琥珀走到兮兮身边低头笑道:“梁姑娘,请吧!我们家主子可没什么耐性,要真把他惹急了,他可就当真儿就地挖坑把你埋了。” “埋吧!”兮兮揉着还觉着闷的心口道,“你们这么多人,一人一锄头,埋我也是件容易的事儿。这儿风景多好啊,有山有水,旁边还有一瀑布的野蔷薇花,埋在这儿我也知足了!” 旁边又是一阵哄笑。严琥珀蹲下来对她说道:“真想被埋啊?何苦呢?再忍忍,到了前面镇上就好了。” 兮兮抬头瞟了一眼严琥珀的马,说道:“要不……让我骑马?” “你会骑马吗?” “不会!” “不会还折腾什么呢?” “骑马总能有口凉风吹吹吧?闷在马车里就跟个蒸笼似的,我情愿被晒死,也不愿意被蒸死。” 严琥珀双手一摊,无奈道:“我也想给你马骑,可惜没多的马匹,你还是将就着坐马车吧!” 兮兮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坐马车了。她忽然看见了昭荀,起身小跑着到了昭荀马旁,仰头央求道:“昭荀大人,您带我一程吧!您是大夫,不会见死不救吧?” 昭荀低头看着她:“带你一程?” “对,”兮兮指着昭荀身后的位置道,“我就坐您后面,保准不给您添乱,行吗?” “这……”昭荀有点犹豫。 “昭荀大人,”兮兮开始撒娇道,“求求您了!您是宅心仁厚的大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被蒸死不管呢?”她知道昭荀是这主仆三人里最心软的一个,这么求昭荀,昭荀准会答应的。 果然,昭荀的脸色有些松动了,却还有犹豫不决。为什么?因为旁边那辆马车外就站着乔鸢。 兮兮见昭荀不说话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一把抓着昭荀的胳膊,抬脚踩着上马套,一鼓作气就翻了上去,稳稳地坐在了昭荀身后,然后笑道:“谢谢昭荀大人!我就知道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行啦,我们可以出发啦!” 兮兮这一坐上去,昭荀尴尬了。昭荀这人还是比较内敛的,平日里甚少跟女人有过这样的接触,而且偏偏乔鸢就站在旁边,他心里多少有点虚啊! 乔鸢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马车。严琥珀自然知道昭荀在尴尬什么,忙跨上马背,邀了马近前来道:“哎,梁兮兮,下来!你要骑马,我带你。” 兮兮对严琥珀没半点好感,瞪了他一眼,忽然伸手一把搂住了昭荀的腰,说道:“我不要你带!昭荀大人都没说不带我!” 第二百九十九章(下部) 梁兮兮你到底是谁 她这一搂,四周顿时静默了,因为昭荀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本来就是夏天,衣衫单薄,再加上昭荀从未被女子这样搂抱过,老处男心底那点慌张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昭荀的脸就像要哭了似的,想扯开又怕伤了兮兮,不扯开自己又尴尬得要死,可怜的昭荀哥,真是骑虎难下啊! 严琥珀一边好笑一边招呼兮兮道:“我跟你说,赶紧下来!昭荀哥不喜欢带个人骑马,我说了我带你,赶紧下来,快!” 兮兮已经把昭荀当救命稻草了,哪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啊?她本来就是很开明的现代人,好不好?她才不管那么多,两只胳膊死死地抱着昭荀,冲严琥珀说道:“不!我就不下去!就不下去!要不你现成挖个坑把我埋了!” 蒙芙如和那一群侍卫又笑开了,连乔鸢都笑着掀开帘子看好戏了。昭荀一看见乔鸢,真想找个地洞钻了算了!可兮兮的两只胳膊像八爪鱼似的绕着他,无论琥珀怎么哄怎么劝,兮兮就是不肯放手下来。昭荀真是欲哭无泪啊! “还不走?”一直没说话的元胤忽然冷冷地喝了一句,用余光瞟过兮兮那张倔强的脸,狠狠地甩了马屁股一鞭子,策马而去。 昭荀无奈,只能带着兮兮上路了。马队继续前进,兮兮终于如愿以偿了。虽然马背上很颠簸,可总算一路都有风吹着,再没像之前在车厢里那样又热又吐了。 快走到前面小镇时,马队放慢了速度。严琥珀扭头看了昭荀兮兮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昭荀哥,她睡着了。” 昭荀早感觉到了,最开始兮兮还跟他扯两句闲篇,后来就没了声音,隐隐能听见微微打鼾的声音。可见这丫头三天来真是一点好觉都没有。 严琥珀一看兮兮那睡相就笑个不停,扭头对昭荀道:“昭荀哥,这丫头是不是瞧上你了?为什么单单缠着你就不缠着我和主子呢?要不这样,你对乔鸢姐使美人计不顶用,不如对她使使,没准她把实话都告诉你了!” “胡说什么啊?”昭荀微微转脸往后面乔鸢的马车看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严琥珀朝他左边的元胤笑问道:“主子,您说是不是?” 元胤瞥了严琥珀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还不去前面镇上探路?” “知道了,主子,这就去!”严琥珀笑米米地甩鞭而去。 中间没了严琥珀挡着,元胤随意一瞟,就能瞟到兮兮脸贴着昭荀后背的那副酣睡样。作为姑娘家来说,她那睡相可真不雅观,但却显得有几分可爱,像小狗趴在地上睡觉似的,挺逗人乐的。 元胤想笑,但还是没笑,挪开眼神后,他想起了梨花,心里又开始泛着酸地疼。要是梨花还在该多好,她是不是也像梁兮兮似的缠着自己要骑马呢?她一直想学骑马,一直闹着要匹马,可结果还是…… “昭荀大人,”旁边传来兮兮慵懒的声音,“还没到吗?” 昭荀转头道:“快了,梁姑娘,你醒了?” “嗯……”兮兮半眯着眼睛说道。 “你醒了……”昭荀有点尴尬地提醒她道,“那是不是能松松手了?这样……有点……” 兮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松开了一直圈着昭荀的胳膊,用双手摁住了后面的马鞍说道:“不好意思,昭荀大人,给您添麻烦了!” “不客气,梁姑娘。”昭荀心想,只要乔鸢不误会就好了。 兮兮打了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转头就看见了元胤,头皮不由地麻了两下。现下她一看到元胤就点怕怕的感觉,总觉着这男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给咔嚓了。 元胤一道冷光扫了过来,吓得她赶紧扭过头去,可这一扭把她脖子给扭到了,疼得痛叫了一声,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刚才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脖子早就僵硬了,忽然这么一扭,没骨折已经很运气。旁边骑行的侍卫们忍不住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昭荀忙转头问道:“梁姑娘,你又怎么了?” 兮兮摸着脖子,忍痛道:“见鬼了!” “见鬼了?” “昭荀大人,我扭到脖子了。” “呃?”昭荀转头问道,“痛吗?再忍忍,到了镇上给你针灸。你怎么好端端的扭到脖子?” 兮兮不敢抬眼看元胤,低头说道:“都跟你说了,见鬼了呗!”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鬼啊?” “昭荀大人您不知道吗?”兮兮略微抬起酸痛的脖子道,“这世上有种鬼叫画皮,外表看上去很——好看!可事实上他其实就是一只鬼,一只凶神恶煞的鬼,只不过披着一张好看的人皮罢了。这种鬼白天黑夜都会出现,昭荀大人,您可要小心了!” “有这种鬼吗?” “有!”兮兮斩钉截铁地说道,“这种鬼心肠歹毒,无恶不作,以为自己是鬼就了不得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为全天下都得听他的!昭荀大人,你说这种鬼是不是特别地自以为是?” 昭荀完全没明白兮兮骂的是谁,还好奇地问兮兮是哪儿听来的。一旁的元胤倒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梁兮兮骂人真不带个脏字,最喜欢含沙射影,转弯抹角地把人数落一通。他忽然勒住了马,以至于整个马队都停了下来。 昭荀不解地看着元胤问道:“主子,怎么停下来了?发现什么不对劲儿了吗?” “把梁兮兮放下来。”元胤命令道。 “主子……” “我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元胤的口气不容置疑。 昭荀无奈,只好先跳下马车,再把兮兮扶下来。双脚落地那瞬间,兮兮才知道什么叫大腿极度酸痛!从来没骑过马的她此刻只感觉自己的两只腿儿都废了,完全没知觉了,毫无征兆地扑进了昭荀的怀里。 昭荀忙扶着她问道:“没事吧?” 她死死地抓着昭荀的胳膊嘟囔道:“昭荀大人,我腿儿全酸了……走不动了……” 没等昭荀说话,元胤命令道:“昭荀,上马,让她自己走。” “什么?”兮兮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昭荀也道:“主子,梁姑娘这腿儿怕是走不动道儿了……” “上马!”元胤轻喝了一声道,“谁也不许帮她,让她自己走到镇上去!她要逃的话,后果她自己是知道的。” 昭荀知道元胤的脾气,只好松开了兮兮,翻身上马随元胤走了。马队缓缓地从兮兮身边走过,渐渐地将她抛在了后面。蒙芙如从马车里探出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想帮也帮不上。 兮兮瘪了瘪嘴,双手撑在大腿上,勉强站稳了。她那可怜的大腿儿在马背上颠簸了这么久,早酸痛得没知觉了!那可恶的赵元胤还要让她自己走到镇上去,这不是折磨死人不偿命吗?姓赵的,你就是个恶魔! 兮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沉甸甸的双腿儿走到镇上的,横竖她一抬头看见客栈两个字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朦胧中,她抬起虚弱的眼皮看见昭荀大人的脸,还有蒙芙如,乔鸢……随后便晕了过去。 兮兮中暑了,而且还挺严重的。昭荀在镇上药铺里给她抓来了药,亲自煎熬了送到了蒙芙如房间里。他把药汤放在桌上交待道:“蒙小姐,这药汤待她醒来后给她喝下。一会儿我再备些藿香水,给她多喝点才好解暑。” 蒙芙如点头道:“我知道了。昭荀大人,兮兮病得重吗?” 昭荀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兮兮道:“不算太严重,歇息一两日便会好的。眼下是炎夏,中暑是再常见不过的病症了,没事的,蒙小姐不用担心。只是有句话,我想你劝劝梁姑娘。” “大人是要我劝兮兮莫再惹王爷吗?” 昭荀轻轻点头道:“梁姑娘要再这样跟主子上火,倒霉的人只会是她自己而已。主子最近半年心情格外不好,我不希望梁姑娘因为一时之气冲撞了他,蒙小姐,我的话你可明白?” “我自然明白,昭荀大人放心,等兮兮醒来,我自会劝她的。” 昭荀出了房间,径直去了元胤的房里。严琥珀也在,正吃着冰凉的西瓜,见了昭荀便笑问道:“昭荀哥,那丫头没事吧?病得重吗?” 昭荀放下药囊,坐下道:“也不算轻,再怎么样也得歇息一两天才能好。” “身子怎么那么弱啊……” “琥珀,你先出去。”站在窗边的元胤转身吩咐道。 严琥珀抱了两块瓜出去了。元胤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拿起茶盏问道:“你好像有事想问我?” “主子,”昭荀提起茶壶给元胤斟了一杯茶道,“其实您今天没必要那样对梁姑娘。” “是吗?”元胤抿了一口茶,脸上尽是冷漠。 “梁姑娘只是性子倔了些,她对主子的确有些不敬,可主子向来也不是小器之人,又怎么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儿呢?属下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青易吧?可是主子,梁姑娘跟青易或许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们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把兮兮甩在路上之后,昭荀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兮兮那番画皮之言大概是暗暗骂自家主子的。可以自家主子的性子又怎么会跟一个姑娘计较呢?他觉着还是因为青易。这回没在龙泉驿抓住青易,自家主子的脸色和心情都不太好。 元胤闷闷地喝了一口茶,问道:“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属下……” “或许我该问,为什么这么帮着她?” 昭荀微微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主子的眼睛。” “你很少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除了乔鸢之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昭荀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有件事……属下的确没有如实禀报主子,是梁姑娘的事。” “什么事?”元胤放下茶盏问道。 “梁姑娘她……她好像知道夫人很多事情。” 元胤眉头立刻拧起,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她告诉你的?她知道梨花什么事情?” “主子还记得在蒙恒轻别馆里我灌醉她的事吧?” “记得,那又怎么样?” “当时属下灌醉了她,问起了青易的事。她居然说和青易是朋友。” “真有这事?” “主子别急,听属下说完。属下起初也吃了一惊,以为问出了点眉目,可没想到的是……” 昭荀的记忆回到了当晚,当昭荀还想再问点关于青易的事时,兮兮忽然伸手拍了昭荀肩头一下,醉眼朦胧地说道:“提我和青易做什么?我和他清白着呢!还是说说你和乔鸢吧?你跟她说了没有?” 昭荀吃了一惊,反问道:“说什么?” 兮兮托着下巴嘿嘿一笑道:“哦,一准是还没说吧!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胆儿这么小吗?喜欢乔鸢就告诉她呗!老是藏着掖着算哪门子事呢?照我上回说的那法子,挑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院子里点上一百零一支蜡烛,记得,是红色的,别点白蜡烛,跟祭祖先似的!对了对了,还有什么呢?哦,要摆成心形的,知道心形是什么样儿的吗?”她说着用双手在昭荀眼前合成了一个心形,笑米米地冲昭荀点点头:“明白了吗?赶紧去跟乔鸢表白,别错过了,她可是好姑娘呢!” 昭荀当时就愣住了,他真是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兮兮嘴里说出来的!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兮兮就一头倒在桌子上呼呼地睡了过去。他当时坐在桌边发了很久的神,怎么也想不明白兮兮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梨花夫人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昭荀说到这儿时,看了元胤一眼道:“主子,正因为属下自己都还没想明白,所以没敢告诉您,怕您知道了会更忧心。” 元胤的眼眸暗沉了下来:“那些话只有你和梨花知道吗?” 昭荀道:“夫人去世之前曾病过一回,当时我去给她诊脉时,无意中提起了乔鸢的事。当时夫人跟我说,与其一直等着,不如壮着胆儿去跟乔鸢明说了。她还说,选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用红蜡烛摆个心形的图案,这样的话,乔鸢会更感动……” “怎么会?”元胤眉心拧成了一块儿,轻轻摇头道,“她不可能会知道,除非有人偷听了去。” “属下也曾这样疑心过,可是当时是在夫人房里里,又是在王府东院内,又无婢女下人在侧,应该没人会偷听了去,而且……” “而且什么?”元胤急急地追问道。 “而且这并非属下第一回听见梁姑娘说醉话了。记得烧谷会那晚吗?梁姑娘被吓晕了之后是属下送回了韩家的。当时她也醉得厉害,吐了一通之后,迷迷糊糊地叫着……主子您的名字。” 元胤瞳孔瞬间放大了,眉头拧成了川字:“你说什么?她叫我的名字?” 昭荀点点头道:“属下当时也以为听错了,兴许梁姑娘只是叫了一个同名的人罢了。可后来我问过她,是否认识一个叫元胤的人,她说压根儿不认识。这两回醉酒之后,属下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梁姑娘清醒之后,再问她喝醉时说过的人或者事,她完全不记得了。” “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欲盖弥彰,有所图谋?” “这正是属下觉得疑惑的地方。” “会不会有人刻意安排?” “若真想知道梁姑娘是否有意为之,只有一个法子,”昭荀看着元胤说道,“这法子就是您亲自试探她。您和夫人夫妻一年,必定有些事是外人指定不知道的。她若真是有人安排来接近您的,必然会漏出马脚。” “若不是呢?”不知怎么的,元胤问出这句话后心里涌起了一股慌乱。 “那这事就会变得更奇怪了。若无人刻意安排,她上哪儿知道夫人那些事去?”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仿佛谁都暂时找不出答案。过了一会儿,昭荀起身回自己房间了,元胤却怎么也没了睡意。昭荀的话他是相信的,可梁兮兮又怎么说呢?是有人安排的吗?是有人让梁兮兮故弄玄虚模仿梨花来接近他的吗?若不是,那梁兮兮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情?为什么会在醉梦里叫着自己的名字? 元胤没了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久久没悟出个答案。他心情一烦闷便想出去走走,刚打开门就看见了梁兮兮。 在离他大概十来步远的过道上,兮兮正坐在一张方凳子上,双手抱了个枕头,侧脸贴着,趴在了护栏上睡觉。他愣了一下,这丫头怎么跑这儿来睡觉了? 原来兮兮半夜里醒来,全身酸痛就不说了,还闷热得慌。她索性搬了凳子,抱了枕头跑过道上来睡。过道上有凉风不时吹过,甚为凉爽,就像上一世每回夏天停电了,一楼的人都搬着凳子去院里纳凉似的。 兮兮睡得很恬静,很舒服,大概是这穿堂风的缘故。她压根儿没想到元胤会慢慢地朝她走近,停伫在她身边,凝视着她那张略显灰白的小脸看了很久。就在元胤刚想转身离去时,她忽然动了一下,像在床上似的翻了个身,凳子一扭,她整个人就往下掉——不过幸好元胤及时伸手接住了她。 兴许是太累了,她像个轱辘似的滚进元胤怀里时,只是拿头在元胤胳膊上蹭了两下,大概以为是枕头吧,然后又昏睡了过去。她滚进元胤怀里那瞬间,熟悉的香气又扑鼻而来,让元胤有种难以抹去的错觉,仿佛梨花又回到他身边。 “你到底是谁呢?”元胤低头看着怀里的兮兮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梨花所知道的事?你能告诉我吗,梁兮兮?你到底是什么人?敌人?或者是……” 后面几个字元胤没说出来,生生咽了下去,带着略显忧郁的表情抱着兮兮转身走了。 兮兮是在元胤床上醒来的,这事在第二天清早大伙儿起床时便传开了。这得多亏了严琥珀那张大嘴巴。一见到兮兮躺在元胤的床上,吓得大喊了一声:“梁兮兮,你睡错床了吧?你怎么在我主子床上?” 这样一喊,门外的侍卫听见了,侍卫又传给侍卫,甚至传到了乔鸢蒙芙如的耳朵里,以至于兮兮一上马车,蒙芙如便问她:“兮兮,你昨晚怎么在赵元胤的床上?” 兮兮靠在软枕上,浑身不得劲地说道:“我哪儿知道啊?我明明记得我在过道上睡觉的嘛!哪儿知道一睁开眼就在他床上了!” 蒙芙如往她胸口盯了一眼,问道:“你……没啥事吧?” 兮兮打了个哈欠,一时没明白过来,摇摇头道:“没事啊!” “真的没事?” “会有什么事?”兮兮用她那微微起黑眼圈的眼睛看着蒙芙如问道。 “赵元胤对你……没有做过啥吧?” 兮兮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说道:“应该没有吧!我起床的时候衣裳都好好的,我想像赵元胤那种公子哥不会玩完姑娘还给她穿衣裳那么好吧?再说了,他昨天是怎么整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蒙芙如略觉得放心了,盯着兮兮看了好几眼,又问道:“兮兮,你说赵元胤是不是对你有意?” “你想多了吧?”兮兮躺下后翘起二郎腿儿说道,“赵元胤那种人怎么会看上我?况且他把我当那什么青易的姘头,他会对仇人的姘头有意思吗?听说青易对他有杀妻之仇呢!” “杀妻之仇?”蒙芙如疑惑道,“谁给你说的?是杀妾之仇吧?我听说赵元胤原本就有个正妃,是大理的公主,半年死的那个只是他的小妾而已。” “啊?他还有个正妃啊?去!”兮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道,“果然是王公贵族,家里妻妾成群呢!我最瞧不上这号人了,以为天下女人都该捧着他似的。” “不过他也算是个别例了。” “什么别例?” “我听有些客商说,赵元胤不喜欢那位公主,一直冷落着,单单宠着他那个小妾,如珠如宝地疼着。他那小妾没死之前,连王府都是那小妾掌管着,没那公主半点事儿。” “真的?”这一点兮兮都是觉着很意外。 第三百章(下部) 兮兮的字迹 蒙芙如点头道:“外间都传是青月堂的人害死了他那小妾,所以他才会那么恨青月堂的人,恨青易。你大概不晓得吧,青易是青月堂的少堂主。你倒好,巴巴地凑上去想做少堂主夫人,人家没说你脸皮厚已经算不错的了!” 兮兮一下子翻了起来,睁大眼睛问道:“真的啊?那个青易还是什么少堂主?”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赵元胤会亲自跑到龙泉驿来抓他的缘故。要不然,你以为惊幽城所缉拿的每个要犯他赵元胤都会亲自去抓吗?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恨青易罢了。” 兮兮捂着心口,吐了吐舌头道:“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呢!” “现下晓得怕了?” “哦……”兮兮说完忽然觉着想吐,忙撩开帘子,伸出头去狂吐了两口,把早上吃的那点稀饭咸菜全吐了。倒霉催的,她又开始晕车了! 又在路上颠簸了几天,马队终于到达了一个叫彭城的地方。彭城有惊幽城自己的别馆,所以马队就在别馆歇下了。这几天,兮兮在马车上熬得白头发都快出来了。要不是昭荀不断地给她吃药丸,扎银针,她估摸着自己早拍着翅膀飞天了。 到了彭城歇息了一晚,兮兮的精气神就恢复了许多。早上起床后,她看见蒙芙如正坐在院子里那几棵湘妃竹下看书,忍不住走过去“调戏”道:“这位美人,模样瞧着好俊俏呀!” 蒙芙如从书上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道:“又能跑能跳了?” 兮兮做了个伸展运动笑道:“那是自然!我梁兮兮的自我恢复系统还是很好的!再加上昭荀大人那个神医……对了对了,大掌柜的,我觉着你和昭荀挺般配的!” 话音刚落,蒙芙如就举起手里的书敲了她脑袋一下:“刚刚好又开始胡说了?真该叫昭荀大人多扎你几针,让你在床上多躺几天!” 兮兮揉着额头说道:“我是好意啊!你想,你是精明能干的女掌柜,他又是医德双馨的好大夫,你们俩要凑在一块儿开个医馆,那绝对是财源滚滚来呀!” “你想挣钱想疯了吧?你难道看不出人家昭荀大人的心意吗?” “什么心意?” 蒙芙如指了指隔壁院子,那儿住着乔鸢。兮兮猛然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说,昭荀大人对隔壁那个乔鸢有意?” 蒙芙如淡淡一笑,低下头去看她的书了。兮兮的八卦劲儿上头了,忙在她跟前的石凳坐下打听道:“大掌柜的,你怎么看出来的?嘿嘿……” “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喂,这是说我没长眼睛吗?我这两天又中暑又晕车,折腾得我快去了大半条人命了,我没发现也不奇怪吧?你说说嘛!” “自己看去!” “说说嘛!这儿就我们两个,不扯些闲篇,日子怎么好打发啊?” “我有书看,你一边去闹腾!” “你不说那一准是你自己瞎猜的。你想想,那乔鸢看上去像是押解的犯人,跟昭荀大人不是一边儿的,昭荀大人要是喜欢上了她,那多可怜啊!爱上自己的敌人,哇!”兮兮满眼憧憬地望着那些湘妃竹笑道,“这是多么多么虐心的情节啊!想想都觉着肝肠寸断呢!昭荀大人不愧是昭荀大人,挑拣心爱的女人都这么地有勇气!” “有了勇气,之后呢?”蒙芙如抬起头说道,“之后难道就是家和万事兴,子孙百代繁吗?无论怎么有勇气,到最后也就是拔刀相向罢了。” “大掌柜的,不用说得这么悲观吧?或许,他们可以私奔呢?”兮兮笑米米地说道。 蒙芙如丢了她一个白眼:“私奔?你以为真能像你书段子里说的那样,什么罗少爷和朱小姐不顾家仇私奔了?又或者梁山伯与祝英台托了蝴蝶大仙相助最后两相私奔,还生儿育女了?那不过是桥段子罢了。昭荀大人是惊幽城的人,乔鸢又是青月堂的人,若真如你所说私奔了,下场只有一个。” “什么下场?” “那就是同时被惊幽城和青月堂追杀,一天安宁日子都过不了。” “那就逃到深山老林去呗!大不了,隐居起来嘛!两个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生几个娃儿,开几亩地,日子照旧过得好好的呀!” 蒙芙如没说话,脸上浮起一丝冷漠的笑容,仿佛是不赞同的。兮兮问道:“你觉着这样也不行?” “你可晓得,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彼此之间得有多难以割舍,难以磨灭的情意吗?私奔需要的是勇气,而田园般的生活需要不仅仅是勇气,还要彼此守着始终不变的承诺,那样才能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可这世上,嘴里说着向往田园生活的人多去了,但若真到了那一步,有几个能忍受得了那种平静和清苦的?男耕女织说起来是挺美好的,但终究很抵过世间浮华。” 兮兮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蒙芙如了。从遇见蒙芙如的第一天起,她就发现蒙芙如有着超过年龄的成熟。或许是因为太早接掌客栈,蒙芙如看人看事都和普通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儿。她总是会把悲观的结果看在先,脑子有时候冷静得超过一般男人,正因为如此,早已到了出阁之龄的她仍旧还是孑然一身。 蒙芙如见兮兮垂着眉眼在发神,笑了笑问道:“觉着我说得不对?” “有几分道理,”兮兮回过神来说道,“不过,要是有一天你也爱上了自己的敌人,那你会怎么办啊?” “我会和他同归于尽。”蒙芙如顺手翻了页书,淡淡地说道。 “那也太血腥了吧?” 正说着,昭荀派人来叫兮兮过去。兮兮随着侍卫到了另一个更大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个S形的荷花池,池水一直通向了院外,满池的荷莲正吐露着芬芳,甚是好看。 昭荀就坐在池塘旁边的石桌旁整理着什么东西。严琥珀则坐在池塘边沿上,一边咬着梨子一边拿着张纸在看,而兮兮最怕的赵元胤背对坐在一张靠椅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严琥珀一见到兮兮便笑道:“梁姑娘清瘦了啊!” 兮兮的确是瘦了一圈了。连日里的不适让她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靠着稀粥勉强撑着。兮兮冲严琥珀礼貌地笑了笑,然后坐到了昭荀跟前。 昭荀替她把完脉后说道:“梁姑娘的身子已经见好了,多歇息两天就会恢复如常了。今早可吃得下饭?” 兮兮道:“喝了一碗小米粥,咽了半个馒头,还算好吧。” 昭荀点头道:“那就好。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侍卫一声,他们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会在这儿停留两天,你和蒙小姐可在院子里转悠,但不能出去,知道吗?” “明白,”兮兮说完好奇地往昭荀跟前瞟了一眼,问道,“昭荀大人是在抄滕东西吗?” “就是你上回给的方子,我想抄在自己的手札里。” “我帮你吧!”兮兮笑道。 “你帮我?” “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帮您抄滕吧!我的字儿虽卖不找钱,可还算看得。之前一直受您照顾,还没来得及谢谢您呢!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兮兮说完伸手拿过了昭荀跟前的手札和纸笔,埋头认真地抄写了起来。 荷池旁又恢复了宁静,四个人都各自低头忙着。过了一会儿,严琥珀起身伸了个懒腰,把梨核往盘子里一扔,站在兮兮身后看了两眼。他原本是想看看兮兮字儿,可没想到居然看到一件有趣儿的事,不由地咯咯笑了起来。 兮兮转头问道:“严大人,您笑什么呀?” 严琥珀指着兮兮写的字儿笑问道:“梁姑娘,我请教请教,你这字儿是从哪儿念起啊?是从左到右呢?还是从上到下?你写字也太奇怪了吧?为什么是从左到右横着写的呢?” 兮兮忽然想起了什么,掩了掩嘴,眨了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遭了!我忘记了!该从上到下竖着写啊!” “哈哈哈……”严琥珀笑得更大声了,“梁姑娘你人有趣儿,没想到你写字儿更有趣儿啊!这是哪一方时兴的写法啊?” “对不住了,昭荀大人,”兮兮忙抬头对昭荀抱歉地笑了笑说道,“我重新再给您写一份,这两页就撕了吧……” 兮兮正想抬手撕了那两页纸时,耳边忽然传来元胤冷冷的声音:“等等!” 她一抬头就看见元胤那双乌黑冰冷的眸子,手不由地放了下来,嘟嘴问道:“又怎么了?” “拿来!”元胤伸手喝道。 兮兮本来就有点怕元胤,被他喝了一声,浑身汗毛又竖了起来。她拿着那本手札,慢慢地挪步到了元胤跟前,双手递了过去说:“给您……” 元胤一把扯过那本手札,目光落在她刚才誊抄的字迹上看了几秒钟后,忽然抬起眼眸盯着兮兮。兮兮吓了一跳,这男人的眼神像要吃人似的,又寒又凶,可自己也没做错什么事啊?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我问你,是谁教你这么写的?”元胤举起手札,口气阴冷地抬头问她。她搓了搓腰带,有点害怕地回答道:“没谁教我,我一直都是这么写的。我知道你们不是这样写的,大不了我改过来就是了……” “一直都是这么写的?”元胤脸上刻着不相信三个字,目光里冒着火花儿,仿佛一个瞪眼就能喷出火来把兮兮烧个花开富贵。 兮兮不敢看他那眼神,低着头说道:“我知道我这习惯很让人奇怪,可……可我这样写也没有招惹到您吧?我们家蒙掌柜的是提醒过我好多回了,我只是一时改不过了……” 话未说完,元胤忽然起身一把拽住了兮兮的胳膊。兴许是用力太猛,兮兮疼得大叫了起来:“疼啊!你想干什么呀?我不就是写了几个字吗?” 昭荀和严琥珀都愣住了,不知道自家主子这火是怎么来的!昭荀忙上前道:“主子,您消消火儿,先放开梁姑娘的手,她疼得脸都白了!” 元胤没放手,拽着兮兮的胳膊往身边拖了一下,厉声问道:“梁兮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兮兮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胳膊感觉要断了似的,这男人的手劲儿实在太大了。她一边想掰开元胤的手一边跳脚道:“你放开!放开!昭荀大人,救我啊!我胳膊要断了!” “说!”元胤又喝了一声。 兮兮呜呜道:“我哪儿知道我是谁派来的啊?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行了吧?写个字儿也惹你了,你这么看我不顺眼直接丢了我下荷花池行了!我从小就是这么写字的,怎么了?这还犯了哪章王法不成?你放开!呜呜呜……放开放开!” 兮兮真的哭了起来,又蹦又跳地想从元胤手里扯开自己的手,可元胤拽得死死的,目光寒得骇人,仿佛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 严琥珀也开口道:“主子,到底怎么了?梁姑娘不就写了几个字吗?到底哪儿不对了?” 元胤没有回答,忽然松开了兮兮的手。兮兮还没站稳,却又被他扣住了下巴,一下子拉到了他眼前。他死死地捏着兮兮的下巴,把兮兮捏得生疼,想挣脱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能任凭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 “主子……”昭荀有点着急了,因为自家主子很少这么对待一个女子,即便是女犯人,他也很少自己亲自动过手。可一旦动手,几乎不会留对方活口,所以乔鸢没死在他手里,昭荀已经谢天谢地了。眼看着自家主子这么对兮兮,昭荀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劝解,却被元胤生冷地打断了:“昭荀,拿酒来!” “拿酒?” “去拿酒!” 昭荀忽然想起什么了,忙说道:“主子,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可梁姑娘身子才刚刚好点,若是再给她灌醉了,那她的脾胃会受损,不容易恢复啊!要不,等过两天她身子好些了再说?主子,您先松松手,行不?梁姑娘好像喘不过气儿来了。” 兮兮的确有些喘不上气儿了,脸色都有些白了,大半都是被吓了的。元胤盯着她的脸凝视了片刻,轻轻地松开了手。刚一松开,她整个身子就往地上缩去,元胤立刻伸手一揽,将她揽进了怀里,低头一看,又晕过去了! “昭荀!”元胤顺势坐下,让兮兮靠在了他的怀里。 昭荀忙给兮兮把了把脉,松了口大气道:“主子,没事,她就是吓晕过去了。属下这就把她送回去……” “先把她弄醒再说。”元胤说完横抱起兮兮往自己房间走去。 昭荀正要跟着去,严琥珀一把拉住了他,茫然地问道:“昭荀哥,主子这是怎么了?除了夫人和雀灵,我没见她抱过别的女人啊!” 昭荀道:“我现下也是半斤八两没弄明白,稍后再说吧!我先去把梁兮兮弄醒!” 兮兮被放在了元胤房间里的凉塌上。昭荀给她扎了几针后又把了把脉,这才起身对旁边坐着的元胤道:“主子,没事了,一会儿她就会醒的。” 元胤看着昏睡中的兮兮,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昭荀,你相信梨花还没死吗?” “主子,”昭荀在他旁边坐下道,“你认为梁姑娘是夫人?” “那你觉着这一切该怎么解释呢?” “夫人是我们看着您亲手下葬的,怎么可能会还活着?属下明白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想当初您听说唐宣容死了,就以为她真死了,可谁知道她换了个容颜又以夫人的名义出现在您跟前。可是主子,夫人已经下葬了,这是事实啊!她不可能从棺材里爬起来再换个容颜吧?” “那梁兮兮的字又怎么解释呢?” “字?” 元胤若有所思地看了凉塌上的兮兮一眼:“她的字……和梨花是一模一样的。” “什么?昭荀吃惊不小。 “不但如此,连写字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元胤还记得在紫鹊村田庄时,第一回看见梨花写字就笑话过她。梨花也是从左到右横着写的。元胤教过她很多回后,她才慢慢习惯从上往下竖着写。 刚才元胤看见梁兮兮的字的时候,心脏像忽然被人穿了个洞似的,冰凉,震撼,慌乱!所以他才会如此逼问兮兮,自己在怕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昭荀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都:“这太匪夷所思了啊,主子!梁姑娘若是人派来的,那她模仿夫人的本事可真算天下一流了!不但性格举止很像,就连写字都这么像。可细想想,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了解夫人呢?换言之,除了长相和声音之外,别的几乎都很像。” 元胤满面愁容道:“这也是我最想不明白的地方!她若真是别有用心,为什么每回只会在喝醉之后变样儿?” “属下明白您刚才为什么要属下拿酒,可梁姑娘的身子实在是经不住酒灌了。主子,等她身子骨再好些吧,要是半道儿上就把她折腾死了,那我们想问什么都问不到了啊!” “知道了,你去吧。” 昭荀起身自去了。元胤闭上眼睛,轻轻地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这几天,他又开始了不眠之夜。尽管有那香囊在,可每回他闻着那气味儿就能想起梁兮兮。太多不明白的事缠绕在他心里,让他无法释怀。 闭目养神时,元胤忽然想起梨花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唐宣容死的是身,她死的是心!元胤至今都没想明白梨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到梨花下葬的时候,元胤仍然觉着梨花就是唐宣容。可后来冷静下来想想,梨花一直都否认自己是唐宣容,而梨花的性格跟幼年时遇着的唐宣容真的是大相迳庭。倘若真如梨花所言,她不是唐宣容,那她会是谁?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凉塌上忽然传来动响,元胤睁开眼睛一眼,发现兮兮正猫着腰,想偷偷地从他眼前溜过去。 “想去哪儿了?” 兮兮吓得整个人都僵在那儿了,支支吾吾道:“回……回去……” “你不用回去了。” “为什么?”兮兮转身愤怒地问道,“你果然要把我扔荷花池里吗?我到底哪儿惹你了?” 元胤抬起眼眸看着她说道:“我怕脏了荷花池,所以留你一命。但从今天开始,你的命是我的了。” “喂,我的命怎么就成你的了?”兮兮心想,你讲理不讲理啊?这也太霸道了吧? “你想试试吗?”元胤起身盯着她说道。 兮兮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不用……不用试了……不过我说起来应该是属于我们蒙掌柜的,我的卖身契还在她那儿呢!” “我会让她交出来的,至于你,没我的命令,不准从我眼前消失,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兮兮在心里骂了元胤一千遍都还觉着不够!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跑的?刚刚冒起的小萌芽就这么给折断了,唉! “躺回去。”元胤命令道。 “呃?哦……”兮兮真想抽这冷丝瓜两个嘴巴子,可谁让自己不会功夫呢?只好乖乖地坐回了凉塌上,神经绷紧地斜瞟着他。 “看什么?”元胤转头看向她问道。她忙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摆弄腰带。 “又想骂我是画皮,或者是驴?” 兮兮差点笑了出来,这人还挺记仇的嘛。她忍着笑,没有回答,继续在那儿摆弄她的腰带。 “在地窖是怎么回事?”元胤坐下来问道。 “地窖?” “还装蒜?是不是又想出去吊一会儿?你不说实话是想袒护蒙家吗?我告诉你,你根本袒护不了。蒙家若真如蒙芙如说得那么清白,我就不会带她去惊幽城了,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当天在地窖你遇见过什么?” 兮兮想了想,说道:“那天……我的确是遇着了一个人,但是不是你们说的青易我就不知道了。当时他打翻了我手里的灯,我刚想喊你的时候,他就把我嘴巴给堵上了。后来你问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说,你刚才自己也说了,我不想给蒙家添麻烦。” “可也给你自己招来麻烦。” “那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第三百零一章(下部) 这个男人的温柔 兮兮忙把头又低下去,不说话了。元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是不是想说我霸道?又或者蛮不讲理?” “不敢……” “心里这会儿就这么骂着我,还说不敢?” 兮兮抬起无辜的眼眸看了一眼,在心里嘀咕道,他是蛔虫变的吗?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你是怎么到龙泉驿的?” “我也不知道,”兮兮说完之后又添了一句,“这是实话,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到那儿的,信不信由你。” “你在龙泉驿待了半年,没人来找过你吗?” 兮兮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我想,应该没人会来找我的。我在香家躺了一年,做了一年的植物人,所有人都以为熬不过去了,谁曾想到半年前我又活过来了。” “半年前?” “对啊!” “半年前的什么时候?”元胤忽然有些好奇了。 “哦,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兮兮耸肩笑了笑说道,“蔓儿起来上茅房的时候,发现我屋子里有动静,吓得她都哭了,哇哇地在外面大喊大叫。” “一个晚上?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自然记得,我重获新生的日子我怎么不记得?那都快到年关了吧!我记得是一月初六!”兮兮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 一月初六?那不就是梨花去世的那天晚上吗?元胤的脸色瞬间变了,怔怔地看着兮兮比划的那个六。兮兮察觉元胤又变脸了,吓得收回了手,身子往后缩了缩说道:“是你先问我的,我又哪儿答错了?” 元胤起身走近了凉塌,俯身下去的时候,兮兮吓得想拔腿就跑,元胤一把抓住她,摁在凉塌上。她慌得声音都抖起来:“你……你你到底想……想干什么呀?变脸……变脸比翻书还快!我求你了,你要真那么看我不顺眼,索性扔了我……别这么吓我行不行?我心脏真受不了了!” 元胤俯下身来,吓得兮兮不敢开口说话了,睁着一双又惊恐又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元胤的脸。元胤细细地打量着兮兮,眼眉,鼻梁,再到嘴唇,每一处都跟梨花是不一样的,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相似,又有这样的巧合呢?梨花去世是一月初六夜里,而偏巧她就是在那晚醒过来的。 “梁兮兮……” “呃?”兮兮的声音还在抖。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元胤这话问的是兮兮,也问的是自己。 “我是好人……”兮兮嘟着小嘴说道,“我真是好人……我一点犯法的事都没做过……我不知道我到底哪儿惹到你了……可是我真跟青月堂没干系……那天的话是我太生气了才骂出来的……谁让你骂我是那个谁的姘头呢?” “骂你是青易的姘头你很生气吗?” “废话嘛……不是不是,”兮兮忙摇头道,“你想想呀!哪个姑娘愿意给人这样骂的?再说了,我和那个青易就碰见过几次而已,他人长得真倒是挺不错的,可长得不错我就得喜欢吗?我又不是花痴!在地窖里的时候,我哪儿想到会遇上他呢?我这样说……你你你……你明白了吧?可可可……可以松手了吧?” “梁兮兮,”元胤凝视着她的眼睛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有一个字是骗我的,我会让整个蒙家给你陪葬,听清楚了?” “我真的没说假话呀!”兮兮都快急哭了,这男人的疑心怎么这么重呢? 元胤缓缓松开了手,兮兮一个鱼挺坐起来就想跳下凉塌开跑,却被元胤挡住了:“我说了你能走吗?” “那你还想问什么?”兮兮有点畏惧地看着他问道。 “呆着,呆在我看得见你的地方。” “啊?” “不愿意?” 兮兮敢说不愿意吗?一个不愿意,可能蒙家真的就要给她陪葬了。 兮兮在元胤的房间里待了一个上午,无聊得除了睡觉就只剩下睡觉了。她真的很佩服这男人的定力,可以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到了晌午,兮兮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去和蒙芙如吃饭了。可谁知道,她被带到了院子里的凉棚下,和这冷丝瓜主仆三人一块儿吃饭!这顿饭吃得她心惊胆颤,压力山大啊!期间,严琥珀不断地盯着她偷笑,昭荀仍旧一脸好颜色地劝她多吃点,而这冷丝瓜则面无表情地吃着自己的饭。 好容易熬过了下午,兮兮心想总该放自己回去睡觉了吧!可是——这冷丝瓜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天都黑完了,他仍旧没有派人把自己送回蒙芙如那边。 “那个……”兮兮终于忍不住出声儿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元胤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画什么,头也没抬地说道:“记性不好吗?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把我说的话忘了?” “什么话?” “自己想,想起了再说。”元胤说完继续忙着自己的了。 兮兮坐在凉塌上翻来覆去地想上午这冷丝瓜说过的话,终于想起其中一句: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一想到这儿,她浑身又起鸡皮疙瘩了:这霸道的家伙该不会要我今晚跟他睡一个屋吧?或者说是……一个床?要命了要命了!那怎么可以呢?虽然自己不是信奉男女授受不亲的,可也不能随便跟人同床啊! 兮兮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元胤的表情,估摸着他的心情应该不差,然后才说道:“再打扰您一下……我比较认床,所以我还是回掌柜的那边吧!” “下回编借口像样儿点。”元胤照旧头也不抬地回话道。 “不是借口……” “你才来这儿睡了一晚,哪儿来的认床?”元胤抬头瞟了她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没有……” “担心今晚我会把你怎么样吗?” “那自然不是了!”兮兮忙干笑了两声摆摆手道,“我可没这么想过,像我这种货色您是瞧不上的!你府上什么样儿的姬妾没有,还有个公主王妃呢,哪里会看上我呢?我有自知之名,您放心,我绝对没有把您想成那种低端庸俗恶心的纨绔子弟!” 元胤嘴角扯起一丝笑容,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指头道:“你倒真地很会贬低你自己呢!” “可不因为您太伟岸太高大了吗?这才显得我很渺小很低端,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兮兮趁他脸色好使劲地夸了两句,希望他心情一好就能放自己回去。可惜兮兮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起身唤了下人进来,吩咐给兮兮准备沐浴水和衣裳,然后他就出去了。 兮兮弓着腰,一脸沮丧地坐在凉塌上,抱着头自言自语道:“他是哪根筋儿不对啊!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不对不对,一准是陷阱,是陷阱!都说他是十面阎罗,最好审人了,一准是在打什么盘算!”她说着揪了揪自己的脸道,“梁兮兮,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中了他的歼计!” 可兮兮那单纯的警惕心在入水五分钟后便瓦解了。这一路来的奔波和生病早就让她疲惫不堪了。将整个身子沉浸在温度恰好又泛着花香的水里,她觉得再没比这更惬意的事情了。 沐浴起身后,她一边理着湿发一边往自己身上套衣裳,心里还在回味着在沐浴水中的凉爽。不会功夫的她压根儿没察觉到,一个人影闪过屏风,正手握兵刃向屏风后的她缓步靠近。 就在这人向她头顶举起兵刃时,一把短剑嗖地一声飞过,沉沉地扎在了墙上。她听见动静,赶紧回头张望,可没等她看清是怎么回事,元胤已经一阵风似的来到她身边,把她往怀里一扣,挡住了她的视线轻声道:“别看。” “有……有人吗?”兮兮感觉到应该是刺客,而且眼角也瞟见地上有一股殷红的鲜血流过来。 “别说话,”元胤顺手扯过屏风上自己的披风将兮兮裹住了,然后又取下兮兮还没来得及栓上的腰带,将她的眼睛蒙上了。兮兮有些慌乱,忙问道:“你蒙我眼睛干什么?” “我没叫你摘下来就不许摘,听见没?”元胤放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哦……” 话音刚落,兮兮的身子就被元胤拦腰抱起,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紧接着,耳边又传来咚地一声,仿佛又有人倒下了!她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再笨也该明白了,是有人偷袭吧!这冷丝瓜到底有多少仇家啊?走哪儿都会被刺杀呢? 没等她想明白,身子又被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晕得她不得不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元胤的腰。这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冷丝瓜给她把眼睛蒙上,难道是怕她看见了又会晕?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涌起了一丝丝莫名的温暖。 不过,这点温暖很快被耳边刀剑相击的声音给打破了。她听见有人不断地倒下,听见桌椅被打翻的声音,而自己在冷丝瓜怀里也快要被转晕过去了。 忽然,四周都安静了下来,严琥珀的声音传来:“主子,您和梁姑娘还好吧?” “还好,有多少人?” “十多个,瞧着不像是青月堂的,像是大理的。” “留个活口!” “是!” 严琥珀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远去了。兮兮松了一口大气,问道:“我能把腰带取下来了吗?” “你见血会晕吗?”元胤在她耳边问道。 “一点点不会,可要是多了……” “那还是别取了。” 兮兮一听这话感觉毛骨悚然,条件反射地往元胤胸前靠了靠,问道:“很多……很多血吗?我旁边是不是有好多死人呐?” “我还没死,你就不用担心了。” “你刚才杀了很多人吗?” “你很怕吗?” “我……我应该不怕吗?”兮兮可怜巴巴地反问道。 一阵刀剑回鞘的声音后,元胤扣着她腰肢的手又紧了紧:“怕就别乱动,跟着我就行了。” 兮兮很老实地点点头,跟着元胤的步伐出了房间。刚才还喧闹的院子里此刻已经恢复了安静,一阵夜风扫过,兮兮浑身打了个冷颤,感觉有股很浓烈的血腥味道,立刻摁住了心口干呕了两声。 “怎么了?”耳边又响起元胤那略显低沉的声音。 “没什么,”兮兮揉了揉心口道,“就是觉着有股味儿难闻。” “那是血的味道,你的香囊呢?” “搁在屋子还没来得及带。” 兮兮刚说完这话,一个香囊就递到了她鼻边,里面满满的都是她熟悉的味道。她猛然反应过来,这莫不就是当初自己卖给冷丝瓜的香料包?难道冷丝瓜一直都带着? “先拿着这个,别又晕过去了,昭荀这会儿没工夫救你。”元胤把香囊塞进了兮兮的手心里。触碰到她手心那一刻,元胤发现她的手又凉又湿,大概因为惊吓,手心里全是冷汗。元胤忍不住又安慰了她一句:“不用怕了,已经没事了。” “哦……”兮兮紧紧地抓着那个香囊靠在元胤怀里,乖得像只猫一样。这会儿她也不管什么冷丝瓜什么十面阎罗了,哪儿暖和哪儿安全她就往哪儿靠。 这时,昭荀的声音响起:“主子,宣王妃来了!” “她怎么来了?”元胤的声音有些不悦。 兮兮一听宣王妃三个字,忽然想起蒙芙如说过,赵元胤本来就有个正妃,想必就是这宣王妃了。她一时好奇,伸手就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腰带,本想看看那宣王妃到底长得什么样儿,结果一睁眼便看见不远处横七竖八地倒着好些尸体,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吓得把脸往元胤怀窝里一凑,搂着元胤的腰喊道:“太吓人了!” “不是让你先别摘吗?”元胤搂紧她低头说道。 她埋头在元胤怀窝里打颤道:“我不小心的嘛……太吓人了!能不能……能不能赶紧搬走啊?太吓人了!” “昭荀,”元胤吩咐道,“叫人抬了走,细细查看到底是哪一路的。” “是……” 昭荀话没说完,班那镜台的声音就从不远处飘来了:“不用查了,是我们班那府的。” 第三百零二章(下部) 人家的王妃来了 兮兮听见这声音时,猛然想起人家冷丝瓜的正妃都来了,自己还窝在冷丝瓜的怀里,是不是有点暧昧了?她忙从元胤怀窝里抬起头,松开手,正要往旁边退时,元胤胳膊一紧,又把她带回了怀里,面无表情地正走过来的班那镜台说道:“你就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事的吗?” “本来是想阻止,可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这些都是连辛派来的手下,连辛是我们班那府的人,那这些刺客自然也是班那府的。” “连辛人呢?” 严琥珀小跑着过来回答道:“主子,连辛跑了,要不要这会儿就追上去?” “不必了,”班那镜台摇头道,“连辛交给我吧!我会找到他,劝他别再来打扰你。另外,我已经修书回了班那府,告诉了我爹,你已经把我放出来了,并且答应保全我正妃的位置,所以往后班那府不会再找你麻烦。” “行,连辛交给你处置,不过他下回再来,我不会留活口。” “我知道,那我先走了!”班那镜台正要转身离去,昭荀开口道:“既然连辛已经逃了,王妃再追出去也无用。何不等过了今晚再做打算?相信连辛暂时也不会再来了。” 班那镜台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缓缓转身看了一眼元胤怀里的兮兮问道:“我在,不会打扰你们吧?” 兮兮瞬间觉着尴尬无比,她可不想被这宣王妃误以为是勾引别人相公的小三啊!她没等元胤开口,忙从元胤怀里溜了出来说道:“不会不会!我这就回那边院子去了!你们俩……慢慢聊!慢慢聊啊!我先告退了!” 她提起裙边就往台阶下跑去,每遇到一具尸体就踮起脚尖绕个大圈圈地躲开。那又害怕又想赶紧溜的模样把严琥珀和昭荀逗得笑了起来,旁边侍卫们也跟着笑了。 “还笑?”元胤忍着没笑,“琥珀,去看着她。” 严琥珀转身追了上去喊道:“梁姑娘,你等等!跑那么快干什么啊?他们都是死的,你怕什么呀?” 兮兮已经跑到院门口了,听见严琥珀的话,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道:“就是死了才怕嘛!活人我才不怕呢!” 侍卫们又是一阵好笑。看着严琥珀护送兮兮回蒙芙如的院子去了,元胤这才吩咐昭荀道:“叫人把屋子里清扫了。” “是,主子。”昭荀自行处置去了。 元胤看了一眼班那镜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连辛要来刺杀我的?” “就几天前,其实你应该知道,你杀了他哥哥连聪,他找你报仇是迟早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劝住他?” “我有我的法子,横竖——”班那镜台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不会坏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来人,”元胤叫来一个侍卫,“给王妃安排一间屋子。”他说完抬脚往院外走去。 侍卫恭敬地对班那镜台行了个礼道:“宣王妃,请吧!” 班那镜台被带到了另一个院子里,安置在了一间客房里。等侍卫走后,一直憋着没说话的阿今与开口了:“那女人是谁呀,公主?” 班那镜台放下手里的长剑,坐下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也是第一回见到她。” “好像姓梁……我听见严大人叫她梁姑娘呢!公主,您不觉着太奇怪了吗?王爷这才出府小半个月呢,身边居然就多了一个姓梁的姑娘!” 班那镜台无奈地道:“他身边就算再多十个姓梁的姑娘,我又能说什么呢?他肯保住我正妃之位已是不易了,他要什么女人,愿意接什么女人进府,跟我都没什么干系!” 阿今与不服气道:“公主,您可不能这么放弃了啊!您想想,王爷好不容易把您放了出来,又肯保住您正妃的位置,这是个大好机会呢!原本以为那个唐宣贞是个最大的麻烦,看来现下是那个姓梁的了!您刚才瞧见了吗?王爷一直抱着她没撒手呢!” 班那镜台怎么会没看见呢?她急匆匆地赶到别馆来,就是为了阻止连辛刺杀元胤,可当她冲进院子时,一抬头就看见元胤搂着一个陌生的姑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那姑娘嚷着太吓人转头埋进元胤怀里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才分开短短小半个月,元胤怀里居然有了别的女人,她的心当时就揪痛了起来! 她原以为,这世上除了秦梨花有那样的本事之外,应该再无旁人了。可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连唐宣贞都拒绝接纳的元胤会忽然搂着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姑娘。看上去,元胤对那姑娘真是不同,还会吩咐严琥珀这样的心腹小心看护。她不禁纳闷,那个梁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公主,要不我们明天找个借口留下,探探那梁姑娘的底儿?”阿今与打断了班那镜台的神思。 “不必了,”班那镜台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得把连辛找着。他是个冲动的,指不定又会回来闹事。我好不容易才调和了惊幽城和班那府之间的矛盾,不能再叫他破坏了。” “公主啊!您真不在意吗?王爷要真带了那丫头回府,又像宠秦梨花当初那么宠着,您是不是正妃有分别吗?本来只有唐宣贞那么个刺眼的在,可眼下又多了个梁姑娘,那……” “行了,阿今与,”班那镜台打断了她的话道,“往后这些话都不要再说了。我早说过了,元胤再娶什么女人我都管不了,也拦不住!不过,你说,要是唐宣贞知道有这么个梁姑娘在,她会怎么样?” 阿今与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道:“她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愁得好几晚都睡不着吧!她以为整个幽王府就该是她的了?哼,瞧着吧,等王爷带了那个梁姑娘回惊幽城,她怕是要哭上好几嗓子了!公主,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奴婢倒真想王爷早点把那姓梁的带回去,非得气气那唐宣贞不可!把我们从前受了她的气儿全都出回来!” 一夜无眠后,班那镜台早早地起了床。她简单洗漱完毕后,带着阿今与去了元胤的院子。严琥珀和昭荀正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说话,见了她都起身行了个礼儿,比从前要恭敬几分。 班那镜台往元胤房门口瞟了一眼问道:“王爷还没起床?” “还没呢,王妃有事找他?”昭荀问道。 “就是来说一声,我打算先行一步去找连辛。” “王妃不必着急,我们本打算在此处再停留两日,昨晚之事后,主子吩咐今天一早就出发。王妃大可与我们一同回惊幽城去。” 班那镜台点点头道:“那好。对了,昭荀先生,我想问问昨天那位梁姑娘是谁?” “哦,”昭荀淡淡一笑道,“这事您还是亲自问主子吧。” 班那镜台没再问下去,坐在院子里等了元胤起床,然后再一道离开了别馆启程了。 兮兮因为昨晚的惊吓没怎么睡好,一上马车就开始打瞌睡。昏昏沉沉睡到了晌午,活活地给热醒了。一睁开眼就开见蒙芙如盘着腿儿在那儿打坐,凑过去问道:“大掌柜的,您不热吗?” 蒙芙如睁开眼说道:“心静自然凉。” 她打了个哈欠道:“我怎么老是静不下来呢?这都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吧?”蒙芙如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道。 这时,前面车马忽然停了,有侍卫吆喝着勒马歇息。兮兮和蒙芙如下了车,走到路边的茶寮里坐下了。兮兮一抬眼就看见昭荀走近乔鸢的马车,伸手把乔鸢给扶了下来。她忙碰了蒙芙如胳膊一下道:“掌柜的,你说得果真没错呢!昭荀大人和乔鸢姑娘真是……” “我早说了,”蒙芙如喝了一口茶道,“有眼睛的早看出来了!” “那可惨了!”兮兮捧着脸说道。 “你惨啥啊?你该不会对昭荀大人有意思吧?” “你想哪儿去了?人家是觉着坐马车热得慌,又想去跟昭荀大人蹭个马儿骑骑呗!看来,我这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蒙芙如笑了笑说道:“没了昭荀大人,不还有严大人吗?” “算了吧,他?”兮兮摆摆手道,“我宁愿坐马车被热死!” “那就去找赵元胤咯!” “人家正妃就坐在他旁边,”兮兮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班那镜台小声道,“我还往前凑,我是不是自寻死路啊?你瞧见没有?那王妃像是个会功夫的,惹急了,她怕是要把剑架我脖子上了!” 蒙芙如也瞟了班那镜台一眼道:“听说赵元胤对这正妃是不理不睬的,眼下看来传言未必是真的,我瞧着倒像对挺般配的夫妻啊!” “没准那冷丝瓜的小妾一死,冷丝瓜就对他的正妃上心了。男人不都这样吗?见一个爱一个,死一个又再找一个呗!”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笑声飘到旁边,引得元胤侧目看了她一眼。她没发现,蒙芙如倒看见了,斜眼小声道:“那阎罗王在看你呢!” “谢天谢地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没又跑来掐我脖子捏我下巴,”兮兮一边揪着馒头片一边说道,“你可不知道,那人脑子不对劲儿,一会儿风平浪静,一会儿惊涛骇浪的,都不知道他那正妃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话音刚落,元胤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梁兮兮,过来。” “我的个亲娘啊!”兮兮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白天还真的不能说鬼呢!一说就来!”她放下馒头,小跑到元胤身边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你好像又把我的话忘了吧?” 兮兮下意识地想了想反问道:“啊……又是哪一句啊?” “自己想。” 兮兮同学无奈了,什么狗屁王爷啊?难不成本姑娘还要拿个录音笔把你说过的话录下来准备随时overview吗?这年头又没录音笔,难道要拿毛笔一句一句记下来吗?本姑娘又不是战地记者!不过她本着不跟元胤轻易起火的原则,半带委屈的声音问道:“要不……王爷您提醒我一个字儿吧?好歹我能从您说过的那些金玉良言里找出来?” 坐在元胤对面的严琥珀笑了,冲兮兮晃了晃手里的包子,好像在提示她什么。元胤抬起眼眸瞪了他一眼,他赶紧低下头笑呵呵地吃自己的包子了。 “还没想起来?”元胤瞥了瞥她道,“看来你是想走去惊幽城了?” “不要吧……”兮兮都要哭了。 元胤这话刚说完,旁边三桌的人全都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唯独班那镜台和阿今与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还记得,几天前双腿酸痛得要死的兮兮是怎么被元胤丢在半路上,又是怎么拖着那双腿儿走到镇上客栈的,所以一听元胤那话,大家都忍不住替兮兮“哀婉”了一把。 “王爷……” “出发之前再想不起来,自己走着去惊幽城。”元胤面无表情地说道。 绝望的兮兮开始在脑海里翻找元胤说过的那些话了,可除了那句“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之外,兮兮不觉得还有什么话值得他这么动怒的啊!再说了,自己不就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吗?那会是什么呢? 兮兮真是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啊!这时,元胤起了身吩咐严琥珀道:“启程!” “等等!”兮兮一着急就伸手抓住了元胤的胳膊。 坐在元胤侧面的班那镜台愣了一下,发现元胤竟然没有甩开兮兮的手,而是站在原地低头看了兮兮一眼问道:“想起来了?” “没有……”兮兮可怜巴巴地说道。 元胤转身要走,兮兮赶紧拦着他,举起一根指头,扬着脸哀求道:“一个字,一个字,就提醒我一个字好不好?我真的不想走着去惊幽城,那会要了我的小命儿的!一个字嘛,提醒我一个字您又不会损失什么呀!” 元胤还是没理她,拨开她吩咐道:“琥珀,让她自己走着去惊幽城。” 兮兮急得都快疯了,这冷丝瓜是说到做到的,难道自己真要甩了两根小火腿儿爬去惊幽城吗? “哎,梁姑娘,”严琥珀趁元胤背对着他们上马时跑过来说道,“你的记性真是给狗吃了啊!昨晚主子从你们那院子出来的时候说的话你都忘了?” “哪一句啊?” “香囊啊!”严琥珀晃了晃手里的包子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跟你晃了半天儿你都没发现吗?” “说香囊你晃包子我哪儿能明白啊!”兮兮也小声且着急地说道。 “那你现下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可我这时候上哪儿找个新的香囊赔给他啊?” “你自己不就有?”严琥珀指了指兮兮腰间挂着的笑道。 “我的?给他他会扔的!” “那随你咯。”严琥珀笑米米地走开了。 原来昨晚元胤安排了班那镜台之后去了兮兮和蒙芙如住的院子。临走之前,兮兮忽然发现手里的香囊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元胤问怎么办,元胤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办!”然后就扬长而去了。 想到这儿,兮兮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管那么多做什么呀!给了他他再丢了,那是他的事,总好过走路去惊幽城吧!于是乎,兮兮飞快地解下了自己的香囊,跑到元胤马跟前,递上去说道:“给!我想起来了,差您一个这个。” 元胤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立刻伸手接过来,而是看了她一眼。她又晃了晃香囊道:“我真的只有这个了,荒郊野岭的,我也买不着个新的呀!” 元胤仍旧没接,轻夹马肚子往前行去。兮兮站在原地,看着他在马上的背影,一脸纳闷地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严琥珀骑着马过来笑道:“梁姑娘,快回马车上去吧,你不用走去惊幽城了。” 听了这话,兮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可元胤这多变的性子真让她有点受不了。明明是想让自己赔个香囊,给了为什么还不接啊?嫌弃吗?兮兮懒得去想那么多,飞快地跑向蒙芙如了。 旁边正在上马的阿今与冷冷地瞥了兮兮背影一眼,冲镜台小声道:“那个女人还真以为王爷会收她的破香囊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活儿,做得可真难看呀!我们王爷要真揣一个那样儿的在身上,那可真是丢人!” 镜台跨上马,扯了扯缰绳道:“这些闲话少提,当心别人听了去!” “公主,”阿今与扯着缰绳让马挨近了一些道,“您别光顾着看热闹啊!您得摆出点王妃的架势来吧?要不然风头都叫那女人抢去了。” “行了,阿今与,走吧!” “公主啊……” 镜台甩开马鞭,匆匆地追赶元胤去了。阿今与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兮兮,不屑道:“不知天高地厚!比唐宣贞还不知所谓呢!哼!”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兮兮实在耐不住热,掀开帘子钻了出来。她望了望前面的昭荀,想去又不好意思再去了。除了昭荀,就只剩下严琥珀和冷丝瓜了,她真是没那个勇气去问他们蹭马儿骑呢! 这时,前面几匹马慢了下来,后面也跟着放慢了速度。严琥珀无意中回头看见了兮兮,转头喊道:“梁姑娘,又受不住热了?” 兮兮挤出一丝笑容,单手托着她那红扑扑的脸道:“多谢严大人问候了,还行,勉强撑得住!” 严琥珀勒马回头,跑到兮兮马车旁边问道:“梁姑娘,怎么不去找昭荀哥了?” “不想麻烦昭荀大人了。” “那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你?” 严琥珀笑道:“我不行吗?难道你对昭荀哥有意,单坐他的马,不肯让我带你一程?” 兮兮侧脸看了严琥珀一眼,有些犹豫。严琥珀又道:“我可是好心呐,怕你待会儿又中暑了,昭荀哥又有得忙了。来,把手伸给我!” 兮兮想了想,觉得严琥珀的话不错,便伸手给了他,借他的力跨到了马上。严琥珀呵呵笑道:“梁姑娘,抓紧了,我这马儿可快着呢!” “哦。”兮兮用两只手抓紧了严琥珀的衣裳,并没有像抱着昭荀那样抱着他,毕竟总感觉不是很熟悉。 严琥珀一挥鞭子便赶上了前面那几个人。阿今与转头一看,惊讶道:“严大人,您怎么把她带上了?”她这么一说,元胤,镜台和昭荀全都转过头来了。元胤看见兮兮坐在严琥珀身后时,脸色瞬间就变了。 昭荀忙给严琥珀递眼色,让他别干这种找死的事儿,可他仿佛没看见似的,眉飞色舞地对阿今与说:“梁姑娘怕热,所以我带她一程。她要困在马车里,没准一会儿又中暑了呢!” 阿今与瞥了兮兮一眼,对严琥珀说道:“严大人,您就不怕雀灵小姐回头找您的不痛快?” “雀灵小姐是谁啊?”兮兮好奇地问道。 “雀灵小姐是严大人的夫人,也是王爷的亲侄女儿,你不知道吗?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呢?”阿今与带着几分骄傲的口吻说道,“你又没去过惊幽城,也没到过幽王府,自然是不认识雀灵小姐了。这雀灵小姐身手好着呢,她要受了谁的气儿,一准先送你一刀!” “阿今与,你别吓梁姑娘了,”严琥珀说道,“梁姑娘胆儿小,先前才得病好了,我们家雀灵可没你说得那么小心眼。” “梁姑娘胆儿小,身子又弱那还骑什么马呀!该回马车里待着去呗!这马可不是人人都能骑的,要是把骨头抖散了,那可怎么办呀?”阿今与挑挑眉梢道。 “不会,”兮兮冲阿今与笑了笑说道,“前几天昭荀大人捎带了我一程,也没把我骨头抖散呀!” “是吗?连昭荀大人都带过你一程?要不这样吧,”阿今与抿嘴笑道,“你看,你一个姑娘家和严大人混骑一匹马,叫人瞧见了多不好啊?你来同我一块儿,我带你,怎么样?” “你?” 第三百零三章(下部) 镜台的哀求 “怎么了?不行啊?你还非得让严大人带你?这要叫雀灵小姐知道了,估摸着严大人也不好交代吧?我们俩都是姑娘家,挨着一块儿坐正好,你说呢?”阿今与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暗暗盘算着,只要兮兮答应了,她待会儿就能有法子把兮兮从马上抖下去,好给这丫头点颜色瞧瞧! 兮兮觉着这阿今与有怪怪的,便摇头道:“罢了,也不劳烦你了,我还是让严大人带我吧。” 阿今与不服气地问道:“你还真贴上严大人了?莫不是瞧上我们严大人了?” “阿今与,”镜台开口道,“骑你的马,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本来就是嘛!”阿今与厌恶地瞥着兮兮嘀咕道,“大热天的,汗都混到一块儿了,像个什么话?要叫雀灵小姐看见了,只怕刀都抽出来了!” “阿今与!” 阿今与轻轻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说话了。 兮兮想了想,扯了严琥珀一下道:“严大人,您先停一停!”严琥珀回头问道:“怎么了?坐着不舒服吗?放心,我这马鞍又平又结实,不比昭荀哥那个差。” “不是,您先停下马,我回马车上去。” “为什么?”严琥珀勒马转头问道。 兮兮自己吃力地从马上翻了下来,仰头笑道:“多谢您好意了,不过女人都是醋坛子,我要是您夫人的话,也一准不喜欢您后面带个姑娘呢!没事,我回马车去就行了,横竖有昭荀大人在,中暑了也不怕!大不了让他再给我几粒藿香丸!” “你真不坐啊?” “不坐了。” “昭荀哥,”严琥珀忽然扯起嗓子朝离得很近的昭荀故意喊道,“拿几粒藿香丸给梁姑娘,要不然待会儿真要挖个坑现成把她埋了!中暑这病弄不好要死人的!” 昭荀也勒住了马,正要从药袋里掏藿香丸时,元胤忽然勒马转头,飞快来到兮兮跟前。没等兮兮反应过来,他探下腰,大臂一捞,便将兮兮拦腰捞起,稳稳地放在了自己身前。 兮兮只感觉耳边一阵风过,眨眼间便坐在了元胤怀里,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完全愣住了!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吃惊地看着元胤把兮兮抱上了自己的马背,特别是镜台,脸色唰地一下就青了,怔怔地看着元胤抱着兮兮掉转马头往前而去,她险些头晕栽下马去! “公主……”阿今与见她神情不对,忙近前询问道,“您还好吧?” “没事。”镜台勉强一笑道。 “太过分了!”阿今与气呼呼地盯着前面的元胤小声道,“您这正妃还在呢,他却抱着个不知来历的丫头……” “别说了,阿今与,”镜台摁住了阿今与的手轻轻摇头道,“走吧,别多事!” 阿今与气得眼珠子都要翻白了,可元胤根本没在意身后人的眼光,马鞭一挥,带着兮兮往前去了。 这时,昭荀冲严琥珀笑了笑,低声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严琥珀咯咯直笑道:“我没想到,有一天主子也会中我的激将法,哈哈哈……这事指定得回去跟雀灵说说,太逗了!” “别光顾着笑,当心主子收拾你呢!我跟你说——”昭荀凑近严琥珀小声道,“那梁兮兮,你往后最好少逗她,知道吗?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知道了,”严琥珀笑道,“你以为我眼睛是瞎的吗?走了,追主子去咯!”他用力挥了几遍,飞快地追赶元胤去了。 此时的兮兮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身子僵硬地靠在元胤怀里,不知道应该一直沉默呢还是说两句话暖暖场,又或者狂跳的心脏还没平复,让她有些慌张。 马速有些快,疾风撩起了她耳边的长发,扑到了元胤的脸上,元胤扭了扭脸道:“梁兮兮,你的头发。” “哦!”兮兮回过神来,忙用手把脑后的头发全都捋到了前面。 “往后一点,要不缰绳给你,你来驾马?” “哦!”兮兮小心翼翼地往后坐了一点点,感觉整个脊背贴在一堵有温度且安全的墙壁上似的,耳边噗噗地有一股子男人的气息,原本她以为自己会觉着恶心,可事实上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抗拒。 “你在怕什么?”元胤又问道。 “哦!”兮兮条件反射地回了一个字。 “哦什么哦?” “哦……你刚才在问什么?”原来兮兮跑神了,脑子里在琢磨这冷丝瓜又哪根筋儿不对了?明明正妃就在旁边,还把她搂上了马背,这是两口子在闹冷战拿自己来出气吗? “我说的话你都没听?”元胤的口气有些不悦了。 “风太大了……” “能不能别找这种我一听就是假话的借口?” “我跑神儿了!”兮兮见好就收,举手投降,何必跟个阎罗斗呢?马叔说过,他最好审犯人,自己这根小葱花还是别卖弄编借口的那点小聪明了。 元胤紧了紧扣在她腰间的手,问道:“神儿跑哪儿去了?” “您……您正妃那儿去了……”兮兮如实相告。 “你想她干什么?” “她不是您的正妃吗?您这样抱……她不会吃醋吗?我虽说还未成亲,但也知道两口子吵架那是床头吵架床尾合的,真没必要弄得那么僵是不是?毕竟你们俩是要过一辈子的,总这么动不动就赌气不理对方,那样会不会太小家子气了?”兮兮说了一箩筐劝和的话,弄得自己像个婚姻咨询专家似的。她说完之后,元胤不答话,她忍不住扭头瞟了元胤问道:“您……生气了?” 元胤对她翻了个白眼:“我在你眼里有那么小器吗?要真是那样,你现下是在坑里,不是在马上,明白吗?” “是是是,”兮兮连连点头道:“您可不是小器的人,是我小器,所以才把全世界的人都想得和我一样儿地小器,这总行了吧?” 元胤嘴角扯起了一丝微笑,但很快被疾风扫过了。马速越来越快时,两人没再说话了。当元胤再次喊了一声梁兮兮时才发现,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着了。兮兮居然能在颠簸的马上睡着,元胤真的很佩服她! 日落时分,马队进入了惊幽城的管辖范围,并在一个常常留宿的农家小院里停顿了下来。 班那镜台收拾了自己要住的那间房后,端了杯茶走到了院子里。从刚才起,元胤把熟睡的梁兮兮从马上抱下来送进房之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那颗枣树下,望着院子外面好像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镜台把茶杯放在了元胤旁边的木桌上,坐下道:“这儿没你喜欢的龙凤团茶,只有我出门时带的一点点紫笋,您不介意吧?” 元胤的目光没有挪动,照旧盯着即将西沉的残阳,伸手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道:“有事?” 镜台露出一丝略显得不从心的笑容,顺着元胤望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您若不介意,能不能告诉我那位梁姑娘是谁?” “你很在意她?”元胤放下茶杯道。 “无论我在意不在意,似乎我这个正妃都应该知道她是谁,不是吗?既然你留我在这个位置上,我就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理,至少礼节上应该让我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者说,她是你的什么人。” 元胤收回了目光,端起茶又喝了一口道:“等我想告诉你的时候再告诉你。” “你都还没想清楚吗?或许我该问,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她算你什么人……” 元胤一道冷光扫过镜台的脸:“我不需要你来提醒。” 镜台低下头去,微微点头道:“对,你的确不需要我来提醒。可你兴许也听过一句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看得出来,梁姑娘与秦梨花性格颇为相似。我这个只相处过一天的人都能察觉到,更何况你了。元胤,我只是想提醒你,找替身容易,但当你发现替身只是替身时,你会更伤心的。” “你觉着她是我找的替身吗?”元胤冷冷问道。 “是与不是,全在你心里。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伤心的样子。秦梨花死的时候,我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会因为唐宣容而那么地讨厌我。我恨的你还活着,虽然恨,可至少你还活着,还活在我眼前,可以让我恨;但若是有一天你也像秦梨花一样消失在我眼前,我想我也未必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你已经绝望过一次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伤心才看上梁兮兮,才想找她做秦梨花的替身的。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会很快明白替身终究是替身的道理。元胤,即便你很想秦梨花,可她真的已经去了。” 元胤垂下眼眸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把茶杯里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在他嘴里打了个转悠下肚后,他缓缓说道:“你比从前冷静多了。” 镜台苦涩地笑了笑说道:“那得多谢你把我关在静湖阁那么久。静湖阁的日子很难熬,静得让人发疯,可我终究没疯,反倒悟出些心境来。” “我说过你可以随时离开惊幽城。” “但我也说过,我不会走,我会替秦梨花保住正妃这个位置,这也是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反悔吧?” “我没那么无聊。” “那就好,元胤,梁姑娘的事你希望你能好好斟酌一番。我不仅仅是担心你,也担心梁姑娘。她看上去是个很好的姑娘,若是被你当做了秦梨花的替身,你想她心里会好受吗?若你肯早些放手,或许她还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开开心心地过往后的日子,为什么你不成全她呢?我想秦梨花要在的话,她也会这么做的。” “说完了吗?” 镜台很自觉地起身离开了。当她回头时,看见元胤脸上充满了疑惑和烦闷,仿佛还在心底纠结着什么。她轻叹了一口气,走回了自己那间房,坐在床边发起了神。 不多时,阿今与走了进来笑道:“公主,快要开饭了,赶紧出去吧!” 镜台没回答,陷入沉思中还没回过神来。阿今与上前一步喊道:“公主?您在想什么呢?” “哦,阿今与啊,”镜台回过神来说道,“没想什么。” “您都出神了,还说没想什么。刚才您跟王爷送茶的时候问了那梁姑娘的事了吗?” “他什么都没说。” “那您也什么都没说?”阿今与着急地问道。 “我说了,该说的都说了。” “那王爷有什么反应?” “没有,”镜台略显失望地摇摇头道,“他好像还举棋不定。” 阿今与坐在镜台面前道:“那可不行啊!瞧着今天王爷待梁兮兮的好,奴婢这个旁观的人都替您着急呢!您当真要像当初跟王爷说定的那样过一辈子吗?做个有名无实的空头王妃?” “阿今与……” “现下不是没了秦梨花了吗?没了她,也没了唐宣容,您可以把王爷的心赢回来的呀!您忘记了,王爷说过,他不再讨厌你了,也不会再因为唐宣容的事怪责于你了。既然如此,您何必放弃呢?难道拱手将王爷让给梁兮兮或者是唐宣贞吗?” 镜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不明白,阿今与,你不了解元胤。现下的我做任何挽回元胤的心的举动都是多余的。结果只会像唐宣贞那样,好无所获。你想想,元胤能记住他儿时所遇见的唐宣容那么久,那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忘记秦梨花呢?往后的五年,十年,或者更长的日子里,他心里都不会忘记那个女人的。而我,最该做的事就是守着我正妃的位置,不让任何居心叵测的人有机可乘,唯独这样,我才能有机会等到他释怀的那天。” “要是王爷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呢?” “那我也不吃亏,至少,他白发苍苍时,我还有资格以正妃的身份陪在他身边,至少,他下葬那天,我还能以正妃的身份与他合棺。” “公主啊……您怎么等下去是个头吗?”阿今与跺脚道。 “你以为当初我对元胤说,要替秦梨花守着这正妃的位置是因为受不住唐宣贞的欺辱吗?”镜台摇摇头道,“并非如此,我说这话是真心的。” “真心的?”阿今与吃惊道,“我还以为您当时是为了感动王爷,让王爷把你从静湖阁放出来,省得再被唐宣贞欺负了,这才说了那些话。难道您真打算替秦梨花守着这位置?” 镜台很认真地点点头道:“是真的。” “公主啊,您傻不傻啊?万一那个秦梨花要是又活过来了,您是不是得给她腾出位置来啊?” “若真有那么一天,”镜台酸涩地笑了笑道,“我愿意把正妃的位置让出来。若秦梨花真的活过来了,至少元胤是开心的,那我也心甘情愿地把正妃的位置让出来。在这世上,我只会把位置让她。” 阿今与仰头哀嚎了两声,抓着镜台的胳膊使劲晃了晃说道:“公主,您是不是在静湖阁呆得太久了,脑子待坏了啊?” “阿今与,你见过元胤难过吗?还记得我偷偷翻墙到香阁去拜祭秦梨花的那一回吗?” “记得啊,就是那天过后,王爷把您从静湖阁放出来的。” 镜台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元胤轻声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会哭……当我看见他坐在秦梨花牌位前掉眼泪的时候,我真的难以想象这会是那个号称十面阎罗的人。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对元胤的感情真的不算是感情,相比他对秦梨花来说,我那简直算是微不足道吧。他会放我出来,保我正妃的位置,一半是因为大理施加的压力,而另一半是因为秦梨花的缘故。” “公主,我一直好奇您当时跟王爷说什么?难道就是说了您想替秦梨花保住正妃位置的一句话,王爷就把您放出来了吗?” 镜台怔怔地望着元胤,记忆回到了那晚她偷偷翻墙去祭拜秦梨花的时候。当她走近内堂时,看见元胤身单影只地坐在那儿,颓废地垂着头,面前光滑的墨黑石板上有三两颗晶莹的水珠。那瞬间,她便愣住了!那是眼泪啊…… 元胤忽然察觉到了身后有人,没有回头,只喝了一声:“滚!” 镜台没有离去,即便知道这时候惹了元胤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也没走,而是走到元胤身边,坐下后望着秦梨花的牌位说:“我只想来跟她说几句话,说完这几句话我就走,行吗?” 元胤没回答,默许了。镜台瞥了一眼地上那几颗水珠,心里像被顶针刺了一下似的疼着,原来元胤也会哭,原来他也哭啊!镜台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对梨花的牌位说道:“早就想来拜祭你了,只是一直被关在静湖阁没法来,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这个王府有多冷清多寂寞,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没有人再来跟我聊天了,直到你走了我才知道这王府里也只有你肯没事跑来跟我聊聊天,那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觉着你每回来都是炫耀你有多开心的,可惜直到你走了,我才明白你是真心在同情我……我现下除了阿今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说完了就滚!”元胤的嗓音透着一股压抑着的伤心和不耐烦。 “元胤……”镜台侧身跪下道,“你能不能别赶我出王府?” “滚!” “求你了,”镜台眨了眨泛泪的眼睛,“求你……保住我正妃位置,为了大理也好,为了大宋也好,为了秦梨花也好。” “为了梨花?”元胤终于转过脸来,用满布血丝且憔悴泛黄的瞳孔看着她冷冷地问道。 “对!”镜台使劲地点点头道,“我不想把这个位置让给除了秦梨花之外别的女人,我想替她保住这个位置,你能答应吗?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一直都不是你的王妃,她才是,我不介意你再把秦梨花这三个字送给我,我只求你……让我留在王府里,保住这正妃的位置,不让别的女人占去,这样就足够了!” “你可以选择离开惊幽城……”元胤的口气忽然软和了许多。 “你还是要赶我走吗?还是忘不了当初我对唐宣容无意中的伤害?” “容儿的事……我不会再迁怒于你。”元胤轻轻地晃了晃头道。 “真的?”镜台颇感意外。 “你走吧。”元胤用手撑着头,神情憔悴地说道。 “求你了,”镜台大着胆儿把手放在了元胤盘腿而坐的膝盖上,泪光涟涟地望着他,“即便是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我也想留在这儿,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把这个位置让给除了秦梨花之外的别的女人,你能答应吗?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元胤撑着头,没有拨开镜台的手,一直沉默不语。镜台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十分失望,便含泪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保重!”正当她转身要走时,元胤忽然开口道:“下回来不必再翻窗爬墙,你是正妃,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 镜台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事情说到这儿时,阿今与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公主,您从前不是很讨厌秦梨花吗?” “是很讨厌她,不过,”镜台收回目光,转身看着阿今与道,“我更佩服她。她让我所爱的男人为她掉眼泪,这是我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所以,阿今与,无论元胤怎么对待那个梁兮兮都好,我只要站在我该有的位置就行了。” “唉!”阿今与无奈地耸耸肩道,“看来奴婢劝您也白费力气的。不过,奴婢眼下倒是很好奇,要是唐宣贞看见了梁兮兮,会不会恨得牙痒痒呢?” “这与我们无关,看戏便可。” 晚饭过后,众人各自散去,或睡觉,或忙自己的事。元胤闲得无聊,拔出短剑砍断了一条枣木枝,捡起来三两下剃去了分枝,然后收了剑喊道:“琥珀,把你的匕首拿来。” 第三百零四章(下部) 困扰兮兮的噩梦 严琥珀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脸不情愿地说道:“主子,我的匕首又不是木刻刀,您不要每回都拿它来刻木头玩儿,好不好?” “拿来。” “要不下回出门给您带一套木刻刀解闷儿?” 元胤哪儿管他说什么,手一伸,他也只好把自己的匕首递了过去。元胤拿着匕首呼啦呼啦地削起了木头。他凑过去问道:“主子,您这手艺是打紫鹊村里学的?” “嗯。” “您要不当我们主子了,做木匠倒也不错啊!” “滚。” “属下是夸您呢!” “滚。”元胤低头忙着把树皮拨掉。 “主子,您又打算做个什么啊?要不,给雀灵肚子里的孩子做把小木剑,好不好?” 昭荀端着茶杯走过来调侃道:“主子做了,你这爹当来干什么啊?” “昭荀哥,”严琥珀抬头笑问道,“不陪乔鸢姐了?” “她什么时候成了你姐了?”元胤一边削木头一边问道。 “唉!”严琥珀盯着昭荀摇头笑道,“我们不是一直都想叫她嫂子吗?可惜啊,昭荀哥又拿她没招,只好叫姐咯!” 昭荀自己低头笑了笑,抿了一口茶道:“我知道你得意,要当爹的人了惹不起,看雀灵面儿上,叫你说两句也死不了人的。” “对呀,”一提这事,严琥珀就兴奋了,“我要当爹了嘛!说来我还真不好意思呢!我们四个就我先当爹,照理儿说该冰残哥打头阵的,可他一直拖着拖着也没个下文,那我只好赶超一步咯。说起来,主子——”他转头对元胤道,“您该给他物色一个啊!冰残哥不小了,三十五了吧!” “给他物色一个?你是嫌庄允娴杀我一个不够忙,多添一个给她杀来解闷吗?”元胤埋头道。 “你丈母娘,游夫人,”昭荀指着琥珀笑道,“给他物色了多少个了?他都看不上眼啊!后来啊,游夫人也索性不管了,谁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的?没准现下心里还惦记着庄允娴呢!对吧,主子?” 元胤吹了一口身上的木屑,淡淡一笑道:“你觉得他有那么长情吗?” 严琥珀听了这话,立刻八卦地问道:“您这话是不是别有所指啊?冰残哥是不是有意中人了?说来听听呗!” 昭荀也一脸纳闷地看着元胤道:“主子,您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吧?冰残哥有人了?谁啊?” 元胤没回答,低头弄着手里的东西。昭荀和严琥珀对视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异口同声道:“哦!龙翠月!” 元胤抬手用棍子敲了严琥珀胳膊一下道:“你再嚷大声儿点,给庄允娴听着了,明早就给可以龙翠月收尸了!” “主子您轻点啊!我可是亲侄孙的亲爹啊!”严琥珀揉着胳膊一边嚎一边笑道,“庄允娴不在这儿的,要不然她早冲出来杀您了,还憋得住?哎哟,真是没看出来啊!能降得住冰残哥的居然会是龙翠月那样儿的!主子,您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啊?” “自己想。” “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啊!” “自己回去问他。” “冰残哥嘴比你还严,我问得出来?主子,横竖这儿没外人,说说呗!” 严琥珀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尖叫。三个人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严琥珀问道:“谁的声音?” “是梁兮兮的。”元胤丢了手里的匕首和木棍就朝屋子里跑去。当他跑到兮兮睡着的房间里时,看见兮兮坐在床上,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惊恐,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似的。 “怎么了?”元胤快步走过去问道。 兮兮转动了一下她那惶恐的眼神,盯着元胤,盯了好几秒钟,然后又飞快地挪开了,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似的。元胤下意识地看了看她手心,全是湿汗,像是吓出来的。他坐在床沿边上盯着兮兮问道:“到底怎么了?” “是啊,梁姑娘,”昭荀也在旁边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兮兮飞快地瞟了元胤一眼,又闪开了眼神,然后点点头道:“是……是做了个噩梦……” “梁姑娘,你什么胆儿啊?我们这么多侍卫在这儿守着,你还能做噩梦?梦见什么了?”严琥珀笑问道。 “没……没什么……”兮兮支支吾吾地说道。 元胤看她脸色不太对,像是受了很大惊吓,便吩咐昭荀给她把脉。昭荀号过脉后说道:“没事,应该只是做噩梦吓的,躺下歇息一会儿就行了。” 闻声赶来的蒙芙如听见这话,忙从随身锦囊里掏出了一颗东珠递给昭荀问道:“这颗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珍珠,碾碎了给她服下,想必能安神。兮兮很少做梦,更别提噩梦了,也难怪她会吓成这样。昭荀大人,您看行吗?” 昭荀点头道:“珍珠最能安神,交给我,我碾碎了冲成茶给她服下。” “梁姑娘……”严琥珀还想调侃两句,却被昭荀拉了出去。蒙芙如也很自觉地退出了房间。 兮兮总算是回过神来了,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 元胤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你到底做了个什么噩梦啊?有人追杀你吗?” “没有!只不过……”兮兮有意识地躲开了元胤的目光,低着头说道,“就是普通的噩梦嘛,很普通的那种。” “我没做过噩梦,所以不明白你说的噩梦是哪种,说清楚点。” “就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噩梦嘛,都说是噩梦了,您不用逼着我再回想一遍吧?”兮兮可怜巴巴地望着元胤说道。 元胤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不了兮兮这种无辜且可怜的眼神了。每回看见,想说的话,想发的火儿,全都自动消失不见了。他点点头道:“好,你不说也行,那你还睡吗?” 兮兮想了想,问道:“晚饭还有吗?” “没了。”元胤忽然有心情逗她一逗 “那我自己去蒸个鸡蛋羹好了。”兮兮嘟囔着要下床。 “那么难吃的东西你也咽得下去?” 兮兮皱起眉头,不服气地看了元胤一眼,就知道他瞧不上自己做的菜,那上回干嘛还吃得那么high啊?她一边穿鞋子一边说道:“自己做的东西再难吃也咽得下去,再说了,往我肚子里咽又没往您肚子里咽,您担心什么?” “这儿没鸡蛋。” “没鸡蛋?这什么地方啊?” “荒郊野岭。”元胤越逗她越觉着好玩儿。 “那算了,”兮兮摸了摸空空如野的肚子说道,“找点能吃的填饱肚子就行了。米总有吧?别跟我说,这儿连米都没有。” “没米。”元胤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说道。 “没米?”兮兮转身问道,“那你们晚上吃的什么呀?野味儿?” “没人说要给你留,是你自己睡过头了,怪不得别人。” 兮兮咬了咬下嘴唇,嘟起那张委屈的小嘴说道:“什么都没有给我留,水总有一口吧!我喝水也能饱!” “回来!”元胤忍着笑,叫住了她说道,“梁兮兮,你真是那么笨吗?我说什么你都信?” 兮兮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偏着头,用略带怒意的眼神盯着元胤,这家伙是在耍我吗?他很闲吗?不回去搂着他的正妃睡大头觉,跑来这儿耍人玩儿?有没有天理啊! 元胤被她这表情圆满了,起身喊了侍卫来。不一会儿,房里的桌上便摆了四菜一糕点。兮兮有点不相信,指着那一桌子菜问:“是我的?” “也可以拿到外面喂狼。” “那多浪费啊!”兮兮的确是饿了,先不管冷丝瓜是什么表情,拿起筷子就呼啦呼啦地吃了起来。她发现桌上有一盘子很好看的糕点,一半儿红一半儿黑,便问道:“这是什么啊?” “阿今与做的,叫相思糕。” “名儿还真好听呢!”兮兮夹起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正要下咽时,忽然又吐了出来。 元胤诧异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兮兮忙喝了一口水,摆摆手道:“觉着好腻哦!吃了第一口就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你以前吃过这东西吗?” “没有啊,”兮兮摇头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像吃了很多腻了似的,不想再吃了。” 元胤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兮兮没有察觉到。她吃完晚饭后,喝了昭荀送来的珍珠茶汤,就陪着蒙芙如聊起了天。等蒙芙如睡下时,她还没睡意,便想去院子里走走。 刚走到院子里,她抬头就看见元胤主仆三人和镜台阿今与正坐在树下说笑。元胤埋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没答一句话。镜台斟了一杯茶递给他,他顺手接了喝了两口。镜台又端起一个装了小吃食的盘子递到元胤跟前,好像在询问他吃不吃,他摇了摇头,继续拿着严琥珀那把宝贝匕首刻着手里的东西,那看上去像一支木簪子。 兮兮心里忽然莫名地涌起了一种失落,转身离开了院子,回到了房间里。毫无睡意的她开始躺在床上数绵羊,数着数着,她便睡了过去。 第三百零五章(下部) 元胤的试探 半夜静悄悄时,她忽然惊醒了,趴在床边往外吐着什么。蒙芙如就睡在她旁边,惊醒后忙问道:“兮兮,你怎么了?想吐吗?” 兮兮趴在床边大喘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是做噩梦……” 蒙芙如忙拍了拍她的背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又做了什么噩梦?” 兮兮坐起身来,揉了揉发闷的心口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梦见我吐了很多很多血,好像把身子里的血都吐干了似的。刚才在梦里跟真的似的,把我吓死了……” “没事的,只不过是噩梦罢了,”蒙芙如安慰道,“大概是最近遇着的事儿太多了,你才会噩梦连连,没事的。昭荀大人那儿还有珍珠粉,要不要我去拿点?” “不用了,太晚了,睡吧。” 下半夜,兮兮没怎么睡好,刚刚睡着又被叫起来准备出发了。这一上午,她又是在马车里睡过去的。快到晌午时,马队进了离惊幽城最近的一个县城,蓝玉县。 当马队到达城门口时,府衙县令早就恭候在那儿了。兮兮撩开车帘,见一年轻的知县正在向元胤和镜台行礼。镜台微微一笑,抬手道:“不必拘礼,请起吧!” “看什么呢?”蒙芙如忽然伸了个脑袋过来。 “没什么。”兮兮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蒙芙如看了兮兮一眼,笑问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赵元胤看上你了吧?” 兮兮一愣,摇头道:“大掌柜的,你说哪儿去了啊?” 蒙芙如伸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元胤和镜台,转头对兮兮道:“你最好当真的,别以为赵元胤亲近了你几回就是真的瞧上你了。他那样的人你高攀不起,也最好别去高攀。你瞧见那位大理公主了吗?虽是公主,可对他也是顺眉顺眼,就算自己不如他从前死的那个小妾,也得摆出一副大方得体的笑容待人接物,你能做到吗?” “掌柜的,你越说越远了吧!”兮兮有些心烦地嘟嘴道。 “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赵元胤真的想收了你……” “罢了,”兮兮摆手道,“如你所言,我高攀不起,更何况他又是正妃又是小妾的,我真是无福消受。” “若他强行要收了你做小妾呢?”这是蒙芙如最担心的事。一路上,元胤对兮兮的态度时冷时热,让蒙芙如都困惑了。但有一点蒙芙如很清楚,兮兮的性子倔,若元胤真动了纳她为小妾的念头,只怕这丫头又会好一阵折腾了。 果不其然,蒙芙如刚说完这话,兮兮就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大不了我逃呗!逃出大宋边境,我还不信他的胳膊能伸那么长!” “你是不喜欢赵元胤还是不喜欢赵元胤已经有了妻室?” 兮兮再次愣了一下,扭头道:“都不喜欢!” “当真?” “掌柜的,”兮兮盯着蒙芙如笑问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提赵元胤啊?难不成你看上了?” “呵!我才没那个闲心呢!” 马车又动了起来,再次停下时,已经到了衙门口了。兮兮和蒙芙如,乔鸢被安置在了衙门后院里。用过午饭后,兮兮回房补了个觉,醒来时,蒙芙如不知上哪儿去了。她起了床,往院外走去,可院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下了她,说没有自家主子的吩咐,她不能出这个门口。 兮兮只好折了回来,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直到天黑了,也没见蒙芙如回来了。她不禁有些担心了,又走到院门口去问道:“你们知道我家掌柜的去哪儿了吗?” 其中一个侍卫跟兮兮比较熟,回答道:“被王爷叫去了,不知道什么事。兮兮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这个就更不清楚了。” 兮兮颇为失望地点了点头,望着外面发黑的天空心想,掌柜的该不会惹到了那冷丝瓜,被拖去一刀咔嚓了吧?一想到这儿,她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 “哎,侍卫大哥,”兮兮指着院门口的池塘说道,“我能去那游廊上坐一会儿吗?只坐一会儿瞧瞧鱼就回来,横竖都在你们眼皮子低下,我想跑去跑不了,是不是?” “行,兮兮姑娘,可说好了,只能瞧瞧鱼,不能走远了。” 兮兮谢过那个侍卫后,跑到池塘旁边的游廊上,趴着看里面一丛丛红色的锦鲤了。趴着趴着,她就又睡着了。那侍卫见她睡了,正想上前叫醒她时,元胤和昭荀从游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元胤一抬手,侍卫便退了回去。昭荀看了一眼熟睡的兮兮轻声笑道:“梁姑娘可能是没走过远道儿,又赶上这么热的天儿,真是哪儿都能睡着呢!” 元胤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两眼,走上前去正要把她叫醒时,她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脱口而出两个字:“元胤!” 听见这两个字时,元胤和昭荀都愣住了。兮兮的瞳孔还有些散涣,好像还沉浸在噩梦里没能走出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游廊发神。过了好几秒钟,她才缓缓回过神,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元胤和昭荀,问道:“我……我怎么了?” 元胤眉心紧皱,低头看着她问道:“你刚才喊了什么不知道吗?” 她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道:“我喊了什么吗?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你刚才在做什么?又是噩梦?” 一提到这个,她下意识地躲开了元胤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昭荀上前道:“梁姑娘,我给你把把脉吧!你又做噩梦了?” “是……”兮兮把手伸了过去。 昭荀扣了一会儿脉象后,起身对元胤说道:“像是惊吓的,脉象细而乱,用珍珠压压惊就没事了。主子,我去取珍珠了。” 昭荀知趣地抽身离开了,游廊上只剩下元胤和兮兮两人。元胤坐在了兮兮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刚才醒来的时候喊了什么不知道吗?” “做梦的时候喊什么我哪儿记得住啊?”兮兮捶了捶发闷的心口道。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又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噩梦?” “没什么……” “梁兮兮!”元胤口气不爽地说道,“你就没一句实话?为什么每回都要说这种一听就是假话的话?” 兮兮垂下黑翘的睫毛,没有回话。片刻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问道:“我家掌柜的哪儿去了?” “死了。” “什么?”兮兮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地问道,“怎么会死了?你把她杀了?为什么要杀她啊?她又没犯哪条王法?” 元胤丢了她一个白眼,起身道:“我需要跟你解释吗?” “真的……她真的死了吗?”兮兮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但拳头却是握得紧紧的。 元胤瞟了一眼她那攥得紧紧的小拳头,轻蔑一笑道:“难不成你还想为她报仇?又想扔个茶壶砸我?梁兮兮,我劝你还是别干这种自不量力的事儿了!” “你是不是骗我的?”兮兮忽然收住了眼泪,好像反应过来了,偏着头问道。 元胤差点就笑出来,没想到兮兮这回反应这么快,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兮兮见元胤不说话,眉头一皱追问道:“哦,你是骗我的,对吧?掌柜的没死,对吧?你怎么老喜欢骗我呐?” “你没对我说实话,为什么我要对你说实话?”元胤看着她反问道。 “因为……”兮兮擦了擦眼泪道,“因为那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你也太……太……” “太什么?”元胤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轻轻甩开递到兮兮眼前,“这是蒙芙如下午写的,她把你的卖身契转给了我,所以从今天起,你的命和你的人都是我的。” 兮兮眼珠子一下就睁大了,抢过那张纸仔细看了看,果真是蒙芙如的字迹啊!她心里骂着蒙芙如不讲义气,然后抬起头笑问道:“那个……要是没这张纸,是不是都不作数呢?” “就算你把它揉碎了吞下去,我还可以让蒙芙如再写一张。”元胤一脸平静地抄手说道。 兮兮同学彻底败了,欲哭无泪啊!到了这个时代,自己怎么就跟小白猪似的被人卖来卖去呢?最要命的是居然到了这冷丝瓜的手里! 元胤收起了那张契约,塞回了袖子里,然后问道:“可以说了吧?” “什么?” “还装蒜?是不是想围着这池塘跑个五十圈?” “什么意思啊?” “想跑还是不想?我不会再问第二遍。” 兮兮有种想直接跳进池塘的冲动!她捧着脸,仰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跑,可我也不想说。” “来人……” “等等!”兮兮心里那个纠结啊,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人了呢? “我没耐心的。” “那能给我一口酒喝吗?喝了酒我可能比较有勇气说了。” 这主意正中元胤下怀,他本来就想把兮兮灌醉,偏偏兮兮自己提出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元胤把兮兮带回了自己房里,然后吩咐人取来了两壶酒。兮兮先是说了好一阵子其他的话敷衍他,灌下了一壶酒,跟着又东拉西扯天南地北地讲了一通故事搪塞他,然后又灌下了一壶。元胤不动声色地命人又送来两壶酒,看着兮兮一点一点地灌进肚子里。 兮兮微有醉意时,元胤才问她:“可以说了吗?” 她撑着下巴,摇头道:“还没喝够……我还是不好意思说!” “还想喝?你到底有多能喝?” “你猜?” “你是让我猜你有多能喝,还是猜你一会儿会跑多少圈?” 兮兮立马一脸哭相,趴在桌上呜呜地假哭了几声,抬起头问道:“你非要知道我做了什么噩梦吗?这跟你有什么干系啊?你不去陪着你的王妃,折腾我干什么呀?” 元胤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扭过脸去说道:“梁兮兮,我跟你说过,我没什么耐心。” “好吧,我告诉你,”兮兮拍着心口说道,“我梦见我自己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血,就快要死了!” “就这样?” “就这样!”兮兮笑米米地说道。 元胤忽然起了身,绕到她跟前,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她吓得松开了酒壶和酒杯,挣扎道:“你又要干什么啊?” “我想丢你出去喂鱼,”元胤目光清冷地看着她说道,“如果你再对我说半句假话的话!” “我没说假话呀!我真是梦见自己吐了好多好多血……” “这种噩梦能让你犹犹豫豫大半天说不出口吗?我提醒过你了,找借口得动动脑子!”元胤说完就要拖着她出去。 她忙把元胤的胳膊吊住,连声说道:“我说我说,我老老实实地都告诉你!” “我没工夫听你说假话!” “绝对……绝对是真话!” 元胤松了手,低头看着她说道:“说。” 她转身爬回了刚才的桌边,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元胤走过去坐了下来问道:“还不打算说?” 她使劲咽了一口酒,揉着心口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才睁开眼睛对元胤道:“我说了,你可不能笑话我。因为做梦嘛,我也不能控制的,谁知道我能做什么梦呢?对不对?” “你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行行行,我说我说!”兮兮举手投降道,“不过,说了你真的不能笑话我,也别觉着我是在跟你套近乎。其实……其实我的噩梦好像挺连贯的。第一回梦见有人抱着我,一直喊:‘你别死啊!你别死啊!’的,好像很伤心似的,我当时在梦里就想,谁呀?对我挺好的嘛!所以我就想瞧瞧那人是谁,使劲往前一看,谁知道——”她说到这儿,有点害怕地瞟了元胤一眼,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你看到谁了?” 兮兮没敢抬头,伸出一根可爱的小食指,指了指元胤自己。元胤愣了一下,拨开她的手指问道:“你看见我了?” 兮兮垂着脑袋,微微地点了两下。元胤想了想,又问:“你因为看见梦里面抱着你哭的人是我,所以吓得魂不守舍?”他语气里分明有点挫败感! “不是你太吓人了,”兮兮忙抬头笑米米地解释道,“是那个梦太吓人了……嘿嘿!后来两回我都梦见我自己吐了好多好多的血,就像要死了似的,我才会被吓醒的!绝对绝对跟你没有任何干系……” 话还没说完,元胤就把她拽了过去,她忙举起两根手指说道:“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真的真的,再没比这更真的了!你要不信,那我也只能去喂鱼了!” “喂不喂鱼待会儿再说,”元胤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拿过桌上剩下的酒晃了晃说道,“你这会儿要做的是把剩下的酒喝了。” “这个我很乐意!”兮兮忙爬了起来,跪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元胤沉着眸光一直打量着她。刚才她所说的噩梦让元胤瞬间就回想起了梨花去世之前的情形。那一幕像打了烙印似的深深印在他脑海里!当时的梨花也吐了很多血,身子渐渐冰冷,瞳孔渐渐散开,慢慢地松开了一直紧抓着他的手,最后……一想到这儿,元胤的心像被千刀万剐了似的,心痛难忍时,随手一挥,将兮兮手里的酒壶扫落在地上! 兮兮呆呆地看着他那骇人的脸色问道:“又……又怎么了?” 元胤目光冷凝地看着他,低沉着声音问道:“梁兮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出现在龙泉驿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天……”兮兮一拍脑门那个郁闷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趁着有些酒意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指着元胤说道:“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还怀疑我跟那个什么什么堂的少主有牵扯,还觉着我是那什么少主的欢好,你能留下我的命,大概真如他们所说,我很像你那过了世的梨花夫人,对吧?那行,你不必有这种错觉了,我真不像你那位夫人,因为姐姐我……我不会嫁给一个已经娶妻的男人!贵夫人肯如此求全,你应该叩谢祖宗了!” 她说完这话,腿儿一软,瘫倒在地上,看样子是酒劲上头了。元胤没扶她,她挣扎着坐了起来,指着元胤又说道:“我……我早说了……你要真那么……那么看我不顺眼……外面……外面有池塘……你丢了我下去……去就行了!真的……我真受不了你了……你死了小妾嘛……你就觉着全世界唯独你最惨吗?你去打听……打听……这世上死了自己心爱之人的男人不止你一个!那些……那些不如你……你有权势的……的人他们怎么过的?会不会……跟你一样儿……拿拿拿……拿别人寻开心?我跟你说……” 说字还没完,兮兮咚地一声倒在元胤膝盖上,醉了过去。元胤脸色铁青地把她揪了起来,使劲晃了两下喊道:“梁兮兮!梁兮兮!给我睁开眼睛!” 兮兮真是醉了,红扑扑的小脸像只熟透了的红苹果,全身散发着混了酒气的香味儿,别有一种风情。元胤一晃她,她脑袋就像拨浪鼓似的前后左右地摇摆,好像已经醉晕过去了。 “梁兮兮!”元胤又喝了她一声,“你再不睁眼,我真把你丢下去喂鱼了!” 在元胤摇晃了几秒钟后,兮兮缓缓地睁开了她那醉得朦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地仰头望着元胤,嘴里嘟囔道:“干什么呀……人家要睡觉了……” “话还没说完睡什么觉?你酒量不是很好吗?给我把眼睛睁大点!” “睡觉了,好不好?”兮兮挣开了元胤抓着她胳膊的两只手,坐在地上半闭着眼睛,身子晃来晃去地说道,“人家要睡觉了……真的想睡觉了……你别吵了行不行?” 元胤看着她那一脸醉态,想起了昭荀的话,便问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兮兮身子往前一倒,直接扑在元胤怀里,喃喃自语道,“我是谁……你都不认识了?你果然……果然很没良心,赵元胤!” 元胤扶起她,表情严肃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赵元胤……你不叫这个名字啊?”兮兮忽然呵呵地笑了两声,伸出两只胳膊绕在了元胤脖子上,撒着嫩嫩的酒娇道,“难不成……你又换名字了?” 元胤把她的胳膊从脖子上取了下来,捏着她的下巴问道:“我改过名字吗?” 兮兮身子往后倒去,元胤忙伸手揽回了怀里,又问了一句:“说话!我从前改过名字吗?” 兮兮醉态酣娇地在他怀里拱了两下,伸手搂住他的腰,闭眼说道:“可以不可以让我睡觉了……满庭哥!” 这一声满庭哥让元胤整个人都傻了,如被雷劈中了似的!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兮兮在他怀里钻来钻去,总觉着不舒服,最后还是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撒娇道:“抱我去床上睡觉嘛……抱我去床上睡觉嘛……” 元胤被她那娇滴滴的声音喊回了神,双手扳正了她的脸,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总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明明不是梨花,可醉态和撒娇的模样却跟梨花如出一辙! “呜呜呜……”兮兮开始假哭了,扯开元胤捧着她脸的手说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人家真的想睡觉了……你哪儿来那么多话啊!” 看着她这副模样,元胤心一沉,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立刻两眼翻白,双手使劲地去抠元胤的手,甚至抓出了两道血痕。 元胤在赌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班那镜台有一句话是对的,他绝望过一回,没法再承受第二回绝望了!他必须清楚地知道梁兮兮为什么会跟梨花这么像! 第三百零六章(下部) 就算陷阱也踩下去 “救……救……”兮兮脸色已经发白了,两条腿儿不停地在地上蹬着,气息越来越微弱了。舒悫鹉琻 “谁派你来的?”元胤掐着她的脖子拖回身边厉声问道。看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小脸,元胤的心也在滴血! 兮兮翻着白眼,双手胡乱地在元胤胳膊上抓扯着,一道道抓痕,无不在显示着她此时的绝望。 “说!”元胤强忍着内心的纠结再次问道。 兮兮的手忽然变得无力了,缓缓地垂了下去。元胤心一紧,很自然地松开了手,将几近晕厥过去的她勾回了怀里。她靠在元胤怀里咳嗽了好几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全是泪痕,那是刚才被元胤掐出来的。 “呜呜呜……”缓过气后的兮兮忽然哭了。元胤正要低头问话时,她忽然从元胤怀里撑起了身子,两个小拳头如雨点般地砸向了元胤,嘴里呜咽道:“赵元胤,你太过分了!你想掐死我吗?你想杀人灭口是不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你怕我把你的事说出去,所以就想掐死我一了百了是不是?” 元胤捉住了她乱舞的小拳头,皱眉问道:“我的事?我有什么事能让你说的?” 兮兮满眼泪花地呜呜哭道:“不就是你在小木屋里把两个黑衣人踢下山的事儿吗?你杀了人,你怕我说出去对吧?你现下想掐死我杀人灭口,对吧?那好那好,你掐死我好了,掐死我好了!呜呜呜……” 元胤整个人都风化了,微微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儿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会不会在做梦?小木屋的事这世上应该只有他和梨花知道啊!为什么?为什么梁兮兮会那么清楚?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将兮兮圈在了怀里,用胳膊夹住了她两只乱动的手,再用手扳正她那张哭花了妆容的脸,又心急又严肃地问道:“你告诉我,你是谁?” “呜呜呜……” “别哭了!”元胤使劲吼了一声。 兮兮好像惊着了,扑闪扑闪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恐怖了?” “我以前不恐怖吗?” “除了我跟冰帅私自去了幽关那回,你都没凶过我呢!呜呜呜……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了,所以才这么凶啊?”兮兮又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哭得天花乱坠。 “别哭了!”元胤的瞳孔变得血红血红的,心里抽抽地一阵酸痛。他捧着兮兮的脸,用拇指轻轻地擦了擦那些滚落而出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紧皱眉头思量了片刻后,带着微微哽咽的声音问道:“你……去找过钥匙,对不对?” 兮兮愣了一下后,含泪点点头道,“对呀,我去你书房里找了钥匙,可我没找到啊!你藏起来了,说开春再还给我,你这个骗子!呜呜呜……你就是为了这个生气了吗?你无聊不无聊啊,赵元胤!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掐媳妇玩儿吗?呜呜呜……” 元胤的心忽然痛得没处抓捞,他大臂一紧,将兮兮牢牢地抱在怀里!心里的疼痛渐渐蔓延开来,痛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没法形容此时心里是种什么感受,唯独……唯独紧紧地把兮兮抱在怀里,这样才能减少一两分心痛的感觉。 他就那么一直抱着兮兮,一动不动,不松一毫地抱着。过了好一会儿,兮兮的哭声消失了,他才从心痛缓缓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兮兮已经贴在他怀里睡着了。 兴许是折腾够了,兴许是喝醉了,兮兮睡得很安稳,脸上却满是泪痕。借着烛光,元胤的手指轻轻滑过了兮兮脸上每一寸肌肤,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可这张脸的主人的心里却住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元胤暂时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愿意再去想,太累了!他一直压抑着心底的思念,就像在心湖中央积了满满一摊思念的湖水,原本控制这些乱飞的思念就很累很难,一旦触发了,他索性不想再控制,不想再理会了! 此时他心里至少有一点很清楚,喝醉酒后的兮兮跟梨花没分别,除了这张脸。 凝视良久后,元胤小心翼翼地把兮兮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床上,然后躺在了她身边,扯过蚕丝被细细地给她盖好。整整一夜,元胤都没睡,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时,元胤侧了个身,抬手摩挲着兮兮的脸,轻声呢喃道:“梁兮兮,无论你是谁,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开了。如果……如果你真是个陷阱,那么——我也愿意踩进去!如果对方想要的是我的命,我不介意在死之前都活在你的陷阱里!不过,你得记住了,梁兮兮,你可以要我的命,但绝对不能再有别的男人!” 兮兮忽然嘟囔了一声,拨开了元胤的手,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元胤把她转了回来,揽进了自己怀里,脸贴着兮兮温热的额头,忽然感觉踏实了。没错,就算是个陷阱,他也愿意死在陷阱里,因为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他甚至不敢想,替梨花报完仇之后他还有什么理由活着。看着怀里的梁兮兮,他宁愿选择相信是梨花没死,是梨花还魂了…… 元胤拥着兮兮渐渐睡了过去。两人都很累了,这一觉睡到了晌午过后。没有元胤的吩咐,谁也不敢进来打扰,所以他们俩睡得很踏实。 直到严琥珀实在忍不住来敲门时,元胤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时,他双手一颤,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兮兮,还好,还在!他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兮兮,这才起了床。 不过,他的放心没持续多久,因为诚如昭荀所言,兮兮一旦清醒过来,对昨晚醉酒后的事情完全就不记得了! 下午时分,兮兮醒过来时元胤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对于自己怎么又在元胤床上醒过来,兮兮本人相当地淡定,横竖也不是第一回了! 她打着哈欠开门时,见昭荀正坐在门前的石桌边。昭荀见了她,起身笑问道:“梁姑娘,醒了?” “嗯!”她点点头,走下台阶打着哈欠道,“昭荀大人在这儿等你家主子吗?他不在房里呢!” “我不是等主子,梁姑娘,你先坐下,我替你把把脉。” “又把脉?” 尽管这样问,兮兮还是乖乖地把手腕递了过去。昭荀一边把脉一边瞟了瞟兮兮的脖子,她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圈红色的印记,很明显是昨晚元胤使劲掐出来的。昭荀没多说什么,松开手道:“你没什么事,好好歇息就行了。对了,梁姑娘,肚子饿了吗?我先叫丫头来给你梳洗,再给你备些清淡的粥菜,如何?” “不用劳烦您了!我的包袱都在那边呢,我去找我家掌柜的了。” “蒙掌柜的已经和琥珀先行一步回惊幽城去了。” “什么?她怎么先走了?”兮兮有点吃惊。 “这是主子的吩咐,你就别多问了。你的包袱我这就叫人取来,想吃什么你尽管说,我现成叫人给你备去!” 兮兮忽然觉得昭荀的态度有点怪怪的。若说往日是平易近人或者温和,今天更添了几分恭敬。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正不知该如何答话时,镜台和阿今与走来了。 阿今与一见到兮兮便哧了一声,指着兮兮的脖子问道:“你这脖子……是给人掐了吧?” 镜台也注意到了兮兮的脖子,眉头不禁皱起,心里已经猜到了三四分了。但她什么也没说,转脸看了阿今与一眼,示意阿今与别再多言。 “我脖子怎么了?”兮兮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向昭荀问道。昨晚喝醉酒后的事她是完全不记得了,甚至不记得元胤曾经狠狠地掐过她,几乎快要将她掐断气儿了。 昭荀淡淡一笑,说道:“没什么,梁姑娘别在意,待会儿我给你抹些药膏就好了。对了——”他拱手向镜台问道,“王妃来此可有何吩咐?” “元胤在吗?”镜台说着这话瞥了兮兮一眼。 “主子不在,出去了。王妃是有什么事吗?” “我原以为一早就会出发,可等到下午却还没动身,便想来问问到底什么时候出发?” “哦,那得等……”昭荀话还没说完,元胤就匆匆回来了。他走近时,瞟了兮兮脖子上一眼,问道:“醒了?” 兮兮不太自在地摸着她的脖子道:“嗯。” 元胤又转头问镜台:“有事?” 镜台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问问到底几时动身?不过我看都这个时辰了,走几里路就会天黑,我想今天应该不会走了吧?” “明天一早出发。”元胤说完拽上兮兮的胳膊看了昭荀一眼道,“知道该拿什么东西了?” 昭荀微微一笑道:“属下知道。” 元胤点点头,拽着兮兮回了房间。昭荀向镜台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自去取 药膏了。等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后,阿今与的嘴巴立马嘟了起来,小声道:“看见那女人就讨厌!” “走吧。”镜台口气中带着些无奈,转身往回走了。 阿今与追上去说道:“公主,您瞧见她脖子上的痕儿了吧?应该是王爷掐的吧?可见,王爷也没多喜欢她啊!要不然掐她干什么?那么红一个痕儿,不知使了多大劲儿呢!” 镜台皱眉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您担心?您担心什么呀?您该高兴才对!” “我能高兴吗?”镜台停下步伐往后看了一眼轻声道,“元胤虽说人冷了些,可也不会胡乱伤人。瞧着梁姑娘脖颈上的伤痕,只怕是下了重手的。好端端的,元胤为什么会对她下这狠手?” “不喜欢她呗!” “元胤向来不碰他不喜欢的女人,更何况还跟她待一个房间,相处了一个晚上,”镜台愁容上脸道,“我真担心,元胤会因为思念秦梨花过度而伤害了梁兮兮。” 阿今与不解地问道:“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人思念过度就会神伤,失去理智。一个人一旦失去理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元胤知道梁兮兮不是秦梨花,却又把梁兮兮留在了身边,我担心这样下去,元胤会更加失去理智,而梁兮兮也会更受伤。” 阿今与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睁大了眼睛,压抑着心里的惊讶小声问道:“您是说王爷在虐待梁兮兮?王爷应该不会那么……那么失去理智吧?” “那梁兮兮脖颈上怎么会有那么鲜红的一条痕儿呢?难道她自己掐的?” “这……” “罢了,”镜台有些失落地摇摇头道,“我们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静观其变了。” 阿今与吐了吐舌头,往身后元胤的房门看了一眼,一脸嫌弃地摇摇头道:“那个梁兮兮果然是个灾星!再留她在王爷身边,指不定王爷能干出点什么事儿呢!” “走了,阿今与!” 再说兮兮被元胤拽回了房间后,一脸茫然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他回头时瞥见兮兮的眼神,问道:“又怎么了?” “我们家掌柜的……” “已经跟琥珀先回惊幽城了。” “为什么?”兮兮追问了一句。 “你不需要知道,横竖她还活着,你满意了?拿去!”元胤说着递过一条粉红色的带子。 兮兮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条缎带绣的脖圈。脖圈上缀满了小粒的珍珠,正中央有颗正红色的玛瑙珠子,甚是夺目。她抬起眼皮瞟了瞟元胤问道:“给我的?” “出门时戴着,省得别人问你脖子上的痕迹怎么来的。” 兮兮忽然想起这事了,忙跑到铜盆边俯身一看,果然有一条红红的掐痕!她心里那个郁闷啊!怪不得阿今与那么大惊小怪呢!不知道的一准以为她和赵元胤昨晚玩什么恶心的事儿呢!亲娘个大姨妈啊,这回丢脸了! “我的脖子怎么了?”兮兮转过身,有些不悦地问元胤道。 “我掐的。”元胤倒是很坦白。 “你掐的?哦!”兮兮上前指着元胤气愤地问道,“你昨晚把我灌醉就是想掐死我啊!” 元胤丢了她一个白眼道:“我觉着我杀个人需要这么费工夫吗?” “那你为什么要掐我?掐着我好玩儿吗?你怎么不索性一把把我掐死算了!”兮兮越说越激动。 元胤抄手看着她,没回话,这丫头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她咬着下嘴唇,气鼓鼓地瞪了元胤一眼,把手里的脖圈丢向了元胤道:“不必你好心了!这东西还是留着送给别人吧!打个巴掌再给个红枣?你是有很多红枣,可也得问问我要不要吧?下回,你干脆再使点劲儿把我掐死算了!这样你连红枣都省了!” 脖圈掉在了地上,元胤的脸瞬间青了。兮兮知道他又要发火了,转身就要往外跑,可刚跑了两步,就被元胤从后面一把横抱了起来,然后放在了凉塌上。 兮兮背靠在软枕上,眼神惶恐地看着元胤,心想他不会真的要掐死我吧?可元胤并 没有发火,而是弯腰把脖圈捡了起来,坐在兮兮身边,用一种兮兮完全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她心里有些发毛了,往后缩了缩身子问道:“你……你又要发火了吗?” “我发火是不是该把你丢出去?” “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 “你再扔一回的话,”元胤说着把她拉到了身边,将脖圈绕在了她的脖颈上,然后轻轻地扣上了,“我就真的会发火了,记清楚了?” 兮兮摸着脖颈上的这圈东西,眼神放空地傻愣在那儿了。她完全没想到,赵元胤这冷丝瓜居然会亲手给她把脖圈带上,这又是抽的哪门子疯啊?这男人能有点定性不?一会儿要掐死自己,一会儿又给自己带脖圈,当自己是宠物在养吗? “神儿又跑哪儿去了?”元胤低头看着她轻声问道。 “哦……”她回过神来,瞟了原因一眼道,“其实我用不着这个东西……” “回答我刚才的话。” 她在假话和真话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说真话,要不然这男人又会嘲笑她不会编谎。她摸着脖圈,低头看着元胤腰带上的玉扣说道:“我说句话你先别发火,行不行?” “说。”元胤单手撑在凉塌上看着她道。 “你觉不觉得——你有点人格分裂?”她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 “人格分裂?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刮风,一会儿又出太阳,你明白了?” “哦,”元胤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说到底你还是在骂我?” “不是骂你,”她忙摆手道,“是分析,分析你懂吧?其实我能理解,你是因为死了最爱的人所以才会这么反复无常的,这些我都能明白,可是你觉不觉得我挺无辜的?” “是吗?”元胤把腿一收,盘腿和兮兮面对面地坐着。 “不是吗?我虽然有点像你那位夫人,可我们是不同的人,不同的人是替代不了的,你明白?” “明白。”元胤很安静地看着她说话。 “所以呢,你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去寻找你新的伴侣,而不该是沉湎其中,老是拿别人出气,你明白?”兮兮眨眨眼睛,费尽力气地提醒元胤道。 元胤笑了笑说:“那个别人是指你自己吧?” “你明白就好。其实我觉得你这人不算坏了。” “为什么?”元胤饶有兴致地问道。 “照理儿说,我也算顶撞你很多回了,你脾气这么不好也能忍,所以人应该坏不到哪儿去。” “夸我?” “算是吧。” “夸完我,然后呢?想让我放了你吗?” “你不觉得你应该放了我吗?我跟那个什么破青月堂真没干系!我是大大的良民,绝对不会跟黑社会混一块儿的!” “黑社会?” “就是青月堂那种组织。我听我们家掌柜说,那是杀手组织,我连杀鸡都不敢,怎么可能杀人呢?所以,”兮兮带着一丝丝央求的口气望着他说道,“你行行吧,放了我好不好?你再这么折磨我下去,我心脏真的受不了了。” “你很怕我吗?” “难不成我还得爱你?”说完这话,兮兮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元胤离得她太近了,还是自己有点心虚。她急忙摆手辩解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我是有点怕你……因为因为……横竖就是那个意思了!” 元胤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他伸手去摸了摸兮兮的脖圈,问道:“你那么想走吗?” “嗯!”兮兮老老实实地点头道。 “非走不可?”元胤的食指拂过那颗最大的玛瑙珠子问道。 “你留着我也没用啊!你要是放了我,没准我还会记你一个恩情,将来报答你呢!” “那好,”元胤收回了手,笑容诡异地看着兮兮说道,“我今晚想吃你做的菜,你若做 得我满意,那我就放了你。” “真的?”兮兮欣喜地问道。 “一言为定。” “那好!”兮兮开心得跳下凉塌说道,“我会使出我浑身解数,给您做一顿最美味的大餐的!” “好,”元胤含笑道,“我等着!” 兮兮干劲十足地跑到了衙门后院的伙房内,抹起两只袖子开始准备她的大餐了。她正哼着小曲儿忙活儿时,阿今与走了进来,厌恶地瞥了她一眼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做饭啊!”兮兮笑米米地说道。 “给谁?王爷吗?” “嗯!”兮兮愉快地点点头,手底下飞快地翻炒着笋干。 阿今与有些不满了,凑过去看了一眼,冷笑道:“你当我们王爷是猪啊?这样儿的菜他能吃下?” 兮兮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对阿今与笑道:“你今天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因为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横竖过了今晚,明天我就自由了!” “真的?”阿今与吃惊地看着她问道,“王爷说了让你走吗?” “嗯!”兮兮点头道,“他说了,要我给他备一顿饭菜,若是他吃着满意,那他就放了我。” 阿今与一听这话,忙说道:“这个容易啊!王爷的口味儿我还是清楚的,有我帮你,你一准能走得了!” 兮兮歇下手,单手叉腰,拿着锅铲指着阿今与道:“你这样做才是把你家王爷当猪了!他又不是没吃过我的菜,拿你做的去糊弄他?他要给我好脸色看,那真才是猪!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好好准备的,我还巴不得早点离开呢!” 阿今与飞快地出了伙房,跑回去跟镜台禀报这个好消息了。镜台听了也很吃惊,沉默良久后,眉心皱成了川字。 “公主,这是好事呀!只要梁兮兮一走,您又少了个麻烦了!” 镜台摇摇头道:“这太奇怪了!我听昭荀说过,梁兮兮做饭难吃无比,以元胤的口味又怎么会满意呢?这分明……分明是在耍梁兮兮啊!” “耍她?您是说王爷有意戏弄梁兮兮的?” 第三百零七章(下部) 久别的缠绵 “难道是思念梨花夫人过度了?想想下午时她脖子上那条痕儿……对了,公主,奴婢刚才看见她脖子上戴着个很好看的脖圈,上面有好大一颗红玛瑙呢!她哪儿有银子买那个,一准是王爷送的。” “真的?” “真的真的!奴婢亲眼看见的!” 镜台站在窗边轻叹了一口气:“现下元胤是不会听我的,但愿梁兮兮自己能扛得住。” “要不然我们帮帮她吧?送她去别处藏着,叫王爷一时寻不找,兴许王爷就会淡忘她了。” 镜台也曾经这样想过,若是把梁兮兮带离元胤身边,可能元胤那相思之疾便能好转些,可她是知道元胤脾性的,万一真惹怒了,恐怕自己也难以在幽王府待着了。只是这个梁兮兮,她越来越觉得是个危险。 “公主……” “你别说了,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 “你别跟来,我去找昭荀。” 镜台出了院子,满腹心事地往昭荀的住处走去。刚走进元胤住的小院里,就看见昭荀一脸窃笑地从元胤房里走了出来。她甚少看见昭荀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昭荀向来是个憨厚老实的模样,即便笑容也是带着三分亲切,可此刻昭荀脸上的笑容分明带着几分歼诈。 昭荀只顾着笑,并未注意到镜台在前面。直到镜台叫他时,他才收敛起笑容,连忙抬头拱手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呢?” “哦,”昭荀淡淡一笑道,“跟主子说了一会儿子话,聊到了雀灵,想起从前一些事情。王妃找属下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镜台往元胤房门口看了一眼问道,“你是元胤身边的人,伺候的时日不比严琥珀冰残短,原本这话不该我来提醒你的,只是最近元胤实在有些变了,所以我才来问问你。” “王妃想问什么?” “元胤对梁兮兮……到底是什么态度?”镜台单刀直入地问道。 昭荀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狡黠,轻轻摇头道:“梁姑娘的事属下不敢妄言,还请王妃亲自去问主子吧!” “难道你看不出来,元胤待梁兮兮时好时坏?” “这……” “元胤有心结,梁兮兮又与秦梨花有些相似,错把梁兮兮当秦梨花这也不是没可能的,只是元胤的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些。你也瞧见了吧?梁兮兮那脖子上的痕儿不是元胤还是谁?再者,刚才我听阿今与说,元胤让梁兮兮备晚饭,可我听你说过,梁兮兮的厨艺十分低劣,元胤又怎么会满意?这岂不是摆明了是在耍她吗?”镜台说到这儿,不住地摇头道,“我真不愿见他如此沉湎于痛苦之中,竟拿一个无辜女子来折磨取乐,昭荀大人,你也不忍见你家主子如此对不对?” 昭荀含笑看了看镜台道:“王妃对主子的情意,属下很是佩服。只是有一点,您对主子其实不算太了解,他和梁兮兮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并不清楚,不是吗?” “可是……” “再者,属下的确说过梁兮兮的厨艺低劣,做出来的饭菜难以下口,可这只是属下一人之见。当日在蒙轻恒的别馆里,梁兮兮的饭菜却让主子吃下了三碗白米饭,属下这么说,王妃可明白?” 镜台好不惊诧:“怎么会?元胤的口味不是一向很刁钻吗?” 昭荀再次浅笑道:“这不,属下刚才就说过了,王妃对主子其实并没有多了解,所以主子对梁兮兮究竟是什么态度,属下以为主子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属下所认识的主子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到那一步,所以请您宽心!” “那好,既然我能宽心,可明天下午或者傍晚我们就会达到惊幽城,到时候,梁兮兮以什么身份跟元胤回惊幽城呢?这一点难道他就没有想过?”镜台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 昭荀若有所思地看了镜台一眼,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手令,递了过去说道:“原本这事该等主子回府时再宣布,不过王妃既然问起来了,属下只好先告诉您了。” “这是什么?”镜台拿过来低头翻了起来。 “是主子下的手令,属下正要派暗探送回王府去。王妃是识字的,应该看得明白吧?” 镜台刚看了几行字,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身子轻轻晃动了两下,似有晕过去的迹象。她手里的手令滑落在地上,昭荀弯腰捡起来之后拱手道:“王妃保重!属下不便再多说什么,想必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属下告退!” 昭荀正要离开时,镜台眼眶一红,颤声问道:“他真的要立梁兮兮为侧妃?” “这话,王妃应该去问主子,属下实难解答,先告退了!” 昭荀走后,镜台孤孤地立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那手令上的字不多,梁兮兮和侧妃这几个字却像针刺似的扎在她眼睛里,从头痛到了脚!那是元胤给冰残的手令,照理说,昭荀不该给她看,可昭荀这么做就是在提醒她,别再追究梁兮兮的事。 镜台正黯然伤神时,阿今与小跑而来。见镜台脸色如此惨白,她慌忙问道:“公主,出了什么事了吗?” “梁兮兮在哪儿?”镜台扭头问道。 “在伙房里给王爷做饭呢!公主,您找她有事?奴婢这就去把她给您叫来!” 两人说话间,兮兮已经捧着为元胤准备的晚饭走进了院子。她看上去心情不错,似乎对今晚自己的厨艺很满意。 镜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声音急切地说道:“梁姑娘,耽误你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请王妃稍等片刻,好歹让我把晚饭给王爷送去吧!”兮兮不解地看着镜台脸上异样的表情。 镜台从兮兮手里抽走了托盘,递给阿今与,然后对兮兮说道:“梁姑娘,晚饭就由阿今与帮你送去!我实在有些话要立马问明你,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的。” 兮兮正要拒绝,却被镜台拽着出了院子,径直来到了镜台的房间里。兮兮诧异地看着镜台,抽回手问道:“王妃娘娘,您有事就问吧!” 镜台稍微调整了情绪,对兮兮笑了笑说道:“你别害怕,我就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您问吧!”兮兮觉着镜台的表情有些怪异,难不成是兴师问罪来了?估摸着是脖子上那条痕迹惹出来的吧! 镜台打量了她一眼,笑问道:“梁姑娘,你想去惊幽城吗?” 兮兮摇头道:“不想。” “那你想进幽王府吗?” 兮兮满脑门子雾水道:“更不想了。王妃娘娘,您是不是有所误会啊?我跟王爷真没什么的,王爷是君子,我们俩待一处他都没碰过我的,您放心好了!” 镜台格外惊讶:“真的?” “是真的!这种事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所以,您千万别误会了!” “那你想离开这儿吗?” “离开?我走得了吗?我倒是想走,要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地给那冷……不是王爷准备晚饭了。” “你觉得他真的会放了你吗?你不觉得他是在耍你吗?” 兮兮愣了一下,没有回答。镜台又道:“梁姑娘,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元胤身边,那好,我帮你离开,先送你去大理,怎么样?元胤虽有很多暗探,可在大理他没那么容易找到你。” “大理?”兮兮正想拍手叫好,因为她就想去大理古城游玩一回了。可没等她高兴完,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了!一回头,元胤那张冷得气鸡皮疙瘩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镜台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元胤怒目而视,迈进房间里将兮兮一把拽到了身后,然后瞪着镜台道:“我可以原谅你这一回,但仅此一回,绝无下例!班那镜台,你最好别自以为是!” “元胤……”镜台伸手拽住了元胤,却被元胤反手甩开了,她险些摔倒在地上。兮兮站在旁边,完全吓傻了,这是要家暴吗?自己要不要先躲开啊?可没等班那镜台站起身来,元胤就拉着她匆匆出了房门。 “王爷……王爷……”兮兮往后拽着元胤的胳膊喊道,“您别走那么快啊!我快跟不上了!” 元胤忽然停下步子,转身瞪着她问道:“你想偷偷溜了吗?你忘了我给你的警告了?” “没有……我不还没回答王妃吗?我知道在您眼皮子低下我是跑不掉的,我就是憧憬憧憬去大理的美梦而已,嘿嘿……”兮兮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元胤对着来,弄不好会要了小命儿的!看他那双眼睛的火儿,兮兮觉着都快把自己燃起来了。 “真的?”元胤火气稍微小了点。 “真的真的,我不敢骗您是不是?您一听我的话就能分辨出是真是假了,我哪儿敢在您跟前班门弄斧啊?那个……王爷,我的手腕有点疼了,您先松开行不?” 元胤松开兮兮的手腕时,手腕处起了一圈红色的印记,那是元胤手劲儿太大的缘故。兮兮揉了揉痛处,脸上显出几分委屈,却没敢说出来。元胤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扯过她的手捏了两下道:“往后少跟班那镜台一块儿!” “她可是您的王妃呢……” “名义上的。”元胤说完牵着她往自己小院走去。 “名……名义上的?”兮兮倒是有些惊讶了。 “没听明白?有名无实的夫妻,这总听懂了吧?”元胤一边走一边说道。 “哦,那就是没感情咯!那你为什么要娶她?因为她是大理的公主?” “回去再说!” 兮兮被元胤带回房时,发现地上一堆狼籍,那全是她刚才辛辛苦苦做好的晚饭啊!她指着地上吃惊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啊?” 元胤松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这就是你让阿今与送来的结果!” “啊?不是我让阿今与送来的……可您也不能这么糟蹋吧?我好容易做出来的!” 元胤不理她,叫来了侍女将狼籍打扫了。侍女离开后,元胤一直没说话,也没理会兮兮,只是坐在书桌前低头画着他的东西。兮兮不敢往那儿瞟,又不知道是不是该走,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凉塌上,时不时打量一下元胤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窗外已经黑了。兮兮觉着有点闷热,半跪在凉塌上,正想把窗户推开时,元胤的声音响起:“很热吗?” “你很热吗?”元胤看着她问道。 “有一点点……”兮兮缩回手,转头说道。 “那儿,”元胤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宽口杯子说道,“那是昭荀做的西瓜甜汁,放冰窖里冻过的,喝了吧!” “是吗?”兮兮一听西瓜凉汁儿顿觉清爽,忙下了凉塌奔过去,捧起来喝了一口,除了西瓜汁的清爽,还有股甜米酒的味道,果真是凉爽到底啊! 元胤的眼底闪过一丝邪笑,问道:“好喝吗?” “还不错!”兮兮又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走到书桌边问道:“您不喝吗?” “我不热。”元胤低下头去,继续画道。 “那您不饿吗?要不我去给您再做点?” “不必了,”元胤抬起眼眸,带着一丝阴笑说道,“好喝就把它喝光,别浪费了!” “嗯!”兮兮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喝光了,然后眨了眨眼睛问元胤:“王爷,刚才那西瓜汁儿还有吗?” 元胤眼眸一眯:“你还想喝?” 兮兮抹了抹微微发红的脸颊道:“有点口渴了,大概这屋里太热的缘故吧?王爷您不觉着热吗?我去把窗户打开吧!”她转身正要朝窗户走去,忽然觉着眼前的东西都变两个了,赶紧伸手撑在了旁边书桌上。 元胤放下了笔,笑容诡异地问道:“怎么了?酒量不是很好的吗?刚才那点甜米酒就把你灌醉了?” 兮兮甩了甩脑袋,趴在书桌上,嘴里嘟囔道:“怎么回事?什么甜米酒啊?浓度也太高了吧?比二锅头还高啊?我的酒量很好的……对不住了,王爷,不不不……不打扰您了,我有点晕,先先先……先出去了!” 兮兮勉强撑起身子,刚刚转过身要迈步,却感觉一阵闷热袭身,整个脑袋都是晕晕的。就在她要往后仰时,元胤迅速起身将她捞进了怀里。 “嗯?”兮兮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小手推着元胤的肩头说道,“你别趁我喝醉,占我便宜……我我自己能走!你松开,松开……再不松开,我……我叫非礼了……” 此时的兮兮满面红光,眉眼都带着香喷喷的醉意,嘟起说话的小嘴像两片樱桃似的喋喋不休,看得元胤嗓子都干了。他伸手把兮兮的后脑勺往下一带,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怀里的兮兮像是惊着了,浑身颤抖一下,使劲想挪开嘴,却被元胤死死地扣住了脑袋。 兮兮本能地想推开元胤,却被他紧紧地圈在了怀里,加上药力发作,她基本上毫无反击的力气了。一阵她摸不着头脑的热吻之后,她完全软瘫在了元胤的怀里。殊不知,从她一进门就已经落入了元胤的“圈套”里! 让兮兮做晚饭不过是元胤的一个借口而已,目的是让兮兮喝下那杯昭荀精心准备的西瓜甜汁儿。那里面加了昭荀用合欢花,豆蔻以及玫瑰露等八种温性中药做出来的引心散,不但如此,屋子里还一直熏着檀香。世人皆知檀香可以宁神,殊不知,配合着引心散,那便是最厉害的催情之物。 元胤已经失去过梨花,所以他不会再让梁兮兮从他手里逃走。即便是用这种连昭荀都吃惊得掉下巴的方法,他也要让兮兮留在他身边。他不会让拥有梨花记忆的兮兮离开他! 元胤松开了她那纷嫩的唇,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丝歼计得逞的笑容:“梁兮兮,你以为你真的还能走吗?过了今晚,你永远也别想走了!” 兮兮半闭着双眸,意识若有若无,看上去是一副再撩人不过的醉美人的娇容。元胤没再犹豫,横抱而起,直接走向了离他最近的凉塌…… 半柱香后,房间的屋顶上有些动静。一个黑影窜了出来,飞快地落到了屋顶上。这黑影四处探望了一眼,确定没有暗探发现他后,蹑手蹑脚地挪开了几片砖瓦。就在他俯身窥视那瞬间,忽然听见了女子娇柔的喘息声,喘得满室暖香。他好歹也是个男人,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再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死敌赵元胤裸着上半身正将一个女子压在凉塌上温存!他立刻扭过头去,轻声骂了一句:“真不是个东西!他居然把那个梁兮兮给……镜台真是瞎了眼了!” 想到这儿,黑影怒火中烧,正要拔剑时,他改变了主意,将砖瓦放回,迅速地离开了屋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逃走的连辛。他知道镜台也在府衙后院,疾步窜到镜台的房间外,从窗户处跃了进去。 “是你?”正欲沐浴的镜台始料未及,急急地抓了一件外衫遮住了自己半露的肩头。 “抱歉……”连辛进屋才发现镜台正在宽衣,忙转过头去说道。 “你怎么来了?”镜台躲到屏风后问道。 “我本来是想来杀赵元胤的,不过,我临时改了主意。镜台,你跟我回大理吧!” 镜台三两下穿好了衣裳,走出屏风道:“你这不是胡闹吗?赶紧走吧!趁暗探和侍卫还没发现你!” 连辛一脸不解地看着镜台问道:“那样一个男人,你还留在他身边做什么?我哥把你送到他身边,这是我最痛恨他的地方!”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连辛,听我的,先回大理去吧!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大理去呢?你想想也该明白不是!” “可我觉着你太委屈了!你知道那混蛋在干什么吗?你自己去瞧瞧!”连辛指着元胤院子的方向气愤地说道,“镜台,你就不该再待在幽王府里!赵元胤说放你走的时候,你就该抽身离开!” 镜台往窗外看了一眼,着急地对他道:“这些事往后再说!若是再叫元胤发现你了,你压根儿就走不了了!他虽答应过我,由我来跟你谈,可你再让他碰上就……我不想连你也死在他手里!赶紧走吧!” “我不走!”连辛上前两步拽住了镜台的手说道,“我带你瞧瞧!瞧瞧他在干什么?” “你放手……” “我不放!”连辛紧紧地拽着镜台的胳膊,双眼冒火地说道,“我让你去瞧瞧你的丈夫在做些什么!那样的男人值得你花一辈子的工夫等吗?” “他在做什么?什么意思?你去过他那儿了?你……你疯了吗?”镜台挣脱了他的手,往后推了他一把。 “梁兮兮,”连辛哼笑了一声道,“就是赵元胤从龙泉驿带出来的那个姑娘,现下就在他房里!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了吧?” 镜台使劲摇摇头道:“不……不可能!梁兮兮说过,元胤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那你自己去瞧瞧!”连辛一脸的急脾气喝道,“有些事不是梁兮兮不愿意就行了!你非要这样骗自己吗?你班那镜台到底要贱到什么地步?” “你……”镜台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给我滚!” “让我滚之前,我也要带你去瞧一眼!”连辛不甘心地拽起镜台要出门。镜台使劲踹了他一脚,挣脱了他的手道:“我不用你带我去!我自己会去!你走!立马消失在我眼前!永远别回来!” “镜台……” “滚!”镜台指着连辛愤怒道,“立马给我滚!你要再不走,你没死之前我先抹了脖子,你信不信?” 连辛有些无奈,凝视了镜台片刻后点头道:“但愿你真的能去看一眼!但愿你自己能想明白!若你想回大理,我可以帮你!” “走!”镜台扭过脸去,不让连辛看见她快要滑落的眼泪。 连辛望了她一眼,飞快地从窗户那儿溜了出去。可他刚落下脚,就看见元胤,瞬间就僵在那儿了。 院子中央,元胤抄手站在那儿,冷眼看着连辛,轻笑道:“王妃的娘家来人了,何必深夜探视?府衙有大门,连二公子不认路?” 第三百零八章(下部) 下半场开场 “赵元胤,你真不是个东西!”连辛骂完就拔剑冲元胤奔了过去。 元胤往后退了一步,两个暗探从树上飞落而下,挡在了连辛的跟前。连辛怒骂道:“有种的别老是躲在暗探后面!” 元胤轻蔑一笑道:“你哥哥连聪兴许还配跟我动手,你不配。” 这时,镜台已经从屋内冲了出来,跑过来拽开连辛,然后对元胤说道:“你说过的,连辛交给我处置,你还记得吧?” “我也说过,再让我看见他,不会留活口。” “赵元胤,你怕什么啊?”连辛叫嚣道,“你怕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吗?你算个屁的阎罗啊?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男人?” 元胤冷眉轻眨,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本王真的需要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了!” “有本事你就亲自来挖!” “慢着!”镜台脸色铁青地喝道。 “镜台,”连辛指着元胤愤然道,“你自己听见了吧?他不打自招了吧?” 当镜台听见连辛说起这事的时候,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元胤有了别的女人,但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她只感觉胸口闷得快无法呼吸了! “我问你,”镜台拨开挡在前面的暗探,走近元胤,目光含泪地问道,“你打算娶梁兮兮?” “与你何干?”他冷漠地回答道。 “对,你的事我的确无权过问,可你不觉着自己变了许多吗?”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 “那好,说说梁兮兮脖颈上的伤痕,说说今晚你让她备的那顿饭菜……” 元胤的目光霎时间肃杀了起来。镜台忍了忍卡在喉咙里的话,语气稍微缓和地说道:“我只是不想看着你越来越糟蹋自己,也越来越糟蹋别人。我明白你思念秦梨花的心情,可你以折磨梁兮兮的方式来慰藉你自己,你好受吗?我所认识的赵元胤不该是个拿女人出气的男人!” 元胤轻哼了一声,扭过脸去说道:“你何以见得我是在拿梁兮兮出气?” “那你真的会放梁兮兮走吗?譬如说,吃过她做的饭,你果真会放了她吗?”镜台质问道。 “不会。”元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那你还让她备什么饭菜?你这分明是在耍她罢了!” “班那镜台,”元胤冷眸一转说道,“我与梁兮兮如何那是我的事,你最好别再多嘴!” “元胤,我只是想你明白,你折磨梁兮兮不会让你好过多少。我不是在嫉妒她,也不是想插手你的私事,若你真喜欢她,娶了她我都无所谓,可是……” “谁告诉你我不会娶她?”元胤冷冷地打断了镜台的话。 镜台瞳孔散开,怔怔地望着元胤,半晌后才缓缓地问了一句:“难道你真……真的会娶她?” 元胤挪开眼神,起身反背着手说道:“我答应保你正妃位置,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动你的位置。但你也要记清楚了,若你再对梁兮兮说那些所谓离开的话,我保不了会送了你的棺材回大理!” 镜台的心仿佛瞬间掉进了冰窟窿似的,凉透了!她原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不会再难过,不会再惊若寒蝉,可一确实了元胤要娶梁兮兮做侧妃的事,她整个头皮都麻了起来,浑身上下仿佛抽去了筋骨般软弱无力。 眼看镜台身子晃了起来,连辛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放开!”镜台甩开了连辛的手,转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 “镜台,你该看清楚这男人的面目了吧?还要执迷不悟吗?”连辛看着镜台难受的样子,自己心里也像刀割了似的。 元胤转过身,挥了挥手,两个暗探悄无声息地飞走了。他往石凳子上一坐,漫不经心地看着连辛安慰镜台。长个眼睛的人大概都看出来了,连辛对镜台有份特别的感情。他一直以为连辛是为了兄长报仇而来,不过照今晚这情形,里头怕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镜台稍微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擦了擦眼泪,转身看着元胤说道:“是我天真了,我原以为你心里装着秦梨花,压根儿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就这么痴心地想着,只要你心里还有秦梨花,你就不会娶别的女人,那么我就安心了,至少我不用跟别的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也是我高估了秦梨花在你心里的位置……”说完这话,她的眼泪又噗噗地掉了下来,轻轻地抽泣了两声。 “我不想跟你解释什么,”元胤用食指敲着桌面说道。 “你真喜欢她吗?”镜台泪眼相望地问道。 “我若说喜欢,你是不是就该甘心了?” 镜台死死地咬着嘴皮子,想强忍着眼眶里那几滚泪水,可还是没忍住,哗哗直落了下来。她扶着石桌抽泣了两声道:“既然如此,我没话可说……但愿你是真心喜欢她的……” “这一点无需你提醒我,”元胤起身瞥了旁边一脸杀气的连辛道,“你这位娘家人说得对,你该跟他回大理去。今晚离开我也不会拦你,至于他的眼珠,我留着下回再取。”他说完扬长而去。 镜台有些惊讶,这算是元胤给的安慰吗?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镜台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哗哗地掉了下来。连辛扶着她坐下道:“他说得对,你该回大理去!” “你走吧!”镜台呜咽道。 “镜台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没有秦梨花这个人,赵元胤一样不把你放在眼里啊!”连辛苦劝道,“你何苦再留在幽王府里,看他们两人恩爱呢?” “元胤只是把梁兮兮当成了秦梨花……” “他若一辈子都这么认为呢?” 镜台摇摇头道:“不会的……他会慢慢明白,梁兮兮不是秦梨花!” “你怎么这么笨啊!”连辛一着急就会骂人。 “你才笨呢!”镜台抬脚踹了连辛一下,哭道,“你更恶心!还跑去偷看……偷看……” “我哪儿是偷看啊!”连辛被镜台一脚踹在地上,连忙爬起来说道,“我哪儿知道他跟那个梁兮兮在里头……我本来是想杀他的!” “你看都看了,还辩解什么呀?” “我看也只是看了赵元胤,好不好?”连辛开始着急地解释了,“我又没看到梁兮兮一点半点,就看到个脑袋,她整个身子都被赵元胤压着呢……” “恶心!”镜台又抬起了脚想踹连辛。连辛往旁边一闪,飞快地躲了过去。镜台呜呜地哭了两声后,看着他说道:“还不走?等着我给你收尸吗?你们连家就剩你一个儿子了,赶紧走吧!” 连辛不放心她,特别是在她这么伤心的时候。连辛坐在旁边石凳上,默默地看着她哭了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府衙后院。 等连辛离开后,一个暗探去了元胤房里。兮兮已经被元胤挪到了床上,正在帷帐内熟睡着。元胤从帷帐后走了出来,问道:“连辛走了?” “已经走了,主子?”暗探下跪道。 “盯着他。” “是,主子!不过属下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放他走?” “留着他,可能会有好戏看。”元胤脸上扫过一丝冷笑。 “请主子赎罪,连辛打扰您时,属下们才发现他……” “连辛比连聪更会隐藏,这也是为什么他从龙泉驿开始就跟着我们,我们却没发现的缘故。” “属下们会更加小心的。” “下去吧!” 暗探自行退下了。元胤回到帷帐内,轻轻撩开薄纱细眼蚊帐,躺回了兮兮身边。兮兮似乎有点惊醒了,翻了身把头靠在了元胤胳膊上。 元胤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声音低沉地喊道:“梁兮兮,梁兮兮,听得见我说话吗?” 兮兮有点知觉,微微睁开眼,又合拢了。元胤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大腿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脖子。 兮兮的长发已经散开了,如瀑布般散在光洁如滑的后背上。她的药力还没完全过去,处于半梦半醒的醉态,小脸如飞霞,颇有贵妃醉酒后的娇态。 元胤含笑欣赏了片刻,把嘴贴在兮兮耳边,轻声唤道:“梨花……” “嗯?”兮兮醉眼朦胧地望了元胤一眼,一闭一合,特别可爱。 元胤双手微微一颤,他刚才只不过想试一试,没想到兮兮真的会有所回应。于是,他又咬着兮兮的耳边,低低地喊了一声:“梨花……” “干什么……”兮兮歪了歪脑袋嘟囔道。 “你真的是梨花吗?”元胤心跳加速,急忙扶正了兮兮的脑袋问道。 兮兮忽然扬起手,像撒酒疯似的甩了元胤一巴掌,以表示她本人不想说话的意愿。 元胤哪里会甘心,将她往怀里再贴近了一点,两人的嘴仅剩下了一厘米的距离。元胤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从喉咙深处发出浅浅的声音问道:“你是梨花,那你为什么叫梁兮兮?” 兮兮的眼睫毛眨了两下,不耐烦地扭了扭被元胤禁锢的身子,缓缓吐出了几个字:“我本来……就叫……梁兮兮……” “本来就叫梁兮兮?” “嗯……” “为什么?” 兮兮没回答,合着双眼,眉头皱起,小嘴嘟起,仿佛已经很不耐烦了。元胤又晃了晃她的脑袋问道:“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你本来就叫梁兮兮?” “本来就是……本来嘛……” “呃?” 兮兮开始扭着身子,想挣脱元胤的手,嘴里嘀嘀咕咕地发出了撒娇且不耐烦的声音。元胤忙松了点劲儿,让她在自己怀里乱蹭了一阵。随后,她慢慢安静了下来,两只如藕的胳膊搂着元胤的脖子,脸贴在元胤颈窝,仿佛这样最舒服了。 元胤无奈地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是问不出再多的事儿来了。元胤撩开了她那一头黑亮的长发,手指顺着她那光溜溜的脊背滑下,似有挑豆之意。她微微颤动,反手来拨元胤的手,却被元胤抓住了。她幽幽地吐了两个字:“干嘛?” “咬我一口,听见了吗?”元胤已经褪去了自己的衣裳。 这是元胤和梨花夫妻之间的小暗语。在以前,如果元胤说让梨花咬他一口,梨花就会化被动为主动,把元胤扑倒,摁着就是一阵“狂啃”。 果不其然,迷糊中的兮兮听见了这句话,用头顶着元胤的下巴,把元胤顶翻了在床,然后整个人趴在了元胤身上,像个小狗似的舔着元胤的嘴唇,脖子,肩头,再一路往下,时不时还会咬上那么一口…… “该轮到我咬你的了!”元胤实在忍不住,贴着兮兮的小耳朵,吐着热气地说了这句话后,再次翻身压住了兮兮…… 朦胧中,兮兮感觉有人摁住了自己的双手,紧接着整个身子都晃动了起来,有种很奇怪却很惬意的感觉油走在她全身……再后来,震动停止了,过了一会儿,震动又来了。如此反复了好几回,最后她才渐渐地熟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过来时,窗外又是一片艳阳。兮兮睁开酸痛的双眼,正想翻个身时,感觉双腿又酸痛无比。她心里正纳闷呢,昨天明明没骑马啊!就在此时,她忽然摸到了自己的胸前,居然什么都没有! “啊!”她立马坐了起来,低头一看,何止胸前那块布没有,就连身下的那块布也……怎么回事? “醒了?”一个比她更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扭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因为元胤正裸着上身躺在她旁边冲她微笑!她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抓起旁边的枕头砸向元胤,指着他结巴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字来:“你……” “怎么了?”元胤接住枕头丢回去说道,“想不认账?” “什么?我……我我我不认账?”兮兮气得都快杀人了!什么叫她不认账啊!看这床上的光景,似乎是自己失身了好不好,赵大爷! 元胤枕着手一脸淡定的笑容说道:“看来,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兮兮咬牙切齿地问道:“我……我我该记得什么吗?你……你你给我说清楚了!昨晚……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梁姑娘,”元胤扭头看着她亲切地称呼道,“你是否应该先看看我身上有什么,再问昨晚我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兮兮伸长了脖子,往元胤肩头上一看,我的个亲娘啊,居然有好几个牙印和乱七八糟的一些紫色的吻痕!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心想难道是自己干的?不会吧?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元胤一脸坏笑地看着她问道。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兮兮一脸无辜地说道。 “可你昨晚跟我说,说什么姐姐会对你负责任的,还说会一辈子照顾我的。梁姑娘,原来你这么没有酒品啊?醉酒后干的事儿都不承认吗?” “我没有!”兮兮捶着床嘟嘴嚷道,“我没有!我……我怎么会对你……哎哟,我的天!”她叫苦了一声,埋头拍了自己脑门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真的是自己酒后乱了那个吗?如果不是,那冷丝瓜身上的牙印和吻痕哪儿来的?天哪,睡谁不好,偏偏睡了这冷丝瓜?自己找死吗? 元胤忽然坐了起来,她慌忙往后退了一屁股,然后扯过蚕丝被遮住了自己大部分的惷光问道:“你……你要干什么?”她刚扯过来,元胤又扯了一半回去盖住自己,对她笑道:“梁姑娘昨晚还没看够?” 兮兮脸羞得通红,把头往被子里一埋,真想憋死自己算了!元胤又笑道:“说说吧,梁姑娘,你打算怎么对我负责?” “啊?”兮兮抬起红如朝霞的脸,愕然地问道,“你还……还真要我负责啊?你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 “你又不是处……你有过女人的吧?至于……至于那么计较吗?” “我很计较,你不知道吗?”元胤带着一脸歼笑抄手看着兮兮。 “你……你一个大男人,”兮兮简直找不到台词了,“说实在的,好像……好像是我吃亏了吧?对了,昨晚那什么西瓜汁,你不会放了什么东西在里头吧?我酒量很好的!再说了,我也不可能对你……怎么样吧?” 元胤往她跟前凑了凑,笑问道:“听你的口气,是不打算负责了?” “我的天!我负……负哪门子的责啊?我应该去府衙告你才是!” “告我什么?” “告你……告你……对了!”兮兮眉头一皱,指着元胤问道,“就算我昨晚酒后那个什么了,对你……对你有不规矩的动作,你也应该推开我啊!你应该摆出一个王爷该有的风风风……风范和涵涵涵涵涵……” “涵养?” “对,涵养!” “梁姑娘,你心虚了?” “我没心虚!” “那舌头打什么结?” “被欺负的……” 话没说完,元胤忽然探身上前,双臂勾住了兮兮的身子,轻车熟路地吻住了她。她身子一颤,想推开却推不开!元胤缠着她的唇不放,由里到外地含吮着,她最开始很抗拒,可后来渐渐发现这气息和感觉都很熟悉,仿佛昨晚真的跟这男人有过一夜缠绵……不对不对,这时候怎么能想这事呢? 元胤忽然松开了她,含笑看着双眼放空的她问道:“梁姑娘,熟悉吗?不是我欺负得你舌头打结,是昨晚我们俩就这么过来的……” “别说了!”兮兮一脸害羞地推开他,钻进了蚕丝被里,把自己埋了起来。丢死个先人了!为什么自己从前不知道会酒后乱那个? 元胤的声音在被子外面响起:“既然说好了要对我负责,那就要负责到底。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兮兮掀开被子,露出一颗脑袋问道。 元胤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微笑道,“要不然——我会跟你同归于尽的!” “什么?不用这么轰轰烈烈吧?我的口味比较清淡,你这种重口味的真的不适合我……不是不是,是我这种清淡口味的不适合你老人家啊!”兮兮都快哭了。 元胤却一脸歼计得逞的笑容说道:“适合不适合,我说了算。梁兮兮,你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丈夫。” 兮兮那纠结的声音还没出来,元胤又说道:“因为现下处于国丧期间,守孝三年,没法大兴土木地操办,不过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兮兮举起自己的小手,可怜巴巴地问:“我能弃权吗?” “不能。”元胤伸手将她连被子抱了过来,看着她如水般的眼睛说道,“我相信,让你喜欢我,没那么困难吧?” “难……”兮兮脱口而出。 “我会给你时间。” “多久啊?”兮兮好奇地问道。 元胤浅浅一笑说道:“一辈子,够不够?” 兮兮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这男人是真的要跟自己过一辈子吗?他昨晚被雷劈了吗?还是昨晚自己被雷劈了? 元胤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在她的粉扑扑的小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笑问道:“一辈子不够吗?” 兮兮有些慌了,一把推开了元胤,条件反射地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拽。可一拽就让元胤惷光乍现了,她又羞得满面通红,赶紧扭过脸去,把被子还了一点点回去道:“你先把衣裳穿上,行不行?” “我还没打算起床,穿什么衣裳?”元胤又躺了回去。 “那你闭上眼睛!”兮兮扭头道。 “为什么?” “你不穿,我穿呐!”兮兮气得肺都要炸了! “哦……”元胤话没说完,兮兮就把一床的枕头被子全盖他脸上去了,然后“威胁”道:“不准掀开!听见没有,不准掀开!” 元胤没动,由着兮兮折腾。兮兮趁机赶紧跳下床,在床上床下找起了自己的衣裳,可是压根儿没有衣裳的影儿!她着急地问道:“哎,我的衣裳呢?” 元胤在被子下说道:“凉塌那儿。” “凉塌?”兮兮没敢冲到凉塌那儿去,因为凉塌和床之间隔了个大屏风,算是外间了。她现下光溜溜的,又不知道窗户开没开,要是冲出去被人看见了,那可惨了!不过她最好奇的是,自己的衣裳怎么会在凉塌上?难道昨晚第一“案发现场”是在那儿?丢死个先人了! 第三百零八章(下部) 隐婚上上签 她忽然看见了元胤的外衣,先扯过来套在身上,贼兮兮地绕过屏风,果真看见自己的衣裳散乱地丢在了凉塌下。她先不管那么多,手忙脚乱地套上去再说。 刚把衣裳穿好,元胤就穿了件内衫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兮兮一边拴着腰带,一边退后两步道:“你不是不起床吗?” 元胤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裳说道::“那衣裳还能穿吗?” “虽然有味儿,总比被你看光了强吧!” “你觉着我昨晚还没看够吗?” “赵元胤!”兮兮捡起地上元胤的外衣就给他丢了过去! 元胤对这个称呼相当满意,手一挥,将外衣抓在了手里,然后往旁边随意一丢,喊道:“来人!” 昭荀的声音在外响起了:“主子,您醒了?属下这就叫人给您送水进来。” “嗯,”元胤应了一声后看向兮兮道,“回里面去吧。” “干什么?”兮兮警惕地看着元胤说道。 “你打算带着一身我的气味儿出门儿吗?” “谁稀罕啊!”兮兮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冲回了屏风后面,一屁股坐在床上,盘腿托着下巴,脑子都是想把那冷丝瓜揍死念头!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饥渴到要把那个男人扑倒!一准有哪儿出错了! 直到府衙侍女们送来了沐浴热水,她还没想出个究竟。元胤走到屏风后说道:“去吧。” “不许偷看!” 元胤往她身边一躺,笑道:“好,不看,昨晚也累了,我想再躺会儿,洗完了之后叫我。” 累了?兮兮听得耳根子又红了。她确认这男人已经合眼了之后,这才去沐浴了。兮兮洗漱完毕后,侍女们又送来了新水。元胤沐浴时,兮兮坐在床上想了很久。看那男人身上的痕迹,只怕真是自己昨晚弄出来的,可难道真要对他负责吗?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儿! 正在她发神时,元胤已经一身紫色的袍服走到了她面前,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问道:“神儿又跑哪儿去了?” 她回过神来,指着元胤道:“我要跟你谈判!” “谈判?”元胤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她对面坐下问道,“好,你想跟我谈什么?” “你……真要我负责?” “这是你自己说的。” “喝醉酒之后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我当真了。”元胤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容看着她说道。 “别耍我了,行不行?”兮兮看着元胤认真道,“你一个大男人需要我负什么责任啊?就算我昨晚真的有主动过,那说到底好像是我吃亏多一些吧!” “我知道。”元胤点点头。 “你知道?” 元胤自然知道,昨晚碰兮兮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兮兮之前没被别的男人碰过。 “你到底想谈什么?”元胤又躺下去问道。 兮兮半跪在床上,盯着他说道:“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该为难我!昨晚的事……就当我们俩都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你也不该跟我计较!” “然后呢?放你走?”元胤坐起了身,摇摇头道,“这事你想都别想了,梁兮兮。” “难不成你还要带了我回你家去?你是有妻室的,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可那能当看不见吗?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家里还有几个侍妾啊?我可不想做那个什么十姑娘,九姑娘的!” 这是兮兮的底线。若说之前一直对元胤有所隐忍,皆是因为她很清楚,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她无依无靠,想要在赵元胤这种王孙面前保住性命,那就不得不有所忍让和装傻。可夫妻之事是她的底线,谁踩了都不行!她不会容忍自己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即便是名义上的也不行。 “没有了。”元胤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什么没有了?” “你说的侍妾,一个都没有。” 兮兮有点吃惊,不过她很清楚自己在谈判什么,忙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认真地说道:“既然侍妾没有,那正妃总有吧?抛开这一切不说,我对你也没什么感情,没法跟你做夫妻,也没法把你当丈夫。在我的概念里,不是失身给谁就会把谁当丈夫。” “那在你看来,你会把什么人当你的丈夫?” “那自然是我喜欢的人了。” “我说过,我会给你时间的。若是你想说服我放了你,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若是你想拿死来威胁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兮兮点点头道:“记得,拿蒙家给我陪葬嘛!我知道,要说服你有点困难,不过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你不肯放我走,非得带我回你那什么惊幽城,那好,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你非要让我把你当成丈夫,可以,不过,我们得——隐婚!” “隐婚?”元胤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不对外公开我的身份。我可以跟你回惊幽城,但请你把我放在惊幽城里,让我自生自灭。” “自生自灭?” “对,我不想回你的王府,你也无须管我在惊幽城怎么生活,横竖我答应你一点,无论我去哪儿我会跟你说一声儿!” “你想我把你养在外面?” “错!”兮兮摇头道,“我不需要你养,我会自己养自己!” 元胤忍俊不禁,笑问道:“就靠昭荀给你的那五十两?你以为惊幽城是龙泉驿吗?五十两能干什么?” “我就问一句,”兮兮正色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不会拿死来威胁你,但是你要不答应,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不对,是半个字!” 看着兮兮脸上少有的严肃,元胤感觉到她不像是在说笑。沉默片刻后,元胤问道:“那得隐多久?” “你不是很自信吗?觉着我喜欢上你并不难,那好啊,要是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就跟你回王府,如何?”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我梁兮兮要真的喜欢上你了,你甩都甩不掉我的!”兮兮一脸认真地说道。 元胤笑了,抬手爱怜地捏了捏兮兮的脸蛋。兮兮拨开他的手,问道:“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好,”元胤点点头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也有条件。” “说吧!” “在喜欢上我之前,你不能再想别的男人,要不然,你可以提前帮他把棺材准备好了,明白吗?” 兮兮心想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霸道呢!不过,她觉着还是先答应为上。于是乎,两人的隐婚协议就搭成了! 兮兮扬起手,对元胤说道:“来吧,合个掌,表示我们的约定有效了!” 元胤在她小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道:“你的话我可以接受,但我的话你也得承认。” “什么话?” “我可以不管你在惊幽城如何生活,但你必须记住一点,你始终都是我赵元胤的人,也是我的侧妃!我可以隐住这个事暂时不公布,但你必须得承认这个身份,否则这个约定也是无效的。” “好!” 元胤伸手把她带进了怀里,顺势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会叫梁兮兮呢?” 兮兮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说道:“我爹妈取的呗!说兮这个字在古文里就是叹词,看起来没什么大用处,但若缺了就会让文章少了一种味道。你明白?” 元胤把乱动的她扣回了怀里说道:“那我就不再另想了,就用你这个兮字。” “用我的兮字做什么?”兮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道。 就在这时,昭荀的声音在外响起。元胤松开兮兮,打开门问道:“什么事?” 昭荀走近元胤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刚才收到冰残哥的密函,今早皇上的第二道密旨又来了!” 元胤眉心一皱,道:“知道了,吩咐下去,即可动身!” 一行人收拾了行装,很快出发了。下午时分,元胤赶回了幽王府。冰残严琥珀早在幽关大厅里候着了。元胤匆匆走进大厅,一边往主位上走去,一边问道:“密旨呢?” 冰残递上一支小信轴,元胤接过来看了两眼丢给了严琥珀,问道:“蒙芙如怎么说?” 冰残坐下道:“蒙芙如说,她从没见过什么《草言录》。蒙可舟也是同样说法。” “你觉着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不像假话,”冰残摇头道,“这父女俩似乎没有说假话的必要。不过,蒙可舟提到了一个人。” “谁?” “他妹妹,蒙可心。据说,蒙可心早年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倘若蒙可舟所言,他也没见过的话,那蒙恒轻和蒙芙如也不太可能会见过,而唯一可疑的就是蒙可心了。蒙家传到蒙可舟这一代,只有蒙可舟兄妹两人。” 元胤沉吟了片刻后,问道:“你相信真有《草言录》这本书?” “无论有没有,时下的汴京城也因为它被搅得谣言四起。据说蒙家祖上留下的这本《草言录》可以占卜未来,甚至还断言大宋的江山最终会交还给太祖的七世孙。” “真的?” 冰残点头道:“这谣言现下在汴京和西北军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世人皆知,先皇即位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弑兄夺位的流言从没散去过,当初金匮之盟一直受人质疑。当今皇帝刚即位半年便起了这样的风言风语,也难怪他会这么紧张,会连续两天下了两道密旨。” 严琥珀插嘴问道:“主子,要带了蒙芙如回龙泉驿将蒙家上下搜个遍吗?” 元胤微微皱眉,身子往后靠了靠,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说道:“现下谣言既出,若真有本这样的天书的话,只怕早就被有心之人得到了。蒙家自家人若知道有这本书,必然不敢拿出来现人。冰残说得对,有没有这本书不打紧,眼下要紧的是查出到底是谁传出的谣言,想必这也是皇帝最想知道的事情。” 冰残接过话道:“我与驻守在汴京城里的暗探联络过了,据说谣言最初于勾栏瓦市一带传开,后来越传越厉害。想必皇上也派人查过,只可惜背后人隐得太深,皇上应该没能查出个究竟,这才向我们惊幽城下了密旨。皇上说了,一个月之内要有个结果。” “哼,”元胤冷冷一笑道,“他以为我惊幽城的人都闲得没事儿,专给他查这些流言碎语的?心中若不怕,再多流言也枉然。” “不过这回的流言似乎是有备而来的。” “会是青月堂吗?” “很难说,虽说这些年青月堂对抗朝廷的手段从未用过散播谣言这一招,但也不能排除是青月堂所为。尽管这半年,我们扫荡了青月堂不少窝点,可青月堂的老窝始终没能找着。不过,若真是青月堂,为什么从前不传偏偏这个时候传?青月堂对抗朝廷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元胤十指交叉道:“青川牧场被我们瓦解后,气数已尽,余下的或是逃了,或是加入了青月堂,诸如庄允娴之辈。现下江湖上,有这胆子敢跟朝廷对着来的除了青月堂,暂时没有第二人。但我们不得不防,暗地里还有新的组织出现。与其大海捞针地去查,不如引火上身。” 冰残点头道:“我也是这个主意。” “琥珀,”元胤吩咐道,“传令下去,让驻守在各地的暗探往外散播,就是说蒙可舟父女在我们手里,而那本据说能占卜未来的《草言录》也在我们这儿。” “主子,您是想让那谣传之人自己站出来?” 元胤冷笑道:“谣言这种东西,犹如决堤之洪水,堵是堵不住的。既然堵不住也拦不住,倒不如用浑水摸鱼这招。对方既然想混淆视听,煽动人心,那我们就把这火扇得更大些!” 严琥珀笑道:“主子这招真不赖,属下这就去办!” 严琥珀正要出去时,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下跪道:“主子,宣贞小姐在院门外,说是游夫人派她来问,主子的晚饭安排在哪儿?” 第三百零九章(下部) 掌家主母的气派 元胤眉头微皱道:“让她回去跟游夫人说,送到幽关来。” “是,主子!”侍卫飞快出去了。 此时,唐宣贞正在西院院门前候着。不多时,那侍卫跑了出来,向她转告了元胤的话。她微笑地冲侍卫道了谢,然后问道:“今天是王爷一人回来的吗?” “是,”那侍卫答道,“宣贞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多谢了,我先走了。” 唐宣贞转身时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底的石头落了下去。她快步地走回了游夫人的院子,一进外间就看见了镜台。 镜台是来找游仙儿说话的。见了唐宣贞,她打住了话题,不屑地瞥了一眼。唐宣贞也没向她行礼,走到游夫人跟前笑道:“王爷说了,晚饭送到幽关去。” “幽关?”游仙儿微微皱眉道,“刚回来也不歇着?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罢了,宣贞,赶紧收拾了晚饭给他送过去。他出门大半月儿了,在外头指定没吃好睡好。” “游姐姐请放心,晌午公主回来时提起王爷即将回府,我便吩咐人将王爷的屋子打扫布置妥当了。王爷一回东院便能睡上个安稳觉了。” 唐宣贞从来不称镜台为王妃,当着人面儿,她都是客气地称之为公主。 镜台听了她这话,在心里冷哼了两声,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两口。 游仙儿点头道:“那就好,记得给他屋子里点上熏香,叫他能好好睡睡。” “对了,”唐宣贞瞟了镜台一眼,向游仙儿问道,“不知道是不是还得收拾间屋子出来安置公主说的那位梁姑娘?不过,我听侍卫们说,好像王爷是独自回来的,身边并没有带什么梁姑娘啊!” 镜台一听这话,与阿今与对视了一眼,好不诧异。她放下茶盏问道:“元胤没带梁姑娘回来?” 唐宣贞冷淡一笑道:“这话我可不敢乱说,公主若不信,大可去西院问问。不过,你跟我一样儿都进不了西院的门儿。晌午时,听你说起王爷要纳一位梁姓姑娘为侧妃,我还想王府又有喜事要办了,这下可热闹了,下午时,游姐姐还跟我商量着该备下些什么,好在我们还没着手备下,不然也是空欢喜一场了!”她说着这话,向镜台投去了几瞥鄙夷的目光。 原来镜台一早就带上阿今与提前回了王府。晌午到府时,她跟游仙儿和唐宣贞说起了元胤要纳侧妃的事。当时唐宣贞一听,犹如五雷轰顶,险些急晕过去。直到刚才从侍卫口中得知元胤是一人回来时,她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儿。 “对啊,镜台,”游仙儿扭头问道,“你不是说元胤会带一个什么梁姑娘回来吗?” 镜台正沉吟着如何解释时,唐宣贞开口了:“想必是公主误会王爷了吧?” “误会?”镜台冷哼了一声。 “不是误会,那又是什么呢?”唐宣贞冷冷地瞥了镜台一眼,然后对游仙儿笑道,“游姐姐,您养大的孩子您还不知道吗?王爷出门若是招了一两位姑娘喜欢,那也是常理儿,不是?兴许公主是吃了王爷的干醋了,误以为王爷会娶个什么侧妃,您说是不是?” 阿今与正要辩白时,却被镜台的眼神瞪了回去。镜台没多解释,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又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或许唐姑娘说得对,真是我班那镜台小心眼儿了,误会元胤了。到底还是唐姑娘大度,一听说元胤要娶侧妃了,便着急忙慌地着手备东西了,可真难得啊!” 唐宣贞冷冷回话道:“公主别多心,宣贞只不过实话实话罢了。哪个女人没点醋意呢?即便你吃了王爷的醋,也没人笑话你去!” “那倒是啊!”镜台放下茶盏,笑米米地看着唐宣贞道,“我吃元胤的醋,那只因为我是他的正妃,是他的女人。旁人若是吃他的醋,那可就真是名不正言不顺,说起来那才是笑话呢!” 这话分明是讽刺唐宣贞在王府里并未有任何名分。唐宣贞脸色顿时暗了下来,狠狠地瞪了镜台一眼。镜台起身对游仙儿说道:“元胤回来了,想必乳娘还有事忙,镜台不打扰了,先走了!” 镜台带着嘲讽的笑容瞥了唐宣贞一眼,带着阿今与出了院门。一走出院门,阿今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公主,王爷怎么没带那梁兮兮回来?” “难道是梁兮兮自己逃了?”镜台也一头雾水。她原本以为今天可以看一场唐宣贞的好戏了,可谁知道元胤居然没带梁兮兮回来,这让她大感意外。 “逃了最好了!不过,刚才那唐宣贞可真自以为是!她以为帮着游夫人打理着王府就是这儿的女主人了,哼!” 阿今与刚说完话,唐宣贞便从后面叫住了她。她回头问道:“有事吗?” 唐宣贞笑道:“刚才我一时没想起,前几天龙泉驿送来了些蜜桃子,现下在地窖里存放着,原本早该送到你的静湖阁去的,可你也知道我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事,你可别介意!若公主想吃,只管吩咐阿今与去取,我已经招呼过地窖那边的人了。” 唐宣贞这半年来一直帮着游仙儿打理王府,上上下下都很熟悉了,王府里的人知道她身份特殊,也都尽力地奉承着她。所以,王府的家事除了游仙儿说了算之外,唐宣贞的话也能算数。 镜台听了她这话,心里自然是不舒服了。她俨然摆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向自己这个正妃挑衅。阿今与早按捺不住了,指着唐宣贞喝道:“你这什么口气?我家公主要用什么东西还需你答应吗?你别忘了,这王府的正妃是谁!” 唐宣贞不急不慢地笑道:“我自然记得,不就是我眼前这位高贵的公主吗?我只不过一番好意来告诉你们一声儿,你们不领情那就当我多事吧!我可不想外面的人说王爷苛待了他的正妃,给王爷落个虐妻的骂名儿。” “你可真够操心的!”镜台沉下脸来冷喝道。 “比起公主的清闲,我自然操心许多了!游姐姐待我如亲妹妹一般,将府中之事都交与我打理,我自然不敢有怠慢。公主不必当我是外人,但凡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我能做主的一准不会刁难你。好了,王爷那边还等着晚饭了,我也不便在此与你多费唇舌了。” “等等!”镜台叫住了她。 “公主想起还需用什么了吗?说吧!”唐宣贞傲慢地转过身来问道。 镜台往她跟前迈了两步,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说道:“唐宣贞,你别太得意了!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只要我不死,这王府的正妃还是我班那镜台!你别以为在乳娘跟前卖着乖就能讨得元胤喜欢!” “是吗?可我入府这么久从不觉着这王府有正妃跟没正妃,有何差别!”唐宣贞口气里尽是冷嘲热讽。 “你……” “公主何必给自己难堪呢?把正妃的名份儿抬出来又怎么样?难道王爷会多看你两眼不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若是当初待我堂姐唐宣容和我婶娘多一份情面,只怕王爷今时今日就不会如此冷待于你!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是王爷打入冷宫的王妃而已,全府皆知,你又何必自己提起这茬,给自己难堪呢?” “太放肆了!”阿今与扬手就要打唐宣贞,却被镜台拦下了。 唐宣贞轻蔑一笑道:“还是公主识大体。阿今与你今日若是打了我,只怕你们也不会好过到那儿去!” “公主……”阿今与着急地跳脚,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唐宣贞。 “阿今与,退下!”镜台到底不是当初那个镜台。她很清楚,唐宣贞现下是游仙儿身边的红人,若是打伤了,只怕游仙儿也会不满的。她喝退阿今与后,说道:“唐宣贞,我知道你得意,没事,就让你再得意个三五七天。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元胤如何待我,我终究还是他的女人,而你?即便是吃醋也只能躲在自己房里偷偷吃,敢拿来现于人前吗?有本事,你就让元胤纳了你为侍妾,又或者侧妃。到那时,你唐宣贞才算得名正言顺,风分光光!不过啊,我想你没那个命!” 镜台的话深深刺到了唐宣贞心底的伤疤。在王府没有名分,这事一直是她的旧伤。她的脸色瞬间青了,冷哼道:“这事不必你来忧心!管好你自己的死活吧!” “你以为真的没有梁姑娘这个人了吗?” “又想拿那个梁姑娘说事?晌午那阵子说得唾沫飞溅,说王爷待她如何如何地好,可人呢?”唐宣贞不屑地笑了笑说道,“人在哪儿?我知道王爷招姑娘喜欢,有那么一两个不知所谓的往他身上扑也是常理儿,可公主这醋真是吃得有些莫名其妙!罢了,王爷还等着呢,不跟你废话了!” 唐宣贞扬长而去。阿今与跺脚道:“公主,您就下个令吧!奴婢现成就取了她的命!” “阿今与,你不觉着奇怪吗?”镜台紧皱眉头说道,“元胤明明说过要领她回来,可为什么没见人呢?” “对呀!害得那个唐宣贞以为我们无风不起浪呢!公主,要不您找个机会问问昭荀大人?” 镜台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主仆两个说着闲话回静湖阁了。而唐宣贞快步回了游仙儿的小院,用四个食盒收整好了晚饭,吩咐甘蓝和两个小丫头提着,与她一块儿送去西院。 快走到西院门口时,她抬头就看见了昭荀,正要上前打招呼时,却看见严琥珀从院门里快步走了出来。严琥珀见了昭荀便笑问道:“昭荀哥,怎么晚回来了一步?乔鸢姐都回来了,你还没到?” “说什么呢?”昭荀拍了严琥珀后背一下笑道,“主子交代了另外的事儿,这不才回来吗?往哪儿去?” “回院子瞧瞧我家雀灵和我儿子去!”严琥珀呵呵笑道,“对了,昭荀哥,怎么没见梁姑娘啊?她人哪儿去了?” 一听梁姑娘三个字,唐宣贞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刻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昭荀的回答。只听见昭荀无奈地笑道:“这不正为了梁姑娘的事我才回来晚了吗?” “主子怎么不带她回来?我还说让她跟雀灵做个伴儿呢!” “主子另有安排,回头再跟你说,我先回药庐去了!”昭荀别了严琥珀走进了西院门。严琥珀也匆匆往自己和雀灵的院子走去。 等两人都走开了,唐宣贞才从暗影处走了出来,一阵风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甘蓝低声道:“宣贞小姐,难道真有个梁姑娘?” 唐宣贞心里一阵起寒,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她起初以为是班那镜台故意跟她找事,可听完刚才昭荀那话后,她不得不相信真有梁姑娘其人!她在王府里待的日子也不短了,能让昭荀亲自去处置的事,想必也是王爷上心的事儿。一想到这儿,她就有说不出来的烦躁感。 这一夜,唐宣贞是在辗转反侧中度过的。快天亮时,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忽然,甘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宣贞小姐,宣贞小姐,快醒醒!” “怎么了?”唐宣贞翻过身问道。 “王爷刚去了夫人那儿,您赶紧起床吧!” 唐宣贞一听,忙掀开薄被下了床。她一边梳洗一边吩咐甘蓝道:“灶上煮粥没有?多添些核桃和花生,王爷最爱吃了。” 甘蓝一边递上面巾一边笑道:“他刚进门我就吩咐小丫头煮上了!您不急,横竖王爷还得在夫人那儿坐一会儿呢!” “王爷一个人来的?” “是啊!难道您以为是几个人?您还担心那位梁姑娘?要不索性待会儿问个清楚?” “先出去吧,去灶上看着!” 唐宣贞换好了一身湖绿色长裙后,这才匆匆往游仙儿房间走去。她进门就听见游仙儿对元胤说:“灶上煮了粥,你再想瞌睡,也得把粥喝了再去。要不然你这一觉得睡到哪个时辰去了,醒来又是饿肚子,人受得住?” 唐宣贞抬眼望去,元胤正坐在榻上,捡着白瓷碗里的核桃吃。他看上去神情很疲惫,像是一夜没睡。 “宣贞来了?正好,煮壶茶来给元胤提提神儿!”游仙儿见了唐宣贞忙说道。 唐宣贞上前给元胤行了个礼,笑道:“我这就是去煮来!王爷,您稍坐片刻,粥已经在熬着了,游姐姐说得对,您一夜未睡,好歹也得填饱肚子才能去补觉吧!” 元胤没说话,往嘴里丢着核桃。他的确是饿了,昨晚跟冰残他们在幽关忙了一晚上,等到天亮时,便顺道来游仙儿这里坐坐。 唐宣贞已经见惯了元胤不搭理她,也不生气,转身出去煮茶了。游仙儿等她出去后,伸手把元胤跟前的白瓷盘子拉了过来,元胤抬起眼眸问道:“干什么?” 游仙儿朝门外瞟了一眼,说道:“单知道吃核桃,可知刨核桃的人有多辛苦?” 元胤把盘子扯了回来,继续吃道:“你想说什么?” “罢了,我还敢说吗?上回刚开口,你就拉下脸子走人了,叫我好半天儿都没回过神来呢!” 元胤知道游仙儿在说什么,忍不住笑了笑。游仙儿瞪了他一眼道:“还知道笑啊?你可真是够没良心的,赵元胤!你抬脚一走倒洒脱了,叫我的脸半天儿下不来!” 元胤低头一边吃一边笑。上回游仙儿刚跟他提纳唐宣贞为妾的事,他当时想都没想,抬脚就走了。后来雀灵跟他说,游仙儿气得肺都快炸了,把他数落了好一通。 “哟,我的赵王爷,”游仙儿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昨晚遇着什么好事儿了?难得啊!能瞧见你笑成这样儿?” 元胤冲旁边冬儿抬了抬手,冬儿忙把手里的茶壶递了上去。元胤亲手给游仙儿斟了一杯茶,算是道歉了。从前,除了梨花,也只有游仙儿有此待遇了。他把茶盏递到了游仙儿跟前,游仙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茶盏叹了口气道:“唉!当初顺太妃娘娘怎么偏找了冰残做你的贴身侍卫呢?要叫她看见你现下这个性子,一准后悔死了!大的像块石头,小的像块冰,连句道歉都不会说。我真是要被你们俩气死了!” 元胤丢了块核桃在嘴里,笑问道:“冰残惹你了?” 游仙儿放下茶盏,道:“我啊,真是白替你们忧心了!你呢,放着宣贞不要,他呢,给他说什么样儿的姑娘都只当没看见,难不成我还真去找个公主塞给他?他多大了,三十五了吧?就这么一直孤身一人地搁着?元胤,你也看得下去?” “你又给他弄个什么姑娘?” “汴京城齐王府的小郡主,才十七岁,那丫头我从前是见过的,真是不错了。齐王府与我们幽王府是亲戚,又向来交好,这事挺好的,是不是?” 元胤点了点头,继续吃核桃。游仙儿又道:“那天我把画像给他瞧,问他瞧着可中意?你猜他怎么说?” 元胤侧身靠在背后的软枕上笑道:“他一准不会说姑娘如何。” 游仙儿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指着元胤道:“你们俩果然是一路货色!他拿着画像看了好一阵儿居然跟我说,落款的印章刻得还不错,是汴京城儒轩斋的吧!我真想抽他两巴掌!” 旁边冬儿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元胤也止不住地笑了,说道:“这是你自讨没趣了。” “什么叫我自讨没趣啊?我好心替他张罗婚事,还成我的不是了?”游仙儿从冬儿手里接过团扇使劲地扇了两下道,“他也好,昭荀也好,为了朝廷鞠躬尽瘁一辈子就行了?还有你,瞧着雀灵都有孩子,你就坐得住?” “叫雀灵多生两个,过继一个给我不就行了?” 游仙儿一团扇就打了过去,元胤立刻后仰躲开了。游仙儿把团扇拍在桌上,看着他笑问道:“哎,我可再问你一回,宣贞的事你到底答应不答应?你要不答应,我可真把她说给别人了!” “说之前,你上我那儿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 “嫁妆。” “你给宣贞备了嫁妆?” “早先开好了一张单子,一会儿派人给你送来。若是她出嫁,你就依着那单子给她开发嫁妆。” 游仙儿有些失望,问道:“你果真还是不收她?” 元胤摇了摇头。游仙儿叹了一口气,拿起团扇扇了几下道:“宣贞的心思你是知道的,我呢,真是觉着她人不错,心眼儿有好,府里上下事情打理得也不错,这才想让她给你做个侍妾。即便往后你不打算再娶了,好歹有个人伺候着你,给你留个后。可眼下看来,我又白忙活儿了!” 元胤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的核桃道:“我困了,回去了。” “给我回来!”游仙儿伸手拽了他回来道,“急什么啊?好歹把粥喝了再去睡!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什么事?”元胤懒在软枕上问道。 “翠月的事。” “她怎么了?” “前几天,翠月带着枕儿(翠月儿子的小名)来了我这儿一趟,说起了她打算把铺子盘出去的事。” “盘铺子?” “嗯,她打算带着枕儿回宁家湾去。她说,当初来惊幽城是因为你和梨花,现下梨花都过世半年了,她也不想待在惊幽城里了。再者,她拖着个儿子,一应开销都是她自己挣的,回到宁家湾花销没那么大。我劝了她几句,可瞧她那态度像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她到底是你和梨花带来的,你得空是不是该去瞧她一眼?” 元胤想了想,转脸问道:“冰残知道吗?” “他知道个屁!他……”游仙儿还没骂完忽然反应过来,眼珠子一睁,看着元胤问道,“翠月要走,冰残为什么要知道?” 元胤把脸转过去没回答,脸上的笑容相当值得寻味。游仙儿这闲得无聊的人怎么会放过冰残的八卦呢?她赶紧问道:“冰残不会真对翠月有心吧?” “你自己去问他。” “要真是,该撮合才是啊!你个死小子,嘴巴那么紧干什么?” “撮合?让他跟龙翠月成亲?然后呢?庄允娴再来杀人?”元胤反问道。 第三百一十章(后部) 温柔似昭荀 游仙儿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对啊!我单单想着撮合了,倒把那脑子有病的忘记了!庄允娴要是知道冰残看上别的女人的话,没准会发疯呢!可是,元胤,冰残跟她不能这么一直耗下去吧?” “那要不然怎么样?我去杀了她,然后冰残杀了我?” “冰残对庄允娴还有情吗?都十年了,他们俩不累?” 元胤淡淡一笑道:“我这诱饵都没喊累,他们俩喊什么累?你别管冰残的事儿了,他自己知道怎么办的。” “这就叫哪门子事啊?”游仙儿拍着桌子气愤道。 正说着,唐宣贞送了热粥进来。她把热粥递到元胤手里,又摆了六碟子小菜说道:“这醋汁木耳是新做的。雀灵小姐最近吐得慌,我才想起做这个,您尝尝,可还行?” 游仙儿看了一眼唐宣贞对元胤那殷勤的样子,心里有些惋惜了。等元胤吃完早饭离开后,她叫住了唐宣贞,将冬儿遣了出去。 “宣贞,”游仙儿开门见山地说道,“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位秦少爷你觉着如何?” 唐宣贞愣了一下,反问道:“游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提这茬吗?”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刚才我又跟元胤提了你的事,他还是不答应,另外他也给你备下了嫁妆。他这么做,一来是当初对你姐姐唐宣容有歉疚,二来也是对你这半年来为王府辛苦的一点点补偿。” 唐宣贞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就白了。游仙儿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难过,天底下除了我们家元胤外,还有好男人的!我原本也打算让你做他的侍妾,可眼下看来,他是不会答应的。” “是因为那个梁姑娘吗?” “这他倒没提过。若他真有了喜欢的,自然会带回府来。宣贞,你也别再痴心一片地等着元胤回心转意了,另寻个中意的嫁了吧!” 唐宣贞紧咬着嘴唇,死死地低着头,眼泪都泛了出来。游仙儿心有不忍,递上一杯茶道:“感情之事,勉强不来啊!元胤的性子很倔,又是个死心眼,很难说服他的。即便是说服了他,他又不喜欢你,倘若像对待镜台那样对待你,你可愿意?你还不如另外再寻一个来得妥当!” “游姐姐,”唐宣贞抬起含泪的眼眸问道,“您为何不再嫁了?” “我?早没那个打算了。除了雀灵的父亲,我想我此生很难再碰到比他好的了。” “于我而言,我想我此生也再难遇着比王爷更好的了。” “你又何苦呢?”游仙儿摇头道。 “那嫁妆我是不会要的。王爷对容姐姐有愧疚,那自当是还情于容姐姐,我不该受半分毫。至于我的婚事,您也不用再张罗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其匆匆寻个不个中意的嫁了,往后落下一肚子埋怨,倒不如一个人清清爽爽地过着,谁也不埋怨谁。”唐宣贞说完低头抹了抹泪珠子,抽泣了几声。 “难不成你还想做姑子?” “游姐姐不是还想回寺里去吗?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好歹得把您的大恩报了吧?我的婚事请您往后也别再提了,若是有人说三道四,我便索性剪了这一头发,再做姑子的打扮,陪着您一块儿说说佛经也好。” 游仙儿忙道:“那可使不得!你这一头头发好容易才长了出来,再剃掉就罪过了!好,你的婚事暂时不提了,等你哪天想明白了我们再说。你住在这王府里,没人敢说三道四的,你只管放心好了。不过我也得劝你,心思敞开些,这世上不止我们家元胤一个男人呢!” “我明白。” 游仙儿安慰了唐宣贞好一阵子,这才放了她去。她走了之后,冬儿进来问道:“宣贞小姐怎么了?” “伤心呗!” “因为王爷?” “可不是?唉!”游仙儿摇头道,“元胤始终还是不收她,可她却一心都在元胤身上,这叫什么事啊?” “难不成真有个梁姑娘?” 这话提醒了游仙儿,她眼睛一亮,问冬儿道:“元胤是跟昭荀一块儿回来的吧?再没旁人?” “我问过了,王爷先脚回府,昭荀大人后脚才到。若是真有个那什么梁姑娘,王爷又喜欢得紧,为什么不带回来呢?” “是啊,那就奇了个怪了!以元胤的脾性,他没道理不带回来啊?罢了,这事暂且搁着,我去瞧瞧雀灵才是。那孩子跟我似的,头胎吐个半死呢!” 夜幕降临时,西院的药庐内,昭荀端着饭菜给乔鸢送去了。乔鸢仍旧被关在药庐后面的一间房内。昭荀打开门时,她正坐在窗前的书桌边,用手撑着脑袋,面前是一本昭荀给她的医书,只是人早已熟睡过去了。 昭荀见她睡了,轻手轻脚地放下了托盘,走到她身边将医书收了起来。她没有任何惊醒,吐息均匀,睡姿安静,近近地看着像一朵半开未开的蓝白色扁兰花。 昭荀没想到,这辈子还能遇见乔鸢这样的姑娘。在四个判官里,冰残因为庄允娴对感情早没兴趣,而琥珀和雀灵又是从小的青梅竹马,相对而言的他倒是很中庸,没有太过惨痛的感情经历,也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人等着他,只是想能遇见便遇见,未能遇见便不强求。 直到三年前,攻打青川牧场的那一回,他遇见了乔鸢。那晚,整个青川牧场是一片火海,幽王府胜券在握,将余下的牧场残党逼得退无可退。就在此时,青月堂的人马赶到,紧接着又是一阵厮杀。 在混战中,他发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一个会放银针的姑娘。凭经验,他知道这姑娘跟他一样,多半都是懂医的。混战结束后,青月堂救走了青海平和云锦铃等人。当他一一检查被乔鸢伤过的人时,他发现乔鸢每一针都没有下死手,都有所保留,这不该是一个青月堂女杀手会干出来的事。他对乔鸢的好奇有此开始了。 或许是看得太入神了,昭荀手里的书滑落而下,惊醒了乔鸢。乔鸢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昭荀一眼,没有太过激的反应,只是收回了手,问道:“有事吗?” “你肚子不饿吗?”昭荀捡起书笑问道。 “哦,”乔鸢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原来已经天黑了。” “你睡了多久了?” 乔鸢轻轻摇头,脸上带着些许的无奈道:“不知道,睡了多久又如何?没分别,对吧?” 这话说得昭荀有些难堪。能把她关在自己的药庐里,已经是昭荀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安排。自家主子一再让步,使他没好再要求更多了。 乔鸢似乎察觉到了他那一丝尴尬的表情,淡淡一笑道:“不是说吃晚饭了吗?我倒真是饿了。” “那赶紧吃吧!” 乔鸢坐到桌边,拿起筷子看了一眼笑道:“幽王府的饭菜还真让我怀念呢!比我们青月堂的要好多了。” “应该都是你喜欢吃的。”昭荀其实想说,不是你喜欢吃的都不会送来的。乔鸢上回被关在这儿的时候,昭荀早就摸透了她的喜好。 “嗯,都是呢!”乔鸢很随意地往嘴里送着菜。 昭荀坐下凝视她片刻后问道:“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饭菜里有没有下毒?似乎没必要问,不是吗?”乔鸢对他莞尔一笑道,“若是这点都察觉不到,我真有点对不住我师父了。你不必觉得歉疚,本就该如此。你若不对我下毒,又怎么能关我这么久?” 昭荀沉默了片刻后问道:“若是有一天我也被你们青月堂所擒,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对我?” 乔鸢的筷子停了一下,抬起双眸看了昭荀一眼,有点迟疑地道:“会。” “那我能给你提个要求吗?” “说吧!” “若真有那么一天,别给我下那些不痛不痒的毒,索性来一瓶最毒的毒药,给我个痛快,可好?只当是报答我在幽王府里对你的款待了。” 乔鸢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表情疑惑地看着昭荀。昭荀温雅一笑道:“这话让你吃不下饭了?那我不说了,你吃饭吧!” “那你呢?”乔鸢忽然问道:“与其给我下这种能令人浑身无力的毒,倒不如让我也来个痛快?” “我有给你一个痛快了断的理由吗?”昭荀回头笑问道,“似乎我并没受过你任何恩惠,对吧?” “不如先容我再欠个恩惠,下辈子还你?” “下辈子?我不信来生的,我怕你下辈子压根儿不认识我了,到时候我找谁去?吃饭吧!” 乔鸢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默默地低头继续吃饭。和上回一样,昭荀要没事就会陪着她把饭吃完才会离开。这时,昭荀从带来的一个锦盒里取出一柄团扇,玉柄制的,薄如细丝的扇面绣着芙蓉锦鲤图,甚是好看。 昭荀递到乔鸢跟前时,乔鸢小吃了一惊。她并不吃惊昭荀会送东西给她,什么银针医书之类的昭荀也送过她几回,只是像这么精致的团扇倒还是头一回。昭荀虽是幽王府的人,但平日里甚是朴素。 “这是……”乔鸢接过团扇看了看,“给我的?” “你收着吧,”昭荀脸上透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才合用。” “太贵重了吧?你买的?”乔鸢不太相信昭荀会花大价钱买这么一柄玉柄团扇给她。要说是买了一颗千年人参,兴许她会信。 “算吧。” “什么叫算啊?别人给你的?” 昭荀忙摆手道:“真是我自己买的!别人送我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再转送给你。你就别问了,收着用就是了。” 乔鸢笑了笑,手腕轻摇,一阵香风袭面。扇面轻,玉柄凉,是把上好的团扇,多半得四五十两。她含笑问道:“多少银子买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乔鸢看着那团扇说道:“横竖总觉着不像是你能买的东西。” 昭荀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你向来都喜欢买医书草药,银针器具之类的,何曾见你买过这女儿家用的团扇呢?不便宜吧?少说也该值个四五十两,我猜对了吗?”乔鸢抬起眼眸冲昭荀温婉一笑。 这笑容让昭荀瞬间看呆了。不做杀手时的乔鸢美极了,就像从某张私家珍藏的画轴里走出来的小家碧玉一般,又特别是她摇着那团扇,更添了几分温婉秀气。 四目相对时,乔鸢也顿了一下,忽然觉着自己的话有点多了,仿佛自己很了解昭荀似的。她脸颊微微潮红,放下团扇,拿起筷子低头吃起了饭。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雀灵清亮的声音:“昭荀叔叔!昭荀叔叔!昭荀叔叔,你出来,快出来,快点快点出来!” 乔鸢忍不住笑了,说道:“赶紧出去吧,雀灵找你了。” 刚把话说完,雀灵就推开门跑了进来说道:“我就知道您在这儿! 您赶紧给我弄些可以不吐的药丸子吧!我都快受不了了,吃什么吐什么,要我命呢!” “那是孕吐,”昭荀一脸无奈地说道,“没法子给你止吐的,就受着吧!” “昭荀叔叔……”雀灵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道,“我真的快吐死了!你一准有法子的,你不是神医吗?” “神医治不了孕吐的。” “骗人!”雀灵叉腰说道。 “我骗你做什么?你不信,问问乔鸢。” 乔鸢点了点头。雀灵嘟起小嘴,指着他们两人道:“你们俩都是神医嘛,怎么就想不出法子止孕吐呢?我不管!我不管!你们俩得给我想法子!乔鸢姐,你要帮我!” 乔鸢正要说话,门外忽然又跑进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她一边往跑一边喊道:“雀灵,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呀?我都快追不上你了!你还怀着孩子……” 话还没说完,那姑娘看见了昭荀,表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欢笑着上前推了昭荀一把道:“昭荀哥哥,你也在啊!” “明珠?”昭荀有点尴尬了。 “干什么呀?看见我不高兴吗?人家刚刚到你们幽王府,正想来找你呢!”这姑娘忽然发现了乔鸢,眼神瞬间变了,指着乔鸢问道,“昭荀哥哥,她怎么在这儿?” 第三百一十一章(后部) 醋明珠 没等昭荀答话,乔鸢淡淡一笑道:“东郭姑娘,好久不见呐!” “乔鸢!”这叫东郭明珠的姑娘瞪着她说道,“是好久不见呐!上回你给我下的毒,我可好不容易才解了,我真是一心想感激你呢!可巧了,今天就碰上了!” 乔鸢端起碗喝了一口汤道:“那是你乱下毒的结果。” “我跟谁下毒用得着你管吗?昭荀哥哥,”明珠指着乔鸢问道,“她是不是被俘到这儿的?” “明珠啊,”昭荀忙拉了拉她说道,“这事回头再跟你说,你先跟雀灵出去!” 话音刚落,明珠扯起桌上的垫布使劲一抖,整桌子菜全抖落在地上了,包括那把团扇,瞬间已是满身油污了。 “明珠!”昭荀急忙把她拽到了一边,挡在了她和乔鸢中间,生怕她伤了乔鸢。 “昭荀哥哥,她不就是个俘虏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善待她?幽王府的饭菜要是多了,拿去给乞丐都行,为什么要给她吃?” “雀灵,带了明珠出去!”昭荀面带愠色地说道。 “昭荀哥哥……” “出去!”昭荀很少发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三百六十四天是笑着的。所以明珠见他真动怒了,用眼珠子狠狠地瞪了乔鸢一眼,气冲冲地出去了。雀灵也追着她出去了。 昭荀忙把房门关上了,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团扇,又看了一眼乔鸢,满怀歉意地说道:“真是对不住了……” “没事,”乔鸢淡淡地说道,“我早料到她会这样的了。她还记恨着上回我坏你们的好事……”说到这儿,两人脸都微微红了。乔鸢别过头去,后面的话没再说了。 昭荀弯腰捡起那把团扇,颇感可惜了。这算是他送乔鸢第一件姑娘家会用的东西,却被油污染成了这样了。他抬眼看了看乔鸢道:“你稍等等,我待会儿再给你送饭来。” “不用了,”乔鸢摇摇头,坐回了窗前,摊开了那本书道,“横竖我不怎么饿,你就不必再送来了。”说完这话,乔鸢觉着自己有点像在赌气,可为什么赌气?跟谁赌气呢?她暂时有点疑惑。 “扇子……我稍后再给你送来。”昭荀无奈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开门让侍卫进来清理地上的残局了。 回到药庐时,雀灵和明珠还没走。昭荀拿着那柄团扇走了进去,丢在了一边问道:“明珠,你什么时候来的?” 明珠正站在昭荀的药架前一阵乱翻,听见昭荀的声音,回头恨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来,你现下关了个美人儿了,哪儿还记得我东郭明珠啊!对不对,雀灵?” 雀灵坐在药案前,笑米米地点了点头。昭荀微微皱眉,把雀灵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坐下说道:“你胡说什么?乔鸢只是暂时被关在这儿。” 明珠顺手一个药瓶朝他丢了过去。他反手一接,说道:“别弄乱了我的药架!” “我都听雀灵说了,你喜欢那个乔鸢是不是?”明珠气鼓鼓地走到昭荀跟前说道,“我早该看出来了!上回在衡阳的时候,她给我下毒你都不管,哼!果真是被那女人迷上了!是呀,人家是个美人儿,还是个毒美人儿是不是?跟你刚好凑成一堆儿,是不是?” “你扯得也太远了吧?” “远吗?我只当很近呢!”明珠极为不满地拍着桌子说道,“我要再晚来一两个月,只怕你都要当孩子的爹了吧?” 雀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昭荀瞪她一眼,她忙扭过脸去偷笑了。 “昭荀哥哥,你到底分不分得清楚敌我啊?那个乔鸢是青月堂的人,你还把她养着你的药庐里?万一哪天她反咬你一口,你不是白养了吗?” “胡说什么呢?乔鸢又不狗,什么养不养的?我问你,你一个人来的?” “跟我哥来的。怎么了?”明珠抖了抖眉毛问道,“我还不能来了,是不是?这王府是元胤哥哥的,又不是你一人养美人儿玩的,我为什么不能来?” 雀灵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昭荀满脸地无奈,说道:“我跟你真是说不清楚,雀灵,带了她回去!” “我不回去!”明珠一屁股坐在了药案上,盘起腿儿道,“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百年好合,洞房花烛!” “哈哈哈……”雀灵笑得直不起腰了。 昭荀那个郁闷啊!东郭明珠的不讲理,他已经不是第一回见识到了。明珠是齐王府的郡主,齐王爷的千金,论辈分算是昭荀的师侄。所以昭荀向来也是让着她,没太跟她计较。 “雀灵,”明珠转头对雀灵说道,“回头让冬儿把我的被褥都搬这儿来!” “你要干什么啊,明珠?”昭荀把她从药案上拽了下来。 明珠狠推了昭荀一把道:“我来给你们当红娘呗!要是生了孩子,我当个干娘怎么样啊?” “你再胡闹,我真扔你出去了!” “扔吧扔吧!”明珠的郡主脾气上来了,抓起药案上的小金称,药碾子,医书之类的都一股脑儿砸向了昭荀。昭荀一边用手挡开一边喊道:“雀灵,赶紧把明珠带走!” 雀灵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十分起劲儿,怎么会在这时候插上一脚呢? 明珠越扔越起劲儿,又冲到药架前,抓起一个白玉小罐就朝昭荀扔去。昭荀脑袋一闪,小罐子就直接砸到了刚刚走到门口的冰残手里。 “干什么?”冰残把接住的小罐子丢给了昭荀问道。 明珠一见冰残,立马老实了。这幽王府里,除了元胤,她最怕的就是冰残了。她嘟着嘴巴,挨到雀灵身边,低着头不吭声了。 冰残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抬起眼皮问道:“你哥呢?” 明珠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哥去哪儿了。之前本想去见元胤哥哥的,谁知道他还在睡觉,后来我就去找雀灵了,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雀灵,”冰残吩咐道,“带了明珠回去。” “知道了,冰残叔叔!”雀灵拉起明珠就跑了。明珠临出门前还回头瞪了昭荀一眼。 等两丫头都走了,昭荀才开始收拾一屋子的狼藉。冰残在药案前坐下后,顺手拿起了一本医书翻了翻问道:“那个梁兮兮,元胤安置在什么地方?” “哦,就是主子在城里的那间宅子里。”昭荀一边捡东西一边回答道。 “元胤查过她没有?” “主子没有查,也没有吩咐我们查,”昭荀直起腰问道,“冰残哥,你觉着需要查梁兮兮的底儿吗?” 冰残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这事不能让元胤知道,你告诉琥珀,在暗探里寻个老成的,去查查梁兮兮的底儿。” “知道了,冰残哥。你是怕梁兮兮来路不正,给主子下套是不是?” 冰残脸上掠过一丝担忧道:“他现下就算知道是套儿,也会一头栽进去。他迷糊,我们也跟着他一块儿迷糊吗?梁兮兮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事不查清楚难以安心。” “兴许你见过她,疑虑就会打消许多。” “她真跟秦梨花很像?” “除了长得不像,其他的都跟梨花夫人很像,连对主子说话的语气都差不多。你说,主子能不迷糊吗?” “那元胤是怎么把她弄回来的?” “呃……”昭荀忽然打住了,眼珠子转了两圈,转过身去假装放东西道,“你得问主子了,这事我哪儿知道啊?” “元胤跟梁兮兮一路来惊幽城,他能憋得住?” “冰残哥,”昭荀回头笑呵呵地说道,“主子的私事我哪儿敢过问啊?你还是问他自己吧!” 冰残那双深邃的眼珠一眯,说道:“你有事瞒我?元胤不让你说的?” “没有……” “元胤动过梁兮兮吗?”冰残似笑非笑地问道。 昭荀一听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啊!不愧是冰残哥,一问就问到重点上了!可惜,自家主子警告过他,要是把引心散的事说出去,就会让乔鸢立马关到幽关密牢去! “不敢说?”冰残察觉到了昭荀眼底那一丝犹豫。 昭荀笑了笑说道:“冰残哥,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知道主子那脾气的,我要说了,他回头得整死我不可!上回琥珀对他用了激将法,结果琥珀那把宝贝匕首现下成了他的削木刀了!” “他没对梁兮兮用强吧?” 昭荀刚捡起来的一摞书哗啦一声全掉地上了,他心里默哀着:冰残哥你不用这么了解主子吧?可为难死我了!想说不敢说啊! “心虚了?” “冰残哥,我真不能说……” “他没找你要点引心散之类的?” 昭荀实在憋不住了,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冰残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点点头道:“没出息的家伙,都混到这一步了?” “也不能怪主子……不是……”昭荀真想把自己舌头给咬断算了。 “你也不用替他遮掩了,慢慢收拾吧!” 冰残起身要走,昭荀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叫住他说道:“冰残哥,龙姑娘好像要走了。” 冰残立刻停下了步伐,转身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安排了梁兮兮的住处后,路过花好月圆外面,看见她贴了张盘铺子的招子,好像打算把铺子盘了。” “哦……”冰残的脸上透着一丝失望。 “你不去看看?” “管我什么事?”冰残说完就出去了。 昭荀一边捡书一边嘀咕道:“不管他的事?那他刚才回头来问我什么啊?装吧装吧都!” 元胤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完全打破了自梨花过世以来的睡眠记录,以至于昨晚游夫人听说他还没醒过来,立马亲自跑来看了一眼这才安心地回去了。 当他睁开眼时,窗外一阵阴风吹来,仿佛要下雨似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冰残的声音:“舍得醒了?” 元胤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冰残坐在旁边跟自己下围棋呢!他打了哈欠,枕着手问道:“没去找龙翠月啊?” “找她干什么?”冰残慢条斯理地玩着手里的黑白棋子。 “你自己心里清楚。” “找到她,学你用引心散?”冰残嘴角溜出一丝歼笑。 元胤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心想该死的昭荀,又把自己出卖了!冰残含笑看着棋盘,一边放黑子一边说道:“别怪昭荀,用脑子想想也该知道了。梁兮兮的性格要是真跟秦梨花那么像,你有那么容易把她带回来吗?别忘了,当初秦梨花遇着你的时候也不喜欢你,是不是?她们要是口味相同,那梁兮兮对你也没太多好感。你要不用点伎俩,梁兮兮怎么肯心甘情愿地跟你回惊幽城?” 元胤心里那点小盘算直接被冰残戳穿了,他那个郁闷啊,真想一掌拍死冰残得了!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的母妃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给自己当贴身侍从! “你可真有出息啊,赵元胤,”冰残瞥了他一眼笑道,“都混到用引心散的地步了?既然都用了,怎么没见你把梁兮兮带回来,为什么要安置在王府外呢?” 元胤起了身,甩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看着冰残说道:“我是听出来了,有人闲得发慌了。想去的地方不敢去,想找的人不敢找,可见没比我出息多少啊,是不是?要不一会儿我就派府里人把龙翠月那铺子盘下来,好生地送她回宁家湾去,省得有些人没事跑我这儿来跟自己下棋,装清闲。” “随你。”冰残淡淡地吐了两个字。 “好,”元胤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我再替她那儿子找个爹,那就更好了,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夫妻恩爱,子孝妻贤,足以羡煞旁人啊!”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元胤喝了口茶,斜眼瞟着他浅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跟我废话,你喜欢跟龙翠月废话而已。也不知道是哪天晚上,她儿子病了,有人守了她和她儿子一夜,我真是纳闷了,我惊幽城的城防官什么时候成大夫加奶娘了?” 冰残果然被元胤刺激到了,脸色微变,手里的那把黑子儿哗哗哗地落到了棋碗里,挑起眉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元胤。元胤心里舒坦了,谁让冰残戳了他的痛处呢?他不戳回来,他就不是赵元胤了! “要不,我再送你个人情?”元胤逗他道。 “不用。” “替你了结了庄允娴,如何?” “我自己会了结,言归正传,齐王府来人了。” “谁?” “祺祥和明珠。” “祺祥人呢?” “你说呢?” 元胤翻了白眼,丢了茶杯在桌上道:“真是八百年改不了本性!” 就在这时,昭荀带了东郭祺祥来了。祺祥一进门就笑道:“两位哥哥早啊!” 冰残抄手问道:“还早?昨晚的酒醒了?” 祺祥往元胤旁边一坐笑道:“早醒了,就是头有点晕,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又转头对元胤笑道:“你也刚刚醒?昨晚我们到的时候你还在呼呼睡大觉呢!难得看你睡得那么香,我都没忍心吵你。” 元胤笑问道:“昨晚又去宿了哪个名角儿?我惊幽城里哪家妓馆又得你临门了?” 祺祥嘿嘿一笑道:“瞧你说的,我就是闲得无聊出去逛逛罢了!谁让你昨晚一直睡大觉的?再说了,我也没宿在外面,回了王府的啊!” 元胤冰残和昭荀都各自笑了起来。这齐王府的小王爷没别的嗜好,就喜欢逛妓馆暗昌家。每回到了惊幽城找不到人了,元胤就知道该往哪儿搜了。 “笑什么呀?”祺祥一脸君子坦荡荡的表情说道,“去了又怎么了?我跟你们说,偶尔去去那种地方,也无伤大雅的。昭荀哥是老实人,不去也罢了,你和冰残哥装什么呀?” 元胤白了他一眼:“你是偶尔?人在惊幽城的时候,有几天是在幽王府的?” 祺祥忙笑道:“别提这茬了,言归正传吧!这回我来有两个事。第一件事就是关于你母妃顺太妃的事。” 元胤立马问道:“你爹找到人了?” 祺祥点头道:“我爹找到了当年那个洪御医的后人。洪御医临死之前留下一本手札,里面记载着你母妃顺太妃过世时的验尸记录。” “与宫里的存档可一样儿?”元胤问道。 “是一样儿的。” 元胤有些失望,垂下眼眸道:“这么说来,白找了?” 祺祥笑道:“那可未必!当初我爹也以为白找了,可洪御医的后人跟我爹提了一件事,说洪御医生前曾提过顺太妃的死因可疑,临死前的症状与另外一个人很相似。” “谁?” “周世宗柴荣!” 元胤眉心一拧,问道:“怎么会跟他一样儿?” “洪御医家世代都是行医的,祖上也曾是周世宗柴荣的御医,自然也有医录手札留下。洪御医也是偶然间翻看祖上留下的一本手札发现,柴荣病发时的症状与顺太妃很相似,但两人所患的疾病却大不相同。其实,洪御医自己也曾怀疑过,顺太妃并非疾病缠身而死,而是死于中毒!” “中毒?”元胤眸光一暗,“什么毒?” 第三百一十二章(后部) 顺太妃死因 “洪御医当时只是怀疑,并无实证。” “昭荀你怎么看?”元胤问昭荀道。 “疾病不同,病症相似,这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只是洪御医医术高明,能有这样的怀疑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若主子的母妃真是死于中毒,而众御医均未验出,可见下毒之人手段有多高明!若论下毒高手,属下所知最厉害的是乔鸢的师父青匆。” 元胤轻轻摇头道:“青月堂与我母妃有何恩怨?再说,青月堂对抗朝廷是事实,可这些年来从未在后宫起过什么波澜。我母妃一个深居后宫之人怎么会惹上青月堂?” “其实,”祺祥插嘴道,“洪御医的祖上对柴荣之死也有过怀疑,不过当时他没法细细勘验,因为有个人不让他验。” “谁?” 祺祥看了一眼元胤笑道:“你的伯父,太祖皇帝,赵匡胤。” 元胤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不让他验?” 祺祥耸耸肩道:“这他就不知道了。手札上的记载我爹都看过,除了我所说的,就再无其他了。” 冰残开口道:“若是柴荣死因可疑,而顺太妃也死因可疑,而两人症状相似,就好比两起案子作案手法相似一样,我们可不可以大胆猜想,两人是死于同一种毒?” 元胤的脸色霎时黑了,右拳紧握道:“柴荣是什么人?有人想毒死他我真不奇怪,可我母妃没招惹谁,谁想毒死她?” “那时候你还小,或许有些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冰残说道,“不急,横竖我们已经查出疑点来了,下一步就要查一查顺太妃当年在宫里可有与人结怨。” 祺祥点头道:“我爹已经托了人去打探了,想必这一两个月就能有消息。好了,这事说完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什么事?”元胤问道。 祺祥冲昭荀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交给了元胤:“这是我爹写的,横竖就是有事托你,你看看吧!” 元胤展开信一看,忍不住笑了,也抬起眼皮瞟了瞟昭荀。昭荀纳闷地问道:“看我干什么呀?”元胤把信丢给了他说道:“我舅父想嫁女儿了,自己看!” 昭荀脸色微变,拿起信来匆匆看了一遍,惊讶得合不拢嘴了。祺祥拍了他肩头一下笑道:“昭荀哥,这事你要不答应就是瞧不起我们齐王府了!元胤跟我们是表亲,你要再娶了明珠,那就是亲上加亲啊!” 昭荀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摆手道:“我就是一个山野村夫,哪儿配得上明珠呢?齐王爷太抬举我了,那个那个……主子,这事您得跟齐王爷说清楚了!我……我我我暂时还没娶妻的想法!再怎么也得冰残哥先吧?” 听着昭荀那慌得不行的声音,元胤和冰残都笑了起来。祺祥又道:“什么意思啊,昭荀哥?冰残哥瞧不上我小妹,你也瞧不上我二妹?冰残哥说他和我小妹年纪差得太远了,这我信啊,我小妹才十七,他都三十五了,都能当爹了,这我能明白!可我二妹今年十九,你呢,跟元胤是一样大的,二十五吧?只差了六岁,六岁正好啊!怎么了,你不喜欢我们家明珠?” 昭荀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真高攀不起明珠郡主!那个,主子,我先……先走一步,药庐里还有事儿呢……” “急什么啊?”元胤笑道,“这是好事啊!” “好……好好好事儿?主子,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你瞧着我舅父是说笑吗?他可是当真想嫁了明珠给你。我呢,”元胤拿起那信又看了两眼说道,“觉着这事也不错,你和明珠真是挺般配的。” “主子……” “若是幽王府和齐王府能联姻,必然是一段佳话。”元胤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主子……”昭荀哥都快哭了!果不其然啊,漏了主子引心散的事后果很严重啊! “昭荀,不妨考虑考虑,横竖祺祥和明珠暂时不会走。让明珠再跟你相处相处,兴许你能对明珠多生些好感出来。” “主子,我……” “就这么说定了!芜叶!”元胤喊了一声。 芜叶小跑着进来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跟游夫人那边说一声,中午设席,替齐王府的小王爷和郡主接风。” “是,奴婢这就去!” 芜叶走后,祺祥的眼珠子还在她刚才站的地方打转悠,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是芜叶啊?有段日子没见了,怎么越发地水灵了?” “你敢动我院子里的人试试?”元胤斜瞟了他一眼说道。 “我不敢,谁敢动你院子里的人啊?我就是夸她两句罢了!” 整个上午,祺祥等人都在元胤书房里说话。到了晌午,游夫人在东院饭厅里设了席,几个人便下楼去了。 明珠和雀灵来时,昭荀下意识地避开了明珠的目光,往琥珀旁边坐去。谁知道,雀灵推了昭荀一把,撒娇道:“昭荀叔叔,您也不让让我啊?我要跟琥珀哥哥一块儿坐,不挨着他,我吃不下饭。”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游仙儿指着雀灵道:“真不嫌恶心啊?都是要当娘的人了,稳沉些不行啊?”她又对昭荀道:“昭荀,别理会她,你就坐祺祥旁边吧!” 祺祥动作挺快的,一闪闪到了冰残旁边,把明珠旁边的空位留给了昭荀。昭荀无奈,只好将就着坐下了。明珠斜眼瞪着昭荀问道:“哎,你不去喂你那美人儿了?当心饿着人家!” 昭荀知道明珠在赌气,没理会她。这时,祺祥问道:“不是还有个唐姑娘吗?既然是乳娘的干妹子,怎么不叫了来一块儿吃啊?” 游仙儿笑道:“不合适,怕唐突了小王爷和郡主了。” “这有什么啊?”祺祥爽快地笑道,“乳娘这样就是跟我见外了。元胤是我表哥,您是他乳娘,您的妹子不也是我的小姨娘吗?”祺祥随了雀灵,称唐宣贞为小姨娘。 “既然小王爷不介意,那我就把宣贞叫来吧!” 不多时,冬儿去请了唐宣贞来,安插在游仙儿身边。酒过三巡后,祺祥略有醉意,嘴里便开始放肆了起来。他端着小酒杯儿冲唐宣贞笑道:“乳娘挑拣个干妹子都这么有眼光,若不是我早已娶妻,我还真想跟乳娘讨了唐姑娘!” 唐宣贞敷衍地笑了笑,低了头下去。祺祥抿了口酒,冲元胤挑了挑眉头道,“我说府里有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你也不收了在房里,你可真稳得住啊?我说赵元胤,你到底行不行啊?” “噗嗤”一声,雀灵和明珠嘴里的饭菜都喷了出来。唐宣贞则羞了个大红脸,忙低下头去。元胤顺手把手里的筷子甩了过去,斜瞪了他一眼问道:“喝醉了?喝醉了就滚回去睡觉!” “哥,我说笑的嘛!”祺祥忙讨好道。 游仙儿也说道:“宣贞啊,你别生气,小王爷是个喜欢说笑的,跟谁都不见外呢!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府里个个都让他打趣过一回的。” 唐宣贞微微抬起烧红了的脸皮,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没事,我知道小王爷是说笑的。” “宣贞小姐,真是对不住了!”祺祥起身递了酒壶过去。唐宣贞正要接时,祺祥忙说:“让我来,让我来!刚才是我嘴碎,这一杯只当是我赔罪的!” “宣贞岂敢?”唐宣贞忙双手擎着杯子说道。 “我还得叫你一声儿小姨娘呢,你受得起的!”祺祥斟上酒后笑道,“不过我可不想叫你小姨娘,都把你叫老了。回头我给你寻个好姨父再赔罪,可好?” 桌面上的人又都笑了。唐宣贞又羞了一回,忙把酒喝了坐了回去,余光却瞟向了元胤。自打游仙儿跟她说了那些话后,昨夜里她是一晚都没睡着。翻来覆去地像个烙饼似的在床上折腾。想了一夜,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除了继续留在游仙儿身边,再有就是出家去。 此时元胤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一边跟冰残喝酒一边听祺祥说那些妓馆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段子,偶尔也会噗嗤一声儿。唐宣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元胤,比起以往冷冰冰的元胤来说,此时的元胤更让她心魂荡漾。 她很想一鼓气离开幽王府,离开她那个不太实际的想法,可看见这样的元胤,她又舍不得走了。 “哥,我们去军营玩儿吧?”祺祥忽然跟元胤说道。 “去挨揍?”元胤这话一出,倒有些冷笑话的味道,惹得在座人笑个不停。 “我就想去玩玩,让你伏虎营的人真刀真枪的跟我比试比试,瞧瞧我这一年可有长进?” “我也要去!”明珠急忙举手道,“元胤哥哥,我也要去!我要看我哥怎么被打趴下的!” “哈哈哈……”桌面上又荡起一阵笑声。 “那我也要去!”这时候哪儿能少了雀灵啊!游仙儿忙说道:“不行,你不能去,你怀着孩子呢!万一有个好歹,我找谁哭去?” “明珠都要去,我怎么不能去啊?”雀灵不依,回头晃着琥珀的胳膊撒娇道,“琥珀哥哥,你带我去嘛!你带我去嘛!” 琥珀揽着她的腰,对游仙儿说道:“娘,您放心,我看着她呢,不会出事儿的。”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祺祥起身用筷子敲了敲酒杯道,“一,二,三,四……对了,小姨娘去不去?小姨娘没去过我哥的军营吧?” 唐宣贞点头道:“还没有去过。” “那就是他当侄儿的不孝了!下午跟我们一块儿去玩玩怎么样?哥,”祺祥转头问元胤道,“让小姨娘跟我们一块儿吧?人多热闹呗!” “是啊,元胤,”游仙儿笑道,“你们都去了,留她一个陪着我,多可怜啊!不知道还以为我这个做干姐姐的不让她出去玩儿呢!只当是她忙活儿了大半年松口气儿,你觉着呢?” 元胤想了想,轻轻地点了点头。桌面上顿时沸腾了。雀灵和明珠哪儿有心思吃饭,丢了筷子就要准备戎装去。 散了席后,在院子里喝了会儿茶,一行人就出门了。出门前,明珠发现昭荀不在,转头问严琥珀:“昭荀哥哥呢?” 严琥珀道:“回药庐去了。” 明珠咬了咬下嘴唇,气愤道:“哼!一准是找那个乔鸢去了!他不打算去军营那边吗?” “他说稍晚点到,走吧,明珠!” 明珠心里气鼓鼓的,本想去药庐找昭荀的,却被严琥珀和雀灵拉走了。一路上,她都板着个脸,心里把昭荀骂了一千遍!她问雀灵:“昭荀哥哥真那么喜欢乔鸢吗?” 雀灵笑了笑说道:“我哪儿知道啊?你该问昭荀叔叔吧!” “他当真会来?” “会的,主子叔叔都在这儿,你还怕他不来?” “哼!真讨厌那个乔鸢!上回给我下毒我都还没找她算账呢!昭荀哥哥却当宝似的待她,有没有道理儿啊!” “放心放心,他会来的。” 昭荀的确是晚了一会儿才出门的。晌午在元胤的东院吃过饭,他便急急忙忙地回去看乔鸢了。他本不想去的,可奈何自家主子好像跟他杠上了,非要他去,他也只好骑着马紧赶慢赶地赶去了。 走到半路上时,昭荀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居然是梁兮兮。他立刻勒马喊了一声,兮兮果然转过头来了。 “昭荀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兮兮手里抱着个包袱问道。 “您往后不必对我用尊称了,我受不起。对了,您怎么会在这儿?”昭荀下马后,奇怪地问道。 “哦,尹妈妈让我来送个东西,说是军营里有个士兵老家带来的。” “娘娘……” “那个,”兮兮打断了昭荀的话笑道,“昭荀大人,你还是叫我梁姑娘吧,我听着怪怪的。我还没进王府,你不用把我当赵元胤的侧妃的。” “那你也别叫我大人了,我真受不起。” “那叫你昭荀先生,行吗?” 昭荀笑着点点头道:“你真在尹妈妈的茶坊上工?” “嗯!那儿挺好的,尹妈妈人又不错,茶坊又热闹,我还能听到好多有趣儿的事呢!” 兮兮昨天逛街时,遇见了一个尹妈妈。尹妈妈在南仙桥那儿开了家茶坊,生意不错,正缺个人手。兮兮跟她一见如故,便答应留在茶坊里做帮手了。 尹妈妈的茶坊虽说主营卖茶,可也兼顾很多小买卖,譬如帮人存货,替人送信说媒,做掮客经济等等。今天来了个外乡客,给军营里的一个士兵带了些东西,兮兮从没来过军营,便自告奋勇地跑这一趟。 “梁姑娘,你上马吧,你这样走着去,得好一会儿呢!”昭荀道。 “那好,你再捎带我一程,回来的时候我自己走回来。” 昭荀哪儿那个豹子胆儿啊!要给自家主子看见了,估计乔鸢死得更快了!他忙摇头道:“如今你身份不同,我可不敢再跟你同匹马了。您请上吧,我牵着马就行了,正好我也要去军营里。” 兮兮上了马,昭荀牵着他往军营里去。半路上,兮兮想起了团扇的事便笑问道:“乔鸢姑娘可喜欢那团扇?” “喜欢,不过……” “不过什么?” “那扇子脏了,没法洗,不知道你还有没有?” “有!”兮兮立马笑道,“尹妈妈那儿还有五柄呢!你一块儿买了最好了!” 原来尹妈妈在帮一个着急回乡的苏州客商贩卖玉柄团扇。因为那团扇价高,散货散得慢,所以那苏州客商才找上尹妈妈做掮客,替他散货。昨晚昭荀来看兮兮的时候,兮兮趁机让他给乔鸢买了一柄,八十两。兮兮都替昭荀肉疼了一把,可昭荀眼睛眨也没眨一下就买了! “不用了,一把就够了……” 话未说完,明珠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挡在了路中央。昭荀吃了一惊,问道:“你不先去了军营了吗?” 明珠满面绯红,像是气的,也像是热的,单手叉腰指着兮兮问道:“她又是谁?怪不得你这么慢腾腾的,原来不止一个乔鸢啊!哄了我们先走一步,你倒在这儿打情骂俏呢!” “你胡说什么!”昭荀忙轻声喝道。 “我有胡说吗?”明珠冲兮兮怒目而视道,“我都在树上瞧见了!可真是郎情妾意呢!一个骑马,一个牵马,还一边走一边说着小话,真是没看出来啊,昭荀,你倒比我哥还风流呢!” “少胡说!赶紧去军营吧,我稍后就到!”昭荀喝道。 “你……”明珠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好心在这儿等昭荀,却看见昭荀牵着一个姑娘慢慢走来,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气得她肺都要炸了! 兮兮没见过明珠,但也听出来了,这姑娘是吃醋呢!她一时闹不清楚昭荀和这姑娘的关系,觉着还是先下马比较妥当,万一是人家相好的,闹出事就不好了。正当她要下马时,明珠手里的马鞭子呼啦就挥了过来,幸好昭荀手快抓住了鞭子,这才没伤着兮兮。可兮兮被吓了一跳,身子没坐稳,一下子从马上跌了下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后部) 军营之行(一) 昭荀赶紧松了鞭子,上前扶起兮兮问道:“梁姑娘,没事吧?” “你说呢,昭荀先生!”兮兮是侧面摔下来的,虽然泥土够软和,可胳膊先着地,也够疼她一个眼花缭乱了。 明珠见昭荀护着兮兮,眼珠子都快气出来了,狠狠抽回手里的辫子冲昭荀嚷道:“她是你什么人啊?你敢拦着我抽她?你给我说清楚,昭荀!” 昭荀没理明珠,忙着替兮兮查看胳膊有没有骨折。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昭荀松了一口气道:“我身上现成带了药膏,抹上就没事了。还有哪儿觉着疼……” 话没说完,明珠一鞭子又挥过来了,正中昭荀后背!昭荀生生地收了一鞭子,衣裳都破了,虽是痛,可他忍着没出声。兮兮忙绕到昭荀背后一看,长长地一条破痕,透着丝丝血迹,不痛那都是骗人的! “哎,你为什么抽他啊?”兮兮转身生气地质问明珠。 “我抽他,你心疼?”明珠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是心疼了,我替他爹娘心疼!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呗,一上来就跳脚骂人,跟着就拿鞭子抽人,你到底讲理不讲理啊?”兮兮也愤怒了。想着昭荀一路上对她的照顾,她能不帮昭荀出口气儿吗? “骂我不讲理?我就是不讲理,怎么了?”明珠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威吓道,“我就算今天抽死他,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那行,你现成抽死他,看是你哭得厉害,还是我哭得厉害?” “你……你以为我不敢抽死他吗?” 兮兮揉了揉摔疼的胳膊,让到一边,很豪爽地说道:“来,动手!你抽死他,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掉,不过你到时候可别哭得死去活来弄个殉情什么的!来吧,动手!一鞭子抽死他,多快意恩仇啊!” 明珠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诧异地看着兮兮问道:“你不是他相好的?” “姑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他相好的了?我是骑在马上,又不是骑在他身上,你这干醋吃得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没吃干醋!”明珠极力辩解道。 “那你喝的是果醋?” “你……” “横竖你身上的醋味儿都够开一酿醋场了!再说了,昭荀先生不是还没娶亲吗?你这醋算哪坛缸子里酿出来的?好歹也贴个标签出来让我瞧瞧啊!媳妇?相好?青梅竹马?或者是狂热粉丝?劳烦你下回抽人之前,先自报身份,别让人以为是哪家的青春少艾吃多了五石散出来发疯呢!” “我……我……抽死你!”明珠气得跳脚,扬起鞭子又要抽。 昭荀忙挡在了兮兮跟前,一手抓住了挥过来的鞭子,正色道:“郡主大人,您能消停点吗?若是属下做错了什么,您责罚属下就行了,请您别连累了梁姑娘!” 一听到这个称呼,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瞬间就拉开了。昭荀很久都不曾跟她这么客气了。为了让昭荀放下礼节叫她明珠,她当初没少费心思。此刻忽然听到这一声郡主大人,她的心都酸成了一团! 她握着马鞭的手微微一颤,咬牙收了回来,转身往军营跑去了。昭荀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自己的伤口,转身问道:“梁姑娘,没吓着您吧?” “没有,”兮兮指了指他后背,“你没事吧?我瞧着那伤口都出血了。你有药膏吗?拿出来我替你抹上?” “不必了,这点伤压根儿不碍事。您请见谅,刚才那位是齐王府的小郡主东郭明珠,与主子是表亲,论起来是主子的表妹。” “她喜欢你?” 昭荀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您上马吧,太阳这么大,当心您又中暑了。” “还是你上马吧?” “我这点伤真不算什么,请吧,梁姑娘!” 兮兮上了马,让昭荀牵着一直到了营门口。兮兮下了马说道:“我就不进去了,劳烦你把那个士兵叫出来,我好把包袱给他。” “你不进去吗?”昭荀问道。 “不进去了,”兮兮摇头道,“我知道军营是不能随便让女人进的。” “没事儿的,”昭荀没说自家主子也在,“你不是喜欢马吗?我带你进去瞧瞧,教你骑怎么样?” “不会耽误你吧?”兮兮一听骑马还真来劲儿了。 “不会的,走吧!”昭荀领着兮兮进了营门,将兮兮手里的包袱转托给了另外一个将领,然后带着她往营地东边走去。 转过两个大大的营房,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甚至宽广。老远地,兮兮就听见一阵喧闹声,有男有女,十分热闹。她心里正奇怪,军营重地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仔细一看,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原来不远处是操练场,操练场边上有个遮凉台,元胤等人正坐在那儿看前方两个人比斗。其中一个是兮兮不认识的祺祥,而另一个是兮兮比较熟悉的一个侍卫,这侍卫就是在来惊幽城路上一直负责看守兮兮和蒙芙如的。 两人正斗得酣,谁也没在意不远处来的昭荀和兮兮。兮兮一看见元胤,立马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家主子也在?” “在啊!”昭荀笑道。 “那算了,我还是先回去了!”兮兮转身就要走,她可不想让赵元胤误会自己特意跑来这儿亲近赵元胤的。昭荀却拦了她笑道:“既然来了,总得跟主子打个招呼不是?要不然,主子会不高兴的。” 兮兮忙摆手道:“我们俩还是别打招呼了!昭荀先生,我先走了,你千万别跟你家主子说我来过啊!” 话音刚落,昭荀忽然推了兮兮一把。紧接着,兮兮耳边响起了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她往前踉跄了两步,站稳后回头一看,又是那个醋明珠! 原来所有人都盯着看台上比斗,唯独明珠看见了兮兮和昭荀。原本她心里就有气儿,这会儿看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当她看见兮兮要走,昭荀却拦下时,她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从位置上跳了起来,直奔两人跟前,还未走近,就扬手甩了一鞭。 好在昭荀推了兮兮一把,那一鞭子甩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灰尘。昭荀忙轻声喝道:“郡主,你别乱来!” 明珠此时已经是妒火中烧了,狠狠地甩了昭荀一个白眼道:“我乱来?你不是叫我郡主吗?我这个郡主打个小丫头,你也要管?给我闪一边去!” “明珠……” 没等昭荀上前阻止,明珠就扬起鞭子朝兮兮追了上去。兮兮自然拔腿就跑啊,谁还等明珠抽吗? 看台那边也是一阵阵喝彩声,谁也没注意明珠撵着兮兮满地跑。忽然,雀灵发现明珠没人影了,回头一看,不由惊讶地喊道:“明珠疯了吗?为什么追着个姑娘跑啊?那姑娘是谁啊?怎么跑到军营里来了?” “谁啊?”严琥珀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朝兮兮大喊了一声:“梁姑娘,往这边跑!明珠,你别追她了!找死啊你!” 一声梁姑娘瞬间打断了元胤看武斗的兴致,他扭头一看,顿时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兮兮!更没想到自家表妹如虎如狼地拿着根鞭子追着兮兮跑!这是抽了哪门子的疯了? 当唐宣贞听见这声梁姑娘时,浑身惊了一下,慌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满面绯红的年轻姑娘一边躲着身后明珠的鞭子一边快跑着往这边来。她心里暗惊,难道这就是那个梁姑娘? 这时候,遮凉台上的人都察觉到了兮兮和明珠的追逐。元胤飞快起身,走下了台阶,此时兮兮已经奔到了跟前,抬头一看见元胤,想也没想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保命要紧呀!要给后面那醋明珠抽两鞭子,她真可以去见阎王了! 元胤结结实实地抱了兮兮一个满怀,心里相当舒服! 可这一刻,全场静默了!身后追来的明珠被严琥珀一把拽住了,扬起鞭子傻在那儿了;唐宣贞更是惊得差点叫出声儿来,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晕了过去;冰残一直抄着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嘴角扯起一丝笑容,这就是传说中的梁姑娘?雀灵眨巴眨巴了眼睛,忍不住好笑了起来,她是知道梁兮兮存在的,自家琥珀哥哥早在被窝里把主子叔叔跟梁兮兮的事说了一遍了。 就连比斗台上的人也停下了手,好奇地看着元胤怀里的兮兮。可兮兮倒没在意旁人的目光,大口大口地在元胤怀里喘气儿。这比跑一千米还累人啊!她差点没跑断魂儿! 全场一片安静,仿佛都在等着兮兮和明珠喘够气儿。唐宣贞目瞪口呆地看着元胤怀里的兮兮,以为元胤会将她推开,可没想到元胤抬起手,在兮兮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像是在帮她顺气。宽慰之情,溢于言表,唐宣贞吃惊得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不容易等兮兮喘气均匀点后,元胤低头问道:“她为什么追着你打?” “她……”兮兮喘了口气,从元胤怀里扬起头道,“她以为我是昭荀先生的……的的相好……” 这话一出,严琥珀先笑翻了,指着同样气喘吁吁的明珠道:“这真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梁姑娘怎么可能是昭荀哥的相好呢?” 明珠不服气地说道:“我都看见了!他们俩在路上有说有笑,昭荀哥哥还让她骑自己的马呢!” 兮兮这会儿已经喘得差不多了,听见这话,松开元胤转身道:“骑昭荀先生的马就是相好了?你这什么逻辑啊?昭荀先生马背上要拖了男人,你是不是得怀疑他们俩断背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军士将领全都哄笑了起来。军营里都是些男人,少有女人来往,谁想到今天却来了个说话这么大胆的姑娘! 明珠被兮兮一句话憋得吐不出半个字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兮兮又道:“你瞧瞧昭荀先生背上!就算你是郡主,好歹昭荀先生也跟你有些交情,你能下那么重的手吗?” “那是他活该!”明珠气得跳脚道。 “也对,”兮兮气呼呼地叉腰道,“他要真娶了你这样的蛮狠郡主,那才是他活该!谁没事在自己床上放个顶针啊?自找虐吗?我要是昭荀先生,带着乔鸢姑娘就私奔,谁娶你去!” 明珠气得都快哭了,扬起鞭子又要打人。祺祥忙从台上下来,扣住了她的手说道:“明珠,消停点!” 明珠又跳又嚷道:“她是谁啊?哪儿来的泼妇啊?元胤哥哥,她是谁啊?你就看着她欺负我!” 这句话瞬间提醒了兮兮。她刚才只顾着保命了,想也不想就扑进了元胤怀里,仿佛是本能反应似的。这会儿明珠问起她是谁了,她倒觉着有点尴尬了!明明跟人家冷丝瓜说好了隐婚的,结果自己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冷丝瓜的怀里,这算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三百两还是自己捧出去的! 兮兮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恨不得立马变成小蜜蜂消失,再给其他人施个失忆魔法,把刚才那茬都忘了! 好在祺祥喝止了明珠:“别闹了!看你把昭荀抽的,你也不问问清楚就乱抽人,也是昭荀肯忍你,换了外人你早给人揍了!行了,消停点,不累吗?遮凉台上给我坐着去!” “哼!”明珠嘟起嘴巴,甩了手里的马鞭子,气呼呼地往遮凉台上去了。 可众人的目光还在兮兮身边,兮兮倍感亚历山大啊!这时,严琥珀看了一眼昭荀的后背说道:“去上上药,都出血了,明珠下手可真狠啊!” 昭荀点点头,然后问兮兮:“梁姑娘,刚才明珠没再抽着你吧?” 兮兮连连摇头道:“没有,好在我闪得快,要不然也跟你似的了。” “你刚才从马上摔下来,胳膊擦破了皮,”昭荀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个小瓶子递给她道,“得抹点伤药,不然天气热容易溃烂。” 兮兮接过那小瓶子点头道:“谢谢你了,昭荀先生。那我……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兮兮刚迈了两步,元胤就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胳膊,二话不说拽着她往其中一间营帐走去。后面的人不禁一阵唏嘘啊!看来这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梁姑娘了! 唐宣贞的脸犹如顶天白日一样,白得几乎没了血色。甘蓝忙扶着她问道:“宣贞小姐,头晕吗?要不,去遮凉台上坐会儿?” 昭荀转头道:“宣贞小姐是中暑吗?我给你把把脉吧?” “不必了,”唐宣贞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只是太阳有些大,我去遮凉台坐坐就行了。”几个人又回了遮凉台。 营帐内,元胤摁住兮兮坐下,然后动手解她的腰带。她忙拨开元胤的手,往后坐了一点点说道:“我伤在胳膊又没伤在腰,你干什么呀?” “我要把你衣裳扯烂吗?”元胤偏头问她。 “我自己会上药,不用你帮我了。” 元胤不说话了,一直那么看着她。她为自己默哀了一阵,只好妥协了。看这情形,元胤是不会出去的。她只好抹下了右肩的衣裳,露出白嫩嫩的胳膊和那两处破皮擦伤,然后一脸悲壮地扭过脸去,就像小时候打小儿预防针似的悲壮。 元胤的手很轻,涂抹的时候,兮兮没觉着疼。上完药后,元胤问她:“怎么来这儿了?” “横竖不是来找你的,”兮兮把衣裳提了上去,“我是来帮尹妈妈送包袱的。” 元胤听昭荀说过,兮兮在一个小茶坊里做工。虽然他觉着很郁闷很有挫败感,但兮兮坚持他也没办法,除非他不想要兮兮了。 “刚才那个,”元胤指了指帐外说道,“叫东郭明珠,是我表妹。” “我知道,你们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蛮狠啊?” “也包括我吗?”元胤眸光微微沉了下来。 兮兮低头着整理自己的衣裳道:“不包括你吗?你比东郭明珠好不到哪儿去,兴许是一家人的缘故,脾气怎么都那么……”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就被带到了元胤怀里,瞬间后,她和元胤嘴唇的距离只剩下了零点零零零零……可以忽略不计的毫米! “唔……”兮兮忽然反应过来了,想推开元胤却被抱得死死的。她心里一阵发麻,这人不会想这儿干点什么吧?太丢人了! 元胤的唇不停地缠着她,弄得她脸上刚褪去的潮红又翻了上来。好一阵缠绵后,元胤才让她喘了口气。她刚能喘气就想推开元胤,可元胤顺势将她摁在了旁边那张八仙桌上,她立刻喊道:“等等!” “你再嚷大声点,外面都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了。”元胤压在她身上笑道。 “赵元胤,你没这么……这么着急吧?”兮兮不敢再喊了,压低了声音说道。 “怎么了?你想反悔?” “不是……” “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敷衍我?你的隐婚只是个借口?” “不是啊……只是……” “只是什么?既然我是你丈夫,那我做这些事都是顺理成章的,不是吗?除非,”元胤目光微微泛着寒意,“你从头到尾都只是想糊弄我,以为我好骗,是吗?” 第三百一十四章(后部) 好狡诈好狡诈的元胤哥哥 兮兮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说谎,等于是自断任督二脉,所以她很老实地说道:“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而已。你知道上回我们俩是喝醉了之后才……才那个的。” “你还是在敷衍我。从你跟我提出隐婚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何谓婚,不是吗?虽说是隐而不发,但你是否也该尽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是……” 是字刚说出口,元胤就吻上了兮兮的锁骨,大有要把兮兮抹干吃惊的架势。兮兮想喊非礼不敢喊,脑子一急,脱口而出:“要不,晚上吧?”说出这话之后,兮兮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说晚上啊?自己很想在晚上干这事儿马? 元胤抬起了头,笑容诡异地问道:“晚上?” 兮兮骑虎难下了,要不在这儿被他办了,要不就只能拖到晚上了。亲娘个阿里巴巴加四十大盗啊?为什么要给自己整这么一个选择题呢?选哪个都是死啊! 元胤忽然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说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可别又敷衍我,我什么耐性的。” “那我可以走了吧?”兮兮从他腿上站起来问道。 “你不想学骑马吗?” “我胳膊摔伤,还是下回吧。” “没我的允许,你是出不了军营的。” “赵元胤,你耍赖啊!说好不说穿我的身份的……” “我耍赖?梁姑娘,好像今天是你自己来的吧?” 兮兮真想仰头哀嚎一阵,对呀对呀,是自己脑子抽风跑进来的!说来说去,不就是想骑马吗?她忙又说道:“尹妈妈会找我的。我才上工第二天,这样不太好啊!” “这事昭荀会处置的。你要不乖乖待到我叫你走的时候,要不我现下就出去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侧妃。” “你耍赖!”兮兮指着他说道。 元胤勾着她的腰送进怀里,含笑道:“我要真耍赖,这张八仙桌就是你侍寝的第二张床。” 兮兮忽然发现,赵元胤除了阴险,还挺邪恶的!利弊权衡之下,她还是决定不做无谓的反抗,老老实实地以梁姑娘的名义跟着出去。 走回遮凉台时,严琥珀正好牵着一匹马过来。原来祺祥一时来了兴致要教唐宣贞骑马。祺祥走下来接过缰绳笑问兮兮道:“梁姑娘会骑马吗?要不让我教你?骑马这玩意儿很好学的。” “你是……”兮兮还不认识祺祥。 “他是齐王府的小王爷,东郭祺祥。”元胤说道。 “哦,那……”兮兮不知道要不要行礼,对这方面真是不在行。她抬头看了元胤一眼,元胤当没听见,转头对严琥珀吩咐道:“牵了我的马过来。” 严琥珀笑米米地牵了元胤那匹棕黑色的大马过来。兮兮一看这马就走不动道儿了,虽然不是白色,可帅得真够有型的!元胤抬手在兮兮腰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说道:“去吧!让琥珀教你。” 兮兮瞬间被满足了,跟着严琥珀屁颠屁颠学骑马去了。两人走后,祺祥笑米米地问元胤:“怎么不亲自教啊?这个梁姑娘到底是谁啊?” “你说呢?”元胤白了祺祥一眼,回遮凉台上去了。 祺祥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朝遮凉台上坐着的唐宣贞说道:“小姨娘,赶紧下来吧,我教你骑马。” 当唐宣贞看见元胤把自己的马给兮兮时,心里早就拔凉拔凉了。此时让她骑马,她是一点心情也没有的,便随便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推脱了。祺祥好不得劲儿,回到台上闷坐了一会儿又对元胤说道:“哥,要不玩玩骑射好不好?” “随你。” 祺祥又来劲儿了,招呼人赶紧把骑射的东西都从营帐里搬出来。士兵们还在忙着放置射靶用的东西时,唐宣贞起身向元胤道:“临出门时带了些凉瓜凉果,都是游姐姐备下的,王爷,要不尝尝?” 元胤点了点头。随后,唐宣贞和甘蓝便把府里带来了二十多种凉果糕点,冰镇大西瓜,水蜜桃以及其他水果摆了出来。她见明珠还在赌气,便切了块西瓜送过去笑道:“郡主,尝尝吧?天这么热吃一口西瓜最是凉爽了!别尽顾着跟自己呕气,气着身子王爷,小王爷,游姐姐都心疼呢!” 明珠瞥了一眼元胤,扭着身子气鼓鼓地说道:“谁心疼我啊?都巴不得我叫人欺负死呢!” “这是什么话啊?你这么说可冤枉王爷了,你是他亲表妹,他能不心疼你吗?来,吃口瓜,消消气儿。” 明珠接过唐宣贞的瓜,嘟嘴道:“还是小姨娘通情达理,哪儿像那个泼……梁什么兮兮的!” “我哪儿能跟梁姑娘比呢?”唐宣贞说这话时眼角瞟着元胤道,“她是王爷的知己好友,你是王爷的亲表妹,要吵起来,大水不就冲了龙王庙吗?” 祺祥一边啃瓜一边点头道:“小姨娘这话说得对!明珠啊,你也别跟梁姑娘较劲儿了,都是误会啊!她压根儿就不是昭荀什么相好的。听小姨娘的话,消消气儿!” 明珠抱着瓜啃了两口,朝元胤问道:“元胤哥哥,那个梁兮兮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她这么一问,坐在她旁边椅子上的唐宣贞也紧张了起来。梁兮兮是元胤什么人,这是她从刚才就一直想知道的事。 元胤低头用手指弹着西瓜子儿,没立刻回话。片刻后,他抬头吩咐雀灵道:“叫琥珀回来。” 雀灵朝丈夫大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严琥珀就牵着马,带着兮兮回来了。兮兮从马上下来时,感觉遮凉台上每个人的眼神都怪怪的。 “上来。”元胤说道。 兮兮有点忐忑地走到了元胤的桌边说道:“干什么啊?我正骑得起劲儿呢!让我再多学一会儿,指不定就能骑回家了!” “还想中暑?”元胤咬了一口西瓜抬头问她。她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头发果然是滚烫了啊!刚才马上有风,还不觉着热,这会儿倒真有些闷热了。 “梁姐姐,”雀灵冲兮兮喊道,“到我这儿来!骑马累了吧?吃块瓜就凉快了!来,快点!” 兮兮见雀灵这么热情地朝她招手,正想走过去时,元胤忽然站了起来,绕出了桌面说道:“刚才谁让摆的骑射台?这会儿顾着吃瓜了?” 祺祥忙扔了瓜笑道:“哥打算跟我比试比试?那好啊!乐意之至!” 元胤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兮兮,伸手将她拽进了桌内侧,摁在了主位上,说道:“自己动手。”说完这话,他就和祺祥下了台阶,往骑射场边走去了。 兮兮坐下那瞬间,遮凉台上的几个人都愣住了。那是元胤的主位,左边坐的冰残,右边是祺祥,左边顺次下去是雀灵夫妇和明珠,右边是昭荀和唐宣贞。她往主位上一坐,大家都觉着奇了!唐宣贞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兮兮颇感不舒服,很明显觉着怪怪的。她再没常识也知道,摆在正中的位置是主位,赵元胤让她往这儿一坐,她到底算什么啊?那家伙还是说话不算话啊! 好在雀灵很机灵,冲她甜甜一笑道:“梁姐姐,吃瓜吧!这瓜可甜了!” “哦。”兮兮也真口渴了,吃完了一块瓜,她又看见了水蜜桃,颇有些熟悉的感觉,笑问道:“这是我们龙泉驿的桃儿吧?” “梁姑娘是龙泉驿人?”旁边的冰残问道 “算是吧!”兮兮拿起一个冰冰的水蜜桃便咬了一口。自家出的水蜜桃果然很爽口啊! “跟蒙芙如是亲戚?”冰残又问。 “不是,她是我掌柜的,不过算是我姐姐吧!”兮兮一边看着骑射场上一边回答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冰残:“劳烦问个事儿,你知道我家掌柜的去哪儿了吗?” “在幽王府。”冰残答道。 “幽王府?为什么还不放她出来啊?” “暂时不会放,你可以去看她。”冰残抿了口茶说道。 “去看她?”兮兮有点犹豫了。 “怎么了?”冰残又问道,“元胤不让去吗?” “那倒不是,他……”兮兮说到一半儿就停了,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等我家掌柜的出来吧!” 冰残脸上浮起淡淡笑容,看来这丫头的城府不算很深啊!怪不得元胤那么容易就骗了呢! 兮兮完全没感觉到冰残是在套她的话,目光放在了骑射场上,那儿传来的阵阵士兵的欢呼声,因为祺祥连射三箭全部中了,正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呢! 轮到元胤时,只见他轻巧地上箭拉弓,对准了靶心。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射出去时,他忽然转了向,将箭头对准了兮兮!在场的除了冰残那几个手下以及祺祥兄妹,其他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正在啃水蜜桃的兮兮瞬间就僵住了,右手托着水蜜桃,一动不动地看着元胤,心想这男人是要杀人灭口吗?为什么拉着弓对准自己啊! 没等兮兮想明白,元胤便放了箭。她只感觉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耳边传来当的一声,手里的水蜜桃便被钉在了身后的椅背上,正中桃核心!兮兮的心脏瞬间加码,差点就崩盘了! 众人都欢呼了起来,元胤带着得意的笑容看了兮兮一眼,转身去拉第二弓了。兮兮却还愣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儿来。雀灵朝她笑道:“吓着了吧?没事儿,主子叔叔跟你闹着玩儿的!” “玩儿?”兮兮总算是回过神来,气得真想拍桌子!兄台,你要显摆你多威武雄壮也不用这样吧?万一失手,自家的小命儿就到阎王爷那儿报道去了!你以为你是百步穿杨啊!姓赵的,留了本姑娘就是给你当靶子使的? 严琥珀看着兮兮那气嘟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冲她说道:“梁姑娘,主子不会伤了你的,跟你闹着玩儿呢!” “万一失手了呢?那我命岂不是没了?”兮兮不服气地说道。 “梁姑娘,”一直斜靠着的冰残略起了起身,将兮兮椅背上的长箭抽了回来问道,“想不想报仇?” “想!”兮兮毫不犹豫地说道。 冰残淡淡一笑,甩掉了箭头上的桃核,喊了一声:“拿弓来!” 兮兮扭头看着他问道:“你不会真的要射他吧?” “他是我们的主子,谁敢射他?我要射的是靶心。这支箭——”冰残抬了抬手道,“算是我替梁姑娘射的,骑射场上的规矩,谁距离越远越准,就算谁胜。我若射中了,自然是梁姑娘你赢了。” “我赢了又能怎么样?”兮兮好奇地问道。 “你赢了可以跟元胤提任何要求,或者要任何东西,这叫愿赌服输。就算你给他一巴掌,他也不敢说什么的。” “好啊好啊!”兮兮兴奋道,“那你赶紧射出去!快快!” 士兵送来了弓,冰残就位坐着,拈弓搭箭飞射而出,一气呵成,正中靶心!场上又是一片欢呼声,兮兮更是兴奋地夸赞冰残道:“你真太厉害了!简直百步穿杨啊!” 明珠不满地瞥了兮兮一眼道:“那是自然!元胤哥哥的箭术还是冰残哥哥教的呢!幽王府里,他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冰残?”兮兮并不知道冰残叫什么。 冰残点点头道:“我叫冰残,梁姑娘不妨直呼名字就行了。” “那我叫你冰帅好不好?”兮兮一脸花痴相的表情说道。相比元胤,冰残更有成熟男人的韵味,特别是刚才拈弓搭箭的姿势,简直可以迷倒万千少女了! “冰帅?”冰残的眉心微微拧起,不禁再次打量了兮兮一眼。 “帅,就是好看的意思!”兮兮以为冰残不懂,连忙解释了一遍。 这时候,祺祥和元胤都回来了。祺祥不住摇头笑道:“姜果然还是冰残哥你够辣啊!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元胤回位时,兮兮正想站起来让他,却被他挤到了一边。兮兮想起身,却被他捏住了手,幸好袖子够长够宽,完全可以遮住。 冰残把弓交给了士兵,朝兮兮问道:“梁姑娘,我替你赢了这局,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第三百一十五章(后部) 去龙翠月家 “你想我怎么谢你?”兮兮问道。 “不如今晚请顿酒如何?”冰残眼底扫过一丝阴笑。 “啊?请顿酒?”兮兮心想我兜里就那么五十两银子,只怕还不够这群人塞牙缝的! “要不这样吧,”唐宣贞忽然开口说道,“梁姑娘似乎是刚来惊幽城的,对地界儿不熟悉,弄不清楚哪儿的东西合冰残大人的胃口,倒不如请梁姑娘去幽王府做客,梁姑娘,你应该没去过幽王府吧?” 兮兮摇摇头道:“没有。” “那正好啊!”唐宣贞面带笑容地望向元胤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请了梁姑娘去王府里做客,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王爷以为呢?” “不用了吧……”兮兮忙拒绝了,她可不想提前进幽王府呢! “梁姑娘别客气才是!你既然是王爷的朋友,去王府做客那是应当的,王爷……” “去龙翠月家。”元胤不等唐宣贞说完话便淡淡地吐了这五个字。冰残的脸色瞬间起了微微变化。元胤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冰残说道:“正好龙翠月要离开惊幽城了,不如我们今晚就去替她践行如何?” 冰残低下头去喝茶,当没听见。雀灵在旁边嚷道:“好啊好啊!我正说要去瞧瞧龙姐姐和枕儿呢!就今晚去!我这就让人跟龙姐姐招呼一声儿!” “不太好吧,主子,”严琥珀故意坏坏一笑说道,“龙姑娘还看着一个孩子,我们这么多人去闹腾她,她哪儿来得及备晚饭啊?累着她了,只怕有人心里不舒服啊!” 冰残牙根微微紧了一下,却还绷着张帅帅的脸喝茶。元胤想了想转头问兮兮:“宝云楼和天象楼,哪个名字更好听一点?” 兮兮想也没想就说道:“宝云楼吧!怎么了?” “那就叫宝云楼送桌饭菜到龙翠月家去,这样就不劳烦龙翠月了吧?有些人也不必心里不舒服了吧?” 严琥珀和昭荀都暗暗偷笑了起来。祺祥觉着里面有文章,立马追问道:“哥,谁心里会不舒服啊?” 元胤低头笑而不语,惹得祺祥在那儿不停地追问,可惜没人敢告诉他,冰残就坐在这儿,除非有人想断胳膊少腿儿。又坐了一会儿,日落西山,一行人准备回去了。离开遮凉台时,元胤吩咐严琥珀道:“取了你冰残哥那箭来!” 严琥珀取了箭回来,递给了兮兮。兮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还要给我个纪念品啊?” “拿着吧。”元胤转脸看着她说道。 “哦。”兮兮伸手拿过了箭,握在手心里。虽然她不觉着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她始终觉着严琥珀几个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当着这么人的面儿,她不好多问,只能先把箭收着了。 随后,众人陆续离开了。士兵帮着唐宣贞和甘蓝收拾了东西,两人正要离开时,严琥珀忽然折返了回来。唐宣贞问道:“严大人,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严琥珀笑道,“回来帮唐姑娘收拾收拾东西。” “不必了,一点小事儿而已。” “唐姑娘知道为什么冰残哥会帮梁姑娘射那支箭吗?” 唐宣贞摇摇头道:“不知道,莫非当中有别的意思?” 严琥珀抄手笑了笑道:“冰残哥只会射两种箭,一种是杀敌的箭,第二种是主子赏了的箭。唐姑娘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懂的。”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唐宣贞身子一晃,扶着额头险些晕厥了过去!一旁收拾东西的甘蓝忙上前扶着她问道:“宣贞小姐,您没事吧?莫不真是中暑了?奴婢去叫昭荀大人来!” “别去了!”唐宣贞扯住了她道,“我坐坐就没事儿了,你收东西去吧!” 甘蓝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回去收拾东西了。唐宣贞坐在那儿,紧咬着下嘴唇,气得眼泪珠子都快出来了!严琥珀的话再明白不过了,是在警告她别自作聪明! 刚才邀请梁兮兮入府做客的话的确是她一时不服气才说的。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邀请梁兮兮入府做客,可她还是这样说了,因为她不明白,这个梁兮兮为什么会引得王爷如此着迷!她打理王府半年,连班那镜台这个王妃都没放在眼里,原以为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没想到居然败给了一个不知哪儿钻出来的梁兮兮! 当元胤问兮兮宝云楼和天香楼哪个名字好听时,唐宣贞就听出来了,元胤不是在问哪个楼名字好听,而是在让兮兮做主。 在回去的路上,兮兮和雀灵同一辆马车。唐宣贞带着甘蓝和明珠一辆马车。雀灵在马车里一直看着兮兮笑,兮兮很不解,问道:“雀灵小姐,你看着我笑什么啊?” “你叫我雀灵好了,”雀灵还是笑米米地说道,“梁姐姐,我是觉着你长得好看才笑的。” “真的吗?” “嗯!对了,梁姐姐,这箭你可收好了!” “这个啊,”兮兮看了一眼手里的箭说道,“挂墙上有点小了,只能拿个盒子收起来了。我闹不明白,赵元胤为什么要我带支箭回去,旅游纪念品吗?” “因为……”雀灵说到一半又停了,“因为这箭很好看,做工也很精致,我们幽王府军营里的箭都不差的!” 兮兮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不过,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尽管她和元胤有隐婚之约,但狡诈如元胤这样的人岂会真的全部隐藏? 当元胤没让她向祺祥和明珠行礼时,祺祥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是不用向他行礼的;当元胤拿箭射兮兮时,是在告诉其他人,这个女人他能动,其他人是不能动的,这一刻明珠也不敢再多嘴了。 冰残之所以会帮兮兮射箭,并非是想帮她赢了元胤,而是一种变相的承认,是兄弟之间的一种默契,这些兮兮怎么会懂呢?至于那支箭,也是元胤对兮兮的一种承认。 一行人到了龙翠月家时,发现兮兮和雀灵的马车没跟上。原来兮兮跟雀灵闲聊时,听说龙翠月家有个四个月大的孩子,便要下车去买些礼物。虽然雀灵说不用了,可兮兮仍然坚持这么做,毕竟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听见门口有动静时,龙翠月忙抱了四个多月大的枕儿迎出门来。除了祺祥和明珠,其他人都是认识的。一一见过礼后,翠月引着他们进了院子。 翠月家本就不大,没了像样且宽敞的待客厅,便临时在院子的瓜棚下设了茶局。她知道元胤他们是不计较的。 唐宣贞进门后便从翠月手里接过枕儿,一路哄了进来。众人在瓜棚下分次坐下后,祺祥冲唐宣贞笑道:“小姨娘喜欢孩子?瞧你那姿势倒一点都不生疏啊!” 唐宣贞含笑逗着枕儿,不好意思答话。翠月一面吩咐鹿儿煮茶一边笑道:“小王爷不知道,唐姑娘常来我这儿坐坐,替我看着枕儿,自然就上手了。” “那小姨娘可别再耽误了!”祺祥逗趣儿道,“我立马给你寻个好姨父,省得埋没了你这带孩子的手艺了!” “小王爷抬举我!”唐宣贞心里泛着酸味儿,强壮笑颜道,“我还想着回佛门里去,小王爷寻的那姨父还是送给别人好!” “哟,你还回佛门里去?那佛祖都要叫你扰得六根不清净!那你才是罪过了!”祺祥一句玩笑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唐宣贞一面逗着枕儿一边敷衍地笑了笑,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原本是想提前回府的,可又有些不甘心,便跟着来了。 这时,琥珀伸手过去说道:“叫我抱抱!”唐宣贞把枕儿递给了琥珀,谁知道这小家伙一到琥珀手里便瘪嘴哭了起来,旁边人又大笑了起来。琥珀一脸无辜地看着小家伙问道:“怎么了?琥珀叔叔抱着不好吗?我又没长得三头六臂,你还怕我不成?” “快还给人家龙姑娘吧!”祺祥哈哈乐道,“瞧着你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谁敢跟你亲近啊?” “这可冤枉死我了!”琥珀夹着枕儿的胳膊举了几下,可枕儿就是不卖他的帐,越哭越厉害了!唐宣贞正要伸手来接,琥珀忽然一扭身将枕儿丢给了旁边坐着冰残说道:“说我凶神恶煞?这儿还有个更凶神恶煞的呢!来,叫你见识见识,看叔叔是不是最恶的?” 冰残没想到琥珀会把枕儿丢他怀里,忙用手搂住了这团小肉球。他是没带过孩子的,两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竟有些尴尬了。他忙说道:“琥珀,抱过去!” 琥珀故意往后挪了挪身子道:“我不抱,我一抱他就要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他呢!” “赶紧的!”冰残少有这么着急,因为他不知所措地搂着这小家伙,生怕自己一使劲就碰着那儿了,跟抱个瓷娃娃似的。更要命的是,瓷娃娃不会动,这小家伙会动,两手一阵乱抓,抓住冰残的衣襟不松手了! 堂堂惊幽城的城防官居然败给了一个抱孩子的动作,能不让他郁闷吗?他瞪了严琥珀一眼道:“快点抱过去!不然我扔了!” “扔吧,心疼的是龙姑娘,又不是我!”严琥珀嘿嘿笑道。 冰残转身想丢给元胤,元胤忙祺祥身边缩了缩,抬起拿着茶盏的手挡住道:“干什么?你还想往我这儿扔?不就是个孩子吗?有那么吓人吗?” “你来试试!”冰残就知道,这几个人是故意整他的! “不用了,”元胤抿了口茶笑道,“等我有孩子了,我自己会试的。” “哎,他不哭了!”坐在对面的明珠指着小家伙笑道。 大家这才发现,枕儿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冰残的衣襟,肉嘟嘟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子,眼圈红红的,却没再哭了,正用一种“你们都是哪儿冒出来的”茫然眼神四顾左右,不时还轻轻抽泣了一声,别提有多可爱了。 严琥珀笑道:“这是不是就叫合缘啊?” “不是,是八字合,”祺祥算是看出些端倪来了,“你跟他就是八字不合,往后少抱人家,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 冰残都想抽死他们几个了!可那小家伙就那么抓着他的衣襟,不时地回头用那水汪汪的黑眼珠子跟他对个眼神,然后又别过去看看其他人,这画面别提多有爱了! 这时,刚刚去伙房里吩咐事情的翠月回来了。她一看枕儿在冰残怀里,忙走过去说道:“给我吧!他怎么跑您这儿来了?奶娘,快把枕儿抱走!” 奶娘把枕儿抱走后,冰残才得以解脱了。严琥珀和祺祥笑成了一团,元胤则淡定如斯,包了一嘴茶水慢条斯理地说道:“翠月要走了,铺子怎么办?昭荀,要不我们王府把她那铺子买下来,也好让她早点走,是不是?” 昭荀不敢看冰残的眼神,低着头假装倒茶笑道:“我们王府又不经营买卖,盘下来做什么啊,主子?” “只当做好事呗!”严琥珀插话说道,“让龙姑娘早点盘了铺子,早点带枕儿回宁家湾去,这不是好事儿吗?省得在惊幽城耽搁久了,孤儿寡母的花销大啊!又没个旁人肯帮衬着,龙姑娘太辛苦了!” “也对啊,是这么回事!”昭荀偶尔也会配合严琥珀,默契指数不低啊! 冰残抄着手,冷冷地看着这几个无风不起浪的家伙,脸上分明就写着“秋后算账”四个字。这时,兮兮和雀灵来了。元胤抬头问道:“去哪儿了?” 雀灵笑道:“梁姐姐说第一回来翠月姐家,再怎么样也得备份礼儿!我们俩就去倒腾礼儿去了!” 翠月迎了上去,与兮兮彼此认识了,再请了她到瓜棚下坐。她刚坐下,明珠瞥了她一眼,抹了头上一根纯金的簪子递给了翠月笑道:“龙姐姐,我们来得突然,没现成备什么东西。这簪子你且收下,回头找银匠给枕儿改个金锁片吧。” 翠月不好推辞,只能收下了。明珠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兮兮问道:“梁姑娘备了什么礼儿啊?拿出来瞧瞧吧!” 第三百一十六章(后部) 趁虚而入 兮兮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圆钵,递上去说道:“喏,就是这个了!” 明珠哼了一声,语气傲慢地说道:“就这么个东西?是脂粉还是药膏啊?你是没备过礼儿还是不懂礼儿啊?你是元胤哥哥带来的,要真一时凑不出像样儿的,幽王府府库里多得是呢!对吧,小姨娘?”她言下之意是把兮兮贬作了元胤身边攀附富贵的女人。 唐宣贞一时不敢多嘴了,只能浅浅地笑了笑。昭荀接过兮兮手里圆钵,揭开嗅了嗅说道:“好东西啊!” 明珠脸色立刻变了,忙问道:“什么好东西啊?瞧着不就是一盒紫乎乎的东西吗?” “这叫紫草膏,”翠月是识货的,忙从昭荀手里拿过来嗅了嗅说道,“时下这季节最适合枕儿用了。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做的,可带着枕儿又要打理铺子,一直不得空呢!” “一盒紫草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明珠不服气地说道。 “这紫草膏里面想必只加了蜂蜜和桔花汁吧?”翠月笑问兮兮道。 兮兮点点头说:“是啊,只加了这两样儿东西。我做的时候还没到桔花开放的时候,便了用的去年的干桔花汁儿。” “原来是梁姑娘自己做的?”翠月满怀感激地说道,“真是多谢你了!我啊,正为枕儿这一身被蚊虫咬的疙瘩犯愁呢!外面倒是有卖的,可添杂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敢给枕儿乱用,怕伤了他的皮肤。你倒真是雪中送炭,给了我个好东西呢!多谢了,梁姑娘!” “不客气!我想你家里应该有很多的金器银器,送你这个合适了!” “那是呢!”翠月让奶娘把枕儿抱了出来,撩开他那肚兜,肉嘟嘟的肚子上有好几个红点点。她用紫草膏涂抹了几下,一股混杂着桔花蜂蜜和紫草的香气就随风散了出来。 雀灵心疼道:“真可怜啊!被咬了又不会拍也不能喊,只能哭了!枕儿,疼不疼啊?” 枕儿双腿儿蹦了两下,扬了扬手,比刚才兴奋多了。雀灵伸手想抱枕儿,却被翠月拦着道:“你还没足三个月呢,可不能抱孩子,当心他小器了!梁姑娘,你想不想抱?” “啊?”兮兮摆摆手道,“我不会抱,当心给你摔了。” “不怕,”严琥珀笑道,“冰残哥刚才抱了都没见摔呢,你怕什么啊?” 雀灵吃惊地转头看着冰残问道:“冰残叔叔,你什么时候会抱孩子的?” 冰残就手弹了一颗花生米儿在雀灵脑门上,面无表情地说道:“管好你自己的胎吧!” 一群人都窃笑了起来。翠月有些尴尬了,抱着枕儿起身道:“宝云楼送来的饭菜热好了,请各位入席吧!” 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有严琥珀和祺祥两个人轮流暖场,气氛总没冷过。酒饭过半时,元胤问翠月:“你真要回宁家湾去?” 翠月放下酒盏,点头道:“是,我打算带着枕儿回虞城去,毕竟往后虞城念书要方便得多。李妈妈已经答应去虞城帮我带着孩子,我也好腾出空闲和陌香做买卖,再怎么样也得把枕儿拉扯大不是?当初是你和梨花提议我来惊幽城的,现下她都去了快大半年了……罢了,这事不提也罢,横竖我是要走的。” “梨花?”明珠接过话问道,“就是元胤哥哥过世的那个梨花夫人吗?” “正是呢!”翠月浅笑道,“我跟她很是要好,她在虞城开了家花好月圆,现下是谢家的谢陌香在打理。我和她商量好了,把虞城那家花好月圆再开大些,这也是从前梨花的心愿。” “哦,”明珠故意冲兮兮挤眉弄眼地说道,“原来就是元胤哥哥爱得要死要活的那位梨花夫人啊!我们人虽不在惊幽城,也听说了,元胤哥哥对那位梨花夫人真是宠得不能再宠了,简直就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单为梨花一支开呢!” 兮兮一直埋头理着鱼刺儿,听了明珠这话,手略停了停,却没答话。 “行了,明珠,”严琥珀起身给她斟了杯酒道,“没瞧出你还有点文采,居然卖弄起诗文来了!来来来,废话少说,先喝杯酒再说!” 明珠一口抿了酒,重重地搁在桌上道:“我是羡慕呢!我要是那梨花夫人,死了也甘心了,好歹有元胤哥哥这么长情的人惦记着!只怕元胤哥哥这辈子心里不会再搁下第二个女人了吧?我为什么就遇不上这么痴心的一个男人呢?”她说这话是盯着昭荀看的,昭荀低下头去,装着没听见。 “够了!”元胤轻声喝道,“明珠,你喝多了,外面去醒醒酒吧!” “我没喝醉!”明珠起身绕到严琥珀身后夺了银酒壶,走到翠月身边要斟酒。翠月忙起身捧着酒盏道:“郡主,我真不能喝酒!” “我不管!今天是我第一回登你家这门,你好歹也得给我这郡主一点薄面吧?”明珠微有醉意地说道。 “可是郡主,我真不能喝酒,我还得给枕儿喂奶呢!”翠月急忙解释道。 “不行!一杯酒又不能坏了什么事,一杯酒还能坏了你的奶不成?你是瞧不上我这郡主,是不是?”明珠喝醉的时候更蛮狠霸道。 翠月无奈,只好点头道:“既然郡主美意,那这一杯我就喝了,但至此一杯。”她正要仰头饮下时,冰残忽然起身,长手一伸夺了她手里的酒杯,二话不说一口就喝光了,将酒杯往地上一扔,瞪着明珠问道:“你有完没完?” 翠月愣愣地看着冰残,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明珠不理冰残,又绕到了唐宣贞身边斟了杯酒。唐宣贞忙起身道:“郡主,晌午时我们已经喝过一回了,这一杯就不必了!” “小姨娘,你也欺负我,是不是?”明珠撑着桌面说道,“我真没喝醉,我就是想跟你们都喝一杯!自从元胤哥哥失踪了之后,我和哥就很少来惊幽城了!往后我们都是一年来好几回的。现下元胤哥哥好容易给找回来了,却又死了心爱之人,这半年多亏了小姨娘在王府里前前后后地忙活儿,要不然王府一准乱得跟鸡窝似的!乳娘写信都跟我娘说了,你劳苦功高,人又善良能干,想让元胤哥哥收了你做侍妾,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儿啊?” “祺祥!”元胤沉下脸来道,“带你妹妹出去醒酒!” 祺祥忙起身过来拽明珠。明珠却一把推开了祺祥,冲元胤跳脚道:“元胤哥哥,你凶我做什么?我还没把话说完呢!小姨娘多好一个人啊!辛辛苦苦替你打理王府,总好过这个泼妇吧!”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特别是兮兮,明珠忽然端起唐宣贞刚才正在喝的鸡汤朝兮兮脸上泼去!兮兮虽然及时闪开了,可鸡汤仍旧泼在了她胸前,顿时沾湿了她那凉薄的夏裳。她惊叫了一声,质问明珠道:“你又吃哪门子醋啊?” “我就讨厌你!”明珠指着兮兮嚷道,“谁让你说昭荀哥哥不娶我的!管你这个泼妇什么事儿啊?你不就是给元胤哥哥暖床的吗?还真以为能进王府了?” 兮兮那个气啊!做郡主嚣张成这样也是常理儿,古装片里不都演了吗?可做梁兮兮要是窝囊成这样,那她真是对不住自己了! 明珠话音刚落,兮兮转身捧起刚才净手的凉水一头给明珠泼了下去!哗啦一声,明珠从头湿到脚,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兮兮甩了手里的铜盆,气愤道:“我让昭荀先生不娶你就不娶了吗?我原本还觉着你并不是那么讨厌,好歹你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不嫌弃昭荀先生出身卑微,纡尊降贵地想嫁给他,说实在,除了觉着你野蛮之外还是挺佩服你的!可现下看来,昭荀先生要真娶了你,只怕往后上到九十九岁的老婆婆下到刚出生的小女婴他都不能看一眼了!你哪儿是郡主啊?你改酿醋场的场主算了!你说得没错啊,我就是给你哥暖床的,不过只要他说一句放我离开惊幽城,我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我掐死你……”明珠冲上来要抓兮兮,却被祺祥拦腰抱住了。元胤已经绕到兮兮身后,拽了她到身边低头问道:“烫着了吗?”她别过脸去,语气生冷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呜呜呜……”明珠先哭了起来。 “还不把明珠带回去!”元胤朝祺祥喝道。 祺祥和严琥珀又架又拖,这才把撒泼的明珠弄出了院子。这时,翠月走到兮兮身边说道:“梁姑娘,我那儿有现成的衣裳,你先换一换吧!夜里天冷,当心着凉了!” “没事,”兮兮冲翠月勉强一笑道,“对不住了,你好心招待,我却在这儿跟人吵架,打扰你了,改天再来跟你赔罪!我先走了!” “梁姑娘……” 兮兮甩开了元胤的手,气冲冲地往院外走去。一出了翠月家的大门,她眼泪就哗哗地掉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能是因为明珠的话太伤人了,又可能是因为自己真是觉得很难过。无论话说得再好听,名头再漂亮,想想其实现下自己的身份就是个暖床的! “回来!”元胤忽然从后面把她拽住了。她想也没想,用力一甩,回头就朝元胤嚷道:“行,你去杀了蒙家全家吧!我凭什么保他们啊?这儿的人跟我到底有什么干系啊?我就是个来错地方的魂儿!赵元胤,我跟你说,我明天就离开惊幽城,你爱杀谁杀谁去,大不了我给他们陪葬!” “回来!你想这样哭着在大街上跑吗?”元胤横抱起她丢上了旁边马车,然后跟着钻了进去。 从翠月家到兮兮住的那宅子,一路上,兮兮都背对着元胤,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己哭的。到了门口,兮兮自己跳了下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扯出一块包袱皮就开始收拾东西。她不想在这儿待着了!就算赵元胤现成把她杀了,她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梁兮兮,你想干什么?”元胤紧跟着回了房间。 兮兮一边收拾一边说道:“你没长眼睛吗?看不见吗?你爱杀谁杀谁!就算你现下把我也杀了也行!我只当再死一回罢了!” 元胤一把抓起那包袱皮丢到了房间外面,然后抱起她摁在旁边床上,喝道:“你给我冷静点!” “我不想冷静!我要那么冷静干什么?”被摁在床上的兮兮眼泪模糊地冲他嚷道。 “是你自己不回王府的!” “回不回就分别吗?无论是你的正妃还是侧妃或者侍妾,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对于你而言,不就是个暖床的吗?没分别!” “闭嘴!”元胤心里一紧,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说话了!她要再嚷两句,元胤觉着自己的心都可以碎了不要了! 明珠的发疯是元胤没想到的。要不是自己的亲表妹,他真的会当场就掐断明珠的脖子! 兮兮还在抽泣,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很快把元胤的衣袖都打湿了一半儿。元胤抬了抬身,扯开了兮兮的腰带。兮兮躺着没有动,任凭元胤解了她的腰带,脱了她那脏了的衣裳,横竖自己就是个暖床的,爱咋咋的! 元胤替她脱去了脏衣裳后,抱在怀里躺下,静静地等她哭完了再说话。这时候,谁开口都是气话。 兮兮以为元胤又想让她暖床了,但没想到元胤没动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什么也没说。 哭了好一会儿后,兮兮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了下来。感觉怀里的人儿安静下来后,元胤轻柔地理了理她耳际的发丝,问道:“哭完了?” “嗯。”兮兮懒懒地应了一声儿。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不记得了,一句都不记得了!”兮兮赌气道。自己又不是复读机,为什么要老是像背书一样儿记住他的话?爱咋咋的! “好,”元胤侧着身子看着兮兮的眼睛说道,“你不记得了,那我再说一遍。我说过,你要是离开我,我会跟你同归于尽,你以为我是说笑的吗?” 兮兮怔了一下,想翻身不理他了,可却被他抱得死死的。他眼神忧郁地看着兮兮道:“要不跟我同归于尽,要不就留下。” “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兮兮看着他说道。 元胤轻轻地摇摇头,目光很坚决。兮兮推了推他的胸膛说道:“你又不喜欢我,你一个王爷,找个替身还不容易吗?贴个招子出去,全国,不,全球的女人都会来的,到时候能找出几千个梨花夫人呢!你放了我吧,赵元胤,我们好聚好散,行不行?” “你是在吃醋吗,梁兮兮?” “我又不是你那表妹,我吃什么醋啊?我只是……” “只是什么?”元胤摸索着她那湿黏黏的脸问道。 兮兮眼珠子滚了两转说道:“只是……只是不喜欢这儿……再说了,你不还有个唐姑娘吗?” “她是我乳娘收的妹妹。” “那你就收了她呗!” “是个女人我都收?” “横竖你也只是给你的梨花夫人找替身而已!”兮兮嘟着小嘴,眼珠子往上翻着,就不跟元胤对眼神儿。 “你还是吃醋。” “不是吃醋!这不是吃醋,好不好?”兮兮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元胤说道。 “是吃醋。”元胤也很认真很认真地帮她纠正道。 “你别自作多情了!” “那你不觉着今晚你这火发得有点过了吗?” “哦!”兮兮挣开元胤的胳膊,坐起来说道,“那我应该站在那儿给你表妹欺负吗?当真欺负我是平民老百姓,还不许还手了?” 元胤也坐了起来,看着她浅浅笑道:“可我看来,这更像是个吃醋的小媳妇在撒泼!” 她微微愣了一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不是!不是吃醋!赵元胤,我问你,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你都承认了你是给我暖床的,你是不是应该暖到底呢?” “无耻!” “要不要我再做点更无耻的?”元胤的身子往前倾了一点点。 兮兮立刻捂着半露的香胸,往后退了一屁股道:“你又干什么?我今天没喝醉,你别碰我!” “下午是谁在军帐里说晚上的?”元胤带着歼歼的笑容问道。 “是,我是说过,下午的时候冰帅不也帮我赢了你吗?他说可以向你提任何要求,对吧?” “对,但你要让我放你走,那是不可能的。” “我就知道,赖皮!我也没奢望你能放了我,但今晚你不能碰我!”兮兮指着他气鼓鼓地说道,“你退后!下去,我不跟你睡一张床!” “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就算我反悔了,你也奈我何吧?” “你果然……”兮兮一手搂着胸一手指着元胤,气得想一枪崩了他! 元胤身子一倾,果断地抓着她两只如藕的胳膊带回了怀里,然后横抱起走到窗户边,放了她下来。她正想跑,元胤却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她,吐着热气的嘴唇贴着她略显冰冷的耳朵说道:“梁兮兮,我知道你会喜欢上我的。” “自作多……”兮兮话没说完,浑身就颤抖了一下,因为元胤嘴里扑出的气息灌入耳内,让她全身都酥麻了一遍。 “我等着,等到你喜欢上我那天……你说过的,一旦喜欢上,我甩都甩不掉,我等着你黏我的那天……还有,”元胤在她肩上轻轻地啄了一下,“也许你自己并不了解你自己,往后别说什么替身不替身的,你就是你,谁也替代不了你,你也替代不了谁。” 兮兮望着窗外,耳边回响着元胤的话,忽然有种悸动的感觉。她问自己,这个男人对自己是真的吗?可以喜欢吗? “知道这是几楼吗?” “三楼……” “如果我们跳下去会怎么样?” 兮兮心里震一下,在他怀里转了身,望着他问道:“你真要跟我同归于尽啊?” 元胤嘴角含笑,低头看着她说道:“你觉着我像是在说笑吗?要不现下就跳?” 兮兮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元胤,凝视片刻后,低下头晃了晃说道:“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睡觉了。” “好。”元胤弯腰又抱起了她。 “但是……你刚才答应过的……今晚不碰我的。” “好。” 兮兮放心了,让元胤放了她在床上,然后往里滚,朝墙睡了。她开始睡不着,回头看了一眼,见元胤还在烛光下画着什么东西,似乎从来惊幽城的路上就一直在画。她没说什么,把头放在枕上侧身睡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只感觉身上有些沉重,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元胤正压在她身上。她忙撑着元胤肩头问道:“你……你要干什么?一大清早的,你不会这会儿来发疯吧?” “我只说昨晚不碰你,没说这会儿不碰。” “不行不行!”兮兮忙说道,“我要去尹妈妈的茶坊了!昨天下午都没回去!这会儿不能不去了!赵元胤,你起来,赶紧起来!” 元胤没动,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仿佛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她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元胤说道:“一大清早的,你能不能别这样啊?你是人,又不是动物,怎么能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呢? 我要去上工了,好不好,赵元胤?” “又想跟我说晚上?” “没有……” “我昨晚熬了一个通宵,都没有喊累,你嚷什么?” “呜呜呜……”兮兮一边假哭一边捶着元胤道,“我不管你熬没熬通宵,我不想一清早就干这种事,很丢人的!你快给我起来!起来!” “梁兮兮,”元胤压下来,用左手托着兮兮的后脑勺笑道,“你躲不过去的!” 兮兮还没回过神来时,元胤已经低头吻了下来。她分明能感觉到元胤不是说笑的,而是真的想办了她。没等她想出个对策,已经被元胤上下其手,撩拨得身上已经只剩下一件肚兜了。元胤的吻像是一种麻醉剂,给她一种很熟悉且很难抗拒的感觉。一旦吻上,她便会很快沉醉其中,甚至没察觉到元胤已经“趁虚而入”! 第三百一十三章(后部) 躲不过去的事 元胤嘴角浮起一丝暖暖的邪笑,这天早上,兮兮注定是躲不过去了…… 骤雨初歇,兮兮满面香汗,喘息久久不止,脑袋有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像又回到了大学操场上跑了两千零一米!一个字:累!吃力地挪了挪快打石膏的腿儿后,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咬牙切齿且气鼓鼓的想法:哼哼,谋杀王爷算什么罪?姐姐真的很想尝试一下!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身边的人微微动了一下时,她立刻触电般地缩了缩身子道:“我跟你说……今天……只能……这样了!要不然话我跟你……跟你翻脸!” 软纱帐里回荡起了元胤那特有的且幸灾乐祸的笑声,然后送了兮兮一个勉强算满意的答复:“行,今天暂且饶了你!”兮兮羞了个满面通红,真想一脚踹了这占尽便宜的家伙!心里哀鸣着:真是防人之人不可无啊!防得了昨晚,防不了今早啊! 无论怎样,兮兮还是得上工啊!梳洗完毕后,兮兮正准备离开时,还躺在*上的元胤侧身对她喊了一声:“过来。” 兮兮站着没动,远远地看着他问道:“干什么啊?” “叫你过来。” “不要!”兮兮拒绝了,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一些交踵叠肩的场景,耳根子都红出疹子了……罢了,不去想了!只当是给自己发了个福利! “我不动你了,赶紧过来。” 兮兮半信半疑地走到*前,嘟起嘴问道:“你又要干什么?” “手伸出来。” 兮兮犹豫了片刻,然后把手伸了出去。元胤从枕下摸了一样东西放在了她手掌心里,说道:“把这个随身带着。” “什么东西啊?”兮兮一看,是块牌子,正面有幽王府三个字,背面刻着一个大大的兮字。 “要想回王府的时候,带上这块牌子就行了。” “通关令吗?”兮兮晃了晃问道。 “不是,是侧妃的令牌。” 兮兮耸肩笑了笑说道:“还不如就直接在上面刻暖被窝三个字呢!” “还想再暖一回?”元胤那略显疲惫的眼眸闪过一丝皎洁的光芒。 “不要了!我走了!”兮兮急忙转身就跑了。谁还想再暖一回啊?刚才的心理阴影都还没散去呢! 兮兮拖着两条发酸的腿儿来到了尹妈妈的茶坊。她去时,茶坊里没几个客人,尹妈妈正立于柜台后,摇扇看账本儿。见她来了,尹妈妈忙替她扇了两下笑道:“来了?” “对不住了,尹妈妈,昨天……” “没事,”尹妈妈笑米米地说道,“昨天有位先生来跟我说了,你在他家张罗卖团扇的事。这不,剩下的团扇都叫他给买走了。刚刚我才把银钱交给了那苏州客商,对了,兮兮,”她从装钱钞的小匣子里掏出十五两银子递给兮兮道,“来,这是你的佣金,好好收着!” 兮兮接过银子,笑问道:“多谢妈妈了!” “谢什么呀?我早说了,你能把团扇散出去,佣金我们俩就平分了!我真是没想到啊,你在这城里还认识那么有钱的一位先生。” 兮兮猜到应该是昭荀吧,忙编了个借口敷衍了尹妈妈。这时,门外来了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尹妈妈见了她,便迎上去笑问道:“洪姑姑啊,今天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里头说话去!”这位洪姑姑像是有急事似的,拉着尹妈妈就朝后院走去。 上午的买麦比较清淡,兮兮就站在柜台前学着看账本儿。她正看得起劲儿时,镜台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上响起:“梁兮兮?你怎么在这儿?” 兮兮抬眼一看,果真是镜台,忙礼貌地笑问道:“您要喝茶吗,王妃……” “别叫我王妃,”镜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城里知道我是谁的并不多。对了,梁姑娘,你怎么没跟元胤回王府去?” “哦……这事您还是问他吧!您要喝茶吗?” “不了,我还有事要出城。刚才路过时看见你了,觉着很是奇怪。元胤明明说过要立你为侧妃的,却没有带你回去,我正纳闷你是不是逃了,谁曾想居然在这儿遇见你了。” 兮兮干笑了两声,随意地翻了翻手里的账本说道:“从他眼皮子低下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呢!” “梁姑娘,”镜台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自己不愿意进王府的吗?” “我说了,这事您还是问赵元胤本人去吧!” 阿今与插话道:“梁姑娘,你这是走的哪步棋啊?放着好好的王府不进,跑这儿茶坊来做苦工?莫非王爷就看中你这一点了?” “阿今与……” 没等镜台说完,阿今与又道:“想来也是,王爷前头那个小妾不也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吗?梁姑娘果然是高人呢,这摆谱儿也跟别人不同!就拿我们府里那个唐宣贞来说吧,她就没你聪明,只知道涂脂抹粉地在王爷跟前又是递粥又是煮茶的,巴巴地想博个侍妾的名份儿,可到如今也是空欢喜一场。我若是她,真该来跟梁姑娘好好学学!只怕还更上道儿些!” 镜台转脸道:“阿今与,你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阿今与瞥了兮兮一眼道:“原本如此啊!我们家王爷哪个姑娘不惦记啊?别说那盼断了肠的唐宣贞,出去问问,只怕惊幽城里能罗出好几打来!我是夸梁姑娘好手段,又没骂她!” “那我多谢你夸了!”兮兮从账本上抬起头笑盈盈地说道,“阿今与姑娘,还有什么赐教的?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都说来听听?要不然我做东,请你们两盏茶?我这贫苦人家出身的,说到手段也不算多高明,就是些乡下人的穷见识罢了。哪儿能比得了阿今与姑娘你呢?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便深谙那些豪门深宅里的争斗伎俩,往后谁要娶了你,那便可以喘口大气儿了!” “你什么意思?”阿今与瞪着兮兮质问道。 兮兮合了账本,倚在柜台边上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抿了一口笑道:“哟,我只当你是那起聪明的,说个转弯儿的话你听得明白呢!原来你也是新姑娘头回上炕——不懂装懂呢!” 阿今与的脸色顿时变了,上前把腰间的佩刀往柜台上一拍,冷笑道:“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这就送你见你祖宗去?” 兮兮面不改色地瞄了她一眼道:“阿今与姑娘,你可闹清楚了!我这儿茶坊,不是当铺,要缺置办嫁妆的银子,自己拿当铺去,我这儿可收不起这么贵重的佩刀呢!” “你……”阿今与作势就要拔刀。 “阿今与,别胡闹了!”镜台上前将她拉开了。 “公主,她太自以为是了!”阿今与瞪着兮兮说道,“自以为在王爷身边伺候了几回,就拿自己当半个人物了!” 兮兮笑道:“我算哪门子人物?顶多是街边一卖茶的。阿今与姑娘才算这惊幽城的人物呢!大理公主班那镜台的贴身侍婢,即便没见过本人,这大名儿也早就传遍了整个惊幽城吧!你只管拔刀试试,别给赵元胤脸面,本姑娘这会儿还憋着一肚子呢!今天只要你在这儿拔了刀,看回头人家会不会说你家公主孤枕难眠,脑子发昏纵仆行凶。我若是你,好赖给你家公主留些颜面呐!” 阿今与气得眼睛都红了,真想拔刀结果了兮兮,却被镜台喝住了。她扭身匆匆地踏出了门口后,镜台走近柜台对兮兮说道:“梁姑娘,我知道你跟一般女子不同,不图元胤的名位或钱财,有自己的主意,不过你果真愿意这样留在他身边,没个名份儿?横竖府里空着,除了一个唐宣贞之外,再无旁人,你大可以安心去王府里。” “多谢公主好意了,”兮兮淡笑道,“王府之内有何人,与我而言似乎并没太大干系,那些该是王妃您自己费心的事儿。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我乐得一身清爽,两袖清风,不想去沾染那些无聊的事。至于那个唐宣贞,更与我没什么交集,纵使赵元胤收了她,我也无话可说。” “你已是元胤的人,难道真不计较?”镜台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兴许我的想法与公主的想法是不同的。这话我也对赵元胤说过,并非我失shen于谁便会嫁给谁,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chuang chuang塌塌?庸俗了!” 镜台怔了一下,对兮兮的这番话颇有些吃惊,她正想在说点什么时,尹妈妈和洪姑姑一边说笑一边走了出来。她不愿与这两人打照面,转身叫上阿今与匆匆地走了。尹妈妈送走洪姑姑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两个方子,交给兮兮道:“兮兮啊,你替我跑一趟,抓一剂药回来,记得了,别在同一个铺子里抓。” 兮兮接过那两张方子问道:“为什么啊?” 尹妈妈拿团扇拢着嘴,低声对她说道:“横竖你也不是外人了,这方子是拿来给姑娘家防孕的。” “防孕?”兮兮好奇地问道,“谁要防孕啊?” “瞧见刚才那洪姑姑了吧?她家是做皮肉买卖的,昨晚有个丫头梳拢了,怕多出个仔来,上我这儿讨个防孕的方子。” “哟,”兮兮拿药方扇了扇脸笑道,“尹妈妈,没瞧出来呢!三百六十行,您怕没哪行不会的吧?” 尹妈妈咯咯直笑道:“我就是个做杂事的,大买卖做不了,跑这些杂碎的事情赚两个体己钱而已!” “你常给那些姑娘开方子?” “做她们那行的,有些事不好请了大夫看,便上我这儿讨两个方子也就应付过去了。防孕方子,堕胎方子,催孕方子,我都能开!” “尹妈妈,你全能啊!” “哎哟,兮兮你这嘴真叫人喜欢呢!对了,”尹妈妈从柜台下面抽出了一张庚帖递给她道,“横竖你要去抓药,路过海成会馆的时候把这个送给馆主。头回他让我给他寻个继室,我找着了,你把庚帖给他送去,让他合合八字儿再说。” 兮兮真是佩服尹妈妈,简直就是个百事通嘛!她揣了药方和庚帖,拿上钱袋出门去了。在两家药铺里抓上药后,她便去了海成会馆。说是会馆,其实就是个卖字画书籍的。 掌柜的得知她是来送庚帖的,亲自引了她去二楼。敲开馆主的房门后,兮兮竟然看见了一个熟人:龙翠月。 翠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兮兮,忙起身笑问道:“梁姑娘是来这儿买字画的?” 兮兮笑道:“不是,是尹妈妈托了我来送庚帖的。”说完这话,她将庚帖双手递到了书桌前的馆主陈坤跟前。没想到,陈坤脸色微紧,眼角瞟了瞟翠月,拿起那庚帖笑道:“尹妈妈办事可真快呢!我头回跟她说,要替我那表弟寻门好亲事。这才几天的工夫,她就真找着了!对了,我刚才听龙掌柜的叫你梁姑娘,你是给尹妈妈跑腿儿的?” “算是吧,我现下在她那儿上工。”兮兮听着有些奇怪,尹妈妈明明说是给这位馆主找的继室,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那劳烦梁姑娘替我多谢尹妈妈了。庚帖我暂且收下,待我转交给我表弟后再做定论,”陈坤起身从小抽屉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兮兮笑道,“有劳梁姑娘跑这一趟了,一点薄面,权当给姑娘买盏凉茶了!” 兮兮忙用手接了,又好奇地瞟了瞟这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就退了出去。等她走后,翠月也起身道:“铺子的事请陈馆主再思量思量。价钱真是不敢再降了。你是知道的,我还有个孩子要养,不得不在价钱上多计较计较。好了,不耽误馆主了,我先告辞了!” “龙掌柜的,请等等!”陈坤叫住了她道,“有些话我想斗胆跟你说说,全是在下的肺腑之言,请掌柜的听了别见怪。” 翠月坐下道:“你我都是买卖人,但说无妨。” 陈坤将那庚帖丢进了小抽屉,亲手替翠月斟了一杯酸梅桔花汁说道:“龙掌柜的来这惊幽城也有大半年了,你我来往也非一天两天,有些话我就斗胆问了。龙掌柜的想离开惊幽城,是因为令公子的缘故?” 翠月道:“陈馆主怎么想起问这事儿了?也罢,你既然问了,那我就照实答了。我当初来惊幽城只因一位朋友的缘故,现下她人已经不在了,我在这惊幽城里也没什么熟朋好友或者亲人,便想着要离开。至于犬子,也是其中一个缘由。在惊幽城里过日子,花销不小,我想换个地方。” “龙掌柜的一个女人的确过得不容易,若是在惊幽城里无朋无亲,过着倒也寂寥。斗胆问一句,你从来没想过寻个可靠的人再嫁?” 翠月略略吃了一惊,没想到陈坤会问这事。她淡淡一笑道:“我现下有个儿子,不愿再想别的事儿。陈馆主若是想为我牵线搭桥,那还是算了吧!我单单想拉扯我儿子长大,再无旁念。” 陈坤点了点头道:“龙掌柜的是个有志气的,又会做买卖,我很是佩服。我来惊幽城也有两三年了,正妻早年过世了,一直还未续弦,只因遇不找合缘投契之人。我看龙掌柜的也不是个矫情做作的女子,便将话直说了。我替你细细思量了一番,与其另投别处,倒不如就在这儿落下根基,往后你儿子念书奔仕也方便。你若不嫌弃,我陈某人愿意照顾你们母子后半生,如何?” “陈馆主……”翠月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与陈坤只是买卖上有过往来,私事从未提及过半分。她也敬重陈坤是个正人君子,却从来没往那一处想过。 “龙掌柜的不必立刻回答我的话,”陈坤抬手打断了翠月的话道,“你不妨思量思量再说。若你愿意,我立马请媒人三书六礼,风分光光地抬了你过门为继室,也会善待你儿子,视如己出。我陈某人为人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有个底儿。正因为你不像那些小姐姑娘般的矫情,我这才将话与你挑明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见谅!” “岂敢!”翠月起身说道,“陈馆主一番好意,我实在是没想到,万分感激。只是我早断了再嫁的念头,陈馆主恐怕要失望了。” “我说了,你不必急着做决定,好好思量思量再说。你离开了惊幽城,也是孤身一人拖着个孩子,何不寻个可靠的男人相伴,往后的日子也轻松些。这些话你回家再想想,如何?” “我还是那句话,只怕要让陈馆主失望了。” 陈坤淡淡一笑道:“不急,我等你回话。” 翠月不好再逗留,跟陈坤告辞后,转身离开了海成会馆。陈坤的提亲她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彼此不过是在买卖上有过交集,谈不上什么深交。她能明白陈坤为何想娶她,像陈坤这般年纪的男人,早已过了年少轻狂,追花逐月的时候,只是一心想寻个能持家务的贤内助而已。只是她……马六死了之后,她便断了再嫁的念头了。 翠月一边想着一边走回了铺子。前脚还没踏进去呢,鹿儿就从里面跑了出来说道:“龙姑娘,您赶紧回去一趟吧!” “怎么了?枕儿又病了?”翠月着急地问道。 “不是枕儿,是那位明珠郡主,上我们那儿坐着不走了!” “啊?” 翠月急匆匆地赶回了家,果然看见明珠和雀灵坐在瓜棚下。她忙上前问道:“郡主,您这是……” “龙姐姐,”明珠见了她忙起身问道,“你知道冰残哥哥在哪儿吗?” “我怎么会知道他在这儿啊?郡主来,就是为了问这事?” 明珠嘟嘴道:“对不住了,龙姐姐!昨晚是我喝醉了撒泼,可我也只是想骂骂那泼妇,没想在你这儿闹事儿呢!” 翠月忙拉着她坐下道:“您说哪儿去了?我早忘了这茬了,您没必要跟我道歉,是不是?我真不知道冰残大人在哪儿,要知道就告诉您了。” “你帮我找找他行不行?” “我……”翠月有些为难了,她上哪儿找冰残去? “你还生我气啊?”明珠晃着翠月的胳膊说道,“我下回再也不敢了,你帮我把冰残哥哥找出来吧!我不想回齐王府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翠月一脸纳闷地问道。 一旁的雀灵翘着二郎腿笑道:“我们家那两位叔叔今天都没影儿了!主子叔叔让人带了话回府,让明珠收拾东西回齐王府去!她和昭荀的婚事主子叔叔也不管了!” “那找冰残大人做什么?”翠月问道。 “能劝得动主子叔叔的就只有冰残叔叔了。早一个时辰,我娘问过昭荀叔叔了,昭荀叔叔说,若是主子叔叔下令让他娶,他便娶,要不然……”雀灵笑米米地耸耸肩道,“余下的话不用我说了吧!” 翠月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刁蛮的明珠郡主跑自己家里又是道歉又是撒娇的,原来是怕昭荀大人不娶她啊!可翠月真不知道冰残在哪儿,一脸无奈地对明珠说道:“我实在不知道冰残大人在哪儿,帮不了你啊,郡主!” “怎么办啊!”明珠跺脚着急道,“我不想回齐王府!我不想回去!元胤哥哥不见我,冰残哥哥也不见我,他们俩去哪儿了?” 雀灵无奈地耸肩道:“我的明珠表姨娘,谁让你昨晚那么激动啊?喝酒就喝酒呗,挑事儿就挑事儿呗,还泼了人家梁姐姐一身鸡汤,主子叔叔没收拾你都算好了!” “他还没收拾我啊!”明珠气呼呼地说道,“他躲起来不见我,还让我哥把我捆回齐王府去,他还想怎么收拾我啊?我就是气不过嘛,那泼妇凭什么说昭荀哥哥不娶我!” “人家梁姐姐说得对啊,娶不娶是她说了算吗?到最后,不还是我主子叔叔说了算吗?这下好了,你把她得罪了,连带把主子叔叔也得罪了,谁替你的婚事做主去?” “所以我才想找冰残哥哥嘛!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他们俩要不出来,我就不坐这儿不走了!”明珠不依不饶地跺脚道。 屋内睡觉的枕儿忽然惊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翠月无奈,只好对明珠说道:“您先别闹了,我再想想法子好吗?别闹了,我们家枕儿都被吵醒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后部) 叫应言而不是龙应言 “好!”明珠收了声儿说道,“你说的,要帮我把冰残哥哥找出来!” 翠月的确有法子找到冰残,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去找冰残。上回枕儿生病时,冰残告诉过她,万一有要紧的事儿就直接去王府西院,侍卫自然会传话的。她没试过,可眼下不得不试一试,要不然照明珠这么闹下去,自家这小院子指定清静不了。 与此同时,冰残和元胤正在兮兮住的那宅子三楼偏厅里商量着事情。没过多久,一个侍卫匆匆跑来禀报道:“冰残大人,龙姑娘刚才去了王府,说有事找您。” 冰残从一张图纸上抬起了头,转头问道:“她说了什么事儿吗?” “没说。” “还能有什么事儿?”坐在冰残对面的元胤抬头淡淡一笑道,“多半是明珠闹到她那儿去了。” “这个明珠,”冰残摇头道,“要让昭荀娶了她,我都不放心。” “让她闹去,我看她能闹出多大个洞来。这丫头再不收拾,没准往后在外面能闯出什么祸来。” 冰残沉思片刻,回头吩咐侍卫道,“带了她这儿来,再者,接了枕儿过来,别叫明珠和雀灵知道了。” 等侍卫走后,元胤搁下了手里的笔,伸了个懒腰,端了茶往后面软枕上靠着了。冰残看了他一眼,说道:“哎,就搁笔了?” “歇会儿。”元胤抿了口茶道。 “昨晚熬了*是画图,还是别的?” “画图。”元胤说得一本正经。 “但愿你是在画图。”冰残也搁了笔,往软枕上靠着了。 “我不画图,那我干什么?”元胤笑问道。 冰残斜瞟了他一眼,淡笑道:“你自己清楚,洁身自好啊,幽王爷!” “那也得怪你啊,昨天好端端地帮梁兮兮赢了我,没法子,那我只好画一晚图了。” 冰残忍不住笑了出来:“所以呢?一晚上憋死你了?” “你都憋了十多年了,我一晚上算什么呢?” “心情很好,幽王爷!” “横竖没你那么喜欢自欺欺人。” “所以连引心散都用上了?” “昭荀那儿还有,要不送你点?” “滚!” 两人都笑了起来。冰残扯过元胤面前的图纸看了看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事儿的?” 元胤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说道:“无意中想起的。当初我们只顾着灭了青川牧场,对其他的事没怎么在意。探子给回来的图纸也只是大略的,不尽详细,后来我回想了一下,总觉着青川牧场的老窝修得不简单。” “你虽然没画完,但看这规格体制有点像皇家的。” “所以我打算画完之后,让我舅父翻找出近二十年赦造的各王府官邸图纸对比一下,我总觉着这青川牧场有点诡异。” “青川牧场和青月堂的老底我们一直都没有查出来。现下又出了《草言录》这么一回事,青月堂有嫌疑,青川牧场余下的残党也有嫌疑。云锦玲和青海平都还没找着,你说他们躲哪儿去了?” “指不定躲哪儿看戏呢!”元胤拧紧眉头说道,“云锦玲这个女人往常没在意过,仔细想想她还是有些本事的。几次从我们手里跑掉了,现下连她长什么模样我们都还不知道。不过无论她躲哪儿,我都要把她找出,梨花的事我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两人正聊着,侍卫带了翠月上来。翠月头回来这儿,之前并不知道冰残和元胤在城里还有这么一处宅子,似乎连雀灵都不知道。 “明珠跑你那儿去闹了?”冰残见了她起身问道。 “是啊,”翠月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闹得枕儿都没法睡觉了。我和雀灵都劝不住她,没法子,她吵着要见你们俩,我只好来找你了。你们看,是不是见见她?” 元胤重新拿起笔,低头笑道:“由着她闹去,再不然,让祺祥绑回齐王府去。” “瞧着她那阵仗,今天你们要是不见她,她指定是不会走的。她担心自己和昭荀大人的婚事,哪儿会消停啊?”翠月一脸为难道。 “元胤说得对,让她闹去。”冰残反背着手看着翠月,目光少有的温和。 “让她闹?这么闹下去,今晚我们家枕儿怕是没觉睡了。你们两位没这么狠心吧?” 元胤停下笔,抬头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了,一会儿枕儿就到。”“啊……”翠月好不诧异。 “你先去二楼厅里等枕儿,我和元胤还有事儿。”冰残说道。 翠月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好先下楼了。冰残看了她背影一眼,转身坐下来继续忙手里的事儿。过了一会儿,楼下传来了枕儿的哭声,元胤抬起头看了冰残一眼道:“还不去看你儿子?” 冰残似笑非笑地放下笔,说道:“总好过用引心散吧!” 元胤把笔往桌上一拍,那个郁闷啊!他估计冰残得拿这个事笑话他一辈子了! 冰残心里舒坦了,转身下了楼,见翠月正抱着枕儿在二楼过道里走着。冰残走过去问道:“怎么了?”翠月道:“没什么,刚刚睡醒有些不痛快罢了,我哄哄就没事了。冰残大人,你们真要由着郡主闹吗?” 冰残看了一眼枕儿道:“看她能闹出什么天来,她的性子向来如此,齐王爷和王妃也一味地*着,越发地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到底还是小姑娘心性,又是个郡主,哪儿能没点脾气呢?”翠月一边哄着枕儿一边说道,“昨晚又是醉酒,心里不痛快自然就往外发了,你和王爷算是她的兄长,何必跟她一个姑娘一般见识呢?” “正因为如此,才要好好收拾收拾她。你别管了,带着枕儿在这儿住下,一应东西我会叫人给你送来的。” “不会给你和王爷添麻烦吧?”翠月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道。 冰残没有回话,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枕儿,没想到枕儿抓住就不放了,摇晃了几下后,往嘴里塞去。 “枕儿不能这样……” “没事。”冰残饶有兴致地看着枕儿衔他的手指。 翠月有些尴尬,瞥了冰残一眼,哄着枕儿道:“枕儿,不许这样,赶紧松开冰残大人的手,听见没?娘给你拿面棍子,好不好?乖啊,松开好不好?” “枕儿还没取大名吗?”冰残忽然问道。 “没呢!”翠月道,“本想请王爷起个好听的,可之前他因为梨花的事一直没什么心情,我也没敢说。横竖还小,先叫这小名儿也是一样儿的。” “他姓什么?”冰残又问道。 “哦,跟我姓,姓龙。”翠月好容易让枕儿松开了冰残的手指,然后捏了捏枕儿肉嘟嘟的脸说道,“枕儿不乖了,长牙牙了吗?叫娘瞧瞧好不好?把嘴张张,好不好?不许再yao冰残大人的手指,听见了没有?” “你跟他说这些他能听懂吗?” 翠月知道枕儿是听不懂的,可冰残一直站在她旁边,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虽然她也是个挺能说的,但每回站在冰残旁边,她就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所以她只好逗枕儿玩。 “叫应言吧。”冰残口气淡淡地说道。 “应言?”翠月喃喃念道,“应言,龙应言,不错呢!多谢冰残大人了!”她说着扯起枕儿的小肉手向冰残挥了挥道,“枕儿,快谢谢冰残大人,给你起了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应言,龙应言……” “不叫龙应言,就叫应言。” 翠月的手僵在了那儿,抬起头望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冰残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冰残没直接回答她:“枕儿醒了应该饿了吧?我带你去房间。” “哦……多谢!”她心里虽然很疑惑,但没再多问什么。每回跟冰残碰面,她觉着自己的话比冰残还少。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男人始终有种防御的感觉。 翠月就带着枕儿在宅子里待着了。天快黑时,元胤从凉塌上起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说道:“总算画完了。” 冰残扯过他那张图纸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这规制,至少是王爷府邸以上的规制。看来这个青海平有点来头。” 元胤倚在窗户旁,看着外面的柳树随风摆说道:“我们现下仍旧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若是能查出他是什么来历,那青月堂的底儿也该漏了……” “怎么了?”冰残转头问道。 元胤冲窗户下笑了笑说道:“今晚有西瓜吃了。” “梁兮兮回来了?” “嗯。” 此时兮兮正双手抱着个西瓜,蹦蹦跳跳地往三楼跑。到了二三楼转角处时,站在窗边的元胤低头笑问道:“梁兮兮,抱个瓜干什么?” “吃啊!”兮兮仰头说道,“本姑娘心情好,请你吃瓜!” “怕不够吃吧?” “你有多大个肚子呀!我这瓜有四斤多呢!”兮兮一边说一边跑上了三楼。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冰残坐在凉塌上,人一愣,手里的瓜就砸脚上了,摔成两半儿,露出了红扑扑的瓜瓤! 一声尖叫后,兮兮立刻弯腰捏住她那可怜的小脚丫子,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冰残和元胤都笑了起来,她抬起头忍痛瞪了元胤一眼,还好意思笑?说话不算话的家伙!明明说好要隐婚的嘛,为什么冰残会在这儿?我的脚丫子啊!我四斤重的大西瓜啊!累死累活从尹妈妈茶坊抱回来,就这么砸了! “梁姑娘?”翠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龙姑娘?”兮兮回头诧异地看着她,以及她怀里的枕儿。 “原来,你住在这儿啊!”翠月算是明白了。她本来就觉着奇怪,若真是赵元胤心爱之人,又怎么会放任在外不管呢?原来是安顿在这儿啊! 兮兮好不尴尬,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冲翠月笑了笑说道:“是啊,我……我我租住在这儿!龙姑娘,你和枕儿怎么在这儿?” “我……”轮到翠月尴尬了。 没等翠月说完,元胤便插话问道:“脚不疼了吗?” 兮兮嘟嘴瞪了他一眼,金鸡独立地跳回了房间里。她坐在*边,把鞋袜脱掉了,轻轻地揉着被砸了的脚面,心里嘀咕道:龙姑娘怎么也会在这儿呢?难道她跟那个冰帅真有什么? 其实昨晚冰残夺了翠月手里的酒杯代喝时,兮兮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只是彼此都不熟,她没好多打听。 正想着,元胤推门走了进来问道:“伤了骨头没?” 兮兮立刻侧过身去,揉着脚说道:“赵元胤,你说话不算话。” “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元胤与她面对面地坐下笑问道。 “冰残大人和龙姑娘怎么会在这儿啊?你该不会把昨天那一帮子人都请来了吧?当初是谁答应我隐而不发的?不是我一开始反悔,是你一开始就反悔了吧?” “这宅子是冰残买给我的,他自然可以来去自如。” “呃?”兮兮奇怪地问道,“他买给你的?他一个大男人买宅子给你干什么?” “往后再告诉你吧,至于龙姑娘,冰残在哪儿,她就可以在哪儿,这话我不用再解释了吧?” “哦!”兮兮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啊!果然有‘别情’呢!那枕儿是冰残大人的吗?” “不是。” 兮兮眨了眨眼睛,吃惊地说道:“那冰残大人是当了便宜爹了?哇,他的胸襟还真不是一般地广阔呢!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呢!龙姑娘真是捡到宝了!” “你很羡慕?”元胤伸手捏住了她那只痛脚问道。 她立刻感觉脚板心痒痒,忙往后抽脚喊道:“你放开!好痒啊!赶紧放开,赵元胤!哈哈哈……你赶紧放开!没你这么无耻的!我怕痒,你快放开,行不行?” “原来你怕痒?”元胤牢牢地握着她那肉嘟嘟的小脚笑问道。 “是呀是呀,我怕痒!放开好不好?”兮兮双手使劲想把元胤的手扯开。可她刚用劲儿,脚板心又被撩得痒痒的,笑得她前俯后仰。 她真是个特别怕痒的,一碰就全身痒穴都启动了。她一边往后缩一边想拨开元胤的手。可比手快,她哪儿是元胤的对手啊! 她笑得都快断气儿了,只好求饶道:“赵……赵大爷……哈哈哈……我求您了……别别别再……哈哈哈……我受不了了……我要笑死了……赵元胤你太坏了……快放开我……” 元胤略停了停手,挑眉笑问道:“还羡慕吗?” “不……”兮兮止不住笑道,“不羡慕了!我真的不羡慕了!” “真不羡慕了?”元胤似乎不打算轻饶了她,手指又动了几下。 “不……不不……不羡慕了!这世上就你……你……哈哈哈……就你最好了!是我捡到宝了!是我,是我总行了吧?”兮兮不想笑死在元胤手里,赶紧说起了软话来。 “再说两句来听听?” “你好得不能再好了!”兮兮一边仰面大笑一边赶紧说道,“人长得好看,身手又好,还是个王爷,没人能跟你比去!连皇帝都不能跟你比呢!真是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是我捡到宝了,还是金元宝!放了我吧,赵元胤,我我我……我快笑死了!” 元胤圆满了,挪开了手,撑在兮兮耳边,低头问道:“往后还拿我跟别人比吗?” 兮兮抬起那笑得泛出泪光的大眼睛,忙摆摆手笑道:“不敢了不敢了!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没人能跟你比啊,赵大爷!” “我真是最好的?” “是是是,绝对是!”这个时候兮兮敢说不是吗?除非她想成为第一个在*上笑死的人。 “起来,”元胤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了起来,说道,“既然我是最好的,你就不会再看上别人了吧?” 她躲开元胤的眼神,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道:“我暂时也没看上别人啊!” “暂时?”元胤的手又挪了过去。 “别……”兮兮生怕再被痒痒,忙后退了一屁股道,“你不觉着热吗,赵元胤?刚才谁说要吃饭的?冰残大人他们还等着吧?赶紧出去吧!” 元胤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了,好像没打算就这么罢休。她藏了两只脚底板在屁股下,以半跪的姿态望着元胤那一直盯着她看的眼神问道:“赵大爷,您到底想要我说什么啊?” “刚才是谁说租住在这儿的?房租呢?我怎么没收到过?” “哦,房租啊,”兮兮笑了笑说道,“我会给你的。” “你付得起吗?” “你说个数吧,我会付的,大不了先欠你一段日子咯!” “我这会儿就要。” 兮兮想了想,拍了拍随身的小挎包说道:“这里头加起来就七十两银子,付个首期总行吧?大不了我先写张欠条给你咯。横竖你也不缺银子,不着急要吧?” “我很着急。”元胤眸光微微暗了下来。 兮兮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就开始发麻了,忙缩了脖子,说道:“不……不行!你早上答应过我的!说话要算话!” 元胤把她往跟前带了一下,含笑问道:“这么怕?” “能不怕吗?”兮兮垂下长长的睫毛嘟嘴道,“我都可以告你了,赵元胤!” “告我什么?” “告你……”兮兮咬了咬下嘴唇,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横竖我不告你,总行了吧?出去吧,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元胤察觉到她神情有些不对,知道是早上勉强她留下的阴影,便问道:“觉着我很蛮狠吗?” “你还知道啊?”她翻了个白眼,丢了元胤一个你真的真的很混蛋的眼神,“你们男人呢,都一样儿!哼!” 元胤轻轻地在她粉红的小脸上拍了一下,笑道:“我只是想你习惯我是你丈夫的事实。” “啊?就为这个……”兮兮真想抽他两巴掌,就不能换一个稍微温柔点的法子让自己适应吗?非要用这种又野蛮又刺激的法子?真是的! “脚还疼吗?”元胤又捏了捏她被砸了的脚背。 兮兮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脚背红红的,还是有点疼。元胤轻轻地替她揉了两下说道:“一会儿让昭荀给你上点药膏就没事儿了。想吃西瓜就说,别自己抱个瓜满大街跑了。” “那是我自己挣钱买的。”兮兮很认真地说道。 “哦,”元胤笑米米地看着她问道,“那你今天挣了多少?” 兮兮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早上尹妈妈给了我十五两银子,后来去海成会馆的时候,馆主打赏了我一块碎银子,尹妈妈拿等子称了,有三两七钱,拢共加起来就是十八两七钱,我买了一个瓜,花了两百个铜板,那么还剩下……十八两六钱零八百个铜板!” “你打算这么挣,挣到什么时候?” “挣到我喜欢你那天啊!”兮兮随口就说了出来。这是她的真心话,来惊幽城之前她就想好了,要是这辈子真的没办法喜欢上赵元胤,那就挣够路费开逃;要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冷丝瓜,那她就心甘情愿地跟赵元胤回王府去。 元胤嘴角浮起一丝笑容,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问道:“真的?”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拨开元胤的手说道:“我饿了,吃饭去吧!” “梁兮兮……” “我饿了,吃饭去吧!赵元胤你不饿吗?我真的饿了,我们吃饭去吧!我晌午没怎么吃饱呢!” 兮兮难得跟元胤撒个小娇,这让元胤心里相当舒服。他也没再多问,让兮兮换了双鞋子就带着她出去了。 偏厅里,送饭来的昭荀已经摆开了晚饭。枕儿已经又睡了,翠月原本想放他在二楼的房间里,却又不太放心。冰残便把自己坐的凉塌腾了出来,把枕儿放在了上面。 几个人坐下后,开始了螃蟹宴。这个时节正是螃蟹出湖的好时候,昭荀特意让王府厨子做了一桌螃蟹宴送来。别的人都动手敲起了螃蟹壳,唯独兮兮没动。元胤转头问她:“怎么了?不喜欢吃?” 兮兮单手托着下巴,夹着下饭小菜说道:“我吃螃蟹会胃疼的。” 元胤眸光一亮,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梨花从前也不吃螃蟹的。记得在紫鹊村时,有一回庄上人在水田里抓鱼,顺带捞了不少小螃蟹。梨花嘴馋没忍住,吃了两只后疼得在地铺上打滚,元胤后来再没让她碰过螃蟹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惊幽城的现状 兮兮瞥了元胤一眼,见他看着自己出神,便问道:“怎么了?这很正常啊!我倒是想吃,不过……” “那就别吃了,”元胤忙道,“昭荀,叫人去宝云楼订几个菜送来。” “我要昨晚上那个黄酒焖鸡和翠玉八宝饭!”兮兮笑道。 “知道了,梁姑娘!” 昭荀起身正要出去吩咐侍卫,严琥珀忽然匆匆跑来了。昭荀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也跑来了?还没吃?” “我的亲哥哥!”严琥珀一边往里走一边甩头说道,“今晚王府就算有山珍海味儿我也吃不下啊!我脑袋都给明珠闹大了,差点没给她活活掐死!你们倒好,都跑这儿来清静了,我也只好来凑个热闹了!” “明珠?”兮兮问道,“就是昨晚那郡主吧?” “除了她,还有谁呢?”严琥珀在桌边桌下,顺手拿起了昭荀的勺子舀了点蟹膏喂嘴里,然后说道,“从龙姑娘那儿回来后就没消停过!祺祥倒是躲得快,不知道在哪个姐儿怀里*快活呢!可难为我了,跟了我一下午了,闹得我头都疼了!” 他说着放下勺子对元胤道:“主子,要不您给她个痛快话吧!” 昭荀听到这儿,自行出去吩咐订菜的事儿了。兮兮昨天就察觉到了,那醋明珠喜欢昭荀,喜欢得要死,一说不让昭荀娶她,鸡汤都泼出来了。她好奇地问元胤:“给她个什么话啊?要让昭荀先生娶她吗?” 元胤喝了一口汤,没说话。严琥珀说道:“梁姑娘你是不知道,齐王爷有心跟我们幽王府联姻,想下嫁明珠给昭荀。” “哦,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昨天她那么激动呢!” “可不是?你算是踩着她痛处了。” “昭荀先生娶她?”兮兮连连摇头道,“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元胤放下汤碗说道:“其实这事并非是件坏事。明珠脾气是坏了点,但心肠不坏,再等等吧,容我想想再说。” “那乔鸢姑娘怎么办啊?” “你不必替她着急,”严琥珀笑道,“横竖还有个青易呢!听说她早就是青月堂少堂主夫人的内定人选,不愁没人娶她。” “青易?”兮兮想起来了,脱口而出,“就是那个高手少爷啊!” 元胤脸色瞬间就变了,扭头看着她问:“你刚才叫他什么?” 兮兮眨了眨眼睛说道:“高手啊!我第一回遇着他的时候,他从黄果树上跳下来,身手可好了!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他叫青易,也不知道他是什么青月堂的少堂主,所以就叫他高手咯!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元胤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脸上的平静,“但是你记住了,梁兮兮,我不许你再见青易了,你也要分清敌我,听明白了吗?” “我是好孩子,不跟那些杀手混的,你放心好了!”兮兮笑道。 “我说正经的,”元胤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要是你再见到青易,不许跟他说话,有多远离他多远,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兮兮只好连连点头道,“横竖我往后一瞄见他,立马躲得远远的,行了吧?” 冰残和严琥珀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窃笑。元胤在担心什么,兮兮不知道,他们是清楚的。兮兮太像梨花了,元胤护食的心情可想而知。 兮兮说完刚才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翠月:“龙姑娘,你跟那个陈馆主很熟吗?” “不太熟,只是买卖上往来过几回,怎么了?”翠月停下筷子问道。 “哦,我想提醒你一句罢了。今天我不是给他送了张庚帖吗?他跟尹妈妈说的是给自己找继室,可当着你的面儿又说给他表弟找的,这样的男人你得小心着他,表里不一!” 兮兮这话一出,其他几个手里的筷子都停了。翠月有些尴尬,忙说道:“哦,那是他的私事,我管不着的。我跟他也只是买卖上有往来罢了!” “你跟他在买卖上怎么会有往来?”冰残放下酒杯看着翠月问道,语气里颇有一种管事儿的口气。 翠月笑了笑说道:“他来我脂粉铺子里买过几回东西,我上他那儿去买过一副字画,仅此而已罢了。” “他既然要续弦,家里该没女眷,买脂粉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送给别人的吧?”翠月发现冰残脸色都变了,心里有些发慌了。每回看到冰残这种脸色,她都有种不自主的慌张,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其实是个很爽快外向的人,也只有对着冰残的时候,她才有这样的心慌。 “今天呢?”冰残又问道。 “是他跟我说想买下我的铺子,请我过去谈谈价钱。他想压价,我没答应,后来梁姑娘就送庚帖来了。”翠月不得不从头解释了一遍。解释完了,她在心里纳闷了,为什么要跟这男人解释得这么清楚呢?自己出去谈买卖罢了! 冰残没再问了,把空了酒杯递给了严琥珀。严琥珀忙给他斟了一杯酒,然后问翠月:“龙姑娘,惊幽城里待着不好吗?非要走啊?” 翠月点头道:“买卖不好做,所以才想回虞城去。对了,梁姑娘似乎对脂粉挺在行的,我看你做的那紫草膏就知道是个老手,要不然我把铺子卖给你吧!” “我?”兮兮吐了一口虾壳道,“我没钱!浑身上下九七十两银子,没多的了!” 翠月又说道:“没事儿,你打个欠条给我,往后等你挣了钱再给我不就好了吗?” “那可不行!”兮兮摇摇头道,“你还拖儿带女的,我哪儿能占你这么大个便宜呢?你还是卖给别人吧!” “要不,”翠月瞥了元胤一眼,“你跟王爷借点?” “跟他借?”兮兮转头看了一眼元胤,想起房租的事,立刻摇头道,“利息有点难还,还是算了吧!” 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元胤自己都笑得筷子都拿不稳了。严琥珀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地笑了出来:“梁姑娘,好奇打听一句,你跟主子是分开过的吗?” 元胤丢了一个螃蟹钳子给他:“话真多呢!”他还是止不住地笑道:“梁姑娘,要不然我借点给你?不要利息的。” “可以吗?”兮兮倒是真有点动心了。翠月那铺子在城里名声儿很好,若是现成盘过来,加上自己研发的那几款新品,赚头还是挺大的。 “可以……” “严琥珀,”元胤冲他递了个眼神道,“小心你的胳膊!还想再断一回?” “哦,”严琥珀忽然想起什么了,忙摇头道,“那个……我的银子都给雀灵管着,我得回去问问她。” 兮兮忽然也想到了什么,要是盘了铺子,龙翠月就要走,那冰帅怎么办?她忙笑道:“不急,横竖我也不着急买铺子的。对了,龙姑娘,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卖铺子。我听尹妈妈说你那儿的货都挺不错的,别处也没的卖,算是做独家买卖了。你要不做了倒挺可惜的。” 翠月道:“我那儿的货都是从陌香手里的进的。梨花去世之前……哦,我是不是又提了不该提的事儿了?” “没干系,”兮兮摇头道,“你继续说吧!” “那好,我们花好月圆的脂粉都是独家做独家卖的,除了我那间,虞城还有一间,是由王爷的侄女儿谢陌香在打理。梨花过世之前,曾教过陌香脂粉的做法,虽不及她做得好,可总归也是不错的。我是打算回到虞城,跟陌香把铺子和作坊开大些,做个一家独大也好。” “你让谢陌香把铺子和作坊开到惊幽城来不就完了?”严琥珀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螃蟹钳子一边问道。 翠月看了一眼元胤,淡淡笑道:“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其实自从几个月前那场bao乱之后,惊幽城的买卖就不太好做了。物价没跌,可买卖难做,很多商铺都是勉强应付吃喝的。现下外面的人也不敢贸然来城里做买卖,到底是提着个心眼儿的。王爷,我说这话您可别见怪。” “没事。”元胤闷闷地抿了一口酒道,“早先看呈上来的单子就看出来了。” “什么bao乱啊?”兮兮问道。 “说起来话就长了,横竖是一些居心叵测之人鼓动了去岁进城避难的难民闹出来的一场事儿罢了,”翠月说道,“闹得还挺厉害的,好些同行都草草盘了铺子跑别处或者老家去了。虽说已经过了好两三个月了,可城里的买卖到底还是受了影响。” 兮兮看了一眼元胤道:“哎,朝廷都没把你这王爷撤了?” “你以为呢?”严琥珀接过话道,“为这事儿,主子亲自去了趟汴京城跟皇帝解释,还好那皇帝是新登基的,还要靠主子扶持他,要不然上回朝里那些看不惯主子的人早几个折子把主子参死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惊幽城这回是受了不少影响。” “不是已经平乱了吗?”兮兮好奇地问道,“再吸引人来做买卖不就成了吗?” 严琥珀轻轻摇头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说起来,主子在外面的名声儿不太好,他的绰号你知道吧?” “知道,十面阎罗嘛,听着就怪吓人的。” “所以啊,出了那样的事儿,胆儿小的不敢来,胆儿大的没必要非往这儿来,是不是?做买卖的谁不图个财源广进,四平八稳呢?” 兮兮算是明白了,赵元胤的虽战绩卓越,可名声儿不太好,加之出了bao乱的事儿,本地商人已经外逃了,外地商人更别提了,谁还会来?这也是元胤近三个月来最头疼的事儿。她想了想说道:“外商引不来,就拉动内需呗!” “内需?”翠月问道,“什么是内需?” “外商不来,那自然是吓的。若是能让本地商人都活跃起来,先把城里搞活了,一个传一个,自然有图利的商人肯来。”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个拉动内需之法你倒是说说?” “得让城里人肯掏腰包才行。就譬如说,幽王府弄个什么选侍妾的事儿,龙姑娘那胭脂,裁缝铺的衣裳,银楼里的首饰,保准好卖!”兮兮打个响指得意地笑道。 严琥珀噗嗤一声笑了,冲兮兮竖起大拇指道:“梁姑娘,你可真舍得啊!让主子公开选侍妾,这心头肉你也真狠得下心割去!” “我只是打个比方嘛!”兮兮忽然有点着急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得弄出点有大响动的事儿,要不然谁理你们惊幽城去?再说了,幽王府里也不止他一个男人吧?冰残大人,昭荀先生,还有你,不都可以选吗?” 元胤忍不住笑了,听着她这话还是舍不得自己的,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腰问道:“别光顾着耍嘴皮子,倒是说点可行的?” “要可行就得好好想想了,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来的。离得最近的就是龙姑娘了,从她的脂粉铺子下手,或许是个好的开始。” “所以啊,”翠月看着兮兮笑道,“让你接手我的铺子是最好的。我瞧着你也是个有主意的,必定能把铺子经营妥善。” 兮兮忙摇头道:“我出主意可以,叫我白白占你那么大便宜,我可不会安心的。” 元胤跟冰残对视了一眼后说道:“那好,梁兮兮你尽快想出个折儿来,若是可行就交给翠月来办。” “我?可是……”翠月有点着急了。 “你不是一直说想还我人情吗?难道这个时候你也不肯帮我一把?” “那倒不是啊……” “那不就结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这时,昭荀从宝云楼带了饭菜回来。严琥珀问道:“不是有侍卫吗?还劳您昭荀大人亲自跑一趟?” 昭荀脸色不太好,挤开了严琥珀没说话。元胤瞟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烦什么,也没多说什么。 一桌人吃完饭后,翠月抱着枕儿下楼去喂nai了。元胤四个又开始在凉塌案桌上忙了起来。兮兮一个人闲得无聊,回房间躺在*上想可行计划了。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等她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是大亮。 这时,门吱的一声就开了,元胤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倒*上睡觉了。 兮兮翻坐起来,用手指戳了他两下。他闭着眼睛,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别动我……” “你昨晚又熬夜了?” “废话……”元胤毫不客气地送了她两个字。 “你这王爷还真不好当呢!”兮兮由衷地说了一句。她从前以为当个王爷挺不错的,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可眼下看来,赵元胤这王爷当得可不是一般的累啊! “又要出门了?”元胤还是闭着眼睛说话。 “嗯。”兮兮掀开被子,顺手给他盖上了。正准备下*时,元胤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肩头,她吓了一跳,忙回头问道:“你又要干什么?” 元胤懒懒地直起身来,一条胳膊搭在兮兮肩上说道:“梁兮兮,记住了,见到青易躲远点,别让我看见你和他在一块儿,要不然我真的会……” “行了,”兮兮双手合十做个拜拜的动作道,“赵王爷,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我说我是好孩子,绝对不跟那些杀手混的,我说到做到。往后别说是青易了,只要姓青的我都躲得远远的,行了吧?你安心睡觉吧,快睡吧!” 元胤满意地笑了笑,倒回去睡觉了。兮兮无奈地耸了耸肩,起身去梳洗了。等她回来时,发现元胤的鞋子没脱,站在*前纠结犹豫思来想去了好久之后,她还是决定帮元胤轻轻地脱了鞋子,盖好了被子,然后转身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道:“好吧,算是拖欠房租的利息吧!” 是不是利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兮兮照旧去了茶坊。上午的茶坊真是没几个客人,旁边几家铺面也是门可罗雀,兮兮发现真跟龙翠月说的差不多。不过,尹妈妈天生就是个乐观的,见没两个客,便交给兮兮打理,去旁边铺面寻人聊天去了。 过了一会儿,兮兮刚送走仅有的两位茶客后,上回来的那洪妈妈笑米米地走了进来,打量了兮兮一眼问道:“姑娘,你家老板娘呢?” 正在收拾茶具的兮兮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笑道:“在隔壁呢!我替你叫去……” 话未说完,尹妈妈已经摇着团扇从隔壁快步地走回来了。她笑容满面地问道:“今天又是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 “还不待见我呀?”洪妈妈随意挑拣了张茶桌坐下笑道,“我可是你的老主顾了,也不殷勤点!”她说着拿眼珠子在兮兮身边瞟了两眼,问道:“这丫头真在你这儿干活儿了?” 尹妈妈回头吩咐兮兮点盏核桃芝麻香酥茶来,然后坐下道:“可不是吗?怎么了?你瞧上了?” 洪妈妈转头瞄了兮兮一眼,用团扇拢了嘴笑道:“瞧着还真不错呢!你打哪儿寻来的?” 尹妈妈拿扇面轻轻地扑了扑洪妈妈的脸道:“去去去!少打她主意了!我好容易得了个能帮把手的,可不能叫你引了去!再说了,这姑娘也不愿意!” “知道了知道了!”洪妈妈满面春风地笑道,“你的人我不动,总行了吧?横竖我那儿现下也不缺人!” “是吗?”尹妈妈笑问道,“我看你这两天跑我这儿跑得够勤的,莫不是又梳拢一个?” 洪妈妈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使劲地点了点头,得意之情全写在了她那张浓墨重彩的脸上了!尹妈妈拍了拍扇面笑道:“哎哟,看来全城也就你那儿买卖好吧?前些日子不还听你说做不下去了吗?怎么才几天功夫你倒又做得风生水起了?快跟我说说,都是老往来的人儿了,不许藏着掖着,横竖我也不跟你同行!” 这时,兮兮送上了茶水,站在尹妈妈身后好奇地听了起来。那洪妈妈颇有些得意,抿了一口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城里的买卖秋得要死,那是谁都知道的。我只是前几天新入了几个雀儿罢了!” “这光景你还敢大手笔的卖雀儿?” “也不是大手笔,若是要费大价钱,我也不买了。五个雀儿,拢共才一百五十两银子,”洪姑姑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喜滋滋地说道,“三个溜新的,两个旧货,虽说是旧货,可模样标致着呢!你说说,要照往年的价,我上哪儿买去?那五个就算打发到大户人家做丫头,我也能收回本钱的!” “哎哟喂,”尹妈妈一脸羡慕的表情,转头对兮兮说道,“瞧见没?这就是天老爷偏疼偏爱啊!你说我们俩跑死累活地才挣那么点银子,人家坐家里头就有好东西送上门,现成的买卖,可叫人嫉妒了!” 兮兮一时好奇,笑问道:“我听说前几个月闹了一场不小的乱子,外面的人都不敢往这儿来呢!谁还这么大胆儿领了五个雀儿上您那儿来,也不怕买卖做不成把命折了?” 洪妈妈拿团扇指了指兮兮,一个劲儿地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就为着头几个月那场乱子,好些人都不敢往这儿来了。可我跟你说,做买卖的也有大胆儿的,就譬如说卖雀儿给我的那妇人。她原本就是我的同行,只因他男人收了别人的官绢,给人连累了下狱了,这才做不下去了,想着把手底下的雀儿都倒腾出去,换两个钱打点牢里的事情,要不然,我上哪儿占这么大便宜去?” 兮兮点头道:“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是个男人,不曾想竟然是个妇道人家。” “妇道人家又怎么了?”洪妈妈笑呵呵地说道,“我和你家老板娘也都是妇道人家,照样儿做起了买卖!姑娘,我瞧着你有点慧根,好好跟着尹妈妈干,准能有点出息!” “那是呢!我跟尹妈妈最是投缘了!”兮兮嘴甜笑道。 话刚说完,洪妈妈忽然起了身,朝街面上喊了一嗓子:“哟!邓姐姐,这么早就出来溜街啊?” 兮兮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领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从茶坊门口过。那中年妇人一看就是洪妈妈的同行,转头看见洪妈妈时,脸上挤出几丝笑容敷衍道:“能比你早吗?都在人家茶坊里坐着了,真是好清闲啊!” 洪妈妈满面笑容地迎上去说道:“这两天着实忙了个心慌气短,可不得好好歇口气儿吗?哟,这不是金铃儿吗?好些日子没见了呀!我瞧着模样这么憔悴了许多呀?别不是你家妈妈怠慢你了吧?” 站在邓氏身边的年轻女子客套地从洪妈妈点了点头笑道:“妈妈这是哪儿的话?我家妈妈从来不苛待姑娘的,是我自己身子单薄,经不住天热罢了!” 第三百二十章 赵元胤你到底有多少个纠缠不清的 这女子正是金铃儿,现下已经不再是林广铮的外室,而改投在了邓氏家中。舒悫鹉琻 这时尹妈妈也起了身,热情地招呼这两人坐下后,回头吩咐兮兮再点两盏茶来。 邓氏坐下后,摇着团扇笑问道:“洪妹妹好兴致啊!大上午的没事儿可做?跑来尹大姐这里讨茶喝了?最近家里没待什么客吗?” 一问到这话,洪姑姑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了:“最近买卖秋得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前前后后我家就待过两位客,没再多了!这不,姑娘们都嫌累着了,我就让她们在家好好睡个回笼觉,养养神儿!邓姐姐也好兴致啊,这么早就领着金铃儿出来转悠,家里没客?” 做她们这行当的,上午总是起不来*的,若是看见哪家姑娘一大上午地在街上转悠,一准是没客,想出来露露脸招招蜂蝶的。洪姑姑这话有些酸着邓氏了,邓氏急忙应口道:“瞧你说的,我家金铃儿前几天忙得抽不开身,好容易送了客,出来歇口气儿罢了!顺便啊,想去花好月圆瞧瞧,听说那家要关张了。” 兮兮送茶来时听见了这句话,顺口说了一句:“昨天就关张了。” “是吗?”邓氏回头看了兮兮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哦……”兮兮忙说道,“我昨天路过时见门已经关了,听说存货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哪儿是路过看见的,是昨晚听冰帅对龙翠月说的,让龙翠月先别去开铺子,省得那醋明珠又来闹。 “哎哟,可惜了啊!”邓氏一口惋惜地对金铃儿说道,“果真是几天没出了,连花好月圆关张的时都不知道呢!我原还想去那儿再添几盒脂粉,现下看来是错过了。这都要怪那山西来的客人,喜欢你喜欢得紧,半步都离不得呢!今早走的时候,还叮嘱我好生养着你,下回再惊幽城还得上我们家来!他下回若真来,我可得多跟他讨几盒脂粉钱。” “几盒脂粉钱就打发了?”洪姑姑接过话笑道,“邓姐姐你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我这人心善,向来好打发的。这不——”邓氏晃了晃手腕上沉甸甸的一个银镶玉的镯子笑米米地说道,“那客人头天来我家就送了我这么一个东西,不值什么钱,横竖啊我就是好打发的!” 兮兮瞄了一眼邓氏手腕上的镯子,少说也有十两左右,镯子上镶嵌了四颗小拇指大的方玉,再怎么也值个二三十两。邓氏分明是有意显摆给洪姑姑看的。 尹妈妈伸头往邓氏手腕上瞧了一眼:“果真是好东西呢!不论那几个玉片的厚薄,单是那点银子就有十来两吧?好个阔气的客人!” 邓氏自觉脸面生辉,忍不住搭手拍了身边的金铃儿一下,含笑对尹妈妈说道:“都是占了我家铃儿的光!那山西客人什么地儿没跑过,什么姑娘没见过,就眼巴巴地要宿在我们家,一连好几天都粘着铃儿呢!坐一处坐,睡……哎哟喂,瞧我这嘴巴,竟忘记了这儿还有个大闺女呢!横竖啊,就是喜欢得紧,走得时候千不舍万不忍的,真是一步三回头啊!临去了还给了我一张五十两的钞子,让我好生给铃儿补养呢!” 尹妈妈笑道:“那五十两也够你歇几天的了!” “可不是吗?”邓氏说得眉飞色舞道,“我们家到底还是铃儿争气呀!一般人我不爱让铃儿亲自待他们,别以为有两个铜板就想登门做爷,美了他了!对了,洪妹妹——”她眉毛一挑,转脸问洪姑姑,“你家里宿着个什么人?” “谁知道去?”洪姑姑压着心里的得意说道,“瞧着买卖人不像买卖人,做官的不像做官的,谁知道是个什么来头去!我倒是想打听个去处,你们猜他怎么着?” 几个人都好奇地盯着洪姑姑的脸。洪姑姑以扇掩面,噗嗤笑了一声道:“我一问那爷的出处,那爷就往我脸上扔了两张钞子,跟打发外面乞丐似的!我说我洪姑姑又不是没见过大阵仗,犯得着这样吗?谁知道我捡起那两张钞子一瞧,哟,是汴京城永丰商号的票头!每张二百两,两张就四百两,这还只是头夜里给的呢!” 邓氏脸上那股眉飞色舞瞬间消失了:“出手这么大方?还是永丰商号的票头?” “这我哪儿敢说假呀?”洪姑姑好不得劲儿地笑道,“再往后我也不好打听他是什么人了,从汴京城来,横竖也是有来头的。我呀,只管叫我那几个姑娘好生待着。偏他喜欢小巧玲珑的,捡了我新买的一个姑娘伺候着,顺手又丢了一张钞子,说是给姑娘添衣裳脂粉钱的。这不,我出门也想往花好月圆走一遭呢!谁曾想人家关张了!” 洪姑姑说完,好一串爽朗的笑声,听得邓氏脸色讪讪,一时很不得劲儿,心里一阵埋怨。兮兮倒是觉着有趣儿,巴不得她们再说一说。 这时,邓氏起身对金铃儿说道:“铃儿,我们还得去买东西呢,走吧!” 第一声叫金铃儿,她压根儿没应声儿。第二声叫时,她这才收回目光嗯了一声儿。邓氏好不奇怪,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见斜对面东月轩门口停着一辆小香轿。轿上走下来一个年轻女子,兮兮一看,那不是唐宣贞吗? 没等邓氏说话,洪姑姑先叫唤了起来:“瞧瞧!瞧瞧!那不是幽王府的宣贞小姐吗?” “唐宣贞嘛,”邓氏瞥了洪姑姑一眼,口气略显不爽地说道,“谁不认识啊?先前是城外寺里的姑子,现下却成了幽王府的掌家娘子了!” “这才是命好的呀!”洪姑姑一脸羡慕地看着唐宣贞下了轿,由东月轩的掌柜的和三个伙计迎进了门,那架势就跟贵妇人临门没分别。 “羡慕啊?”邓氏冲洪姑姑笑道,“那在这儿叹什么气儿呢?你要有法子送了你家姑娘到我们幽王爷跟前,那你往后也有福享了!” 洪姑姑摇着团扇叹了一口气道:“唉!说得轻巧啊,哪儿那么容易呢?别说我们这位王爷不喜欢,即便是喜欢,那也轮不上我们呀!排在前头的不得是入了籍的?”说到这儿时,她忽然瞄了金铃儿一眼,笑问道:“铃儿啊,你瞧着唐宣贞发什么愣子啊?她又不是个男人!哟,莫不是心里羡慕上了?” 金铃儿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冷笑道:“我羡慕她做什么?姑姑以为她比我们这样的人儿能好得了多少?只不过待的地方不同罢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搁在王府里,谁知道她整天干什么去了?那里头的事儿谁说得清楚呢!” “哎哟,我听着有股醋味儿呢!”洪姑姑笑米米地说道。 兮兮也听出来了,这个金铃儿似乎对唐宣贞很没好感。刚才她比邓氏先一步察觉到金铃儿在盯着唐宣贞的小香轿看。当时,唐宣贞还没下轿,可金铃儿眼神里已经满是妒恨了。似乎,金铃儿认得唐宣贞的香轿,一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我哪儿来的醋味儿?”金铃儿瞟了一眼对面东月轩的门口不屑地说道,“我只是瞧不上那档子人罢了!入了籍的自在yao子里混着,像我们这样的各在家待在候客罢了,她那样的?哼!只不过送到客人跟前,离客人近些罢了,有多金贵!” “听你这话,倒有些瞧不上人家唐宣贞了?可话说回来,人家好赖在王府里待着,单单这一点就够羡慕死旁人的了!铃儿你要真本事,也混进王府里去给姑姑瞧瞧?” 洪姑姑这话有些挑衅的意味。金铃儿翻了个白眼道:“洪姑姑,你别激将我!幽王府那大门我还懒得进呢!” 洪姑姑呵呵地笑了几声道:“这么有脾气?” “不怕跟您说了,那王府的幽王爷穿多大的鞋我都是清楚的,余下的不必我再说了吧!” 金铃儿这话一出,其他四个人都愣了。刚才那话再隐晦不过了,若没过密往来,如何知道人家王爷穿多大的鞋?兮兮好不吃惊,心里忽然有点来气儿了!这个赵元胤,除了班那镜台和唐宣贞之外,到底还有多少个纠葛不清的女人啊? 洪姑姑和尹妈妈也十分诧异,就连自家妈妈邓氏也颇感意外。邓氏怎么舍得错过这么好一个夸耀的机会呢?她忙问道:“铃儿,你上哪儿知道的?你往常跟幽王府的王爷认识?” 金铃儿冷笑道:“何止认识!想当初,我还救过他一回呢!” “真的呀!”三个妇人异口同声地惊叫了起来。 兮兮眉头一皱,心里嘀咕道:有别情! 金铃儿双手捧起茶盏,浅浅了抿了一口道:“救过又怎么样?没良心的始终是没良心的。纵使他有千金万银也好,不拿真心待你,就跟买只花鹦鹉在家养着没分别!我金铃儿的眼皮子没那么薄,金子银子哪处不是挣,我非得到他跟前讨缠头?我才没唐宣贞那么下作,巴巴地贴上去。我呢,只想也要寻个中意的托付了后半生,也就知足了。” 邓氏点头笑道:“铃儿这话没错啊!女人嘛,千金万银的挣在手里有什么用?找个中意的托付了终身才是!我们家铃儿眼界就是不同,即便跟那幽王爷有什么,也不到处说,我这也还是头回听说呢!” “罢了!”金铃儿拂袖起身道,“妈妈,我们还是走吧!别等ri头出来了,那可要晒死人的!” 邓氏连忙起身,与金铃儿一同出了茶坊。两人走后,洪姑姑便不屑地对尹妈妈说道:“得意个什么劲儿啊!挑拣个中意的托付后半生儿?哄我不懂行呢!她要真是认识幽王爷,还待那破屋子里?早跟蜜蜂似的飞过去了!” 尹妈妈笑道:“你只当回玩笑话听,不就完了吗?我听说她是林家大少爷外头养着的,林家没了时就给赶了出来,连顿饭都吃不上,还在慈安署去待过一阵子。估摸着是待不下去了,这才投了邓九娘家的。”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意儿呢!哼!” “哎哟!”尹妈妈忽然拍了团扇在桌上,一边往柜台边走去一边说道,“我倒忘记一个事儿了!兮兮啊,你腿脚快,去一趟东月轩,把这个单子给掌柜的送去,看能不能排上号儿!” “什么单子啊?”兮兮走过去问道。 “邻县柳老板,”尹妈妈找出那张单子说道,“最喜欢东月轩的月饼了!刚才要不是瞧见唐宣贞,我还真忘了这茬呢!唐宣贞一准是来东月轩定月饼的,这不快中秋了吗?那柳老板去岁没定成,头个月特意派了人托了我这事儿,我差点给人家忘记了!” “这时候去,只怕都满定了。”洪姑姑说道。 “谁让我这记性差呢?兮兮,你嘴甜点,好歹得排上号才行!” 兮兮其实不太想去斜对面的东月轩,不想跟唐宣贞碰面。可尹妈妈走不开,她只好拿着单子去了。 果然,洪姑姑说得没错,东月轩的定已经满了。东月轩是惊幽城的老字号,专做糕饼的,在附近还算出名儿。所以每年中秋之前,各家各户都赶着排好下单子,多数是大户人家。 东月轩的掌柜说明情况后,一脸抱歉地说道:“姑娘,要不跟尹妈妈说一声儿,晚个两天如何?” 兮兮道:“掌柜的,那晚个两天还叫中秋节吗?那意头就不好了呀!横竖这单没多少,就五十个罢了,你们这大作坊还赶不出来吗?” “姑娘啊,”掌故的拱拱手道,“的确为难啊!照说尹妈妈是我们对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啊,我能做主怎么会不给她留五十个呢?确实是满了啊!” 兮兮有些奇怪,问道:“别家都说今年惊幽城的买卖难做,为什么你家看着反倒很好啊?” 掌柜的笑道:“过中秋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节,就算天塌下来,节照旧是要过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礼儿?” 兮兮点头笑了笑:“也对啊!谁家不盼个万事团圆的?掌柜的,您就不能再加五十个吗?” 掌柜的正要答话,二楼上传来了脚步声。他忙招呼了兮兮一句,便快步走上去,迎着笑道:“宣贞小姐这是要走了?” 从楼上下来的果真是唐宣贞,身后还跟着东月轩的少东家。那少东家极为殷勤,跟在后面笑道:“您只管让游夫人放心便是!月饼一出,我亲自送到王府去,不叫您再跑这趟了!您瞧您,定个月饼还亲自跑一趟,派个人带个话儿不就成了吗?” 唐宣贞此时并没看见兮兮,转身对那少东家笑道:“这回要的各种馅儿多了些,我怕派来的人交代不清楚,所以才亲自跑一趟。刚才我交代的那些馅儿里,核桃冰糖牛肉馅儿的可要做好了,那是王爷喜欢的。” “放心放心,”掌柜的拱手笑道,“我们东月轩做别的不在行,也就做月饼还行!宣贞小姐只管放心便是!” “那好,我可就交给你们了。今年游姐姐打算办回热闹的中秋宴,你们的月饼要出了头彩,一准还能有大买卖呢!” “是吗?”那少东家忙打听道,“可是府里有贵客?” 唐宣贞笑道:“这事你就别打听了,只管做好月饼便是!” “是是是!”那少东家连连点头道,“宣贞小姐只管放心好了!劳烦您回去后,多在王爷跟前替我们东月轩说些好话!” “我会的。” “宣贞小姐请!” 那少东家,掌柜的以及几个伙计正簇拥着唐宣贞要送出门时,唐宣贞忽然看见了柜台旁边站着的兮兮,顿时愣了一下,表情略显复杂 ,停下步伐问道:“梁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兮兮知道是躲不过去了,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来这儿还能为什么?月饼呗!” “梁姑娘是来定月饼的?” “算是吧!”兮兮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 旁边那少东家插话问道:“宣贞小姐,您认识这位姑娘?” 唐宣贞瞥了兮兮一眼,对那少东家点头道:“认识,算是朋友吧!” “既然是宣贞小姐的朋友,那一切自然好说,掌柜的,”那少东家转头问道,“这位姑娘要多少?” “拢共五十个,就莲蓉双黄,和枣泥鸭蛋心两种。可现下已经满定了,少爷,您看……” “那还不简单?再加五十个就行了!是宣贞小姐的朋友,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收单子吧!”那少东家说完后,又笑米米地对唐宣贞说道,“您只管放心去,您朋友的单子我们接了!” 唐宣贞跟那少东家客气地道了声谢,走近兮兮笑道:“梁姑娘,不知道这两种馅儿定给谁的?若是定给王爷的话,只怕不太讨王爷喜欢……” “唐姑娘多心了!”兮兮草草打断了她的话说道,“这月饼是我替尹妈妈帮人定的。若不是尹妈妈提醒,我都还不知道中秋竟然要到了!行了,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你的单子……”唐宣贞叫住她说道,“你不是要定月饼吗?这家少爷已经应了,你只管交给他们便是。” “不必了,”兮兮冷冷一笑道,“我想来还算不得唐姑娘的朋友,这光我还不沾为好,多谢好意了,先走了!” 她刚出了东月轩,还没下完台阶,唐宣贞便从后面追了上来,叫住她说道:“梁姑娘,请稍等等,我有两句话想说。” 兮兮停下脚步,转身问道:“说吧!” 唐宣贞一边步下台阶一边问道:“梁姑娘应该知道王爷在哪儿吧?” “哦,找赵元胤啊?”兮兮抄手浅笑道,“那你可找错人了,我不知道。” “梁姑娘怎么会不知道?”唐宣贞微微皱眉说道,“王爷已经两天没回府了,游姐姐也找了他两天。梁姑娘若是知道他在哪儿,劳烦说一声儿,省得游姐姐担心。” “一个大男人,不过是两天没回府罢了,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若王爷是普通男人便罢了,可他是一城之主,管着整个惊幽城,生死干系着几万人的性命,你说能不着急吗?”唐宣贞正色道,“我知道王爷一准去了梁姑娘那儿,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梁姑娘带个话儿给王爷,纵然明珠开罪了梁姑娘,可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梁姑娘也该懂些分寸,倘若他日进府为妾,与齐王妃见了面,亲戚之间只怕不好相处。” “呵!”兮兮冷笑了一声道,“唐宣贞小姐真是替我想得很周到啊!连我入府为妾的事都想好了,这是谁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梁姑娘,明人不说暗话,那日在军营里王爷是如何待你的,想必众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了,还用得着我猜吗?你既与王爷交好,又何必在意别人会说什么?要不然就有些欲盖弥彰了!” “唐姑娘,你在套我的话吗?”兮兮忽然起了个心眼。 “没有,”唐宣贞回答得一本正经,“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唐姑娘,你不必旁敲侧击我跟赵元胤的干系,你若想知道,大可以去问赵元胤。若是赵元胤连这点都没兴趣跟你说,那我真心劝你一句,这样的男人视你为无物,你又何必拿他当宝呢?” “呵!真够不要脸的!”甘蓝在旁气愤地指着兮兮说道,“为了霸占王爷,你巴不得王爷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吧?” “哟,”兮兮笑米米地看着甘蓝说道,“这么说来,你家这位宣贞小姐果真是王爷身边那些女人之中的一个了?这与外界所言什么游夫人的干妹妹倒真一点不符,莫不是那干妹妹的名头不过是幌子?” 唐宣贞的脸色霎时变了。甘蓝还想辱骂兮兮时,她喝住了甘蓝道:“这儿是大街上,说这些不怕失了自己体面?” “是啊,”兮兮笑道,“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好体面,你们可不同了,一个幽王府大名鼎鼎 的宣贞小姐,另一个好赖也是宣贞小姐身边如花似玉的贴身侍婢。你们要真在这街上跟我吵起来,只怕更失体面。行了,我还有事儿呢,就不耽误你们了。”她说完转身走回了尹妈妈的茶坊。 唐宣贞看着兮兮进了茶坊,将单子交给了尹妈妈,坐下来说着话儿,心里很是惊讶。她和镜台一样,没想到兮兮会在茶坊这种地方。 “宣贞小姐,您看,”甘蓝指着尹妈妈身边的洪姑姑说道,“那不是洪姑姑吗?” “什么人?你认识?” 甘蓝点头道:“认得!洪姑姑家是做那档子买卖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奇怪了,梁兮兮怎么会跟她在一块儿,还有说有笑的呢!宣贞小姐,我算是看明白了,那梁兮兮就是个姐儿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兮兮姐闯王府 “不会吧,”唐宣贞轻轻摇头道,“王爷眼光再差,也不会看上个姐儿吧!” “那有什么不会的?兴许王爷是死了梨花夫人难过伤了神儿,才瞧上那么一个丫头!宣贞小姐,”甘蓝压低了声儿说道,“要不然,找人去探探洪姑姑的口风?那女人,给钱就能说话!” 唐宣贞沉默了片刻,没再答话,钻了轿子里离开了。两人随后又去采买了些东西,快近晌午时才回到王府里。 刚踏进游仙儿的小院,明珠的声音便响起了。唐宣贞进了游仙儿的外间,笑问道:“郡主又跟谁赌气呢?”说话间,她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镜台也在。她没理会镜台,走到明珠身边笑道:“怎么了?还没找着你的元胤哥哥和冰残哥哥吗?” 明珠嘟嘴挨着游仙儿,晃了晃两条腿儿道:“可不是吗?一点气量也没有,躲我两天了!” “要不行,我给你指条道儿?”唐宣贞笑道。 “真的?”明珠忙跳起来问道,“小姨娘知道他们在哪儿?” “我是不知道,可梁姑娘应该知道。” “你说那个梁兮兮?”明珠立马拉下脸来说道,“你让我去求她?我才不去呢!” 游仙儿拍了明珠屁股一下,拉着她坐在了身边,然后抬头问唐宣贞:“你在哪儿看见梁兮兮的?” “南仙桥那边不是有个尹妈妈茶坊吗?我就是在那儿看见她的。” “她在茶坊做什么?元胤也在?”游仙儿是知道梁兮兮的。当天从军营回来,明珠,唐宣贞,雀灵已经分别跟她描绘过了。因为元胤一直不肯带回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却也是好奇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唐宣贞话未说完,甘蓝插话道:“宣贞小姐您也太好心了!您何必替她瞒着呢?刚才在茶坊里跟她说话的那人您不认得,我可认得!不就是专做皮肉买卖的洪姑姑吗?还能有谁?” 游仙儿一听这话,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她跟一个做皮肉买卖的混一块儿做什么?” 甘蓝不屑地说道:“谁知道呀!瞧着两人像很熟似的,有说有笑的,一点避讳都没有。这城里谁不知道洪姑姑是做那档子买卖的?跟她混一块儿的能有什么人?” 游仙儿脸色微微变了,又问道:“就她一个人?旁边没别人了?” “没了!” “兴许,”唐宣贞接过话对游仙儿笑道,“兴许不过是认识罢了。要不您回头问问王爷?王爷总该知道那位梁姑娘的底细吧?” “王爷只怕给她迷得神魂颠倒,哪儿还有心思查她底细呢?”甘蓝嘴快又说了一句。 “这事儿跟你一个丫头有什么干系?”一直没说话的镜台开口了,“要是王爷真被人迷得神魂颠倒,头个要哭的应该是我吧?” 甘蓝不服气地说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替王爷担心罢了!王爷若真收了个那样的姑娘回来,只怕自己也会觉着丢脸的。” “听你这口气,你家王爷该收个什么样儿的?”镜台瞥了一眼唐宣贞追问道。 甘蓝没敢再往下接话了。旁边的唐宣贞冲镜台勉强一笑道:“公主多心了,甘蓝是个急性子,瞧着点不痛快的就直口说了出来,你还请见谅!” 镜台轻蔑一笑,端起旁边的茶杯道:“唐姑娘身边的人我怎么敢训斥?只是往后她这猴急的毛病真要改改了,自家王爷的是非都论起来,那才是没规矩!我虽不掌这一府之事,可想必唐姑娘自己也该有些分寸才是。至于那位梁姑娘,她是在尹妈妈茶坊上工,那茶坊人来人往,什么样儿的人没有?遇着洪姑姑算什么?” 唐宣贞吃了一惊,问道:“你早知道梁兮兮在那儿?” “我岂会不知?”镜台故意冷笑道,“我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还是很清楚的。我这正妃都还没发话,倒让你和甘蓝跳脚上了!” “你……” “行了,”游仙儿见两人又要掐上了,忙出声儿道,“宣贞你出门也累了,坐下先喝口茶吧!”随后她转脸问镜台:“你见过那梁兮兮?她为什么会在茶坊里做工?” 镜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横竖啊,我瞧着她挺好的,是个有骨气的姑娘,不是那种给点金银就巴巴地往上贴的人儿。至于唐姑娘担心的那什么洪姑姑,呵!乳娘您想,茶坊里能不遇着点那样儿的人吗?” 游仙儿点点头道:“也是,不过她和元胤闹哪一出啊?” “闹哪一出我们都管不着,横竖是她和元胤的事。我早先也劝过她回府,说王府里除了我这摆设用的王妃外,再没别人了,可她是自己不愿意的。我想元胤也是个有分寸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乳娘,您就别跟着担心了。” “真的?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的?”游仙儿好不惊讶。 “是真的,”镜台笑道,“倘若元胤接了她回来,我倒一点都不生气,好赖元胤喜欢她,心里高兴,总好过收了个不中意的给自己添堵吧?” 唐宣贞听了这话,暗暗气了一肚子,分明就是在挖苦自己。她抬起略带愤怒的双眸盯着镜台冷笑道:“公主何时变得这么大方了?竟舍得让那个梁兮兮进府?” 镜台傲慢地回答道:“舍不舍得是我的事,再退一步说,梁兮兮进府与否之事,说到底也是我和元胤夫妻之间的事,与外人何干?” 一根刺顶唐宣贞整个肺都快炸了,当着游仙儿的面儿,她不好说什么,扭过脸去假装喝茶。 游仙儿知道这两人向来不对付,言语上总要吵吵几句才罢休,所以也懒得去理会。就在此时,冬儿忽然说道:“明珠郡主去哪儿了?” 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明珠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去!游仙儿心里一紧,说道:“那丫头该不会去南仙桥茶坊找梁兮兮去了吧?哎哟,会出事儿的!冬儿,你赶紧跟去瞧瞧啊!” “我去吧!”镜台立刻起身,叫上阿今与出门去了。 游仙儿一脸担忧地问冬儿:“那丫头几时不见的?”冬儿道:“我光顾着听你们说话了,压根儿没在意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可别真是去找梁兮兮了!她那性子,若真遇上梁兮兮,就不好办了!难道她还真会去求梁兮兮吗?冬儿,我不放心,你快跟着镜台一块儿去瞧瞧!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劝回来。她要再伤了梁兮兮,只怕元胤真的会翻脸的。” 冬儿应声匆匆跑出去了。甘蓝偷偷地冲唐宣贞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可唐宣贞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笑了!此时,唐宣贞心里是七上八下,没想到明珠一个人偷跑出去了。若是明珠真又伤了梁兮兮,追问根源来,只怕自己难辞其咎! “游姐姐,”唐宣贞急忙起身道,“我也不太放心,我也去瞧瞧吧!郡主跟公主也不太对付,要冲撞起来,只怕要动手的。” “好,你快去!” 唐宣贞领着甘蓝也出了门儿。游仙儿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这丫头真是整得我头都疼了!” 此时已经是晌午了,洗沙街的小酒铺外,兮兮正把手里的铜板递给伙计,然后抱着两壶酒高高兴兴地走了。尹妈妈留了洪姑姑吃饭,特意吩咐她来洗沙街这家小酒铺里买酒。她一想到晌午有酒喝了,别提多高兴了,回去的步伐更快了! 就在她快走到南仙桥时,忽然看见桥对面茶坊外围了好些人,像是在看什么热闹。她心里一惊,急忙抱着两壶酒跑了过去。还没走近,她便听见了尹妈妈的哭声!等她拨开人群看见眼前的情形时,整个人都愣了! 茶坊像遭了一场洗劫,桌椅烂的烂,翻的翻,茶具摆设碎了一地,茶水满地流淌。尹妈妈正扶着额头,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叫唤着。旁边洪姑姑一个劲儿地劝着她道:“别哭了!先把兮兮找回来吧!没准那疯丫头去找她了!” “怎么回事啊?”兮兮惊愕不已!自己不就出去了一趟吗?怎么茶坊就变成这样儿了?遭山贼洗劫了吗? “兮兮啊!”尹妈妈一见兮兮,哭得更厉害了,顾不得额头上的伤,挣扎着起身抓着她哭道,“好在你刚才出去了呀!要不然,你一准会没命的!那个疯婆子,见什么都砸,见人就抽啊!兮兮,你到底在城里得罪了哪家大户啊?” “是啊,兮兮,”洪姑姑一脸惊恐未定的表情说道,“刚刚你前脚出门儿了,一个丫头就冲进来找你。尹妈妈没跟她说你去了哪儿,这下可不得了了哦!抽出鞭子就砸东西抽人,差点啊没把我和尹妈妈吓死呀!兮兮,你到底得罪了谁啊?” 兮兮一听抽出鞭子,立马想到了醋明珠,一股火气从脚底板冲到了头顶!她把那两壶酒往旁边一放,气愤道:“一准就是那刁蛮郡主!” “郡主?”尹妈妈吓得脸色发青地说道,“我们惊幽城哪儿来的郡主啊?” “是齐王府的!就住在幽王府里!” “哎哟喂,你怎么把她给得罪了啊?”洪姑姑连连叫唤道,“你这丫头看着挺聪明伶俐的呀!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没误会!”兮兮看了一眼满屋的狼藉,气得脸都白了!尹妈妈这茶坊虽不算精致,可也是尹妈妈辛辛苦苦打理起来的。茶具摆设虽不算精美,可尹妈妈也是个爱好的女人,每一件都是自己亲手去挑拣的。里头费了多少心血,谁知道去? 旁边有人劝道:“还是先收拾收拾吧!别顾着哭了啊,尹妈妈!” “不收拾!”兮兮一掌拍在桌上说道,“尹妈妈,别收拾!一样儿都不许动!等我回来再说!” “兮兮啊,”尹妈妈见她要出门,忙拉住她哭道,“东西砸了就砸了,你要去哪儿啊?你若真得罪了人家郡主,赶紧保命啊!妈妈现成给你收拾几样儿东西,你赶紧出城吧!” “保个屁的命!”兮兮一上火也会说脏话!她挣开尹妈妈的手说道:“尹妈妈,您等着!茶坊里的东西先别收拾,也叫大伙儿都瞧瞧,幽王府里那位郡主到底有多霸道!没王法了吗?光天化日之下,想砸谁家铺子就砸谁家铺子了吗?” “算了算了,听妈妈的,别去招惹那些人了!你惹不起的!” 兮兮转头就走了,尹妈妈和洪姑姑追不上她,只好互相搀扶着先回茶坊去了。 与此同时,明珠已经给镜台和唐宣贞弄回了游仙儿的小院子。游仙儿一听来龙去脉,真气得没话说了!她指着明珠数落道:“你这丫头啊!这回真是闯祸了啊!” 明珠把手里的鞭子一甩,嘟嘴道:“谁让那老婆子不说的!” “她再不说,你等等不行吗?非得砸了她的铺子?这叫什么话啊?明珠啊,”游仙儿苦口婆心地说道,“你问问这屋子里的人,她们要是个男人,会不会娶你这样的?” “乳娘,您怎么这么说呢?”明珠起身跳脚道。 “唉!”游仙儿揉着心口,接过素英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道,“你真是气死我了!这事要是给元胤知道,不把你丢回汴京去,我都跟着你姓了!” “好啊!丢我回齐王府去!他有本事就丢我回去!横竖他不肯帮我,那我刚才该索性等了梁兮兮回来,一刀了结了那女人,让他自己哭去!” “胡闹!”游仙儿训斥道。 明珠赌气坐在旁边,不说话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闯祸了,只是刚才在气头上,要不是镜台和阿今与联手拦着她,估摸着整个茶坊房顶儿都要给她掀翻了! 唐宣贞忙上前安慰游仙儿道:“游姐姐,这事是郡主闹得过分了!眼下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要梁兮兮不跟王爷告状,我们尽快拿银子了事也未尝不可!” “那梁兮兮真的不会跟元胤告状吗?”游仙儿担心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若是大度些,想着往后还要跟齐王府做亲戚,只怕她就不会……”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镜台打断了唐宣贞的话说道,“唐姑娘,照你这么说,梁兮兮就该受着,不能跟元胤提一个字儿?这才算她大度?要是她漏了风,便是她小器?哼,做了好一阵子宣贞小姐了,你还真不拿别人当人呢!” “你……我没这意思!”唐宣贞的脸立刻红了。她的确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可没想到这班那镜台最近嘴皮子越发厉害了,一句话就给她戳破了。 “好了好了,”游仙儿说道,“这会儿不是吵嘴的时候!该想想法子怎么摆平这事儿!冬儿,你去取二百两银子来,立刻送到那家茶坊去,好好宽慰宽慰人家。你告诉她,损失了多少,王府照价赔给她,不,双份儿赔!” “是!” 冬儿取了银子,匆匆往外走去。游仙儿忍不住又数落起了明珠,刚说了没几句,冬儿又折返回来了,脸色异样地说道:“夫人,院门外来了位姑娘,自称是梁兮兮!” 一屋子人都惊了!明珠刚跳起来,镜台便喝道:“你动手试试!只怕我现成杀了你,赵元胤还会谢我!” “坐着!”游仙儿叫住了明珠,问冬儿,“她是怎么进来的?元胤带着她进来的吗?” “不是,她是一个人来的,脸色不太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来啊!”明珠拍着桌面说道,“我还怕她不成?她不就是给元胤哥哥暖被窝的吗?没了她,元胤哥哥再寻一个便是!” 游仙儿瞪了她一眼,吩咐冬儿道:“去,好生把人家带进来,别怠慢了。” 冬儿应声自去了。不多时,她便领着兮兮进了外间。明珠一见到兮兮,脸拉得比马还长,扭着身子对窗而坐,只当没看见似的。 “梁姑娘,快请进!”唐宣贞热情地迎了上去招呼道,“甘蓝,快给梁姑娘看茶!梁姑娘,这边坐。” “不必了,”兮兮冷冷地看了唐宣贞一眼说道,“横竖我也不是什么贵客,那些礼数免了吧!” “说得也是呢!梁姑娘哪儿是什么外客,回王爷跟回自己家似的,”唐宣贞说完转头对游仙儿笑道,“游姐姐,这位就是梁兮兮梁姑娘了!往常您单单听过她的名儿,现下可算见到真人了。”言罢,她又对兮兮笑道:“梁姑娘,你既然来了,那自然该见见游姐姐,她可是王爷的……” “乳娘嘛,我知道,赵元胤说过的。”兮兮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唐宣贞的话,然后绕开她,走到游夫人跟前行了个屈膝礼道:“见过游夫人!小女子姓梁,名兮兮,冒昧造次,情非得已,还请见谅!我来,一不吵架,二不动手,只是来说个理字儿的,还望夫人体谅!” “哦,你就是梁姑娘啊?”游仙儿细细地打量着兮兮,心里有着好些吃惊。刚才她一进门便直呼元胤的名字,本以为她有些仗着元胤的脸面,会气势汹汹地进来问罪,谁想到能有这般礼貌,心里也多了几分宽待。 “正是!”兮兮点点头道,“我的来意想必夫人也该清楚了吧?” “清楚,”游仙儿瞟了一眼那背对而坐的明珠说道,“你是为了明珠砸了你家妈妈的茶铺而来的吧?不急,梁姑娘,既然你是来说理儿的,那我们就坐下慢慢说。” 兮兮刚坐下,明珠就沉不住气儿了,扭过头质问兮兮道:“怎么?没把元胤哥哥一块儿叫来收拾我?还是等你摆完谱儿了,再去跟元胤哥哥告状?” 兮兮冷笑了一声道:“你只当你家元胤哥哥很空闲吗?熬了两个通宵了,还有空管这档子事儿?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惊动他,我可没那么矫情!” “你……”明珠气得把脸转了回去。 游仙儿一听她这么说,忙问道:“梁姑娘,是真的吗?元胤又连着熬了两个晚上?” 兮兮听游仙儿这语气,是真真的心疼赵元胤的,不由地软和了语气对她说道:“是真的,现下只怕还睡着呢!这事我没惊动他,也没想过要惊动他,来这儿只是问明珠郡主一句话。” 明珠扭过脸来没好气地说道:“想问我什么?要银子只管开口,我给足了就是!那茶坊能值多少两银子,双份儿赔她还不成吗?” “郡主,你可真有些不知好歹了!”兮兮很不客气地送了她一句话。 明珠立刻火了,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兮兮喝问道:“我不知好歹?你算个什么?顶天儿了也只是给元胤哥哥暖被窝的罢了!该骂我不知好歹,真拿自己当半个王妃了!” “明珠!”游仙儿忙喊道,“你给我坐下,不许再出声儿了!要不然,这事我也不给你做主了!” 明珠气鼓鼓地坐下了,用脚后跟使劲扣了扣椅子腿儿,斜瞪着兮兮说道:“行啊,那你说说,我怎么不知好歹了?” 兮兮淡淡一笑道:“我要真落井下石,存心报复,昨晚赵元胤说起你和昭荀先生的婚事的时候,我就该跟赵元胤说,就算天塌下来也别让昭荀先生娶你!” “呵!劳你费心了!你一早不就是这么说的吗?说昭荀哥哥不该娶我!现下来装什么好人?”明珠拍着椅子扶手嚷道。 “没错,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让昭荀先生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娶了你,可算是暴殄天物了!可昨晚赵元胤说,你除了性子急了些,脾气暴躁了些,心眼儿还是不坏的,索性就再让你跟昭荀先生处一段日子好了。没准,你还能被昭荀先生训成个顺毛猫。我当时一想,也对,断人姻缘不是什么好事儿,兴许为了你心爱之人,你肯改了你那暴脾气呢!可现下看来——”兮兮轻哼了一声,“压根儿就没那必要!赵元胤再说这事儿,你放心,我保准往死里说!” “你你你……”明珠气得舌头都打结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明珠闯祸 “好了,明珠,”游仙儿都有些上火了,“你折腾够没有啊?你年轻倒不计较,我这两天头都给你闹晕了,就消停点行不?” 明珠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坐了回去,一双眼珠子死死地瞪着兮兮。兮兮只当没看见,悠闲地喝了一口冬儿递上来的茶水。 这时,唐宣贞走到明珠身边宽慰道:“郡主,您先别闹腾了,让您乳娘来处置这事儿吧!您先喝口茶,歇歇气儿,梁姑娘是讲理儿的,不会那么狠心断了你和昭荀先生的好姻缘的。”她说完这话又对兮兮问道:“梁姑娘,你刚才说有话问郡主,请问是什么话?” 兮兮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道:“就想问问郡主,赵元胤跟她到底是不是亲表兄妹?” “废话!”明珠答话道,“不是亲的,还是捡来的?你跑这儿来就为了问这个?哎,你无聊不无聊啊?没事儿拿了银子赶紧走!” “是啊,梁姑娘,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可叫人摸不著头脑呢!你家妈妈的铺子被砸和这亲不亲的有什么干系?”唐宣贞接过话问道。 兮兮轻蔑一笑说道:“若真是亲的,就不该如此地落井下石,生怕外面的人不知道幽王府有多嚣张呢!连严大人都说,他家主子在外面的名声儿不好,又因为前阵子闹了一场乱子,现下的惊幽城是本地人想出去,外地人不敢来,整得市井萧条,门可罗雀。南仙桥那儿也算闹市了吧?郡主你倒好,光天化日之下抄起你那根漂亮的鞭子当街砸人铺子,闹得人仰马翻!保不齐,这会儿已经人尽皆知了!你是想告诉所有人,你那亲表哥府上的人尽是嚣张至此吗?” 唐宣贞有些不服气,替明珠辩白道:“你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明珠不过是去茶坊里闹了一场,砸了些东西,又没伤人,那儿有那么严重?” “哼,”兮兮耸肩笑了笑,“行,当我危言耸听,当我故弄玄虚吧!” “原本如此……” “宣贞,”游仙儿忽然开口打断了唐宣贞的话,朝兮兮问道,“元胤最近就是在烦城内经济之事?” 兮兮点点头道:“还好,总算有个能听明白的人儿。我起先也以为他那王爷好当极了,有钱有权,什么都不愁,不过看他和冰残大人熬了两个通宵我才知道,他那王爷也没那么好当!” 游仙儿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抬起头数落起明珠道:“明珠,梁姑娘的话并未危言耸听,你想想,青天白日的,你一个郡主闯到闹市里想砸谁就砸谁,那些商户们心里怎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幽王府的人抽风了呢!你元胤哥哥在外面的名声儿是不好,可那是对敌,在惊幽城内少有像你这般蛮狠霸道,也从来不许府内人出去闹事。” “乳娘!”明珠见游仙儿也不帮她说话了,心里有些着急了。 “唉,”游仙儿摆摆头道,“我原以为这事儿赔些银子也就完事了,看来,你就等着你元胤哥哥绑了你回齐王府吧!这回我也说不上话了!” 明珠急了,扑到游仙儿跟前晃着她的胳膊央求道:“乳娘,您不帮我谁帮我呀?您不能撒手不管啊!” “要我管,那就好好待在旁边不许再插话了!” 明珠不满地瞥了兮兮一眼,嘟嘴靠在游仙儿身边坐下了。游仙儿又对兮兮笑道:“既然这事已经出了,赔银子自然是该的,梁姑娘,照理儿说你不算外人了,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我们关起门来好好商量着办,你说呢?” 兮兮见游仙儿颇通情理,便点头道:“行。” “梁姑娘,你是不知道,明珠钦慕昭荀并非一天两天了,那是打小起的头……” “乳娘,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啊?”明珠不耐烦地打断了。 “一边待着,”游仙儿回头戳了她额头一下,“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了?想就闭嘴!”她说完这话后又对兮兮道:“那时候明珠才十来岁,在汴京待不住,老爱上我们幽王府来玩儿,跟她那几个哥哥混得可熟了。混着混着,人家就变成大姑娘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一心啊都想着昭荀呢!所以,你也别怪她跟你急,那是她打小落下的病根,你一戳就出毛病,什么浓浆烂血都出来了!” 这番话惹得屋内人都笑了起来。明珠背过身去,像是给羞着了。游仙儿又说道:“梁姑娘,我信元胤的眼光,他看人就没看错过。你是个通情达理的,自然没那么狠心是不是?今天砸铺子这事是明珠不对,我这做姨娘的也不好再替她分辨什么。可你想想,都是年轻气盛的,哪个没点燥脾气呢?她还年轻,准能改过来的,你说呢?” 唐宣贞听着这些话,心里真是翻江倒海得不舒坦。游仙儿对梁兮兮的语气分明是有些央求和商量的意味,越听越觉着浑身不舒服! “乳娘说得是,”一直没开口的镜台终于说话了,“今天郡主闹得的确不像话,可那都是给酸醋闹的,女人有哪个不爱吃醋的?她要真是个狠心的人儿,只怕我和阿今与还没赶到,那两位妈妈就伤着了。她也单单只是砸了些茶具桌凳罢了。梁姑娘,你说呢?” 屋内的人,除了兮兮之外都有些吃惊。谁都没想到镜台会帮明珠说话。有记性的人都知道,明珠一直很讨厌镜台,跟雀灵从前一样儿,从来没把镜台当过嫂子,两人压根儿就不对付的。所以镜台这话一出,连游仙儿都吃了惊。唐宣贞就更觉着奇怪了,这女人到底哪根筋不对了? 不过,游仙儿好歹稳沉些,听了镜台的话,忙对她笑了笑说道:“镜台这话不错,明珠说到底还是有些孩子心性,心眼儿是不坏的。好在你今天拦得快,要不然没准会出什么事儿呢!” “我倒不担心其他的,就怕明珠若真伤了梁姑娘,那一家人可不就闹了内讧了吗?”镜台说着对兮兮笑道,“梁姑娘,横竖我也不拿你当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兮兮点头道:“你说吧。” “明珠砸了铺子的事儿该怎么处置只怕元胤还是会听你的意思,该赔银子,该道歉,或者其他别的,那是你自己拿主意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有一点,明珠痴心一片,你看今天这事儿你在元胤跟前能不能作个和事老?抹过去?” 唐宣贞又吃了一惊,抬起眼眸盯着镜台看了好几眼,忽然觉着这女人有些不认识了。不知不觉中,往常那个如明珠般嚣张跋扈的班那镜台竟然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了?她狠狠地盯了镜台一眼,镜台却泰然自如地端起茶杯喝自己的茶,俨然没当她是回事儿。 兮兮是听出来了,这屋子里有些女人之间的猫腻,可她现下不想理会那么多,只想替尹妈妈讨回个公道。她起身对游仙儿说道:“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那我也直说了。银子自然是要赔的,也不必双份儿了,该赔多少赔多少,尹妈妈是个实在人,不会多贪王府一两银子的。另外赔礼道歉就不必了,想来也为难郡主了,更为难了尹妈妈听些敷衍了事的道歉……” “梁兮兮!”明珠又要翻脸了。 “看见了吧?”兮兮双手一摊笑道,“燥脾气又上来了,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对。可你就算听不下去,我也得把话说完。虽说不用赔礼儿了,可也总得为尹妈妈办件事。” 游仙儿爽快地说道:“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准照办!”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丫头的声音:“夫人,王爷来了!” 兮兮一听这话,浑身打了个冷颤,这人不是还在睡觉吗?怎么来得这么快?原本她是打算尽快解决了这事溜出王府去的,可谁想到赵元胤来得这么快呢!她心里悲鸣了一阵,只好尴尬地和其他人一起起身看着元胤和严琥珀走了进来。 元胤进门就看见她了,她尴尬地垂下了浓密卷翘的黑睫毛,恨不得学卡卡西大人来个影遁!元胤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往游夫人身边走去。镜台很知趣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退到了椅子旁边。 “怎么脸色这么差啊?”游仙儿一脸心疼地看着元胤道,“果真是熬夜了吧?吃过午饭了吗?瞧着你这模样是刚睡醒吧?” “嗯。”元胤坐下淡淡地应了一声儿。 “要不这样,横竖都晌午了,我们吃过午饭再说明珠的事儿?”游仙儿也不笨,知道元胤肯定是听了风声儿来的。 元胤接过冬儿递上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道:“等祺祥来了再说。” “等他做什么?那小子不知道上哪儿混去了!”游仙儿瞥了一眼兮兮笑道,“正巧梁姑娘也在这儿,不如先吃了午饭再说?难得梁姑娘来一趟,是不是?” 兮兮立刻举起小手说道:“那个……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梁姑娘,那可不成啊!”游仙儿见元胤脸色不对,想必是真被明珠气着了,连忙起身叫住兮兮道,“你要这么去了,我的脸往哪儿搁啊?留下来吃顿午饭,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啊!” 兮兮转过身,嘿嘿一笑道:“说实话,我还不饿,不想吃午饭。你们慢慢吃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怎么进来的?”元胤忽然抬起眼皮问她道。 “啊?这个嘛……”兮兮尴尬了,怎么进来的?难道姐姐是飞进来的或者是钻狗洞进来的?明知故问嘛,赵大爷! 刚才她正在气头上,只想着找明珠给尹妈妈出口气儿,拿着那块侧妃令牌像刷门禁似的,唰唰唰就进了王府,直抵游夫人小院,相当好用啊!不过,好用归好用,用完的代价就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对啊,”镜台也反应过来了,“梁姑娘,你是怎么进来的?侍卫带你进来的吗?” 兮兮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心里哀嚎着:就跟上回去军营一样,是姐姐我自己脑子抽风跑进来的,行不行? 游仙儿见兮兮有点尴尬,便转头问元胤:“你给了梁姑娘什么牌子吗?要不然她一个人怎么进来的?” 元胤倒是有趣,不直接回答,而是看着兮兮反问:“我给了你什么牌子吗?” 这瞬间,兮兮有种想把元胤灭了的冲动!明知故问!明知故问!纯粹的明知故问嘛!她甩了元胤一个你别太过分的眼神,可人家元胤只当没看见,转头对游仙儿说道:“午饭先搁着,等祺祥来再说!” “为什么要等祺祥啊?”游仙儿不解地问道。 元胤瞟了一眼背靠在游仙儿身边的明珠,神色严肃地说道:“明珠,过来!” 明珠有些胆怯地转过了身,慢吞吞地站起来,乌龟爬似的挪到了元胤跟前,小声问道:“元胤哥哥,什么事儿啊?” “砸铺子好玩儿吗?”元胤一脸肃色地看着她问道。 明珠的脑袋立刻降至最低,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知道……知道错了……” “你知道?”元胤的音量忽然提高至少三度了! 全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兮兮,因为元胤甚少这么大火。明珠更是吓得脸色都白了,不敢回话了。 游仙儿忙替她辩白道:“明珠是真的知道错了,元胤,你也别太生气了。明珠这回闹得的确不太像话,我刚才已经骂过她了。” “等祺祥来了,收拾东西滚回齐王府去!”元胤轻声喝道。 “没那么严重吧,元胤!”游仙儿急忙说道,“明珠知道错了,你就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她还是个孩子,你一个兄长跟她置什么气儿呢?” “孩子?”元胤盯着明珠说道,“东郭明珠,你多大了?十九岁了,比明月还大两岁,明月都比你懂事!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有一回当正经话听过吗?” 明珠见元胤真怒了,吓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元胤哥哥,我真不敢了!我往后也不骂梁姐姐,也不砸人家铺子了,我真的不敢了!你别让我回齐王府,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待在这儿!” “郡主啊,”一旁坐着的严琥珀叹了口气道,“你也别管主子发火了,你这回可能真闯大祸了。” “大祸?什么大祸?”游仙儿忙问道。 “刚才有暗探回报,说明珠砸铺子的时候,有言官在场。” “言官?”游仙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怎么会那么巧啊?” “其实那个言官一直都在!只不过主子让我们小心谨慎点,不当他一回事儿罢了。上回乱子之后,朝里有些人见没一本参死主子,必然会想法子再折腾。好几双眼睛都盯着我们惊幽城和齐王府,就盼着出点坏事,好寻津起事。这下好了,她——”严琥珀指着明珠道,“今天就开了个好头!没准这回折子已经在路上了,用不了几天齐王爷就该跪在皇帝面前被问话了!明珠啊,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明珠一听这话,双腿儿一软,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元胤跟前。元胤低头盯着她问道:“知道怕了?” “元胤哥哥,”明珠泪光连连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谁会想到那个言官在那儿呢!” “没想到?现下是什么时期?”元胤喝道。 “是……” “是国丧时期啊,郡主!”严琥珀又说道,“你心里单记着昭荀哥了,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 兮兮这才意识到,自己担心还只是小担心,而真正令人担心的是那个言官。向来言官的折子可以救人,也可以参死人,一件小事可以被夸大成大事,甚至成为一时轰动的新闻。这样也罢了,偏又是在国丧期间,若真有人想搬弄是非,只怕编出来的故事一准是非常精彩绝伦的! 明珠这才真正慌了神儿,呜呜地哭了起来。元胤瞪了她一眼道:“一边哭去!” “好了,你别骂她了,”游仙儿忙扶起明珠道,“你再生气也没用!既然知道言官可能会递折子,就早些知会齐王爷那边,让他有个准备才是。” “已经派人去了,”元胤微微颦眉,抿了一口茶道,“乳娘,您给我看好她了,没我吩咐,她再敢出王府一步,先断了她两条腿儿再说!” 游仙儿搂着哭个不停的明珠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会看着她的,你只管放心去应付那边的事儿就行了。你前头才叫人参了一本,现下明珠的事儿少不了又要扯到你头上,你该想想怎么应付才是。那些言官的嘴巴厉害得要死,一只苍蝇都能说出天大的忠孝礼出来,那样的人最是难对付了。元胤,你想好法子了吗?” 严琥珀接过话道:“还没,只是先跟齐王府报了一声儿,让他有个防范。” “这事也不难吧?”兮兮忽然开口说道。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兮兮。元胤看着她问道:“不难?你有法子?” 兮兮嘿嘿一笑道:“编故事嘛,这个我最在行了。” “这不止是编故事,”元胤正色道,“你编出来的故事必须能哄得了人才行。” “这也不难。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明珠砸了尹妈妈的茶坊,不必赔礼道歉了,替尹妈妈办件事就成了。若是你们替她办成了,我想尹妈妈不会介意帮一回忙。” “什么事?” “尹妈妈有个女儿,亲生的,叫沈瑶银……” “等等!”严琥珀打断道,“这名字好熟啊!是惊幽城里有名的歌姬吧?是那个沈瑶银吧?” “哟,”兮兮笑道,“严大人这么清楚啊?常去?” “我怎么可能常去?”严琥珀忙辩解道,“我就是听人家说过。她是个官ji,很有名儿的。” “正是因为她名气太重了,想脱籍,官府一直不让。其实沈瑶银有个相好的,现下已经去台州上任了,尹妈妈一直想给沈瑶银赎身,然后送她去台州,可惜有银子却没门路,官府始终不肯放人,所以才拖到了现下。” “所以呢?”元胤问道,“你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兮兮抿嘴一笑道:“言官要上折子,难道会说这位明珠郡主好话吗?说来说去不就是编个故事,夸大其词,说她仗势欺人,目中无人,国丧期间不恪守本分吗?若是你们帮尹妈妈了却了她的心愿,我相信她不会介意做回坏人。” “坏人?什么意思?”镜台好奇地问道。 “故事的情节很简单,”兮兮笑道,“我们大可以说明珠郡主误以为尹妈妈当初为了钱财把沈瑶银卖入了yao子,而明珠郡主听说了沈瑶银与那位大人之间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后,对一个*风尘且仍想从良的名ji十分同情,心生怜悯,一时气愤这才砸了尹妈妈的店铺。这样一来,明珠郡主便不是仗势欺人,而是体恤民情,爱民如子的好郡主了咯!怎么样,编得不错吧?” 全屋子的人都静默了,齐齐把兮兮看着。兮兮眨了眨眼睛问道:“不行吗?我觉着很不错了!虽然有些粗糙,但情节稍加修饰也会很精彩的!要不然你们来一段?” “哈哈哈……”严琥珀第一个笑了出来,冲兮兮竖起大拇指道,“梁姑娘,你真不愧是说书的啊!张口就来,厉害啊!你这么一说,明珠倒成英雄人物了!” 元胤也笑了,他一笑,整个屋子的气氛就轻松了起来。游仙儿忙问道:“这故事能行吗?” 元胤点头道:“只要那个尹妈妈和沈瑶银不改口,这故事能混过去了。言官的话也需要佐证,也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只要我们拿了尹妈妈和沈瑶银的说辞在说,兴许还能反yao那言官一口。” “哎哟,那就好了!”游仙儿拍了明珠后背一下道,“还不快去谢谢人家梁姑娘?” “不用了,”兮兮起身道,“只要你们能替尹妈妈把沈瑶银赎出来,帮她了了这个心愿,我想她应该不会反悔的。好了,我要说的事儿已经说了,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回来。”元胤叫了她一声。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兮兮姐你是怎么进府来的 她转身问道:“还要我编故事吗?我得去帮尹妈妈收拾茶坊去了!” “昨天早上你不是说让我在牌子改刻暖被窝三个字吗?拿来,”元胤伸手道,“我给你改,就当你今天出了主意的报酬了。舒悫鹉琻” 兮兮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赵王爷,您存心耍小女子吗?这事您还真舍得拿出来说呢!再说了,那牌子一拿出来,还隐什么婚啊?太狡诈了吧! 可人家赵王爷面不改色地看着她问道:“没带?那你刚才是怎么进来的?别告诉我,你会飞檐走壁?” “赵元胤,”兮兮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了,“你管我怎么进来的,横竖我就是进来了,你别太过分了,说话不算数啊!” “我好心要给你改,你倒觉着我过分了?” “我只是说说罢了,没说非要改啊!” “那你昨天一大早跟我抱怨什么?” “我有吗?本来就是你这位郡主妹妹说的,我就是个暖被窝的!我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 “那好,拿出来,我给你改了,让你名副其实。” 名副其实?兮兮彻底窘了……悲催了……默哀了……这样的暗示鬼都听得出来他们俩干过什么了! “那你到底是看幽王府那三个字不顺眼,还是看你那个兮字不顺眼?”元胤又问。 “我怎么会看我的兮字不顺眼呢?我……”兮兮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踩陷阱里去了!回答得这么顺溜,不就承认了赵元胤给过一块什么什么牌子给自己,而且那牌子上还有自己名字吗?天哪!姓赵的,你不该当王爷啊,你应该去当心理医生啊! 游仙儿听出点眉目来了,笑米米地问兮兮:“元胤给你了一块儿什么牌子?上面还有你的名字?” “呵呵……”兮兮干笑了两声儿道,“人家王爷牌子多,随便给着我玩儿的。” “再是什么牌子,也不能在上面刻暖被窝三个字啊,”游仙儿心领神会地对元胤笑道,“你也是,王府的牌子能乱刻改吗?你们小两口平日里玩玩闹闹也就罢了,可别真刻出来为难王府那些侍卫了。” 小两口?妈妈咪呀,兮兮的脸都快红成螃蟹的壳儿了!这游夫人果然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儿啊!她有种踩进陷阱,死都拔不出来的感觉了!关键是人家赵王爷还一脸清风拂明月地嗯了一声儿。这不就等于承认了刚才游夫人的话吗?这瞬间,她好想好想变土拨鼠啊! 就在元胤嗯那一声时,唐宣贞脸色霎时白了。她一直闹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干系,还期望着或许梁兮兮就是一个伺候在元胤身边没名份儿的女人罢了。兴许过些日子,元胤就会弃了她了!可刚才听着两人的说话,怎么听怎么像小两口在斗嘴!还有那块牌子,她就算再不懂王府规矩也该知道,能刻上梁兮兮名字的牌子绝对不是一般的令牌! 这瞬间,她忽然觉着自己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原来……原来王爷待梁兮兮真的不同! 唐宣贞那脸色全被镜台收入眼底,浅笑在她脸上浮起。她忽然起身道:“乳娘,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 “对啊,都晌午了,我也饿了呢!冬儿,派人去把雀灵叫过来!琥珀,把昭荀和冰残也叫来,横竖我备了好些菜呢!都是给中秋夜宴备下的,正好你们先尝尝好不好?对了,”游仙儿走下台阶对兮兮笑道,“梁姑娘,回头你也尝尝,看我那厨娘还使得使不得?” “不用了吧……”兮兮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感觉。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把饭吃了再回去。元胤还在这儿呢,不急的,”游仙儿说完这话忙招呼素英道,“快去,摆开桌子,大伙儿都饿了,晌午的点儿都过了能不饿吗?” 镜台正要离开,游仙儿却笑道,“你也留下,今天要不是你拦着明珠,不知道她会闯多大祸呢!说起来,我还要谢你呢!你也很久没在我这儿吃过饭了,留下来喝口汤也好。” 镜台有点顾忌,毕竟元胤没有开口。不过,游仙儿问完后,元胤没说话,拽上兮兮就出去了。游仙儿冲镜台笑了笑说道:“没事的,他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你今天帮了梁兮兮,他能不给你这个脸儿吗?” 镜台笑了笑说道:“那好。” 游仙儿等人先出了外间,只剩下镜台和缓缓起身的唐宣贞了。镜台转头看了一眼有些面色苍白的唐宣贞问道:“唐姑娘,元胤可曾给过你牌子?” “你……”唐宣贞脸色霎时铁青了。 “没有啊?”镜台轻蔑一笑道,“可见在元胤心里,你顶多就是乳娘的干妹子罢了!唐姑娘,我想梁姑娘进府是迟早的事儿,你可得有个准备!” “你得意什么?”唐宣贞冷笑道,“梁兮兮进府,你能有多少好处?你堂堂大理公主还会给她一个小丫头比划下去了?瞧着你刚才那样儿,我都替你臊得慌!你哪儿是帮明珠说话啊,你分明是在讨好乳娘和梁兮兮罢了!” “你怎么说都好,横竖我班那镜台还是这王府的正妃!而你——”镜台盯着唐宣贞嘲讽一笑道,“只不过是个干妹妹罢了!我瞧着元胤对梁兮兮这阵仗,往后怕是不会再娶了。唐姑娘,我若是你,及早寻个好男人嫁了,省得把自己给活活耽误了!” “班那镜台!”唐宣贞扬手扇了过去。 镜台稳稳接住了,将她手腕丢开道:“你打不过我的,难道还想在元胤跟前弄一场苦肉计?我看你还是省省吧!想想往后拿什么借口继续留在王府里还比较妥当!等雀灵生完孩子,游夫人就会回寺里去,到时候王府应该会交给梁兮兮,你这个乳娘的干妹妹还有脸留在王府吗?该是我替你臊得慌!” “你别把自己说得多么清高,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我管你清楚不清楚,我只知道,元胤不会动我正妃的位置,而他更不会收了你唐宣贞!你以为凭着你姐姐唐宣容就可以一辈子留在王府了吗?你那点小心思我看得出来,你以为梁兮兮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看不出来吗?我不介意梁兮兮入府,因为她跟秦梨花一样,对我没有敌意,也不会如你一般想尽法子欺辱于我。与其跟你这样的人同住一府,我宁愿是梁兮兮!” “真恶心!”唐宣贞骂道。 “骂我恶心?等你哪天不再让我叫你唐姑娘,而是改成你为如夫人或者唐姨娘再说吧!”镜台冷冷一笑,转身出了外间,只留下浑身发寒的唐宣贞阵阵发抖! 直到甘蓝进来请她入席时,她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甘蓝见她脸色不好,忙说道:“宣贞小姐,要不奴婢去跟夫人说一声儿,您回屋里歇着去?您瞧您这脸色……” “没事,”唐宣贞勉强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儿,面色苍白地摇头道,“我回屋去补个妆就行了,你给我打盆热水去!” “您是给那梁兮兮气的吧?” “别问了,快去!”唐宣贞站直了身子,动手理了理衣裳。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匆匆跑了进来,说道:“宣贞小姐,钟大娘来了!” 唐宣贞心头一紧,忙拨开那小丫头径直出了外间。果然,钟氏已经迈腿进了院门,瞧见偏厅里热闹,正要朝那儿去。唐宣贞立刻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院门拖去。她不由地好生奇怪,一边挣脱一边问道:“贞儿,你干什么呢?王爷在那儿呢,我得去行个礼……” “你又来干什么?”唐宣贞将钟氏拖到了院门外问道。 “我还能来看什么呀?来瞧瞧你,瞧瞧游夫人,随便给雀灵小姐带点清胎毒的灯笼草。怎么了?你这脸色不太对劲儿啊?府里谁给你气受了?” “往后别来了!”唐宣贞没好气地拂袖道。 “哟,真生气了?”钟氏忙问道,“谁惹你了?这王府谁还敢热你呀……” “这王府谁都敢惹我!”唐宣贞拧眉轻喝道,“你以为我在这儿算个什么身份?现下游姐姐正忙着,没功夫搭理你,你赶紧走吧!” 钟氏好不诧异,赶紧问道:“到底是怎么了?贞儿,跟娘说说呗!是不是遇着什么烦心事儿了?” “跟你说得着吗?你赶紧走!往后少上王府来了!” “哎,你……” 甘蓝忽然跑了出来,说游仙儿在寻唐宣贞了。唐宣贞正要让甘蓝把钟氏送出去,谁知道钟氏腿脚麻利,钻空子飞快地溜了进去,直奔那偏厅里。 偏厅里,席已经开了,游仙儿正在问冬儿唐宣贞去哪儿了。话还没完,钟氏就笑米米地冲到了游仙儿跟前,作揖道:“夫人,叨扰了,您还没吃午饭啊?” “哟 ,原来是钟大娘啊!”游仙儿回话道,“正是呢,一屋子人都还没吃午饭呢!钟大娘吃过了吗?” 钟氏往元胤那儿瞄了一眼,见元胤身边坐着个年轻的姑娘,心里顿时明白了两三分!怪不得自家女儿那么不痛快,她来王府这么多回,还从未看见哪个姑娘挨过王爷坐的!她来不及细细打量一回,忙回游仙儿的话道:“前些天夫人不是想找去胎毒的灯笼花草吗?横竖我也是闲着,便出城往山上寻了一些,今天正好给您送来。” “那多谢了,冬儿,快,替雀灵收着!这么大热天儿的,还劳你往外跑,实在是有心了!” 钟氏递了手里的布包给冬儿,笑道:“哪里能让您破费个谢字啊?这么点小东西不值几个钱的——”说到这儿,她转向元胤的位置行了个礼儿笑道,“原来王爷也在啊!恕我眼拙了,没瞧见呢!王爷不会见怪的吧?” 元胤没说话,低头喝了口茶。唐宣贞忙伸手扯了钟氏袖子一下道:“行了,你是吃过饭的,别在这儿耽误游姐姐他们的午饭了,我送你出去!” “我哪儿吃过饭了?你这丫头真是的,”钟氏故意说道,“我赶着上这儿来,还没来得及呢!” “既然如此,横竖丫头们要在偏厅外开一桌,钟大娘,你就跟她们一块儿吃吧!”游仙儿说道。 “叨扰了叨扰了!”钟氏朝游仙儿和元胤拱拱手,眼角瞄了兮兮一下,跟冬儿去了。丫头们在偏厅外的走廊上开了一桌,钟氏坐下后,笑米米地问身旁的冬儿:“冬儿姑娘,问你个事儿。” “问吧。”冬儿其实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那位坐在王爷身边的姑娘是谁呀?王爷家的亲戚?”钟氏斜眼瞟着兮兮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横竖您往后就知道了。” “你都不知道?我瞧着也不像是王爷新收的呀?” 冬儿替她布了一筷子菜笑道:“您啊,还是吃饭吧!我不知道的您问了,我还是不知道啊!” 钟氏有些不甘心,拿起筷子一直竖耳听着旁边的动静。一听到游仙儿说起慈安署的事,她立马放下筷子,快步走到游仙儿身边笑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呢!还记挂着中秋之夜替慈安署的人安排一回,我啊,先替慈安署的人谢谢夫人大恩了!” 游仙儿没想到钟氏忽然来了身后,微微吓了一跳,放下筷子说道:“不必谢了,钟大娘你回去吃吧!慈安署的事儿我都交给宣贞去打理,回头你也要多多帮衬才是。” “那是自然!”钟氏没有挪动步子的打算,像钉子似的立在那儿赔笑道,“若没有我们贞儿的主意,当初也不会有慈安署啊!慈安署的人无不念着王爷和夫人,以及我们贞儿的好呢!” “慈安署是什么地方?”兮兮好奇地问了一句。 钟氏连忙答话道:“听姑娘这么一问,怕是新入城的吧?说起那慈安署,城里没人不知道啊!那都是我们贞儿……” “行了,”唐宣贞草草打断了钟氏的话,扭头道,“这会儿正吃着饭呢!你跑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吃饭吧!” “哎哟,说说又怎么了?只当给大家乐一乐呗!姑娘啊,哦,不对——”钟氏冲兮兮虚情假意地笑道,“姑娘瞧着是生面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啊?” 兮兮道:“叫我梁姑娘就行了。” “原来是梁姑娘啊!”钟氏故意把姑娘两字说得重些,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她心想,既然还是个姑娘,那自然算不得王府的主子了,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嘛! 她想了想又说道:“慈安署是设在城内周济那些难民的。姑娘你可不知道,几个月前城里乱了好一阵子呢!多亏了王爷英明,没几天工夫就把那些有贼心的人收拾了!贼子是收拾了,可那些难民怎么办呢?说起来多亏了我们家贞儿,跟王爷出了个主意,所以才有了那个慈安署。” 兮兮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啊!” “我现下也住在那儿,替贞儿打理打理慈安署的事项,要不然啊她一个人既要帮衬王府里的事儿,又要照管慈安署的事儿,忙不过来呢!”说到这儿钟氏停顿了一下,表情一变冲游夫人眉飞色舞地说道,“夫人,您知道吗?我昨天在大街上瞧着那小践人了!” “哪个小践人?”游仙儿问道。“还能是哪个?就是上回在慈安署冲撞了我们贞儿的那个小践人!那个叫什么铃儿的,您忘记了?” “哦,金铃儿是吧?”游仙儿点点头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怎么了?那丫头还来寻你麻烦?” “哎哟,她哪儿敢呢?”钟氏笑米米地说道,“有王爷和您,还有我们家贞儿看顾着,她哪儿还敢动我半根手指啊!我告诉您吧,那丫头现下干起了那档子买卖了,可真是越来越下作了!” “哼!”游仙儿冷笑了一声道,“她那模样也只配去干那档子事儿!慈安署里留她不得!上回好在她没伤了宣贞半根头发,要不然我现成就要了她的命去!既然她都落到那步田地了,横竖由着她去,别管她别是!” “游姐姐,”唐宣贞提起银酒壶给游仙儿斟了一杯酒笑道,“都是过去了的事儿,还提来做什么?想当初她也没把我怎么着!” “还没怎么着?”钟氏一脸心疼地说道,“要真怎么着了,那你现下就该破相了!那天要不是王爷手快,拽了你在怀里,只怕啊那小践人手里那滚烫的粥就泼你脸上了!” “是吗?”兮兮来兴致,追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梁姑娘,你是没看见啊!我当时吓得两腿儿都软了啊!你想想,刚出锅的热粥还冒着白雾气儿呢!那小践人竟下手,端起来就往我们家贞儿身上泼去,太狠毒了!别人都还愣着呢!唯独王爷脑子好使,这才把我们贞儿拖开了,要不然,哎哟喂,我都不敢想啊!你想想,天底下哪儿有那么狠毒的人去?不知道是妒忌我们贞儿还是饿昏了头了!” 兮兮抿嘴笑了笑,塞了一块儿牛肉进口,一边慢嚼一边斜瞟着元胤说道:“没准啊,跟你们家唐姑娘没什么大干系,兴许啊,是有人在外头惹了什么扯不清楚的债,这才连累了你们家唐姑娘。出了这档子事儿,没把那金铃儿怎么着?” 元胤似乎听出了兮兮话里的意思,那个有人还能说谁呢?不就是说他吗?但他没接话,稳如泰山地吃着自己的饭。 钟氏接了话道:“王爷和夫人心好啊!我们家贞儿也是个菩萨心肠啊!看她一个女人已经那么可怜了,就把她逐出了慈安署,随她去了!可谁想到啊!居然干起那档子买卖了!你说,她下作不下作?” “嗯,”兮兮笑米米地点着头,扭头看了眼元胤道,“王爷可真——是心肠好啊!”她故意把那个真字拖得长长的,心里哼笑道:果然跟那金铃儿有扯不清楚的事儿呢!都造次到这地步了,单单只是把人放了?不像他赵元胤做事的手段呢! 这桌面上,但凡是女人可能都听出来了,唯独兮兮自己没有察觉到,她刚刚的话有点酸味儿了。这就叫做身在其中不觉味吧!连钟氏都隐约觉着,这个梁姑娘不一般,敢跟王爷这么说话呢! 雀灵捧着汤碗,用胳膊捅了严琥珀两下,一脸诡笑地盯着自家主子叔叔,唐宣贞则挑起眼皮,假装喝酒,却在偷偷瞄着元胤的反应,镜台安稳地坐着,回头吩咐阿今与添口茶。钟氏没开口,静静地等着,游仙儿听出些猫腻来,忙说道:“梁姑娘,你该是知道的,元胤是面儿上瞧着凶,心眼儿却是好的。” “是挺好,”兮兮笑呵呵地冲游仙儿点头道,“要不然那金铃儿还能活到现下吗?我瞧她那样子不像是会干狠事儿啊!” 镜台放下茶杯笑问道:“你见金铃儿?” “见过,尹妈妈茶坊里,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早上才见过她呢!她说跟你们家王爷认识,洪姑姑还笑话她,说既然认识,怎么不去王府贴个脸面,你们猜她怎么说?” 好事儿的雀灵忙放下汤碗问道:“她怎么说呀?” “她说,就算给你千金万银的,不拿真心待你又如何?哪处不是挣银子,她才不会那么没骨气地往幽王府贴呢!” 话音刚落,唐宣贞便接了话冷笑道:“她要真那么想,当初就不会拿那一锅滚粥泼我呢!骨气这词梁姑娘是用错了,她那样的人压根儿不配!” “呵!”兮兮慢条斯理地吐了口鱼刺笑道,“我算是闹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了。” “你闹明白了什么?”唐宣贞又追问了一句。 “金铃儿啊,”兮兮又夹块鱼肉放在碗里,低头挑着鱼刺说道,“都是给一口干醋闹的!” 雀灵和严琥珀都忍不住偷笑了 起来,游仙儿也差点没包住一嘴的汤。唐宣贞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答话了。钟氏急急地接了一句话道:“可不是吗?金铃儿那小践人脑子就是糊涂的!活该落到这步田地呢!” “也不能怪人家。”兮兮又说了一句。 “那怪谁呀?” “要怪只怪……”兮兮还没说完,忽然觉着喉咙里有些刺痛,忙停住口,摸着喉咙不说话了。游仙儿见她那表情,忙问道:“该不会是卡刺了吧?冬儿,快去取碗醋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两清了冰残大人 “问我什么?”元胤走到凉塌边,直接倒在了兮兮身后的软枕上,浑身透着淡淡的酒气。兮兮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赵元胤,你喝酒了?喝得还不少嘛!” “嗯,跟昭荀喝了两壶酒。”元胤半闭着眼睛说道。 “你跟昭荀喝什么酒?”冰残抬头问道。 元胤坐起身后,一只胳膊缠在兮兮肩上说道:“明珠的事,他总得给我句话吧。” 兮兮转脸问道:“你真要昭荀先生娶个醋明珠?赵元胤,棒打鸳鸯会遭天谴的!” “那你想怎么样呢,梁姑娘?”元胤看着她笑问道,“让他娶乔鸢?总得人家乔鸢肯吧?再说了,乔鸢还是死对头青月堂的人。” “私奔呗!”兮兮满脑子梦幻地说道。 “呵!”元胤把头搁在兮兮肩上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觉着不现实吧?不过,我要是昭荀先生,索性就带了乔鸢私奔,逃到西伯利亚放羊,或者北极养企鹅都好,我还不信了,地球都归你们管!” 冰残也笑了,问元胤道:“昭荀怎么说?” “他自然是不愿意娶明珠的,也不愿意走你的老路,还在那儿跟自己过不去呢!横竖明珠和祺祥还不着急回去,让他自己想想吧!”元胤说完起身把兮兮从凉塌上横抱了起来,大摇大摆地往房间去了。 冰残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写着手里的东西。没过多久,一个侍卫进来禀道:“大人,庄允娴进城了。” “她又来了?”冰残微微拧眉问道。 “现下在她的小宅子里待着。” “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这会儿才通报上来?”冰残肃色道。 “请大人恕罪!庄允娴什么时候进城的并不清楚,是属下们疏忽了!” “下去吧!” 侍卫退下后,冰残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庄允娴进惊幽城向来是怎么来怎么去的,大摇大摆,一不用化妆,二不用改装,跟回娘家似的。可为什么这回她如此谨慎小心,甚至小心到暗探们一时都没有察觉到呢?她到底来惊幽城干什么的? 第二天起*时,兮兮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失业了!尹妈妈忙着给沈瑶银赎身,茶坊的东西还要几天才能恢复。她想着想着就转身把手里的梳子丢到了元胤身上问道:“哎,赵王爷,我是不是该找你们幽王府要失业补助金啊?” 元胤睁开慵懒的眼睛,捡开打在身上的梳子问道:“什么金?” “因为那个醋明珠,我失业了,没活儿干了,是不是该你们幽王府赔偿我啊?” “好,去找乳娘拿印章,自己取去。” “我才不去呢!” “过来。” “干什么?”兮兮弯腰捡起地上的梳子,趴到元胤身边问道。 元胤侧身看着她问道:“习惯了吗?” “习惯什么?”兮兮眨了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元胤嘴角浮起一丝邪笑,往她耳边靠了靠,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听到那两个字,兮兮的瞳孔瞬间就大了,脸也红了,用头往元胤脸上撞了一下。元胤没躲过,仰面痛叫了一声。 兮兮起身气鼓鼓地说道:“活该!一大清早的,你能不能说点有利于世界和平,经济繁荣,身心健康的事儿?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赵元胤?我没习惯!一点都没有!再多几回也不会!” “梁兮兮,”元胤捂着鼻子笑道,“把我鼻子撞歪了,不怕你儿子没鼻子?” “我只是撞破了你的长相,又没撞破你的基因,有什么干系?哼!”兮兮把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扔,抓起昨晚被元胤扯掉的小布包往身上一跨,回头道,“我懒得跟你这个脑残的说话,我要出门找事儿做了,走了!” “给我回来。”元胤从*上跳了起来。 兮兮见状,赶紧打开门往外面跑去。刚跑到偏厅里,她就被元胤从后面圈了起来,整个人差点飞了起来。正想喊救命时,元胤忽然松了手,往凉塌上看去。 冰残昨晚没回房间,就在凉塌上撑着头睡着了。元胤轻轻地拍了拍兮兮的背,贴着她的脸说道:“早点回来,别到处乱跑。” “哦。”兮兮飞快地跑出了偏厅,噔噔噔下楼去了。 元胤走到凉塌边坐下喊了一声:“哥,醒醒!” 冰残手抖了一下,仿佛从梦里惊醒了过来。他睁开略显疲惫的双眼看了元胤一眼问道:“起了?” “庄允娴又来了?” “嗯。”冰残揉了揉手肘应了一声儿。 “人呢?” “在她宅子里。” “这回这么客气?不直奔我来了?不像她啊!” “谁知道呢?” “你去睡吧!” 冰残起身往二楼自己的房间去了。这场拉锯战里,最累的不是元胤,也不是庄允娴,是冰残。每每庄允娴出现时,冰残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庄允娴和元胤,谁伤了,他都不好过。 元胤无奈地看了一眼冰残离去的背影,向门外的侍卫招了招手问道:“庄允娴这会儿在干什么?” “半个时辰前刚刚报过,庄允娴一大早就出门了,似乎不像是来杀主子您的,更像是在找人。” “找谁?” “属下暂时不清楚。” “查清楚!” “是!” 元胤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心想,这女人转xing了?不太可能吧?到底有完没完啊! 冰残这一觉睡到了天黑。他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招了侍卫来问庄允娴的动向。侍卫没进来,元胤端着个托盘进来了,几碟小菜和一盅腐竹鸡汤。他喝了一口汤后问道:“哪儿来的?” “问翠月要的。” “你脸皮还真不薄呢” “横竖她心里清楚谁脸皮厚就行了。” 冰残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今天没出门儿?庄允娴呢?” “她好像是找人。” “找谁?” “不知道,她这回有些奇怪了。不像是冲我来的,像是在找个什么人似的。今天她几乎把惊幽城逛遍了,甚至连ji馆都去过了。” 冰残手里的汤勺停了停,抬起眼皮问道:“然后呢?” “现下又回她宅子去了,再没别的动静。这与她从前每回来惊幽城的行迹有些不太一样儿。” 冰残抹了抹嘴,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儿?跑到惊幽城就是为了找人?” “看样子,她很着急找到这个人,只是我们暂时不知道她到底想找谁。” 刚说到这儿,二楼处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除了兮兮之外,每人能跑出这么富有节奏的脚步了。冰残笑道:“快去吧,你的梁姑娘回来了。” 元胤起身开了门,走到二楼平台边上,靠在栏杆,抄手叫住了正在上楼的兮兮:“梁兮兮,这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兮兮转过身来,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喝了不少酒,手里还提着油纸包。 “喝酒了?”元胤微微颦眉问道。 兮兮噔噔噔又跑了下来,站在元胤跟前,扬起她那小脸笑道:“尹妈妈请我喝的!今天我陪着她去把沈瑶银赎了出来,她谢谢我呢!晚上做了一桌子美味儿,我就勉强陪着她和沈姑娘喝了两口!嘿嘿……” 元胤很喜欢喝了酒的兮兮,以及喝醉了的兮兮。因为喝醉了的兮兮就变回梨花了,而喝了酒的兮兮话特别多,心情也特别好,还会跟他撒个娇什么的。如果不是考虑到兮兮身体受不住,元胤真想每天都让她喝几壶。 “喝了酒还这么晚回来,你觉着我明天还会放你出去吗?”元胤故意逗她道。 “我又不是天天喝酒!”兮兮睁大了眼睛,很认真地辩解道,“今天是尹妈妈为了谢谢我特别请我吃饭的,我怎么能拒绝呢?人家一片好意,不能当驴肝肺吧?我也没喝多少呀!要不然我指定回不来,躺她那儿了!” “把功劳都算在你一个人头上?你这小脸皮还不薄啊!”元胤爱怜地用过手指弹了弹兮兮的脸蛋。 兮兮躲开道:“你别忘了,那么精彩绝伦的故事是我的编出来的,要不然那个醋明珠还在那儿哭呢!对了,尹妈妈给了一包炸小鱼儿,可下酒了,我请你吃吧!你吃饭了吗?” “舍得问我吃过饭没了?你可真算有良心呢,梁兮兮。” “怎么了?你还没吃饭啊?”兮兮说着把那包鱼拍在了元胤的心口上,笑米米地说道,“那炸小鱼儿请你吃吧!”她正想把手拿开时,元胤宽大的手掌压了上去,盯着她目光幽幽的说道:“梁兮兮,我有点生气了。” 兮兮想抽手抽不回来,鼓着腮帮子说道:“你没那么小器吧?人家都说请你吃炸小鱼儿了嘛!炸小鱼儿可好吃了,很下酒的,你赶紧去尝一尝吧!” 元胤紧紧地摁住了她那只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感觉像真的生气了。她瞟了一眼元胤的表情,飞快地垂下了眼帘,停下了抽手的动作说道:“大不了往后不在外面喝酒,总行了吧?”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哦,不这么晚回来了,行了吧?” “还有呢?” “还有?”兮兮抬起头看着他问道,“还有什么啊?” 元胤又不说话了,就死死地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她微微地蹦了两下,抽着手嘀咕道:“赵大爷,您想怎么样就说呗!您觉着您的眼睛很传神,很会说话吗?可小女子的智商有限呐,看不明白呢!” 元胤被她逗笑了:“你还知道你脑子笨啊?” “知道了知道了,您松手吧,赵大爷!”兮兮望着他央求道,“您不是还没吃饭吗?饿着您多不好啊!上回人家唐姑娘都说了,您是一城之主,您的生死干系着几万人的性命呢!您要因为跟我斗嘴饿死了,小女子的罪就大了!您去吃饭吧,吃炸小鱼儿,可好吃了!” 元胤眸光微微一沉:“我不想吃鱼了,想吃人。” “吃……想得美!”兮兮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扑上去,往元胤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可人家元胤压根儿就没吭一声,也没松手,虽然手背上浮起了两排小牙印。元胤含笑低头看着她问道:“就这点能耐?” “你不疼吗?”兮兮问道。 元胤握着她的手往身边带了带,微微垂头,看着她的眼睑轻声笑道:“我没你那么喜欢喊疼。” 兮兮最开始没明白过来,过了几秒后,她猛然反应过来了,脸上那点红晕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甚至脖子上了。她像个小松鼠似的原地蹦了起来,又羞又急地捶着元胤道:“赵元胤,你快松开,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一点都不利于身心健康!炸小鱼儿也不请你吃了!松开松开!” 元胤微微松开了摁着她手掌的手,她正想抽回去时,元胤又把自己的手扣了上去,十指紧扣,然后绕到了自己背后,让她更贴近自己一点。她也不蹦了,知道是抽不回手的,比力气,她压根儿就不是赵元胤的对手! “赵大爷,您不觉着热吗?”兮兮软和了语气,不打算用强攻了。 元胤垂下头,贴着兮兮的额头问道:“梁兮兮,昨天那碗醋好喝吗?” “好喝啊!已经帮你们王府鉴定过了啊,怎么了?”兮兮望着元胤问道。 “为什么吃醋?” “卡了鱼刺呗!” “说金铃儿吃的是干醋,你吃的什么醋?” “我嘛……山西老陈醋呗!”兮兮说着很自然地垂下了眼帘,卷长的睫毛在她微微泛红的眼睑上映出了两排漂亮的弯影儿,瞧着又娇又俏。 元胤紧了紧与她十指交握的手,笑问道:“梁兮兮,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王府?” “不说好了吗?你又想反悔?”兮兮拨着元胤腰带上那块大方翠玉说道。 “好像是你说话不算话吧?” “我——有——吗?”兮兮晃了晃脑袋说道。 “还不承认?” “承认什么呀?” “既然这样,那我现下就放你走,好不好?” “好啊!最好给我备辆四驱双排量的马车,这样我可以跑得更快些……” 话刚说完,元胤忽然松开了紧握着的手,站直了身子,绕开兮兮,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去。松开手那瞬间,兮兮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人是说真的吗?刚刚还热得出汗的手心被一阵微风吹过,透着股凉气儿,一直凉到了她心里去了。 忽然说要送走她,为什么她觉着心里这么难受,这么寒凉呢?她完全不知道,她脸上这瞬间委屈的表情彻底出卖了她!刚刚上了两个楼梯的元胤忽然转过身来,面带笑容地看了一眼她那表情,走回来一把bao起来她说道:“梁兮兮,往后最好别再撒谎了,你的谎话没你的说书精彩!” “什么意思?你耍我啊?”兮兮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想知道?一会儿告诉你!” “喂……你带我去哪儿?这是二楼啊!赵元胤你……” 不多时,正在吃饭的冰残忽然听到些动静,无奈地笑了笑,闷头喝了两口汤。这两小祖宗可真是会找地方闹腾!昨晚守了他们*,这会儿还要闹出这么些动静扰他吃饭,可算服了! 每回庄允娴出现的时候,冰残总会小心翼翼地守着元胤,生怕伤了他们其中一个。这么些年,冰残就是这么过来的。不知不觉已经有十余年了,再怎么样,他也觉着有些累了,特别是秦梨花死的时候,元胤抱着他哭了一场。当时他心里也像针扎了似的疼,恨不得失了心爱之人的是他。 庄允娴和元胤,原本是他人命里绝对不能动的两个人。可目睹过元胤的伤心后,他也颇感累了,忽然觉着珍惜这两个字倍感重要。他不想跟庄允娴再这么纠结下去了,他想活着,完完整整地活着,保护元胤和身边他能保护的人。 当听说庄允娴又来了时,他感觉到这场拉锯战似乎该有个结束了…… 这时候,昭荀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一边往外瞟一边笑问道:“冰残哥,主子在二楼吗?” “关门!”冰残放下汤碗说道。 昭荀把门关上了,坐下笑道:“主子有点过分了啊!冰残哥,你该管管他了。” “一会儿再收拾他,”冰残瞟了一眼昭荀问道,“你呢?有事吗?” “哦,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来找你聊聊天儿。” “聊天儿?”冰残斜眼盯着他问道,“找乔鸢不更合适点吗?你什么时候有兴趣跟我聊天儿了?怎么了?明珠又来抽你了?” “没有,”昭荀一脸沮丧道,“不过我倒宁愿她抽我,抽死也就罢了,总好过于……” “怎么了?” “唉!也不知道她哪根筋儿不对,今天整个人都变了,连说话的强调都变了!这也就罢了,晚上还给我做了一桌饭菜……” “好吃吗?” 昭荀欲哭无泪:“你觉着呢?” 冰残笑了:“再不好吃,也是人家明珠的一番心意。明珠也只是想讨好你罢了,你还跑这儿躲着呢?” 昭荀垂头丧气,摆摆手道:“我不走了,我宁可天天在这儿躲着,我也不回王府去了。她今天那个调调,弄得我真像抽根银zhen儿扎她了!她本来就是那脾气,忽然一下子温婉了,我总觉着哪儿不对劲儿!”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算了吧,冰残哥,你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瞧瞧这饭菜,一看就是龙姑娘送来的。横竖庄允娴又来了,你索性跟她了结了前仇旧恨,娶了龙姑娘算了!” “管好你自己吧!” 一连三天,庄允娴都没来找过元胤,反而是很认真地在城里找个一个什么人。幽王府的人都意识到,庄允娴这回真的有些不同了,好像真的不是冲元胤来的。 第四天傍晚,冰残正准备回王府取些东西,另外一个侍卫匆匆跑来了:“大人,庄允娴说想见您。” “见我?” “是的!” “她有说什么事儿吗?” “没有,她只是跟我们派去的暗探说,想见您一面。” 冰残略有些吃惊,这些年来,庄允娴回回都是冲元胤去的,极少跟他直接打过正面,而这回竟然说要见他?他丢了手里的汤勺,起身出门去了。 庄允娴的宅子此时已经上了灯,单薄的灯光无力地照着这个不大的院落。冰残推门进去时,庄允娴正站在院子里那簇扁兰花丛旁发神。听见响动,她回了回头。 自从上回攻打幽王府之后,冰残没再见过她。一晃半年过去了,她似乎看起来有些不同了,可冰残一时难以分辨出她到底哪儿不同了。 迎着冰残审视的目光,庄允娴走了上去,口气淡淡地说道:“劳烦了,冰残大人。这么晚了,还请您亲自过来一趟!” “有事?”这女人太过于客气的语气让冰残有点不舒服。 “想请教您一件事。” “说吧。”冰残反背着手站在她面前道。 “幽王府有没有抓过青芽儿?” “没有。”冰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真的?” “你就是为了问这个?” “是,请您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的。多谢了,冰残大人!我没有别的事儿了,您放心,过两天我会离开惊幽城的。” 庄允娴的淡定超出了冰残的想象,这瞬间,他有点错觉了。若是从前的庄允娴,无论怎么说话,语气里都带着一股子嘲讽和酸涩。可今天站在他面前的庄允娴仿佛换了一个人,说话不再那么刺耳,不再那么冷漠,且多了一种说不清的生分。他跟这女人一直是有隔阂的,却不曾这么地隔阂。 “怎么了?大人不相信吗?我只是来这儿找青芽儿的,不是来动你的元胤主子的。” “你真的投靠了青月堂?” “您应该早知道这事儿,又何必现下才来问我呢?没错,我是投靠了青月堂,大人是否这会儿就打算抓了我回去呢?” “你以为我不会?” “你会,因为你早就对你的手下下过令,看见我不必再留情,但是——”庄允娴忽然探手进衣领,手上狠狠一扯,扯下了一条挂着坠子的绳带,递到冰残眼前,“大人从前似乎说过,这东西可以保我一命。我现下请大人您兑现您当日的承诺,想必您不会反悔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庄允娴的决绝 看见那绳带时,冰残脸色微微变了。那是从前他送给庄允娴的,坠子是枣木刻的桃花,上面有庄允娴的娴字。那时的冰残身无贵物,便用枣木亲手刻这个坠子送给了她。多年之后,忽然再次看见事,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大人,”庄允娴晃了晃手里的绳带说道,“您不会反悔吧?” “不会。”冰残手一挡,绳带飞了出去,落到了旁边草堆里。 庄允娴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大人放心,我身上再没有您的东西了。从此之后,我们算两清了!如无必要,我不会再出现在您和您的元胤主子跟前。不过,若是青月堂和幽王府起了争执,那就请大人别怪我了。” “两清?”冰残呵地干笑了一声,点点头道,“是,该两清了。若你不觉着累,我都累了。还好,你似乎已经想明白了。” “是从前愚蠢罢了。” 听到这句话,冰残略感惊愕,眼前这人真是的庄允娴吗?往日她瞳孔里的那些仇恨和愤怒呢?不知为何,在此刻竟然全都看不见了! 庄允娴似乎察觉到了冰残眼神里闪过的那一丝惊异,嘴角一抿,流露出些许苦涩的笑容。她转过身去看着那一丛扁兰花说道:“在大人眼里,我从前所为不是就蠢吗?执着于一个执念,死死地,牢牢地,不顾性命地抓在手里,以为是救命稻草,那样的我不是就是蠢吗?” “看来,你真的已经想明白了。” “其实我知道,每回赵元胤都在让我,可他越让我,我心里越不服气。他越让着我,我就知道他还顾及和你的主仆之情,不想因为杀了我而断了跟你之间的主仆情。那时候,我真的很想他索性一刀了结我,可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 “所以呢?你的执念是什么?” 庄允娴转过身来,冲他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你我之间的情义还抵不过你与赵元胤的主仆之情。我原以为,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这世间无可匹敌的,别的情愫都抵不过它。可当我从我的执念抽身出来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所幸,我醒来的时候还算晚。” 冰残从心底舒了一口气,垂下略显疲惫的眼帘道:“对,不算晚。” “冰残大人,您该轻松了,不必再在我和赵元胤之间来回摇摆了。往后你过什么样的日子,娶什么样的女人,有多少孩子都跟我没有任何干系了。我们就此——两清吧!” “好……”冰残从喉咙深处勉强发出了这个音。 “你放心,找不到青芽儿我自然会走。你也不必再派人跟着我,我来惊幽城没有其他目的。” “你就这么效忠于青月堂?” “大人,”庄允娴脸上透着一丝平静的贵气,“您忘了?我们已经两清了,我是否效忠于青月堂,那是我的私事,请您习惯着把所有关于我的事抛诸脑后吧!虽然我明白,我是您十余年的噩梦,不过您真的该梦醒了,找个像样儿的女人过完您下半辈子吧!” 冰残一时竟无语了。这些两清的话原本是他想对庄允娴说的,来这儿之前他便想好了这么跟庄允娴摊牌,可当他从庄允娴嘴里听到这些话时,有种说不出来的烦心。兴许是一根神经绷了太多年了,忽然松了下来,他有点不习惯了。 庄允娴忽然转身进了小厅,很快又带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剑走了出来。路过院子里的小石桌时,她把一串钥匙放在了桌上,那是这宅子的钥匙,是当初冰残给她的。只要她来惊幽城,不是在幽关里,便是住在这儿。这已经成了她和冰残之间无形的约定,而此刻她把钥匙交出来了。 原来,她真的想跟冰残一刀两断了…… 放下钥匙后,庄允娴再看了冰残一眼,从他身边走过,打开大门,消失在了门口,像一阵风,一缕烟似的消失在冰残眼前。 而冰残,似乎还没怎么明白过来。仅仅半年,庄允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狂怒,不再满眼充满着仇恨,甚至真的要跟自己恩断义绝了!为什么? 刚才的庄允娴,无论语气还是神情,都能让冰残想起当初那个高傲且任性善良的太守千金。仿佛间,庄允娴又变回了当初的模样。冰残等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庄允娴有一天能放下心中无谓的恨意,就在他决定放弃庄允娴的时候,偏偏庄允娴先放弃了他……为什么? 半年时间,庄允娴到底遇见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忽然之间变回了当初那个太守千金?冰残百思不得其解。 元胤的身影忽然从大门那儿闪了出来,快步地走过来问道:“她人呢?” “走了。”冰残有些无力地说道。 “这么客气啊?”元胤忽然看见了桌上的钥匙,表情有些惊讶了,拿起钥匙在手里抛了几下道,“这么好打发?连钥匙都还给你了。你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都没说?不太可能吧?她玩了我们十多年了,会这么容易就放手?” 冰残夺过钥匙,白了元胤一眼道:“你欠杀啊,赵元胤?往后少了个要你命的了,你还不高兴?” “我瞧着,像是你不高兴。” “我很高兴!”冰残说这话时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 元胤抄手坐在石桌上看着他说道:“不对,我瞧着你真是一点都不高兴。你要什么都没说,那庄允娴怎么肯放手?难道是她自己想明白了?” 冰残背过身去,反背着手抖了抖手里的钥匙道:“是她自己说的,想明白了,放下了,不会再没事找事地来行刺你了。我跟她也……两清了!” “真的?”元胤都吃了一惊,“她终于觉悟了?给雷劈了?还是脑袋被摔了?” “我哪儿知道!”冰残说话时,口气有点带火。 元胤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冰残转身问道:“你笑什么?”元胤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笑个不停。冰残抬脚踹了他一下,问道:“笑什么啊?梁兮兮有了吗?” “没那么快,”元胤止住笑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又舍不得了?人家庄允娴自己想明白了,现下真要和你恩断义绝了,你心里是不是挺不是滋味的?” “我只是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呢?现下是她想明白了,你想不明白了,是吧?要不,我这就去给你把她绑回来?你好好问问?” “滚回你梁兮兮那儿去!” “她还在龙翠月那儿,我正要去接她。怎么样?一块儿去龙翠月家?既然庄允娴放手了,那你随时都可以把龙翠月娶回王府了。” 冰残没有说话,弯腰从草丛里捡起了刚才被他扫落的那个坠子。刚捡起来,元胤就抢了过去,看了看说道:“你的木工活儿比我的还好呢!庄允娴还给你的?” “拿去烧了也行。” 元胤丢了回去,笑道:“要烧你自己烧,省得我烧了你回头找我哭去!不过,我得问你个实话,你对龙翠月,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喜欢,我让乳娘寻个媒婆给你定下日子来,娶进王府也是一段佳话。”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梁兮兮弄回王府再说吧,幽王爷!”冰残丢了元胤一个你很多管闲事的眼神。 “那是迟早的事儿,”元胤从石桌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不过,你到底要想清楚了。龙翠月虽说从前嫁过,也有个儿子,不过人真的很不错。谁都看得出来,你对她并非一般的好,所以你也别耽误人家了,好赖说一声儿。倘若你还对庄允娴有心,我也无话可说,横竖我也习惯了。” “你先走吧。”冰残坐在石凳上,把手里的坠子和钥匙都丢在上面,脸色看起来并不好。 元胤看了他一眼,没走,而是在他对面坐下了。他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元胤说道:“滚吧,幽王爷,去接你的梁兮兮!” “你真的还舍不得庄允娴啊?那你为什么对龙翠月那么好?连我都觉着你兴许已经找到一个能和你过一辈子的女人了。”元胤看着他态度认真地问道。 “我不想说,赶紧消失。” “我是你主子,态度好点!” “什么主子?死了媳妇只会抱着我哭的主子?行,我没空跟你斗嘴,主子,您请先走吧!” “有事儿。” “没事儿!” “脸色都变了。” “我没空一直对着你笑。” “唉!”元胤叹了一口气笑道,“看来真是舍不得庄允娴了。这又何必呢?要不然去把她哄回来,照旧杀着我玩儿?横竖都这么久了,她不来杀我我还不习惯了。” “她不会再来的。”冰残拨了拨那串钥匙,目光忧郁地说道。 “为什么?” “她原本就是那样一个人,说过的话不会反悔。就像当初她答应和我私奔,就会什么都不顾跟我走了;也像她说过要杀了你,结果就折腾了折腾了这么久。” “所以呢?她说了要和你恩断义绝,就会真的和你一刀两断了?” 冰残轻轻地点了点头。元胤有些纳闷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才半年没见,她脑子抽风了?以前不是折腾地好好的吗?我这诱饵都心甘情愿呢,她倒提前喊停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今天瞧她说话的语气,感觉又变回从前那个庄允娴了。” “那不是你一直等的吗?” 原以为是自己先抽身离局,谁也想不到是庄允娴先退出这场拉锯战,而且还退得那么坚决。直到庄允娴离开这宅子那一刻,冰残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彻底地忘记过这个女人。或许十余年太久了,太刻骨了,太令人难以忘怀了。 原本他是打算忘记庄允娴,与龙翠月好好地过完这辈子,可事实终究是事与愿违。是庄允娴先打算忘记他,想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消失的。他很了解庄允娴,一旦下了决定,很难再挽回,一如当初。 元胤看得出来,冰残是真难受了,可也不得不问一句:“哥,你是真打算过娶龙翠月的吧?” “嗯。” “那你……不是喜欢她,那是什么?同情?” 冰残没回答,但元胤已经猜到答案了。他就更纳闷了:“那么多女人,你怎么偏偏就同情上她了呢?” “我现下没心情说话,想静一静,往后再告诉你。你先去接梁兮兮,这时辰太晚了。” 元胤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去了。他走后,冰残招来了暗探问道:“在城里可有青芽儿的踪迹?” “回大人,最近城里并没发现那位青月堂小姐的踪影。” “派人去找,翻遍整座都要查清楚。” “属下明白。” “留活口。” “是!” “庄允娴去了哪儿?” “刚才探子回报,她投宿在城内东兴客栈里。大人,请问还派人跟着她吗?” “看着。” “是。” 今晚,冰残注定无眠*。 诚如庄允娴所言,接下来的两天,她很安分地在找人,还是没有去找元胤麻烦。不过可惜,城里始终没有青芽儿的踪迹。寻找无果之后,庄允娴真的收拾包袱准备第二天离开惊幽城了。 这一切自然会传回幽王府。幽关大厅里,暗探禀报完庄允娴的行迹后,元胤瞥了一眼冰残问道:“要不,你去找她问个清楚?” “对啊,冰残哥,这算哪门子事儿啊!”严琥珀一脸坏笑道,“闹腾了我们十多年了,这下子说不闹腾就不闹腾了,太过分了点吧!当我们幽王府是什么地方了?” “闭嘴吧,”昭荀在旁边笑道,“又想断你的胳膊了?” “我再断一回也无所谓啊,好歹得弄清楚那位庄姐姐到底哪儿又抽风了吧!”严琥珀说的是他第一回遇见庄允娴的时候,当时他不知道庄允娴和冰残之间的事,一心想护主,差点把庄允娴一剑刺死了,结果险些被冰残断了胳膊。 “你们很闲吗?”冰残抬起眼皮问道,“昭荀,你那本《草言录》编出来没有?” “没那么快,冰残哥,我又不是神仙,要编本儿像样儿的预言书你也得给我时间啊!” “编了多少了?” 昭荀将身边的文稿递过去说道:“你看看吧,也才这么几页纸呢!我是大夫,又不是书生,更不是算命的,哪儿能说编出来就编出来的?往后几百年会发生什么事儿我哪儿知道去?” 冰残草草地看了几眼道:“不行,重写!” “冰残哥……”昭荀都快哭了。 “你这点鬼话能骗得了谁啊?拿回去重写!” 昭荀悲催了,只好老老实实地接过手稿,心想这真是撞枪口上了!庄允娴啊庄允娴,你不来惊幽城多好啊!天下太平啊!忽然旁边严琥珀冲他挤挤眼睛笑道:“昭荀哥,我给你出个招儿。” “什么招儿?” “找梁姑娘啊!她不是一说书的吗?一准能帮你编出好段子来!” “对啊!梁姑娘最会编故事了!我明天就去找她……” 话还没说完,元胤的小眼神就飞过来了:“你们俩当她是不花钱的书童啊?” 昭荀一脸苦相道:“可是主子,这东西我真写不出来啊!我写点医理还行,叫我编故事,我真编不出来。我知道梁姑娘最近跟龙姑娘忙着那脂粉作坊的事儿,您放心,她说我写,这总可以了吧?” “你是伺候乔鸢伺候得分心了吧?” “没有啊,主子!” “我索性送你们俩个药铺子,你们俩开夫妻档去?” 严琥珀哈哈大笑了起来,点点头道:“这主意不错!真是不错!还能给我们幽王府补贴点家用呢!” 昭荀一脸窘迫,笑着低头整理他那手稿去了。正在这时,一个侍卫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说道:“主子,这是游夫人送来的宵夜。” “很晚了吗?”元胤抬头问道。 “横竖是到吃宵夜的时候了,”严琥珀起身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满满地两盒子小菜点心,“主子,您是将就跟我们混,还是回去跟梁姑娘混啊?” 元胤看了看眼前这堆小签子,都是这个月各地送来的情报,不敢假手于旁人,都是他们四个自己整理的,往常还有雀灵,现下也指望不上了。他想了想吩咐侍卫道:“去跟梁姑娘说一声儿,我今晚不回去了。” “是,主子!” 严琥珀放完小菜,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顺手拿起了一张小签子看了一眼,说道:“哎,南宁那边有回复,冰残哥。” “什么回复?” “南宁那边的探子回报说,十一年前,蒙可舟曾经去过那儿贩过茶,曾遇过山匪抢劫,据官府卷宗记载,当时被抢的人就剩他一个活下来了,山匪全被一刀毙命了。” “然后呢?案子是怎么结的?” “蒙可舟跟官府说,当时来了个蒙面侠客,把山贼都杀光了,然后救了他,就这样。” 冰残翻了个白眼道:“南宁那穿官袍的脑子有病吗?这种桥段都相信?” “冰残哥,息怒啊!”严琥珀一边摆筷子一边笑道,“很明显是那位府衙大人嫌麻烦,想草草了事罢了。山贼杀人越货又不是什么彰显他名声儿政绩的好事儿,若不草草结案,会落人口实的。这样看来,当初蒙可舟是说了谎话。蒙面侠士?我怎么没遇上?” 元胤看了冰残一眼问道:“你找南宁那边查蒙可舟?” 严琥珀笑了笑说道:“哦,主子,您这几天忙还不知道,何止南宁那边,冰残哥让全国探子都在查蒙可舟!他这回是要把蒙可舟的老底儿全部翻出来!” 元胤接过严琥珀递过来的筷子往碗沿上一敲,看着冰残笑问:“我说,你想干什么啊?我记得我好像是让你查蒙可心吧?你下命令的时候不会舟字和心字写错了吧?” “不是写错了,主子”昭荀接过话笑道,“冰残哥发下去的手令写的是查蒙可舟兄妹俩。” “你查蒙可舟干什么?”元胤继续追问冰残道。 冰残抿了口酒,面不改色地说道:“就是想查。” “调动我惊幽城全国暗探去查一个蒙可舟?你这动作是不是有点过了?” “主子,”严琥珀坐下来笑道,“您忘了,蒙可舟为什么会被我们关了这么久?当初蒙可舟可是被庄允娴连累的。他一个买卖人,拼死拼活地要帮庄允娴,您想想,冰残哥查他情有可原吧?” 元胤在心里为他全国那几百个探子默哀了,为了查个情敌,他这个比亲哥还亲的哥居然动用了全国情报网,服了他了! 冰残才不管这三个的眼神呢,一边吃一边面不改色地问道:“除了南宁那边,再没别的了吗?” 严琥珀道:“刚巧抽到南宁那张,其他的还不知道呢!不过,冰残哥,我觉着庄允娴不像喜欢蒙可舟的吧?两人差了近十岁呢!” “那你能解释蒙可舟为什么那么帮她吗?” “蒙可舟不是说了吗?早年被庄允娴救过,欠过庄允娴一回……等等!”严琥珀忽然打住了话,拿起那张南宁递上来的签子看了看说道,“早年?十一年前算不算早年?” 元胤和昭荀一口同声道:“算!” “如果,蒙可舟早年只遭过这么一回劫,也就是说,当初他编出来的那个蒙面侠士极有可能是庄允娴。可他为什么不说是庄允娴呢?”严琥珀纳闷道。 “庄允娴当时还是青川牧场的人,有所顾忌吧!”昭荀道。 “这可能是其一,”元胤点头道,“其二,若蒙可舟明知道庄允娴是青川牧场的人,还义无反顾地帮她,这就不太对劲儿了。一般买卖人,像蒙可舟那样有几代家业的人,是不愿意跟江湖人士沾上边儿的。” “兴许蒙可舟心肠好呗!要不然就是他真的很喜欢庄允娴!”严琥珀说完这话忙对冰残笑了笑说道,“冰残哥,别误会,我相信庄允娴的眼光不会那么差的。” 冰残直接甩了他个白眼,元胤和昭荀都低头笑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庄应言之死 正说着,雀灵推门走了进来。严琥珀忙转头冲她笑道:“怎么了?睡不着啊?” 雀灵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严琥珀腿上,抢过他手里的筷子夹了一块肉松姜丝饼放进嘴里说道:“我来清静一下!再不躲开,都要被明珠烦死了!” “明珠在干什么?” 雀灵斜眼瞟着昭荀,一脸怪笑地说道:“昭荀叔叔,过几天指不定您会有新衣裳穿哟!我给您挑拣了淡青色的,就是比嫩竹叶稍微淡点的颜色,您觉着好看吗?” 昭荀笑问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啊?我们雀灵会做衣裳了?不给琥珀做,给我做?有什么小心思啊?” 雀灵托着下巴笑米米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了是我做呀?我呢,只是帮忙挑拣了您喜欢的颜色,冬儿姐呢只是帮忙裁剪了,剩下的活儿是由谁来做,不用我说了吧?” 昭荀脸色骤然变了,其他几个全都笑了起来。不用问了,除了明珠,还有谁呢?昭荀一脸惶恐地问雀灵:“真的啊?” 雀灵眨眨眼睛道:“是真的,要不然你去我院子里瞧一眼呗!人家正点着十二支蜡烛缝着呢!” “她会……会做吗?” “不会可以学呗!我娘跟她说了,要学做一个温婉贤惠,端庄大方,还有那什么来着呢?哦,心灵手巧的好媳妇!” “游夫人能不能别弄这些事儿啊?”昭荀一脸哭相道,“温婉什么呀?她一温婉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雀灵,你回去跟你娘说说,别这么整了,她不疯,我先疯了!” “哈哈哈……”几个人笑得东倒西歪。 雀灵笑得在严琥珀怀里打抖,放下筷子说道:“昭荀叔叔,人家明珠是真心想改过的,您就给她一个机会呗!指不定能改成乔鸢姐那样的呢!” 昭荀翻了个可怜的白眼低头喝酒去了。雀灵顺手拈了张小签子道:“这个月的又报上来了,为什么不叫上我啊?我又不是残废了,什么活儿都不用干了!” 元胤道:“你一边待着去吧!万一有点闪失,你娘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没那么严重吧!咦,这张是龙泉驿那边送来的,你们在查龙泉驿蒙家吗?” “对啊!”严琥珀贴过脸去看了看说道,“这是龙泉驿派去的探子送回来的。” “写什么?”冰残抬头问道。 “探子说,去蒙家里里外外暗查了个遍,压根儿没有《草言录》的下落,看来蒙可舟父女真没说谎。不过……不过在蒙家一个暗室里找一个牌位。那蒙可舟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啊?居然在暗室里放牌位?” “什么牌位?”冰残追问道。 “牌位上写着——”雀灵抢先答道:“恩侄……庄……庄应言之灵位!” “噗嗤”一声,昭荀和元胤同时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雀灵呀了一声,往严琥珀怀里靠了一下喊道:“两位叔叔干什么呀?喷人家一脸的酒……” 话没说完,冰残忽然起身,一把抓过雀灵手里的那张签子。雀灵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冰残脸色全变了,不知道该有铁青还是用乌黑来描述了!总之,就想暴风骤雨即将来临时那么阴黑吓人! “啪!”地一声,冰残将小签重重地拍在桌上,冲旁边侍卫喝道:“给我把蒙可舟带出来!” 严琥珀见冰残脸色极端不对劲儿,忙护着雀灵问道:“冰残哥,出了哪门子事儿啊?那个庄什么玩意儿……” “庄应言!”雀灵重复了一句。 “对,那个庄应言是谁啊?你认识?主子,和昭荀哥你们都认识?” 冰残坐了下去,不发一言,可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却没劈开的冰山,不对,是乌冰山一样!往那儿一坐,元胤都觉着有点压抑了。 元胤朝严琥珀递了个眼神后,问冰残:“我记得,你好像给龙翠月的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应言吧?巧合啊?” 这事昭荀也知道,是前几天遇见龙翠月的时候无意中听说的。所以刚才他和元胤一听这个名字就有些不淡定。 冰残还是不答话,像尊千年死土佛似的坐在那儿,脸色可以吓死一般胆小的。他沉默了片刻后,又吩咐侍卫道:“把蒙芙如也带出来!” 这口气俨然是要逼供了。元胤看出点端倪来了,放下筷子又问道:“姓庄,也叫应言,你别告诉你跟庄允娴还有个儿子啊?” “我知道的话我现下还用问蒙可舟吗?”冰残毫不客气地回了元胤一句,这亲哥的火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那你激动什么?”元胤也调高了音量,“听到个名字罢了!我看你这架势是要把蒙可舟父女吞下去似的! “你知道个屁!” 昭荀和严琥珀夫妻扭过脸去偷笑了。这两人一斗嘴,他们基本上属于闭嘴看戏的份儿。 “好,”元胤敲了敲桌面说道,“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说说,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你当初和庄允娴说好了,生个儿子就叫应言吧?不提这事儿我还忘了,冰残是你的混名儿,你本来就姓应!” “我这会儿不想跟你说话,一边待着去!” 元胤抄起手,靠在椅背上点点头道:“行,我看你能审出什么来。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问归问,不能伤了他们俩父女的性命,《草言录》的事还没完……” “还用你废话?”冰残甩了元胤一个白眼。 那三个已经笑得快憋不住声儿了。元胤看着冰残那样子,自己都觉着好笑,随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好,我看你能不能审个儿子出来!” 这时,蒙可舟和蒙芙如都被带了出来。冰残起身走到蒙可舟跟前,面色冰冷地问道:“我现下问你一件事,你若老实回答了,兴许我还能放了你们父女俩,若你隐瞒不说,后果你该是知道的。” 蒙可舟一脸无奈地说道:“大人,关于那《草言录》我知道的都说了,没再多的了。” “我不是问这事儿!我问你,你跟庄允娴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我早就跟严大人说过了,我跟她早年……” “多早?”冰残冷冷地打断了蒙可舟的话问道。 “多早?大概……” “别跟我说大概!”冰残喝了一声道,“你最好这会儿先清醒清醒你的脑子!否则你一句话就能要了你女儿的命!” 蒙可舟忽然意识到,冰残是来真的,不像往常那几回小打小闹了。他略微斟酌了片刻后说道:“我和庄姑娘认识很久了,大概……不是,应该是在十一年前吧。” “怎么认识的?” “这……” “琥珀,念给他听!” 严琥珀拿过那张南宁递上来的签子照着念了一遍,蒙可舟的脸色果然变了,有种被看穿了的慌张。等念完之后,冰残再问他:“记起来了吗?你要再跟我装糊涂,我就把蒙芙如吊上去,你自己想清楚了!” “大人啊,”蒙可舟有些心虚地问道,“您问这事儿做什么啊?” “赶快回答吧,”严琥珀在旁说道,“要不这位哥真的会把你女儿吊上去的,主子都拦不住啊!蒙先生,你呢就照实回答,不必有其他顾虑,我们也不会把庄允娴怎么样的,就是想知道知道当初是怎么个事儿。” 蒙可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是,的确如严大人刚才说念的那样,当初我说的那个蒙面侠士就是庄姑娘。我之所以不说,你们也该知道的,她是青川牧场的人,我怎么能说呢?说了就等于连累她了。” “所以当初那些山贼都是她一个人杀的?”冰残问道。 “对,当初我和我的伙计在南宁城外一处民宿里落脚。谁曾想到啊,半夜来了伙儿山贼。巧的是,庄姑娘当晚也是在那儿。我的伙计全给山贼杀了,好在庄姑娘救了我,否则我也活不到现下。” “除此之外呢?你和庄允娴的过往就这么一点?” “那是自然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少跟我说这些佛偈!” “原本如此啊,大人!庄姑娘救过我,那我自然应该报答她……” “琥珀!”冰残下令道,“把蒙芙如吊起来!” 一旁的蒙芙如脸色霎时白了。蒙可舟慌忙央求道:“大人,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真的再没隐瞒的了!” “隐瞒没隐瞒你心里有数!琥珀!” 琥珀拍了拍雀灵的屁股,让她站了起来,这才慢腾腾地绕出椅子说道:“蒙先生啊,我都跟你说了,老实招供吧!何必整得你女儿受罪,我辛苦呢?” “我真的没说谎啊!”蒙可舟忙说道。 “那就没法子了,”严琥珀拿了根粗铁链子走到蒙芙如跟前说道,“蒙小姐,我一般不想对姑娘家下狠手,可你也看见了,你爹始终不肯说啊!你往上瞧一眼,这大厅有五米高,待会儿呢你就会被吊上去,吊上去之后呢,我们家冰残哥绝对会让我再把你嗖——地一声放下来,哐当一声……你该知道了?” 蒙芙如已经吓得脸色发青了,转头看着蒙可舟问道:“爹,我其实一直也不明白,你到底欠了庄允娴是什么?非得用我们蒙家一家人的性命去还?今天您要我的命,我没话可说,我是您女儿,命是您给的,不过您能不能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啊?” 蒙可舟面呈难色,似乎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琥珀!”冰残又喝了一声 “对不住,蒙小姐,忍着点吧!”严琥珀将铁链上的锁扣扣在了蒙芙如那单薄的手腕上,这一扣,蒙芙如到底还是哭了。就算是个精明的女掌柜的,可这样的事儿终究是没遇着过的。 蒙可舟心慌不已,忙向冰残求饶道:“大人,这事儿跟我女儿没干系啊!您要吊就吊我吧!” 一阵锁链拉拽的声音,紧跟着是蒙芙如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声!眨眼间,她就被吊上了五米的大厅上空,晃悠悠的,像一块风吹肉。 “蒙可舟,”冰残瞪着他说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是你说了实话,这事儿便了了,若你不肯,我就让琥珀松手,后果你是知道的。” “大人,”蒙可舟下跪道,“这事儿真跟我女儿没干系啊!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庄应言!”冰残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为什么你的暗室里有庄应言的牌位?那个庄应言是谁?” “庄……”蒙可舟声音颤抖了起来,仿佛有种莫名的惶恐,眼帘很自然地垂了下去。 冰残看出些端倪了,手一抬,对蒙可舟说道:“你可以选择不说,但你女儿就得为你赔命,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我数到三,你要再不说,我就让琥珀放手!” 厅内的气氛忽然肃杀了起来。蒙可舟抬头看了一眼被吊着蒙芙如,咬了咬牙道:“可我答应过庄姑娘不说的……” “那你就留着那个秘密给你女儿备棺材吧!琥珀,放!” “不要啊,大人……” 蒙可舟话未说完,一阵铁链放下的声音就响起了。蒙芙如那尖锐且胆怯的声音瞬间震响了整个大厅! “大人……”蒙可舟心急如焚地喊道。 严琥珀手一紧,铁锁停了下来。其实蒙可舟不喊,他也不会把蒙芙如摔下来,只是想吓吓而已。可蒙芙如已经吓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轻声地抽泣了起来。 “想说了吗?”冰残冷冷问道,“这是最后一个机会!” 蒙可舟垂下头去,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横竖我已经对不起庄姑娘了,只当再对不住她一回了。我说,南宁的事儿我都告诉您!求您放了我女儿!” 严琥珀把蒙芙如放了下来,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锁扣。蒙芙如已经面如墙色,满面泪痕,浑身还在微微颤抖。严琥珀无奈地冲她笑了笑说道:“蒙小姐,对不住了,稍微喘口气儿吧!听你老爹说说他的旧事儿。”他说完起身对蒙可舟喊道:“蒙老爷,你该说了吧!要不然,我再把你女儿吊回去?” 蒙可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儿也一直是我的心病,我本答应过庄姑娘不会再提的,没想到又得翻出来说。唉!我之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只是漏了一样儿,就是那庄应言的事儿。” “庄应言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昭荀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你家暗室的牌位上会写着恩侄两个字?是你侄儿?” 蒙可舟苦笑道:“惭愧!是我自认的罢了!那庄应言死的时候也不过才一岁半而已!” “什么?”众人都惊呆了。冰残更是脸色骤变,蹲下去,一把抓着蒙可舟的衣襟问道:“你说什么?才一岁半?谁的孩子?” 蒙可舟摇头叹息道:“还能是谁的?自然是庄姑娘的!” “天哪!”雀灵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冰残抓着蒙可舟衣襟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随即使劲地晃了两下,咬紧牙关问道:“他怎么会死?” “当时山贼追得紧,庄姑娘让我替她抱着孩子,她抵挡着山贼,就这样我们从民宿后院门跑出去,打算沿着山路往山上去,好歹能逃过这一劫!可谁能想到啊……”蒙可舟难过地摇头道,“我当时跑得太着急了,完全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就滑下了坡……我倒只是摔了个头破血流,可那孩子太小了,这一摔就给……摔死了!” 整个大厅都彻底安静了下来。蒙芙如已经从刚才的惊恐中抽回了神儿,听见父亲这番诉说,陡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父亲这些年赔上性命都要帮庄允娴,因为他欠着庄允娴一条命啊! 冰残彻底冰封了,瞪着老大一双血红的眼睛,拳头上青筋暴胀,说不出半句话来了。蒙可舟继续说道:“事后,庄姑娘把山贼全都杀光了,一刀一个,我现下想想都觉着害怕!后来,我们把孩子就地埋在了那坡边,写墓碑的时候,我问过庄姑娘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她告诉我说就是叫庄应言……我知道的事儿全说了……” “我杀了你!”冰残忽然双手掐住了蒙可舟的脖子。旁边的蒙芙如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严琥珀离得最近,上前想扯开冰残的手,却被冰残反手一拳,打翻在地上。 雀灵吓了一跳,刚想去帮忙,却被元胤喝了一声:“一边待着去!”他赶紧跳了起来,跟昭荀一左一右地去掰他的手。可他已经愤怒之极了,两只手像钳子似的死死地掐住蒙可舟的脖子,几乎快把蒙可舟掐断气儿了!蒙芙如在旁边吓得魂都快没了! “哥,你放手!”元胤一边用力地掰一边说道,“你掐死了他也没用啊!他也不是故意的!放手!赶紧放手!” 严琥珀翻身爬了起来,来不及抹去嘴角的血,赶紧从后面抱住了冰残,三个人合力这才把冰残拉开了。蒙可舟仰面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蒙芙如赶紧爬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喊道:“爹,您还好吧?您醒醒啊!” “放开!”冰残甩开了那三人,转身就踹翻了身后那张案桌,碗碟残羹碎了一地。雀灵赶紧跳开,躲到了严琥珀身后。抓着他的胳膊看着冰残道:“冰残叔叔要疯了吗?” 冰残那脸色看上去红不红,黑不黑,白不白的,就像要发疯了似的。他不用问庄允娴也知道,算算日子也该清楚,那孩子的确是他的。而他当初也跟庄允娴说过,若是生男孩就叫应言。 “冰残哥……”昭荀试着说话道,“你先冷静一下……” 冰残忽然转身就往外冲去,元胤快他一步,挡住了他说道:“你这会儿去找庄允娴合适吗?她藏了这么久的伤一下子给你连根拔起来,你不想想她受得住吗?” “滚开!”冰残一记右勾拳直接打在了元胤的脸颊上,将元胤打得嘴角出血。 昭荀和严琥珀雀灵都愣住了!他们没有见过冰残打元胤,虽然这并非是第一回了。 元胤往后踉跄了两步,快速站稳后,又上前挡住了正往外冲的冰残,来不及擦嘴角的血,说道:“你这么冲出去,是打算跟她同归于尽,还是百年好合啊?你先自己冷静一下,再想想怎么去问她……” 话未说完,冰残扣了元胤的胳膊,一个充满火气的后肩摔,将元胤直接摔在了地上!昭荀和严琥珀这才回过神来,一个去扶元胤,一个去拦着冰残。可冰残什么都没说,怒着一张脸转身冲出了幽关大门! “冰残哥……”严琥珀喊道 “让他去!”元胤从地上坐了起来,用大拇指擦了擦嘴角血。这一拳够狠的,直接打得他牙龈出血了。 “主子,不管冰残哥了?让他去找庄允娴?” 元胤吐了口血唾沫,说道:“你拦得住吗?横竖他们俩要真同归于尽了,我搭两副棺材!” “主子……”昭荀蹲在元胤跟前,哭笑不得道,“您怎么也跟着说气话儿?您先起来吧,回东院去歇着。” 元胤看了一眼蒙芙如,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明天就可以放你们出去,但你们暂时还不能离开惊幽城。《草言录》的事还没完,你应该明白吧?” 蒙芙如点头道:“我明白了。王爷放心,我和爹会暂时留在惊幽城,等《草言录》的事儿过了再说。多谢王爷刚才出手相救,要不然我爹就……” “行了,先把他们带回去吧!琥珀把这儿收拾了,雀灵你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往后遇到这种事儿,有多远躲多远,你凑过来除了挨揍还能帮什么忙!” “哦……”雀灵心有余悸地点头道。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回看冰残叔叔揍了主子叔叔,心里有点好笑,却也有点害怕。 严琥珀转身道:“回去,雀灵,别再这儿待着了。谁知道冰残哥会不会又发疯跑回来,赶紧回去!” 雀灵一溜烟地跑了。随后,昭荀也跟着元胤回了东院。已经睡下的芜叶听见有踢门的动静,赶紧起身上楼。一看到元胤那脸,她就惊了:“王爷,谁把您给打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梨花夫人的墓在哪儿 元胤把身子往软枕上一躺,什么话都没说。昭荀吩咐道:“去煮俩鸡蛋来给王爷敷敷脸。” “哦,知道了!” 芜叶刚刚下楼,游仙儿等人就来了。原来雀灵没回自己院子,这么大新闻她哪儿能憋得住,迫不及待地跑去跟游仙儿说了。一听说元胤挨揍了,游仙儿便急匆匆地跑来了。跟她来的,那自然也有唐宣贞了,谁让雀灵嗓门那么大呢?整个院子的都给她吵醒了。 游仙儿进门后往元胤脸上一瞧,生气地问昭荀:“真是给冰残打的?” 昭荀笑了笑说道:“那还能有假?我和琥珀也不敢动手啊!” “这叫什么事儿呀!”游仙儿往凉塌上一坐,凑过去细细地看了看元胤的脸道,“别说是亲主子了,就是自己弟弟也没他这么下手啊!” “冰残哥也是一时太气了……” “他气个屁!”游仙儿上火道,“要说那孩子的事儿,当初庄允娴第一回来找他的时候,两人说清楚不就完了?至于闹到现下这地步吗?那是他和庄允娴的事儿,揍元胤干什么?打小像亲弟弟似的在自己跟前养大,他倒真下得去手!”她说完又对元胤道:“他们俩的事儿你别跟着参合了!他们爱玩儿什么花招由着他们去!一块儿殉情一块儿私奔,横竖都由着他们,你别管了,当心把命搭进去!闹腾了这么些年,当完诱饵不说,还得把命搭上啊?” “没多大的事儿。”元胤侧身靠在软枕上说道。 “还没多大的事儿?真的要了你的命儿才算事儿啊?你也是,揍你还不会还手啊?”游仙儿从昭荀手里接过三七止血汤递给他说道,“你也该狠狠揍他一拳,叫他清醒点!起来,把嘴里的血都吐出来!” 元胤坐了起来,冬儿捧过了痰盂,让他把嘴里的血都漱出来。一连漱了五六回,才算把血水吐干净。游仙儿接过杯子,担心地问道:“没再伤着别的地方吧?” “没有。”元胤又靠了回去。 “跟你说元胤,”游仙儿拍了他胳膊一下道,“他和庄允娴的事儿你真别管了!瞧他把你打的,我看着都心疼!多久没看你伤过了?真是气死我了!” 昭荀笑道:“夫人,您也别生气了。谁遇着这事儿不着急上火呢?冰残哥是没了个孩子,难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我知道他难过,谁不难过呢?我想想也觉着那孩子可怜啊!一岁多就没命了,真是个没福的!可昭荀你想想,早些说开了,不就没事了吗?庄允娴也是,藏着干什么呀?这又不是多丢脸的事儿!自己一个人难受吗?对了,鸡蛋呢?煮鸡蛋没有?” “已经让芜叶去煮了,”昭荀说完问元胤,“主子,真不管冰残哥了?” “由着他去吧,”元胤懒懒地望着窗外说道,“不去了这口火气,他心里也难受。” 这时,唐宣贞捧了一盏茶过来,递到游仙儿手里,看着元胤说道:“王爷,这是薄荷珍珠茶,我现成拿芜叶煮的茶点的,最是定神下火的,您赶紧喝下去吧!” 元胤从游仙儿手里接过茶盏道:“你们都回去吧,我没什么事儿了。” 游仙儿不放心道:“我一走,你指定不会拿鸡蛋敷脸,明天还想肿着个脸儿不出门啊?我等芜叶拿了煮鸡蛋来了给你揉揉再说!” “不揉。”元胤一口喝完了茶,把茶盏丢回给了游仙儿,“又没多大点事儿,都回去吧。” “打算这几天都不出王府了?叫梁姑娘看见了还不得笑话你?再过几天都中秋了,你打算肿着那张脸出去见人啊?我还说明天让你跟我一块儿去慈安署呢!” “让梁兮兮跟你去。”元胤摸了摸自己发烫微肿的脸道。 “我也打算让她跟我一块儿去,可你好歹是这一城之主,中秋之前去一趟慈安署,往后那公文上也好添几笔啊!省得朝中那些无事生非的人老是拽着几个月前的乱子参你,你说是不是?这下好了,脸肿成这样,再不揉揉,明天能出得了门儿吗?” 正说着,芜叶捧了两个滚烫的去了壳的鸡蛋进来。唐宣贞忙拿自己的卷帕裹了一个,递到游仙儿手里。游仙儿刚伸手过去,元胤就挡开了:“你先回去,我自己来。” 游仙儿把鸡蛋塞到他手里,起身吩咐芜叶道:“去蒸两个蛋羹来,闹到这会儿肚子也该空了。” “是,夫人!” 游仙儿随后带着唐宣贞等人离开了东院。她们刚去不久,严琥珀便匆匆跑来了:“主子,冰残哥没在客栈找着庄允娴!” “庄允娴哪儿去了?”元胤一边揉着脸一边问道。 “不知道,我现下正派人找着呢!” “找着就带我这儿来,别叫那疯子看见了。” “知道了!不过主子,叫他们俩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元胤抛了抛手里的鸡蛋给昭荀说道:“让他们俩这会儿碰面?你指望他们能惺惺相惜抱头痛哭啊?” “那倒是啊,都是一样儿脾气!” “你先回去吧,昭荀回宅子去,明早把梁兮兮接过来。” 昭荀出了王府后,便回宅子那边去了。他刚走上二楼,就看见淡淡的月光下坐着个人儿,仔细一看,竟然是兮兮!兮兮正坐在台阶上,单手托着下巴,眼神放空地望着院子里的树,另一手握着那个令牌。直到他走近时,兮兮都没察觉到。 “梁姑娘,你没睡啊?”昭荀奇怪地问道。 兮兮这才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散涣地看着昭荀,脸色不太好。昭荀又问道:“你又做噩梦了吗?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不记得了。”兮兮答道。 “不记得了?那你坐了多久了?外面风凉,进去吧!” “赵元胤呢?” “哦,主子在王府,有些紧要的事儿暂时回不来。他让我明天接了你去王府,跟游夫人她们一块儿往慈安署去。” “去干什么?” “中秋之前,夫人要到慈安署去走一遭,瞧瞧那些难民,分发点心意。” “哦……”兮兮缓缓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手里的令牌问道,“昭荀先生,你们那位过世的梨花夫人在城外有墓?” 昭荀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你怎么想起这事儿了?” “随便问问。那她的墓在什么地方啊?” “紫鹊村。” 兮兮瞳孔一张,闪过一丝惊讶:“紫鹊村?为什么送到那儿去?” “哦,那是主子的意思。梨花夫人跟主子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梁姑娘,谁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兮兮摇摇头道。 “那你去歇息吧,要不了多久就天亮了,到时候我叫你。” “嗯。” 兮兮转身跑回了三楼上。昭荀有些奇怪,招来了侍卫问道:“梁姑娘在这儿坐了多久了?” “两个多时辰吧!” “这么久?她一直没睡?” “起初是睡了的。主子派人来传话的时候她就睡了,可后来不知怎么了,像是做了噩梦,惊醒了之后就一直在这儿坐着。” “什么都没说?” “没有。属下问过她要不要去王府,她说不用。” “那她怎么突然想起问梨花夫人的墓在哪儿呢?罢了,你去吧!” 天亮之后,昭荀叫醒了兮兮。兮兮的神情有些倦怠,一出门就开始打哈欠了。昭荀撩开轿帘让她钻了进去,问道:“梁姑娘,你昨晚又做噩梦了吗?” “嗯。” “你最近老是做噩梦吗?” 兮兮冲他笑了笑说道:“兴许,昨晚是最后一回了。” “呃?” “走吧,昭荀先生,不是还要去王府吗?让乳……游夫人等太久了不好吧!” 昭荀点点头放下了轿帘,吩咐轿夫起了轿。 此时在游夫人小院的伙房里,芜叶快步地走了进去,对正在装盒的冬儿笑道:“我又省事儿了!还是冬儿姐姐知道心疼我!” 听到声儿的唐宣贞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看了一眼芜叶问道:“你怎么来了?” 芜叶向来不喜欢唐宣贞,口气冷淡地回答道:“我自然是来取王爷早饭的啊!宣贞小姐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唐宣贞有些惊讶,送去东院的饭菜向来都是她或者冬儿送去,从来不曾让芜叶来取过。只听见一旁的冬儿笑道:“是夫人心疼你,可不是我心疼你!夫人一早醒过来就惦记着王爷昨晚连宵夜都没吃着,就喝了碗蛋羹,赶紧叫我们备了这些东西。来,都交给你了,赶紧带上去吧!” 芜叶冲唐宣贞哼哼地斜瞟了两眼,从冬儿手里接过的食盒转身回去了。冬儿扭头看了一眼唐宣贞笑道:“宣贞小姐别介意,这是夫人的意思。王爷不久后怕是要再娶了,不好让宣贞小姐再出入王爷的小楼了。夫人是好心,怕别人误会了宣贞小姐,您该明白吧?” 唐宣贞心里一紧,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明白!王府人多口杂,若是传到那位梁姑娘耳朵里,只怕有是一场误会了。” “对了,夫人今早吩咐奴婢打点您中秋带回慈安署的礼儿,一会儿我拿了单子给您瞧瞧……” “不必了,那些东西我自会打理的,横竖只是回家一趟。” “看来宣贞小姐果真是生气了?”冬儿含笑说道,“奴婢能明白,但也希望您能明白夫人的难处。奴婢跟在夫人身边这么久,除了雀灵小姐和明珠郡主,她从来没对旁人这么好过。奴婢知道您是个明事理的人儿,从前又是大家闺秀,想必能体谅吧?” “冬儿你言重了。我唐宣贞于王府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过了中秋,我便会离开,做个云游姑子去。其实早先我也这么打算过,现下是时候动身了。” “做个云游姑子并非易事,还请宣贞小姐再三斟酌。” “若是你想劝我嫁人那就不必了,”唐宣贞摇摇头道,“我是宁缺毋滥的。若是没个中意的,我不愿意草草把自己嫁了。做个云游姑子,兴许还来得自在些。” “既然宣贞小姐打定了主意,一切全凭您自己拿主意。对了,夫人说慈安署那边要先去打理,奴婢不跟您多说了,先去那儿……” “我去吧!”唐宣贞接下围裙,有些失落地说道,“横竖我也没别的事儿。” “那就有劳宣贞小姐了!” 唐宣贞回房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正坐在窗前整理云鬓时,甘蓝推门进来了,脸色不太好。唐宣贞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谁又惹你了?” 甘蓝朝屋外努努嘴道:“瞧不惯那样儿的人儿!得瑟什么呀?还大理公主呢!我要活到这份儿上,一头撞死得了!” 唐宣贞知道她肯定又是在院子里遇见镜台主仆俩了。镜台今天也会跟着一块儿去慈安署,是游夫人的意思。镜台好歹是正妃,出个面儿也是应该的。 “宣贞小姐,”甘蓝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说道,“您就没点打算?” “打算什么?”唐宣贞明知故问。 甘蓝撒娇道:“您要真不在府里了,奴婢怎么办呀?奴婢索性也跟你做云游姑子去,省得在王府里看那梁兮兮的脸色过日子!奴婢伺候过您,她指定不会给奴婢好日子过的!宣贞小姐,您当真忍心丢下奴婢吗?” 唐宣贞往铜镜里瞧了瞧,口气淡淡地说道:“有游姐姐在,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再怎么说,你也是游姐姐跟前的人。” “可您呢?真做云游姑子去?那才白白糟蹋人呢!宣贞小姐,”甘蓝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道,“奴婢真是替您不值!您瞧瞧,辛苦打理王府这么久,王爷就拿那些嫁妆打发了您,现下夫人也不替您说话了,看这架势是要生生地撵了您出门儿呢!那梁兮兮倒好,您前头把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她后脚便抄手来做掌家主母了,可叫她得意的!” “这些话,”唐宣贞从甘蓝手里扯过梳子道,“往后别再说了!仔细叫人听了去,告到那位梁姑娘耳朵里,那时候你才要吃不了兜着走。我走是铁定要走的,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呢?看她和王爷夫妻恩爱,百子千孙吗?” “您要真撒手走了,那可真便宜死那梁兮兮了!她一从龙泉驿来的丫头,顶多就是跟原先那位梨花夫人性子像点罢了,还有别的好处吗?王爷疼她也只是一时起兴,过些日子兴许就淡下去了。您要真走了,万一她失了*,只怕那公主又得跳脚出来扮小丑了!要不然,别的女人也会盯上王爷的。” “会吗?”唐宣贞缓缓垂下手,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喃喃问道,“会是一时兴起吗?” “怎么不会?”甘蓝急急地说道,“您瞧瞧人家明珠郡主,昭荀大人那么不喜欢她,谁看不出来啊,可她也舍得为昭荀大人改改脾气,连衣裳都做上了。您原本就是个可人儿,最是熟悉您那堂姐的脾性了,您要依着她那样儿改改,只怕会更招王爷喜欢呢!” “容姐姐那些事还提来做什么?” “您傻呀!您想想,您那堂姐终究才是王爷第一心尖上的人儿,她那牌位放在王府里多少年了?虽说她没名份儿,那跟有名份儿的差不离儿了!若说那梁兮兮做了秦梨花的赝品,那您大不了做回唐宣容小姐的赝品,这总成吧?” 唐宣贞微微颦眉道:“梁兮兮甘心做秦梨花的赝品,我可不愿意做容姐姐的赝品。那样的话,王爷一辈子记着的还是容姐姐罢了!” “哎哟,我的宣贞小姐啊!您怎么就这么拧呢?难怪钟大娘都说您倔得慌呢!您现下不想法子留在王府,果真去了,没准一年半载回来,王爷怀里搂着的又是另外一个女人,到那时候有您气断肠的时候。钟大娘说的不错,好赖您要想法子留在王府才行啊!” “怎么留?你说得也太轻巧了!” “招婿啊!”甘蓝脱口而出。 “招婿?” “可不是吗?从前梨花夫人还在的时候,夫人不是说过舍不得您吗?说替您招个人上门也是行的。您何不招个老实可靠的男人上门儿,一来留在王府里,二来……” “是我娘跟你说的这些话?”唐宣贞轻声喝道。 甘蓝冲她讨好地笑了笑说道:“话是钟大娘跟奴婢说的,可想想理儿也不糙啊!” “你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吗?哪儿是为了我留在王府,是为了王爷陪出来的那份嫁妆!”唐宣贞气得拍了拍桌子道,“若照她所说,招个人儿上门留在王府里,往后呢?顶着别人媳妇的名份儿gou搭王爷?那才下作呢!” 唐宣贞起身把梳子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儿。甘蓝瘪瘪嘴,耸肩道:“还不乐意上了?谁让你自己没本事,都大半年了,连王爷的边儿都没沾上!现下要给赶出王府了,自己难受冲我发什么火儿啊?哼!” 且说唐宣贞心气难平地出了王府大门,却在门口看见兮兮从轿子里走了下来。她不得不收敛起怒容,跟昭荀和兮兮打了个招呼。正想走开时,兮兮开口道:“昭荀先生,请你先走一步,我有些话想跟唐姑娘说。” 昭荀点点头,自己先进王府了。他走后,唐宣贞一脸纳闷地看着兮兮问道:“梁姑娘,你一大清早的想跟我说什么?慈安署那边还有事儿呢!” 兮兮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唐宣贞一眼,笑道:“唐姑娘在王府住了多久了?”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想来也该有大半年了吧?凭着游夫人干妹妹和唐宣容亲堂妹这两个身份在王府里过得可是风生水起呢!” 唐宣贞脸色陡变,不满地说道:“梁姑娘,你有什么话请直说,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谁都知道王府的宣贞小姐是个大忙人儿,把王府里里外外都管照得滴水不漏,赵元胤爱吃什么爱用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别人都以为,秦梨花一死就该是你唐宣贞的天下了,兴许——”兮兮浅笑道,“连你自己都这么以为的!” “与你何干!”唐宣贞刚刚摁下去的怒火再起,“你要论王府之事,劳烦你进了王府,得了名份儿再来与我计较!我现下没空闲,不想跟你在这儿做无谓的争执!”她说完绕开兮兮走了。 “唐姑娘,”兮兮转身叫了她一声说道,“还记得我从前说过的话吗?” 唐宣贞转身冷笑道:“恕我没什么记性,记不住你想说的是哪一句了!” 兮兮缓步走近她跟前,放低了声音说道:“我说过,我不贪别人的,别人也别想来贪我的。钱财如此,男人也一样!” “你……”唐宣贞瞬间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不是当日在游仙儿小厨房里秦梨花对她说的那一句警告之言吗? “唐姑娘,你刚才你说得对,我现下是没身份跟你论王府之事。可等我进了王府,唐姑娘,你认为凭着你那两个用得不能再用了的身份,还能继续在王府待着吗?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出门儿,你自己掂量着吧!” “你怎么知道……”唐宣贞满面愕然地看着。 “你一准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秦梨花对你说过的话,因为我昨晚做了个梦,是秦梨花投来的梦,她问我为什么唐宣贞还赖在王府不走?这女人到底要在王府折腾多久?她让我见了你好好问问,要不然她可能会亲自去找你的哟!” 兮兮脸上透着一股诡异的笑容,看得唐宣贞头皮发麻。唐宣贞心里涌起一阵寒意,扭头便匆匆走了。兮兮在她背后高喊道:“唐姑娘,回头好好想想,指不定今晚她会来找你聊小话儿的!” 唐宣贞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看上去是有些被吓着了。兮兮嘿嘿一笑,看着她那有些慌张匆忙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就吓得要死啊?往后还怎么陪本姑娘玩儿啊?有胆儿就继续留在王府里吧,横竖本姑娘也是闲得慌!”她说完便进王府去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兮兮姐的小秘密 到了东院二楼上,兮兮一进门就看见元胤了,眼眶微微红了,仿佛有好几百年没见似的难受,可明明每天都厮混在一块儿啊! 元胤正和严琥珀昭荀坐在桌边吃早饭。抬眼看见兮兮那有些泛红的眼眶时,他眉心微微一皱,想起了刚才昭荀说的话,便问道:“梁兮兮,昨晚又做噩梦了?你那噩梦没消停了?” 兮兮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把心里那如潮水般的起伏强压了下去,她才不会这么笨这么快就暴露了呢!想想赵元胤那家伙居然在来龙泉驿的路上把自己稀里呼噜就“密西”了……虽情有可原,但罪无可恕!哼哼,不整回来本姑娘就不是秦……不对,是梁兮兮! “梁兮兮?”元胤见她盯着自己发神,以为是没睡好,便又喊了一声儿。 “干什么呀?人家听见的!”兮兮笑米米地往他跟前一凑,细细地在他脸上瞅了两眼,掩嘴笑道:“哎哟,冰帅那身手不是白练的呀!把我们幽王爷揍成这副模样了,真有勇气啊!真叫我佩服呢!” 元胤忽然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双扑眨扑眨的大眼睛,心想这丫头怎么了?难道真是心疼自己被打了? 兮兮基本上很少主动靠近过元胤,甚至可以说就没有过!就连睡觉,也是贴墙多一点,很少往他身边粘糊。经常是半夜元胤醒来,伸手把她从墙边拽回了怀里,可第二天醒来时,她又跟墙“贴面”去了。兮兮一直对元胤有种防备的心理,这一点元胤自己是知道的。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这丫头一进门就扑他跟前来了,眨着那双幽黑的大眼睛在他脸上看了个遍,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了。 “还好还好,没有破相,”兮兮忽然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元胤的脸笑道,“还能出去见人儿!要不然,可得去找冰帅要整容费了!” 元胤一直盯着她没说话,心里纳闷得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这是中了风了吗?还是忽然转性了?平日里要让这丫头挨自己近点都非得动手拽过来,今天还忽然对自己动起手脚来了?难道是佛祖显灵了? “干什么啊,赵元胤?”兮兮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道,“我长变样儿了吗?不是才一晚上没见吗?” 元胤回过神来,拨开了兮兮的手,看着她问道:“昭荀说你昨晚又做噩梦了?你又做了什么噩梦?” “嗯,”兮兮在元胤旁边的绣墩上坐下道,“是做噩梦了,做了个好可怕好可怕的噩梦呢!” “梁姑娘,你是怎么回事啊?”严琥珀给她舀了碗粥递过去笑道,“主子不在,你就做噩梦了?果真是离不开主子半步啊!索性搬到王府来吧!西院离东院好歹近多了!” 兮兮低头喝了一口粥,眉心乐出了朵小梅花,却没让他们瞧见。她抬起头说道:“我还不想回王府呢!对了,这粥又是那唐姑娘做的吧?哎哟,这可怎么得了啊!万一那唐姑娘走了,这王府里的人还吃饭不吃饭了?像王爷您这么嘴刁的,只怕要绝食了吧?” 严琥珀和昭荀都笑了起来。元胤抬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笑道:“吃饭就吃饭,也不怕噎着?吃过饭跟乳娘去慈安署。” “你不去吗?”兮兮转头看着他笑问道,“这张脸除了青了点,不仔细也瞧不出来啊!” “我不去了,我还有别的事儿。去了慈安署,得听乳娘的话,听见没?” “知道了。” 正说着,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进门,下跪道:“主子,找到庄允娴了!” “她人呢?”元胤丢了勺子皱眉问道。 “现下被属下们带了回来,没叫冰残大人发现,只是属下们也不敢把她带回幽关去,请问主子要把她放哪儿?” 元胤想了想说道:“带这儿来。冰残呢?” “大人好像在东城门那儿。他今早就下令,说不许放庄允娴出城。” “去把庄允娴带来。” 侍卫退下后,兮兮转脸冲元胤说了一句:“庄允娴又来了?” “你怎么知道庄允娴的?”元胤很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因为没人跟她提过庄允娴的事儿。 她忙低下头去,呼啦呼啦喝了两口粥,然后说道:“我……我听雀灵说的!”她几口喝完粥,顺手扯起桌上一条绢帕擦了擦嘴,递到嘴边时忽然觉着有股女子的脂粉香气,不禁垂头细看了一眼,那绢帕角上绣着个贞字。 她立刻转头,挥了挥手里的绢帕问道:“谁的?又是唐宣贞的?” 元胤看了一眼,有点没想起来。昭荀倒是想起来了,忙说道:“那是昨晚给王爷裹了揉脸的鸡蛋的,好像是游夫人的吧!” “哄我呢!”兮兮把绢帕丢在桌上说道,“这上面有那么大一个贞字,欺负我不认字啊?” 昭荀窘了,其实他知道是唐宣贞的,怕说出来兮兮不高兴,谁知道那绢帕上向来都有姑娘家自己的记号。兮兮转头嘟嘴看着元胤说道:“所以呢?昨晚唐宣贞这条沾了她香泪香汗且香得死人的帕子就在您老人家那青脸上滚了一晚上?” 严琥珀和昭荀立刻笑喷了。元胤斜眼盯着兮兮,欲笑未笑地说道:“昨晚*没睡,这会儿还挺精神的。赶紧去乳娘那儿,都还等着,让芜叶跟着你,别到处乱跑。” “哼!”兮兮把绢帕往袖子里一塞,气鼓鼓地走了。 她走后,严琥珀还在笑,元胤瞪了他一眼道:“还没完了?” “主子,”严琥珀止不住地笑道,“您不觉着梁姑娘今天的醋劲儿特别足吗?我瞧着,她搬回王府的日子快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有新夫人……不对,是侧妃娘娘了!哈哈哈……真逗!在您老人家那青脸上滚了一晚上……她真能想得出来!” “闭嘴!”元胤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兮兮今天特别地不一样儿。 丫头们刚撤了早饭,侍卫便把庄允娴带到了书房里。元胤屏退了侍卫和严琥珀昭荀,只留了他和庄允娴。 庄允娴看上去有些气愤,也有些纳闷,见了元胤便问道:“幽王爷,您这算什么?幽王府的人说话就是这样的?我记得冰残好像答应过我,会放我离开惊幽城的。” “你以为你还走得了吗?”元胤盯着她说道。 “怎么了?这是要反悔吗?”庄允娴冷笑道。 “如果他现下见了你,他估计得疯!” “什么意思?”庄允娴诧异地看着元胤问道。 “庄应言的事,你从头到尾都想瞒着,是不是?” 一听这三个字,庄允娴的脸色全变了,两只手不禁握成了紧实的拳头。她沉沉地呼吸了两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元胤问道:“是蒙可舟跟你们说的?” “你以为呢?” “呵!”庄允娴冷笑了一声,“当初的事儿只有他知道,还能有谁?” “庄允娴,瞒着这事儿对你有什么好处?”元胤肃色地问道,“你要早把这事儿说出来,你和冰残至于闹这么久吗?你是一直都不打算告诉他,是不是?” “对,”庄允娴那略显惨白的脸上扫过一丝自嘲的笑容道,“那孩子的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他说。” “为什么?” “除了当初自己的执念外,我自己也不想再提这事儿了,”庄允娴目光暗沉了下去,神色忧伤地说道,“当初在大理再遇见他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去了,从那时起我就没想过再把心底这段伤心事翻出来。” “可现下他已经知道了,满城在找你,你打算一走了之吗?” 庄允娴垂下头去,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让我出城吧,赵元胤。孩子的事儿他兴许会难过上一阵子,但过了那个劲头,他就会忘了的……” “是吗?”元胤打断了她的话道,“他要那么容易忘事儿,何苦跟你折腾到眼下这个地步?我问你,庄允娴,你是真想跟他恩断义绝了?” “嗯!”庄允娴轻轻地,却很吃力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兴许是累了吧,”庄允娴缓缓抬起头,望着窗户上透着的明亮的阳光说道,“我想……他应该比我还累吧!彻底地了断了,彼此分道扬镳,余下的日子才能好好下去。你不想这样吗,赵元胤?你不是很心疼你那个哥哥吗?放我出城,我会尽量不再出现在他面前。” 凭元胤的直觉和经验,他觉着庄允娴没说实话。这回来惊幽城,庄允娴的反差太大了,似乎在过去的半年里遇见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而庄允娴好像有心隐瞒,并不打算说出来。 过去十余年的交手,让元胤多多少少也了解这女人。脾气跟冰残一样儿的倔强,心里有事儿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他略斟酌了片刻说道:“你暂时只能留在惊幽城里。” “赵元胤……” “你很本事,把我们惊幽城最厉害的判官都快弄疯了。我要放了你走,只怕他不会放过我。你躲不过去的,庄允娴。” 庄允娴惨然一笑:“看来这回我真不应该来惊幽城,也不该来道这个别。” “你从前不是很恨我吗?觉着冰残离开你,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那是我太固执了,”庄允娴轻轻摇头道,“直到现下我才明白,我这十余年过得有多浑浑噩噩。正因为如此,我不想再耽搁他了。” “什么事让你想得这么明白?” 庄允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横竖是我蠢罢了。赵元胤,你想清楚了,把我留在惊幽城,不是什么好主意。” “主意好坏,我会自己斟酌。有一句话我必须问清楚。” “你问。” “你只是想跟冰残恩断义绝,并非对他没了心,对吧?” 庄允娴那双睫毛一颤,像是心底某样东西被击中了,轻轻地荡出了慌张的痕迹。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没有回答,但元胤已经知道答案了。 再继续问下去,元胤觉着自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以庄允娴的固执,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的。元胤之所以不让两人见面,是因为这十余年来,这两人见面就没好好说过话,不是动刀就是动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回偏又遇上孩子的事儿,元胤真怕两人固执起来互相伤了。不过,看现下庄允娴的态度,打起来的可能比较小。 元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刚想叫严琥珀进来时,严琥珀先破门而入道:“那个……那个主子,冰冰……冰残哥……” “慌什么?”元胤问道,“来了?” “可不是吗?怎么办啊,主子?我可不想挨揍了!昨晚挨的还没消疼呢!” “赵元胤……”庄允娴有点着急了,“你还是放我出城吧!” “怕了?” “我不是怕了……” “不怕就待着!琥珀,看着她!要是敢跑,直接了了,横竖那疯子也不想活了,我顶多搭俩棺材!” “是,主子!”严琥珀一边笑一边答道。 元胤开门出去了,严琥珀倚在窗边一边看一边笑。庄允娴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后,抬头问道:“他走了吗?” “没呢!”严琥珀透过窗户缝瞄着楼下笑道,“冰残哥跟主子这院子扛上了!我估计,他今天是不打算走了,早饭午饭晚饭,乃至宵夜都得在这儿吃了!庄允娴,我可是真心佩服你,天底下也就你这么本事儿能把我家冰残哥折腾成这样!” 庄允娴苦涩地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严琥珀道:“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严琥珀一边抄手看楼下两块冰对眼一边笑道:“你问。” “青芽儿不在惊幽城,那你们其他地方的探子可有她的信儿?” “这倒不清楚,”严琥珀收回目光问道,“怎么了?你真是在找那小丫头?” “嗯。”庄允娴点了点头。 “那小丫头不见了?” “对,半个月前她从青月堂偷偷跑了出来,现下也没个人影儿。” “那小丫头啊,”严琥珀又把目光望向了窗外道,“就是欠管教!上回被关在幽关里,那张嘴巴骂人就没停过!不过,还能指望青月堂那堂主教养出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出来?想都别想!那丫头就是没欠管教,当爹娘的都太迷糊了!” 庄允娴喉咙微微一紧,手心里冒出两股冷汗,把脸转向了一旁。 第三百三十章 算账的日子到了(一) 严琥珀并没察觉到庄允娴脸上闪过的那一丝尴尬,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的热闹。 冰残大人今天是真不打算走了!在院子里石桌上吃过早饭后,他便开始跟自己下棋。元胤不准他上楼,他也没往上硬闯,自己跟自己玩了起来。元胤懒得理他,招呼严琥珀看着庄允娴后,倒在凉榻上便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感觉身边坐着个人。睁开眼一看,居然是兮兮! 兮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盘腿坐在他身边,低头认真地编着根手链。兮兮像是去哪儿疯跑了回来,小脸红扑扑地透着汗珠子的痕迹。她轻轻地咬着下嘴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微微偏头仿佛在回忆该怎么编下去。 元胤早晨那点纳闷又涌上心头了,难道是因为昨晚那噩梦真的好可怕好可怕,以至于吓得她这么喜欢粘着自己了?要真是那样,元胤倒觉着该谢谢那噩梦了! 兮兮没发现元胤醒了,低头思索了一小会儿,好像还是想不起来,便自言自语着转身要下凉榻去。元胤立刻坐起了身,伸手就把她圈了回来。她轻轻地吓了一跳,转头问身后的元胤道:“你醒了?” “要去哪儿?” “去找冬儿,刚才跟她学编这个祈福手链,我没学到家,编到一半儿就忘记了。”兮兮晃了晃手里还没完工的五彩线手链说道。 “给谁的?” “给我自己的呗!”兮兮低头拨弄着手链笑道。 她没像往常那样动来动去,很不自在地想从元胤臂弯里逃脱,而是顺从地窝在了元胤的怀里,晃着半吊在榻边的腿儿,问道:“冰帅为什么坐在楼下啊?听丫头们说都坐了一上午了。” 元胤把下巴搁在她肩头上,说道:“不理他,他爱坐多久坐多久。” “因为他揍了你吗?” “只是想让他自己先好好冷静冷静。对了,叫你去慈安署,你怎么跑得一身热汗回来?” “从慈安署出来乳……游夫人又带我们去了趟城外寺里。翠月姐说想给贞儿捐个香名儿,往后好养些。” 元胤忽然想起枕儿那名字,现下再用应言估计不合适了。他便问道:“捐了个什么名儿?” “龙寅新。” “谁起的?” “那个小王爷咯!” “祺祥?” “嗯,他也跟我们一块儿去了。那主持姑子问大名儿时,翠月姐说还没起,他便随口说了一个,翠月姐觉着还行便用了。游夫人本来说不急,拿那名儿去算算八字儿的,可翠月姐说不用了,横竖是要捐的,多捐几吊钱,什么灾都挡过去了。” “哦……” 正说着,芜叶轻轻地推门进来了。兮兮安然地窝在元胤怀里,捋着她那几根绒绳,只当芜叶不存在。元胤奇怪地瞟了兮兮一眼,抬头问道:“什么事?” “游夫人请您和梁姑娘过去吃午饭。”芜叶道。 “知道了,对跟严大人说一声儿。” “是,王爷要沐浴更衣吗?” “嗯。” “奴婢这就去备水。”芜叶退出去时,好奇地往兮兮那儿看了一眼。等她出去后,兮兮坐起了身,回头问元胤:“不叫冰帅去吗?” “叫了他也不会去的。对了,梁兮兮,”元胤圈了她回怀里问道,“你今天怎么不怕我了?” 兮兮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了,眨了眨眼睛推开了元胤,从凉榻上跳了下来说道:“对了!我要去找冬儿了,你自己待会儿过来吧!先走了!”话一说完,她就跟兔子似的溜了出去。 元胤皱眉想了想,这丫头到底哪儿不对劲儿呢? 沐浴更衣后,元胤叫上严琥珀去了游仙儿的小院。他们去时,饭桌已经摆开了。游仙儿见了他们便问道:“冰残呢?那祖宗还在你院子里?” “嗯。”元胤在兮兮身边坐下道。 “又闹哪处啊?”游仙儿问道,“庄允娴人呢?” “也在那儿。” “啊?你不怕他们俩打起来啊?” “横竖就是两副棺材钱,我来出得起,”元胤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一会儿再去看是死是活,这会儿理他们两个做什么?吃饭吧!” “对了,元胤,”游仙儿又说道,“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省得你回头忙起来又几天不见人影儿。” “你说。” 游仙儿回头往伙房那边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道:“趁宣贞这会儿还在伙房里,我得跟你说说。今天我们去了寺里,她跟寺里一个姑子约好了,等过中秋就云游去。我虽说舍不得,可她自己拿定了主意也只好由她了。” “嗯。”元胤点了点头。 “当初不是说好了,等她出嫁的时候府里给份儿陪嫁吗?这事儿钟大娘今天跟我提了,她打什么主意我是清楚的,虽说没安什么好心,可话是对的。宣贞毕竟在王府忙活儿了大半年,不能这样空着手出王府啊!先别管外面人怎么说,我们自己得做得安心才是。你说呢?” “这事儿您瞧着办就是了。” “我是这样想的。府里那份嫁妆万不能落到钟大娘手里,往后还能留多少给宣贞呢?我是打算把那些嫁妆折算成银子,在钱庄给她存上,往后她到哪儿都能兑换着花,也方便不是?往后她要寻着好的人儿了,也不必府里添置嫁妆了,我出一份儿也就成了。你看如何?” “嗯,知道了。” 说话间,唐宣贞捧着一碗汤走了过来。在游仙儿身边坐下后,她抬眼瞟了瞟兮兮,目光颇有些怨恨,随后又低了下去。 酒饭过半,游仙儿跟唐宣贞提起了嫁妆折现银的事。唐宣贞一听,立刻对元胤摇头道:“王爷,宣贞说了,不会拿府里一分一毫的。请王爷收回成命!” 元胤低头吃着他的,没答话。游仙儿接过话说道:“宣贞,你真不必再推辞了!这银子是你该拿的,没谁敢说半句是非去!” “游姐姐,王爷,并非宣贞矫情。宣贞暂居王府已觉不安了,怎么敢再拿走那么一笔银子。横竖宣贞往后也是过着云游的日子,花不着那么许多银钱的,还请你们收回去吧!” “你难道还能云游一辈子不成?”游仙儿劝道,“终究是有回来的一日,不是?留着些银子傍身是对的。往后等你不想云游了,照样儿回来,还做我的干妹妹,不是好吗?元胤一片心意,你再推辞可就叫他下不来台了。” 唐宣贞抬眼巴巴地瞟了瞟元胤,见元胤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压根儿没答话的样子,心里颇有些难受。她斟酌了片刻后,转头对翠月说道:“龙姑娘,你不是要把慈安署改成胭脂作坊吗?不如我把这笔银子投到你那儿,如何?” 正在喂枕儿米汤的翠月一愣,问道:“我那儿?” “是啊,”唐宣贞冲她笑道,“我现下也用不着那些银子,倒不如投到你手里,横竖王府里也要另外拿出一笔银子投到胭脂作坊上帮你把作坊开起来。你要不嫌弃我做个甩手掌柜的,我投一股,如何?” 翠月放下汤勺笑道:“我哪儿会嫌弃你去?只是这买卖上的事儿向来是阴晴不定的。就连在王爷跟前,我也不敢打包票能准赚。你那些银子是傍身的,我可不敢拿,你还是留着吧!” “没这些银子我照旧活得好好的,”唐宣贞坚持道,“若是赔了,只当我没那个福气,谁也不怨,你看如何?” “我觉着还是不妥,不是我借故推脱你,买卖上我也只跟梨花搭过手罢了。现下王爷要留了我在城里做这作坊,我原本已经觉着压力不小了,倘若还要摊上你这笔傍身银子,我这心可有些受不住了。”翠月莞尔一笑推辞道。 翠月并非推脱之词,买卖上她只跟梨花搭手过,那也是因为梨花是脂粉买卖上的好手。元胤这回非要留了她下来办这作坊,她原本就觉着劳心,若受了唐宣贞这笔银子,她的压力的确不小。 唐宣贞正欲再劝时,兮兮忽然开口了:“唐姑娘若想钱滚钱,那倒挺容易的。” 唐宣贞白了兮兮一眼道:“梁姑娘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什么钱滚钱?” “那你是为了什么?依着我说,将银钱存在票号里也是死钱一堆儿,若要为往后打算,最好是在城里置宅子。你自家留一笔,余下的在城里置下几处宅子,没准等你回来时,那房价翻倍儿的涨呢!回头你就成了一地主婆了!” 翠月赶紧接了一句:“对呀!梁姑娘这主意很是不错呢!买宅子好歹也能保着本儿,不至于亏啊!” 可唐宣贞听了兮兮这话,不禁怒火中烧,心想你梁兮兮就那么想断了我回王府的路吗?若是在外置了宅子,即便云游回来,也指定没借口再住王府了!一想到这儿,她不禁冷笑了一声道:“多谢梁姑娘好意了!我往后是个云游的,置那宅子做什么?我还是想投在翠月姐那作坊上,助她一臂,也不枉我们姐妹好一场!” 翠月正要开口,兮兮抿了一口汤说道:“你投那笔算谁的?我听翠月姐说过,这作坊是以她的名义开的,但她账上没那么银钱,王府就以游夫人的名义助她一笔,面儿上是她的,实则是王府所控。你这么一投,那笔算你的还是王府的?” 唐宣贞不屑道:“算我的还是王府的,往后我自会跟游姐姐再论,横竖也是我们姐妹俩的事儿,不必梁姑娘担心了!” “若算你的,那这作坊跟王府就压根儿没什么干系了;若算王府的,你岂不是又把银子还给了王府,给了当没给,你就亏了啊……” “梁兮兮!”唐宣贞气冲心门,情绪忽然有些失控了,“这与你何干!我的还是王府的,还轮不着你来计较吧!” 她这一怒,那一桌子人都惊了。她向来好脾气,待人接物很是大方得体,阖府皆知,还没人见她发过如此大火,而且还是冲着赵王爷的梁兮兮去的! “宣贞……”游仙儿忙在桌下扯了她衣袖一下,“梁姑娘也只是顺口聊聊……” “罢了,夫人,”兮兮冷冷地看了一眼唐宣贞道,“是我多嘴了!我一个王府外的人怎么好插嘴宣贞小姐与王府之事呢?抱歉了,宣贞小姐,是我梁兮兮多嘴了,给您赔个不是!”她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了!随后,她低下头去吃着自己的东西,再也不说话了。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做事得体的唐宣贞会失控,只有兮兮明白!早先在寺庙时,兮兮把那条绣了贞字的绢帕还给了唐宣贞,少不得还说了几句酸酸甜甜的话,唐宣贞早存了火气在心里。这会儿给兮兮那么一挑,自然是按捺不住了,这才一并发泄了出来! 游仙儿忙打圆场道,“梁姑娘,你别多心,兴许是宣贞最近劳心的事儿太多了,火气有些大,再加上过几天她就要离开了,心里估摸着舍不得我,一时难受才失言的,你别放在心里才是。” 兮兮包着一嘴米饭道:“没什么,夫人,我梁兮兮粗生粗养的,没那么小器。刚才是我多嘴了,王府的事儿本就不该我管,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你不多心就是最好的,来来来,别再说这事儿了,大家赶紧吃饭!”游仙儿忙岔开了话题,说到雀灵孕吐的事儿去了。桌面上的气氛这才稍微有所缓和。 唐宣贞自知刚才失态了,心慌意乱地瞥了一眼元胤,却从元胤那张脸上瞧不出半点好坏,便不敢再多言,闷头喝了两口酒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兮兮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饭,然后起身对游仙儿说道:“夫人,各位,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去哪儿?”元胤抬头问她道。 “去尹妈妈那儿。她茶坊今天重新开张,我得去帮忙。” “梁姐姐,你真还要在那儿上工啊?”雀灵问道。 “嗯,我本来就在那儿上工啊!前几天是因为你们的明珠郡主砸了她铺子才关门的,昨天她送走了沈瑶银,今天打算重新开门了。各位,打扰了,先走了!” 兮兮正要转身离开时,唐宣贞起身了,手提了银壶道:“梁姑娘,请慢!” “宣贞小姐还有什么指教?”兮兮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梁姑娘,刚才是我火气太大了,请你别放在心上。若是因为我一句唐突,扰了你吃饭的心思,那真是我的不是了……” “宣贞小姐这话是不是说我小器?为着你那么一句,我倒还要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尹妈妈今天开张,没个帮手,刚才从寺里回来的路上我就看见她忙得跳脚,我这会儿可不得赶去帮她吗?您放心,我梁兮兮虽不是官宦人家出身,不懂什么知书达理,大方得体的,但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兮兮毫不客气地还了她一大段子。 唐宣贞脸色微紧,心里的气儿像便秘似的堵在心口上,憋得她很是难受,可当着一干人的面儿,她只能和颜悦色道:“我知道梁姑娘气量大,刚才也是好心。可银子的事儿是我自家的事儿,我自有打算,不劳烦梁姑娘忧心了。我这儿自罚酒三杯,算是给你赔罪了!” 说音刚落,唐宣贞果真连喝了三杯,然后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搁,冷冷说道:“梁姑娘的一番好意还请用在别处,我唐宣贞这儿就不必了!” 兮兮哼笑了一声儿,心想姓唐的,姐姐今天本来是要去帮尹妈妈的,没工夫在这儿跟你掰扯。可你偏要这样跟自己过不去,那行,现成把账算了也不再另挑好黄道吉日了!她瞥了唐宣贞一眼,绕到了祺祥和严琥珀身后,因为那儿摆着一坛子桂花酒。 大家都以为她是准备走了,可没想到她一弯腰就提起了那一坛子桂花酒,走到唐宣贞跟前往桌子上砰地一声儿放下,震得一桌人都惊了一下。 “好!既然宣贞小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今天也得跟您说说您对我的好意。说清楚了,也请宣贞小姐往后别再对我好心了!” 谁都看得出来,兮兮是跟唐宣贞杠上了!桌面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了。游仙儿怕两人掐起来,忙起身道:“梁姑娘,你有事儿就先去。横竖宣贞不急着走,等你忙完回来再说好不好?” “夫人,请您见谅,我要造次也只造次这一回,绝没有下回了!”兮兮冲游夫人笑了笑,然后顺手拿起了旁边案几上三个汤碗放在桌上,哗啦哗啦地满满倒了三碗,看得满桌人都愣住了!唐宣贞也吃惊不小,没想到梁兮兮居然这样跟她拼酒,脸色顿时差了好大一截! “不是吧?梁姑娘,”祺祥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你打算这么喝?你受得住吗?” “对啊,梁姑娘,你喝归喝,别拿这么大个碗啊!宣贞都是拿小盏杯呢!”游仙儿忙劝道。 “宣贞小姐身份不同,自然拿小盏杯了。我梁兮兮是粗人,又对宣贞小姐满怀感激之情,不拿碗喝那显不出我的诚意来!” 游仙儿看着那三碗酒都发怵,忙盯了元胤一眼,压低了声音儿道,“快说句话啊!整出人命来你不得心疼吗?” 元胤是知道兮兮酒量的。之前有一回他试着灌过兮兮,可没想到兮兮醉了的时候他也差不多快醉了,害得他那晚上什么事儿也没办成,郁闷死他了。所以,这三碗酒对兮兮来说不算什么,他一点都不担心。他更好奇的是,兮兮到底想说什么。 “夫人不必担心,”兮兮端起酒碗道,“我梁兮兮有多少酒量我清楚!喝完这三碗我要走不出去,我连姓都改了,改姓怂了!”她说完冲唐宣贞笑了笑道:“这第一碗要谢谢宣贞小姐的好心,我梁兮兮来惊幽城的时日不多,多得您宣贞小姐的照拂和指点,不甚感激。眼看您立马要去做云游姑子了,我可不得好好谢您一谢吗?” 唐宣贞冷笑道:“梁姑娘这话就言重了,你我往来不多,我何曾指点过你什么?这酒你敬错人了!” “不是吧?宣贞小姐年纪轻轻的,记性还这么差?当初在东月轩您好心提醒我说赵元胤最喜欢的月饼馅儿是核桃冰糖牛肉馅儿的,对不对?还苦口婆心地劝说我别太得罪东郭明珠了,往后入了王府为小妾,省得在齐王妃面前不好做人呐!怎么了?您都忘了?” 兮兮这话一出,整桌人都齐齐地把唐宣贞看着。她好不尴尬,真想一巴掌拍掉兮兮手里的酒碗!连她自己都清楚,她只是代游仙儿掌管王府,在王府里压根儿就没个名份儿,私底下跟熟识的人议议赵元胤纳妾不纳妾的事儿还说得过去,可这么明着跟梁兮兮说就真有些多管闲事了!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大家也都猜到了。 兮兮瞥了一眼唐宣贞那张猪肝色的脸,仰头便咕噜咕噜地喝完了第一碗,把碗口往下一翻,丢回桌上。 “梁姑娘,你还是别喝了吧!”游仙儿又劝了一句。 兮兮没答话,端起了第二碗,又对唐宣贞说道:“这第二碗也是谢宣贞小姐好意的,替尹妈妈和沈瑶银谢谢您!” 唐宣贞一听这事儿到底有些心虚,正要申辩时,兮兮抢先一句道:“怎么了?又记不住了?当初是你告诉东郭明珠我在茶坊里干活儿,您忘了?您可不知道呢,尹妈妈对您那是千恩万谢的,要没您她女儿怎么能赎得出来啊?所以这碗酒我指定得好好敬敬您!” 唐宣贞此时的脸已经煞白煞白了,却忍不住辩解道:“我是瞧着明珠郡主急于找王爷和冰残大人,一时心急这才跟她说的……” “我知道您是一时心急,两天没见着赵元胤了,您整个心都急坏了!” “你……”唐宣贞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算账的日子到了(二) “是您跟我说的呀!”兮兮红着张小脸笑米米地说道,“赵元胤不是我梁兮兮一个人的赵元胤,是整个惊幽城好几万人的赵元胤,赵王爷呢!干系着好些人的生死呢!我受教了,您放心,下回他再躲起来,我亲自领着您去找,省得您再堵我在东月轩的门口问话呢!”说着,第二碗酒也被兮兮一口干了。游夫人怕喝出事儿来,忙道:“梁姑娘,两碗够了,别再喝了!有什么事儿我们慢慢说,不带这么喝酒的啊!元胤啊!你吭个声儿吧!” 元胤还是没说话,稳如泰山地在那儿坐着,只是脸色稍微有点差了。游仙儿见状心里更担心了,忙朝严琥珀昭荀雀灵几个递眼色。这时,昭荀起身对兮兮说道:“梁姑娘,您那身子还是少喝酒为好,这第三碗还是别喝了吧!” 兮兮单手叉腰,晃了晃手指笑道:“没事儿,这三碗对我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可是……”昭荀又对元胤说道,“主子,您忘了?梁姑娘身子本来就不算太好,来惊幽城的路上又那么折腾了几番,好容易这半个月养好些了,再这么喝酒可伤身子了。那酒最是泄元气的,女人伤了元气,往后想生养再补的话,那就不好补了。” “对对对!昭荀说得真是太对了!元胤,你不替梁姑娘想,也得替你往后的儿子想想吧!”游仙儿真想狠狠地夸昭荀一句,自家那女儿女婿就顾着看热闹,还不如昭荀脑子转得快。 “哎,两位,”兮兮左右看了两眼,有点不好意思道,“扯远了吧!喝两碗酒还扯出生养的事儿了?” “梁姑娘,”游仙儿忙绕过来,从她手里抢过酒碗笑道,“你要不信昭荀的话,也该信我这做过娘的人的话吧!这女人酒喝多了,真不好呢!生出来的儿子的都是笨笨的,这酒你就别喝了,有话啊等吃完饭我们几个再慢慢掰扯,你看好不好?” “就一碗而已,伤不了哪儿去的!”兮兮哪儿舍得到嘴的酒呢?她正要端起来时,元胤发话了:“放下。”她抬头看着元胤问道:“干什么啊?你又要禁我的酒啊?偶尔喝两口,生不出傻子的。” 元胤轻轻地瞪了她一眼:“放下。” “真不让喝啊?”兮兮郁闷了,忽然觉着昭荀先生今天十分及其地不可爱啊!给他这么一提醒,估计赵元胤又要禁她的酒了! 元胤手一伸,游仙儿心领神会,忙把那碗酒递给了他。他二话不说,一口气就喝光了,把碗往桌上一丢说道:“不是要去尹妈妈那儿吗?快不去?” 兮兮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那空空的酒碗,心里默默地跟亲爱的酒酒们道了个别,以赵元胤的性格,她往后想再碰酒,难了!恨死昭荀先生了,好端端地替什么生孩子呀! “冬儿啊,快去给梁姑娘端碗解酒汤来,让她喝了好去尹妈妈那儿。”游仙儿忙回头对冬儿吩咐了一句,然后拉着兮兮送回了元胤身边,又把唐宣贞摁下来坐好了,这才又说道,“梁姑娘,这酒啊你往后最好还是别沾了。好好地养着身子,早点能怀上一个半个的,也能给雀灵肚子里那个做个伴儿是不是?这院子啊,就是太冷清了,得多添几个孩子才热闹呢!” “夫人太抬举我了,”兮兮瞟了一眼对面的唐宣贞说道,“我哪儿配给赵元胤生孩子啊?我顶多就在他身边待个一两年罢了,兴许这阵劲头儿过了,也没我梁兮兮什么事儿了,给王爷延续子嗣的事儿还是留给别人吧!我梁兮兮有自知之明,不会想着什么母凭子贵的,宣贞小姐也请放心!” 桌面上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起来。才缓过劲儿的唐宣贞又触电般地抬起头看着兮兮问道:“梁姑娘,你这是没完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所误会,可你不信我,也总该信王爷吧!我唐宣贞在王府里这么些日子,安分守己,恪尽职守,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要不然王爷和游姐姐也容不了我这么久。你往后是要进王府的,又何必跟我这个云游姑子这般计较呢?” “是啊,梁姑娘,”游仙儿劝道,“若是有误会,稍后坐一处好好说开就行了。宣贞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不信她,也好歹信一回我吧!” “罢了,游姐姐,”唐宣贞轻笑着摇摇头道,“我不求梁姑娘相信我什么,旁的也不说了,我今天就收拾东西离开王府,这才能叫梁姑娘安了她那颗心呢!” 她起身要走,游仙儿很自然地拉住她说道:“宣贞,你说这话就是赌气了,说好中秋之后再走的,你这么一走,叫梁姑娘拉不下那面儿来呢!她也不是不讲理儿的人,有误会说开便是,何苦闹着要走呢?” 唐宣贞拨开游仙儿的手,起身走到元胤跟前,下跪道:“承蒙王爷不弃,宣贞在王府里叨扰多时了,实在不便留在王府里给王爷添麻烦了!在王府半年多,宣贞不敢自居有功,但求王爷明鉴,宣贞并没有想要挑拨拆散王爷和梁姑娘的心思。若是宣贞一走便能消除梁姑娘的误会,那宣贞这会儿就收拾行装离开王府,请王爷明示!” 唐宣贞这一下跪把气氛弄得更加尴尬了。一桌人都停了筷子,拿眼看着唐宣贞元胤和兮兮三人。游仙儿忙向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绕过去弯腰搀扶着唐宣贞道:“宣贞小姐,您先起来吧!王爷和夫人没有说过让您立马就走呢!一桌人都还吃着饭,有事儿待会儿再说吧!” 唐宣贞跪地不起,道:“王爷本来对宣贞就有恩,若因宣贞闹得王爷与梁姑娘不合,那宣贞实在担不起这罪名儿!是去是留,请王爷明示!” 元胤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先起来。” “王爷,并非宣贞矫情,而是宣贞也觉着委屈。梁姑娘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宣贞索性也不顾脸面了说开了。没错,宣贞的确倾慕于王爷,可从来没有觊觎名份儿的念头。打理王府,除了感恩于游姐姐和王爷之外,并无其他邪念。若宣贞真是那等下作无耻之人,只怕您的慧眼也早就察觉到了,岂会再容我留府里?” 当倾慕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时,一干人等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她会自己承认了!兮兮斜眼瞟着她心想,这是要当众表白吗,唐宣贞?有点勇气啊! “梁姑娘,”唐宣贞又说道,“宣贞倾慕于王爷,那是宣贞的事儿,与王爷没有半分干系。倘若问我对梁姑娘有无妒忌之心,想必不用我说,但凡是女人也该知道答案了。我也是普通女子,不是圣人,也躲不开那一时的妒念。再说了,我斗胆反问梁姑娘一句,你见我帮游姐姐打理王府,整天出入王府,时而在王爷跟前伺候,难道就一点妒念之心都没有吗?” 唐宣贞这话再明白不过了,而且还很体面。先是承认了自己倾慕于元胤,且有逃不过的妒忌之心,而后又质疑兮兮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见她操持王府家事,难免会生妒意,而夸大误会了她的好意。之前兮兮所说的种种,也不过都是兮兮身为女子难免因为妒意而起了误会罢了。 这顿饭吃到这儿,似乎改成了茶话会了。没人在吃饭了,个个都放下筷子,好奇地等着看元胤会怎么办。唐宣贞还跪在他面前,而兮兮一直绷着脸不说话,这气氛不是凝重也不是尴尬了,而是直接冻上了! 游仙儿看了一眼元胤,先开口道:“元胤,你先让宣贞起来,她这样跪着也不是法子啊!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横竖都说开了,先让她起来,好好坐着说开不就成了吗?你不开口,她是不会起来的。” 元胤明白游仙儿的意思,到底是她的干妹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要真赶出去就有些不通情理了。他斜眼低头对唐宣贞道:“你先起来,没人让你出王府去。” 唐宣贞暗暗松了一口大气,缓缓起身道:“多谢王爷!也多谢——梁姑娘了!” 话音刚落,兮兮便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她这一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发脾气了。元胤转头看着她问道:“去哪儿?” “尹妈妈家,刚才不是说了吗?听完宣贞小姐这番深情表白,我还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呢?”兮兮冷冷地瞥了唐宣贞一眼。 唐宣贞答话道:“梁姑娘,你若还生我的气,我也没法。我该说的都说了,甚至连我羞于启齿的事儿都一并跟你说了,请问,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了,我现下就只想去尹妈妈家,做我该做的事儿而已,难道我还能把你赶出王府吗?我没那个本事!” “梁姑娘,”游仙儿怕两人再掐起来,忙说道,“大家是一家人,不必为了点小事儿闹得不开心啊!” “一家人?”兮兮冷笑了一声儿道,“我算哪门子一家人?” “梁兮兮!”元胤轻轻地喝了她一声儿。 第三百三十二章 算账的日子到了(三) “是您跟我说的呀!”兮兮红着张小脸笑米米地说道,“赵元胤不是我梁兮兮一个人的赵元胤,是整个惊幽城好几万人的赵元胤,赵王爷呢!干系着好些人的生死呢!我受教了,您放心,下回他再躲起来,我亲自领着您去找,省得您再堵我在东月轩的门口问话呢!”说着,第二碗酒也被兮兮一口干了。游夫人怕喝出事儿来,忙道:“梁姑娘,两碗够了,别再喝了!有什么事儿我们慢慢说,不带这么喝酒的啊!元胤啊!你吭个声儿吧!” 元胤还是没说话,稳如泰山地在那儿坐着,只是脸色稍微有点差了。游仙儿见状心里更担心了,忙朝严琥珀昭荀雀灵几个递眼色。这时,昭荀起身对兮兮说道:“梁姑娘,您那身子还是少喝酒为好,这第三碗还是别喝了吧!” 兮兮单手叉腰,晃了晃手指笑道:“没事儿,这三碗对我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可是……”昭荀又对元胤说道,“主子,您忘了?梁姑娘身子本来就不算太好,来惊幽城的路上又那么折腾了几番,好容易这半个月养好些了,再这么喝酒可伤身子了。那酒最是泄元气的,女人伤了元气,往后想生养再补的话,那就不好补了。” “对对对!昭荀说得真是太对了!元胤,你不替梁姑娘想,也得替你往后的儿子想想吧!”游仙儿真想狠狠地夸昭荀一句,自家那女儿女婿就顾着看热闹,还不如昭荀脑子转得快。 “哎,两位,”兮兮左右看了两眼,有点不好意思道,“扯远了吧!喝两碗酒还扯出生养的事儿了?” “梁姑娘,”游仙儿忙绕过来,从她手里抢过酒碗笑道,“你要不信昭荀的话,也该信我这做过娘的人的话吧!这女人酒喝多了,真不好呢!生出来的儿子的都是笨笨的,这酒你就别喝了,有话啊等吃完饭我们几个再慢慢掰扯,你看好不好?” “就一碗而已,伤不了哪儿去的!”兮兮哪儿舍得到嘴的酒呢?她正要端起来时,元胤发话了:“放下。”她抬头看着元胤问道:“干什么啊?你又要禁我的酒啊?偶尔喝两口,生不出傻子的。” 元胤轻轻地瞪了她一眼:“放下。” “真不让喝啊?”兮兮郁闷了,忽然觉着昭荀先生今天十分及其地不可爱啊!给他这么一提醒,估计赵元胤又要禁她的酒了! 元胤手一伸,游仙儿心领神会,忙把那碗酒递给了他。他二话不说,一口气就喝光了,把碗往桌上一丢说道:“不是要去尹妈妈那儿吗?快不去?” 兮兮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那空空的酒碗,心里默默地跟亲爱的酒酒们道了个别,以赵元胤的性格,她往后想再碰酒,难了!恨死昭荀先生了,好端端地替什么生孩子呀! “冬儿啊,快去给梁姑娘端碗解酒汤来,让她喝了好去尹妈妈那儿。”游仙儿忙回头对冬儿吩咐了一句,然后拉着兮兮送回了元胤身边,又把唐宣贞摁下来坐好了,这才又说道,“梁姑娘,这酒啊你往后最好还是别沾了。好好地养着身子,早点能怀上一个半个的,也能给雀灵肚子里那个做个伴儿是不是?这院子啊,就是太冷清了,得多添几个孩子才热闹呢!” “夫人太抬举我了,”兮兮瞟了一眼对面的唐宣贞说道,“我哪儿配给赵元胤生孩子啊?我顶多就在他身边待个一两年罢了,兴许这阵劲头儿过了,也没我梁兮兮什么事儿了,给王爷延续子嗣的事儿还是留给别人吧!我梁兮兮有自知之明,不会想着什么母凭子贵的,宣贞小姐也请放心!” 桌面上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起来。才缓过劲儿的唐宣贞又触电般地抬起头看着兮兮问道:“梁姑娘,你这是没完了?我知道你对我有所误会,可你不信我,也总该信王爷吧!我唐宣贞在王府里这么些日子,安分守己,恪尽职守,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要不然王爷和游姐姐也容不了我这么久。你往后是要进王府的,又何必跟我这个云游姑子这般计较呢?” “是啊,梁姑娘,”游仙儿劝道,“若是有误会,稍后坐一处好好说开就行了。宣贞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你不信她,也好歹信一回我吧!” “罢了,游姐姐,”唐宣贞轻笑着摇摇头道,“我不求梁姑娘相信我什么,旁的也不说了,我今天就收拾东西离开王府,这才能叫梁姑娘安了她那颗心呢!” 她起身要走,游仙儿很自然地拉住她说道:“宣贞,你说这话就是赌气了,说好中秋之后再走的,你这么一走,叫梁姑娘拉不下那面儿来呢!她也不是不讲理儿的人,有误会说开便是,何苦闹着要走呢?” 唐宣贞拨开游仙儿的手,起身走到元胤跟前,下跪道:“承蒙王爷不弃,宣贞在王府里叨扰多时了,实在不便留在王府里给王爷添麻烦了!在王府半年多,宣贞不敢自居有功,但求王爷明鉴,宣贞并没有想要挑拨拆散王爷和梁姑娘的心思。若是宣贞一走便能消除梁姑娘的误会,那宣贞这会儿就收拾行装离开王府,请王爷明示!” 唐宣贞这一下跪把气氛弄得更加尴尬了。一桌人都停了筷子,拿眼看着唐宣贞元胤和兮兮三人。游仙儿忙向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绕过去弯腰搀扶着唐宣贞道:“宣贞小姐,您先起来吧!王爷和夫人没有说过让您立马就走呢!一桌人都还吃着饭,有事儿待会儿再说吧!” 唐宣贞跪地不起,道:“王爷本来对宣贞就有恩,若因宣贞闹得王爷与梁姑娘不合,那宣贞实在担不起这罪名儿!是去是留,请王爷明示!” 元胤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先起来。” “王爷,并非宣贞矫情,而是宣贞也觉着委屈。梁姑娘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到这儿了,宣贞索性也不顾脸面了说开了。没错,宣贞的确倾慕于王爷,可从来没有觊觎名份儿的念头。打理王府,除了感恩于游姐姐和王爷之外,并无其他邪念。若宣贞真是那等下作无耻之人,只怕您的慧眼也早就察觉到了,岂会再容我留府里?” 当倾慕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时,一干人等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她会自己承认了!兮兮斜眼瞟着她心想,这是要当众表白吗,唐宣贞?有点勇气啊! “梁姑娘,”唐宣贞又说道,“宣贞倾慕于王爷,那是宣贞的事儿,与王爷没有半分干系。倘若问我对梁姑娘有无妒忌之心,想必不用我说,但凡是女人也该知道答案了。我也是普通女子,不是圣人,也躲不开那一时的妒念。再说了,我斗胆反问梁姑娘一句,你见我帮游姐姐打理王府,整天出入王府,时而在王爷跟前伺候,难道就一点妒念之心都没有吗?” 唐宣贞这话再明白不过了,而且还很体面。先是承认了自己倾慕于元胤,且有逃不过的妒忌之心,而后又质疑兮兮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见她操持王府家事,难免会生妒意,而夸大误会了她的好意。之前兮兮所说的种种,也不过都是兮兮身为女子难免因为妒意而起了误会罢了。 这顿饭吃到这儿,似乎改成了茶话会了。没人在吃饭了,个个都放下筷子,好奇地等着看元胤会怎么办。唐宣贞还跪在他面前,而兮兮一直绷着脸不说话,这气氛不是凝重也不是尴尬了,而是直接冻上了! 游仙儿看了一眼元胤,先开口道:“元胤,你先让宣贞起来,她这样跪着也不是法子啊!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横竖都说开了,先让她起来,好好坐着说开不就成了吗?你不开口,她是不会起来的。” 元胤明白游仙儿的意思,到底是她的干妹子,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要真赶出去就有些不通情理了。他斜眼低头对唐宣贞道:“你先起来,没人让你出王府去。” 唐宣贞暗暗松了一口大气,缓缓起身道:“多谢王爷!也多谢——梁姑娘了!” 话音刚落,兮兮便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她这一站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发脾气了。元胤转头看着她问道:“去哪儿?” “尹妈妈家,刚才不是说了吗?听完宣贞小姐这番深情表白,我还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呢?”兮兮冷冷地瞥了唐宣贞一眼。 唐宣贞答话道:“梁姑娘,你若还生我的气,我也没法。我该说的都说了,甚至连我羞于启齿的事儿都一并跟你说了,请问,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了,我现下就只想去尹妈妈家,做我该做的事儿而已,难道我还能把你赶出王府吗?我没那个本事!” “梁姑娘,”游仙儿怕两人再掐起来,忙说道,“大家是一家人,不必为了点小事儿闹得不开心啊!” “一家人?”兮兮冷笑了一声儿道,“我算哪门子一家人?” “梁兮兮!”元胤轻轻地喝了她一声儿。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和容儿的不同 若说当初对赵元胤的感情仅是少女懵懂时留下的痕迹,浅浅淡淡,回味留香的话,那么经过在王府里这半年的相处,她对赵元胤早已爱之入骨了!这会儿让她离开王府,她比死还难受百倍!可她也清楚,王府已经没有她待的位置了! 轻轻推开冬儿后,她勉强站稳了脚跟,脑袋微微发昏地向游仙儿和元胤行了个屈膝礼道:“多谢王爷和游姐姐这些日子以来对宣贞的照料,宣贞感激不尽!梁姑娘的美意宣贞心领了,宣贞原本就是个命苦之人,福薄如纸,只怕受不起这等福气。王爷待宣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万不敢再说什么托付下半辈子的话!” “贞儿啊……”钟氏心急如焚地看着她,“你先别说了,瞧瞧你这脸色呀!白得跟张纸似的,瞧着让娘心疼呢!” 唐宣贞不理钟氏,继续说道:“中秋之后,宣贞便会去云游,会在沿途所经庙宇里为王爷和游姐姐祈福。宣贞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还请王爷看在往日情分上,别忘了管顾一下城外寺里放着的容姐姐的牌位。” “你放心吧,宣贞,”游仙儿点头道,“你走了之后,那牌位我自会派人去打理的。你有什么话这会儿别说了,让冬儿扶着你回去歇着吧。” 两滚清泪从唐宣贞眼眶里滚了出来。她轻声抽泣道:“宣贞也不敢多耽搁了,这就收拾了行装离开。” “可宅子还没打扫出来呢,你别急,我让素英带着几个小丫头过去打扫……” “不必了,”唐宣贞万般委屈地说道,“宅子和银钱,一应东西我都不会带走半分毫。王爷和游姐姐的美意宣贞心领了,若再带走钱财,只怕良心上是过不去的。” “那可不行啊!这是你该得的,你别再推辞了!”游仙儿劝说道,“再说了,出了王府你还能去哪儿?你先回房去歇着,我叫人打扫好了宅子就送你过去。” “真的不必了,”唐宣贞抽泣了一声道,“我从哪儿来自然会哪儿去,不敢再劳烦游姐姐替我费心了。” 钟氏一惊,忙问道:“贞儿啊,你是要回寺里去吗?哎哟喂,丫头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还要回去做姑子吗?这可使不得啊!”她忙转身跟游仙儿作揖道:“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您千辛万苦才劝她出了尘,她这遭回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求您了,千万要劝住她呀!” 话音刚落,元胤把兮兮横bao而起,直接出了外间,往东院而去了。当元胤bao着兮兮从唐宣贞身边一阵风似的走过时,她两眼一黑,摇摇晃晃地朝旁边歪了过去。好在昭荀手快,和冬儿一块儿扶住了她。 钟氏见她晕了,嚷得更起劲儿了,扑上去高一声贞儿低一声儿贞儿地叫唤道:“你别吓唬娘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贞儿,你醒醒呀!贞儿……” “闭嘴!”游仙儿也火了,呵斥了钟氏一声,“有完没完?不过是晕过去,倒叫你嚷得像要办丧事了似的!有昭荀在这儿,保她不会有事,你嚷什么?素英,立马给我把她轰出去,王府往后不许再让她踏进半步!” 钟氏这才吓得禁了声儿,刚要求饶时,就被素英和两个小丫头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昭荀给唐宣贞把过脉后说道:“没事,夫人,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我这就开剂宁心安神的汤药给她服下,歇息一晚也就没事了。” 唐宣贞被送回了房间,外间又安静了下来。镜台见没事了,便起身告辞了。♀镜台走后,游仙儿揉了揉额头,伤神道:“这都是那个钟大娘闹出来的!好好的,跟梁姑娘提唐宣容做什么?我知道她是个什么用心,眼瞧着梁姑娘要王府了,想着宣贞没戏了,心下就着急了,也太不知分寸了!” “娘,我知道您是心疼小姨娘,可您也看见了,主子叔叔容不下她,不送出府去往后更不好相处了!”雀灵咬着个鸡丝饼说道。 游仙儿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吗?我原本想过了十五好好送宣贞出门儿的。这下给钟大娘这么一闹,明天就得搬了出去。我是有些舍不得宣贞,毕竟跟我了这么长日子了,做事也算得体大方,不曾给王府丢过什么脸面,偏她又有那么一个娘,早知道当初我不劝和了!” 翠月笑道:“夫人也别太伤神了,王爷兴许一时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儿,您再跟他说说,中秋照旧请了宣贞来过,没准他肯答应呢!” “说得也是啊……” “算了吧,娘,”严琥珀摇头道,“这事儿您还是别提的好。” “为什么,琥珀?” “主子之前对唐姑娘已经颇有微词了,只是因为她是您身边的人,不好发话罢了。” 游仙儿微微皱眉问道:“这话打哪儿说起?” 严琥珀张开嘴,让雀灵塞了一块儿鸡丝饼,咀嚼了几口后说道:“唐姑娘在您跟前真是滴水不漏,可有些事儿做得太过火了点,就譬如减扣班那镜台在王府一切生活供应的事。” “什么?”游仙儿惊讶道,“她干过这样的事儿?” 严琥珀笑了笑说道:“主子是谁啊?他是干什么的您还不知道吗?要是自家府里发生什么事儿他都不清楚,那他就不叫赵元胤了。还有个事儿,金铃儿被钟大娘从慈安署赶出来的事儿,多多少少也跟她有干系。” “真的呀?”雀灵晃着严琥珀的胳膊问道,“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这事儿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些女人勾心斗角的琐事罢了。主子向来就没放在心上,可今天是她自己倒霉,也不看看惹到谁头上了。往常她收拾了宣王妃和金铃儿,主子当没看见也就罢了,这回撞到梁姑娘头上了,您以为主子还会给她好脸色看?中秋那事儿我劝您还是别提了。” 游仙儿随手捡起一颗刚才被元胤拍落的珠子朝严琥珀丢去:“琥珀啊,这事儿你怎么能不跟娘说呢?” 严琥珀躲开笑道:“是主子不让说的。唐姑娘不是您干妹子吗?主子这点面儿都不给您吗?今天也就是惹到梁姑娘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发火儿的。” “我的琥珀啊,”游仙儿指着他说道,“元胤是你亲主子,我不是你亲丈母娘吗?这些事儿你一早就该告诉我了,我也好适当地管管宣贞,不至于闹成这样儿啊?” “是是是,您哪儿是我亲丈母娘啊,您就是我亲娘啊!”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严琥珀又道:“横竖话都说到这儿了,我索性再给您漏个风儿。” “快说!” “梁姑娘其实在府里是有名份儿的……” “废话!这我知道!她有元胤给的牌子,要不然上回打哪儿进的王府?我就是不知道元胤到底给了她一个什么样儿的名份儿?” “您猜?” “找打是不是,琥珀?” 严琥珀忙缩了脖子,点头笑道:“好好好,不惹您了,索性就告诉您吧!我也是在冰残哥那儿看到的手令,其实梁姑娘早就是府里的侧妃了,只是一直没回府罢了。♀” “侧妃?”游仙儿点点头道,“想着也该是这个名份儿了,要是没镜台,只怕都是王妃了!” 翠月一边哄着枕儿睡觉一边笑道:“我早先就猜到了,梁姑娘的身份只怕比宣王妃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呢!看来我是猜对了!现下想想,倒也难得,宣贞和钟大娘那么闹的时候她竟沉得住气,要是我,索性掏出牌子砸那钟大娘脸上,保准让那钟大娘嚷不出半个字儿!”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这时,昭荀回来说道:“夫人,宣贞小姐已经醒过来了,我又替她把了一脉,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多劝劝,省得伤心过头了。” “辛苦你了,昭荀。” “夫人哪儿的话,”昭荀朝严琥珀招招手道,“还不走啊?主子在已经在幽关等着了,派人来叫我们!” “我还以为他要陪着梁姑娘呢!”严琥珀一边起身一边笑道。 “梁姑娘人家去了尹妈妈那儿,快走吧,省得招主子骂。” “我也去!”祺祥跟着那两兄弟一块儿出了门儿。随后,翠月也带着枕儿回去了。雀灵嚷困,游仙儿便让她在里间歇下了。从里间出来时,冬儿已经回来了。游仙儿忙问道:“宣贞可还好?” 冬儿道:“能好得了哪儿去?面儿像没事儿,心里指不定地怎么伤心呢!” “唉!”游仙儿坐下叹气道,“冬儿,你说是不是我太纵着宣贞了?” 冬儿摇头笑道:“人贵自知,若有自知之明,再*也不会失了分寸的。您瞧瞧人家梁姑娘,也没见她像宣贞小姐那样儿,不是吗?” 游仙儿看了冬儿一眼,点头笑道:“还是你会安慰我呢!” “冬儿不是安慰夫人,事实原本如此。宣贞小姐若多一份斟酌思量,只怕也不会闹到现下这个地步。” “你瞧着她不会……不会想不开吧?” “奴婢瞧着,”冬儿往外瞟了一眼,摇头道,“很难说。宣贞小姐的性子原本就烈,再遇着这么一回事,只怕会呢!” “这样吧,明天送她去宅子那边时,你陪着她住几天。我跟前你就先别担心了,让素英她们伺候着就行了。我怕出个万一,你去照顾她几天,等她心情好了你再回来。” 冬儿点点头道:“知道了,夫人。” 晚饭时,游仙儿亲自去了唐宣贞房里,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她这勉强咽下了小半儿碗米粥。游仙儿看着她睡去后,这才离开了,并叮嘱甘蓝好生看着。 夜深人静时,守在*边的甘蓝早就见周公去了,完全没察觉到唐宣贞起身偷偷地走了出去。 此时的王府很安静,很安静,只听见蝉鸣和荷花池里时不时一两声儿蛙叫。 唐宣贞是朝着荷花池走去的。想想也该知道,性子本就烈的她如何心甘情愿离开王府,离开她爱之入骨的王爷。此刻的她绝望至极,除了给自己一个了结,她想不到第二种法子为自己解脱。 拖着沉重的步伐,她来到了当初为唐宣容放灯的地方。望着黑亮亮的一池水,她心中微微一颤,忽然又有些胆怯了。她知道跳下去是可以解脱了,却也无法再见到赵元胤了。 犹豫中,她迈出去的脚停在了半空中。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想跳吗?” 那熟悉的声音像针似的扎在了她的心上,令她即可收回腿,飞快地转过了身去!没错,是赵元胤,真的是他! 元胤站在离她十五步的地方,反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刚刚从幽关熬夜回来,经过荷花池时却看到一个想要结束自己生命寻求解脱的人。 “王爷……”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求您了!别把我赶出王府去!离开了王府,离开了您和游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求您了……” 元胤侧过身去,看着旁边随风摆动的绿柳枝,没有说话。而她早已泣不成声,苦苦哀求道:“求您让我继续待在王府里吧!我会安安分分地做游姐姐的干妹妹,仅此而已……王爷,您和游姐姐给了我家的念想,离开了这儿,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儿了!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元胤迎着微微凉颈的夜风,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知道,你和容儿最大不同在哪儿吗?” 她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用饱含泪水的双眸看着元胤说道:“我不知道……或许,容姐姐比我更懂王爷,更温柔体贴,更知书达理……” “都不是,”元胤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和她其实没太大不同,出身一样,遭遇了一样的变故,模样性情其实都差不多的。偶尔看见你,我还能想她。” “王爷……”她颤声问道,“那我和容姐姐到底有什么不同?” 元胤袖子一抖,抖出了那块紫玉龙纹佩,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你可知道,当初我把这玉佩增给她,并许诺将来会娶她做王妃时,她是怎么答我的?” “不……不知道……” 唐宣容的回答元胤至今都还记得。当他把象征自己身份的龙佩送给唐宣容,并许诺将来一定会娶唐宣容为王妃时,唐宣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龙佩笑道:“小王爷,在您心里,王妃的位置就那么紧要吗?” “为什么这么问?”元胤不解地看着她问道。 “要是往后小王爷另娶了她人,而不能兑现承诺,小王爷又该拿什么来应对宣容呢?” “不会的,”那时的元胤年少气盛,信誓旦旦,“我往后都不会娶别的女子!” 唐宣容莞尔一笑道:“我也不想家破人亡,可终究还是落到了这步田地,所以世间的事是很无常的。或许往后小王爷没法选择自己的王妃是谁,却能选择自己心里装的是谁。若要我选,我宁可选择做您装在心里那个人,而不是王妃。所以倘若往后小王爷不能来娶我,我也不会怪您的,不能托付终身,托付了心也算一件幸事。以龙佩作为交换,我把我的心永远留在您那里,那才是最稳妥的。” 当时的元胤并未细味过这番话,只是着急地让唐宣容相信他。后来渐渐成人,他才明白那么小的容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太早经历家庭变故,让唐宣容会学了一件事:安于当下,没有奢求。而有着同样经历的唐宣贞却始终没有学会。 而元胤也永远不会知道,唐宣容一如她当初所说,在做了青川牧场杀手后,没再靠近过元胤,每回遇见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那个曾经托付过心的男人…… 话说到这儿,元胤转过身去,口气淡淡地说道:“如果你要跳下去,我会让人救你,但请你下一回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了断!” “王爷!”唐宣贞失声痛哭了起来。 元胤没再说什么,缓步离开了荷花池旁。走到老远处,都还能听见唐宣贞那一声声凄凉的哭声。今晚王府池塘的青蛙或许不会孤独了。 带着一身疲惫,元胤回了东院。缓步走上二楼之后,他发现自己卧房房间的灯还亮着。推门一看,兮兮居然躺在凉塌上睡着了,心口还放着本手稿。他一下子愣住了,第一回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出房间,或者是正在做梦? 就在这时,芜叶匆匆地跑来了,看了一眼凉塌上的兮兮对元胤轻声说道:“王爷,傍晚的时候梁姑娘就提着个包袱来了。她说要搬回来住,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元胤好奇地问道。 “说是横竖还得再跟您暖几年被窝,索性搬到王府来,暖得比较方便,比较近一点。”芜叶说完自己低头掩嘴笑了起来。 元胤也笑了,冲她点头道:“去吧!” “是,王爷!” 元胤关门的声音忽然吵醒了兮兮。她睁开眼睛,立马坐了起来说道:“我都睡着了!什么时辰,赵元胤?遭了!答应昭荀先生写的手稿还没写完呢!那个芜叶,她居然不叫醒我!我明明跟她说了,看我睡着了要叫醒我的。” 她念念叨叨地准备下塌继续开工,却被元胤拽回了凉塌。元胤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梁兮兮,你梦游吗?知道这是哪儿吗?” 兮兮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笑了笑说道:“知道啊,幽王府嘛!你以为我梦游能走这么远吗?” “舍得搬过来了?”元胤抄手低头看着她问道。 “那要不然怎么样啊?难道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再敲锣打鼓地搬一回?不用啦,”兮兮笑嘻嘻仰头说道,“横竖我就一人加一包袱,没多少东西,不必那么麻烦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帮昭荀先生写手稿去了……” 话没说完,元胤就把她掀翻在了凉塌上,俯身下去笑问:“梁兮兮,你以为幽王府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兮兮举起两只“小爪”,摆个投降姿势,美美一笑道:“粗俗!怎么能把幽王府比作菜市场呢?再怎么样它也该是汴京城的菜市场,不是?” “不哭了?” “我又不是雨婆婆,一天到晚哭不累吗?” “晌午那阵你哭什么?” “呃……”兮兮转动了一下小眼珠子,说道,“这个事儿我得好好想想,都晌午那阵子的事儿了我有点想不起来了。你知道的,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太好了……” “你昨晚真的做了噩梦吗?”元胤这会儿严重怀疑兮兮不是做了噩梦,是跑到别人梦里捣鬼去了!从早上开始,这丫头就有点不对劲儿的!晌午那阵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会儿居然自己乖乖地搬回王府,堂而皇之地睡在凉塌上!元胤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她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是做噩梦了,不哄你的。”兮兮很认真很认真地点点头道。 “可我瞧着一点都不像呢!” “那你瞧着像什么呀?人家的确是做了个好可怕好可怕的噩梦嘛,可怕到都不想再回想起来了!” “所以呢?因为害怕噩梦才搬来的?” “呃……” 没等兮兮回话,元胤忽然起了身,伸手把兮兮拽了起来说道:“回去。” “回去?”兮兮睁大眼睛,嘟嘴道,“回宅子那边去吗?” “对。”元胤抄起手,说得理直气壮的。 “你不想我搬过来吗?”兮兮仰头问道。 “要是你做了噩梦,我会去陪你。” “小器!”兮兮盘腿坐回了凉塌上,鼓起腮帮子说道,“我说是因为做恶梦才搬过来的,你不高兴了?那我真的回去咯?” “嗯,让侍卫送你回去。”元胤说完转身回里间去了。 “不会吧?来真的?”兮兮微微张大了嘴巴,被元胤关门那一声砰吓了一跳,“果真是个小器鬼呢!居然还叫我回去!好吧好吧,我回去就回去,谁稀罕这儿呢?”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该叫你梨花还是兮兮 兮兮气呼呼地打开门,刚想迈出去的时候又折了回来。老实说,她今天哭有一半儿是装出来的,另一半儿是因为哭到后半截,特别是靠在元胤怀里时,哭着哭着就变真哭了。这一哭,收拾了唐宣贞,也算收整了元胤一回,谁让这家伙那么过分,玩霸王硬上弓呢?不过,看元胤今天那么心疼自己的份上,兮兮觉得自己不应该跟那种小器男人一般见识,要表现得风度一点嘛! 所以呢,她关上门,推开里间的小门,溜了进去。元胤正在背对着她解腰带,淡淡地问了一句:“还没回去?” “哦,那个侍卫说他找不着路。” “哪个侍卫?明天拖出去砍了!连幽王府到宅子的路都找不着了,还留着做什么?”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呢,要不你送我回去吧?”兮兮笑米米地问道。 元胤转过身来,坐在旁边软背椅上,一边理着衣袖一边问她:“你又做噩梦了?可我刚才看你醒过来的时候挺精神的。” “又不是只有在做恶梦的时候,你才能陪我!” “可你也只有在做噩梦的时候才想起我。”元胤想起这事儿就有点郁闷,兮兮喜欢贴墙睡,只有做恶梦的时候才会半夜挨过来贴着他。 兮兮仰头咯咯咯地笑了一通,小器鬼,真是个小器鬼! “赶紧回去,”元胤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我熬了*,没工夫跟你废话。” “赵元胤……” “怎么了?”元胤放在杯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问道,“觉着委屈吗?到底是你在给我暖被窝,还是我在你暖被窝,梁姑娘?要觉着委屈是我吧,你做恶梦的时候就想起我了,不做噩梦呢?宁愿跟墙打挤,宁愿去找尹妈妈聊天,对吧?赶紧走,我要睡了,今晚没工夫给你暖被窝。” “我给你暖被窝,好不好?”兮兮跑过去跪坐在地毯上,像当初在谢家阁楼上时一样儿,趴在他膝盖上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赵大爷,小女子无家可归了,可怜可怜我吧,就收留我吧!” 元胤心里是笑了的,可脸上还是没笑:“今晚怎么遇到两个要我收留的?” “还有谁啊?”兮兮把胳膊收了回来,推了元胤膝盖一下问道。 “唐宣贞。” “她?她什么时候去求过你?” “回来之前。” “所以呢?”兮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音量提高了。 元胤瞟了她一眼,低头看着她问道:“没有所以,梁姑娘,你还是回去找你的那面墙吧!” “所以你答应了唐宣贞要留她在王府吗?” “她说来也挺可怜的。” “可怜?呵!是挺可怜的,人家还是你初恋*的妹妹呢!”兮兮以为是真的,肺都要气炸了,攀着桌面站了起来。 “去哪儿?”元胤问道。 “找那个会迷路的侍卫送我回去,”兮兮扭头看着他气鼓鼓地说道,“我回去找我那面墙,省得劳烦你幽王爷给我暖被窝,我付不起那个花销!*够我吃三年了!走了!” “哈哈哈……”元胤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刚走了两步的兮兮忽然转过身来,抬脚往元胤身上踹了过去。以她的力道,根本伤不了元胤,所以这一动作的直接结果就是——元胤抓着她的脚踝稍微用力往地上一点,她整个人就仰面摔在了地毯上,结结实实的,好无死角的摔了! 为什么同样的错误要犯两回呢?兮兮被摔在地上后,大脑里出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和元胤动过手,那是在田庄那间属于他们俩的小屋里,结果也很惨,直接让元胤摔得她后背散架,半天都爬不起来! “呜呜呜呜……”兮兮躺在地上咕咕咕像磁带卡带似的哭了起来,“姓赵的,你索性摔死我算了!” 元胤坐着没动,低头看着她问道:“摔疼了?还跟我动手吗?” “是,是我不长记性!”兮兮气呼呼地说道,“第一回被你摔是我有勇气,第二回被你摔就是我蠢了!放心,不会再有第三回的,我现下就去跟我那面墙私奔去!” “是吗?”元胤笑问道,“我还摔过你一回?我怎么不记得了?” “在田庄的时候,你不记得吗?我就是拿脚绊你一下而已,你就直接把我摔地上了!赵元胤,你果真很小器,相当相当小器!” 元胤的脸色忽然变了,盯着兮兮,语气严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田庄待过?” 兮兮的瞳孔忽的大了一圈,我的个亲娘啊,太生气了,把什么都往外说了!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没跟赵元胤坦白呢!她来不及想借口了,也顾不得疼,一骨碌地爬起来想往外跑,却被元胤脚一gou,整个人跌回了元胤怀里! 元胤还没开口问,兮兮就闭上眼睛,使劲摇头道:“我不想跟你说话!我不想跟你说话!我要回去找我的墙!我要回去找我的墙!放开!放开!” “还很精神是吧?”元胤扣着她的下巴问道。♀ “我困了,我要回去了,你刚才还说没工夫给我暖被窝呢!那我不耽误您歇息了,您慢慢歇息……” “好,”元胤笑着点点头道,“等你没劲儿折腾了我再来问你。” “呵呵呵……”被捏着小脸的兮兮无奈地干笑了两声问道,“我能问一下吗?别人熬了夜都要死不活的,你每回熬完夜怎么那么精神呢?要不然我们来聊天心得体会?” “你能熬过今晚,你再问。” “呜呜呜……我要回去了……” 元胤把她往脚下地毯上一放,瞬间噙住了她所有的呼吸和声音…… 大约一个更次之后,漆黑的房间透着一股复杂且浓郁的味道,似小熏炉内香气彼此*,又似夏日暴风骤雨后余下的那一丝清凉爽快,更夹杂着一份窥视了某种玄机的窃喜。片刻后,屋子里响起了元胤那沙哑且略显疲惫的声音:“哪儿去了?” 没人回答他,屋子里只有他那声音留下的余味儿。 “哎……人呢?滚哪儿去了?” “死了……”某个角落里传出了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听上去像一只可爱雪白的小萨摩耶被坏主人狠狠地欺负了一回,又可怜又生气的嘀咕声。 随后,空气里响起了元胤那低低的笑声。笑毕,他朝那角落里说道:“哎,你都滚到地板上去了,好歹滚回地毯上来吧?会着凉的。” 那声音回了一句:“冻死都不滚过来……” “过来。” “宁死不屈……” “真的?” “你爱信不信!” 元胤又笑了笑,无奈之下,只好自己爬出地毯,朝墙角落里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爬去。到了她身边,元胤顺手拿了件衣裳给她盖上了,贴着她耳朵问道:“要不,我去找昭荀来?” “你试试,”这“小东西”咬牙切齿道,“你要把昭荀先生找来,我立马咬舌自尽!” “谁让你叫我受了那么大个刺激呢?”元胤的语气显得颇有些无奈。 “呜呜呜……”她那声音像是嘴里包了牛轧糖似的,“这倒还成了我的错了?早知道就不坦白了!” 元胤刚想拥着她,却被她用后背撞开了:“我警告你,赵元胤,半个月,不,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再碰我一回试试,看我会不会咬舌自尽!” “梨花……” “滚!谁是你家梨花,本姑娘叫梁兮兮!” “对,”元胤又挨了点过去,带着点讨好的语气说道,“你也是梨花,不是?” “滚远点……” “好,我们俩一块儿滚回地毯上去?” “谁跟你一块儿啊……”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就悬在半空中了。她恨得牙痒痒,却使不出半分力气来收拾这家伙了!她觉着自己真是挑错时间跟赵元胤坦白了,果然啊,不作死不会死啊!自己挖的坑最终还是自己来跳,差点没把小命儿搭上…… 回到*上后,两人总算安静地相拥躺下了。兮兮眼皮子正打架时,元胤问她:“你什么时候想起的?”她的眼皮子立马精神奕奕地睁开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刚才被你摔的时候!”她可不想让元胤知道她昨晚就想起来了,要不然,估计又得“逼供”了! “真的?” “你要不信,再把我摔一回?摔成那个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梁兮兮好了!”兮兮气鼓鼓地回答道。 “不用了,”元胤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说道,“我才没那么无聊再把你摔回去呢!那我往后叫你什么?梨花还是梁兮兮?” “随你吧,赵大爷,”兮兮打了个哈欠道,“我真困了,大爷,让我睡了吧?” 元胤低下头,有点担心地看着她问道:“你睡醒了,不会再变回去吧?”她眨了眨一直在打架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爷,我明天早上一起*就给你写份儿《梨花回忆录》总行了吧?要不然,您再摔我一回不就成了吗?睡了吧,没准我不睡觉失忆得更快呢!” “吓我?” “没有没有,这绝对是善意的劝解!” “好,睡吧!”元胤圆满了,紧紧地拥着她在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兮兮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了:“勒啊……爷!” 元胤胳膊缠得更紧了:“习惯就好。” “习惯不了……” “再动我就去找昭荀了。” 果然,怀里的人儿乖乖地不动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兮兮很快睡着了,元胤却在黑暗中不停地温习着这环拥的手感,生怕一转眼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刚亮时,冰残便来了东院。正想上楼时,芜叶从上面下来了。他问道:“元胤还没起*?” “王爷还没起*呢!冰残大人,您最好还是别上去了。” “怎么了?” “昨天梁姑娘搬过来了。” “哦……”冰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点点头道,“行,元胤醒了告诉他,说我来过。” “知道了,大人!” 冰残转身离开了东院,去了昭荀的药庐里。一脚踢开门时,昭荀正躺在窗边的小塌上合衣而眠。听见动静时,他睁开还没睡醒的眼睛看了看问道:“冰残哥,有事啊?” “去,煮壶茶来。”冰残在药案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这个时辰你不在你的怀安居里头睡觉,跑我这儿来喝什么茶啊?”昭荀打着哈欠起身问道。问完这话,他忽然想起件事儿,庄允娴在怀安居里头呢! 昭荀药庐后面往上就是冰残的怀安居了。昨天元胤抱着兮兮回东院时,一进门就看见两人照旧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完全没动静!这下好了,冷静完了开始冷战了!元胤也懒得管他们,索性让侍卫送了庄允娴去怀安居里,爱怎么闹随他们去。 “还不去?”冰残玩着小金药称说道。 昭荀又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问道:“冰残哥,问你句话,可别揍我啊,你是不是不敢回怀安居了?” 昨晚冰残就没回去过,在幽关里待了一晚上。冰残没回答,但昭荀也看出来了,轻叹了一口气道:“主子拦着你们俩是怕你们打起来,这下可好了,不打了,改互不理睬了。冰残哥,其实有时候我挺纳闷的,庄允娴那样的脾气你真受得了?” “乔鸢脾气好让你得意上了?” “不是这意思,”昭荀招手让侍卫进来吩咐了煮茶后,说道,“有你这前车之鉴啊,我老是在提醒我自己别走你的老路,要一折腾就是十来年,我没你那么能扛。不过我和乔鸢是折腾不起来的,我们俩都不是爱折腾的人。我就是觉着奇怪啊,你当初看上庄允娴什么地方了?是兄弟才说句心里话,我和琥珀还有主子,背地里说过你们的事儿,就是闹不明白你怎么就偏喜欢上庄允娴那脾气的呢?” 冰残用秤杆敲了敲桌子回了一句:“不知道。” “你不会就喜欢庄允娴天天折磨你吧?” “你以为我那么无聊啊?”冰残丢了他一个白眼。 “那我就更想不明白了,就算庄允娴现下不发疯了,可她那脾气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住的。冰残哥,你可想好了,是断是合,想清楚了!” “你呢?也想清楚了?” “什么?” “明珠的事儿,你还拖着没给元胤一个答复。过些日子,明珠和祺祥就要回去了,你还能拖多久?” “我……” 话没说完,明珠的声音就在外响起了。昭荀嗖地一下站起来,忙对冰残说道:“那个……帮帮帮我挡挡……挡挡一下!就说……就说我外出了,不在!” “有那么吓人吗?”冰残不由地觉着好笑。 “回头再跟你说!”昭荀立刻推开了药架后面的小门钻了进去。 明珠是来给昭荀送早饭的。进门之后,她只看见冰残,有些失望了,放在托盘问冰残:“昭荀哥哥呢?” “出去了。”冰残把玩着小金称说道。 “去哪儿了?” “有任务。” “什么任务那么着急啊?一早就出门儿了?”明珠在药庐打量一下,果真没看到昭荀的影子。 “说了是任务了还能跟你说?” 明珠好不失望,看了冰残几眼问道:“冰残哥哥,我有那么招昭荀哥哥讨厌吗?” “这话你应该去问他。” “你就不能帮我说说好话吗?” “譬如呢?”冰残抬眼问道,“你有好话可让我说的吗?” 明珠跺脚道:“冰残哥哥,没你这么说话的!我东郭明珠就一点好处都没有了吗?” 冰残用小金秤杆指了指她道:“再跳高一点,房梁都要给你掀翻了。你打算你们俩以后成了亲,天天别的事儿都不干了,就玩你拆房子他修房子的活儿?” 明珠这才收了腿脚,嘟嘴道:“人家不是急吗?” “这事儿啊,”冰残把称丢回了桌上说道,“谁都帮不了你,只能你自己去慢慢磨合昭荀了。” “你说,元胤哥哥会让他娶我吗?” “这事儿你得去问元胤。” “元胤哥哥最近都不搭理我了!” “活该。” “冰残哥哥……” “又来了,”冰残白了她一眼,“该回哪儿去回哪儿去,别在这儿待着了。” “昭荀哥哥真的不在吗?” “不在。” 明珠很不甘心,看了一眼自己为昭荀做的早饭,转身慢吞吞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昭荀才从药架背后的小门里溜了出来,笑问道:“打发走了?” “你还能躲她一辈子?” “暂时躲着!”昭荀摇头道,“她要再这么下去,我都想搬出王府了!” 冰残顺手端起了那托盘里的粥喝了一口,抿了抿嘴道:“还将就。” “你说人还是粥?” “我说有什么用?得问问你自己了。” 昭荀看了一眼眼前的早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两人一边吃着明珠送来的早饭一边聊起了别的事儿。没过多久,一个侍卫忽然跑来说道:“冰残大人,明珠郡主和庄允娴在怀安居里打起来了!” “什么?”昭荀一脸惊讶地问道,“明珠怎么跑到怀安居去了?两人还打起来了?” 冰残丢下筷子,飞快地起身往怀安居走去。刚进门口,他就听见了明珠呜呜的哭声,走进去一看,明珠正被两个侍卫搀扶着,右胳膊好像脱臼了,歪歪地搭在肩上。他眉心一拧,转头盯着旁边的庄允娴问道:“你又发什么疯?打明珠干什么?” 庄允娴脸色沉青,甩了手里的鞭子道:“我是打了她,那又怎么样?你们要么放我走,要么现成替她收拾了我!” “冰残哥哥,”明珠呜咽道,“她就是个疯子!下手可狠了,差点没把我杀了!这种人还留在王府里干什么啊?” “好了,明珠,”昭荀匆匆地走进来扶着她说道,“先别哭了,回药庐去给你把胳膊接上再说!” “呜呜呜……疼死我了,昭荀哥哥!”明珠借机往昭荀身上靠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跟他撒娇。昭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却又不好推开她,怕伤了那条脱臼的胳膊。 这时,冰残瞪着庄允娴问道:“你打明珠做什么?” 庄允娴也瞪着他回话道:“我打了就是打了,不想说那么多为什么?你要想替她报仇就快点动手,要不然就放了我出惊幽城!当初是你自己答应放我出城的,这会儿又来反悔,算怎么回事?” “庄允娴,”冰残气得牙都咬紧了,“你还想这么我行我素吗?任性的脾气能不能收敛一点?” “不能!”庄姑娘甩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硬生生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冰残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只听见“啪”地一声,庄允娴脸上生生地受了这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瞬间打得她头晕耳鸣,身子往旁边踉跄两步! “冰残哥!”昭荀吓了一跳,把明珠塞到了旁边侍卫手里,急急地走过去挡在了冰残跟前劝道,“说归说,别动手啊!这还没闹清楚谁是谁非呢!” 别说昭荀和明珠吓着了,连冰残自己都有点蒙了,怎么就一巴掌打了过去呢?他伤过庄允娴无数回了,可从来没打过庄允娴。刚才的怒火稍微消了点下去,再看看庄允娴,整个人完全傻在那儿了,捧着自己那被打得滚烫发热的脸,一愣一愣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昭荀有点心慌,生怕两人再掐起来,那样的话,他哪儿拦得住啊?他忙朝侍卫递了个眼神,吩咐道:“快去找主子来!” “不必了!”庄允娴忽然放开了手,狠狠地瞪了冰残一眼道,“放心,我不会伤了你们这位冰残大人的,我没心情动手,你们爱关我多久关多久吧!”她说完一脸气愤且委屈地转身冲回后院去了。 冰残愣了一下,这完全不是庄允娴该有的反应啊!昭荀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冰残说道:“冰残哥,你别太着急上火了。这样,你先冷静一下,我带明珠回去把胳膊接上再说?” “去吧。”冰残有些疲惫地说道。他好歹两天没睡觉了,再这么一上火儿,整个人都累了。 昭荀点点头,扶着明珠出了怀安居。回到药庐后,昭荀给明珠接回了胳膊,然后问道:“你刚才怎么就跟庄允娴打起来了?” “她就是个疯子,说话说不到两句就要动手了!”明珠忿忿道。 “你跟她有什么可说的?” “我以为你藏在怀安居嘛!”明珠委屈道,“所以就去怀安居找你了!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那个疯子,我瞧着她就不顺眼,跟她顶了两句,这下可好,要跟我动手了!” “她本来脾气就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惹着了还不躲开?”昭荀一边给她上绷带一边说道。 “我为什么要躲开啊?我还怕她不成!本来嘛,她就是个疯子,能跟龙姑娘比吗?压根儿没法比!” 昭荀忽然停了手,抬头问明珠:“你跟庄允娴说了龙姑娘的事儿?” “说了啊!不能说吗?”明珠一脸茫然地问道,“冰残哥跟龙姑娘瞧着就是一对儿啊!我跟那女疯子说了,好叫她趁早死了那份心儿!” “东郭明珠!”昭荀把手里的绷带往桌上一拍,上火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喜欢惹事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昭荀的斟酌 这已经是昭荀第二回冲明珠发火了,来幽王府才多久?昭荀居然接连冲她发火,她不由委屈地冲昭荀嚷道:“我哪儿又惹事儿了?差点断了胳膊的人是我,好不好?你不心疼也罢了,反倒训斥起我来了!” “你不去跟庄允娴说什么龙姑娘的事儿,人家好好地为什么打你啊?” “她本来就是个疯子啊!” “我懒得跟你争!”昭荀说完起身要往外走。 明珠慌了,忙用没伤的那只胳膊扯住他的衣袖喊道:“昭荀哥哥,我的胳膊还没绑好呢!你要去哪儿啊?” 昭荀甩开了她的手,没好气地说道:“横竖让你再痛会儿,长得记性!下回做什么事儿,说什么话儿先过过你那脑子!我这会儿要去怀安居,自己好生在这儿待着!” “没你这样的……”明珠又想来抓昭荀衣袖时,乔鸢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乔鸢偶尔也会被放出来透透风,毕竟人家是人,不是*物,憋在屋子里会生霉的。昭荀一看见她,便把明珠的手拍了回去,问她:“找我吗?” 乔鸢看了一眼两人,轻轻摇头道:“不是,想去小花园那边转悠一圈,顺便路过想问你借本书。” “书在那边架子,你自己拿,我这会儿有事儿要去趟怀安居,回来再说。” “好。” 昭荀匆匆出了门,往后面怀安居而去。明珠瞪了乔鸢一眼,吃力地扭过身子,背对着乔鸢了。乔鸢走进来打量了她一眼问道:“手断了?” “管你什么事儿?”明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乔鸢走到昭荀惯常用的书架前,一边找书一边笑道:“说话别太用劲儿,郡主,仔细胳膊又再折一回。” “我说了,”明珠扭过脸来瞪着乔鸢道,“与你无关!拿本书赶紧滚!” 乔鸢没生气,含笑继续在书架上寻着自己爱看的书。看着她的手指在昭荀用过的书册上一一滑过,明珠有股说不出来的厌烦感,忍不住喝道:“哎,你找书用得着这么久吗?你是不是在磨蹭工夫等昭荀哥哥回来啊?” “郡主,”乔鸢抽出一本书翻看了几页道,“我没管你为什么吊着个胳膊坐在这儿,你也管不着我在这儿找多久的书吧?我劝你还是息怒,伤了胳膊本就有血瘀,一上火的话,血瘀会更重的。” 明珠哼笑了一声儿道:“卖弄什么呀?我知道你也懂医,可你别忘了,我也学过的,不用你好心提醒!” “你?”乔鸢把书插回去后轻轻摇头笑道,“就你下毒那三脚猫的工夫,顶多对昭荀使使引心散,别的你怕就不会了!” “你……”一提这事儿,明珠整张脸都红了。 “你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也没嫉妒的意思,”乔鸢站在书架前转身笑道,“我知道,你压根儿对医书就没什么兴趣,只因为昭荀懂,所以才入了这一门,对吧?” “是又怎么样?你懂很多又怎么样?昭荀哥哥照旧娶不了你!我告诉你吧,我爹已经跟元胤哥哥说了,要不了多久,我和昭荀哥哥就会是一家人了!到时候,你觉着你还能在药庐里这么舒服地待着吗?” 乔鸢侧过身去,继续在书架找了起来:“那我该恭喜你了,郡主。昭荀是个好人,你嫁给他不会亏,不过他娶了你,似乎他有点亏呢!” “哟,狐狸尾巴露出来吧?”明珠不屑地盯着乔鸢说道,“说什么不喜欢昭荀哥哥,这会儿听了是不是心里也酸了?我劝你趁早回你那青月堂去吧!省得我和昭荀哥哥拜天地的那天,你只能躲在旁边哭呢!” 乔鸢笑了笑,抽出一本书走到药案前坐下,问道:“我若是承认喜欢他的话,那你觉着他会娶我吗?” “你……”明珠激动地想用没伤的那只手打乔鸢,可刚一动弹,受伤的那只就扯着疼。她只好歇了手,对乔鸢说道:“你想得美!你是青月堂的人,元胤哥哥再糊涂也不会让昭荀哥哥娶你的!” “那不就结了?”乔鸢接过话笑道,“无论我喜欢或者不喜欢,他都没机会娶我,你还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明珠接不上话了。 “他是个好人,能把你这只胳膊吊在这儿不管,可见你真是把他给气着了。你想让他喜欢你罢了,不是想让他厌恶你吧?倘若真是这样,你就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对待他才能让他喜欢你。” “呵!”明珠气得嘴都歪了,“这事儿用你教我吗?别以为昭荀哥哥喜欢你,你就摆出一副了不得的样儿!我不会学你那么惺惺作态,装出一副娇柔可怜的样儿来讨好昭荀哥哥!” “没人让你学谁,”乔鸢摇头说道,“只是你一味儿地讨好他,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身上有没有些值得他欣赏的地方,如果连这点你都找不出,那今天的话只当我没说过。你再怎么讨好他,再怎么给他递茶送水,他也不会对你起半点心思的。” “你什么意思啊?”明珠有点不明白了,歪着脑袋看着乔鸢问道,“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昭荀哥哥似的!” “郡主,你一出身就很娇贵,所以总认为你给出来的东西,别人都要照单儿全收,甚至你会认为那是你极大的恩赐。可事实上,不是人人都愿意接受你的恩赐,你想要真心对一个人,你至少要弄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否则你就算把心挖出来,对方也未必肯接受,就好比一副中药里面,不是多添千年人参,百年雪莲就能奏效,若是搭配得当,一文不值的绿豆根也能解毒,你明白吗?” 明珠彻底地愣住了,脑子里盘旋着乔鸢刚说的那些话,本想发火,又觉着似乎挺有道理的。她不解地看着乔鸢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说了,”乔鸢莞尔一笑道,“因为他是好人,抛开青月堂和幽王府的对立,我们俩算得上是朋友了。即便是敌人,我也希望他能有段好姻缘。他能喜欢你,再娶了你,对你和他而言,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儿吗?” “你不喜欢他?”明珠纳闷地问道。 “我说了,喜欢与不喜欢都一样儿的。郡主,这世上不止我乔鸢一个女人,兴许昭荀哪天再遇上一个,恐怕到时候才是你最后悔莫及的时候。” “你……” 乔鸢说完便起身出了药庐的门,刚走出来,她忽然发现昭荀站在门外面,微微一惊,却依旧保持着一脸镇定的笑容说道:“你还有这嗜好?” 昭荀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想不到你对儿女情长还懂这么多?” 乔鸢笑了笑说道:“书看多了,自己瞎琢磨的。” “我记得我借你的都是医书,而不是风月小说,怎么就让你琢磨出这些东西了?” “兴许是被你们关得太久了,医书都当风月小说看了。”乔鸢俏皮地回答了一句。 昭荀无奈地笑了:“我是不是还得多谢你替我往后的好姻缘打算?” “你不必谢我,听说撮合一段姻缘可以积不少功德。” “是吗?为了帮你积功德,我是不是得听你的话把明珠娶了?” 乔鸢愣了一下,继而笑道:“你这是在找借口吗?娶与不娶全凭你自己说话,怎么能推到我头上呢?难道说往后你娶了她日子过得不舒坦了,还打算来找我算帐吗?我瞧着你不是那样儿的人,对吧?先走了,那郡主还吊着胳膊在里头等着呢!” “乔鸢……” “嗯?”乔鸢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他往乔鸢身边走近了两步,挡住了从药庐屋顶上照射下来的那一缕晨光,让乔鸢那张有些泛白的脸看着稍微暖色一点。虽然是最轻的毒,但对乔鸢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心疼的,可也没法子,要不这样乔鸢随时都有可能起心逃走。 “说啊,”乔鸢有些回避他的眼光,往后退了小半步问道,“叫住人又不说话?你这幽王府的大名医这么空闲?” “我再忙,跟你闲话两句的工夫还是有的。” “那你说呗,到底想说什么?” 昭荀其实什么都不想说,在晨光冉冉的的早晨能站在药庐门口这么看着乔鸢,他已经很满足了。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多了,早晚有一天乔鸢会从他眼前消失的。 乔鸢的脸忽然有点小红了,故作镇定地躲开了昭荀的目光,侧身说道:“你不说我去小花园了,当心那郡主在里头疼晕过去呢!” “好,你别在外面待太久,当心晒得中暑了。” 乔鸢听得心里一阵温暖,赶紧转身匆匆地往台阶下走去。昭荀目送她背影消失后,这才转身回了药庐。明珠还在那儿发愣了,见昭荀回来了,委屈的嘴巴又翘了起来:“昭荀哥哥,你索性疼死我在这儿算了!” “我还没那个胆儿,”昭荀走过来拿起木夹和绷带道,“坐好了,给你绑上。五天之内不许拆了,听见没?” 明珠往昭荀身边蹭了一下,嘟嘴问道:“昭荀哥哥,你真的那么喜欢那个乔鸢吗?” 昭荀没回答,手脚麻利地帮她把胳膊固定好了。正要转身拿药丸时,明珠又扯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问道:“你不是非她不娶吧?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可我改还不行吗?” 昭荀看了她一眼,扯回了衣袖,淡淡地说道:“你觉着庄允娴的脾气好吗?” “我的脾气可没坏到她那样儿啊!”明珠忙辩解道。 “可对冰残哥来说,庄允娴脾气再坏,他都喜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珠心里一颤,忽然明白了昭荀的话。昭荀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的脾气差,只是因为不喜欢而已。她一想到这儿,嘴角一瘪,眼泪就滚了出来。 从药架上拿了药丸子转身的昭荀看了看她,走过来把药丸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吃完让侍卫送你回雀灵那院子去,好好待着,别再乱跑惹事儿了。冰残哥这几天心情都不好,当中的缘由往后再告诉你,横竖一句话,别去惹他,知道吗?拿着。” 她低头轻声呜咽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了手心里,把药丸都打湿了,也不接昭荀递过来的茶杯。昭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主子下令让我娶你,我便娶……” “要是元胤哥哥不下令呢?”她泪眼汪汪地抬头问道,“你是不是就不会娶我了?你就打算娶乔鸢吗?” “我娶不娶乔鸢,跟我喜欢不喜欢她,没有任何干系,你知道吗,明珠?就算我娶了你,我心里想的人也不是你。” “那你先娶了我,心里想不想往后再说,好吗?”明珠央求道。 “明珠……” “你先答应我,好不好?只要你娶了我,往后你心里还想着乔鸢也没干系的,真的!只要你娶了我,你就会发现其实跟我相处没那么难的。昭荀哥哥,你是知道的,元胤哥哥其实也想让齐王府和幽王府联姻,亲上加亲,你要答应了,其实这也不是一桩很难的事儿,反而是一件好事儿,不是吗?”明珠眼泪婆娑地说着,使劲儿地用她那只没受伤的手晃着昭荀的胳膊。 如果婚姻拴着不住爱情,那唯一能栓住的就是责任,而责任往往会伴随着压抑和痛苦。 昭荀也不是没考虑过答应娶明珠,只是每回狠下心来准备跟元胤说的时候,他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乔鸢的影子。如果他喜欢的人不是乔鸢,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相信这桩联姻元胤早就拒绝了。只因为是乔鸢,一个敌方女子,才让元胤多了一重考虑,没有立刻回绝齐王府。 昭荀明白元胤的意思,明知道还有个冰残哥的前车之鉴,他也要拿十余年来博,先不问得失,只问一句伤得起吗?若是能痛下决心忘记乔鸢,娶了明珠,或许又是一段新的开始。他不是没想过的。 “昭荀哥哥……” “先放手,”昭荀扯开了明珠的手,退到药案前坐下,皱眉深思了一会儿道,“明珠,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也不想再拖下去了,中秋之前我会给主子答复的。” “真的?那你会答应吗?”明珠着急地问道。 “让我再想想。” “那好!”明珠也不哭了,听到这句话比什么都开心。昭荀能松口,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她忙乖乖地把药丸子都吃了,然后走到昭荀跟前说道:“是你说的,你会再想想的,中秋之前你一准要给元胤哥哥答复才行!” 昭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明珠心情陡然转好,高高兴兴地从药庐里走了。昭荀独自在药庐里坐了好一会儿,随手拿起本书,似看非看地翻了几页,压根儿就静不下来。 没多久,乔鸢进来了,这才打断了他的思绪。乔鸢一进门就说道:“别管我,我配点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 “别问。” “配给谁的?” “也别问,”乔鸢站在药架前开始翻箱倒柜,“横竖不是拿来毒幽王府的人的。” “那是给谁的?” 乔鸢没说,默默地找出了几种药材放在小药斗里准备捣成粉末。昭荀看了几眼,忽然明白过来了,有点尴尬地问乔鸢:“到底给谁的?” “叫你别问了。”乔鸢顺手拿起那圆铁锤子说道。 昭荀犹豫了片刻,指了指药架下的那几排小抽屉说道:“你别倒腾了,那下面第三排小抽屉里有一瓶。” 乔鸢的手立刻停了下来,抬起眼帘,微微颦眉,一副很嫌弃的样子看着他问道:“这东西,你还现成备着?” “谁会没事备这东西啊?”昭荀忙说道,“那是前两天祺祥问我配的。” “就是那小王爷?” “对。” 乔鸢使劲地往药材上敲了一锤子,脸上的嫌弃更浓了,翻了个白眼说道:“呵!真是的……你们幽王府里到底住了些什么人啊!” “横竖我不是那样的人就行了!”昭荀急忙辩解道。 乔鸢的眼睛在昭荀脸上足足停留了五秒钟。五秒钟之后,昭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忙又添了一句:“我压根儿就没那些事儿!又怎么可能闹出……” “别说了!”乔鸢咬了咬下嘴唇,满脸嫌弃地看着昭荀道,“打住,我可不想听你那些*韵事!” “我哪儿有啊……” “有没有都别说了,省得我午饭都吃不下了。” “乔鸢……”昭荀有种被祺祥坑了的感觉。 乔鸢不理他,继续低头捣着药材。昭荀脸上微微泛红了,沉默了一小会儿后才开口说道:“你要不……再加点益母草?” 乔鸢甩了昭荀一个嫌弃的小眼神道:“我加了蛇*子和苦参,还用了金银花,不用再加了,再加都寒凉了。” “梁姑娘身子本来就火重,多一味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她跟主子有半个多月了,是不能乱用药,这点我还是清楚的,万一真有了呢?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给谁的,你添进去吧,没事的。” 乔鸢把圆锤重重地往下一放,冲昭荀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地转身去取了益母草回来说道:“知道就该提醒提醒你家那主子,适可而止!呵,王府就王府,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我……”昭荀哥哥好无辜,想解释也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了。谁让他自己刚才那么激动地接了一句呢?那不就等于承认了他跟姑娘有过huan好,只是下手比较轻而已。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赏耳光吗?他好郁闷,索性不解释了。 乔鸢配好药后便出去了。昭荀正想起身收拾药具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狂笑声。他扭头一看,居然是严琥珀和祺祥两个人,这两人撑在门框上早已笑得前俯后仰了! “昭荀哥,你怎么那么老实呢?”祺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承认碰过姑娘家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哈哈哈……横竖不是那种人?你是在告诉乔鸢姑娘你还是童……” “滚!”昭荀哭笑不得,“你们俩跑我这儿来干什么?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个个都来我这儿闹腾?” 严琥珀笑得东倒西歪,走进来坐下对门口的祺祥说道:“你以为我们家昭荀哥是你啊?离了那些姑娘就活不下去了?我们昭荀哥那可是正人君子一个呢!哎,我问你,上回你跟昭荀哥讨药给谁啊?” “要你管?”祺祥倚在门边笑道。 “你好歹住在幽王府里,别闹出人命了!”严琥珀说完又笑弯了腰。 “闹出人命也是我的事儿,你管得着吗你,严琥珀?”祺祥笑得出大气儿道,“你啊,就老老实实地守着你们家雀灵吧!没出息的家伙!” “对,没你有出息,你多有出息啊,家里娶一个,外面飘十个,多风光啊!不过,我问你啊,你怎么不敢弄一个回家呢?” 昭荀接过话笑道:“他要敢的话,只怕齐王府的房顶早给闹翻了!” “两位,”祺祥抄手笑道,“我好容易跑到幽王府来闹个清静,你们俩非得跟我添堵是吧?是,我没本事,不敢纳妾,叫你们看笑话了,可你们俩能好到哪儿去?那边那位哥能好得了哪儿去?元胤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也不敢纳妾吗?还尽顾着笑话我了?” 严琥珀撑着肚子笑道:“那边那位是压根儿没往妾那儿想,主子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纳,而你,是有贼心没贼胆,怕弄回去不出半个月就得给小王妃折腾死了!唉,谁让我们小王妃是右卫将军的女儿呢?那是真刀真枪在沙场上杀过敌的,就连主子都说了,女人之中身手最好的就数她了!所以啊,在我们俩兄弟跟前,还撑什么门面儿啊?不敢就是不敢呗!没人笑话你去!”说完他又可劲儿地笑了一大通。 祺祥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抖了抖肩道:“行,我是不敢的,你有本事给雀灵弄一个回来?看她会不会像我们家那位一样,直接拿刀送你见祖宗去!我还嫌命短呢,不想跟她计较,惹火了她真的会拿刀杀了我的,与其弄一个回去天天跟她上火,倒不如在外面走走来得快活儿。” 第三百三十六章 厨神冰帅 “真可怜啊,小王爷!”严琥珀摇头笑道,“我要是你,这日子都没法过了!这样,只要你在惊幽城,晚上不回来我一准不跟主子说,替你瞒着,如何?” “滚!” “哎哎哎,你们俩没事跑我这儿来到底干什么的?”昭荀问道。 严琥珀指了指药庐后面,说道:“刚刚半路上遇着明珠,她说冰残给了庄允娴一巴掌,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吗?那还得谢谢明珠呢!”昭荀摇头说道。 “庄允娴没发疯?” “她发哪门子疯啊?这回来就没见她发过疯。都是明珠跟人家说了龙姑娘的事儿,人家心里能没点堵吗?” 严琥珀起身推开朝向怀安居的那扇窗户看了看,回头说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该不会两败俱伤,等着我们去收尸了吧?”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昭荀笑道:“怎么折腾都是他们俩的事儿,不想挨揍离远点儿就行了!” 三个人在药庐说笑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了。吃过午饭后,游夫人请了昭荀过去给唐宣贞诊脉。唐宣贞原本一早就要挣扎着起身离开王府,可还没踏出门口就晕过去了。游仙儿只好先让她歇着,再叫了昭荀去给她瞧瞧。 昭荀诊过脉后,走出来跟游仙儿说道:“没什么事儿,还是郁结在心的缘故,也不必大补了,我开个逍遥丸的方子,再叫她每天冲饮玫瑰花茶就行了。这是心病,下重药是起不了效用的。” 游仙儿叹了一口气,点头道:“我也是知道是心病,急不来的。这心病还是得心药医啊!只是她的心药是元胤,可惜元胤救不了她,只能她自己慢慢想明白了。行,昭荀,你去开方子吧。” 昭荀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犹豫了片刻对游仙儿说道:“夫人,有些话我不好跟主子说,要不您跟他提提?” “什么事儿啊?” “那梁姑娘跟主子一块儿也有半个月多月了,再过十多天只怕都能诊出脉象来了。您不是一直盼着主子能有个后吗?呃……”昭荀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怎么了?不会是梁姑娘的身子也跟梨花似的中毒了吧?”游仙儿着急问道。 “呃……”昭荀有点尴尬,想了想说道,“横竖您就跟主子提提,梁姑娘身子要紧,那才能有孩子,不是?” 游仙儿也是过来人,忽然就明白过来了,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事儿我会跟他说的。” “您可别说是我提的啊!”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昭荀开完方子后,交给冬儿便走了。他走后,唐宣贞挣扎着又起了身儿,执意要离开王府。游仙儿也不好挽留她,便派了冬儿和甘蓝,用小轿把她送到了东城那间小宅子里去了。 经过南仙桥时,唐宣贞撩起了小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果真看见梁兮兮在尹妈妈的茶坊里忙活儿。今早她就听甘蓝说了,梁兮兮昨天已经搬到王府东院去了。她当时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才要挣扎着离开王府,谁知还没出房门就气晕过去了。 此刻再看见梁兮兮,她真是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自己一出王府,这女人就能堂而皇之的搬进王府呢?那王府原本是她所熟悉的,可往后只怕就落到这女人手里了!她越想越气,气得心口发闷,忍不住连声咳嗽了起来。 轿外的冬儿忙快赶了几步,问道:“宣贞小姐,您还好吧?是不是哪儿又不舒服了?” “没事,”唐宣贞脸色惨白地回答道,“只是瞧见了些不干净的东西罢了!” 冬儿知道她骂的是谁,淡淡一笑道:“您临走之前,夫人千叮嘱万嘱咐要您好好养着身子,再图往后,这话您可要听进心里去。您越是气,越是急,倒头来为难的只是您自己的身子罢了。有些事都过去了,何必再攥在自己手里不放呢?新鲜谷子都能攥成陈年烂稻子呢!” 唐宣贞咬了咬下嘴唇,脸色铁青地甩下了小窗帘子。这时,跟在后面的甘蓝悄悄上前挨着冬儿低声问道:“冬儿姐姐,求你了,能不能回去跟夫人说说我不想离开王府啊?” “夫人原本是想把你给宣贞小姐做陪嫁的,现下她一时又不出嫁,那自然还是要你跟着她,伺候她了。” 甘蓝一脸愁苦地晃着冬儿的胳膊道:“求求你了,冬儿姐姐,不是我不愿意伺候宣贞小姐,是……是我在王府里待惯了,不想离开呢!我在王府已经有些日子了,舍不得夫人,也舍不得你,还有素英她们,求求你了……” “小声点儿,”冬儿压低了声音,一边跟着轿子走一边说道,“你这么说叫里面那位听了又是一场大气了。宣贞小姐虽是搬出王府了,可还是夫人的干妹子,你在哪儿伺候不是一样儿的吗?你要再嚷嚷两句,只怕她一准不会再让你伺候了,到时候你再回夫人跟前去,夫人会高兴吗?别唠叨了,好生伺候着吧!” “冬儿姐姐……” “赶紧跟上吧!” 甘蓝委屈得要死,也郁闷得要死,谁会想到游夫人会把自己给了唐宣贞一块儿带出王府呢?这下可好了,原本是王府的丫头,现下却成了唐宣贞的小跑腿儿了!她越想越觉着生气,抬起一双怒眸,狠狠地瞪了唐宣贞的小轿两眼! 这天傍晚茶坊打烊后,兮兮便回王府去了。尹妈妈问过她住在那儿,她一直都说是跟个姐妹租住在附近,没告诉尹妈妈实话,因为她还想在茶坊里待一段日子。 回到王府东院时,刚进门就看见芜叶和几个小丫头坐在游廊那儿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事儿。她走过去笑问道:“有什么喜事儿啊?” 芜叶连忙起身行礼道:“原来是梁姑娘回来了!您热不热?奴婢这就给你取冰镇的西瓜汁儿来。” “去吧,不过,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呢?”兮兮好奇地问道。 芜叶掩嘴一笑,指了指游廊尽头道:“您去伙房里瞧瞧就知道了!” “是吗?” 兮兮觉着这几个丫头的笑容有点诡异,便亲自去了一趟东院自己的小伙房。刚走到门口,她就愣住了,立刻贼兮兮地趴在门框上往里头瞄了半天,眼珠子都瞪得差点掉了下来!她使劲揉了一下眼睛,自言自语道:“我的天!这是幻觉吗?” “梁姑娘回来了?”在小伙房里说话的人是冰残。 “那那那那……个……”兮兮舌头开始打结了,“那个冰帅,你你你你……你在伙房里干什么啊?” “看见了还问?”语气跟元胤如出一辙,只是人家在灶台前那淡定如斯的动作绝对是自家元胤哥哥这辈子都学不会的!冰残会做饭,而且正在灶台前扯拉面,兮兮觉得要天崩地裂了!这是什么人啊?居然还会扯拉面?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 冰残倒是一脸淡定,有条不紊地扯着他手里的拉面,看上去颇像个老师傅的手艺。兮兮凑到他旁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打量了他好几遍,问道:“冰帅,你今天是厨神俯身吗?你真的会做拉面啊?” “嗯。”冰残淡淡地回答道。 “除了拉面,你还会做别的吗?”兮兮发觉她此刻好崇拜好崇拜冰帅啊!这男人除了会百步穿杨之外,还会做饭?有没有这么经典啊? “会。” 兮兮那狗鼻子忽然闻到了一股炖牛肉的味儿,立刻冲到小铁锅跟前,揭开锅盖一闻,哇!好浓的一股炖牛肉的香味儿!她这吃货脑子里立刻想起了一道名小吃——兰州拉面! “冰帅,”她转过身来笑问道,“你是要做兰州拉面吗?” “嗯。” “能给我做一点点吗?”她好期待尝尝冰帅的厨艺到底有多好! “再等会儿吧。” “好好好,”她脑袋像捣蒜似的点着,“我等,等多久都行!对了,冰帅,问你个事儿,赵元胤会做饭吗?” 冰残嘴角扯起一丝笑容,一边扯着面一边说道:“他哪儿会做饭,吃饭差不多。” “你是给他做的吗?” “算是。” “这么好啊!他可真有口福呢!你经常做给他吃吗?” “偶尔。” 兮兮一边跟冰残聊天,一边看他把面扯好,拽掉了两头的面剂子,然后把那白白细细的面条下了滚水锅里。不一会儿,两碗面条就煮好了,再浇上些炖好的牛肉哨子,撒上葱花,一碗拉面就做好了。兮兮端起面条问道:“赵元胤回来没有?” “回来了,在书房。” 兮兮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尝尝冰残的手艺了,道了声谢后,便端着上了楼,一边用胳膊撞开书房的门一边喊道:“赵元胤,吃拉面了!” 元胤正靠在书桌沿上,低头看着地上摆放了自己画的那几张图纸,听见兮兮的声音转头看了一眼,笑问道:“一碗拉面而已,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兮兮绕开那些图纸,把托盘放在了圆桌上兴奋道:“是冰帅做的拉面啊!不是普通的拉面,好不好?外面能买到惊幽城城防官做的拉面吗?给你十两,不,给你二百两银子你也买不到!” 元胤抄手一边低头看图纸一边笑道:“又不是没吃过。” “你自然好命了!打小就有冰帅这么个厨神给你做吃的,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兮兮握着筷子说道。 “你很羡慕吗?”元胤挑起眼皮看着她问道。 “我……”兮兮忽然想起上回差点笑死在这男人手里,立刻改口道,“我一点都不羡慕,我只是很嫉妒而已!你不吃吗?” “先在搁着。”元胤又低下头去看那些图纸了。 兮兮等不及了,挑起一筷子面,使劲地吃了几口热气,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虽然烫了点,但味道真是相当不错啊!她一边吃一边说道:“赵元胤,我可真羡慕你,上哪儿去找冰帅那么能干的人啊?会功夫就很不错了,还会做饭,这样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呢!” “你以为他想啊?他从前也没法子憋出来的。” “为什么?”兮兮喝了一口汤回头问道。 元胤弯腰捡起了其中一张图纸看了看说道:“你还指望庄允娴做饭?她是个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兮兮好不吃惊,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他……他是因为庄允娴才学会做饭的?” 元胤点点头道:“当初私奔出去的时候,庄允娴连饭都不会做,难道两个人要饿死在外头啊?” 兮兮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捧着面碗小跑到元胤跟前问道:“所以……今天他不是特意做给你吃的?” 元胤从图纸上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兮兮,笑道:“这样的谎话你也信?你是不是太好骗了?我真是不放心再让你去尹妈妈的茶坊了。” “那他是给庄允娴做的?” “你吃的什么?” “拉面啊!” “什么拉面?” “兰州拉面呗!等等……”兮兮恍然大悟道,“庄允娴从前是兰州太守的千金是吧?我的个亲娘啊!我真的好羡慕庄允娴啊!哪儿是你福气好,是你老人家沾了她的光好不好?赵元胤,你真不会做饭吗?” “想让我给你做饭?” “嗯嗯嗯!”兮兮笑米米地捧着面碗喝了一口汤道,“会做饭的男人好可爱好可爱的!” 元胤拿过她的面碗喝了一口汤后,送了她三个:“下辈子。” “赵元胤……” 元胤抽过她手里的筷子,吃了一口面对她笑道:“你不会做饭我都不嫌弃你,你倒还嫌弃上我了?梁姑娘,是不是得先去反省反省你自己那厨艺?你做出来的东西也就我能吃下去,往后好意思做给你儿子吃?” “人家庄允娴不也不会做饭吗?” “也就冰残能受得了她。” “所以呢?冰帅是想做拉面讨好她吗?” “嗯。” “为什么啊?” “因为早上的时候,他甩了庄允娴一巴掌。” “啊!为什么啊?” 两人正一边说一边在一个碗里吃面喝汤时,严琥珀匆匆进来了,见此情形便笑道:“主子,您这是想省碗筷还是想省粮食啊?” 元胤把碗递给了兮兮,转头问道:“什么事儿?” “哦,汴京的一个探子回来了。” 派出去的暗探,若无紧要之事是不需要回惊幽城的,所以严琥珀一得到信儿,就立刻来找元胤了。 元胤接过兮兮递来的绢帕抹了抹嘴,从桌子上跳下来道:“跟冰残说了没有?” “我压根儿就不敢去怀安居啊,主子!”严琥珀笑道。 “别去找他了,走吧!” 元胤来到幽关大厅时,昭荀和祺祥已经在那儿了。他往主位上一坐,问道:“到底是谁回来了?” 这时,站在旁边的一个穿着家常衣裳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往元胤跟前一跪道:“属下见过主子!” “谁啊?”元胤低头看了一眼,不记得有这么个暗探了。 “主子自然不认得属下了,属下是春儿啊,主子!”那姑娘抬起头说道。 “春儿?”元胤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点点头道,“你的脸已经好了?” “是,多谢主子不杀之恩!属下的脸已经好了,青川牧场的人完全认不出属下了!”这姑娘正是之前的春儿,只是容颜已改。 “这回从汴京城回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儿吗?起来说话。” 春儿起身道:“其实并非很紧要,只是事情比较多,齐王爷才派了属下回来。放在桌上的是齐王爷让人从皇宫里偷偷描绘出来的近二十年来侯爵级别以上的府邸赦造图纸,请王爷过目!” 元胤伸手拿过那堆图纸看了几眼,丢给严琥珀,又问道:“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事儿?” “另外齐王爷得了信儿,说皇帝准备点选秀女,充盈后宫,在半月后昭告天下。” “啊?”祺祥的反应最大,立刻转头看着昭荀道,“昭荀,这回你不娶明珠都不行了!我可不想她进宫啊!” 昭荀还没答话,严琥珀就笑道:“你怎么知道她能被选上?没准人家皇帝压根儿瞧不上她呢?” “好了,琥珀,”元胤打断了严琥珀的话,又问春儿道,“就为这事儿?” “齐王爷的意思是想给春儿改籍换名,混入宫中,若是得选,往后在皇帝身边就多了主子一个人。因为春儿是主子的探子,所以齐王爷让春儿回来问问主子,看主子意下如何?另外,齐王爷也请主子早些把明珠郡主和昭荀大人的事儿定下来。这几天,他正为明月郡主的亲事发愁。” 昭荀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垂下眼帘没说话。元胤瞥了他一眼,对春儿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入宫的事儿我再思量思量。对了,你在汴京城的时候,可有打听到青海平和云锦铃的下落?” 春儿摇头道:“属下没能打听到这两人的下落。自从青川牧场被主子瓦解了后,云娘和青海平就藏了起来,春儿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就没法子引他们出来?” “有倒是有,只是春儿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说来听听。” “倘若主子能抓着庄师姐,应该可以把青海平引出来。” 四个人忽然愣住了,同时把春儿看着。严琥珀问道:“庄允娴能把青海平引出来?” 春儿点头道:“若无意外,可以用庄师姐把青海平引出来。只要主子向外散出消息,说庄师姐在您这儿,想必青海平会来的。” “为什么?”元胤问道。 春儿道:“在青川牧场,青海平最紧张的人就是庄师姐。” “不会吧?”祺祥咯咯地笑了起来,“青海平什么眼光啊!我还以为只有冰残哥脑子抽风,原来还有个比他更抽风的,哈哈哈……” 元胤瞪了他一眼,又问春儿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青海平跟庄允娴有什么不寻常的干系吗?” 春儿道:“也并非不寻常,只是青海平对庄师姐特别地不同,如果没有青海平,以庄师姐的性子,在青川牧场早就呆不下去了。” “怎么说?” “庄师姐向来性子冷淡,又不喜与人结交,一惯是我行我素,来去自如。青川牧场里,没人能管得住她,就连我从前的师父,也就是云娘也拿她没法子,皆因青海平一直纵着她,随她乐意。” “我说嘛!”严琥珀一脸“义正言辞”的笑容,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庄允娴那性子哪儿是我们家冰残哥一个人惯出来的,说到底,得给青海平也记一功啊!她在青川牧场十来年,青海平就纵了她十来年,厉害啊!我对庄姐姐愈加佩服了!这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啊?搭上我们一个冰残哥就够本儿了,还来一个青海平,什么福气啊?”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春儿低也头笑了笑说道:“其实庄师姐在青川牧场没什么人缘,一是她独来独往惯了,二是她被我们幽王府抓了又放,放了又抓,早就引起青川牧场内里不少人不满了。可青海平一直都很信她,由着她来去。春儿还在青川牧场时曾听见云娘和青海平因为庄师姐吵过一回。” “吵什么?”严琥珀问道,“该不会是你们那个青海平想娶庄姐姐,你们云娘不答应吧?” “不是,青海平原本有个小妾,只是一直未娶正妻。云娘对庄师姐很不满,想要逐她出青川牧场,但青海平不让,还说谁都能动,就不能动庄师姐。” 元胤点头笑道:“行啊,我也有点佩服她。早知道这样,冰残跟她闹腾什么啊?早点和好,没准青川牧场早就拿下了呢!” 旁边那三个笑得都抖起肩来了。元胤抿了口茶,又问春儿道:“那你知道庄允娴是怎么到青川牧场的吗?” “春儿在青川牧场的时日不多,与庄师姐往来也不多,只是听云娘说过一点点,说当初庄师姐是青海平和庄师姐的师父从外面带回来的,当时她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赵元胤的闲话 “哟,”兮兮拿起尹妈妈的团扇扇了两下笑道,“尹妈妈,你可真是个全才呢!连月饼都会做,索性把茶坊改了月饼店算了!” “我那点破手艺还是别提了吧!我哪儿有人家龙掌柜的有能耐啊!一眨眼啊,就把慈安署改了脂粉作坊了!哎,兮兮,我听说那龙掌柜的跟幽王府里干系好着呢,你知道不?” “哦,听说过,没细细问过。” “笨啊,丫头!”尹妈妈压低了声音儿说道,“这么大一件事儿你都不问问?没准你还能在里头搭把手,顺带也让我沾沾光啊!” 兮兮笑问道:“您还想去脂粉作坊里干活儿啊?您不是有间茶坊吗?” “不是累人吗?累死累活还挣不了几个钱,少不得还要跑些其他差事才能挣够饭钱,我想啊,那龙掌柜的既然敢把慈安署改了作坊,指定是想做回大的,要是能在里面混个差事那也是不错的。要不,回头你能帮我问问?” 兮兮正要答话,一个老婆子从铺外走了进来,笑米米地问道:“尹妈妈,东西可备好了?” “早备上了,您老人家来瞧瞧,”尹妈妈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件布料,绕出柜台递给那位老婆子说道,“这布头是我家瑶银临走之前替我买的,好东西呢!你们是做好事儿,我才肯裁些下来,要是旁的事儿我还舍不得呢!您瞧这可好?” “好,哪儿有不好的?”老婆子把布头往布包里一揣,笑得满脸起皱道,“多谢你了,尹妈妈,菩萨保佑你呢!对了,还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说,不知道你有空闲没有?” “走,后院去慢慢儿说,”尹妈妈回头招呼了兮兮一声儿后,领着那老婆子往后院去了。 兮兮站在柜台里面,无聊地翻了翻手边的账本,不经意抬头时,看见南仙桥那边大街上,元胤和严琥珀骑着马路过,想必是去军营的。远远望去,她觉着自家那冷丝瓜别提多帅气了,越看越让人喜欢! 正看得入神时,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儿飘来:“尹妈妈在吗?” 兮兮收回目光,往门口一看,原来是邓氏和金铃儿。金铃儿循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冲她问道:“难不成梁姑娘也看上那王爷了?” 兮兮没回她的话,只是说道:“找尹妈妈吗?她在后院跟人说话呢!” 邓氏笑道:“没事,我们坐这儿等她一会儿,来,铃儿,这边坐。梁姑娘,给了我们点两盏茶,上回来海青菜还咸了,给我们点盏甜的。” 兮兮点好茶,送到了桌边,便回了柜台里头。记账时,她听见邓氏对金铃儿说道:“昨夜里那陈相公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去瞧一眼不就得了吗?”金铃儿捧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丝冷冷的蔑笑。 “我的姑奶奶,一大清早的你跑出来就是为了去瞧个究竟?你脑子真是堵得慌!她出不出幽王府,还跟你有什么干系?就算是出了幽王府,也未见得跟王府闹掰了,你还是少去招惹她为好。” “我就是去瞧一眼,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不跟她吵嘴,二不跟她掐架,妈妈您着急什么?”金铃儿不屑地笑了笑说道,“我就是想去瞧瞧她那落魄的样儿!想当初她和姓钟的母子俩把我赶出慈安署的时候,多得意啊!以为自己真就是赵元胤的女人了?哼,现下不照样儿给赶出王府了吗?得意个什么劲儿呢?” 邓氏正想再劝时,尹妈妈和那老婆子从帘子后面出来了。老婆子手里拿着包鱼干,一边后退一边跟尹妈妈道歉。转身时,她忽然看见了金铃儿,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金铃儿也看见了她,冷哼了一声儿,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继续喝茶了。 “哟,尹妈妈,”那老婆子一边瞥着金铃儿一边拉着尹妈妈说道,“你做这茶坊买卖可不容易啊!什么牛鬼蛇神,山精狐狸都要招待呢!你可要多拜拜菩萨,省得那些妖精作怪,连累了你这么个好人!” “说什么呢,你这老婆子!”邓氏不满地放下茶碗说道,“谁是山精狐狸?你那眼珠子是天生没长对地方,还是给人揍的啊?一歪一歪的抽哪门子风啊?” 老婆子回嘴道:“我说的我的,与你何干?我跟尹妈妈说话呢,闹到你哪处了?喝你的茶去!” “哎,你这老婆子……” “妈妈,”金铃儿拦着邓氏说道,“您别跟她计较,犯不着。” “你认识,铃儿?” 金铃儿不屑地瞥了那老婆子一眼道,“她也是慈安署的,算认识吧!人家可是个能干人儿,整天在那宣贞小姐和钟大娘屁股后面跟着,办的都是大差事儿呢,您可别去跟人家添堵,仔细惹着了幽王府的那位宣贞小姐,吃了黑心官司还不知道呢!” “哟,金铃儿,嘴皮子还这么会翻呐!”那老婆子往前走了两步冷笑道,“现下干哪行子买卖啊?听说连皮肉都给卖上了,可算给你家祖宗长了大脸了!” 话音刚落,金铃儿手里那碗热茶便泼向了那老婆子的脸上!老婆子惊叫了一声,慌忙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嚷道:“找死啊,金铃儿!你个烂心烂肺的死丫头,你还敢泼我!我看……哎哟喂,太气人了!你个死丫头!” 尹妈妈忙扶着那老婆子,对金铃儿说道:“金铃儿,有话好好说呀!我这敞开门做买卖的,你不能这么闹腾啊!兮兮,赶紧的,拿条布巾来!” “骂谁死不死的呢?谁先死还说不准呢!”金铃儿起身冲那老婆子拍了拍桌面说道,“只当你那宣贞小姐还能给你撑腰不成?你那钟大娘就没告诉你,那宣贞小姐早给王府赶了出来了,你还在这儿得意个什么劲儿?” “胡说八道!”老婆子接过兮兮递上来的布巾擦了两下脸,激动地骂道,“你个死丫头活该去卖皮肉,你也只配去干这行当!人家宣贞小姐再怎么样,也好过你这下作的玩意儿!人尽可夫的东西,还有脸到处转悠!我要是你爹,早溺死你在塘子里了!” 金铃儿一怒,端起邓氏那碗又要泼出去。邓氏怕惹出事儿来,连忙扯住了她的手,说道:“金铃儿,你跟她嚷嚷什么呀?她就是别人屁股后面一跑腿儿,主人喂好点,她就说好听的,别跟她一般见识!” 金铃儿放下茶盏,哼笑道:“妈妈,您说得是,懒得跟这起人一般见识!现下那唐宣贞都给赶出王府了,我看还有谁给她撑腰!妈妈,我们走吧,瞧着就眼烦!” 邓氏冲尹妈妈道了两声歉,放下茶钱,跟金铃儿一道走了。那老婆子气得朝金铃儿背影吐了好几口唾沫子,一边擦着脸上身上的茶渍一边坐下对尹妈妈说道:“您呀,往后可别再放那小狐狸进来了,仔细您也跟着倒霉呢!又不是什么金贵人,脾气还那么大,早晚得惹出事儿来!她知道个屁呀!人家宣贞小姐从王府里搬出来自然是有缘由的,她哪儿知道去!” 尹妈妈转头让兮兮点盏茶来,然后劝道:“您老人家也消消气儿,别跟她一个年轻姑娘计较了。” “我跟您说,尹妈妈,”那老婆子停下擦拭的手对尹妈妈有板有眼地说道,“那丫头就是欠收拾,早晚得闯出祸来!” 尹妈妈从兮兮手里接过茶盏放在她跟前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老婆子朝门外撇了撇嘴巴,皱起眉心说道:“不怕跟您说,先前钟大娘去王府跟游夫人吃饭的时候提起她了,您猜人家游夫人怎么说?” “她怎么说的?”兮兮好奇地问了一句。 “人家游夫人当场就火了,拍着桌子说:‘要不是我们家宣贞没事,非得拔了那小践人一层皮儿不可!只当我们宣贞好欺负啊?也不瞧瞧她招惹的是谁!下回再这样,指定收拾了她,她才知道厉害!’您听听,那丫头是不是早晚要闯祸?” 兮兮差点就笑出来了,心想那钟氏可真会编段子,比自己都还厉害呢!人家游夫人也就那么说了一句,倒被她编排出了这么个段子。她故意笑问道:“那您刚才说宣贞小姐从王府里搬出来是有缘由,是个什么缘由啊?” 那老婆子看了兮兮一眼,一脸饱经沧桑的口吻说道:“你个姑娘,哪里会懂啊?说起来真是一把子辛酸泪呢!” 尹妈妈是个好打听的,连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您老人家给我们说说,省得往后我们冲撞谁都不知道呢!” “唉!”那老婆子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您问我,要是别人我还不爱说去。那宣贞小姐当真是个命苦的,眼下也没法子才搬出王府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兮兮紧跟了一句。 老婆子往外瞟了一眼,转头贼兮兮地对她们俩说道:“我这话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别往外传了,省得宣贞小姐难堪呢!这回宣贞小姐可不是被赶出来的,是她自己想从王府里搬出来清静清静,顺道养养身子。” 兮兮故意眨巴眨巴眼睛,装作无辜的样子问道:“难不成她在王府受了什么大委屈?她不是在王府帮游夫人掌管事项吗?” “唉!”那老婆子又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是吗?多好多贤惠的一个人啊!别说王府里了,这城里有几个不夸赞她的?没她,就没慈安署啊,我们这些人也就没地方活命了!这么菩萨心肠的一个人上哪儿找去?偏偏啊她命里该有这么一劫,钟大娘上庙里替她算过了,这劫过得去往后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要是过不去那可麻烦了!” “哎哟,您老人家说了半天儿我们都没听明白呢!到底是个什么劫啊?”尹妈妈笑问道。 老婆子忽然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用手拢在嘴边冲她们俩说道:“实话跟你们说了,那宣贞小姐原本都快做府里姨娘了,偏那王爷最近又添了个心头好,差点没把她气死过去。她倒是没气死,可肚子的孩子却没了!” “什么?”兮兮脱口而出,“她哪儿来的孩子啊?” “咳!”那老婆子忙扯了兮兮胳膊一下,低声说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别嚷那么大声儿啊!嚷出去了,宣贞小姐的脸面儿还要不要了?” 兮兮干笑了两声,撑在桌面上,单手叉腰问道:“您老人家可别告诉我,她肚子里那孩子是人王爷的吧?” “除了他,还有谁呢?” “您老人家亲眼看见了?” “嗨!”那老婆子连连摇头道,“这事儿还用亲眼看见吗?一听你问这话就知道真是个没见识的!” “兮兮来城里才半个月,好些事儿不清楚呢!”尹妈妈好心地解释了一下。 “那就怪不得了,我告诉你姑娘,”老婆子拉着兮兮在旁边桌下,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心眼单纯,自然不懂王府里的那些事儿了。那宣贞小姐是府里游夫人的干妹子,明面儿上说是帮忙打理,实则早就是姨娘的名份儿了,只因国丧期间,王爷不便明着纳妾,这才耽搁了下来。” “不会吧?”兮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王爷就那么猴急?” “不猴急那才奇怪呢!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天天在眼前晃悠,那王爷不猴急还是个男人吗?两人虽没夫妻之名,早就有夫妻之实了。你说宣贞小姐那么贤惠了,王爷还图什么呀?可谁能想到,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个小狐狸,迷得王爷神魂颠倒!那男人嘛有几个不是吃着碗里的偷瞄着锅里的,给迷上了也不奇怪啊!可这就委屈了宣贞小姐了,气得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 “哟,听着她可真有点命苦了,是吧?”兮兮抄手冷笑道。 “何止是有点命苦啊,那简直是遭罪啊!听钟大娘说,那小狐狸已经搬进王府去了,这才把宣贞小姐气成那样儿的!现下孩子没了,身子弱得不行了,她也伤心透了,这才执意要搬出王府歇养的。本来那王爷和游夫人也是想拦着她的,可她不愿意,拧着性子就搬出来了,你们说可气不可气?” 兮兮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问道:“哎,老妈妈,您见过那小狐狸长什么模样儿吗?像我这样儿吗?” “哎呀,那狐狸精还能长成什么模样儿啊?指定长得就是一副gou男人魂儿的模样儿了!你一大姑娘跟着瞎比什么呢?听钟大娘说,那狐狸精弯弯肠子多着呢,是个阴阳脸,当着王爷的面儿装好人,背着王爷的面儿就暗地里整那宣贞小姐。偏偏宣贞小姐心肠好,不跟她计较,这才遭了她的道儿!” 兮兮心里由衷地佩服了钟氏一回啊!她不去说书,那真是说书界失去了一颗大器晚成的新星了!原以为这母女俩搬出去也就消停了,谁知道还满城传这种谣言!钟大娘哪儿是不让人往外传呢?巴不得全城的嘴都替她好好传一传!再这么给她编下去,估计赵元胤都得有私生子了!气死个人了! 那老婆子又闲聊了几句,起身跟尹妈妈告辞了。她走后,尹妈妈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那大户人家里的事儿都是这样儿的,不过这事儿也得怪那宣贞小姐自己了。连个名份儿都没有就把身子给出去了,那不是自家不珍重吗?兮兮,你就没听到点风声儿?” 兮兮微微嘟嘴道:“人家那王爷就不是那种人!” “你知道?”尹妈妈笑米米地看着她问。 “我……我虽然没见过,可我那朋友说了,他们家王爷是个正经人儿,才不会做那种先上车后买票的事儿呢!” “什么先上车后买票啊?” “横竖他就不会沾唐宣贞便宜,还把他肚子弄大了,要真是那样,我就……”兮兮忍下了后面的话没说,摆摆手道,“我是不信的,这种话谁编不出来啊!那钟大娘没准是不服气,想嫁女儿嫁不出去,才把人家王爷那心头好说成那样儿呢!” “呵呵呵……兮兮啊,你是不是见过那王爷啊?瞧你小脸气的,都气红了呢!” 兮兮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急忙辩解道:“我是替那王爷不值嘛!别忘了,尹妈妈,沈姑娘的事儿说到底还是人家王爷开的情面呢,您不能到处乱传他的闲话吧?” 尹妈妈笑道:“我知道,人家王爷的闲话我可不敢乱传啊!对了,兮兮,别说妈妈有好事儿没想着你。一有挣钱的活儿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 兮兮忙笑问道:“又有什么好活儿啊?” 尹妈妈附在她耳边说了好些话,末了,轻拍了她肩头一下道:“怎么样?这活儿轻松吧?就往那儿站一小会儿,手里捧个祈福灯就能挣三两银子,这么便宜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兮兮眼神里有点茫然,看着尹妈妈问道:“谁想出来的主意啊?” “你别管谁想出来的主意,横竖有银子挣,管他谁出的主意呢?刚才那位老妈妈可跟我说了,要去就赶紧报个名儿,等事一完就能拿银子,这简直就是白挣三两银子嘛!中秋那晚又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顶多就一盏茶的工夫,哎,你去不去?去的话我好给你把名儿报上。” 兮兮想了想问道:“尹妈妈,您觉着有多少人会去?” “当初慈安署收留过的人不下六七十个,现下还住在里头的也就三四十个,好些人已经返乡了,或者是在城里找着活儿干了搬出去了,再加上他们这么一拉人,我估摸着再怎么样也得有百十来个吧!” “百十来个?那阵仗可不小啊!” “你管它阵仗小不小,横竖把事儿做好了拿银子就是了。我估摸着这事儿估计是幽王府自己倒腾出来的,一来替那王爷挣个好名声儿,二来也替唐宣贞博了回脸面,指不定她就能名正言顺地进王府当姨娘了。” “她想得美!”兮兮轻声嘀咕了一句。 尹妈妈没听清楚,问道:“什么美?” “哦,”兮兮敷衍地笑了笑说道,“我是说这事儿挺美的,我去!白挣三两银子谁不去呢?我还想去见识见识到底能有多大阵仗呢!妈妈,您回头替我把名儿报上,我一准去!” “好嘞,”尹妈妈起身道,“兮兮,你替我瞧着前头,我往后面弄月饼去了,再怎么样也得中秋之前弄好是不是?我先去了!” 尹妈妈一走,兮兮就一巴掌拍在桌上上气呼呼地嘀咕道:“行啊,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我不佩服都不行了!幽王府怎么可能想出这种招数,我们家赵元胤也不是那么贪名儿的人!气死我了,非得揪出那幕后军师不可!想让唐宣贞进王府为妾,想都别想!” 兮兮正一个人在那儿琢磨这事儿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请问尹妈妈在吗?” “在后院呢!”兮兮回头看了一眼,是个打扮不俗的丫头。 “劳烦请姑娘把尹妈妈叫出来,行吗?就说是殷府上来人了。”这丫头说话十分礼貌得体。 兮兮点了点头,去后院把尹妈妈叫出来了。尹妈妈刚走出来,还没认出这丫头,一边往身上揩手上的水珠子一边低头问道:“殷府上谁来了?” “尹妈妈这些年可好?”那丫头上前笑问道。 尹妈妈听见声音愣了一下,猛的抬头一看,惊讶地说道:“是瓶儿啊!你……你你怎么从宫里出来了?你不是跟殷家小姐进了宫吗?” “圣上恩典,送太妃娘娘返回原籍颐养天年,我这才跟着太妃娘娘回来了。” “哎哟喂,”尹妈妈兴奋不已,拉着那叫瓶儿的丫头上下打量着笑道,“都四五年没见了,越发地标志了!宫里的东西果真是养人呢!当初那么瘦瘦黄黄的,现下长得这么水灵了!我说瓶儿啊,殷小姐,不对,太妃娘娘往后就不走了?” “不走了,说了是回来颐养天年的。” “哎哟,她那也叫颐养天年啊?才多大啊,不到二十六吧?” “横竖往后就不走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客套至此 “好啊好啊,”尹妈妈轻轻地拍着瓶儿的脸笑道,“可惜啊,你沈姐姐才去了你姐夫那儿,要不然你们姐俩还能见着一面呢!” “是吗?我原先还打算请太妃娘娘出个情面,让官府放沈姐姐脱籍,没想到她已经出了那火坑了?” “是啊,前几天才送了去台州你姐夫那儿呢!” “对了,尹妈妈,太妃娘娘想请您过府一趟。她一回来就想着您泡的那一手好茶,在宫里也是寻不找的。今天她要在府里招待一位贵客,特意让我过来请您。” “好说好说,没想到太妃娘娘还记着我那点破手艺呢!你先稍等片刻,我好歹去换身体面的衣裳再去,省得唐突了太妃娘娘。” “倒也不必太费事儿,太妃娘娘不会跟您计较的,家常衣裳就行了。小轿在外面候着了,您快当些!” “好,我这就换去……”尹妈妈说着瞟了兮兮一眼,对瓶儿道,“瓶儿啊,我能带个帮手去不?” “您瞧着办吧,我在外面等您。” “好嘞!” 尹妈妈说完拉着兮兮到了后院,笑米米地对她说道:“别说妈妈对你不好,今天就带你去见见世面,再顺道挣点打赏银子!” “是去那位太妃家吗?” “可不是?你赶紧去我那屋理理妆容,跟我一道儿去殷府,没准能得一大赏呢!那殷小姐是不错的人儿,先前我还没开茶坊的时候在她家当过几年养娘。赶紧去吧!” 不多时,两人收整妥当,便随了那瓶儿去殷府了。殷府在惊幽城只算中等人家,却是书香门第,几代都出过举人进士。殷洛进宫五年,从未回府省亲,所以府邸照旧是从前那小门庭的模样。 从偏门进去后,兮兮和尹妈妈被带到了一处厅门外。那厅门上挂着个牌匾,书着“洛花厅”三个大字儿。 “瓶儿姑娘,”守在厅门前的小丫头说道,“贵客已经来了,娘娘吩咐了,尹妈妈一到就即刻煮茶,不可怠慢了贵客。” 瓶儿往里探了一眼,问那小丫头道:“来了几人?” “两人,一位是冰残大人,另一位是昭荀先生,前脚刚进去呢!” 瓶儿点点头,转身对尹妈妈说道:“妈妈,照旧依着娘娘从前的习惯就行了,不必再费其他心思,她就想尝个旧味儿。您跟着这小丫头去,厅后有个茶炉间,一应东西都齐备着,要什么只管开口。” “知道了,瓶儿!”尹妈妈答应着,便带了兮兮往厅后的茶炉间去了。等她们走后,瓶儿才迈步进了厅内。 洛花厅原本是个闲厅,只因为殷洛未进宫时常在这儿习琴,这趟回来之后便命人改成了待客厅。 花厅内,一席宽大的细珍珠帘子垂下,隔开了里外的人。珠线轻晃,隐约能透过缝隙看见,里面桃花锦面塌上坐着个年轻的妇人,秀发分股盘成莲花状,只插了两根素面玉簪子,一身浅青色家常衣裳端坐在那儿,那便是殷洛。 瓶儿进去时,先向旁边坐着的冰残和昭荀行了个礼儿,然后轻轻撩开珠帘走到殷洛跟前说道:“已经接了尹妈妈来了,茶水稍后便到。” 殷洛端庄一笑,说道:“把帘子打起来吧,也都不是外人了。” 瓶儿打起帘子,露出了殷洛那张清秀精致的脸庞。她属于南国美人,一身素雅打扮,显得更加清姿脱俗。她瞟了一眼冰残,又对瓶儿道:“对了,刚才我说起了从宫里带回来的那副小药称,正想说送给昭荀先生,这样瓶儿,你现下就带昭荀先生瞧一眼去。” 昭荀忙起身鞠躬道:“多谢娘娘赏赐!” “只不过是一副把玩的小东西而已,我留着也没用,正好你能用得上。瓶儿,领了昭荀先生去吧!” 殷洛的用意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想单独跟冰残说几句话而已。昭荀无奈,只好转身丢了冰残一个自己扛着吧的眼神,跟瓶儿出了花厅门。 瓶儿很识趣,临出门儿时还把花厅的门带上了。随后,厅里好一阵静寂,末了,还是殷洛先开了口:“冰残大人还是那么不爱说话吗?” “回娘娘的话,微臣一直如此。”冰残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听着大人这声‘微臣’,真显得彼此好生分。现下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人,大人不必如此客套,可以吗?”殷洛望着他笑问道。 “君臣之礼,不可不守,请娘娘恕罪。” 殷洛脸上显出些许的失望,于心底吁出一口幽幽的叹息说道:“你又何必跟我装这些俗套呢?你不是个喜欢繁文缛节的人,不是吗?今天来我这儿,只怕也是赵元胤让你来走走过场的。我不过是想跟大人叙叙旧,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冰残表情依旧:“娘娘,今时不同往日,娘娘再平易近人纡尊降贵,您仍旧是太妃娘娘,微臣不敢高攀,自诩与娘娘是良朋好友。” “是你不敢还是不想?”殷洛看着他问道。 “都是。” 殷洛从冰残身上收回了目光,低头抚弄了一下腰间的玉叶佩说道:“冰残哥,你终究还是怪我当初太任性了吗?” “娘娘言重了,娘娘任性与否不是微臣能怪罪的。微臣只是觉着,娘娘当初不一定非得走入宫这条路,现下见娘娘如此这般,颇有些惋惜罢了。” “那你呢?照旧是两袖清风,一人独居?” “微臣私事不劳娘娘过问,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殷洛点点头道,“那我们就言归正传。此回我回惊幽城,不想劳民伤财,另外修建静养庙宇,就把城外那间静音寺修葺修葺就行了,也给你们幽王爷省笔开支。” “多谢娘娘好意,这话我会回去转告他的。” “冰残哥,”殷洛实在忍不住了,起身问道,“你非得这么跟我说话吗?到底从前还算是朋友,你竟要客套至此?说完正事儿了,你是不是该起身告辞拂袖而去了?” “娘娘现下是静修,不敢太多叨扰,省得给娘娘添不必要的麻烦。” 殷洛款步走出帘外,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仍旧觉着我当初赌气入宫是做了件愚蠢的事儿,可你又好得了哪儿去?与那位庄姑娘纠葛不清多少年了,只怕到现下都还没个头吧?” 冰残没回答,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的一个落地花瓶。就在此时,小丫头推门进来禀道:“幽王爷来了!” 说话间,元胤带着严琥珀和祺祥已经到了厅门前,不等小丫头传召,便径直进了厅内。 “幽王爷,”殷洛看了他一眼,轻轻拂袖道,“你还是这么随意,想进谁家门儿就进谁家门儿呢!” 元胤问道:“那要不要我退出去,你再传召一回?” 殷洛笑了笑说道:“岂敢?惊幽城是你的地方,我怎敢劳驾王爷你再退回去?咦?这不是祺祥小王爷吗?今天我这儿可算蓬荜生辉了,诸位请坐吧!”她说完回到了主位上坐下。 冰残起了身,把位置让给了元胤,在元胤身边坐下了。他瞥了一眼元胤,那眼神好像是在问:你不是不来的吗?元胤回了他一个眼神,好像是在说我不来你撑得住吗? 这时,丫头们送上了茶水和点心。殷洛对元胤和冰残道:“尝尝这味儿,跟从前我招待你们的是不是一样儿的?” 元胤抿了一口,说道:“时日太长了,记不清了。” “王爷日理万机,自然不会记着这么一盏小小的茶水,我是个念旧的人,总还是喜欢这些旧味儿。” 元胤斜眼瞟了瞟冰残,殷洛那话谁听不出来吗?我这哥有这么招人喜欢吗?冰残没理他的小眼神,垂着眼帘只顾喝茶。 这时,殷洛放下茶盏又说道:“一别五年了,王爷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再给冰残大人抓回来揍一顿的王爷了。” “多谢娘娘还记得,”元胤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自己都已经忘了呢!” “先帝还在时,我便跟他说过,幸好当初顺太妃姐姐寻了冰残大人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卫在你身旁,对你教导有方,这才有了惊幽城现下的繁华。你可该好好谢谢人家冰残大人才是。” “我会的,”元胤转脸看着冰残说道,“我打算往后他死了,送他个合坟,让他和庄允娴葬一块儿,这主意不错吧?” 冰残眼眸微微眯起,心想这小子最近心情是不是好得有点过头了?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存心来挑事儿吧? 果然,殷洛听了元胤那话,故作淡定地追问了一句:“王爷这话似乎是话里有话呢!难不成那位庄姑娘与冰残大人已经重归于好了?” “怎么?”元胤转脸问殷洛道,“他没跟你说?那倒是,他那点破事怎么敢劳烦娘娘一听呢?” 殷洛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若非经年在宫里练出来的本事,她早已心事外露了。凝视了冰残片刻后,她有些力不从心地说了一句:“这么说来,那得恭喜冰残大人了?” 元胤转头看着冰残道:“还不谢恩?” 冰残有种想抽元胤的冲动了,这小子就是来挑事儿的!他只好敷衍了一句:“多谢娘娘关怀。” 殷洛一听这话,心下一沉,再能装也难免有些愁容和失意上脸。好在这时,瓶儿领着昭荀回来了。殷洛忙收整神色,对瓶儿问道:“这茶是尹妈妈煮的吧?” “是,娘娘!这是尹妈妈和她那帮手一块儿为娘娘和诸位大人煮的。” “还是从前的味儿,我很满意,把尹妈妈叫来吧!我也许久没见她了,总该赏点什么。” 瓶儿退出去后,不多时,便带着尹妈妈和兮兮来了。在茶炉间时,兮兮一听说有打赏,高高兴兴地跟着就来了。可刚踏进厅门,她就看见赵元胤了!这也就罢了,除了赵元胤,其他四个都在!这五兄弟要不要来这么齐啊?今天不见得是什么好日子啊?她想缩腿儿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那五个也看见她了。祺祥刚冒出个梁字,就被站在元胤身后的严琥珀拍了一下肩膀。祺祥很识趣,把剩下那两字儿憋了回去,饶有兴致地看着兮兮。 兮兮那个窘啊!岂是一个窘字能形容的?元胤就那么斜眼盯着她,盯得她从头到脚地发麻加抽搐,感觉像是打算用眼神直接把她火化了似的!旁边那四个不用说了,偷笑是肯定的,只是没叫殷洛发现而已。 尹妈妈先跪下行了礼儿,兮兮也照样跪下拜了拜,恨不得磕头下去的时候直接磕进地砖里去算了!她心里悲鸣着:怎么能这么倒霉呢?赵元胤你能不能别这么盯着人家看啊?毛骨悚然了都! 殷洛跟尹妈妈叙旧了几句后,目光才转到兮兮身上。她笑问尹妈妈道:“这是你那儿的人?” 尹妈妈弯着腰,恭敬地回话道:“是,娘娘,我那儿人手不够,新添了个人儿,还算勤快能干,能给我帮不少忙呢!今天娘娘传召,奴婢便带着她来了!” “姑娘哪儿人啊?”殷洛看着兮兮问道。 “回……回娘娘的话,”兮兮在礼节字眼上较了点劲儿,“民女是从龙泉驿来的。” “是吗?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了惊幽城啊?”殷洛问这话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民女……”兮兮转了转眼珠子答道,“民女……那个……其实民女是给人贩子拐骗来的!” 这话一出,祺祥和严琥珀就憋不住笑了,小小地噗嗤了一声儿。殷洛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俩问道:“怎么了?你们认识这位姑娘?” “不……不认识,”祺祥忙忍着笑说道,“只是……只是很同情啊!真的很同情啊!太过分了,在我哥的地界上,怎么能发生这种拐卖良家女子的事儿呢?这不是给我哥脸上抹黑吗?不行啊,这绝对不行!指定要把那人贩子揪出来严惩不可!” 元胤那张脸都快憋青了!想笑又不好笑出来,磨了磨牙*,斜眯着眼睛盯着兮兮问道:“姑娘,你还记得那人贩子长什么样儿吗?” “对啊,姑娘,”殷洛不知就里,附和道,“你若真受了委屈,只管说出来,有人会为你做主的。” 兮兮垂着头,心想横竖今晚回去都要给他收拾了,索性再添两句气死他?打定主意后,兮兮眼含委屈地说道:“不记得了……那那人贩子长得太吓人了,民女压根儿没敢记住他长什么模样!” “哈哈哈……”祺祥实在是憋不住了,拍腿儿大笑了起来,“姑娘啊,那人贩子长得要得多难看才能让你吓得都记不住了?哥,我们惊幽城有长这么丑的人吗?” 元胤鼓了鼓腮帮子,把从喉咙里冲出来的笑意给缓冲了回去。他瞪了兮兮一眼,死丫头,嘴巴里有句好听的吗?有你这么说自己丈夫的?梁兮兮,你给我等着,今晚不收拾你我就不姓赵! 严琥珀站在元胤身后,低着头笑得快抽筋儿了;昭荀扭过脸去朝着厅门外,想笑又不敢笑;冰残还算能忍的,淡定地坐那儿继续喝茶。 殷洛觉着有些奇怪,可也没多问,又安慰了兮兮几句,赏了她一锭五两的银子和一对银臂钏,另外又赏了尹妈妈一些东西,这才吩咐她们退下了。 从殷府出来后,尹妈妈眉开眼笑地拉着兮兮说道:“妈妈说得没错吧?带你来这儿是来对了吧!我就说殷小姐是个大方人儿,一准有好赏赐呢!” “呵呵……”兮兮干笑了两声道,“是有好赏赐,不过我今晚难熬了。” “什么意思啊?”尹妈妈顾着看手里的布料,没在意兮兮的表情。 “没什么意思,走吧,回去了。” “先别回去,”尹妈妈笑米米地摸着殷洛刚才赏的衣料缎子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呢!趁着夏天还没过,拿这衣料子去做身衣裳指定不错!横竖妈妈我今天心情好,不开那茶铺子了,也放你轻松一天,回家歇着去吧!” “尹妈妈……” “回去吧回去吧!” 尹妈妈笑呵呵地走了。兮兮无奈地叉腰望着她背影叹气道:“哎,我还想找个地方躲躲呢!怎么能这么没义气就跑了呢?那我上哪儿躲去啊?” “梁姑娘打算躲哪儿去?”严琥珀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兮兮吓了一跳,立刻转身左看看右瞧瞧,确定赵元胤没跟出来之后才松了一口大气儿。看着她那样儿,严琥珀忍不住好笑,问道:“你明知道主子会收拾你,你刚才还那么挖苦他?” “横竖都要收拾的,多说两句跟少说两句没分别!”兮兮说得理直气壮的。 “真有勇气啊,梁姑娘,”严琥珀笑道,“主子让我跟你说一声儿,晚饭在我娘那儿吃,记得回去。” “干什么啊?”兮兮鼓起腮帮子说道,“要收拾我啊?还……还要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开我批斗大会啊?” “什么大会?不是收拾你,回去你就知道了。” “好吧,”兮兮摸了摸自己那颗忐忑的小心脏说道,“早死晚死都得死,回去就回去吧!谁怕谁啊?” 严琥珀笑了笑,转身就回殷府里去了。回到花厅时,元胤已经准备起身告辞了。殷洛有些不舍地看了冰残一眼,吩咐瓶儿送他们出去。 等瓶儿回到花厅时,看见殷洛坐在榻上撑着脑袋发神,便走过去问道:“娘娘,是困了吗?” 殷洛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的艳阳,苦涩地笑了笑说道:“这才刚吃过早饭多久,还没到晌午吧?外面的ri头才刚刚正浓,我怎么又犯起困来了呢?是每天这日子难打发了,还是我的身子真不如从前了?” “娘娘别说这胡话,您的身子怎么会差呢?” “是啊,”殷洛倚在软枕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户上跳跃的树叶影子叹气道,“我才二十六岁,正当年轻时,身子怎么会差了呢?” “娘娘,您是心里有了感触,才觉着困了。要不然奴婢去给您点上宁神香,您好好睡一觉……” “睡醒了,是不是就能不做太妃?”殷洛忽然说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滑落而下,滴在了浅青色的衣衫上,印出了一点点的湿印。 瓶儿见状忙劝道:“娘娘,您别伤心了!事已如此,您再难过也无济于事啊!奴婢知道,您是因为见了冰残大人才生出那么许多感触的,可您与他终究不是同路人了,再搁心里烫着,只会伤了您自己的!” “我只是想不明白,”殷洛伏在软枕上低声抽泣道,“为什么我才二十六岁就做了太妃!我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别人没了丈夫尚且可以改嫁,而我……就得一世守着这死寡!太妃的头衔听着是很光宗耀祖,可谁能知道我心里头有多难受呢?” 瓶儿陪泪道:“娘娘,您千万保重身子啊!您再埋怨,也不过落下一肚子怨气罢了。这头衔您不要也已经要了,既然得了,就该收拾心情打算往后了。” “往后?”殷洛抬起挂满泪珠的眼帘,转头看着瓶儿道,“往后不过是在佛前细数禅珠度日,还有什么往后可言?就连我想跟冰残哥好好说句话,他都如此搪塞……还有,为什么他和庄允娴居然会和好了?” “世事难料啊,娘娘!兴许这就是他们的缘分吧!” “对,对,我和冰残哥注定是有缘无份的,对吧?当初要不是我赌气进了宫,只怕现下落不到这份儿上!”殷洛说完趴在软枕上大哭了起来。 瓶儿忙开了厅门,遣散了外面的小丫头,这才回身关了门,走到殷洛身边劝道:“娘娘,当初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您还想着那些做什么?当初冰残大人也问过您,说您要是不想入宫,他可以把您送走的,是您自己要进宫点选的,谁知道您真的就选上了呢?您现下来后悔有什么用呢?娘娘,别人不珍惜的您更该自己好好珍惜才是!您哭也没用了,该打起精神来想想往后怎么过才是。” 当初冰残的确问过殷洛,如果殷洛不愿意入宫点选,他可以送殷洛离开惊幽城。以冰残当初的能力来说,要让一个在册点选秀女消失并非是件难事,只可惜,当时的殷洛拒绝了。 第三百四十章 当年相遇 殷洛的拒绝源于冰残的拒绝,源于冰残不愿意接受她。她第一回遇见冰残是在离惊幽城五十里远的龙河镇上,那年她跟元胤一样儿,都玩离家出走。 那年,元胤十六岁,正是他最叛逆的时期,动不动就会玩失踪,玩离家出走,有时候心情好会带上一两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跑出去。往往冰残刚刚处理完手里的事儿,又得马不停蹄地去找他,那段日子算是冰残最焦心的时候。 元胤第十一回离家出走时,冰残在龙河镇上追上了他。当冰残找着他时,他已经把几个不知从哪儿来的人打翻在地上,断了人家胳膊和腿脚。 冰残当时觉着很生气,因为元胤的身手越来越好,可下手却越来越不知轻重。他已经警告过元胤很多回了,可元胤一直当耳边风,所以他想也没想,一巴掌把元胤抽翻在地上。 谁知道,旁边忽然冒出来一个跟元胤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就狠狠地yao了一口。这小姑娘像是给人欺负了似的,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两个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这小姑娘正是殷洛。 后来冰残才知道,元胤是给人家小姑娘打抱不平才出手的。虽然情有可原,但冰残还是拽了元胤回去,面壁思过了一个月。他和殷洛就这么认识了。 只是后来谁也没想到,殷洛没有喜欢上对她施以援手的元胤,而是深深迷恋上了一巴掌抽翻了元胤的冰残,因为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幕,昏黄的夜灯下,冰残面无表情地单手把元胤从地上拽了起来,厉声喝道:“你是不是永远都不长记性?” “不知道。”元胤生硬地丢了他三个字。 话音刚落,冰残反手又是一巴掌,把元胤抽得嘴角都出血了。她当时吓得缩在旁边,瑟瑟发抖,只听见冰残指着元胤喝道:“行,横竖你喜欢往外跑,你只管跑去!我回头就上个折子,辞了这一身累赘,往后也不做别的事儿了,就等着你闯祸死了那天给你刨好坟埋了,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我倒是有脸下去见你娘,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脸!” 那男人身上透出的霸气和冷硬是殷洛之后再也没有遇见过的。再看其他男人,殷洛实在没了那份悸动的感觉。 可事实难料,谁能想到现下她成了太妃,而冰残还是那个冰残呢? 殷洛哭了一阵子,情绪稍微平静了下来。她从瓶儿手里接过热帕子,一边抹泪痕一边问道:“从昭荀那儿打听到些什么?” 瓶儿道:“昭荀先生一如既往地口严,奴婢只是问道,王府现下还是游仙儿掌管,这几年除了添了位王妃之外,还有位小妾,不过已经死了。” “再有呢?” “四大判官之一的桑雀灵怀了孕,除此之外,奴婢没能从昭荀先生那儿问到别的事儿。幽王府的人口风向来就严,娘娘您是知道的。” 殷洛把热帕子递了回去,点头道:“要是这样问就问出我们想要的,那就不是幽王府了。我听刚才赵元胤那口气,似乎庄允娴也在王府。” “那又怎么样?就算庄允娴在王府,也定不了赵元胤一个通敌之罪,要知道,这些年赵元胤上呈给朝廷的青川牧场叛贼名单里一直都没有庄允娴的名字。即便有人质疑,赵元胤也以查证不实为由否认了。可见,他早有准备。若是庄允娴真的倒戈相向,与冰残大人重修旧好,那么庄允娴的身份很容易就能洗清。要以庄允娴向幽王府发难,指定是不太可能的。” “呵!”殷洛冷笑了一声道,“真是想不明白,那庄允娴前世修了什么缘,竟有这等好福气。兄弟两个都想法子为她周全,保她万无一失,为什么我却落得如此下场?” “娘娘……” “罢了,”殷洛自嘲地摇摇头笑道,“兴许是我没那种福气吧!你一会儿就派张帖子给游仙儿,请她明天过府一聚。好在幽王府掌事儿的还是她,彼此也算老相识,往来起来也方便。游仙儿喜欢什么你应该还记得吧?” “奴婢记得,游仙儿向来信佛,早年就搬到城外静音寺去了。大概是因为赵元胤几年前失踪的事儿,这才搬回来的。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备些什么。不过,娘娘,奴婢还是有些担心,幽王府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对付幽王府了?你以为我傻吗?我去对付赵元胤和冰残,那不是自己找死?赵元胤十面阎罗的绰号不是白给的,这些年他所掌管的事儿一旦有其他的人插手,他向来是不留情面灭了的,我岂会去送这个死?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儿,余下的就与我无关了。” “是幽王府太树大招风了吗?” 殷洛轻轻摇头道:“不是,难道你忘了,被送回原籍的太妃并非只有我一人。原本送回来的不该是我,而是林家那位,可惜啊她不堪大用,所以才送了我回来。什么大赦后宫,哼!是有人的位置坐着发烫,心里不安了!他想要赵元胤服他,却没那个能耐,想要一盘子端掉赵元胤,又舍不得赵元胤和冰残辛苦建立起的情报内线,除了设法控制,他找不出第二条既能不跟赵元胤翻脸又能掌控情报内线的法子。” “您觉着您能及时抽身而退吗?” “谁知道去?”殷洛忧伤地看着手里的茶盏道,“横竖我都活到现下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对了,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吧?我记得赵元胤很喜欢龙凤团茶,将我从宫里带出来的那几封早些备下,中秋之时再送去。” “娘娘打算中秋之夜去幽王府?” “要不然你以为我请游仙儿来干什么?真是叙旧?” 瓶儿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这就去派帖子!” 这天晚上,游仙儿院子里的酒席都散了,冬儿才匆匆撑了伞回来。她回来时,游仙儿正倚在偏厅里的椅子上喝着解酒汤,见她衣衫湿润地走了过来,便问道:“先前正下着雷阵雨呢,你明天再回来也不迟啊!我只是想问问宣贞怎么样了,也不着那个急,你怎么就顶着雨跑回来了呢?” 冬儿抖了抖披风,一边解下交给小丫头一边笑道:“趁这会儿钟大娘在那儿看着宣贞小姐,我才得空回来一趟。瞧夫人脸色,像是喝了不少酒呢!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啊?” 游仙儿抬了抬手,小丫头们各自散去了。随后,她才笑道:“算不得什么喜事儿。今晚冰残把庄允娴带过来了,我是不太喜欢她的,可冰残愿意,我也没法子。他两兄弟心情好,再加上祺祥那小子,灌了我不少酒,我就喝成这副德性了!” “夫人许久没喝成这样了,还是进里面去歇着吧,仔细着了风寒。” “懒得动,”游仙儿有些慵懒地揉着太阳穴道,“在这儿透透气儿也好。宣贞怎么样?” “老样子,瞧着有些郁郁寡欢。我和甘蓝是寸步不离,生怕她做出些傻事来。” 游仙儿轻轻摇头道:“她要真做出些傻事儿,那就真是傻到家了。对了,你刚才说钟大娘也在?” 冬儿点头道:“钟大娘,还有两个慈安署的老妈妈都在那儿,帮着我和甘蓝做些杂事,或是看着她,我们也算稍微轻松点。起初钟大娘来时,宣贞小姐死活都不见她,可她那人您是知道的,就守在门口哭起来了,一口一个亲娘闺女地叫着,惹得四邻都来看笑话。没法子,宣贞小姐就让她进了门儿。” “呵!”游仙儿冷笑了一声道,“她还有脸哭闹?若不是她,宣贞怎么会闹到这份上?她可有添乱?若是再胡闹,我索性叫人丢了她出惊幽城!” “也没添什么乱子,倒是帮了不少忙。这两天,她带了两个老妈妈过来,杀鸡炖汤,熬药做饭,也算本分地干活儿。” “她要再不本分,往后有她受的!” “对了,夫人,钟大娘又跟我哭了一回,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怪不得宣贞小姐,还请夫人能不能宽允宣贞小姐在中秋之夜回一趟王府,奴婢是当场就驳了她那话的,可见了夫人,少不得要跟您说一声儿,夫人以为呢?” 游仙儿撑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回来一趟也行,我看元胤这几天心情应该都不错,想着冰残和庄允娴好赖算是有个下文儿了,他也算落了个实气儿,这样,明早我叫了他过来,再跟他说说,若是他肯,那自然好说,若是不肯,我也没法子了。你也别再冒雨回去了,有钟大娘在,应该没事的。你明天得了信儿再回去吧!” “是,夫人,您还是进去吧,外面这雨又下大了。” “嗯,进去吧,我也困了!” 冬儿跟游仙儿说话这阵子,元胤和兮兮已经回了东院了。还没上楼梯,元胤就忽然弯腰把她往肩上一扛,然后吩咐跟在后面的芜叶说道:“待着!” 芜叶吐了吐舌头,赶紧站住了脚,瞟了一眼在元胤肩上手脚乱舞大喊救命的兮兮,心想今晚这是闹哪一出啊?还是先躲了吧,省得伤及无辜啊!她立刻转身招呼那几个小丫头回屋去,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回到房间后,兮兮像一块风吹肉似的给元胤扔到了凉塌上。落下去时,她屁股撞在了凉塌上,疼得她咬牙切齿道:“想摔死我啊?从二楼扔下去还快当些!” 元胤脱下了沾了雨水的外衣,往旁边地上一丢,抄手低头看着她问道:“梁兮兮,人贩子?” “呃……”兮兮眼神闪烁地从凉塌上翻坐了起来,嘿嘿地笑了笑说道,“您记性可真好啊,这事儿都还记着……” “还是个长得奇丑无比的人贩子?”元胤往她跟前坐下问道。 她往后缩了半个屁股,可后背已经抵在墙上了,只得笑呵呵地说道:“那不是没法子吗?那个太妃忽然问我,我一时着急就编了个段子……” “你不是很擅长编段子的吗?”元胤虚眯着眼睛问道。 “呃……那个那个……”兮兮一边想折一边往窗台上挪去,“人家是太妃啊!我……我胆小没见过太妃,对吧?人家一看,哇!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太妃,真是可惜了!所以……所以我心情一激动……不是不是,是一伤感,就随便编了个有点悲情的小段子……” “你觉着我会很满意你的回答吗?”元胤一把将她从窗台上拉了回来,扣在怀里问道。 “不满意也没法子了,”兮兮一脸无辜地仰头说道,“事实原本如此啊!我哪儿知道会在哪儿遇见你们五个啊?人家本来是高高兴兴去领赏的,谁知道那太妃会问东问西啊?” “人贩子?”元胤捏着她那小脸蛋问道,“你怎么不编个强盗出来?” “痛痛痛……”兮兮忙掰开元胤的手说道,“当时那瞬间,我也想过编个什么英雄救美的段子,可……可那不太适合您啊!那段子太俗套了,庸俗啊!哪儿能配得上您这么高端大旗上档次的王爷呢!” “所以呢?”元胤勒紧了圈着她腰的手臂,逼近她脸庞,似笑非笑地问道,“人贩子就很适合我了?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个人犯子啊,梁兮兮?那我是不是现下就该把你丢出去卖了呢?” “别啊!”兮兮忙用胳膊绕着元胤的脖子讨好道,“我不值什么钱的,真的真的!您还是别费那个精神头儿卖我了,留着自己用吧!保准是物超所值,物美价廉……” 话还没说完,元胤忽然将她bao起,转身出了房门来到了凭栏前。她往楼下一看,赶紧圈紧了元胤的脖子,害怕道:“你还真打算把我丢下啊?赵元胤,你太小器了,人家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嘛!至于丢我这么严重吗?我恐高,恐高的!” 元胤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兮兮正想挣扎着从他臂弯里下来时,他忽然松开了其中一只胳膊,单手圈着兮兮的胸,将兮兮往凭栏外抛出去! 一声刺耳的尖叫后,兮兮的身子在凭栏外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她又完整地被收回到了元胤的怀里!被丢出去的那一刻,她真给吓到了,即便是被收回了怀里,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差点就超速追尾了! “还想再玩一回吗?”元胤低头笑问她。 一听这话,兮兮两条腿都软了,像个八爪鱼似的紧紧地绕在元胤脖子上,开始无下限的撒娇了:“人家舍不得你嘛……丢我出去我还会爬回来的,多费你工夫啊!还是别丢了,像我这种白金限量版珍藏的好姑娘不多了,你留着就当收藏增值了呗!回去了,回去了,好不好?满庭哥,谢大侠,赵大爷,元胤哥哥,欧巴……” 见招数不惯用,元胤没有半点回房的意思,兮兮也豁出去了,管旁边有人看见没看,直接扑上去来了个香喷喷的热wen!这下,元胤圆满了……差点就在凭栏处来了场现场直播……幸好半空中响了一声雷鸣,两人这才不撒手地彼此拥着,像陀螺似的挪回了房间去…… 响雷之时,躺在怀安居冰残那张大*上的庄允娴忽然被惊醒了。刚醒过来,她就觉着浑身不对劲儿,低头一看,立刻意识到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儿了,这个应铭行,又趁自己迷糊的时候占了便宜! 冰残还没睡,就着*边那高高的烛台,正靠在软枕上看着手里的一份手稿。庄允娴挥手拍过来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地扣住了庄允娴的手,盯着手稿问道:“被雷吓醒了?” “是被痛醒的!”庄允娴抽回了手,又挥了一巴掌,还是被冰残扣住了。冰残转头看着她笑问道:“打不过还打?” “谁让你这么过分!”她脸上的酒晕还没消,红扑扑地,像朵盛放的山茶花。 “我干什么之前都跟你说了的。”冰残说得云淡风轻。 “又是这借口?”庄允娴抽回手,侧着抬起上半身,用被子裹住了溜光的身子,咬着下嘴唇盯着烛影下的冰残问道。 这借口并不新鲜,冰残以前用过,什么时候?那是庄允娴和他的第一晚。庄允娴没酒量,两小杯就能晕翻她。冰残第一回跟她喝酒时并不知道,两杯下肚之后,她往冰残怀里一倒就迷糊过去了。当时血气方刚的冰残控制,控制,再控制,结果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当晚就把她给要了。 “这不是借口,我说了,你没听见而已。”冰残一如从前地这样回答,也一如从前地淡定。 “我喝迷糊了,能听见吗?” “口渴吗?我给你泡了槐花蜂蜜。”冰残一如从前地忽悠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很快就会忘了刚才发生过什么事儿。 杯子送到她嘴边时,她果然没再瞪冰残了,坐起身来捧着喝了好几口。喝完之后,她往冰残手里看了一眼问道:“你在看什么?” “《草言录》,你不会没听说吧,庄女侠?” “那东西啊,”她凑到冰残身边,随手翻了两页道,“听是听说过,不过《草言录》在你们手里吗?” “昭荀和梁兮兮一块儿写的。” “写的?”她靠在冰残怀里,转头问道,“为什么要写?这本不是真的吗?” “不是。” “哦,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混淆视听?” “还好,没笨到无可救药。” 庄允娴闷喝了一口蜂蜜水,转头就朝冰残脸上喷去,可冰残每回手比她嘴快,捏着她下巴一拧,水雾就喷到空气里去了。她拍开冰残的手,不服气道:“我很笨吗?” “我一点都不嫌弃。” “可我嫌弃你太聪明了。” “这辈子就将就了吧,下辈子再去找个没你聪明的,”冰残拿开了她手里的杯子,拥着她问道,“饿不饿?” “有面吃?” “怀安居没有伙房,我让丫头从游夫人那儿给你打包了一盘羊酪点心,一盘炸扇叶,想吃吗?” “你一说我还真饿了。刚才我都没怎么吃,就顾着听你们说话了。那个游夫人不太喜欢我,对吧?” 冰残一边起身,一边从桌上食盒里端出两盘点心,送到她面前道:“你不想想,你行刺了元胤这么久,她能那么快当没发生吗?她又不是元胤,对你多少存着一点戒心的。不过没事儿,跟她相处久了她也就释怀了。” 庄允娴嘴里嚼着点心问道:“要是赵元胤对我也存有戒心,你是不是又得丢了我不管了?” “这世上有那么多要是或者如果吗?”冰残坐回来看着她问道。 “没有。” “那不就结了?” 庄允娴没话说了,论脾气,她比冰残会发脾气,但论嘴白,她始终都不是冰残的对手。 冰残从后面拥着她,说道:“元胤要真对你心存芥蒂,他早把你的名字报上朝廷了。” “什么意思?”她转头问道。 “青川牧场那群叛逆的名单里,一直都没你的名字。” “真的?”她有点意外了。 “嗯,”冰残点点头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好好待在王府就行了,当游夫人是个长辈也好,姐姐也好,相处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放下了手里的盘子,拿起绢帕抹了抹嘴和手问道:“是你没报上去,还是他没报上去?” “我不想报上去,但没他点头,你觉着行吗?惊幽城的主人到底还是他。” 庄允娴转过身来,面对面地和冰残坐着,两只手抓住冰残那敞开的衣襟往面前一带,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问道:“那你跟我说说殷洛的事儿?” “吃饱了吗?” “吃饱了,睡意也没了,说来听听,只当消遣了。” “你这会儿是醒的吧?”冰残含笑问道。 “怎么了?” “我说什么你都听得见了吧?” 庄允娴忽地松了手,人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就被摁倒了。*边的手稿哗啦一声落在了地上,随之洒落在*沿边上的还有庄允娴那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 存了十多年的火,总归是要好好消一消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兮兮姐救病弱 第二天早上,元胤和兮兮去了游仙儿院子里吃早饭。刚走进外间,兮兮就听见游仙儿连声叹气道:“败家玩意儿!这些东西王府库里没有吗?非得在外面买?真是败家玩意儿!哎哟哟……这都是些什么啊?” “怎么了,乳娘?”从昨晚起,兮兮便改口叫游仙儿乳娘了。 “还有什么?”游仙儿看着手里几张账单,摇头皱眉道,“昨天傍晚送来几张账单,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会儿瞧见了才知道是些什么,真是的!” “谁的账单啊?”兮兮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瞧瞧吧!”游仙儿把账单递给了兮兮道,“这么些年不爱花银子,这回一花就去了这么多!好些东西王府里是有的,现成从库里搬出来就行了,他非要在外面买时新样子的,再怎么折腾下去,不败家才怪呢!” 兮兮接过一看,原来是几张冰残签下的账单,好家伙!七七八八加起来拢共有一千两之多。大到*榻梳妆台,小到衣裳脂粉,真够齐全的!不用说也知道是给谁的买的。冰残这些年的花销很少,除了日常所需外,他就喜欢画个鬼脸面具,除去这一项,他基本上就没什么花销了。 旁边游仙儿又对元胤说道:“我知道,她从前是太守千金,吃穿用度自然讲究了,可也不必这么讲究吧?一下子就花去了上千两,这么*下去还得了?王府也不是金山银矿地在那儿挖着,冰残自己也没个分寸?” 元胤知道游仙儿抱怨这些,只因为不太喜欢庄允娴,便淡淡一笑没有答话。兮兮看过账单后,放回茶几上笑道:“乳娘,您这样想呗!只当是他们俩这十年花掉的,一千两分十年来花,每年也不过是一百两银子,不算多的了!” “哎哟,兮兮啊,”游仙儿笑着摇头道,“你可真会说话啊!叫你这么一说,不止不多,还让人觉着少了呢!” “您想想,他们分开这么些年,冰残大人心里自然觉着愧疚,恨不得挖心出来补偿,现下花些银子也算不得什么。那心和银子比,哪个更贵重些?要真叫冰残大人挖了心出来,您也心疼不是?” “兮兮,你这张嘴可真会说道!给你这么一说啊,我都觉着该再让他们今天出去花个一千两才叫舒坦的!行,这王府说到底也是元胤的,他们俩兄弟的开销又从没分开过,你们不介意那我自然也没话可说。正好,元胤,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得问你一句。” “问。” “虽说现下是国丧,不好大张旗鼓地娶亲,但兮兮的身份要糊弄也是能糊弄过去的,这事儿还能难倒你?对外大不了就是说早先就收了的,只是现下才请出来罢了。既然兮兮都是你的侧妃了,总不能老在外头茶坊里做工吧?我说这话可不是想着急推了自己身上的担子,是替她心疼呢!人家好好一个姑娘,总不能老是这样没名分份儿地出入王府吧?” 元胤看了一眼兮兮,笑问道:“梁姑娘,你说呢?” “我还想在尹妈妈的茶坊待些时日,”兮兮对游仙儿笑道,“就请乳娘在辛苦一段日子,到时候我会回来接管的,也好让您一心一意地伺候雀灵这一胎,您说呢?” 游仙儿点头道:“行,我也不问你缘由,省得元胤说我想偷懒不管。你爱什么时候回来接管说一声儿便是了。还有个事儿,翠月那边已经开始在改建慈安署了,头一笔银子这两天就该送到她手里,我今天有事儿要出门儿,兮兮,要不你替我送去?” “这个好说,一会儿您把钞子交给我就行了。” 元胤抬头问了一句:“你今天要出什么门儿?又要去寺里?” 游仙儿道:“不是去寺里,是去殷府。殷洛昨天派了她的贴身侍婢瓶儿亲自来送了张帖子,说是想邀我过府一叙,你说我好不去吗?” “你去归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斟酌吧?”元胤接过冬儿递来的一碗粥说道。 “这我还不知道吗?那我白在王府待了这么些年了,”游仙儿喝了一口粥停下来想了想,转头问元胤,“你刚才那话似乎是有些防着殷洛的意思?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个太妃回来颐养天年,难不成还有别的心思?” 元胤一边搅着碗里的粥一边说道:“横竖你记着,王府里的事儿少跟殷洛说,即便是你们女人之间那些闲事碎事儿也最好敷衍过去了事。她是否是颐养天年我管不着,但她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不得不防。” 游仙儿点点头道:“行,我明白了。还有个事儿,元胤,我跟你说说,你可别像上回那样抬脚走人才是。好歹兮兮在这儿,给我几分薄面总行吧?” “说。” 游仙儿轻叹了一口气道:“唉,说来说去还是为着宣贞的事儿。当初说到底也是我劝她出尘留在王府的,眼下她出了府,我知道这都是她和她那娘咎由自取的,怪不得谁,可眼下中秋将至,她好歹名份儿上也是我的干妹子,你看能不能让她中秋过来坐一会儿,脸面儿上敷衍敷衍,往后在这城里也好做人不是?要不然,等中秋那晚,你手底下那些将领家眷们没见着她,少不了要嚼舌根子,你只当饶她个情面,行不行?” 元胤没说话,低头喝起了粥。游仙儿心领神会,知道这事儿还得问兮兮。可没等她开口,兮兮便点头道:“乳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让她来吧!” “真的,兮兮?”游仙儿笑问道。 “您不是说了吗?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中秋之夜原本是个团圆夜,请了她来也是常理儿,不过乳娘——”兮兮抬起头冲游仙儿笑了笑说道,“请她来可以,可她要是再生什么事儿的话,那往后……” “兮兮你放心,”游仙儿忙说道,“她要再有些冒犯你的地方,我都不会原谅她。她其实也只是性子直了点,没有什么坏心眼,你只管放心,当晚她来坐一会儿便走,不会待太久的。” 兮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吃过早饭后,她便拿着游仙儿给了两千两钱钞去了龙翠月家。刚走到院门口,她便看见鹿儿送了一个老妈妈出来。那老妈妈不时回头对鹿儿道:“这是好事儿啊,姑娘,千万要好好劝劝你家掌柜的。” 鹿儿见兮兮来了,忙打发了那老妈妈去。兮兮随着她进院子时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来给你家掌柜的说什么好事儿呢?” 鹿儿笑道:“说起来的确是好事儿,可龙姑娘不答应,那就不是好事儿了。” “什么意思?” “您一会儿问龙姑娘便知道了。” 说话间,兮兮已经进了院子。龙翠月正奶枕儿,见了她,抬头笑道:“稍坐一会儿,这孩子正饿得慌呢!” “不急,你慢慢喂。”兮兮坐下时,见桌上摆着一张庚帖,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位老妈妈,便笑问道:“果真是要办喜事儿了?连庚帖都送到你手里了?” 翠月淡淡一笑,用手顺着枕儿的后背抚了抚道:“我一个人自在惯了,早没那心思了,就想着养大枕儿,别的一概不去想了。” “难不成是上回那位陈馆主?”兮兮笑问道。 “可不是他吗?我都跟他回绝过两回了,可他还是找了媒人来说,倒教我不好意思了。不过,我还是那话,没再嫁的念头。” “你是不喜欢人家,还是真没再嫁的念头?” “横竖怎么都好,我跟他是八竿子大不着的人,何苦为了枕头另一边不空着勉强凑合呢?对了,你今天来有事儿吗?” 兮兮把那两张钱钞放在了桌上说道:“乳娘叫我给你的,说是作坊的第一笔银子,你可得收好了。” 翠月吩咐鹿儿收了钞子,笑问兮兮:“你现下还在尹妈妈茶坊里做工吗?有那空闲,倒不如来作坊帮我一把,横竖都是幽王府的盘子,你自己不出把子力气?” “你要嫌人手不够,我倒是能给你荐两个。” “说说看,我正愁没人能帮上手的,”翠月奶完枕儿后,递给了奶娘,一边系着绳带一边问道,“你一下子给我荐两个,那可好了,眼下我就单有一个能帮衬的,不知道那两位先前是做什么的。” “一个就是尹妈妈,她能开得了茶坊,能力自然不再话下,另一个是跟我一块儿从龙泉驿来的,从前也是我的掌柜,叫蒙芙如,她家里五代都在龙泉驿做买卖,绝对是个好帮手。” “哟,人家一个掌柜小姐能来作坊帮忙吗?” “这事儿你就不用担心了,赵元胤会去跟她说的。至于尹妈妈,她是自愿想上作坊里来干活儿,一来自己开茶坊的确累人,再者她想多挣些银子傍身,往后真不想干了,就去台州买间小宅子,跟她女儿团聚去。” 翠月想了想,点头道:“倘若有这两人,那我自然轻松许多。但是我对那蒙小姐不熟悉,不知道她擅长什么?” “若是账面儿上的事儿,你大可以交给她。她从十二岁便开始学做掌柜的,对管账盘账再精明不过了。” “那最好,尹妈妈呢?” “尹妈妈是个百事通,最会跟人打交道。现下慈安署改建了之后,那原先住在在慈安署的人凡是愿意留下的不都可以留下做工吗?那么几十个人没个领头的可不行,你索性就派了她这活儿,年底分些花红份子给她,她指定乐意,活儿还干得漂亮。” 翠月笑道:“你都把活儿给别人安排好了,那你自己呢?横竖也得从我这儿领点事儿走吧?” “我呢,还是做老本行,专心倒腾我那些新花样。横竖等作坊改建好了,我会把方子都凑出来,保准不会延误了开工的日子。” 两人就作坊的事儿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一个年轻男人来找翠月时,两人的谈话这才被打断了。 “恩声啊,来得这么早?可有吃过早饭?”翠月很热情地招呼这年轻男人坐下笑问道。她这么一叫,兮兮倒是想起了,这男人是钟氏的儿子,年岁和唐宣贞差不多大,听说并非钟氏亲生,是原先那商人相公正室所生的,叫吴恩声。 “出来时随便在街边吃了点东西,横竖是填饱了肚子的,龙掌柜的,”吴恩声递上来两张单子说道,“昨天你让我去城里各处问问用料的价儿,我都跑了一遍,价儿都写在这上面,你瞧一眼。” 翠月拿起那两张单子瞧了瞧,笑道:“恩声啊,你这腿脚可真利索呢!我原本以为你得过个两三天才给我回话,没想到你昨天一天就把这事儿跑出来了,没给累着吧?仔细回头你娘拿我问话呢!” “这是哪儿的话?横竖我也没别的事儿可做,跑跑腿儿问问价儿,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做的。你瞧瞧,每种用料我都问过两家,有些问了三四家,价钱品相都写在上面,你斟酌斟酌再定用哪家的。” 翠月把单子递给兮兮道:“你也瞧瞧,我早先把作坊开工时所需的各种用具器皿列了个清单,让恩声往各处跑跑问问价,打算挑拣几家价格适中,东西也不错的下单,你瞧一眼,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兮兮拿着单子细细查看时,翠月又问那吴恩生:“这两天去你姐那儿了吗?” 吴恩声道:“没去过,想必她也不待见我。我娘头回去时也叫她给轰了出来,我又何必去碰那个冷钉子呢?” 翠月点头道:“我本也想去瞧她一眼,可惜一直不得空,手里的事儿忙得都起绒线团子了。再者,她心情不好,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天都是你娘在照料她吗?” “说到这事儿,我正想跟你说一声儿,我娘领了两个老妈妈去照顾我姐,慈安署里派下来的活儿她们三个都没管顾,按理说,该口工钱的。” “这是什么话啊?这两三天的工我还真扣吗?她们也不是去干了别的事儿,是去照料你姐了,这工我也就不扣了,只当是我派了两三个人去照料你姐的。” “多谢你了,龙掌柜的。” “客气了,”翠月笑道,“我和你姐也算相识一场,她眼下身子不好,我出份儿力也是应该的。回头见了你娘替我问问,你姐身子可好些了?” “那是心病,难治的。”吴恩声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翠月瞥了一眼兮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改问起了别的事儿。等兮兮看完那两张单子之后,又跟吴恩声交代了几样东西。吴恩声很细心地拿笔写了下来,还一一问过兮兮的要求,一并记下来之后,他这才起身告辞,离了翠月家院子。 等他走后,兮兮有些好奇地问翠月:“这吴恩生瞧着不像钟大娘那做派的人,果真不是亲生的?” 翠月摇头说道:“不是亲生的,是钟大娘先前那丈夫正室生的,正室没了,才把钟大娘扶了正,眼下就这么个儿子继承香火。他跟钟大娘压根儿就不是一个性子的人,我刚才说身边单有一个可帮衬的,说的便是他了。你刚才也瞧见了,他读过书,家里先前也是做买卖的,懂些行道,人又细心勤快,就是身子差了些。” “怪不得我刚才瞧着他脸色显白,人也是瘦瘦的。” “他原先也是个读书人,家里没破败前好歹也是个少爷。去岁跟钟大娘逃到这儿时,染上了痢疾,险些就没命儿了。后来游夫人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了,让昭荀先生给他断了几回脉,总算是把命儿捡回来了。命儿是捡回来了,可身子总归没从前好了,钟大娘听说人乳最养人了,还上我这儿问我枕儿的奶娘要过几回奶呢!可他一听说是人奶,打死都不喝呢!” “钟大娘待他倒也不错嘛。” “虽说不是亲生的,可好歹名份儿上也是嫡子庶母,钟大娘往后还要靠他养老呢!眼下见他身子骨好些了,钟大娘便着急地想替他寻门儿亲事儿了,前些日子还问我,可有好姑娘介绍,我哪儿有去?” 两人说了一会儿吴恩声的闲话后,兮兮便起身离开了。出门走了没多远,她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吴恩声。 “梁姑娘,请你……请你略等等!”吴恩声跑得有些小脸泛白了,不知道追了兮兮多久。兮兮刚才一直低头想着作坊的事儿,并没在意身后有人叫她。 “有事吗?”兮兮转身问道。 “那个……”吴恩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那个……筛粉的纱布……我找着一家纱眼更小的……你……你要不要这会儿去瞧一眼……价钱还公道……” “你没事吧?”兮兮看他脸色都有些变了,忙说道,“你先别说这事儿了,往旁边坐坐歇口气儿吧!” 吴恩声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喘息道:“没事儿……我歇口气儿就行了……” “可你的脸色……” 话还没说完,吴恩声忽然两眼一白,往地上倒去。兮兮伸手想扶住他,却奈何不了他那瘦高的个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地上。 “不要紧吧?说倒就倒了?这什么身子啊?”兮兮赶紧抽下腰间的香囊往吴恩声鼻边凑了凑,可压根儿没用,她只好把香囊丢在一旁,给吴恩声掐了人中,然后做起了心肺复苏。人工呼吸就算了,要是给赵元胤知道了,非掐死她不可。 做到第七下的时候,吴恩声缓缓地喘过了气儿来,睁开有些虚弱的眼睛看了一眼兮兮,声音懒懒地说道:“谢谢你了,梁姑娘……” “我说你啊,真吓死人了!”兮兮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说道,“你一准是没吃早饭,又顶着这ri头跑过了头,这才晕过去的。你自家身子不好就别这么卖命了,知道吗?” 吴恩声在旁边一处屋檐下坐下后,无力地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兮兮,淡淡一笑道:“我歇一会儿就好,要是不耽误你工夫,等我歇够了再去那家铺子里瞧那纱布?” “你就歇着吧!要再晕一回,钟大娘指定找我拼命了。横竖也不急,明天去看也一样儿。” 吴恩声迟疑地看着兮兮问道:“梁姑娘,谢谢你刚才帮了我,不过,你不讨厌我吗?” “讨厌你?”兮兮摇了摇头道,“我们顶多就见过两三回,我讨厌你做什么?你是你,你娘和你姐姐是她们,就算我讨厌你,难不成你刚才晕了我还得转身跑了?不过是讨厌罢了,也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至于那么见死不救吗?哎,你先坐这儿,我跑那边去给你讨碗水来,你坐着啊!” 兮兮说完转身往巷子外面跑去。吴恩声望着她飞奔的背影看了很久,转头时,忽然瞟见了地上刚才被兮兮丢在一旁的香囊,弯腰伸手捡起了起来,放在鼻边嗅了嗅,一股子茉莉花夹杂着薄荷藿香的气味儿从里面窜了出来,令他顿时心旷神怡,久久都舍不得拿开。 香囊边角上绣着一个字,却不是梁兮兮的兮字,而是赵元胤的胤字。吴恩声低头凝视时,不禁有些小感触:呵,她果真是赵元胤的女人啊! 偏在这时,巷口拐进来一个人影,见了他便匆匆走了过来喊道:“声儿啊,你怎么了?身子哪儿不舒服吗?” 吴恩声一听声音,连忙把香囊往怀里一揣,抬头说道:“没事儿,刚才有些累,在这儿歇口气儿。您去哪儿?龙掌柜家吗?” “对啊,我有事儿找她。声儿啊,我瞧着你这脸色太不好了,赶紧回家歇着吧!龙姑娘派给你的活儿你晚些再做也一样儿啊!她不会跟你计较的。”钟氏心疼地看着吴恩声道。 “我真没事儿,歇一会儿还要往别处去呢!倒是您,是不是该叫了那两个老妈妈回慈安署了?龙掌柜的不跟您计较,您还当真留着她们伺候您女儿?” “声儿啊,那是你姐姐……” “罢了,我是摊不上那么一位姐姐的,”吴恩声摇头道,“拿您当亲仇,拿我当空气,有这样的姐姐吗?再说了,我们原本也不是同父同母所生,不想攀那高枝儿。”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吴大少爷又晕过去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现下你姐姐遇着些难处,你这做弟弟的更该去瞧她一眼,多少也是你的一份心意不是……” “像您似的给轰出来?我脸皮子浅薄,不想给人轰。”吴恩声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那是你姐姐心情不好,不是真心想赶我的。这样,今天晚上你跟我一块儿去一趟,在你姐姐跟前问候两句,陪她吃个晚饭,也好叫她知道你一份心意去。回头我们要搬过去了,你们姐弟俩见面也没那么生分啊!” “谁说要搬过去?”吴恩声抬起头问道,“龙掌柜的不是说了吗?慈安署里就算改了作坊,也有地方给我们住,您还打算搬到她那儿去?”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钟氏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慈安署里跟别人挤堆儿,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儿?现下我们搬过去,你的亲事若是有眉目了,好歹有个地方给你成亲不是?要不然窝在慈安署那么个人挤人的地方,你哪年哪月才能娶亲啊?” “我不搬。”吴恩声态度坚决地说道。 “你傻啊!你姐那宅子虽只是个两进两出的,可院落够大,足够你娶两三房媳妇,生几个孩子了……” “您别说了,横竖我是不会搬过去的!她是您亲生的,您要搬过去跟她一块儿住,我是没话说的,可我不会搬。即便慈安署里没我住的地方,我也会自己找地儿住,不会去沾她半点光!” “声儿啊……” “行了,您有事找龙掌柜的就赶紧去吧,人家最近忙得团团转了,您别拿您那点破事儿老是去烦人家。” “你真没事?”钟氏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没事儿,刚才出了一身热汗有些乏了,在这儿坐一会儿就走。” “那行,你坐坐就回慈安署去,别净顾着给龙姑娘办事儿了,听见没?身子要紧啊!你要不把身子养好了,往后哪儿有儿子去?” 吴恩声转过脸去说道:“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又扯出来说了?赶紧去吧!没准人家龙掌柜已经出门儿了。” “是了是了,我这就是去了,声儿你记得坐会儿就回慈安署去,别在街上顶着个ri头乱跑了,听见没?你姐姐那头还病着呢,你再累坏了,我可忙不过来啊!” “知道了,您快去吧!” 钟氏瞧了吴恩声脸色几眼,这才往翠月家去了。她刚走,兮兮便捧着一碗水跑了回来,递到吴恩声跟前说道:“拿去,这是我问人家要的蜂蜜水,喝了能稳稳心,喝完就回家歇着吧!那些活儿不急,再急也急不过你的命去,是吧?别再晕了,下回还不知道谁能看见呢!” “多谢你了,梁姑娘!”吴恩声满怀感激地接过了兮兮递来的水。 “不用谢我,”兮兮甩起袖子往脸上扇了两下道,“横竖你这么大个人儿了,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该有个分寸。若是吃不消,跟翠月姐说一声儿,歇个一天半天的,也没人笑话你去。你要真出了事儿,看你那娘会不会跟翠月姐拼命去。” 吴恩声无奈地笑了笑,缓缓地往嘴里灌了几口蜂蜜水,把碗交还给了兮兮说道:“我那娘……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哦,还行,”兮兮接过碗笑了笑说道,“我只当她老人家太无聊了,陪她玩玩罢了。你没事儿了吧?能走吗?不能走我去翠月姐家叫两个人来送你回慈安署去?” 吴恩声慢慢地站起身来说道:“没事儿了,头也不晕了,能自己走回去。” “那行,你沿着大街走回去最好,倒下去还能有人瞧见呢!我先去还人家碗了,走了!” “梁姑娘……” “还有事儿?”兮兮转身问道。 吴恩声犹豫了片刻,摇头笑了笑说道:“没事儿,就是想再谢谢你。” “别那么客气,我先走了!”兮兮说完就跑走了。 吴恩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巷口的另一边不见了。回过神来时,他从怀里摸出了刚才藏起来的那个香囊看了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里萦绕。 “这是什么?”钟氏忽然从他背后闪了出来,一把抓过了他手里的香囊问道。 “您怎么又回来了?”吴恩声吓了一跳。 “我放心不下你,想先把你扶回慈安署再说,谁知道居然瞧见你和那丫头一块儿说话!我问你,”钟氏一脸不悦地问道,“你怎么跟她遇上的?莫不是事先约好的吧?” “说什么呢?”吴恩声一把抢过钟氏手里的香囊道,“我刚才晕这儿了,人家好心帮了我罢了!” “真的?”钟氏一脸狐疑地问道。 “真的,您瞧我这脸色就该知道了!我跟那梁姑娘也就是在慈安署见过一回,能有多熟络?” “我可告诉你声儿,”钟氏心气难平地指着他说道,“那姓梁的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姐姐为什么会被赶出王府,还不都是那丫头背地里使了阴招!要不然,你姐姐现下再差也是个姨娘了,你还用在慈安署里替人做工吗?你脑子最好清醒点!” “我清醒着呢!”吴恩声把香囊往怀里一揣说道,“我什么都没跟她说,信不信随您去!” 钟氏软和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想当初我们娘俩流落到城里的时候,要不是靠着你姐姐,你还有命儿活?我只是担心你一时鬼迷了心窍,上了那个丫头的当罢了。那香囊是那丫头的吧?留着做什么?赶紧给我!” “给您?”吴恩声冷笑了一声道,“还不知道您能编排出什么样儿的话呢!”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您那张嘴我还不清楚吗?您怕给慈安署的人笑话了,对外扯了那么些幌子,一个比一个荒唐,您就不怕往后幌子扯多了兜不回来?” “怕什么?”钟氏说得理直气壮,“你姐姐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谁说她就不能再入王府了?我可告诉你,今早冬儿姑娘回来的时候跟你姐姐说了,中秋晚上照旧请她去过节,你瞧瞧,这不是还有路子吗?等中秋那晚过了,你姐姐兴许还能回王府呢!对了,我让你写的那段说辞你写好了吗?该怎么夸你都夸得漂亮点,叫人听着体面点!” “您真打算这么闹腾?不怕闹出点事儿?” “那是好事儿,再怎么闹也出不了大事儿!我还不信了,送那王爷一个体恤万民的名头他还不肯要了?你放心,你娘我有高人指点,错不了的!对了,那香囊你给我扔了,要不就烧了,省得给自己惹祸!你想娶亲,娘给你张罗,眼前就有两个现成的,你指定满意。” 吴恩声白了她一眼道:“我不想听!” “倔什么倔啊?横竖都是要娶亲的,那自然要寻个好的了。我跟你说,伺候你姐姐的那冬儿姑娘就不错,还是游夫人的心腹丫头,你要娶了她,没准也能在王府里谋个差事,往后跟你姐一里一外地应衬着,王府还有别人的份儿?” “您瞎扯什么呀?”吴恩声压低了声音喝她道,“您只当王府的人脑袋都给门夹了?说是您的就是您的了?您这心也太大了点吧?打算盘都打到王府去了!我劝您趁早歇了这份心,少给自己惹麻烦!” “你听我说完啊!,”钟氏急忙拦了吴恩声道,“横竖都说到这儿了,我索性就把我给你打那点盘算全说了。要说冬儿姑娘那头挨不找,眼前这个总近了吧?” 吴恩声回头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轻轻地拍了吴恩声胳膊一下,低声笑道:“还能有谁?傻小子,还没明白过来呢?” “龙掌柜的?”吴恩声顿时有些上火了,“您到底有完没完?慈安署里一堆子活儿等着人干,您倒有工夫琢磨这些事儿?我帮龙掌柜的只因想找份活儿干,给自己挣俩馒头钱,没打别的歪心思!” “打了又如何?她一个妇道人家拖着个儿子,迟早是要寻个男人的。是,她比你大,可大来大去也不过三岁吧!女大三,抱金砖,这话你听过吧?更何况她现下一手掌管着慈安署改作坊的事儿,你想想,等作坊建成之后她不就是第一掌柜的吗?你要娶了她,只管安心地在家温书谋仕途,银钱什么的都不会缺,这不挺好的吗?” 吴恩声气得都快翻白眼了,沉沉地喘了一口气道:“我真是跟您没话说下去了!您爱怎么琢磨那是您的事儿,横竖我的亲事我不答应,您再倒腾也没用!那什么冬儿姑娘,龙掌柜的,我一概瞧不上眼,您要喜欢,再收个干儿子慢慢说亲去吧!”他说完拂袖而去。 钟氏追了他几步,轻声喊道:“声儿啊,记得……记得把那香囊给扔了,要不然得惹出祸儿,知道不知道?声儿,听见没有?” 吴恩声没理会她,有些吃力地快步走了。快走到一半儿时,他又有些体力不支了。他到底脸面薄,不想叫人看见自己又晕了,便急急地转进了一条后巷子,靠墙坐下去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儿。 他自己的身子他是知道的,因为那场病,即便痊愈了也只恢复了qi八成体力。这两天他忙着给龙翠月跑用料价钱的事儿,一心想把这事儿办好,好歹能名正言顺地在龙翠月手底下谋个差事,省得那些人又笑话他是乞丐里披着黄马褂的,单凭庶母和挂名姐姐就能博得一份好差事。 他脸面薄,终究是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挣钱养活自己,不想再继续欠着那挂名姐姐的了,虽然他很清楚,当初要不是自己那庶母脸皮厚去求着唐宣贞,也不会有后来名医昭荀给他断脉的事儿。欠唐宣贞的,他都一一记着。 稍微歇息了两口气儿,他心口终于舒畅了一些,可要起身走路,着实有些腿儿软了,估摸着是中暑了。正当他挣扎着要起身时,耳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吴恩声?你这又是要晕了吗?” “没事儿,就是有点头晕。”吴恩声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可刚挪开步子,他又腿软往前踉跄了几步。身后那人忙上前扶着他说道:“都虚成这样儿了,还嘴硬呢?又不是不知道你体弱多病,还逞那个强作什么?” 吴恩声抽回了手,往墙边一靠,大喘气地咳嗽了两声道:“不必劳烦你了,待会儿叫我娘或者其他人看见,没你好果子吃。” “哼,我还怕她啊?我现下都不是慈安署的人了,她还能在我跟前显摆那掌家丈母娘的威风?” “你先走吧,金铃儿。”吴恩声面呈腊色地说道。 说话的人正是金铃儿,她刚刚从昨晚买她*的男人家出来。做她这行的,向来都是从后门出去的,除非那男人想给她体面。谁知道刚出门没多久,她就看见墙边坐着的吴恩声了。 吴恩声体弱,是整个慈安署都知道的事。瞧见他这模样,金铃儿走近他身边说道:“要不,我打发个人去慈安署报个信儿,好歹叫人来把你抬回去啊!你这样子,打算走出去晕一回吗?你也真是的,自己身子弱还顶着个艳阳跑出来做什么呢?有你那娘和姐姐在,也不缺你这点银子花啊……” “你先走!”吴恩声忽然打断了金铃儿的话说道,“不必劳你费心了。” “哟,生气了?吴大少爷,你这样子能走出巷子我都佩服你了!候着吧,我打发我的丫头去附近药铺子给你寻个大夫来……” 话没说完,吴恩声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也垂了下去。金铃儿忙蹲下去,抬起他的脸拍了两下喊道:“哎,吴恩声?吴恩声?真晕了?” 当吴恩声再次有知觉时,耳边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话。其中一个是金铃儿,另一个不认得。 “我说铃儿,你还把那小子弄回来,不怕姓钟的找你麻烦?” “我怕她?”金铃儿哼笑了一声道,“她现下就是只没爪的纸老虎罢了!也就慈安署那几个傻里傻气的人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她那点架势还能吓住我?” “那你把姓吴的小子弄回来干什么啊?打算拿他跟那钟大娘闹点事儿出来?我的小祖宗,你还是消停点吧!眼看最近买卖才刚好些,你就少去惹那钟大娘行不?” 吴恩声听到这儿时,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翻身想下*,谁知道,一个翻身就翻到地上去了。 金铃儿听见声音,打发了和她说话的邓氏,绕到屏风后把他扶了起来,说道:“赶着走啊?真怕我问你那娘闹出点事儿来?歇着吧!我最近还没那个空闲。一会儿喝了药,能走了我再送你出去。你现下从我们家出去更招人话柄呢!” 吴恩声脸色发白地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了一眼金铃儿说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金铃儿倒了杯茶递给他说道,“我也不想老欠着你的,只当还了当初你帮我的,往后谁也不欠谁的。” 吴恩声环视了一眼金铃儿的屋子,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金铃儿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拢了拢后背的长发冷笑道:“是不是有点嫌弃啊,吴大少爷?是不是在想我这屋子里到底进过多少个男人?” “我没这意思……”吴恩声有些气喘地说道。 “你放心,不多,你最多就是第十二进我这屋子的男人罢了!你今天能进我这屋,还得多谢你那老娘呢!” 吴恩声轻轻摇头道:“我娘是把你赶出了慈安署,做得有些过分了,可谁也没让你自甘*到这地步。不就为口饭吗?至于走到这步?” “哟,这话说得可真清高啊!”金铃儿酸讽道,“你是慈安署里贴了护身符的,不会为了那一口半口的饭忧心,还能让幽王府的名医来给你诊脉,慈安署里有几个能你那好福气的?我们这等人就活该饿死了事,连挣扎都别挣扎一下子,谁让我们命苦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铃儿……” “罢了,”金铃儿打断了吴恩声的话说道,“今天把你弄这儿来也并非我故意的,只是你刚才晕倒的地儿离我这儿最近,所以才用我的小轿把你弄了过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还了当初你帮我隐瞒我从你娘拿钱的事儿。” 正说着,丫头送来了汤药。金铃儿往吴恩声跟前一送,说道:“喝吧!我是照着你从前用过的方子抓的,应该不会错的。” 吴恩声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那娘从前总使唤金铃儿替他跑腿儿抓药,免不了有些感触,闷闷地喝完了汤药说道:“多谢!” 金铃儿抄手看着他,冷冷一笑道:“你的谢字儿可真多呢!你果真不是你那娘亲生的,她但凡要有你一半儿的宽厚,只怕也不会落到眼下这地步。你得空还是劝劝你那老娘,见好就收吧,还真想把你那姐姐嫁到王府去?” “你不也想吗?”吴恩声摁着心口咳嗽了两声说道,“要不然当初怎么那么心急地往她身上泼粥呢?不就因为听我娘说了她迟早会是王府的姨娘吗?你和那幽王爷早先就认识的,对吧?” 金铃儿微微一怔,轻蔑地笑笑道:“对,我是跟他早先就认识,可我好歹有自知之明啊,攀不着的高枝儿我不攀,省得攀到一半儿摔下来弄个粉身碎骨就惨烈了。我可不像你那姐姐,厚着脸皮都要待在王府里!” 那回在慈安署见到元胤后,金铃儿整个人真是吓蒙了。她完全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厮谢满庭居然是惊幽城的城主赵元胤!所有人跪拜行礼时,唯独她还呆愣愣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元胤看。 钟氏自然会呵斥她,强行摁着她跪下行礼。元胤压根儿就没在意她,冷冷地走开了。她当时有多震惊,只有她自己知道,又特别是瞧见那个唐宣贞总在元胤身边转悠,不是送茶便是没话找话,她心底那瓶存了已久的小醋就此打翻了! 她当时就在想,若当初那个谢满庭能跟自己好,眼下站在这王爷身边的人就不会是唐宣贞了!那钟大娘之所以能在慈安署那么威风,靠的不就是唐宣贞吗?想着自己来到慈安署后被钟氏屡屡欺辱的情形,她不禁怒火中烧,醋意昏头,趁派粥之时,端起桌上一盆其实并非滚烫的粥向唐宣贞泼了过去! 元胤反应够快,伸手把唐宣贞拽开了。金铃儿当时又妒又恨,真想冲上去一把将唐宣贞从元胤身边拉开,却被钟氏当场甩了两个巴掌,打得头晕耳鸣。钟氏觉着不解气,还想再打时,好在吴恩声出来阻止了。 虽然元胤后来没处置她,念在她曾在海子桥那儿救过自己,放了她一马,可钟氏和唐宣贞已经容不下她了,还是把她赶出了慈安署,走投无路下,她才入了chang家这门坎。 “我该走了。”吴恩声撑着桌面缓缓起身道。 金铃儿收回神,问道:“能走吗?不能走别勉强了,我让人用轿子送你到慈安署附近的巷子里,你在那儿下轿,走回去也快当些。” “不必了,喝过药汤我好多了,就不打扰你了!” “那行,我带你从后门出去。” 金铃儿正要去开门,外面忽然传来邓氏的声音:“铃儿,快些出来!” “什么事儿啊?”金铃儿推开窗户道,“我还不信,这时辰又来客了?我昨夜里才忙活了一晚,不能叫我歇歇?” “不是男客,是女客!快点出来,锦娘来了!” 吴恩声偏头从窗户那儿往外望了一眼,只见邓氏领着个妇人进了院里。那妇人头顶褐色薄纱帽,瞧不见容颜如何,但这顶女帽却让他立刻认出了来人。他心下有些奇怪,自言自语道:“是她啊!她怎么来这儿了?” 金铃儿回头问道:“你认识锦娘?” “她叫锦娘?”吴恩声轻轻摇头道,“我只远远地看过她两回,不知道她叫什么。” “瞧着人家长得好看,动了心了?”金铃儿打趣道。 “什么动了心了?”吴恩声辩解道,“我只是瞧着她跟我娘说过两回话罢了。” “跟你娘?”金铃儿的眉心忽然皱起,“她一个做皮肉买卖的跟你娘有什么话可说?莫不是你那姐姐混不下去了,也想入籍?” “她是做皮肉买卖的?”吴恩声疑心地问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知来历的三娘 “可不是?她先前没在惊幽城里干这行道,最近这段日子才来的,发脱了两个姑娘在我们家,又给妈妈介绍门路客人,颇有些手段。哎,你回头问问你那娘,是不是也想让你姐姐入了籍?” “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金铃儿送了吴恩声从后门出去,本打算用轿子送他的,可吴恩声不肯,只得远远地看着他出了巷子,这才回院子里去见那锦娘。 待客厅里,邓氏已经捧了最好的普洱茶出来招待那位叫三娘的妇人了,见金铃儿慢吞吞地走进来,便招呼道:“磨蹭什么呢?没听见我叫你吗?三娘好容易来一趟,你赶紧来见个礼儿,谢谢三娘昨晚替你介绍的那户好人家!你刚才在屋里没出来不知道,你前脚回来,人家那老爷后脚就派人送了四匹夏绸和一封打赏银子来,还说今晚也让你过去呢!” “客气了,”那三娘已经除去了头上的纱帽,对金铃儿笑道,“也得金铃儿自己招那家老爷喜欢,要不然我也是白忙活儿了。” “没您在里头穿针引线,我家金铃儿也认不着那位老爷啊!总归是要多谢谢你的!”邓氏说着转头对金铃儿道,“你不是会做鞋子吗?得空给锦娘做两双,她成天跑着买卖,指定鞋不耐穿呢!” 金铃儿在三娘对面坐下笑道:“我也就那点破手艺,只怕锦娘瞧不上呢!回头我寻两块好布头出来,保准给您做得漂漂亮亮的。对了,三娘,想跟您问个人儿。” 三娘抿了一口茶,笑道:“问吧!” “您跟慈安署里那个钟大娘熟吗?” “钟大娘?”三娘瞟了一眼金铃儿,依旧含笑道,“认识,慈安署的那位,对吧?见过两回面,怎么了?你想打听什么?” “倒不是打听什么,就是想着三娘您才来惊幽城,金铃儿多嘴给您提个醒儿,那钟大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欺弱怕恶,最是一副趋炎附势的嘴脸,您可得当心她些。” 三娘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金铃儿笑问道:“铃儿姑娘,我也多嘴问一句,你似乎对那钟大娘颇为不满,是吗?” 邓氏忙抢了话对金铃儿说道:“你好端端的又提那钟大娘做什么?三娘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岂会上了钟大娘的当?你那些在慈安署里的旧事还是收着别说了!” “什么旧事?原来铃儿姑娘也在慈安署里待过?”三娘笑道,“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铃儿果真绘声绘色地把钟氏如何欺负她,以及被赶出慈安署的事儿都说了一遍。末了,她一脸愤慨地问三娘:“您说说,我能不恨她吗?仗着自家女儿在王府里混着,就拿起丈母娘的架子在慈安署里作威作福,总以为自己了不得了!现下如何?她那女儿不照样给王府赶出来了吗?” 三娘一边含笑听着一边打量起了金铃儿,然后说道:“原来她是这么个人啊!亏得铃儿姑娘提醒,我才来惊幽城不到两个月,对她也不熟,彼此只是聊得来罢了。说到她那女儿,果真是给王府赶出来的?她却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金铃儿急急地问一句。 三娘没立刻作答,垂眉下去抿了茶,似乎有些难开口。金铃儿自然不甘心,忙又说道:“三娘,您放心,我和我家妈妈都嘴紧的人,断然不会在外面去胡说八道的。您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三娘这才放下茶杯,开口笑道:“也不是信不过你们娘俩,只是人家的私事儿,我不爱拿出来说道罢了。你既然好心提醒我,那我也实话跟你说了,钟大娘跟我说,她那女儿不是给王府赶出来的,是怀了孩子给气没了,一时心里不舒坦才搬出了王府。” “什么?”金铃儿好不激动,手掌往桌上一拍,提高了音量冷笑道,“怀了孩子气没了?这幌子她也敢扯?就不怕那幽王爷找她秋后算账吗?若真是没了,那王爷不心疼死才怪,岂会放她出王府?三娘,我看啊,她是怕自家女儿没脸见人这才编出这么恶心人的幌子哄您的!” “是吗?”三娘挑了挑眉梢,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哄我的?兴许她说的是实话呢!” “实话个屁!”金铃儿忍不住冒了句粗话出来道,“那王爷若真要了她,还会不给她个名份儿,就那么耽搁着她,还叫她搬出王府去?不怕您笑话,我先前也是认识那王爷的,人家可不是那样的人儿!人家王爷压根儿就瞧不上那唐宣贞,碰没碰她自家心里清楚!再说了,以钟大娘那不要脸的性子,自家女儿若叫人家王爷碰了,指定吼天吼地恨不得吼到金銮殿上去叫皇帝赐婚做王妃呢!您要不信,问问我家妈妈!” 邓氏也在旁点点头道:“铃儿说得不错,那钟大娘的确不是盏省油的灯儿。若唐宣贞真叫王爷给碰了,她指定得满城嚷嚷了,何必还偷偷摸摸,像见不得人似的搬出来呢?三娘,您最好啊别太信着她了,仔细给她算计了!” “哎哟!”三娘忽然捂着心口轻轻地叫了一声儿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原以为她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听说她家女儿受了天大委屈,我就有些气不过,还替她出了个主意呢!现下想来,我可真是大大地后悔了!” “您替她出了个什么主意?”金铃儿忙追问道。 “咳!也没什么大主意,就是那天遇着了,她跟我唠叨说女儿委屈出了王府,心里不服气啊!我当时听着她说她女儿的事儿,挺可怜的,所以就多嘴说了那么几句。你们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担心呢!万一她真是个白眼狼,闹出事儿来会不会反咬我一口啊?”三娘一脸担心地问金铃儿道。 金铃儿起了兴儿,急忙问道:“您跟她出了个什么主意?说来听听,我和妈妈也好帮您想个折子应付过去。那女人心眼毒着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她不往您身上推那就怪了!” 半个时辰后,金铃儿笑米米地送那三娘从后门出去了。刚刚回到自己房里,邓氏就推门进来问道:“铃儿,你刚才问那三娘问得那么仔细,你不会是想做点什么吧?” 金铃儿一边理着被吴恩声睡过的*褥一边笑呵呵地说道:“妈妈,您又担心什么呢?我自家的事儿我自家有分寸。” “好姑娘,”邓氏劝道,“眼看买卖好些了,你就少惹那些事儿吧!我知道你恨毒了姓钟那母女俩,可人家背后有个幽王府,你有什么?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啊,还是乖乖听妈妈的话,老老实实地伺候客人,挣满自家腰包,那才是实惠呢!” “妈妈您放心,”金铃儿歇了手回头笑道,“我不会乱来的。吃过她们母女的亏,我还不长心眼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好姑娘,省省心吧,别给自己找事儿了!刚才那三娘不都说了吗?万一那事儿闹出什么纰漏来,她连夜走便是。人家都不招惹那是非,你去冲什么先锋官呢?” 金铃儿给邓氏斟了一杯茶,递上去讨好地笑道:“妈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横竖我这回不会明着跟她们母女来的,我心里有个章法,既能不现身,又能把那钟大娘一肚子的弯弯肠子全都抖落出来。我知道,您是怕我惹出什么祸事儿来连累了您这一家子人,您放心,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自家担着还不行吗?” “我说铃儿啊……” “妈妈,”金铃儿撒娇地晃了晃邓氏的胳膊说道,“您不是说今晚那家老爷还要接了我去吗?我昨晚累了*,您好歹也叫我歇歇,今晚才能明艳照人地去伺候他不是?明早的回头赏才够您笑的,是不是?” 邓氏无奈地看了金铃儿一眼,点点头道:“横竖你自己斟酌着些,别太过头了,知道吗?你先躺下歇歇,我这就叫人给你备热水去!” 送走了邓氏,金铃儿把门一关,靠在门背上,抄起手阴阴地一笑道:“瞧着吧!这回我可得下足了本钱跟你们母女俩玩一场!想装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哼,就得瞧瞧你唐宣贞有没有这么个本事儿了!” 再说这天茶坊提前关了门后,尹妈妈从后院伙房里拿出了两篮子东西,都是果蔬干菜咸肉之类的。兮兮一边收拾账本和钱匣子一边问道:“妈妈,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尹妈妈抬头笑道:“去趟殷府。瓶儿一早就来跟我说了,太妃娘娘想吃我做的饭菜,叫我晚上过去呢!兮兮,你要有空闲,跟我一块儿去呗!一准有赏钱拿!” 兮兮心想,万一去了又碰见个熟脸怎么办?再说自家冷丝瓜叮嘱了,别跟那殷洛走得太近。她忙摇了摇头,把账本和钱匣子递给尹妈妈道:“我不去了,今晚跟人约了有事儿呢!” “兮兮啊,妈妈问你,”尹妈妈接过那两样东西后低头整理着篮子里的东西问道,“眼看就十五月圆了,中秋那晚你打算在哪儿过?” “这个嘛……” “你要没地儿去就来妈妈这儿,横竖妈妈也只是一个人过,咱们娘俩弄几个月饼,打壶好酒,整几个大菜,也就过去了。你说呢?” 兮兮听着这话,颇有些感动了,真想把实话全都告诉尹妈妈。最初到惊幽城时,她心里原本就有很多的忐忑和不安。身在异乡,那种孤寂感是最折磨人的。好在有尹妈妈这么个热心肠的人,不拿自家当外人,有什么赚钱好事都想着自己,还肯收留自己在茶坊里。 “哎,问你话呢,你睁着个大眼睛想谁呢?”尹妈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 “哦,”兮兮回过神来道,“行,那晚我跟您一块儿过,不过在哪儿过我说了算。” “是吗?”尹妈妈笑问道,“那你打算那晚请我在哪儿过中秋?你这丫头花样儿挺多的。过中秋嘛,自然是在自己家里过了,还能去哪儿?” “横竖您就别问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行,我也懒得问,这样,兮兮,你不去殷府,好歹替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殷府后门去,我一个人提不动呢!” “这好说!” “那你先等着,我去换身体面的衣裳。” 尹妈妈正要转身去后院时,茶坊外响起了急急的敲门声儿。兮兮一边拆着门板子一边回话道:“别敲了,别敲了,这不正开着吗?别……” 刚拆开两块门板子,一个蓬头乱发的姑娘就撞进了兮兮怀里,像逃命似的。兮兮忙扶住她,低头问道;“姑娘,你打哪儿来啊?这是遭抢劫了吗?” “尹妈妈!”那姑娘转而扑向了旁边的尹妈妈,大哭了起来。 尹妈妈先是一愣,接着便认了出来,哎哟了两声,抱着那姑娘低头问道:“这是怎么了,妮儿?谁打你了?我的个亲娘,下手还真狠呢!兮兮,赶紧把门板上回去!” 兮兮把门板上回去后,回头一看,那姑娘脖颈处有五六道鲜红的痕迹,像是用什么鞭子抽出来的,看着真叫人触目惊心。 “妮儿,妮儿啊,你先别哭了,好好跟妈妈说说,这是哪个客人下的手啊?”尹妈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心疼地问道。 这叫兰妮儿的姑娘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扑在尹妈妈怀里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红肿如桃的双眼,声音哽咽地说道:“妈妈,您在官府里不是有人吗?您能把银儿姐赎出去,求求您,也救救我吧!您要能赎了我出那火坑,我指定后半辈子都跟着您,伺候您,求求您了!” “好姑娘,你先别哭啊,到底把话说清楚再哭啊!瞧瞧你这伤,新鲜着呢!我问你,你刚才打哪儿跑来的?”尹妈妈一边劝她一边让兮兮倒杯茶来。 “从……从霍家跑出来的!”兰雪呜咽道。 “哪个霍家?” “就是……就是家里开着酒坊那霍家!” “你这一身的伤都是他给打的?” “嗯……”兰雪泣不成声地点了点头。 “我的个亲娘奶奶,平日里瞧着那姓霍的也不像是会打女人的混账啊!”尹妈妈气愤道,“怎么一关起门儿,下手这么狠啊?妮儿,你哪儿招惹他了?” 兮兮把茶递到了兰妮儿手里,劝慰道:“你还是先别哭了,把事儿好好说说,你单是这么哭,我们哪儿知道怎么帮你去?喝口茶,先稳稳神儿,让尹妈妈寻盒药膏出来给你抹上,慢慢说。” 兰妮儿喝了两口茶后,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兮兮和尹妈妈搀扶着她去了后院尹妈妈房间里。等她把身上的衣裳都褪下后,后背和胳膊上的伤痕这才显露了出来,一条条醒目的红色长痕,瞧着比脖颈上的更让人心颤。 “下手可真狠啊!”尹妈妈连连摇头皱眉道,“那姓霍的竟是这么个玩意儿啊!回头看我不往外说道说道,叫他连个媳妇都娶不上!我说妮儿,你好歹也是你们塞上烟雨的名姐儿,你家妈妈还舍得让你伺候那姓霍的玩意儿?他有几个破钱能往塞上烟雨扔的?” 兰妮儿趴在兮兮的肩头上,抽泣了两声道:“妈妈您有所不知,自打我们塞上烟雨换了管事的之后就变了天了。” “是吗?怎么个变天法?”尹妈妈一边给她抹药一边问道。她吃痛地呲呲了两声,含泪说道:“自打那位新的管事妈妈来了后,她带来的那几位姑娘便成了塞上烟雨的头牌,专一伺候那些名商大户。原先我们手里伺候的那些少爷公子全都给她拨弄到了那几位怀里,不叫我们沾边。而我们呢,便被指派去伺候那些小商小贩们的。” 尹妈妈抬头皱眉道:“这叫什么理儿啊?她带来的姑娘便是亲生的,你们就是后娘养的?什么人啊!我上回去给银儿赎身的时候还觉着你们那新妈妈挺爽快的,谁知道竟是这么一个人!她到底会做买卖不会?拿你们这样的名姐儿糟蹋,那不是跟自己钱袋子过不去吗?” 兰妮儿无奈地摇摇头道:“横竖我在塞上烟雨是混不下去了!那姓霍的从前就想亲近我,只因原先那位妈妈从不让我伺候他,他就存了一肚子气,现下便一一发泄到我身上。我忍了他两回了,今天他又打又掐,还想拿绳子捆我,我实在是害怕小命儿折在他手里,这才拼命跑了出来。” 说到这儿时,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尹妈妈跟前哀求道:“妈妈,求您救救我吧!我要再回去,那姓霍的指定不会轻饶了我的!您能把银儿姐赎出去,也替我想想法子,行不行?” “好姑娘,赶紧起来!”尹妈妈心疼地扶起她道,“瞧着你这样儿,我能不着急想把你往外赎吗?可你也知道,你姐夫都上任快两年了,我才把你银儿姐赎出来,这里头费了多大事儿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要没那刁蛮郡主来闹一场,再有我们家兮兮好心穿针引线,我也赎不出来啊!你的名儿虽没有银儿的重,可要官府放了你从良,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兰妮儿听到这儿,不禁掩面痛哭了起来。尹妈妈忙又劝道:“你先别紧着哭啊!难是难了点,可妈妈不能瞧着你给人打死了不管是不是?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也是和银儿同年入的塞上烟雨,又跟银儿最要好,我指定会想法子帮你的。你瞧,正巧兮兮也在这儿,我们一块儿斟酌斟酌,想出个法子来,你看好不好?” 兰妮儿立刻止住了哭声,拽着一旁兮兮的手求道;“梁姑娘,妈妈说你认识王府的人,求求你了,好心替我张罗张罗,救我出了那火坑,我指定做牛做马地谢谢你!” “你听妈妈的,先别哭了,仔细挣裂了后背上那些伤痕,留了疤就不好看了,”兮兮忙扶着她坐下道,“别着急,横竖我和妈妈不会不管你的,坐下来慢慢说呗!你刚才说新来的妈妈不许你们碰往常那些有钱的客人,这是什么理儿啊?” “兮兮你不知道,”尹妈妈继续给兰妮儿上药膏道,“塞上烟雨是整个惊幽城最大的ji馆,有一花四骨朵,全是从前那位张妈妈一手*出来的。那一花便是我们家银儿,四骨朵就是兰妮儿她们那四个小姐妹。她们的名气虽没我们家银儿的重,可在惊幽城也算名姐儿了。也不知道那位新妈妈哪根筋儿不对,居然这么糟蹋她们,真是可气!” 兰妮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都说那朝廷里兴个一朝君王一朝臣,没想到现下塞上烟雨里也起了这么个段子。如今哪儿还有什么一花四骨朵儿?但凡城里有些来头的客人都叫那新妈妈手底下的姑娘给霸占了去,不让我们沾边,我估摸着是那新妈妈不过信我们,一心想把自家*出来的姑娘捧上天呢!” “真是的!谁*出来的姑娘不是姑娘了?”尹妈妈替她抹完药,气愤道,“能入那火坑的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都是些命苦的,何必这么糟蹋人呢?对了,妮儿,你不是认识城里魏家的少爷吗?他那么喜欢你的,怎么了?也不找你了?” “别提了!”兰妮儿连连摇头道,“我现下才是看明白了,银儿姐真是上辈子积了福德的,这才遇上了姐夫那样一个好人儿!我是没那么好的福气,就只遇着个姓魏的。他起初倒是对我信誓旦旦,还说什么跟家里交代清楚了便赎了出去,可现下呢?只怕正躺在新妈妈手底下哪个姑娘怀里快活呢!” “恶心人的东西!”尹妈妈骂了一句道,“没事,妮儿,这会儿看清楚了省得往后上当后悔呢!你别怕,就待在妈妈这儿,回头妈妈去太妃娘娘府上时替你求个情面,没准赎身的事儿就能成呢!” “真的?”兰妮儿兴奋地问道,“妈妈还认识殷府那位太妃娘娘?” “认识,熟着呢!你没来之前,我正说要去她府上给她做晚饭呢!对了,一说这事儿我就想起来了,兮兮啊,”尹妈妈对兮兮说道,“今晚耽误你点工夫,放妮儿一人在这儿我不放心,我又不能带了她去殷府里,只能先搁这儿了。你替我看着点,我去趟殷府就回来行不?” “行,您去吧!” 尹妈妈又宽慰了妮儿几句,拿上东西出门去了。兮兮替兰妮儿换上了一身沈瑶银从前的衣裳,跟她聊了一会儿,正想问她饿不饿时,后门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敲得让人有些心惊胆颤! 兰雪惊蛰般地往兮兮身后缩了一下,胆怯地看着房门说道:“谁……谁啊?该不会是抓我的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要撞门赶紧吧 兮兮侧耳听了听声音,不像是尹妈妈在拍门,便对兰妮儿说道:“我先出去瞧一眼,你把房门,窗户都闩上,我不叫你你别出来,知道吗?” 兰妮儿脸色发白地使劲点点头,抓着兮兮的手含泪说道:“梁姑娘,万一是我们塞上烟雨的人,你应付不了怎么办啊?要不,我们从前门跑吧!” “要真是你们塞上烟雨的来抓你,你只当她前门不会留人儿?你顾着你自己就行了,我不叫你,千万别露脸,知道吗?” “知道了,梁姑娘,小心啊!” 外面几个人正火急火燎地敲着后门,忽然一下,兮兮把门拉开了,为首的中年妇人险些一头栽了进去。她站稳后打量了兮兮一眼说道:“哦,我认得你,你是在茶坊里帮工的那个丫头。我问你,你家尹妈妈呢?” “去殷府上给太妃娘娘做晚饭了,有事儿吗?” “哟,搬这么大个名头出来吓唬我啊?”那中年妇人抖着她那一脸的浓妆艳抹说道,“我知道她从前在殷府上当过养娘,顶多就是一奴才,能跟太妃娘娘有多大交情,吓唬谁啊?有人瞧见我们家兰妮儿跑这儿来了,识相点,叫了她出来,赶紧的!” “跟谁在这儿发号施令呢?只当这儿是你们那塞上烟雨?什么兰妮儿兰里子的,我不认识。” “好,你不认识,等我搜出来叫你好好认识认识!”中年妇人一招手,拨开兮兮,领着身后那四个家丁模样的男子便冲了进去。 兮兮没理会他们,由着他们在后院搜罗,自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前,慢条斯理地拿起把菜刀在墩子上砍起了鸭子。桌面上放着鸡鸭都是尹妈妈晌午动手倒腾出来的,打算过中秋的时候吃,刚才没开门之前,兮兮把菜刀和墩子都搬了出来,这会儿一边瞟着他们搜院子一边玩起菜刀。 “这屋子指定有人!”其中一个家丁指着兰妮儿待的房间喊道。 那中年妇人上前使劲推了两下,见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便扬起手掌拍门道:“妮儿,我知道你在里头,识相的就赶紧滚出来!瞧瞧你今天闯的祸,不过是叫你去伺候霍少爷,你倒好,给人打伤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躲着不回去?赶紧跟我回去,跟人霍少爷赔礼道歉!” 兰妮儿果真听了兮兮的话,咬死不出声儿。那中年妇人又拍了几下门,见没人回应,便招呼四个家丁把门撞开。 “哎哎哎,干什么呢?”兮兮冲他们喊道,“这是打算拆房子啊?你们拆迁队的吗?” 中年妇人气势汹汹的走到兮兮跟前,指着那屋门说道:“人就在那里头,不出声儿我也知道!” “哟,这位婆婆,”兮兮挥刀往墩子上一砍,笑道,“您还长透视眼了?不出声儿您也能知道里头有人没人?那还在塞上烟雨待着干什么啊?出门扯个幌子做个半仙儿,比伺候男人更来钱呢!” “跟我装蒜是不是?”中年妇人指着兮兮喝道,“有没有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小丫头,少在老娘跟前耍花招,老娘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不缺你这一色!赶紧把那屋里的人叫出来,省得老娘叫人亲自动手了!” 兮兮停下手,上下打量了那中年妇人一眼说道:“我这瓣小蒜倒的确配不上您这么根花里胡哨的胖葱,所以啊,我也没装啊,实话跟您说了,您自己不信啊!” 中年妇人一听胖字,眉心都拧成川字了,咬着牙齿怒瞪着兮兮喝道:“小嘴还真会掰扯啊!行,我懒得跟你废话,撞开了门儿,找着了兰妮儿,我这才跟你算账!”她说完转身招呼那四个道:“你们几个,多使把子力气,几下子给我撞开,把兰妮儿逮出来!” “对呀对呀,赶紧撞吧!”兮兮又挥刀砍了一下,溅起的碎鸭骨弹到了中年妇人脸上。她忙捂着脸往后跳了两步喊道:“你作死啊?溅我脸上的了知道不知道?” “哟,瞧您这副尊容还勉强敷衍得过去,难不成还是个青光眼吗?没看我这儿正在砍鸭子啊?您自己往这儿凑,我能奈何您吗?”兮兮说着冲那四个晃了晃手里的菜刀吆喝道,“哎,哥几个,要撞就赶紧的,最好啊,把这院子一把火儿烧了都成!横竖塞上烟雨不缺银子啊,回头这院子一烧,我把那有的没的都往清单上一列,没准我们家尹妈妈就*之间成富婆了!” “别听她的,”中年妇人揉着脸招呼道,“撞!大不了就是一扇门,我赔!” “是呀,”兮兮使劲地挥刀着鸭腿说道,“你们撞了,我这儿也好去殷府跟尹妈妈报信儿啊!今晚这太妃娘娘晚饭能不能照点儿吃,全在你们几个身上了,哎,赶紧的,别磨蹭了,早撞早了事啊!” 那四个家丁瞧着兮兮那挥刀的架势,又听她这么一说,都没敢动手了。毕竟殷太妃回城,那是全城都知道的事。得罪了尹妈妈事小,可要得罪了太妃,谁知道会遭什么祸呢? 中年妇人见他们四个不动手,忍不住数落道:“就给吓着了?什么胆儿啊?别愣着了啊,撞出了事儿我担着!我还不信了,殷府那太妃还能给个姐儿撑腰了!” “说得没错啊,这位婆婆……” “你骂谁婆婆呢?”中年妇人对兮兮这称呼极为不满。 “谁骂你了?”兮兮笑米米地说道,“我是尊敬您,才叫您一声婆婆啊!难不成您还是从棺材板子里跳出来的先人?这么称呼您不合适吧?” “死丫头,嘴巴挺利索的!有这工夫跟老娘耍嘴皮子,还不如尽早把里头那个劝出来,你只当我们塞上烟雨的人好对付?” “谁愿意跟你耍嘴皮子了?明明是你们几个在这儿东拉西扯的,要撞又不撞的,”兮兮拿着明晃晃的刀抖落了几下说道,“到底爽快点啊!出来混的还怕什么太妃娘娘吗?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儿呗!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出类拔萃的ji界精英,多好啊!我跟你说,这位婆婆……” “谁是婆婆!”中年妇人有些火了。 “先人?” “死丫头!”中年妇人抓起桌面上的一只鸡就朝兮兮扔去。兮兮灵巧地躲开了,用菜刀指着中年妇人笑道:“说归说啊,糟蹋东西干什么啊?我也不想在这儿加班呢!你们撞了我就能下班看热闹了,你们也能逮了那个什么妮儿回去了,多好呀!要不,婆婆先人,您亲自动手给他们哥几个做个示范?” 旁边那四个家丁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中年妇人的脸给气得都红里透白了,可她到底没敢再招呼撞门,而是一屁股坐下来说道:“行,拿太妃压我是吧?门儿我不撞了,我就在这儿候着尹妈妈回来!我还不信了,她敢藏着我们塞上烟雨的人不放!兰妮儿是入了籍的,她一个妇道人家藏个姐儿在家想做什么?难不成想干那档子暗cang买卖?哼,不怕官府拿她问罪吗?” “行,您要坐,慢慢在这儿坐着。”兮兮说完往伙房去了。 趁她不在院子里,中年妇人又冲那屋子喊话道:“妮儿啊,你是躲不过去的,乖乖出来跟我回去,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跟霍家少爷赔个不是吗?别真闹掰了,那才难堪呢!你想想,尹妈妈能管得了你多久?以为塞上烟雨没点规矩了?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掌院妈妈那儿呢!想要往后日子好过,早点滚出来!” 说完,中年妇人又招呼那几个去撬窗户。那哥几个正跟窗户较劲儿时,兮兮忽然捧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见了他们那架势,忙笑问道:“累了吧,几位?歇口气儿,横竖还早呢,喝口茶慢慢撬去!” 中年妇人往兮兮托盘里瞟了一眼,转过脸去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谁喝你们茶铺子里的廉价茶去?给我拿开!” “您来了茶坊不喝茶,难道是来听书的?”兮兮笑着把东西一一放上了桌,“您放心,我用了我们茶坊最好的茶,顶级六安瓜片呢!茶是我亲手点的,芝麻和花生今早炒的,红枣枸杞都是上好的,炸油酥也不是隔夜的,这么好一碗茶满城再也寻不着第二杯了!” “哼!不知给多少人喝过的,脏死了,拿开!”中年妇人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帕掩了掩鼻子说道。 “哎哟,这位婆婆先人啊,”兮兮一边放茶果子一边笑道,“您非要说这话,那我喉咙口上有句话也想说出来,只怕您不高兴呢!您嫌弃我这杯子多少人喝过,我还没嫌弃您给多少人睡过呢!” “你……”中年妇人顺手抓起面前的那碗茶便摔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你再说句试试!” “说不过就要翻脸了?”兮兮坐下后,端起一碗茶自己先美美地喝了起来。 “小丫头,别蹬鼻子就上脸!你才来惊幽城多久?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凤娘可不是好惹的!你嘴巴里再冒出一句半句难听的,我立马撕了你的嘴!” 兮兮捧着茶盏一边喝一边回话道:“不用出去打听了,瞧您今天这火气,进门这吆五喝六的架势我就知道,您不好惹。” “知道就好!我凤娘在惊幽城里混饭吃的时候,还没你这小丫头片子呢!” “知道知道,不过啊,我也得跟你说说,混人面儿我比不过你,你也不必出去打听我的名头了,我在这儿就没什么名头,就是一混饭吃的。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您跟我拼死拼活的,亏的可是您自己,您觉得呢?” 中年妇人扭头瞪了兮兮一眼问道:“哟,威胁我呢?只当你威胁我,我就能乖乖从这儿出去?” “没想让您出去,就算今晚您打地铺住这儿我都没半句介意,不过啊,”兮兮指了指被中年妇人打碎了的茶盏说道,“该怎么算我还是会给您记下的。刚才那茶盏就算小五两银子,这儿每一碗茶算四两银子,另外四色茶果子算您便宜些,一共十两银子,拢共加起来……算算,该多少呢?差不多该三十五两银子!” “你坑谁呢?”中年妇人怒目而视道。 兮兮笑米米地说道:“坑谁?不就坑您吗?您现成坐在这儿让我坑,我要不坑的话有点对不住自己呢!” “想从我手里拿钱,别做梦了!” “行,这会儿不给,回头我上你们塞外烟雨要去。” “你要进得了那道门,我就算服你了!” “我进门干什么啊?那地方是我随便能去的吗?我就在外面支一小摊子,给来往的人说说书,说说今晚您领着四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后生,趁尹妈妈不在跑我这儿来喝茶的事儿。您放心,就冲着你我这缘分,我指定给您说得油光铮亮,香辣火爆,回口留香,那才对得起您这ji界精英呢!” “有张小利嘴啊!嘴皮子翻个没完了,是不是?” 兮兮斜眼瞟着她,抿嘴笑道:“怎么了?又想撕了我这张嘴?我没嘴我还能写啊!您还能砍了我这双手不成?您要真砍了我双手,您指着您家那掌院妈妈保您吗?歇着吧!到时候她指定是头一个送您去衙门的。我说您,来这儿到底干什么来了?用得着这么着急上火吗?喝口茶歇歇气儿,等尹妈妈回来再说,不好吗?” “哟,”中年妇人瞥了一眼兮兮道,“你这张小嘴要去了我们塞上烟雨,得讨多少男人喜欢啊!” 兮兮回嘴道:“所以啊,为了给你们留口饭吃,我就不去淌那摊子浑水了,够义气了吧?” 那中年妇人忍不住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盏打量了兮兮一眼,软和了语气问道:“姑娘哪儿人啊?” “干什么?查户籍啊?” “没什么,就随口问问罢了。我瞧着你有些见识,尹妈妈这茶坊里怕是困不住你的吧?” 兮兮转头笑问道:“想给我介绍活儿啊?听说你们塞上烟雨新来的掌院妈妈只疼亲生的,不疼后娘养的,是不是?” “兰妮儿跟你说的吧?你还说她人不在这儿?” “套我话呢?您非认定她在这儿,只管撞门去?”兮兮挑了挑眉毛,有些挑衅的意味说道。 这中年妇人发现兮兮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也没再发火了,反而平和了语气说道:“我知道兰妮儿就在那里头,我呢,也是奉了掌院妈妈的吩咐来带她回去。至于怎么罚她,我说了不算数的,我就是一跑腿儿。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她躲在这儿不是长久之计,早晚会给掌院妈妈寻回去的,到那时候,她能有好日子过吗?” 兮兮低头想了想说道:“行,冲您这份态度,我有个主意。” “你说,姑娘。” “让那四个门外待着去,你跟我进去,如何?” “好,就这么办!”中年妇人爽快地答应了,招呼了那四个家丁先到门外候着去。 兮兮关了后院门,这才让兰妮儿把房门打开了。兰妮儿一见着那中年妇人,就惊慌地躲到了兮兮背后。 “躲什么啊,妮儿?你只当你能躲得过去?” “凤娘……”兰妮儿哀求道,“您就当没在这儿见过我吧!” 这叫凤娘的中年妇人坐下道:“没见过你?早有霍家的奴才瞧见你进了尹妈妈茶坊,报到掌院妈妈那儿去了,你还能躲哪儿去?这回我拿不了你回去,回头也得给别人逮回去!” 兰妮儿又抹了一把清汪汪的眼泪道:“横竖我死也不回去了!我一回去,掌院妈妈指定让我给那姓霍的赔礼道歉,伺候他,到时候他能放过我吗?我非得死在他手里不可!凤娘,你我都在塞上烟雨待了好些年的,您发个善心行不行?今晚就当没见过我,我明早收拾包袱出城,再也不回来了!” “这倒不是个好法子,”兮兮扶着兰妮儿坐下道,“你是入了籍的,私逃了早晚是要给拿回来的,到那时,你才是有口莫辩了。” “听听,”凤娘指着兮兮对兰妮儿说道,“人家这姑娘才是脑子清醒的呢!你躲,能躲得了几时?除非你跟银儿一样儿,能脱了籍从良离开这儿,要不然那姓霍的还是得逮你收拾!那小子从前就瞧上你了,那时候张妈妈在,从不让你伺候他那样小户人家的少爷,这才落了他一肚子的怨气。现下他能花银子整月整月地养着你,可不得劲儿地收拾你吗?” 一听这话,兰妮儿又滚出了两行泪水,拉着兮兮的手哭道:“梁姑娘,尹妈妈说过你认识王府的人,你看你能不能帮我疏通疏通?我有些私房,全数都交给你办这事儿,你好歹搭把手行不行?” “是吗?”凤娘没等兮兮说话便问道,“姑娘你还认识王府的人?不知道认识哪位?要是能说得上一两句话的,那她脱籍的事儿就好办了!” 兮兮心想,我怎么就成了脱籍专业户了呢?要想空手赚银子,这行道倒是挺来钱的。她笑了笑说道:“也没认识什么大人物,就有个朋友替王府办差的。” “说起王府啊,我也有点生气,”凤娘指了指兰妮儿说道,“她们那四个本来是张妈妈一手*出来的,现下都给打入了冷宫,交我张罗。前两天,掌院妈妈收到王府派的帖子,说是中秋之夜要设宴,得几个陪衬的姑娘。我心想估摸着轮不上她们四个,果不其然,今天掌院妈妈就答复了王府,会领着她带来的那几个丫头去王府赴中秋之夜,想想,真是可气呢!” 兮兮顺口问了一句:“有这事儿?王府中秋还请姑娘们去?” “也就是去应应景儿,跳个舞唱个曲儿,再不就表演些拿手绝活儿,闹闹气氛呗!大户人家,哪家不会请两个会唱会跳的去?王府设宴那自然是从塞上烟雨挑拣了。这两天往掌院妈妈跟前转悠的人多了去了,谁不想往王府里凑热闹啊?可我就知道,谁去说好话都没用!掌院妈妈那心啊就是偏着长的。” 兰妮儿抹干了泪痕道:“可不是吗?她养的那几个就当宝似的,我们倒像没人要了。王府有三年没办过中秋夜宴了吧?好容易今年办了,她指定得先把她手里那几个送到王府去!” 兮兮轻轻地哼笑了一声问道:“送去干什么啊?等着挑拣吗?” “这还用说吗?”凤娘冷笑道,“若是能在王府夜宴上露个好脸,给王爷挑中了做了姨娘也不什么新鲜事儿。且不论王爷了,就是被王爷手底下那些将领jun官瞧上了,那也是好去处啊!姑娘你是不知道,王府的确是三年没办过什么宴席了,这回我听说,王府的游夫人亲自派了帖子,请了王爷手底下的那些将领,不知道会有多热闹呢!这样的场合,你说,哪个不姑娘不想去凑凑的?” 兮兮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啊!这么说来,要是给看中了就能鱼跃龙门了?” “可不是这话吗?唉!”凤娘用丝帕扇了扇脸道,“我呢,是人老珠黄了,没什么热闹可凑的,谁还能看上我呢?我只是觉着妮儿她们四个挺憋屈的。我说妮儿,别怪凤娘狠心,你这么躲着真是躲不过去的,连那魏家少爷都移情别恋了,这城里谁还能保你?” 兰妮儿使劲摇摇头道:“我死也不回去了!往常还有银儿姐陪着,现下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回去了,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呢!” “要不这样吧,”兮兮开口道,“凤娘,劳烦您回去跟你家那掌院妈妈说一声儿,就说兰妮儿今晚不回去了,在尹妈妈家歇着养养伤,明天才能回去呢!” “躲得过今晚,躲不过明天啊!” “您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只是劳烦您回去把兰妮儿身上的伤说得厉害点,说瘫在*上也成,横竖今晚先混过去,明天我自有法子应对她。” 第三百四十六章 塞上烟雨(一) 凤娘想了想,点头道:“那行,掌院妈妈那边交给我吧,我想法子跟她交代。” 兰妮儿起身行礼道:“多谢凤娘了!” 随后,凤娘领着那四个家丁匆匆走了。她走之后,兰妮儿着急地问兮兮道:“拖到明天真的会有法子吗?” 兮兮冲她笑了笑说道:“你安心在这儿歇着吧,明天我再来跟你说。我既然答应了你,一准帮你这个忙。” 不多时,尹妈妈从殷府上赶回来了。兮兮把兰妮儿交给了她后,这才离开了茶坊后院。 刚走出茶坊没多远,兮兮忽然觉着身后有人跟着她,转身一看时,却是空荡荡的一条街。就在她愣神时,背后传来庄允娴的声音:“看什么呢?” “呀!吓死我了,庄姐姐!”兮兮转身拍着心口大喘气儿道。 “就这么点胆儿?”庄允娴抄手看着她问道,“还敢这么晚回去?” “有事儿呗,对了,庄姐姐,你这么晚去哪儿?” “你说呢?”庄允娴偏头看着她道,“你要能早点回王府,我也不用出来这趟了。” “赵元胤让你来的?” “我要不来,他就亲自来了。” 兮兮开心地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啊!谁让他是我亲亲的相公呢!” 庄允娴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使劲地摇了摇头问道:“我说,你都不觉着挺恶心的?” “恶心什么啊?难不成冰帅就不是你亲亲的相公了?” “我和他还没成过亲呢。” “什么都有了,连孩子……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这事儿的。横竖你们俩该什么的都什么了,就差一纸婚书了,不是夫妻是什么?我还不信,在怀安居里你们俩能老老实实地睡两个房间。”兮兮举起两根手指头笑米米地说道。 庄允娴把头转了过去,有些不好意思了。兮兮拍了她肩头一下,笑道:“行了,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大家心里都明白的!走吧,不是要回王府吗?” “我送你到王府巷子口,你自己回去。”庄允娴转身说道。 “那你去哪儿?”兮兮追上去问道。 “你别管,横竖我知道自己回去。” “那可不行,”兮兮叉腰说道,“连冰帅都说了,得看着你,省得你又在外面闯祸了。” “劳您费心了,侧妃娘娘,您还是回王府去吧!” “哦,我知道了!”兮兮指着庄允娴笑道,“什么帮赵元胤出来接我啊?分明是自己想溜出来对吧?在王府里憋了这么几天,一准待不住了!那更不行了,横竖今晚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要不然我回去也没法跟冰帅交差啊!” 庄允娴停下步伐,抄着手冲兮兮斜眼挑了挑眉毛道:“我要去的地方你敢去吗?” “什么地方?” “男人的销金窝。” “哟,”兮兮笑得耸了耸肩道,“你还有这癖好?” “我去找人,”庄允娴带点挑衅的口吻笑问道,“你敢去吗?仔细回头赵元胤收拾你呢!” “冰帅就不会收拾你了吗?好得了哪儿去?不过我啊,”兮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还真想去逛一逛,见识见识什么是男人的销金窝呢!怎么样,庄女侠,今晚打算去哪家呢?” “塞上烟雨。” “有品味啊,姐姐!”兮兮拍手笑道,“我也正想去那个出了名儿的ji馆走一遭呢!怎么样啊?我们姐俩今晚去给她们捧个人场?” “真敢去?我倒是奇怪了,你怎么会对那儿感兴趣?赵元胤似乎不喜欢花柳之地。” “跟他喜欢不喜欢没什么干系,只是我从小就很好奇……” “从小?” “嘿嘿……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重,哪儿都想去瞧一眼,就这意思。”兮兮其实是从小古装剧看多了,总想怀揣大把钱钞,像个大爷似的去拯救那些qing楼无辜少女。所以一听说庄允娴要去,她立马来了精神,连吃晚饭这等事儿都忘在脑后了。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了塞上烟雨的后门。庄允娴站在门口,侧脸看着兮兮问道:“哎,这就是你说的堂堂正正地进去?” 兮兮笑道:“后门也是门儿啊!我们从后门进也算堂堂正正的啊!要照你的意思偷偷溜进去,要叫人发现了,岂不是丢大了冰帅城防官的脸面?堂堂城防官的媳妇跑ji馆里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冰帅在里头风花雪月呢!” “呵!那你呢?真不怕赵元胤收拾你?” “谁怕啊?”兮兮说得眉飞色舞道,“我才没怕过他呢!关起门来,他都是听我的。难不成你怕你家冰帅?” 庄允娴扭过脸去,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怕他干什么?” “那不就结了?记住了,一会儿进去你该怎么板脸就怎么板脸,不用说话,我来应付就行了。不过,约定在先,”兮兮举起一只手道,“打架归你,吵架归我,能动嘴就不动手,你的,明白?” 庄允娴往她手掌上合了一掌道:“行了,你比应铭行还啰嗦!” “谁是应铭行?” “你的冰帅!” “是吗?他……” 话刚说到这儿,后门忽然开了,一个出来倒菜渣的老婆子慢腾腾地走了出来,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站这儿干什么?” 兮兮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南仙桥那边尹妈妈茶坊的,你们塞上烟雨的兰妮儿姑娘正在我们那儿呢!她伤得可不轻,尹妈妈叫我来跟你们这儿的凤娘说一声儿,看怎么个应对法子。” “谁?妮儿姑娘吗?”老婆子忙问道,“她伤了?哟,下午瞧着还是好好的呢!谁伤了她了?” “您老人家还是先别问了,我得赶去跟你们家掌院妈妈禀了这事儿讨个处置的章程,您瞧,我连诊脉的大夫都带来了,就怕你们掌院妈妈不信呢!” 那老婆子瞟了一眼旁边站着庄允娴,有些疑惑地问道:“她是大夫?” 庄允娴很配合地沉下了脸色,拂了拂袖,显出一派绝世女圣医的清高自鸣。兮兮忙又道:“别瞧人家是女大夫,医术好着呢!原本人家不肯来的,可兰妮儿伤得实在太重了,她不来怕你们掌院妈妈不信我呢!您老人家还是别耽搁我的正事儿了,我得赶紧去禀报了。” 那老婆子半信半疑地让她们俩进去了,嘴里还嘀咕道:“怎么会伤了呢?下午瞧着都还是好好的呀!怎么回事呢?” 两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后门,绕过伙房,进了后院。庄允娴斜瞟了兮兮一眼,抿笑道:“你可真行啊,这样就混进来了?” “这ji馆又不是牢房军营,谁看守得那么紧呢?她们巴不得白天黑夜都来客,赚得盆满钵满。想进来也容易,话得编好听点。对了,”兮兮停下步伐问道,“我们现下都进来了,你打算找谁啊?” “一个小姑娘,十二三岁左右。” “你是怕她被拐到这儿来了?” 庄允娴略带愁容地说道:“我也不清楚,虽然我四处找过了,可我总觉着她就在惊幽城里。”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找她?” 庄允娴意味深长地看了兮兮一眼,叹气道:“因为她最想杀的两个人,一个是你那亲亲的相公,另一个就是应铭行了。” “不会吧?”兮兮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你说的不会是青月堂那个小丫头片子,青芽儿吧?” “横竖你先别问了,能找着她最好了。我可不想看着他们父女……”庄允娴说到这儿忍了下去,摇头道,“无论如何,我要先找到她才行。” “这塞上烟雨也挺大的,你打算怎么找啊?”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了一个大院落。院落很寂静清幽,颇有种大家闺秀的闺阁之风,隐约还能听见前堂那片的喧闹之声。兮兮踮起脚尖笑米米地望向灯火辉煌的前堂说道:“唉!我最想去前面瞧一眼了,不知道哪儿是不是有传说中的花魁跳舞,纨绔子弟竞相抛缠头的景象……” “别说话!”庄允娴飞快地拉着兮兮闪到了一旁的小过道里。 片刻后,只听见一个柔声柔气的女人声音:“这处该清静了吧,公子?这可是我们塞上烟雨最安静的地方了!原来您喜欢静呀?奴家也好静呢!” “勉强凑合吧!”一个懒懒的男声传来,“要真论起来,也比不得汴京城里的韵笔小榭。” “公子原来是大地方来的呀!怪不得眼光如此之高,先前连我家妈妈最心疼的姑娘都入不了您的法眼呢!公子小心脚下台阶,慢慢走……” 两人相互依偎着,一边调笑一边上了楼。等他们进了房间后,兮兮实在憋不住了,拍着墙面压低了声音笑道:“大地方来的?哈哈哈……我只当是谁呢?不就是那祺祥小王爷吗?他可真是好雅兴呢!” “祺祥小王爷?就是那汴京城来的?”庄允娴没怎么见过祺祥。 “可不是他吗?”兮兮好奇地往楼上瞄了一眼笑道,“听赵元胤说,他最好流连烟花之地了,王府里头待不住呢!惊幽城里谁家来了新角儿,一问他他准知道!哎呀呀,正是好巧啊!我好想去听听他是怎么哄人家姑娘的,嘿嘿……” “这样啊……”庄允娴皱眉想了想说道,“那我真想问他一些事儿了。你想上去?” “想!” “跟着我,脚步放轻点!” “像做贼似的吗?”兮兮好不兴奋,感觉像007暗闯江湖大盗私宅似的。 庄允娴回头瞥了她一眼,用种看菜鸟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你像,我不像,赶紧上去!” 两人贼兮兮地上了二楼,溜到那房门口。房门被闩上了,庄允娴便推开窗户,带着兮兮翻了进去。兮兮又紧张又兴奋,从桌上跳下来的时候差点崴了脚。庄允娴忙扶住了她,顾不得等她站稳就拖到了一扇梅花雨屏风后面。 里面暖帐内,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祺祥和那姑娘到底在干些什么,只是听见两人在说着话儿。 “公子打哪儿来啊?”那姑娘娇滴滴地问道。 “打哪儿来要紧吗?你衙门里派来查户籍的?”祺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 “公子别生气呀!奴家就是顺口一问,想跟公子套个近乎罢了。” “最烦人问这些了,难不成你们待客还得看出处?” “哎哟,公子,您哪儿来这么大火气呀?奴家说错话了还不行吗?陪您喝个对杯儿,消消气儿好不好?” “除了喝酒就没点的别的?” 那姑娘的声音立马腻成了棉花糖,仿佛要黏住他不放似的:“那您想要点别的什么呀?奴家会的可多了,跳舞唱曲儿,揉肩搓背,下棋作画,没一样儿不会的……” “罢了,怎么每个姑娘都差不多呢?揉肩搓背我找丫头不就行了?下棋作画?爷我天生就不好这两样!跳舞唱曲儿,那就更省了吧,每一处都是那么些调子,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那您说说,你想奴家陪您做些什么呀?” “连怎么伺候人都要我教?我还不如回去睡我自己的被窝,滚!” “公子……” “滚……” 片刻后,那姑娘阴着一张脸,气冲冲地掀开暖帐走了出来,开门出去了。 躲在屏风后的兮兮使劲咬着手指,拼命地让自己别笑出声儿来。庄允娴倒很淡定,斜眯着眼,继续用看菜鸟的眼神瞅着她,伸手指了指里头,示意她别弄出声儿来了。她一边蹲在那儿哑笑一边拼命地点了点头,差点没憋出内伤来! 可祺祥的警惕性很高,他还是察觉出屏风的异样了。他从暖帐后缓步走了出来,顺手握起了一张刺绣小台屏,一边靠近屏风一边声音低沉地问道:“谁?出来!”就在他想要举起屏风砸过去时,庄允娴从屏风后闪身走了出来,顺带把兮兮也给拽出来了。 “你……你你你们……两个!怎么会……”祺祥高举着小台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 庄允娴无奈地看了一眼兮兮,抄手说道:“对不住了,小王爷,带着她我想不打扰你都不行了。” “我说,两位嫂子,”祺祥哭笑不得,放下台屏问道,“你们俩这是什么闲情逸致啊?怎么跑这种地方来了?” 兮兮撑着腰,咯咯咯地低笑了一通后,轻轻地拍了拍桌面问道:“哎,怎么了?这地方我们不能来,就你能来?哎哟,小王爷,您可真是身经百战的花仙战神啊!品味儿可不是一般地高呢!捏肩捶背的不要,会琴棋书画的不要,能唱小曲儿会跳舞的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儿的?” 祺祥窘迫不已,忙岔开话题道:“两位,你们来这儿,那两位哥知道吗?” 庄允娴气定神闲地盯着他反问道:“你打算让他们知道吗?” “这个嘛……” “你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俩来过这儿,”兮兮坐下后顺手拈了一块儿糕点说道,“那你刚才那出好戏用不了三天,保准满城都能知道!取个什么名儿好呢?对了对了,百花战神祺祥小王爷高品位高规格高姿态……” “得得得,梁嫂子我怕了你们了,我不说还不行吗?”祺祥忙求饶道。 “这还差不多!”兮兮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笑问道,“哎,我问你,你真是经常来这儿?” 祺祥一脸我是忠臣我清白如玉的表情说道:“今天是第一回来啊!” “哄谁呢?赵元胤都跟我说了,你就喜欢逛这些地方。” “是是是,我是爱出来溜达,不过我每到一处地方,总不爱去那名气儿大的馆,名气儿越大,姑娘未必越好,所以我会挑拣一些僻静的略有名气的地方。” 兮兮抖了抖眉毛,笑道:“原来你是喜欢暗的呀!小王爷的品味真是别具一格呢!那你今天跑这儿来干什么?对人家姑娘挑三拣四是你另一癖好?” 祺祥好无辜好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想来这儿啊,两位嫂子!这话你们得回去问那两位哥,我是给他们支到这儿来的。” “什么意思?”庄允娴沉下脸问道,“他们让你来的?来干什么?帮他们挑拣姑娘?” “庄……庄姐姐,”祺祥一看她那脸色忙讨好地笑了笑说道,“你先别误会啊,冰残哥绝对是正经人儿!是因为一些公事,他们几个都不来,没法子只好我牺牲了。” “什么公事需要到这儿来?” 兮兮刚问完,门外便有了动静。庄允娴忙拽了她回屏风后,她顺手就把那一盘子糕点走了,她老人家还没吃晚饭呢! 房门忽地就开了,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袍子的姑娘带着一股子怡人的清香走了进来,款款行礼道:“玉盏见过公子!” 祺祥往屏风后瞟了一眼,挥挥手道:“出去吧出去吧,横竖都差不多的,本公子要睡会儿,你们都不许来打扰,赶紧出去!” 那叫玉盏的姐儿并没有离开,反而是关上了房门,浑身盈香地走了过来。祺祥还没说话,玉盏便扑面而来,顺势将他推倒在了桌面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滑进了他的鼻腔里,令他浑身不禁打了个热颤。 热情如火的祺祥见多了,但没见过这等热情中又带着丝丝令人无法抗拒的暖香娇柔,更何况又是这么地国色天香。玉盏趴在他身上,弯翘的睫毛勾魂地眨了眨,轻吐幽兰地说道:“公子太矫情了吧?挑拣了我们塞上烟雨三四个姑娘了,您当真是来欢度今宵的吗?” 祺祥有点尴尬了,眼角忍不住往屏风那儿瞟了瞟说道:“那个……玉盏姑娘,你真是挺热情的,不过我们先起来说话吧!” “公子又对玉盏不满意了?”玉盏挑了挑眉眼问道。 “不是……” “既然公子挑剔如此,那玉盏也不问公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且等玉盏伺候完了,您再发落如何?” “等等等等……”祺祥心里那个小虫瘾已经冒出来了!要不是那两位嫂子在旁边,遇着这等货色的,他已经想扑倒啃光了!可眼下他不得不一忍再忍,忍完又忍,忍得他脑门热汗都出来了。 “又怎么了,公子?”玉盏拨着祺祥腰带上的玉扣,用手腕抵着他的下巴笑问道。 “你叫玉盏?” “嗯。”玉盏柔柔地应了一声儿,眉眼间全是媚意。她的手没停过,顺着腰带滑到了祺祥后背上,动作老练地准备解扣。 祺祥忙抓住了她那柔滑的小手,笑道:“怎么没听说过呢?” “公子才来惊幽城吗?” “可不是吗?要早知道塞上烟雨有你这么一位佳人,我何必跑那些冤枉路,花那些冤枉银子呢?” 玉盏咯咯咯地掩嘴笑道:“您今晚都来了,那就不冤枉了,且试试我玉盏的手段,保准叫您不会再想别的人。” “那可不成啊,”祺祥把她的手从后背处抽了回来,放在心口处说道,“我可不想在一棵树上栓死,更何况,我也还没遇见过能把我栓死的人。” 玉盏盈盈笑道:“兴许,玉盏就是能栓死您的人。” “给你栓死了,我有什么好处?你歇下别的客不接,单单招呼我一人吗?我知道,下一句你是不是就该叫我整月养着你了?” “瞧公子这话说的,”玉盏忽然抽了手,起身理了理云鬓说道,“玉盏从来不跟客人提钱,客人爱怎么给是他们的事儿。再说了,公子不愿意在一棵树上栓死,玉盏也不愿意呢!” 祺祥松了一口气,从桌面上坐了起来,顺手倒了杯酒递给她问道:“这话怎么说?听你的口气,要是有个人赎你,你还不愿意了?” 玉盏浅浅地抿了一口酒,上前倚在祺祥怀里,刚把酒杯送到祺祥嘴边,祺祥却伸手挡了一挡说道:“我还当姑娘是个别致的,没想到也用这么老套的伎俩。姑娘是在试探我的水深水浅吗?” 玉盏的眸光微微一收,笑意更浓了,仰头将酒一口饮下,晃了晃酒杯道:“公子果然是阅人无数呢!玉盏这点伎俩也不过是想哄您开心罢了,您要不喜欢,玉盏自己喝了,一会儿任由公子发落!” 祺祥用大拇指抹过她那樱桃色的唇红,低头含笑道:“跟本公子用下药这招,想草草收场了事?你只当本公子这些年都白混了吗?”说罢他将玉盏从怀里一掀,掀翻在地上。 第三百四十七章 塞上烟雨(二) 玉盏一个720度的回旋,跌落在地上。祺祥盘腿坐在桌上,一边倒酒一边说道:“玉盏姑娘别嫌本公子手重,本公子向来不喜欢你们那些打发客人的伎俩,一点新意都没有。要是没本事哄得本公子高兴,那就滚出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玉盏缓缓起了身,打量了祺祥一眼浅笑道:“玉盏要是滚了出去,只怕塞上烟雨就没姑娘敢进您的门儿了!看来今晚公子不是来消遣的,是来挑我们姐妹刺儿的,既然如此,那玉盏就不奉陪了!” “滚回来!”祺祥抿了口酒道。 玉盏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又怎么了?” “你以为我叫住你,是想挽留你?哼,”祺祥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听了两句气话便抬脚要走,显得你多清高自诩吗?你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段早就不新鲜了!我告诉你,来这种地方的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是自己消遣不了自己,非得找个人消遣才舒服,另外一种是很会消遣,却找不到人消遣。” 玉盏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往祺祥跟前走了几步问道:“那公子是属于哪一种呢?” “我两种都不是,”祺祥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往玉盏怀里一扔道,“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猜猜看?要是猜中了,兴许待会儿你药力发作的时候,我还能消遣消遣你。” “公子的心真是好毒啊!”玉盏试着靠近祺祥,斟了一杯酒靠在他身边笑道,“玉盏觉着您不会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吧?” “你猜呢?”祺祥拿过她手里的酒杯笑道。 “让玉盏猜公子是什么样儿的人可有些为难玉盏了。像公子这样杀遍群花的高手玉盏也没遇着几个。瞧着您官不像官,商不像商,读书人也不像,倒真叫玉盏难猜了。要不您给漏个底儿?” “要真聪明就别给我装谦虚,我最不喜欢你们那种故意装傻讨娇的劲儿!” 玉盏呵呵一笑,往祺祥怀里更靠近了一些道:“跟公子说话真有趣儿!玉盏入这一行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像公子这么爽快的人。您还别说,平日里玉盏为了讨那些男人的好,少不得要装傻充愣,装天真装无邪,哄得他们那点自尊心好受些。还是在公子面前,玉盏能随心些。那玉盏就斗胆猜了,要猜错了您可别罚我。” “猜吧。”祺祥拢了她在怀里笑道。 “玉盏瞧着公子这做派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又不太像是普通大户人家出身,想必家里也该是封侯拜相的吧?听之前的小姐妹说,公子动不动就提汴京城的韵笔小榭,玉盏听说那韵笔小榭可不是人人都招待的,多少人捧着银子还进不去呢!公子那么喜欢韵笔小榭,可见是常常出入那儿的吧?” 祺祥点了点她粉腻的鼻头道:“刚才不是还跟我装傻吗?你们这些女人都是揣着明白却非要装出个糊涂可爱样儿。偏我又不喜欢那起可爱的,装也没用。” “那公子喜欢什么样儿的?”玉盏又凑近了些问道。 “我啊,我喜欢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却又装得让我没察觉的。” “公子这不是为难人吗?”玉盏娇笑道,“这么说来公子是汴京来的咯?” “你去过汴京吗?那儿可比惊幽城大多了。” “笑话玉盏没见识呢?玉盏也是去过汴京的,可汴京那地界儿不好混呐,像玉盏这样无依无靠的人是混不下去的,只好跟了我家妈妈到这儿来了。要早先能在汴京城遇上公子这样的人儿,没准玉盏还能留在汴京呢!” “这么想去?行,现下收拾行装跟我走,怎么样?” “逗玉盏玩儿呢?这样的幌子玉盏听过不下一百遍了!公子家里怕是已经有妻有妾了,又何必来招惹玉盏呢?您要在惊幽城里住得长久,玉盏就推了别的客一心陪着您。等您公务完了,回您自家被窝去了,一准就把玉盏给忘了的。” “说得也是啊,”祺祥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笑道,“你不提醒我还忘了要回去这件事儿。可惜啊,过了中秋我就走了,在你这儿也留不了几天了。” “能留得住您一时已经不错了,玉盏怎敢贪心想留住您一世?您要真有那个心,不如搬来这儿住上几天,叫玉盏好好伺候伺候您。不过,若是您有公务在身,不便过夜,玉盏去您那儿也是一样儿的。” “你家妈妈好说话吧?” “有银子自然好说话,公子要有心,今晚就能接了玉盏去您那儿。” “方便吗?” 玉盏勾着祺祥的脖子,贴近他耳边说道:“公子要不放心,派自己的人来接玉盏也行,或叫玉盏蒙了眼去也成,横竖您方便就行了,玉盏不过是想多赚几个养老钱罢了。” 祺祥转脸看着她笑道:“你可想得真周到呢!不是第一回招待我这样的吧?” “玉盏刚才不是说了吗?可真是第一回遇着您这样性子的人儿,玉盏心里喜欢公子,由着公子怎么着都行,要是遇着那起玉盏不喜欢的,给多少银子玉盏也不愿意啊!” “好,”祺祥点点头道,“去叫你家妈妈来,我有事儿跟她说。” 玉盏搂着祺祥的脖子轻轻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这才撒开手开门出去了。 祺祥松了一口气,急忙走到屏风后对庄允娴和兮兮道:“赶紧回去吧!万一叫人撞见了,那两位哥可真要发火的。” 兮兮把盘子塞回给他,冲他竖起大拇指笑道:“小王爷,奴家真心佩服您!杀遍群花?哈哈哈……果真是高手呢!” 祺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别顾着笑话我了,赶紧走吧!一会儿那妈妈来了,你们又走不了了!” “哪儿是怕妈妈来啊,”兮兮咯咯咯地笑道,“是怕待会儿那玉盏姑娘药力发作了,你不好当着我们俩的面儿消遣她吧?” “梁姑娘……梁嫂子……梁姐姐……”祺祥窘着个脸,苦笑道,“我这是为那两位哥献身啊!他们要查事儿自己不来,非得让我来,我也是没法子的呀!” “行啦行啦!”兮兮笑米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赶紧趁办公差的空档好好办办你杀遍群花的私事儿吧!这样的差事多少人想盼都盼不到呢!好好消遣吧,小王爷,我们走了!” 庄允娴趁掌院妈妈没来前,带着兮兮溜出了后院,再大摇大摆地从后门离开了。 回王府的路上,兮兮刚才吃的那几块糕点已经消耗殆尽了,便拉着庄允娴去了夜市上。两人寻了一家路边面摊坐下后,兮兮问庄允娴:“你要吃吗?” 庄允娴摇摇头说道:“我吃过了。” “这家面摊的面不错,尹妈妈给我介绍的,要不尝尝?” “不用了,你吃吧。” 兮兮忽然抿嘴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筷子对她说道:“哦……我知道了!这世上有哪家的面能比得过冰帅亲手做的兰州拉面好吃呢?唉!真是有福气啊!” 庄允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你没福气吗,侧妃娘娘?” “当个侧妃就算有福气了?那当皇后太后岂不是福气满天飞?其实啊,”兮兮鼓了鼓腮帮子说道,“我倒宁愿赵元胤不是个王爷,那就没什么正妃侧妃的,小两口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多好啊!” “你不喜欢在王府的日子吗?” “你喜欢吗?”兮兮晃着两条腿儿笑问道,“你看起来也不像喜欢王府的啊!才禁了你几天的足,便找了个借口溜出来。” “我是跑惯江湖的,跟你不同。” “我呢,”兮兮用筷子敲了敲桌面说道,“是还没跑遍江湖,好奇着呢!” “那你打算离开王府吗?” “离开王府?”兮兮接过老板递来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说道,“你舍得离开吗?我是舍不得的。” “可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王府吗?” “喜欢赵元胤就行了,我又不是跟王府过日子,是跟他过日子……等等,”兮兮从面碗里抬起头道,“庄姐姐,你不会是想跑吧?千万别啊,那会多伤冰帅那颗水晶玻璃心啊!” “我又没说要走,是你说……”庄允娴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往兮兮身后皱眉瞄了一眼。兮兮好奇地转头看了看,问道:“怎么了?看见熟人了?” 庄允娴盯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街道,轻轻摇头道:“没事儿,兴许是我眼花了。对了,刚才那叫玉盏的姐儿似乎是在套祺祥小王爷的话,你听出来没?” 兮兮一边挑面吃一边点头笑道:“听出来了,不过那祺祥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儿!人家可是杀遍群花的高手呢,不必替他担心。” “在那种地方,姐儿们故意套客人的话也是常有的事儿,大多是想多知道些客人的事儿,好留得住客人。不过……” “不过什么?” 庄允娴微微颦眉道:“我觉着那叫玉盏的似乎有些身手。” “哦?”兮兮抬头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祺祥掀翻她的时候,我偷偷看一眼,觉着她的步伐很轻快,像是学过两招的。” “会功夫,又长得那么漂亮,还在ji馆这样的地方混着,没苦衷的话,那指定就是有什么目的。对了,你刚才以为看错谁了?你从前的同门?” 庄允娴用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也算同门吧,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谁啊?” “青易。” 兮兮忽然呛了一口,忙扭过脸朝桌外咳嗽了几声。庄允娴一脸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你认识?” 兮兮是梨花的事儿,只有元胤和冰残知道。为了避免其他麻烦,元胤不打算再告诉第三个人。 “哦……咳咳咳……”兮兮缓过一口气儿道,“认识,在龙泉驿的时候见过。” “原来如此,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在这里。自从他被带回青月堂之后,堂主就把他关了起来,让他闭关思过。” “是吗?”兮兮喝了一口汤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儿吗?” 庄允娴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笑道:“说起来也是因为赵元胤从前那个小妾,你该听说过吧?” 兮兮愣了一下,抬头问道:“哦……为什么?” “赵元胤那小妾的死多半都跟我的师叔云锦娘有干系。青易知道这事儿后,差点把云锦娘给杀了。青川牧场和青月堂一直都有联盟的,青易若真把云锦娘给杀了,那就是破坏联盟,扰乱人心,所以堂主很生气。而且,秦梨花死了之后,青易放逐了自己半年,一直没回过青月堂,堂主派了很多人去找他,乔鸢也是因为来找他才会被赵元胤抓了的。” “不会吧?”兮兮真是吃了一惊,“那个……那个秦梨花死了,他很难过吗?” 庄允娴点点头道:“我听乔鸢说,秦梨花出殡的时候,青易从青月堂里逃了出来,跑到惊幽城城门外送她最后一程。要知道,万一给惊幽城的人发现了,那他就是死路一条了。” 兮兮缓缓地放下了筷子,不禁感叹道:“高手真是个好男人啊!” “高手?” “哦,我给他起了绰号。对了,你刚才觉着看见他了吗?” “就晃了一眼,没看清楚,可能是看错了。你快吃吧,我们再不回去,那两人怕是要出来找了。” “好!”兮兮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夹,便付账走了。 两人回到王府时,元胤正好从西院出来,看了她们一眼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尹妈妈茶坊里有很多事儿做吗?” 兮兮扭头冲庄允娴笑了笑说道:“庄姐姐好不容易出府一趟,我们去吃了个宵夜嘛!对不对啊,庄姐姐?” “对!”庄允娴回了她一个眼神笑道。 “赶紧回怀安居去吧,”元胤对庄允娴道,“你要再不回去,我估计我哥得亲自出门找你了。” 庄允娴淡淡一笑,匆匆往西院门里走去了。兮兮往元胤怀里一靠,一边走一边问道:“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你们呢?带庄允娴去吃了什么宵夜?” “面啊,可她不爱吃,嫌弃没冰帅做得好吃,”兮兮吊着元胤的胳膊笑道,“对了,赵元胤,王府中秋设宴要请ji馆里的姑娘来助兴吗? “这事儿乳娘在安排,你问乳娘去,怎么了?”元胤转头看着她问道。 “没什么,听尹妈妈说起,随口问问而已,”兮兮打了个哈欠道,“好累,我要回去睡觉了。” “要不,不去茶坊了行不行?”元胤拢着她的腰低头问道。 “说好中秋之后再说的,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回去了,好困啊……” 兮兮回到东院就倒头睡了。直到日上三竿时,她才忽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她便想到了兰妮儿了,一下子从*上坐了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不已。 “醒了?”元胤还没起*,抄手靠在软枕上问道。 “嗯……”兮兮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好累啊!昨天也没干什么事儿啊,怎么这么累啊?” “知道累了?”元胤盯着她的后背说道,“知道你昨晚半夜干了什么吗?” 兮兮转过头来刚想说话,却看见元胤肩上好些紫色的痕迹,不由地愣住了。没等她想明白,元胤便伸手将她拽到了身边问道:“梁兮兮,昨晚真是去吃宵夜了?哪家铺子?” “呃……”兮兮目不转睛地盯着元胤身上那些痕迹,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说道,“就是……就是夜市上的一家面摊子。赵元胤,你昨晚干什么呢?身上这些……不会是我弄的吧?” “这话该我问你吧?”元胤扣着她的后脑勺,拉到了眼前问道,“昨晚真是去面摊吃宵夜了?没去别的地方?” “没……没有啊!” “还说谎?”元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再说一个字的假话我就丢你出去!” “那个……”兮兮看着那些痕迹依稀仿佛想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昨晚半夜,她好像忽然不受控制地翻身起来,然后压在了赵元胤身上,吧啦吧啦把这亲亲的相公抹干吃惊了……天哪!她忙掩嘴了嘴巴,心里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啊?自己怎么会这样? “昨晚到底去了哪儿?”元胤表情严肃地看着她问道。 “昨晚啊……”她咬了咬下嘴唇,心虚地低下头道,“昨晚……就去逛了逛……” “去哪儿逛了?”元胤抬起她的下巴问道。 “去哪儿啊……就是……就是……”她讨好地冲了元胤笑了笑说道,“说出来你不能生气哦!” “再不说我真生气了。” 她拨开了元胤的手,往后退了一屁股,嘿嘿笑道:“我昨晚回来路过了一家……一家小馆子……” “什么馆子?” “我记不得名字了……” 话没说完,元胤直接揪了她耳朵拖了过来。她疼得哇哇大叫了起来:“疼疼疼……我说我说!我昨晚去了塞上烟雨!” “塞上烟雨?”元胤怎么会不知道塞上烟雨是什么地方,可这丫头去塞上烟雨干什么啊?他没松手,又使了点劲儿,揪得兮兮连连求饶道:“我不是故意去的,就是好奇嘛!好奇而已!你先松开,好疼呀!赵元胤,松手好不好?一会儿我耳朵会肿得像猴子耳朵似的怎么出门呀!” “知道疼吗?”元胤面无表情地问她道,“知道你昨晚为什么那么反常吗?你在塞上烟雨吃过什么东西?” “呜呜呜……”兮兮护着自己被揪得通红的小耳朵假哭道,“人家就是肚子饿了,吃了几块糕点嘛!” 元胤气得眼睛都翻白了,松开了她的耳朵,捏着她的下巴说道:“梁兮兮,你到底长心眼没有?拿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塞上烟雨是什么地方,是你能去的吗?像那种地方,无论酒水糕点,或者熏香都是下了药的!” 兮兮委屈地赌气小嘴,眨了眨极其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人家不知道嘛……” “不知道还往那儿跑?好在药量不重,回到家才发作,要是在外面发作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下回不去还不成吗?”兮兮忙求饶道。 “为什么去?”元胤松开她的下巴问道。 “就是好奇嘛!” “庄允娴带你去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跟着去的!”兮兮看元胤真的有点生气了,忙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跟人家庄姐姐没干系,是我自己好奇,想去看看塞上烟雨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就算说是你带庄允娴去的,我也一点都不怀疑!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塞上烟雨那种ji馆是你随便能闯的吗?分得清轻重吗?没惹出事儿还好,万一出了事儿,你死了我都赶不及来救你!” “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去了!” “一边待着去!”元胤甩开她的手,下*去了。 “元胤……” 直到吃早饭时,元胤也没理她了。她知道元胤是真生气了,搬了根凳子凑过去,贴着元胤刚想说话,元胤就甩了她一个白眼道:“一边去,不想跟你说话!” “还生气啊?”兮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道,“我知道错了,下回不去了还不成吗?” “下回?下回好奇心又来了,你会不去?” “往后不管去哪儿我都告诉你,好不好?”兮兮攀着他的胳膊嘟嘴道。 “你会吗?你哪回不是先斩后奏的?把我的话记在心里了吗?”元胤抽回了胳膊冷冷地说道。 “真的真的!”兮兮举起两只手作投降的姿势说道,“我真的会听你的话,再也不乱闯那些地方了,去哪儿都先告诉你一声儿!别生气了,好不好?” 元胤低头喝着粥,压根儿不打算理她。就在这时,严琥珀匆匆走了进来说道:“主子,才吃早饭啊?” “有事?” “哦,祺祥回来了,要跟您说说昨晚的事儿。” “知道了……”元胤放下勺子正要起身时,兮兮又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走了。 看着兮兮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严琥珀忍不住笑问道:“梁姑娘,惹主子不高兴了吗?”兮兮腾出一只手冲他挥了挥手道:“严大人,你先出去,你先出去一下嘛,我把我们家赵元胤惹生气了,还没哄回来呢!你先出去,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严琥珀忍俊不禁,忙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元胤斜眼瞟着她问道:“还打算不让我出门儿了?” “你要不消气儿,我就不松手!”兮兮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说道。 “你这点力气能困得住我?” “那你把我扔出去也行!” 第三百四十八章 昭荀答应了 元胤二话不说,直接起身将她扛了起来,轻轻地丢在了凉塌上,等她一骨碌爬起来的时候,元胤已经开门出去了。舒悫鹉琻她鼓着个腮帮子坐在凉塌上,狠狠地揍了旁边那个软枕两拳,嘀咕道:“你主人真小器!真小器!人家已经认错了嘛!遭了——”她说到这儿,忽地又跳了起来,匆匆换过衣裳,早饭也来不及吃,朝游仙儿院子跑去了。 再说元胤和严琥珀去了怀安居,因为祺祥在那儿蹭早饭吃。他们去时,祺祥正大口大口咽着新出锅的米粥,不住地点头道:“真滑口呢!庄姐姐,瞧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一手,冰残哥有福气了!” “不是我做的。”庄允娴慢条斯理地夹着小碟子里的咸菜说道。 “不是你做的?”祺祥抬起头好奇地问道,“那是谁做的?王府里还有手艺这么好的厨子吗?” 庄允娴浅浅一笑,瞥了一眼旁边的冰残,低头喝她的粥了。祺祥还想问时,元胤已经走进小厅,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看了庄允娴一眼问道:“昨晚塞上烟雨好玩吗?” 祺祥以为问自己,抬头答道:“还不是你让我去的,有什么好玩的?” “我没问你,我问你的庄姐姐。” “噗嗤”一声,庄允娴嘴里的粥差点喷了出来。冰残看了她一眼,问元胤道:“听谁说的?” “昨晚她和梁兮兮去了塞上烟雨,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是问她吧。” 冰残一脸纳闷地盯着庄允娴问道,“你去那儿干什么?还把梁兮兮带去了?” “去了就去了呗!”庄允娴故作镇定,心里却敲起了小锣鼓:那个梁兮兮,招供也不用这么快吧? “娴儿?”冰残带点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我和梁兮兮就是瞧瞧,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啊!有我在,谁敢动她啊?再说了,昨晚不还有他在吗?”庄允娴赶紧转移目标,指了指祺祥。 几个人一齐把祺祥看着,祺祥忙停下筷子,露出比庄允娴还无辜的脸说道:“我还给吓了一跳呢!两人躲那屏风后面,要不是遇着我,估摸着今天惊幽城就有大事儿可说了。我说庄姐姐,那塞上烟雨里到底有什么好瞧的?引得我们幽王府的侧妃娘娘和城防官夫人都往那儿跑呢!” 庄允娴放下碗筷,反问道:“那你去干什么?昨晚跟那叫玉盏的那么热乎,那也叫办公差?” “我是去办事儿的啊!要不然,你问问冰残哥?本来塞上烟雨那种名气儿大的地方我不爱去的,我这张脸太招人眼了,叫人认出来捅到我爹那儿去,我有得受了。要不是这两位哥,我去哪儿干什么啊?” “可委屈死你了?昨晚看你应付得很自如啊!把那叫玉盏的姑娘耍得团团转,不愧是杀遍群花高手啊!手段就是高明呢!” “庄姐姐……” “那玉盏瞧着也是个老油子了,你也不赖啊,”庄允娴抄手说道,“你们俩昨晚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套着,可有什么下文?” “你也听出来了?”祺祥放下筷子说道,“那女人算是聪明的,没明着套话儿,总是阴一句阳一句的套问我来惊幽城做什么的,可有公职。我问她是哪儿人,她说是从塞外天山来的,一句话就打发地老远了,再往下问就问不出来了。” 元胤接过昭荀递给的茶杯道:“感觉是哪道上的?” “就一晚上,觉察不出什么,不过,越是这样我越觉着那女人来历不浅。她很机警,像是有人特意教过她的。” “在那样的地方,”冰残接过话说道,“混久了的女人多少都会两手套话的本事,这不奇怪,但我们不能就此放松了警惕。最近惊幽城来了不少外地的姑娘,登记在薄的就有十二个,看起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可这些姑娘都进了ji馆或者暗cang家里头,那就有些玄妙了。祺祥,那叫玉盏的你还得盯下去。” “饶了我吧,冰残哥,”祺祥叫苦道,“我好歹堂堂齐王府的小王爷,走哪儿人家认不出来呢?我要天天去塞上烟雨,给我家里那位知道了,你就等着给我送帛金吧!”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庄允娴好奇地问了一句:“小王爷,你家里那位那么凶悍吗?” “右卫将军左相宇的女儿左禅吟,你该听过吧?”冰残笑道。 “哦,听过,”庄允娴点点头道,“听说她是左家唯一的女先锋官,上过战场,很是厉害呢!小王爷,你可真好福气啊!” 祺祥翻了个白眼,一脸欲哭无泪地说道:“庄姐姐,你就别寒酸我了,这福气要是旁人肯要,我指定打发十二匣嫁妆赶紧给他送去!要是你们家冰残哥肯要,我立马送来!” 小厅里又是一片哄笑。庄允娴起身道:“那等福气的姑娘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享用吧!我先走了。” “去哪儿?”冰残叫住她问道。 “我去找梁兮兮,这总行了吧?” “别再去那种地方,听见没有?”冰残不放心地看着她叮嘱道。 “知道了,走了!” 庄允娴走后,元胤对祺祥说道:“要是你进出塞上烟雨不方便,我可以在城里另外给你置处僻静的宅子,你得给我把那玉盏盯紧了。她能做了塞上烟雨的新头牌,指定是有来路的。如果我们此时插手,这条线必定会断,所以只有你这位名满汴京城的花中高手来应付,才不会那么惹人怀疑。” “哥……” “你可以拒绝,但你这趟来我惊幽城去了几家ji馆,睡了多少姑娘,我会一五一十地列个清单送到你家小王妃手里,如何?”元胤一脸歼笑地问道。 “你狠!”祺祥无语了,只好默认了。 “昭荀,”元胤吩咐道,“回头让人在城里最僻静也最好监视的地方置一处宅子,叫面生的暗探去办,省得惹人起疑。对了,《草言录》编撰完了吗?” 昭荀道:“已经交给冰残哥过目了。梁姑娘写了一部分,我自己再添了一部分,看起来应该能瞒天过海。梁姑娘还真是个编段子的高手,把往后几百年的事儿都编得头头是道,说什么宋没了,就是该是元,元过了就是明之类的。我想应该能混过关去。” “可你们不觉着奇怪吗?”冰残说道,“消息放出去了快一个月了,似乎没什么大动静。据探子回报,各路人马包括青月堂的人都在打听这事儿,可没人着急上火的。我有些怀疑了,《草言录》的事儿会不会不是青月堂放出来的风?” 元胤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既然火不大,我们索性再添点风。昭荀那本假的《草言录》已经编出来了,那么我们就对外放出消息,说蒙家父女感应天恩,愿意把家藏的《草言录》献给皇帝,然后再让皇帝派他最亲信的侍卫前来惊幽城迎取《草言录》,并下赐蒙家父女。这事儿得让那皇帝配合我们才行,得做得有模有样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这么办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吃亏。若是这本假的《草言录》没人站出来反驳,那么就可以取代真的那本,以正视听;若是持有真的《草言录》的人坐不住了,他指定会露出马脚。我们就等着瞧瞧,到底背后煽风点火的人是谁了。琥珀,”冰残吩咐道,“你即刻着人递密信给宫里,将刚才元胤所说向皇帝禀报。” “知道了,冰残哥!对了,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声儿。” “什么事儿?” “青海平放了话出来,他在找庄姐姐。” “青海平?”冰残一听这名字就眉头紧皱,“他找娴儿干什么?” “不知道,只是听西北那边的探子回报,说青海平在道儿上放了话,在四处找庄姐姐。” 冰残冷笑了一声道:“他敢找到这儿来,我保准让他回他老家祖坟里待着去!” 祺祥笑道:“那青海平看来还是个痴*啊,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找我们家庄姐姐呢!胆儿够肥厚的啊,敢来招惹我们城防官夫人,等着找死吧!不说了,我要去歇着了,你们慢慢聊!” “你等等。”元胤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儿,哥?”他又坐回去问道。 元胤看了一眼旁边的昭荀,说道:“想了*,有答复了吗?” 昭荀微微垂下眼帘,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祺祥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意思?” “昭荀答应了。” “答应什么?”祺祥脑子还没转过来。 严琥珀忍不住轻轻地踹了他椅子 一下,抄手笑道:“答应什么?不就是做你妹夫了!” “哦!”祺祥合掌笑道,“真的啊?妹夫妹夫!”他说着便上前抱了昭荀一下,拍着昭荀的肩头笑道:“你放心,妹夫,我们家明珠可是个好姑娘呢!你亏不了的!” 昭荀敷衍地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多说什么。祺祥一脸兴奋地问元胤:“那明珠知道吗?” “还不知道。” “嘿嘿……那我去跟她说,准美死她,走了!”祺祥又笑米米地叫了昭荀一声儿好妹夫,跑出院门去了。 他走后,元胤看了昭荀一眼问道:“真下决心了?”昭荀略显愁容,长舒了一口气道:“下决心了。” “昭荀哥,你可别勉强啊!答应了就得真娶明珠了,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想着谁,你放得下吗?”严琥珀问道。 昭荀露出一丝无奈且自我安慰的笑容说道:“我没冰残哥那么好福气,盼不到破镜重圆那一天的。我和乔鸢……只是算认识罢了,要论儿女情长,还早着呢!即便我愿意,她的心也不在我这儿,倒不如真的断了念想。” “你要真下了决心,就得真断了,要不然你自己难受。”冰残道。 “看着你难受了这么久才拨开云雾见月明,我是受不住的,”昭荀轻轻摇头道,“我想,与其这么熬着,倒不如为王府做点有用的事儿。齐王府和幽王府联姻,往后两家的联盟会更牢固。” 元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说过,若是为了王府,你大可不必。不让明珠进宫择选,我们还能想其他法子。” “主子,”昭荀努力一笑道,“不必再想其他法子了。我这人您是知道的,喜欢按部就班,不愿意轻易改变。我好容易下了这个决定,您就依了我吧!兴许,往后我和明珠还真能好好过下去呢!” “你在赌吗?”冰残担心地看着他问道。 “不是赌,是想听天由命。” “昭荀哥……” “行了,琥珀,”昭荀冲严琥珀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决定我已经下了,你们该往好处想才是。我不觉着委屈,真的,我一个渔民家的穷孩子能娶个郡主,也是算是光宗耀祖了。想当初要不是主子伯乐识才,送我去吕先生门下学医,我也不会有这门子手艺,我知足了,你们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好,”元胤轻轻点头道,“既然你下了决心,那就依你吧!现下只是交换庚帖过定,把这事儿暂且定下来,至于成亲,无论是你和明珠,还是他和庄允娴,都得等到两年后去了。” “知道,我这就去把庚帖写好交给您。”昭荀说完便离开了怀安居。 严琥珀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对元胤说道:“主子,您说昭荀哥是真心的吗?” “一半儿的一半儿。” “什么意思?” “一半儿是为了王府,另一半儿是他自己真的想断了念想。” “唉!”严琥珀叹了一口气道,“但愿那明珠能知好歹吧!这回要不是因为秀女的事儿,昭荀哥是不会答应跟她定亲的。” “既然答应了,”冰残接过话道,“那他就得为自己的话负责到底,这不是玩笑话,不单单干系着两个人,还干系着两个王府。” 严琥珀耸了耸肩笑道:“不知道明珠会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管她干什么?你没事儿干了?”元胤看着他问道。 “哦!知道了,这就去!” 严琥珀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元胤和冰残都沉默了。喝了两口茶后,元胤抬头看了冰残一眼道:“把乔鸢放了,你觉着如何?” 冰残端起茶杯,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其实乔鸢对幽王府没什么太大的威胁,放了她,算是安了昭荀的心,也当是帮昭荀断了念想。放了吧!” “那你觉着青海平为什么还要找庄允娴?” 冰残眼里立刻迸出了两道寒光,冷冷一笑道:“不管是怎么缘由,他敢靠近娴儿半步,我保准叫他不能活着踏出惊幽城!” 此时,游仙儿那外间里一片明珠的欢笑。得知昭 荀的决定后,她在屋子里蹦了好几圈,兴奋得自己都停不下来了!游仙儿一阵爽朗的笑声后招呼她道:“行了行了,别蹦了!仔细我这房梁要塌下来了!” 明珠满面春风,笑如桃花,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又扑到游仙儿身边撒娇道:“乳娘,您快跟我说说,昭荀哥哥平日里都喜欢吃些什么,玩些什么,用些什么,都跟什么往来……” “等等等等,”游仙儿笑得合不拢嘴道,“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从哪儿开始答啊?不急不急,横竖往后你就住在王府里,等出嫁的时候回你们齐王府去就行了。日子还长着呢,你慢慢地一一地学也来得及的。” “是啊,明珠,”祺祥在旁笑道,“往后啊你也别回齐王府去了,横竖你是得嫁过来的,趁还不能成亲这段日子,好好地待在这儿,跟乳娘学学怎么做个贤妻良母。” 明珠笑红了脸,竟也害羞了起来,依偎在游仙儿身边道:“乳娘,您可真得好好教教我,我什么都不懂呢!” “放心,”游仙儿搂着她的肩头笑道,“你也是我的心肝儿,我怎么会不好好教你呢?日子长着呢,往后啊乳娘慢慢教你!对了,这事儿我要亲自写封信告诉齐王妃去,好歹她交托我的事儿我给她办成了一件儿啊!冬儿,冬……” 刚喊了两个字,游仙儿又反应过来了,拍了拍脑门皱眉道:“我这什么记性啊?冬儿不还在宣贞那儿吗?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变差了!素英,拿纸笔来!” 一旁的祺祥问道:“小姨娘的病好没好吗?冬儿还在那边伺候着?” “那是心病,岂能说好就好的?” 祺祥翘起二郎腿儿笑道:“我哥也真能忍,那么一个黄花大闺女都不要呢!” “你敢要?”明珠冲祺祥挤了挤眼睛笑问道。 “得意了,小丫头?”祺祥顺手捻起一颗蜜饯给明珠丢了过去,“要不是你哥在里头撮合,你哪儿有这段姻缘去?” 明珠扮了鬼脸说道:“你充哪门子好汉啊?都是元胤哥哥心疼我罢了!” 游仙儿拍了拍她的小脸笑道:“这下知道元胤哥哥是你亲表哥了?他不帮你帮谁啊?你还那么对人家梁姑娘,叫他心疼呢!” “我就是不服气那梁兮兮说昭荀哥哥不娶我嘛!”明珠说着起了身,鬼鬼地一笑道,“我去找梁兮兮!” “死丫头,”游仙儿慌忙把她拉住问道,“你找她做什么啊?” 明珠摇头晃脑道:“我要亲口告诉她,我和昭荀哥哥已经定亲了,再过两年我就会嫁给昭荀哥哥了!我要亲口跟她说,看她服气不服气!放心,乳娘,我不会揍她的,看元胤哥哥的面儿!” “明珠啊……” 明珠没等游仙儿唠叨完,飞快地跑出了小院。来到南仙桥时,她却发现茶坊大门紧闭。她站在门口叉腰看了几眼,又绕到后院门上敲了几下,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无奈之下,她只好走出后巷子,打算回王府了。 刚走出巷子口时,她眼角边忽然闪过两个人影儿。抬头一看,原来是班那镜台和阿今与。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她猛然想起昨晚班那镜台跟乳娘说过,今天打算去寺庙里为娘家人祈福。 她耸了耸肩,瘪了瘪嘴,正要抽身离开时,却发现有人跟在班那镜台主仆身后。她好不奇怪,远远地站着看了几眼,心想谁这么大胆儿居然敢跟踪幽王府的王妃?于是乎,她窃笑之余悄悄地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茶坊的门板被兮兮一块一块儿地拆开了。刚把门打开,旁边那米铺的老板娘便凑过来问尹妈妈道:“出了什么事儿了吗?你可算开门儿了!早上那阵子听见你后院里闹哄哄的,像抢人似的,没出什么事儿吧?” 尹妈妈一边摆茶具一边摇头道:“没出什么大事儿,早上那阵子就是塞上烟雨的人来逮了妮儿回去,闹得动静大了些,我都想报官府了!” “那她人呢?给抓回去了?犯了什么事儿啊?这要给抓回去,指不定怎么收拾呢!” 尹妈妈叹气道:“可不是吗?好在我们家兮兮赶来得及时,要不然啊,非得出人命不可!” 那老板娘也是闲着没事儿干,忙拉着尹妈妈坐下“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啊?都闹出人命了?” 尹妈妈道:“ 还能为什么事儿?不就是那开酒楼的霍小少爷吗?把人家妮儿打得是遍体鳞伤,没一处好地儿,真真个不是人变的玩意儿!” “哟哟哟,”那老板娘弹了几下舌头问道,“那抓回去还能活吗?” “说起来也够险的!”尹妈妈拿茶杯在桌上重重地磕了一下气愤道,“我和兮兮赶去塞上烟雨的时候,那掌院妈妈正叫人抽妮儿的耳光呢!好好的一张脸,如花似玉的,白嫩嫩的,生生地给抽成了一副关公像!你说造孽不造孽?那掌院妈妈也是打姑娘那会儿熬出来的,心肠狠得跟后娘似的!” “哎哟,真惨呐!” “可不惨吗?那霍小少爷就坐在旁边,还说要给妮儿赎身领回家去,那掌院妈妈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接五百两开发了!好像恨不得妮儿赶紧消失似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收买线人 “五百两?”那老板娘伸出了五根指头一脸惊讶地问道,“就是往常跟你家银儿一块儿来瞧你的那个兰妮儿?塞上烟雨里弹琵琶有一手的那个?” “就是她!” “才值五百两啊!”那老板娘一脸可惜道,“要真是那个价,我都想买了,转手就能挣个对半儿呢!那掌院妈妈到底会做买卖不会吗?这么折本的买卖也肯发脱,脑子抽风了吧?” “你还别说,当初我家银儿赎出来的时候,原先那位张妈妈是要价三千两的,可等我去赎时,这位掌院妈妈只要了一千两,我当时还觉着这人挺心善的,居然肯吃这么大个亏,谁知道竟是那么个玩意儿!” “真的吗?”兮兮套上围裙走过来问道。百度搜索书名加800小說网看最快更新舒悫鹉琻 “是真的,”尹妈妈点头道,“我当时还以为听错了,又再问了一遍,结果还省下了两千两呢!” “哎哎哎,”那老板娘又忙打听道,“那兰妮儿真给霍小少爷赎了?” “呸!”尹妈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子骂道,“就他那小蝌蚪身板赎什么赎啊?他也配?我告诉你,回头我指定跟城里那些个媒婆说道说道,面儿上瞧着一派酒楼少东家的模样,背地里就是个……是个……那什么,兮兮,你刚才骂他什么来着?” “*狂!”兮兮笑着答道。 “对对对!*狂!”尹妈妈咬牙切齿道,“这城里哪家好闺女要落到他手里,指定给折腾死呢!那种人我怎么能让妮儿跟他呢?好在兮兮拿了王府的派贴出来,要不也挺玄乎的!” “什么派贴?” “哦,王府十五的时候不要办中秋晚宴吗?要了塞上烟雨几个姑娘去助兴,原本没有妮儿的,可我们家兮兮厉害啊,”尹妈妈笑米米地看着兮兮道,“她有个朋友在王府里办差的,求了她朋友添了一张派贴给妮儿,这下那掌院妈妈敢动妮儿一根指头吗?别的姑娘都是掌院妈妈递上去的名字,唯独妮儿是王府点名要的人儿,你是没瞧见啊!那掌院妈妈拿着那派贴,哎哟,脸色都白了好几层了!” “你没趁机酸她两句?”那老板娘忿忿不平地说道。 “怎么没有?我当时就问她了,哎,掌院妈妈,认字儿吗?瞧了老半天儿不给个答复呢!做你们这行的听说诗文皆通的,还认不着那几个字儿?闹笑话了吧!” “哈哈哈……”两个妇人笑作一团,好不起劲儿。那老板娘又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就问我们家兮兮派贴是真的假的,兮兮就说了,要是她不信,只管把妮儿照死里打,看到时候她那掌院妈妈还能做得下去做不下去!那死婆娘立马就黑了脸,又不好发作,只能忍着气儿让我们把妮儿带回来了!”尹妈妈越说越兴奋,连桌子都拍了几下。 “那妮儿现下在你后院里?” “不带回来,指望那些人啊?兮兮说得对,回头随便找个借口,说什么拉肚子啊,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啊,什么老家有急事啊,暗地里把妮儿坑了都不知道呢!所以啊,我们就把她带回来了,等去了王府再说!”尹妈妈一边说一边转身对兮兮笑道,“兮兮啊,回头真得好好歇歇你那朋友。后院里做的那点月饼我都不好出手了,你想想再给他置办点什么?” 兮兮心里笑道:哪儿来什么朋友啊?是早上她问游夫人要了一张派贴,自己写上去的。正想答话时,门外走进了一个老婆子,正是上回问尹妈妈讨布的那位。 那老婆子进门四处瞄了几眼,这才走到尹妈妈身边笑问道:“忙呢,尹妈妈。” “哟,是您啊!”尹妈妈起身笑道,“快请坐吧!” “不坐了,就是来给您说点事儿。” 那米铺的老板娘见状便知趣地走开了。兮兮忙点了一盏茶,送到了那老婆子跟前,立在尹妈妈身后听着。尹妈妈问她:“有什么事儿啊?说吧!” 那老婆子抿了一口茶笑道:“我先前来过一趟,见大门关着,还以为你不做这买卖了呢!” “先前是办了点别的事儿,这会儿才开门呢!您老人家有什么事儿啊?是不是上回说的那中秋晚上的事儿?” 那老婆子瞟了一眼兮兮,似乎有些顾忌。尹妈妈忙笑道:“您只管说就是了,上回我不是跟您说好了,要再添一个人儿吗?就是她了!她是我这儿帮工的,您放心好了!” 那老婆子才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对她们俩说道:“既然你们肯去,那我就把你们的名儿报上去了。等散伙了之后,你们就到慈安署后面那条巷子里领银子去,一人三两,听明白了没?”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仿佛在说什么紧要万分的大事儿。 “明白明白,”尹妈妈笑道,“拿钱办事儿,我最在行了。不过,我得问问什么点儿啊?” “您别急,到时候在家里候着就行了,我会来叫你们的。对了,这位姑娘是不是叫兮兮啊?上回来时我顾着跟金铃儿那小浪蹄子生气了,没大听清您叫她什么呢!” “对,她就叫兮兮。”尹妈妈点头道。 “那行,劳烦您了尹妈妈,您是个会写字儿的,帮我把你们俩的名儿写在一张纸上,我好回去交差啊。” “好说!”尹妈妈吩咐兮兮道,“你就手写上,交给这老妈妈便是。” 兮兮走回柜台边,随手拿了张纸写上了两人的名字,然后递给那老婆子笑道:“回头再有这样的好事儿可别忘了叫上我们,那六两银子我们也不能都得了,得分您二两作为答谢呢!” “那可怎么好啊?那都是你们该得的!”一听二两银子,那老婆子原本浑浊的眼珠子都闪闪发亮了。她也是住在慈安署的,正愁没处挣银子去呢! “您要不跟我们说,我们也挣不着这些银子,就当是谢谢您做个中人罢了,只要往后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记得招呼我们一声儿就行了。” 那老婆子笑米米地看了兮兮一眼,对尹妈妈说道:“您上哪儿找了这么个懂事又会说话的姑娘啊?可算您的福气了!早知道您这儿有这么个好人才,就该把那挣大钱的活儿荐给她了!” “什么挣大钱的活儿?”兮兮好奇地问道。 “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那老婆子拢了嘴低声说道,“就是当着好些人的面儿说些好听的话,话都现成写好的,只管背下来当场念出来就行了。可惜啊,已经找着人儿了,要不然我真想荐了你家这姑娘去,单单做这么个轻松的差事,就能挣十五两银子呢!” “那可惜了呀!”兮兮故意惋惜地摇头道,“要论会说,我也当仁不让啊!” “可不是吗?行了,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忙!”那老婆子收起了纸条,起身告辞走了。 兮兮望了她背影一眼,走回柜台前飞快地又写了一张,然后跟尹妈妈说了一声儿,追着那老婆子去了。 到了个僻静的地方,兮兮把那老婆子叫住了。那老婆子回头一看,笑问道:“姑娘,还有事儿啊?” 兮兮道:“我想跟婆婆您谈笔大买卖,您有空闲吗?” 那老婆子一愣:“什么大买卖啊?你可别糊弄我老婆子呢!” 兮兮从钱袋里掏出了一张交钞,轻轻展开,放在她眼前说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和你的家人在惊幽城落籍。” 那老婆子揉了揉眼睛,使劲往交钞上看了一眼,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兮兮把交钞一收,笑道:“这只是定金,一旦你办得漂亮,余下的是这儿的双倍。您老人家想清楚了,这笔钱够您一家子在惊幽城立足了。” 那老婆子一脸惊愕地看着兮兮问道:“姑娘,你想跟我谈什么买卖啊?我就是个穷老婆子罢了,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兮兮把袖子里的纸条递给她说道:“把刚才那张还给我,拿这张去交给你上头的人。” “为……为什么啊?”老婆子有些心惊胆颤地问道。 “若是您想要这笔钱和惊幽城的户籍的话,您就不能问为什么。今天您回去要是跟别人漏了风,我保准您明天就不在惊幽城了。” “哎哟喂,姑娘,这……你这是吓唬我老婆子吗?我可是个好人呐!” 兮兮笑了笑说道:“婆婆,向来富贵险中求,这话您不会没听过吧?您放心,我让您做的事儿不是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儿,只是想让您在中间当个线人罢了。您要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各凭自愿,但从明天起您就不能再待在惊幽城了。可若您答应了,您不但能落籍,还能得了我这笔银子,何乐而不为呢?横竖我向您保准,不会让您做犯法的事儿,您好好想想吧!” &nbs p;老婆子迟疑地看着兮兮问道:“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不会是那种……那种女捕头吧?” “您觉着我像吗?我倒是乐意,只怕衙门里不会要我呢!婆婆您放心,我不是歹人,只是想让您帮我撒个小小的慌,替我谋个差事。事成之后,我会兑现我刚才的话,绝不反悔。” “这……” 兮兮把银票在老婆子眼前晃了晃说道:“您要答应了,这银票现成就到您手里,回头您就能上票号兑换去,怎么样?” 老婆子犹豫了一小会儿,抬头问道:“姑娘,你想让我撒个什么慌?” 兮兮把银票拍在老婆子手里笑道:“不急,银票您先收着,我慢慢告诉您。” 老婆子心一横,紧紧地攥着银票点头道:“行!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只要不犯法,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天傍晚,茶坊打烊后,兮兮提着尹妈妈非让带给她那位“朋友”的月饼回王府去了。回到东院后,元胤不在,芜叶送了茶水进房间问道:“梁姑娘,要沐浴更衣吗?” “王爷回来了吗?” “刚刚回来过,换了身衣裳后又去了游夫人那儿,说今晚在游夫人那儿吃晚饭呢。” “哦,知道了,你去准备热水吧!”兮兮有点小小的失望,要是从前,元胤会等着她回来再一块儿去乳娘那儿。她往凉塌上一坐,嘟嘴嘀咕道:“至于吗?不就是去了趟塞上烟雨吗?还真生气了?等都不等我了,小器鬼,赵元胤!” 元胤几乎没跟兮兮真生过气,有的话,也是那回兮兮去了幽关里见青易的时候。早上那会儿,她看出元胤是真生气了,便想扮个可怜无辜加可爱呆萌把元胤哄回来了,可人家赵大爷压根儿不吃她那套,直接丢了她在凉塌上开门走了。赵大爷是潇洒了,她却郁闷了。 沐浴更衣后,兮兮便带着芜叶去了游仙儿院子里。还没走进院子,便听到一阵雀灵和祺祥的大笑声儿。她踏进院门,往偏厅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有什么喜事儿呢?” “梁姐姐来了,”雀灵回头笑道,“有大喜事儿呢!要不我娘怎么会把大家都叫了来。” “是吗?什么喜事儿啊?”兮兮看了一眼,是啊,人到得挺齐整的,连翠月姐和枕儿都请来了。 “你猜?”雀灵调皮地吐吐舌头道。 “我哪儿猜得找啊?赶紧说吧!”兮兮一边跟雀灵说话一边用余光瞟了瞟自家赵大爷。呵!人家压根儿就没看她一眼,正一副爱理你不理的表情跟冰残大人说着话儿呢!兮兮翻了个白眼,心里哀鸣道,赵元胤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梁兮兮,”坐在雀灵对面的明珠站起来叉腰道,“你听好了,昭荀哥哥已经答应和我定亲了,知道吗?” “不会吧?”兮兮眨了眨眼睛问道,“真的?” “要不信,你问元胤哥哥去!”明珠指了指旁边椅子上坐着元胤。 兮兮转头望向元胤,本想借机开口问话打破僵局的,可人家那赵大爷扭着脸跟冰残指着偏厅外在说着什么,似乎并不打算理她。她到嘴边的话就此咽了下去,收回目光道:“算了,不用问了,你都敢说出来了,还能有假吗?看你这么高兴,送你四个字。” “什么字?”明珠好奇地问道。 “人间悲剧!” “哈哈哈……”雀灵和翠月祺祥他们不禁大笑了起来。明珠踱着脚指着她说道:“你什么意思啊?你就是不服气!我早说了,元胤哥哥不会听你的,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对对对,我就是给你哥暖被窝的,”兮兮在雀灵身边坐下后点头道,“这话你不用再提醒我了,我记着呢!” “你记着最好!”明珠也坐下来,瞪着她说道,“暖完被窝该回哪儿回哪儿去!” “明珠,”游仙儿走进厅里轻声呵斥道,“怎么又跟人兮兮吵嘴了?之前我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吗?她论起来是你嫂子了,哪儿能这样跟自家嫂子说话呢?” “哼,谁让她说我和昭荀哥哥是人间悲剧的啊!”明珠斜眼睨着兮兮嘟嘴道,“她就是不服气了!上回说什么让昭荀哥哥带着乔鸢私奔,哼!这么异想天开的事儿只有她这种脑子抽风的才能想得出来!” “喏,”兮兮往嘴里塞了块桃子,指着庄允娴和冰残说道,“那儿就有两个异想天开的,你要不过去问问他们当初私奔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梁兮兮!”打嘴仗,明珠完全不是兮兮的对手,只有被气得干瞪眼的份儿。兮兮一边吃着桃子一边笑道:“可怜啊,昭荀先生!我真想送你们一副对联,左边是心花怒放,右边是苦短愁长,横批:错点鸳鸯!” 话音刚落,厅内又是一阵哄笑声儿。明珠气得想揍兮兮了,游仙儿忙摁住她笑道:“给我好好坐着,别动不动就要挥你那鞭子,兮兮是逗着你玩儿的呢!往后你们妯娌间得好好相处,都是住在一个王府的,可不能随便闹性子。” “我才不跟她住一个王府呢!等我和昭荀哥哥成亲了,我们就搬出去!” “搬出去做什么啊?一家子人多些,那才热闹呢!要不然,你元胤哥哥为什么要扩王府呢?那还不是给你和昭荀,冰残和庄姑娘准备院子吗?往后有了孩子,就不能再住在西院里了。” “真的啊?”兮兮趁机向元胤和颜悦色地问道,“赵元胤,你打算扩王府吗?” 元胤收回目光,却没有看兮兮,只是端起旁边茶几上的杯子,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再没下文了。兮兮微微皱起眉头,盯了他两眼,心想不用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吧?人家已经示好了,你老人家就不能给个回应? 元胤这一声淡淡的嗯让在座的都看出了点玄机。元胤跟冰残一样,不苟言笑,但只要兮兮在,他的态度和心情都会好很多。要是往常,兮兮一来指定会往元胤身边扑,可今天两人各坐一边,没怎么说话,像是吵架了。 祺祥见此情形,凑到兮兮身边轻声问道:“哎,梁姑娘,昨晚塞上烟雨玩得可尽兴?把我哥惹着了吧?” 兮兮收回目光,斜眼瞟了瞟祺祥,咬着下嘴唇小声道:“别说了……想火上添油啊,小王爷?” “嘿嘿……”祺祥窃笑道,“还没哄回来啊?我哥可不好哄的。” “油盐不进……” “哈哈哈……”祺祥忍不住笑了出来。 “活该!”明珠冲兮兮挑了挑眉毛得意道,“谁让你那么不检点,塞上烟雨都敢去,没你不敢去的地方了吧?” 兮兮伸长了脖子,用手拢着嘴对明珠轻声道:“你去一回试试,看昭荀先生会不会心疼你?” “呵!你真好意思说呀……” 明珠正要发火,严琥珀和昭荀便来了。游仙儿忙起身道:“总算来了,就差你们俩了,素英,吩咐下去开饭了!” 明珠立刻收敛起怒容,小心翼翼地看着昭荀。昭荀脸色平淡,瞧不出来是喜还是愁,也没看明珠,只是扭过头去跟翠月打招呼。明珠不禁有些失望了。 游仙儿一招呼,大家都起身往饭桌旁走去。兮兮瞥了元胤一眼,像小灵鼠似的嗖地一下窜到了元胤身边,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元胤的右手,挨着他,可怜巴巴地嘟嘴望着他,好像在说:给点面子吧,爷,我的脸蛋儿其实很薄很薄的! 元胤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想把手抽开,却被她死死地拽着不放。元胤还是不打算理她,径直朝桌边走去了。她鼓了鼓腮帮子,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忽然松开了元胤的手,快走了两步挡在了元胤跟前,两手一伸,圈住了元胤的腰。 兮兮姐决定耍赖了!脸面啥的先抛到一边去,把这爷摆平了再说!油盐不进?那好吧,要么消气,要么真的翻脸,爷,你自己选吧! 此时,大家都好奇地转过头来把他们俩看着。元胤有点尴尬了,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的兮兮,哭笑不得,这丫头是想耍赖吗? “哟,这是怎么了啊?”祺祥忍俊不禁道,“还让不让人吃饭啊?要恩爱也回东院去呀,叫我们这些身单影只的人怎么活呀?”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梁兮兮,”元胤似笑非笑地低头轻轻拍了她后背一下,“吃饭了,松开。” “肚子疼……”兮兮缠着他不放,横竖是豁出去了! “那先去屋子里歇一歇吧!”游仙儿忙笑道。 元胤知道她肯定是想耍赖了,又好笑又无奈,只好把她横bao而起,往游仙儿的外间而去。 r>把她放在榻上后,元胤捏着她的下巴低头问道:“想干什么呢?” “耍赖呗!”她望着元胤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元胤忍不住笑了:“这就是你认错的法子?” “您要不满意的话,”兮兮跪在榻上,顺藤往上爬,挂在元胤脖子上撒娇道,“我回去写个认罪状,签字画押,下回我再犯的话,您就把我踹出去,好不好?” “不好。”元胤摇头道。 “那……”兮兮眨了眨她那双卷翘的黑睫毛,瘪瘪嘴道,“那你今天就要把我踹出去吗?” “你说呢?”元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 第三百五十章 昭荀的承诺 “那好吧,”兮兮垂下弯弯的睫毛,一脸我自作自受的表情说道,“劳烦您这脚踹得重些,直接把我踹回紫鹊村那坟堆里去好了。舒悫鹉琻我也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把我踹了之后,气儿也得消了,也得好好保重身子,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的,怎么能把我最最最最亲爱的相公气成这样呢?这世上哪儿有我这么欺负相公的鬼啊?是我活该,对吧?对吧?” 她那两个可爱又嫩气的“对吧对吧”让元胤彻底地憋不住了,原本就没生她的气,只是想摆张冷丝瓜的脸出来让她瞧瞧,好长长她的记性。此刻看她这又委屈又可爱的“认罪”模样,元胤哪儿还绷得住那张冷脸子呢?飞快地托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问道:“往后还去塞上烟雨吗?” “要是去的话,也叫上你好不好?” “没个正经了?” 兮兮往他怀里蹭了两下,搂着他的脖子娇笑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又不是个那祺祥小王爷,怎么会老爱往那儿去呢?” “不但如此,往后去哪儿都得跟我说一声,不然,我真的会派两个人一直看着你的。” “嗯嗯嗯,”兮兮讨好地点点头道,“爷,都听您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元胤在她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笑道:“认错比谁都快,就是不长记性!今天自己说的话都记好了?别回头我问你,你又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捧着元胤的脸,送了一个甜蜜蜜暖香香的亲亲,撒娇道:“遵命,爷!我饿了,我们出去吧!” “嗯。”元胤环着她的腰抱下了塌,一块儿出去了。 回到饭桌后,正好听见游仙儿在说药庐的屋样挺别致的,不必再叫工匠修改了,直接依照原样在扩建的地方修上就行了。明珠听了这话,一脸灿烂的笑容转头问身旁坐着的昭荀道:“昭荀哥哥,你觉着呢?我也觉着药庐挺好看的,改了多可惜啊,就照原先的样儿再修大些,你说好不好?” 昭荀的脸色犹如一洼放置到半夜的塘水,平静且淡凉。他连看都没看明珠一下,垂眉盯着手里端起的酒杯道:“随主子安排吧。” “元胤说了,”游仙儿笑对昭荀道,“地儿给你们扩出来,该怎么建由你们说了算。再说了,又不是他住,是你们住呢,可不得你们自己拿主意吗?昭荀,我知道你喜欢种些小草药小药藤什么的,明珠也喜欢摆弄花草呢,回头让工匠给你们圈个小花园出来,让你们夫妻慢慢打理,如何?” 昭荀敷衍地笑了笑,口气淡如白开水似的回了一句:“多谢夫人了!” “谢什么啊?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等你和明珠有了孩子的时候,少不得还要我帮忙照管呢!我可先说好了,”游仙儿端起酒杯,满面笑意道,“我决定不回寺里去了,你们呢,没事就多给我生几个孩子出来,七个八个我一点都不点嫌烦,横竖王府大着点,没几个孩子闹闹多冷清啊?你们放心,生再多我也能照顾得过来。” “娘,您真的不回寺里去了?”雀灵高兴地问道。 游仙儿自饮了那杯酒笑道:“不回了!我要回了,谁替你们几个照看孩子去?往常啊,元胤和冰残是没半点动静,一个成了亲没动静,另一个是没成亲哪儿来的动静,现下连昭荀和明珠都定下亲了,我还回哪门子寺里去啊?王府里只会越来越热闹,我可不愿意舍了这份热闹,还是留下来给你们看孩子吧!” 桌面上一阵欢笑,唯独昭荀的笑容很是干涩。这时,祺祥起身给游仙儿斟酒道:“乳娘,给您这么一说,我都想搬到惊幽城来了!这热闹的地方哪儿能少了我这喜欢凑热闹的人儿呢?横竖要扩王府不是?也给我添个院子,行不?” “你啊,哪儿来的还是回哪儿去吧!”游仙儿笑道,“齐王府那么大,往后都是你的,你还愁没好地方住去?况且,你一来,你还能把你家那位先锋官夫人也带来?人家可是办大事儿的,别弄到这小地方来糟蹋了人家。” “哎呀,”祺祥感触地笑了笑说道,“看样子,我得先把她休了,这才能脱身啊!怎么办呢?休是休不掉的,哥几个,给我出出主意呗!” 严琥珀接过话,指了指元胤道:“主子都还有个休不掉的,你着什么急啊?老实养着吧,没准回头一上战场,她还能给你家挣个大脸面回来呢!” “要那么大个脸面有个屁用?她一个女人挣回来的,你只当我能有多喜欢啊?”祺祥连连摇头道,“罢了吧,她再出风头,往后在汴京城别人都不认识我了,就只认得她那巾帼女英雄了!这样的媳妇,你娶回家试试?” “行了,琥珀,”游仙儿笑道,“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好容易出趟京透透气儿,就别提他的伤心事儿酸他了!” “瞧见没有?这才是心疼我的!乳娘,”祺祥转头对游仙儿说道,“可说好了,院子得给我备一处,没准哪天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那女先锋官把我给休了,哎哟喂,那我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啊!” 一句话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明珠笑得前俯后仰,拍着桌面指着祺祥嚷道:“哥,回头我就跟嫂子告状去!没准她真会把你给休了呢!”说罢她转头笑脸盈盈地对昭荀道:“是吧,昭荀哥哥?我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呢!” 昭荀没什么回应,脸上只划过一丝蜻蜓点水的笑容。明珠的笑有些僵在脸上了,心想难道他就是那么地不情愿吗? 一顿饭照旧是在祺祥严琥珀的插科打诨中吃完了。众人散去后,游仙儿悄悄地叫住了明珠说道:“刚才昭荀喝了不少酒,伙房里早备下了解酒汤,你赶紧给昭荀送去。” 明珠笑着点点头道:“行,我这就给昭荀哥哥送去。” “你记住了,明珠,虽说你和昭荀要两年后才能成亲,可从今天起你和他就算是有婚约的了。你得对他好,对他温柔点,别动不动就把你那鞭子拿出来吓人。瞧瞧你哥和你嫂子,那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先例吗?你嫂子再能干,再能给家里挣脸面,可终究讨不了丈夫欢心的。” “知道了,乳娘,我会记着的。” “还有,”游仙儿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兮兮,也不太喜欢庄允娴,可她们俩说到底也是你嫂子,往后你想在王府里好好过日子,就得学着跟她们俩相处,不能总是见面就吵嘴,昭荀会烦你的。” “哦,”明珠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我尽量吧!只要那梁兮兮不跟我抬杠,我也不想理她去。至于那庄允娴,半天没一句话,跟冰残哥哥似的,我跟她也没什么话好说。” “唉,你这丫头啊,就是当郡主当习惯了,还不懂妯娌间那些相处之道。” “什么意思?” “爱屋及乌,懂吧?不懂的话,好好往书里瞧瞧去,你是认字儿的,”游仙儿从素英手里接过托盘递给明珠,叮嘱道,“好好送去,也别说太多废话了,昭荀酒量是他们几个中最差的,一喝完酒就得睡觉,可不能吵着他了,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去了!” 明珠捧着托盘,高高兴兴地去了西院。走进药庐时,她没见着昭荀,心里有些担心,便放下托盘往外找去了。刚走出去没几步,她就遇着个侍卫,便问道:“昭荀大人呢?” 侍卫道:“在后面屋子呢!” 明珠眉心一紧,问道:“是关乔鸢那儿吗?” “对。” 明珠想也没想,推开那个侍卫便往药庐后面的小屋去了。屋门是关着的,明珠抬脚就想踹门儿,可又想起乳娘的叮嘱,便压下火气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可要命的是,里面压根儿就没动静,连个说话的声儿都没有。明珠那急脾气有些压不住了,心想两人在里面好一会儿了,怎么连句话都没有?难道是昭荀哥哥酒喝多了醉过去了?那乔鸢是不是得把昭荀哥哥扶*,然后再给他擦擦脸,然后再喂他口茶水什么的,然后再……明珠越想心里越乱,疑心一浓,便一掌推开了房门! 推开门的那瞬间,她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那些恶心的场景,只是看见昭荀呆呆地站在桌边,正前方那张小塌上盘腿坐着乔鸢,两人隔了有十步之远,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听到门口响动时,昭荀转过脸来,惊讶地看一眼明珠,问道:“你干什么,明珠?” 明珠有些愣住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乔鸢反问道:“昭荀哥哥,你在这儿干什么啊?” “我自然有我的事儿,你先回去。”昭荀面飞酒色,口气略显不耐烦了。 明珠忙说道:“我给你送了解酒汤来,今晚你喝了不少酒呢!走吧,先去把解酒汤喝了!”她说着想来搀扶昭荀,却被昭荀后退一步躲开了。昭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扭过脸去说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儿。” “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明珠再次上前搀住了昭荀的胳膊说道,“有什么事儿不能等到明天再说?走吧,昭荀哥哥,你要是倒在外面,乳娘会怪我没照顾好你的。乳娘说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算是有婚约了,照顾你是我份内的事儿……” 话没说完,昭荀忽然用力地抽回了手,似有不满。明珠后退了一步,两臂尴尬地僵在空中,怔怔地望着他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昭荀哥哥?你是答应了和我定亲呢!虽说现下不能立马成亲,可等两年后,你就能娶我了,不是吗?” 昭荀背对着乔鸢,呼吸有些沉重,挥挥手道:“明珠,我真的还有事儿,你先回去吧,解救汤我会喝的!” 小塌上的乔鸢缓缓地抬起了原本垂下的眼眸,看了一眼这两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嘴角轻扬,gou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有点像松了口气,又有些像自嘲。 事情原本就是该这样发展,不是吗?昭荀和明珠成亲,幽王府和齐王府联姻,这是多么顺理成章且佳话连篇的事儿啊!自己心里不也一直这么想着的吗?乔鸢默默地跟自己说着这些话,像是探讨,更像是安慰。 难怪不得……刚才这男人进来时,一言不发,久久无语,原来是这话有些难以出口吧!乔鸢有夜里打坐的习惯,每回昭荀夜里进屋时,她都不会主动睁开眼睛。等昭荀开始跟她说话时,她才会缓缓地睁眼回神。可今天,昭荀进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一个在打坐,一个在看打坐。 彼此之间隔了仅仅十来步,可仿佛已经隔得很远很远了…… “昭荀哥哥,”明珠并不愿意离开,赖着昭荀道,“你看你脸都红成螃蟹样儿了,再不喝解酒汤会醉晕过去的,叫人家乔鸢姑娘看笑话呢!走吧走吧,别打扰人家乔鸢姑娘歇息了!” “是啊,”乔鸢忽然开口道,“两位,要互述衷肠似乎该换个地方。我虽是你们的犯人,但你们也该斟酌斟酌地方。不过,说到底,我还是该恭喜两位了。” 昭荀缓缓转过身,迎着乔鸢那一如既往的静水眸子,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原本跟明珠定亲的事儿,他想自己跟乔鸢说的。可站在乔鸢跟前,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到被明珠说破时,他才忽然有了种惶恐感,才忽然意识到,他跟乔鸢真的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走吧,昭荀哥哥!”明珠拽着昭荀的胳膊使劲往外拖。 乔鸢没再说话,昭荀也说不出一句话,就这样,僵持了几秒后,昭荀被明珠拖出了房间。明珠立刻转身关上了房门,然后挽着昭荀的胳膊撒娇道:“昭荀哥哥,你累了吧?赶紧回去喝了解救汤歇着吧!明天早上,我会给你送那杂鱼粥来的。乳娘说,你最喜欢喝那个粥了。” 昭荀表情有些呆滞,手一抽,身子往旁边假山上靠去。明珠看着心里发疼,不甘心地挨过去央求道:“昭荀哥哥,你别这样行不行?你就那么喜欢乔鸢吗?兴许,你只是一时迷恋她而已。等往后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我从来没说过你哪儿有不好。”昭荀垂眉望着假山旁的小水洼说道。 “真的吗?其实你也没那么不喜欢我,对吧?”明珠小小地兴奋道。 昭荀转过眼眸,目光黯然地看了明珠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明珠,你真想跟我定亲吗?” “这话还用问吗,昭荀哥哥?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该有个数啊!难不成你想反悔了?”明珠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 昭荀苦涩地笑了笑,轻轻摇头道:“我答应过主子的事儿就不会反悔。” “那好,我扶你回去歇着吧……” “但是,”昭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在此之前,有几句话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你说。” “如果我娶了你,我不会像主子对班那镜台那样,我会像个丈夫似的照顾你,也会像个丈夫似的跟你过好好日子……” “我知道我知道,”明珠满意地点头笑道,“昭荀哥哥,这些话你不用说我也明白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虽然我不会像主子对班那镜台那样,但请你原谅,我也不会像主子对梁姑娘那样,你明白吗?” 明珠的笑容瞬间僵在 了脸上,片刻后,她晃着昭荀的胳膊说道:“你只是暂时这样想而已,等往后我们真成亲了,你就会忘记乔鸢,跟我好好过日子的!等往后……” “明珠,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倘若我这辈子真的没法喜欢上你,我也会遵照承诺像个丈夫似的照顾你一辈子。但往后你若是抱怨我对你没有真情实意的话,那请你回想一下今天我说过的话。我可以承诺照顾你一辈子,但我没法承诺可以忘了乔鸢……” “不会的!”明珠急急地打断了昭荀的话争辩道,“日子久了你就会忘记的!到时候你眼里只有我的好,不会再记着乔鸢什么事儿的!昭荀哥哥,你别一开始就泄气了,我相信你会忘记乔鸢的!” 昭荀垂下头,缓缓地摇了摇道:“多谢你的相信,可连我自己都没法相信我自己,所以我不能承诺真的会喜欢上你。倘若往后的日子真是我们俩一起度过,我希望你别心生怨恨,也别抱怨我对你没有真心,因为一开始你就该清楚这一点。” “昭荀哥哥……”明珠咬了咬下嘴唇,难过地看着他道,“你非要把话说到这份上吗?为什么不先试着和我相处?兴许,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呢?”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念想,只想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我不想往后跟你无休止地在这件事上吵下去,我不想往后你动不动就问我心里是否还有乔鸢,更不想你每天疑神疑鬼地猜我到底在想什么,那样的话,你累,我也累,所以我把该说的话都跟你说了,往后你要再问我这些问题,我不会再回答你的。” “说到底,”明珠眼眶含着泪光地说道,“你就是不想娶我,对不对?” 昭荀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说话了。明珠跺了跺脚,含泪问道:“你就是想告诉我,你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乔鸢,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我,对不对?” 昭荀靠在冰冷的假山壁上,还是没有回答。明珠轻轻抽泣了两声,忽然上前用力地推搡了他一把,然后转身哭着跑走了。 昭荀没有去追她,而是黯然地闭上眼睛,顺着石壁面缓缓地坐了下去。 就这样,昭荀在那儿坐了*。直到第二天,严琥珀戳醒他时,他才忽然醒过神儿来。严琥珀蹲在他跟前,一脸可怜他的表情问道:“我说哥,你就在这儿待了一晚上?” “嗯,”昭荀抓着严琥珀的胳膊,缓缓起身道,“纳凉,不行啊?” “行!”严琥珀点点头道,“你爱怎么纳凉都行,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刚才我已经把乔鸢送出了王府。” “什么?”昭荀的瞌睡全给惊跑了,“什么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儿?” “哥啊,长痛不如短痛啊!横竖都要放她走的,你难道还要跟她依依惜别吗?往后要想起,你心里岂不是更难受?” “不用你管!”昭荀着急地问道,“人呢?走了多久了?” “我刚送了她出王府……” “从哪个门出去的?” “西院后门……” 严琥珀话还没说完,昭荀就推开他往西院后门跑去。严琥珀在他身后喊了一句:“追什么追啊?兴许人都走远了!昭荀哥,你别追了……咳!这叫什么事儿啊?连昭荀哥都发疯了,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之前是谁发疯了?”冰残的声音忽然在严琥珀身后响起。 严琥珀吓了一跳,转身笑道:“没谁没谁,嘿嘿……冰残哥,这么早要和庄姐姐去哪儿啊?” “明天就是中秋了,军营里有些事儿我要去处置一下,你跟我一块儿去,”冰残说完又转头对庄允娴道,“去了游夫人那儿,态度好点,知道吗?” “知道了,”庄允娴松开了搀着冰残胳膊的手道,“你都交代了五遍了,好了,我去了!” “事儿忙完了要觉着无聊来军营找我,别到处乱跑。” “好!”庄允娴说完抽身离开了。 严琥珀往西院后门处远远地瞟了一眼,问冰残:“昭荀哥怎么办?” “之前发疯那个都没事儿,你还担心现下这个?”冰残斜眼睨着他说道。 “那个……”严琥珀嘿嘿笑道,“冰残哥我真的不是说你…… “废什么话,”冰残踹了严琥珀一脚道,“走吧,没你什么事儿了,他自己知道怎么处置的。” “哦……” 第三百五十一章 离别 昭荀一口气跑出了西院后门,在那条长长的后巷子尽头终于看见了乔鸢的背影。眼看着乔鸢即将转弯消失,他心里万般不舍,多少话也都只汇成了两个字:“乔鸢!” 巷子那头的乔鸢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远远地看着后门口上喘息的昭荀,有些惊讶了。她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孤单地离开了,没想到昭荀居然真的会来送她。 昭荀飞快地跑向了乔鸢,仿佛再慢一步,乔鸢就会自动消失不见似的。他清楚,这回跟乔鸢分别后,就算下回再遇见,他也不能再和乔鸢像从前那样相处了。心里有多难受,他现下也顾不得去细数了,只想奔到乔鸢跟前,再多说几句话,仅作日后想念回味所用。 “还有什么事儿吗?”等昭荀跑到跟前时,乔鸢收敛起了那点点惊讶,笑容一如既往地平静。 昭荀自己傻笑了笑,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想要抠出一句合适的话来,一句不会显得他很不舍很心痛很难过的话,一句可以好好跟乔鸢道别却又能让乔鸢知道他会一直念着乔鸢的话,就像期末考试时,老师喊收卷子却还剩最后一道代数试题没答案,又匆忙又慌张,恨不得把满脑子的公式都调出来,可一个也排不上用场。 此刻昭荀的心里正是这样地乱麻这样地纠结,眼前的人明明是舍不得的,却不得不舍。他终于明白了,每回冰残哥送走庄允娴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原来竟是这么地痛彻心扉! “到底有什么事儿啊?”乔鸢嘴角浮起一丝牵强的笑容,没把自己的心事露出半分。她一直很小心翼翼地遮掩着,没让昭荀察觉出来。她很清楚自己是青月堂的人,是师傅青匆抱养回来的。她从来都是一个立场很明确很坚定的人,即便是面对昭荀,即便是自己有动心的时候。 “哦,”昭荀那混沌的大脑有点回神了,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道,“你的毒……还……还没解呢!” “没事儿,那点小毒回头我去药铺子里自己抓点药就行了。” “我这儿……这儿有现成的,你何必再去倒腾呢?”昭荀说话都有些着急了,把乔鸢的手拽过来,将小药瓶拍在了她的手心里,紧紧地短暂地握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放开了。 乔鸢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药瓶,抿了抿嘴唇,心口起伏两下后抬头道:“多谢了!还有什么事儿吗?要是没了,我就该走了。” “那个……乔鸢……” “什么?” “呃……那个……那什么……那个什么呢?让我想想啊……”昭荀完全不知道他的声音有点抖,“对了对了,上回我们俩下围棋的时候你不是输了吗?对,你是输了,我赢了,当时你说有赌注来着,你还没给我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我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遇见你,要是再遇见你你不记得了,怎么办呢?” 乔鸢淡淡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说道:“现下我身上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忽然说起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做赌注给你。” “那你当时没想好赌注是什么吗?” “呃……”乔鸢有点神游了,不过她很快收回原神笑道,“当时就那么信口一说,没细细去想,就觉着自己不会输的……” “不打紧的,”昭荀痴痴地看着乔鸢说道,“你现成想也行,我等你想好了再说,不急的,真的不急的。” 能留多久是多久,这是昭荀此刻的想法。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就算往后回想起,也总能有美好的画面可以填充脑海,总比那搜肠刮肚地思念要来得容易吧! “呃……给你什么呢?”乔鸢再次低头往身上看时,耳畔那一缕青丝滑了下来。昭荀手一颤,轻轻地撩了起来,问道:“要不……给我点这个?” 乔鸢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赠人青丝,况且还是个男的,再白痴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吧?昭荀见乔鸢有些犹豫,以为乔鸢不高兴了,忙松开了手道:“你要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换别的也行。” 乔鸢垂眉沉吟了片刻,从布包里取出了随身的小药刀,轻盈地往那缕青丝上一划,半截青丝便拽在了手里。她递给昭荀说道:“给,这就算我的赌注了,发丝又称血余,是人精血所余,拿去做药引吧!” “乔鸢……”昭荀愣住了,没想到乔鸢真的会给他。 “好了,”乔鸢勉强一笑,收回小药刀说道,“我该走了,还要赶着出城呢!”她说完转身走了,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昭荀握着那缕青丝,怔怔地望着前方,即便乔鸢的背影消失了好长时间,可他瞳孔里还是印着那身影,久久不能散去。 “乔鸢……”昭荀默默地念着,“别再让我遇见你了……别再让我知道你的消息……好好回青月堂待着吧……好好地找个人心疼你一辈子……我是没那福气了……” 呆立良久,他才揣了那半截青丝,缓缓地转身回去了。回到药庐里,感觉哪儿都是空荡荡的,虽然他的药庐并不宽敞。在药案前呆坐良久后,耳边传来一个侍卫的声音:“大人,刚才游夫人派人传话,说请您过去一趟。” “哦,”昭荀懒懒地回过神来问道,“说了是什么事儿吗?” “没说,大人。” “知道了,你下去吧!”昭荀起身时已经想起了游夫人找他的缘故了。但凡是设宴,游夫人总喜欢在菜单里添两道药膳,一是她自己喜欢,二来上桌也品相贵重。 斟酌了一小会儿后,他又坐回药案前,拿起一支笔,扯过一张纸正要书写时,却发现那张纸上有乔鸢隽秀的字迹,是一张方子,还没写完的方子,兴许是昨天下午乔鸢来药庐时写的。 看见这字迹,他刚刚摁下心底的思念又涌了上来,原本想一把揉成纸团的,可转念一想,又把它轻轻地折叠了起来,藏在书架里某一本书里。 写完药膳方子后,昭荀去了游仙儿的院子里。刚踏进院子,就看见偏厅里坐了好几个人。游仙儿,梁兮兮以及明珠雀灵等人都在。游仙儿抬头见了他,便瞥了明珠一眼,故意大声说道:“昭荀,你来了?今天该不忙吧?我听元胤说都放你们轻松一两天呢!” 明珠听见这话,转过脑袋看了昭荀一眼,想打招呼却又忍回去了。昨晚昭荀的话让她伤心的一晚上,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昭荀走到游仙儿跟前,将袖子里那张单子递给了她说道:“这是照时令开了药膳方子,您过过目,瞧一眼行不行?” “好,我先瞧瞧,”游仙儿见昭荀脸色不好,便冲明珠说道,“昭荀想必还没吃早饭,明珠啊,你去伙房里让人给他送碗杂鱼粥来,昭荀最爱吃那个了。” “不必了,”昭荀没等明珠起身便拒绝了,“军营那边还有事儿,不敢多耽误了。您先瞧瞧,若是不行,我再改改。” “着什么急啊?”游仙儿招手让他坐下道,“我不信了,这都到中秋了,元胤还不肯放你轻松轻松。那杂鱼粥是昨天明珠亲自陪着素英去买的,今早炖了一个多时辰,香糯滑口,鱼肉咸甜,连允娴那嘴刁的刚才都喝了一碗呢!好歹你来了,得尝一尝再走。”她说完又招呼明珠道:“赶紧去啊,还愣着干什么呢?” 明珠闷不吭声地去了伙房。游仙儿瞧了瞧那方子,随手递给了兮兮道:“刚才是你说管菜单的,拿去瞧瞧,可还行?与你们那寻花宴可还陪衬得起?” “什么寻花宴?” “还不是她和允娴想出来的主意,”游仙儿笑道,“说年年这个时节都喝桔花酒吃螃蟹,一点新趣儿都没有,想翻出点新花样来,说要弄个寻花宴。我是没那工夫倒腾的,由着她们俩自己琢磨去。” “若是要与花契合,那方子得改改了,才能配得起寻花两字。” 兮兮把方子递回给了昭荀笑道:“我正想这么说呢,昭荀先生倒快我一步,那行,你想想怎么改吧!” 这时,明珠捧了杂鱼粥来。游仙儿忙道:“改方子不急,先把粥喝了。明珠,里头点了鱼露没有?昭荀喜欢那么就着吃。” “点了,”明珠把粥放在了昭荀面前,瞟了一眼他的脸色问道,“昭荀哥哥,你昨晚没睡吗?” “睡了的。”昭荀口气淡淡地回答道。 “乔鸢走了吗?”明珠又问了一句,她是今早才从兮兮那儿听说元胤打算放了乔鸢的事。 “走了。”昭荀说着握笔的手略顿了顿,心里又紧痛了一下。 “你没去送她吗?”明珠继续紧着这个话题问。 “送了。”昭荀搁下笔,答得很轻描淡写,内心却如鼓如雷。 “你舍得吗?”明珠冷不丁地又来了一句。 游仙儿正要插话时,她又冒了一句:“要是真那么舍不得,索性学冰残哥哥和庄允娴啊,私奔呗!梁兮兮不也这么说的吗?” “明珠,你说什么呢!”游仙儿忙朝她递眼色。 兮兮从那堆菜单里抬起眼眸,用毛笔头戳了戳自己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想死的人拦也拦不住啊!人家昭荀先生刚刚走了心爱之人,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着呢,偏还醋意十足地去酸讽两句,佛祖都不想保佑你幸福美满啊,东郭明珠! 昭荀的牙根紧了紧,故作淡定地喝着那碗粥,没再答话了。明珠心里那股气儿还没消,又想开口时,庄允娴领着素英走进了偏厅,且说了一句:“也不是人人都像我似的喜欢私奔,乔鸢是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来的。她向来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又怎么会逼着昭荀干私奔这样背叛王府的事儿呢?那种事儿应该只有我这种脑子抽风的人会干吧?” 兮兮低头掩嘴笑了起来。明珠脸色唰地一下就红了,转身看着庄允娴说道:“她有那么好吗?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你倒是很清楚她的为人嘛!我差点都忘了,你跟她也算同门呢!” “是算同门,怎么了?”庄允娴抄手看着明珠问道。 “怎么了?”明珠冷笑了一声道,“因为她是你的同门,因为冰残哥哥现下肯要你了,所以你就觉着她应该跟昭荀哥哥一生一世了?你们那些什么青川牧场啊青月堂啊的姑娘都嫁不出去,是不是?个个都眼巴巴地想嫁幽王府的男人呢!” “你们齐王府的郡主又好得了哪儿去?不也是个个想嫁幽王府的男人吗?何必说得好像是昭荀娶不着姑娘,逼着你嫁他似的,你要说句不肯,他立马就能去把乔鸢追回来你信不信?” “庄允娴!” “想干什么?”庄允娴抬手接住了明珠挥过来的手道,“那只胳膊好了又想让我废了你另外一只?我倒不介意,就是不知道昭荀介意不介意再给你接回手!” “你……”明珠气得脸都红了,使劲抽回了手。 游仙儿忙起身拉开明珠道:“行了,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呢?” “乳娘,”明珠气鼓鼓地说道,“她到底是青月堂的人还是幽王府的人啊?怎么老是帮那个乔鸢说话啊?冰残哥哥别养了只白眼狼,回头当心给咬了!” 庄允娴眼珠子一瞪,上前扯开游仙儿,一把拧住明珠的右胳膊使劲一掰,明珠顿时疼得大叫了起来,嘴里骂道:“庄允娴,你有本事就把我给杀了!你个青月堂的余孽,得意什么呀!” “还有劲儿嚷嚷是吧?”庄允娴把明珠两只手反拧住了,摁在了旁边木柱上,“信不信我今天就绑你在这柱子上,让你嚎个够?” “庄允娴,你太可恶了!”明珠又痛又恼地跺脚骂道,“你脸皮比城墙还厚,冰残哥哥都不要你了,你还这么恬不知耻地留在幽王府!” 庄允娴手上一使劲,明珠又疼得哇哇大叫了起来。明珠的功夫本来就不算好,马马虎虎而已,顶多能欺负欺负兮兮这样没功夫的人。要跟庄允娴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压根儿就打不过庄允娴的。所以庄允娴一直扣着她的手,她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游仙儿在旁边慌忙劝道:“允娴啊,你松手吧,她就是个刀子嘴啊,心里没半点坏心眼的!你且先放手,我来跟她好好说,行不行?” 庄允娴给了游仙儿一个面儿,松开了手。可刚一松手,明珠转身就是一个飞腿。庄允娴也不避让,朝她飞来的腿上迎了一脚,顿时踹得她跌倒在地上,捂着小腿儿哇哇直叫。 “我警告你,东郭明珠,”庄允娴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她说道,“你这种郡主的脾气往后少拿我跟前显摆,我耍脾气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儿呢!要耍大小姐性子,自己找棵树去!嘴上再没个遮拦,下回就直接封了你的嘴!” “庄允娴,你个泼妇!”明珠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别骂了!”游仙儿忙拍了她一下,喊道,“要把你打残了你才肯收嘴啊?你这死丫头,能听句劝不?” “她打我,乳娘!”明珠呜呜地委屈道。 庄允娴瞥了她一眼,坐回兮兮旁边去了。兮兮轻叹了一口气道:“郡主啊,你这回知道了吧?我都算好欺负的了,一山还有一山高呢,往后脾气收敛着点不就行了吗?” “要你多嘴,梁兮兮,一边待着去!” 兮兮耸耸肩,对庄允娴笑道:“庄姐姐,我不介意你再去踹她一脚,她怎么好坏话都不分呐?” “分不清的那叫驴!”庄允娴冷冷说道。 “姓庄的……” “好了!”游仙儿和素英把她扶了起来道,“消停点吧!回头再踹你一脚,我都拦不住呢!昭荀啊,”她抬头对昭荀喊道,“来,搭个手,把明珠抱我那屋去,她这腿儿走不了了。” 昭荀放下勺子,走过去把明珠横bao而起,往游仙儿外间走去。没过多久,游仙儿便回了偏厅。兮兮问她道:“没什么要紧的吧?我们庄姐姐出手够轻了!” 游仙儿看了一眼庄允娴,有些无奈地说道:“就是青了一块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昭荀在里头给她抹药呢!不过允娴啊,我说句话你别介意啊。” “说吧。” “你看,你是这几个里头最大的,虽说还没跟冰残成亲,但你们要比那成了亲的都还好呢,是不是?论起来,你算长嫂了,明珠还小,有些事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郡主脾气,偶尔闹闹风闹闹雨也就过去了,你耐心些,跟兮兮一样儿多教教她,她指定会听的。你说呢?” 庄允娴垂下眼眸,想了想道:“行,大不了往后她嘴巴再犯浑,我不伤她,捆了她一边嚷去。” 兮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我看你今天收拾了她,她往后也不敢再造次了!这样,她要老毛病再犯,我先跟她说理儿,说不过你再动手收拾她,到时候我给你找绳子捆她,绑她去城楼上,让她嚷个够,怎么样?” “行!”庄允娴点头道。 游仙儿松了一口气,笑道:“这才对嘛!往后你们都要住在王府里,妯娌间相处就该和和气气的,明珠有不少毛病,往后慢慢改就是了。你们俩比她大些,多担待点,当自己妹妹似的,好不好?” “乳娘您放心吧,我们啊,会拿她当妹妹看的,不过首要的是她得把昭荀先生真当自己未婚夫看。您也瞧见了,她刚才那么说昭荀先生,昭荀先生心里能痛快吗?虽说私奔这种事儿只有我们庄姐姐干得出来,可要惹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 游仙儿轻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我和齐王妃都盼着他们俩能百年好合呢!我在里头费了多少劲儿你们是瞧见的,可我费劲儿有用吗?说到底得看明珠自己的了。齐王府原先是想招赘了昭荀,可偏偏昭荀对明珠没那份心思,所以招赘这话齐王妃只是跟我提了提,没好意思跟元胤明说。眼下瞧着他们俩好容易定下亲了,所以啊,你们俩就当帮帮我,往后尽量别在她和昭荀跟前提乔鸢了,好不好?” 兮兮和庄允娴对视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游仙儿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对了,允娴你刚才去库房里瞧过了,库房里那些摆设可还能用?” 庄允娴道:“寻出了一些合用的,都叫素英列在了单子上,明天照着单子搬东西便是了。只是契合花的倒少了些,这不碍事儿,回头我画几张丹青出来,桂花,桔花,茉莉每样画上一两张,现成让人镶上也是一处摆设。” “哟!庄姐姐,”兮兮笑问道,“你还是个画画高手啊?” “这事儿我知道,”游仙儿抿嘴笑道,“冰残喜欢画面具也是因为她的缘故,说起来冰残还是她的徒弟呢!到底是太守家的千金,画画可是一绝啊!” “行啊,”兮兮拍了庄允娴肩头一下笑道,“往后我儿子的画画启蒙就交给你了!我小时候没学过画画,就想将来我有儿子了,我一准让我儿子学画画!” “你有儿子了吗?”庄允娴笑问道。 “还在路上!还在路上!”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小丫头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夫人,葛副将的夫人来了!” “哦,快请!”游仙儿忙点头应了一句,然后转头对兮兮和庄允娴道,“今天你们哪儿也别去了,送礼儿的人多着呢,你们得帮我招呼招呼,认认脸生的,我顺道也把里头的一些规矩跟你们好好说说,隔年再有这样的事儿,我就可以做甩手掌柜了。” 这天因为是中秋的最后一天,来王府送礼的络绎不绝。前前后后有三十多家,多半都是元胤手下将领的家眷和衙门官员,再有就是游仙儿在城里的一些故交朋友。 到了下午时,还有人上门,庄允娴索性在游仙儿院子里铺开了画案,一边画一边候着人来。直到天快擦黑时,她的几幅丹青也算画好了。游仙儿立刻吩咐下人拿去装裱,回头时才发现兮兮没在院子里了,一问素英才知道兮兮出门儿去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很爱很爱赵元胤 兮兮一口气跑到茶坊门口时,尹妈妈正在关门,见了她有些奇怪问道:“哎,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带话说你有事儿不来了吗?” 兮兮靠在门板上,弯腰歇了一口气道:“我是想问您,上回那老婆子来找过我没有?” “哦,慈安署那个啊?来了,不过她见你不在又走了。” “没留什么话?”兮兮喘气道。 “没呢,怎么了?你有事儿找她啊?” “哦,”兮兮笑了笑说道,“上回她不是说有份好差事吗?我请她帮帮忙,看能不能弄到手。” “鬼丫头!”尹妈妈一边上门板子一边笑道,“比我还会挣钱呢!要不然你今晚跟我去殷府上,保准又能拿打赏银子!” “殷府那位太妃离不了您啊?今晚又叫您过去?” “刚刚才派人传了话,说有贵客,让我赶紧过去煮茶做饭,这不,我正赶着关门呢!搭把手,快当些!” 兮兮接过尹妈妈手里的门板,问道:“殷府每回来贵客都请您去吗?那您还开什么茶坊啊?索性关了去伺候她不就得了吗?” “也不是回回有贵客都叫我去,只有幽王府的那位冰残大人去的时候才会叫我呢!” 兮兮上着门板,转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谁知道去啊?”尹妈妈摇头说道,“兴许那冰残大人就喜欢我煮的茶呢?从前也是这样,太妃娘娘跟我学了好一段日子,可终究还是没学得我的七分真,所以后来她索性也不学了,要是冰残大人上门儿,她就会让我煮茶招待。现下回到惊幽城了,她照旧也是这个习惯。” “她对冰残大人还挺好的。” “说来啊我也觉着可惜了,她跟冰残大人倒也挺般配的……呸呸呸!”尹妈妈忙拍了自己脸几下道,“这种是非都说起来了,我真是活腻了吧!” “什么是非啊,尹妈妈?”兮兮抱着门板子撞了撞尹妈妈笑问道,“说来听听呗!您还信不过我呀?拿我当外人不是?” “鬼丫头!”尹妈妈拍了她脑门一下乐道,“激将我是不是?我不是信不过你,人家一个太妃,一个幽王府的大人,他两人的是非我哪儿敢说啊?” “您就是吊我胃口呗!再说了,他们俩就算从前的从前真有什么前情旧事,现下也——”兮兮比划了一个拆分的动作道,“只能这样了,有什么后续章节可听啊?” “你说得倒没错,”尹妈妈把最后一块儿门板上回去后,拍了拍手说道,“从前太妃再怎么喜欢冰残大人,现下也只能安心地做她的太妃了。” “她真喜欢冰残大人啊?”兮兮笑米米地问道。 “可不是吗?”尹妈妈喝了个茶水道,“我还在殷府那阵子,她最爱提的就是冰残大人了。她闺房那些书本里时不时地就能整理出一两张写着冰残大人名字的纸条。有一回给夫人发现了,狠狠地训了她一顿,可她跟夫人犟嘴说:‘这辈子她就想嫁给冰残大人,别的男人她压根儿瞧不上!’夫人气得当时就抽了她一个嘴巴,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 “当时正好点选秀女,她在名册上,殷府还盼着她给光宗耀祖呢!她要嫁给了冰残大人,谁选秀女去?谁给殷府光耀门楣去?”尹妈妈说着轻叹了一口气道,“想来也挺可怜的,冰残大人要是当时答应和她假定亲,她也能躲过去不是?” “假定亲?” “那是她想出来的主意,想跟冰残大人假定亲,好歹能躲过点选。她倒是这么跟冰残大人提了,可冰残大人没答应啊!” “那个冰残大人挺狠的啊!”兮兮故意这样笑道。 “唉!有什么法子呢?人家不喜欢你终究还是不会喜欢的。折腾到最后,还不是乖乖上轿点选去了,谁知道真就给选中了,世事难料啊!”尹妈妈接下围裙道,“我不跟你多说了,我还上殷府去呢!” “行,那我先走了。对了,”兮兮走了两步又回头笑道,“尹妈妈,记得我说过的吧?我明晚请您过中秋,地儿我已经挑好了,明晚再告诉您。” “哟,还装神秘呢?行,妈妈候着你,看你能把我领那儿去!要是能把我领到王府里去见识见识,妈妈就谢你了!” “要是真的,您怎么谢我啊?” “还得意上了?赶紧走吧,你又没带个灯笼,天黑全了不好回去呢!” 兮兮又跟尹妈妈打趣了几句,才从后门上出来了。她没回王府,而是去了慈安署。今天在府里忙活儿的时候,她一直惦记着那老妈妈会去茶坊找她。 慈安署的后门是敞着的,溜进去时,她隐约能听见前院有划拳的声音,应该是住在这儿的人正在吃晚饭。她四处盯瞧了几眼,打算找个人把那老婆子叫出来,这才好说话呢! 她随意地逛了逛,发现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真是个个都吃饭积极啊!就在她准备继续往前走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些的声音,侧耳细听了一下后,她顿时明白这声音是怎么来的了。 她忍不住掩嘴一笑,摸到了那间房外,蹲在窗下偷听了起来。只听见里面翻云覆雨地折腾了一会儿后,传来一个女子喘息的声音:“你可够折腾人的呀!现成就办了我,也没见你这么猴急的,不怕给你老娘媳妇儿瞧见了?” “我怕什么?”接着是一个男人沉沉的声音,“来了就来了呗!我还怕我老娘媳妇儿,笑话了!铃儿,你别急着走,再叫我办一回,成不?” “见好就收了!只当不花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啊?我先前说那话你可记住了?” “记着了,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比那姓吴的小子要牢靠得多吧?” “他是个病怏怏的,能跟你比吗?” “真的?要不再来一回?”男人调笑道。 “去!我得走了,省得叫人瞧见了!” “铃儿,再留一会儿吧!” “回头等你事儿办成了,紧着你舒服,这总成了吧?” “好吧好吧,”男人意犹未尽地说道,“你可说话算数了,要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我还不放过你呢!小样儿,赶紧起来,我要走了。” 兮兮正听得高兴,忽然看见圆拱门那儿匆匆走来一个人,正是她要找的那老婆子。她忙蹑手蹑脚地迎了上去,吓了那老婆子好大一跳!那老婆子连忙拽了她进了对面一间堆杂货的屋子,关上门后,拍着心口问道:“姑娘,你怎么找上这儿来了?可把我吓了个半死呢!” “又没做亏心事儿,怕什么啊?” “你不知道,钟大娘刚刚回来了,要叫她撞见了,我不好跟她解释啊!” “她回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啊?交代明晚的事儿呗!对了,”那老婆子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塞给兮兮道,“那差事我替你谋上了,好话跟钟大娘说了一大堆子,她这才答应我的,拿着,照这上面写的背下,到时候叫你开口,你背出来就行了,旁的也不用管了。” 兮兮展开那纸条瞧了两眼说道:“写得不错嘛,把人夸得天上地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呢!我瞧着这字儿有点眼熟啊,谁写的?” “恩声写的,到底是读书人,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儿!你认字吧?” “这你放心,这几个破字儿还难不倒我。另外,我交托你的那些事儿,你可记好了?” “放心放心,我记在心上呢!”老婆子拍拍心口道,“只要你说话算数,我指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兮兮收了那纸条点头笑道:“行,我信你,你也是拖家带口的,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是吧?那好,要是事儿办得漂亮,我多给你些也不在话下。” “那就一言为定!”老婆子往窗外瞄了一眼道,“趁这会儿没人,你赶紧出去……等等!别出去,有人来了!” 兮兮往窗外瞄了一眼,只见一个年轻妇人急匆匆地跑到了刚才传出声的那房门前,侧耳细听了两声儿,顿时脸色大变,使劲拍门喊道:“德武,出来!你给我滚出来!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在里面干什么呢?你给我出来!” 那老婆子弹了弹舌头,摇头说道:“要出事儿!要出大事儿了!” “怎么了?”兮兮靠在窗边瞄着外面问道。 “我去吃晚饭的时候去得最迟,亲眼瞧着那不要脸的搔货金铃儿从后门进来,没准这会儿正跟德武在那屋子里快活呢!给德武媳妇抓了个正着,这下有好戏瞧了!”老婆子说完对兮兮道,“我先出去了,你待会儿趁着热闹赶紧从后门出去,别叫人给看见了!” “知道了,你去吧!” 老婆子贼兮兮地溜出了小屋,故作镇定地朝那德武媳妇走去,一脸假意的关心问道:“德武媳妇,怎么了?两口子掐架了?这又何必了?叫了德武出来好生说合就行了呀!” 那德武媳妇不理老婆子,使劲地拍着门板,略带着哭腔喊道:“出来!你个混蛋,我哪儿点对不住你了?你居然跟那小践人厮混到一块儿,还带慈安署里来了,你要脸不要脸啊?” 老婆子故意接了一句,惊讶地问道:“哟,是谁啊?哪个小践人啊?” 门忽地就打开了,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面色泛红,就像刚跑了一千二百米似的。他不耐烦地推搡了自家媳妇一把,吆喝道:“嚷什么嚷?滚回去吃你的饭!” “混蛋!”德武媳妇扑上想抽他,却被他一掌掀开了。他瞪了自家媳妇一眼,喝问道:“怎么了?敢打起我来了?信不信我两巴掌抽晕你?” “没良心的!”德武媳妇指着他哭诉道,“谁跟你一道从老家逃到这儿来的?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那小践人都给赶出了慈安署了,你还跟她厮混,都厮混到这儿来了!丢死你祖宗的脸了!” 那老婆子趁机探头往里瞧了两眼问道:“真的呀?金铃儿在里面?德武啊,你怎么能这样呢?那小践人是做哪行的你不知道?你花得起那个钱吗?” “滚一边去!”这叫德武的年轻男人冲老婆子喝了一声,然后指着自家媳妇道,“赶紧滚!别等我发火收拾你!” “收拾我就收拾我!横竖你都不要脸到这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好跟你说的啊?你偷人都偷到家里来了,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我……我跟拼了!” 那德武媳妇说着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废弃的木棍子,哭着嚷着朝德武奔过去。棍子还没挥下去,就给德武抓住了,随后一个耳光甩过来,打得她晕头转向,跌倒在地上! “哎哟,怎么还打人了?”老婆子故意高声嚷嚷道,“快来人啊!德武要打死他媳妇了!快来人啊!” “闭嘴!”德武冲老婆子喝道。 “你……你真是太过分了!这儿是慈安署,不是窑子啊!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大胆儿呢?要是给龙掌柜的知道了,你还能在这儿干活儿吗?德武,你脑子糊涂了?金铃儿那种破鞋你也要?” “管你屁事!死老太婆,识相的就闭嘴滚回去吃你的饭,要不然可别怪我不敬老了!” “哎哟喂,你还敢打我啊?没王法了是吧?”老婆子又高声嚷了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德武要打死我这老婆子啊!” “你……”德武正要上前,却被匆匆走出来的金铃儿一把给拉住了。她已经穿戴整齐,理好云鬓,一脸没事儿的表情对德武说道:“你跟她急什么?犯不着!我先走了,有事儿再找我,德武哥。” 德武媳妇见了金铃儿犹如老虎见了猫,一骨碌爬起来就朝金铃儿扑去!德武往金铃儿跟前一挡,啪啪又抽了自家媳妇两个耳光,顿时把她打得头晕目眩,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不自量力!”金铃儿白了那德武媳妇一眼,抬脚正要走时,钟氏领着几个妇人从圆拱门那儿跑来了。她们听见那老婆子的叫声,着急地赶来一看,居然看见了金铃儿! 钟氏跟金铃儿见了面,哪儿有不吵嘴的?两人立刻你一句亲爹她一句亲娘地对骂了起来。躲在小屋里的兮兮抄手看着热闹,轻轻摇头道:“这两人要掐上了,不知得吵多久呢!慢慢吵吧,趁你们吵得起劲儿,本姑娘也要开溜了!” 说完这话,兮兮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正要开门时,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她心里一惊,正要呼叫时,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嘴,耳边传来颇为熟悉的声音:“梁姑娘,好久不见了!” 青易?兮兮瞬间睁大了眼睛,心里咯噔了一下,没这么凑巧吧? 那只手缓缓放开了,兮兮转头一看,我的个亲娘啊!这不是青易还是谁呢?他……他怎么会躲在慈安署里? 看着兮兮一脸的惊愕,青易淡淡一笑道:“没吓着你吧,梁姑娘?” “吓着了,”兮兮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真是给你吓着了!你怎么会在……” “我怎么会在这儿?”青易靠在后面一张桌子上,抄手笑道,“这儿是赵元胤建的慈安署,我怎么不能来呢?他不会想到我在慈安署吧?” “那……那倒是啊!”兮兮冲青易挥了挥手笑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啊!那个……既然都见过了,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在这儿躲,我不打扰你了。” “梁姑娘看起来在赵元胤身边过得很好啊?” “还不错吧,怎么了?” “你打算往后都跟着他吗?”青易很认真地看着她问道。 “是啊,”兮兮使劲点头道,“为什么不跟着他呢?我现下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不跟着他跟着谁呢?” “是你自愿的?”青易微微皱眉问道,“据我所知,当初是他强行把你带到惊幽城的,你就一点都不讨厌他?” “呃……”兮兮眨了眨眼睛笑道,“起初是挺讨厌的,不过现下我一点都离不开他了,我要是离开他了,我会活不下去的,真的真的!就算他把我一脚踹出门去,我也能记着路爬回去找他,所以你就不用为我费心了,你还是赶快出城吧!” 青易凝视着兮兮,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她的话。兮兮偏了偏头问道:“怎么了?你不相信啊?” “赵元胤有那么好吗?”青易的口气里透着一股子不服气。 “好!特别特别地好!”兮兮握紧了小拳头,一脸盛赞的表情说道,“横竖我就是没了他日子都没法过了!青易大侠,我觉着你真的没必要在这儿跟我讨论我和我丈夫是否过得美满幸福,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兴许你不太明白,可我觉着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青易的眼神有些黯然犹豫了,垂下眼帘道:“为什么你和梨花都这样呢?赵元胤到底哪里好了?” “梨花?哦,你是说赵元胤那个小妾啊?” “你很像她,赵元胤没跟你说过吗?” “好多人都这样说,不过那又怎么样?” “也许他喜欢的并不是你。” “也许,”兮兮看了一眼青易,把目光转向了窗外那场争吵里说道,“也许你关心的也不是我,只是你觉着很像秦梨花的我而已。” 青易微微怔了一下,抬起眼眸看着兮兮,有种被触到伤口的扯痛。兮兮转头看着他微笑道:“我想秦梨花真的会很感激你的,在世时能有你这么一位朋友。但死者已矣,你没必要还沉浸在她过世的悲痛中,那样的话,秦梨花也会看不起你的,在她眼里,你可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呢!” “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知道梨花会这样想?” 兮兮靠在窗户边上,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是都说我和她很像吗?我想我心里所想也必定跟她差不了多少。她若还活着,还在赵元胤身边,那也绝对不会离开的,而你,真的没必要再纠着这个心结不放,赵元胤都重新开始了,你也可以的。” “那是他对梨花的感情并不深……” “就算你更深又能怎么样呢?秦梨花从未喜欢过你,你和她之间不过是一段孤独的单相思而已,没有互相拥有过对方,你的情再长再深,也不过是往一个无底洞里无止尽地填放你的年岁和热情,何必呢?兴许你一转身便会发现,与你有默契的那个人早在那儿等着了,只是之前没遇着罢了。” 青易幽幽地看了兮兮一眼道:“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你是谁啊?”兮兮冲他笑了笑说道,“我丈夫的头号敌人,能不了解吗?青月堂少堂主青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杀手,您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了。为了避免日后我有成为gua妇的可能,我必须得知道到底哪些人想取我们家赵元胤的人头吧?” 青易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忽然觉着赵元胤挺好命的。” “别羡慕他,没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你真的打算一直留在他身边?” “别想带我走哦!”兮兮指着他笑道,“离了他,我真的活不下去的,真的。” “当初他把你从龙泉驿带走,或多或少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一直很担心你,所以在走之前想问问你的意思。既然你自己愿意留下来,那就随你的意吧,但愿那些都是你的真心话。” “你打算走了吗?”兮兮忽然想起乔鸢上午已经离开了,可能青易来惊幽城的目的就是救乔鸢。既然乔鸢都走了,那他似乎也没理由再待下去了。想到这儿,兮兮算是松了一口气。 青易没回答,走到窗前往外瞟了两眼道:“看来一时半会儿她们是吵不完了。” “是啊,”兮兮盯着外面说道,“吵起来就没个完了……” 话未说完,兮兮只觉着后颈处麻了一回,像触电般的感觉,然后就晕了过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殷洛示好 元胤点头道:“他是给殷洛送静音寺改建图纸的。” “可我听说那个殷洛对冰帅好像有意思呢!你不会不知道吧?为什么还要派冰帅去呢?” “他要不去,那份图纸只怕挨到年底都过了殷洛那法眼。” “什么意思?” “改建图纸照例要殷洛过目点头,毕竟是她在那儿静修。我昨天已经派人送去给她了,可她始终说不妥,”元胤轻蔑一笑道,“理由一大堆,都是没事儿找事儿,所以今天冰残才去的。” 兮兮把下巴搁在元胤肩头上,圈着他的腰说道:“那岂不是有心为难?非得冰帅去才行吗?那女人不会对冰帅还没死心吧?” “哼,她要不死心,我先送她去死。一丁点事儿不想跟她明摆着翻脸,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 “庄姐姐本来就是个醋坛子,比我还醋呢!你要是这会儿还不回来,我心里也会不舒服的,要不你派个人去问问?顺便提醒提醒那个太妃娘娘,夜黑风高的,熬夜当心着凉哦!”兮兮撒娇道。 元胤转头拍了拍她的小脸,笑道:“行,我派个人去。” “就派庄姐姐去吧!” “派她去?我怕她当场耍大刀,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放心,我去跟她说!”兮兮说着从上跳了下来,抓了一件披风就往外跑了。元胤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属泥鳅的,抓都抓不住呢! 夜幕沉沉下的殷府洛花厅外,尹妈妈带着两个帮厨的小丫头送了晚饭来。站在门口的瓶儿推开门,进去禀报道:“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是否现下就用?” 殷洛和冰残正各自坐在厅内南边的一张八仙桌前,似乎真是在忙着修改图纸。她抬起头来,瞟了一眼冰残道:“我和冰残大人还没忙完,先搁在那儿吧!” 瓶儿道:“娘娘这一路从京城回来,身子本就折腾得不好了,若不照点儿吃饭,只怕会更差呢!”她说完向冰残行了个礼儿道:“大人也请先歇歇手,用完晚膳后再忙吧!您熬着做,娘娘也不好意思一人用膳,您说是不是?” 冰残停下笔,略斟酌片刻点头道:“行。” 瓶儿冲殷洛会意一笑,转身招呼尹妈妈和那两个小丫头把晚饭送了进来。菜品刚上桌,殷洛便深嗅了一口气笑道:“正是这味儿呢!要在宫里,那是吃不到的,还是尹妈妈手艺独到。” 尹妈妈一边摆盘一边弯腰笑道:“娘娘一交代,我便买了城里最好的豆腐卤上。我自家有坛老卤,用了好些年了,现成卤上就行了。请娘娘和冰残大人尝尝,可还是从前那味道?” 殷洛对冰残莞尔一笑道:“你尝尝,看尹妈妈的手艺可曾退步?我记得你从前最好吃这个了,第一回在龙河镇上看你吃这东西,我和幽王爷都恶心得吃不下呢!那时候想不明白,一块臭烘烘的豆腐有什么好吃的?不过后来我是越吃越喜欢了。这几年在宫里想吃也吃不上,心里正欠得慌呢!” “多谢娘娘款待,”冰残口气淡淡地说道,“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只是坊间野味小吃罢了。” 晚饭摆好后,瓶儿又领着尹妈妈等人出去了。殷洛夹了一块儿炸得两面淡黄的臭豆腐,一口咬下去,脆酥浓香,回口悠长,忍不住笑道:“冰残哥,你尝尝,果真不错呢!” 冰残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浅浅地尝了一口点头道:“尹妈妈的手艺确实不错。” “你要喜欢,我让尹妈妈再卤上一些给你送到王府去?” “多谢娘娘,不必那么费事儿了。”冰残冷淡地拒绝了。 “一点都不费事儿,不过是几块臭豆腐罢了,只当我投你所好,想讨好讨好你这惊幽城的城防官罢了。” “娘娘言重了。” 殷洛端起旁边一盏浅蓝色琉璃杯笑道:“现下我回到惊幽城,往后少不得要托你和幽王爷照料,我可不得先讨好讨好你吗?冰残哥,再尝尝这酒,是我从宫里带回来的葡桃酒,兰州那边进贡的,尝尝这味儿可对?” 冰残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无别的话了。殷洛一口抿去了半杯,意犹未尽地放下酒杯笑道:“臭豆腐配葡桃酒,这滋味儿倒挺新鲜的!一个坊间野味小吃,一个进贡御品,两者相佐,想不到滋味儿这么悠长,甚是爽口,你说呢,冰残哥?” “还好。”冰残一边低头夹菜一边吐了这么两个字。 “能让你说还好,已经很不错了。对了,冰残哥,庄姑娘现下就住在王府吗?” “嗯。” “你跟庄姑娘真是破镜重圆了?” “没破过,何来重圆?” “哦,”殷洛笑容讪讪地说道,“那是我说错了吧。你可别介意,我也只是好奇想问问。你和幽王爷的事儿我都想多知道些,没别的意思,就想着往后我还得在你们眼皮子低下过日子,还得依仗……” “娘娘,”冰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您是太妃,不敢担您这仰仗二字。侍奉您颐养天年,安居乐活,是元胤和微臣,也是整个惊幽城百姓的要务。您只管安心静修,元胤和微臣会保娘娘周全的。” 殷洛轻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道:“说起我太妃的身份,我总觉着像是个笑话。冰残哥,你不觉着吗?” “不敢。” “你心里是不是也在笑我?笑我当初自作自受,自寻死路?”殷洛转动微微含露的眼眸看着冰残问道。 冰残依旧垂着眼眉,一边喝酒一边回话道:“前尘往事,还留恋做什么?” “前尘往事?冰残哥不是最念旧的吗?若不然,你为何过了这些年还想着那位庄姑娘呢?” “微臣卑微,不敢与娘娘同比。” “呵!”殷洛轻笑了一声道,“好个微臣卑微,自降一格,不像是你冰残大人的做派。谁不知道,惊幽城里有个十面阎罗赵元胤,而赵元胤身边有个足智多谋且冰冷如山的城防官大人冰残,人如其名。现下你对我如此客套,是存心对我疏远,还是自打我回了惊幽城便对我有疑心呢?” 冰残一口饮尽了琉璃杯中的葡桃酒,说道:“疏远也罢,疑心也罢,娘娘心中无邪,自会平安,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冰残哥,”殷洛一脸失望地看着他说道,“你和赵元胤果真是怀疑我对吧?你们觉着我从那深宫后院里出来的,便对我多了一分提防之心,是不是?可你别忘了,我在宫里侍奉先皇之时,也曾为你们幽王府递过消息,我若真有心要害幽王府,岂会这么做?” “我没说过你会害幽王府……” “可你心里明明就是这么想的!”殷洛一双美眸略显愤怒地盯着冰残说道,“若不然,你为何对我如此疏远客套,竟连朋友的情分都比不上了!我不过是成了个太妃,又不是太子,你何至于防我到这个地步?” 她说着,眸光一暗,滚出两颗清泪来,显得格外凄楚可怜。冰残瞥了她一眼,微微扭头,手指绕着那琉璃杯口沿转了几圈后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没人说要对你怎么样,你忧心过头了。” 她泛着泪光,轻轻抽泣道:“能不忧心吗?在宫里便是日日忧心,现下回了家以为能和从前的良朋好友叙旧畅饮,谁知道也是一番冷遇。原本做了这太妃,我连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为了殷家的荣光,我真想一杯鹤顶红了结了自己。罢了,我心里所受,你又怎么会能体谅?” 冰残没答话,又倒了半杯葡桃酒,晃了晃杯子一口饮下了。两人都沉默了,一个喝着酒,一个闷闷地掉着泪珠子。过了一小会儿,殷洛止住了眼泪,起身走到冰残桌前,握起旁边的琉璃酒壶给冰残倒了一杯酒后,半蹲在他面前,泪光闪闪地说道:“冰残哥,我在这城里没什么朋友,唯独还能相信你。我别无所求,但求能平平静静在这儿了此残生。我独自返乡,心里难免会觉着担心害怕,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也不奢求你对我多多看顾,只是想寻求幽王府的庇护,让日子过得安稳些,可以吗?” 冰残抬起眼帘瞟了瞟她,端起酒杯晃了晃说道:“我说了,若你心里无邪念,幽王府自会庇佑你。” “日久见人心,你是想说这句话吗?”殷洛缓缓点头道,“我明白,有你这句话我也算安心了。我殷洛的心到底是朝向哪一方的,往后自会有分晓。今天难得你我聚一回,不必吝啬你的酒量,来,我敬你一杯。” 气氛稍微缓和了。殷洛敬了冰残两杯后,又闲聊起了别的事儿。酒饭过半时,殷洛忽然来了雅兴,吩咐瓶儿取来了她带进宫去的古琴,弹了一曲《广陵散》。 悠扬顿挫的琴音从厅内飘散而出,彷如一股暗夜清香偷偷从瑞香炉鼎里溜了出来,使人安静了下来。殷洛善抚琴,可谓一绝,在宫里时颇得先帝喜欢。 如此静夜,如此琴音,又有缭绕烟香,美酒佳肴,仿佛一切都暂时沉静在了这琴声中,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厅外穿风门外,瓶儿向刚刚到来的庄允娴说道:“娘娘在抚琴,奴婢不敢打扰,请庄姑娘暂且等待片刻。” 庄允娴眸光幽暗地盯着门里,问道:“那得多久?” “奴婢也不知道,要不然,奴婢引姑娘去稍作歇息,等娘娘抚琴完毕,奴婢再去禀报。” “听你家娘娘抚琴,也是公事之一?” 瓶儿含蓄一笑道:“娘娘与冰残大人是故交好友,以琴会友,有何不可?庄姑娘多心了!” “是吗?”庄允娴冷冷地瞥了瓶儿一眼问道,“要是我这会儿非要闯进去呢?” “庄姑娘请自重,”瓶儿仍旧笑脸盈盈道,“若是你硬闯,奴婢会依照规矩让人拦下你。冲撞太妃,可不是小罪。” “谋杀太妃,也不小罪吧?”庄允娴不屑地问道。 “庄姑娘别忘了,你是从幽王府来的。诸如谋杀太妃之言,请你还是自家斟酌些,别因此让幽王府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哼!真是会拿架子呢!行,”庄允娴抄手说道,“我就在这儿等着!《广陵散》是大曲,你家娘娘一时半儿怕是弹不完的!” 瓶儿笑问道:“庄姑娘也懂琴?” “怎么了?就你家娘娘可以会吗?我倒是奇怪了,三更半夜的,你家娘娘弹一首古战曲,想干什么啊?不怕夜里睡不着吗?” “兴许是冰残大人喜欢听吧!冰残大人是武将,自然喜欢斗志激昂的曲子了。娘娘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是吗?”庄允娴压着心里的火气,往旁边木柱上一靠,冷笑道,“那可委屈你们娘娘了!堂堂一个太妃还要投个城防官的所好!” 要不是梁兮兮有言在先,庄允娴估摸着自己真的要冲进去了!听着那琴声,越听越不像古战曲,更像是勾魂曲!她老人家那火爆脾气,一压再压,还好暂且压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殷洛的琴声才停了下来。她睁开双眼,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侧脸笑问冰残道:“冰残哥可还喜欢这曲《广陵散》?” “还行。”冰残大人的耐心是极好的,虽你弹去,听着便是。 殷洛起身笑道:“冰残哥闲暇之余也可学学琴,这东西能让人静心养神。你还想听什么?不如再让我弹一首《渔樵问答》,叫人轻松些。” 冰残正要答话时,瓶儿推门而入,行过礼后禀道:“娘娘,幽王府来了位庄姑娘,正侯在门外。” 殷洛一听,刚刚起了的兴全没了,皱紧眉头淡淡地问道:“是庄姑娘吗?来了多久了?” “来了一会儿了,娘娘在抚琴,奴婢不敢惊扰,要传唤她吗?” 殷洛瞥了冰残一眼,吩咐道:“请她进来吧!” “是!” 殷洛有些失望,低头随意理了理衣袖,说道:“冰残哥,庄姑娘这是不太放心你吗?” 庄允娴会来殷府是冰残能料到的,但他没料到的是自家娴儿居然乖乖地在外面等了这么一会儿,没有踢门而入。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中秋夜宴(一) 张贤楚起身朝元胤拱手行礼笑道:“下官见过王爷!此回上任是有些匆忙了,皆因皇上体惜王爷,命下官在中秋之前赶到惊幽城,代他问候王爷,还好,下官不负皇命,好歹在中秋当天赶到了!” “你的侍从很面生啊?”元胤故意问道。舒悫鹉琻 张贤楚淡定一笑道:“下官身边两个莽夫怎么敢劳王爷挂心呢?看他们与下官还算投缘,留在身边使唤一两年罢了,与王爷身边的严大人,昭荀大人相比,那简直就只能算蠢材了。” “哼,”元胤玩着小酒杯,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蠢材怎么配留在你张大人身边呢?不如现成拖出去砍了,本王送你两个?” “下官怎么敢觊觎王爷身边的人?”张贤楚陪笑道,“这两蠢材还是留给下官自己烦心吧!对了,还未请教王爷身边这位是……瞧着也颇有些面生呢!” 张贤楚说的是兮兮。当他看见元胤牵着兮兮坐在了主位上时,而身为王妃的班那镜台却屈居游夫人之右,觉得甚是惊讶。 元胤冷冷一笑道:“张大人今天是来查本王王府户籍的?回头是不是该连夜写封折子说本王身边多个女人?张大人匆忙入城,本王似乎还没清一清你身边的人,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进我惊幽城吗?” “王爷言重了!”张贤楚依旧笑脸相衬道,“与王爷多时未见,王爷还是这么喜欢说笑。下官不过随口一问,还请王爷别多心了!” “本王要是多心了,你是不是可以自刎以谢天下呢?” “呵呵呵……”张贤楚假意地笑了几声道,“王爷要下官的小命何其容易?只是今天这花好月圆之夜,王爷与众将士官员难得欢聚一堂,要是为了下官这颗微不足道的人头而扫了雅兴,那就不值当了!下官带来了皇上御赐给王爷的中秋贺礼,王爷何不趁此良辰美景与一干人等同享呢?至于下官这颗人头,不劳烦王爷挂心,若是下官不能好好地辅佐王爷,皇上必定会替王爷摘了下官的人头的!” “哟,真是巧舌如簧啊!”坐在元胤右手斜桌边的祺祥笑道,“不愧是状元郎啊!这肚子里的文墨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啊!” 张贤楚冲祺祥拱手行礼道:“小王爷笑话了,怎敢担小王爷如此夸赞?真是巧了,小王爷也是特意来惊幽城凑热闹的吗?” “不是凑热闹,那是什么?难道本王来走走亲戚也不成?张大人不会想要上本折子弹劾我吧?哦,对了,本王倒是忘了,张大人现下不是御史台的人了,真叫我松了口气呢!你是不知道啊,张大人,本王一看见你们御史台的人就紧张啊,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够讨你们的喜欢,回头就是一道折子,本王还得跪天跪地地去解释个半天,急都能急出两场病来,得罪不起呢!” 张贤楚讪讪笑道:“小王爷跟王爷兄弟俩果真都那么喜欢说笑呢,说你们两位不是表亲,谁信去?下官是被罢官外派的,再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御史台的台谏官了,小王爷还是别笑话下官了。下官既然到了这惊幽城,自然是以您这位表哥马首是瞻,不敢造次啊!” 祺祥冲元胤一笑道:“哥,张大人这种人才难得啊!状元郎出身,文采自然出众,又在御史台混过,监察弹劾的本事儿好着呢!这样的好人才你要不收拢着,可惜了呀!” 元胤冷冷地瞥了张贤楚一眼道:“张大人既然已经来了我惊幽城,那有几句本王得跟你提个醒。” “请王爷示下!” “本王向来不喜欢那些自以为自己坏得透顶,阴险无比,但事实上又蠢笨如猪的人。既然要坏,那就得坏得肠穿肚烂才行,坏得让本王有兴致收拾他才行。要不然的话——”元胤手里的小酒杯轻轻地咔嚓了一声,碎成了几瓣儿,“要不然的话就老老实实当个怂人,兴许本王还能容了他,听明白了吗?” 张贤楚脸色微变,却照旧行了礼道:“下官明白了!” “那行,”元胤丢了手里的碎片在张贤楚脚下,转头对游仙儿说道,“乳娘,开席吧!张大人带来的御赐之物全都拿出来给大家共享!” 游仙儿一声开席,婢女小厮井然有序地开始捧酒上菜了。开席后,不断有将领或者官员来向元胤敬酒,元胤是来者不拒,一口一杯,跟走流程似的,然后就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看着大家吃喝。 在这宴会上,酒才是主角,佳肴不过是摆设而已。男人们都趁机互相攀谈,聊聊趣事儿,身边的家眷们也都循规蹈矩,不时体贴地为丈夫们夹上一筷子菜,自己则偶尔吃一点,其余时间就顾着找旁边的妇人聊天了。 兮兮早就料到是这样了,看着眼前一桌好东西,都是自己下午忙前忙后折腾出来的,结果只能当当摆设罢了。这么热的天又没个冰箱,到明天估计也会弃之不用了,太浪费了!果然吃货的孩子伤不起啊!别人喝酒喝得欢畅,她却在这儿为这些美食哀鸣了一把! 忽然,元胤踹了她一脚,她放下没怎么动的筷子转头问道:“干什么啊?” “想让我醉死啊?给我碗汤。” 兮兮盛了碗汤,递给他笑道:“你也怕醉?上回喝酒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千杯不醉的吗?” 元胤没接那碗,只是看着她说道:“你不数数今天多少人?每人一杯都能让你丈夫醉五分,况且,你觉着一杯能打发他们吗?” “可怜的娃娃,”兮兮冲他扮了个鬼脸笑道,“赶紧把这汤喝下去,吃点东西垫着,兴许能好些呢!” 元胤还是没有接,就那么半带笑意地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偏着头问道:“你不会让我喂你吧?” “这不是你该做的吗?”元胤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是吧?你没手啊?”兮兮窘了。 事实上,要是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兮兮很喜欢喂元胤吃东西,基本上是自己嘴边吃着什么都会顺手喂元胤一口。可问题是,她也不是那种夸张到到处秀恩爱的人,人一多了,她就不会干这种事儿,总还有股矜持在。 “怎么了?想醉死我啊?”元胤又来那句话。 兮兮有点无语了,看来这爷今天是打定主意装手残了!她发现元胤在人少的时候很好相处,人一多了,这赵王爷就真摆出爷的谱儿了。兮兮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好吧,爷,小女子暂且给你爷的面儿,回头再收拾你!小女子都成什么了?又喂汤又陪酒,那是什么行当啊?唉! 可喂了元胤几调羹之后,兮兮就觉着四周的眼光让她很不舒服,个个都目光炯炯地把她看着,就跟看珍惜动物似的。她硬着头皮把汤喂完了,总算歇了口气,刚拿起筷子准备装若无其事地吃东西时,元胤又轻轻地踹了她一脚,道:“不是说让我吃点东西垫着吗?嗯?东西呢?” 兮兮哭笑不得,扭着身子拍了他腿上一下道:“你还有完没完了?真当自己是大爷呢?” “我要吃那珍珠鸡肉球,快点。” “你自己夹!你那两个爪子又没坏!” “我醉了还是你伺候,醉了的人可不好伺候,自己选吧!”元胤轻描淡写地晃了晃腿儿说道。 兮兮虚眯起眼睛,腾出手来拧了元胤大腿一下,凑近了一点说道:“别太过分哦,赵元胤,见好就收,知道吗?本姑娘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炸肉球。”元胤睁着一双我就是要吃肉球的眼睛看着她。 “自己夹!” “你夹。” “你爪子没坏!” “坏了。” “哄谁呢?刚才端酒杯还那么起劲儿呢!” “就是坏了。” “没坏!” “坏了。” “没坏!没坏!”兮兮说得晃起了脑袋。 “坏了。”比耐心,兮兮不是元胤的对手。 “赵元胤你欺负人!” “我承认我欺负你了,赶紧的,炸肉球。” 两人就这么斗上嘴儿了。元胤其实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宴会,闲得无聊了,想逗兮兮玩儿,好打发时间。兮兮却较起真来,完全沉浸在跟元胤的斗嘴当中,丝毫没察觉到四周那些异样的目光。 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在打情骂俏似的。元胤时不时都还露点笑容,捏兮兮胳膊一下,看得下面那些将领官员以及家眷们个个眼睛都睁大了,互相交头接耳,在猜兮兮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坐在游仙儿右边的镜台只能当没看见,默默地低头喝着自己的 酒,而坐在游仙儿背后的唐宣贞则忍不住拿眼去瞟那两人,越看越觉着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妒火。 就在这时,曾管家捧了一个册子上来递到了游侠儿跟前。游仙儿看了一眼,合上册子喊了元胤一声。元胤正跟兮兮闹着,压根儿没听见。坐在兮兮左手斜桌边的殷洛笑了笑说道:“夫人只怕还得大声儿点,这小两口正闹得起劲儿呢!” 一句话把近周的人都逗笑了。兮兮听见笑声,有些不好意思了,正要缩回身子离这赵大爷远一点时,元胤伸手就揽了她的肩头,拥着怀里,把下巴搁在她肩窝里,懒懒地朝游仙儿问道:“什么事?” 游仙儿笑道:“塞上烟雨的递了册子上来,也是时候叫个人出来助助兴了。不过我倒有个提议,不如先让宣贞出来暖个场,她弹得一手好琴,也叫大家见识见识我这干妹子,元胤你说呢?” “随你。”元胤是无所谓的,谁出来助兴都一样儿,反正他能逗兮兮玩儿,不怕不好打发时间。 听到这话,唐宣贞起身绕了出来,向元胤行了个屈膝礼道:“承蒙王爷不弃,宣贞就献丑了!” “唐姑娘只怕真的要献丑了!”一直没说话的庄允娴忽然开口道,“唐姑娘有所不知吧?这儿可坐着一位琴仙,还是先皇盛赞过的。唐姑娘若是技不如人,倒显得有些班门弄斧了。” 殷洛一听这话,知道是冲她去的。不等唐宣贞答话,她便接了话笑道:“庄家夫人还记着这事儿呢?那琴仙两字不过是当初先皇起兴时随意给的,本宫哪儿能真担得起这两个字呢?况且,今天是月圆团圆之夜,众人同乐同饮,欢聚一堂,又不是殿前御试般的大考,你这么一说,倒把唐姑娘说紧张了。” “我只是提醒唐姑娘罢了,唐姑娘有技在身,又怎会紧张呢?” “说到本事,本宫刚刚欣赏了庄家夫人所画的那几幅丹青,果真是很不错的,一般的小画家压根儿就比不上!本宫刚才还问游夫人能否舍两张给本宫挂在本宫那待客厅里显摆显摆,这会儿一说,本宫倒是有个好主意,不知幽王爷意下如何?” “说。”元胤口气淡淡地说道。 “庄家夫人既然有此好本事,何不趁此团圆之夜,月圆人欢,又有唐姑娘的琴声为伴,即兴再作一幅呢?待作好后,本宫亲自派人送到汴京城去,呈给皇上一览,也好叫皇上一睹今晚王爷府上这派与众将士同乐的景致,想必皇上也会倍感欣慰的。王爷以为,本宫提议如何?” 让庄允娴当众作画,不是抬举她,是有贬低之意。唐宣贞的身份不过就是游仙儿的干妹子,入不得上流,要让庄允娴陪着她即兴作画,殷洛那言下之意谁都听得出来。偏偏她又是太妃,端着架子说出这番话,一点都不违常理,反而得了张贤楚一番拍手称好。 那张贤楚恭维道:“娘娘此提议甚好啊!如此一来,也不辜负王爷今晚静心安排这一欢宴,皇上要是看到这幅画,必定会龙颜大悦的!好提议!好提议啊!” 庄允娴坐着没动,似乎很不情愿。她不过是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却低估了殷洛在宫里练就的圆滑和事故。殷洛悠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斜眼瞟了瞟庄允娴,心里送了她四个字:不自量力! “哎,怎么了?嫂夫人这是不愿意啊?”张贤楚转头朝庄允娴笑道,“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你想想,能把你的画作呈给皇上御览,多好的事儿啊!皇上要一高兴,指不定会赐你什么好东西呢!” 冰残正要开口为庄允娴解围时,兮兮说话了:“早知道太妃娘娘能下令让庄姐姐画画,昨天下午就不用费我们那么大的工夫了!还是太妃娘娘厉害啊,一声令下,庄姐姐敢不画吗?可怜我和素英,还有那几个小丫头,差点没给庄姐姐折腾死了!” 殷洛没想到兮兮会忽然开口,而且那“下令”两个字说得她颇有些蛮狠不讲理,端着太妃的架子压人似的。她忙转头对兮兮笑道:“本宫不过是个提议罢了,哪儿说得上是下令呢?愿不愿意这得请王爷斟酌了。” “这提议好啊!”兮兮使劲地点了点头,对殷洛说道,“早知道娘娘这么欣赏庄姐姐的话,昨天下午就该把娘娘请来,还省了我们不少工夫呢!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庄姐姐画个画有多矫情,一会儿笔不对了,要大中小号的徽州狼毫才行,一会儿研磨的水不能用井水,要用山泉水了,一会儿镇纸石又不合她心意了,哎哟,那叫一个繁琐啊!末了,您猜又怎么着了?” 殷洛抖了抖眉梢问道:“又怎么了?” nbsp;“等我们把东西备好了之后,她又说口渴了想吃冰镇的荔枝冰花糕,不吃还画不出来,而且非得吃冰帅做的,我的个亲娘,您说繁琐不繁琐?可我们家庄姐姐说了,那画画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要讲究那什么什么心境,感觉,韵味儿,我是不懂的,我也没学过画画。好在我没学过呢,要是我也那么折腾,我们家赵元胤早就一脚踹了我出门儿了,哪儿会像冰帅那么耐心还真去做荔枝冰花糕啊!” “哈哈哈……”众人都哄笑了起来。殷洛正想反驳时,兮兮抢了个先又说道:“娘娘不是喜欢今晚这气氛吗?好说啊!我给您荐个画画不矫情,且画工一流的人物,保准您会满意!”她说着起身指着昭荀道:“我们昭荀大人,文武双全,医术精湛,画工也出色,还是齐王府家未来的女婿,由他来画一幅,再请娘娘呈给皇上,让皇上瞧瞧齐王府挑拣的这个女婿本事如何,娘娘觉着呢?” “好!”元胤猛拍了一下桌子道,“昭荀,出来。” 昭荀起身走出来说道:“主子请吩咐!” “太妃娘娘这么想让皇上知道知道我们今晚都干了些什么,你就遵照太妃娘娘的意思,把你所见所闻如实画上。” “属下遵命!” 兮兮笑米米地转头对殷洛笑道:“娘娘,可还满意?” 殷洛见元胤都发话了,再说不满意那就是跟元胤过不去了。她含笑点了点头,余光下意识地瞟了瞟兮兮几眼。刚才看见赵元胤牵着兮兮进水云阁时,她心里已是很惊讶了,没想到之前跟着尹妈妈来府里的小丫头居然是赵元胤的女人。 不过,这会儿她心里不仅仅是吃惊了,更多的是好奇,好奇这叫梁兮兮的丫头到底是个什么人? 刚才说话间,冬儿已经备好了琴具。水云阁有个往外延伸的木台凉亭,琴具和画案都摆在了那儿。一时间,唐宣贞的琴声婉转而起,昭荀也握笔点墨挥毫,将氛围又带回了之前的热闹中。明珠捧着个小脸美美地看着自家昭荀哥哥那挥毫的帅气,完全看呆过去了。 这时,游仙儿冲她喊了两声,她回过神来,起身走到游仙儿身边问道:“乳娘,什么事儿啊?” “笨啊,去给昭荀研磨呗!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游仙儿笑着数落她道。 “知道了!”明珠笑着跑过去,帮昭荀研起了墨。 一曲终,唐宣贞款步走了回来,向元胤行了个屈膝礼,照旧客气了一句道:“宣贞献丑了!” “唐姑娘哪里是献丑了,”殷洛点头含笑道,“琴艺颇佳,一点都不逊色于本宫呢!看来庄家夫人是多虑了。对了,唐姑娘是本城人士吗?如此佳人,可曾婚配?” 游仙儿起身替她答道:“还未曾婚配呢。” “那就可惜了!”殷洛笑着摇头道,“瞧着也是早该出闺阁的年纪了,又端庄秀丽,琴艺颇佳,终究是眼光太高的缘故吧?不知往后哪家好男儿才能配得她呢!夫人该好好替她斟酌斟酌,早日完了她的心愿才是。” 其实游仙儿之所以安排唐宣贞暖场便是这个用意。她故意提前叮嘱唐宣贞多多练琴,希望能在这次宴会上一展风采,若是能被哪个将领官员看上,也能成就一段佳话。她答道:“民妇正有这个意思,想着宣贞年纪不小了,也该寻户好人家安顿下来了。” “王爷手下怕也有不少未成婚吧?倒不如趁此良夜撮合一段好姻缘?”殷洛转头时,发现兮兮不见了,心里有些奇怪,却不好多问。 唐宣贞心里一惊,忙行礼说道:“宣贞卑贱之身,怎么劳烦娘娘和王爷为宣贞终身大事操心,多谢娘娘好意了!” “不敢劳烦?莫不是心里已有人选了?”殷洛故意笑问道,“说来听听,没准今晚幽王爷就能成了你一段佳话呢!” “宣贞不敢!” “姑娘家终究是害羞的,”游仙儿忙上前解围道,“宣贞的心思民妇再清楚不过了,哪儿有什么心上人啊?多谢娘娘一番好意。宣贞呐,快给娘娘斟杯酒好好谢谢!” “是!” 唐宣贞从冬儿手里接过银酒壶,上前为殷洛斟了一杯酒,又走到元胤跟前,目光留恋地往他脸上一瞟,斟酒的手忍不住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溅出不少酒沫子。她慌忙搁下酒壶,抽出袖中绢帕一边轻轻擦拭一边柔声说道:“王爷恕罪,宣贞不 是故意的。” “下巴吧。”元胤垂着眼眉说道。 “是……”唐宣贞颇有些失望地提着酒壶退了下去,回到了游仙儿身边。游仙儿把册子递给了元胤,元胤看都没看就甩给了祺祥。祺祥对此倒很有兴趣,展开折子慢条斯理地看了起来。 就在此时,曾管家忽然匆匆跑来了,先在游仙儿跟前低语了几句,游仙儿脸色顿时有些变了,问了曾管家几句后,忙起身走到了元胤跟前,把曾管家之言大略地告诉了元胤。 元胤眉心一皱,疑惑地问道:“那些人来干什么?闹事儿吗?” 此时,在幽王府的正门前,将近百来个人手捧着各色祈福花灯立于门前,一眼看去,甚有气势。这景观惹得不少逛中秋灯会的百姓都围观在了王府巷子口处,朝着里面指指点点。 当元胤领着一干人走出来时,也被眼前这情形惊了一下。满眼的花灯光芒闪闪,一群面似虔诚的百姓恭敬而立,让人立刻想到了祈福两个字。 “哟!这是……是怎么回事啊?”游仙儿吃惊不小!就算她在这儿住了十多年,善事好事也做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就连见惯大场面的殷洛也颇有些惊讶了,好大的阵仗,这是为谁祈福?难道是赵元胤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这时,一个侍卫前来禀报道:“王爷,属下原本是要挡了这些人在巷子口的,可他们说是来为王爷,游夫人,以及宣贞小姐祈福答谢的。属下这才放了他们进来,属下已经点过了,拢共八十个人,应该都是城里的百姓。” “什么?”游仙儿惊讶地问道,“你刚才说是为了谁来的?” 那群人里有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手捧着祈福花灯下跪道:“回游夫人的话,民妇等并非是来王府门前闹事的,是特意来此叩谢夫人,王爷以及宣贞小姐的。民妇等多半都是住在慈安署的人,去年天灾,民妇等流浪到惊幽城,衣食无着落,若不是王爷恩德,夫人和宣贞小姐施以援手,只怕民妇等早成了孤魂了!因此,今晚民妇等相邀前来王府门前,只为好好叩谢你们三位的大恩大德,愿佛祖保佑你们长命百岁,事事安康!” 话音刚落,余下的人便齐齐下跪,跟着那中年妇人说了一遍谢恩的话。一时间,王府门前那空地上久久地回荡着他们的余音,令人颇有些震撼了。 元胤眉心一直没散开,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遍这些人,似有怀疑之心。这时,张贤楚拍手笑道:“真是感人啊!王爷,您能得百姓如此拥戴,真是让下官叹为观止啊!没想到在王爷的惊幽城里,下官居然能看见这么感人的一幕!若非王爷治理有方,怎么会让百姓自发相邀前来祈福谢恩?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好事儿呢!若是皇上知道了,必定也会高兴的。” “是啊,”殷洛接过话感慨道,“如此盛景真比那千树银花还要憾眼,真叫本宫领教了一回什么叫民心所向。看来王爷治下果真是一片太平之景,皇上足以以王爷为榜样,号令群臣都效仿于王爷才是!” “来来来,”张贤楚招手向那妇人说道,“本官问你,你们真是自愿来这儿的?” 那妇人低头道:“民妇不敢胡言乱语。这儿的人除了从前受过慈安署恩惠之外,也有城中一些自发前来的,他们感念于王爷,夫人以及宣贞小姐的恩德,自愿与民妇等前来祈福谢恩!” “好啊!真是让本官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啊!”张贤楚有些兴奋地说道,“你们的一片心意,想必能直达上天,为佛祖菩萨所感知,必定会保佑惊幽城往后风调雨顺的!” “张大人也信佛吗?”严琥珀在旁冷冷地问道。 “我原先是不信的,可,”张贤楚指着这一干人等说道,“眼前这些人让我着实感动啊!严大人,你我同为王爷旗下之人,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这可是千金都买不到的!” 严琥珀白了他一眼,没说话了。他又对元胤笑道:“王爷,如此盛景才真该让昭荀大人画上一画,回头呈给皇上,必定会龙颜大悦啊!” 元胤面无表情地说道:“你那么喜欢讨龙颜大悦,回你的汴京去!琥珀,让他们都散了,到此为止!” 严琥珀正要答话,那妇人又开口:“王爷,民妇等还有个请求!” “说!”张贤楚忙说道,“有什么请求只管说来王爷听听!” 那妇人说道:“民妇等听说宣贞小姐要离 开惊幽城,十分不舍啊!宣贞小姐是我们惊幽城第一号大善人,当初要没有她,就没有慈安署和我们这些人,民妇等请求王爷能留下宣贞小姐这个活菩萨,为我们惊幽城做更多善心之事!” “宣贞你说过要走吗?”游仙儿转头惊讶地看着唐宣贞问道。 唐宣贞点了点头道:“我早说过了,过完中秋我便要去云游四方,游姐姐您忘了?” “宣贞小姐!”那中年妇人扑倒她跟前说道,“您可不能走啊!惊幽城可不能少了您呀!您为慈安署做了那么多事情,恩德深厚,我们还没来得及报道您呢!”说着,她从旁边一个婆子手里拿过了一件东西,抬手呈上道:“宣贞小姐,这是我们为您做的一件披风,问城里挨家挨户要了布头,一针一线为您缝制的,请您别嫌弃,收下吧!” “百家衣?”殷洛点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家衣吧?本宫倒是头一回见着,这布头都是你们从各家各户要来的?” 那中年妇人道:“正是呢!我们是穷苦百姓人家,没有像样的布料给宣贞小姐做衣裳,只能一家一家都要点,拼凑起来做了这么一件披风,想来也是很寒酸的。可要不做一些些事情挽留宣贞小姐,我们实在是觉着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啊!在这惊幽城里,谁不知道宣贞小姐贤惠聪明,知书达理,慈悲为怀,简直就是个活菩萨!” “哟!”游仙儿忙从那中年妇人手里拿起那件精致的衣裳,对唐宣贞感叹道,“宣贞呐,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呢!来,披上披上!” 唐宣贞一时泪滚而下,看着眼前这群人,有些动情道:“宣贞何以受你们这么大的谢礼?宣贞不过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当初若没王爷开恩,游姐姐帮扶,凭宣贞一人之力如何能建起慈安署呢?”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中秋夜宴(二) 那中年妇人更是动情抹泪道:“宣贞小姐为慈安署所做,不单单是民妇等亲眼所见,也是整个惊幽城的百姓亲眼所见。如此贤德的活菩萨世上能找出几个?王爷,民妇等求您留了宣贞小姐在惊幽城,求您了!” 身后那些人也依附着中年妇人的话再磕头念了一遍,声音之大,之震,让那些围观之人都叹为观止。 “各位,”宣贞披上那件百家衣后,含泪感动道:“都请回吧!今晚是你们人月两团圆的日子,怎么好让你们在这儿耽搁呢?且不论宣贞往后去了哪儿,宣贞都会永远记得你们这番情义的。” “请宣贞小姐千万要留下来啊!”刚才递百家衣的那位老婆子苦大情悲地弯腰恳求道,“惊幽城里不能没了您这位活菩萨啊!您,王爷还有游夫人就是我们惊幽城最大的三位善人,民妇等会日夜念经祈福,为三位善人多求福荫庇佑的!” 唐宣贞步下小台阶,将那中年妇人和老婆子扶起来说道:“两位,你们言重了!宣贞算得了什么善人,不过是借王爷和游姐姐庇护,借他们之力做了他们想做的事儿,说到底也只是搭了把手罢了!万万受不起你们如此跪拜,若说到谢,真该好好谢谢王爷和游姐姐才是!” “游夫人,”那中年妇人又对游仙儿说道,“想必您也舍不得这么一位好妹子吧?求您了,就让宣贞小姐留下来,继续看顾我们这些可怜之人吧。” 游仙儿不知就里,到底是妇人家,看到这般感动之事,忍不住也要掉眼泪了。她轻轻点了点头,转头对元胤说道:“元胤,你瞧,百姓们多喜欢宣贞啊!她要是走了,会有多少人不舍啊!百姓们这份心真得该值得宽慰啊!” 元胤拧眉不语,反背着手打量着那两个出来说话的人。这时,张贤楚又说话了:“夫人说得极是!百姓们难得如此齐心来恳求,这份心王爷万不能辜负了!下官真是好生感触,从前也不过是在书本上看到过那些贤妇善女的故事,以为都是撰书人夸大编撰出来的,谁知道今天真让下官开了一回眼界。唐姑娘何止是惊幽城该留下的,更是整个大宋女子都该以为榜样的!说到这儿,下官冒死向王爷禀句话!” 元胤斜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你说完了本王真的会让你死。” “即便如此,下官也要说,否则下官内心实在无法平静。时才在席上听太妃娘娘问起唐小姐是否婚配,游夫人说尚未婚配,下官便想,如此心善如此贤德的女子在惊幽城里有谁能配得上呢?除了王爷,没有第二个人了!下官一会儿就派人传书于皇上,想必皇上也会成就这段旷世佳缘的!” 没等元胤说话,唐宣贞立刻转身跪下,柔声道:“张大人太抬举宣贞了!宣贞一介罪臣之后,怎么敢高攀王爷之尊!宣贞多谢张大人厚爱,请收回成命,宣贞实在承受不起!” “唐姑娘,你受得起啊!”张贤楚忙弯腰将她搀扶而起,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虽为罪臣之后,不可为正室,但你贤名远播,为王爷侧室一点都不为过。想必皇上也是乐意看见,在他治下能有这么一段令人叹服的佳缘啊!你不必推辞了,本官已经想好了,本官初来惊幽城,还没能为惊幽城百姓做点事,上奏之事就算是本官为惊幽城百姓做的一点聊表心意的事吧!” 话音刚落,那中年妇人又下跪山呼道:“多谢张大人!张大人贤明!” “哪里哪里,”张贤楚呵呵笑道,“本官跟唐姑娘一样,也只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罢了!诸位,都起来吧,想必王爷会让你们搭成心愿的!” 唐宣贞大着胆儿地抬起眼皮瞟了瞟元胤的脸色,依旧是一脸冷漠,看不出任何动摇的意思。她心里不禁一紧,往元胤跟前走去,然后下跪道:“王爷不必为难,宣贞有自知之明,万万不敢高攀您!” 元胤垂眉看了看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果真有自知之明?” “王爷……”唐宣贞抬起头望着元胤,目光幽怨地说道,“宣贞的一切都以王爷为先,以王爷的心意为上,王爷的喜怒哀乐便是宣贞的,王爷的不情愿也是宣贞的不情愿,所以您不必为难,宣贞这就遣散众人,依照之前所说,离开惊幽城,做个四处云游的姑子!” “唉!”张贤楚叹气摇头道,“情深之此,夫复何求啊?王爷,下官真是好生羡慕,有生之年能遇上这么一位温婉如玉,贤德善良的女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话音刚落,唐宣贞便起身朝那一干人等喊道:“诸位,宣贞多谢你们好意了!无论往后宣贞去了哪里,都不会忘记为惊幽城的百姓祈福的!请你们别再为难王爷,今晚难得佳节,也让劳累了大半年的王爷好好过个团圆节吧!只当宣贞求你们了!”说着,她往前弯下腰去,一派诚挚的态度。 就连游仙儿看到这情形都有些动摇了,毕竟她还是很心疼唐宣贞的,可看见元胤一点脸色都没有,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倒是殷洛说了一句话:“王爷是因为那位梁姑娘才拒绝唐姑娘这么一位贤德的好姑娘吗?其实王爷身边就算多一位唐姑娘这样的人,想必那梁姑娘也不会介意的,必定会理解王爷的一片良苦用心的。” “太妃娘娘这话说得好轻松啊!”一旁的庄允娴反唇相讥道,“太妃娘娘初到惊幽城,不知王爷与梁姑娘之间的事也罢了,不知则不问过,可你又不是梁姑娘,怎知梁姑娘不介意呢?” 殷洛淡笑道:“像幽王爷这样的男人,身兼重任,劳心劳力,即便多娶几位侍妾也不为过啊!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那要娶是不是得娶自己喜欢的?勉强得不来百年好合的。太妃读遍群书,难道会不懂这道理?难不成会弹个琴,会施个粥,都要娶进门吗?” 最后那一句讽刺得殷洛有些怒了,分明在笑话她当晚故意留了冰残,设宴弹琴叙旧。庄允娴圆满了,刚才堵在心口的不快全都散开了。身边的冰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背,附耳轻声道:“气消了就给我乖乖闭嘴。”她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往冰残怀里靠了靠,这一幕看得殷洛青了脸,扭头只能装作没看见了。 而此时,唐宣贞还弯着腰,元胤也没答话,垂眉低头在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举动。眼前的一干人都还跪着,那中年妇人和老婆子还在煽情地说着些挽留宣贞的话,场面显得有些尴尬了。 就在此时,唐宣贞身子忽然往前一歪,有种身子不适快要晕倒的样子。那中年妇人和老婆子忙伸手扶住了她,冬儿快步走下台阶搀扶着她问道:“宣贞小姐,您没事吧?” 唐宣贞轻轻摇头道:“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哎哟,宣贞小姐,”那中年妇人心疼地说道,“您为我们慈安署操碎了心,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瞧着模样憔悴的,真是让人心疼啊!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不,这位嫂子,”唐宣贞推开冬儿的手说道,“今天这事儿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半途就走了呢!你们都回去吧,我真的很谢谢你们,请都回去好好过节吧!” “可您怎么办啊?真要去做云游姑子,多造孽多可怜啊!谁能忍心呢?”中年妇人说着说着又像要掉眼泪似的。 “这是我的命,我不会抱怨什么的,”唐宣贞说完抬起头对那些人再次喊道,“请回去吧!宣贞真的谢过了!” 话音刚落,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颇有些感人的气氛:“都别急着走!好戏还没演完呢!” 众人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脂粉浓腻的年轻女子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拨开挡在前面的那些祈福的人,朝唐宣贞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眼神里满是不屑和愤恨! “金铃儿?”唐宣贞一愣,好不吃惊,她怎么会来这儿? 这时,游仙儿也认出了她,指着她不满地喝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来人,将她给我拖开!” “夫人不必着急罚我,”金铃儿走到唐宣贞跟前阴冷一笑道,“宣贞小姐这出戏要是没有我,那就演不下去了!” “你胡说什么?”唐宣贞有些心虚地问道。 金铃儿绕开唐宣贞,向元胤行了个屈膝礼道:“满庭哥,还认得我吧?” 元胤看了她一眼问道:“今天都来凑热闹了?” “您放心,我金铃儿不是来闹事儿的,而是来揭穿唐宣贞那虚伪面目的!”金铃儿回身指着唐宣贞激动地说道,“今天这出好戏压根儿就是唐宣贞母女自己捣鼓出来的!”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唐宣贞惊愕之余,强作镇定,指着金铃儿喝道:“你胡说!” 游仙儿也冲金铃儿不满地说道:“你可闹清楚了!这儿是你胡说八道的地方吗?仔细你身上那层皮!” 金铃儿不屑地瞥了游仙儿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夫人不必着急,我今天敢来这儿,自然是有证据的!我若冤枉您这宝贝妹子,待会儿拖我出去打死都行!” “证据?”唐宣贞脸色微微发白,又惊又气地瞪着金铃儿问道,“你连证据都能胡编出来?” “哼!胡编?我没你们母女那么好才情会编证据,会编故事!今晚这出好戏由始至终都是你们母女俩自己整的一处闹剧,就是为了博王爷同情,让王爷收了你做小妾!唐宣贞,”金铃儿逼近她两步鄙夷地说道,“你到底还有脸没脸?为了做王爷的小妾,什么不知羞耻的事儿你都能做得出来!” “啪”地一声,怒急中的唐宣贞抬手就给了金铃儿一巴掌,将她打得回身旋转了三百七十度。没等她站稳,唐宣贞便上前指着她训斥道:“王爷跟前,怎容你如此放肆?我知道你向来对我不满,在慈安署的时候曾用滚粥泼过我,这事儿大家都亲眼看到的。鬼迷心窍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因从前救过王爷一回,便痴心妄想了,看不惯王爷身边待过的女人,处心积虑地想报复!金铃儿,你最好现下就滚,要不然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金铃儿也不是个好惹的,扑上去推搡了唐宣贞一把,嚷道:“你给我好看?自以为是王府姨娘了?在这儿耍什么掌家娘子的威风呢?” “行了!”元胤轻喝了一声,两个女人都暂时停下了嘴。旁边张贤楚一脸看好戏的笑容又开始了他的叹息:“哎哟,我们幽王爷不愧是幽王爷啊!倜傥,惹得这两位姑娘都掐上架了。不过,王爷啊,这事儿可不能马虎啊,要得查清楚才行,不然凭着王爷跟唐姑娘的交情,外面的人会以为是王爷为了博个好名声儿,故意让唐姑娘演了这出戏呢!” 严琥珀近前低声问元胤道:“主子,要不要先遣散了这些人?” “不必了!”元胤面不改色地说道,“要是关起门来查,只怕张大人那做过台谏官的老毛病又会犯了!指不定会说本王暗箱操作,不敢示人!” “不敢不敢!”张贤楚忙拱手笑道,“下官现下是以王爷马首是瞻,王爷怎么说下官就怎么信。” “哼,”元胤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就慢慢看,看本王有没有值得你参奏的地方,若是能因此送了你回御史台,也算本王送你的中秋贺礼了!琥珀,把茶给我端来!” “是!” 游仙儿忙转身吩咐人给元胤搬来了一椅一几,并送上了茶壶。元胤坐下后,接过冬儿递上来的茶杯抿了一口,问金铃儿道:“金铃儿,你说有证据,有什么证据?” 金铃儿狠狠地瞪了唐宣贞一眼,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小册子,呈上道:“王爷,这是我设法得到的一本账册,是钟大娘亲手写的。上面清楚地写明了,除了慈安署的三十七个人之外,其他四十三个人都是钟大娘花银子请来的!” “什么?”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唐宣贞更是气得脸色发紫,不顾元胤在跟前,冲金铃儿喝道:“你怎么能编出这样的谎话?为了报复我,你竟使出这样……” “闭嘴!”站在元胤身边的严琥珀厉声喝道,“王爷在问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王爷要问你的时候你再说话!” 当听到金铃儿那番话时,前来祈福谢恩的人群很明显有些不淡定了。好几个人站在最后排的人扔掉了手里的祈福花灯,准备偷偷跑了。冰残冲拦着围观人群的侍卫喝道:“挡住那几个人,一个都不许放过!雀灵,再调派一队侍卫出来,这事儿不问清楚,谁都不许走!” “知道了,冰残叔叔!” 雀灵很快调出了一队侍卫,堵在围观人群和那些来祈福的人之间,谁也进不来出不去! 唐宣贞见状,心慌不已,更后悔不已。其实她也是前天才知道钟氏在筹谋了这事儿。原本她是不愿意的,有些担心事情闹大了元胤会不高兴,可经不住钟氏一番劝说,她到底还是动心了。想着若是能趁此机会入府为妾,那她这辈子也就安心了。 可谁曾想到金铃儿半路杀了出来,将钟氏收买人的事情一闹而出,她真慌得有些不知出处了!那本金铃儿所谓的证据正在元胤手里翻看着,越看越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难道自家那亲娘真那么笨吗?居然留下了这样的证据? 金铃儿反倒一点都不慌了,看元胤大有不查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心里颇有些得意,恨不得现成送唐宣贞去断头台!她又对元胤说道:“按照钟大娘所言,事成之后,那些人都可以去慈安署后巷子领银子,每人三两,而像她们两位——”她转头指着刚才煽情煽得动情的中年妇人和那老婆子道,“每人十五两,那册子上都一一写明了,王爷请仔细瞧瞧!” 一听这话,那两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儿一软瘫倒在地上,分明有种不打自招的感觉!唐宣贞回头看着她们,有些气得跳脚地问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那中年妇人脸色发白地趴到元胤跟前,不住磕头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元胤把册子丢给了严琥珀,虚眯起眼睛俯看着她问道:“恕什么罪?” “民妇……民妇……”中年妇人声音打颤地说道,“民妇有……有罪!” “说清楚点,王爷怎么听啊?”严琥珀喝道。 “民妇……民妇的确是受了……受了钟大娘的银子,这才……王爷恕罪!是民妇一时财迷心窍,才想……想挣那十五两银子的!民妇家里穷,十五两银子可以过很久了,求王爷恕罪!”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惊得游仙儿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唐宣贞更是脸色发黑,身子往后仰了仰,好在素英手快将她扶住了! “唐宣贞,”金铃儿一脸不整死你我就不信金的表情冲她说道,“这回你该招了吧?连你们收买的人都出卖你们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没有这样的事儿!”唐宣贞挣开素英的手,踉跄了两步扑在元胤跟前,声音颤抖地说道:“王爷!绝对没有这样的事儿!请王爷相信,宣贞不会这样做!” “哼!你不会?为了进王府做姨娘,你有什么不会的?”金铃儿哼笑道。 “金铃儿!”唐宣贞扭头对金铃儿喊道,“你别太过分了!” “是我过分吗?王爷——”金铃儿又向元胤行了个礼儿道,“您身在王府里是不知道,她和她那不要脸的娘背着您都说了些什么!她说,她出王府是因为王爷另寻了新欢,气得她肚子里的种都没有,这才一气之下搬出王府的!” “没有!”唐宣贞极力争辩道,“我没有这样说过!” “没有?那去城里打听打听,知道的人可多了去了!”金铃儿瞪着她说道,“你那老娘恨不得满城人都知道王爷碰过你了,可就凭你这副尊荣,王爷瞧得上吗?” “金铃儿!” “这城里谁不知道你唐宣贞啊?游夫人的干妹子,掌管着王府事务,出门在外那些想巴结的都是宣贞小姐宣贞小姐地唤着你,你可得意了好一阵子了!现下出了王府,你拿什么脸面去敷衍往日那些讨好你的人?那不就得编出个又惨又悲的由头吗?活菩萨?”金铃儿不屑地抖了抖肩道,“不就是去过几回慈安署,布施过几回吗?还真拿自己当活菩萨看了?菩萨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唐宣贞气得差点晕了过去,可又一时想不出话来辩驳,便转向元胤辩解道:“王爷,请您明查!宣贞真的没传过这样的谣言,宣贞也不敢啊!宣贞是自愿出王府的,与王爷无关!金铃儿……金铃儿她存心是想报复宣贞……” “啪”地一声,那本册子丢在了她面前,元胤面无表情地问道:“本王对谣言没什么兴趣,你先给本王说说,这册子上的事。” “这……”唐宣贞根本没见过这本册子,只知道自己母亲的确是用银子收买了一些人来这儿敷衍。元胤让她解释,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解释了!她呆呆地,脸色惨白地看着地上的册子,又慌又怕,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了! 游仙儿见状,心急如焚地问她:“宣贞啊?会不会又是你那娘搞出来的事儿啊?” “乳娘!”元胤轻喝一声。 游仙儿立马不敢说话了,她也知道自己是多嘴了,元胤办正事儿的时候,她都会很识趣地不参言。雀灵上前拽了她一下,让她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说?好,”元胤指了指跪着的中年妇人道,“让她来说。不过本王告诉你,她说和你说,区别就大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中秋夜宴(三) “晴儿,看见了没?这才是真爱……”南宫龙泽磁性低沉的好听嗓音传来,语气明显透着戏谑笑意,今天这场戏还真是没有白看,没想到上官沫的终生大事就这样给定了下来,着实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舒悫鹉琻 “那咱们得给他准备一份厚礼,泽……”皇甫羽晴与男人默契相望一笑,轻柔出声。 “当然。”南宫龙泽的心情莫名变得异样愉悦,低沉道:“本王破你允许你三日后可以出府,参加姚大小姐和上官沫的婚礼……”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起来更像是打情骂俏,而此刻天色也不早了,姚大人看起来同样满面欢喜的提高了嗓音:“太子殿下,府里的厨子已经准备好了晚饭,老夫诚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留下来一并吃过晚饭再回去,还请太子殿下能够赏脸。” 南宫龙泽锐利的眸光刻意凝向上官沫,只见男人刻意避开了他的眼神,这也让他唇角的笑容无限扩大,如一汪湖水的镌刻俊颜泛起阵阵涟漪。 “也好,折腾了一个下午,晴儿的肚子想必也饿了,我们就留下来用过晚膳再走吧。”南宫龙泽一派悠然自得的轻松模样,环搂着女人的纤腰,扶着她缓缓站立起身子。 ……………………素 素 华 丽 分 割 线…………………… 从厅堂到吃饭的偏堂要穿过一条抄手游廊,上官沫和莫清远也都受邀留下来一起用饭,皇甫羽晴挺着大肚,行走的速度不快,南宫龙泽体贴的护在女人身边,上官沫从二人身侧擦肩而过,就像没有看见他们似的,皇甫羽晴水眸闪过一抹狡黠精光,清婉的嗓音脱口而出:“上官沫,你好大的忘性,半年不见就不认得人了么?” 上官沫的脚步嘎然而止,背对着女人的身子缓缓回转过头,凝向皇甫羽晴的眸光显得异样复杂,低冷出声:“你俩恩爱秀够了么?在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闻言,南宫龙泽唇角勾起一抹得瑟笑容,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神流露出的得瑟却是无法遮掩,他怀中的女人也落落大方在耸耸肩膀,莞尔一笑,戏谑出声:“上官沫,你可别想转移话题,离开了半年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交待么?想想我一个孕妇挺着大肚,每天里里外外的张罗着那些繁杂琐碎的事情,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么?” 好女人这话一出,上官沫镌刻的俊颜确实划过一抹窘迫,嘴角抽动两下,欲言又止,似想说什么,却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冷喝:“上官沫,你等等——” 闻声望去,唤他的人正是姚天真,虽然此刻她没有被几名彪形大汉禁锢,不过那些人与她之间却依然保持着紧密的步伐,看来这是姚大人下的命令,在成亲之前她再想离家恐怕真的并非易事,此刻女人正神色凝重的朝着上官沫奔来。 当眸光与皇甫羽晴夫妇相对时,姚天真水眸闪过一道失措惊慌,神色极不自然的打了招呼:“呃……恭贺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即将喜迎二胎……” “同样也要恭喜你,天真,等你嫁了人,很快也能当娘了……”皇甫羽晴略带趣意的轻笑道,同时暗暗打量着他们二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呃……现在说那些……还为时过早了些。”姚天真不自然的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道:“太子妃想必已经饿了吧,偏厅就在前面……” 言外之意,她是希望皇甫羽晴和南宫龙泽先行一步,显然她是特意来找上官沫的,这两人之间定然是有话要说。 南宫龙泽握在女人纤柔后腰上的大手轻轻捏了一把,磁性醇厚的嗓音低沉逸出:“还是姚大小姐考虑得周到,晴儿也该饿了吧?咱们走……” 皇甫羽晴当然明白男人的意思,随他一并朝前走去,走了几步依然忍不住回头看看,只见姚天真一把拽着上官沫的胳膊,将他拉入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看来他们真的很熟络……”皇甫羽晴撇了撇嘴,意味深长的低沉道。 “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听听他们背地里都说了些什么?”南宫龙泽侧眸睨了她一眼,锐利的深邃眸光里透着浓郁狡黠精光。 “啊?!泽,你的意思是……去偷听他们说话?可是这样……会不会很可耻?”皇甫羽晴先是一怔,不过水眸很快便充斥满了浓浓趣意,其实她同样甚是好奇,姚天真和上官沫那两个人之间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越好奇,心里越痒痒,越想知道…… “这事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当然……不可耻!”男人唇角勾起一抹坏坏笑意,意味深长的道,他哪能看不出女人的那点心思,其实她心里想的和他是一样。 “可……我们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皇甫羽晴依然有几分顾忌,因为她现在挺着大肚,行动不便,极有可能会不小心暴露目标,虽然和上官沫及姚天真都是很好的朋友,可若是被逮个当场,面子上还是会十分尴尬难堪。 “本王抱着你,只要你不出声,就一定不会被发现。”南宫龙泽好心情的冲着女人眨了眨眼睛,眸光透着孩子般的可爱劲儿,看来对打探情敌的**,男人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 皇甫羽晴莞尔一笑,同样狡黠的坏笑着点了点头,任由男人一阵风似的迅猛将她打横抱起,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长廊上,隐入茂密的灌木丛中。 ……………………素 素 华 丽 分 割 线…………………… 夕阳夕下,天边的彩霞犹豫仙子的云裳,绚染了半壁天色,一眼望去美极了。 绿郁葱葱的灌木丛内的二人却是无心欣赏这一幕,只闻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逸出:“总而言之,我已经帮你到了这一步,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姚天真那双纯真无害的清澈水眸,直勾勾的盯着上官沫轮廓深邃的五官,秀眉紧蹙,低沉道:“你刚才也看见了,他们盯的那么紧,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在外面等着,这样的情势之下,你觉得我能逃得掉么?” “要你应该也听见了你爹刚才提出的要求,三日内你若是不能逃出去,难不成我还得真娶了你不成?”上官沫深邃幽暗的鹰眸微微一怔,同样蹙紧了眉头,这半年的时间他虽然不在京城,可是离京城的距离却也并不远,准备的说,其实他就住在姚家老宅那个镇子里,所以这半年内与留上老宅陪伴祖母的姚天真倒是时而有交集。 像南宫龙泽被封立为太子,皇甫羽晴即将分娩这样的消息,上官沫了如指掌,所有小道消息自然都有人向他禀报,虽然他现在不是征信社的大当家,可那些兄弟都是以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相较于皇甫羽晴而言,自然是更效忠于他! 迟迟未回京城,上官沫并非是对南宫龙泽和皇甫羽晴的怒意未消,而是因为他在僻静的小镇生活的幽然自得,没有任何牵绊,没有任何负担,不必担心那群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饿死,也不必紧张心爱的女人没有人照顾,放下肩上的担子,像个普通人一样去茶馆喝茶听戏,去市场买菜做饭研究食谱,生活节奏慢了下来,整个人的状态也在一天天发生变化。 “上官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本小姐配不上你么?刚才你没看见……那个莫镖头可是一门心思的喜欢本小姐……”姚天真顿时冷脸狠狠白了男人一眼,压低嗓音轻嗔出声。 “若真是一门心思,那为何在最后关头他还是放弃了?”上官沫同样不甘示弱的也赏了女人一记白眼,不过当时若不是他努力克服了自己的心里障碍,心底一个劲的说服自己这只是演戏罢了,最后才一咬牙,狠命答应了姚大人的那个要求。 “你……”姚天真被他这么反驳,顿时又羞又恼,小脸涨得通红,冷哼一声,撅着小嘴道:“当初是谁臭不要脸,说让本小姐连续给他做一个月的饭就答应帮我的?” 她的话出,上官沫脸上的神色也划过一抹不自然,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应道:“我是答应帮你应付比武招亲,可没答应要娶你……” 见男人的语气柔软下来,姚天真水眸划过一抹狡黠,硬的来完即刻又上软的,刚才还冷着的一张小脸随即立马变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下鄂微扬,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的盯到了男人鹰眸深处,清冷的嗓音也在瞬间变得轻柔依人:“沫哥,求你就帮帮我这一回吧。” 她这一声娇柔的嗓音,还真是酥到了人的骨头里,就连藏在暗处的皇甫羽晴,都差点把持不住的笑喷出来,幸而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默默地与抱着自己的男人相视一眼,眸底皆盛着满满笑意。 从皇甫羽晴认识姚天真到现在,还真不知道这位像风一样的女子竟然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竟然也懂得对男人撒娇博同情,而皇甫羽晴更知道上官沫的性子,别看他平日冷冰冰的,实际上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泪水,只要女人一哭,他顿时就没辙了。 果不其然,夫妇二人眼睁睁的看着上官沫镌刻俊颜的表情一点点发生了变化,看着姚天真耷拉着脑袋,肩膀一个劲 的轻颤抽泣,男人的喉结咽了又咽,终于无奈摇摇头,在她的轻声抽泣下举了白旗,沙哑低沉出声:“那你倒是说……让我怎么帮你?” 闻言,姚天真立马抬起小脑袋,眼睫还泛着晶莹,眼底却透着笑意,听上官沫的话便知道男人愿意继续帮她,于是嗓音压得更低了:“其实……这事儿倒也不难。要么在这三日内你帮我逃出去,要么……你就娶了我,带我一起走!” 上官沫当场石化,这两个选择从女人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就像说着别人家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帮她逃出去谈何容易,让他娶了她……就更难了! “这个……我只能尝试着看看能不能帮你逃出去。”上官沫皱了皱眉头,二者选一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帮这位姚大小姐逃出姚府,据他所知,姚大人手里并没有兵权,府里虽然也有一些身手不错的侍卫,倒也不至于难倒他,他唯需要做的就是掩饰好身份,不能让人发现这件事情是他干的就成! 姚天真得到了男人肯定的答复,高兴的连连点头,藏在暗处的男人眸底亦划这一抹狡黠坏笑,若真是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得逞,那上官沫日后岂不是又成了他的心头大患,虽然明知道他和晴儿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可是只要那男人一天没有成亲,他心里就不痛快。 …………………………素 素 华 丽 分 割 线………………………… 离大婚三日的限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姚天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伐,姚府这两日也不知从哪里多出那么多侍兵,戒备森严,令人莫名其妙,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若说是爹故意防止她脱逃,似乎也说不过去,这么多兵力岂又是姚大人能够随意调动的。 一方面姚府里出了状况,另一方面上官沫那边也迟迟没有动静,姚天真怎么能不着急,她最担心的是如果这三日内上官沫不能救她出去,大婚当天那小子又临时改变主意,父亲会不会在多重压力之下,突然将她改嫁给莫清远那小子。 “来人,帮本小姐去请上官公子来府上一趟……”姚天真最终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大小姐,明儿就是大婚的喜日子,按照习俗来说,今日您和新姑爷是不能见面的。”小丫鬟看着主子如此烦躁的样子,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第三百六十章 中秋夜宴(四) 元胤永远也想不到,他也有惊得茶水喷出嘴皮子的那天。舒悫鹉琻好好一个淡定冷漠俊朗阴邪的惊幽城幽王爷的形象就这么给这死丫头破坏了,叫他情何以堪啊!好在人家到底是王爷,反应够快,用大拇指一抹嘴角,表情收得像伞似的,很快镇定了下来。 不过,他身后那几个妇人就没法淡定了!你见过这边赵元胤乳娘的嫌疑还没洗脱,赵元胤的侧妃又欢快地从人群里冒出来,大有我是来招供的我才是主谋的架势走过来的?脑子稍微好使点的都该知道别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现啊! 游仙儿脑子彻底迷糊了,目瞪口呆地靠在冬儿身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感觉好像自己的“同谋”走出来了,我的亲娘啊,这还说得清楚吗? 殷洛先是一惊,继而嘴角勾笑,横竖有戏看了!庄允娴和旁边的龙翠月蒙芙如对视了一眼,全都是一脸茫然加无数问号:这丫头是在玩过家家还是来添乱的? 地上的跪着唐宣贞更是一头雾水,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兮兮早料到他们的反应了,相当淡定,像运动会入场似的,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赵元胤跟前,然后反背着手冲他一笑道:“赵元胤,很惊喜吧?” 看到她那么笑得跟偷吃了蜜糖似的的表情,众人惊讶之余,又忍俊不禁。这会儿元胤真想拽着她两只耳朵拖回房去慢慢收拾,不过人家到底稳得起,扯过严琥珀手里那本册子,直接拍了她脑门一下道:“你这也叫惊喜?” 兮兮鼓着腮帮子,哎哟了一声,揉了揉额头抱怨道:“还不够惊喜啊?人家可是下了血本儿的!刚才在那儿跪得腰都疼了,你好歹也敷衍人家两句吧?” 元胤那冷幽幽的眼神直接告诉她:你给爷的不是惊喜,是惊吓!死丫头,这就是你所谓的中秋兮兮版大礼包?怎么看怎么都有想收拾你一千二百遍的冲动! 兮兮看见元胤那张憋着小怒怒的冷脸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那个,不废话了,言归正传!该轮到我了,是吧?”她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一边抖开一边说道:“这玩意写得太深了,好些字我连意思都不太懂,背都背不下来,各位,不介意我照着念吧?横竖就是走一个章程嘛!” 全场窘了,齐刷刷地盯着她,心里都只有一个问题:这位梁姑娘,你搞清楚状况没有?这边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旁边那个白脸提刑官恨不得立刻编段漂亮的弹劾书奏死你家亲爱的赵元胤,你还有心情走章程? 元胤那眼睛虚眯得都想一口把她连人带骨头全吞进肚子里去了!不过他很清楚,兮兮贪玩儿归贪玩儿,做事还比较稳妥的,应该不会乱来。于是乎,他给了兮兮一个超轻柔版的瞪眼问道:“哎,你走什么章程啊?” 兮兮故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说道:“你们刚才叫我出来,不就是走章程吗?这位大嫂说完话之后就该轮到我了,由我来念这段有点看不懂的话挽留唐姑娘,如果还不行的话,那我就声泪俱下,深情并茂,声嘶力竭……” “哈哈哈……”旁边一阵笑声打断了兮兮的话。那张贤楚缓步走上前来,冲元胤拱拱手道:“王爷,这可有趣儿了啊!这位梁姑娘不正是刚才在席间伴你而坐的女子吗?她似乎是王爷您的女人吧?哎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下官好生迷糊了,难不成这也是府上游夫人安排给您的惊喜吗?” 游仙儿正想反驳时,兮兮忽然迈上台阶,提起裙边就踹了那张贤楚一脚。张贤楚始料未及,顿时脱口而出一声哎哟!没等他反问兮兮,兮兮就先指着他说道:“呵!你还敢出声儿是吧?你不出声儿本姑娘倒还没想起你来!刚才是谁在那儿说什么一个活菩萨一个幽王爷,配对儿正好的?是你吧?你来惊幽城才几个时辰就想给赵元胤添个妾了,再让你在惊幽城待段日子,你是不是得给他弄出一堆儿妾了?” 刚刚说完这话,兮兮又踹了一脚。这回张贤楚急忙退后一步躲开了,又急又气地对兮兮说道:“哎,姑娘,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敢动手打我这四品命官?难道幽王府上就一点家教都没有了吗?” 兮兮一脸小女人醋意的表情,叉腰指着他说道:“你们家的家教就是见人就替人撮合婚事?那你做什么提刑官啊?直接脱了这身官服做冰人去呀!我跟你说,你要给赵元胤弄一个妾,我保准回头还你十个,不闹得你后院起猛火,我梁兮兮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你……你这也太泼了吧?”张贤楚压根儿没想到会遇着兮兮这样的,“我那么说也是好心替王爷和唐姑娘撮合,给王爷身边多添一个人伺候王爷,让王爷不至于太操劳,这是好事儿啊!我上奏皇上,想必皇上也会体谅的。倒是你,即便王爷纳妾,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管的吗?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幽王爷还是妻管严?” 兮兮眼皮子一翻,送了他一个亮闪闪的白眼说道:“我说了管了吗?我说了管了吗?我刚才哪句话说要管了?还是状元郎呢!中文还不及我这个高考语文101分的,我有说过我要管吗?” “你……”张贤楚一时辨不出话来了,人家兮兮的确没说要管啊! “我吃醋不行啊?大宋哪条法章规定了女人不能吃醋啊?提刑官大人劳烦你找出来给我瞧瞧!”兮兮单手叉腰,摊开手向张贤楚发问道。 旁边顿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元胤没出声,很淡定地喝着他的茶。这时,冰残招手叫来了昭荀,附耳了几句,昭荀飞快地往王府里跑去了。 “说啊!”兮兮一副不饶人的架势逼问道。 张贤楚有点尴尬了,丢了兮兮一个白眼,清了清嗓子说道:“王爷,我们刚才似乎在说另外一件事儿吧?劳烦您是不是先让您这位……应该叫姑娘还是叫夫人呢?罢了,横竖是这位醋意十足的女人先说说她自己的事儿吧!” “行,”兮兮应声点头道,“我小女子不跟你这怂大人一般见识,要说清楚是吧?” “本官姓张。”张贤楚故意理直气壮地纠正兮兮道。 “我知道你姓张,我喜欢叫你怂大人,怎么了?法章上又不许了?拷我回衙门啊?” “哈哈哈……”祺祥小王爷实在憋不住了,弯腰笑了起来道,“我说张大人,你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我们王府这位梁姑娘跟你之前遇见的可不一样啊!仔细她真的会送你十个妾,闹得你家那位京城第一妒妇烧了你的后院呢!” “哟,京城第一妒妇吗?”兮兮转头问祺祥,“有多妒啊?” “小王爷,”张贤楚脸色微变,正色道,“我们这会儿在说正事儿,那些闲话还是往后再说吧!” “梁兮兮,”元胤伸手把她拽回身边抬头问道,“说,你怎么会在这群人里面?” 兮兮偏了偏头笑道:“我本来就一直是他们中的一员啊!” “这么说来,”张贤楚插话道,“你一直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知道啊,从头到尾我都清楚!”兮兮拍着心口笑道。 “是吗?”张贤楚冷冷一笑道,“照你这么说,你也是受了人银子才来的?还是说,这一切真就是你们幽王府自己倒腾出来的?” 兮兮往元胤椅子扶手上一坐,转头看着张贤楚说道:“你中文不好我可以原谅,可你年纪轻轻的记性就不好了,那真是没法原谅了!怂大人……” “张大人!” “怂大人!” “张……”张贤楚败给兮兮了,衣袖一挥,冷脸道,“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那好,怂大人,她刚才说是钟大娘指使她,给她银子收买她来的,对吧?”兮兮指着地上跪着的中年妇人说道,“目的是想让我们家赵元胤感动,然后收了唐宣贞为妾,是吧?怂大人,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为什么踢你了吗?我脑子跟你一样不好使啊?我闲得太无聊帮赵元胤纳妾?” 张贤楚抖了抖衣袖,冷笑道:“刚才你也说了,你管不着王爷纳妾,王爷若真心想纳了唐宣贞,你也不敢说什么,吩咐你事情你也只好照办!” “好!就算如你所说,那么我请在场的人都回忆一下,刚刚有几个人提过要赵元胤纳唐宣贞为妾的事!”兮兮指了指张贤楚,又指了指那中年妇人说道,“刚才那会儿这儿太吵闹了,你们大概没主意,可我跪在那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拢共就怂大人你和这位大嫂说过!” 兮兮这么一提,大家似乎都回想起来了。闹到这会儿,真的只有张贤楚和这中年妇人说起过,别的人也都只是随声附和罢了。 张贤楚正要分辨时,兮兮抢先一步说道:“你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她起身蹲下,看着那中年妇人说道:“大嫂啊,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梁兮兮自以为是说书界的翘楚,编段子的高手,可没想到啊,您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恕我冒昧了,叫您一声儿前辈可好 ?” 那中年妇人使劲低着头,晃了晃说道:“冤枉啊!民妇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你可有点不厚道了啊!章程上明明说好了,你送完百家衣,哭着挽留完了,然后就该轮到我了。你倒好啊,半道儿上居然抢戏了,编出那么一大段子话来,害得我在这儿好跪呢!” “没有!”中年妇人拼命摇头道,“我没有说谎!都是……都是钟大娘这么跟我说的!” 兮兮轻蔑地笑了笑说道:“装!继续往死里装!” “民妇没有装啊!”中年妇人叫冤道,“民妇说的句句是实话啊!要不是钟大娘跟我说是游夫人安排的,给民妇一百个胆儿也不敢来这儿闹事儿啊!民妇就是个穷人家,哪里敢上王府来闹事儿呢?” “是不是又得说你上有老,下有小了?”兮兮索性坐在了台阶上,看着那中年妇人笑问道,“那借问一句,你家丈夫姓甚名谁,在哪儿做工,家里有几个孩子,老人今年寿岁多少?现居惊幽城哪个地方?” “这……”那中年妇人居然答不出来了!两个眼珠子心虚地转悠了好几下,都没能答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丁妈妈,出来一下。” 兮兮喊了一声后,一个老婆子从人群里匆匆跑了出来。她正是之前给兮兮做线人的老妈妈,大家都叫她丁妈妈。 丁妈妈跪下向元胤行了个礼后,兮兮指着那中年妇人问她:“你该认识她吧?” 丁妈妈点头道:“认识认识,不过认识也没多久。她自己跟我们说的,她搬来惊幽城才几个月,就住在桐花巷子里头,家里有老有小,丈夫是在城里做苦力的。” “册子上可有她的名字?” “有,”丁妈妈点头道,“今天但凡是来这儿的都有名字在那上面的,不但有名字,连住址都写得一清二楚的。你要不信翻翻看,她说她叫吕香莲。” 严琥珀拿起放在旁边茶几上的册子翻找了几下,点点道:“是有个叫吕香莲的,住在桐花巷子。主子,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派人去桐花巷子。” “是!” 听到这话,那中年妇人刚才还凄楚无比的表情瞬间变了,瞳孔微张,满脸是恐惧的神色。 “怎么了?”兮兮两手托着下巴,笑米米地看着她说道,“怕了?” “民妇……民妇……” “你要真是有心来污蔑幽王府的,怎么会告诉我们真的地址,又怎么会拖家带口地来干这会掉脑袋的事儿?你从头到尾都在说谎,目的就是想让丁妈妈她们相信你,让你参与其中,对吧?” “没有!没有!民妇……民妇的丈夫孩子都不在城里……” “不对吧?”丁妈妈开口道,“昨天你还跟我说,你丈夫的东家因为过中秋打发了你们家两只鸡呢!怎么转眼间又不在城里了?你还说你家老婆婆病得厉害,等着银子抓药呢,钟大娘这才让你担了这十五两银子的差事,你都忘了?” 中年妇人脸色俨然青了,神情慌张得太明显了,一看就知道是有事隐瞒的。元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吩咐道:“琥珀,押去幽关!” 这一刻,中年妇人整个人都彻底地瘫了下去!她抬头疾呼道:“王爷饶命!民妇……” “闭嘴,”元胤瞪着她冷冷说道,“本王现下不想听你说话,但你最好在幽关里想清楚该说些什么,本王不想听废话,带走!” 当两个侍卫押着那中年妇人离开时,张贤楚和身旁的清平对视了一眼,表情明显有些凝重了。 这时,元胤用脚尖点了点兮兮的后背,说道:“哎,坐着干什么啊?还没给我把话说清楚呢!你什么时候混到他们里头去的?” “对啊,兮兮,”游仙儿余惊犹在地问道,“你说你知道从头到尾的事儿,你赶紧说说吧,这祈福会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昏到他们里头去的啊?” “喏,”兮兮指了指金铃儿道,“就是因为她刚才说的那些关于赵元胤和唐姑娘的谣言,我才一时起兴混进这个祈福会的。” “城里真有这样的谣言?”游仙儿问道。 r>“多了去了,乳娘您不信,上尹妈妈茶坊去听听,只要一提到唐宣贞,说出来的保准就是什么唐宣贞给王爷的新欢气得孩子都掉了,还有什么唐宣贞可怜之极,那新欢天生一脸狐狸相,专好勾搭男人,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公事儿不理了!这些都是说得好听点委婉点的了,还有说得更难听的,什么唐宣贞孩子都有五个月大了,还是个男胎,活活给那狐狸精气没了,哎哟喂,造孽死了!” “天哪!”游仙儿惊呼道,“这些人也太会掰扯了吧?什么话都能编出来呢!” 一旁跪着的唐宣贞急急地抬头说道:“梁姑娘,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传过这些谣言啊!” 兮兮看着她说道:“那我总得知道这些谣言打哪儿来的吧?要不,我这狐狸精可就真成狐狸精了,我委屈不委屈啊?我知道,唐姑娘是惊幽城有名的善人,我这么一查,也是为你好不是?难道你真想背负着被赵元胤抛弃了的委屈过一辈子吗?” “没有!我自然不想……” 兮兮没等她说完,起身面朝跪着的一干人等叉腰说道:“诸位,今晚呢,就让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本姑娘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传言中所说的那位勾得你们幽王爷心旷神怡,公事不理,害得人家唐姑娘气得连孩子都没有的狐狸精。劳烦诸位都瞧好了,千万别委屈了人家狐狸一族,本姑娘这容貌还不敢跟狐狸精比,至于有没有气掉唐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一个很简单的法子可以验证,那就是替唐姑娘验明正身!” 台阶下顿时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那些跪着的人都交头接耳了起来。唐宣贞吃惊不小,更觉着兮兮有些羞辱她的感觉,忙说道:“梁姑娘,我自家清白不清白,我心里最清楚!我与王爷向来守礼,压根不会做出那种伤风败俗……” “你这会儿才来解释,谁信?”兮兮侧脸盯着她问道,“若是你娘一开始传出种谣言时,你就挺身而出,我倒真有些佩服你。可过了这么久,你现下才来撇清,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些谣言!”唐宣贞激辩道,“从王府出来后我一直身体抱恙,门儿都没怎么出过,又怎么会听见那些谣言呢?” “谣言的始作俑者天天在你身边伺候,要说你不知道,抱歉了,唐姑娘,”兮兮冷冷一笑道,“我是不信的。” “王爷……” “行了,唐姑娘,”兮兮打断她的求诉说道,“为了让你这个惊幽城名副其实的活菩萨清白如雪,这验身是必须的。我们家赵元胤的名声儿本就不好,往他身上多扣一个两个女人也不是什么事儿,可你就不同了!刚才那位怂大人——”她指着张贤楚说道,“还想把你的光荣事迹往朝廷上奏,一口一口活菩萨,贤德如此,善心如此,感叹得都想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要不把你整清白了,别人还以为我们惊幽城胡编乱造呢!这事儿对你而言,是绝对好事儿!” “我不这样认为!”那位怂大人张贤楚说道,“梁姑娘,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人家唐姑娘凭什么让你验身?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能当众受这样的羞辱?再说了,你只是赵元胤身边的一个女人罢了,要做这样的事是不是该有王妃来裁定?” 这话颇有些挑拨之意,因为张贤楚早听说过,赵元胤待王妃冷漠的事情。 兮兮扭头看着他,袖子一抖,抖出了那块令牌,然后往张贤楚眼前晃了两下道:“状元爷,认字儿吧!睁大你那双狗眼睛好好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张贤楚往令牌两面瞧了瞧,眉头微微皱起,再次打量了兮兮一眼,吃惊地反问道:“你是幽王府的侧妃?” “侧妃?”唐宣贞惊得脱口而出!她压根儿没想到兮兮早就是赵元胤的侧妃了!那震怒且妒恨之心重新燃起,却再也不能把兮兮为难半分了! 兮兮收回令牌,低头看着唐宣贞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是赵元胤的侧妃,没告诉你,是不需要告诉你,也没那个必要告诉你。现下,我以王府侧妃的身份要为你验身正名,你可还有话说?若是你觉着一个侧妃不够格的话,让那个王妃来说话,如何?” 旁边站着的镜台开口道:“本王妃一向不管王府里的事儿,全都交给了梁侧妃打理,所以一切全凭梁侧妃决断。不过,本王妃觉着清肃谣言,一正清白是很有必要的,否则往后那些随意散播谣言者会更加肆无忌惮,而王府又有何威严可立?” 兮兮冲镜台莞尔一笑道:“多谢镜台姐姐了!” r>“不客气,妹妹,”镜台很识趣地回了一句道,“你我都是一家人,自然要为王爷的清名着想了。再说了,唐姑娘可是惊幽城出了名的活菩萨,要是让她受委屈了,叫惊幽城的百姓如何再相信王府呢?唐姑娘,你要再矫情,那本王妃只能认为你是故意如此了!” 这两女人一唱一和,好一副姐妹情深,共待夫君的画面,把旁边那些人晕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中秋夜宴(五) 唐宣贞此时才感觉到什么叫欲哭无泪!面对这一正一侧两个王妃,她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了。舒悫鹉琻可她实在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答应验明正身,咬紧牙关斟酌片刻后,她缓缓起身含泪对元胤说道:“宣贞本就是清白之身,却不曾想连累王爷遭人口舌,实在有愧于王爷和游姐姐待宣贞的一片恩德!既然众人要怀疑,那宣贞宁愿一死表清白,绝不想拖累王爷半分!” 说罢,她迎面冲王府大门左侧那尊石狮子上撞去!旁边顿时响起一阵惊呼,游仙儿慌忙大喊道:“快拦住她呀!” 正当她气愤地往石狮子上撞去时,阿今与飞身跳下台阶,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气急败坏地挣脱道:“你放开!放开!” 冬儿和素英忙上前一并将她架住,她情绪失控,当场嚎啕大哭了起来,声声悲凉,听得众人心里好不是滋味儿,感觉像大家一块儿欺负了一个弱女子似的。 她是真心地想跟兮兮拼了!,她自认为祈福会的事只要她不认,完全可以推脱得一干二净,横竖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了,她要再不动点真格的,真是没路可走了。她一边哀哭一边在心里冷笑着,梁兮兮,你手里没我的把柄,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场面上的氛围因为唐宣贞这悲悲凉凉的哭声搅得有些尴尬了。所有人都在瞟着兮兮,看她会如何反应。偏偏那张贤楚还煽风点火似的摇头叹息道:“这又是何必呢?逼着人家姑娘要撞死表清白,好在拦下了,若真死了,岂不是白白添了一条命?侧妃娘娘,您如此逼迫她,即便为她验明正身又有何意思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端着侧妃的架子压人呢!这又何苦呢?” 兮兮转头不屑地笑了笑说道:“要依着怂大人的意思,这事儿是不是就不该查下去了?留它在那儿不清不白,模模糊糊的,才能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有机可乘?怂大人你是来看戏,能不能学着安安静静地看戏?看完戏之后,你想问什么本姑娘一个不拉地答你,如何?要是你再这样多生口舌,那我不得不怀疑你就是来没事找茬的,劳烦你一边待着去!” 张贤楚被兮兮一阵数落,刚想还口,却被兮兮果断地甩了个后脑勺。兮兮瞟了一眼哀哭的唐宣贞,吩咐冬儿道:“去,搬张凳子出来让唐姑娘坐着哭!也好让全惊幽城的百姓瞧瞧,他们的以讹传讹把一个如花似玉清白无暇的活菩萨逼成了什么样儿!” 说罢,她又缓步走到了唐宣贞跟前,面带温和的笑容客客气气地说道:“唐姑娘,只管哭,慢慢哭,细细地哭,一点眼泪都别吝啬,横竖今天把你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千万别有心省着!冬儿,顺道带壶茶,带把团扇出来,好好伺候唐姑娘哭,谁都别劝,谁要劝谁就是居心*,不想让这位活菩萨好过!等她哭完了,我们再来计较她的事儿,不急,夜长着呢,慢慢哭吧,我候着呢!” 唐宣贞那楚楚可怜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想拼了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没想到梁兮兮会这么对付她!她原以为自己一嚎哭,少不了像游姐姐这样心软的人会来劝解她,或许扶了她回王府去,可谁曾想到梁兮兮居然叫人搬根凳子让她坐在大门口哭,还不许人劝,一时间弄得她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时,雀灵带着钟氏急匆匆地赶到了。那钟氏被两个侍卫推到元胤跟前时,脸上带着淤青,像被人打了似的,整个人完全没精神的样子。 “怎么回事?”兮兮问道。 雀灵道:“刚才我们去逮钟大娘时,她正好在收拾东西准备躲起来,没想到有个杀手比我们先到,想灭了钟大娘的口!幸好我们及时赶到,把她救了下来,只是让杀手跑了!” “杀手?”四周又响起了一片热烘烘的议论声。 此时的钟大娘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眼神闪躲,一副胆怯不安的表情。兮兮弯腰打量了她一眼,说道:“哟,钟大娘,你脖子上那条痕不会是杀手弄的吧?那杀手打算勒死你啊?你到底得罪了江湖上哪一派啊?瞧不出来啊,你还是个混江湖的?” “我……”钟氏话还没说出来,先哭了起来。 严琥珀冲她喝了一声道:“闭嘴!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你要再哭,直接扔出去让那杀手来了结了你!” “别别别!”钟氏慌张求饶道,“王爷,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啊!好歹我是贞儿的亲娘啊!” “亲娘?”兮兮蹲下去冲她笑了笑说道,“这话你舍得说出口?有你这么坑你自家亲闺女的吗?这场祈福会是你闹出来的吧?” “是……是我,不过,我只是想好好答谢王爷,还……还有游夫人……” “那些谣言也是你传出去的吧?” “谣言?什……什么谣言?”钟氏故作不知地反问道。 “还装呢?那些关于赵元胤和唐宣贞的谣言,什么肚子里的孩子被我这个狐狸精气掉了之类的话,你别跟我说你失忆不记得了啊,钟大娘?”兮兮调笑道。 “哎哟,冤枉啊!”钟氏居然呼起冤来了,“这……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王爷,游夫人,你们是知道的,宣贞是我的亲闺女啊,这种损她名节的事儿我怎么会胡编呢?这是哪个不要命的瞎说的啊!” “嘿!好你个钟大娘啊!”跪在背后的丁妈妈指着钟氏怒气冲冲地说道,“翻脸不认了是吧?太没道德了!往ri你是怎么在我们跟前炫耀的?说你家姑娘掌着整个王府呢,连王爷平日里要喝的茶都离不开你家姑娘一双手,疼得如珠如宝啊!恨不得立马现成废了正妃让她去当王妃,这些话你没说过?” “是啊,钟大娘,你太歹毒了吧?”刚才煽情那老婆子紧接着数落了起来,“话是你跟我们说的,现下就推得一干二净了?你跟我说,但凡有什么事儿只管招呼一声儿,横竖要不了多久宣贞小姐就能是王府姨娘了,再得个男胎,做侧妃是迟早的事儿,就连王府账面上有多少银子在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你现下说这耍赖的话,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我……我没说过啊!你们……”钟氏气得手指直哆嗦道,“你们怎么能一块儿来污蔑我呢?” “污蔑?何止这些话啊?往日在慈安署里,你冤枉人家金铃儿偷了你的银子,喊打喊杀地把她逐出了慈安署,她不服气要去王府告你,可后来也没告成啊!为什么啊?不就是你说的,宣贞小姐发话了,金铃儿要往王府巷子口来半步,一准打折她两条腿儿呢!有这事儿没这事儿,你们大伙儿说说?”左一个妇人激动万分地说道。 “她在慈安署仗着是宣贞小姐的亲娘,使唤这个使唤那个,跟管家婆似的,谁要待她不敬了,立马一口一个宣贞小姐,一口一个王府游夫人来吓唬我们啊!我们都是落难到这儿来的,少不得只能听她的了,有什么法子啊!往日在慈安署里没少欺负我们啊!”右一个婆子眼泪汪汪地哭诉道。 于是乎,王府大门口瞬间又成了个批判大会了。那些平日里不愿意巴结钟氏,又被钟氏穿过小鞋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把钟氏平日里种种嚣张跋扈,欺软怕恶的罪行全都抖了出来!与她亲近的丁妈妈和那煽情老妈妈索性翻脸到底,把钟氏私吞王府派到慈安署的用项银子的事儿全部说出来! 钟氏一听,几乎气得要晕过去了!游仙儿直摇头道:“真是个贪得无厌的货啊!连救济的银子你都敢贪,良心都给狗吃了吧!琥珀,给娘拖下去先狠得三十板再说,太气人了!” 严琥珀手一抬,两个侍卫便要过来架人。钟氏慌乱不堪,急急地往唐宣贞跟前趴去,高声喊道:“贞儿啊,你得救救娘啊!娘会给打死的,贞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唐宣贞现下根本不愿意见这亲娘了,实在太丢人了!平日里欺负欺负人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居然连救济的银子都贪!唐宣贞坐在那凳子上把脸一扭,装作没听见! 钟氏见状,一边挣扎一边扑过去抓住了唐宣贞的手哭喊道:“贞儿,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我到底是你亲娘啊!你真的忍心吗?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啊!当初你也是点头答应了的啊!” 唐宣贞一听这话,脸色全黑了,使劲挣脱了钟氏的手道:“你胡说什么啊?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事儿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要是早知道你在慈安署这么嚣张,我真不该认了你这个娘!” “拖下去!”严琥珀喝道。 两个侍卫上前来架钟氏,钟氏吓得浑身打颤,死死地抱住唐宣贞的双腿,惊呼道:“贞儿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三十板子,娘会给打死的!娘都是为了你啊!祈福会的事儿你可是事先知道的,现下出了漏子,你就不管娘了吗?” 连番的惊恐让钟氏把什么老底儿都掀了出来,唐宣贞整张脸霎时就绿了,有种想找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钟大娘,”兮兮在旁抄手笑道,“您老人家的慌话编得还少吗?现下谁还信你的话啊?人家唐姑娘可是惊幽城第一大善人,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为了进王府不择手段呢?说到底都是你贪心想做丈母娘罢了!我看你还是别嚎了,挨了板子再说吧!” “梁姑娘!梁姑娘!饶命啊!我没编瞎话,我说的都是真的!贞儿要是自己不愿意我还能逼着她吗?她一心想进王府啊!”钟氏立马又像条毛毛虫似的爬向兮兮跟前,哀求道,“梁姑娘,你是好人,求求你了,让王爷放了我吧!我一个老婆子会给打死的!” 兮兮低头看着她笑问道:“我是好人?你不是到处去跟人说我是狐狸精吗?罢了,我哪儿是什么好人啊?好人坐在那边,喏,你家那活菩萨闺女,你喊好人救命,去那儿吧!我一狐狸精哪儿能管得了你啊?” “梁姑娘!梁姑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钟氏忙在台阶上磕起了头,一边哭一边招供道,“是我一时糊涂啊!我不该说您是狐狸精,您哪儿是狐狸精啊!梁姑娘,我真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可怜可怜我一个做母亲的心,都是为我家那贞儿啊!” 兮兮抄手笑道:“行了吧,钟大娘,为你自己就说为你自己,怎么老是把人家唐姑娘拉上呢?有这工夫还不如去挨板子呢,指不定现下都挨完了回家了!” 钟氏又往前爬了两步,苦苦求道:“梁姑娘,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是,那些谣言是我编的,可那也是我一时气愤啊!我家贞儿打小就喜欢王爷,她家容姐姐和王爷好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 “胡说!”唐宣贞脸色铁青地喝道。 “听见没有?人家说你胡说了呢!”兮兮故意挑挑眉头说道。 “我没有胡说啊!梁姑娘,王爷,游夫人,你们要相信我,这回我真没胡说啊!贞儿一心想留在王府里,自打搬出王府后,天天唉声叹气,我这做娘的怎么能不心疼呢?一时气愤下,我才说了那些话啊!今晚的祈福会是我闹腾出来的,可贞儿她事先是知道的啊!我亲口跟她说的,她起初也是不答应的,后来听我说有机会进王府,她也就答应了!” 全场顿时唏嘘不已,纷纷侧目望向了唐宣贞。凳子上的唐宣贞如坐针毡,听得浑身上下窜凉气儿,差点背过气去!她就知道不该信这薄情寡性的母亲,关节时刻就把她给出卖!这时,她故意摇摇晃晃地起身,装作想驳斥钟氏的样子,然后头一仰装晕过去了! 又是一片惊呼声,游仙儿急忙让冬儿和素英把她送回王府院子去,然后转头指着钟氏骂道:“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娘!还费什么话啊?拖去打了再说!” “梁姑娘……” “罢了,乳娘,”兮兮冲游仙儿笑了笑说道,“就饶她十板子吧,别打得太伤了,想必关于那杀手的事儿一会儿严大人还问话呢!” “行,”游仙儿一脸愤怒地瞪着钟氏说道,“就先打你二十板子再说!拖下去!给我狠狠打!” 两个侍卫上前,拖着连哭带喊的钟氏去挨板子了。场面这场恢复了安静。兮兮走回元胤身边,清了清嗓子,对一干人等说道:“祈福会是半月前兴起的,那时候我才来惊幽城没多久,因为想弄明白钟大娘想耍什么花招,所以才化名参与其中。这场祈福会从头到尾都是钟大娘利用了诸位的同情心为她谋求福祉,诸位也都是受骗者,现下已经查明了,所以诸位可以放心,今晚的事儿王府不会再追究,至于那所谓拿银子收买人心的事儿,压根儿就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会?”金铃儿立马反驳道,“这事儿本来就是钟大娘花银子收买人干的,那账本上记得一清二楚!” “账本?”兮兮轻笑一声,从严琥珀手里拿过那个账本随意地翻了两眼,丢在金铃儿跟前说道,“你家记账会这么记?不单单记了名字,连住址都记了?金姑娘,我看你是恨心爆满,压根儿没弄清楚状况就来胡说一通!” “我没胡说!那账面记得清清楚楚,每个人名字后面都有三两银子,其中三人后面记得是十五两银子!”金铃儿不服气地争辩道。 “记了银子就是收买人心吗?金姑娘,你哪只耳朵听见钟大娘收买他们了?那上面的银子压根儿就不是收买人心的银子,而是大伙儿为唐宣贞云游筹集的修建功德亭的银子!” “什么?修建功德亭?”金铃儿瞬间睁大了眼睛,急得跳脚道,“明明就是收买人心……” “明明?金姑娘这明明二字从哪儿来呢?单凭你一人之说,还是跟刚才被抓进幽关的那位一样儿,是有心来给幽王府抹黑的?” 金铃儿浑身一颤,忽然想起刚才那妇人的模样,嘴里辨不出话来了。兮兮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抬起眼眸对着一干人等大声问道:“ 我现下问你们,你们当中有哪个是受了钟大娘银子来的?有没有人是拿了钟大娘银子才来这儿祈福的?有吗?” 那跪着的一干人先是一阵沉默,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有人高声喊道:“不是!我没收过钟大娘银子!”紧跟着,那些人个个都疾呼自己是清白的,从未收受过钟大娘的银子。 这个时候,没人肯站出来承认这事儿!横竖银子也不可能收到了,谁还会干这种得罪死幽王府的事儿,谁真就是傻子了! 那站在前面的丁妈妈忙说道:“王爷,我们可都是给钟大娘骗到这儿来的啊!想着唐姑娘的确为慈安署做过好事儿,来这儿给她祈祈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知道会扯出这么多事儿啊!王爷,唐姑娘绝对是个清白之身,她现下身上还来着葵水呢!要真是像谣言所说,她小月了,怎么会半个月就来葵水呢?王爷,娘娘,请你们明查啊!” “对啊对啊!我们真是给钟大娘骗来的!”刚才和中年妇人一块儿煽情煽得高兴的那老婆子也装起了可怜,一边作揖一边求饶道,“王爷,娘娘,我们真是城里的住家人户,家里一大堆子人呢,谁敢扛着颗脑袋来闹事啊?您跟宣贞小姐那些谣言都是钟大娘说给我们听的,我们哪儿有胆子说这些话啊?” 兮兮看了一眼金铃儿道:“现下你该清楚了?还有什么话说?” 金铃儿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可又找不出其他证据来辩驳了。兮兮转头问游仙儿:“跑到王府门前闹是非,该怎么罚?” 游仙儿道:“若是初次,且不严重者,罚棍十下,交回本家看管,若是再犯,必严惩。” 金铃儿一听这话,慌忙下跪道:“民女真是一片好心,不想王爷受骗了,这才……这才前来禀报的!” “要是人人都拿着这个借口跑王府门前闹一通,岂还有规矩可言?是不是担心王爷受骗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和钟大娘母女俩之间的纠葛我不想在这儿与你多计较,你好自为之吧!来人,”兮兮招手道,“拖下去打十棍子,送回邓妈妈家,予以警告,下回再犯,重罚不让!拖下去!” 金铃儿顿时慌了,还想求饶,却被两个侍卫拖走了。 兮兮走回了元胤身边,转头看着张贤楚笑问道:“好了,本姑娘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怂大人,有何指教请问吧!你要不问清楚,回头在折子上乱写一通,那可跟你没完啊!” 张贤楚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觉得这丫头好生机灵,三言两语便将那本账册敷衍了事了!虽说有点心的都该知道,她那说辞敷衍得很明显,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要再逮着账册追究,等于是在给自己挖坟墓。所以,张贤楚摇头一笑道:“下官没什么好问的了。想不到王爷身边居然有一位如此贤惠的侧妃,怎么都没听说呢?” “很简单,”兮兮笑道,“我跟赵元胤玩隐婚呢!” “隐婚?” “对呀!彼此是夫妻,但却隐而不发,试试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然后再做决定,”兮兮冲他笑了笑说道,“怂大人不妨也试试,很好玩的哦!” “哦,原来是这样啊!”张贤楚就知道,赵元胤敢把梁兮兮的身份晾出来,必定是打好腹稿的,不会让人抓着任何空子。看来今天这场祈福会完全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失败了! 这时,昭荀匆匆跑了出来,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冰残。冰残展开看了一遍,递给元胤道:“瞧瞧,可还行?” 元胤接过来刚看了几句,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道:“行,昭荀写得不错,附带上图,八百里加急送往宫里,请皇上务必玉成此事!” “什么事儿啊?”兮兮凑到他身边问道。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中秋夜宴(六) 元胤把折子递还给了冰残,冲她轻轻一笑道:“刚才张大人不是很怜惜唐宣贞吗?如此怜香惜玉的一个人,又是初到惊幽城,本王自然要送他一份大礼才是!刚才昭荀将那副《中秋夜宴图》赶画了出来,连带上折子一并呈给皇上,请他玉成了张大人和唐宣贞这段良缘!” 这话一出,兮兮差点捧腹大笑了起来,这亲亲的相公太会整人了吧?她也只是想送唐宣贞会寺里去百年孤独,谁知道这相公居然把唐宣贞送给了那怂大人! “王爷……” “张大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元胤捏玩着兮兮的手指低头浅笑道,“你来惊幽城并未携带家眷,只当本王送你的,无需言谢。” “下官怎么好劳王爷如此费心呢?下官……” “哥,你这就不对了,”祺祥不等张贤楚说完便走过来拍了元胤肩头一下道,“你是想让人家张大人给闹死吗?要是让他家那位阿史公主知道了,那还得了?” “不会吗?”站在后面的郭副将开口讥讽道,“娶个妾的不敢?我说张大人不至于窝囊成这样儿吧?刚才谁说我们王爷是妻管严来着?我看妻管严是张大人你吧?瞧见没有?我们王爷治家有方,一妻一妾,共享齐人之福,日子好过着呢!要是张大人不肯领王爷这番好意,那就是瞧不起我们惊幽城这些人啊!” 其他将领也跟着酸讽起了张贤楚,令张贤楚好不尴尬。元胤起身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圣旨一下,本王会让乳娘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要闹得喜庆些,最好闹到汴京城人人都知道,这才能显出本王对张大人欢迎之意!诸位,戏看完了,随本王回去继续喝酒!” “是,王爷!”众将士一脸坏笑地看着张贤楚,齐声吆喝道。 “等等,”兮兮晃了晃元胤的胳膊说道,“你也别忘了外面跪的那些人啊!好歹跪了这么久了,又是给钟大娘哄骗来的,不能没个交代是吧?” “这样吧,”镜台插话道,“开了侧门,设台布施,也叫他们领领王府的恩德,再怎么说也是中秋之夜啊!元胤,你说呢?” “行,你们去办吧。”元胤怜爱地捏了捏兮兮的小脸蛋,转身往里去了。 随后,众将士拥着元胤回水云阁继续喝酒去了。王府的几个女人还有龙翠月和蒙芙如便忙起了布施的事。大家一听说有喜钱和月饼拿,刚才的惊吓全都一扫而空,欢喜得排着队等着了!一场闹剧也因此开心地收尾了! 且说唐宣贞被送回了游仙儿的院子。她原本就是装的,所以躺了没一小会儿就睁开了眼睛。就在此时,游仙儿一脸愁容地走了进来,她忙要起身时,游仙儿吩咐道:“躺着别动吧!你还虚着呢!” “游姐姐,”唐宣贞泪光涟涟地说道,“您得相信我啊!我真不知道祈福会的事儿,我……” “好了,宣贞,”游仙儿打断她的话说道,“祈福会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也别再提了。你先好好在我这儿养养身子,等着……出嫁吧!” “出嫁?”唐宣贞惊愕万分地看着游仙儿问道,“谁出嫁?我吗?” 游仙儿用恨其不争的眼神瞟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是,是你。” 唐宣贞整个人都慌了,连忙抓住游仙儿的胳膊,声音凄楚地问道:“我?我要嫁给谁?谁说的?我说了不想嫁人的,游姐姐您是知道的……” “是元胤的决定!” “什么?” “元胤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折子去汴京了,请皇上玉成你和张贤楚大人的良缘……” “不!”唐宣贞失声惊叫了起来,“我不想嫁给那个张大人!游姐姐,求求您了!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游仙儿一脸无奈地摇摇头道:“宣贞啊!这事儿已经ba九不离十了。元胤这回是铁了心要撮合此事。我刚才听雀灵说,元胤还让殷太妃娘娘也上折子,所以啊你就……” “游姐姐,”唐宣贞慌忙下了,噗通一声跪在了游仙儿跟前哭道,“求您了!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张大人!我不想啊……呜呜呜呜……”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游仙儿叹气道,“你若早点对元胤死心,不闹出这么多事儿来,何至于此啊!” “我没有,祈福会的事儿不是我闹出来的!” “可要说你不知道,别说兮兮和元胤不信了,就连我都不信啊!宣贞啊,你知道今晚这事儿要不是兮兮混到祈福会里头探得消息,极有可能让王府着了别人的道儿啊!你想想,为什么有人想要杀你娘?你仔细想想啊!”游仙儿拍着面苦口婆心地说道,“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怂恿你娘,让你娘闹出今晚这起笑话!但凡你自重些,就该早早地来跟我说这事儿啊!” 唐宣贞也忽然意识到,凭她娘的脑子,怎么会想出祈福会这样的招数呢?仔细想想,真是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想想,要真如金铃儿和那大嫂所言,是我暗地里指派你娘办的这场祈福会,且是拿银子收买人干的,要被那有心之人听去了,不知道会做出多少文章来!你这不是陷元胤于不义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居然会这样……” “罢了,”游仙儿摇头道,“好在事情已经妥当得解决了,要不然就麻烦了。宣贞啊,姐姐也帮不了你什么了,只能风风光光地送你出嫁了!” “游姐姐!”唐宣贞泪如泉涌道,“我不想嫁!我真的不想嫁!” “那你想违抗圣旨吗?” “王爷为什么那么狠心啊?为什么要让我嫁给那个张大人?游姐姐,我不想嫁!我宁愿死都不想嫁啊!”唐宣贞趴在游仙儿膝盖上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 游仙儿无奈地说道:“你死顶什么用啊?别这么想不开了!” “不,”她抬起满面泪痕的脸说道,“我宁愿死,也不嫁那张大人!”说罢,她起身推开游仙儿,拔腿往门外跑去。还没跑到门口,雀灵就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见她这副架势,右手一扬,爽快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顿时头晕目眩,扑到在旁边冬儿身上。雀灵将门一关,冲她冷笑了一声道:“小姨娘,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娘和我家主子叔叔的?” “雀灵……” “娘,”雀灵看了一眼游仙儿道,“请您先出去吧!主子叔叔有令,挪了唐宣贞到草堂舍去,等圣旨一下,就让她从草堂舍出嫁!再有,娘您往后也别亲自来照料小姨娘了,交给我就行了!” 一旦交给雀灵,那就意味着唐宣贞不是王府的客人,而是囚犯了。游仙儿知道自己再也不好多管了,只能摇头出了房间。 “冬儿,素英,你们也出去!” 两个婢女也退了出去,随后,雀灵对一脸愕然的唐宣贞抄手说道:“小姨娘,你说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到这个地步呢?好好地的王府宣贞小姐,大可以随心挑拣如意郎君出嫁,多好的事儿啊!为什么非要闹到现下这个地步呢?” “雀灵!”唐宣贞哀求道,“求你让我见见王爷吧!” “见了也没用!”雀灵冷冷说道,“见了主子叔叔,你还想用你姐姐来求饶吗?我们幽王府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居然为了自己想进王府闹出祈福会这种事情,险些害主子叔叔于不义的境地!我告诉你,我娘糊涂,我不糊涂,谁要是敢对主子叔叔不利,我雀灵头一个不放过她!” “我不是故意的……” “晚了!你就等着嫁给张贤楚大人为妾吧!你放心,我们幽王府不会亏待你的,必定会把这场纳妾的婚宴办得跟娶正妻似的热闹!不过我提醒你,张贤楚大人的正室是鲜卑贵族,名叫阿史阿察娜,下嫁时赐公主名号,大家都称她为阿史夫人。她可是汴京城出了名的美妒妇,既美且妒,连张贤楚都要怕她几分,你嫁过去之后,自求多福吧!” 唐宣贞欲哭已经彻底无泪了,这就是自掘坟墓吗?雀灵冷冷看了她一眼,往外吆喝了一声,跟着两个黑衣暗探走了进来。雀灵吩咐道:“你们俩从此刻起,好好看着张大人未过门的夫人,若是有半分差池,让她跑了或者死了,自己抹了脖子回老家去!” “是,雀灵大人!” 雀灵又对唐宣贞说道:“小姨娘,你要想死,最好多想点法子,要不然就乖乖地等着上花轿吧!从前好好待你,给脸不要脸,现下就叫你知道知道我们幽王府的章程!给我把她带去草堂舍,好生看管起来,每天多添饮食,补养好了,给张大人一个如意的美妾!” 唐宣贞脑子一阵轰鸣,晃悠悠的真晕过去了。那两个暗探架着她飞快地出了房门,往王府北边僻静处的那个草堂舍去了。 此时的水云阁,宴会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塞上烟雨的姑娘们陆续登场,惹得那些暂时没了女眷相伴的男人更加兴奋。唯独张贤楚的表情不那么自然,心情似乎有些沉重。不到宴会结束,张贤楚便起身告辞了。 酒意正酣的祺祥打趣道:“张大人这是要回去想对策了吗?这都怪我哥啊,仔细好心办坏事儿啊!” 张贤楚稳着一张脸说道:“小王爷误会了,王爷有此美意,下官不胜感激,只因今天才到城里,有些困乏了。改日吧,改日再陪王爷和小王爷共饮!” “行,”元胤慵懒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微微点头道,“张大人先行回去歇着吧!娶妾之事,不必太过紧张,一切由本王为你安排了。” 张贤楚心有不愿,也只能道一句多谢王爷厚爱了。随后,张贤楚领着他那两个侍从匆匆离开了水云阁。 他们刚走,祺祥便凑到元胤身边哈哈笑道:“哥,你太狠了!” “是我狠吗?那得谢谢你那位哥。”元胤用手指了指冰残道。 “我说嘛,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宁得罪女人莫得罪我这两位哥,那会死得很惨的!”祺祥摇头晃脑地大笑了一通后问冰残,“冰残哥,你怎么想到把唐宣贞送给张贤楚?” 冰残端着酒杯走到祺祥桌边坐下道:“多得我们侧妃娘娘提醒,让我忽然明白了今天这场祈福会压根儿就是个局。那张显楚为什么风尘仆仆地非要中秋之夜赶到?起初我是有疑心的,后来听见侧妃娘娘那么一说,我就有些明白了。既然他那么希望唐宣贞出嫁,行,我就让唐宣贞嫁给他好了!要后院着火让他自己家着去!” “哈哈哈……”旁边的男人们全都仰头笑了起来。 “唉!”祺祥摇头感叹道,“小姨娘是有些不争气了,乳娘待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呢?其实啊,也不怪她,只能怪我这表哥太招人喜欢了,叫人家爱得死去活来呢!” 几个人又窃笑了一阵。元胤斜眼瞟着他问道:“你敢待会儿当着梁兮兮的面儿再说一遍吗?” “不敢不敢!”祺祥往摆手笑道,“哥,我说笑的,你可别跟她说啊!我往后还想来幽王府玩呢!要把这位嫂子得罪了,我一准给踢出去呢!” 正说笑时,严琥珀回来了,往冰残身边一坐说道:“主子,已经审出来了,是一个叫三娘的女人给钟大娘出的主意,而那个大嫂也招供了,是那叫三娘的手下。” “三娘是谁?”元胤问道。 “她们都说不出个究竟来,原本打算让昭荀哥画出来,可她们只知道是一个戴着纱帽的女人,大概三十多岁,穿戴很体面,其余的一概不知,连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是个狡猾的人物,”冰残插话道,“我说呢,以钟大娘的脑子怎么能想出这么个主意,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啊!那个金铃儿呢?” “送回去之后派了两个探子守着外面,暂时没什么动静。” “看好了,没准能钓出大鱼呢!” “主子,”严琥珀问元胤道,“张贤楚和那青海平怎么处置?我已经派了几个老成的去看着他们了。那青海平要抓吗?” 元胤轻轻摇头道:“暂时别抓,我想瞧瞧他到底想干什么。” “今晚的事儿极有可能跟张贤楚有关。” “有关才有趣,要不然朝廷给我送来一个青菜鸭子,我想下饭都觉着味淡。先派人盯着,静观其变,最要紧是替张大人筹备婚事。”元胤阴笑着说道。 “那是那是,”祺祥幸灾乐祸地点头道,“明早我就派人传书给我爹,让他也帮张大人美言几句,这事儿准成啊!你们说,要是给那阿史夫人知道张大人要纳妾,会不会气冲冲地来砸了堂子啊?哎哟,这么一说我都不想回汴京去了,还想看这场好戏呢!” “哎,小王爷,那阿史夫人真那么厉害吗?”郭副将提着酒壶笑米米地走了过来,一边给元胤等人斟酒一边笑问道。 祺祥笑道:“你是没见识那妇人,又美又妒,馋了京中多少公子少爷的口水啊!美的时候让你神魂颠倒,妒的时候让你没处抓拿,妒妇容易对付,美妇也容易收拾,偏那又美又妒的让你想打都舍不得呢!况且,她是个鲜卑贵族,又顶着公主的名头下嫁,张贤楚能拿她怎么办?只怕房门一关,谁跟谁跪下还指不定呢!” 众人全都哄笑了起来。另一名姓靳的副将也凑了过来笑问道:“小王爷,属下听说汴京城有三妇最为出名,到底是哪三妇啊?” 祺祥抿了口酒,拍着膝盖笑道:“一曰美妇,就是乔太公家的二媳妇,有京中小乔之称;一曰妒妇,说的就是张贤楚家那位,再有嘛……余下那个也没那么名副其实,不提也罢!” “不对啊,小王爷,”靳副将笑道,“我听说那第三位才是最名副其实的,人称悍妇,说的好像就是您家小王妃吧!” 众人立马怪叫了起来,笑得祺祥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祺祥指着那靳副将乐道:“知道还问?成心拿本王开涮是吧?你要喜欢,送你去?” 靳副将忙拱手笑道:“属下哪儿那个豹子胆儿啊!小王爷还是留着慢慢享用吧!” 又闲聊了一会儿,庄允娴等人布施完回来了。元胤看了一眼,没见兮兮,便问庄允娴道:“她人呢?” 庄允娴道:“跟翠月姐在外面说事儿呢,一会儿就进来。” “什么事儿?” “怎么了?”庄允娴笑问道,“连说个事儿都不许啊?又没跑了,你还急上了?” 元胤把酒杯一丢,起身找兮兮去了。往大门去的路上,他正好遇见几个收拾布施台的下人,便问道:“侧妃娘娘呢?” “跟龙掌柜的在侧门外呢。”一个婢女说道。 元胤径直出了大门,往侧门那儿看了一眼,果真看见兮兮和龙翠月站在侧门那儿,只不过在她们跟前还有一个人。元胤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好像是钟大娘的儿子吴恩声,在慈安署见过一面。 吴恩声满脸焦急,好像正在求着兮兮和龙翠月什么事儿。元胤快步地走了过去,问道:“怎么还不进去?” “哦,”兮兮转头对他说道,“有点事……” “什么事儿?”元胤瞥了一眼吴恩声问道。 “王爷,”吴恩声跪下道,“草民只是想求侧妃娘娘让草民见见草民的娘。” “事情查清楚之后自会放了她,你求也没用,回去吧。”元胤说完正想拉着兮兮离开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吴恩声跟前走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 吴恩声往后缩了缩脖子,略微紧张地问道:“王爷,您这是……” “你身上带了香囊?”元胤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呃……”吴恩声陡然紧张了起来,忙摆摆头说道,“没……没有……草民身上没带什么香囊……” 没等吴恩声说完,元胤忽然上前反拧了他的胳膊,飞快地往他怀里一掏,一个香囊给掏了出来!兮兮定睛一看,咦?那是不自己上回掉的吗?怎么会在吴恩声那儿? 元胤自然也认出是兮兮的东西了,怪不得刚才觉着这香气那么熟悉。他甩开吴恩声的胳膊,肃色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知道是谁的吗?” 吴恩声好不尴尬,脸都羞红了一半,低着头说道:“这香囊是……是上回草民捡的……上回侧妃娘娘救了草民,却把香囊掉地上了,所以草民才收了起来打算还给侧妃娘娘的。” “哦,是有这么回事,”兮兮拿过那个香囊,点头笑道,“上回他在大街上晕了过去,我本来打算用这香囊熏醒他的,可惜不惯用,就给扔在旁边忘记捡起来了。多谢你了,吴恩声,我自己绣的香囊就两个,掉了一个我还一直心疼着呢!” 元胤的眸光瞬间就暗了下来,迸出两道寒光直逼吴恩声。 “不用客气,侧妃娘娘……那……那草民先行告退了!”吴恩声有些心虚地行了个礼儿,然后转身跑走了。 龙翠月知道他们小两口有话要说,便先回府里去了。兮兮一边往回走一边拿着那香囊借着大门上的灯笼细细地看了两眼道:“还好还好,完好无缺,省得我再绣了……” “扔了!”元胤扯过那香囊往袖子里一揣说道。 “别啊!”兮兮伸手抢道,“你要知道我绣个香囊得多费事儿啊!人家绣十天就行了,我得绣两个月呢!那香囊又没坏,好好的,为什么要扔啊?那是我心血之作呢!还给我好不好?” “想都别想。”元胤伸手扣了她在怀里道。 “不至于吧,赵元胤?”兮兮忽然意识到这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了,有点好笑道,“人家吴恩声只是捡了想还我,你想哪儿去了?” “多久之前的事儿?” “多久?哦,有几天了吧……”兮兮往元胤袖子里掏去道,“还给我吧!人家好不容易才折腾出两个,一个送给你之后让我自己弄丢了,就只剩下这一个了,大不了我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的,好不好? “不好。” “赵元胤……” “假哭也没用,”元胤捏着她的下巴,低头说道,“你要记住了,梁兮兮,你是我的侧妃,你的人和心,包括你身上每一件东西都是我的,不能沾上其他的味道,不然我会跟你翻脸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兮兮晕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的小脚丫子都是你的,行了吧?”兮兮一边哄着元胤一边伸手在元胤袖兜里掏那香囊。她这一闹腾把元胤心里那点小火苗噌噌闹旺了。 也不管水云阁那边怎么热闹,元胤这会儿只想给兮兮“回礼”,以报答她今晚送的兮兮版中秋大礼包。 “赵元胤,你不回水云阁了吗?那么多人还等着你呢!”被横bao而起的兮兮有些头皮发麻地问道。 “回东院,我得给你回礼才行。”元胤低头邪笑道。 “啊……不用整得这么客气吧?”兮兮心想,什么回礼啊?说得好听罢了,倒头来还不是自己吃亏!她扭着身子想从元胤怀里挣脱,元胤停下脚步低头问她道:“等不及了?” “没……没有……”她像个无辜的小折耳猫似的窝在元胤怀里说道,“我觉着还是应该回水云阁去,宴会还没散呢,你这一府之主怎么能中途离席呢?对吧?所以我们还是……” “那我承认是我等不及了,这总行了?” 兮兮窘了,脸红了,哀鸣了:爷,你要不要承认得再坦白一点啊?你该不会想现成办了小女子吧? 好在元胤还没冲动到那份上,抱着兮兮径直回了东院,关起门来尽情地玩着你啃完我我再啃你的“互啃”游戏,直至夜半三更…… 中秋这晚,几家欢乐几家愁,各有收获罢了。半个月后,一道圣旨随着皇帝的御前侍卫来到了惊幽城。张贤楚纳唐宣贞为妾的事也就此板上钉钉了。 在这半个月里,慈安署已经改建完毕,正式定名为花好月圆坊。一切准备妥当后,兮兮和龙翠月决定挑个好日子开工。经尹妈妈看过黄历后,日子定在了本月十六,双八的好日子。 日子定下来后,翠月打算去静音寺烧把平安香,保佑诸事皆顺。游夫人因为决定留在王府里继续替元胤和兮兮打理王府事宜,所以也想去跟主持交代一声儿,取消原先一直留着的静室。 兮兮纯属凑热闹,最近忙着慈安署改建的事儿,累得她人仰马翻,严重怀疑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下降了,最要命的是,元胤给她身边添了个叫馨儿的丫头,天天跟着她,寸步不离,闹得她跟元胤抗议是非法软禁。可人家赵大爷说了,要么不出门,要么把馨儿带着。所以,趁此机会,她可要出城去好好玩玩,哼哼! 这天一早,兮兮还沉浸在跟熊猫抢竹子吃的美梦里时,耳边忽然传来元胤那热乎乎的声音:“起来了,不是要去烧香吗?乳娘派人来叫你了。” 兮兮慵懒地翻了个身,努力地睁了两下那副沉重的眼皮子,嘟囔道:“还早还早……” 元胤从后面拥着她说道:“要是起不来,我跟乳娘说一声儿……” “起得来!”兮兮一听这话就精神了,像注射了一剂强心针似的翻身坐了起来,用力地揉了揉还在沉睡中的眼皮子,努力地让它们睁开。 元胤侧躺在上,看着她那想拼命把自己从睡梦中抽离出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至于吗?没睡醒再睡会儿就是了,又不是只有今天才能去烧香。” “我才不呢!”兮兮拨着她那两个松垮垮的眼皮道,“好不容易得个机会出城,我才不要可怜巴巴一个人留在王府里呢!我要出城去玩,绝对要!” 元胤用左手撑起脑袋笑道:“我听着像是在抱怨啊!” “不是抱怨,”兮兮凑近他跟前挥了挥小拳头道,“是赤luoluo的投诉加抗议!谁让你最近老叫人看着我,跟看贼似的,害我出门都不自由了!瞧人家庄姐姐,想飞檐走壁就飞檐走壁,想出门儿就出门儿……” “你飞一回给我瞧瞧?”元胤抖了抖他的眉毛挑衅道。 兮兮的嘴巴立马翘得都能挂上十二个油罐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没庄姐姐那么好的功夫嘛!万一遇着个高手,我就只有哭着留遗言的份儿了!” 元胤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了,捏了捏她翘起的小嘴道:“这才做了多久的侧妃娘娘啊?就这么多抱怨了?” “这叫合理发泄,”兮兮拨开他的手说道,“一早就本侧妃,当心我罚你挨板子,让开,本侧妃要了!”说完她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散乱的头发,又揉了揉眼睛道:“这几天怎么这么困啊?回头一准要好好补补瞌睡了!” “是累着了吗?”元胤问道。 “前段日子不累吗?”兮兮又打了个哈欠道,“好在作坊改建完了,要等十六才开张,我可以好好歇息几天了。对了,唐宣贞是初八出嫁吧?” “嗯,”元胤躺下来点头道,“昨天乳娘已经跟我说了。” “那得谢谢她了,原本尹妈妈说初八是好日子的,可正好跟她出嫁的日子撞上,这才改到十六的。行了”兮兮用脚推了推元胤的身子道,“让让吧,幽王爷,我要起了。” “自己翻。”元胤闭上眼睛说道。 “很累的,幽王爷……”兮兮耍赖道。 “刚才不是还羡慕庄允娴能飞檐走壁吗?这点高度你都飞不了,那还是别指望我会把你身边的人撤走了。”元胤悠闲地说道。 “哼!这点高度还难不倒本姑娘!”兮兮慢腾腾地往元胤身边爬去,刚跨过一只腿,另一只腿还在听凭兮兮那混沌迷糊的大脑支配时,元胤忽然撑身坐了起来,将她抱了个满怀。她愣了一下,把头懒懒地靠在元胤颈脖里,嘟囔道:“爷,您到底要不要我起啊?再不让我下,我真的就起不来,去不了城外玩,我会恨您的,爷……” “记得我昨晚跟你说的话吗?”元胤侧脸贴着兮兮的额头问道。 “记得……多跟菩萨磕两个头嘛,让她早点塞一打小娃到我肚子里,让我像肥母猪似的下好多好多好多小仔,给你开枝散叶嘛,我记得……” “行,那去吧!”元胤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她。 半柱香后,游仙儿领着兮兮庄允娴雀灵等人从王府坐马车出发了。在城门口汇合了翠月的马车后,一行人出了城,往静音寺而去。 到了山脚下,照样有寺里来接的小轿。兮兮原本想爬上去的,可总觉着四肢无力,就只好作罢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静音寺外,早有主持姑子出来迎接了。引了她们去正殿后,照旧开始礼佛参拜做功课。没过五分钟,兮兮就觉着浑身不得劲儿了。雀灵也跪得别扭,游仙儿只好放她们俩自由活动了。 兮兮上回来时发现寺里有几棵月桂,便想再去瞧瞧。两人领着馨儿正往那院子走时,忽然听见旁边那间院子里传出了一声女人的惨叫声,听得人起鸡皮疙瘩,便立刻停下了脚步。 雀灵往那院门口瞧了一眼,门口居然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看守着。雀灵走过去时,那两护卫将她拦下道:“退后!不许进去!” 雀灵冷笑了一声,动作轻快地拔出了其中一个护卫的佩刀,抵在了那护卫脖子上说道:“拦人之前最好先打听打听!本小姐你们也敢拦?难不成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那护卫迟疑地看了雀灵一眼,说道:“我们家夫人在里面,你休得无礼!” “哪位夫人啊?” “张显楚大人家的阿史夫人。” 兮兮走上前来,与雀灵对视了一眼说道:“那位阿史夫人来惊幽城了?怎么没听说啊?” 雀灵把刀往地上一丢,不屑道:“来了就来了,又不是什么像模像样的大人物,自然不必昭告天下了。我警告你们,这儿可是惊幽城,不是汴京城,你们那夫人想耍什么气派,回她的汴京城耍去!连幽王府的人都敢拦,我看你们真是不想多睁一天眼了!滚开!” 那俩护卫一听说是幽王府的,自然不敢再拦了。三人进了院子,正四处寻找那声音是从哪间房里传来时,一个穿短袖青比甲的中年妇人从其中一间房里走了出来,左右看了两眼,好像是在找小尼姑。见没人在门外伺候着,她正要沉脸发火时,却看见了兮兮三人。 “谁让你们闯进来?”那青比甲妇人上前喝问道,“赶紧滚出去!” 雀灵丢了她一个白眼,反问道:“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这寺庙是你家修的吗?这院子也是你家的吗?” 青比甲妇人打量了雀灵一眼,脸色仍旧冷漠道:“我家公主正在清修,闲杂人等一律退出去!” “公主?”雀灵抖了抖肩冷笑道,“哪位公主啊?怎么我们惊幽城来了位公主我都不知道呢?别是哪儿跑出来骗吃骗喝的吧?” “大胆!”青比甲妇人怒喝道,“休在此胡言乱语,赶紧退出去!” “我若不退呢?”雀灵挑衅道。 “那只能扔你出去了!” “你才是大胆,”馨儿站在兮兮身边说道,“她可是幽王府的雀灵小姐,你最好斟酌着点!” 这青比甲妇人听了雀灵的名讳只是略微地惊了惊,却一点都不慌张,脸上照旧是那副沉闷的表情:“原来是幽王府的小姐,那就更懂些规矩了!此处是我家公主先来的,这寺里院落众多,你们要玩去别处,少在这儿捣乱!” “哟,口气可真不小啊!到底是汴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啊!不过我们可不是来玩的,刚才听见有人惨叫,可是你家公主在责罚什么人?” “与你何干?”青比甲妇人冷脸反驳道,“我家公主名下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看这位小姐腰壮肚圆的模样,像是有孕在身,还是好好地回去安胎吧!来人……” 人字还未说完,雀灵抬脚就朝那夫人膝盖踢去!谁能料想,那妇人居然有些身手,轻快地闪开后便与雀灵交上手了! 兮兮看得有些心惊胆颤了,雀灵还怀着孩子呢!虽说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但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只怕严大人会疯的吧? 一旁的馨儿正想上前帮忙时,刚才那间屋子里又冲出来一个年轻的姑娘,直接将馨儿拦下,于是乎,这两人又打了起来。场面一时好不混乱,看得兮兮眼皮子直跳跳。 这时,一个美妇人领着两个小丫头缓步从那房里走了出来,姿态傲慢,下颚微抬,目光扫视了一遍后落在了兮兮身上。兮兮这会儿正在想,这么看下去不是办法啊!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去找庄姐姐她们比较妥当!就在她转身想往院子外面跑时,那美妇人已经先一步来到她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望着那美妇人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位大概就是那传说中的京城第一妒妇,阿史阿察娜吧!果然是挺美的,只是那一双美目里折射出来的光芒有些像小麦的麦芒,十分刺眼。 “想去哪儿?”阿察娜微启红唇,吝啬地吐了几个字出来。 “去茅房,不行吗?劳烦让让!” 阿察娜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往兮兮跟前一挡,似乎不打算让她出去。她看了一眼这美妇人,问道:“干什么啊?拦路抢劫啊?我身上没带什么银子,改天吧!” “哼!”阿察娜轻哼了一声,鄙夷的目光在兮兮脸上扫了扫说道,“看你的妆扮似乎也是幽王府的女人,是那正妃班那镜台呢还是那侧妃梁兮兮呢?” 兮兮翻了个白眼,送了她两个字:“你猜?” 阿察娜眸光微暗,凝视了兮兮片刻,忽然扬手朝兮兮脸上抽去!虽说兮兮反应够快,抬手挡了一下,可怎奈阿察娜是有些身手的人,掌力甚大,兮兮挡的那一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一掌拍在了兮兮手臂弯上,转瞬间,便将她整个人拍到了旁边,一头撞在了墙上! 只听见呀的一声,兮兮额头撞在了墙上,缓缓地顺着墙面滑坐了下去,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 一旁酣战的馨儿见状,疾呼了一声侧妃娘娘,一脚踹开与她纠缠的年轻姑娘,正要上前来护驾时,那年轻姑娘趁机从后面踩了她脚弯一下,将她摔倒在地上,再一步上前将她反手压在了地上。 这时,正跟那青比甲妇人打得正起劲的雀灵才发现形势有些不对劲儿了!她正说好容易遇着个能过几招的人,想松松懒了几个月的骨头,可还没等她打完,就看见兮兮和馨儿都趴在地上了。她忙躲开青比甲妇人的攻击,快步地朝兮兮奔了过来,扶起兮兮紧张地问道:“婶子,你没事吧?撞哪儿了啊?” 兮兮转过头来时,额头上已经破了一点皮了,露出点点血红色。雀灵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起身就朝阿察娜扑了过去,却被两个给挡了回去,其中那青比甲的还趁机往雀灵心口上踹了一脚,将雀灵踹翻在地上。 雀灵一骨碌爬起来,想要继续打时,晕乎乎的兮兮忙抓住她的胳膊说道:“别打了!仔细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是啊,”阿察娜姿态高傲地垂眉看着她们俩说道,“别回头孩子没了还要懒在本夫人头上。” 雀灵也的确有点不舒服了,很久没这么激烈地跟人交过手了,刚才又被踹了一脚,体力消耗得很快,让她有种气喘吁吁的感觉了。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馨儿见雀灵脸色不对,忙将她扶着坐在了旁边花台边沿上,着急地问道:“雀灵小姐,还好吧?” “没事!”雀灵瞪着阿察娜道,“她身边狗多,难免会给咬一口!” 阿察娜没理会雀灵,倒是细细地打量了兮兮几眼,冷冷说道:“原来你就是赵元胤的侧妃梁兮兮啊?怎么了?刚才不敢承认吗?” 兮兮还坐在地上,晕劲儿还没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比你家那怂大人好,明明喜欢唐宣贞都不敢承认呢!听说是因为家里有个京城第一妒妇,怕得要死,承认了只怕连命儿都没了!” “有点小利嘴,”阿察娜脸上浮起了几丝轻蔑的笑容说道,“可光是小嘴厉害,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你也只能在幽王府里耍耍你的威风,在张贤楚跟前显摆显摆你的得意。到了本夫人跟前,你最好收敛着点!” “该收敛的人是你吧,阿史阿察娜!”雀灵冲她喝道,“这儿可是惊幽城,不是你汴京城的张府!” “吓唬我呢?惊幽城又怎么了?别以为拿那位王爷就可以吓唬本夫人!你们要知道,本夫人是鲜卑下嫁的公主,皇后的表亲,本夫人来这儿之前,皇后娘娘就赐了我玉笛一柄,说谁动了我就是动了她!你家王爷想对付我之前,可得想仔细了!” “显摆什么呀……” 雀灵话没说完,旁边兮兮忽然噗通一声倒了下去。馨儿和雀灵吓了一大跳,忙扑过去将兮兮扶了起来。可兮兮一脸惨白,完全晕了过去。雀灵着急道:“赶紧去叫明珠来!” 馨儿慌忙去大殿里找明珠她们了。阿察娜瞳孔微缩,手轻轻一挥,让那年轻的女护卫上前给兮兮把了把脉。那女护卫先还是冷静,既而脸上扫过一丝忧虑,起身对阿察娜禀报道:“公主,怕是……动了胎气了!” “胎气?”阿察娜到底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兮兮也是个孕妇。 雀灵一听更慌了,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还得了?她急忙去掐兮兮的人中,却没有半点反应。就在她着急时阿察娜已经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闻讯赶来的人听雀灵这么一说,个个都慌乱起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兮兮抬进了一间静室里。明珠给她把脉后点头道:“她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现下是动了胎气,对了,乳娘,赶紧瞧瞧她出血没有?万一出血那就糟糕了!” 游夫人赶紧查看了一下,说道:“哎哟,有指甲盖那么大一块儿血印,不碍事吧,明珠?” “没那么糟糕罢了!只是有流产的迹象,她暂时不能挪动了,只能先躺在这儿了。我的医术顶多就凑合到这儿,得下山找昭荀哥哥来才行!” “我去!”庄允娴转身就跑了出去。 “馨儿,你跟应夫人去!”镜台脸色铁青地吩咐道,“把你知道的事儿都跟王爷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是,王妃娘娘!”馨儿立马跟着庄允娴下山了。 游仙儿热汗都急出来了,忙对明珠说道:“也别傻坐在这儿啊!你好歹学过几年医,先想法子把她弄醒再说啊!哎哟,我的个亲娘啊!要真出点什么事儿……呸呸呸,胡说八道!怎么会出事儿呢?赶紧呀,明珠!” “您别慌啊,您慌……我也跟着慌呢!”明珠虽然学过医,但实际操作的经验很少,换言之差不多都是纸上谈兵罢了。现下面对怀孕在身的兮兮,她是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用药啊! 还是那主持姑子经验老到,将之前香客送她的一柄阿胶先熬了来给兮兮灌下。游仙儿忍不住数落起明珠了:“你这学过医的跟没学有什么分别啊?难怪昭荀老说跟你没话好讲,你好歹踏踏实实学点,也好跟他有话说啊!该到用的时候才知道犯愁了吧?唉!要是给你元胤哥哥知道了,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呢!” 游仙儿等人正在寺里抢救兮兮时,庄允娴和馨儿已经以最快速度下山了。刚走到山脚,馨儿便看见了正在上轿的阿察娜,便指着她对庄允娴说道:“应夫人,那就是刚才欺负人的阿史夫人!居然还慢腾腾地没走,真想再去揍她一顿!” 庄允娴脸色一冷,沉声道:“何必只是想想,要揍就现成揍再说!” 没等馨儿反应过来,庄允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轿夫,再冲阿察娜转身一个回旋踢!阿察娜始料不及,抬手抵挡时才发现对方是个高手,直接给庄允娴的腿力扫退了五六步,踉跄倒地! 那两个女护卫立刻上前扶起阿察娜,冲庄允娴喝道:“哪儿来的这么放肆!” “废什么话?放肆了再说!” 眨眼间,庄允娴和馨儿与那两个女护卫交起了手。随性的其他护卫将阿察娜团团护住了。阿察娜稍微歇了一口气,怒瞪了庄允娴一眼,吩咐道:“去轿子里把我的弓拿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赵大爷的另类报复 阿察娜善拉弓,出门时总会在她的轿塌下藏一把弓,以备不时之需。护卫将那弯父亲给她陪嫁的精巧小弓取出来递给她后,她利索地捻箭搭弓,将锋利的箭尖对准了庄允娴的后背,然后牙龈一紧,放箭而去! 就在长箭嗖地一声飞出去时,阿察娜满以为这回能重伤了庄允娴,可谁知道,一个男人忽然飞奔而来,将正在激战的庄允娴往旁边用力一推,那长箭呼啸而过,仅仅射穿了庄允娴臂膀上的衣裳! 阿察娜顿时大怒,定睛一看,这半道儿上跳出来的男人居然是跟在自己丈夫身边的那个叫清平的男人!她怒不可遏,喝道:“你跳出来做什么?” 此时,庄允娴等人的打斗停了下来。庄允娴也没想到,推开她的人居然会是青海平,不,现下该叫他清平才对。 “没事吧?”清平带着丝丝关切的口吻问她,完全没理会旁边阿察娜的愤怒。 庄允娴没答话,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破了洞的衣裳,向阿察娜投去了鄙夷的目光道:“就这点本事?你们鲜卑族不曾建立过那么辉煌的王权吗?原来祖上就是凭这点偷袭的小伎俩夺天下的?” 这时,馨儿轻轻地拉了拉庄允娴的衣袖道:“夫人,我们还是先去找昭荀先生吧!” 庄允娴稍微冷静了一下,甩了阿察娜一个警告的眼神,领着馨儿飞快地回城去了。 阿察娜面色铁青,将弓箭甩给了护卫,指着清平责问道:“你在这儿充什么英雄好汉?难道没瞧见本夫人在干什么吗?” 清平淡漠地看着阿察娜道:“夫人也该知道,此处是惊幽城外,并非汴京城外秋猎围场,还请您凡事多斟酌斟酌。” “放肆!本夫人要做什么还需要你这狗奴才来提醒吗?” “夫人,与其在这儿失态失仪地喝骂我,倒不如下府再说。” “哼!将他给我带回去!” “抱歉夫人,我还有别的事儿,一会儿再回府给夫人赔罪!”清平说完拂袖往山口走去。 阿察娜气愤难平,责令打道回府。一回到府上,她便闯进了张贤楚书房中,喝问道:“那叫清平的是个什么来头?” 张显楚正看着上任提刑官留下的卷宗,正看得几处疑惑的地方,敷衍地抬了抬头道:“不过是个手下,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手下?我瞧着一点也不像个手下!我告诉你,立马将他逐出府!” “什么?”张显楚这才从卷宗上抬起了头,一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逐他出府?你出去上个香罢了,怎么还上了一身火气回来?” 阿察娜将他面前的几本卷宗随手一掀,满面怒色道:“他刚才顶撞我,俨然没把我这夫人放在眼里!这样的奴才留着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寻不找奴才,何必用这种只会帮别人咬主人的狗!” 张贤楚有些不耐烦了,一边弯腰捡起被阿察娜丢乱的卷宗一边说道:“你有话好好说不行吗?这些都是卷宗,我还没看完呢!那清平不能赶,若是他哪儿得罪你了,回头我跟他说一声儿!” “为什么不能赶?”阿察娜追问道。 “我自有我的道理!”张贤楚挥挥手道,“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了,我还要看卷宗!” 阿察娜哼笑了一声道:“你怎么能这么没脑子?你知道你养的狗今天帮了谁吗?自家养的狗不替主人看门咬人,反倒怜香惜玉了起来,这叫什么话?” “到底怎么了?”张显楚有些头疼地问道。 阿察娜扭过脸去,坐在了旁边椅子上生闷气。她的养娘,也就是那个与雀灵过招的青比甲妇人上前将清平帮庄允娴躲箭之事大略地说了一遍。张贤楚好生奇怪,又追问了几句,这才知道阿察娜闯的祸! 听完养娘的话,张显楚脸色顿时大变,将卷宗往书桌上一拍,喝道:“你去招惹那梁兮兮做什么?你出门前我千叮万嘱让你收敛着点,你竟一句也没听进去?” 青比甲妇人帮腔道:“大人,您这话就说错了。是那王府的侧妃不懂规矩,冲撞了公主,公主不过略施小惩,您何必如此动怒呢?” “这是惊幽城,不是汴京城,天高皇帝远,就算赵元胤一刀要了你家公主的命,只怕那皇上皇后也来不及救她!你们是她身边的人,怎么能如此不分轻重?” “呵!”阿察娜转过头来冷笑道,“一个幽王爷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亏皇上皇后还委以你重任,就这么点胆量,如何能辅助皇上巩固大业?他赵元胤再嚣张,也不过是个封地之王,敢与天子对抗?瞧你那点胆儿!哼,你放心,我自家闯的祸我自家会处置,不劳你费心了!” “真是糊涂!”张显楚丢下卷宗,绕出书桌,在房内来回踱步道,“若是那梁兮兮无恙便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试试,看赵元胤会不会要了你的命!” “他敢!”阿察娜傲然道,“他杀我之前总得想想我的身份!他要杀了我,我父亲会善罢甘休吗?别说我父亲了,只怕皇上皇后也是不答应的!你只管一边待着去,慌什么慌?” “你啊你,”张显楚指着她气也不是骂也不是,“你只当还是汴京城呢?一个不痛快就能跑皇宫里告状去?这儿离汴京城有多远知不知道?还随着你那性子乱来……” “你还好意思说!”阿察娜瞪了他一眼道,“要不是你一到惊幽城就要纳妾,我会从汴京跑来吗?赵元胤让你纳妾你就纳妾,真是笨到家了!你瞧着吧!我还不信了,赵元胤真敢为了他那个侧妃动我半根头发丝儿!懒得跟你废话,胡娘,我们走!” 阿察娜离开书房后,张贤楚就有些不安了。那天在中秋晚宴上,赵元胤对梁兮兮的*爱谁都看得一清二楚。自家这公主夫人若真害得梁兮兮晕倒了,赵元胤岂会善罢甘休? 可直到天黑后,幽王府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晚饭桌上,张贤楚捏筷不举,暗暗纳闷了起来,这压根儿就不是赵元胤的做派啊!按理说,惹了他最心爱之人,他应该早就发火了吧?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呢? 坐在他对面的阿察娜瞥见他那表情,忍不住讥讽了一句:“还吃不下饭了?怕成这样索性回京城跟皇上辞了这个差事!” “你懂什么?”张贤楚微微皱眉道。 正说着,一个下人匆匆跑来禀报道:“大人,幽王爷闯进来了!”张贤楚立刻丢筷起了身,刚才还悬着的心瞬间就落进了肚子里。他不怕赵元胤来,就怕赵元胤没反应,暗中作梗。他忙问道:“到哪儿了?来了多少人?” “想必已经过了二门了,带了一位大人和几个侍卫。” “急什么?”阿察娜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接过胡娘递来的汤碗,抿了口道,“他要来你还能拦得住?你现下要像条狗似的去迎着,只怕迎面就是一巴掌!你那点老鼠胆儿还是省了吧,我去!” “你歇着吧!少给我添乱了!”张显楚说完匆忙往院外而去。刚走出后院大门,就看见赵元胤带着昭荀以及五六个侍卫迎面而来。乍一看,元胤脸上除了冰冷如霜之外,看不出特别的表情。 张贤楚忙上前拱手笑道:“王爷驾临寒舍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元胤瞥了他一眼问道:“知道本王来找你的缘由吧?想必你家那位夫人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惶恐!惶恐!下官刚才才知道这事儿,实在是公主莽撞了,还请王爷见谅!” “见谅二字就把本王打发了?” “王爷息怒!请先去厅内上坐,下官慢慢跟您解释!” 元胤傲然道:“你那个破厅堂本王没兴趣坐,不如寻个僻静小院,本王要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家夫人身边那两个丫头还在吧?寻了她们来本王有话要问!” 话音刚落,阿察娜便跨出后院门,冷冷一笑道:“幽王爷好大架势啊!要想审本夫人身边的人,那也得问过本夫人……” “张大人,”元胤打断了阿察娜的话道,“本王时才说得很清楚了吧?本王是来找你的,不是来找你家眷的,要是这点小事你张大人都做不了主,那真成我家兮兮说的怂大人了!本王不想跟个家眷废话,你瞧着办吧!” “幽王爷……” “阿史夫人,”昭荀向阿察娜鞠躬行礼道,“王爷来找张大人,除了问问今天您与我家侧妃娘娘在静音寺里的事儿之外,还另有要事相商,难不成你也要旁听?难不成这是皇后娘娘静心教导的?” “休要胡说!”阿察娜沉下脸来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儿胡言乱语?” 昭荀淡淡一笑道:“属下算不得什么东西,夫人不必为属下如此动怒,一切决断都在张大人。若夫人真要旁听军务大事,那我家王爷也不会阻拦,只当这是夫人家的好教养罢了!” 阿察娜正要驳斥时,张显楚不得不拿出点夫君的气派来,转头对她说道:“行了,王爷是来找我的,你回去吧!再有,叫了你那养娘和丫头胡丝来,人家王爷既然都来了,怎么也得说个清楚吧!要不然就显得你理亏了!” “凭什么?本夫人身边的人是谁都可以随意使唤的吗?”阿察娜转着她那双透着轻蔑之光的眸子说道。 “说得对啊!阿史夫人身边的人怎么会随意让别人使唤呢?即使是张大人也是不行的吧?”昭荀冲张显楚笑了笑说道,“看来我们这趟来是为难张大人了,不过,夫人,属下也不得不跟您提醒一句,这惊幽城进得容易出去难啊!” 阿察娜怒眉道:“你敢威胁我?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话音刚落,元胤冷喝了一声道:“来人,绑了阿史阿察娜!” “你敢,赵元胤!我有皇后御赐玉笛在身……” “有吗?”元胤阴冷一笑道,“兴许夫人在死之前来不及拿出来也未可知呢!到时候我会把你的遗体和那只还没来得及现眼的玉笛一起呈给皇后娘娘,问问皇后娘娘居心何在,赐以玉笛干扰朝臣办事儿,是不是想变相干政了?” 阿察娜没想到元胤能如此嚣张,一时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张显楚忙朝她喝道:“你有完没完?回去待着!不过是要你身边的人来问两句话,难不成王爷还会杀了不成?你也太小看王爷的器量了!” 阿察娜狠狠地瞪了元胤一眼,转身回院去了。张贤楚忙笑脸将元胤迎到了南边一个小院里,再派人把胡娘和朵夏领了过去问话。 半柱香的时间后,胡娘从那小院里出来了,回到阿察娜房里禀报道:“公主,那王爷没问什么话,只是闷闷地喝着酒,都是旁边那位昭荀大人在问,左右不过是上午在静音寺的事儿。” 阿察娜轻轻地拍了拍桌子不屑道:“问,由着他问!我看他能问出个什么大窟窿来!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就只会玩些这样的花招,无聊不无聊!行,我看他能问多久!朵夏还在里面吗?” “在,不过公主大可放心,朵夏是不会乱说话的。” “嗯,”阿察娜得意地点点头笑道,“这我清楚,行了,你下去吧,由着那王爷闹去!” 可随后,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甚至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朵夏还没回来。阿察娜有些奇怪了,派胡娘过去问了问。那胡娘回来说:“王爷吩咐了,有要事相商,派了他那六个侍卫守住了院门口,不许任何人出入。谁敢违令,就地处决!” “这个赵元胤,”阿察娜气呼呼地说道,“到底想干什么啊?闹腾了一个半时辰了还没完?他以为这张府是他的幽王府吗?胡娘,随我去瞧瞧!” 阿察娜领着胡娘和两个小丫头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那院门前,门口的侍卫见了她居然没挡。她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径直闯了进去,正好看见元胤带着昭荀从正厅里走了出来。 “王爷查问完了?”阿察娜冷冷问道。 “我家王爷早盘问完了,”昭荀回答道,“在这儿坐了多时,却不见张大人回来,难道这就是你们张府的待客之道?” 阿察娜甚为不解地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张贤楚去哪里了?” “这话属下正要问夫人您呢!刚才张大人有些微醉了,便叫你那侍婢送到旁边歇口气儿,谁知道啊,竟一去不回了,也不派个人来回话,难不成已经醉了?也罢,事情我们已经问清楚了,的确与夫人无关,都是夫人们彼此之间的误会和口角罢了。那么,夫人,不叨扰了,请了!” 元胤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出了院子,带着昭荀和那六个侍卫扬长而去。阿察娜好生奇怪,忙问刚才在厅内奉酒的丫头:“大人在哪儿去了?” 那丫头红着一张脸,低头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旁边胡娘再问了一句:“夫人问话,赶紧说啊!”那丫头缩了缩脖子,指了指正厅旁边的那间屋子道:“刚才大人醉时,被朵夏姑娘扶到了那房里,然后……然后两人就没再出来过了……” “什么?”阿察娜到底是个女人,听到这话瞬间从头凉到了脚,立刻冲向了那间房。当她一脚踹开那扇房门时,两个一丝不着的人正像连体婴儿似的互拥在一起,面颊绯红,香汗淋漓,满地衣衫凌乱不堪,俨然是刚刚办完了一场好事儿! 阿察娜顿时情绪失控,惊声尖叫了起来!如此震撼的场景,哪个女人看见了,都会血冲脑门,无法自控的!她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猛地把地上那两个迷迷糊糊的人震醒了。彼此一看,慌忙推开,又窘又急地到处抓扯衣裳! “你个践人!”阿察娜怒发冲冠,冲上来踹了朵夏一脚,紧接着又甩了张贤楚一个耳光,将他推搡在地!张贤楚好不尴尬,当着胡娘和几个下人丫头的面儿,浑身不着寸缕,还给阿察娜又打又踹,一个男人的颜面何存? 好在胡娘反应过来了,赶紧喝退了下人,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阿察娜气得两眼全都是血丝,咬牙切齿,像只要吃人的母狮子,转身抓着朵夏那凌乱的发髻将她撞向桌沿边上,嘴里骂道:“连家主都勾/搭上了!干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儿来,我非杀了你不可!” “公主!公主!”胡娘忙拦着阿察娜道,“您先冷静一下!先冷静一下!这事儿有些蹊跷啊……” “滚开!”阿察娜完全沉浸在她的极度怒火之中,一掌掀开胡娘,抓起旁边一根绣墩便朝朵夏后背砸去!朵夏飞快闪开了,卷缩着来不及穿衣的身子,狼狈不堪道:“公主,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察娜冲她喝道:“给我滚过来!我今天不抽死你,我就不是阿史阿察娜!贱婢,给我滚过来!要不然,我一封书信回夏国,诛了你全族!” “公主……” 阿察娜按捺不住心口腾腾翻滚的怒火,冲上前去又踹了朵夏两脚,且每一脚都狠狠踹向了胡丝的肚子。那是女人捉jian后本能的反应,不能留后,不能怀上孩子! 这时,张贤楚已经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裳,使劲地把阿察娜拉了过来,还没说话,又被阿察娜甩了一个巴掌!阿察娜一边推搡他一边嚷道:“连我身边的人你都动!我现成杀了她,看你怎么动!” “冷静点行不行!”张贤楚窘迫尴尬地喊道,“这摆明就是有人在捣鬼!” “谁捣鬼?还是都是你们两个!” “是赵元胤!绝对是他!” “赵元胤?你们俩背着我偷人还说赵元胤……” 阿察娜正声嘶力竭地发泄着自己的怒火时,门忽然被踢开了。清平匆忙走了进来,低头看了一眼桌边蜷缩着的朵夏,忙扯了旁边一件衣裳给她盖上,吩咐胡娘道:“赶紧给她穿上衣裳,带出去!” 胡娘连忙抓起地上被撕扯烂了的衣裳给朵夏胡乱地套上了,然后搀扶着她出了房间。清平把房门一关,走到正在哭闹的阿察娜身边,干净利索地抽了她一个耳光!她瞬间被打翻在地上,趴在那儿久久没回过神来! “不知道怎么冷静吗?”清平喝道,“要不要再受一巴掌?” 阿察娜腾地从地上跃起,朝清平发疯似的扑了过来。可她根本不是清平的对手,几招下来就被清平反手摁在了桌上。她使劲叫嚷道:“该死的狗奴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再不老实点,我现成就送你一程!” “张贤楚,你安的什么心?你居然让个狗奴才欺负我!我绝对不会罢休的!” 清平将她翻了个面儿,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轻声喝道:“你有那个机会吗?你再敢抽他一巴掌,信不信我现成就掐断你的脖子?” 阿察娜的脸色渐渐翻白了,使劲地扣着清平的那只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清平将她往地上一扔,冷冷说道:“你最好先给我冷静冷静,再嚷嚷,送你回西夏去!” “狗奴才!” “狗奴才?哼!我告诉你,阿史阿察娜,我不是你丈夫的狗奴才,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朝廷钦犯,听清楚了吗?”清平狠狠地等着她说道。 “什么?朝廷钦犯?你是……你是朝廷钦犯?”阿察娜完全呆住了,指着清平问张显楚,“他说的是真的?” 张贤楚别过脸去,不想理她了。清平蹲下对她说道:“没错,我就是朝廷钦犯青海平,想必夫人也多少听过吧?” “青……青海平?那个青川牧场的牧主?怎么会……” “人就在你眼前,有什么不可能的?”清平冷笑道,“你现下是不是想去昭告天下啊?去,赶紧去,想捅到皇帝那儿去最好!连你带张府一干人等全都人头落地最好!” 第三百六十五章 新姨娘 阿察娜往后胆怯地缩了缩身子,指着清平说道:“你……你真无法无天了!我要告诉皇后娘娘去!皇后娘娘会信我,我跟你们不是一路的!” “皇后娘娘是能信你,可你能保得住那幽王府的不落井下石吗?你今天开罪了赵元胤,一旦张府有事儿,他会不往死里整你吗?你以为皇后娘娘真的会为了你一个亲戚而得罪赵元胤吗?赠你玉笛不过是叫你安心接受张贤楚纳妾的事实,不是叫你来作威作福的!” “疯了!”阿察娜神色慌张地摇着头道,“张贤楚你是个疯子!你怎么带一个朝廷钦犯回家呢?你想找死我还不想呢!你们都是疯子!” “所以,”清平不屑地看着她说道,“你最好闹清楚自己现下的处境,别弄得自家人都容不了你了!回去用你那破脑袋好好想想,滚!” 阿察娜又气又羞,又有些害怕清平了,翻身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出了房间。清平转头问张贤楚:“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过出去了一小会儿,你就差点给那妒妇打死了!” “是赵元胤!”张贤楚一掌掀翻了圆桌上的杯碟,怒气道,“一准是赵元胤下的套子!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敢在我府上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卑鄙!” “卑鄙?你还有脸骂人家赵元胤卑鄙?从你跟我联手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这世上只有输赢,没有卑鄙二字!我早也提醒过你,赵元胤不是个按章出牌的主儿,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这点算哪门子的卑鄙?只能是你自己太大意了!” “牧主,”张贤楚一脸懊悔道,“是,是属下太大意了,没料到赵元胤能阴险至此!” “要不然呢?你以为皇帝为什么那么顾及他?是皇帝自己忧心过头吗?你想帮皇帝牵制赵元胤,就要拿出点真本事儿来,否则你这活儿迟早会被别人所替代。趁着皇帝还信你,好好办几件大事,那才是上乘之策。至于你那妒妇,若是她再这么胡闹,只会坏了我们的大计,你要连她都管不住,更别谈其他的了!” 张显楚点头道:“属下明白,牧主请放心,万一她有什么异动,属下不会放过她的。当初御前亲点时,属下也万没料到夏国使臣阿史长宁会来,并一眼相中了属下,提出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属下,否则属下怎么会娶这么一个妒妇?” “罢了,那不过是两国联姻之策而已,现下回你的院子去,好好管着你那妒妇,别叫她责罚朵夏出事,惹出另外的麻烦!” 张显楚略微整理了衣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刚推门进去,便看见朵夏跪在地上,后背衣衫全烂,满眼皆是血痕,阿察娜正坐在旁边绣墩上,手持藤条,咬牙切齿地鞭打她,嘴里还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白养活你长这么大了,敢睡家主!” 张贤楚上前夺过阿察娜的藤条,冲胡娘喝道:“带了朵夏出去!” 阿察娜一跃起身,推搡了张显楚一把,圆瞪杏目道:“我责罚我的陪嫁侍女,你管得着吗?藤条还我,今天我非得抽死她不可!” “你抽死她?你以为出得了惊幽城吗?”张显楚把藤条往窗外一丢,转身对阿察娜说道,“瞧不出来今天是怎么回事吗?光顾着在这儿打人了!赵元胤就是要你这样,要你打死朵夏,闹得我后院起火,再一并收拾你我。亏你还有脸在这儿打朵夏?要不是你今天惹到了他,他会这样对付我吗?” “没用的东西!”阿察娜连声骂道,“窝囊废!什么破状元郎!斗不过赵元胤倒怪起我来了,算哪门子男人!” 这时,一个丫头端了一碗汤水进来。阿察娜吩咐胡娘道:“给她灌下去,一滴都不许剩!” “什么东西?”张显楚问道。 “是……是红花汤……”丫头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灌!”阿察娜不屑地瞥了张贤楚一眼,怒喝道。谁知道,丫头还没走近,张贤楚一把夺了她手里的汤碗,甩出了窗外,并指着阿察娜说道:“你没资格给朵夏喝这东西!” 阿察娜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喝问张显楚道:“你想干什么?还想让这贱婢怀上你的孩子?还想收了这贱婢在屋子里?我告诉你,张显楚,你想都别想!” “阿察娜,我也告诉你,”张显楚指着她说道,“我不是怕你,是看在你是夏国下嫁的公主份上,对你多番忍让罢了!你虽不是汉人,但你已下嫁到我张家,理应遵从汉人的礼俗,恪守夫纲!从前由着你骄纵,现下到了惊幽城,你就没那么自在了!我既然碰了朵夏,那就不会弃之不管!从今晚起,她就是我张府的新姨娘了!横竖过几天我也要纳妾,一个是纳,两个也是纳!” 听到这番话,阿察娜全身的血管都喷涨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紫青着一张脸,指着张显楚喝问道:“你真敢收她做姨娘?信不信我现成就杀了她!” “你杀!你只管杀!”张贤楚恶声恶气地说道,“你敢杀了她,我立马绑了你到赵元胤跟前去,他没准还会谢我呢!你要自寻死路,我不拦着你,你怎么样随你去!来人,把新姨娘送到刚才招待幽王爷的小院去,往后那就是她的小院了!” 阿察娜暴怒道:“张显楚你敢?” “我就是敢,怎么了?跟你成亲这几年,我一直没敢纳妾,外头多少人在指着我的脊梁骨嘲笑我,你数得过来吗?”张贤楚冷笑道,“你要是瞧不惯,滚回汴京城去,找你那皇后娘娘告状就是了!不过我提醒你,有些话你要是胡乱说了,别说你会跟着死,指不定连你们阿史一族也会受到怀疑和牵连,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两个丫头扶着朵夏出了房门,张贤楚冷漠地瞥了阿察娜一眼,转身而去。没走几步,屋里便响起了阿察娜砸东西骂人的声音了。张贤楚轻蔑一笑,压根儿不想理她了,受了她这么几年的气,总算是可以舒展一口了。 伤痕累累的朵夏被扶到那边院子的房间里时,忽然向张显楚下跪道:“大人,若您真可怜朵夏,求您别让朵夏做您的姨娘,朵夏怕连累到家里人。” “放心,我会派人把你家里人从西夏接过来,不必再受那妒妇的恶气。往后我会将府中之事全交给你打理处置,你就安心地做你的姨娘好了。若是隔年你能替我开枝散叶,如夫人那位置就是你的了。你可别让我失望,知道吗?今天的事儿虽说是赵元胤陷害我的,不过我也得谢谢他,要不是他,也成不了你我的好事儿。” 朵夏原本就是陪嫁过来的滕妾,是阿史一族庶出之女,只因为阿察娜跋扈,不肯让张贤楚碰朵夏,而其实张显楚对朵夏早就有了心思,只是碍于阿察娜不好下手罢了。 朵夏担心道:“可是她毕竟是公主,若是刁难起朵夏来……” “在你们夏国她是公主,可现下是在张府,她就只是我张府的一位夫人罢了。我说把掌家之权交给谁就交给谁,她无从过问。” “可要是她去向皇后娘娘告状的话,那可为难您了。” “怕她做什么?”张显楚哼笑道,“别忘了我是替皇上办事的,皇后娘娘想过问我的家事,也得先瞧瞧皇上答应不答应。还是赵元胤那句话说得好,皇后娘娘御赐玉笛以碍朝臣办差,其心何用?总之,你放心,好好做我的姨娘,替我打理张府,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好了。” 朵夏忍痛下跪行礼道:“原本朵夏便是赐给大人的,必定会尽心尽力地替大人着想。” “行,你赶紧躺下,我替你瞧瞧背上的伤痕。” “多谢大人了!”朵夏娇笑道。 “哎,不必再大人大人地称呼了,叫我贤楚就行了。” 这*,张显楚和朵夏躲在暖香帐子里说了无尽的甜言蜜语,而阿察娜却彻夜难眠!她嫁过来的这几年,想方设法地不让张显楚纳妾,谁知道却被身边的人占了个先。眼看着张贤楚收完了朵夏,又要迎娶唐宣贞,她真是给气得肝火心火一块儿往上冒,哪儿还能睡得着呢?砸完东西,骂骂咧咧了两个时辰,这才消停下来。可事实上她的噩梦还没结束,元胤又岂会如此轻易饶过她?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说话第二天早上,兮兮从沉沉的睡梦里醒过来之后,刚睁开朦胧的睡眼便看见元胤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像老虎像吞了小白兔似的。她故意捂着心口,往旁边缩了缩笑道:“干什么啊?一大早又想干点动物的活儿了?我可告诉你哦,现下是不行了……” “想哪儿去了?”元胤伸手轻轻把她拽进了怀里,小心翼翼地拥着她道:“你当你丈夫有那癖好呢?昨晚睡得可好?头还发晕没有?” “没晕了,应该不碍事了吧?” “没事就好,乖乖地在*上躺着吧!昭荀说了,三天内不能随意下*走动,仔细又出血了。” “躺三天?会成木乃伊的……”兮兮抗议道。 “三年你都要给我躺着!”元胤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后背说道,“你昨天差点没把我吓死,知道吗?要真不想我英年早逝,乖乖地躺着,昭荀和乳娘说什么你都得听着。” 兮兮抬起头,嘟嘴问道:“这又是要关我禁闭吗?”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作坊招工 元胤用大拇指轻轻地点了点她嘟起的小嘴道:“关你紧闭也只是几个月的事儿,好好地,别跟我闹。现下你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再憋得慌,也得安分些,不能像从前那样哪儿都有你的脚板印儿,听见没?” “没劲儿……”她把头埋进了元胤的臂弯里,嘟囔了三个字。 元胤笑了笑,抬起她的下巴,鼻腔里扑着热气儿地问道:“什么没劲儿?不想给我生个儿子?” “要是你能生的话,我乐意之至啊!可惜啊,你们男人没那本事儿,播完种就不管长势了,抄手翘腿儿地单想着收成了,想着收成也罢了,还挑得慌,非得是儿子,哼哼,”兮兮两手捏着元胤的脸笑道,“赵大爷,我告诉你,能不能生儿子不在我,那得看你有没有那能耐了。” “不急,慢慢来。”元胤笑得云淡风轻。 “什么慢慢来啊?你只当包饺子呢,放完馅儿,手一捏就能成一个?我可先说好了,最多两个,两个!”兮兮伸出两根指头在元胤眼前晃了晃道。 元胤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坏笑道:“只有两个,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本事?冰残那天还跟我说,指不定往后还要从我这儿过继个孩子,你要只生两个,那就太少了。” “什么跟什么啊?本姑娘给你生孩子是拿来过继的吗?等等……”兮兮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什么冰帅要过继孩子?庄姐姐不能生了吗?” 元胤拢了拢被子,把她往自己怀里塞了塞,点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听冰残说,庄允娴生庄应言的时候是难产,身子已经不适合再生养了。尽管如此,昭荀也在试着给她调养。不过……要是他往后真没孩子的话,我或者琥珀昭荀,再怎么也得过继一个给他不是?” “庄姐姐不能生了?那真太惨了!” “所以你多生一个,也让他们往后也有个着落,不好吗?” “打住打住!能生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不还有雀灵和明珠吗?横竖我就生两胎,两胎!你要有本事弄个三胞胎或者四胞胎出来也行,本姑娘扛得住!” 元胤笑得有点无奈问道:“让你生个孩子有那么难吗?” “难!我可不想做条流水生产线,复制出模样都差不多的娃娃来。” “谁说都一样了?龙生九子,也各有不同,岂会是一样的?” “横竖我就生两胎,第二胎算我友情附赠了,哼哼!” 小两口在**热烈地讨论着究竟是生两胎还是无限制地生下去,生出来的孩子性子像谁的好一点,老大名字叫什么,老二名字该叫什么,老三老四老五的名字该怎么取,小名大名要不要提前想好,就差分别取个英文名儿了。 直到昭荀来把脉时,两人还孜孜不倦地在*上“争辩”着。元胤起*让昭荀进去后,昭荀给兮兮细细地把了脉后说道:“这三天娘娘还是别出门儿了,要是着实闷得慌,在院子里或者王府花园走走,或让游夫人雀灵她们来陪您说说话也是行的。再有,忌一切生冷饮食,衣裳多添一件,最近转凉了,千万别伤了风寒。哦,另外,脂粉香料之类的东西娘娘还是尽量别沾了,娘娘应该也是懂的,自然知道哪些该用哪些不该用吧?还有……” “还有?”兮兮头大了,“还有什么啊?” “娘娘是头胎,又动了胎气,自然需要格外小心了。饮食方面也得稍作调整,娘娘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里有些暂时不能碰了,譬如说酒……” “啊……”兮兮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要她禁酒十个月,还要不要人活啊?为什么就不能发明一种孕妇也能喝的酒呢? “嘴巴闭好,”元胤坐到她身边,将她微微张大的嘴巴合了回去说道,“昭荀说的都给我记住了,一条都不许犯了,要不然想出王府门都没有。” “是……”兮兮耷拉下脑袋,老老实实地听起了昭荀的嘱托。昭荀刚刚说完,游仙儿便来了,跟着又是一大段一大段孕妇须知。于是乎,兮兮的这个早晨是在面前二十多种粥点小菜和游仙儿昭荀轮番叮嘱中度过的。规矩太多了,禁忌也太多了,她只好先敷衍点头,遵不遵守,再说呗! 为了让元胤安心,兮兮规规矩矩地在东院里待了三天。原本以为第四天可以出去放风了,可元胤跟盯犯人似的把她看着,把手里的事儿要么分派给了冰残要么就搬回东院来做。有时候,幽关里确实有事儿,元胤就直接把她带到幽关里去,惹得游仙儿抱怨上了,说:“都还没过前三个月,仔细带到幽关里给吓着了,那可麻烦了!” 元胤则理直气壮地说:“要是我儿子这点胆儿都没有,那往后还怎么从我手里接管整个王府?” 游仙儿无语了,兮兮更彻底无语了!看这赵大爷的架势,是打算把自家儿子也培养成阎罗啊!完了,要是两胎都生儿子,那往后岂不是一屋子的阎罗,还叫人过日子不?是女儿,必须是女儿!必须是如花似玉,长得像自己,能陪自己逛街吃饭聊八卦的女儿! 直到第六天,也就是唐宣贞出嫁的前一天,那位皇帝派来的御前侍卫大人打算去军营里逛一回,元胤不得不去一趟,这才放了她的风。 出了王府门口,她兴奋地大喊了一声:“还我自由!还我河山!还我……” “娘娘,”芜叶和馨儿一左一右地将兴奋的她拉住了,“您别跳了,回头跳出事儿来,我们俩脑袋不保啊!” “没事儿,昭荀先生不是说了吗?我脉象很平稳,可以到处逛逛了,走吧!” “等等,”庄允娴从府门里走了出来说道,“打算去哪儿啊?” 兮兮回头笑问道:“庄姐姐,你也要出门吗?” “往后你出门我就得出门,所以,你出门之前最好先派个人来叫我一声儿。” “为什么啊?” 庄允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谁让你现下怀着孩子呢?赵元胤不放心馨儿一个人,所以拉上我给你当护卫咯。” “不要紧吧?”兮兮翻了个白眼,这下好了,出趟门跟太后出游似的,要不要整得那么隆重啊?原本把自己打扮地相当素净,就想低调地来一场惊幽城城里城外一日游的,这下还能低调吗? 原来人家元胤对冰残哥是明示完了又暗示,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就是很不放心兮兮外出。冰残哥也能体谅这个没当过爹的有多紧张和焦虑,不想让元胤留下跟自己一样的遗憾,便答应让庄允娴暂时做兮兮的随身“女侍卫”。 庄允娴倒乐得高兴,恨不得天天都有不要命的家伙冒出来闹事,那就能天天都活动筋骨了,省得老是待在王府里画画得好。她冲兮兮笑了笑说道:“别不耐烦,谁让你肚子里这个是幽王府未来的接掌人呢?再不耐烦,也得忍着了!” “行,我忍!”兮兮举起小拳头道,“就几个月嘛,姐姐能忍!走了,出发!惊幽城一日游……” “慢着,”庄允娴叫住她,转身指了指正往这儿抬的小轿道,“那儿已经备下了,要去哪儿坐轿子去。不能再让你乱跑了。” 兮兮睁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我可以拒绝不?” 庄允娴抄手冲她笑道:“可以,那直接打道回府好了。” 悲催的兮兮只好默默地上了轿子,往作坊去了。好几天没去作坊了,她打算去瞧一眼,看诸事是否准备得妥当了。轿子在作坊门口停下时,兮兮弯腰出来一看,好家伙,门口排着三四十个人在等着问工呢! 最近作坊在招工,待遇优厚,城里城外不少人都踊跃前来报名。不过兮兮和翠月的要求很严格,所以至今都还没能招满人。她往招工的案桌前走去时,正在登记名录的伙计炭头慌忙起了身向兮兮和庄允娴行礼道:“娘娘,应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来瞧瞧,”兮兮顺手拿起桌面上那一叠自己设计出来的招工表问道,“如何啊?这几天可招到什么不错的人儿没有?” “昨天新招了三个,都还差呢!这不,今天刚刚把牌子立出来,这些人就围了上来了,”炭头笑容满面地说道,“都说我们作坊工钱高,待遇好,老板娘又厚道,谁不想往这儿挤呢?娘娘,您是来瞧瞧的,还是来找龙掌柜的?掌柜的今天不来,跟蒙掌柜的在家忙事儿呢!” “我就是来瞧瞧,对了,这个宋龄秋是谁啊?”兮兮抬头朝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看了一眼。那女子果然曲膝行礼道:“民女便是宋龄秋,见过娘娘,见过应夫人!” “你会算盘?”兮兮看她特长那行写着算盘两字,正好蒙芙如一直抱怨说要个打下手的,便随口问了一句。 “是,民女打小跟着父亲学过算盘,实不相瞒,民女家从前也做些小本买卖,后来家道不济,买卖散了,但算盘这活计民女还是记得的。”这个叫宋龄秋的女子瞧着也不过二十三四岁,一身再朴素不过的蓝裙白袄打扮,举止言语都颇有规矩,像是小户人家受过好家教出身的姑娘。 兮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又往招工表上看了一眼问道:“姑娘是宜兴人?” “回娘娘的话,民女祖籍宜兴,父亲曾是做紫砂壶买卖的。” “哦,怪不得会算盘呢!那你现成能摸一把给我瞧瞧吗?” “是!” 炭头忙拿来了算盘,兮兮也没打招呼,直接呼啦呼啦地冒了一串话:“假使柜台里有八十两存银,两个客人进铺,一人买了三盒五两二钱银子的胭脂,一人买了六盒三两四钱的傅粉,正巧,伙计结了外帐,往柜台上交付了十八两三钱银子,又转手从掌柜的手里支走了四两七钱六十个铜板,那柜里还剩多少?” 兮兮说完不到五秒钟,宋龄秋便声音清朗地报出了一个数字:“应当还剩一百四十八两五钱零四十个铜板!” “全对!”兮兮打了个响指笑道。身后那些来应征的人都纷纷发出了一阵赞叹声。宋龄秋曲膝道:“献丑了,娘娘,不知您还满意吗?” “不错啊!”兮兮点头笑了笑说道,“手指利索,脑子也清楚,是个做账房的料儿!这样吧,你要是愿意,就到账房里做个女伙计。原本呢,账房里招人是要人做担保的。你刚刚来惊幽城是吧?” “是,民女才来城里几天罢了,正愁没处谋生计,正巧看见贵宝坊招工,这才前来试试。” “行,那我压你三个月的工钱做担保,如何?” “多谢娘娘了!原本帐房里的人没有担保,至少要压半年的工钱,娘娘肯开恩,民女感激不尽!” “那你现下住在哪儿?” “暂时住在城内一家客栈里。” “那我先领你进去找尹妈妈,回头你收拾了东西就来找她,她给你安排住处。” 宋龄秋万分感激道:“龄秋真是出门遇贵人,多谢娘娘了!” 兮兮招呼炭头继续登记,自己带着宋龄秋进了作坊。遇着一个老妈妈一问才知道,原来尹妈妈出去了。兮兮领着宋龄秋进了后院一间小院子,往北边那个圆拱门指了指说道:“那边就是住宿的地方了,稍后你见了尹妈妈,她自会给你安排住处的。南边呢,就是干活儿的地方,账房在前面,就是刚刚我们经过的那间种了丁香树的小院子,往后你和我们蒙掌柜的就在那儿办事儿了。” 宋龄秋点头道:“龄秋都记下了,娘娘请放心,龄秋会踏踏实实地干活的。” “宋姑娘,”没怎么开口的庄允娴问道,“你怎么到的惊幽城?宜兴离这儿颇远,一路上没少遭罪吧?” 宋龄秋莞尔一笑道:“说来话长,自家买卖散了后,父亲也抑郁成疾,离世了。龄秋族内无亲戚肯收容扶持,所以便跟着一家赶蜂的一路到了这儿。赶蜂的活儿自在是自在,可辛苦得很,龄秋是个女儿家,终究想安顿下来,便打算在此谋个生计,再图往后。” “哦,原来如此。”庄允娴没再多问了,但脸上的疑惑并未消除。 这时,几个伙计抬着四个腌菜大缸子从外面汗流浃背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尹妈妈。尹妈妈正高一声儿低一声儿地招呼道:“哎,别到家门口给我砸了啊!那可不划算了!仔细点,当心点,慢慢走,回头我多给几个铜板茶钱!” “尹妈妈,要腌菜呢!”兮兮叫住她笑问道。 尹妈妈现下已经来作坊帮忙了。她家那茶坊也关了张,贴出了租赁的招子。中秋那晚她完全给吓呆了,压根儿没想到兮兮会是幽王府的侧妃。后来见了兮兮,她吓得忙跪下去磕头,却被兮兮拉了起来,还请她进王府去赏月。可她懂得分寸,没去水云阁那边,就在兰妮儿她们等候表演的地方呆了一会儿,然后领了丰厚的打赏跟兰妮儿一块儿回家去了。打那天后,她便关了茶坊,一心一意地帮兮兮打理起了作坊了。 尹妈妈听见了兮兮的声音,抬头一看,笑着走过来说道:“您怎么了?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应夫人好啊!好几天没瞧见您了!” 庄允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尹妈妈又对兮兮道:“一大屋子人呢,总得腌点菜吧!四个缸子我都嫌少了。您想啊,那早饭桌上能少了佐饭的咸菜吗?与其上外面买现成的,倒不如自己腌,又便宜又好吃,您说是不是?” 兮兮笑道:“还是尹妈妈会过日子呢!” “嗨!这叫什么会过日子呢?就是瞎出两个主意罢了,哦,对了,这位是……”尹妈妈瞧见了面生的宋龄秋问道,“该不会是新来的人吧?” “给蒙掌柜的找了个帮手,”兮兮指着宋龄秋道,“回头她收拾了东西就来找您,您给她弄个单独的屋子。” “我知道我知道,账房里干活儿的不能混着住,得单独住一间呢!正好,吴恩声那小子辞了工搬出去了,那儿现成就有一间,我都叫人收成好了,搬进去就成了。” “多谢尹妈妈了!”宋龄秋态度温和地说道。 “吴恩声辞工了?”兮兮好奇地问道。 尹妈妈拉着兮兮走到了穿风堂子里,扶她坐下道:“都前几天的事儿了!龙掌柜的自然是想留着他,说他是他,他娘归他娘,不一块儿混着说。可惜啊,这里头的人都容不下他了,吃饭不跟他一桌,连话都不跟他讲,更别说服他管了。所以啊,他自己就辞了工搬出去了。” “他身子弱成那样儿,出去能找着什么工啊?” “可不是吗?龙掌柜的也担心这事儿呢!劝了他两三天,他都不肯留下,硬是搬出去另外找了地方住。现下他又要出去打工挣钱养家,又得照看着钟大娘。” “钟大娘给放出了?” “放出来了,兴许是给气的,我听丁妈妈说她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时不时地就要说胡话,,”尹妈妈有些惋惜地摇摇头道,“那小子心眼跟钟大娘不一样,到底不是亲生的,有些骨气和血性,还算能干,他一走,龙掌柜都没个帮衬的了。可眼下呢,给个疯疯傻傻的钟大娘拖累着,往后的日子啊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昨天龙掌柜来的时候就托我打听打听他现下在哪儿干活儿,想荐了他去陈馆主那书画馆里做伙计,好赖跟字墨打交道,总比去外面干苦力强吧?” “找着了吗?” “找着了,在宝云楼里给人端盘子呢!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瞧见的,想一得空就去跟他说。酒楼里那伙计的活儿是那么好干的?不单单嘴皮子要翻得快,体力也要好呢,要不然怎么跟人跑堂?他那身板子……”尹妈妈摇摇头道,“估摸着是做不下来的。对了,还没给你们上茶呢!先坐着,我去点几盏茶来!顺道也让应夫人尝尝我的手艺!” 尹妈妈正要起身去后院伙房时,那几个抬缸的伙计一边抹着热汗一边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尹妈妈掏着钱袋子问道:“没摔哪儿吧?回头我要瞧着破口子的,一准找你们几个说事儿呢!” 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抬手摸了摸汗,从尹妈妈手里接过了那一钱银子笑道:“您老人家就放心吧!破一点缝不用您说话,我保准给你赔个完好无缺的。都好好放在那伙房里,您回头去瞧一眼……” 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了下来,目光愕然地看着正在跟兮兮说话的宋龄秋脸上,仿佛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尹妈妈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忙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哎哎哎,看什么看呐?还没娶媳妇儿吧?” “哦,没……没呢!您老人家说哪儿去了?”他忙收回目光,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朝尹妈妈微微弯了弯腰说道,“往后要缸子,只管言语一声儿,保准给您个更实惠的价儿!” “爽快!这才是做买卖的人嘛!行,”尹妈妈又掏出了二十个铜板递给他道,“我刚才说了给茶钱的,拿去买两盏茶一碟油果子吃,辛苦了!” “您老人家真是可气了!那……先走了!”那男人忍不住又偷瞄了宋龄秋一眼,带着他的人抽身离开了穿风堂。 这时,宋龄秋也跟兮兮说了一声儿,出了那作坊大门往客栈取自己的东西了。走了没多久,身后忽然有人喊道:“宋小姐?宋小姐?” 宋龄秋起初没在意,因为许久没人叫过她宋小姐,那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就在她想继续往前走时,一个人赶了上来拦下了她的去路,热汗腾腾地问道:“宋小姐,我应该没认错人吧?” 宋龄秋心里一紧,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不就是刚才送缸给尹妈妈的人吗?她有些迟疑地问道:“我认识你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宋小姐 这男人憨厚一笑道:“你自然不认得我了,不过我还记得你罢了。你是汴京城那家卖宜兴茶壶的老板的女儿吧?我从前也在汴京城待过,跟你家送过泉水,你忘了?你爹最好惠山泉,不是惠山泉还不喝,我们那几个闲人当初专在汴京城干卖泉水的活儿……哦,不好意思,跟你唠叨了这么多,估摸着你也是记不起我是谁了。” 宋龄秋微微垂眉,表情有些尴尬地说道:“真是抱歉了,我实在不记得你是谁了,兴许你认错人了吧?” “怎么会啊?你是叫宋龄秋吧?模样和声音都没变啊!宋小姐,当初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一间茶壶铺子转眼间就关张了呢?我当时还在想你是不是已经嫁往外地,连带你爹也跟着去了。对了,宋老翁还好吧?他可是个大好人,每回买泉水都多给五钱银子做辛苦钱……” “不好意思,”宋龄秋眼眶微红,急急地打断了那男人的话说道,“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再有,我已经不是什么宋小姐了,劳烦你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只想在惊幽城安顿下来罢了。先走了!” 她说完绕过那男人匆匆往客栈而去。那男人不忘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宋小姐,你要有什么事儿去洗沙大街鸿远号找我!对了,我叫高树,记着了!宋小姐?” 宋龄秋加快了步伐,只想躲开这烦人的三个字:宋小姐!三年过去了,她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只记得自己恨谁!苟且了三年,她唯一的心愿就是为父亲还了那笔血债! 从客栈里收拾了行装回到作坊时,兮兮等人还没离开,照旧坐在穿风堂那儿跟尹妈妈几个妇人聊着天。她去时,尹妈妈让丁妈妈带着她去吴恩声之前住的那间房里。 丁妈妈听说她是派到账房去的,显得格外热情,伸手接了她的包袱,引着往北边院子去了。 北边有两个小院子,中间隔着个小花园,左边是住女工的。丁妈妈热心地引着她进了小院,上了二楼,带到了房间里,然后一边帮她收整一边笑道:“往后有事儿只管招呼一声儿,别太见外了!” “妈妈姓丁?”宋龄秋站在窗外往外看了一眼问道。 “是姓丁,你往后叫我丁妈妈就是了,”丁妈妈扯下了铺在*上的罩单,转身笑道,“我瞧你没什么行李,想必也没带被褥这些,你先候着,我下楼去给你挑拣*好的,干净的。” “多谢妈妈了!我跟你一道去吧!”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楼下走去。丁妈妈问起她家里的事,她只是照之前跟兮兮说的敷衍了一遍。丁妈妈又问她可曾婚配过,她稍微一愣,摇头说道:“不曾婚配过,压根儿就没想过那些事儿。” 丁妈妈开着楼下管库的门儿笑道:“你来了这儿就只管放心吧!我瞧着你的模样不差,又是在账房里干活儿,但凡有好的我一准给你留意着!” 宋龄秋跟着丁妈妈进了那管库,说道:“我就没打算过要嫁,妈妈还是不用替我费心了,有好的留着给别人吧!” “这是什么话啊?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在这儿做工到老?行是行,可总归也要找个男人做依靠吧?哦,对了!”丁妈妈拍了拍脑门转头对她笑道,“好在你这几天来了城里,正赶上件大喜事儿呢!” “大喜事儿?”宋龄秋眸子里扫过一丝不惊不喜,故意问道,“什么大喜事儿啊?” “难得的大喜事儿啊!”丁妈妈一边在一堆被褥里翻找着一边回头对她说道,“你见过谁家娶个妾也得皇帝下旨的吗?我们惊幽城便遇着这么一位了!明天那张府上的大人要迎娶我们惊幽城的活菩萨,那可是天作之合呢!听说还是幽王爷给牵的线,你说是不是大喜事儿?” “张大人?”宋龄秋脸上瞬间扫过一丝阴冷,问道,“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张大人?” “听说是汴京城来的,家里原本有个正室,现下再娶一个,那不就是享齐人之福吗?不过啊,这些事儿跟我们没什么干系,明天最要紧的是抢喜钱和礼饼。我听说啊,幽王府和张府之间的路上会沿途抛洒喜钱和礼饼,没准满城的人都会去呢!你放心,明天跟着我,我带着你去捡,保准捡一衣兜的喜钱回来!”丁妈妈顾着找被褥了,自个说得一片喜气儿,根本没注意到宋龄秋的表情。 宋龄秋往窗外冷冷地瞥了一眼道:“是啊,多好的喜事儿啊!怕是整个惊幽城的人都会去看热闹吧?我也应该去瞧瞧才是!” “单是瞧瞧有什么意思?捡点喜钱月饼回来才是正经儿呢!我巴不得那皇帝天天下一道圣旨,惊幽城里天天办大喜事儿,那才大好了!”丁妈妈铺完*,转身问道,“宋姑娘,你来瞧瞧,可还行?被褥的花色也就那么几样儿,回头你可以自己买上几尺喜欢的布换下来便是!被褥衣裳什么的都得自己洗,这你知道吧?” “知道,多谢你了丁妈妈,”宋龄秋走到自己包袱跟前,从里面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摸了块约莫二两的银子塞到丁妈妈手里。丁妈妈假意推迟道:“这可不行啊!你都是出来做工的,我帮你铺个*罢了,怎么好收你这么多银子?” “拿着吧,妈妈,”宋龄秋笑道,“往后在这作坊里还请妈妈多多关照。我才来城里,很多事儿都不熟呢,得要妈妈多提点提点才是。这点银子只当我给妈妈的见面礼儿了!” 丁妈妈是个见钱就收的,看宋龄秋说得一片诚恳,便眉开眼笑地收下银子道:“你这姑娘可真是个懂事儿的!往后啊,就安安心心地在这作坊里干着吧!这家老板娘是个厚道人,亏不了你的。” 宋龄秋拉着丁妈妈坐下问道:“刚才那位娘娘就是这家作坊的老板娘吗?” 丁妈妈连连摇头道:“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呀,姑娘!人家是王府里的侧妃娘娘,怎么会是作坊的老板娘呢?这作坊另有个大掌柜的,叫龙翠月,还有个专管账房的二掌柜,叫蒙芙如,你往后要跟的就是蒙掌柜的。我可先跟你提个醒儿,那蒙掌柜的严苛着呢!你在她手底下办事儿,那得仔细点,要不然……” “丁妈妈,还没倒腾好啊?”尹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了。 丁妈妈忙起身走到窗前,伸脖子回话道:“好了,这就下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蒙掌柜的来了,娘娘让你把宋姑娘带下去给她瞧瞧。” “知道了!这就来!”丁妈妈连忙转身,拉起宋龄秋一边关门一边叮嘱道,“记着我刚才的话没?见了蒙掌柜的,脸色好点,干活儿仔细点,她才不会赶你呢!” “是吗?她从前赶过人吗?” “怎么没赶过?”丁妈妈拉过她轻声说道,“那蒙掌柜的有些架势,一点不衬她的心,她便不用了。前几天,有三个偷懒顶撞的,她问都没问龙掌柜的就直接打发出去了。所以啊,你在她手底下得勤快点,千万别偷懒,知道吗?” 宋龄秋点点头道:“知道了。” 两人回到那穿风堂时,蒙芙如果然坐在那儿,正跟兮兮和庄允娴说着什么。见她来了,兮兮便对蒙芙如笑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宋姑娘,你自己瞧瞧,可还中意?算盘现成考也成,横竖难不倒人家的!” 蒙芙如打量了宋龄秋一眼,问道:“姑娘会记账吗?” “流水账倒是会,其余的只是马马虎虎看过我爹做,没亲自动过手。” “盘库呢?” “这是做过的,从前我家是卖壶的,进货不多,盘起来也算容易,顶多就是我爹,我,还有两个伙计就行了。” 蒙芙如见她答得老实,没有海夸胡夸,还算满意。她之前已经听兮兮说过她打算盘的本事儿,也没其他疑虑了,便点头道:“现下作坊还没正式开工,但从明天起你得跟着我跑货。帮衬龙掌柜的吴恩声辞了工,采购的事儿没人接着,暂时就交到我手里了。没找着人之前,你少不得会辛苦点,知道吗?” 宋龄秋点头道:“我不怕辛苦,能有份活儿干已经很不错了,蒙掌柜的放心,我不算笨,哪儿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劳烦你提点一句,我能学会的。” “嗯,那就好。” 蒙芙如又把目光转回到了兮兮身上,笑问道:“侧妃娘娘,您现下这么一有孩子,那您之前说的什么开工前的上岗培训怎么办啊?昨天翠月姐还跟我说,只怕劳动不了您了,您家王爷都跟翠月姐打过招呼了,但凡有事儿她做主就好了,万不得已才来问您呢!您现下是不是得给个话儿啊?” 兮兮抿了口茶,挥挥手道:“谁理他啊?他什么都不懂!” 一句话把堂子里的媳妇婆子全都逗笑了。尹妈妈乐道:“不能不管啊!那可是刀架在脖子上的事儿呢!” 兮兮笑道:“不必管他,上岗之前的培训是很有必要的,要不然做出来的东西一团糟,我们得花多少本钱在里头啊?照旧按我之前的说的,从明天起,上午下午我都来一趟,赶着开工之前把这培训给培训了。” “那你可得跟你家王爷说好了,”蒙芙如笑道,“要不然真成刀架在脖子上的事儿了。要是王爷真不肯,你写个章程出来,让翠月姐来教也行,横竖她也会啊!” “不要!”兮兮使劲摇头道,“我可不想待在王府里做大肚子木乃伊!就这么定了,尹妈妈,回头跟那些伙计说说,打明天上午起,我都来一趟,叫他们都在那边工坊里候着,一个也不许落下。要是回头考核的时候不过关,就不能留下。” “知道了。”尹妈妈应了一声道。 “行了,”蒙芙如起身道,“你们慢慢坐这儿聊吧!我得去忙正经儿的了。” “什么正经儿的?” “我约了鹿箫馆的馆主谈买地的事儿,只是顺道来这儿瞧瞧罢了。时候差不多了,宋龄秋,”蒙芙如对她说道,“今天就跟着我去吧,一会儿没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别多嘴就是了。” “我也去吧!”兮兮忙起身道,“谈买卖我最在行啊!我们俩联手保准天下无敌也!” “省了吧,娘娘!谁敢带上您,还外加个城防官夫人去谈买卖啊?买卖没谈成,估摸着把对方都吓死了,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要抓回衙门呢!您呢,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跟我添乱了,走了。” “啊?掌柜的,带上我呗……” 蒙芙如没等兮兮哀嚎完,叫上宋龄秋就走了。兮兮有种被所有人“嫌弃”的感觉,什么都不让做,是不是真要吃饱就睡,睡醒了继续吃,吃到肚圆身肥为止啊?她可不想这么快缴枪投降了,回头看着庄允娴道:“庄姐姐,你武功很高强很高强吧?” “想说什么啊?” “我想说,就你一个能顶得上两个馨儿了吧?” “那要过完招才知道。” “怎么没信心?” “还激将我了?” “横竖一句话,就你一个,能保护我吧?” “在惊幽城倒是可以的。” “那就行了!”兮兮转过头来对馨儿和芜叶说道,“你们俩乖乖回王府去,要是王爷问起呢,就说我跟应夫人一块儿呢!” “娘娘……”芜叶哭丧着个脸说道,“不行啊!我们这样回去会给王爷罚的!您就行行好吧,把我们俩带上也不会怎么样的呀!” “你们俩行行好,行不行?我都很老实地在王府里待了六天了,就这么说定了!走了,庄姐姐!”兮兮说完拉上庄允娴就跑了。 “娘娘!” 兮兮哪管你娘娘还是婶婶,拉着庄允娴飞快地消失在了穿风堂外。芜叶跟馨儿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问道:“怎么办呐?娘娘不让跟,王爷又非让跟着,我们又不能变成鸟飞在天上跟着,那还能怎么办啊?馨儿,你倒是说句话呗!” “我看你们俩啊,还是回去吧!”尹妈妈笑道,“你们娘娘是给憋坏了,叫她再跑几天,等肚子大了,她自己就乏了不想动了,还不用你们这么费心的跟着,回去吧!”芜叶和馨儿无奈,只好先回王府领罪去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小王妃驾到 再说兮兮拉着庄允娴出来之后,庄允娴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感觉像好不容易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似的。兮兮转头笑问她:“你也不想那么无聊地待着吧?” “要不是你,我会出门还坐个轿子吗?”庄允娴笑道,“你不习惯,我还不习惯呢!对了,上哪儿去?” “随意,横竖只有我们俩,”兮兮挽着庄允娴的胳膊调笑道,“去狼藉天涯也行啊!怎么样,庄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私奔啊?” “谁跟一个大肚子的私奔啊?” “所以说,还是要找像冰帅那样的才行对吧?” 庄允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问她:“打算去哪儿疯啊,侧妃娘娘?先说好了,爬山之类的你想都别想,省得回头赵元胤找我麻烦呢!”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啊?” 庄允娴想了想说道:“要不,去城外天福桥那儿吧!这个时节,那儿的枫叶都该红了,应该很好看的。” “郊游?好主意!那我们是不是得整点吃的喝的带去啊?晌午就不回来了。” “枫叶林边有条河,河畔有家红枫馆,什么都齐备,带人去就行了。” “行,出发!” 两人兴致高昂,像困了许久被放出来的雀鸟似的,一路向那红枫馆而去。出了南城门,往前走了大概半里路,不远处就出现了一片犹如朝霞似的红晕,那就是枫树林了。再往前走了两百米,一条河流横向而过,拦了去路,河上有座天福桥,桥旁就是红枫馆了。 兮兮好不兴奋,跑进去正想大喊一声:“小二,给爷来二斤白干,外加三斤牛肉!”时,忽然愣了一下,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所谓红枫馆,名义上是酒馆,却不是个划拳声四起的酒馆,更切实际地说应该是个写生馆。兮兮欢天喜地地跳进去时,只见馆内一片安静,迎面一排敞开的窗户,正对那片枫林,而馆内那十多张桌子前已经各有主人了。有的抿酒低语,或说着窗外好景或是聊着别的事儿,有的则以桌为案,挥洒泼墨,画的那自然都是这片枫林了。 兮兮那点想大口吃肉大口饮酒的豪情壮志就这么给轻轻的,静静地“扼杀”掉了!庄允娴跟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道:“别嚷太大声儿了,会让人笑话的。” “庄姐姐,”兮兮斜眼盯着她轻声说道,“这也太静了吧?” “红枫馆本来就是给文人墨客用来消遣眼前这片枫林的,你以为是来干什么的啊?” “你果然是来写生的?” “写生?” 两人正耳语着,一个穿戴斯文的男人走了过来,向两人拱了拱手笑问道:“二位夫人像是初次来这儿吧?可有约好的良朋知己等着了?” 庄允娴正想接话,一个熟悉的面孔忽然向她们走来,笑道:“又是你们俩?偷跑出来的?” “祺祥?”兮兮和庄允娴异口同声道。 这人正是祺祥!掌柜的见他们是熟识的,便退下去准备茶水了。祺祥领着她们走到了自己那张桌前,指了指窗外的风景笑道:“这位置不错吧?看景儿正好!” 兮兮一脸狐疑地盯着他问道:“哎,你不是跟赵元胤他们一块儿陪那个什么侍卫去了军营吗?你怎么跑这儿来偷懒了?” “陪个御前侍卫嘛,又不是陪皇帝,至于那么多人吗?我听说这儿的枫叶好看,就半道儿上找了个借口溜出来了。横竖有那两位哥在,有我没我都一样儿!” “是吗?我还以为祺祥小王爷除了喜欢逛窑子之外,别的地方压根儿就瞧不上呢!”兮兮笑道。 “庸俗,”祺祥故作正经地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要不这些现成的画笔和宣纸拿来干什么啊?我来这儿是为了一赏风景画画的。怎么样?庄嫂子,动手来一幅呗?我替你研磨!” “真的假的?”兮兮和庄允娴都摇了摇头,压根儿不相信他那副说辞。庄允娴笑问道:“你该不会是在城里惹了哪位姑娘,躲着人家吧?” “说哪儿去了,庄嫂子?那点破事我都收拾不好,我还叫祺祥小王爷?能缠着我的女人还生出来呢!废话少说,你先替我画一幅,回头等我那新院子修好了,挂里头多好看啊!”祺祥说着,挽起衣袖当真给庄允娴研起了墨来。 兮兮一边喝着白开水一边问道:“哎,谁答应给你修新院子了?赵元胤说的?” “那是自然!”祺祥研得起劲了,摇头晃脑地说道,“他是我亲哥,我说要他会不给我吗?又占不了王府多大地方的,放心吧,亲嫂子!” “拿新院子来做什么?养那玉盏姑娘?”兮兮笑问道。 “那种女人还不值得我一养,金屋藏娇这种事儿太落俗套了,我要真有那么一个,保准迎回家去,还藏什么藏啊?” “对了,”庄允娴问道,“你那玉盏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还养着呢!那阿察娜也真够狠的,活脱脱就一妒妇,谁受得了她啊?人家玉盏就是她到张府那晚给张贤楚叫去问了问话,好家伙,那天在静音寺禅房里,硬是故意摔破杯子,叫玉盏跪那碎片上去了!这种女人谁家肯要啊?” 兮兮问道:“那天惨叫的人是那玉盏姑娘吗?” 庄允娴点头道:“你晕死过去了,哪儿知道呢?后来我和赵元胤昭荀回山上的时候,才看见主持姑子叫人把她从那屋子里抬出来,两膝盖上全是血,下手还真狠呢!” “所以说,”祺祥一副颇有经验的口气说道,“我们家那悍妇算什么?顶多我打不过她,我躲还不行吗?张贤楚那妒妇就麻烦了,谁跟张贤楚说话谁就倒霉!这种女人我早休了,还留在家里做什么呢?” “哟,小王爷,这么说来你还是挺喜欢你家那悍妇的?”兮兮笑问。 “谁喜欢她了?我喜欢她还用这么天天在外面玩吗?我要真遇着个喜欢的,保准也跟那两位哥似的天天在家守着,出去干什么啊?” 庄允娴和兮兮都死盯着祺祥,一齐摇起了头。祺祥一脸无奈地说道:“信不信由你们,横竖往后瞧,我还不信,凭我祺祥小王爷这般长相才情家世,还寻不着喜欢的!好了,庄嫂子,朱砂墨研好了,您请动手吧!” 庄允娴真就开始动手画了起来。兮兮和祺祥都是会聊天的,一边靠在软枕上喝茶吃茶果子一边聊起了张显楚纳妾的事儿,时不时地帮庄允娴研研磨,添点茶水什么的,倒也乐得自在。 庄允娴画画向来很快,没过一会儿便成了一幅,搁下笔说道:“来瞧瞧吧,小王爷,可还能挂在你那新院子里头?” 祺祥坐起了身,扯过那幅画,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遍,点头道:“嗯……不错不错!真不愧是庄姐姐的手笔啊!回头等我那祺祥院修好之后,我就挂……” 挂字还没说完,那画忽然从中破开,成了两截!三人同时都愣了一下,转头一看,桌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年轻的妇人,正在往剑鞘里收剑! 祺祥一看见她,脸唰地就白了,尴尬地抖了抖破开的画纸问道:“好好的一幅画,你不懂欣赏也就算了,至于这么浪费吗?真是的!” “你也懂画?你不是只懂女人吗?”那妇人的声音很清亮,带着一股女汉子的威仪。这话一出,原本想火拼一场的庄姐姐立刻收住了火气,这口气听着像在训自家人似的。兮兮忙起身拉了庄允娴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眼问祺祥道:“这位是谁啊?” 祺祥没有回答,把画往旁边一拍,站起身来有点不耐烦地对那夫人说道:“不用你夸我,这一点我很清楚!劳烦你还是先回城里去,要不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也行!慢走,不送!” “被我抓了个正着,索性想撕破脸了?你东郭祺祥的脸皮儿不是比城墙还厚吗?在两个女人面前,怎么就薄得跟蝉翼似的了?难不成你还哄着人家说你没成过亲,想装年轻后生,倒也先瞧瞧你那张脸皮像不像再说!” “我不像,你更像没出嫁的青春少艾,行了吧?” 一句话惹得旁边的人不由而同地哄笑了起来。兮兮和庄允娴也听出来了,眼前这位只怕就是祺祥小王爷的小王妃左禅吟了。瞧上去,左禅吟并非那种娇小清秀,会小鸟依人的女子,有股英姿飒爽的感觉。若说通常比喻女人都以花为表,而她更像是一株沉绿的君子兰。 祺祥的话果然刺激到她了,但她没有冲动要拔剑,而是剑眉一竖,指着祺祥说道:“有本事就一直躲在这儿,别回你表哥府上!就你这点胆儿,也只配在这儿陪两个女人画画罢了!” “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得着吗?我不回我表哥那儿去就是了,又不是没地方可去!”祺祥回嘴道,“城里我的窝多着呢!狡兔三窟你听过没有?我有十窟,你信不信?” “所以啊,你就是只地老鼠,见不得光的地老鼠,只能在那些老鼠精的洞子里转悠转悠罢了!好生躲在这儿,别太有出息了,否则压根儿就不是你齐王府小王爷的样儿!” “左禅吟,你是不是许久没上过战场了,心里痒得慌啊?要真不舒坦了,出门转右,那儿有好几棵百年黄果树,你慢慢砍去!这儿红枫馆,斯文人来的地方,拿着你那把血淋淋的剑赶紧出去!” “你轰什么客?”左禅吟往前迈了一步,居然把祺祥吓得往后退了三步。祺祥看上去真的有点怕左禅吟,指着她脸色发青地说道:“赶紧……赶紧走啊!别在这儿跟我哥丢脸,说幽王府的亲戚在这儿撒泼打人!左……左禅吟,我告诉你,这儿真不是动手的地方,你……你你你赶紧走!” 左禅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逼近他冷笑道:“就你这点胆儿,还想吓唬我?回你的老鼠窝待着去吧!横竖我今天来就是带你回汴京城的,你想跑只管跑,绑,我也要绑你回去!趁这儿还能跑,赶紧跳窗户跑给我瞧瞧,看你能跑多远!” “别太过分了,我跟你说,姓左的!”祺祥已经被左禅吟逼到了窗户边上了,脸色由青转红,好不尴尬!一堂子人都在看着呢!偏偏这个左禅吟一副要生吞活剥了他似的,叫他这打不过也跑不过的人情何以堪啊? “跑啊!”左禅吟抄手挑衅道,“长两小腿儿就是爬老鼠洞用的?跳个窗户都不敢?我现下给你机会跑,你要是不跑,就立马给我回城去!” “我凭什么要跑啊?”祺祥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好好地在这儿喝酒聊天也不行吗?我这两小腿儿横竖不是为你长的,有什么用你也管不着!” “我数三声,你要不跑,我就绑了!” 祺祥的脸色又变了,由红转白,一个箭步躲到了庄允娴和兮兮身后,指着左禅吟道:“我可跟你说啊,想绑我,没那么容易!你得问这两位嫂子答应不答应!” “嫂子?”左禅吟打量了兮兮和庄允娴一眼问道,“谁家的嫂子?东郭祺祥,躲女人背后去了,你到底有没有点男人样儿啊?” 祺祥在兮兮和庄允娴背后一跳一跳地说道:“那你先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女人样儿!谁家媳妇请自己丈夫回府的是像你这样的?提把剑就来了,是想谋杀亲夫啊?我可先跟你提个醒儿,这位梁嫂子可是怀着孩子的,要是有个山高水长的,看我哥会不会把你削了!” “梁嫂子?”左禅吟的目光在兮兮脸上停顿了足足五秒钟,神色有些好奇也有些异样,仿佛有点不相信她会是赵元胤的侧妃梁兮兮。 这时,兮兮冲她笑了笑说道:“你不过是想让祺祥回府罢了,那好说,我们这就跟他一块儿回府去。都是一家人,不必闹得要绑那么严重吧?大庭广众下,你也得给他留点颜面,不是?” 左禅吟移开目光,瞪了祺祥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红枫馆。祺祥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长舒了一口大气,冲兮兮说道:“梁嫂子,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脸丢大发了!” 庄允娴瞟了一眼左禅吟的背影低头问道:“不至于吧,小王爷?你就这么怕她?你还真打不过她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兮兮姐吃醋了 祺祥坐在地上,也不顾左右的眼神,仰天长叹了一句:“汝非鱼,安知鱼之苦啊?” “哎哟喂,小王爷啊,”兮兮蹲下来笑道,“瞧把你吓得花容失色的,比那姑娘家还可怜呢!怎么样啊?还能走不?你家那位悍妇还等着你回去呢!” “回去?傻子才回去呢!”祺祥瞬间又恢复的精气神,抹开袖子跳起来,一副打不死的小强样儿说道,“我照旧玩我的,横竖回去也一顿训,还不如玩个痛快再说!两位嫂子,我先走了,你们早些回去,省得给两位哥骂呢!” 说罢,祺祥丢了十两银子,一溜烟就跑了。兮兮和庄允娴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严琥珀来红枫馆找她们。 三个人慢慢地走回了军营。刚踏进大门口没几步,兮兮就听见一阵热闹的喝彩声,以为有什么好戏可看,便急急忙忙地往遮凉台而去。 远远的,她看见两个人在竞技台上龙腾虎跃地打斗着,台下全是围观的将领士兵。迈近几步仔细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自家赵大爷,而另外一个是左禅吟! 兮兮从未见过元胤跟哪个女人真刀真枪地比斗过,且打得如此起劲儿。一睹左禅吟的身手,她才明白祺祥为什么说他打不过左禅吟。就连她身边那位庄姐姐都感叹道:“怪不得小王爷不敢跟她动手,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女先锋啊!剑法又快又猛,且带有女子特有的灵活,是个高手!” 兮兮斜眼瞟了瞟庄允娴道:“哎哎哎,庄姐姐,别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呀!” “我是实话实说罢了,”庄允娴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我要真跟她动手,估计占不了什么上风,不过你放心,赵元胤揍她是绰绰有余的。” “谁担心他来着!”兮兮一边往竞技台边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比斗。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越战得酣,她越看着不舒服,特别是左禅吟每每朝元胤用力一剑砍过去又被挡回来时,嘴角都会勾起一丝很尽兴的笑容,仿佛很享受这样的酣战。 别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关注着两人招式和输赢,唯独兮兮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左禅吟脸上的表情,她心想,难道是怀孕的缘故?不都说孕妇比较敏感比较小器吗?正在她低头思索的时候,身边的将士又欢呼了起来。抬头一看,两人已经收了兵器,各自退了两步,似乎是个平手。 兮兮正想说话时,左禅吟微微歇了一口气道:“幽王爷现下还真过上了王爷的日子了!几十个来回也没将我踹下台子去,平日里一准疏于勤练吧?果然啊,王爷享着齐人之福,被家里那一妻一妾伺候惯了,怕连拿刀剑的工夫都没有了吧?” 众将士都哄笑了起来。元胤把手里的长剑丢给了旁边的士兵,接过巾帕抹了抹汗道:“过门是客,不想我舅父抱怨说我欺负东郭家的媳妇。左先锋官身手还是这么好,待在汴京城还真委屈了。” “听王爷的口气,是不是在惊幽城待腻了,想去西北驻守大营回味一下当初杀敌的滋味儿?”左禅吟收回剑笑道,“不过啊,我怕幽王爷现下的日子过得太好了,皮骨都懒散了,住不惯那营帐了吧?被人伺候惯了,哪儿还愿意过那苦日子去?” “左先锋似乎跃跃欲试啊?等不及往西北报效朝廷了?”元胤没在意兮兮也在台下。 “怎么了?幽王爷也有兴致?那好,正巧轮值快到了,我娘家和夫家两位大哥也该回来了,幽王爷要真有这个胆儿,敢往西北军营驻守一年吗?你要敢,我也敢去,回头让我公公上奏朝廷,皇上一准会准许的。怎么样,王爷,你是敢还是不敢?”左禅吟颇有些挑衅的口气。 元胤淡淡一笑,低头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并未立刻作答。左禅吟握着剑抄起手,故意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王爷现下是安乐惯了,哪儿还会有心思去驻守边疆,沙场拼杀呢?一准舍不得家里的*美妾,门儿都不想离半步吧?” “谁说的?”其中一个将领在台下激动吆喝道,“左先锋官别那么瞧不起人!我们幽王府的兵到哪儿都能打胜仗!只要王爷领旨去了,保准没人敢往边境上踏一步!是不是啊,王爷?谁不敢去啊?” 其他将士都跟着凑热闹似的吆喝了起来。左禅吟反背着手冲元胤笑了笑说道:“瞧着你手底下这些将士都比你血性呢!当初那个*手刃三百人的幽王爷上哪儿去了?就单知道躲在惊幽城里享乐了,就不想出去松动松动筋骨?” 元胤正要答话时,台下忽然传来他心爱的兮兮的喊声,转头一看,原来兮兮举着个小拳头也在那儿跟着别人吆喝:“去呀去呀!谁怕谁呀!”旁边庄允娴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盯着她,你见过哪家媳妇主动让丈夫是边关送死的? 元胤一看见她就笑了,走到台沿边上蹲下问道:“你嚷什么?还知道回来了?” “去呀,赵元胤!”兮兮一脸热情澎湃地说道,“怎么不去呢?你不去都叫人家左先锋官瞧不起了!人家左先锋官还是个女的,本该在家绣花养鸟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掌家理事的,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的,可人家都舍了小家保大家了,你要不去,那岂不是说大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元胤虚眯着眼睛问她:“你就这么想我去?” “去呗!横竖啊,我这身子暂时也伺候不了你了!”兮兮说着忽然抬手轻轻地往她肚子上一拍,虽然是轻轻的一下,可知道她有身孕的人还是给吓了一跳。特别是元胤,现下最紧张的就是她和她的肚子了,一看她拿手拍肚子,忙飞快地捉了她的手往面前一拉道:“拍哪儿呢?仔细伤着了!” “不怕,”兮兮笑嘻嘻地说道,“我这身子好着呢!要不然我拿什么伺候你啊?” 一旁的左禅吟仿佛听出了兮兮这话里的讽刺,走上前来冲台下的兮兮抱了抱拳道:“嫂夫人别误会了,刚刚我和王爷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可别多了心去。王爷向来拿我当自家兄弟一样看待,平日里玩笑话也直来直去,嫂夫人与我初次见面有所误会,往后就会习惯的。我这人说话向来比较直,如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兮兮点点头道:“我也是实话实说啊!嫁夫随夫,嫁了谁不就得听谁的,不就得伺候好了吗?难不成整天摆着一张冷脸子,动不动就要掐架吵架吗?那日子过得有多没劲儿啊?你们说是不是啊?你们在家的时候自家媳妇难道伺候得不好吗?” 她对旁边那些将士一吆喝,立马有人出来接话道:“是是是,侧妃娘娘说得极是!王爷府上的家教可真好啊!都说侧妃娘娘不像一般的蠢女子,聪明机灵,也只有我们王爷这样的男人才能驯服,大家说是不是啊?” 那些讨好起哄的全都附和了起来。元胤若有所思地冲兮兮笑了笑,丢了手里的巾帕给旁边的士兵,纵身从台上跳了下来,弯腰把兮兮横bao了起来,往遮凉台走去。 台下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左禅吟缓步从台上走了下来,余光往元胤的背影那儿瞟了两眼,两分失落,三分忧伤,骤然上了心头。 她喜欢元胤,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了。记得上一回跟元胤见面,还是在自己与祺祥奉旨大婚,元胤到东郭府里喝喜酒的时候。那时,喜娘和丫头搀扶着她进了喜堂,隔着头顶上那块镂空花纱,她隐约能看见元胤就站在左边那群人里,表情仍旧是那么地单一,只因是弟弟的大婚之日,他才露出一丝少有的淡笑。 她并没有少见元胤笑,在两人同驻西北大营三年的时光里,她应该算最容易看见元胤笑的人。只不过,她很清楚,元胤每回对她笑,每回夸她,都只是因为某次偷袭成功,或者某个决策奏效。正如她所言,元胤从来都当她是兄弟一般,没有儿女情长。 收起那些飘飞的思绪后,左禅吟走回了遮凉台,正好听见元胤吩咐严琥珀去把祺祥抓回王府。她听着有些心酸,接了一句道:“严大人绑了就索性放马上吧!我也好现成带回汴京城去。” “不急,”元胤说道,“祺祥在这儿还有些事儿没办完,暂时不能回去。左先锋官若是京中有事儿,可以先行离去,或者留在惊幽城小住些日子也行。等祺祥替我办完事儿之后,我派昭荀亲自送你们回去,如何?” “王爷让他办事儿?靠得住吗?”左禅吟对祺祥是一百个不放心的。在她眼里,祺祥除了玩女人有一手之外,别无所长。 “这你就无需多问了,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左禅吟脸上流露出一丝瞧不上祺祥的笑容,摇头道:“也只有王爷还会派他事儿,现下连我公公都不放心派事儿给他了。他整日里除了玩乐,便再无其他正事儿可做。王爷的事儿交给了他,只怕会给你办砸了。” “我心里自有分寸,”元胤说完低头问身边的兮兮,“饿了吗?” “有点。”兮兮摸了摸肚子道。 “那行,回府去吧!琥珀,”元胤吩咐严琥珀道,“把祺祥抓回来,晌午给左先锋官接风。” “知道了,主子!” 元胤等人随后离开了军营,往城门而去。因为兮兮怀着孩子,坐在马上不能颠簸,所以元胤就尽量放慢了马速,让马大哥优哉游哉地晃回去。 “哎,要我回去给你收拾行李吗?”兮兮靠在元胤怀里,扭头轻声问道,“好让你跟那位左先锋官一块儿去驻守什么边境,一块儿保家卫国什么的?” 元胤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她鼓起的腮帮子说道:“这是哪儿来的气呢?她说我就去吗?怎么了?舍不得我?” “没听见人家说吗?什么血性没了,什么*手刃三百人的幽王爷哪儿去了,我知道你从前跟她上过战场杀过敌,要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回味你们的美好且激情燃烧的岁月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战友情有多深厚吗?” “怎么了?越说还越动火了?”元胤一手扯着缰绳一手小心地护着她的肚子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听着不太舒服。”兮兮也不知道自己的火儿哪儿,兴许是左禅吟一遍又一遍地说元胤日子过安逸了,是被妻妾伺候好了,说得好像元胤不该被伺候好,该跟她一块儿去驻守边疆似的。她越听越烦,一烦火气就大了,难不成真是孕火在作怪吗?她原本是不想这么生气的。 “就这么点大的事儿还值得你生气?”元胤含笑问道。看着兮兮那像是吃醋的样子,元胤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丫头一听说自己可能会去驻守边疆,脸色立马就变了,果真是心疼自己的。 兮兮抬起眼帘,不太放心地问道:“那你会不会真去什么驻守边疆啊?” “有左家和我舅父家在,还轮不着我。再说了,要是我走了,惊幽城怎么办?刚才左禅吟也不过是句玩笑话,她那人从小就在军营里混,性子比较直爽,跟我们说笑也不会顾及什么的,你听了也别往心里去,知道吗?还生气?嗯?” 兮兮垂下眼帘,嘀咕道:“横竖我不太喜欢她……” “没人叫你喜欢她,那是祺祥的事儿,与你何干?该怎么招呼招呼着就行了。” “哎,那*手刃三百个敌人是怎么回事啊?我听她说得热血沸腾的,讲给我听听呗!”兮兮好奇地问道。 “晚上再说,不是饿了吗?那就别说话了,靠着我歇一会儿。” “哦。” 一行人慢腾腾地回到王府大门前,元胤正要下马时才发现,刚才只是叫兮兮歇一会儿,她居然就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第三百七十章 家国大事 元胤是一路抱着兮兮回东院的。本来下马的时候兮兮其实已经醒了,可她故意不睁开眼,粘着元胤抱她。元胤也舍不得让她半睡半醒地走路,怕她摔着哪儿了,便先送了她回东院去。 其他人自然去了游仙儿的院子。元胤安顿好兮兮后来小院时,祺祥已经被抓了回来,正坐在冰残身边,扭着脸看偏厅外的荷花池,一脸极为不痛快的表情。 元胤进偏厅时,游仙儿忙问道:“兮兮睡了?” 元胤点了点头,坐下道:“刚才在马上晃了那么一会儿就睡着了,估摸着是上午走了不少路,累着了。” “睡是好事儿啊!那能吃能睡,肚子里的孩子才长得好呢!好在兮兮压根儿不怎么吐,不像雀灵一开始就吐个没完,好东西都没填进肚子里呢!我熬了鱼头豆腐汤,里面搁了核桃和花生,拿三斤重的鳙鱼头熬的,煎得两面金黄,汤白着呢!有一个多时辰了,一会儿她醒了就给她送去。鱼汤得多喝,生下来的孩子才聪明呢!” “别啊,乳娘,”祺祥转过头来说笑道,“哥都够聪明了,他儿子要比他还聪明,叫我们怎么活啊?只怕天天捣蛋,整得我们人仰马翻的,您啊还是饶了我们吧!” 厅内的人都笑了起来。游仙儿坐下道:“羡慕吧?那就赶紧的呀!你和禅吟也该有个孩子了。” 一提到左禅吟,祺祥又把脸往相反方向一扭,不屑道:“要什么孩子啊?现下无牵无挂多好啊!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省得那么操心呢!” “这叫什么话啊?别说我了,只怕齐王府和左家两位亲家也早盼着呢!瞧瞧现下琥珀有后了,元胤也要添儿子了,你赶紧加把劲儿,生两个出来给他们作个伴儿,不好吗?” “这种事啊,”祺祥冷冷地瞥了左禅吟一眼道,“要讲缘分的。没缘分,没准这辈子都生不出来呢!” “真是一张胡说的嘴啊!”游仙儿数落了祺祥一句后,对左禅吟态度温和地笑道,“也真辛苦你了,禅吟,祺祥这性子也就你能看得住,要换了别人,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大洞来呢!不过啊,他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心里没准也是喜欢孩子的。你们也不小了,是时候给齐王府添个丁了。” 左禅吟礼貌地对游仙儿笑了笑说道:“不急,横竖我们还年轻,我还想明年去轮值,把我哥换回来。我哥离家都两年了,也是时候回京中养养了。生孩子的事儿往后再说吧!” “你真还想去轮值?”元胤抿了一口茶问道。 左禅吟点点头说道:“是,难道你以为我是说笑的吗?我在京里也闲了三年了,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换了我哥回来,让他和我嫂子聚聚,没准还能给我们左家添个丁呢,这不好吗?” “行,”祺祥晃了晃腿儿道,“你要去就去,慢走不送!” 游仙儿拿桌上的茶勺轻轻地瞧了祺祥膝盖一下,道:“什么慢走别送?她这一去,一年都不能回来,你心里能高兴?净说反话呢!” 祺祥哼哼了两声,扭头继续欣赏他的荷花了。这时,左禅吟又对元胤道:“王爷怕是没那个心思了吧?刚才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那侧妃娘娘都不高兴了,我想,你是不打算去了吧?” “难道齐王爷和左将军想让元胤去?”冰残放下茶杯问道。 左禅吟瞥了一眼游仙儿,游仙儿很知趣地起身遣走了厅内厅外的丫头,自己也走开了。左禅吟这才说道:“我爹和公公原本是有这个意思的。这回我来,也是想问问王爷的意思。王爷自上回从大营驻守回来,已经差不多四年了,一心都扑在了惊幽城情报网线上,现下的惊幽城已经被王爷打理得很妥帖了,而且还有冰残大人昭荀大人严大人相佐,所以他们想请王爷再往大营驻守一年。” “有什么其他用意吗?”元胤问道。 “两朝更替,新皇又多疑,对谁都不相信。他已经多番暗示我公公,想要撤换驻军将领,改派他从前的门下之臣黄秉承及其两个儿子。眼看轮值之期将至,我大哥和祺祥的大哥被换回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若真让黄秉承带着他两个儿子去了,往后我们要再掌控西北大营就不是那么顺利的事儿了。而唯一的法子,就是请王爷出马,有我公公和我爹的保荐,皇上自然没理由驳斥,毕竟王爷的战功在那儿,谁都不能否认。” “主子要走了,惊幽城怎么办?”严琥珀问道。 左禅吟看了元胤一眼,笑道:“王爷失踪了差不多两年,惊幽城不照旧好好的吗?有冰残大人和昭荀大人驻守,我认为是很妥当的。只是……现下王爷的侧妃有孕在身,王爷不舍,也属情理之中的事儿,所以我并没有勉强的意思。王爷不妨想想,现下皇上盯你盯得这么紧,你还不如往西北大营一挪,将城中诸事交给冰残大人,让皇上疑心没那么重。再者,王爷若再立战功,那自然更能在皇上面前站稳脚跟了。” 冰残点点头道:“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那皇帝正想方设法地扶持他旧事*臣,巩固他的新势力,自然对前朝之辈颇加打压。与其在风口浪尖时迎上去,倒不如退守大营,蛰伏观望。齐王爷和左将军的意思我能明白,只不顾有一点,元胤一走,皇帝必然会以惊幽城城主外派为由,往惊幽城内再派驻官,那对我们来说,也并非是好事。眼下一个张贤楚不算什么,但派多了也是个麻烦。” 左禅吟笑道:“冰残大人顾虑得极是,若王爷能答应,那我公公和我爹会联合门下众人,上折子为冰残大人讨个封爵,如此一来,即便王爷外派,惊幽城内另有侯爵驻守,皇帝想派人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封侯?”一旁的庄允娴耸了耸肩道,“这闹得有些大了吧?” “这不算大了,”左禅吟轻描淡写地说道,“冰残大人为惊幽城劳苦功高这么些年,区区一个封侯早就该他得了。只因为冰残大人向来低调,不计名利,所以才一直只是个城防官罢了。况且,冰残大人封侯,庄嫂子也该高兴才是。” 庄允娴脸上扫过一丝不屑的笑容道:“我从前是个跑江湖的,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做什么侯爵夫人,有点抬举我了。” “就算庄嫂子不太习惯,也该为王爷和冰残大人斟酌一二,此乃大局之势,你理应理解才是。” 庄允娴冷笑了一声道:“恕我浅薄无知了,没有左先锋官如此有大局之观。冒昧问一句,你是否也要让梁兮兮做到理应理解?让她独自一人怀着孩子留在王府里?” 左禅吟正色道:“即便如此,当以大局为先,舍小家方可保大家,这话庄嫂子应该懂吧!” “恕我无法苟同!”庄允娴起身道,“兴许我不过是一介草莽之辈,从未上阵杀敌,从未思虑过国家社稷,没有左先锋官那么高瞻远瞩的目光。我单知道一点,有孕在身而丈夫无法陪侯在旁时,那种苦楚又岂会是从未生育过子女的左先锋官能理解的?我的想法或许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但从前也在书本上读过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内不安,何以全神贯注地攘外?罢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慢慢聊你们的军国大事,我找游夫人去了!” 庄允娴说罢拂袖而去,似乎已经生气了。冰残看了她背影一眼,对左禅吟道:“左先锋见谅,内子有心结,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我明白,”左禅吟点头道,“一般妇人皆会如此认为,我已经不足为奇了。我刚才所言,不仅仅是有利于我们一直所掌控的西北大营,更有利于幽王府齐王府以及我们左家的。还请王爷,冰残大人以及昭荀大人严大人多加斟酌。我知道,王府里现下有两位有孕在身,你们多有思量也是常有之事,可眼下形势如此,希望你们别为眼前的事儿所拘泥,目光放长远一点地好。来日方长,不是吗?” 元胤放下茶杯道:“你的话我会斟酌的。眼下离换值之期还有几个月,我会尽快答复舅父。” 左禅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这才是我左禅吟所认识的王爷。不过我想,我大概不太招府里人喜欢了。我也知道,在这个关口,让王爷和严大人离开孕妻远驻大营,是件有违情理的事,不过我刚才也说了,若是王爷肯去,那我也会去,继续做王爷的先锋官,保王爷无恙,这样也算对侧妃娘娘一个交代了。” “哎,我说你,”祺祥忍不住回头指着左禅吟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上战场吗?你愿意去你自己去就行了,还拉上我哥和琥珀干什么?” “你懂什么?”左禅吟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只懂怎么哄女人高兴,国家大事你何曾关心过?” “那你一个女人那么关心国家大事做什么?安安分分地在家不行吗?朝里是没人了,还是我们齐王府和你们左家派不出将领了?为什么非要让哥去?” “这几年都是左家和齐王府轮番派人值守,若再从两家派人,你认为皇帝会答应吗?你不懂就别在这儿插嘴,一边待着去!” “你……” “行了,小王爷,”严琥珀笑道,“小王妃说的也是实话,你也别跟他斗嘴了。” 祺祥瞪了左禅吟一眼,起身甩袖道:“对,我不懂,我就知道玩姑娘,没她这么厉害,我一边待着去!” “去哪儿啊?” “去伙房看有没有下火的东西!”祺祥甩了一句话便走出了偏厅。 等他走后,左禅吟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王爷瞧见了吧,这就是你弟弟的德行。我与其留在京中跟他斗嘴无聊,还不如去做些有用的事儿呢!刚才的事儿希望王爷尽早给个答复,我公公和我爹那边也好早做打算。” “我知道,我会尽快的。” 几个人就朝中形势又聊了一会儿后,游仙儿便喊开饭了。开饭时,庄允娴没来,听素英说是去了东院那边。 元胤吃过饭后,便回东院去了。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庄允娴从二楼上下来。他问了一句:“梁兮兮醒了?” “醒了。” “你跟她说了刚才的事儿?” 庄允娴微微皱眉看着他说道:“怎么了?还不能让人说啊?既然你都决定要去了,难道要瞒着她?瞒得了多久?” “我只是说会考虑,没说要去。” “算了吧?我耳朵没有聋,眼睛也没有瞎,跟你和应铭行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你们刚才的反应算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吗?那位小王妃说得对,从大局而言,你真的应该去,不过赵元胤,我告诉你一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你拿多少丰功伟业回来补也补不了的。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去青川牧场吗?” “不知道,说来听听?” “我家败的时候,我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被贬为官婢之后,没人肯买我,因为不会有人想要一个大着肚子的官婢。所以后来一个没有后的老大人买了我,想用我肚子里的孩子给他延续香火。若是我生个男孩也就罢了,兴许会母凭子贵,若是我生个女孩呢?往后要遭罪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所以我冒死从他家逃了出来,被追赶的半路上就遇见了我师父和青海平。” “所以是你师傅和青海平把你救回青川牧场去的?” “我有什么法子?”庄允娴惨然一笑道,“那个时候我压根儿不知道应铭行活着,真真的是无处可去,无路可走。如果我不跟着青海平回青川牧场的话,我就只能被抓回那老大人家里,你说,我那时候还有退路吗?如果应铭行能在我身边,我会至于落到那个地步吗?” 这是庄允娴一辈子的伤痛,因为孤助无怨,面对身后穷凶极恶的追兵,她万般无奈之下才选择了跟青海平回去。也因为过度的忧伤和思念,导致了她早产的事实,而早产后的大出血险些要了她的命,以至于她几乎无法再生育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吵架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阴影,当她听见左禅吟想让元胤前去驻守时,下意识地把心里的伤疤又揭开了。她之所以会激动,是不想看见兮兮也跟她一样,在自己最需要帮助和关心的时候,处于绝望的状态。她有过那样的伤痛,不想让兮兮再重蹈覆辙了。 “罢了,”庄允娴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说道,“我知道,以你们来看,我不过是妇人之见而已,不敢跟你们的国家大事相提并论。但我想告诉你,赵元胤,想把失去的东西再找回来,也得看被你失去的东西愿不愿意回来。”说完她绕开元胤匆匆离去了。 走到游仙儿院门口时,正好冰残提着个食盒出来了,见了她便问:“去告状了?” 她白了冰残一眼道:“是啊,去告状了,想骂我吗?那你尽管骂好了!” “没想骂你,”冰残晃了晃手里的食盒说道,“就想问你肚子饿不饿?告了那么久的状,口也该渴了吧?我给你拿了游夫人给梁兮兮炖的鱼头汤,汤色白而浓,你肯定喜欢。” 庄允娴拨开那食盒,一脸严肃地问道:“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真打算让赵元胤去驻守?” “决定权在元胤,不在我手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是你旧患发作了。可你当初遇见的情形和梁兮兮现下面临的情形是完全不同的。即便元胤走了,不还有我们在吗?我想你身为长嫂,会好好照顾她的吧?” “那会一样儿吗?照你这么说,当初青海平对我的照顾也等同于你对我的照顾了?” “娴儿,不要强词夺理……” “我这算强词夺理吗?事实原本如此!照你这么说,我现下真该去好好感激青海平了,要不我现成收拾东西找他去?” “一码事归一码事,说元胤呢,扯我们干什么?回去了,你肚子不饿吗?” “饿!”庄允娴没好气地回答道。 “饿就回去吃饭了,走吧!” 正说着,左禅吟和明珠从院门里走了出来。庄允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气冲冲地离开了。左禅吟知道庄允娴不高兴了,笑问冰残道:“我真是把庄嫂子得罪了吗?” “没事儿,”冰残道,“就是有点小脾气罢了。小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我跟明珠雀灵打算出去逛逛,正在等雀灵呢!” “那好我先走了。” 冰残走后,雀灵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走了出来说道:“走吧,从哪儿开始逛啊?我想先去瞧瞧衣料。” “又打算给你儿子做衣裳啊?人都还没出来呢,衣裳倒一大堆了!”明珠笑道。 “等你当了娘,你就知道了,”雀灵拍了拍明珠的肩头笑道,“没当过娘的,没资格说我哦!一边待着去!” “当娘了不起啊?” 雀灵得意地哼了一声,昂首挺胸道:“那是自然!” “那雀灵你会反对严大人跟着王爷是驻守吗?”左禅吟问道。 “我无所谓啊,横竖我跟琥珀哥哥也会经常分开的,有时候他去办个差,大半年不回家都有,我都习惯了。主子叔叔怎么决定,我们照办就行了。” “那你觉着你家侧妃娘娘会不让王爷去吗?” “这个啊……”雀灵想了想说道,“主子叔叔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会依着婶子的。如果他真想去,我觉着婶子也只好听着了。” “你家婶子会不会特别讨厌我?” “应该不会吧?婶子挺讲理的,应该能明白吧!怎么了,嫂子?你还担心这个啊?算了,你还是别担心,留给主子叔叔自己去想吧!他自己的媳妇他自己知道怎么收服的,你就不用替他担心的了。走吧,逛衣料铺子去咯!给我儿子还有我兄弟买衣裳去咯!” “你兄弟?”明珠一脸茫然地问道,“谁是你兄弟?” “婶子生的不就是我兄弟吗?嘿嘿……我终于有弟弟或者妹妹了!走啦走啦,嫂子!”左禅吟敷衍地笑了笑,被雀灵和明珠拉着逛街去了。 三人逛了一个下午,直到日落时分,才欢天喜地地回了王府。一走进游仙儿的外间,雀灵便嚷嚷开了:“娘,我今天买了好多东西呀!还给您买了匹湖蓝的缎子,做衣裳……咦?婶子也在这儿吗?” 原来兮兮正和游仙儿说着话呢!雀灵走过去挨着兮兮坐下道:“婶子,我也给我兄弟挑了两样儿布头,回头让冬儿做肚兜和衣裳,她的手艺最好了!” 兮兮脸色不太好了,勉强点点头笑道:“行,你看着办吧!” “对了,嫂子,”雀灵指着左禅吟道,“也给我兄弟买了份礼物呢!一套八宝如意银器,我瞧着都好看,现下银楼里还没送来,等送来了你瞧一眼,保准好看,我挑得呢!” “没什么,”左禅吟在右边踏椅上坐下道,“初次到府上,理应该买些东西的。我来得匆匆,没有现成备下,所以才让雀灵帮我挑拣了一套银器,小小意思,请别嫌弃。” “小王妃哪里的话,”兮兮口气淡淡地说道,“我替我儿子多谢你的好意了。”说着她起了身,对游仙儿道:“乳娘,我先回去了,晚饭就别送过去了,我想去翠月姐家一趟。” “这个时辰去?”游仙儿问道。 “这会儿去不正好可以蹭一顿饭吗?我先走了!”兮兮冲游仙儿浅笑了笑,然后叫上馨儿出去了。 等她走后,游仙儿问左禅吟道:“真的非要让元胤去吗?别说兮兮舍不得了?我也是舍不得让他去那么远,还得是一年,禅吟啊?再派不出别的人了?” 左禅吟道:“这事儿是我公公和我爹商量的结果,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唉!”游仙儿摇摇头道,“那就看元胤怎么决定了。他是一家之主,都得听他的不是?” “怎么了?嫂夫人跟王爷吵架了?”左禅吟好奇地问道。 “瞧着不像是吵架,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那也是常理儿。丈夫要出远门了,谁心里会好受啊?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们家雀灵似的没心没肺?” 雀灵笑着抱怨道:“谁说我没心没肺啊?我也舍不得琥珀哥哥呢!我只不过习惯了他经常不在家,婶子还没习惯罢了。多几回她也就习惯了的。” “但愿如此吧!” 晚饭照旧是在游仙儿这儿吃的。元胤见兮兮没来,随口问了一句她去哪儿了,游仙儿说她去找龙翠月了。元胤脸色一变,转身就出了院子。游仙儿愣了一下,冲严琥珀问道:“这是怎么了?去去翠月家罢了,着什么急啊?” “我不知道啊,我哪儿知道他着急什么啊?”严琥珀一脸无辜地回答道。 别人不知道,冰残是知道的。兮兮是从前的梨花,从前的梨花跑过一回,也就是那晚去找龙翠月的时候跑的,所以元胤一听游仙儿说兮兮去找龙翠月了,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转身就出门了。 元胤来到翠月家时,兮兮正跟翠月坐在藤架下吃饭,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逗着奶娘手里抱着的枕儿。翠月抬头时看见了元胤,忙起身笑道:“我早说了,家里得来贵客呢!果不其然啊!王爷,是来找兮兮吧?吃过饭没有?我们刚刚摆上桌儿呢!” 奶娘抱着枕儿给元胤行了个礼儿,然后走开了。兮兮坐着没动,抱着碗喝她的汤。元胤慢慢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道:“又跑这儿来蹭饭吃了?” 她咽下嘴里那口汤说道:“翠月姐家的饭菜好吃,不行吗?” “要真是这样,把厨子借过去也行啊!”翠月从兮兮一进门就察觉到她脸色不对,猜到是小两口哪儿不对付了,忙这样说道,“瞧人家王爷都亲自来接你了,回去吧!你要爱吃这几道菜,我叫奶娘给你打包,如何?” “我都吃了一半儿了。”兮兮嘟了嘟嘴说道。 “那行,吃完再走。”元胤只要看见兮兮人在这儿,他就松了一口气了。他最怕的就是兮兮又会一声不吭地跑了,这回跑可不是一人了,还指不定是几个呢! 翠月忙问道:“王爷吃过饭没有?要没,现成添双筷子就成。” “不用了,你吃吧。”元胤一直盯着兮兮,心里觉得酸酸的。他不喜欢这样闷闷吃饭的兮兮,一点笑容都没有。下午的时候,两人的确吵了几句,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可能会去驻守,兮兮的情绪一下子就收不住了,跟他嚷嚷了几句,被他反驳了回去之后,兮兮就不跟他说话了。 翠月拿着筷子,吃也不吃,不吃也不是,索性找了给枕儿喂奶的借口走开了,由着他们小两口折腾去。 藤架下只剩下他们两人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过。元胤拿起汤勺给兮兮舀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说道:“还生气呢?” 兮兮没说话,当没听见,只管吃自己的。元胤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问道:“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气?” “是。”兮兮应了他一声儿,挪开了下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跑这儿来生闷气了?” “是。” “不会又哭着要跑吧?” “你管我?” “我是丈夫,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是我丈夫,不过也是几万人的幽王爷不是吗?”兮兮停下筷子,看着他说道,“我觉着唐宣贞那话说的真没错。你不是我梁兮兮一个人的赵元胤,而是几万人的赵元胤。我就算想把你据为己有,那也是不现实的事儿。” “什么意思?”元胤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没什么意思,”兮兮往碗里夹着菜,淡淡地说道,“实话实说罢了。” “你这叫实话实说吗?你这是在撒闷气。” “好,我不说了,横竖我也干涉不了你们那些江山社稷。我就一没大局观不懂国家大事的无知妇孺罢了,我只用管好我自己,不给你添麻烦就行了。”兮兮扒拉了两口饭,把筷子一丢,起身招呼了翠月一句,便往外走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翠月家。元胤知道兮兮还在生闷气,不想跟他说话,便只是追上去牵着她手,把她带回了王府。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从彼此认识了这么久以来,今天出现的事儿仿佛还没发生过。 进了王府往东院去的路上,两人正好撞上了明珠昭荀还有左禅吟。明珠打算带左禅吟去瞧瞧昭荀的药庐,正兴高采烈地说着药庐的事儿,没想到就看见他们了。 见兮兮脸色不好,左禅吟问了一句:“嫂夫人是在为我今天的话生气吗?那我可真是罪过了。不过,就算你生气,我也会照实说的,还请嫂夫人见谅!” “客气了,不敢,”兮兮冷冷回话道,“我什么都不懂,我想什么做什么都不需要你左先锋官顾忌!” “看来嫂夫人真是在生气呢!那真是抱歉了,但请你相信,我们左家和齐王府家不会出些伤害王爷的法子,这一切也都是为了王爷好而已。” “是吗?把自己丈夫丢在家里,让别人丈夫陪你去驻守,这也是为了王爷好吗?” 左禅吟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旁边明珠不服气地嚷嚷道:“哎,梁兮兮,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呢?什么让别人的丈夫陪我嫂子去驻守啊?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什么意思啊?你不知道我嫂子是你丈夫的弟妹吗?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兮兮!”元胤使劲捏了兮兮手一下,低头看着她,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刚才兮兮的话是有些不妥了,言下之意,颇有怀疑左禅吟和元胤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大脑短路?还是有怪自己体内的孕火?不过,怎么样都好,她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好后悔的!自从第一眼看见左禅吟在竞技台上跟元胤武斗时,她就觉着很不舒服,总感觉这女人是别有用心的。 左禅吟的脸色很快恢复了,报以再冷静不过的笑容说道:“我相信嫂夫人并非故意这么说的,只是因为舍不得王爷一时生气罢了。嫂夫人现下心里有气,我都能明白,也能明白嫂夫人无法理解让王爷去驻守的事情,因为一般人都会觉着这样做太不讲情面了,可你不同,你是王爷的侧妃,就该以王爷和整个王府的安危考虑,兴许你试着去接受,心里会更好过一点。” “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好赵元胤的侧妃吗?”兮兮冷冷问道。 “不仅仅是你,但凡像幽王府这样门第的人家,哪个为人妻为人妾的女人不是这样熬过来的?丈夫戍守边关,家里的人更应该豁达地理解才是,若是自家人都不予以宽慰,那你叫王爷如何在外安心地驻守呢?不够安心,又怎么能竭尽全力对付敌人呢?于王爷的安危也是不利的。” “好!”兮兮强忍着怒火点点头道,“我受教了!多谢小王妃指点了,否则我梁兮兮还以为自己可以跟别的女人不同,原来如此,那真是我太妄想了!” “嫂夫人,你还是太激动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左先锋官太高估我了!我梁兮兮不过就是一介草民,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做什么侧妃,我跟其他无知妇孺一样,会骂人会撒泼会无理取闹,没法像左先锋官这么冷静!不过如果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宁愿我自己是个无知妇孺,也不愿意你这样的女人!”她说罢,使劲甩开了元胤的手,绕开面前的三个人,沿着小道往东院跑去。 昭荀忙回头喊道:“娘娘小心啊!天黑路滑啊!” 元胤看了左禅吟一眼,飞快地追了上去。两人走后,明珠抱怨了起来:“我早说了那梁兮兮不是做侧妃的料儿啦!多大点事儿啊?不就是去大营驻守一年吗?至于吗?闹成这样!刚才还那么说嫂子你,亏你大方不跟她计较,要是给我娘知道了一准训死她呢!” “这没什么,她只是一时不习惯罢了。” “这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啊?她是元胤哥哥的女人,就该替元胤哥哥和王府着想,怎么能由着她自己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先管好你自己吧!”庄允娴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冷冷想起。原来刚刚吃完饭,庄允娴和冰残慢一步出来,正好看见兮兮哭着跑过去,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又看见元胤一路追了过去。两人正一边说着这小两口一边往回走时,刚好听见了明珠的话。 明珠转身不服气地冲庄允娴问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话不是说你自己吗?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梁兮兮?” “我怎么了?我总比她好吧?我干什么事儿都替幽王府和齐王府想着的!可她呢?一听说元胤哥哥要去驻守了,又哭又闹像什么样儿?” “你好得了哪儿去?人家昭荀一说不娶你了,你不也又哭又闹吗?明知道昭荀不喜欢你,还巴巴地贴上去,这跟抢亲有什么分别啊?” “庄允娴!”明珠气得想上去揍她了。 “怎么了,小丫头?还想断胳膊呢?管不好自己就少去管别人!”庄允娴上前一步说道,“家国天下我不懂,可揍你一顿我还是敢的,要不要试试?” 第三百七十二章 翻窗而入的赵大爷 明珠当真抹了衣袖想要冲上去,左禅吟忙拦下她道:“怎么还真动起手来了?自家人能打自家人吗?” 明珠指着庄允娴气呼呼地说道:“她这算自家人吗?她压根儿就没把我当自家人呢!她就把那叫乔鸢的当自家人了!” “那你呢?”庄允娴也挺火的,“你当我和梁兮兮是自家人了吗?你要真这么想,为什么不体谅体谅她的心情?让她跟赵元胤分开就分开,拢共加起来不就你们两家一句话吗?她现下还怀着孩子呢,情绪自然不稳定了,你没怀过孩子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去?别说你不知道了,只怕这位成亲好几年的小王妃也不会知道!” 左禅吟接过话道:“我没当过娘,但也瞧见过别人当娘,梁嫂子心里不痛快,我也能明白……” “明白?这两字说起来可真是轻巧如灯草啊!”庄允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没做过娘的怎么知道做娘的苦?单是嘴上说说苦楚,谁不会啊?可背地里哪里知道别人心里受的苦有多少?一群只知道说风凉话的货!” “喂!庄允娴!”明珠气得跳脚道,“你闹清楚了!我嫂子好歹是齐王府的小王妃,你凭什么这样骂她?到底有规矩没规矩啊?” “没听见刚才梁兮兮说的吗?我跟她一样儿都是草民出身,混江湖的,不懂你们那么多规矩,得罪了就得罪了,让你们齐王府派兵来围剿我啊!本姑娘就在这儿不走了,快去啊!派个千军万马的来啊!” 明珠也有被庄允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时候!昭荀忙打圆场道:“好了,都刚吃过饭,别太上火了,仔细待会儿肚子疼呢!小王妃不是要去药庐吗?走了走了,明珠,别跟庄嫂子吵了,走了!” 昭荀拉着明珠走了,左禅吟也跟着去了。庄允娴一双怒眉地瞪着他们的背影道:“了不得啊?齐王府的小王妃?要耍威风回齐王府去啊!跑这儿来干什么啊?看着就叫人讨厌!” 旁边的冰残忽然笑了起来。庄允娴转头一脸纳闷地看着他问道:“笑什么啊,应铭行?我的样子很好笑吗?” “娴儿嘴巴利索啊!”冰残笑道。 “有吗?”庄允娴自己不觉着,可刚才她训明珠那语速和气势那是相当有掌家夫人的风范,一点都不打结,滔滔不绝! “看来是跟梁兮兮待久的缘故,你也学会跟人辩白了,”冰残扣着她的腰笑道,“这是好事儿,往后出门我也不用担心谁能把你欺负了。先礼后兵不是?” 庄允娴开心地笑了,扑到冰残怀里问道:“你还怕别人把我欺负了吗?” “怕,谁不怕自己媳妇给人欺负了呢?别说我了,元胤也怕啊。他为什么让你跟着梁兮兮,不就是担心吗?” “可你说,赵元胤真的会去吗?” “元胤自己会决定的,你别去跟他嚷嚷了,你只当他舍得吗?” “知道了,不过那个东郭明珠再跟我嚷嚷的话,我真对她不客气了!”庄允娴晃了晃拳头道。 冰残笑着摁下她的拳头道:“到底是齐王府的小郡主,要揍也别断了人家的胳膊什么的,你让昭荀的日子往后怎么过啊?” “唉!昭荀真可怜,要是乔鸢在的话就好了。对了,应铭行,为什么找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到青芽儿啊?” “一直都在派人找,兴许她已经回青月堂了。你为什么那么想找到她?” 庄允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趟出来本来就是来找她的,虽然我已经离开青月堂了,但也想知道她人在哪儿。” “放心,会找到的。” 两人一边说着元胤和兮兮的事儿一边回了怀安堂。西院里一如既往地沉静,而东院里也一如既往地热闹,只不过今晚这热闹不是兮兮欢闹的声音,而是她哭闹的声音。 兮兮彻底地不高兴了,不肯让元胤抱她或者碰她,一碰到就使劲推使劲挣脱,元胤又不敢太用力了,怕伤到她。一番闹腾下来,她自己躲到里屋去了,把元胤反锁在外面。 元胤想过兮兮的反应,但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兮兮很少闹脾气,被明珠泼了鸡汤那回,算是她最激烈的反应了,可今天是彻底地拿她没辙了。碰不让碰,说什么都不听,元胤颇感无奈了。 在元胤的心里,那自然也是舍不得离开兮兮的。但从长远和大局着想,齐王府和左家的建议也是值得考虑的,因为这些年他们三家成了一个无形的同盟,彼此帮扶也是应该的,所以他需要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这个建议。但看今天这架势,他一出门,估摸着兮兮就会玩失踪。刚才兮兮就甩了他一句:要是他真走了,就立马搬出幽王府! 但他宁愿相信兮兮说的是气话,不会真的搬出幽王府的。可兮兮要真这么强烈抗拒下去,他就有点担心兮兮的身子受不住了。 元胤就在凉塌上一边喝酒一边等着兮兮消气儿。可一个时辰过去了,兮兮压根儿没有开门的迹象,仿佛打算今晚就这么把他反锁在门外了。 不过,兮兮的盘算注定是要落空的。门进不去,就能难倒人家赵大爷了?要是这点事儿他都解决不了,那他就不是赵元胤了!于是乎,赵大爷在芜叶等丫头众目睽睽之下,飞身上二楼,从背后窗户那儿翻了进去。虽然这样做很丢脸,很有损他王爷的英伟形象,但他也暂时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横竖往后要让兮兮那丫头还回来的。 当他纵身从窗户边沿上跳进去时,忽然被眼前一幕吓了一跳,两秒钟后,他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丫头太逗了! “笑什么笑?幽王爷什么时候成飞贼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让我丢你下去!” 窗户正对着一扇三开的美人屏风,屏风前,两眼红肿如鼓泡泡小金鱼似的兮兮盘腿而坐,一手托着碟子,一手抓着碟子里的松茸肉丝往嘴里塞。看见元胤忽然从窗户那儿跃进来时,她更吓了一跳,手一抖,肉丝了撒出来,嘴角衣裳地上到处都是。那模样像是一只刚刚伤心完的小老鼠好容易出来偷吃一回还被抓了的表情。元胤还以为她一直都在专心地哭呢,没想到是这副情形,直接靠在窗沿边上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弯了。 兮兮瞥了他一眼,屁股旋转一百八十度,面对屏风,背对他。不理,就是不理,哼哼! “肚子饿了?刚才在翠月那儿没吃饱吧?叫芜叶再给你拿点来?”元胤一边笑一边凑近她身边问道。 “吃东西的时候不想说话。”兮兮往旁边挪了一点道。 “什么时候兴的规矩啊?” “你一早不就兴了吗?我只是借用一下,”兮兮一边吃着肉丝一边回答道,“在紫鹊村的时候,第一回跟你吃饭,你不是特别不喜欢我说话的吗?” “那么久的事儿你还记得?” “紫鹊村的事儿我都记得。” 兮兮说完这话时,元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怅然。他身为王爷的身份和地位没有给兮兮留下太多的印象或者说是回忆,以及安全感,反而当初在紫鹊村住的那段日子让兮兮一直是记着的,并且念念不忘。他甚至偶尔会想,幸好那时自己失忆了,幸好那时自己是和兮兮在紫鹊村遇上的,才开始了这么一段缘分。 “是不是你每回不高兴的时候都会想起在紫鹊村的日子?”元胤又凑近了她一点问道。 兮兮照旧往旁边挪了一下,保持和他三公分的距离,低头吃着肉丝说道:“人不高兴的时候总会想最高兴的事情来安慰自己,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现下的日子让你过得很不高兴吗?” 兮兮停下手,想了想说道:“横竖没从前在紫鹊村那么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考虑,那时就只想着怎么做点小买卖挣钱,让日子好过一点,怎么才能从谢家搬出去,自己修个大院子,怎么在城里开个铺子,做老板娘……”说着说着,她就没说下去了。 “怎么不说了?” “不想说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兮兮把碟子里的肉松吃得一干二净,往旁边一扔,拿绢帕擦起了手。 “饱了吗?” “凑合。” “呵!”元胤伸手爱怜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凑合?这是在挖苦你丈夫吗?连饭都不给你吃饱,还叫你凑合?想吃什么,我让芜叶弄给你吃。” “我想吃冰帅做的面,行吗?”兮兮转头看着他问道。 “兮兮……” “不行就算了,”兮兮低下头去玩着手里的绢帕道,“随便吧,横竖能填饱肚子就行,我向来不挑剔,不讲究,怎么都能凑合。” 凑合两字像针似的扎在了元胤心里,隐隐作痛。在紫鹊村时日子并不富裕,她能凑合着过得很高兴,回到惊幽城,一个侧妃的身份也能让她凑合,两人照旧过得很开心,可现下自己有可能真的会去大营驻守,似乎她不愿意凑合了。 元胤忽然有种很怕失去她的感觉,凑过去用双臂稍微用力地拥着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不知道。”兮兮用后背拱了拱他回答道。 “怕你离开我,怕你又会像上回那样一声不吭地就跑了,万一找不回来了怎么办?你让我怎么过?”元胤把脸贴在了兮兮那满是泪痕又粘糊糊的脸上,想努力地将心里那份浓浓的担忧和沉沉的爱意全都用温度传递给兮兮。 “那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兮兮没再动弹了,窝在元胤怀里说道。 “说来听听?” “我怕日子过得太沉重太拖累,太多事情要考虑,反而忘记了最初两人为什么要在一起了。有人说过,原始森林里的野蛮人比现实生活里的文明人更懂坚守初衷,安于现实。” 元胤把她往上抱了抱,让她背靠着坐在了自己腿上,伸手用大拇指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肉丝绒,轻轻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问道:“所以你还是觉着这身份让你很不适应?” “说不上什么适应不适应,”兮兮慵懒地靠在元胤怀里说道,“左禅吟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在你们这儿,被派去驻守是很正常的事儿,别说一年了,三年五年不回家也常有的,我似乎真的不应该抱怨什么。可有些事道理上能接上,但感情却接受不了。一想到我刚刚怀上孩子,孩子的爹就要离开一年,我觉着活不下去了。” “还是舍不得我,对吧?”元胤听得心里又酸又暖。 “你觉着我应该舍得你吗?我应该像个胸襟宽广似江海的贤惠女人,面带微笑地把自己丈夫送出门口,还要强忍悲痛地跟他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家里的,别担心啦!’这样啊?去!”兮兮嘟嘴摇头道,“我才不会呢!你要是真去了,我会大哭一通,然后告诉你:‘爷,有缘江湖见,没缘下辈子吧!’” “死丫头!”元胤笑着揪了揪兮兮的耳朵道,“你还真狠心呢!想丢下你丈夫一个人游山玩水去?” “不!”兮兮举起两根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一个人,是两个,哦……不对,或许是三个!没你陪,我也不落单儿!” “得意上了?” “原本如此!” “那我问你,”元胤捏着兮兮的下巴朝自己转了过来问道,“我要是真去了,你是不是真的会带着我儿子浪迹天下去?” “你已经打算要去了吗?”兮兮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问道。 “先回答我。” “呃……”兮兮其实没想好,哭是哭完了,火儿是发泄了,可往后的事儿她暂时还没想那么多。要是元胤真的去驻守大营了,那她该怎么办啊?真的收拾包袱带球跑吗?不跑的话,要一年不见,她想想都肝肠寸断呢! 看着她那纠结委屈的小眼神,元胤觉着特别地逗,松开她的下巴,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说道:“别说一年了,就是现下你在我眼前消失一柱香的时间,我都会觉着浑身不舒服。可是,兮兮,这事儿我必须认真地考虑考虑,不单单是干系到齐王府和左家,也干系到幽王府往后。你不喜欢左禅吟说的话,那我的话你能不能好好想想?” “说到底,你还是想去吧?”兮兮伸手圈着他的腰委屈地嘀咕道,“你舍得吗?抛下你最可爱的兮兮和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一年都见不找一面呢!” “所以我才说需要好好考虑考虑,去与不去,我会再斟酌一番,权衡利弊再做出决定。在此之前,你别再跟我闹了,好不好?你一闹我的心都乱了,没法想事情了。如果我真的决定去了,你再来找我闹也不迟,如果我决定不去,那你不是白闹了一场,指不定还会伤着我儿子。他也是你儿子,你不心疼吗?横竖再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嗯?” “不要……”兮兮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地撒娇道,“就要闹,就要闹,把你闹成个白痴最好,那样就没人会让你去驻守了!” “这么狠啊?”元胤把她固定在了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笑道,“我知道你没那么狠的,我要成白痴了,往后谁来照顾你?就这么说定了?我家兮兮最是通情达理的,对不对?” 兮兮翻了个可爱的白眼,嘴里念念有词道:“我是无知妇孺,无知妇孺哪里通情达理了……” “还想着左禅吟的话?” 兮兮翘嘴道:“人家好心教我怎么做你的侧妃,我怎么能不铭记在心呢?” “你刚才说左禅吟的那句话,你自己觉着合适吗?” “哪句?不记得了!” “你知道是哪句的,往后别这么说了,她好歹也是祺祥的王妃。你那么说,让祺祥情何以堪?” “她压根儿就不喜欢祺祥对吧?”兮兮伸出两只胳膊圈住了元胤的脖子,凑近脸问道,“她喜欢的另有其人对吧?” 元胤把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抿嘴一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兮兮忽然张嘴咬了元胤的鼻头一下,然后松开道:“你情商不低啊,还跟我装啊?瞧不出来啊,我家赵王爷不单单对金铃儿那样的村姑有吸引力,也能俘获了唐宣贞那样的清纯活菩萨,现下居然连巾帼女英雄都招惹来了,这么多桃花,我是不是可以考虑直接把你那树桩砍了,省得冒出那么多桃花来?” “你这朵桃花把整棵树都占完了,谁还能开到我头上来?” “算你识相!不过——”兮兮鼓着腮帮子说道,“如果你真的去了,不能让左禅吟跟你一块儿去。” “好。” “还有,不能再跟她动手了,特别是大庭广众之下,瞧着像是在舞眉来眼去剑似的!” “你这是什么词儿啊?行,都答应你,还有吗,梁姑娘?” “暂时没有……让我再想想……” 兮兮还没想出下一条,元胤的唇就贴了上去。好一阵暖香四溢的拥wen之后,元胤适合而至地松开了兮兮。兮兮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碎碎念道:“怎么这么容易困啊?难不成我睡完我那份,还得帮肚子里那个睡他的那份?可真累啊!” 元胤一阵好笑,将她抱回了*上。没等芜叶送来热水,她便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兮兮是被一阵鞭炮声惊醒的。坐起身来时,她才忽然想起,今天是唐宣贞出嫁的日子,满城一准热闹得要死。她一边下*一边喊芜叶,然后跟芜叶抱怨道:“怎么不叫醒我啊?王爷早走了吗?” “王爷起*的吩咐了,不吵醒您,让您睡醒再说。” “刚才那鞭炮声儿是送唐宣贞出门了吗?” “不是,是花轿临门,想必这会儿正在送呢!” “那我得去瞧瞧,赶紧给我梳头!” 兮兮洗漱完毕,匆匆吃完早饭,刚刚跑出东院时,元胤和昭荀便回来了。她站在门槛上,双手叉腰,冲元胤抱怨道:“为什么不叫醒我?是不是已经送走了?我都还没看到热闹呢!” “睡得像猪似的,谁能叫醒你?”元胤把她从门槛上抱了下来,说道,“吃过早饭了吗?昨天哭得那么厉害,让昭荀给你把把脉。” “我没事,我要出去瞧瞧热闹,不是说沿途会撒喜钱和礼饼吗?应该很多人会去抢吧,我想去瞧瞧!”兮兮兴奋地说道。 “娘娘,人太多了,会撞到您的。”昭荀插话道。 “你会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看着?”元胤轻轻地敲了她脑袋一下笑道,“你没准也会去抢吧?哪儿都少不了你这只猫?在家待着!” “呜呜呜……”兮兮开始仰天假哭了起来,把元胤和昭荀都逗笑了。昭荀道:“要不,让庄嫂子和馨儿跟她一块儿去吧。心情郁闷也是孕妇的大忌,娘娘是坐不住的人,非要憋着她,反倒不好了。” “看吧!”兮兮指着昭荀跳起来说道,“这才是名医!昭荀先生不愧是昭荀先生,说出来的话字字珠玑呢!” “行行行,让馨儿和庄允娴跟你一块儿去,”元胤被她逗得笑个停,“但是记住了,只能看,不能去抢,知道吗?” “知道了!我找庄姐姐去了!”兮兮说完叫上馨儿芜叶,一溜烟地就跑了。 等她们走后,元胤斜眼看着昭荀问道:“你就不能出点让她安分些的主意,大名医?” 昭荀笑道:“主子放心,等娘娘身子沉了,您让她出门儿她没准都懒得动呢!到那个时候,您还得着急让她多走动走动呢!现下她那样儿挺好的,您不用担心了。” 元胤放心地点点头道:“横竖往后你给我多盯着她点。” “主子,你已经打算要去了吗?” 元胤摇摇头道:“我还得好好想想,你觉着呢?” “有利有弊,只是这中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就得主子好好斟酌斟酌了。昨晚,左先锋官在我药庐的时候跟我提过这事儿,她似乎很想你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宋龄秋的旧事 “她怎么说的?”元胤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她说主子现下有些优柔寡断了,未免太过儿女情长了些。不过,她昨晚走后,我去了冰残哥那儿,我们俩聊了一会儿,想了个主意出来,就看主子您怎么说了。” “说来听听。” 元胤和昭荀去了二楼书房里,正商量着事情时,门外响起了严琥珀那爽朗的笑声。片刻后,他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书架前的矮塌上坐下道:“在商量什么事儿啊?” 昭荀笑问道:“什么事儿乐成这样?让你送亲,事儿办好了?” “主子交代的事儿还能叫我办砸了?平平安安送到了张府上,一点差错都没出,不过啊,”严琥珀说着又笑了两声,斜靠在塌的围栏上,翘脚道:“那张显楚倒是险些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怎么回事?” “谁知道去?不知是在马背上打瞌睡还是发神,缰绳没抓好,那马给抢喜钱的人惊了,险些把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哈哈哈……你们没瞧着他当时那傻兮兮的样子,脸都红了一半儿,赶紧抓着马鞍又爬了回去!” 昭荀和元胤都笑了起来。昭荀道:“即便是个文官,也不知道怂成这样吧?骑个马都差点摔下来,我们娘娘给他起了的那雅号还真不赖,怂大人!” 三人又都笑了起来。昭荀又问:“那阿史夫人脸色还好吧?” “好!”严琥珀拍了旁边凭几一下,幸灾乐祸道,“好得都想跳脚了!到底是圣旨赐婚,她再不情愿也得忍了。就算是皇后的亲戚,那不还得给皇帝脸面吗?你们没瞧见唐宣贞给她敬茶的时候,那脸色跟生生咽了一把黄豆似的,又青又绿,真真地笑死我了!” “张显楚真的纳了那朵夏为妾了?” “是真的,那朵夏今天也忙前忙后地招呼着客人,看来这下张大人就不止享齐人之福了,三个女人,嘿嘿……”严琥珀笑得抖起肩来,“够得他头疼了!还是主子的法子妙啊,阿史阿察娜不是喜欢妒吗?现下就由着她妒去,看她能妒出个什么花样儿来!我说呢,那晚主子不让我跟着去,偏让昭荀哥跟着,原来是玩的那一出啊!可惜了,我没瞧上好戏!对了,娘娘呢,我得跟她说说,让她也乐乐。” “又出门儿了!”元胤语气里颇有些无奈。 “主子别担心,等她身子沉了自然就喜欢跑了。现下雀灵就是这样,往常天天嚷着想出去玩儿,可昨天陪着小王妃逛了一下午,昨晚就累趴了,今天说什么都不出门儿了,还在我娘院子里坐着呢!” “真的?”元胤来了兴趣,想了想问道,“雀灵差不多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吧?” “嗯,差不多了,都现肚了。虽说还恶心,可没刚开始那么厉害了,吃得多些了,人也长圆润了许多,身子自然就沉了。所以主子您不用担心,再过三四个月娘娘自己都不会往外跑了。” “会吗,昭荀?”元胤不放心地问起了昭荀。于是乎,三个大男人的话题不知不觉地就从国家大人转到了女人怀孕有什么症状以及注意事项上来了。要是给左禅吟听见了,估摸着又得笑话元胤了。 三人正聊得起劲儿,元胤忽然听见了芜叶的声音,以为兮兮回来了,便叫了芜叶进来。芜叶进来时看见了昭荀,便笑道:“好在昭荀先生还没走,不然奴婢又得去找您了。” “怎么了?”元胤问道,“你回来干什么?娘娘呢?” “是娘娘吩咐奴婢回来问昭荀先生拿跌打药的。” “跌打药?”元胤眉头立刻拧起了,“谁伤了?” 芜叶忙摆手笑道:“不是娘娘,是作坊里新来的那位宋姑娘。今天她跟丁妈妈她们去抢喜钱了,谁知道她给人挤倒了,还叫人踩了胳膊,肿了好大一块儿呢!她现下跟了蒙掌柜的,有一堆事儿要忙,所以娘娘就让奴婢回来问问昭荀大人有没有什么治跌打肿痛的好伤药。” “至于吗?抢个喜钱也能把胳膊伤了?”严琥珀在旁笑了起来,“她到底有多弱不经风啊?” 元胤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娘娘人呢?” “在作坊里跟尹妈妈她们聊天呢!应夫人和馨儿都在那儿。” “记得晌午之前叫她回来。” “奴婢知道了。” “不必昭荀再去取了,寝室外间那香樟木盒子里就有一瓶舒络膏,取了带去。” “是!” “再有,找游夫人领一份喜钱给作坊的人,只当另外赏的了。” 芜叶忙行礼谢道:“奴婢这就去,多谢王爷了!” “去吧,记得晌午之前提醒娘娘回来,还有宴席,知道吗?” “知道了,王爷,奴婢取药去了!” 芜叶取了药和喜钱回到作坊时,兮兮还在穿风堂里,正跟那个叫高树的人说着话儿。见芜叶回来了,不等兮兮开口,那叫高树的便立刻笑问道:“芜叶姑娘取了药回来了?” “是,”芜叶走过去点头道,“王爷赏了一瓶舒络膏,还有一吊喜钱,说是另外打赏给作坊里的人。” 穿风堂里的妇人婆子一听,全都欢笑了起来,纷纷向兮兮道谢。兮兮让尹妈妈接过钱后,说道:“这么一吊子钱也不好分,您先收着,回头在桌上多添几碗荤菜就是了。” 尹妈妈收了钱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啊!那我就收着了,晌午就让人买两篓子螃蟹去清蒸上,再添几瓶桔花酒,也算吃回螃蟹宴了。” 一堂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兮兮让芜叶把药给宋龄秋送去,然后对那高树说道:“我刚才那话你回去跟你家掌柜的说说,要是能做出来,价钱好说。” 高树用余光瞟了瞟芜叶远去的方向,点点头道:“是,小的回去就跟我家掌柜的说。只是小的有些好奇,这作坊是做脂粉的,娘娘要那酿酒器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要酿酒?” 兮兮笑道:“这你就不用问了,只管问问你家掌柜的,能不能做出两个先让我瞧瞧。若是满意,我自然还会下单的。” “那行,小的这就回去跟掌柜的说,那小的就先告退了!”高树有点依依不舍地瞟了一眼刚才宋龄秋被扶走的那个方向,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刚走没多久,宋龄秋便跟芜叶一块儿出来了。尹妈妈忙起身说道:“不是叫你歇着吗?出来干什么?” 宋龄秋道:“只不过是伤了胳膊,已经敷了药,没什么大碍了。上午顾着去抢喜钱了,连蒙掌柜吩咐的事儿都还没办呢!” “那有什么打紧的?回头跟蒙掌柜的说说,她不会责骂你的。” “这点小伤不碍事儿的,再说,多走走还能活血化瘀呢!” “这孩子真是的!你那胳膊还肿着呢,别出去乱跑了。” “真不碍事的,尹妈妈你放心好了。”宋龄秋有股子倔强。跟兮兮打了个招呼后,便独自出门去了。 宋龄秋走后,尹妈妈派了两个媳妇去买螃蟹,又打发了其余人去伙房准备晌午饭,等闲杂人等都走了,她才对兮兮说道:“我今天跟丁妈妈和宋姑娘一块儿去捡喜钱,倒是瞧着有点事儿,我觉着还是得跟你说一声儿,毕竟那宋姑娘是新来的,根底儿我们也不清楚不是?” 兮兮好奇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尹妈妈往大门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兮兮和庄允娴道:“我瞧着宋姑娘像是认识今天成亲那位张大人的。” 兮兮和庄允娴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尹妈妈笑道:“我是谁啊?替人保媒保了多少年了?小姑娘小后生打我眼皮子低下过的数都数不过来呢!我一瞧她看张大人那眼神就知道!要不是她看着人家丢了神儿,哪儿会给挤到还让人踩两脚呢?” “我说呢!”庄允娴冷冷笑道,“头回听她自报家门的时候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不像说了真话的。” “是吗?”兮兮一脸羡慕地看着庄允娴道,“你真行啊,庄姐姐!不愧是一等一的女侠呀!” “真跟女侠有什么干系啊?”庄允娴照旧丢了她一个你是菜鸟的眼神道,“哎,我说,你好歹是十面阎罗的媳妇,他那审人猜人的本事儿你就没学到几成?” “谁没空去学他那些啊?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觉着她是在说谎?” “第一,编得太顺溜了,第二,答非所问,答的比问得还多,要么真是像你一样话多,要么就是心虚,怕再被问索性都答了。” “不会吧?”兮兮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难不成她之前和怂大人有什么往来?那还能留她在作坊吗?万一是怂大人派来的呢?” “我瞧着不像,”尹妈妈摇头道,“要真是那什么大人派来的,今天她瞧见的时候也不必那样儿啊,你们说是不是?我看啊,她不像是跟那什么大人有多深的交情,倒像是有仇似的,看那大人的眼神都是狠狠的,一点也不像她平日里的样子。” “要不然,静观其变吧!”庄允娴道,“暂且也摸不清她跟怂……唉!真是跟你混久了,我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兮兮笑道:“这叫近朱者赤……” “得了吧,没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庄允娴清了清嗓子又重新说了一遍道,“她跟那张贤楚到底什么交情我们暂时也不知道,先别管她是不是派来的,看看再说,若真有鬼,就顺手捉了她这鬼就行了。” “兮兮你放心,有我盯着她呢,她闹不出什么大事儿的。”尹妈妈拍着心口道。 兮兮想了想说道:“那行,您先盯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您找不着我,就去找翠月姐和蒙掌柜的。” “知道了。” 又坐了一会儿后,芜叶催着兮兮和庄允娴回府去了。晌午时,作坊里的人都到齐了,乐呵呵地等着吃螃蟹宴,唯独没见着宋龄秋。 此时,宋龄秋办完了蒙芙如交待的事儿,正慢慢地往回走。快到作坊门口时,背后忽然有人叫她:“是宋龄秋小姐吗?” 宋龄秋脚步一顿,缓缓转身,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问道:“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看来你的确是宋龄秋小姐了。张贤楚大人让我来这儿找你的。” “张贤楚?”宋龄秋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漠,摇头道,“你家大人似乎找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一个叫张贤楚的人,而且还是一位大人。” “宋小姐真不记得了?”来人又问了一遍。 宋龄秋脸上扫过一丝轻蔑的笑容说道:“我真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叫张显楚的大人了。只是刚才在抢喜钱的时候,听人说起今天迎娶幽王府游夫人妹妹的人便是张贤楚大人。你是否弄错了?张贤楚大人现下应该还在忙着他的婚事吧?你不是哪家拐子吧?抱歉了,我得回去了!” “如果你真是当初逸坊的那位宋龄秋小姐,就应该认识我们大人。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记得了?” “两者都是!”宋龄秋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回作坊去了。来人愣了片刻后,这才匆匆地回到了张府上。 午宴散去后,张贤楚微有醉意地回到了书房里。没过多久,朵夏捧着解酒汤走了进来,递到他跟前说道:“大人,趁热喝下吧,晚上没准还要醉一场呢!” “大喜的日子啊!”张贤楚闭着眼睛冷笑了一声道,“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知道大人是不愿意娶那唐宣贞的。可不想娶都已经娶了,大人只当在家里养个闲人罢了,好饭好茶地供着就是了,不想见的话打发个院子给她住着,不去她那儿就是了。”朵夏体贴地将汤碗递到了张贤楚嘴边,喂了他喝下。他喝下解酒汤后,用手顺了顺心口道:“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 “妾身不知。” “你也应该认识的。” 这时,之前去找宋龄秋的那个护卫敲门走了进来。张贤楚睁开眼睛,懒懒地问道:“她是不是在那个什么花好月圆作坊里?” “没错大人!”护卫回答道。 “看来我真的没认错人,”张贤楚点了点头,神情没落地说道,“我就瞧着她是跟那作坊的人一块儿的,估摸着就应该在作坊了。你去的时候她怎么说的?问过她为什么在这儿吗?” 护卫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她说……不认识大人,也不想记得认识大人的……” “什么意思?”张显楚忽然坐起了身对护卫问道。 “宋小姐好像不想跟大人有什么往来,一口咬定是不认识大人的。” “宋小姐?”朵夏插嘴问道,“哪个宋小姐?” “之前在汴京城里,家里卖茶壶的那位宋小姐,宋龄秋。”护卫答道。 “是她?”朵夏的脸色微微变了,转过头来问张贤楚,“大人说遇见一个人,就是遇见她了?” 张贤楚点点头道:“对!” “大人……大人为什么还要找她?”朵夏有些迟疑地问道,“难不成大人还对她旧情难忘?” 张贤楚没回答朵夏的话,吩咐那护卫道:“你再去给我盯着她,最好能查出来她为什么到了惊幽城,为什么进了花好月圆作坊里!” “是,大人!” 护卫退出房间后,张显楚又靠回了椅背上,闭上眼睛说道:“你先出去吧,别来吵我,我想睡一会儿。” 朵夏端起托盘往外走了几步,眉头紧拧,步伐缓慢,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又折返了回来,往张贤楚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张贤楚吓了一跳,睁开眼睛低头问道:“你怎么了?无缘无故跪什么跪?” 朵夏面露忧色,抬头问道:“大人,您是不是还对宋龄秋念念不忘?” “这事儿我今天不想说,你赶紧起来……” “妾身知道,当初大人是喜欢过宋龄秋的,只是妾身没想到大人今天一见到她,便派人去找她,可见大人心里没有忘记过她。所以……” “所以什么?你不会是在吃醋吧?这事儿回头再说,我今天累得慌!” “妾身不敢,能侍奉大人左右,妾身已感万幸。只是……只是妾身大概知道为什么宋小姐会说不认识您。” 张贤楚一惊,酒醒了大半,忙把朵夏从地上拉了起来问道:“你知道?快说!” 朵夏挣脱张贤楚的手,再次跪下,一脸担忧的表情说道:“妾身要说了,只求大人恕罪!不然,妾身不敢说。” “你先说!”张贤楚不耐烦地喝道。 “妾身有错!”朵夏俯身道,“妾身当初并不知道大人对宋小姐用情如此之深,若是知道,妾身不会受公主摆布,做出对大人不利的事情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跟我绕圈子了,行不行?” “其实……其实当初您和宋小姐的事儿被公主知道了之后,公主并非是派人去警告了宋家,而是……而是……”朵夏欲言又止道。 “而是什么?”张贤楚紧张地问道。 朵夏咬了咬下嘴唇道:“公主当时很生气,觉着是那宋小姐明知您有妻室还来勾/搭,实在是不知羞耻,于是……于是花钱雇了一个坊间混混强行玷污了宋小姐,毁了她的清白之身……” “什么!”张显楚瞬间惊呆了,如被雷劈! “后来……后来她还让人将宋家父女赶出了汴京城……妾身当时受制于公主,不敢跟大人说出实情,若不是再遇见宋小姐,而妾身又得大人恩*,这才敢如实相告!妾身并非有意隐瞒,请大人恕罪!”朵夏趴在地上声音凄楚地哀求道。 “你们这些混账!”张贤楚怒飞了一脚,将下跪的朵夏踹翻在地上!随后,他愤然转身拔下墙上悬挂着做装饰用的宝剑,持剑正欲冲出去时,朵夏从地上飞快地趴了起来,挡在他面前恳求道:“大人!您此时去杀了公主也无济于事啊!求您冷静冷静……” “冷静?”张贤楚握剑逼向朵夏面庞怒气沉沉地喝道,“你们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之事,还想叫我冷静?我问你,阿史阿察娜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这样的事情?说!” 朵夏双眼滚泪,戚戚然然地说道:“但凡与大人有过往来,或者传过闲话的,都被公主警告或者使人为难过,唯独宋小姐是个例外,兴许她瞧出来大人对宋小姐心思不同,所以才做了那等狠心肠的事儿!” “是谁干的?说!” “此事公主又怎么会派妾身去呢?都是派胡娘去的。妾身只知道胡娘收买了当时坊间一个小混混,迷晕了宋小姐,然后将她……” “别说了!”张贤楚又往朵夏身上踹了一脚怒喝道,“你们这还算是人吗?还算吗?滚一边去!我现下就想一剑剁了那狠妒妇!” 朵夏连滚带爬地拦在了张贤楚跟前,苦苦哀求道:“大人若是现下杀了公主,那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啊!大人您忍气吞声了这么几年,难不成要功亏一篑吗?公主是很过分,可您没必要拿命去跟她拼啊!大人,您先消消气儿。行吗?” 张显楚满面怒红,青筋暴涨,气得都快血管爆开了!可朵夏的话是有道理的,他若真杀了阿史阿察娜,自己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气之下,他拿剑将书桌上的东西全砍翻在地上,吓得朵夏不敢近前劝话。 不多时,清平来了。他原本是想来瞧一眼张贤楚可还撑得住,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满屋子的狼藉,有些惊讶地问道:“怎么回事?” “帮我杀了阿史阿察娜!”张显楚瞪着一双怒红了的眼睛冲清平喊道。 “疯了?”清平忙关了门问道,“好端端的,发什么疯?阿史阿察娜又怎么惹你了?” 张显楚怒不可遏道:“那践人必须死!多留一天我都觉着浑身不舒服!” “到底怎么了?”清平见张显楚气得有点昏头了,不得不提高音量问道。 随后,朵夏将宋龄秋之事告诉了清平。清平这才明白张显楚为什么如此激愤,以及于口口声声喊着要杀了阿察娜。屏退朵夏后,清平等张显楚稍微冷静了一些再问了一句:“你对那宋龄秋是真心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祺祥挨打 张显楚脸上扫过一丝愁容,些许担忧,略微扭头道:“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只想一剑送了那狠妒妇归西!” “即便如此,用得着你自己动手吗?” “什么意思?” “以阿史阿察娜的性子,指定还会再闯祸的。与其你提把剑去杀了她,倒不如让她往赵元胤的刀口上撞,还省了你许多事儿,贤楚,”清平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沉住气,我明白你心里难受,可一旦乱了分寸,后果就不堪了。” 张贤楚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冲动了。那践人的命我暂且留着,看她还能嚣张多久?” “那叫宋龄秋的,你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你与她有三年未见了。你怎么知道她这趟来惊幽城不是赵元胤安排的?又或者她是来找你和阿史阿察娜报仇的?一切还未弄清楚之前,你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 张贤楚忧色上脸,轻轻摇头道:“说到底,还是我害了她……我原以为她是被阿察娜那贱妇威胁了,这才举家迁走的,谁曾想竟是这么一回事!如果她是回来找我寻仇的,我也没话可说。” “无论如何,你想了结你们之间的事,都得等到我们在惊幽城的事完结之后,千万不能在此之前乱了心思。兴许,等惊幽城落到我们手里后,你还能叫她回心转意,所以,别太感情用事了。至于阿史阿察娜,总有收拾她的时候!” “哼!”张显楚紧咬牙根,一拳捶在前面的凭几上沉声道,“那贱妇,定叫她不得好死,否则难泄我心头之恨!” 清平再次拍了拍张显楚的肩头道:“不急,迟早会收拾她的。你现下要做的是好好歇一会儿,外面还有客,待会儿精精神神地出来待客,知道吗?其他的事儿暂时别去想,眼光要放远一点,我先叫个人来收拾一下。” 这晚张府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时,幽王府里也清静了许多。游仙儿折腾了一天,累得在凉塌上斜躺着,一边让素英给她捶着微微发酸的腿儿,一边跟围在圆桌前的雀灵等人说道:“小孩子家的衣裳弄那么素净做什么?一不小心就脏了,叫人好洗呢!那红色,紫色的就最好了,做肚兜衣裳都好看。” 原来宾客散去后,雀灵把昨天买的布料都抱到游仙儿外间里,正跟兮兮她们挑拣着,打算做成小孩子衣裳和肚兜。几个人正挑布的挑布,裁剪的裁剪,比对花纹儿的比对花纹儿,忙得不亦乐乎时,之前被兮兮叫回去取她的金剪子的小丫头捧着剪子匆匆跑进来,把剪子递给兮兮道:“娘娘,给!” “哦,”兮兮转头接了剪子问道,“王爷回东院了吗?” “回了,不过……”小丫头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兮兮扭头问道。 “奴婢刚刚回去取剪子的时候,看见祺祥小王爷被小王妃绑着去了东院找王爷了……” “啊!”一屋子都尖叫了起来。游仙儿那困意也去了一半儿,急急地坐起身来问道:“是真的?祺祥给小王妃绑着去了东院?” 小丫头点点头道:“奴婢瞧着小王妃拽着小王爷上了二楼,往王爷书房去了。” 话音刚落,一屋子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往东院而去。好奇的,好笑的,想看热闹的,包括游仙儿那想劝架的,全都一窝蜂地朝东院快步奔去了。 而此时,左禅吟已经将祺祥拽到了元胤书房里。她破门时,元胤也微微愣了一下,看着那被绑得有些像毛毛虫的祺祥,不由地觉着好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儿,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儿,今晚我就押着这人回京去!” “今晚?” “对!”左禅吟不屑地瞥了一眼正在翻滚的祺祥说道,“再让他留在这儿,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谁跟你回去!”仰面躺在地上的祺祥,伸长脖子,涨红了脸皮朝左禅吟喊道,“小爷就不跟你回去!你不就仗着你身手好吗?压根儿就是投错胎了你!” “还敢嚷嚷!”左禅吟上前踹了祺祥一脚,指着他说道,“被我抓个现形还想抵赖?看回京后爹怎么收拾你!” “什么现形?我那是办正事儿!” “正事儿?送顶小香轿哄女人,抬了那叫玉盏的烟花女子去跟你厮混,那也叫正事儿?东郭祺祥,你可真有脸说出来啊!” “你要不信,问我哥!” 左禅吟把脸转向了元胤,一脸惊讶地问道:“王爷,你知道这事儿?” 元胤点点头道:“对,玉盏的事我知道。” “这就是你派给祺祥的事儿?” “嗯。” “荒唐!”左禅吟脱口而出,“王爷你怎么能派他去干这种事儿呢?你居然让他去勾/搭一个烟花女子,为什么?” “自然是有缘故的。” “再有什么缘故你也不能让他去干那种事儿啊!王爷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是你亲表弟,你不拦着他去混馆子,反而还要派他去……” “是我自愿的!”祺祥在地上费劲儿的挣扎了几下嚷道,“你冲我哥喊什么?你不也夸我哄女人有本事吗?横竖我这本事也闲着,倒不如派点正经的用场!你以为我哥不派我去,我就不会去吗?省省吧!” 左禅吟转头怒瞪着地上的祺祥道:“你还有脸把你那本事儿说出来啊!很得意是吧?要不要昭告全天下啊?东郭祺祥,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能有点像样的本事儿吗?身为一个武将,连偷袭个敌营都只会带着一屁股野火灰头土脸地溜回来,你还有脸了是吧?” 偏偏这个时候,兮兮游仙儿雀灵她们那群女人匆匆赶到了书房门外,一看祺祥那模样,全都忍俊不禁,掩嘴笑了起来!祺祥那叫一个怒啊!一个窘啊!一个怒血沸腾啊!他祺祥小王爷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栽了,冤不冤啊?往后在烟花界还怎么混呐?别说烟花界了,以后在这几个姐姐妹妹面前估计也没什么脸面了! “行!”祺祥火气十足地朝左禅吟嚷道,“我不是男人!你有本事现成就写张和离书跟我和离了!我还乐得高兴呢!” “祺祥!”游仙儿忙迈进来说道,“不许这么胡说!” “我没胡说!”祺祥又怒又窘地说道,“她不嫌我不是个男人吗?我还嫌她不是个女人呢!我是喜欢出去晃悠,像玉盏那样的女人多有滋味,又会撒娇又会*,我就喜欢跟她折腾,怎么了?我脑子不好使非得天天对着她这个女武曲星吗?” 左禅吟抄手冷笑了一声,斜下眼皮盯着他说道:“真是幼稚得可笑!你我能和离吗?要能的话,我早跟你和离了!你就跟个八岁小孩子似的,说话从来不过脑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本事你先写张和离书递上去瞧瞧!” “我……”祺祥想翻身翻不起来,整个人还被捆得像个毛毛虫呢!他费了老大的劲儿,左扭扭,右缩缩,下巴膝盖全用上了,好不容易才半跪了起来,然后双腿一蹦,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他这一套技术分可以打九点九九九的难度动作又把门外那群人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祺祥站起来后,跟兔八哥似的蹦到了左禅吟跟前说道:“说我不敢写是吧?行,你先松开我,我现成就写!谁不写谁是你孙子!” 左禅吟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道:“谁要你这么怂的孙子?” “哈哈哈……”门外又是一阵大笑。 祺祥整张脸都青紫了,紧咬牙齿瞪着左禅吟说道:“好!你不想要我这么怂的孙子,我还不想要你这么木的女人呢!好在小爷没睡过你一晚上,要不然小爷就对不起从前睡过的那么多个美娇娘了!压根儿就不是一档次的!” 游仙儿有些慌了,连声劝了起来,因为左禅吟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大半儿!若说其他事左禅吟都毫不在意,可在闺房之事上她还是比较保守的。祺祥这么一嚷嚷,把她和祺祥还未圆房的事儿全给抖落了出来,她那脸再是个先锋官的脸,也挂不住啊! “祺祥!祺祥,好孩子,别说了,跟乳娘去歇口气!”游仙儿想把祺祥拉开,可祺祥正在气头上,用身子拱开游仙儿,差点把游仙儿拱翻了。祺祥怒道:“横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都敞开了说,我祺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啊?不就是成亲几年自家媳妇什么味儿都没尝过吗?洞房那晚我还真打算照我爹说的好好跟你洞一洞,谁知道刚碰你你就踹我,还说打不过你不能上*,你当小爷没女人的*可上啊?得意了你了!” 左禅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了,脸颊上的红色仿佛被薄薄的脸皮儿憋住了冲不出来,渐渐地转成了淡紫色。祺祥压根儿没注意她的脸色,仍旧唾沫飞溅滔滔不绝地说道:“小爷就告诉你了,小爷就是怂,就是打不过你,你那*小爷这辈子都不想上!趁现下你那身子还清白着,爱上哪儿去找打得过你的男人就去找去,小爷不稀罕!回头我就写一张和离书,不,休书!绝对要是休书!小爷就要写休书……” 休书两字刚刚出口,左禅吟忽然扬起手使劲朝祺祥脸上甩了一巴掌!一声再响亮不过的声音瞬间让整个书房内外都安静了下来!祺祥给打趴在了元胤的书桌上,额头正好捧在了砚台上,沾了一抹浓黑,嘴角却透着一丝丝跟黑恰好相反的红色,是血丝! 左禅吟已经气得心口剧烈起伏了。她微微呼着粗气,紧握着刚刚打过祺祥的右手,目光如怒鹰般凶狠,俨然想一巴掌拍死祺祥! 片刻后,祺祥整个人都滚烫发怒了,咆哮着要跟左禅吟决一死战!元胤忙绕出书桌,把祺祥使劲拽了回来,往旁边推开了。祺祥却暴跳如雷地嚷道:“你他娘的敢打我!好!好!左禅吟,小爷不休了你小爷就对不起刚刚挨的那一巴掌!好!好!打得好啊!七出之条里面有个什么来着?对了,那叫什么来着……横竖小爷我现下就写了休书,你爱跟谁跟谁去!小爷娶的女人,又不是武夫,小爷还没那断袖的癖好!有都不找你!” “行了!”元胤喝了祺祥一声。 “哥,你给我松绑,我现成就写休书,直接八百里加急送回齐王府!”祺祥激动不已道,“不跟我圆房就罢了,还要打我?难道要小爷憋着根儿天天空对着你?凭什么啊?小爷又不是多喜欢你!哥,你说,上哪儿找这么凶悍的女人去?给你你要不?” 正巧严琥珀赶来看热闹,元胤忙叫他把祺祥拉出去。祺祥又蹦又跳,嘴里念念不停,一边被拉出去一边还骂着左禅吟,整个二楼的楼道里全是他的声音。游仙儿等人又急忙跟着祺祥去了,一路地安慰着往楼下走去。 书房里瞬间恢复了原本的安静,仿佛刚刚那场争吵没有发生过。其他人都追着祺祥去了,房内只剩下了元胤和左禅吟。 元胤看了一眼左禅吟的脸色,尽管是上过战场的女先锋官,可遇着这种事儿还是给气得脸色发紫。 “舒坦了?”元胤看着她问道。 “哼!”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将浮起的水雾在眼眶里散开了道,“最好他真有那脾气敢把我休了,那他算是做了件男人该做的事儿!” “你们俩是在比谁更有胆量休了对方吗?无聊不无聊?行了,你暂时带不走祺祥的,我留着他还有用。” “什么用?王爷还想让他帮你办那玉盏的事儿?王爷怎么不自己去办,非要让我丈夫去?王爷未免太自私了些吧?你怕你家侧妃娘娘不高兴,难道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了吗?你明知道我公公婆婆向来不喜欢祺祥留宿烟花,你身为哥哥,还纵容着他,这像话吗?” “丈夫?”元胤若有所思地看着左禅吟反问道,“你也拿他当你的丈夫?” 左禅吟扭过脸,倔强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他名义上也是我的丈夫。王爷的那些破事儿还请你另外派个人去办,若让我公公婆婆知道,想必他们也不会高兴的。” “拿我舅父来吓唬我,你觉着有用吗?即便到了舅父跟前,我也不会心虚。倒是你自己,你和祺祥的事要是给他们两位知道了,他们就会高兴吗?你不是不知道,左家当初把你嫁过去时有言在先,你没给齐王府留后之前,祺祥不能纳妾,你这样做是不是打算断了祺祥的后?” 左禅吟垂眉不语了。元胤又道:“你跟祺祥相处这么久,难道看不出他自卑吗?” “我看他不是自卑,是自甘*,若真觉着自卑,就该好好地做点男人该做的事儿,而不是成天寻花问柳地过日子!” “你想让他成为什么样的男人?如你父亲般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还是百战沙场横身伤痕的大英雄?” “至少不像他那么没用的!”左禅吟不屑道。 “太有用的人命不长,这句话没听过吗?罢了,那是你和他的事,我多说无益,但祺祥你不能带走。要是真让你这样绑了他回去,那我真算不得他哥了。” 元胤说完转身看了一眼书桌上那堆凌乱,连喊了几声都没个小丫头来应声,估计都去看热闹了,正要出去时,左禅吟忽然叫住了他,目光幽然地看着他问道:“若是当初我也像那些普通女人一样,又哭又闹,甚至用上吊的法子逼你对我负责,你会娶我吗?” 元胤瞥了她一眼,说道:“若你真是个普通女人,你会有机会在西北大营驻守吗?” “我只问你会还是不会?”左禅吟坚持道。 “不会。”元胤淡淡地从嘴里吐了两个字出来。 左禅吟惨然一笑:“若是我当初真闹了,那至少我不会嫁给东郭祺祥对吧?我真有点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不闹一场,就算不能嫁给你,也好歹不用像现下这般对着一个蠢物。” “你说这些话很无聊,知道吗?”元胤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她说道,“你现下的身份是什么,自己不清楚吗?我看你是给祺祥气昏了头了,回去冷静一下!” “他还不配让我气昏头,我清醒着呢!” “那就清醒地回乳娘院子去。” 左禅吟怔怔地望着元胤说道:“兴许是我太清醒了,太过清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太过于替别人着想了,所以才会落到现下这个地步吧?当初我若真像你家侧妃娘娘这样动不动就哭闹撒娇,跟你吵跟你闹,或许今天又会是另一番情形,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索性一并都说了,我不想再听第二回。”元胤反背着手表情严肃地说道。 “你放心,我很清楚自己是谁,也早就没有奢望还能跟你有什么瓜葛。可你别忘了,你是第一个看过我的男人,也是除了我爹之外唯一我佩服过的人,倘若我当初像一般女子那样索性闹开了,坚持让你娶我,想必现下我至少不会嫁给东郭祺祥……” “所以呢?”元胤转过身神色严肃地看着她问道,“我当初应该让你在雪霞谷流血至死对吧?我不该救你,该让你去死?” “如果真的可以,我倒宁愿死在那儿,至少等你死了之后,我还可以在地府找到你,兑现你自己说过的话。” “什么话?”元胤压根儿就不记得自己对左禅吟许过什么承诺了。 左禅吟轻蔑地笑了笑,轻轻摇头道:“你记不住了也没干系,横竖现下记不记得住都一样儿了。我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别太分了。你要办那种卑鄙且下作的事儿,劳烦你找别人去办,不要让我丈夫去。虽然在你幽王爷眼里估计从未当我是女人,但我终究还是个女人,有些普通女人无法忍受的事儿我也无法忍受。玉盏的事儿,若是换成你那侧妃娘娘,只怕早闹翻天了。我能忍,不意味着我不会吵闹,只请王爷别太过分就是了!” 左禅吟正想抽身离开时,元胤又开口了:“那你真该闹出来,为什么不闹?” “你什么意思?”左禅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元胤问道。 “如果当初你闹出来,我不会怪你,因为在雪霞谷那晚为了替你包扎伤口,我的确看过你,这一点我不否认。如果当初你真闹了,如你所言,你应该不会嫁给祺祥。所以我觉着你应该闹出来,至少这样祺祥不至于像现下这么难受,娶个不喜欢的。” “难道你不怕你自己会有麻烦吗?” “无所谓,”元胤轻轻摇头道,“我从来不会怕麻烦,只怕麻烦不敢来找我。不过我要告诉你左禅吟,既然当初你没闹,现下你再想旧事重提,伤害到祺祥或者是其他人的话,我不会饶了你的。” “其他人?你倒不如说得更清楚点,是你的侧妃娘娘吧!”左禅吟冷笑道。 “我话不说第二遍,你好自为之!”元胤说完绕开她走出了书房,刚踏出门口就看见兮兮站在旁边,一脸贼兮兮的样子,像是在偷听。 元胤心里一紧,怕兮兮误会了,正想说点什么时,兮兮倒像更不好意思似的,两手交握着放在胸前,笑米米地说道:“我不是故意想偷听的,我对天发誓!我就是想回来瞧瞧你们会不会打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偷听的哦!” 元胤被兮兮那模样逗笑了,本来以为兮兮会一脸不高兴地找他闹,却没想到是这副表情。 这时,听见兮兮声音的左禅吟一脸尴尬地从书房里飞快地走了出来,不发一语地匆匆下楼去了。等她走出东院门口后,兮兮扑进元胤怀里问道:“哎,你真看了人家啊?” “你不生气吗?”元胤低头看着她问道。 “又不是你被她看了,你不吃亏,我生什么气呢?再说了,你不也说了吗?当时是为了救她,迫不得已呀!不过——”兮兮仰头指着他问道,“你到底看了人家哪儿啊?弄得人家要跟你闹,还要你娶她?该不会是……” “想哪儿去了?”元胤轻轻地拍了她屁股一下道,“就是她后背上被划了一条差不多八公分长的伤痕,当时要再不止血,估计我只能背尸体回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祺祥纳妾的人选 兮兮吐了吐舌头道:“八公分?挺吓人的啊!难道你们就没个军医什么的?” “一个先行队死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又被困在雪霞谷里头,我都累得半死不活了,上哪儿去给她找军医?行了,回头再说吧,祺祥呢?” “在乳娘院子里吵着要写休书呢!” “去瞧瞧!” 元胤和兮兮赶到游仙儿院子时,还没进门就能听到祺祥那叫嚣不服的声音:“琥珀,去抓两只跑得最快的信鸽来!小爷就不信了!这休书今晚就送出去!谁怕谁啊?小爷就不信休不掉那悍妇!快去快去!乳娘,我们可说好了,您明天就替我张罗纳妾的事儿去!小爷我就要纳妾,一个两个算什么?要纳就多纳几个!” 元胤走进偏厅里,冲正握笔叫嚣的祺祥道:“还没闹玩?” “哥,你来得正好!”祺祥把笔往桌上一扔,抹开袖子道,“我铁定是要纳妾的!大不了被我爹给逐出齐王府,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往后就住你这儿了,不回去了!我非得纳个十个八个妾的,给我生一打儿子出来!我打不过左禅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让我儿子收拾她就行了!就这么说定了!” “定什么定?”元胤瞥了一眼冬儿道,“把桌子上的休书都拿去烧了,一份不留。” “哎,哥……” “闭嘴!” 祺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冬儿把他奋笔疾书的那十来封乱七八糟的休书拿去烧了。他一脸沮丧地坐到了旁边,揉了揉还发酸的脸颊道:“行,我知道,我跟你一样儿,都娶了个不能休的。圣旨了不起啊!” 元胤走过去坐下道:“说这些没用的有意思吗?” “没意思我也想说两句舒服舒服!不让我休,我总能纳妾吧?我爹总没那么狠心让我断后吧?我索性来个先斩后奏,我还不信我爹不会认他自己的亲孙子!左禅吟说到底也只是他儿媳妇,我才是他亲儿子呢!”祺祥一脸激愤地说道。 “那左家呢?你爹就不顾及左家了吗?要想纳妾就得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藏我这儿算什么?给左家知道了,又是一场好闹了,你就替你爹省点心行不行?” “是啊,小王爷,”严琥珀在旁说道,“你要真背着纳妾,左家指定会闹的,以齐王爷与左家的交情,保准不会几天就把你抓回府去了,哪儿还有你生儿子的份儿呢?消消气儿吧!不就是被自家媳妇打了吗?多打点事儿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你试试!”祺祥捂着微肿的腮帮子对严琥珀说道,“雀灵也会功夫,她打过你没有?净说风凉话呢!我东郭祺祥今天的脸面真是给那悍妇丢尽了!不休她也罢,我非得纳个妾我心里才舒坦!” 元胤看着祺祥问道:“你真想纳妾?” “想!现成来一打都成!”祺祥一脸喝了鹿血的亢奋表情道。 元胤转头看了一眼兮兮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们有事儿要说。” 兮兮知道他们是有正事要说,便拉着雀灵她们继续捣鼓小孩衣裳了。妇人们走了之后,偏厅内便只剩下元胤,祺祥和严琥珀了。 元胤往椅背上一靠,面带悠闲的表情说道:“你想纳妾,我倒可以成全你。” “当真!哈哈哈……不愧是我哥啊!真是我亲哥啊……” “要纳就纳玉盏。” “什么?”祺祥那热情洋溢的笑容瞬间卡在了喉咙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后盯着元胤问道,“你不是在说笑吧,哥?你要让我纳玉盏为妾?” “不敢?” “说什么不敢呢?只不过……”祺祥摇头道,“那女人很有可能来者不善啊!你让我纳了她,不等于牵只小母虎进被窝吗?” “说到底还是不敢?” “你是想让我故意引狼入室?” 元胤点点头道:“你跟玉盏也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了,你觉着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很油,也很滑。” “怎么说?” 祺祥抖了抖翘起的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说道:“说实话,这女人真有些魅人之处,若不是我东郭祺祥阅人无数,身经百战,指不定也会给她迷上,城里那些凡夫俗子就更不用说了。现下一听说玉盏要出来献技了,个个都争破头的往台边上挤,庸俗不堪!” “然后呢?” “不过我看得出来,她来惊幽城是有目的的,虽说现下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至少她的目的是不方便对我说的。哥,你想让我把这套子再放大点?” 严琥珀在旁抄手道:“我们追查上回钟大娘办祈福会的事儿,追查到一个叫三娘的女人。后来经我们暗中在城里查访,发现那叫三娘的曾经频繁地出入城内各家ji馆和暗cang家,表面上瞧着像是替皮肉行当和恩客跑腿儿赚佣金的,但实际上我们怀疑她可能是细作。只可惜我们现下都找不出她本人来。而刚好那么巧,最近塞上烟雨才换了新的掌院妈妈,并带了玉盏几个绝色姑娘,其中又以玉盏为最佳,所以……余下的话不用我说了吧,小王爷?” 祺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哥,你放心交给我吗?” 元胤道:“要是其他人我还真不放心,指不定被那玉盏勾了魂儿去,成了反细作,不过你,我倒是放心的。你不是号称杀遍群花身经百战吗?要是连这点*都扛不住,你还是东郭祺祥?” “哟,哥,你很少给我用激将法啊?”祺祥抖肩笑了起来道,“难得我哥这么赏脸激我,那行,这事儿我答应下来了!别说一个玉盏了,就算来十个我也给你整治得妥妥帖帖的!不过,那左禅吟你得帮我对付着才行。她要闹起来,那准出事儿啊!” “让她闹,越闹才越真。今天她这场闹其实正好帮了你。” 祺祥仿佛明白了元胤的意思,忙点点头道:“行,我知道了,让她闹去,我还怕她不成,就这么说定了!哼哼,左禅吟,小爷要纳妾了,看你能把小爷这么样!” 事实上,左禅吟第二天天未亮就向游仙儿辞行回汴京城去了。祺祥一听说,高兴得差点跑到幽王府门口放鞭炮去了。游仙儿总归还是不太放心的,于是当天便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去了齐王府。 一个月后,游仙儿收到了齐王妃的回信,看过一遍之后,忙抬头问了冬儿一句:“最近小王爷是不是跟塞上烟雨那姑娘闹得起劲儿?” 冬儿道:“好像是呢!前两天还听小王爷提起过,说是要纳了人家姑娘为妾,好像人家不愿意呢!” 游仙儿一边折信塞回信封里一边吩咐冬儿道:“派个腿脚利索的去找了他回来,我有要紧的事儿跟他说。那什么玉盏也别纳了,齐王妃给他挑拣了一个。” “是吗?”冬儿好奇地问道,“齐王妃让小王爷纳妾了?” 游仙儿拍了拍几上那封信道:“能有假吗?齐王妃信上都说了,禅吟自己回去把她和祺祥还没圆房的事儿跟王爷两口子说了,可差点没把王妃气昏死过去!你说,禅吟跟祺祥成亲都几年了,四年了吧?一家子人还等着抱孙子呢!原先王妃还以为是左禅吟自幼习武伤了不该伤的地方,想着横竖不急,都还小,慢慢来呗,可谁知道竟是这么回事!” “所以齐王妃就打算给小王爷纳妾了?” “王妃还能坐得住了?你是不知道,东郭家的老大媳妇连生两个都是女儿,诺大个齐王府连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都没有,她能不着急吗?她信上说了,她自己跟左家那边闹了一场,横竖这妾是纳定了,由不得左家断了她东郭家的后!” 冬儿笑道:“这齐王妃还真敢去跟左家闹?” “齐王妃的性子泼着呢,在齐王府谁敢惹她?你看明珠就知道,明月性子像她爹安静,明珠的性子就像她娘了。行了,先去把祺祥叫回来吧,他上哪儿去了?早上来我这儿吃早饭的时候,是不是跟兮兮和允娴一块儿出去的?” “是呢!自打作坊开工后,小王爷没事就爱往那儿跑,一准是跟娘娘和应夫人去了作坊了。这事儿要紧,奴婢还是亲自去跑一趟吧,省得别人叫不回来!” “好,赶紧去,就跟他说有大喜事儿呢!” 冬儿回房换了双鞋,然后撑了把伞便出去了。从早上起,老天爷就淅淅沥沥地撒着小雨,石板路面上全是湿湿滑滑的。冬儿因为心急,一路都带着点小跑,眼看快到作坊大门口了,她一边收伞一边往里跑去。谁知道还没跑拢门口,她就给湿滑的路面摔了一觉,额头正好撞在了门槛上,晕得她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迷糊中,她忽然感觉有人把她抱了起来,耳边模模糊糊地还回荡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跟着便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宋龄秋的*上了。 坐在圆桌边的兮兮回头时发现她醒了,忙起身走过来弯腰问道:“冬儿,你还晕吗?哪儿疼啊?你可真行啊!跑大门口都摔了,还直接摔晕过去了!没事了吧?” 冬儿刚想伸手去碰额头上的痛楚,兮兮便拉开了她的手,坐下道:“都摔破皮儿了,已经叫大夫来包扎好了。我说你,下雨天的怎么不当心点,万一摔出个三长两短来,乳娘得多伤心啊?” “没事儿,”冬儿撑起身子,坐着说道,“我头不晕了,就是伤口还有点疼罢了。对了,小王爷在这儿吗?” “刚才替你叫了大夫来,现下不知又跑哪儿去了,你是来找他的吗?” 冬儿点点头道:“是啊,齐王妃来信了,夫人着急着让他回去呢!” “齐王妃不会是下了追杀令来追杀他了吧?”兮兮笑道,“什么事儿那么着急啊?” “说是齐王府要给小王爷纳妾呢!” “真的呀!”兮兮和庄允娴她们都笑了起来。庄允娴笑道:“这下可美死他了!不知道哪家姑娘又要遭他荼毒了!” “对了,娘娘,”冬儿满脸疑惑地问道,“我刚才是怎么进来的啊?我记得有人好像……好像有人在我旁边。”她没好意思把那抱字说出来,毕竟是个姑娘家。 “哦,刚才丁妈妈带着两人出去买晌午的菜,正巧看见了一个男人把你从大门外抱了进来,什么都没说,也没说自己是谁,搁下你就走了,”兮兮笑道,“瞧不出来啊,我们冬儿姐还能遇上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事儿!” 冬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娘娘别笑话我了,不过可惜了,我都没跟人家道声谢呢!” “不着急,没准哪天就遇上呢!” 几个人笑话了冬儿几句,这时,听说冬儿摔伤了的游夫人打发了小丫头和轿子来接冬儿。冬儿只好把找祺祥的事儿托给了兮兮,然后上轿走了。 兮兮回到正在开工的工坊里四处找了找,没见着祺祥的影子,嘴里嘀咕道:“刚才还在这儿帮忙推石磨呢!请了个大夫又跑了?下雨天的能跑哪儿去啊?” 旁边一个正在泡米的年轻媳妇说道:“刚才听小王爷跟乌子说,让乌子去王府取副干净的鞋袜送到宝云楼,像是约了什么人在宝云楼似的。” “你听他说约了谁吗?” “小的就不知道的。” 祺祥的确去了宝云楼,至于约了谁,不用太细想也知道是谁了。最近跟他打得最热乎的,除了那位玉盏姑娘,就没有第二个了。 等祺祥提着沾湿了的衣衫边匆匆赶到宝云楼二楼雅间时,玉盏早已经等候在那儿了。他推门进去后,一边脱掉外面的褂衫一边冲玉盏笑道:“等很久了?” 玉盏正倚窗品着茶,回头瞄了他一眼,娇媚一笑道:“也刚刚才来。我还以为下雨天您不来了呢!” “玉盏姑娘生辰之日我怎么能不来呢?下冰雹子我也要来,不是?”祺祥走了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了两个雅致小巧的绘面小盒递给她道:“来,瞧瞧这东西可好?” 玉盏接过那盒子,顺势靠在了祺祥怀里,打开其中一个小盒瞧瞧笑道:“好清雅的味道,木樨花混了点丁香茉莉,哪儿来的?莫不是从人家花好月圆作坊里顺出来的吧?我听说龙翠月那脂粉铺子还没重新开张呢!” 祺祥搂着她笑道:“说顺多难听啊?这是我刚刚从作坊里问我嫂子拿的。头批货色,她自己都还没用上呢,你倒成第一个了。瞧瞧,不比你平日里使的差吧?不是好东西我也懒得拿你跟前晃了。” “是好东西呢!”玉盏合上盖子,紧贴祺祥仰头笑道,“多谢小王爷费心了!别处还买不着呢,回头我可以拿回去跟我那些姐妹显摆显摆了,这可是花好月圆出的头批货色,保准叫她们羡慕死了!对了,不知道龙翠月那脂粉铺子什么时候才重新开张啊?” 祺祥道:“你管她什么时候开张呢,要使没了,只管跟我说一声儿,这点脂粉钱还叫你自己掏?” 玉盏撒娇道:“我知道,那儿有现成的脂粉作坊紧着你拿,我不过是替我那些姐妹问的。花好月圆关张了这么久了,她们往常也使惯了龙翠月家的货色,巴巴地想等着她重新开张呢!怎么了?现下还没定下个日子?” “听我嫂子说了两句,到底是哪天真还没定下来。不急,”祺祥拥着她往琴架前一坐,笑道,“你那几个姐妹能使得了多少脂粉?回头我再问我嫂子要几盒便是,何必等着龙翠月开张呢?来,先弹两曲给我清清耳朵,刚才在作坊里推了会儿石磨,把我累得够呛!” 玉盏并肩与祺祥坐着,扭了扭水蛇腰,贴近他笑道:“还是个武将呢!不过是推了几下石磨,竟把你累成这样儿?往后还指望你带兵打仗,那真成了没指望了!” “谁跟你说我要带兵打仗去了?”祺祥双手往后摁在地塌上,晃了晃两条腿说道,“这种事儿还轮不上我这种闲人!等他们都战死光了,估摸着也轮不上我。怎么了?你想我打仗去?最近是不是瞧上哪个了?想撇开我自个*快活去?” “我敢吗?”玉盏眼眉含笑道,“这惊幽城里谁不知道我玉盏给小王爷您包下来了,谁还有那么大胆儿敢往我身上打主意呢?不怕得罪您,就不怕得罪您那哥哥吗?我不过是随口调侃你几句罢了,你还当真了?谁舍得自己心爱的人去带兵打仗呢?那不是往死里推吗?” “哼哼,”祺祥一脸不屑道,“我跟你说,这世上还真有那么狠心的!也好在我不擅长带兵打仗,要真擅长了,估摸着早给左禅吟那悍妇推倒西北大营驻守去了!哪儿还能在这儿跟你喝酒聊天呢?我哥就惨了,指不定会不会被派去呢?” “幽王爷要被派去驻守吗?”玉盏攀着他的肩头娇滴滴地问道。 “谁知道去?横竖不是我就行了!不过……”他转头轻轻地在玉盏那水嫩嫩的红唇上啄了一口笑问道,“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怕我哥走了,惊幽城会乱啊?放心好了,我哥走了,冰残哥还在,谁敢乱来?对了,我跟你说的事儿你想得怎么样了?你拖拖拉拉了我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叫我这小王爷脸面儿往哪儿搁啊?” 玉盏笑道:“奴家就是个烟花,跟您在外头好上几年还行,要让我嫁过去,那还真为难了!” “怎么为难了?瞧不上我们齐王府啊?” 玉盏坐起了身,随手在琴弦上拨了两下,轻叹了一口气道:“可不正因为是齐王府那种豪门大宅吗?玉盏我自在惯了,一入那大门大户的,只怕不习惯那些数都数不清的规矩。小王爷要真心疼玉盏,何不养在外头,那玉盏还自在些。玉盏又不求那些名份儿什么的,待在外头,省得跟你家那位悍妇打照面儿,岂不更好?” “连名份儿都不要?”祺祥直起身,将玉盏的香肩一勾笑问道,“你就肯这么一直跟着我?” “一直?谁知道小王爷哪里一个不高兴就把玉盏一脚踹了呢?天长地久那种话到玉盏跟前就是假得不能再假了,小王爷不如给点现成现眼的,给玉盏在城里置办几处家业,那还靠谱些!” “你也想学龙翠月干买卖行当啊?多累啊!” “万一哪天小王爷不要我了,我还能有个活计谋生不是?您要舍不得,那就当我没提过吧!” 祺祥捏着玉盏那嫩滑的下巴笑道:“不就几处铺子屋子吗?这有什么难的?不过得看你今天伺候得如何了?” “这大上午的你就不安分了?” 两人就地温存了起来,刚宽衣解带,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祺祥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儿:“不要命了?敲什么敲?” “真在里面啊!”居然是兮兮的声音。 “小二不是说了吗?就在里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呢!”紧接着是庄允娴的声音。 祺祥一愣,忙推开了压在身上的玉盏,嘴里嘀咕道:“又是那两位嫂子,她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玉盏一边整理衣衫一边笑道:“没准是替你家小王妃来抓你回去的呢!” “她?她敢管我吗?一边待着去!”祺祥穿戴整齐后,打开门一看,果然是那F4!何谓F4?就是兮兮,庄允娴外加芜叶和馨儿,号称幽王府的四朵花,兮兮姑娘简称F4! 祺祥笑米米地问道:“两位嫂子,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约会啊?”兮兮抄手笑问道。 “约什么?不是,就是跟个朋友这儿吃吃饭罢了。” “什么朋友啊?”兮兮伸头往里瞅了两眼笑问道,“不会衣裳还没穿好,不方便出来见人吧?” “说哪儿去了啊?你们俩怎么能来宝云楼呢?要叫别人瞧见了会说闲话的,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不想让别人瞧见,那就先我们进去吧!”兮兮笑呵呵地推开了祺祥,一进门就看见了玉盏。玉盏往前走了两步,彬彬有礼道:“见过娘娘,见过应夫人!” “哦……”兮兮回头指着祺祥笑道,“原来就是这位朋友啊!哎呀,怎么办呢?我们不会打扰了么不该打扰了事儿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甘蓝哭诉 祺祥好不尴尬,忙把门关上了,笑道:“今天是玉盏姑娘的生辰,她请我过来喝一杯的,梁嫂子你想哪儿去了?” “是吗?”兮兮打量了玉盏一眼,走近几步笑道,“既然今天是玉盏姑娘的生辰,那我就不打扰你和祺祥共度今宵了。不过,今天过后,劳烦玉盏姑娘往后别再来找祺祥了。” 玉盏一愣,问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兮兮笑道:“因为齐王妃准备给他纳妾,人都备好了,只等他回京城穿喜袍成亲了。玉盏姑娘是个聪慧之人,余下的话不用我多说了吧?” 玉盏脸色霎时微微变了:“纳妾?” “什么……什么纳妾?”祺祥一头雾水地走过来问道,“谁说给我纳妾?我娘?梁嫂子,你没说笑吧?” “人家冬儿一头摔在大门口就是为了来给你报喜的,小王爷!”兮兮笑米米地对他说道,“恭喜啦,小王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呀!这回你纳妾,谁还敢说什么呢?行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不过——”她说着转身朝玉盏脸上看去道,“今天过后,请玉盏姑娘记住了,别来找我们家小祺了,他得准备回京娶美娇妾了。” “真的假的?”祺祥还是不相信,要知道他之前曾多次提过要纳妾,都被他老爹老娘驳了回来。这会儿忽然允许他纳妾了,他倒有点疑神疑鬼了。 “怎么了?还不信啊?不信这就回去问乳娘要了你娘的信,从头到尾好好看一遍!姑娘都给你挑拣好了,说是汴京城一富商家的千金,长得花容月貌,性情跟左禅吟那简直是天差地别啊!你要见了,保准巴心巴肝地喜欢!” 祺祥眨了眨他那双好懵懂好无辜的大眼睛又问了一句:“当真?” “你有完没完啊?”庄允娴在旁边不耐烦道,“要不信,这就回去瞧瞧那封信吧!谁没事儿还伪造齐王妃的信来哄你呢!不过,我看你这会儿也没空,是不是?梁兮兮,我们先走吧!回去就叫游夫人给齐王妃回封信儿,说人家小王爷还在暖玉温香里,压根儿不想纳妾呢!” “庄嫂子,没你这么害我的吧?”祺祥忙拦着庄允娴道。 “罢了,”玉盏露出一丝不太乐意的笑容说道,“看来今天小王爷是没工夫陪玉盏用饭了,玉盏也不敢多耽搁,这就先走了!” “玉盏姑娘……” 不等祺祥挽留她,玉盏便匆匆地出了雅间的房门,径直下楼去了。祺祥也没追她,一脸兴奋地问兮兮和庄允娴道:“是真的吧?是真的吧?不是你们两位嫂子闲得无聊来消遣我的吧?” “谁闲得无聊了?要真无聊,我找赵元胤消遣也不消遣你啊!是真的,齐王妃跟乳娘写了封信,说是找好了人家,只等你回去拜堂成亲了。” “汴京城哪户富商千金啊?快说来听听!”祺祥的小心肝都快高兴得蹦出来了。 兮兮跟庄允娴对视了一眼,笑道:“我随口瞎编的。冬儿也没跟我说是谁家小姐,你自己去问乳娘呗!” “好!我这就回去!嘿嘿……我要纳妾了!我要纳妾了!”祺祥高兴得摇头晃脑了起来,那模样简直像刚从地牢里放出来的老头子要娶十五六的小姑娘似的兴奋。 人还没走出门口,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便在外响起了:“小王爷,要上酒吗?” 兮兮转头一看,竟然是吴恩声。一个多月没见,吴恩声黑瘦了不少,面带倦容,看上去像是太辛劳的缘故。吴恩声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兮兮,顿时微微红了脸,急急地低了头下去,显得有些狼狈且尴尬了。 “别上了!直接结账!”祺祥一脸欢喜的笑容挥手道。 “结账?可给您备下的那一桌席已经在伙房里做上了,您是知道的,这席是不能退的……” “我不是说了结账吗?连带那席一块儿结了,不上菜罢了!”祺祥一脸本小爷今天喜欢撒钱的表情说道。 “是,小王爷!”吴恩声如获赦令,急忙转身走了。兮兮叉腰问他道:“哎,还没吃呢!你可真浪费呢!只当不花你的钱,你不心疼啊?” “这点银子我哥还会跟我计较的?”祺祥笑都笑得眉飞色舞了。 “我会计较!”因为祺祥随身带来的银票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对付玉盏的开销全是从幽王府拿的,元胤倒无所谓,可兮兮就心疼了。每回看见祺祥拿回来的那些账单,就心绞痛痛痛痛,总会哀嚎一声:“塞上烟雨哪儿是什么塞上烟雨啊?就是个销金窟!不对,是太阳黑洞!” “那要不打包回去?”祺祥笑米米地问道。 兮兮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吧,乳娘还等着你呢!剩下的事儿交给我就行了,打包是肯定的,不能这样浪费啊!你先走吧,我来收拾残局!” 祺祥转身就走了。没过多久,吴恩声捧着张账单回来了。兮兮伸手拿过来看了一眼最下面的金额,不由地又心绞痛了:“这个祺祥!吃什么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他是直接把银子做成花儿搬桌上吗?这个败家玩意儿,怎么没把齐王府败光呢?” 坐着对面喝茶的庄允娴笑道:“不是自家的,败得自然快了。” “我的个天!”兮兮浏览了一眼那菜单,不住地摇头道,“杨贵妃喜欢吃荔枝罢了,他还给玉盏整个荔枝宴,光冰都花了小四十两银子,我的小心脏啊!拢共就十八菜而已,居然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他哪里是杀遍群花的高手?他就是个败家的高手嘛!” “娘娘,”吴恩声小心翼翼地打断了兮兮的话问道,“那些酒菜真不上了吗?” “怎么不上?他不吃,那总能打包吧?都送到幽王府去!”兮兮一边收了账单一边吩咐芜叶下楼付账。吴恩声正要离开时,兮兮叫住了他问道:“你真打算一直在这儿做工?” 之前尹妈妈找过吴恩声,把翠月的提议告诉了他,不过他还是委婉地拒绝了,照旧在宝云楼跑腿儿当伙计。 吴恩声点点头道:“在这儿挺好的。” “要不,你还是回作坊去吧?翠月姐现下还没找到个好帮手呢!” “多谢娘娘好意了,”吴恩声摇摇头道,“我真没打算回作坊去。现下在这儿挺好的,虽说累是累点,倒也没什么。” “其实你压根儿不用管作坊里原先住在慈安署的人说什么,只要你有本事,谁还敢多一句嘴去?我觉着你还是回去帮翠月姐吧!眼看她那脂粉铺子要重新开张了,柜上缺个伙计,你去了她那儿,总好过现下在这儿吧?” 吴恩声还是摇头道:“不敢再劳烦龙掌柜了,也多谢娘娘了。要没事,小的先下去吩咐打包了。” 兮兮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点点头道:“你去吧!不过,要是你改了主意,随时都可以去找翠月姐的。” 吴恩声离开后,三人在雅间里聊着天等芜叶回来。芜叶刚推门进来,正要跟兮兮说掌柜的打了个折的事儿,背后忽然溜进来了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甘蓝! 芜叶向来很讨厌甘蓝,立刻挡在她面前说道:“哎,甘蓝,不在张府上伺候你家宣贞小姐,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甘蓝瞧着有些着急,一把推开芜叶,往兮兮跟前一跪说道,“奴婢见过娘娘!见过应夫人!” “甘蓝啊?”兮兮低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你没在张府上待着吗?” 芜叶站稳身子后,冷冷说道:“一准是在张府上待不下去了吧!喂,甘蓝,赶紧起来,别吓着娘娘了!” 甘蓝使劲摇摇头,趴在地上居然哭了起来。芜叶上前将她拉了起来,训道:“你哭什么啊?娘娘有孕在身,叫你冲撞了,你担得起吗?别哭了!” “有事儿吗,甘蓝?”兮兮问道。 甘蓝泪眼汪汪地垂头道:“娘娘,奴婢求您了,奴婢实在不想在张府上待着了!” “哟,”芜叶抄手在旁讥讽道,“这会儿念起幽王府的好了?当初不是一个劲儿地奉承着你那宣贞小姐吗?现下来求娘娘有个什么用?你的卖身契夫人是给了唐宣贞的,你要哭也该找唐宣贞哭去!” “娘娘!”甘蓝说着又跪了下来道,“奴婢知道宣贞小姐现下才是奴婢的主子。可奴婢好歹也是从幽王府出去的,自从被爹娘卖了,就一直待在幽王府里,没再去过别的地方。张府那地方,奴婢死活是不愿意待了!要再待下去,奴婢想死的心都有了!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早就该什么都说出来,那场祈福会宣贞小姐压根儿就是知道的……” “行了,”兮兮打断了她的话道,“祈福会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再提了。怎么了?那怂大人为难你们了?” 甘蓝使劲摇头,眼泪都甩出了好几滴:“管管兴许还好,他压根儿就不管!就连洞房花烛夜那晚,他都没往宣贞小姐房里去过!现下他打发了宣贞小姐在最北边的院子里,当我们一院子的人都没在似的,从不过问一句。” “那也还好啊,至少他没找你们麻烦不是?” “他是没找我们麻烦,可那阿史夫人就隔三岔五变着法子地收拾我们那院子的人。时不时地把宣贞小姐叫过去,给她煮茶递水,揉肩捶背,做个小菜什么的,每回去她都有气儿出,不是骂就是责罚,奴婢都挨过好几回打了,这会儿身上还有淤青呢!”甘蓝越说越伤心,眼泪噗噗地往下掉着。 “想想也知道,”庄允娴对兮兮道,“那阿史阿察娜连你都敢动手打,何况一个唐宣贞了。那张贤楚真是惧内惧到家了吧?你那雅号果然没取错呢!真是怂人一个!” 甘蓝接过话道:“张大人从不到阿史夫人院子里去,也从不到宣贞小姐那儿去,都是住朵夏姨娘那儿,府里诸事都是朵夏姨娘掌管着。可朵夏姨娘从前是阿史夫人的陪嫁,也不敢多管,苦了我们那院子的人,总时不时地会被叫过去挨骂挨打,给她出气儿!娘娘,您行行好吧!再这样下去,奴婢真活不了了!奴婢好歹在游夫人跟前伺候了那么些年,求夫人发发善心,要了奴婢回去吧!奴婢指定做牛做马地报答娘娘和夫人呢!” “先起来吧!”兮兮吩咐道。 芜叶把甘蓝从地上拉起来道:“现下才来哭,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早把唐宣贞和钟大娘的事儿抖出来,还能算你一功,这会儿才来说不顶用了!你如今算是张府的人了,夫人好去要回来吗?你倒是说得轻巧呢!” “芜叶,”甘蓝呜咽道,“我们好歹那些年的姐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吧?夫人是吃斋念佛的,她不会不管我的。” “你先别哭了,”兮兮道,“你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事儿的?” 甘蓝抹了一把泪珠子道:“奴婢是来找吴恩声的。刚才在楼下瞧见了芜叶,一路跟着来了才知道娘娘和应夫人也在这儿,所以才大胆跟了进来。” “你找吴恩声干什么?”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个阿史夫人作怪。她不知道在哪儿打听到吴恩声在宝云楼做工,又是宣贞小姐的挂名弟弟,借口说喜欢宝云楼的饭菜,指名要吴恩声送去。头两回去,她也只是当着吴恩声的面儿训斥宣贞小姐,前天那回去,她居然找了借口把吴恩声打了十棍子丢出了张府……” “太过分了!”庄允娴听得火起。 “可不是过分吗?宣贞小姐怕她再拿吴恩声说事儿,便让奴婢今天来这儿拿些银子给吴恩声,让吴恩声带着钟大娘离开惊幽城,回乡另外寻事干,要不然,继续留在这儿,迟早是要给阿史夫人整死的!” 正说着,吴恩声再次进来跟兮兮回话。一进门就看见哭得眼睛红红的甘蓝,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甘蓝从袖子里掏出三张交钞递给吴恩声道:“宣贞小姐给的,说是让你带着钟大娘回原籍去。这儿有三百两,够你回去的路费和安家费了。她让我跟你说,别待在这儿了,仔细那阿史夫人想法子为难你呢!拿着吧!” 吴恩声没接,摇头道:“这钱我不会要的,想让我离开惊幽城,这不难,我自己攒够路费会走的,不用她的钱。” 甘蓝急得跺脚道:“前天挨了十棍子还不长记性吗?非得叫那阿史夫人把你打死才安心啊?赶紧把钱拿着,尽早带着钟大娘离开惊幽城,听见没?” “大不了宝云楼的活儿我不做了,另外再找,路费的事儿不用她替我忧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吴恩声,你怎么这么倔呢?你是宣贞小姐的弟弟,拿她的钱也没什么啊!” “拿回去吧!”吴恩声说完对兮兮道,“娘娘,已经交待伙房了,那桌席收整好了就给您送到幽王府去。您要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告退了!” 兮兮道:“既然你打算辞工,不如就去翠月姐那儿吧!” “多谢娘娘好意,小的先告退了!”吴恩声说完转身出了雅间。甘蓝又气又急,忙又求了兮兮几句,便跟着吴恩声追了出去。兮兮离开宝云楼时看见甘蓝一脸沮丧地走了,估计吴恩声还是没收那笔钱。 晌午在游仙儿那儿吃荔枝大宴时,兮兮把吴恩声的事儿跟翠月说了说,并道:“要不然你再去跟吴恩声说说,横竖脂粉铺子那儿还差个妥当的伙计。要是吴恩声肯,你也不用再张罗人了。” 翠月放下筷子道:“就怕他性子拧,不肯答应呢!说到底,他从前好赖也是个少爷,脸皮子薄,再者也是因为钟大娘。上回我跟他说了没几句,他便借口走了。” “可眼下他想辞工,又不肯收唐宣贞的钱,路费从哪儿来呢?兴许你跟他说说,他没准会答应呢!毕竟他还拖着个钟大娘,哪儿都要用银子的。” “嗯,”翠月点头道,“好,我下午去一趟宝云楼,再跟他说说。那个阿史夫人也未免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收整人呢?” “吴恩声?”坐兮兮对面的蒙芙如问道,“是不是上回跟翠月姐辞工那个?我瞧着人挺老实的,办事儿也还算利落,交到我手里的账都是清清楚楚的。” 兮兮一边剥着荔枝壳一边点头道:“是啊!就是他,人家好好地在宝云楼干着活儿,没招谁没惹谁,却被阿史阿察娜叫到府里挨了十棍子,他那身板子,多跑几步都能晕死过去,十棍子够他疼个几天的了……” 话没说完,元胤忽然塞了一颗荔枝在她嘴里,她立刻被堵了个满嘴,扭头眨了眨眼睛,看了元胤两眼心想,咦?这爷转性了?居然舍得拿东西喂自己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难道这就是孕妇的特别待遇?嘿嘿……回头得谢谢肚子里的儿子! 元胤回了她一个白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刚才是谁嚷着说这一桌东西贵得心疼的?既然心疼,就多吃点。” 兮兮点点头,把荔枝核吐了出来道:“可不是贵吗?这泡妞的血本下得真够狠的!那宝云楼也真敢收呢!对了,翠月姐,你去找吴恩声的时候最好带两瓶药酒去,没准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那吴恩声的身子有那么弱吗?”庄允娴停下筷子问道。 “何止弱啊!简直有点弱不禁风了,上回他在我后面多追了几步,结果我回头一看,脸色都白了,喘气儿都喘不上来了,跟着噗通一声倒地上了!把我吓得,赶紧拿香囊熏他,又给他压胸,结果都没用,我当时想要再不醒就只好做人工呼吸了……” “咳咳咳……”元胤忽然咳嗽了起来,像是什么呛了喉咙了。兮兮忙端了面前的汤碗,递给他问道:“呛着了吗?” 元胤白了她一眼,接过汤碗喝了一口,勉强把自己的失态控制在了有效范围之内。别人不知道人工呼吸是什么,但元胤知道。因为有回两人拥wen之后,兮兮为了显摆她那点急救知识,跟元胤说过什么是人工呼吸。 不过,就算大家不知道什么是人工呼吸,也看出来元胤有点吃醋了,只有兮兮还一脸认真地在跟庄允娴他们说道:“后来他自己就醒了,所以我也省事儿了,不过他半天儿都站不起来呢!我去要了碗水给他喝,他才好了一点。” “梁嫂子,”祺祥一脸坏笑地问道,“什么是人工呼吸啊?” “呃……一种救人的法子而已。” “还有这种救人的法子?”昭荀插嘴好奇地问道,“怎么个救法啊?有什么效用吗?” “呃……”兮兮眼珠子转了两圈,心想要说吗?说出来他们接受得了吗?正在犹豫时,旁边那位爷开口道:“祺祥,打算什么回京?” 话题瞬间被岔开了,兮兮有种被救了的感觉,扭头冲元胤笑了笑,准备待会儿没人的时候夸他一句真有默契!可……人家赵大爷却照旧回了兮兮一个白眼,然后跟祺祥说起了话。兮兮心里纳闷了,说个人工呼吸没惹他吧?白我干什么? “回什么京啊?既然要娶,我得娶个喜欢的。我刚才已经亲自给我娘回信了,跟她说我要自己挑拣,不喜欢的不要!我娶个正妃那么窝囊,纳个妾总要随我的意吧?这事儿——”祺祥提着酒壶起身给游仙儿斟了杯酒道,“得乳娘替我张罗张罗。” 游仙儿笑道:“好说!你要乳娘怎么给你张罗?” “横竖您到处打听打听,哪家姑娘好,弄个画像来给我瞧瞧,中不中意再说。” “行,回头我把城里的媒婆都找来,让她们把知道的好姑娘都挨个挨个跟你说说,保准能找出你中意的。” “媒婆不靠谱儿,”兮兮微微打了个饱嗝道,“为了挣里头那保媒红包,什么好话都能说呢!要我说,既然是齐王府的小王爷纳妾,那指定得整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弄个海选怎么样?” “海选?”一桌子人异口同声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有人要成亲了昭荀心疼了 兮兮从芜叶手里接过巾帕擦了擦嘴和手,从元胤面前端回自己的汤碗喝了一口道:“所谓海选,就跟皇帝挑拣秀女是一样儿的道理。多弄些人,凑一块儿比比谁更好,再让祺祥挑拣挑拣不就成了吗?” “这主意好啊!”祺祥兴奋地拍着桌面乐道,“叫我也过回那皇帝甄选秀女的瘾儿!好,就这么办!” “好是好,不过娘娘您忘了,”严琥珀插嘴道,“现下是国丧期间,就算齐王妃要给小王爷纳妾,估摸着也不敢明着办,也只能先迎进府洞了房生了孩子,等丧期过了再说。若是我们幽王府这么大肆操办,会给人抓了把柄的。” 兮兮晃了晃脑袋,得意一笑道:“这个容易呀!换个名目不就行了吗?既然不能说替小王爷选侧室,那就拿花好月圆做噱头。” 翠月来了兴致,忙放下酒杯问道:“怎么做噱头?” “前些日子我,你还有掌柜的不正在商量怎么打响花好月圆的招牌吗?原先我在龙泉驿的时候就跟掌柜的商量过一个主意,只是后来我和掌柜的都给弄到这儿来了,那主意也没处施展,现下正好可以利用利用。” 蒙芙如接过话问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寻找许仙’的主意?” 兮兮点点头道:“没错,翠月姐的脂粉铺子不是要重新开张吗?我们就借着这个时机,办一场寻找最美白素贞的盛宴。还不用浪费那保媒红包,就能给祺祥小王爷引来一堆姑娘挑拣。不但如此,能引来的不仅仅是本城人,外城人想必也能引来不少。到时候,别说脂粉铺子,只怕客栈的买卖都能好上几成。” 蒙芙如赞同道:“你之前那主意我确实也想过,本来想用在我家那片桃林的,不过现下先用在这儿也是一样儿的。一场盛会若是办好了,势必能吸引不少人来。” “要是收效颇好,定下日子来每年办一回,跟那庙会似的也是不错的。”兮兮说道。 “行,”翠月笑道,“下午去我那儿,把章程什么都定下来。头批脂粉已经出炉了,我是打算五天之后开张的,我们回头再合计合计,把章程和日子都定出来,该怎么办该怎么弄,兮兮你得把个主关。” 美滋滋的祺祥插嘴道:“要不,像ji馆里挑拣花魁那样,整个花魁大赛?” 兮兮送了他两个字:“庸俗!” “哪儿庸俗了?你以为是个姐儿都能当花魁的吗?花魁又俗称女状元,何止琴棋书画,还得歌舞皆通,诗文均精,那才算得上上品花魁呢!”祺祥一脸烟花界高手的表情显摆道。 “我问你,小王爷,”兮兮拣了面前一颗五香蚕豆丢给他说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啊?就喜欢像花魁那样儿的女状元?那多容易啊!全国各地只怕都有吧?你挨个挨个去瞧一眼,顺手赎一个回来不就完了吗?” 祺祥一本正经道:“我挑拣女人是看眼缘,甭管花魁不花魁的,横竖我瞧对眼儿了,那就成!不过有两点不可!”他说着比划了两根指头出来,显得格外慎重其事。 “说来听听,小王爷,哪两点啊?”严琥珀笑问道。 “第一,会功夫的不行!” “这个好说啊!还有呢?” “第二,上过战场的坚决不行!” “哈哈哈……”满桌人都捧腹大笑了起来。祺祥自己也笑了,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却差点被呛着了。他一边咳嗽一边对兮兮笑道:“嫂子,我们可说好了,我纳妾的事儿包在你身上了,行不?” “没问题!”兮兮轻轻地拍了拍桌子笑道,“别说一个,回头给你寻十个,你慢慢乐去吧!” “那我就候着了!” 于是,兮兮跟翠月蒙芙如便现成地商量了起来。旁边的人时不时给个主意什么的。正讨论得火热,幽关里的侍卫匆匆走了进来,严琥珀转头问道:“有事?” “回严大人,刚才西北那边的探子传回紧要密函。” 严琥珀起身从侍卫手里接过那份密函,递到了元胤跟前。元胤接过展开一看,足足有三页之多。整个偏厅瞬间安静了下来,都好奇着到底是什么密函。 兮兮侧脸瞟了一眼,一堆文言文,压根儿看不懂。不过,看自家赵元胤那表情越来越严肃了,也估计得出不是什么好事儿。 元胤合上密函那瞬间,严琥珀忙问道:“主子,不会是西北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吧?” 元胤把密函丢给了冰残道:“青月堂造反了。” 严琥珀笑道:“青月堂造反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 “这回是明枪明旗了。” “什么意思,主子?” “换言之就是揭竿起义,”冰残一边看着密函一边接过话道,“看来他们韬光养肺够了,忍不住了,挑了新帝刚刚即位的时候起事儿,好时机啊!就连这旗号也打得漂亮!” “什么旗号?”昭荀问道。 “哼!”冰残从密函上抬起眼,跟元胤对视了一眼道,“看来我们的疑心不假,果然大有来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青川牧场老窝的修建图纸跟从前的赵廷美王爷府邸的那么像了!青川牧场和青月堂,都有一个青,想想也该知道应该是一家人。” “什么意思啊,冰残哥?”严琥珀一脸茫然地问道。 “自己看吧!”冰残把密函丢给了严琥珀。严琥珀展开看了看,雀灵也凑过去盯了两眼,眼珠子瞬间睁大了,惊讶道:“不会吧?青月堂的人是太祖后人!” 一桌人都愣住了,包括兮兮。她不惊讶那什么太祖有后人,只是惊讶青易居然会是赵氏皇族后人,没弄错吧? “瞎编的吧?琥珀,给我瞧瞧!”祺祥想去抢,却被严琥珀挡开了。严琥珀一边看一边说道:“呵!好家伙!真有脸编啊!说真正的《草言录》已经被他们得到了,并且迎回了燕懿王的后人,正统继承人?什么玩意儿啊?” 兮兮不太懂那些封号,随口问了一句:“燕懿王是谁啊?” 庄允娴道:“太祖次子,赵德昭,传言是自刎而死。” “哦……那他有什么后人啊?” “谁知道去?”严琥珀一边看一边说道,“没准就是为了造反,胡编了一个借口罢了!主子,您说呢?” “我父皇在世的时候,对赵氏子孙的管限很严,派了专人严密监视,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又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个燕懿王的后人呢?难道……”元胤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拧,瞟了游仙儿一眼道,“难道是从前被我哥从紫鹊村带出去又半路上给人劫了的那个谢满庭?” “不太可能,”冰残摇头道,“若真是那人,因该不会等到现下才来说迎回燕懿王的后人。即便没有《草言录》作为依据,只要这位后人在,大可以早早地揭竿起义,何必等到现下?这中间的疑点太多了……” “啊……”严琥珀忽然发出了一阵怪叫。 “抽风了?”祺祥一把抢过密函道,“不会又钻出个什么后人来了吧?哪儿来那么多后人啊?我瞧瞧!” 严琥珀的眼珠子不自主地瞟向了昭荀,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样。元胤和冰残都没说话,虽然密函最后一排字他们都看到了。 “哎呀!”祺祥也怪叫了一声,比严琥珀的表情还夸张,猛拍了一下桌面道,“造反就造反呗!还整出这么多事儿来给谁看啊!去!就算成了亲生了孩子,也能给你把后断了,别瞎折腾了!一群反贼!” “谁要成亲了?”明珠好奇地问了一句。 “乔鸢和青易!” “噗嗤”一声,昭荀嘴里的饭全喷出来了,脏了眼前一堆菜!他本人则是脸色立马沉青了下来,仿佛乌云密布似的。桌面上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个个都拿同情的目光看着他,除了明珠和蒙芙如。 明珠是一脸的不服气和不痛快,对昭荀为乔鸢的这种失态极为不满。而一桌子人都在意昭荀的感受去了,谁也没注意到蒙芙如的脸色瞬间也变了,端在手里的小盏杯不自主地抖动了一下,酒水都泼洒了出来。就在大家都对昭荀报以同情万分的眼神时,她很快擦拭了手背,小心翼翼地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 足足过了五秒钟,昭荀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元胤却先站了起来说道:“都去幽关。”随后,男人们都放下筷子离开了,只剩下桌面上几个女人。 明珠翘着嘴巴,翻了翻眼皮,一脸地不高兴。对面的兮兮刚刚轻叹了一口气,她便瞪着兮兮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不要紧吧?我叹气都不行啊?”兮兮反问道。 “哼!”明珠扭脸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知道?那不顶用啊!你要知道昭荀先生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才行……” “不就是乔鸢要成亲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明珠急燥地打断了兮兮的话,生怕兮兮说出些自己心里不想听的话。 “呵!”兮兮抖肩笑了笑说道,“那要是这会儿告诉你昭荀先生和乔鸢成亲了,你会不会觉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呢?昭荀先生心里还想着乔鸢,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难不成你我不提,他心里就不想了吗?你这叫自欺欺人吧?” “总而言之,昭荀哥哥往后跟那叫乔鸢的一点干系都不会有了!乔鸢已经嫁人了,她……她嫁人了还想怎么样啊?” “和离再嫁呗!”兮兮故意挑了挑眉毛都明珠道。 “她敢!” 庄允娴冷笑了一声道:“人家和离不和离,管你什么事儿啊?你都管到青月堂去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安抚你的昭荀哥哥吧!别没事又拿刀子往人家伤口上再捅两刀!” 明珠不屑地瞪着庄允娴道:“要你教?你从前不也一样儿吗?冰残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还不是拿刀子往他心里捅!” 庄允娴白了明珠一眼,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道:“明珠郡主,你闹清楚了!我跟应铭行那是你情我愿的,没谁逼着谁,你和昭荀能一样儿吗?” “你……” 明珠急得又要跳脚了,游仙儿忙摁住她道:“你庄嫂子这话倒是没错的,别那么不识趣去给昭荀添堵知道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乳娘教你了吧?趁现下昭荀心里不好受,你多宽慰宽慰他,指不定他就会接受你了。” “不会说,就不要说话,做点事儿总难不倒你吧?”兮兮说道。 “不用你教!”明珠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说道。 “我才懒得教你呢!我是怕昭荀先生给你折腾得太难受了。罢了,你爱咋咋的,把昭荀先生惹火了,没准跑青月堂去抢亲也说不定呢!”兮兮起身对游仙儿说道,“晚饭就不用备我的了,乳娘。我去翠月姐家,晚点打发轿子来接我就行了。再有,劝劝你这好侄女儿吧,别整得昭荀先生连饭都吃不下了。” “梁兮兮!” 兮兮冲明珠耸肩笑了笑,然后跟翠月她们一块儿走了。等她们离开后,游仙儿把明珠拉到自己的外间叮嘱道:“这两天昭荀指定不会痛快的,你千万别去惹他,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要真把他的心伤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明珠嘟嘴道:“他的心本来就没在这儿!都飞乔鸢那儿去了!” “你知道就好啊!所以才叫你别去惹他嘛。兮兮那话说得对,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动手为昭荀做点事儿总成吧?听见没?” 明珠一脸不情愿地表情说道:“他为别的女人难过,您叫我怎么哄他啊?” “哎哟,我的小祖宗!那你想怎么样啊?亲事我们都可以帮忙给你定下来,但昭荀的心在不在你这儿我们帮不了忙的。既然你不愿意看见他为乔鸢伤心难过,那要不然你就不结这门亲好了!” “那不行!”明珠断然否决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明珠烧书 “这不就结了吗?你既然喜欢昭荀,非昭荀不嫁,那就得忍着啊!昭荀那心又不是银丝做的,说拧回来就拧回来啊?你总得耐心点对吧?其实呢,乔鸢跟青易成亲是好事儿啊!这样一来就彻底地断了跟昭荀的往来了,你也可以安心了。所以,这几天你得乖乖的,别去惹昭荀,知道吗?” “知道了……”明珠还是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这天晚上,兮兮从翠月家吃过晚饭回来时,已经不早了。她没直接回东院去,而是去药庐找昭荀去了。她新拟出了个中药配方,想请昭荀给点临*意见。 进了药庐后,兮兮最开始没看见人,左瞅瞅右瞅瞅才发现昭荀蹲在那排古朴的书架前,目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脚边的一堆书,似乎想扔又舍不得。 “呃……在忙呢?”兮兮瞟着他的脸色问道。 “哦,您来了,有事儿吗?”昭荀飞快地回过神,站起了身。 “有点事儿想请教你,不过看你挺忙的,还在整理书吗?” “哦,一些用不着的书,堆书架上太打挤了,想收拾收拾给扔了。娘娘有什么事儿吗?” 昭荀的笑容很勉强,像是很费力地从一个已经用完了的牙膏卷里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点牙膏似的。兮兮知道他应该挺难过的,他们四个里头,心里最柔弱的只怕就是昭荀了。兮兮往地上那堆散乱的书里看了一眼,问道:“都是乔鸢用过的吗?你打算全都扔了?” 昭荀弯腰将地上那堆书一一地捡了起来道:“横竖也没什么大用处了,搁在书架上占地方,还不如扔了。” 兮兮顺手拿起了一本翻了翻,上面不单单有昭荀作的旁注,也有乔鸢后来添补的注记,两种字体交错在书本之间,就像两个人在对话似的。别说昭荀了,就连兮兮看着都生出了一种扼腕叹息的感觉。 “要不然,你别扔了,送我吧!”兮兮对昭荀笑道。 “娘娘想要?” “对啊,你知道我要写配方,偶尔少不得要翻翻医书。这些书扔了实在太可惜了,说起来也是你和乔鸢两大名医的杰作,对我兴许还有用呢!再说,你往后要是后悔了,还能从我这儿要回去,不是?” 昭荀惨淡一笑,轻轻摇头道:“只怕……没那个机会了。” “其实,你这样想吧,乔鸢嫁给青易不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儿,至少青易那个人还算不错的。乔鸢嫁给他,总比嫁给别人强吧!” “是啊!”昭荀微微叹息道,“她嫁给青易,算是圆了她的心愿,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坏事,说来真算是喜事儿了。不过,我终究还是很担心,青月堂这么一闹事儿,必然会成为朝廷剿灭的对象,她即便如愿地嫁给了青易,到头来的下场只怕也是……我都不敢往下想了。” “朝廷已经要派兵去剿灭青月堂了吗?” “迟早的事,不是主子去,也会有其他人去。” “赵元胤会去吗?” “说不清楚,”昭荀在药案前请兮兮坐下道,“这些年,江湖上那些分门别派的事儿都是我们惊幽城在管,而青月堂一直都是最大的麻烦。虽然主子三年前剿灭了青川牧场立了功,但终究是前朝往事,本朝再提也枉然了。这回青月堂一反,主子是首当其冲会被皇帝问责的。所以,娘娘,您也请多担待着点吧!要是主子真去了西北大营,您也不要生气。你想想,您和主子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总好过我和乔鸢吧?” 兮兮心里涌起了一丝丝担忧,问道:“那皇帝真的会怪罪赵元胤吗?” “您瞧着吧,不出五天,密旨绝对会到达惊幽城,到时候是让主子去面圣还是去西北剿灭青月堂,现下还说不清楚。但问责是必定的,因为一直以来对付青月堂的事儿都交给我们惊幽城在办。青月堂没被剿灭,倒让他先反了,皇帝心里能舒坦吗?若是剿灭一事真能交给惊幽城来处置倒还是件好事,怕就怕那皇帝另有用心,会派他自己的亲信前去,一旦立了功,那皇帝就有话对付主子了。” 兮兮远没有想到过,形势会这样的。这就意味着,如果赵元胤真去面圣了,那就必须要力争剿灭青月堂的事儿,不能给别人留下空隙,跟着所要面临的就是送赵元胤上战场了。 看着兮兮沉默了,昭荀勉强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对她说道:“娘娘您不用担心,又不是主子一个人在对付外面的事儿,还有我们呢!我这么跟您说,只是希望您多理解理解主子,毕竟您在家好好的,他才能安心不是?” 兮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明白的,昭荀先生。” “其实之前去西北大营驻守的事儿,我和冰残哥已经给主子想出了主意。眼下我们正在密谋一件事情,事成之后,会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小王爷。如此一来,小王爷便有资格被派驻。主子也想留下陪您待产,只可惜眼下情势不容人,您得先有个准备才行。” 兮兮瘪瘪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是真那么不懂事儿。要是他真打算去了,我还能哭着闹着不让他去吗?谁让我自己嫁了这么一个人呢?没得选是不是?” “娘娘能明白那就最好了。不过您放心,冰残哥始终会留在城内驻守的,有他在,您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那你呢?万一哪天真在战场上遇见乔鸢了,你会亲手杀了她吗?” 昭荀露出了一丝跟兮兮同样无奈的笑容道:“这事儿谁也说不准的,或许会,或许不会。” “那你会让她杀了你吗?” “如果是娘娘,娘娘会怎么选?” 兮兮毫不犹豫地说:“我会让对方杀了我,因为活下来的人会更痛苦。”昭荀点点头道:“看来我和娘娘也算知己了。” “那是!”兮兮笑道,“你救过我,我们俩还一块儿撰写过《草言录》,怎么也算良朋知己吧?怎么样啊,书是不是都送给我啊?” “娘娘想要拿去便是,对了,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儿?” “哦,我新写了个配方,里面用了两味草药,不知道会不会药性相冲,所以拿来给你瞧瞧。” 昭荀接过单子看了一眼道:“不会相冲,正好可以寒温中和,我后面园圃里栽了些白芷,娘娘若要制样货,可以拿些新鲜的回去晒制。” “是吗?那赶紧去弄点吧!” “娘娘就不用去了,天黑土软,怕把您滑倒了。” “我没那么娇气,走吧走吧!”一听说有玩的了,兮兮哪里会错过,忙催着昭荀往药庐后面那丛小小的园圃而去。 东院这边,元胤见只有芜叶和馨儿回来了,一问才知道兮兮去了昭荀那儿,这才放下心来。他靠在凉塌上看了一会儿书,见兮兮还没回来,正要起身去西院时,兮兮忽然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摞书,其中两本是残缺的,像是被烧了边角。 “抱那么多书干什么?”元胤直起身,把手里的书往旁边一扔问道,“西院没人了吗?让你一个人抱着这么多书回来?” 兮兮把书全都放在了圆桌上,拍了拍胸口的黑灰,一边脱下外面的短衫一边气鼓鼓地道:“我再不自己抱回来,都给人全烧了!哼!” “过来,”元胤叫了她上塌,然后关了旁边微微吹着凉风的窗户问道,“怎么了?谁敢烧你的书?” “谁?这王府里还有谁那么不讲道理啊?除了你那表妹东郭明珠就找不出第二个了!真是的!”兮兮抓了个枕头抱在怀里嘟嘴道。 “明珠怎么惹你了?说来听听?”元胤捏了捏她嘟起的小嘴问道。 她拨开了元胤的手,说道:“我刚才和昭荀先生去园圃里找白芷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昭荀先生答应送给我的书全不见了!后来一问侍卫才知道,是给东郭明珠抱走了。你知道她抱去哪儿了吗?抱到雀灵院子里,让人架起火盆,一本儿一本儿正在烧呢!我那叫一个气啊!那些医书都是昭荀先生和乔鸢批注过的,好东西呢!我正说留给我儿子往后看看,没准还能成个名医呢!好家伙,她倒痛快了,一把火差点没给我全部烧了!” 看着她那气鼓鼓的脸,元胤不由觉着好笑,问道:“所以,你总算抢了这些回来了?” “对呀!好在我们去得快,要不然全给她烧没了!讲不讲道理啊?就算那些书是乔鸢碰过写过的,至于吗?不问一句话就抱去烧了,那跟不问自拿视为贼有什么分别啊?昭荀先生都已经全送给我了,凭什么给我烧了?” “你跟她吵了?” “吵了,”兮兮挺挺胸,拍了一下枕头道,“她吵得过我吗?人家昭荀先生为了抢回那两本刚被她丢进火盆的书,手指都烫着了,立马起了水泡,你说过分不过分?为什么祺祥跟她的性子差别那么大呢?她要烧也得先问问主人吧!昭荀先生不是还没娶她吗?她就拿自己当药庐的女主人了?” “昭荀被烫了?” 兮兮伸出右手,指了指后面三根手指道:“全烫红了!起了好几个水泡呢!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扔那些书的,毕竟都是乔鸢用过的。可东郭明珠也不用那么狠吧,书而已,要是人站在她面前,那是不得提把刀直接砍了?” 元胤发现昭荀说得对,兮兮的火气在与日渐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孕火?他伸手亲昵地拍了拍兮兮的小脸蛋说道:“这么生气干什么?书没了再买就是了。明珠就那性子,你跟她置什么气呢?” 兮兮翻了个白眼道:“还不都是你们惯出来的!” “你也是我惯出来的,行了吧?”元胤揽了她在怀里问道,“肚子饿不饿?乳娘让冬儿给你做了乳扇,夜里做宵夜最好了,让芜叶给你端来?” “不饿,在翠月姐那儿吃一大碗汤饼,羊肉汤打底,放了芫荽碎叶,可好吃了!” “忘了乳娘说的话了?”元胤捣鼓了一下她的胳肢窝说道,“不是让你别吃羊肉吗?你还真吃上了?” “没事儿的,谁说孕妇不能吃羊肉了?那什么兔子肉啊都能吃呢!” “梁兮兮,”元胤拽着她的胳膊贴进怀里,看着她说道,“能不能让我放点心啊?你又没生过孩子,你怎么会知道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乳娘和昭荀的话你都得记着,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兮兮在他怀里扭着身子道,“我长耳朵了的,可那些东西真的不用忌啊!” “万一吃出毛病了怎么办?别动了,”元胤把她固定在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说道,“不就几个月吗?不吃没那么难受吧?” “没……” “那不就行了?” “不过——”兮兮眨了眨眼睛,望着他问道,“你真的会去剿灭青月堂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兮兮拨开他的手,直起身来圈着他的脖子说道:“没不高兴啊……就是觉着舍不得嘛……” “真不会不高兴?”元胤还是有点担心兮兮的反应,毕竟兮兮上回闹得那么厉害,又哭又踢的,跟个忽然长出爪子的小白兔似的。 兮兮摇了摇头,抱着元胤的脖子左右晃动道:“我也没那么不讲道理,对吧?无知妇孺就这点好,好哄,对吧?你就哄着我说,出去了也会每天想着我,看见再美的姑娘都当是猪八戒,还有坚决不会让左禅吟做你的先锋官,这样就差不多了。” 元胤忍不住笑了,问道:“你有这么好哄吗?” “哎,不愿意啊?不愿意的话,那姐姐我翻脸咯?” 元胤把她往凉塌上轻轻一翻,放在了枕头上,贴近了脸笑道:“梁姑娘这么赏脸,我岂有不受之理?不过,你真的不会介意我出门吗?” “鬼才不介意呢!”兮兮用手掌拍了元胤额头一下笑道,“只不过姐姐心胸宽广,能海纳百川罢了!你放心,就算我想跑,也会提前跟你招呼一声儿的,到时候你再派人把我追回去,不就行了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谁中了谁的圈套 元胤掐了她小腰一把,笑骂道:“死丫头,不许这么给我找事儿。又想跑?想让孩子一出来就没爹是吧?哪个当娘的有你这么狠的?乖乖的在家里,现下还没说我一准要去。不过或许过几天我真的要出门一趟。” “要去汴京城吗?” “嗯。” 兮兮双眼闪着小白光的表情说道:“奴家好想跟着去哦!汴京城,大地方呢!奴家都没有去见识呢!” “你要没怀孩子,我哪儿都能带着你去。不过现下你只能待在家里,我会把昭荀留下看着你,不要以为我不在你就可以胡来,知道吗?往后会有机会去的,不着急。” 兮兮摸着小腹,假哭道:“呜呜呜……听见没?你爹要一个人去大地方吃香的喝辣的看好多好多漂亮姑娘,都不带我们娘俩呢!” “鬼丫头!”元胤撑在她身边笑得直不起腰了。 第二天上午,昭荀来东院时,元胤瞟了一眼他的右手,果然看见好几处红亮亮的水泡,一戳就爆的感觉。没过多久,祺祥大摇大摆地来了,瞧见昭荀手上的水泡问道:“妹夫,怎么了?” “你妹妹弄的。”元胤说道。 “不会吧?明珠能对他下这狠手?” 昭荀把手藏进了袖子里,表情黯淡地说道:“言归正传吧,主子。” “等等!”祺祥把昭荀的手拉了出来看了两眼,嗤嗤地吸了两口冷气道,“真是那丫头下的手?也太狠了吧?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昭荀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抽了回来道,“一点点小伤罢了。还是说说小王爷你的事儿,玉盏昨晚没给你递个话什么的?” 祺祥道:“没有,我估计她这会儿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了。我娘这封信来得还真是时候,小小帮我了一把。之前我提出要纳她为妾,她一直傲着不许,现下我娘这么一折腾,她要真是有心接近我的,那必然会回来找我,毕竟我东郭祺祥这条大鱼她也钓了不短时间了,就这么放弃了她自己也不会甘心的。” 元胤点头道:“给你选妾的事儿,一半真一半假,你得先把玉盏那头弄清楚再说。我过几天可能会去汴京城,舅父那里我会帮你交代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别擅自动手,跟冰残和昭荀商量着办。” “知道了,哥,我心里有数的,不过——”祺祥又低头看了一眼昭荀的手背问道,“妹夫啊,你这是哪儿招惹了明珠了?” “主子,”昭荀没有回答,起身道,“我去给娘娘问平安脉去了,您和小王爷慢慢聊吧!”说完他便半阴着一张脸出了书房门,他平日里极少这样,总是一副好好大夫,儒雅大夫的模样,所以祺祥见了他这副表情,猜也猜到是明珠惹事儿了,忙问元胤道:“哥,明珠到底把昭荀怎么了?” “乔鸢用过的书,大半儿都被明珠烧了。” “啊!”祺祥惊讶道,“那丫头……把昭荀的书烧了?哎哟!我说她呀!吃醋也吃得太离谱了点吧!明知道昭荀这两天心里正不痛快着呢,非得迎脸撞上去?” “你得跟明珠说说了,”元胤正色道,“要是她再这么胡闹下去,取消她和昭荀婚事的事儿我不是做不出来的。你想想,你愿意娶这么一个净添堵的人回家吗?我之前还想,兴许亲事定下来了,她到底能长大些,知道点分寸,可现下看来我们都是白费心了。她打算往后嫁过来,天天闹天天赌气,弄得我幽王府不安静吗?” 祺祥忙道:“哥,你放心,我指定好好跟明珠说一说。她那脾气一时半会儿是改不全的,只能慢慢来了。” “你告诉她,再怎么胡闹,过几天我去汴京城的时候就一并绑回齐王府得了。” “知道了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明珠果然乖了不少,见着昭荀也不那么冷脸子冷性子了。只是,昭荀待她却冷淡了许多。没闹烧书那事之前,昭荀还能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可这事之后,昭荀便很少搭理她,更别提对她笑一笑了。她这才慌了神,忽然意识到游仙儿说过的那句话:要把昭荀的心真伤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明珠开始想法讨好昭荀,可收效甚微啊!为此,她烦恼不已。这几天跟她一样烦恼的人还有塞上烟雨的玉盏。 自从那天听说祺祥准备纳妾,她拂袖而去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祺祥了。过了大概两三天,她正想着要不要去探探祺祥的口风,却收到了一堆她留在祺祥那小宅子的日常用品以及二百两交钞。祺祥派人带了话给她:好聚好散! 紧接着,兮兮一手倒腾出来的“寻找最美白素贞”的公告便张贴在了花好月圆铺面上,不到半天的时间,便传得街知巷闻。最吸引人的是公告上的优厚待遇,选中者不单单可以全年免费享用花好月圆任何上架产品,还可以参加年底除夕盛宴,届时将有京中巨贾富商名流公子同席。 兮兮写得很委婉,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啦,实际上等于一场相亲罢了。所以这几天,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这件事。前来作坊打听的人多了去了,就连龙翠月也前前后后收到了同行五六张宴请函,都是打算跟她“磋商磋商”相关事宜的。 这事儿在塞上烟雨那自然也兴出了一股子不小的浪潮。那些原本就被新掌院妈妈“雪藏”了的姑娘们自然想跃跃欲试了,就连低下那些丫头也是蠢蠢欲动,因为公告上没写太多限制,但凡年满十八,容貌清秀者都可以参加。 玉盏起初还能坐得住,可又过了好几天,她见祺祥真没来找她了,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那晚,她刚送了一个恩客,正在房中歇息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祺祥的声音,便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往外瞟了瞟,果真瞧见祺祥和几个赵元胤手底下的将士由掌院妈妈引着往她这个院子而来。只听见掌院妈妈问道:“小王爷,照旧还是去玉盏那屋?她正好歇着呢!” “她歇着就歇着吧,不必惊扰她了,把那什么四花骨朵儿叫出来就行了。”祺祥如此回答道。 “那行,先请你们去那间大厢房,稍后便给你们叫过来。” 掌院妈妈引着祺祥等人果真去了院子二楼的另一间厢房。等她出来路过玉盏房门时,玉盏招手让她进去问道:“都是来做什么的?” “瞧着像是小王爷请那几个吃饭喝酒,一般应酬罢了。怎么了,玉盏?没来你这儿,你不高兴了?” “妈妈自然应该清楚我为什么不高兴!东郭祺祥这条大鱼我钓了好些日子了,差不多两个月了吧,难不成就这么白白地让他给跑了?” “可你也瞧见了,他现下就算来了我们塞上烟雨也不上你这儿了。我看,你还是算了吧!横竖大鱼有的是,凭你的本事儿再钓一条便是!” “像东郭祺祥这样的大鱼妈妈能从惊幽城里再给我寻一条出来吗?”玉盏不屑道,“其他那些鱼,我压根儿就觉着没兴致,小小一使手段便上勾了,无聊透顶了!好不容易遇着个棋逢对手的,却就这么给弃了,真是让人不甘心!妈妈,您想,东郭祺祥是幽王爷的亲表弟,这样的鱼您能撞见几条?” “我知道你是心里不服气,打你手指缝里溜出去的鱼还没几条呢!就算是泥鳅,也能给你抓得牢牢的。可这回不是斗小心思的时候,上面不给话你就只能歇着,暂时别动,知道吗?没准那东郭祺祥是想钓钓你胃口呢!不急的,你先歇着,我去给他们叫人去了。” 这晚上,对面厢房里莺笑燕语,好不欢畅。玉盏这边却是冷冷清清,十分不得劲儿。闹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祺祥等人这才摇摇晃晃,一脸酒气地从厢房里出来了。楼下等候的几个伙计忙搀扶着,殷勤地送了出去。 片刻后,刚才伺候祺祥等人的那三个姑娘才一边理着云鬓一边满面腮红地走了出来,好像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儿。走到玉盏房门前时,见玉盏窗户半扇开着,其中一个便倚在窗框上往里笑问道:“玉盏姑娘今晚怎么如此冷清啊?” 玉盏正坐在房内闷闷地喝着茶,听见这声刺耳的燕啼,便起身开了门走出去,态度傲慢地说道:“难得清静一回罢了,怎么了?刚刚送了恩客出门啊?” 那姑娘笑道:“玉盏姑娘难不成不知道我们今晚待的哪位恩客吗?” 玉盏冷哼了一声道:“不就是幽王府那位小王爷吗?也值得你到我这儿来炫耀?” “我知道,在玉盏姑娘跟前我们没什么好炫耀的,左右不过捡你吃剩下的赚二两养老银子罢了。到底还是玉盏姑娘稳得住啊!不愧是我们塞上烟雨的头牌呢!前些日子听说小王爷跟掌院妈妈提了想纳你为妾,哎呀,要是换做是我,只怕要乐死过去了!哪儿还能像你这样四平八稳,且一口拒绝了的?我啊,是真真地佩服你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玉盏轻蔑地瞥着身边这三个庸脂俗粉道,“难不成东郭祺祥会看上你们?要真是,那他实在是眼睛瞎到家了!” 另一个穿绿袄的姑娘哼笑道:“我们有自知之明,知道入不了小王爷的法眼,不敢高攀了!不过,刚才听小王爷说,是不打算纳玉盏姑娘你为妾了。花好月圆要办一场寻仙的盛会你该知道吧?明面儿上是给花好月圆造势,背地里其实是给小王爷挑拣纳妾的人选呢!玉盏姑娘难道不知道?” “你也真是,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第三个红衣姑娘瞥着玉盏酸讽道,“人家小王爷都有好几天没来找玉盏姑娘了,她哪儿知道去?人家小王爷就是小王爷,连纳个妾都那么大阵仗呢!可惜啊,我们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那好福气呢?小王爷是个*人才里的状元,谁要跟了他,那可有好日子过了!” 头一个说话的姑娘接过话道:“少说那些不着边儿的话激我们玉盏姑娘,她可是塞上烟雨的头牌,一个汴京城来的小王爷算什么?拿不住就拿不住呗!为她争破缠头的人多了去了!对吧,玉盏姑娘?不说了,真把我给累着了,回去歇着吧!今晚小王爷这么一赏,大半个月都不用待客了!” “是啊是啊!” “我们呀就等着看小王爷到底会挑拣个什么样的姑娘做妾吧!” “横竖轮不上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姑娘吧?有人真是给脸不要脸呢!” 三个姑娘含沙射影地讥讽了玉盏一番,摇摆身姿,相互搀扶着走了。玉盏不屑地瞟了她们背影一眼,若有所思地往楼下缓步走去。那些心怀妒忌的女人说的话她倒一点不在意,只是那东郭祺祥,她想起来就有些不服气。虽说这些年她玉盏算不得震惊天下的名姐儿,可涌到跟前的鱼儿从来就没从她手指缝里溜出去过。偏偏这个东郭祺祥破了她的先例。 站在院里那棵梨树下正思量着时,院门口忽然冒出了祺祥的身影,小小地把她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她没说话,照旧背过身去假装欣赏那一树没了梨花的梨花树。 祺祥也没说话,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而去。一个伙计匆忙地跑了进来,扶着祺祥道:“小王爷,您落下什么了?让小的给您寻去!您瞧您,步子都不稳了,仔细从楼梯上摔下来啊!” “一边去一边去,”祺祥一手抓住扶梯一手拨开了那伙计道,“我清醒着呢!不用你帮我找,我自己找去!” “小王爷,您可当心啊!” “快滚!快滚!” 那伙计无奈,只好松开祺祥,转身下了楼梯,走到玉盏身边小声说道:“玉盏姑娘,要不您去瞧一眼吧?小王爷今晚喝了不少酒呢!万一撞了哪儿,可惹不起啊!” 玉盏冷着脸子道:“人家今晚又没点我的名儿,我去凑什么热闹啊?我还没下作到那地步!” “哎哟,您这是跟谁置气呢?您快去瞧一眼吧,帮他把东西找着了,好生送出门儿去。我要去了,他又得发火了!我先去前面堂子了,这儿交给你了!”那伙计说完就匆匆往前面招呼客人去了。 玉盏没动,静静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她见祺祥还没下楼,犹豫了片刻,这才上楼走到了刚才那间厢房门前,往里一瞧,竟见祺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像是睡着了。 “呵!还说自己没醉?”玉盏抖肩冷笑了一声,抬脚走到了祺祥身边,用脚尖轻轻地推了推祺祥的身子低头喊道,“喂,醉死过去了吗?用不用叫人抬你啊?真是没用!喂……” 祺祥的右手忽然抓住了玉盏伸过来推他的脚的脚踝,轻轻一拽,玉盏整个人就像朵被风吹落的桃花似的跌落在他身上。正欲起身时,玉盏的腰被祺祥扣住了,玉盏睁着一双怒眸趴在祺祥身上问道:“装的啊?您可真是无聊透顶了吧?这样的招儿都使上了?” 祺祥虚眯着眼睛,死死地扣着她的腰,仰面笑道:“我哪儿知道是你啊?我只当是哪个想巴结讨好的姑娘自动送上身呢!” “我可没那闲工夫!劳烦小王爷松手,我让掌院妈妈给你找五六个喜欢巴结讨好你的姑娘来伺候你,紧着你痛快,松手!” “现成有一个,何必再找?” “本姑娘今晚没工夫招呼您!”玉盏故意使劲挣开了祺祥的禁锢,坐起了身来。 祺祥睁了眼,打了个哈欠,慵懒地撑起了身子,看着玉盏那一脸微微泛红的怒容笑问道:“怎么了?碰你两下你还不高兴了?别忘了,这个月小爷也还包着你呢!” “小王爷不是说了吗?好聚好散!既然都散了,还来纠缠做什么?” “你值得我纠缠吗?”祺祥轻蔑一笑道,“我刚才怎么知道是哪个姑娘贴我身边来了?你不是不打算理我吗?跑这儿来干什么?” 玉盏冷笑道:“小王爷,这儿是塞上烟雨,您是恩客,我是姑娘,怕您在我家折腾出什么事儿来了,我来瞧一眼又怎么了?再说了,我理不理小王爷,要紧吗?您不是要满城甄选妾室了吗?还来这塞上烟雨做什么呢?罢了,多说无益,我还是去找掌院妈妈来吧!” 人还未起身,就被祺祥摁在了身下。她挣扎着想推开祺祥,且瞪着祺祥说道:“小王爷,还想吃回头草吗?” 祺祥一脸坏坏的笑容俯视着她说道:“我吃了又怎么样?吃完了我再扔,扔了又再捡回来吃,你奈我何?别以为我对你有多浓情切意,今晚是你凑巧来了,我将就着吃一回罢了!” “放开……” “你有资格让我放开吗?”祺祥的手指滑过她的眼眉调笑道,“收了银子就该做你该做的事儿!” “我今晚没空招呼你!” “有空没空,爷今晚都要定你了!” 祺祥说完横bao起玉盏,径直往玉盏房间走去。*货真价实的*后,两人相继沉沉地睡去了。天亮时,玉盏先醒了,坐起身来后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酣的祺祥,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笑容。看祺祥昨晚那架势,估计也好几天没碰过女人了,所以才那么如狼如虎。这男人,果然是口是心非啊! “遭了!”祺祥忽然清醒了过来。 “什么遭了,小王爷?莫不是你那位小王妃还在惊幽城吧?该不会待会儿要杀到塞上烟雨来绑你吧?”玉盏靠在枕头上抄手笑道。 “不是不是,让开让开,”祺祥一边掀开玉盏一边下*道,“今天我哥要出发去汴京城,我说好给他送行的!快去,打热水来!” “幽王爷要去汴京城了?”玉盏眼珠子一转,笑问道。 “对!”祺祥手忙脚乱地抓着衣裳道,“别废话了!赶紧去打盆热水来,我洗把脸就去!去晚了他会骂我的!快去呀!” “那你还来吗?”玉盏忽然柔情蜜意地从后面圈着祺祥问道。 “再说吧!”祺祥穿着衣裳说道。 “小王爷要真不来,那玉盏就只好跟别人走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祺祥停下穿衣裳的手,转头问道,“难道有人想赎你?” 玉盏抽回手,坐在圆桌边,单手托着下巴说道:“这世上又不止小王爷一个男人,别人来赎我,又不是什么好奇怪的事儿。我玉盏虽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名姐儿,可也不是没人要的。” “行,”祺祥捡起地上的腰带笑道,“你爱跟谁跟谁去吧!大不了你走的时候我送一封银子给你做贺礼?玉盏姑娘能有个好归属,这是好事儿,我祺祥岂会拦着?” “小王爷可真够大方的!”玉盏冷冷地说道。 “不是我的女人,我何必那么小器?什么时候离开惊幽城招呼一声儿,我亲自送你?” “不必了!”玉盏说完便转身出去取热水了。祺祥望着她的背影哼笑了一声道:“走了更好,走了我还少了一桩事儿呢!拿这法子激将我,是不是太老套了?” 从塞上烟雨出来后,祺祥急急地赶回了幽王府。今天元胤的确是要出发去汴京城。当他赶到王府门口时,元胤正拥着兮兮低头叮嘱什么。见他来了,元胤抬头道:“昨晚去哪儿了?” “你知道的,哥,办正事儿呗!”祺祥笑米米地说道。 “知道办正事儿就好,”元胤说完低头又对兮兮叮嘱道,“别乱跑,知道吗?左右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回来。” 兮兮圈着元胤的腰,嘟嘴撒娇,依依不舍道:“呜呜呜……半个月?能不能是半天啊?半个月太久了……”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元胤也笑了,哄着她说道:“横竖答应你,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听见没?” 第三百八十章 第一天开张 兮兮百般不舍地缠了元胤好一会儿,这才松开了他,送他上马离开了。等元胤的马队消失在巷子口后,兮兮忽然换了一副笑脸,转身冲芜叶和馨儿说道:“走!出发!办正经事儿去咯!” “哟,嫂子,你这脸变得可真快呀!”祺祥笑道,“难不成刚刚说舍不得哥都是假的?就想哥早点走,是不是?” “去!才不是假的呢!”兮兮摁着心口道,“我这会儿心还疼着呢!可光疼有什么用啊?趁着他不在的这半个月,我要好好办件大事儿!” “什么事儿啊?” “给你海选啊!你忘了?今天翠月姐的脂粉铺子开张,顺带着也是开始报名的日子,我得去帮忙!芜叶,馨儿,走吧!” 冰残跟庄允娴叮嘱了几句后,庄允娴也跟着兮兮她们走了。王府门口的人都散去后,冰残问祺祥道:“昨晚去哪儿办正事儿了?” 祺祥一边跟着冰残往府门里走一边笑道:“塞上烟雨呗,我还能去哪儿啊?” “又去找玉盏了?” “对啊,嫂子那诱饵都放出去几天了,是时候该我收收线了。” “除了让你又快活了一晚上,还有什么收成了?” “倒真有,玉盏说有人想赎她,我觉着她十有八jiu是想试探我。既然她那么想试探我,不如我们给她来个真赎?” 冰残明白了祺祥的意思,点点头道:“行,这事儿交给我去办,你好生给我吊着这个玉盏就行了。若你能从这个女人口中套出些事情,那就算立功了。” “这话怎么说?” “玉盏在本城登录户名时所报的原籍和住址全是假的。昨天探子已经回报上来了,除此之外,那位新掌院妈妈和她所带来的其他三个姑娘的身份也待查证。虽说做她们这行的不说实话是常有的,可打着堆儿地不说实话就有蹊跷了。那个玉盏很有可能是个来头不小的细作,你要把这条鱼钓住了,让她吐出些实在的东西出来,那就算你立了头功了!” 祺祥满面笑容道:“冰残哥,你就等着吧!别的事儿我不在行,钓鱼最是拿手了!除非那玉盏不是个细作,她要是个细作,我非钓出她点好东西不可!” “那我候着你的好消息了。” 今天全城哪儿最热闹?那自然要数翠月的脂粉铺子了!这个时辰,太阳刚刚冒出点头,正懒懒地洒着一缕缕暖热的阳光,可花好月圆铺子门前却热闹得像七ba月出了大太阳似的。从柜台到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堆着人儿,就跟高峰期挤公交车似的,里面的挤出来难,外面的想挤上去难。 兮兮来的时候瞧见这阵仗,自己也吓了好大一跳呢!第一天铺子开张有折扣,热闹也是应该的,却没想到能热闹成这样,多半都是那寻找最美白素贞的盛宴惹出来的。 跟在兮兮身后的芜叶眨了眨眼睛看着铺子门前人头攒动的景象说道:“哎哟!至于吗?娘娘,我们这还怎么进去啊?那些人压根儿就把门堵上了呀!” 兮兮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前门不行走后门儿!这么挤下去也不是法子,买货的和报名的必须得分开了,要不然太打挤了!” 几个人从后门上绕了过去,把正在柜台前忙活的翠月叫到了后院里,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便让芜叶去前门贴了个告示,但凡报名的全都到后门上去。 只听见前门铺子上呼啦一声,一半儿的人都涌向了通往后院门的小巷子里。翠月这才松了一口大气,顺手拿起柜台下的团扇使劲往脸上扇了两下,喝了口热茶笑道:“真是的,差点没把我给闷死在里头了!看来兮兮这主意挺不错的嘛!” “还算凑合!”蒙芙如带着宋龄秋挤到了柜台边,绕了进来说道,“我刚才在门口还想着要不要从后门进,没想到一下子就去了一半儿,我这才得了个空隙钻进来,给!” 蒙芙如递过来的是一张请帖。翠月一边接过来一边说道:“先前那几家我都推了,怎么又送来了?” 蒙芙如笑道:“这是城里恒安商盟送来的,几位老板联名请你明晚去宝云楼一趟,看来这趟你真得去一去了。” 翠月看罢帖子,收起来道:“我最不喜欢他们男人谈买卖那套,不喝酒不叫上几个姐儿,好像买卖这辈子都谈不下来似的!去不去回头再说吧!” “去还是得去,大不了让那位侧妃娘娘把她身边的芜叶和馨儿借你一晚上。有她们俩在身边,旁人还敢动你半分毫吗?” 翠月抿嘴一笑道:“你试试,只要跟她一说,保准她还会亲自去呢!我可招惹不起,还是我自己想法子吧!” 正说着,两个官差走了进来,朝铺子里环视了一圈。翠月忙绕出柜台,上前笑问道:“两位差爷是巡街还是来买东西的?若是买脂粉,那好说,给你们个最实惠的折扣……” “龙掌柜的,”其中一个官差语气不快地说道,“我知道你这儿今天开张,少不得要热闹热闹,又放炮仗又围堆儿的,我也不好说你什么。可你好歹派两个伙计招呼着点,别把人都堆到街面上了,把路都堵了,叫个什么话?” 翠月忙点头道:“差爷您说得是!下不为例,我立马就叫伙计把客人都安置好,绝对不会给两位添乱的。” “那就好,我们也知道你跟王府是有往来的,不敢多得罪,可你也想想,前几个月才闹了一出乱子,你就不怕有人趁你这儿热闹再闹一出?到时候你买卖没做大,祸可惹大发了。” “多谢提醒了,”翠月不住点头微笑道,“您提醒得是呢!不过,我是我,王府是王府,不好连着一块儿说,是不是?我哪儿要是做得不对,两位该说的说,该罚的罚,千万别觉着有王府在背后给我撑腰什么的,我可担不起呢!” 那官差脸上扫过一丝冷笑,道:“若要罚,今天你的客人堵了街面那就该罚了!” “该怎么罚您说个章程出来,”翠月仍旧一脸笑容地说道,“两位爷管着这片街面,不容易啊!我要真给你们添堵了,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就算是挨罚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儿,碍不着别人半点!”说着她走回了柜台里,从蒙芙如手里接过已经封好了的两个红包,又走回来往这两人面前一递笑道:“今天开张,劳你们多费心了!一点薄礼儿,还请笑纳,买两盏淡酒尝尝?” “龙掌柜的,我们不是图你这红包,是好心给你提个醒儿啊!罢了,看你是第一天开张,不跟你计较了,往后可得仔细点,别又堵了街面,叫我们兄弟难做啊!” “是是是!放心,不会再有下回了!” 这两官差收了红包,转身就离开了。翠月走回柜台问蒙芙如道:“你刚才给我的是几两银子一封的?” 蒙芙如道:“三两银子一封的,也够他们买好几瓶淡酒了吧?怎么了?” “你来城里没多久自然没察觉到,管这片街面的换人了。” “往常不是那两个吗?” “我今天也是头回见着,只怕是换人了。” 蒙芙如微微皱眉道:“既然是新来的,口气还不小,刚刚一来就把你和王府扯上干系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其他掌柜的说,最近衙门里换了好些人,街面上巡逻的都是些生面孔。没想到,我们这片也换人了。罢了,往后小心点便是。既然他们知道我和王府有往来,那自然也不敢轻易乱来的。今天那两个红包只当是头回见面赏,下回再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行,赶紧招呼客人吧!” 蒙芙如帮着翠月看着前面铺子,招呼着进进出出的客人,后院院门上,兮兮忙着指挥芜叶馨儿和另外一个伙计给那些前来报名的人登记,还时不时地讲讲规则:“假报慌报漏报的,一律取消资格哟!画像不收,只看真人,先登个名录,回头有专人上门去看的,别挤别挤,慢慢来,还早着呢!” 有人问了:“我是替我隔壁县的侄女报名的,也能派人专门去瞧吗?” 兮兮答道:“隔壁县的?那不远啊!到这儿才多久的脚程啊?你让她提前两天来城里,要没住处,就去福星客栈,凭她的名字就能给个八折,便宜吧?住宿伙食都打折的!对了对了,不止是住宿还有其他的优惠——”她说着踹了旁边芜叶坐着的凳子一下,芜叶这个没怎么培训过的“办公人员”立刻站起来,从桌上拿了一张小单子递给那人笑道:“买银器可以去琉彩馆,一样儿打八折的!姑娘家怎么能不备两件好看的首饰呢?那单子上都写了,去哪些铺子可以有实惠呢!您回头好好瞧一眼吧!” 一阵忙活儿后,兮兮回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来喝了一口热水道:“还真累啊!” “我说侧妃娘娘,”坐着对面悠哉乐哉喝茶的庄允娴说道,“你好歹是个侧妃娘娘,怎么赵元胤一走,你就把自己整得跟菜市场的小贩似的?你还亲自去喊上了?” “那没法子啊,庄姐姐!”兮兮左右动了动脖子说道,“芜叶和馨儿是半道儿出家的,我要不在旁边说两句,她们俩闹不出清楚什么状况呢!好在赵元胤走了,姐姐我自由了,嘿嘿……可以大展拳脚了!” “别忘了,还有我和冰残在,你想大展拳脚得先问问我们。” “庄姐姐,”兮兮笑米米地对她说道,“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对不对?没有我,你也会被冰帅困在王府里的,对不对?” “谁跟你是蚂蚱了?”庄允娴翻了个白眼笑道,“说你自己好了,别拉上我。你也忙得差不多了吧?别太跳了,仔细伤着胎气,回头赵元胤和应铭行找我算账呢!” “不会不会,我儿子壮实着呢!”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赵元胤天天这么说的啊!他儿子他儿子,满嘴都是他儿子。我在想,肚子里万一是个女儿,听了该多伤心啊!你说,对不对,庄姐姐?” “对。” “所以啊,你们这时代的人还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兮兮一脸大学教授侃侃而谈的表情,煞有介事地说道,“都想多生儿子,延续香火,继承家业,还有那什么带出门去有气势点!其实生男生女都一样儿嘛!” “可有个儿子更好,不是吗?”庄允娴说这话时,脸上扫过一丝淡淡的忧愁。 兮兮忽然想起昭荀不久之前给庄允娴诊断过,说她再生养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忙说道:“对不住了,庄姐姐,我忘记你不能生的事儿了。不过你放心,赵元胤老早就打算好了,往后过继一个给你和冰帅,那样你们就有儿子陪了。” “真的?赵元胤跟你说的?还是应铭行跟他说的?”庄允娴怔了一下问道。 “你别误会,是他自己这么想的,不是冰帅问他要的。” “哦,”庄允娴脸上落着点点失望,“就算应铭行这么想也不奇怪啊!毕竟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了,谁不想有个后呢?要是应言没死的话……”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就湿润了。兮兮忙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多生一个过继给你们,不过这也要看赵元胤有没有那本事儿了!他要整出一窝女儿,那我也没办法了,那我们两家都断后好了!” 庄允娴被她逗乐了,揉了揉眼眶笑道:“一窝女儿更好,招一窝女婿不就完了?” 两人正说笑着,耳边响起了蒙芙如的声音。兮兮抬头应了一声,问道:“掌柜的,什么事儿啊?” 蒙芙如身后跟着一个人,走近了之后,兮兮才看清楚是甘蓝。甘蓝虽低着头,可脸颊上的红印是很清楚的,像是刚刚打了没多久。 “怎么了?”兮兮盯着甘蓝的脸好奇地问道,“那阿史什么的又责罚你了?” 甘蓝跪下,呜呜地哭道:“娘娘,奴婢真的不敢回去了!求娘娘收留奴婢吧!” “怎么回事?”兮兮抬头问蒙芙如道。 蒙芙如坐下后说道:“刚才我和翠月姐正在柜台那儿看着今天的流水账,一抬头就看见了她,她说是来替阿史夫人买脂粉的。” “买脂粉就买脂粉呗,给她不就完了吗?” 蒙芙如轻轻摇头道:“你知道阿史夫人要买多少脂粉吗?” “多少?” “整个铺子的货。” “什么?”兮兮惊讶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想让铺子断货吗?” “你问甘蓝吧!” “甘蓝你说!” 甘蓝跪在地上哽咽道:“刚刚不久前,阿史夫人又把我和宣贞小姐叫到她院子里去了。她说……她说今天是花好月圆开张的日子,让宣贞小姐来给她买脂粉,要把整个铺子的货都买下来。宣贞小姐不答应,这根本就是为难人的事儿。可她不依,非要宣贞小姐来,还说宣贞小姐是王府里出来的,跟龙掌柜的交情好,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后来呢?”兮兮又问道。 “后来,宣贞小姐始终不答应,她就火了,叫胡娘抽了宣贞小姐两个耳光,罚她跪院子里头反省。然后……然后她又让奴婢来,说奴婢也是王府出去的,龙掌柜的不给她面子也得给王府面子……娘娘,奴婢要是这么空手回去了,指不定会给那阿史夫人打成什么样儿呢!您行行好,救救奴婢吧!奴婢往后都死心塌地地伺候您呢!” 甘蓝说罢,呜呜地大哭了起来,惹后门外报名的人纷纷抬头观望。兮兮忙说道:“你先别哭了,这儿还有别的事儿呢!我问你,那阿史夫人可有说买下这一铺子的货做什么没有?” 甘蓝含泪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她只是这么吩咐的。对了,她说想瞧瞧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货色,什么样的人出什么货色!” “她摆明了是找不痛快!”庄允娴按捺不住火气道,“你瞧着吧,当真卖给了她,她回头就能倒沟里去!她那种人自持甚高,总以为别人都该由她放在掌心玩呢!” “铺子里的货断然是不能全数卖给她的,要不然,铺子可真就断货了。”蒙芙如道。 “第二批货还是半成品呢,若是存货充足,她想买我倒真想如数全卖给她,看她能整出什么花样儿来!只是眼下存货不足,绝对不能清货给她。” 兮兮刚说完,甘蓝又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娘娘,奴婢要这么回去了,指定给打死啊!求求您了,救救奴婢吧!宣贞小姐现下怕是还跪着呢,奴婢这一回去,只是多个赔命的罢了!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先别嚎了,”庄允娴喝了她一声道,“单是嚎有用吗?但凡当初你家宣贞小姐心底能纯良点,何至于此呢?也别怪我家应铭行狠,出了个把她配给张显楚的主意,谁让她自己满脑子都是歪主意!行了,先起来吧!” 甘蓝哭哭啼啼地站了起来,好不伤心的样子。蒙芙如看了一眼兮兮,问道:“这事儿像是冲着王府去的,怎么办,你说个章程出来吧!若是放了甘蓝回去,少不得她和唐宣贞都会挨打,这也就罢了,只怕不是一顿打可以消了那阿史夫人心头之气的。” “我知道,”兮兮点头道,“那妇人一直不满元胤给她丈夫添了个侍妾,拿王府的人都当眼中钉呢!即便是让她打死了唐宣贞和甘蓝,怕也是出不尽她那口妒气,往后指不定还要怎么嚣张呢!今天不过是拿甘蓝和唐宣贞开刀罢了,明天说不准就该轮到谁了。这个阿史阿察娜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这么嚣张,实在可气!” 庄允娴插话道:“要不先留了甘蓝,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我还不信了,她敢闯到王府来要人。这儿可是惊幽城,不是汴京城。” 兮兮摇头道:“这么做不妥。赵元胤临走之前说过,阿史阿察娜手里有柄皇后赐的玉笛,有护身之用。若我们把甘蓝带回王府了,你信不信,她真的会手持那柄玉笛闯王府的。到时候,理亏是我们,而不是她,毕竟甘蓝现下算是张府的人了。” “难道那张显楚会眼睁睁地看着她闯府不成?”庄允娴不服气地说道。 “甘蓝我问你,那阿史夫人和怂大人之间到底如何?”兮兮问甘蓝道。 甘蓝道:“奴婢瞧着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势如水火。” “有这么严重?” “确实如此!奴婢在张府这一两个月,张大人从来没去过阿史夫人院子,且连同桌吃饭都不肯。平日里张大人都是朵夏姨娘伺候着,若是偶尔打个照面,张大人压根儿理都不理阿史夫人。阿史夫人也找他闹过,可闹了也没用,他就是不想搭理阿史夫人。要论起来,比对宣贞小姐还冷漠呢!” 兮兮转头看着庄允娴道:“所以,赵元胤说得不错,张显楚只怕比我们还厌恶那个阿史夫人呢!我们若跟她硬碰硬,除了给你家冰帅添麻烦之外,没别的好处,那怂大人没准还会在旁边瞧热闹呢!” “那你说怎么办?由着阿史阿察娜在惊幽城里嚣张?她那种人,你让一分,她必然进你一尺!上回她明知你是赵元胤的侧妃,还敢动手打人,可见她压根儿就没把幽王府的人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若不收拾,往后如何对付?” “现下赵元胤不在,有些事儿能不闹大就不闹大,省得让冰帅分神了。不过,不闹大不等于不闹。” 庄允娴不耐烦了:“行行行,你说了算,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兮兮会心一笑道:“去张府!” “去张府干什么?你还要亲自给她把东西送去?” “那是自然,不过我送的不单单是脂粉,还有其他的东西,”兮兮对蒙芙如耳语了一阵,然后说道,“跟翠月姐说好了,派个人去衙门口盯着,张显楚一回府就立马回报。” 蒙芙如点头一笑道:“我知道了,这就去办。那甘蓝怎么办?” 兮兮看了她一眼道:“横竖你这会儿也没事儿,去帮芜叶他们吧!等你家怂大人回府后,我们再送你回去。” “送奴婢回去?娘娘,不行啊……” “放心,能送你回去就能保你无事,去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去张府(一) 这天日落日西山时,张显楚一脸疲惫地从衙门里回到了张府上。一回到朵夏的院子里,他便倒在榻上,伸直腰板,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朵夏递上一杯热茶,贴心地问道:“大人,怎么累成这样儿?衙门里的事儿太多了吗?” 张显楚哼了一声,道:“那赵元胤找人把十多年前的卷宗都找出来丢给我了,你说我的事儿能不多吗?好在他今天走了,我也能稍微松口气儿了。” “幽王爷走了吗?” “皇帝急召他去汴京,哼!”张显楚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他就等着挨训吧!青月堂的事儿交给了他这么久了,没被灭了,反倒造起反来了,能不给皇帝添堵吗?我倒要瞧瞧他那十面阎罗怎么跟皇帝解释!” 朵夏捧着茶杯喂了张贤楚两口水又道:“今天公主又责罚唐宣贞了,罚跪到晌午,那唐宣贞也是身子弱,跪着跪着就晕过去了,现下还在她屋子里躺着呢!这点事儿本不该来跟大人说的,只是唐宣贞是御赐的,又是王府那边嫁出来的,所以还是得给你说一声儿才是。” “别理她!”张显楚闭着眼睛冷冷说道,“由着她闹去!就算把唐宣贞折磨死了,那也算是她一大功劳了。她要往赵元胤的刀口子上撞,我还拦着她的话,那就是我蠢了!她和唐宣贞闹什么你都别理会,由着她们去!” “知道了,大人!再有,”朵夏放下茶杯轻声说道,“我派了个婆子去打听过了,那宋小姐现下跟着作坊里的蒙掌柜干活儿,听说是一个人来汴京城的,住在作坊里。” “嗯。”张显楚淡淡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可眉心已经皱起了。 “大人,要是你不嫌弃,不如接了宋小姐到府里也行啊!” 张显楚摇摇头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你去吧,我想歇一会儿,晚饭也别叫我了。”他正想合眼时,阿史阿察娜忽然推门而入,傲慢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鄙夷地瞥了一眼榻边的两人道:“真是不知检点!这天还没黑呢,就窝屋子里亲热了?” 张显楚现下看见阿察娜也不想理,翻了个身,面朝里地睡着。朵夏起身问道:“公主,有什么事儿吗?” 阿察娜坐下道:“那个唐宣贞今天对我大为不敬,你说,该怎么罚?现下张贤楚把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你在管,那自然该你来说话了。说吧,冲撞主母该怎么罚?” 朵夏道:“您不是已经罚了她在院子里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吗?我刚才派人去瞧过,她还在*上躺着呢,人挺虚的,我正打算派人去请个大夫来……” “你废什么话啊?给你点脸面,你还正当自己是掌家娘子了?”阿察娜打断朵夏的话说道,“答非所问,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公主,妾身以为唐宣贞已经受到了惩戒,不如予以警告,若是再犯,再罚也不迟,毕竟她是皇上御赐的,且又是幽王府那位游夫人的干妹子,不好太过严苛……” “一群废物!”阿察娜咒骂了一声道,“这真是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鞋,都是不中用的!这个家交给你迟早是得败了的!她是幽王府出来的又怎么了?是御赐的又怎么了?难道本公主不是先皇亲笔下旨赐婚的吗?给你个姨娘的脸面,你倒真摆起姨娘的谱儿了!” 朵夏忍着一口气,耐心地问道:“那公主以为如何?” 阿察娜不屑地瞄了朵夏一眼道:“真是没用!这点小事都要本公主亲自过问吗?你可是打我这儿出去的,尽给我丢脸!听着,那唐宣贞不是号称活菩萨吗?那就罚她禁足一个月,抄写《华严经》五百遍,没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院门半步!听清楚没有?” “知道了,公主。” “哼!”阿察娜起身瞥了一眼榻上的张显楚,对朵夏道,“今晚到我院子去,我有事儿吩咐你做。” “公主,有什么吩咐?”朵夏问了一句。 “怎么了?本夫人还吩咐不动你了吗?论起来,你也顶多是个姨娘罢了,也顶多是我们阿史家一个庶出的女儿罢了,你还真摆起谱儿来了?叫你来你就来,废那么多话做什么?难不成少一晚不伺候,能憋出病来?” “这……那我得问问大人……” 话没说完,阿察娜便扬手给了朵夏一个巴掌。一直假睡的张贤楚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瞪着阿察娜喝问道:“你又发什么疯?打朵夏做什么?” 阿察娜冷笑道:“不是睡着了吗?我打我的陪嫁侍女也好,打你的朵夏姨娘也好,打一个庶出的践人也好,都是理所应当的!朵夏以下犯上,我这主母不该赏她一个耳光吗?” “你狗屁主母!”张显楚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少在这儿显摆你那公主的架子!在张府里头,你就是个暖被窝的!立马给我滚出去,没我吩咐,你敢让朵夏去你那院子受气,你试试!” “呵!这真是狗仗人势呢!我倒要瞧瞧,我给她气受你又能怎么样?”阿察娜说着又反手给了朵夏一巴掌。朵夏惊叫了一声,转身扑到在地上! “住手!”张显楚怒喝了一声,忙把朵夏从地上扶了起来。 “干什么?”阿察娜傲然地叉腰说道,“你张显楚还敢把我杀了不成?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别以为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她打理,她就是掌家主母了,还得先问过我才行!本夫人是不屑打理那些琐事,这才让她代劳的,她还一点都不知恩,真是无可救药!” “滚出去!”张贤楚把朵夏扶到塌边坐下,转头对阿察娜喝道。 “你敢再吼我一声,张显楚!”阿察娜指着他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状元郎而已,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了吗?若没有我,皇上皇后岂会重用你?你靠的还不是我阿史阿察娜!” “那你改嫁好了!滚!” “张显楚……” “再不滚,是不是想留着伺候我和朵夏?那行,你就在旁边瞧着好了,我这会儿没工夫跟你闲扯!”张贤楚说罢,当真摁着朵夏便在榻上亲热了起来。那朵夏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害羞,连声jiao哼着:“大人,不能这样乱来啊!大人,公主还看着呢!” “让她看好了!让她看个够!每晚来都行!我怕什么?” 这一幕彻底让阿察娜崩溃,不由地让她想起了上回亲眼目睹两人*的情形!她没想到张贤楚居然敢如此大胆,当着她的面儿,和朵夏这般亲热,毫不避讳,俨然没把她这个正妻放在眼里半分! 怒血一冲脑门,阿察娜抓起旁边一张沉甸甸的圆凳便朝榻上的两人砸去!朵夏眼疾手快,圈着张贤楚的腰,翻身一转,及时地躲开了。 阿察娜正要撒泼时,门外下人忽然来报,说幽王府的侧妃娘娘和应夫人来了!张显楚好不奇怪,连忙整理了衣衫,吩咐了朵夏备茶,然后瞪了阿察娜一眼,匆匆出去了。 等张贤楚走后,朵夏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被扯乱了的衣裳笑道:“公主还是请回吧!这会儿来客了,您要闹也待会儿吧,要不然损了您公主的好名声儿呢!” “践人!你得意什么?” 朵夏抬手对着铜镜理了理云鬓,笑颜如花地说道:“我哪儿敢得意啊?刚才大人毫不顾我的脸面,想当着您的面儿就把我给办了,我算个什么?我才是给大人暖被窝的,哪儿敢跟您相比啊?不过,只要大人愿意,怎么办我都成……对了,似乎不该在公主面前提这些闺房之事,大人已经差不多快两个月没去过您那儿了,想来您也似干柴般燥着呢!” “恶心!你别得意!回头我就把你送回夏国去!” “回头?哼!”朵夏倚在梳妆台边抄手笑道,“大人已经派人把我家人接了出来,再说了,公主凭什么送我回夏国?即便是您父亲,也干涉不了张府的事儿吧?我劝公主还是收敛些,省得往后的日子越发不好过呢!” 阿察娜冷笑道:“做了个姨娘越发得意了?先叫你尝点甜头,等张显楚调回汴京之后,会有你受的!” “那得看公主有没有那个命儿回汴京城了!” “放肆!” “放肆?”朵夏走近阿察娜轻蔑一笑道,“公主可知宋龄秋在惊幽城?” “宋龄秋?”阿察娜微微皱眉道,“汴京城家里卖茶壶的那个女人?是张显楚接她来的?养在外面?” “那倒不是,宋龄秋现下自食其力,压根儿不愿意见大人。她为什么不愿意见大人公主该比谁都清楚吧?当初公主让人毁了她清白的事儿大人已经知道了,别怪我不提醒您,您这下该明白了吧?为什么大人现下看见您,就跟看见杀父仇人似的。您毁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的清白,他能轻易原谅您吗?” 阿察娜瞬间愣了,片刻竖起冷眉,指着朵夏怒喝道:“是你出卖我的?” “我不出卖公主,公主以为这事儿瞒得了多久?大人迟早是会知道的。所以啊,”朵夏一脸悠然的表情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说道,“给您打几巴掌算不得什么,只要大人还心疼我,对我而言,那就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期盼了。倘若自家丈夫拿自己当仇敌似的看待,十年如一日地隔阂着,那才是最痛苦的。照这样下去,公主只怕要守活gua了。不说了,大人还等着我看茶呢!” 朵夏说完摇摆着婀娜的身姿,步伐轻快地走了出去,脸虽微肿,可心情却实在是好极了!她走后,阿察娜气红了脸,一掌掀翻了面前的圆桌。这时,胡娘匆匆赶来了,见屋内情形,忙问道:“公主,朵夏那小蹄子敢跟您动手吗?” “她敢!”阿察娜气冲冲地指着胡娘道,“去!给我查查,宋龄秋是不是在城里!要是在,我不想看见这个女人,一眼都不想看见!去!” “宋龄秋?”胡娘眼珠子转了两圈,疑惑道,“难不成上回不是我看错了,真是她?” “什么意思?” “上回我在街上瞧见过一个姑娘,长得跟宋龄秋有点像,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一准就是她了!无耻的践人,居然跟到惊幽城来了!好,她敢来,我就顺道送她一程!胡娘你听着,先给我查出那小践人住在哪儿!上回没要了她的命,她还敢得瑟,这回铁定不会轻饶了她!我说呢,张显楚怎么这么久不肯进我院子,原来都是因为她!” “奴婢知道了,公主息怒,还是先回院子去吧!” “哼!” 胡娘扶着阿察娜正要回院子时,清平忽然来了,对她说道:“去一趟前厅吧,夫人。” “干什么?”阿察娜对清平有些畏惧,但表面上还装得很强势。 “您去了就知道了,您今天让甘蓝去办了什么事儿您自己应该清楚吧?” 张府前厅内,兮兮和庄允娴等人正悠闲地坐在那儿。等阿察娜一脸怒色地走出去时,瞪了站在兮兮身后的甘蓝一眼,坐下后傲慢地问道:“有什么破事儿要惊动本夫人啊?本夫人正要用晚饭,有话就快说吧!” 兮兮等没说话,含笑低头品着茶,而坐在阿察娜旁边的张贤楚随手丢了一个账本儿给她,冷冷道:“拿去吧!人家把铺子的账本儿都给你送来了!” “什么帐本子?”阿察娜一脸雾水地问道。 “哼!”张贤楚扭过脸去不说话了。这时,翠月起身上前行了个礼儿,和颜悦色地说道:“是这样的,阿史夫人。您上午不是派了甘蓝来小的铺子里买脂粉吗?您可实在太豪气了,一口气便要下全部的货,真叫小的喜出望外啊!不过,小的实在不敢将货全部清给您,那样一来,小的铺子只能再次关张了。” “就这么点存货?”阿察娜把账本子往地上一扔,眉角挑起阴笑道,“不过是想买下整个铺子的货,立马就要关张了,有那么严重吗?果然是小地方啊!要是在汴京城,这也不过是常事儿罢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夫人说得对,小的铺子不过就那么丁点大,存货也不多,所以实在不敢把货全清给夫人。不过,夫人既然如此赏识小的铺中货色,小的特意每样儿挑拣了两盒,送来给夫人使用。” “你以为你那些货色配给本夫人使用吗?”阿察娜态度倨傲地抹了抹透着红亮的指甲盖,低头冷笑道,“本夫人买来不过是赏给府里下人的。本夫人惯常用的都是进上的御品,皇后娘娘恩赐的。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也不怕糟蹋了本夫人的脸?你担当得起吗?” 翠月微微躬身道:“原来如此,那小的就放心了。看来是小的想多了,以为夫人是十分喜欢小铺中的货物,这才如此大手笔呢!原想难得夫人这么中意,倒不如将铺子和货物一并盘给夫人好了。一来不得罪您这位汴京城来的皇亲国戚,二来,小铺也不必关张了。” 阿察娜傲眉一抖,讥讽道:“我是你那样的劳碌命吗?本夫人还用得着盘个铺子过活儿?真是笑话了!原来就为了这么点事儿,把幽王府的侧妃娘娘和应夫人都惊动了,可见你们的交情不浅啊!” 一直未说话的兮兮这时接过话道:“谁跟你说了我们是一块儿来的?只是在门口遇见的罢了。” “是吗?那你们来这儿做什么?好像我们张府没下过帖子请你们啊?你这位侧妃娘娘还是好生珍重吧!要不然待会儿又动了胎气,可就麻烦了!” 兮兮笑道:“不劳你费心了,我的胎安着呢!我和庄姐姐只是顺道路过,替乳娘来瞧瞧府上的宣贞夫人罢了。她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乳娘惦记得慌,正巧今天花好月圆开张,我买了些素粉胭脂给她送过来,顺道也来瞧瞧张大人新纳的那位朵夏姨娘。” 不等阿察娜接话,兮兮又对张贤楚道:“张大人,劳烦你把宣贞夫人和朵夏姨娘请出来吧!” 张显楚正要说话,阿察娜接过话道:“送点东西罢了,用得着那么费事儿吗?胡娘,把东西收下,送客!” 那胡娘正欲上前接过芜叶和馨儿手里捧着的东西,却被庄允娴喝了一声道:“放肆!一边待着去!”那胡娘仗着阿察娜在,跟庄允娴顶撞道:“夫人这话才叫放肆!我家公主让奴婢来接东西,夫人凭什么在此大呼小叫?夫人过门便是客,该知礼数才是!莫不是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馨儿,给我掌嘴!”庄允娴扭头吩咐道。 “行了,庄姐姐,”兮兮故意劝住庄允娴笑道,“不过是个不懂规矩的下人罢了,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你若真掌了她的嘴,别人还以为我们幽王府的人上门欺负人呢!” 胡娘不屑道:“侧妃娘娘知道就好,这儿是张府,不是幽王府……” “给你脸你还不肯要了?”兮兮忽然沉下脸来对胡娘道,“这张府的一家之主还坐在这儿呢,该不该把人请出来,张大人心里是有数的,用得着你在这儿说教?你区区一个陪嫁侍婢倒人模狗样地站在厅堂中央摆掌家夫人的谱儿,以为只有你从汴京城学得的那些规矩,本侧妃跟前就没规矩了吗?既然你自家的脸面你自己不肯要,那本侧妃就成全你,馨儿,掌嘴!” “你敢!”胡娘脱口而出。 “闭嘴!”张显楚冲胡娘喝了一声道,“滚回去!这儿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份儿吗?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还不快给娘娘赔礼道歉!” 胡娘硬着脖子,怒气沉沉地走回了阿察娜身边,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阿察娜一脸冷淡地说道:“胡娘说的也没错,凭什么道歉?往常皇后娘娘也夸过她,说话处事都是难得地好,若有招惹到那位侧妃娘娘之处,只能怪,这小地方的人器量太小了!” “照夫人这么说,你的器量就大了?那倒也是,”兮兮一脸不急不怒的笑容说道,“我家赵元胤也不过一妻一妾,张大人却有一妻两妾,若是夫人没点容人之量,只怕早就内院起火了吧?夫人的心胸可比海还宽广呢!哦,我还听说,这一府掌家的活儿夫人都交给了朵夏姨娘,可见夫人姐妹间相处得何其融洽,实在令人折服羡慕啊!对吧,张大人?” 一提到这事儿,阿察娜心里就百般地不爽快,又不等张显楚说话,径直给兮兮顶了回去:“这与你何干?你跑府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我告诉你,要送东西搁下便走,少在这儿废话!” “东西并非送给你的,你着急什么?”兮兮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既然不是这一府的主人,又不是掌家管事儿的,东西岂能交给你?说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肯把那两位请出来?莫不是有什么我们不该知道的事儿吧,张大人?” 张显楚到此刻还摸不透兮兮到底想干什么。上回在王府门前,张贤楚已经领教过兮兮的玲珑剔透了,这回她亲自登门,张显楚暗想应该是有备而来的。即便不是冲着自己,也是冲阿察娜去的。他默想了片刻,对兮兮笑道:“没有侧妃娘娘想的那些事儿。您亲自来一趟,怎么好不让您见见呢?只是宣贞这几天抄写佛经太累了,我刚才已经吩咐朵夏给她送了鸡汤过去,这会儿怕是都睡下了。至于朵夏,倒可以叫出来让您见见。” “原来如此,”兮兮冲庄允娴眨了眨眼睛笑道,“看来我们惊幽城的活菩萨不愧是活菩萨呢!嫁到这儿都不忘老本行啊!行,把朵夏姨娘请出来吧!我们把礼儿送了,也好回府去了!” “娘娘不急,用过晚饭再回去也行。” “多谢张大人好意了,我怀着孩子呢,若要在你这儿吃出什么毛病,赵元胤能放过你吗?到时候他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了?”兮兮半开玩笑地说道。 张贤楚脸色微紧,继而陪笑道:“那是那是!娘娘怀着孩子,自然该慎重些好!来个人,去请了朵夏姨娘出来!” 没过多久,朵夏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了。行过礼后,兮兮吩咐芜叶道:“把送给朵夏姨娘的礼儿交代了吧!”芜叶应了声儿,上前将手里捧着的四个锦盒递给了朵夏身边的小丫头,并说道:“一个盒子里是上好的人参,一个盒子里是六只东阿阿胶,再有宝蓝色锦盒里是一副百婴戏乐图,最下层那盒子里装的是花好月圆里置办的几样脂粉,请朵夏姨娘笑纳!” 朵夏忙向兮兮还礼,温婉一笑道:“怎么敢叫娘娘如此破费?朵夏实在愧不敢当!” “这是哪儿的话呀!”兮兮笑道,“不过是些寻常的东西,你不必太过客气了。那人参和阿胶最是滋补了,把身子养好了,你才能给张大人开枝散叶不是?你瞧,张大人到现下还没个孩子,你可得加把劲儿才是,要不然外面的人会笑话你家大人的!” 一听这话,阿察娜脸色陡然变了。这话听着是关心朵夏生养,实则是在讽刺她嫁给张贤楚这么久以来一无所出! 兮兮哪儿管她脸色好看不好看,继续对朵夏关切地说道:“那百婴戏乐图是从我房里取下来的。我和赵元胤相识也不过三四个月,没想到现下就有孩子了,这百婴戏乐图挂在房里也是个好兆头,特意取了来送给你,希望你能早早地给张大人生个男娃才是。” “娘娘抬爱了!那朵夏就却之不恭了!” “再有,那几盒脂粉你可别小瞧了,现下我都用着呢!一旦你有了身孕,也放心地用,不碍事的,里头没搁什么香料,都是新鲜的花露熬制出来的香饵,最适合孕妇用了。” 朵夏再次行礼笑道:“娘娘想得真周到!妾身感激之情真是无以言表!” “太客气了!”兮兮笑米米地对她说道,“往后彼此要常常打照面的,不用这么客气。你若能尽早地为张大人开枝散叶,那张大人也好安心地为惊幽城办事儿,你说是不是?对了,另外一份是给宣贞夫人的,东西都是一样儿的,只是那画轴不同,是另外一幅送子观音图,盼着你们俩快些给张大人留后,省得外面那些人笑话张大人去!” 此时阿察娜的脸色愈加地铁青了,斜眼瞪着兮兮,恨不得立马将她一脚踹出张府去!这女人哪儿是来送礼的,分明是来奚落她没为张显楚生出一子半女的! 从前这样的事儿阿察娜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抱定了即便让张显楚断后也不让他纳妾的想法。可现下,他一纳就是两个,怀上是迟早的事儿。而自己呢,张显楚正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更别说同房了,又怎么可能怀上?阿察娜越想越是气得慌! 没等她气匀净,兮兮又添了一句:“再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看你乐意不乐意?”朵夏道:“娘娘请说!” 第三百八十二章 去张府(二) 兮兮笑道:“过两天城里会有个礼佛茶会,会邀请城中一些有名望有德品又有善心的淑媛名妇,正巧今天遇着你了,便跟你说一说,你可愿意?” 朵夏含笑道:“妾身不敢贸然答应,得问过我家大人才行。” “张大人家的家教这么好啊!”兮兮瞥了一眼那一直鼓着腮帮子的阿察娜笑道,“看来外面的人都冤枉大人了。说什么大人是妻管严,但凡家事儿都不敢自己做主,今天一见,那净是胡说呀!瞧朵夏姨娘这百依百顺的,大人平日里一准管教得好呢!” 张显楚陪笑道:“娘娘过奖了。若是娘娘喜欢,让贱妾去也行,只怕贱妾不懂事,会白费了娘娘一片苦心了。” “哼!”阿察娜不服气地哼笑了一声道,“一群蠢货办的礼佛茶会,有什么苦心而言?朵夏,你就去吧,那种小场合正适合你这种人!” 张贤楚正欲训斥时,兮兮抢先接了话问道:“蠢货?你可知是哪个蠢货先提议的?” 阿察娜眼皮一翻道:“我哪儿知道去?” “是殷府上的殷太妃娘娘。论根源,这事儿还是打皇上传信问候太妃起的。太妃因想自己回城也有一段日子了,还不曾做过什么事儿,于是便提议办场礼佛茶会。她一人主持不过来,便邀上我乳娘跟她一块儿办,邀约了城中十来位淑媛名妇,打算依照宫中式样,办一场像模像样的茶会,届时还会亲笔作画,将茶会之景呈给皇上。你这一句蠢货不知是骂的太妃还是皇上?” “你……” “闭嘴!”张显楚趁机训斥阿察娜道,“事儿也不问清楚便开口蠢货蠢货,仔细你那嘴皮子闯出大祸来!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回后院去!” 阿察娜见张显楚当面儿赶她,气得那脸皮子紫煞紫煞的,正要发火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清平走到阿察娜身边,微微弯腰,语气平和地说道:“夫人刚才还觉着不适,请去后院歇着吧!” 阿察娜知道清平是在警告她,可她又不甘心这样被赶回后院,强忍了一口气道:“我这会儿没什么不适了,稍坐一会儿便好,不必你来提醒我!” 张贤楚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转头笑对兮兮道:“既然是殷太妃办的茶会,自然不敢推却,必定前往。” “对了,除了朵夏姨娘外,那自然少不了宣贞夫人,她可是我们惊幽城的活菩萨呢!”兮兮面带笑容地对朵夏叮嘱道,“太妃说了,一切仪式照宫里来,茶会之前会沐浴斋戒,焚香静心,你记得跟宣贞夫人说一声儿,去时得带一身素色袍服,以备沐浴之用。” 朵夏点头笑道:“娘娘放心,妾身会转告宣贞夫人的。” “刚才听说她身体抱恙,想来——”兮兮看向张贤楚笑道,“茶会当天她应该能来吧,张大人?”兮兮那笑容复杂且意味深长,仿佛是在警告张显楚她是清楚唐宣贞在张府的情况的。张贤楚自然也看出来了,迎合道:“娘娘放心,这两天下官会劝宣贞别太操劳了,安心准备去茶会的事儿。” “那行,”兮兮点头道,“那我就把宣贞夫人和甘蓝交托给朵夏姨娘了。她们刚来府上,多有不知之处,还请朵夏姨娘多多指点才是。” 朵夏道:“娘娘言重了!” “甘蓝,还不来谢过朵夏姨娘?” 一直低垂着眼眉的甘蓝忙走了出来,跪在朵夏跟前磕了个响头。朵夏忙扶了她起来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行如此大礼呢?” 坐着的阿察娜鼻腔一哼,嗤之以鼻道:“还真会装呢!” “清平!”张显楚忍无可忍,“带了她进去!” 阿察娜怒瞪了张显楚一眼,却不敢造次,因为她很清楚,这个叫清平的男人不好对付。 “请吧,夫人!”清平冷冷说道。 阿察娜愤然起身,拂袖而去,胡娘和清平随后。等三人离开后,张显楚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让娘娘见笑了!阿察娜向来是那样的性子。” “不碍事,也不是第一回打照面了,不过张大人你不是个糊涂人,今天龙掌柜铺子里的事儿是不是真如你家阿史夫人所言,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倘若再刁难,那她的居心可值得人揣度一番了。行了,我礼儿也送了人也见了,该打道回府了。劳烦张大人转告朵夏姨娘和宣贞夫人一声儿,茶会上见了。” “下官送娘娘出门!” 随后,兮兮带着一干人等大摇大摆地出了张府,打算回王府吃顿大餐高兴高兴,今晚那阿察娜要能睡着那就怪了! 且说阿察娜被清平送回了小院后,给清平口头上警告了几句,心里更添堵闷。待清平离开后,胡娘将房门掩上,走近阿察娜身边低声说道:“公主,如此下去不是个法子啊!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阿察娜脸色铁青地攥着拳头问道。 “倒不如先回京城去,寻皇后娘娘给您做主。毕竟天高皇帝远,您受多少苦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呢?” “回去?哼,那张贤楚巴不得我立马从他眼前消失呢!我要走了,岂不是趁了他和朵夏那小践人的心了!没准回头就给我添个孽种!” 胡娘摇头叹气道:“可公主死守在这儿也不是法子啊!眼下张大人已经知道了宋龄秋的事儿,压根儿就不待见您了。旁边又添了朵夏那小蹄子,他心里哪里还会搁得下您呢?奴婢以为,倒不如先回京中,请皇后娘娘给您做主。否则……您想想,再过两年,朵夏或者唐宣贞给大人添了后,那这府里还有您站的地儿了吗?再往糟糕的地方想一步,若大人把那宋龄秋也领回府上,那您……” “宋龄秋!”阿察娜一双妒恨的眸子呲呲地喷着怒火,咬牙切齿道,“那无耻的践人从前在汴京城就装纯情gou搭张显楚,现下居然还追到惊幽城来了!也不知道她哪里好了,张显楚居然会对她着迷!不过我倒不担心张显楚会把她接回府里,既然张显楚都已经知道她*的事儿了,难道一点都不顾及?哼!我是不信的!” “依公主之言,那宋龄秋就暂时搁在一边了?” “那小践人迟早是要收拾的,你派个人去盯着就是了。眼下还有件要紧的事儿得办!” “什么事儿?” 阿察娜美目一眯,握起拳头重重地捶了捶椅子扶手道:“幽王府的人真是越看越讨厌,特别是那个梁兮兮!我不过是让甘蓝去买脂粉,她倒好,居然敢上门把我奚落了一番,实在可恨!” “可是公主,您想对付梁兮兮,那可不好办啊!她现下怀着孩子,若是贸然动手,只怕赵元胤杀了你都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阿察娜又气又妒地说道,“我要动了她,赵元胤准得把我给杀了。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那唐宣贞引起的。她要不嫁给张显楚,本夫人岂会大老远地从京城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又岂会受幽王府那群乡巴佬的气儿?” 胡娘往外瞟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要在府里动手,只怕是行不通的。刚才那清平已经警告过公主了……” “傻子才在府里动手呢!她们不是要办个礼佛茶会吗?那好啊,本夫人就送她们一份大礼!” “可那茶会是殷太妃主持的……” “殷洛算个什么?一个前朝的太妃还顶什么用?瞧着吧!”阿察娜嘴角勾起一丝歼笑道,“本夫人保准送她们一份又大又体面的礼儿,叫那群乡巴佬开开眼界!唐宣贞?她能活过礼佛茶会那天算她好命!别以为我阿察娜真是吃素的,不叫你们见见真功夫,你们还以为本夫人是草包出身的!” 接下来的三天,报名的热闹继续延续,除了本城人士之外,附近几百里内的城镇都有人听说了赶来报名的。到了第五天,报名日期截止,不少没能报上名的都只好望洋兴叹了。 兮兮这几天忙了个人仰马翻,惹得游仙儿一再跟冰残抱怨,想禁了她的足。可元胤不在,她谁的话都不会听的。报名截止那天晚上,兮兮在游仙儿那儿吃过晚饭后,便叫芜叶把报名登记表从东院搬了过来,然后把府里的女眷都一一叫了过来帮她整理。 游仙儿的外间里,雀灵明珠庄允娴,以及冬儿那几个大丫头都在忙着分类登记表。游仙儿坐在榻上,一边就着烛光缝小衣裳一边问旁边的兮兮道:“拢共有多少人啊?” “还没点过,差不多有百十来个吧!”兮兮低头整理道。 “哟,这么多呢!好家伙,怕是方圆几十里的都来了吧?我说兮兮,你闹这么大阵仗,到时候这么多人往哪儿搁呢?王府里也没一处地方能一下子搁百十来人啊!” 兮兮从登记表上抬起头笑道:“乳娘放心,不会用王府的地方,我已经想好主意了,跟冰帅和昭荀先生说过了,他们觉着我的主意不错,已经派人着手在办了。” “什么主意?” 正说着,祺祥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一看见眼前这忙碌的景象,忍不住笑道:“都还忙着呢!要我请宵夜不?为了给我挑拣个美妾,把姐姐妹妹们忙坏了,那怎么过意得去?” “回来得这么早?”游仙儿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问道,“给人赶回来了,还是怎么的?平常这时辰人影儿都看不见呢!” 祺祥在游仙儿右下方的椅子上坐下后,接过冬儿递上来的茶盏笑道:“不是听说今天报名截止了吗?我特意回来瞧瞧有没有我中意的。” “哪儿有什么中意的啊?别指望了,哥!”明珠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那一张张登记表说道。 祺祥抿了一口茶,转头看着她道:“明珠,昭荀那手好没?” 一说到这事儿,明珠心里就不舒服了,因为昭荀到现下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闹得她百般不是滋味儿。她厌烦地拍了那叠登记表几下,冲祺祥翻了个白眼道:“我哪儿知道啊?好没好,你没眼睛看吗?” “没心肝的小东西!”祺祥指着她数落道,“就你这样,还想昭荀怎么对你好?手是你给人家烫伤的,你倒好,不闻不问了,当没事儿发生了,谁理你去?我跟你说,昭荀这会儿一准在药庐里呢,你赶紧去问候一声儿。” “不去!”明珠犟道,“谁让他自己往火盆儿里捡书的?不就那么几本书吗?有多舍不得啊!他要真舍不得那乔鸢,倒戈去青月堂啊!” “倒什么戈啊!”兮兮低头看着登记表道,“直接私奔不就完了吗?我跟你说啊,明珠,要是昭荀先生真有脾气带乔鸢私奔,我会恳求赵元胤放他们一码的。” “梁兮兮!” “不但如此,”坐在圆桌边整理的庄允娴接过话道,“青月堂也不是那么没人性,乔鸢是青匆师叔唯一的弟子,没准他们俩私奔之后,没人会追杀他们呢!我说梁兮兮,你早说肯帮忙多好啊,没准上回乔鸢走的时候,两人就私奔走了呢!” “是啊,”兮兮一边沾墨勾圈一边含笑回话道,“可惜了,乔鸢要嫁给青易了,昭荀先生那颗玻璃心啊,就吧唧一声,碎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唯独明珠气鼓鼓地瞪着兮兮嚷道:“你烦不烦啊?有本事你现成叫昭荀哥哥去抢亲啊!他要真能抢回来,我就服了他了!” “喂,”兮兮抬头笑米米地对明珠道,“真的假的?要是昭荀先生真把乔鸢给抢回来了,你就肯自动退了这门亲事,成全他们?” 明珠冲兮兮翻了个白眼道:“我请你闹清楚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吧!青月堂都要跟元胤哥哥他们打起来了,把乔鸢抢回来也是俘虏吧!我真弄不明白,元胤哥哥真娶了你这么个笨女人!” 游仙儿见这两妯娌又要吵起来了,忙放下针线对冬儿说道:“灶上了荔枝汤该好了吧?趁着祺祥也在,赶紧端出来让她们尝尝。对了,镜台今晚没过来吗?” 冬儿起身说道:“刚才侧妃娘娘派芜叶去叫了她,说静湖阁里没见着人,不知去哪个花园里闲逛消食了。” “那行,给她也送一盅去。” “人没在,只怕是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gou当了!”明珠随手拿了一叠登记表扇了扇脸面轻蔑地说道。 “胡说什么呢,明珠?她到底是你嫂子,怎么能这样说话?你元胤哥哥不喜欢她罢了,你跟着瞎掺合什么?一会儿荔枝汤端来了,给昭荀送一盅去知道吗?”游仙儿数落道。 明珠把登记表往桌上一拍,振振有词道:“我没胡说!原本如此呀!” “哎哎哎,”兮兮忙叫她道,“你不愿意帮忙别拿我登记表折腾啊!赶紧给你的昭荀哥哥送荔枝汤去吧,这儿不用你帮忙了!” 明珠顺手把那一叠登记表往地上一撒,刚想转身走时,庄允娴忽然起身,放下手中毛笔,反手拧住了她的胳膊,将她贴脸摁在了圆桌上。她顿时哎哟哎哟地大叫了起来:“姓庄的,你又发什么疯?快放开我!哥!哥!她想杀了我!” 祺祥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啊!非得让庄嫂子这样的人来收拾收拾你,心里就舒坦了!活该啊!” “东郭祺祥,到底是不是我哥啊?” 祺祥从冬儿手里接过温热的荔枝汤抿了一口道:“这会儿我不是亲哥,庄姐姐才是我亲嫂子,你就乖点吧,省得讨打啊!” “死东郭祺祥!” “庄姐姐,劳你费心了,这丫头啊,”祺祥指着明珠道,“就是欠管教!我爹娘和大哥都太惯着了,越发地没样儿了!好好收整,横竖留条命就行了。” 大伙儿都捧着汤碗笑了起来。庄允娴松开了手,对明珠道:“哪只手扔的,哪只手捡起来,要不然你出不了这门儿!” 明珠涨红了脸,想跟庄允娴拼了,却又知道是拼不过的,只好气鼓鼓地去捡地上的登记表了。她一把薅起那些登记表拍在桌上说道:“捡起来了,可以了吧?说我嫂子是悍妇,我看你才是悍妇呢!” 庄允娴慢条斯理地端起汤碗,抿了几口道:“我好歹是有人要的悍妇,总比你好,现下昭荀还不肯要呢!” “好了,明珠,”游仙儿照旧是个打圆场的,“赶紧给昭荀送汤过去吧!这荔枝汤要趁热喝才好呢!别搁凉了,昭荀就不爱喝了。昭荀不喜欢吃凉食,我交代过你的,你忘了?” 明珠拧着身子坐下道:“我不想去!去了,他还那副老样子,跟我欠了他多少债似的!” 兮兮顺手端起了搁在旁边的汤碗笑道:“你本来就欠了他情债啊!钱债好清,情债就不好……” 话没说完,一声哐当打断了兮兮的话。大家循声往去,只见庄允娴的脸忽然就白了,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屋内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冬儿和素英正想上前时,也觉着一阵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脚跟了。祺祥忽然明白过来,丢了汤碗,对兮兮喊道:“嫂子先别喝!” 兮兮手一抖,汤水泼溅了出来,慌忙放下问道:“这是怎么了?汤有毒吗?” 不到五秒钟,但凡喝过汤的人都出现了眩晕的状态,唯独兮兮和明珠没事儿。兮兮见状,忙对明珠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去叫你的昭荀哥哥来啊!” “哦!”明珠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跑去西院找昭荀了。 兮兮忙叫来了院子里另外三个小丫头看着屋子里的人,然后正要往小伙房里去瞧瞧时,镜台和阿今与忽然走了进来。镜台见兮兮脸色不好,便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兮兮确实有些心慌:“乳娘她们好像都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镜台惊讶地问道,“谁敢在王府里下毒?” “我想去小伙房里瞧一眼…… “你别去了!”镜台忙朝阿今与吩咐了一声,然后对兮兮道,“你还怀着孩子呢!万一伙房里遇着个什么,伤了你那可怎么办啊?让阿今与去,她会功夫呢!走,我们去瞧瞧乳娘她们!”她说完就扶着兮兮去外间了,而阿今与则匆匆地往伙房而去。 昭荀不愧是名医,即便对方用的是一种叫龙舌兰的剧毒,他还是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调配出了解药,让所有中毒者服下,症状很快减轻了许多。 有人胆敢在王府里公然下毒,冰残大人算是震怒了!他下令王府禁严一个月,彻查王府里每一个人,祖上三代都要查得一清二楚! 兮兮随小丫头一块儿送了芜叶和馨儿回东院,看着她们没事后,便回了游仙儿这边。游仙儿因为身子弱,中毒的症状最严重,正躺在*上难受着。 兮兮踏进院门时,正好听见偏厅传来明珠尖锐的声音:“我就看见了!虽说我不认识那个男的,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为什么不承认啊?” “怎么了?”兮兮走进偏厅里问道。 偏厅里,冰残昭荀都在,明珠和镜台主仆也在,好像正在查问这回中毒的事情。昭荀见兮兮来了,忙请她坐下问道:“娘娘没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兮兮摇头道:“我和明珠一样,压根儿就没喝呢!” “那就好!”昭荀长舒一口气,好在兮兮还没喝,要是喝了,估摸着自家主子会回来杀人了。 兮兮看了一眼旁边坐着镜台,问冰残道:“在吵什么呢?外面都能听见了。下毒的人找到了吗?” “还用得找吗?”明珠抢过话,不屑地瞥了镜台一眼道,“摆明了就是有人心里有鬼,不敢说实话呢!我眼睛可没花,那是大白天,就在静音寺那山脚下,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镜台的脸色十分凝重,双眉垂下,不发一语。冰残盯着她问道:“那男人是谁?你再这么沉默下去,我只能带你去幽关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下毒迷云 “是连辛。”镜台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 “连辛?”冰残眉心一拧,语调升高了半度道,“连辛来了惊幽城你知道却不说?” 镜台辩解道:“是元胤自己说的,连辛的事儿交给我处置……” “我不想听废话,连辛人呢?” 镜台屏气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明珠在镜台对面坐下冷笑道,“你明知道我元胤哥哥对连辛有杀兄之仇,你居然将连辛入城之事隐瞒,到底是什么居心?” “王妃,”冰残眸光阴冷地睨着镜台道,“你是否应该作番解释出来?” 镜台沉沉地吐了一口气道:“不会是连辛。虽说他之前一直执着于刺杀元胤的事,但这回他来城里时,我已经将幽王府和我们班纳府之间的约定好好跟他解释过了,他也答应暂时不会再对幽王府不利。我相信他能说到做到。” “那就告诉我,他现下在哪儿?” 镜台微微抿了抿嘴唇,似乎不太愿意。 “连辛人在什么地方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冰残肃色道。 镜台有些着急了,抬起眼眸望着冰残说道:“真不会是连辛干的!他根本就不懂下毒,又怎么会有龙舌兰这种毒呢?刚才昭荀也说了,龙舌兰是一种少有的调配毒药,他打哪儿弄来呢?” 冰残收回了目光,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三秒钟后,吩咐身边侍卫道:“传令下去,搜捕连辛……” 话未说完,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向冰残禀报道:“大人,属下等刚才去静湖阁搜寻时,无意中撞见了连辛!” 镜台的表情瞬间就大变了,有种被当众戳穿了的尴尬和慌张。冰残眸光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怒瞪着镜台道:“你居然真的把连辛藏在王府里?班那镜台,是不是元胤对你太宽厚了?纵容你嚣张到这个地步?”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镜台急急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藏了连辛在静湖阁里,是连辛自己闯进来的。我已经说服他了,正打算想法子让他离开王府!” “你就这样当幽王府的人都死了吗?你确信连辛没有说谎,不会反悔?确信连辛跟下毒无关?你置幽王府的安危于何地?” “她岂会在意幽王府的安危?”明珠冲镜台翻了个白眼说道,“在这王府里,最恨元胤哥哥的只怕就是她了!今晚这毒,若是真把梁兮兮和雀灵毒着了,那可是两尸四命了!” 镜台尽力辩解道:“连辛藏在王府这几天,一直和我待在一块儿,没有出过静湖阁,又怎么能下毒呢?再说了,我毒死了梁兮兮又能怎么样?赵元胤就能对我好一点吗?东郭明珠,你别胡说八道!” “哼,那样的话,至少你心里会舒服一点吧?倘若今晚我不说出来,你是不是打算让连辛一直藏在王府里?你口口声声说心里爱着元胤哥哥,却把一心拿元胤哥哥当仇人的男人私藏在你的静湖阁里,你居心何在?” “我……”镜台百口莫辩,私藏男人于住处,搁到谁身上都说不清楚的。 “可见你压根儿就没把幽王府当自己家!平日里还做出一派亲和的模样,不过就是想借机报复罢了!” “东郭明珠……” “够了!”冰残沉沉地喝了一声,然后问那侍卫道,“连辛人呢?” “往王府西北边窜去了,属下已经派人前去围堵了。” “不必堵了!让幽王府的侍卫去堵他一个连辛,他真当自己是人物了?来人,把班那镜台吊到水云阁的木台上!” 一声令下,别说镜台了,连兮兮都愣了一下。站在镜台身边的阿今与更是脱口而出:“凭什么吊公主!她再怎么说也是府里的王妃!”她太过于想护主,压根儿忘了自己是在和谁顶嘴了。镜台还来不及阻止她时,冰残闪电般地抽出了旁边侍卫的佩剑,横扫一剑,瞬间后,她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膝盖处浸出越来越大的血团! 兮兮吓得地往椅背上缩了缩身子,心里猛地狂跳了两下。她没想到冰残真会下手,且速度如此之快,旁边人根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这男人真不能惹啊!发起火来跟赵元胤一样的恐怖啊! 镜台惊叫着扑向阿今与,冰残却扔掉了手里的长剑,冷冷道:“果然是最近元胤和我心情太好了,纵得你们都太自以为是了?别说吊她,就算杀了她,我也不用先问过元胤。还愣着干什么?” 两个侍卫忙上前将一脸惨白的镜台架了起来,拖向了院外。冰残起了身,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痛哭的阿今与,吩咐昭荀道:“把娘娘送回东院去,就守在那儿,从今晚起,娘娘的饮食你负责,别再出错了。再出错,你自己去跟元胤交代!” “知道了,冰残哥。” 随后,兮兮和昭荀出了游仙儿的小院。回东院的路上,兮兮脑子不由地浮现出了镜台被吊在木台上的情形,忍不住问昭荀道:“冰帅是打算用镜台把连辛引出来吗?” 昭荀微笑道:“娘娘不必想这些事情,刚才吓着您了吧?回去后我会熬副安神汤,您服下好好歇息就行了,其他的事儿您都不用忧心。” 兮兮往荷花池那边望了一眼,说道:“我只是觉得镜台不会害我们吧?” “交给冰残哥就行了,他会查个一清二楚的。如果真不是班那镜台和连辛干的,他自会还他们一个清白的。” “你不觉着奇怪吗,昭荀先生?” “哪儿奇怪了,娘娘?” “那下毒的似乎没有针对谁,谁喝谁中招。要是真如明珠所言,镜台是存心报复我的话,那她应该直接朝我下毒才是,不用弄得大家都出事儿吧?像我今晚就没喝,那她岂不是白忙活儿一场吗?” 昭荀点点头道:“娘娘这话也不错,那娘娘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兮兮微微嘟嘴,望着漆黑的星空摇了摇头道:“想不出来是谁干的。照理儿说,王府里的管制向来严密,应该不会有人混进王府来下毒吧?若说王府自己的人,我还真想不出来是谁。”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娘娘安心养胎便是。娘娘最近要出门的话,最好多带两个侍卫,虽说有点招摇,可非常时期娘娘还是小心点为上。” 兮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心里不禁扫过一阵寒凉。现下再回想,若是自己喝了的话,后果可真不敢设想啊!怕是连赵元胤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呢!到底是谁这么狠心,居然要下毒害人呢? 回到东院后,尽管服下昭荀的那剂安神汤,但兮兮还是失眠了。直到下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馨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她一边起身一边唤了馨儿进来,问道:“你好了吗?怎么不歇着?” 馨儿笑道:“奴婢身子向来粗实,昨夜里也就喝了两三口,今早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娘娘瞧着有些憔悴,是没睡好的缘故吗?” 兮兮盘腿坐在*上,懒懒地揉了揉微微浮肿的眼睛说道:“是没睡好,一个人睡不踏实。” “娘娘是想王爷的了吧?” “大概是吧,”兮兮无神地望着地板说道,“也不知道他到哪儿了,应该到汴京城了吧?离半个月都还有十来天呢!馨儿,你会解梦吗?” 馨儿摇头道:“奴婢不会,娘娘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 兮兮揉了揉额头,面带倦容地说道:“我昨晚梦见自己进了个林子,雨哗啦呼啦地下着,想找躲雨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把我急得哦,最后就急醒了。” “娘娘怕是给昨晚的事儿吓着了,心里不踏实,所以才会做噩梦的。您放心,昭荀先生已经吩咐过了,往后但凡您的饮食,奴婢都会先尝一口的。” “这样防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到底是谁想害我们幽王府的人呢?”兮兮昨晚失眠也是因为在想这件事情。 馨儿扶着兮兮下了*:“这些事儿您就交给冰残大人他们去想吧!对了,之前殷府的瓶儿来过了,说既然游夫人身子抱恙,茶会就推辞两天再办。” “她怎么知道乳娘身子抱恙?” “您忘了?”馨儿一边替兮兮换衣裳一边说道,“原本后天就去静音寺办茶会的,说好今天游夫人要再往殷府里去一趟,把茶会的事宜都敲定一遍,可昨晚那事儿一闹,游夫人一早就派了人去跟殷太妃说了。殷太妃听说她身子不舒服,特意打发了瓶儿过来瞧一瞧。本来是要拜见您的,可您还睡着,就没敢惊动了。” “静湖阁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兮兮还想着昨晚吊镜台的事儿。她自己是被吊过的,知道那晃在半空中的感觉,所以也替镜台捏了把冷汗。 馨儿道:“奴婢起来还没出过门儿呢!静湖阁那边怎么了?” “哦,没什么,赶紧给我梳头吧,把剩余的登记表都整理出来,我还要去作坊呢!” 兮兮正在吃早饭时,昭荀就过来了。替她把过脉后,昭荀说她有点心火旺,不宜太过操劳了。她问起镜台怎么样了。昭荀说:“现下又被软禁在了静湖阁里。连辛昨夜已经抓住了,关在幽关里。” “我始终都觉得不像是镜台干的。” “无论下毒者是不是她,她擅自藏了对主子大不利的人在王府里,已经犯了府规了。冰残哥必须一示惩戒才行。娘娘,今天要出门儿吗?” 兮兮喝完了最后一口粥道:“是啊,今天跟翠月姐约好了见见全城的媒婆,谈谈上门看人的事儿。” “娘娘,芜叶和庄嫂子都还病着,多带几个人出门,周全些。” “知道了,对了,昭荀先生,赵元胤可有带话回来?照日程,他应该已经到了汴京城了吧?他不是说一到汴京城就飞鸽传书回来报平安吗?你和冰帅收到没有?” “呃……”昭荀脸上扫过一丝尴尬,既而点头笑了笑说道,“想必这两天也该收到了。主子到京中会有不少人要见,一时半会儿没传书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儿。娘娘不必担心,主子不会有事的。” 兮兮点点头道:“那行,等他传书回来记得告诉我一声。” 昭荀随后离开了东院,回了幽关里。冰残也在那儿,见了他便问道:“刚去诊了脉?” 昭荀在冰残对面坐下道:“嗯,娘娘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有些吓着了,心火有点重。不过,她问起主子了。” 冰残停下毛笔,抬起头问道:“你怎么说的?” “横竖就是敷衍过去了,”昭荀微微皱眉,一脸不解地看着冰残问道,“冰残哥,你说主子会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按时到达汴京城呢?照理说,是皇帝召见,没有万不得已的事他应该不会不去的。” “你想过的可能我都想过了。昨晚收到齐王府的飞鸽传书后,我就已经派人沿途去找了。不过我相信元胤应该没事儿,就算半路被伏击,他也能应付。兴许是半路上有什么要紧的事给耽误了。这事儿暂时不能让梁兮兮知道了,省得她怀个孩子还跟着担心。” “我知道,可也瞒不过几天啊!主子答应了她,半个月就回来的。过了半个月要再不见人影,她指定得起疑心了。” 冰残略显担心地点头道:“但愿我派出去的人能早点跟元胤联络上。我始终觉着他没出事儿,应该是给什么事情耽误了。即便梁兮兮问起来,你也只能说是他在京中给耽误了,知道吗?” “知道了。” “最近,让暗探跟着她,别出什么差错了。我估计元胤是被伏击了,这样一来,我们就该更加小心才是。” “你相信连辛的话吗?若不是他和班那镜台所为,那会是谁?王府里该查的都查了,王府外的人很难潜进来下毒,连我都迷糊了,这个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冰残紧缩眉头道:“至少可以肯定,毒不会自己跑到那锅荔枝汁中去。有毒,就有下毒的人。不是王府的人,也不是半夜潜进来的人,那会不会是这段日子跟王府往来的人?” 一句话提醒了昭荀,昭荀有种被点醒了的感觉,忙说道:“这是有可能的。只是,下毒的人是怎么下毒的?” “你没发现吗?下毒者没有目标,犹如撒网捞鱼一样,捞着谁是谁。我现下虽然还不能确定是谁,但我知道,这个人的手段很高明,几乎快要瞒天过海了。” “冰残哥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了吗?” 冰残轻轻地点点头,用指头沾了沾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昭荀先是一惊,继而平静了下来。冰残道:“此事没有任何证据,估摸着查也查不出什么证据了,你我二人知道就行了。” “那我真好奇了,这毒是怎么下到荔枝汤里去的,难道真有什么法术不成?” 冰残轻蔑一笑道:“我不信什么法术,一准是用了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罢了。若是我想不出来,那就去问她本人好了。” 元胤的事兮兮这两天没有怎么在意,因为她都忙着张罗媒婆们上门看人的事情。为了避免媒婆们收人红包以次充好,她实行了奖赏制度,哪位媒婆推举出来的人获胜,事后会有一笔不小的奖赏。所以媒婆们也卯足了十二分劲儿,按照分派到手的名单一个一个登门去看,力争选出最好的。 两天后,游仙儿的身子恢复如初,茶会的事再次被提了起来。本月初二那天早上,游仙儿带着府里一干女眷往南城门而去。半路上,等候在家门口的翠月上了兮兮的马车。 翠月在马车里坐定后,兮兮问她道:“掌柜的不去吗?” “她说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留在铺子里看着呢!” “打开张起就忙个不停,今天好容易一堆人儿出去玩玩,她倒不赏脸了。” “兴许是心情不好吧。” “掌柜的心情不好吗?” 翠月笑道:“你最近就忙着那盛宴去了,哪儿在意她啊?我瞧着像是有心事儿的,毕竟那么大个姑娘了,怎么会没点心事儿啊?芙如也快二十了吧?家里怎么没给定亲呢?我也不好问她去。” “眼界高呗!龙泉驿成都那一带的想娶她的倒是多了,可她能瞧上眼的就没一个。往常在龙泉驿时,不少成都的公子少爷登门提亲呢,都给她一口回拒了,要不怎么会拖到近二十了还不成婚啊!哎,翠月姐,你说掌柜的是不是看上谁了?” 翠月抿嘴一笑道:“我瞧着像是,有几回跟我一块儿算账,净报错数呢!连龄秋都觉着奇怪了,平日里一向精明着呢,最近怎么老是出错呢?我也说玩笑话般地问了她,她只说担心家里的买卖,没别的。可我瞧了从龙泉驿送来的账本,买卖好着呢,没什么事儿。” 兮兮掩嘴一笑道:“哎,你说,到底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啊?居然能被我们家掌柜的看上了,嘿嘿……”她还没笑完,马车忽然缓缓地停了下来。同车的馨儿正要打起帘子问话时,有人抢先掀开了帘子,伸了个脑袋进来笑道:“嫂子们去茶会啊?怎么也不捎带上我啊……呃……龙掌柜的也在?” 这冒冒失失的人正是祺祥。他本来想跟兮兮打趣几句的,可忽然看见翠月也坐在里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说话的语调也变了许多。翠月见了他,仿佛也有点尴尬,敷衍地冲他笑了笑,然后把目光挪向了一旁。 兮兮顺手抽出垫着腰的小枕头砸向祺祥笑道:“昨夜去哪儿混了?混得都有黑眼圈了!赶紧回王府歇着去吧!这是我们女人的茶会,跟你个大男人有什么干系啊?让开让开,后面要堵上了!” 祺祥用眼角瞟了翠月一眼,笑嘻嘻地跟兮兮说了两句玩笑话,这才放下帘子走了。马车又缓缓地行了起来,兮兮从馨儿手里接过那小枕头照旧垫在腰间道:“那个东郭祺祥,娶个美妾能收得了心吗?整天不着家,都在外面飘着呢!” 翠月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笑容说道:“人家是小王爷呢,爱玩也是常理,不是?娶个美妾回来,不过是想气气家里那个,再延续个香火什么的,哪里收得住他那心呢?爱玩的照旧是爱玩的。” 兮兮转头冲翠月笑道:“哟,翠月姐,你好像很了解祺祥嘛!” 翠月淡淡一笑,面不改色地说道:“男人我还见少了吗?买卖场上的就不用说了,像东郭祺祥那样的纨绔子弟也见过不少,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 “其实呢,我们家小祺也算有良知的纨绔子弟了,至少不会同时脚踏两只船啊!玩完一个踹一个,然后再找一个,再踹再找,再找再踹!” 马车内的四人都笑了起来。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南城门口。那是集合点,所有前去静音寺参加茶会的人的马车都在那儿汇合。随后,以殷洛的马车打头,幽王府的马车随后,一行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地缓慢地行出了城外,往静音寺山脚下而去。 茶会原定是三天,一天预备,一天礼佛,一天授课。为了安全起见,整个静音寺都被冰残派人守了个严严实实。待所有参加茶会的女眷和侍婢都上山之后,山门口便被封锁了起来,闲杂人等都不许进入。 静音寺很少同时被这么多人光顾,所以原本静谧的寺庙显得颇为热闹,感觉不像是一场肃穆的礼佛茶会,反倒是女眷们难得的碰头会。进了寺庙,彼此认识了之后,拜佛的拜佛,聊天的聊天,游览后山的游览后山,俨然成了女眷秋季郊游会了。 游仙儿第一记挂的便是后山那菜园子,那可是她往常的最爱。跟殷洛和掌院主持闲聊了两句后,她便带着兮兮等人往后山而去。快走到后山小门处时,只听见前面响起了阿察娜的声音:“叫你去取个披风,你啰嗦什么?” 第三百八十四章 静音寺丑闻(一) 刚才在山脚下时,兮兮就看见阿察娜了,是殷洛下帖子请她的。殷洛没有跟游仙儿特别解释为什么请了阿察娜,所以游仙儿也没多问,只当她不存在罢了。 此时在后山小门处,阿察娜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垂眉斜眼地瞪着唐宣贞,身边还有朵夏甘蓝胡娘等人。唐宣贞瞧着脸色不太好,顺眉顺眼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您要的是哪件……” “笨得要死!”阿察娜高声呵斥道,“本夫人平日里最爱哪件你都不知道?你嫁到张府来多久了?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清楚?何止笨,简直是蠢到家了!你们幽王府的人都这么蠢吗?” 阿察娜是看见兮兮她们的,却装作没看见,故意高声怒骂唐宣贞。游仙儿听了,颇为起火,正想上前搭话时,兮兮却把她的手腕一拉,使了个眼色,然后搀着小腹凸起的雀灵往前走去。 “哎哟,雀灵,怀个孩子还真累是不是?”兮兮故意扬着声调对雀灵抱怨道,“才走这么一小段路,我怎么就累得慌呢?你怕是比我还累吧?” 雀灵很上道,接过话,学着兮兮刚才的强调也抱怨道:“可不是累吗?没想到啊,怀孕这么累,哪些没怀过的怎么知道这当中的苦呢?” “嗯嗯嗯,”兮兮连连点头,一脸过来人的诚恳说道,“是呢!哎呀,我倒是很羡慕那些怀不上的,多好啊!不用累成这样,还能到处游山玩水呢!” 阿察娜听着这两女人的阴腔阳调,脸色立马难看了起来。这时,兮兮又说道:“你说我们幽王府的女人能干点什么大事儿啊?充其量就是给自家男人多生几个孩子罢了。” “婶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女人不给男人生孩子,养着做什么啊?浪费粮食呢!”雀灵笑米米地接了一句。 “也对啊!那养大的母鸡又不能下蛋又不能打鸣,杀了吃吧,没准家主还嫌皮糙肉老,你说这种母鸡养在谁家里不糟心啊?除了会咯咯咯地整天没事儿瞎吵吵,还能干什么啊?所以啊,宁可蠢点,也不做那下不出蛋的,省得遭人嫌弃呢!” 站在兮兮和雀灵身后的那群人全都哈哈地笑了起来。阿察娜知道兮兮是在故意拿孩子的事奚落她,气得脸都紫了,狠狠地瞪了兮兮一眼,把气都撒在了唐宣贞身上:“耳朵聋了?是不是又得多挨几棍子才知道听话?还不滚去拿?听鸟喳喳听上瘾是吧?快去!” 唐宣贞忍气忍得脸都绿了,却不敢跟阿察娜顶嘴,正要转身去取时,却被雀灵拦了路。雀灵顺手拉了她过来,笑道:“原来是小姨娘啊!真是巧了,你也来了?快点扶我一把,我挺着个肚子可累了!” 阿察娜竖起眉毛道:“幽王府没丫头了吗?使唤我张府的人做什么?” “遇见亲戚说说话罢了,哪儿说得上使唤了?”兮兮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说道,“劳烦让让,阿史夫人,一会儿我要摔了或者跌了,没准会赖你故意推我呢!怀着孩子就是这点不好,生怕磕着碰着哪儿了。嗨!我跟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啊?你又没怀上。” “不过是怀个孩子罢了,得瑟死你了?”阿察娜不屑道。 “等哪天你也怀上了,也来我跟前得瑟一回?”兮兮缓步迈上台阶,笑容诡异地看着阿察娜轻声说道,“不过我好像听说,张大人不爱上你院子里去啊!男人不去,你怎么怀呢?” “你……”阿察娜又想扬手打兮兮,庄允娴的飞镖就嗖地一声打她面前飞过,扎扎实实地钉在了那小门门框上!阿察娜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她身边的胡娘立刻喝道:“大胆!谁放的镖?” 庄允娴走上前,抛了抛手里的另一只冰钩,阴着一张脸说道:“我放的又怎么了?谁让你们一直挡在门口啊?好狗不挡道没听过吗?” 胡娘挡在阿察娜跟前,冲庄允娴喝道:“要是伤了公主半点,你担当得起吗?” 庄允娴不屑地说道:“我要真想伤她,她还能站在这儿活蹦乱跳吗?拿应铭行的冰钩伤她,她还不配,我就是想告诉她,这叫礼尚往来。上回她在我背后放暗箭,这回我还她一只冰钩,互不相欠!” “庄姐姐,你也太懂礼貌了吧?”兮兮抿嘴笑道,“这种事情也能还?” “哼!”庄允娴抛着手里的冰钩迈上台阶,对阿察娜主仆冷笑道,“不还的话,她们还以为她们那点花拳绣腿能有多了不得呢!上回只顾着欺负孕妇,这回有没有胆儿跟我较量较量?” “算了吧,庄姐姐,”兮兮搭了胳膊在庄允娴肩上笑道,“佛门清净地,你不给她脸面,也得给佛祖脸面不是?我们幽王府的女人除了能生孩子之外,也很大度的,是不是?走了,乳娘还要看她的小菜园子呢!我也好累哦,庄姐姐,怀个孩子真不容易啊!” 庄允娴朝阿察娜冷冷瞥了一眼,扶着兮兮说道:“走吧,谁让你怀孩子的?怀上又叫累!” “人家也不想的啊!谁让男人不能生呢?真羡慕那些不用怀的啊,身材好得让女人都嫉妒了!” “身材再好,也得有人舍得看一眼才行啊!”雀灵拉着唐宣贞跟在后面笑道,“要不然白好一场了!到死了,还不是几根肋骨!” “哈哈哈……”一群人有说有笑地朝后山走去,留下阿察娜那一脸黑青的怒容。胡娘忙轻轻地拽了她一下道:“公主,别跟她们一般见识,收拾那小践人的时候还没到呢!” “先叫她们得意着!”阿察娜斜眼瞟了瞟朵夏,下意识地看了看朵夏那肚子,真恨不得上去踹上两脚。她指着朵夏威吓道:“你最好别怀上孩子,要不然有你好受的!想给张贤楚添后,你也配?回去自己灌几碗红花汤,省得本夫人亲自动手了!” 说罢,阿察娜带着胡娘拂袖而去。朵夏脸上怒容渐起,憎恶地盯着阿察娜远去的背影,嘴里蹦出了几个字来:“那你就别怪我先狠心了!” 晌午吃过素斋后,天色阴暗了下来,不多时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其他人都在正殿里听掌院姑子讲佛经里的那些典故时,兮兮和雀灵却偷偷溜了出来,跑回禅房吃东西聊天去了。 两人并肩躺在*上,脚踩在窗台边沿上,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说着最近的趣事儿。说到祺祥时,雀灵忽然转过头来对兮兮神秘一笑道:“婶子,有个事儿您不知道吧?” “什么事儿?快说来听听!是不是祺祥又在外面瞧上谁了?” “说来算是。” “真的啊?”兮兮来了劲儿,起身盘腿着问道,“谁啊?哪家可怜的姑娘又被他看中了?” 雀灵掩嘴一笑,凑到兮兮耳边嘀咕了起来。刚听了前两句,兮兮还比较淡定,可听到后面时,她惊得把嘴里的桔瓣儿全都喷了出来,然后睁着一双水汪汪喜滋滋的大眼睛问道:“不会是真的吧?祺祥也敢?” 雀灵咯咯咯地仰头笑道:“我亲耳听见他跟冰残叔叔说的!他还问冰残叔叔,要是跟一个女人干那事儿的时候,脑子里却冒出另外一个女人,该怎么办?” 兮兮笑得前俯后仰,忙抓着雀灵问道:“那冰帅怎么说的?” “冰残叔叔说他哪儿知道去?横竖他从来没那么恶心过!” “哈哈哈……”兮兮拍了拍*塌大笑道,“这个祺祥,还好意思问啊!然后呢?然后他就没说点负责什么的话?” “他说他对从前那些女人负责的法子都是给银子呗!可那个……给银子好像有点不好,感觉像人家卖shen似的。”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冰残叔叔就拍了他脑袋一下说:‘那你可以自刎谢罪啊!’!” “哈哈哈……”兮兮和芜叶馨儿她们全都笑了起来。雀灵双手撑在身后大笑了一通,说道:“后来,冰残叔叔说,等玉盏的事儿完了之后,他不去死,冰残叔叔送他一程!” “活该!”兮兮往嘴里塞着桔瓣乐道,“谁都敢碰呢!这回叫他碰了一个不好惹的,看他怎么收场,哼哼!” 几个人正在屋子里笑着,门外忽然响起了朵夏的声音。朵夏是给兮兮和雀灵送点心来的,一盒子剪刀酥,一盒子香蒸金鱼饺子。兮兮问她道:“是你自己做的吗?”她点头微笑道:“是朵夏自己做的,手艺不佳,请娘娘和雀灵小姐别嫌弃才是。” 雀灵看了一眼那金鱼饺子说道:“你是西夏人,怎么会做苏州小吃?” 她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都因公主嘴刁,爱吃的东西不多,唯独这金鱼饺子她很喜欢,就不得不学着做了。” “你伺候那个阿史夫人也不容易吧?瞧她那样儿,好像天下就她一个女人似的!”雀灵忿忿道。 “公主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又是下嫁到这儿来的,所以心境自然高些!她向来很挑剔,别说吃的了,就连用的也是样样精挑细选过的。这回来茶会,她事先也让胡娘抬了一箱子东西来打点院子和禅房,生怕哪儿住得不舒服了。” “去!”雀灵不屑地瘪瘪嘴道,“装什么高贵人儿啊?不就常常进宫里去坐坐吗?要嫌弃别来啊!回她那张府待着去!” 兮兮问朵夏道:“那天在张府上,她不是还嫌弃吗?怎么又来了?” 朵夏笑得很委婉:“兴许是殷太妃亲自下了帖子的缘故吧!她收了帖子后,倒很高兴似的,茶会前两天就吩咐胡娘准备上山的东西了,弄了好大一箱子叫胡娘拿山上来布置呢!其实张府里待着也无聊,她也想来凑个热闹吧!” “她这几天没再为难唐宣贞了吧?” “为难是没为难了,不过叫过去骂两句还是有的。宣贞夫人也挺可怜的,自家受气也就罢了,还连带着自家弟弟也跟着受气,心里怎么会舒坦?” “阿察娜还找吴恩声去张府里受气吗?” “有那么几回罢了,只是最近没见着吴恩声了,连宣贞夫人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呢!这些事儿我也不好多问,公主一时不高兴,叫人赶出城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往常在京城里又不是没这么干过。好了,朵夏不敢多坐,省得叫公主瞧见了,又得发脾气呢!娘娘要是尝着还可口,下回朵夏再给您送来。” 兮兮点了点头,让馨儿送了朵夏出门。等她走后,芜叶在旁说道:“这个朵夏姨娘倒挺会做人的,居然背着阿史夫人来巴结娘娘您了。她就不怕那妒妇知道了跟她翻脸?” 兮兮夹起那金鱼饺子瞧了两下笑道:“仔细想想,她在张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原本是阿史夫人的陪嫁,眨眼就成了姐妹了,那阿史夫人会给她好脸色看吗?比唐宣贞好不了哪儿去!罢了,谨慎起见,这两盒子东西你们拿去吃吧,我过过眼瘾儿就行了。” “多谢娘娘了!” 傍晚时分,那断人魂的秋雨才停了下来。山上气温远比山下冷一些,又添了这秋雨的凉,更让人觉着寒凉了。晚饭过后,大家各自散去逛了一会儿,随后便轮流沐浴更衣,然后齐聚在正殿内,焚香打坐。 兮兮和雀灵照旧缺席,她们俩压根儿就是上山来玩的。别人正静心打坐时,她们俩添了一件披风去看姑子们做东西。寺庙里的各种符都是姑子们自己动手画,动手缝的,除此之外还会穿些佛珠,做些黄布香袋送给香客。 两人正跟那些年轻姑子们凑热闹时,一个小尼姑推门而入,慌手慌脚地朝她那些师姐们喊道:“快去看呐!那边……那边出大事儿了!” 兮兮停下手里正在折的三角符,抬头问道:“出什么大事儿了?” “说是……说是……捉jian呢!”小尼姑才十岁,说出这话来时,大家不觉着震惊,反而有点好笑。里面一个大点的姑子笑道:“你犯疯病了吧?我们这寺里你想捉jian也得有男人不是?” “真的真的!”小尼姑一脸诚恳地使劲点头道。 其他人还是不相信,只当小尼姑说笑呢!直到游仙儿派了冬儿来叫兮兮和雀灵时,大家才意识到小尼姑没撒谎! 当兮兮匆匆赶到阿察娜单独住的那个小院时,院子里挤满了女眷,正纷纷互相私语着。而其中一间房内传来了阿察娜的怒喝之声:“不必多说了!当场抓了个正着,你还想抵赖!胡娘,将这两个无耻之人带回张府去,看张贤楚怎么发落!” 门口围观的女眷和姑子们见了兮兮,都让开了一条缝。兮兮走进房内一看,只见唐宣贞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双眼哭得红肿如桃,浑身上下只裹了一条薄被,却被水淋得湿漉漉的,极为狼狈不堪!而在她旁边的*塌上,蚊帐掩映,里面似乎躺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兮兮看得不是很清楚,忙问屋内站着的庄允娴道:“那是谁?” 庄允娴神色严肃地回头道:“是吴恩声!” “怎么回事?” 兮兮刚问完,站在唐宣贞跟前的阿察娜便一脸怒容地转过身来对兮兮说道:“你这侧妃娘娘来得正好!你且好好瞧瞧,这就是你们惊幽城的活菩萨!偷ren都偷到寺庙里来了,可真是个活菩萨!” “偷ren?”兮兮往前走了两步,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景象,没错,这微微带着酒气的氛围,唐宣贞和吴恩声这打扮,俨然就是一副被捉jian在塌的景象!不过,兮兮脑海里直接反应出了一个事儿,唐宣贞再急,也不会急得想跟吴恩声怎么样吧?就算两人真有往来,挑在寺庙里是不是有点过了? “侧妃娘娘,”阿察娜带着一股子质问的口气道,“看清楚了没?这就是你们幽王府里嫁过来的人!什么活菩萨?简直就是人尽可夫的yin妇罢了!亏你家幽王爷还有脸向皇上禀奏,根本就是名不副实!欺骗皇上,等于欺君你知道吗?” “先别吓唬我!”兮兮朝阿察娜挥挥手道,“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呢!你说偷ren就偷ren?你站在*边看他们俩偷了?” 阿察娜身边的胡娘冷笑道:“您好歹是个侧妃娘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外面那些人耻笑你去?果然啊,幽王府出来的人真都是非同一般……” 般字还没说完,兮兮忽然反手甩了胡娘一个巴掌,整个屋子瞬间清静了下来!外面围观的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兮兮还少亲自动手,可眼下这情景兮兮觉得自己要再不拿点威严出来,这主仆俩绝对是想坑死唐宣贞,顺带坑死幽王府不偿命了! “哪儿来的贱婢!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兮兮沉下脸来对胡娘怒喝道,“往常给你家大人三分薄面,你还真自以为是了?上回没抽你两巴掌,你心里不舒坦是不是?滚一边去!本侧妃面前没你说话的份儿!别说你了,就算是你家夫人,论身份也比本侧妃低一截,你跑出来跳什么大梁?馨儿!” 馨儿挺胸抬头,一脸要收拾人的表情走过来说道:“娘娘请吩咐!” 兮兮指着胡娘道:“给我看着这贱婢,没我吩咐,她再敢多说一句,抽死再说!” “呵!梁兮兮,你这是耍的哪门子威风啊?”阿察娜怒了,“你想抽死我的侍婢,打算瞒天过海吗?你们幽王府嫁出来的人做出这等下作事儿,你还有脸摆架子维护?莫不是这对狗男女的事儿你们早知道了?呵!本夫人才算见识到了,什么叫蛇鼠一窝!我告诉你,今天是人赃并获,由不得她不承认!你就算是个侧妃又怎么样?唐宣贞伤风败节,那是我们张府的事儿,轮不到你来做主!” “张府掌家的谁?”兮兮面色沉冷地盯着阿察娜道,“似乎不是你吧?就算要追究,那也是应该是张贤楚和掌家的出来说话!你顶多只能在旁边瞧瞧热闹罢了!再说了,事情还没闹清楚了,你就一口一个偷ren,我可不得问清楚,你是不是站在*边瞧着他们俩偷了?我记得你们刚才好像都在大殿里焚香打坐吧?怎么都一窝蜂地跑来这儿捉jian了?” “是阿史夫人身边的那个胡娘来告诉我们的,”庄允娴抄手冷冷说道,“我们刚才都在大殿那边,她忽然急匆匆地跑来说听见唐宣贞房里有不一般的动静,所以我们才过来瞧一眼。” “然后呢?”兮兮转头问道。 “然后,就是你看见的这样了。” “谁最先进来的?” “那自然是阿史夫人和胡娘了。她们俩踹门进来之后,就拿水把唐宣贞泼醒了,胡娘还把唐宣贞从*上拖到了地上,抽了几耳光,不过——”庄允娴指了指还躺在*上的吴恩声道,“他却还没醒。” “能醒得过来吗?大家也不闻闻这酒味儿,这两无耻之徒一准是喝了酒再尽兴的,简直yin乱不堪!等我回头跟皇后娘娘禀报了,看你家幽王爷怎么解释?明明是一个yin妇,却要哄着皇上说是活菩萨,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阿察娜趾高气昂地说道。 趴在地上痛哭的唐宣贞嚎道:“我什么都没做过!我怎么会跟吴恩声干这样的事儿呢?” “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你和吴恩声只是挂名姐弟而已,又没血缘的。往常在张府里,你就借口想吃宝云楼的东西,几次三番地叫吴恩声亲自送来。想必那时你们俩就gou搭上了!现下还相约到庙里来私会,简直不可饶恕!”阿察娜说着往唐宣贞心口上踹了一脚。唐宣贞顿时惨叫了一声,侧身翻在地上,捂着心口直哆嗦! “庄姐姐!”兮兮转头对庄允娴说道,“我现下以王府侧妃的身份交代你,若是这屋子里谁敢再动手的话,先断了腿脚再说!” “好啊!”庄允娴向阿察娜投去一道很不友好的目光说道,“正巧我手正痒痒呢!谁那么不知趣想撞刀口上来,只管撞!” 阿察娜哼笑了一声,把目光转向了一旁坐着的殷洛道:“太妃娘娘,这儿你最大,难道你不想说两句吗?这回礼佛茶会可是你主持的,这两践人在你眼皮子低下干出这等糟心的事,你这茶会还怎么进行下去?你又怎么跟皇上交代?” 第三百八十五章 静音寺丑闻(二) 殷洛看了一眼兮兮,淡定地笑了笑说道:“我这茶会倒不打紧,只是唐宣贞是你张府的人,遇上这事儿我不好多说什么,你们且看着办吧!” “那好,”兮兮朝殷洛行了个礼道,“有太妃娘娘这句话,那我就放心多了。芜叶,先把房门栓找出来!” “房门栓?”芜叶虽有疑问,却立马在房间里四处寻找了起来。还是明珠眼尖,在门背后找到了房门栓,那房门栓还好好地挂在上面呢!明珠取下房门栓问道:“你拿这个来干什么啊?” 兮兮接过明珠手里的房门栓,丢到胡娘脚下说道:“请这位高手再给我们表演一回如何踹门进来的。门若是上了栓的,你那一脚是怎么踹的,可以踹得房门完好无缺,且门栓好好地挂在门背上,你再表演一回给我们瞧瞧!” 胡娘顿时愣了一下,立马反驳道:“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没准他们俩自己忘记关门儿了!” 兮兮瞟着她冷冷一笑,又吩咐道:“馨儿,去把吴恩声用衣裳盖上,再让明珠去给吴恩声把把脉,看死的还是活的。” 馨儿和明珠照做了。而阿察娜则一脸阴冷的笑容退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两人忙活。明珠替吴恩声把完了脉,转身说道:“哎,那位侧妃娘娘,吴恩声身上有股酒味儿,但脉象很弱,像是给灌了mi药的,再不救治,怕是性命堪忧啊!” “太妃娘娘以为呢?”兮兮把头转向了殷洛,含笑问道。 殷洛照旧一副风浪不惊的笑容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且又是在寺庙里,岂有不救之理?只是这儿全是姑子和女眷,不好请外面的大夫来,就请明珠郡主代劳吧!” 明珠正愁没处大显身手,好跟昭荀哥哥炫耀炫耀,立马抹袖答应道:“太妃放心,这事儿再简单不过了!掌院姑子,叫两小姑子下山取些药来!” 掌院姑子站在门外说道:“本寺有个药房,备着常用的草药,郡主可以放心取用。” 明珠随后跟着一个小姑子去药房取药了。兮兮坐下,笑容满面地看着阿察娜道:“mi药?这种伎俩是不是太老套了?” “你什么意思?”阿察娜瞪了兮兮一眼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说嫁祸者的手段真是不怎么高明啊!我还以为遇着个多有智商的,结果却是这般愚蠢!既然要嫁祸,就别用mi药,哪个偷huan的人先把自己迷倒了,再偷huan的呢?” 阿察娜脸色一紧,驳斥道:“没准是人家吴恩声不愿意,唐宣贞自己干出来的事儿呢!” “哦!”兮兮点点头道,“这会儿版本又变了,刚才不是还说人家唐宣贞和吴恩声两情相悦,互相gou搭吗?” 阿察娜不屑道:“我哪儿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横竖摆在眼前的就是事实!” “那吴恩声是怎么进来的呢?” “这你就得问吴恩声了!说到底,这事儿也该是幽王府那位冰残大人负责。静音寺周围的防卫不都是他调派的人手吗?他明知道这几天静音寺里都是些姑子女眷,却还如此疏忽大胆,放了个男人进来,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莫不是幽王府的种种都是外界吹出来的,压根儿就是一群草包呢!” 庄允娴立刻抖落冰钩在手,厌恶地瞪着阿察娜说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阿察娜还未开口,一旁的殷洛说话了:“庄家夫人稍安勿躁吧!这边事儿没完,你还想血溅当场吗?冰残大人是不是草包,既不是靠人家嘴巴说的,也不是靠你一只暗器吓唬出来的,你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歇着吧!” “太妃娘娘何须费这口舌呢?只怕人家是不听的,”阿察娜轻蔑地瞥了庄允娴一眼道,“听说冰残大人娶了位不知来历的江湖女子,唉!可惜了冰残大人那么一个能人啊,除了打打杀杀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庄允娴收回冰钩,长袖一扫,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生孩子!” 阿察娜的痛楚瞬间又被戳着了,脸一黑,正要骂人时,兮兮开口笑道:“阿史夫人,你也请歇着吧!喝口茶,等吴恩声醒来再说。他又不是蚊虫,还能悄悄飞进来不成?” “等?”阿察娜扭脸冷哼道,“本夫人可没工夫陪你这儿审案子!实话告诉你,你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侍婢下山去禀报张贤楚了。唐宣贞既然是张显楚的侍妾,那由他来处置你应该没话说了吧?我们张府的事儿不必劳烦你幽王府的侧妃娘娘劳心!太妃娘娘——”她挪了目光看向殷洛问道,“你也不会反对吧?” 殷洛笑得云淡风轻道:“我早说了,事儿是你们张府的事儿,我一个外人不会多说什么的。” “那好!”阿察娜翘起二郎腿,拢了拢长袖,斜眼瞟了瞟冬儿怀里瑟瑟发抖的唐宣贞道,“待张显楚来了,看他怎么处置你!哪个男人会受得了自家妾室给他带绿帽子,你的胆儿也太大了!” 唐宣贞的脸色因为冷水的刺激和连番的惊吓已经惨白如雪了,她全身无力地靠在冬儿怀里,声音颤抖地争辩道:“我是被冤枉的!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过!” 阿察娜眸光犀利地盯着她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现下才来分辨,谁信你去?敢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你可真是yin荡到家了!你不想想,你害的不单单是你自己和吴恩声,还有一力推举你的幽王府。要是给皇上知道,幽王爷推举的活菩萨实为一个yin贱之人,他该有多震怒啊?” “没有……没有……”唐宣贞胡乱地晃着脑袋,泪光涟涟地望着游仙儿道,“游姐姐,我什么都没做过……您要相信我啊!” 就在阿察娜和唐宣贞等人絮絮叨叨时,兮兮的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一件事情:吴恩声是怎么进来的?吴恩声的为人兮兮还是相信的,应该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照明珠的判断,吴恩声应该是给mi药迷晕了弄来的,可他是怎么被弄进来的?是谁把他弄进来的? 就在兮兮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忽然感觉到旁边有束目光不断地瞟向她。抬眸之时,那束目光又飞快地躲开了,是朵夏。她有些奇怪了,朵夏为什么一直盯着她呢?仿佛是在提醒她什么事情似的。这时,她猛然想起下午朵夏送糕点的事情,以及朵夏说的那番话。 正在她皱眉深思时,*上的吴恩声忽然轻轻地哼唧了一声儿。刚听见动静,胡娘便要奔过去,满脸凶相,仿佛想杀了吴恩声似的。兮兮飞快地往她跟前一挡,冷眉问道:“怎么了?刚才本侧妃的话没放在心上是吧?那你记好了,这事儿完了之后,不断你一条腿儿,本侧妃跟你姓!退下去!” 胡娘余光朝*上的吴恩声扫视了一眼,忿忿不满地瞪了兮兮一眼。庄允娴上前捉了她的肩头,将她推到了一旁,喝道:“滚一边去!再找事儿,现成收拾了再说!” 阿察娜白了兮兮和庄允娴一眼道:“胡娘,歇着吧!想必张显楚已经得了信儿了,这回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娶的践人由他自己来处置吧!你就不用太费心了!” 兮兮退回椅子旁坐下道:“话又说回来,最初发现的人是胡娘,对吧?那我问问你,胡娘,你是怎么发现的?” 胡娘理直气壮地说道:“奴婢听见宣贞夫人房内有动静……” “别跟我说那么模糊的字眼,”兮兮打断了她的话道,“说清楚点,听见什么大胆地说,一个字都不要漏下!” 胡娘略略停顿了片刻后说道:“那种事儿一听便知,叫奴婢如何说得出来呢?横竖奴婢就是听见那种声儿……” “哪种声儿?说清楚点!”兮兮打断她的话问道。 “就是……就是男女huan好的那种声音!奴婢当时一惊,心想宣贞夫人怎么能背着张大人做出这种不齿之事呢?便赶紧去跟夫人禀报了!” “呵!”游仙儿冷笑了一声道,“这慌扯得可真够离谱的!吴恩声都给迷晕过去了,还怎么欢好啊?你瞧着好歹也四十多岁吧?成过亲的吧?耳朵尚好?” 胡娘一怔,急急辩解道:“谁知道他们俩玩什么花样儿啊?就算吴恩声是昏过去的,宣贞夫人是醒着的呢,奴婢就听见她那恶心的声音了!” 兮兮狐疑瞟了胡娘一眼,低头看了看被淋个透顶的唐宣贞,问道:“胡娘,你进来的时候,唐宣贞是醒的还是昏迷的?” 胡娘辩解道:“奴婢哪儿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要用水去泼她?” “奴婢是一时气愤,心想她怎么能这样下作呢?便顺手端了一盆水给她泼去……” “顺手?”兮兮扭头指了指房间西北角落里的盆架道,“你可真顺手呢!进门第一件事儿不去*上捉歼,反倒是跑去端水来泼人?” 胡娘坚持道:“奴婢是一时气愤罢了,哪儿想那么多呢?” 兮兮哼笑了一声,转身问庄允娴道:“庄姐姐是跟着阿史夫人主仆俩进来的?” 庄允娴点头道:“她们俩在前,我紧随其后。” “你们闯进来时,*上可有动静?” “没有,*上并无什么动静,我进来时,胡娘正端着一盆子水朝*上泼去,随后唐宣贞才叫了起来。” 兮兮点了点头,含笑看着胡娘说道:“那就奇怪了,闹出这么大动静,被捉jian的唐宣贞是清醒的,居然毫无反应?到底唐宣贞是昏迷着的还是醒的呢,胡娘?” “兴许……”胡娘眼珠子一转道,“兴许她是吓傻了不敢动呢!” “兴许?也就是说你压根儿也不知道唐宣贞是醒的还是昏迷的,对吧?” “呃……”胡娘有点答不上来了。 “各位想想,吴恩声是昏迷的,要是唐宣贞也是昏迷的,哎哟,这huan好怎么好呢?这两人哪里是tou情,分明是脑子有毛病,把各自迷晕,再脱得个精光,,然后摆好姿势等各位来捉吧!胡娘,你确信你刚才没听错?我可是听说了,你从未成亲,连男人的边儿都没沾过,又怎么会懂男女huan好之事?该不会是你年纪大了一时听错了吧?” 屋外那群围观者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压低了的哄笑声,互相交头接耳了起来。 胡娘面带窘色,气得双目泛绿,往前跨了一步,作势想动手的样子。庄允娴先发制人,一掌拍在了她肩上,她反手一拨,用另一只手朝庄允娴脸上揍了一拳。袖风扫过时,庄允娴闪身躲开了,且随后微微皱了皱眉头,盯着胡娘道:“酒味儿?你袖子上怎么会有酒味儿?” 胡娘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将自己那只衣袖往身后藏了藏。这动作触动了庄允娴的神经,她立刻上前反扭了胡娘的胳膊,然后往胡娘左手衣袖上嗅了嗅说道:“果然是酒味儿了!这里是寺庙,难不成你们还带了酒来?” 胡娘用力甩开庄允娴,争辩道:“我身上哪儿有什么酒味儿?这满屋子的都是酒味儿,你怎么可能闻不到?” “屋子里是有酒味儿,可你衣袖上明明有股很浓的酒味儿!”庄允娴坚持说道。 “兴许……兴许是刚才拖拽宣贞夫人时沾上的!”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胡娘?”兮兮冲她轻声喝道,“你拽了唐宣贞那么几下就沾染上一袖子的酒味儿了?你好意思说,也得问问在座的各位信不信!别告诉我,是你今早上山之前弄上去的?我记得之前沐浴的时候,大家都换过衣裳的。胡娘,你的谎话是不是编不下去了?” 阿察娜分明有些心急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大概是她刚才端水时路过桌边,不小心沾上的!” 兮兮转头看了一眼桌面,两个空杯子,酒壶没被打翻,桌面上也干干净净,没有一滴酒,她扭脸问阿察娜道:“怎么沾染的?不如阿史夫人来做个示范?桌面上没有一点酒渍,难不成胡娘的袖子自己揭开酒壶盖跑进去的?” “这……”阿察娜也接不下去了。 兮兮冷笑道:“要不要让我们都先离开,等你们主仆俩对好口供了再问?” “你什么意思,梁兮兮!”阿察娜怒喝道。 “我只是觉着奇怪,胡娘衣袖上的酒是哪来的?除了这间屋子里有酒之外,寺里别处应该没有吧?莫非胡娘进过这屋子,还碰过这酒?” “没有……” “那你就说说,你衣袖上的酒味儿是从哪儿来的?” 胡娘一时语塞,脸涨了个半紫半红,却辩不出一句话来。兮兮抿嘴笑了笑,说道:“不急,慢慢想借口,横竖你们张大人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等他来了,你再当面跟他解释吧!唐宣贞tou人固然罪无可恕,可若是有人故意陷害,意欲破坏皇上御赐的良缘,这罪名恐怕也不小吧!胡娘,好好想,好好编,不急的!” 胡娘和阿察娜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神情显得有些慌张了。两人的脸色全被殷洛尽收眼底,微微摇头,轻蔑地笑了笑,如此拙劣的伎俩也敢拿出来现人?真是自寻死路! 这时,明珠捧着一碗熬好的药汤匆匆跑来了。芜叶和馨儿给吴恩声灌下后,不到一分钟,吴恩声便睁开了他那又软又倦的眼皮,双眼朦胧地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丫头,甚是奇怪,问了一句:“这是哪儿?” 馨儿低头问道:“吴恩声,你可知道你在哪儿?” 吴恩声气息微弱地说道:“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被人下了mi药?” “mi药?”吴恩声好不茫然地往帐外那群人看了一眼,“什么mi药?我只记得……我晕过去之前……刚刚从宝云楼辞工回家……不知怎么的就没知觉了……馨儿姑娘我……我是在哪儿?怎么……怎么这么多人啊?” “行了,你先别说话,好好躺着!”馨儿从帐帘后走了出来对兮兮禀报道,“娘娘,吴恩声看着还很虚弱,只怕mi药下得不轻。” 兮兮问明珠:“你能诊出到底下了多少mi药吗?” 明珠托着下巴,一脸我是名医的表情说道:“照脉象来看,应该服食了不少,不过是一次服下还是分次服下,这我就诊不出了。” “省了吧!”阿察娜拂袖冷笑道,“弄个半吊子大夫来这儿糊弄人吗?谁不知道齐王府的明珠郡主只是个纸上谈兵的货!” “哎,什么纸上谈兵?”明珠急了,冲阿察娜吆喝道,“我要纸上谈兵了,吴恩声怎么醒的啊?” “行了,明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甘蓝,”兮兮叫了甘蓝出来道,“当着大家的面儿说说,张大人可曾到过你家宣贞夫人房里?” 甘蓝跪下道:“回娘娘的话,张大人自成亲以来,从不曾去过宣贞夫人的房里,更别说……别说同房了。” 这话一出,围观者一片惊讶声。唐宣贞则羞得把脸埋在臂弯里。兮兮看着阿察娜道:“如此说来,唐宣贞应该还是完璧之身,若她真与吴恩声有何苟且,那现下大可以叫个人来验验。” “即便是完璧之身,也不能证明他们没苟且过,或许他们还来不及行事就被我们抓了个正着!”阿察娜辩解道。 “哟哟哟,”兮兮弹了几下舌头笑道,“你们主仆俩要是县大爷的话,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冤家错案了!一个兴许,一个或许,就这么模棱两可地把今天这事儿给定成了捉jian?那好,我也可以照样兴许一番,兴许吴恩声就是胡娘用箱子偷运上来的,兴许是阿史夫人你心怀妒忌,不满丈夫连纳两妾这才想出如此毒计,兴许今晚这出戏就是你们主仆俩联手闹出来的!” “胡扯!什么……什么箱子?”阿察娜瞬间心虚了,瞪圆了眼睛朝兮兮大声喝道。 兮兮淡淡一笑,坐下后问道:“掌院何在?” 掌院姑子迈进门里,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应声道:“贫尼在,娘娘有何吩咐?” “我问你,前几天可曾有什么人来过寺里?” 掌院姑子颦眉思量了几秒钟后说道:“这几天来的香客不少,要一一道来的话,贫尼得好好想想了。” “不必那么繁琐,你只用想想,可曾有人带了个大箱子来的?” 兮兮的话刚出口,阿察娜和胡娘的脸色顿时就起了变化。只听见那掌院姑子说道:“若说带了大箱子来的,就只有张府上的这位胡娘了。她说阿史夫人要上山来,不惯用禅房里的被褥,所以提前带了东西来打理。” “是吗?”兮兮瞟了胡娘一眼继续问道,“你可看见那箱子有多大?她带了下山吗?” “回娘娘的话,老尼不曾看她带下山。那箱子也有些大,大概……” “可能装下一个人?” “应该能装下吧……” “胡说什么!”阿察娜气急败坏地朝掌院姑子喝道,“你敢在乱说一句,信不信本夫人立刻烧了你这破寺庙?” “阿史夫人,”殷洛忽然插话道,“本宫刚刚准备在这儿修葺静养堂,你就要烧了这儿,是存心跟本宫过不去吗?不过是提了提那家胡娘带来的箱子,何必如此动怒呢?” “这分明是想冤枉胡娘!” “冤枉?那也得先请胡娘自己说说,衣袖上的酒是从何而来的?难道除了这屋子里两人tou情喝的酒外,胡娘也带了酒上山?” “太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洛气定神闲地说道:“要问本宫什么意思,那得先让你这位胡娘解释清楚再说!要不然,本宫都会怀疑她究竟是在门外偷听着的,还是进过这屋子亲眼目睹的?若是亲眼目睹,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就在殷洛和阿察娜争辩时,兮兮忽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低头开始在屋内寻找了起来。馨儿问她道:“娘娘,您找什么呀?” “鞋子。” “什么鞋子?” 兮兮一边找一边说道:“馨儿你不觉着奇怪吗?这屋子里怎么没看见吴恩声的鞋子?难不成吴恩声是自己飞进来的?” 一听这话,胡娘那脸色彻底挂不住了,像下暴雨似的,哗啦一下全黑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冰残驾到 兮兮这么一提醒,满屋子的人都开始找鞋子了,甚至院子里的人也纷纷低头开始寻找。可不管大家怎么找,屋内除了两只干干净净的袜子是属于男人的,再也找不出其他的了。 兮兮单手叉腰笑道:“哎哟,这可真是千古奇闻啊!这吴恩声tou欢tou得可真惊世骇俗啊!难不成他会法术自己飞进来的?哎,胡娘你说呢?” 胡娘额头微微冒着热汗,往阿察娜身后缩了缩身子,不敢答话。而阿察娜似乎也有些急躁不安了,两只手紧紧地交握着,仿佛瘪着一股子什么劲儿。 “很明显,”殷洛开口道,“吴恩声不是自己进来的,是有人迷晕他再扛进来的。要不然,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只穿了双袜子就进来了,且袜子上一点泥沫也没有呢?” 兮兮拍手笑道:“太妃娘娘果然英明啊!一眼就看出事情有蹊跷了!若说唐宣贞能扛动吴恩声,不知道在座的哪位肯信?再说唐宣贞身上也有酒味儿,若不是她自己喝的,那就应该是给人灌的,要不然啊,某些人袖子上怎么会有酒味儿呢?” “你……你休要胡说!”阿察娜急红了脸甩袖道,“我懒得跟你们这群无知妇孺一般见识!等张显楚来了,他自会处置这践人,胡娘,我们走!” “慢着!”兮兮喝道,“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许离开!” “你敢拦我?”阿察娜指着兮兮威吓道,“本夫人有皇后御赐的玉笛在身,你一个区区的侧妃有资格拦本夫人吗?给本夫人滚开!” “她没资格,我总有吧!”冰残的声音从院子里飘来。 屋外的家眷姑子纷纷避让开了。阿察娜一惊,抬头向门外望去,只见冰残带着昭荀,张贤楚领着清平都来了。她立马朝张贤楚喊道:“快来瞧瞧你这御赐的美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当着一众人丢人现眼,还不立刻拖回家去严惩?要不然,你张显楚往后还有脸面在惊幽城里混吗?” 张贤楚瞥了一眼屋内的情形,面色铁青,却没立刻发火,只是愤怒地瞪了阿察娜一眼。 一旁的冰残反背着双手上前两步说道:“阿史夫人不必这么着急地跟张大人告状,刚才在屋外我们已经听了一会儿了,对屋内之事也大概知道了些。昭荀,去给吴恩声瞧一眼。” 昭荀快步地朝*边走去了。冰残又吩咐道:“来人,从这个院子起,把整个寺庙都搜一遍,看看吴恩声那鞋子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我倒是不信什么仙术的,只是奇怪这人究竟是怎么躲开我的防卫进来的!” 阿察娜面如土色,急得脸上的汗都出来了:“你们爱怎么查那是你们的事儿,本夫人乏了,不想跟你们在这儿耗着,让开!” “怎么了?”兮兮笑米米地看着她说道,“刚才嚷着捉jian的是你们俩,现下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了?那可不行啊!你刚才不还一直说是你们张府的事儿别人管不着吗?这会儿你就不想管了?” “一边待着去!”阿察娜白了兮兮一眼,拉上胡娘想冲出去时,冰残往她跟前一拦,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听清楚我刚才的话吗?” “滚开!你一个城防官凭什么拦本夫人?给本夫人滚开!”阿察娜有点耍浑的意思了。 冰残冷眼看着她那浑样儿说道:“一个四品官员的妻室能嚣张成你这样,可真是不错了!不愧是皇后娘娘家的亲戚,你可给她长了大脸面了!” 阿察娜正要强行出去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禀报道:“大人,在阿史夫人禅房里发现了一双男人的鞋子!” 此话一出,全场人都惊了,包括兮兮。她原本以为吴恩声的鞋子是胡娘搬运人的时候不知给掉哪儿了,压根儿没想到居然还在阿史阿察娜禅房里!她不禁掩嘴一笑,冲阿察娜问道:“哎,阿史夫人,你还有这嗜好?喜欢收集男人的鞋子?” “不会!不……不可能!”阿察娜险些气晕过去,指着冰残脸色苍白得说道,“是你们冤枉我的!我禅房里怎么可能有男人的鞋子呢?不对!一准是掌院姑子没打扫干净那禅房所以才留下来的!” 掌院姑子立马下跪道:“大人明察!但凡香客走后,禅房都是清扫过一遍的!更何况,两天前,阿史夫人身边的胡娘还亲自带着两个小丫头上山打扫过一遍,临走前她问寺中小尼要了钥匙,将门锁上了,直到今天她们来了这才开的门,期间,贫尼等人根本进不了那间禅房啊!” “胡说!”阿察娜声音微微颤抖地指着那掌院姑子威吓道,“一派胡言!分明……分明是你们串通了什么人来陷害本夫人!禅房在你们寺里,你们想什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一把钥匙能锁住什么?” 此时,侍卫已经把那双鞋子拿了过来,一看就是一双男人的鞋子。馨儿弯腰凑近了看了几眼,说道:“这鞋子里头有绣的字儿,一个是恩字,一个是声字,不就是吴恩声的鞋子吗?” 屋外顿时响起了一片惊讶声。阿察娜脸色难看至极,摇晃了两下身子,险些栽了下去。胡娘忙扶住她,却被她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胡娘自知失手,也慌得不敢说话了! 冰残让馨儿把鞋子往阿察娜面前一扔,问道:“说吧,阿史夫人,吴恩声的鞋子怎么在你禅房里?” “我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去?”阿察娜喘着粗气连连摇头道。 一旁的张显楚眉心紧皱,拳头握起,真恨不得立马送了这阿察娜上西天去!谁能想到她居然整出这么一场砸自己脚面的好戏来!这下真没法收场了! “冰残哥,”昭荀给吴恩声斟完脉后起身道,“吴恩声必须立马送下山去救治,再晚些怕是有性命之忧了!” 兮兮担心地问道:“这么严重?” 昭荀点头道:“他的那mi药不是一次服下的,至少已经服用了三天以上,现下脉象微弱,且紊乱,若再不救治,只怕醒不过来了!” “那行,昭荀,你先带了吴恩声下山救治!”冰残说完看了张贤楚一眼道,“张大人,这事儿现下已经不单单是你张府的丑事了,吴恩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涉嫌杀人害命,你身为提刑官,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张贤楚狠狠地瞪了阿察娜一眼,冲冰残点头道:“一切听凭冰残大人的吩咐!” “此事原本该交给你处置,但涉案的两人均是你府内之人,照例你是要避嫌的。况且你与唐宣贞乃皇上御赐之良缘,有人蓄意陷害唐宣贞,就是蓄意破坏皇上的一片心意,有大不敬之嫌,所以,这事儿还是交给我们幽王府处置比较妥当!” “正是,”殷洛起身肃色道,“此事理应交给幽王府处置才是!本宫好心办一场茶会,没想到居然有人从中破坏,简直罪无可恕!请冰残大人及早查明,本宫也好跟皇上和诸位前来参加茶会者有个交代!本宫以为皇后娘娘并非黑白不分,是非不明之人,若是她得知有人在京外凭她的名儿任意胡来的话,想必她也不会轻饶的!” “来人!”冰残喝了一声道,“将胡娘和阿史阿察娜带回幽关!” 一听幽关二字,这主仆俩瞬间僵住了!即便一直都瞧不上幽王府,可幽关这个大名她们还是早就听说过的。据说进了幽关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想那钟大娘即便是活着出来了,也变得疯疯傻傻了! 阿察娜竭尽全力地朝冰残嚷道:“你敢!” 话音刚落,清平忽然上前,手法利落地将阿察娜摔翻在地,摁住后抬头对冰残道:“大人,交给您了!” 冰残嘴角一勾,阴冷地笑了笑道:“果真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啊!来人,押了阿察娜和胡娘下山!” “你们敢!你们敢动本夫人吗?你们这群混账!本夫人是皇后的亲戚,下嫁的西夏公主!你们胆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放开放开!”阿察娜一边叫嚣一边拼命挣扎,却终究还是被两个侍卫拖走了。隔了老远都能听见她那叫骂声。 胡娘和阿察娜被押走后,冰残对殷洛拱手道:“此事微臣会及早给娘娘一个答复。娘娘请放心继续茶会,寺外防卫不必担心。” 殷洛莞尔一笑道:“冰残大人办事本宫向来是放心的。刚才阿察娜说幽王府中个个都是草包,本宫不以为然,且一直相信吴恩声并非大人放进来的,果不其然,竟真的另有洞天!” “多谢娘娘相信,微臣等不便久留,先行告退了!”冰残说完看了庄允娴一眼,庄允娴心领神会随后便跟着冰残出去了。殷洛眼中不禁多了几分失落的神色。 等那群男人走后,兮兮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笑道:“哎呀,真累呀!说着说着肚子就饿了,早知道今晚有这场好戏,该一早备了宵夜等看戏呀!”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刚才还凝重的气氛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殷洛回过神来,吩咐掌院姑子道:“想来大家都该饿了,赶紧去备些宵夜来。今晚那静坐也不必了,让大家一处说说话,去去刚才的余惊!” 众人齐声拜谢道:“多谢娘娘体惜!” 第三百八十七章 飞奔下山 这场丑闻风波在众人的说说笑笑里过去了。当深夜的静谧降临寺庙时,其他人都安静地睡去了,唯独有一个人凄凄惨惨地跪在正殿佛像前的蒲团上,低声哽咽,伤心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传来了殷洛的声音:“这不是萱贞夫人吗?怎么还没去歇着?” 跪在那蒲团上的正是唐宣贞。因为想起之前被冤枉的事情,她久难成眠,便跑到佛像前来哀哭了。她缓缓起身,正欲饱含眼泪地向殷洛行礼时,殷洛伸手扶起了她,轻言细语地说道:“都知道你今天受了大委屈,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谢娘娘!”唐宣贞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 “怎么了?还在伤心呢?”殷洛拉着她的手,一并在蒲团上坐下了。 唐宣贞含泪垂眉,一副受尽万般委屈的模样低头不语。殷洛带着同情的口吻,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真是委屈你了,遇着阿察娜那种妒妇,实在有些狠毒了!好在现下一切都明了,你也别再难过了。” “多谢娘娘劝解,其实也说不上什么难过不难过的,我就是一命苦的人……”语未完,她又低头抹起眼泪珠子。 殷洛忙说道:“你哪里是命苦之人,只不过遭了些不该遭的罪罢了。现下事情都清楚了,你家张大人不会再怪责于你的,你该好好打起精神来,跟张大人过日子才是。自家丈夫能在身边,这是件多好的事儿啊!快别哭了!” 说着,旁边的瓶儿递上一张丝帕给唐宣贞,轻言宽慰道:“宣贞夫人,您听我家娘娘的劝吧!您再委屈,也有张大人给您做主不是?好好的,别哭了。” 唐宣贞轻声抽泣了几声,晃了晃脑袋道:“娘娘不会明白,我在张府是不受欢迎的。那张显楚对我不理不睬,像没我这个人似的。” “你与张大人相处没多久,彼此还不够了解,自然有些隔阂了。你再耐心些,好好伺候他,他总归有懂你一份心的时候。你现下这样也算不得什么苦,你再瞧瞧我,顶着个徒有虚名的太妃头衔除了出门炫耀炫耀,还能有什么用处?” “太妃身份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殷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先皇去了,我落得一个不能改嫁之身,与你相比,谁更惨?自家丈夫好好地在身边,那就是最大的幸事了!你千万别太抱怨了,知道吗?” 唐宣贞含泪点了点头道:“多谢娘娘指点。” “唉!”殷洛又叹了一口气道,“女人一辈子就想找个踏实的依靠,不是吗?依靠在,什么都好,要是依靠没了那才最让人伤心呢!就拿幽王府那位侧妃来说,万一幽王爷真的出事儿了,那她和她肚子的孩子往后靠谁呢?” “王爷?”唐宣贞如被针扎,猛地抬头愕然问道,“王爷出事了?出什么事儿了?” “唉,你看我这张嘴,一心想劝你却把不该说的话都说了。” “娘娘,”唐宣贞着急地拉着她问道,“您刚才说幽王爷会出事儿?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 殷洛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这事儿尚且没证实,不好说开了。我单单是听我京城里的朋友说起,幽王爷原本该往汴京城去面圣的,可不知为何至今都没到京城,据说他半路给人伏击了,现下都下落不明呢!” “什么?”唐宣贞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别嚷太大声儿了!”殷洛一脸慎重地摁了摁她的手背说道,“不过是下落不明而已,幽王爷福大命大,没准过几天又出现了呢!话说回来,你也别太伤心了,知道了吗?夜里风寒,大殿里冷飕飕的,赶紧回去歇着吧!” 唐宣贞的瞳孔里满是惊讶和茫然,敷衍地跟殷洛道了个别后,又坐在蒲团上发起了神来。 殷洛和瓶儿离开了大殿,往后院禅房而去。瓶儿回头往射出灯光的大殿门口看了一眼,说道:“娘娘,您觉着她会告诉那位侧妃娘娘吗?” “兴许会,兴许不会,不过赵元胤失踪的事儿瞒不了多久,梁兮兮迟早会知道的。”殷洛一脸淡然的微笑说道。 “那个唐宣贞看来对王爷用情颇深,一听说王爷出事儿了,脸色都变了。” “用情深又如何?到头来人家幽王爷根本不理。” “今晚那阿察娜可真给自己挖了个好坑呐!”瓶儿一脸不屑地笑道。 “哼,”殷洛脸上扫过一丝冷漠道,“那个蠢妇也太过嚣张了!她以为她还是在汴京城吗?让胡娘设了那么拙劣的一个圈套,漏洞百出又遇上梁兮兮那精明狡猾的,她不往坑里跳谁跳去?蠢得可笑!” 瓶儿点头笑道:“的确蠢啊!她那点小伎俩怎么能与娘娘大智慧相比呢?奴婢估摸着,到现下为止幽王府的人还没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毒呢!” “行了,”殷洛斜眼瞥了瞥瓶儿道,“这样的事儿值得你拿出来炫耀吗?” “奴婢知道了,往后不会再提了。” 两人步行绕过正殿,沿着通往后院的鹅暖石长道回院时,竟瞟见庄允娴一袭黑色披风走在前面,似乎刚刚才回来。殷洛望着庄允娴的背影微微怔了一下,刚才还愉悦的心情瞬间跌落了下去,一股惆怅猛然上了心头。 庄允娴应该是刚从寺庙外回来的。想也不用想,送她回来的人必定是冰残,因为裹着庄允娴的那袭黑色披风正是之前冰残穿着的。瞥见前面那一缕黑影,殷洛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娘娘为何叹气?是因为瞧见那庄允娴吗?”瓶儿在旁问道。 “我是为自己叹气,人家犯得着我叹气吗?” 瓶儿往前瞄了一眼,不屑道:“她也得意了多久去!一旦幽王爷真的出事了,惊幽城那些余党便都只是丧家之犬了。皇上一准会另派新王来驻守,到时候,看那庄允娴还怎么仗着冰残大人之势嚣张!” 殷洛停下脚步,侧脸盯着瓶儿说道:“你记住了,我要对付的只是赵元胤,不是冰残。就算赵元胤没了,冰残也未必会倒下,你明白吗?” 瓶儿一脸不解地看着她说道:“娘娘,您太心软了吧?您不对付冰残大人,他不会感激您的。” “把自己所爱的男人一脚踹下去,这样你的心里就会痛快了吗?”殷洛轻轻摇头道,“不,绝对不会只是痛快。痛快之后余下的将会伴随你残生的寂寞和难受,我不想做那样的人。” “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细水长流,这四个字你往后就会明白的。” 第二天,礼佛茶会照旧依照章程进行。早上,一干人等刚在斋堂用过早饭正欲前往大殿时,冰残匆匆赶到了。他是来跟殷洛交代昨晚那事儿的。 殷洛含笑道:“冰残大人办事果然神速,只是昨晚*便将事情查清楚了吗?” 冰残道:“昨晚胡娘已经认罪,说一切事情都是她谋划实行的。她先是将吴恩声击晕劫走,跟着以mi药喂食吴恩声,使其一直昏迷。原本吴恩声不会因为mi药严重成那样,只因茶会推辞了两天,她又不得不给吴恩生多喂食了两天的mi药,这才让吴恩声险些丧了命!” 殷洛背后的人立刻议论纷纷了起来。兮兮问道:“吴恩声现下没事了吗?” “性命无虞,但要恢复至少得一两个月去了。” “这么说来,真是胡娘用箱子把吴恩声运上山的?” 冰残点头道:“胡娘说,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谋划并实施的。昨晚沐浴时,她故意在唐宣贞的沐浴汤水里放了点mi香粉,使唐宣贞昏昏欲睡,不得不回房歇息。随后,她寻了个借口从大殿离开,将一直藏匿在阿史夫人房里的吴恩声搬到了唐宣贞房里,分别给两人灌下了酒,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应该都清楚了。” “真可恶啊!” “心太歹毒了!为什么啊?” “这种奴婢就该拖出去斩了!” 那些女眷们纷纷为唐宣贞打起了抱不平。唯独朵夏的眉心微微皱起,仿佛不太满意这个结果。 “皆是胡娘所为?”殷洛问了一句道。 “阿史阿察娜始终争辩此事与她无关,她根本不知情,而胡娘却一力揽下了这件事情。微尘以为,胡娘护主心切,设计陷害也不足为奇,所以已经将阿史阿察娜放回了府,予以警告,至于胡娘,微臣会依律处罚,不会轻饶。”朵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殷洛点点头道:“但愿她是真的不知情吧!好了,冰残大人忙了*了,请回去歇着吧!此事,本宫会如实向皇上禀奏的,有劳了!” “微臣先行告退了。”冰残说完从旁边侍卫手里接过了一个用青色包袱皮裹着的小罐子,递给了庄允娴,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兮兮好奇地凑过去笑问道:“是什么呀,庄姐姐?冰帅还特意给你送来了,不会是什么爱心早餐吧?” 女眷们都好奇地盯着庄允娴和她手里那罐东西,把她都盯得不好意思了。她忙笑道:“不过是一罐子桂花蜜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兮兮挑了挑眉毛笑问道:“又是冰帅给你酿的?” 庄允娴低头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吧。身旁一个女眷好不吃惊地问道:“应夫人啊,冰残大人还会酿桂花蜜?哟,真的假的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笑问了起来。 庄允娴有些害羞了,还是兮兮替她“解围”道:“别那么大惊小怪啦!我们幽王府的冰帅何止会酿桂花蜜呀!什么兰州拉面啦,蜜色琥珀核桃啦,荔枝冰花糕啦,什么都会做呢!简直就个厨神啊!” “真的呀!”另一个女眷满面惊讶道,“冰残大人还会做这些?可真瞧不出来呀!侧妃娘娘,您该不是哄我们玩的吧?” “哄你们做什么呀?只不过呢,冰帅的手艺不是人人都能尝到的,除了我们庄姐姐之外。庄姐姐想吃什么他能都弄出来,他可是我们庄姐姐官方指定唯一*厨神呢!” “梁兮兮!”庄允娴微微红了脸,轻轻地拍了兮兮后背一下。旁边的人全都笑了起来,且带着羡慕的眼光看着庄允娴。殷洛脸上仅仅挂着一丝淡淡的敷衍的笑容,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时辰不早了,往正殿去吧!” 这一天全是中规中矩的法事和授课,兮兮和雀灵又是在吃东西和聊天挺尸中度过的。第三天原本也是授课,但殷洛临时改了主意,想着头天大家都受惊了,便让大家自由活动,晚上又吩咐掌院姑子办了场花费不小的斋宴,一应费用都由她包了。 这天晚上,斋堂里难得地热闹。寺庙里除了逢年过节或者菩萨佛祖们的生日之外,很少能这么热闹的。二三十个女人,齐聚一堂,赛得上五百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了。不少妇人都围到兮兮身边去,不是推荐自家闺女就是推荐自家侄女,也有人打听年底那盛宴到底请了哪些王孙贵公子,甚至有人大胆暗示兮兮,是不是花钱就能买个头名。 兮兮好容易打发了这些人,跟翠月搀着手走出斋堂消消食儿。她刚才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不知不觉已经撑住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起闲话。翠月看了兮兮肚子一眼笑道:“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吧?总算是稳了。” 兮兮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满心欢喜道:“嗯,过了,昭荀先生说没什么大碍了,可以放心地吃放心地玩了。” “想好名字没?别跟我似的,临到头儿了也只想起一个小名儿。” “枕儿这小名儿多好呀!我喜欢!” “好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他睡不安生,夜夜啼哭,所以我家奶娘才给我出了个主意,起了枕儿那么个名字。” “对了,”兮兮转脸笑米米地看着翠月道,“枕儿的大名儿是祺祥取的吧?” 一提到祺祥,翠月愣了愣神,点头道:“是啊,是上回他跟着来静音寺时随口取的。说起来,我还没给他封红包呢!” “跟他客气什么啊!”兮兮摆摆手笑道,“指不定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你说什么呢?” 兮兮用胳膊撞了撞翠月,斜眼瞄着她笑问道:“翠月姐,其实……你没想过再找个男人嫁了?”翠月笑道:“嫁什么嫁啊?我现下过得不好吗?拉扯枕儿长大才是正事儿!” “可万一你要是碰着个喜欢你的,你不打算打算吗?” “谁会喜欢我这么一个拖儿带女的?”翠月仿佛有了点疑心,盯着兮兮问道,“哎,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啊?是不是想介绍人给我?” “没有没有,”兮兮忙笑着摆手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万一遇着个好男人,千万别错过了!” “守着你自家那个好男人就行了,还操心起我来了?” 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正殿外,转角处,甘蓝忽然闪了出来,差点撞上两人。甘蓝慌得连忙后退道:“娘娘,龙掌柜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没去吃饭啊?”翠月问道。 “奴婢是来请宣贞小姐的。” “她也没去?” “宣贞小姐一直在大殿里诵经,不肯去斋堂。朵夏姨娘已经吩咐奴婢来请过两回了,可她还是不肯去,奴婢只好回去跟朵夏姨娘回话了。” “去吧。” 甘蓝走后,兮兮和翠月去了大殿里。刚踏进门,就听见一阵阵节奏有序的木鱼声。唐宣贞果然端正地跪在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拨着佛祖,丝毫没察觉到背后的动静。 翠月望了她背影一眼,轻叹了一口气道:“只盼啊,她现下真的能安心静养了。” 兮兮点点头道:“乳娘说了,不叫她回张府去了,找个由头让她就留在寺里静养,却不知道她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张贤楚那么不喜欢她,还回去做什么呢?要是我,倒不如留在这儿,何必去跟人家添堵呢?” “走吧,翠月姐,别碍着人家念经了。” 兮兮正想拉着翠月转身离开时,木鱼声忽然停了。两人回头一看,唐宣贞正搁下了敲棍,缓缓起身。翠月忙冲她说道:“你继续吧,我们这就走,不打扰你的。” 唐宣贞转过身来看了兮兮一眼,缓步走近了她们。兮兮瞟了一眼她那没什么血色的脸问道:“有事?” “亏你还能笑得出来!”唐宣贞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兮兮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能笑了?”兮兮好不诧异地看着她问道。 唐宣贞冷冷一笑,轻轻摇头道:“不愧是王府的侧妃啊!就算出了再大的事儿也是尽力地想护着你,不让你知道,省得你忧了心了!” “宣贞,”翠月忙打圆场道,“我看你还是先去斋堂用饭吧!你脸色不太好,想必是没睡好又没吃东西,赶紧去吧!” “罢了,翠月姐,我们走吧,不理她!” 兮兮正欲转身时,唐宣贞在她背后冷冷地说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王爷没有按时抵达京城吗?” 兮兮迈出去的脚立刻收了回来,转身惊讶地看着唐宣贞问道:“你怎么知道?” 唐宣贞一脸嘲弄的表情说道:“你果然是不知道的!也对,你现下这身份,这身子,即便王爷真的出事儿了,冰残大人也会瞒着你的。” “宣贞,你说什么呢?王爷能出什么事儿啊?”翠月也有点心慌了。 “我听别人说的,王爷没有按时抵达京城,怀疑是被人伏击了,到如今还下落不明,这事儿王府里那两位会不知道吗?” “什么!”兮兮脸色顿时白了,心跳骤然加速,一脸愕然地看着唐宣贞问道,“你听谁说的?” “你要不信,回去问问府里那位冰残大人,看他怎么说!”唐宣贞满怀恨意地看着兮兮说道,“自家丈夫在外下落不明,而你倒还有心思在这儿说笑,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为了王爷才留在王府的,还是为了你那侧妃的名分儿!” 兮兮知道唐宣贞恨她,即便说几句谎话来刺激她也是有的,不应该轻易相信。可她这几天正为元胤一直没有带信给她而觉着不安。虽然昭荀跟她说,元胤是因为在京城太忙了,无暇单独写信给她,只是随写给冰残的信问候了一句,她也就信了,并未多加怀疑。不过此时听见唐宣贞这般说辞,她心里的天平彻底地歪了! 思维停顿了几秒后,兮兮转身往大殿外跑去。翠月吓得不轻,慌忙追出去喊道:“兮兮,你慢点!你还怀着孩子呢!” 此刻的兮兮只想奔下山去找冰残问个清楚,耳朵里压根儿听不见翠月在喊她什么。翠月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幸好来了个小尼姑,她忙拦下叮嘱了几句后,急急忙忙地追兮兮去了。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又偏偏是夜里,月光半亮,还能将就着看看路。兮兮心急如焚,提起裙边,尽量快地往山下而去。翠月追了上来,一把将她拽住劝道:“你别跑了!你要想知道,派个人下山去问不就行了吗?天这么黑,山路不好走,万一摔了怎么办?你听我的,我已经让人去叫应夫人和馨儿了,再等等如何?” 兮兮挣开翠月的手,着急道:“我得亲自去问冰帅才行!万一他和庄姐姐又合伙骗我呢?我就觉着奇怪,赵元胤临走之前明明答应过我的,一到京城就给我飞鸽传书的,可这都快半个月了,连个信儿都没有!我就知道有事儿!” “一准是有事儿忙啊!他去京城又不是游山玩水,自然是有公事办了!你再稍等等,等应夫人和馨儿来了再说,好不好?” “不行,我等不了了!”兮兮说完转身就跑了。 “兮兮!哎……怎么不听话呢?”翠月急得跺脚,只好又跟着追了去。她一边追一边劝兮兮道:“我们走行不行?别用跑的,好不好?姑奶奶,你慢点儿,旁边可是悬崖啊!我的个天……我要会功夫,我都想把你打晕了!” 翠月就这么心惊肉跳地一路追着兮兮跑到了山脚下,其实山脚离静音寺并不远,只是贵妇们都矫情,非得坐轿子上下来回。况且,兮兮一心想赶回去找冰残问个清楚,所以自己跑了多远,跑得有多快,自己完全没感觉,倒是把后面的翠月累得够呛的,吓得也够呛的。那一路山道又黑又陡,一边还是悬崖,看兮兮在前面像只兔子似的跑着,看得她眼皮子就没停过跳! 第三百八十八章 耍了兮兮姐一回 山脚下茶寮自有备着的小轿,供游客往返。兮兮跑到这儿时,着实有点跑不动了,便招呼了一顶轿子,急急忙忙地回王府去了。随后追来的翠月累得大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可也不敢耽误啊,谁让前面那只“兔国宝”还跑着呢!只好也叫了一顶小轿跟着去王府了。 兮兮下了小轿后,一口气跑到了西院。她先去了药庐,因为根据经验,昭荀比较心软,多滴两滴眼泪他就能说实话的!而刚好,药庐里灯火通明,昭荀似乎在呢!于是乎,她想也没想,一头冲了进去,没想到冰残和祺祥也在! 当她冲到药案边,满面绯红,额头冒汗地撑在上面大口喘息时,昭荀三人都吓了一跳,纳闷地盯着她。昭荀忙问道:“娘娘,出什么事儿了吗?” “那个……”兮兮想开口说话,可呼吸太急促了,弄得她喘了好几口只憋出两个字来。祺祥忙让了自己的凳子给她,问道:“嫂子,谁撵你了啊?别急,慢慢说!” “是不是山上有闹出什么事儿来了?”冰残微微皱眉地问道。 兮兮好容易喘够了气儿,指着冰残问道:“我问你,那个……赵元胤……是不是没按时抵达京城?” 三人微微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显得有些惊讶。兮兮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唐宣贞果然没说谎话! “谁跟你说的?”冰残问道。 “是真的?”兮兮摁着心口微微喘息地问道,“他真的被人伏击了,下落不明?” 冰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兮兮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嘴巴瘪起,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你们早知道了,是不是?多久前的事儿了?真的找不到他人了?” 冰残照旧那副表情说道:“没事的,谁能动得了他呢?你放心……” “呜呜呜……”兮兮没等冰残说完就开始像只小母狼似的呜呜了起来,“怎么会找不到呢?你没有派人去找吗?” “先别嚎,”冰残欲笑未笑地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兮兮可怜巴巴地看着冰残问道:“冰帅,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离做gua妇没多远了?” 话音刚落,三个人就憋不住笑了出来。兮兮的哭声嘎然而止,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三个人!这种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安慰自己的吗?笑什么笑啊?中风了吗? “别逗她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窗户那边的小塌上传来。兮兮的大脑像被闪电狠狠击了一下似的,断电了半秒钟后猛地转头一看,只见她家帅帅的元胤哥哥正活生生地坐在那儿呢!她瞬间不知道是先该惊喜还是生气了,什么意思啊?耍她吗?这群真该狠狠收拾的混蛋!绝对混蛋! 不过,愣了几秒钟后,她还是欢天喜地,眼泪汪汪地扑了过去,抱了元胤一个满怀!祺祥等人的笑声更大了,笑得兮兮都不好意思了起来,把头埋进元胤怀里使劲地拱了两下。 “轻点!”元胤单手揽着怀里的人儿笑道。 “你受伤了?”兮兮抬起湿漉漉的眼眸问道 “一点点而已。”元胤轻描淡写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就回来了。” “那你是真失踪还是假失踪啊?” “算是真的吧。” “哼!”兮兮松开元胤转身指着冰残那三个笑米米的家伙说道,“一块儿耍我是吧?太坏了!都是坏人!大大的坏人!” 祺祥乐道:“我们哪儿坏了?哥那么大一个人坐那儿,你自己没看见还能怪我们吗?” “我不是着急问事儿吗?” “是呀是呀,都快哭了,”祺祥学着兮兮刚才委屈的调调说道,“冰帅,你老实告诉人家,人家是不是离做gua妇不远了啊?” “不许学我!”兮兮羞得脸又红了一层,踱着脚抹起袖,要冲过去揍祺祥。元胤从后面勾了她的腰,让她坐在榻上笑道:“还折腾呢?不嫌累吗?一头大汗的,消停点吧!” 这时,一个侍卫前来禀报说翠月在西院门口。兮兮这才想起翠月姐还跟在自己后面呢!她忙对侍卫说道:“让翠月姐进来吧……” “等等,”冰残打断了兮兮的话,转头对祺祥说道,“你去跟她解释,怎么说你应该清楚的。” 祺祥两只眼珠转了转问道:“哎,为什么是我啊?叫……叫昭荀去不一样儿吗?” “去!” “冰残哥……” “叫昭荀去嘛……” “快点!” 祺祥无奈地耸耸肩,只好转身出去了。兮兮好奇地问元胤:“为什么不能让翠月姐进来啊?” 元胤揽着她的腰说道:“我回来的事儿暂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了。” “啊?” “所以,就算外人问起,你也只能装不知道,明白吗?” “为什么呀?” “往后再跟你说。对了,只有你和翠月下山了吗?” “应该是吧!我都不知道她一直跟着我跑下来了,估计也累得半死了……” “你自己跑下来的?”元胤紧紧了揽着她腰的手,微微皱眉问道。 “对呀!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下来的?飞下来的呀?” 元胤彻底无语了,别说他了,旁边那两个都有点背后冒冷汗的感觉了。上静音寺去的那条山路不远,可胜在够陡够高,这丫头居然就一路哗啦啦地跑下来了?元胤真是又好奇又心疼,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下回别再跑了知道吗?” 兮兮嘟嘴道:“我以为我要荣升gua妇了嘛,所以才跑下来问问的。” “谁跟你说的?”冰残又问道。 “哦,是唐宣贞跟我说的。” “唐宣贞?她怎么会知道?” “她没跟我说,只是说知道赵元胤没按时抵达京城,被人伏击了,下落不明。” “难道是张贤楚?”昭荀插话道。 “有这可能,”元胤接过话说道,“无论是谁,其用心可想而已,不过都是想借唐宣贞之口告诉兮兮罢了。” “所以,”兮兮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我被利用了吗?” 三人都笑了起来。元胤笑道:“现下知道了?下回别这么着急了,知道了吗?”兮兮在元胤怀里蹭了两下道:“人家是着急嘛!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呢?” 正说着,庄允娴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她一听说兮兮自己跑下山了,吓得不轻,赶紧跟着下来了。一进门她就看见了元胤,愣了一下,喘气问道:“怎么回事?她赶着回来见人的?那跑那么急干什么啊?” 冰残拉着她坐下,递了一杯茶过去道:“她是给人急下来的。歇口气儿,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 庄允娴灌了一口茶,长喘了一口气问道:“见谁啊?” “青匆。” “噗嗤”一声,庄允娴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她一脸愕然地抬起头问道:“你们把青匆师叔抓了?没杀吧?他人就在这儿吗?” “在。” “谁抓的?他可是很少出青月堂的,没大事儿不出门的。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准确说来不是抓,是请。” “请?”庄允娴眼皮子跳了两下,“你们会这么客气?” “怕我杀了他?” “是啊,因为我还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呢!你要真的就这么把他给杀了,那就是恩将仇报了。青匆师叔在哪儿?你赶快带我去见他吧!”庄允娴放下茶杯,拉着冰残就走了。 青匆被关在了当初关乔鸢的那间屋子里。冰残带着庄允娴去见他的时候,他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庄允娴一见着这女人便说道:“我说嘛!青匆师叔没大事儿不会出门的!一准是出来找你的,对吧?” “允娴,好久不见了。”青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干杀手那行。 “我说呢,”庄允娴冲那女人看了两眼,然后请青匆坐下道,“您怎么会忽然从青月堂出来,还给他们抓了,一准是出来找心姐的吧?她可真能给您添麻烦呢!” 青匆打量了庄允娴一眼,淡淡一笑道:“看你精神不错,在幽王府里过得还算好吧?” “还行。” “青芽儿回了青月堂了,你知道吗?” “真的?”庄允娴有些失望又有些惊喜。 “我出来找心姑之前,她就被堂主给抓了回去。” “怪不得呢,我一直都没找着她,还以为她来了惊幽城了。她……还好吧?” 青匆笑了笑说道:“还是老样子,跟堂主闹脾气,这么说来有些事儿你还是没弄清楚,是吧?” 庄允娴微微垂眸,笑容有些尴尬地说道:“是啊……不一直没遇上吗?对了,你和心姐是怎么给他们抓了的啊?” “说来话就长了,我和幽王爷歪打正着地遇上了,彼此又不认识,互相帮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还是死敌,你说巧不巧?” 青匆一直是宅货型的人物,若没大事,诸如出来找心姐之类的事情,他一般是不会出门儿的。所以,赵元胤长什么样儿他完全不知道。也正因为如此,元胤也不认得他,两拨人在被另外两拨人追杀的同时,竟互相帮了起来,帮完之后才发现对方是谁。就这样,元胤把青匆和心姑“请”了回来。 听完青匆的讲述,庄允娴斜眼盯着冰残说道:“我说呢,怎么会好言好语地请回来,说到底,还不是抓回来的?” “无妨,”青匆笑道,“这会儿没去见阎罗王还算是幸运的了。谁能想到我跟幽王爷能撞到一块儿去呢?” 庄允娴好奇地问道:“那到底是谁要杀你啊,师叔?又是谁要杀赵元胤的?” 青匆微微颦眉道:“我也不知道来者是谁,只是感觉对方想要的不是我,而是心姐。可她一个在青月堂碌碌无为的人怎么会惹上那些杀手呢?” 庄允娴看着旁边玩得正高兴的心姐喊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出去闯祸了?招惹上了什么大人物了?你就不能老实点待在青月堂吗?尽会给师叔惹麻烦!” 那叫心姐的女人看上去跟庄允娴差不多大,模样很秀气,可惜她是个有些痴傻的人。听见庄允娴叫她,她回头冲庄允娴扮了个鬼脸说道:“人家为什么要一直待在青月堂?青月堂不好玩!你不在,青芽儿也不在,乔鸢也不在,我找谁玩去?” “有师叔陪你玩啊!” “我才不跟他玩呢!没意思!”说完她又转回头去,坐在书桌前玩起了堆木头,劲头十足的样子。人是三十多岁的人,可心智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冰残刚才见到心姐时就觉着有些好奇了,问庄允娴道:“她是怎么回事?” “她啊,对了!”庄允娴指了指心姐道,“往后要灭了青月堂的话,留她一条生路吧!你也该瞧出来了,她压根儿不是混杀手那行当的。她是师叔从外面连带乔鸢一块儿捡回来的。一直都是这傻兮兮的模样,没地治了。” “连青匆先生这样的名医也治不好?” 青匆含笑摇头道:“世间最难求的药是心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是心病,在下无法医治。” “这么说来,她一直都在青月堂里?” 庄允娴点头道:“是啊,她比我到青川牧场的时间还长呢!虽然人在青月堂,可没干过坏事,顶多帮师叔采采药,做做药丸什么的。” “她叫什么?就叫心姐?” “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问她呢,她就说自己是心小姐,所以青月堂的人就叫她心姐了。” 正说着,心姐面前的木堆哗啦一声倒了。她很生气,抓起几颗木头就朝青匆丢了过去,抱怨道:“为什么又倒了?为什么呀?这个不好玩,我要回去了!” 青匆忙起身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她道:“我们到别人家做客呢!不能说回去就回去啊!总得给主人家一点面子是不是?” 心姐翻了个白眼,嘟嘴道:“什么主人家啊!下回不来这儿了,好不好,青匆?” “为什么啊,心姐?”庄允娴插嘴问道。 心姐指着庄允娴,一脸小孩子气的模样说道:“叛徒!” “心儿,你不能这么说,”青匆故意板起脸训她道,“你来允娴家做客,怎么能骂她是叛徒呢?她要不高兴了,会赶你走的。” “她是叛徒啊!”心姐理直气壮地说道,“青月堂的人都这么说的!允娴你是叛徒,大叛徒!” “你才是个大麻烦呢!师叔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哎,我家不欢迎你,赶紧回你的青月堂去!青匆师叔不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庄允娴故意气她道。 心姐的嘴巴立刻瘪起了,流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拽着青匆的衣袖说道:“我们回去吧!不来这儿了,为什么要到叛徒家里来呢?” “因为青匆师叔真的不打算要你了,他要娶新媳妇了,你赶紧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庄允娴逗她道。 心姐真的就哭了,抱着青匆的腰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哭还一边指着庄允娴道:“应铭行才不要你了呢!谁要你这个叛徒!应铭行才娶新媳妇了呢!应铭行娶了好多好多新媳妇了,才不要你这个大叛徒呢!” 庄允娴脸微微红了,又忍不住好笑,忙又说道:“青匆师叔也要娶好多媳妇呢!你给她们做丫头好不好?你给她们做丫头,她们就不赶你了。” “不好!”心姐死死地抱着青匆哭道,“我赶她们!” “你怎么赶她们呀?” “拿药毒死她们!”心姐瞪着一双带点稚气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别说庄允娴了,连冰残都被逗笑了。青匆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就别逗她了,又要哭个没完了。她本来就认生,晚上又要闹到半夜去了。” “哎,心姐,”庄允娴笑道,“想不想出去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不跟叛徒玩!”人家心姐很有原则,一口回绝了。 庄允娴乐翻了,居然大笑了起来。冰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跟心姐斗嘴,越看越觉着好玩。闹腾了一会儿后,两人这才离开了。 出了房间后,冰残问庄允娴:“你经常这样逗她吗?” 庄允娴心情很好,点点头道:“以前在青月堂的时候,我就很喜欢逗她,可好笑了!她自己也喜欢来招惹我,因为没什么人陪她玩儿啊。青月堂里的女人本来就不多,加起来也就八jiu个。” “那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冰残笑问道。 “呃……”庄允娴眼珠子开始打转悠了,扯着冰残岔开话题道,“心姐晚上要吃宵夜的,让人给她弄点吧!不然,她会一直找师叔闹的。” “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走吧走吧,回去了,弄宵夜去了!”庄允娴难得撒个娇,冰残也圆满了,知足了,不问了。其实不用问也该知道,肯定庄允娴跟心姐诉苦的时候说的,找个正常人诉苦不靠谱,找个痴痴傻傻的人诉苦看起来也还是不靠谱啊! 等庄允娴和冰残回到药庐时,昭荀派去山上给游仙儿报信的侍卫刚刚回来。冰残问那侍卫山上情况时,侍卫道:“属下已经照昭荀大人的吩咐告诉了游夫人。夫人是很着急,赶着要下山来,可被属下和太妃娘娘劝住了,她明早再山下。” “殷太妃有什么反应?” “太妃显得也很吃惊,还劝夫人说不用担心,王爷一准平安大吉的。其他的属下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把王爷中了伏击,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属下明白!” 侍卫走后,昭荀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张贤楚那边会信吗?”冰残冷冷一笑道:“有一个人会信,而且是宁愿相信。” “谁啊?”庄允娴问道。 “派去杀元胤的人。” “到底是谁要杀赵元胤啊?青月堂的?” 冰残一脸厌恶的表情说道:“黄秉承。” “黄秉承?那不就等于是……”庄允娴说到这儿没继续说下去了。黄秉承是谁的人,大家都是清楚的。黄秉承自己不会冒失地干这种事儿,唯一的可能就是奉命行事。 “我刚才和主子讨论过这事儿,”昭荀道,“我估计皇上不是想真的杀了主子,而是想利用黄秉承的人杀杀主子的锐气,所以派出来的全是黄秉承汉铁营的高手。不过啊,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主子会遇见天下第一名医青匆先生呢?黄秉承的人能伤了主子,他就能救回来,何其容易!” “哎,”庄允娴再度心情极好地逗昭荀道,“是不是想起乔鸢了啊?未来岳父就在那边,讨好点没错的。” “庄嫂子……”昭荀一脸苦相道,“哪门子未来岳父啊?那是人家青易的未来岳父,跟我有什么干系啊?” “我刚才问过师叔了,青易和乔鸢是奉命成婚,不算你情我愿的。” “那又怎么样?不都是要成吗?难道还能不成?” 庄允娴还想逗昭荀时,却被冰残拉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了两个故人,庄允娴晚上有点亢奋,在*上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她那瞌睡还没睡醒呢,就被心姐那吵吵闹闹的声音弄醒了。 等庄允娴起*走出怀安居时,看见心姐正站在昭荀那片小园圃里,手里拿了个小药铲,干劲儿十足地对身边的青匆说道:“把叛徒家的药草全给挖了,好不好?” “不行,得问过昭荀先生才行,”青匆哄着她,想抢她手里的小药铲,“把手里的铲子先放下,我们去问过昭荀先生,他要是愿意我们再帮他挖,好不好?” 她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握紧了小药铲说道:“不能吵醒叛徒了!一会儿叛徒来赶我们怎么办啊?趁叛徒还没睡醒,我们全部给她挖了,一颗不剩,然后回家去!” “你想得挺美的啊,心姐!”庄允娴走近园圃的竹篱笆冲她笑道。 “叛徒起*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阿察娜堕崖 庄允娴搭了胳膊在竹篱笆上,笑得前俯后仰。心姐躲到青匆背后,探了个脑袋出来,冲庄允娴吐了吐舌头道:“叛徒!” “要不要本叛徒请你吃早饭啊,心姐?” “不要!” “很香很香的糯米粥哦,上面还抹了桂花蜜的哦。” 心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不要!” “那我请青匆师叔吃,你不吃好不好?” “他也不吃!” “那我请师叔的媳妇们咯?” “他没媳妇!” “有……” “没有!” “有的,你不知道而已……” “没有!” “别逗了,允娴。”青匆不得不出声儿了,再逗下去,又有人要哭了。 庄允娴笑了一通,招呼了青匆过来吃早饭,转身时发现冰残站在门口抄手笑米米地看着她。她走过去问道:“干什么啊?不让师叔过来吗?” 你能想象,一大清早的,庄允娴站在篱笆旁边跟心姐一个傻姑娘斗嘴斗得笑弯了腰,是什么的情形吗?只看一眼,就能让冰残心情好上一整天。庄允娴从前也不是个冷冰冰的人,也爱笑,只是后来的一些变故让她很少笑了。即便是庄允娴重新回到他身边之后,也不怎么喜欢笑了。 “哎,”庄允娴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道,“怎么了?不高兴啊?大不了我把粥给他们送过去咯。” 冰残回过神来,笑道:“你这个叛徒都已经请了,还能叫人家回去吗?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喜欢跟心姐玩。” “她好笑嘛!你逗她,她什么话都会说。我们最喜欢拿师叔娶媳妇的事儿逗她了,逗一回哭一回。” “她跟青匆到底是什么干系?” “虽然没成过亲,但青月堂的人都当他们俩是夫妻了。青匆师叔这个人比较简单,没有别的女人,再说了,身边有个心姐,哪个女人敢往他跟前凑?找死呢!” 正说着,青匆牵着心姐往怀安居走来。心姐好像很不愿意,一直拖着青匆的胳膊嘀咕道:“那是叛徒的家,叛徒会杀了我们的,不去不去。” “叛徒不会杀了我们的,她还要请我们吃好东西。” “不去不去!我们回那边去,回那边去!” “胆小鬼!”庄允娴故意冲心姐挑衅道,“师叔都不怕,你怕什么?有本事把我家的粥全都喝光,怎么样?要是害怕的话,就乖乖躲到被子里去好不好?” 心姐嘟起嘴,翻了个白眼皮,紧紧地缠着青匆的胳膊。青匆转头对她说道:“你忘了昨晚我跟你说过话了?允娴逗你呢,我什么时候娶媳妇了?允娴很久没见你了,逗你玩儿呢!” “可她是叛徒!”心姐很坚持地说道。 “可她也是允娴啊!从前你跑出去玩的时候,谁把你弄回来的?你都忘了?” “可云娘说了,叛徒就得死,不能留着!”心姐说得十分铿锵有力。 “你见过云娘?”青匆愣了一下,停下脚步问她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云娘了?” 心姐抱着青匆的胳膊,鼓着腮帮子垂下长长的睫毛不说话了。庄允娴也感到很奇怪,上前问道:“心姐,你这回出来见过云娘吗?她跟你说了什么?” 心姐还是不说话,好像有什么不想说的事儿。青匆和庄允娴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都没再问了。一般来说,心姐咬死不说的事青匆也问不出来了,逼急了就会又哭又闹,没个消停。 哄了心姐进怀安居后,四个人刚刚坐下来准备吃饭,兮兮居然跑来了。她一进饭厅门就闻到了桂花蜜的香味儿,忍不住笑道:“庄姐姐你昨晚下山还没忘记把你的桂花蜜带上?不愧是冰帅限量版的呀!” “这么早?你家赵元胤呢?” “还睡着呢!他让我来王府里兜一圈,待会儿还要出门兜一圈,装装苦大仇深,即将荣升gua妇的模样……咦?这两位是谁啊?来客人啦?”兮兮打量了一下青匆和心姐一眼问道。 庄允娴笑道:“这是我师叔,那个嘛……傻姑娘一个,你叫她心姐就行了。” “傻姑娘?”兮兮看着她吃饭那模样就相信了。她吃得那叫一个可爱加呆萌啊!旁边别人说什么都充其量是浮云,她只顾抓着一双筷子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吃着她碗里的饭,眼睫毛不时地往上翻翘,看上去特别地逗人。虽说已经年过三十了,可她天上长得就偏清秀可爱型的,所以萌起来一点都不让人觉着恶心。兮兮忍不住赞了一句:“傻得真可爱啊!” “见笑了,”青匆起身朝兮兮笑了笑说道,“这位只怕就是王府里的侧妃娘娘吧?” 兮兮这才把目光从心姐身上收了回来,仔细打量了青匆一眼笑道:“你就是乔鸢的师傅吗?真是久仰大名啊!名医就是名医,这气质,我估计昭荀先生得再练个一二十年去了!” “娘娘过奖了。” “吃饭了吗?”庄允娴问道。 兮兮往心姐旁边坐下,一边瞄着她那可爱的吃相一边回话道:“没呢!不是要装丧夫之痛吗?小脸白白的,才好装呢!哎,心姐,能不能先别吃了?跟我打个招呼吧,我叫梁兮兮!来来,我们握个手好不好?” 人家心姐压根儿就不理她,冲她翻了个白眼,往青匆身边靠了靠,然后继续吃她的桂花蜜糯米粥。庄允娴递了一碗粥给兮兮说道:“人家吃饭的时候可认真了,任谁来都不理的。” “她真是青月堂的人吗?一点都不像呢!”兮兮捧着粥碗笑道。 “除了她,其他都像!” 这时,丫头送来一盘子糖醋素藕夹。刚放上桌,兮兮正要伸筷子夹时,心姐忽然抬起头对她说道:“不吃好不好?”她收了筷子笑问道:“为什么啊,心姐?” “给七七留着。”心姐很认真地说道。 “七七是谁啊?” 心姐不答话,直接伸手端起了那盘素藕夹。青匆忙接过来对她说道:“心儿啊,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不能随便端东西的。” “我要给七七留着!” “给她吧,”庄允娴笑道,“桌上又不少这盘菜。你要不给,又找你闹了。”说罢她冲心姐挑了挑眉毛问道:“哎,心姐,七七几岁了?” “两岁了。”心姐抢过盘子说道。 “怎么还是两岁啊?”庄允娴咬着筷子头笑问道。 “她本来就两岁啊!七七两岁了,宁宁五岁了,七七比宁宁乖。” “七七才两岁吃得动炸藕夹吗?” “吃得动,我喂她。” 庄允娴忍不住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兮兮好奇地问道:“谁是七七,谁是宁宁啊?” 庄允娴摇头笑道:“连师叔都不知道谁是七七谁是宁宁呢!问过她她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呢,每回有好吃的好玩的她就自己揣一份,说要给七七留着的。不管我多久问她七七几岁了,她都说两岁。” 兮兮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说道:“七七和宁宁怕是她的家里人吧?要不然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兮兮和庄允娴讨论着心姐的身世,心姐却丝毫不理会,低着头把所有的藕夹装进了丫头给的小食盒里,然后用手捻出一个塞到青匆嘴里,又喂了自己一个。庄允娴立刻笑问道:“不是说要给七七留着吗?为什么自己偷吃啊?” 心姐眨了眨眼睛道:“我尝尝好吃不好吃。” “那为什么又给师叔呢?给我一个行不行?” 心姐白了庄允娴一眼,抱着那小食盒往青匆身边挤了挤,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走吧,不在叛徒家玩了。” “吃完饭才能走,心儿。” “走了走了!”心姐开始吊着青匆的胳膊耍赖,不让青匆吃饭了。庄允娴故意板起脸来吓唬她,两人便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了,不时地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顿热闹的早饭散去后,青匆带着心姐回药庐那边去了,兮兮领着馨儿和芜叶出门去炫耀她的“哀怨”了。庄允娴等他们离开后问道:“你和赵元胤打算怎么处置师叔?” “我们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不能说来听听吗?” “等商量好了再告诉你。” “赵元胤暂时不会现身吗?他已经是第二回失踪了,皇帝那边必定会有所反应的。” 冰残冷冷一笑道:“他要没反应,这戏就没法唱下去了。我和元胤都没想到皇帝的心这么着急,居然开始对元胤动刀了。既然他这么着急,那我们就暂且回避着,看他到底想耍出什么花样儿来。” “青月堂那边你们不打算管了吗?” “皇帝让黄秉承来伤元胤,目的无非是想挫一挫元胤的锐气,好派黄秉承的人前去剿灭青月堂。即便他这么想让自己的人立功,那我们就放他们去。他们以为青月堂只是一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是我们这些年没尽全力剿灭才闹到现下这份上,哼,就让黄秉承的人去送死好了!我看到时候谁更狼狈些!我们只用坐山观虎斗,该我们出手的时候再出手就行了。雪中送碳那才更叫人感动呢!” 不出元胤和冰残所料,元胤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城内大街小巷。一时间,谣言四起,大家都在猜测元胤的生死,以及半路伏击元胤的杀手的来历。兮兮也少不得要在大家面前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牵肠挂肚的样子。幸好她是演技派加实力派的,这点小戏份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就连一向精明的翠月和蒙芙如都被她瞒得死死的。 茶会结束后第五天,殷洛以答谢游仙儿帮助办茶会为名,派帖子请了幽王府一干女眷,并邀请了朵夏和唐宣贞作陪。席间闲聊时,兮兮才知道阿察娜已经回汴京去了。 “哼,她不走还有脸留在这儿吗?”游仙儿搁下酒杯冷冷说道,“我们能容了她,只怕那位张大人也容不下。真是汴京城的好人物,竟然闹出这么一场好戏!虽说那胡娘已经认罪了,可背后是不是她捣鼓的,谁知道去?” “是啊!”坐在主位上的殷洛面露淡淡忧心,瞟了一眼右侧陪坐的唐宣贞道,“无论如何,最受委屈的该是宣贞夫人了。不过这下好了,阿察娜已经返京,张府里只剩下你和朵夏姨娘,你们俩要和睦相处才是。” 朵夏起身回话道:“娘娘教诲得是!”唐宣贞也懒懒起身,回了句谢语。殷洛忙问道:“怎么了?瞧着你的脸色不太好,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本宫让瓶儿给你请个大夫来?” 唐宣贞面容略显憔悴道:“娘娘不必费心了,只是这几晚没有睡好罢了。” “想必是那晚之事还让你心神不宁吧?”殷洛轻轻摇头道,“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好了,你又何必老是想着呢?你该学学梁侧妃,即便家中有事儿,也仍旧稳得住神,这才是贤妇之风。” 唐宣贞挑起眼皮轻蔑地瞟了兮兮一眼道:“娘娘抬举妾身了,妾身哪儿有梁侧妃那么好的气量呢?王爷在外下落不明,她倒还稳得住神,实在是令人佩服!” 兮兮淡淡一笑,接过话道:“难不成我该躲在家里偷哭吗?我相信我们家赵元胤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儿的。上回他不也失踪了两年多吗?照旧平安回来了。古语不都说了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男人们在外自有他们的事儿,岂是时时刻刻都能向我们禀报行踪的?” 唐宣贞垂眉冷笑道:“侧妃娘娘可真会自我安慰呢!” “要不然该怎么样?”兮兮打量了唐宣贞脸色一眼道,“难得如你一般整天失魂落魄吗?本侧妃还怀着孩子,要是日日忧心忡忡,伤及孩子,岂不是让那些对我家赵元胤不利之人更高兴?” 唐宣贞正要驳话,殷洛忙接了话道:“梁侧妃这话不错,现下她怀着孩子,自然不能忧心过头了。不过,恕本宫多嘴问一句,王爷还是没个下落吗?这几天城内真是谣言四起呢!” “对啊,”朵夏也附和道,“妾身听身边的丫头婆子们说,那谣言什么样儿的都有。有些说王爷已经亡故了,还有人说都已经禀报到皇上那儿去了,我们惊幽城要换城主了,不过也有人说王爷只是受了伤早回城了!哎哟,真是一个人一个说辞呢!妾身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兮兮和坐在对面的庄允娴对视了一眼后,说道:“你们也说是谣言,谣言怎么能信呢?我现下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安我的胎,别人怎么说那都是茶余饭后一时口乐罢了,何足为凭?” 朵夏笑着奉承了一句:“那倒是,还是娘娘心宽啊!” 话音刚落,唐宣贞忽然起了身,朝殷洛行礼道:“娘娘,妾身有些头晕,想出去透口气儿。” “去吧,”殷洛点头道,“本宫那院子里正好晚桂开了,香气格外扑鼻,本宫正说一会儿领了大家去呢!你先去那儿坐坐,养养神儿,让瓶儿给你送盏珍珠茶去。” 唐宣贞谢了恩,随小丫头去了。酒席照旧,直到快要散了时,张府忽然来人了。朵夏出了厅,与来人低语了一阵后,脸色微变,转身匆匆进了厅向殷洛行礼道:“娘娘,妾身家中有事儿,这就要赶回去!” “出了什么事儿了?你脸色都变了,该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儿吧?”殷洛问道。 朵夏紧皱眉头禀道:“刚才是府里家奴来报,说公主在返京途中遇上山石塌方,不幸堕崖亡故!” “什么!”一桌人都惊了。 “怎么会这样啊?那赶紧的,也别那么多礼节了,回去吧!”殷洛忙吩咐瓶儿道,“好生送了朵夏姨娘出去!” 朵夏又道:“妾身这会儿着急赶回去,宣贞夫人身子不适,听了只怕会更伤神,就让她暂且留在娘娘这儿,一会儿再派人来接。”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她在本宫这儿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你赶紧回去瞧一眼,千万别太伤心了!” 朵夏谢了礼后,转身匆匆地离开了。席面上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心里都纳闷了起来,这是什么时节啊?怎么会那么倒霉遇上山石塌方呢? “唉!”殷洛忽然轻叹了一口气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遇上这事儿了呢?虽说本宫不太喜欢她,可也不愿意看见她落得这么个下场,可惜了!” 雀灵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谁让她自己整出那么多事儿来,要不然怎么会灰头土脸地跑回汴京去?还遇上什么山石塌方?够她霉的!也不知道她平日里做了多少恶心肠的事儿,才遭了这么一回天灾!” “是天灾还是人祸,谁说得清楚呢?”庄允娴抿了口酒冷冷地说道。 殷洛瞥了她一眼,笑问道:“听庄家夫人的口气,似乎觉着是场人祸?” 庄允娴回了她一个轻描淡写的白眼说道:“我哪儿知道去?我又没在场!” “莫不是王爷也遇上了山石塌方?” “太妃这意思是说赵元胤也造孽太多了,所以叫老天给收拾了?娘娘似乎很在意赵元胤的死活啊!” “本宫也身在惊幽城,那自然关心这一城之事。王爷是一城之主,他的生死干系着整个惊幽城,本宫岂能不担心?庄家夫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呢?” 庄允娴听出这话有试探之意,瞟了对面兮兮一眼,道:“人家侧妃娘娘都稳得住,我慌什么?现下不是还没信儿吗?要是王府的人都自乱阵脚了,那往后真出事儿了,还怎么得了?太妃娘娘放心,赵元胤要真不在了,您还太妃,谁能夺了您的头衔去?先皇赏给您的荣耀,您这一辈子都享着呢!” 游仙儿见殷洛脸色微变,忙岔开了话题,说起了阿察娜的事儿。酒席散去后,游仙儿等人都回幽王府去了。等她们走后,殷洛让瓶儿把唐宣贞带到了洛花厅里。 来的路上,瓶儿已经将阿察娜堕崖之事告诉了唐宣贞。见了殷洛后,唐宣贞脸上还带着几分痛快的表情。 殷洛抿了口浓茶,问她道:“刚才朵夏走时留了话,叫你暂且在本宫这儿坐坐,等她忙完了再打发人来接你。” “多谢娘娘了!张府那地方我不回去也行。”唐宣贞口气淡淡地说道。 “阿察娜的事儿老天爷都帮了你一把,你也该宽心了。” “那是她活该!”唐宣贞眼带怒火地说道。 “罢了,死者已矣,你又何必跟她计较呢?倒是你,”殷洛一副体贴的口吻说道,“比日前本宫在寺里见着时还要憔悴。恕本宫多嘴问一句,你到底是为了阿察娜而烦心还是另有别情?” 唐宣贞微微垂眉道:“只是气不过阿察娜的欺负而已,没有别的事儿。” 殷洛抬手,屏退了瓶儿,只剩下她和唐宣贞在洛花厅里。她放下手里的茶盏,从身边的凭几上拿起一个小信卷看了一眼,说道:“其实你又何必遮掩呢?你对幽王爷的一片情,就连本宫这个才回惊幽城不久的人都已经看出来了,更何况旁人了。这几天,你不是在为受了阿察娜欺负而烦心,是为了幽王爷的生死而烦心吧?” 唐宣贞一怔,正欲辩解时,殷洛又说道:“在本宫面前,你不用这么拘束,本宫也是过来人,没入宫之前也跟你一样儿,有过一段相似的经历。只是现下本宫早已淡忘了而已。今天开席之前,本宫收到了京中朋友一封密信,你想看看吗?” “妾身不敢。” “是关于幽王爷的。” “真的?”唐宣贞立刻抬起了头,一脸紧张地问道,“已经有了王爷的消息了?” 殷洛点了点头,将小信卷递给唐宣贞道:“你自己看吧!” 唐宣贞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卷,飞快地展开看了一遍,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她神情惶恐,目光呆滞地摇摇头道:“怎么会?王爷……怎么会……怎么会……” “节哀吧!”殷洛语气委婉地说道。 第三百九十章 下套 一句节哀将唐宣贞眼里涌起的那层水雾化作了眼泪。她紧紧地握着那张信卷,浑身颤抖地说道:“怎么会……王爷那么厉害……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没了?太妃娘娘,会不会这信儿有错?” 殷洛起身从塌边走下来,递上一条丝帕给她,宽慰道:“这信卷是新从宫里传来的,错不了的。” “可是……”她不住地摇头道,“可是为什么幽王府的人还不知道?” “唉!”殷洛在她身边坐下,叹息道,“这事儿原本是宫中旧识怕本宫有个万一所以才提前传个信儿来。王爷之死,暂时是密不发丧的。” “为什么?”唐宣贞眼泪盈眶地问道。 “这里头的话说起来就长了,当中还涉及不少朝政之事,跟你多说也无益啊!方才在席间,本宫真是想对那侧妃说一说,可想着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不忍心说出来。本宫因见你善心又可怜,所以才悄悄告诉你的。若是伤心便哭出来吧,本宫这儿没有旁人的。” “娘娘,王爷他……他真的已经……” 殷洛一脸惋惜的表情点点头道:“其实王爷于本宫还有过救命之恩,想来也真可惜了!十七岁随齐王爷上战场,二十二岁回惊幽城驻守,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英年早逝了,真是可惜了!” 唐宣贞一时悲切,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她好容易冷静下来了,抬起红肿的双眼问殷洛道:“娘娘可知,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想害王爷?” 殷洛递上一杯茶道:“本宫说了,这当中涉及一些朝政之事,你还是别问了。在本宫这儿哭完,回去好好跟张大人过日子吧!” “求娘娘!”唐宣贞下跪哀求道,“求娘娘给宣贞一个明白,到底是谁伏击了王爷?” “先起来,你身子本来就弱,再跪可真要晕过去了。” 殷洛将唐宣贞扶了起来后说道:“不是本宫不告诉你,只是你一介妇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还能去为王爷报仇吗?这里头牵扯太多,不是你能对付的。” “且不论对付不对付得了,请娘娘明示,若不然宣贞这辈子都无法安心的!” “真是个痴心之人啊!”殷洛摇头叹息道,“王爷竟错过了你,真是他此生没福气了。罢了,横竖是你我闲聊罢了,不可往外说出去才是。” 唐宣贞忙道:“娘娘放心,宣贞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断不会出去乱说的。” 殷洛点点头道:“你可知为何秘不发丧吗?” “不知。” “赵元胤是惊幽城的封王,一旦他死了,这就意味着惊幽城将会另有封王。宫里之所以不发丧信,只因皇上尚在考虑合适接管人选,另外王爷的死颇有些蹊跷,皇上正在暗中派人查证。为了避免歹人起疑心,所以才暂且秘不发丧的。”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害王爷?” “你想想,王爷若是死了,谁最获利?” 唐宣贞抹着眼泪,偏头想了想说道:“若说王爷去了,朝廷自该有接管之人,也谈不上谁最获利啊!” “那你就错了!你忘记了,那侧妃梁兮兮肚子里还有一个后呢!” 唐宣贞一怔,呆呆地望着殷洛问道:“难不成让一个未出生的婴孩儿封王?” “当今皇上仁慈,念及王爷昔日功劳,又有冰残大人等人辅佐,将封王之位留给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有的。待孩子出生后,若是男孩,便可承继父爵,年满十八岁时再还权于他,正所谓子承父业。” “如此说来,最获利者该是梁兮兮才对。孩子尚小,她必定能代理诸事。” “若是王爷死因无可疑之处,宫里早传下诏书了。只因王爷死因尚待查证,且……”殷洛说到此处时,略有隐忍,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可唐宣贞听得正起兴,忙问道:“且什么?” “此事尚未证实,本宫不好跟你多说。”殷洛面呈难色道。 “娘娘请直说无妨,宣贞不是个嘴巴大的,且事关王爷,宣贞必定会守口如瓶的!” “本宫瞧着你也不是那起喜欢多嘴的,又对王爷一片痴心,就照实跟你说了吧!那侧妃娘娘的身份到现下还是团迷雾呢!” “这话怎么说?”唐宣贞惊讶道,“我听乳娘说,她不是龙泉驿来的吗?” “王爷出事后,宫里派人去龙泉驿查过。这一查才知道那梁兮兮也不是龙泉驿本地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横竖户籍上就是查不着。况且,当初幽王爷之所以会带她来惊幽城,只因她和青月堂的少堂主有牵扯,并非是邀请她来的。” 唐宣贞点点头道:“这事儿我略有耳闻,可她若真是与青月堂有牵扯之人,王爷又怎么会放心留她在身边呢?” “是啊,”殷洛故意叹气道,“本宫也在想,王爷怎么会留这样一个女人在身边呢?莫不是鬼迷心窍了?” “难道……”唐宣贞眉梢忽然颤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梁兮兮跟王爷从前那位*妾有些相似的缘故?” “当真?”殷洛故作惊诧之状,“还有这种事儿?” “娘娘有所不知,王爷先前有个*妾,十分疼爱,却不幸早逝了,王爷为此伤心了许久。对了对了!一准是这样!”唐宣贞越说越气愤,“那梁兮兮指不定是谁给故意安排到王爷身边的!因她与王爷过世的*妾相似,这才让她来引诱王爷的!” “这就难怪了!本宫说呢,王爷好一个英明之人,怎么会轻易给梁兮兮那样的女子给迷上了!宣贞夫人你不提,本宫尚且不知道这当中竟有如此大一个缘故!这就对了,宫里也正奇怪,王爷身手如此之好,又有随身护卫在旁,怎么会如此轻易叫人暗算了!可惜啊!防得了千军万马,却防不了枕边之人!” 殷洛说罢,好一阵扼腕叹息。而一旁的唐宣贞早将手里握着的信卷使劲地捏成了一个小纸团,面色黑青,双眸泛着噌噌的火光。殷洛瞥了她一眼,又来劝道:“你放心,你所说的事儿本宫会立刻修书送往宫里,若真是那梁兮兮作祟,害了王爷的话,皇上必定不会饶了她的。即便能饶她几个月,待她产下婴孩,也会处决的!” “孩子?”唐宣贞冷笑道,“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没准她一早就和青月堂的少主勾da成jian,珠胎暗结,伺机害死王爷,好以假乱真!可恶!她有什么资格为王爷生下孩子呢?” “说得也是啊,”殷洛照旧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样说道,“即便孩子生下来,王爷已过世,上哪儿查证去?若真是别人的,那往后幽王府岂不是就落到别人手里了吗?想想真是叫人心寒呢!王爷苦心创下的基业却给别人捡了便宜,这叫什么事儿啊!” 唐宣贞紧闭双唇,牙根咬紧,死死地瞪着脚边的地毯,久久不语。直到朵夏打发人来接她时,她才回过神来。临走前,殷洛叮嘱她道:“好生回家养着,别去想那些事儿了。今天你我所言千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否则只怕那些乱臣贼子听去了消息,提前有所动作,那就误了皇上的大事儿了!” “娘娘放心,宣贞谁也不会说的。” 两人握手又低语了几句,唐宣贞这才离开了洛花厅。等瓶儿送了她回来时,殷洛正坐在塌边饮酒,见了她便问道:“走了吗?” 瓶儿上前提壶给她斟了杯酒道:“已经送走了。娘娘真高明,三言两语就让她信了。等她回去之后,只怕有一场伤心的了。” 殷洛依在软枕上,伸手接过瓶儿递来的酒杯,阴冷一笑道:“要只是一场伤心,倒浪费了本宫对她的一番栽培之心。她要不做点事儿出来,岂能对得住本宫跟她在这儿废了这么多话?” “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瓶儿歼笑道。 “皇上想让本宫试探幽王府的人,可幽王府人的嘴巴岂是那么好撬开的?方才在席间,压根儿瞧不出那梁兮兮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好个狡猾的小妮子!既然试探不出,那就让唐宣贞去探探路也好。” “是啊,那幽王爷到底身在何处呢?就连皇上都一头雾水呢!” “最怕就是赵元胤故意躲起来,那样,他在暗皇上在明,就更不好对付了!派个人盯紧唐宣贞了,看她这几天有什么动静。” “娘娘放心,奴婢会安排下去的。” “对了,阿察娜那事儿办得可还利索?” 瓶儿点点头道:“确认已经堕崖了,生还的可能不大。其实阿察娜那种妒妇何须娘娘来对付呢?您不动手,只怕幽王府的人也会动手的。” 殷洛浅浅地尝着杯中之酒,撑着脑袋,晃了晃酒杯笑道:“本宫动手和幽王府动手都是一样儿的,不是吗?” 瓶儿会心一笑道:“娘娘高明!就算不是幽王府动手的,阿察娜一死,张显楚必然会怀疑上幽王府,就让他们斗去,娘娘只管静观其变就好了。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娘娘就可以向皇上邀功了。” “你记住了,”殷洛一口抿下杯中的酒,表情严肃地说道,“本宫不是效忠于皇上的,本宫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向皇上邀功的。” “是,奴婢明白,娘娘做这一切是为了娘娘和冰残大人的往后。不过,庄允娴一天不除,冰残大人的心始终回不来。” “庄允娴?”殷洛虚眯起一双美眸,紧紧地捏了捏手里的空酒杯阴冷地说道,“一个青川牧场的残党而已!迟早有一天,本宫会让她从冰残哥身边滚开的!本宫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和冰残哥白头到老了,不过……就算没名分地互相厮守,本宫也愿意。” 阿察娜出事的消息也很快被幽王府知道了。这天晚上,元胤和冰残在三楼偏厅里聊着这事儿,过了一会儿,兮兮抱着个小香油瓶罐回来了。 跟冰残聊完后,元胤回了房间里,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异香。绕过屏风时,一眼就看见兮兮躺在*上,敞着雪白雪白的肚子,在那儿认真地抹着什么东西。他好奇地笑问道:“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你不是不爱用浓香的东西吗?” “还不是你害的!”兮兮停下手,冲元胤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要不怀孩子也不用抹这东西!” 元胤用手指在兮兮那小腹上轻轻地抹了两下,笑问道:“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要抹在肚子上?” “防止妊娠纹的。往后肚子越来越大,就会留下纹路,多难看啊!我问昭荀先生要了个配方,添了点麻油在里头,虽然没有橄榄油,将就了吧!” “什么纹?” “说了你也不懂,往后长出来再给你看吧!” 兮兮抹着抹着就发现元胤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儿了,忙收了手,把旁边一条丝被往白嫩嫩的肚子上一盖,说道:“收工了,看够了吧?给你孩儿的娘倒杯水去!” 元胤没动,往前凑了凑,眼里的光都变暗了。兮兮忙后缩了缩,抱了个枕头抵着胸前说道:“说好了的哟,不能越过楚河界限的!” “昭荀不是说三个月稳胎后就行了吗?”元胤一脸歼臣非我莫属的笑容说道。 “去!你怎么什么都敢问昭荀啊?你也不害臊吗?” “他是大夫,我有什么可害臊的?梁兮兮,今晚……” 话没说完,兮兮一枕头揍在他脸上说道:“不行不行!怪怪的,一边去!本姑娘不伺候!” “这是叫我去找别人吗?” “才多久啊?就憋不住了?你们男人真是……”兮兮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指着元胤道,“真是太没用了!就那么几个月也等不了?没那事儿不会死吧?” 元胤脱了鞋,坐上*,跟她盘腿对坐着说道:“我要真没用,你肚子里的孩子哪儿来的?” “行,爷,您很行!”兮兮拍了拍元胤的肩膀笑道,“可您别忘了,您还伤着呢!乖乖的,去给你孩儿的娘倒水来!这些事儿我们过几个月再讨论好不好?” “不好。” 又是这两个字,兮兮每回听见都有种很难摆平元胤的感觉。果不其然,今晚也是一样的。因为不管是她缠上元胤,还是元胤缠上她,只要打定主意死缠上了,对方总是很没折。 一场惊雨露却不惊雷电的芸雨过后,一脸红扑扑的兮兮把胳膊横在了元胤身上,张开了手掌。元胤轻轻地拍了她手掌一下,笑道:“怎么了?又要承惠一百两?” “爷,您不觉着你该加钱了吗?一百两这数您也舍得拿出来?人家祺祥哄玉盏一顿饭都是二百多两呢!本姑娘白天要出去装抑郁可怜,晚上要回来逗您赵大爷乐,不累吗?一人要演两角儿,您可不得给我加钱吗?” 元胤呵呵地笑了起来道:“行,等这事儿完了,赏了你个好的。” “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去了?” “还得有段日子。” “你那伤没事吗?”兮兮转过头来往元胤后背上瞧了一眼。元胤也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说道:“你这么问,是不是打算再来一回?” “打住!”兮兮推了他一把,嘟嘴道,“从今晚开始,我们俩分房睡,不!分*睡!” “谁规定的?” “我规定的!” “不行。” “下去下去!” “再动,我再吃你一回。” “赵元胤,你欺负妇孺弱小……” 小两口正在*上嬉闹时,严琥珀忽然来了。元胤在兮兮屁股上拍了一下,翻身下*,顺手抓了件衣裳套上后,开门走出去道:“回来了?” “半柱香前到的。” “怎么样了?” “属下照主子的吩咐潜进了京城里,跟城里的暗探碰过头后发现,黄秉承正在整军待发。看来跟主子所料的一样,黄秉承这回派出汉铁营的高手伏击主子,目的是在伤了主子,从而断了主子请征青月堂的路。” “见过齐王府的人吗?” “跟王府的人碰过面了,主子交代的事儿已经跟他们说了。齐王爷并没有异议,属下便回来了。不过,属下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主子应该知道阿察娜的事吧?” 元胤点点头道:“今天才知道的,怎么了?你在半路上碰到什么了吗?” “属下一路乔装往回赶,路过陈官塘的时候,跟阿察娜回京城的马队在客栈打过照面。属下当时还奇怪她怎么忽然想起回汴京了,也没怎么在意。不过,刚才听冰残哥说她遭遇了山石塌方,属下就觉着很疑心了。” “怎么疑心了?” “属下在入住那家客栈时,不单单遇见了阿察娜,还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其中一个,属下跟他曾经交过手。因为属下是乔装,所以他没认出属下来。当时属下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办差才去那儿的,怕横生枝节,所以属下没在意他们到底办的是什么差。” “办差?”元胤转头看了严琥珀一眼问道,“谁?宫里的人?” “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自己有一队亲卫,其中有个叫韩初的,主子应该还记得吧?皇上还未登基时,有回主子领着属下进宫面圣,正好遇见皇上带着韩初,先皇一时兴起,便让属下与韩初比试,最后打了个平手。” “记得,他的确是皇帝身边的人。你看清楚了?他带了几个人?” “一行四人,也是乔装,商贩模样。属下单认得韩初,并不认得其他三个。” “难不成阿察娜的事跟他们有关?阿察娜是皇后的亲戚,皇帝没理由要动阿察娜,也犯不着对一个妒妇下手。” “但山石滑坡这个说法未免太牵强了吧?属下疑心是张贤楚派去的人。” “不太可能,”元胤摇摇头道,“皇帝就算再信张贤楚,也不会派自己的亲卫去跟着张贤楚。更何况,张显楚要办这样的事儿,犯不着动用皇帝的亲卫。” “但属下始终认为,韩初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那儿,又刚好那么巧阿察娜就出事了。” 元胤走到窗边,颦眉深思了一会儿吩咐道:“传令下去,活捉韩初。” “抓韩初?主子,他可是皇帝身边的人。” “你认为皇帝现下有工夫管阿察娜一个妇人的事儿吗?他这会儿怕是在宫里焦头烂额地猜我到底死了还是没死。韩初是皇帝身边的人,但这事儿我估计不是皇帝派他干的。先找到韩初再说,要捉活的,兴许还能问出点事来!” “知道了,主子!”严琥珀笑了笑说道,“主子一天不出现,皇帝怕是一天都睡不好啊!这就叫做贼心虚呢!” “让他烦,横竖我能睡着就行了。” 元胤回到房间时,兮兮已经睡得香喷喷的了。元胤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刚想躺下时,平地忽然响起了一声干雷。元胤挑拣反射地把兮兮护在怀里,怕雷声把她给惊醒了,可谁知道人家睡得老沉老沉了,什么雷都惊不醒了。看她那一脸酣睡的模样,元胤笑得自己都快没瞌睡了。 这一声雷没把兮兮惊醒,倒把某个人惊了一跳,居然从玉盏身上翻了起来,坐在*边喘息。 “小王爷,怎么了?”正待享受温存的玉盏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着祺祥问道。 “没……没什么!”祺祥背着玉盏摆摆手道。 “不会吧?堂堂齐王府的小王爷还怕打雷?”玉盏双手撑在身后,用脚趾头戳了戳祺祥的背,抿嘴笑问道。 “谁怕了?”祺祥辩了一句,“我是……是忽然不想玩了!” 玉盏黏上祺祥的后背,在他耳边吐着热气笑问道:“这可是前所未闻啊!小王爷,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玉盏跟您这么久,可没见你半路撤镖的。” “横竖今晚没心情了!”祺祥推开玉盏起身去桌边灌了两杯茶水。 玉盏有些纳闷了,打量了一眼祺祥,还特意往某个地方多看了两眼,完好无损啊!她满是疑心地问道:“是玉盏不讨小王爷喜欢了吗?” “都跟你说了没心情了!” “该不会是因为王爷失踪的事儿吧?”玉盏摆了个美人卧榻的姿势,托着脑袋问道。 祺祥愣了一下,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道:“对!对!你说我哥下落不明,我哪儿还有心情在这儿跟你粘糊呢?我要真这么干了,那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了吗?再说了,你都要叫人给赎了,我还来跟你死缠做什么?走了!” “这就走了?”玉盏立刻坐起了身。 第三百九十一章 祺祥的破壶沉舟 祺祥不发一言,低头用脚尖将地上的衣裤都撩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往身上套。玉盏见他微微颦眉,像是有什么烦心事似的,便起身挨了过去,缠住他的脖子问道:“小王爷这是在打玉盏的脸吗?今天到底哪里不痛快了?说走就走?” 祺祥停下手,垂眉看了看她那张娇容,微微吐了一口气道:“跟你没什么干系,只是我心里烦罢了。” “是为了王爷的事儿吗?” 祺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老提我哥的事儿?你想打听什么吗?那我索性告诉你,我哥死了,满意了?” 玉盏微微一怔,整个人僵在了祺祥怀里,一半儿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一半儿是因为祺祥这股莫名的火气。祺祥跟她往来也有段日子了,说话不着调,爱耍王爷派头,挖苦讽刺,那都是常有的事儿。可正儿八经的发火还是头一回。 “一边去!”祺祥拨开玉盏,继续往身上套着衣裳。偏这时,雨点拍起了窗棂,一场夜雨就那么哗哗啦啦地下了起来,将屋内弄得热烘烘的。祺祥一把扯下刚套上身的衣裳,顺手丢在地上,嘴里嘀咕道:“成心跟小爷过不去,是吧?下下下,小爷看你能下多久!” 他说罢便往美人榻边走去,侧躺在上面不说话了。玉盏摸不清楚他为什么发火,抓了件薄衫穿上后,坐到榻上轻轻地推了他一把问道:“王爷的事儿我不问了,只当是我多嘴了,消消气儿吧!我知道您最近心情不好,难免的,若是您还高高兴兴的,那才不像话呢!我给你煮壶清茶去去火?” “别去了!”祺祥一咕噜盘腿坐了起来,盯着玉盏的脸看了很久。玉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诧异地问道:“小王爷,你究竟在看什么啊?” 祺祥抽回了神,垂下头去捏了捏额头,然后抬头看着她说道:“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小王爷想听什么实话?” “你到底是不是细作?” 玉盏表情微收,却依然镇定自若,脸上浮起一丝嘲弄的笑容反问道:“您以为我是细作?” “回答我的话就行了。” 玉盏起身拂袖冷笑道:“小王爷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难不成小王爷接近玉盏就是为了一探玉盏是否是细作?那我可受不起啊!” 祺祥伸手把她拽回了榻上,用手捏着她的下巴说道:“那你就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细作?” 她含笑迎着祺祥质疑的目光,依旧世故圆滑地回答道:“您若以为我是细作,大可以抓了我回去审,又何必在这儿听我说呢?我说的话你会信吗?” “信,”祺祥点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只要你说你不是细作,我就信。” 玉盏有些哑然了,轻声问了一句:“为什么?我说什么您都会信吗?” “会!因为我这会儿特别希望你不是细作。” “真的?”玉盏瞳孔里闪着微微惊喜之色。 “对,因为如果你不是细作,我就不用再跟你往来,可以回去跟我哥和冰残哥交差了!” 玉盏眼中的惊喜瞬间褪去,她的心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微微作痛。她有些愕然了,没想到祺祥会如此坦白,更让她好奇的是,祺祥为什么如此迫切地不想跟她玩这场兵捉贼贼捉兵的游戏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跟我往来了?厌恶我了?还是另有新欢了?” 祺祥晃了晃脑袋,面露失望地说道:“我还没资格说她是我的新欢,顶多是认识罢了。” 玉盏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您是瞧上别的姑娘了!看来小王爷的确够*的,玉盏无能,终究还是留不住您呢!不知又是哪家的姑娘有幸入了您的法眼了?” “并非哪家姑娘,只是个普通的妇人而已。” “妇人?小王爷的口味儿什么时候换了?居然盯上别人家的媳妇了?” 祺祥自嘲地笑了笑,拍了拍玉盏的手背说道:“姑娘,你就别吃这口干醋了,横竖你我也不是一路人。看来我果真不是个办大事儿的人,一遇着点头疼脑热就想打退堂鼓,这回又得让我哥他们看笑话了。” 玉盏略显失望的表情问道:“您着急跟我断了往来,是怕那位不知名的妇人对您有所误会吗?” “是又如何?” “呵!”玉盏干笑了一声,拨开祺祥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态度冷冰地说道,“那您还坐在这儿干什么呢?要不索性抓了我回去审,还省得劳烦你煞费苦心地接近我,跟我不情不愿地凑近乎!” 祺祥盯着玉盏那表情笑了笑,抬手正想去碰她的脸时,玉盏偏头躲开了,并拍开了他的手不悦道:“小王爷还是请吧!玉盏这张脸虽是明码标价地售着,可也不是任着别人碰的。” “小爷没说不付帐啊?” 玉盏冷眸冲他瞪了一眼道:“那就恕本姑娘今晚不接待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说罢玉盏起身要走,祺祥却将她用力往回一拉,翻身摁在榻上。她眸光里顿时起了几分怒色,拳头握紧,似有发怒的模样。祺祥俯身看着她笑道:“怎么了?还想跟我动手吗?我倒想见识见识你是哪个路数的。” 祺祥这么一说,玉盏眼中的怒色褪去大半,稍微平静了一下答话道:“玉盏还不想找死,小王爷随意吧,横竖记得临出门前把帐付清就行了!” “可惜啊!”祺祥的手指绕了绕她耳边弯弯的发丝说道,“我不想跟你玩下去了。其实,你也算我遇见过的姑娘中出类拔萃的了。” 玉盏扭头望着墙面道:“这样分别惋惜的话小王爷就不必说了,玉盏也听腻了,十个男人有十一个都会这么说,小王爷可以省了,不少您这一遍。” “为什么不寻个别的活儿干呢?非得在这行当里混着?” “小王爷想给我介绍活儿吗?那谢了,不必了,我在这行混惯了。” “你是混惯了,还是必须混着?” “小王爷,”玉盏转过脸来盯着祺祥的眼睛说道,“您又想套话吗?玉盏说了,您横竖别套了,直接抓了玉盏回去审……” 话没说完,祺祥就掐住了玉盏的下巴冷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敢,只是我现下对你真的没兴趣了!你就算是个细作,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跟着你的主人,你能怎么样呢?还能功成名就吗?像你这样一个姑娘,为什么不去找个合适的人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呢?” “合适的人?”玉盏紧扣着祺祥掐住他下巴的手,轻蔑地笑了笑说道,“是您天真,还是我天真,做我们这一行的会遇着合适的人吗?” “凭你的聪明和美色,你不会找不到出路,只是你自己不愿意而已!” “小王爷又想说我是细作了?” “你是不是细作都与我无关了。即便你是细作,那也绝对成不了任何事。想要活着出惊幽城,最好继续老老实实地干你的本分,要不然……隔年清明,我还记得的时候可能会念你两句!好自为之吧!”祺祥说完松开了玉盏,将她从榻上拽了起来,然后自己躺回去合上眼睛不说话了。 玉盏摸了摸被掐疼了的下巴,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祺祥,不禁有种失落的感觉。被恩客所弃,她并非是头一回。入行最初,她还不是现下的玉盏时,也少不得会被恩客嫌弃。可祺祥的嫌弃给她一种莫名的惶恐和寒凉的感觉。 整整*,两人各睡一处,再无半句多的话。玉盏*未眠,天亮时,她隔着纱帐目送祺祥离开。门被关上那一霎那,她忽然从*上坐起,目光呆呆地望着那门板,仿佛有所不舍。 过了一会儿,掌院妈妈敲门进来了。玉盏撩开帘子下*问道:“这么早,什么事儿?” “刚才小王爷来跟我付了帐,说往后不会再来找你了。这回他又是跟你闹哪一出啊?” 玉盏懒散地理了理散发,故作轻松地说道:“又不是没闹过,您怎么还慌上了?” “你这么跟他闹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看,这回闹就真闹掰好了,横竖主上另有事儿交给你,你不必再跟那小王爷死缠难打了。他若再来找你,你直接不见不理就行了。” 玉盏低头一丝一丝地用手指理着发梢,没有答话。掌院妈妈瞅了一眼她这模样,不禁疑心地问了一句:“我说姑娘,你不会真看上那小王爷了吧?” 玉盏抬起双眸,目光凌厉地瞟了掌院妈妈两眼反问道:“妈妈哪只眼睛瞧见我看上他了?做我们这一行的,恩客前只许笑不许哭,难不成恩客走了,我还得对着妈妈笑嘻嘻的吗?我也不钢筋铁骨铸出来的,还不许累了?” 掌院妈妈忙笑道:“姑娘多心了,我知道那小王爷最是难缠的,要是让别的姑娘来伺候,早给踹门外去了。还是你能干,能招架他这么久呢!姑娘既然累了,那我晚些时候再来跟你说话,你好好歇着吧!” “主上又交代了什么事儿,您既然都来了,索性都说了吧!这回又让我招呼谁呢?” “凭你的手段,连那祺祥小王爷都能招架着,更何况其他人呢?不过是城里两位老板,你随便使两下手段便能套出真章来。主上催了,这个月的活计得赶上交上去了。” “不都是月底再交吗?” “现下形势不同了,那幽王爷不知是生是死,估摸着主上想提前动手吧!好姑娘,歇着吧,回头再把那两位老板介绍给你。” 掌院妈妈离开后,玉盏陷入了沉思之中,手心里的发丝越理越乱,越理越不是滋味儿,不经意之间,她居然对祺祥动了心了…… 昨夜一场雨,让深秋的凉意更加深了一层。从塞上烟雨出来后,祺祥有些冻着了。刚进三楼的偏厅,他就大大地打了个喷嚏,裹了裹衣裳嘀咕道:“什么鬼天气啊!下雨做什么?有本事现成给小爷下场雪来瞧瞧!” 元胤等四人早已在厅里了。严琥珀打趣道:“我们祺爷这是怎么了?还伤风了?那玉盏是怎么伺候你的,还叫你冻着了?真是一点都不会伺候人啊!” “对,她不会伺候人,没你家雀灵会伺候,有个媳妇了不得了!”祺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吸了吸两下鼻子,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嗡嗡了起来。 严琥珀笑得起肩来道:“我怎么听着有股子酸味儿啊?谁招你了,祺爷?该不会是那个玉盏吧?昨晚真没把你伺候好了?” “要你管呢!”祺祥又打了个喷嚏后问道,“一大早的,到得这么整齐,要说什么事儿啊?” “自然是有正事了,今早收到你爹的传书,皇上已经派了黄秉承去剿灭青月堂了,这两天就出发。”严琥珀道。 祺祥抖了抖肩,阴笑道:“去,让他们都去!冲军盖沙场去!看他们能打出个什么大功劳来!就为了这事儿啊?那好,我也有个事儿要说。” “玉盏那边套出真章来了?”严琥珀笑问道。 祺祥抿嘴笑了笑,低头又揉了揉他那不通的鼻子,随后把他昨晚跟玉盏的话都说了,当然关于那不知名的妇人的事省去了,末了,他还添了一句:“我心想,与其这么你套我套你地黏糊着,还不如来一招破釜沉舟呢!吓唬吓唬她,没准她自己就乖乖地送信儿给我了。你们觉着呢?” 四个人都一齐把他盯着,谁都没说话。他自己嘿嘿地笑了两声道:“别这么看着我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我当时就灵机一动,想了这么一个主意,没准真能奏效呢!” “龙翠月你打算怎么办?”元胤直截了当地问了。 “龙……”祺祥先是一惊,后瞟了冰残一眼,冰残回了他一个白眼,端起茶盏道:“别盯着我,你那些破事儿我没工夫给你到处传。” “那……那你们怎么知道的?”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干了还不敢承认了?”元胤问道。 “谁说不承认了啊?我认啊!我没说不认啊!怎么了?龙掌柜的不会跟哥你说了什么吧?” “人家压根儿一个字都没说,我是听兮兮说的。那行,你既然认,打算怎么办?” “娶呗!”祺祥眨了眨眼睛说道。 “什么名份儿?” “妾?或者侧妃?”祺祥看了看元胤,又看了看冰残,带着一种请两位哥指点迷经的语气说道。 “你就不怕你娘我舅母齐王府的王妃闹?翠月现下是拖着个孩子,且还是个gua妇,要是给你娘知道了,你说她会不会在你跟前玩以死相逼?” 祺祥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点头道:“那倒是有这可能的。不过,哥,我都把人家给……给睡了,拿钱打发真不太合适,所以只有娶了。我娘嘛,她闹,我大不了跟她对着闹呗!横竖不是还有你和冰残哥在吗?你们就算不帮我,也会帮龙掌柜的是不是?” “你说娶就娶啊?”兮兮忽然从穿花门那儿走了出来说道,“你问过人家翠月姐答应吗?” 元胤见她穿戴整齐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微微颦眉道:“外面指不定还下雨,出去做什么?就待家里,不许出门。”她嘟了嘟嘴,倚在元胤身边说道:“今天说好在作坊里见那些媒婆的,我怎么能不去呢?大不了早点回来呗!” “待着。” “去一会儿就回来,行不行啊?”兮兮无下限地开始撒娇了,“顶多半个时辰就回来,真的真的,让我去嘛!” “放了你出去,半个时辰哪儿够?怕是到天黑都不知道回家,待着。有翠月和蒙芙如在,没你也坏不了什么事儿。”元胤是打定主意不想放她出门去,一来是她怀着孩子,二来自己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地躲家里养神,一放了她出去,估计到天黑都见不着人影儿了。 “人家还要出去装小可怜呢,你忘了?”兮兮故意把声音调到最黏最甜最腻糊那一挡,听得旁边那四个都起鸡皮疙瘩了。冰残还算稳得住,其他三个,特别是祺祥,眉头都给腻成川字形了。他忍不住出声道:“我说嫂子,好歹顾忌顾忌我们吧?要不然,我们先回避一下,等你们商量好了我们再来?” “你还说呢!”兮兮转过头来对他说道,“刚才你说想娶翠月姐是吧?那你也得问问翠月答应不答应啊!” 祺祥想了想说道:“她没理由不答应啊!她都跟我那……那什么了……还能跟别人吗?” “哼哼,”兮兮叉腰道,“你以为你这张脸走哪儿都吃香呢?没准人家翠月压根儿就不喜欢你呢!跟你那什么一晚又怎么样啊?大不了甩你二百两,只当包了你*呗!二百两够了吧?要不够的话,你尽管开个价,翠月姐也算我们惊幽城的小富婆了,不缺那点银子的。” 一厅的人都笑了起来。严琥珀拍着膝盖乐道:“娘娘,这主意不错啊!” “滚,一边去!”祺祥飞了严琥珀一个白眼,笑米米地对兮兮道,“嫂子,你可不能坑我啊!我是你亲表弟,你得帮着我才行啊!” “你要我怎么帮?帮你把翠月姐娶回家做小?” “除了娶,还有别的法子吗?” “那你喜欢翠月姐吗?她说起来也比你大两岁呢!” “呃……”祺祥有点犹豫了,“大两岁就大两岁,又不是多大的事儿!我可从来没欺负过良家妇女,顶多就是窑子里混混,现下把她给……那什么了,我指定得负责,是不是?” “那说到底你是想对她负责,不是喜欢她了?” “也不是……”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你不是杀遍群花的高手吗?这点事儿还弄不清楚?” 祺祥的眼皮子眨得飞快,脸上有种尴尬且犹豫的表情。兮兮耸耸肩道:“那就是还没想好咯!既然你自己都没想好,还提什么娶她的话呢?娶回家当花瓶摆着啊?那不是糟蹋了她一辈子吗?只当进王府做小是多风光的事儿啊,多叫人羡慕的事儿啊!去,谁稀罕啊!” 严琥珀他们几个不约而同地看了元胤一眼,低下头去窃笑了起来。祺祥一脸坏笑地说道:“嫂子,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啊?我们都知道你不稀罕这侧妃的名份儿,你是稀罕我哥呢!不过就算只是个侧妃的名份儿,你跟我哥不照样过得很好吗?所以那做小不做小的,也只是个说头而已。” “我是好稀罕好稀罕你哥,可翠月姐稀罕你吗?她要不稀罕你,我看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兮兮说完转身又缠着元胤说道,“就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派人来接我总行了吧?我还可以顺道去问问翠月姐到底对这*小王爷是什么样的心思,好吧?好吧?答应了吧?赵元胤,你是讲理的对不对?你们要谈正事儿,我一个人待家里很闷的,去半个时辰就回来,就半个时辰而已……” “半个时辰?” “就半个时辰!”兮兮眼睛闪光地说道。 “半个时辰之后我会派人去接你,要是又没影儿了……” “放心,我会乖乖地在作坊里等着的,不会到处乱跑的,就这么说定啦!赵元胤,我真是稀罕死你了!”兮兮扑上去亲了元胤额头一下,完全不顾元胤的尴尬和祺祥等人的窃笑,叫上馨儿和芜叶,高高兴兴地出门儿去了。 小轿到了作坊门口时,正好碰上了蒙芙如和宋龄秋。两人似乎刚刚从城外回来,裙边和鞋子都沾了一层薄薄的泥浆。兮兮打量了她们俩一眼问道:“又去城外了?” 蒙芙如点头道:“正好下了一场秋雨,去花圃那边盯了一眼。” “也不用一大早就去吧?不赶那点时间。”兮兮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你不赶,我赶,”蒙芙如笑容酸涩地说道,“之前跟王爷说好的,等把花好月圆弄顺畅了,就放我和我爹回龙泉驿去。我想早点把手里的事儿都理顺了,好回去帮着我哥打点客栈。” “我听翠月姐说你哥把客栈打理得挺好的啊!你担心什么呢?蒙家的家业迟早是要交给你哥的,你还不如就留在这儿,兴许能找到个如意郎君呢!”兮兮是故意问这话的。 蒙芙如眉眼处果然透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摇头笑道:“这儿终究不是我的家,我还是得回家去。横竖花好月圆里的事儿弄顺了,我就该回去了。” 两人说着穿过了圆拱门,进了后院。后院里很热闹,十来个媒婆正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翠月也在。 第三百九十二章 跟怂大人杠上了 见兮兮来了,媒婆们都自动收声了,规规矩矩地垂手垂头地站着。翠月迎上来说道:“我正在想要不要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可算心有灵犀了。” “有事儿?”兮兮问道。 “是关于盛宴的事儿,怕是有些阻碍了。” “怎么说?” 翠月回头招呼了一个媒婆过来。那媒婆行了礼后对兮兮说道:“回娘娘的话,原本前几天我们看人看得好好的,可最近几天有些登了名录的都不让我们看人了,说是要退出呢!” 元胤失踪的消息散开后,兮兮其实也料到了一些外界的反应,所以也没多惊讶,问了一句:“那些人怎么说?” “他们说,现下王爷下落不明,惊幽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易主,这盛宴怕是办不下去了,所以也不凑这个热闹了。” 兮兮看了一眼其他媒婆,问翠月道:“她们也遇着这种事儿了?” 翠月点头道:“每个人手里差不多都有两三个退出的。有些甚至已经不让上门瞧人了,我估计是王爷的事儿闹得满城人心有些不安了,所以他们想观望观望。不过,这样一来,你和芙如费心想出来的这个事儿怕是要夭折了。” “赵元胤都还没出事儿,他们就慌成这样了?要真出事儿,岂不是满城都要落荒而逃了?” “兮兮,王爷那边到底有没有信儿啊?” 兮兮微微颦眉,斟酌片刻后摇头道:“还没呢!不过,我相信他只是暂时给什么麻烦耽搁了,不会有事儿的。盛宴的事儿还是得照常办下去,不能叫它半途就夭折了。” 那媒婆接过话又道:“可现下城里人心里都没谱儿,都在忧心着王爷的安危,肯来凑热闹的人不多了。” “再者,”翠月插话道,“还有个事儿,与我们联名办盛宴的那家客栈的掌柜的前天给衙门里头请去了,今天都还没放出来呢!早上他家伙计来找过我,说他家掌柜的被押下了,要告他私藏逃犯呢!” “哪儿来的逃犯?” “说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正说着,一个婆子领着一个年轻伙计快步走了进来。翠月认得那伙计,忙问道:“有事儿?” 那伙计跑得热汗淋漓,向兮兮行了个礼道:“龙掌柜的,昨夜里我家老爷给衙门里请去了,到今早还没回来呢!家里夫人叫小的去衙门问了问,谁知道衙门里居然不放人了,说要扣了老爷,打算告他私收私卖官绢的事儿!现下老爷已经入了狱,小的花了几两银子见了他一面,他让小的来找您,顺便有几句话想带给您。” 翠月明白了那伙计的意思,转头吩咐鹿儿道:“带招呼这几位在这儿坐坐,我们去去就来。” 随后,翠月等人去了蒙芙如的账房里。关上房门后,那伙计才说道:“老爷让小的跟龙掌柜您提个醒儿。他说总觉着这事儿是冲着我们的盛宴来的。被关在里头的除了福星客栈的掌柜,我家老爷,另外今早小的从牢里出来时,正好碰上琉彩馆的老板也给请进去了。您说,怎么会那么巧啊?偏偏都是跟您联名办盛宴的几家!所以,我家老爷让来给您说一声儿,叫您提前有个准备,省得着了别人的圈套!” 翠月拧眉道:“你家老爷开绸缎庄子也非一天两天了,我要没猜错,私下收官绢倒卖官绢的事儿也做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吧?以他的老成,怎么会叫人抓了把柄呢?” 那伙计一脸愁苦地拍了拍手背道:“您还说对了!那收官绢的活儿也不是这两年才开始了,做这行当的少不得会经手一两回,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我家老爷起先也纳闷啊!怎么忽然就叫官府给翻出旧账来了呢?他昨夜里在牢里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件事,却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你说。” “这私收官绢的事儿中间有个经济,我家老爷向来就跟这经济往来,也不寻别的人,就怕不妥当,所以这事儿按说也只有我家老爷和那经济知道。” “那怎么漏了风儿了?” “我家老爷昨夜里在牢里想破了大天,才想到一件事。他每回见那经济,都喜欢请了他去塞上烟雨里喝喝酒,买卖人都那样您是知道的。头两个月,塞上烟雨不是来了几个新角儿吗?有个叫玉瓶的,最讨我家老爷喜欢,每回那经济来,我家老爷都领着他宿在玉瓶那儿。两人凑一堆儿少不得要说些买卖上的话,我家老爷说了,除了在玉瓶儿那儿提过官绢的事儿,就没在别的地方说过了。” “当真?他不会自己说了记错了吧?” “我家老爷那人您还是清楚的吧?要不然,您也不挑拣他跟您一块儿联手办盛宴不是?他也不是成天喜欢往塞上烟雨跑,也只是有客来了要招呼,这才请到那儿去的。我家老爷办事儿向来谨慎,这些年在惊幽城就没出过差错。” 话到这儿时,翠月和兮兮蒙芙如都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觉着里面颇有文章。正在大家都沉默不语时,宋龄秋忽然开口了:“那就不奇怪了!” 蒙芙如转头问她:“这话怎么说?你知道些什么吗?” 宋龄秋道:“说出来请娘娘和两位掌柜的别笑话龄秋才是。龄秋家道中落时也曾给人卖到过窑子里去,所以知道点里头的事儿。” 兮兮忙道:“说来听听!” “据龄秋所知,窑子里的姑娘除了待客,收打赏存私房攒钱之外,还有个途径,那就是买卖消息。” “买卖消息?” “所谓买卖消息,说得正经一点,便是窃取恩客私密之事转卖给其他人。这对她们来说,稍微聪明点的,就不会被发现,且财源滚滚。” “说白了,就是细作吧!”兮兮点头道,“只不过她们那种细作压根儿就不会太被人发现,手法也妙,都是那些男人自己上勾的,怨不得谁。” 那伙计着急道:“如此说来我家老爷也中了那玉瓶的套儿了?可恶!一准是她跟官府告的密!” I兮兮摇头道:“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跟官府告密?若真是她,她一个塞上烟雨的姑娘,恩客如云,她大可以照旧赚她的钱,告你家老爷的密做什么?我猜她多半也是受雇于人,将你家老爷的私事转卖给了其他人。而这个其他人,暗中将这些事儿抖给衙门里。” “告密者必然是和衙门里有往来的,而且应该关系匪浅,”蒙芙如道,“以我这些年跟官府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像收售官绢这等小事儿,官府里很少会管。除非真是闹出什么大阵仗了,兴许才会捉了人拿了赃,该罚银的罚银,该击杖的击杖,也就这么大回事儿罢了!把人扣在牢里,似乎说不过去,除非后面还有说法。” 翠月紧皱着眉头道:“我看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先是福星楼的掌柜,后是绸缎铺他家老爷,今早又是琉彩馆的老板,这一个一个的都被扣押了,下一个岂不是该轮到我了?” 兮兮疑心道:“这衙门里到底是刮了哪门子邪风了?赵元胤一不在惊幽城,他们就反天了吗?” “不是反天,”蒙芙如冷笑道,“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划吧!” 楼梯口处忽然传来一声噗通,像是谁摔了一跤似的。宋龄秋开了门一看,只见尹妈妈扶着楼梯一瘸一瘸地走了上来,忙上前搀扶道:“您跑这么快做什么啊?” 尹妈妈忍着痛,拐进账房着急道:“你可不知道,福星客栈那儿都乱了!” “怎么乱了?”翠月问道。 “我刚跟丁妈妈去买菜,听见别人说福星客栈里在搜人,就跟着去瞧了一眼。哎哟,可真是在搜人呢!五六个衙差守门口,不许进也不许出,闹得那叫一个慌啊!好些本来来参加盛宴的都收拾东西打算走了,可衙差不让,说要挨个挨个查明了身份才能放走。你们说,这叫什么话?对了,我还听人家说,福星客栈的掌柜的给抓了起来了!” “我们都知道了,”翠月起身对兮兮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得去客栈那边瞧瞧才行!照他们这么个闹法,别说我们的盛宴了,买卖只怕又会跌回几个月前的样子。” “一块儿去吧!”兮兮也起了身。 “你去不合适,好歹一个侧妃娘娘,现下又怀着孩子,出入那种杂乱的地方万一被撞了,王爷回来可怎么好交代啊?” “今天那种场合我不去才不合适呢!” 兮兮坚持,翠月也只好跟她一块儿去了。到了福星客栈门口,果然看见几个衙差身佩官刀,一脸凶相地站在门口,不许人进出。往门里看去,大堂门口有不少背着包袱打算离开的人在窃窃私语,而客栈四周也有不少人诧异且好奇地围观着。 兮兮下轿时,其中一个衙差主动上前行礼道:“娘娘请止步!” “你们这儿办什么差?”兮兮问道。 “属下等奉命前来搜查……” “奉谁的命?查什么事儿?” “回娘娘的话,属下等是奉了林大人和提刑张大人之命,前来客栈搜查要犯!” “什么案子?什么要犯?” “请娘娘恕罪,此乃公务,不便对娘娘细说。” 兮兮哼笑了一声道:“行,你不方便说,那就去把你们林大人和张大人请来,让他们慢慢跟本侧妃说!本侧妃就在大堂里候着,让开!” “娘娘……” 那衙差话未说完,就被馨儿一脚踹开了:“王爷不在城里,你们就如此藐视娘娘吗?滚!去跟你们那两位大人说,娘娘在这儿候着,来不来随他们!” 那衙差慌忙爬起来,往衙门方向跑去。馨儿和芜叶开道,将兮兮等人迎进了客栈大堂里。客栈门外立刻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兮兮刚坐下,一个年轻人从后院小跑了过来,行礼道:“小的见过娘娘!” “你是谁?”兮兮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小的是这客栈的少东家。” “被抓走的是谁?” “是小的的叔父,一直替小的管着这家客栈。” “他犯了什么事儿会被抓到衙门去?” “小的听衙门里的差爷说,小的叔父四年前私藏过一个朝廷要犯,这要犯到如今也没被抓着,因此衙门里怀疑叔父跟那要犯尚有往来,所以抓了去,今天还派了一众差爷来客栈里搜查。” “几年前的要犯?你叔父果真私藏过要犯?” “小的不清楚,叔父也没跟小的说过。这客栈是小的从家父手里接管过来的,已经经营差不多二十余年了,一直安分守己,不敢造次,怎么可能收留什么朝廷要犯呢?况且,几年前的事情,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凭何定论?请娘娘明察!” “不急,若你叔父真是无辜,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且先去安顿客人,叫他们不必心慌。” 不多时,衙门里的林大人急匆匆地赶来了。兮兮问他搜查缘由,他推脱道:“此事是提刑张大人亲自下的令,只是知会过下官一句,说是四年前一桩劫财害命的案子。那案子一直悬而为决,要犯还未抓着,现下得知这家客栈掌柜的与案犯交往甚密,所以才召去衙门里问话。至于搜查一事,想必是张大人有了新的发现才吩咐衙差们来的,个中细节下官的确不知啊!” “张大人人在何处?” “在……在衙门里办差。” “为什么不来?” “这……” “我看出来了,”兮兮把手里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道,“赵元胤没回来,你们果然都以为整个惊幽城易主了,是吧?” “下官岂敢!”林大人连忙弯腰拱手道,“王爷必定会平安归来,哪里有易主之说?” “林大人,你真的不知道吗?难不成衙门里的人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办糊涂案的吗?满城都在传着这样的谣言,闹得人心不古欲乱未乱,你们倒好!充耳不闻,抓着些细枝末节,模棱两可的事儿就随意在这儿大肆搜查,闹得城中人心更加慌乱,你就是这样替王爷管治的?” “下官惶恐!”林大人慌忙说道,“下官的确听闻城里有此谣言,下官自是不信的,且已下令追查谣言始作俑者,以平息谣言。下官绝无背叛王爷之意。今天搜查客栈之事,下官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张大人是四品大员,下官区区一七品小吏,自然不敢劳烦他凡事都向下官禀报,请娘娘恕罪!” 兮兮稍微收敛怒气道:“好,你不知情,就去把衙门里那张大人请来,本侧妃就在这儿等着!” “娘娘请稍后,下官这就请去!” 林大人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客栈里里外外的人都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兮兮知道,张显楚绝对是故意的,摆明了是给她脸色看,可今天她是打定了主意,等不到张贤楚她绝对不会回去,看谁耗得过谁! 客栈外围观的人越聚越多了,因为街头巷尾都在传着,王府的侧妃娘娘驾临福星客栈,要为客栈掌柜的伸冤了!手头有事没事的都跑去看热闹,把那客栈门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比那听说书的还热闹!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显楚还是没来。翠月对兮兮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那张显楚兴许今天不会来了。他这分明是有心给你难堪,把你凉在这儿呢!” “让他凉,”兮兮不屑地笑了笑说道,“看他能把我凉成什么样的面!我今天就耗这儿了,顶多让芜叶回去把饭菜都送这儿来!” 半盏茶后,张贤楚打发了他身边那个文书来了。那文书客客气气地对兮兮说道:“张大人说了这会儿有公事要办,请娘娘先行回府,稍后再去王府向娘娘赔罪!” “赔哪门子罪啊?”兮兮一边刨着糖炒栗子壳一边悠闲地说道,“他既然是在办公差,本侧妃怎么会怪罪于他呢?在他眼里,本侧妃就那么蛮横无理吗?跟他说一声儿,不急,慢慢办他的差,朝廷交给他的事儿才是大事儿呢!本侧妃横竖也闲人一个,就坐这儿等等也没事儿,去吧!” 那文书又说:“娘娘还是请先回府吧!张大人说了福星客栈之事,他自会跟冰残大人交代。娘娘身怀六甲,不宜操劳过度,还请回王府好好安胎才是。” 张显楚那言下之意,兮兮再是个侧妃,也不过个妇道人家。衙门里的一干事情还轮不到她来过问。即便有人问责,也是冰残等人的事了。藐视之意,可见一斑。 兮兮塞了颗栗子在嘴里,拍了拍手上的壳渣道:“看来你们家张大人正当赵元胤死了呢!他该不会在家偷着乐吧?以为赵元胤死了,这惊幽城就轮到他来做主了?” “娘娘怎么能这样说呢?”那文书一脸正气道,“王爷只是下落不明,迟早会安然无恙地归来的。娘娘身为侧妃,却动不动就说王爷死了,岂不叫王爷心寒吗?王爷虽是失踪,但城内官员仍各安本分,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求王爷归来时惊幽城照旧如初。张大人身为提刑,身兼重任,日夜忙碌,还请娘娘体谅,及早回府!” “你这是在说本侧妃故意无理取闹吗?”兮兮抛了抛手里的板栗问道。 “属下并无此意。娘娘是王府侧妃,照管内府事宜才是娘娘份内之事,诸如福星客栈这等事情理应交由衙门处置。若这点小事都能来劳烦娘娘,那岂不是说惊幽城无人了吗?” “哟?”兮兮往前探了探身,盯着那文书说道,“没瞧出来张贤楚身边居然有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啊!” “娘娘过奖了!” “不用谦虚啊!你是挺能说的,把你家大人说得真是劳苦功高,辛苦万分呢!赵元胤要回来了,不给你家大人颁个最佳勤奋奖都说不过去了!不过——你也不用吓唬本侧妃,左一个有公事要办,右一个诸事劳心,欺负本侧妃不懂你们那些吗?” “娘娘……” “赵元胤说来只能算离城一段日子,手中之事全都交给了冰残和昭荀两位大人了,说到公事繁忙,劳苦功高,他们两位该首当其冲吧?无论赵元胤在与不在,你家大人手里该处置的事儿也不过是衙门里那些案子罢了,还能生出别的来?别的事儿他若想插手,是不是得先问过冰残大人再说?再说回你家大人的本分,今天派了一群衙差来搜查客栈,闹得满城皆知,客栈停业,他倒只顾着查案了,可曾想过其他后果?” 文书道:“大人办案自有他的想法,搜查也是例行公事……” “这就是所谓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是不是为着他办案就得闹得全城不宁?如此的办案能力,试问还可以胜任提刑一职吗?”兮兮把手中的板栗拍在桌上冷笑道,“少在本侧妃跟前耍嘴皮子,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吓唬得了别人,你只当也能吓唬住本侧妃?你闹清楚了,本侧妃的夫君是谁?能叫你这等小人物就唬住了,那赵元胤还会要本侧妃吗?张贤楚爱来不来,横竖本侧妃就在这儿等着了!滚!” 那文书脸色一黑,只好扭头挤开人群走了。等他走后,兮兮吩咐芜叶道:“大家在那儿候着也是候着,客栈也没法招呼客人了,去请了松风楼那虎丘先生来,给大家好好说几场书,只当打发时间了!看那张大人架子到底有多大,能有多忙!” 芜叶笑道:“是,娘娘!” 一听说松风楼那有名的虎丘先生要在福星客栈大堂里说书,涌来的人更多了。原本虎丘先生在城内说书就很有名,场场满堂,有银子的挤不进去,没银子的是花不起那个入场费和茶钱。听说今天的说书是免费的,一切费用都是王府的侧妃娘娘包了,个个都精神抖擞地跑去占空位了,生怕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福星客栈这边正热热闹闹地说着书时,那文书已经奔回去跟张贤楚禀报了。张贤楚早就从衙门里离开了,躲在家里让朵夏伺候着。听完那文书的话,张贤楚虚眯起眼睛,用手指敲了敲扶手道:“那个梁兮兮想干什么呢?还不消停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所谓的报仇雪恨 “要不大人由着她去?看她能闹出什么花样儿来!一个侧妃居然大庭广众地跟那些人混在一块儿听说书,简直是有失体统!大不了冰残大人问起时,你借口办差敷衍过去得了!原本她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该管这档子事儿!” “那梁兮兮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啊!我要不去,她指不定等上一天呢!”张显楚上回见识过兮兮的厉害后,还是对她心有余悸,轻易不肯正面交锋。 “大人要去了,必定会被她盘问,到时候更难下台。” “是啊!”张显楚躺在榻上斟酌道,“这女人真是不按章出牌啊!我没想到她居然能闹到这份上,赵元胤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呢?” “那大人到底去还是不去?” 张贤楚真在斟酌时,一旁的朵夏开口道:“妾身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 “不如让唐宣贞去替大人敷衍几句。” “她?”张显楚摇摇头道,“都是幽王府出来的,蛇鼠一窝,她会帮我敷衍?” 朵夏捧着蜜饯碟子递过去笑道:“大人从来不往唐宣贞那儿去,自然不知道她有多讨厌梁兮兮了。” 张显楚轻蔑一笑道:“怎么会不知道?上回中秋之夜我就看出来了,她巴巴地想做王府的姨娘呢!不知羞的东西!谁知道她到底给赵元胤碰过没碰过,我才懒得去她那儿呢!她讨厌梁兮兮,那是自然的。” “妾身瞧着不单单是讨厌那么简单,昨夜里妾身去她那儿时,刚一提到王府那位侧妃,她便骂了一句贱妇,那脸色像是要下阵雨似的,把妾身都吓了一跳。这会儿梁兮兮不罢休地闹着,大人何必去碰那个冷钉子,倒不如让她去。” “她去?妥当吗?万一给我闹出点事儿来呢?” 朵夏抿笑道:“闹出再大的事儿也是她唐宣贞担着。大人不是说了吗?唐宣贞好歹也是从幽王府出来的,您就由着那她两个闹去。万一真出了事儿,拿唐宣贞去抵事不就完了?” 张贤楚抬手捏了捏朵夏那张俏脸,含笑道:“真瞧不出来你还是个人精儿啊!这主意不错,可唐宣贞会去吗?” “且让妾身去试试,指不定她就会去呢!” “好,快去!这事儿办妥当了,本大人一会儿亲自伺候你!” 朵夏娇羞地推了张贤楚一把,起身去了唐宣贞的院子。进院门时正好看见甘蓝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便问道:“宣贞夫人呢?” “在她屋里呢!” 朵夏瞟了一眼甘蓝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不合胃口吗?怎么不吃早饭?” 甘蓝无奈地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了,一直闷在那儿一句话都不跟奴婢说呢!朵夏姨娘,您去瞧一眼吧!” 朵夏点点头,从甘蓝手里接过那托盘,敲门进了唐宣贞房里。只见她背对窗户而坐,垂眉低眼,神色憔悴。朵夏进屋,她以为是甘蓝,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说了不吃,拿出去!” “怎么这么大的火啊?”朵夏笑脸盈盈地问道。 唐宣贞一愣,转头看了朵夏一眼,表情淡淡地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来请教你一件事儿,正好在门口遇着甘蓝,说你不吃早饭呢!是不是这厨子的手艺不合你心意?”朵夏坐下和颜悦色地说道。 唐宣贞面无表情地答道:“只是不想吃而已。你有什么事儿要问?” “哦,是关于幽王府那位侧妃娘娘的。” 一听到侧妃娘娘四个字,唐宣贞的眉头立刻拧起,转眼不满地瞪了朵夏一眼问道:“她的事儿你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她的贴身丫头!” “你别误会,我想着你好歹也是从幽王府出来的啊!那位侧妃娘娘的口味你该知道些,是不是?” “怎么了?你想去讨好她?” 朵夏故作一脸无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让人家是幽王府的侧妃,王爷的*妾呢?为了我们家大人,别说讨好了,就算是求我也得求她呀!你是不知道,她今天为难上我们大人了!” 唐宣贞果然来了兴趣,问道:“怎么回事?” “你今天没出门,自然不知道了。但凡你出了门儿,保准也去凑热闹了!那侧妃娘娘不知哪根筋儿不对,管起衙门里的事儿来了。我们大人不过是因为有案要查,所以才派了几个衙差去福星客栈那儿搜查,哪儿知道惹了她什么地方了,她现下在福星客栈里赖着不走,非要我们大人去回她话!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唐宣贞翻了个白眼,不屑道:“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唉!就算如此,我们也只能受了不是?谁让人家是王府的侧妃,还怀着孩子呢?你敢去动她半分毫吗?万一得罪了,王爷回来之后岂会给我们大人好果子吃?” 一提到元胤,唐宣贞的脸色更阴郁了。朵夏瞟了她两眼,暗自得意,又继续说道:“所以啊,你行行好,告诉我一声儿那侧妃娘娘到底喜欢吃什么,我好赶紧做了送去,求也好跪也好,横竖她不为难我们大人就行了……” “去求她?她也配!”唐宣贞双眸泛着怒光地说道。 “她怎么不配呢?她不配,那谁还配呢?王府虽有个正妃,可她跟正妃是没两样的!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说说吧,说了我好去准备。” “不必了!”唐宣贞忽然起身,面色沉凝地说道,“我去见她!” “你?”朵夏故作惊讶,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万一你把她得罪了,往后可不好相处啊!你瞧你脸色这么不好,还是在家歇着吧!” “甘蓝!”唐宣贞没理会朵夏,朝外面喊了一声。甘蓝小跑着进来问道:“宣贞小姐,有什么吩咐?” “备轿,去福星客栈!” “去客栈干什么?” “啰嗦什么?快去!”唐宣贞不耐烦地吆喝道。 甘蓝满脸疑惑地看了这两人一眼,转身出去备轿了。朵夏暗自好笑,脸上却呈现出一股子担心的味道说道:“你去行吗?万一得罪了她,我们家大人往后可不好过呢!要不然,我陪你一块儿去?要跪要求,横竖我们姐妹俩一块儿受了,如何?” 唐宣贞白了她一眼,走到梳妆台前道:“你去吧,我自有分寸,即便是得罪了,那也是我唐宣贞一个人的事情!”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啊!那好,我等你好消息了!记得了,嘴得甜点,人家可是幽王爷的心头好呢!”朵夏说完带着一脸的阴笑转身离开了。 唐宣贞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看不见唐宣贞此时的表情。梳妆镜里的那张俏丽的面孔上被妒恨和邪恶充斥着,显得格外阴冷。她拉开了其中一个铜环小抽屉,取出了那支她自以为尖头最锋利的素簪,然后往镜中瞟了一眼,抬手插进了云鬓里。 小轿一路轻快地到达了福星客栈外。客栈里外都堆满了人,却十分安静,只听见虎丘先生那铿锵有力的说书之声。到了精彩之处,众人一齐喝彩,好不热闹。 唐宣贞挤过了人群,好不容易进了大堂,远远地就看见了兮兮。兮兮正坐在最靠前的位置,手里捧着杯茶,津津有味地听着说书,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与此同时,馨儿也看见了唐宣贞。 来到兮兮跟前时,唐宣贞行了礼,表情呆板地说道:“原来侧妃娘娘还在这儿等着呢!” 兮兮斜眼瞟了瞟她道:“嗯,你家张大人没来吗?派了你来?” “张大人公务繁忙,不便前来,所以特遣妾身来见娘娘。” “本侧妃的话够清楚了吧?行,你既然都来了,那就坐下一块儿听听,等你家张大人来接你。” 唐宣贞抬眸看了兮兮一眼,见她一副高高在上,悠然自得的姿态,心里真是百般滋味都齐全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荡起殷洛说的那些话,赵元胤的死,兮兮身份的可疑,还有那个不知来历兴许是青月堂余孽的孩子,所有的种种强烈刺激着她,她不禁轻蔑一笑道:“王爷不知下落,娘娘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听书?” 唐宣贞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打破了大堂内原本安静的氛围。正在说书的虎丘先生不得不停了下来,面色诧异地看着她。四周听书者堆儿里很快起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兮兮放下茶盏,瞥了唐宣贞一眼说道:“你若是来替你家张大人回话的,那就请便,若是听书的,坐下就行了。” “娘娘不觉着羞愧吗?”唐宣贞振振有声地质问道,“王爷现下都还没回城,娘娘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宣贞,”翠月起身拉了她一把轻声道,“你是气糊涂了吧?别在这儿说这样的话……” “我可没你那么好性子!”唐宣贞挥袖扫开了翠月的手,满面怒气地冲兮兮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王爷不见了多时,她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腆着个脸在这儿听书取乐!心里到底有没有替王爷想过?” 馨儿立刻喝道:“唐宣贞,休要放肆!你不听书,立刻滚出去!再要胡言乱语,别怪我扔你出去!” 唐宣贞白了馨儿一眼,怒视兮兮道:“果真是侧妃娘娘的架子,现下可了不得了!梁兮兮,你别忘了,你从前不就是龙泉驿客栈里打杂的吗?若没有王爷,你会有如今的风光?可你呢?忘恩负义,只顾在这儿享乐,你有资格做这侧妃吗?” 四周的议论声纷起,且越说越大声了。翠月忙又劝道:“宣贞,你别胡说了,跟我走吧,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说话!王爷的事儿兮兮心里自有打算,你不用费心了,走吧!” “翠月姐,”唐宣贞再次甩开了翠月的手,一脸义愤填膺地说道,“她会有什么打算?她的打算不过就是把幽王府占为己有!” “宣贞……” “我可有说错,梁兮兮?”唐宣贞转脸瞪着兮兮问道,“王爷一去,你便可仗着腹中孩子继承王府,到时候不就是你梁兮兮说了算吗?可惜了!王爷真是瞎了眼睛,怎么会被你蒙骗了呢?” 大家都好奇了起来,瞧着唐宣贞那气冲冲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向侧妃娘娘请安的,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太放肆了!”馨儿上前一步道,“娘娘,奴婢这就把她扔出去!” “慢着!”兮兮抬眸看着唐宣贞问道,“你刚才那句王爷一去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告诉你王爷已经没了吗? 唐宣贞脸上浮起一丝心酸的笑容,显得且悲且愤!她指着兮兮反问道:“你心里不就这么想的吗?王爷没了,你就可以坐拥整个惊幽城了,呼风唤雨了,不是吗?你的心可真狠呢!亏王爷待你那么好,你居然勾结外人谋害王爷,良心何在!” 这话让整个大堂炸开了锅,惊愕声质疑声此起彼伏,仿佛如一锅煮开了的滚粥似的沸腾! “宣贞!”翠月抓住她的胳膊晃道,“这话怎么能乱说呢?兮兮怎么可能勾结外人谋害王爷?我看你是气糊涂了,跟我走!赶紧的!” 唐宣贞一把推开了翠月,转身噔噔噔地跑上了二楼楼梯上,冲在场的人扬声高语道:“各位,你们可知你们眼前的这位侧妃是什么人?我实话告诉你们,她根本就是青月堂的余党!假扮可怜,接近王爷,引/诱王爷,做侧妃压根儿就不是她的目的,勾结青月堂的人谋害王爷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这番话如一颗原子弹似的再次把满堂和客栈外围观的人轰得满脑子沸腾了!个个惊愕不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到处都响起了他们那一声声“怎么会”和“真的吗”。 馨儿正欲冲上去拽了那唐宣贞狠揍一顿时,兮兮神色凝练地抓住了她,然后对芜叶低语了几句,芜叶立刻匆匆地挤出了人群。 高站在楼梯台阶上的唐宣贞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离去的芜叶说道:“行,去叫人吧!今天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要把我该说的话都说了!即便死,我也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兮兮缓缓起身,抬头对她说道:“好,你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都听着呢!除了说我是青月堂的人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一并说了吧,不再另挑好日子了!” “你别得意!”唐宣贞一双嫉恶如仇的眸子瞪着兮兮道,“你以为你的老底儿没人查了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兮兮哼笑了一声,点点头道:“好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那行,你说吧,我都漏了些什么?” “你肚子的孩子!”唐宣贞妒红满眼地指着兮兮的小腹说道,“压根儿就不是王爷的!你早就跟青月堂的堂主青易勾/结上了,想学当年的吕不韦,以假乱真!你这个无耻的妇人,不配为王爷生下孩子!王爷也不会认你这个孩子!” 瞬间后,又一阵爆米花似的哄哄声,各处都吵吵开了,仿佛不是一锅滚粥在煮,而是每个角落都煮着一锅滚粥!场面上的氛围变得压抑热闹且带着点诡异。众人都纷纷侧目瞟着兮兮,又是打量又是低语,弄不清楚该信谁的了! 翠月仰头轻喝道:“宣贞!你别胡闹了!赶紧下来!” 唐宣贞不理翠月,此刻的她早已对殷洛的话深信不疑了!她满脑子都是对元胤的思念和伤心,还有对兮兮的痛恨和不耻,唯一想做的便是揭穿兮兮那所谓的“假面具”,为元胤报仇雪恨! 众人那激烈且热闹的反应更加刺激着唐宣贞的神经,越是闹哄哄的,她越是来劲儿,感觉像是做了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样!她直视兮兮,精神亢奋地逼问道:“梁兮兮你无话可说了吧?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哼,怎么办呢?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已经藏不住了,还打算继续装出一副善良端庄的模样哄骗所有人吗?休想!我告诉你,朝廷迟早会查到你的!你妄图母凭子贵,跟你的jian夫霸占幽王府,想得别想!” 见唐宣贞情绪如此激动,翠月忙想冲上楼梯打算把她强行拽下来。可刚到楼梯口,唐宣贞便拔下云鬓里那支素簪,抵在喉咙处威吓道:“谁都别过来!” “天哪!她想干什么?” “太吓人了!她不会想自寻短见吧?” “怎么回事啊?快去个人抢了她的簪子啊!” “哟哟哟,不得了了!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赶紧报官呐!” 整个大堂再度沸腾了起来,有些失控了。不少妇人已经掩嘴惊叫了起来,有几个胆儿大的想靠近夺了唐宣贞的簪子,却都被唐宣贞喝退了! 翠月吓得脸色发白,抓着扶手仰头喊道:“宣贞,你疯了吗?你这是要做什么啊?把簪子先放下!” 唐宣贞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紧握簪子抵在喉间道:“我今天得罪了那位侧妃娘娘就没想过会活着离开!你认为她会放过我吗?她连王爷都能下手害死,更何况我了!” “谁跟你说赵元胤死了?”兮兮问她道。 “哼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害怕了?你侧妃娘娘的假面具戴不住了?”唐宣贞阴冷地笑了起来道,“梁兮兮,我不怕你杀了我,我死了便可以下去见王爷了,不过要不了多久,你和你那孽种也会下地狱的!” “你在地下去见赵元胤?你配吗,唐宣贞?”兮兮故意挑衅道。 “总好过你!到了地府里,你有什么面目去见王爷?王爷大概压根儿就不想见你了吧!” “难道他会想见你吗?他最喜欢的不是你姐姐唐宣容吗?要是他真去了地府,这会儿一准跟唐宣容都当着阎王的面儿拜堂成亲入洞房了,还有你唐宣贞什么事儿啊?” “你……”唐宣贞气得面色血红,握着簪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省省吧!”兮兮缓步往楼梯口那儿走了两步道,“赵元胤要真待见你,又何必把你嫁给别人呢?他要没死,还有我在,他要死了,唐宣容在九泉之下等着他,到哪儿都跟你这张府的宣贞夫人没半点干系!再说了,谁跟你说赵元胤已经死了?要是他还活着,你今天这么一殉情,岂不是白折腾了?回头到了地府一问,咦?赵元胤没去,你可不冤枉了吗?” 堂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压抑着的哄笑。唐宣贞的脸更红了,一手握簪一手指着兮兮怒道:“我知道你好耍嘴皮子,你且慢慢耍,等回头朝廷查下来时,看你和你那孽种怎么活命!你尽管笑,总有你哭的时候!我唐宣贞今天杀不了你,到了九泉之下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想怎么样?”兮兮仰头笑问道,“要不要我现成找把簪子也像你似的刺喉?” “我要是你,压根儿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这样吧,你先下来,冷静一下,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你看你,就这么一殉情了还真不划算。我知道,你一直倾慕于赵元胤,在王府帮衬时便天天想着做姨娘。你大概也以为,凭你长得跟你姐姐唐宣容有几分相似,赵元胤一准会留了你在他身边伺候,可惜了!”兮兮故意扼腕叹息道,“他始终没法子把你当做你姐姐,终究还是婉拒了你一片深情。你心里有多难过,但凡动过心的人都能体会吧?” “你胡说什么!”唐宣贞立刻意识到了兮兮刚才那番话里的意思,那分明是在暗示其他人,她是因为求爱不成心生妒恨而冤枉兮兮的。 “唉!”兮兮轻叹了一口气道,“宣贞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呢?难道你以为我会好过许多吗?在赵元胤的心里,他最爱的始终都是你姐姐唐宣容,而我顶多是个有幸侍奉在他左右的人罢了。你就算恨死我,赵元胤也不会喜欢上你一点半点的。若不然,当初我没来王府时,赵元胤早该把你收入房中,又岂会将你嫁给张贤楚大人呢?” “闭嘴,梁兮兮!我和王爷的事你不配说!”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最后的挣扎 “冷静点好不好?你恨我罢了,何必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你先放下簪子,慢慢走下来,等你下来了,你想骂还是想杀随你行不行?好姑娘,冷静些,先下来吧!”兮兮一副知心大姐姐劝迷途小姑娘的口气,很耐心很认真地劝着唐宣贞。 “少跟我装好人!”唐宣贞不知是计,继续亢奋地嚷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真死在你面前了!” “好,我不过来了,”兮兮点头看着她,满面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说道,“只要你别想不开,怎么都行啊!宣贞夫人,你想,你不过是就恨我而已,你不先下来杀了我,你怎么会甘心呢?来,下来吧,下来杀我,这样你才能有脸下去见那谁谁谁啊!” 唐宣贞有点懵了,翠月和馨儿也懵了,全场人都有点懵了,见过谁主动邀请别人来杀自己的吗?兮兮却照旧劝说道:“好姑娘,先放下那簪子行不?我知道你最近受大委屈了,先是嫁了个不喜欢的丈夫,跟着又被那阿史夫人冤枉你跟男人偷qing,害你在静音寺茶会上当着一众女眷的面丢尽了脸。这事儿落到哪个女人身上不难受的?你也算坚强的了,没当场抹了脖子就已经算好样儿的了!” 静音寺那场“jian情”只是在城中贵妇圈里小范围地激烈地讨论过,并没有在坊间传开。兮兮这么一说,大家又跟捡了个大便宜似的,乐滋滋地讨论开了。唐宣贞更是气得两眼翻白,恨不得立刻拿簪子扎了兮兮的喉咙! “好姑娘,别这么想不开啊!你不信我,总得信翠月姐吧?那事儿都过去了,别再想了,况且——”兮兮诡异一笑道,“没人说你跟阿察娜夫人的死有关啊?你可是惊幽城的活菩萨,怎么会干出谋害人命的事儿呢?” “什么!”唐宣贞顿时圆瞪了杏目冲兮兮喝道,“你胡说什么?那贱女人的死跟我有什么干系?” “对啊,”兮兮笑容满面地附和道,“阿察娜的死跟你有什么干系呢?人正不怕影子斜啊!阿察娜是死于山体滑坡,跟你是一点干系都没有呢!那些人嘴碎你就让他们说,何必这么在意,把自己气着了呢?你这么年轻,气坏了自己可不划算啊!” “你……你……”唐宣贞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兮兮打的是什么主意,浑身不由地惊出了一身冷汗,着急地想为自己辩驳,却捣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唉!”兮兮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旁边早已吓得呆了的甘蓝说道,“你过来,我问你。” 甘蓝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娘……娘请问!” “我问你,”兮兮的语气又重又长,仿佛在提醒甘蓝什么事儿,“你家宣贞小姐吃——过——药出门儿的吗?” “药……”甘蓝垂下的眼睫毛飞快地眨了起来,忽然明白了兮兮的意思,半秒钟犹豫后,她选择了帮兮兮。因为不帮兮兮,出门就得死,不帮唐宣贞,也没什么性命之虞啊!这根墙头草倒得义无反顾! 想好之后,她立马回话道:“宣贞小姐非要出门儿,大夫开的药还在灶上熬着呢!娘娘恕罪,奴婢确实拦不住啊!虽说大夫交代了,那药要每天按时服用,可宣贞小姐总是闹脾气不喝,越发地像个小孩子了,所以病也给拖得……拖得有些严重了!” “什么病?”翠月转头问了一句。 “是……是宣贞小姐最近受不少刺激,先是静音寺被捉jian的事儿,后来又是……是阿史夫人的事儿,有人……有人说阿史夫人是她给害了的,她气得快不行了,所以最近几天人是越发地不清醒了……” “胡说!”唐宣贞急红了眼喝道,“甘蓝,你这贱婢!谁说我得病了?谁说的?我哪儿吃药了?你这贱婢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你居然串通梁兮兮来诬陷我!我没病!我哪儿有病!” 甘蓝一脸畏惧地缩着脖子道:“宣贞小姐,您还是跟奴婢回去吧!闹闹也就成了,侧妃娘娘大量,不会怪您的,可要叫大人知道了,仔细大人拿链子拴着您,不放您出来了……” “混账!甘蓝你这践货!你这混账丫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梁兮兮给你什么好处?你居然这样帮着她?我好好的,根本没看过大夫!梁兮兮,你少在那儿污蔑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你们大家千万别相信她,她就是青月堂的人,是她害死王爷的!就是她!” 全场都静默了,唯独她,暴跳如雷,双眼通红,情绪亢奋地在楼梯上叫嚣着,震得满头珠翠沙沙作响。又是手舞足蹈,又是骂骂咧咧,要说她没病,似乎都没人信了。 兮兮暗自偷笑了一把,唐宣贞啊唐宣贞,说你痴情好呢?还是说你蠢好呢?这回是你自己撞上来的,那就别怪我不仁义了!冤枉我就罢了,还连带上我肚子里孩子,真是过分到姥姥家了! 唐宣贞一个人在那儿好一通怒骂和辩解后,却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这时,旁边又传来兮兮的一声叹息:“罢了,甘蓝,我不会跟她计较的。毕竟她是乳娘的干妹子。好好的一个人,却弄到了现下这份上,谁看不心疼呢?只是你家那张大人未免太过分了吧?明知她有病,却还放着这样不管不问?冲撞了我也就罢了,要是一时病发,拿刀伤了小孩老人,那可怎么办呢?” 唐宣贞彻底地慌了,因为她发现大家似乎都已经不相信她了。她着急地辩解道:“我没病,梁兮兮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和甘蓝串通一气来陷害我!大家……大家都听着……我没有说谎!没有!” “真是个痴情之人啊!”兮兮不忘添油加醋地感叹一句,“这等痴情,世上几人能比?”说罢,兮兮转身对在场的人正色道:“都听着!谁要再敢传谣言,说阿史夫人的死跟宣贞夫人有关,本侧妃绝对严惩不饶!别以为本侧妃查不出来,谁想撞刀口上来只管撞!” “梁兮兮!我杀了你!”唐宣贞彻底崩溃了!也不闹什么寻短见了,手握着簪子噔噔噔地冲下楼来,一掌掀开挡在楼梯口的翠月,然后直扑兮兮而去!很明显,她靠近不了兮兮,因为馨儿一记漂亮的回旋立刻踢将她踢翻在地! 众人一声惊叫后,馨儿上前反拧了她的胳膊,招呼甘蓝道:“愣着做什么啊?去找根绳子来啊!万一发起疯来乱砍人怎么办?明知道有病还放出来,亏得我们娘娘大度不计较,要遇着别人早揍死了!” “哦……哦!我去找……找绳子!”甘蓝慌忙爬起来找绳子去了。 唐宣贞如何能甘心?在地上舞着腿脚像螃蟹似的一阵乱挣乱爬,嘴里不住地骂道:“梁兮兮,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害死了王爷,还冤枉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兮兮暗自觉着好笑,却一脸惋惜地吩咐馨儿道:“赶紧绑上吧!万一挣脱了伤人怎么办?一会儿你跟甘蓝用我的小轿送她回王爷去,张贤楚不管,那就叫昭荀先生给好好瞧瞧,看有得治没得治?” 馨儿捆好了唐宣贞后,跟甘蓝一块儿拽着出了客栈大堂,塞进轿子里便抬走了。这时,兮兮转身吩咐虎丘先生道:“没事儿了,继续说吧!” 虎丘先生问道:“娘娘,还要说?” “说!为什么不说?王爷不过是小小地失踪了几天,难不成本侧妃就该躲在家里哭个死去活来,哭得小产了,那才叫一个痛快?要真成那样了,那些有心暗害王爷岂不是该偷着乐了?本侧妃就是要高高兴兴地等王爷回来,哭有什么用,愁有什么用,反叫那起黑心之人乐了去了,相信王爷必定能吉人天相,难道你们不这样认为?” 虎丘先生忙起身拱手道:“小的不敢,既然娘娘吩咐,小的这就继续开说!今天小的一文也不收,只图娘娘和大伙高兴罢了,相信王爷必定会平安归来的!” 满堂顿时一齐鼓起了掌。说书继续,兮兮正听得入神时,馨儿忽然跑了回来,挤到她身边耳语了几句,她脸色陡然变了,转头问道:“真的?谁下的手?” 唐宣贞在回王府的路上被人以暗器击中,中毒昏迷了!兮兮没有声张,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镇定自若地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叫上翠月和蒙芙如离开了。 回到王府时,唐宣贞已经被送到药庐里去了。至于凶手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即便馨儿看见了人影儿追上去,也无补于事。来人应该是个高手,身手极为矫健。 两天后,王府里传出了唐宣贞过世的消息。跟着,城里又传出,游仙儿上张府哭哭啼啼地闹了一场,指责张显楚对唐宣贞不理不睬,明知道有病却放任不管。至于下葬之事,游仙儿也不肯让张显楚插手。又有张府下人说,张贤楚根本不想管,出殡下葬那天去都没去。 唐宣贞的事儿闹了三五天也就歇下了。衙门里抓人的事儿却还在闹着。先前被抓的那三个不但没有放出来,接连又逮了几家铺子的掌柜和老板,整得城里买卖人都心慌了起来。 月底对账时,兮兮去了翠月家一趟。蒙芙如把本月收支报了一遍后说道:“上半个月是很好的,下半个月虽少了点,可只要城里风平浪静,买卖是不会差的。只是最近抓人这事儿闹得人心惶惶的,兮兮你就没去问问冰残大人。” 兮兮道:“我怎么没去问啊?我问了,冰帅说张显楚拿人都有些小证小据的,虽说一时定不了什么罪,可拿到衙门里问问关关也不为过的。” 翠月担心道:“难不成继续让他这么闹下去?王爷不在,真是猴子都成精了。” “放心,冰帅说了,不会让他闹出什么大事儿的。” “唉!”翠月叹了一口气道,“惊幽城这一两年究竟是怎么了?景气才刚刚好点,又冒出一个张贤楚。我们那盛宴的事儿怕是办不下去了。上回客栈里那么一闹,好些人都走了。” “不怕,只要有人愿意参加,这事儿我们就办定了!我大略地瞧了瞧,还剩下二十多位,这盛宴照旧是办得下去的。” “对了,我听说西北边打起了是不是?”翠月好奇地问道。 兮兮坐累了,起身在藤架下来回踱步道:“听冰帅说,是打起来了。不是青月堂造反了吗?皇帝就派了个姓黄的将军去剿灭,估计现下正打得欢畅呢!” “真是一帮胆子大的!太平盛世还造什么反啊?吃饱了撑的吧?现下谁输谁赢了?” “还不知道呢!” “一帮乱贼早早剿灭了好!省得打着打着就到我们这边了,那买卖还怎么做啊?对了,既然盛宴要办,那我们该商量商量接下来的章程……”翠月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一脸诡异地看着蒙芙如问道,“芙如啊?你发什么愣呢?你那毛笔再不挪开,那账本都快给你浸穿了!” “哦?”蒙芙如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将手里的毛笔挪开。那账本的封面就留了一个大大的墨点,十分显眼。她忙说道:“没事儿,回头我再换个封皮好了!” 翠月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问道:“芙如,不会是龙泉驿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吧?你最近怎么老爱发神啊?要是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你。” “没事,”蒙芙如摇头道,“就是昨夜里没睡好罢了。” “掌柜的,”兮兮笑米米地凑近她问道,“是不是少女怀春啦?” 蒙芙如拨开她的脸,表情尴尬地说道:“想哪儿去了?你以为我是你吗?不过是这几天算帐太累了,偶尔发个神而已。” “哎呀!”兮兮托着下巴看着蒙芙如笑道,“我们掌柜的就是嘴硬,脸上明明泛着花痴,嘴巴上就是不承认。说说嘛,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叫你看上了?” “去去去,一边去!还是担心担心你家幽王爷吧!哪儿有像你这么没良心的?丈夫在外生死不知,还能天天乐呵呵的,拆开你肚子瞧瞧,保准是没心没肺的!” “哎哎哎,别岔开话题了,说说呗!”翠月合上账本笑问道,“又没外人,就是我们姐妹三个,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都二十了吧?好歹一个大小姐,怎么也该说门亲事了!” “还早着呢!我都不急,还叫你们俩给急上了?账对完了,我该回去了!” 蒙芙如起身要走,却被兮兮和翠月摁了回来。她一脸无奈地笑容问道:“你们俩到底想干什么啊?” 翠月冲兮兮递了个眼色,然后对她说道:“我们就想给你介绍个人,不知道你合意不合意?” “什么人?” “吴恩声,”兮兮笑道,“你不是还夸过人家吗?说账面做得清楚,人老实可靠,虽说家里没落了,可我觉着你不是那种看中门第的人,对吧?” “省省吧!”蒙芙如敲了兮兮额头一下道,“还想起给我说亲了?侧妃娘娘,有那闲工夫,安着你的胎吧!” 翠月接过话道:“芙如啊,兮兮那话没错啊!吴恩声人挺不错的,性子又好,虽说身子是差些,可这段日子给昭荀先生好好调养了一番,越发地好了。你们俩要是好上了,让他上门,没准也肯呢!” “上什么门啊?我可没想过上门儿的事!”蒙芙如摇头拒绝了。 “你没想过,你爹倒是想过的!” “我爹?” 翠月抿了一口茶笑道:“上回我去你那儿对账的时候,听你爹说起过你的亲事。他老人家也在担心呢!说你都二十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叫人看了着急上火。劝过你几回,可你就是不给句实在话。他的意思是舍不得放你嫁出去,想招个实诚点的女婿上门,所以我和兮兮合计了一下,觉着吴恩声是最合适了。” 蒙芙如脸上露出淡淡的惆怅道:“我爹真是想多了,有几个人肯上门的?我们家又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人家凭什么舍了姓氏上门呢?” “凭什么?”翠月掩嘴一笑道,“你爹可是说了,就凭你的样貌和能干,不怕寻不找合适的!你知道他那天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我们家七七啊,样貌不差人,性子也好,做买卖是一抓一个准,不愁寻不着个上门女婿的!就是那丫头挑得慌,不知道什么样的郎官才入得了她的法眼!’你爹都不怕,你怕什么?” “七七?”兮兮指着蒙芙如问道,“掌柜的,你有这么可爱一个小名儿?我怎么不知道啊?” 蒙芙如道:“我是七月初七生的,我爹懒得再给我想名儿,就随口叫了个七七。我不喜欢,可他还老叫着。” 兮兮笑问道:“那大少爷不会叫八八或者九九吧?蒙老爹可真会偷懒啊!这招我学会了,往后我也这么给我儿子起小名儿!” “什么八八或九九的,我哥的小名儿叫宁宁,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生在冬天晚上,外面一片安静,所以我爹就顺口给他起了个宁宁的小名儿,他也不喜欢,说跟个姑娘家的名字似的。” “宁宁?”兮兮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问道,“你叫七七,大少爷叫宁宁?” “对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不是不妥,是……”兮兮想了想问道,“掌柜的,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心姐的人?” 蒙芙如摇摇头道:“不认识,谁是心姐啊?” “哦,最近府里来个亲戚叫心姐,她老是喜欢提一个叫七七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问问不就行了吗?” 兮兮指了指脑袋说:“她这儿有点问题,脑子不清楚,傻傻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姐?”蒙芙如垂下眼眉念叨了几遍,颦眉说道,“要说带心这个字,我姑姑倒是叫蒙可心。” “你姑姑?就是失踪了的那个?她应该不是个傻子啊!” “我姑姑自然不是傻子了,只是……你刚才说那个心姐喜欢提一个叫七七的?” “对啊,宁宁这个名字她也提过,说什么七七两岁,宁宁五岁,不管什么时候问她,她都是这么说的。” “真的?”蒙芙如的瞳孔微微张大,面露惊诧的表情问道,“她真这么说?” “是啊,怎么了,掌柜的?” “我姑姑失踪那年,我刚好两岁,我哥也刚好五岁!” “不会吧!”兮兮和翠月异口同声地喊道。 “可是……”蒙芙如轻轻摇头道,“我姑姑怎么会是个傻子呢?我爹说,她很聪明的,怎么会变成傻子呢?” 翠月道:“你们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了,当中发生过什么事儿你哪儿知道去?要不然这样,让兮兮领着你去见见她……哦,不对,你见没用啊!你才两岁,哪里记得你姑姑长什么模样啊?除非,让你爹去!” “万一不是呢?我爹岂不是很失望?” “要不这样吧,”兮兮说道,“你明天带着蒙老爹到王府里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儿找他,然后我再把心姐带过来,要不是的话,我们就不说穿,你看怎么样啊?” 蒙芙如点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上午,蒙芙如如约地带着蒙可舟去了王府。兮兮把他们安顿在了游仙儿的院子里,然后让庄允娴把心姐从西院那边带了过来。因为心姐和青匆的身份特殊,所以还一直没出过西院。 兮兮正跟蒙可舟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时,门口忽然响起了心姐那清亮的声音:“叛徒,你要把我带哪儿去?青匆呢?” “师叔一会儿就来,我们先进去坐着吃果子,好不好?” 话音刚落,庄允娴便牵着心姐走了进来。心姐今天穿着一身蓝底绿花的新衣裳,是庄允娴给她置办的,看上去像一支碧梅花。她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第一回进谁家的门似的。 就在大家望向心姐时,蒙可舟忽然起了身,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心儿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心姐的秘密 这一声心儿让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齐齐又望向了蒙可舟。只见他面露惊愕,双眼蒙雾,情绪格外激动。就在此时,心姐忽然挣脱了庄允娴的手,一边飞奔一边叫着:“哥哥!哥哥!” 随后,心姐一头扑在蒙可舟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两兄妹顿时哭作一团,让在场的人都又惊又喜。蒙芙如也陪泪道:“原来真是我姑姑!怪不得叫心姐呢!人虽痴傻了,可总归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啊!” 蒙可舟止住哭声,抬头惊讶地问道:“什么痴傻了?你说你姑姑……”话未说完,心姐忽然抬起头,泪眼汪汪地说道:“哥哥,我以后不乱跑了,真的不乱跑了!” 看着她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和说话时的表情,蒙可舟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妹妹真的有点不对劲了。自从蒙可心失踪后,他四处找过,什么结果都想过,被人拐骗或是被卖到窑子里,又或者失足掉进哪个湖里淹死了,总之他能想到的情形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有想到人还好好的,脑子却残了。 游仙儿在旁也陪了两滴眼泪,忙叫他们先坐下再说。蒙可心紧挨着蒙可舟坐下,像个小姑娘似的靠在他肩膀上问道:“哥哥,七七和宁宁呢?” “姑姑,”蒙芙如对她笑道,“我就是七七呀!” 蒙可心打量了她一眼,扮了个鬼脸道:“你才不是七七呢!七七只有两岁!”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蒙可舟指着蒙芙如对她说道:“那就是七七,七七已经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 “没有!七七……七七……”蒙可心有点着急了,使劲地眨了两下眼睛说道,“七七还在小*上睡觉呢!我走的时候,她还跟我笑呢!她怎么可能是七七!” 蒙可舟有些哑然了,凝视了自己妹妹片刻问道:“心儿啊,那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哥哥在干什么啊?” 蒙可心很认真地回答道:“哥哥在账房里玩算盘,七七在睡觉,宁宁在院子里玩。” “那你走了之后去哪儿了?”蒙可舟试探着问她道。 蒙可心嘟起嘴,偏着头想了想说道:“我……我出去玩了,掉进池塘,青匆把我捞上来带我回家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不记得我家在哪儿了……” “也不记得哥哥了吗?” “嗯!”蒙可心使劲点点头,搀着蒙可舟的胳膊撒娇道,“不过这会儿记得了,你是哥哥,我有个哥哥,还有七七和宁宁!” 大家忽然都意识到了,蒙可心的记忆停在了当初她离家出走的时候,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又过了二十年了。蒙可舟一脸惋惜地看着自己的妹妹问道:“心儿,你怎么会掉进池塘里呢?” “嗖地一下就掉进去了!”蒙可心比划了一下说道。 “嗖的一下?是有人把你扔进去的吗?” “不是不是!”蒙可心指了指天空,表情认真地说道,“嗖地一下就掉进去了!” 大家都不明白蒙可心在说什么,而蒙可心自己却很起劲儿地在那儿说着:“哥哥,我去找祖奶奶了!可惜没找着,我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她,走了好多好多路,问了好多好多人,可是没人知道祖奶奶住在哪儿。” “我说姑姑啊,”蒙芙如一阵好笑道,“祖奶奶自然住在坟里了,你难道跑坟里去找祖奶奶了?” “哼!”蒙可心冲蒙芙如瞪了一眼道,“谁是你姑姑呀!你长得是挺好看的,可不许跟我哥哥套近乎,我拿药毒死你!” 一句话把在场的人全都逗笑了。蒙芙如点头笑道:“好,我不跟你哥哥靠近乎,那我问你,你上哪儿去找你祖奶奶了?你找她干什么呀?” 蒙可心转动一下眼珠子,翘起嘴巴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儿,有好多好多人,有好多好多星星亮亮的,对了!还有好多好多怪物在动!嘿嘿……怪物里面有人,人不动,怪物动!” 庄允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说道:“说的什么啊?什么人不动怪物动,脑子果真是迷糊得不轻呢!哎,心姐,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蒙可心把头靠在蒙可舟肩上说道:“我不喜欢那儿,找不着祖奶奶,连哥哥都找不到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然后就掉进池塘里遇到师叔了?” “嗯嗯!” 正说着,青匆匆匆赶过来了。刚才庄允娴没跟他说实话,他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瞧一眼。一进门,他就看见蒙可心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上,又说又笑,十分高兴,不禁纳闷地问道:“心儿,你在干什么呢?” “青匆!”蒙可心跳起来扑向他道,“我有哥哥的!那是我哥哥,我记起来了,我有哥哥的!” “哥哥?”青匆看向了蒙可舟。蒙可舟起了身,向青匆行了个大礼道:“要是没有认错,你应该就是那位救了我们家心儿的青匆先生吧?实在感激万分啊!要不是你,在下只怕是见不着心儿了。” “心儿?她真是你妹妹?”青匆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蒙可心,表情有点惊讶又有点失落。 “不错,她正是在下的妹妹蒙可心。早在二十一年前,她从家中出走,一直下落不明。在下遍寻无果,没想到是先生一直收留了她,实在太感谢了!” “蒙可心?”青匆怔怔地看了蒙可心一眼,“怪不得你说你自己是心小姐,原来你就叫蒙可心。蒙可心?是龙泉驿那蒙家的人吗?” 蒙可舟点头道:“正是!” 青匆的表情有些异样了,仔细打量了蒙可心一眼说道:“难不成满江湖都在找那个蒙可心就是心儿?” 这句话提醒了所有的人。因为自从《草言录》出现后,蒙可心的大名也随之传播开来。但凡听闻过《草言录》之事的人都知道,是龙泉驿蒙家的蒙可心带出来的,只是没人知道蒙可心身在何处罢了。 “对啊!”兮兮指着蒙可心点头道,“这么说来《草言录》是心姐带出来的了?哎,心姐,你是不是很不乖,偷偷拿了家里的《草言录》出去玩啊?” 蒙可心一听这三个字,转身搂着青匆的腰嚷嚷了起来:“我没有拿!我没有拿!我没有拿!我没有拿!”她的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不肯认错似的,把脸埋在青匆的肩窝里,两只脚不停地跺着。 青匆忙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心儿,拿了就是拿了,没人说要罚你啊!说实话才会招人喜欢呢,乖,说说,是不是你从家里把那本《草言录》拿出来的?” “没有!没有!”蒙可心继续跺脚嚷嚷道。 “心儿,你要不说实话,别人会来杀我的。” “为什么?”蒙可心可怜巴巴地抬起头问道。 “因为你不说实话,不乖啊!” 蒙可心转了转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道:“是……是我拿的……” “真是你拿走了,心儿?”蒙可舟忙问道。 “可是……可是我不是故意拿的,”蒙可心像是有点害怕似的往青匆怀里挤了挤,紧紧地搂着青匆说道,“我只是想拿它去找祖姑奶奶!” 庄允娴翻了个白眼问道:“哎,心姐,你拿一本书去找你哪门子的祖姑奶奶啊?你祖姑奶奶怕都死了好几百年了吧?别哄我们哦!你撒谎的话,师叔真的会被人杀了的哦。” “没有没有!我没撒谎!” “那你怎么拿着一本书去找你祖姑奶奶的?书上有路线图吗?”庄允娴笑问道。 “是秘密!秘密!”蒙可心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秘密啊?你再不说,师叔真的会死哦……” 话还没说完,蒙可心就哭了。她最怕别人说青匆娶媳妇了,也很怕别人说青匆死了。一提到这两件事,她就会嚎啕大哭。 青匆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道:“允娴逗你的,我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杀呢?不过你要说实话,你拿那本书怎么去找你的祖姑奶奶了?” 蒙可心哽咽了两声,泪眼汪汪地说道:“我拿了《草言录》去找祖姑奶奶,可是没找着,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知道祖姑奶奶在哪儿。” 庄允娴差点笑翻了:“你不会告诉我你去阎罗殿找你祖姑奶奶了吧?心姐,你真的不乖啊!” “我不跟叛徒说话!”蒙可心冲庄允娴气呼呼地瞪了一眼。 “是不敢说吧,小撒谎鬼?” “我不是撒谎鬼!我不是!” “你就是你就是!” “我不是我不是!” 蒙可心和庄允娴又斗上嘴了,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兮兮发现蒙可舟脸色凝重,一点笑容都没有,便问道:“蒙老爹,您怎么了?” 蒙可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青匆怀里的蒙可心说道:“心儿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些事儿来了。” “什么事儿?” “我们蒙家失踪的人并非只有心儿一个,还有一个至今都没找回来的。” “谁啊,爹?”蒙芙如好奇地问道。 “就是心儿说的那位祖姑奶奶。她叫蒙百灵,听我爹说,她当年也忽然失踪不见了,过了一段日子又回来过,不过后来又离家出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了。” “那就更奇怪了啊,爹,”蒙芙如插话道,“姑姑去找一个失踪都快八十多年的祖姑奶奶,她脑子没病吧?不会从小就是痴傻的吧?” “你姑姑聪明着呢!哪儿痴傻了?” “她不傻,那她找祖姑奶奶干什么啊?” 蒙可舟再次看了蒙可心一眼,略略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兴许……兴许是因为祖上留下来的一个传说吧!” “什么传说?” “听我爹说,蒙家祖上有一位异人,她不是普通人,可以预知未来,所以才能建立起蒙家如此大的家业。其实到了我们这两代,家业已经减缩了大半儿,原先是不止这样的。正因为如此,那位异人祖先留下了《草言录》,说这本书能让蒙家后人预知祸福,甚至必要时能用这本书避开战乱和瘟疫,保子孙后代安康。” “可爹您之前不是说不知道有这本书吗?”蒙芙如奇怪地问道。 “我是知道这个传说,却不知道那本书到底叫什么名字。后来幽王爷问起我时,我仔细想了想应该就是《草言录》了。其实,这本书早在祖姑奶奶失踪的时候被蒙家祖上封存了起来。据说这本书不但能预知未来,还能帮人行走于时空之间。正因为祖姑奶奶的失踪,所以这本书被蒙家列为了禁书,不让蒙氏后人再读。” “行走于时空之间?”兮兮的心脏忽然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脑子有点恍惚了。 “说是这样说的,终究也只是个传说罢了。相信那位祖姑奶奶也不是凭空消失了,大概跟心儿一样遇着了什么事儿什么人,所以后来才没有回蒙家了。” “照您这么说,那心姐也是因为看了那本书所以才去找她祖姑奶奶的?”庄允娴好奇地问道。 蒙可舟点头道:“是吧!那本书被列为禁书后,连我爹都没看过,也不知道心儿从哪儿找出来的,居然还真信了。要不是那本书,心儿只怕也不会失踪这么久了。” “怪不得……怪不得昭荀先生要让我写后几百年的历史呢!原来……有人跟我一样都是……是那样过来的……”兮兮眼神放空地呐呐自语道。 “梁兮兮你在念什么呢?”庄允娴扭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哦,没什么,”兮兮轻轻摇头道,“我就是……觉着挺奇怪的。到底心姐去哪儿找她祖姑奶奶了。” 这时候,心姐已经被青匆哄得不哭了。两人坐下来后,兮兮朝心姐笑问道:“心姐,我问问你,你是去哪儿找你祖姑奶奶的?告诉我吧,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不是小撒谎鬼,庄姐姐才是呢!” “对!叛徒才是呢!”蒙可心指着庄允娴翘嘴道,“叛徒是个大撒谎鬼,生下来的娃娃是小撒谎鬼!” 庄允娴笑问道:“那好啊,心姐,跟我们说说呗,你上哪堆坟里找你祖姑奶奶去了?” 蒙可心理直气壮地翘嘴道:“不是坟里,是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兮兮紧接着问了一句。 “好多好多人,好高好高的房子,还有好多好多会跑的怪物!” “然后呢?”兮兮又问道,“然后你还看见什么了?” “然后啊,”蒙可心想了想说道,“那里的男人都怪怪的,头发全是短短的,女人都好羞羞哦,腿腿都露出来了,还在街上到处走,一点都不知羞耻!” 她的话让庄允娴等人当笑话听了,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的。蒙可心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真的!是真的!还有一个好大的仓库,仓库里面什么都有!只要给张纸,就能从仓库里随便拿什么东西!卖东西的小二还会说:‘欢迎下次光临!’” 厅里的人又是一阵狂笑,庄允娴乐道:“心姐,你是不是做了场梦啊?上哪儿找那么好玩的仓库,跟你玩过家家呢?” “是真的!”蒙可心翻了个白眼,往青匆身上一靠,望着青匆说道,“你信吧?我没撒谎!” 青匆替她理了理耳边的发丝,低头笑问道:“心儿,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些事儿呢?” “你没问啊!” “哦,那你后来是怎么回来的?” “我到了那儿找不着祖姑奶奶,外面还是有好多好多桃树,可家里住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我,我觉着好无趣哦,就回来了。” “你是怎么回来的?”这是兮兮最关心的事情。 “怎么回来的?”蒙可心偏头想了想说道,“拿着那本书就回来了呀!” “拿着那本书就能回来吗?” “好像是……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你也想去吗?”蒙可心朝她摇摇头道,“我跟你说,千万别去,那里的人都怪怪的!你去了回害怕的!” “可是你的书上哪儿去了?”蒙芙如忽然提了一句。 “对啊,心儿,你的书呢?”蒙可舟问道。 一提到书,蒙可心就垂下眼眉,一脸沮丧地说道:“丢了……” “啊?丢了?怎么丢了的?” 蒙可心翘起嘴巴说道:“就是丢了呗!人家一直装在那小盒子里头,可那天我去找的时候就没了……” 青匆摸了摸她的脑袋问道:“所以你才跑出来找书的?” “对呀!” 青匆这才明白蒙可心为什么忽然从青月堂里跑出来了。他还一直以为这回蒙可心又是贪玩儿呢,原来是出来找书的。他拍了拍蒙可心的后背轻声问道:“你打算上哪儿找那本书去?” “我找云娘,云娘见过我的书。” “云娘?”青匆的眉头立刻皱起,“云娘见过你那本书?” “对呀!” 青匆神色严肃地问道:“心儿,那书的事你连我都没说,你怎么会告诉云娘?” “不是我说的,是云娘自己看见的。那天我把书取出来晒晒,正好云娘就来了,她说想翻翻看,我就给她了。” “后来呢?” “她看了就还给我了,后来就不见了。” “那就是她偷了呗!笨啊!”庄允娴说道。 “你才笨呢,叛徒!” “是你笨好不好?自己的书都看不住。” “我不笨,是你笨!” “行了,允娴,别逗她了,”青匆表情凝重了起来,“你知道云娘在哪儿吗?” 庄允娴摇摇头道:“不知道,幽王府也一直在找她,可惜始终没下文。师叔,怎么了?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儿?” 青匆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是谁把《草言录》交给我们青月堂的吗?” “难道是云娘?” “是青海平,但很明显,是云娘从心儿这儿拿走,再让青海平交给堂主的。” 庄允娴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这么绕?云娘既然知道心姐这儿有这本书,直接跟堂主说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绕这么大个圈?” 青匆脸色沉了下来,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心姐,冷冷地说道:“我之前还不明白到底是谁想杀我和心姐,现下我总算知道了,对方要不是我的命,是心姐的命!” “这么说来……”庄允娴猛然明白了过来,“是青海平或者云娘派出来的人?” “当初我们青月堂正在四处找这本书的时候,正好青海平来了青月堂,说找到了这本书,愿意交给堂主,让我们青月堂的起义名正言顺。不过现下看来,那青海平是另有目的的!”青匆说着起了身,低头问蒙可心道,“心儿,我有事要去找昭荀先生,你是跟我一块儿去还是留在这儿陪你哥哥?” 蒙可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蒙可舟,抬头对青匆道:“我跟哥哥玩一会儿,好不好?你来接我好不好?” 青匆淡淡一笑,点点头道:“好,我一会儿来接你。”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小院,庄允娴也起身跟着追了出去。 这天晌午,游仙儿留了蒙可舟父女吃饭,特意给他和蒙可心摆了一桌子团圆酒。饭后,蒙可心跟蒙芙如去了偏厅外的荷花池旁喂锦鲤,兮兮也跟着去了。等鱼食都撒完了,兮兮借口让蒙芙如再取些来,等蒙芙如走后,兮兮悄悄问蒙可心道:“心姐,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啊?”蒙可心专心地看着池里的锦鲤问道。 “就是你说的,男生头发短短女生羞羞的那个地方。” “哦,”蒙可心趴在栏杆边晃着脑袋笑道,“照书里说的做就行了!” “那本书不是丢了吗?你还能记起怎么去吗?” “你也要去吗?那里不好,一点都不好。”蒙可心很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不好,可我信你说的话,我跟那叛徒不一样,所以你告诉我吧!” 蒙可心冲她甜甜一笑,把她拉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说道:“那好,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就在龙泉驿东面那小溪后的山谷里,那里有个水塘,往里面一躺就行了。” “不是吧?这么儿戏?”兮兮抖了抖眉毛问道。 “你不信?” “我信我信,”兮兮忙笑道,“然后呢?躺里面就行了吗?” “嗯嗯嗯!” “不要紧吧?那得淹死啊!心姐,你确定你没记错?” “没有!” “你也躺里面了?” 蒙可心点点头道:“对呀!” 兮兮还想问的时候,蒙芙如已经拿着鱼食回来了。有蒙芙如在,兮兮不好再多问了。两人陪着蒙可心玩了一下午,晚饭后,蒙可舟父女要回去了,蒙可心舍不得蒙可舟,便跟着他们一块儿走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是时候坦白了 送走蒙可舟三人后,兮兮也回那边宅子去了。她本来想好一肚子讨好赵元胤的话,省得那家伙又说她出门儿就忘时辰了,可回到宅子里才发现元胤不在,不知上哪儿去了。 沐浴过后,她趴在梳妆台让芜叶慢慢地给她梳理着头发,脑海里却想着白天蒙可心说的那件事。 如果这世上真有来回时空的法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回去呢? 如果可以回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不一定要留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回去过从前的日子呢? 如果真的回去了,日子还会像从前一样吗?孩子怎么办啊?赵元胤怎么办呢?带他一块儿回去?人家在这儿好歹还是个王爷呢,回到那边去,算个什么呢?黑帮杀手老大?嘿嘿…… 兮兮想着想着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她脑海里呈现出赵元胤短了头发,穿一身黑西装的样子,感觉特别逗! “想什么笑成这样?”元胤的声音忽然从耳边飘来了。 她怔了一下,回头一看,芜叶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站在她背后的居然是元胤!元胤抬手顺了顺她那湿润的发丝,低头问道:“问你呢,傻了吗?刚才想什么笑成那样?” “哦,”她把刚才的想象又在元胤身上回想了一遍,嘻嘻笑道,“我在想,你换个样子会不会更好看。” “换什么样子?”元胤捏了捏她肉嫩嫩的下巴说道,“好像真的长肉了,下巴都圆润了不少。” 她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仰头笑道:“那是自然啊!我不多吃点,怎么能喂饱你儿子呢?这只能说明你儿子胃口很好啊!” 元胤的目光落在了兮兮那小腹上,接近四个月了,小腹却比一般人略微凸显,难道真如昭荀所怀疑的那样,可能是双胎?自古双生多凶险,元胤其实并不希望兮兮怀的会是双胎,一个就足够了。 “哎,看够没有啊?”兮兮抬脚点了点元胤的膝盖笑问道,“看出是儿子还是女儿没有?如果我们俩只能生女儿的话,那你拿什么过继给冰帅和庄姐姐啊?” 元胤收回神,弯腰将她抱起,放在了榻上。他自己坐着,让兮兮仰面躺在他大腿上,湿润的长发像流苏一般往后铺开了。兮兮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不是不便出门吗?刚才去哪儿了?” 元胤张开手指,像梳子一样轻轻地替她理着湿发说道:“刚刚去了一趟幽关,青匆先生有事找我。” “他准备投降吗?”兮兮很天真地笑问道。 “投降?”元胤笑了笑说道,“他那么容易投降的话,我这几年不是白忙活儿了?” “那他有什么事儿跟你说啊?”兮兮只是顺口问了这么一句,元胤那些大事儿她向来不是过问的,只是因为觉着心姐很可爱,和青匆感情又好,所以才会想知道元胤会怎么处置青匆。 可当她问完时,元胤盯着她的额头愣了几秒,似乎有什么心事。她有些奇怪了,抬手在元胤眼前晃了晃问道:“赵元胤,你怎么了?是不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没有,”元胤很快回过神来,用大拇指轻轻地摁了摁她白滑的额头说道,“左右不过是青月堂的那些事儿罢了。兮兮?” “嗯?”兮兮垂眉玩着元胤腰带上的那块玉牌轻声应道。 “呃……你祖籍在哪儿?”元胤问得很犹豫,难得的犹豫。 “祖……籍?”兮兮盯着那玉牌愣了一下,抬眸望着元胤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是个孤儿,家里没别人了,是吧?我是想说,你要记得你祖籍在哪儿,回去找找说不定可以找到你的亲族。” “哦,不用了,横竖我一直都孤儿,有没有亲族都一样儿啊!”兮兮并没有多想,继续摆弄起了那块玉牌。当她还是梨花的时候,元胤就问过她家是哪儿的,她当时说是不记得了,因为是孤儿,一直在外流浪,压根儿就不知道祖籍在什么地方。 元胤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后,想问什么又犹豫了,若有所思地理着她那一瀑长发。等他回过神来时,兮兮已经握着他那块玉牌睡着了,弯弯的睫毛在她白希的脸上落下了细长的影子,看上去睡得格外香甜。自从兮兮怀孕之后,入睡不超过五分钟,瞌睡说来就来,跟个孩子似的。 元胤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抽走了玉牌,扯了旁边一条缎被给她盖上了。垂头凝视着她那张脸时,元胤想起了之前在幽关的事情。 半个时辰前,青匆提出要见他一面,他便匆匆去了幽关。到了幽关后,青匆将云娘偷走蒙可心《草言录》的事告诉了他。彼此都认为,青海平一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谋划。在讨论时,冰残提到幽王府曾代写过一本《草言录》。青匆因为好奇,便要了底稿来瞧瞧。可没想到,当他瞧完后,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真是你们自己编的?” 昭荀拱了拱手客气道:“让前辈见笑了,这里头大部分内容是娘娘编的,我不过是润润笔而已,想来跟真本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青匆紧缩眉头,摇了摇头道:“不,你恰巧说反了,跟真本的内容几乎是差不多的。” 元胤等人都惊了,这怎么可能呢?青匆又道:“虽说文笔不同,但所写内容都是差不多的。后世断代年号等也都是一样儿的。你们真是编出来的?不是看了真本才杜撰出来的?” 昭荀好不诧异,说道:“正因为没有真本可呈给皇帝,主子这才吩咐我和娘娘编出一本来。时间仓促,我和娘娘赶了几天才赶出来,上面的那些后世断代年号之类的全都是娘娘编出来的,我不过是将她所编的东西加以润色罢了。先辈,果真是差不多的?” 青匆点头道:“若没看过真本,自然无法分辨,可我是在堂主那儿看过那本真的《草言录》,与那上面所说没有分别。我倒好奇了,莫不是贵府那位侧妃娘娘以前见过《草言录》,要不然怎么会编得如此相似呢?唯一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皇位传七世孙的说法。” “哦,”昭荀回忆道,“那是主子让改的,皇帝不是最在意这事儿吗?我们自然不敢再那么写了。说起来,当时娘娘还问我为什么要这么改。” “那你怎么说的?”元胤问道。 “我说是主子您让改的,娘娘当时还说了一句,这不是篡改历史吗?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我听着有些奇怪,不过当时赶着写出来也没想太多了。如今想想,娘娘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七世孙的说法,所以才那么问的。” 青匆赞同道:“侧妃娘娘应该是看过《草言录》的吧?要不然她怎么那么问呢?” “可她上哪儿去看的《草言录》?”冰残插话道,“照蒙可心的说法,《草言录》一直被她藏着,连你也没发现,不久前才被云锦娘偷了去,梁兮兮上哪儿看去?” “这……”青匆也答不上来了。 幽关大厅内好一阵沉默,这几个人都在各自想着一切的可能性。但不管他们怎么想,兮兮都没有提前接触到《草言录》的可能,除非——她也能未卜先知! 当青匆把这一可能说出来时,元胤脸色都变了。冰残瞟了他一眼,浅笑道:“这么说来,我们侧妃娘娘也有可能是异人了?那本《草言录》相传是蒙家祖上一位异人所写,此人来于异域,并非本朝人,且有占卜未来之神力。莫非梁兮兮也来自异域?元胤,你知道她是哪儿的人吗?” 这一问倒把元胤给问住了。元胤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以前说过她自己也不知道,从前是孤儿,根本记不得原籍在哪儿了。” “你就信了?”冰残带点幸灾乐祸的语气问道。 元胤回了冰残一个白眼,没回答。对自己媳妇的底细一问三不知,身为惊幽城城主的他自己都觉着说不过去了。但因为他一直很相信兮兮,兮兮说什么他都没多加怀疑,所以对兮兮的过去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去追问。不过今天青匆这么一提,他倒真好奇起来了。 “贵府的侧妃娘娘到底是不是异人我们暂且不论,但青海平这个人却不得不防,”青匆打破沉默道,“虽说我们青月堂和幽王府向来是死敌,不过我想王爷也不愿意被人利用吧?” “青匆先生有什么推测?”元胤问道。 “自青川牧场被王爷所灭后,青海平便销声匿迹了。以他的性子,势必不会就此偃旗息鼓的。再重振青川牧场已经不太可能了,以眼前的形势来看,他极有可能利用张显楚在皇帝身边的位置,来为他的目的效力。若是张显楚能得皇帝信任予以重任,那很明显他也能深入朝廷内部。因为他原本也是赵氏子孙,廷美王爷的后人。” “继续说下去。” “至于他为什么要送《草言录》给我们青月堂,其目的我想不外乎是要借朝廷之手灭了我们青月堂罢了。起初他到张显楚身边时,我们青月堂也有所察觉,而他给的解释是,他是想潜伏在张贤楚身边,伺机找王爷您报仇,并随时给我们青月堂传递消息。不过,如今看来,他所言皆是假话。他根本不会给我们青月堂传递真的消息,指定会挖个大坑等我们跳!” 一旁的严琥珀抖肩笑了笑说道:“他哪儿会想到,青匆先生您会跟我们家主子碰了个正面呢!真所谓不是冤家不碰头,好在这回碰头了,要不然我们两方都要叫他给耍了!” “是啊,想想此人城府还真是深呐!”昭荀颇有感触地说道,“若我们没及时察觉到,只怕都中了他的圈套。此回主子上京原本就想跟皇帝请奏剿灭青月堂,一旦双方交手,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会被青海平所算计。而他,简直就是坐山观虎斗,尽得渔翁之利。” “青匆先生,”元胤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本王若放你回去,你可否做我们两方的传话使?” “王爷有什么想法吗?” “青月堂说到底也是太祖之后,若真尽数剿灭了,又是一场同室操戈的悲剧。无论当初金匮之盟是真是假,本朝始终还在赵姓人手里。虽说眼下看似太平,可周边却有不少虎狼之师,金人,西夏,以及大理等国一直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内壤这片土地,若是我们自家人先打了个你死我活,那他族必然会趁虚而入,太祖辛苦所建之宋又有何稳固可言,早晚是要断送在同室操戈的份上。” “堂主所不服的王爷也应该明白,先皇密杀了太祖,又假借金匮之盟谋夺了帝位,将太祖一支杀的杀,关的关,实非明君所为。堂主不过是想替太祖讨个公道罢了!” “他究竟是想做皇帝还是想讨公道,他自己心里该最清楚不过。眼下新帝刚刚继位,对本王也颇多猜忌。本王一直都处于观望之态,若青月堂能放下从前嫌隙,归于正途,那本王可以略尽绵力。倘若你家堂主执迷无悟,仍旧要带兵造反,置百姓和本朝安危于不顾,那就只能在战场上见了。相信青匆先生此行应该有一番感悟,不妨回去转告你家堂主,好好斟酌斟酌。” 青匆点点头道:“王爷所言在下必定会如实转告堂主。事不宜迟,在下明天便动身回青月堂,一旦堂主有了回复,必定前来相告。” 于是,元胤决定派几个暗探随行保护青匆回青月堂,至于蒙可心,因为往来不方便,所以青匆打算暂时让她跟着蒙可舟,不回青月堂了。 随后,元胤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兮兮趴在梳妆台上傻笑的样子,像只吃了满满一肚子胡萝卜十分满足的兔子,令人忍俊不禁。 不过,兮兮的底细到底还是让元胤好奇了,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如果她真是异人,那是不是也会像蒙百灵一样消失不见呢?元胤想想都觉着背脊梁骨发寒,要是兮兮又不见了,他估计自己真的会疯的。 就在元胤闭着眼睛,一手圈着兮兮的头,一手枕着自己脑袋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兮兮却忽然醒了。 雷都打不醒的兮兮只有在做了噩梦时才会半途醒过来。眼睛一睁开,她便望见了元胤那张略显忧郁的脸,眉头皱紧,仿佛在焦虑什么不好的事情。元胤很少如此伤神,兮兮忍不住想抬手去触摸他的额头。 刚才在梦里,她梦见自己真的跑到龙泉驿那个小水坑里躺着了。呼啦呼啦几下灌水后,她真的回到了从前。画面一转,她仿佛又置身于那间宽敞明亮的实验室,跟熟识的同事打着招呼,可等她转身时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这儿没有元胤,而且低头一看,肚子瘪瘪的,孩子也没了,于是乎,她浑身一阵冷汗地惊醒了。 仰头看着元胤那愁眉不展的模样时,兮兮忽然觉着很心疼,心想自己怎么能这样自私呢?一听说有回去的办法就想回去,真是太坏太坏了!要是自己真的回去了,赵元胤一准会很难过的吧?还会哭吧?冰帅不是说了吗?上回自己没命的时候,他都哭了的!呜呜呜……怎么能让赵元胤再哭呢?梁兮兮,你实在太坏了!要再想着回去,那就是个实足的大坏蛋! 兮兮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嘟嘴眨眼地兴奋着,完全没注意到元胤正虚眯着一双深邃的眼神在偷窥她。其实她刚才动来动去的时候,元胤已经抽回了神。看着她一个人在那儿兴奋得起劲儿,元胤还是没憋住,扭头弯腰笑了出来。 兮兮吓了一跳,爬起身来问道:“赵元胤你没睡着啊!” 元胤抬手拍了拍她小脸一下,乐道:“我什么时候睡了?你怎么醒了?又做噩梦了?” “你没睡?哦!”兮兮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他嚷道,“你居然偷窥你好漂亮好漂亮的孩儿的娘!你太不老实了,赵元胤!” 元胤伸手揽过她,圈在怀里笑道:“是你自己没发现,能怪我偷窥吗?说说,怎么又醒了?冷吗?” “人家想你想醒的……”兮兮黏糊糊地撒了一个嫩弯弯的娇,缠着元胤的脖子不撒手了。其实她也没说谎,的确是想元胤想醒的啊! 这一声撒娇黏得元胤心脏都快停了,搂着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了。她察觉到元胤有些异样,便推了推他问道:“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儿了?说出来吧,没准我能帮你呢!” 元胤凝视着她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问道:“你到底……从哪儿来的?” 兮兮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识到元胤今晚已经问过两遍同样的问题了,难不成元胤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 看她没立刻回答,元胤以为她不高兴了,忙哄着她说道:“我就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就不答,睡觉吧!” 她没动,目光明亮地望着元胤,眨了两下眼睛,表情显得特别无辜特别忠诚。元胤低头在她鼻尖上轻轻地啄了一下,笑问道:“怎么了?还不想睡吗?那让芜叶给你端宵夜来?” “赵元胤,”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你为什么非得追究我从哪儿来的呢?” “我说了,你不想说我往后都不问了。别想那么多,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从哪儿来的并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她往后会留在哪儿。” 元胤忽然明白了兮兮的意思,心里好一阵感动,稍微搂紧了她低头问道:“那你往后会留在哪儿呢?” “呃……”兮兮故意上翻眼皮逗着元胤说道,“让我好好想想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啊,我是要留下呢还是要回去呢……” “回答,”元胤掰正了她的脸,表情认真地说道,“别犹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兮兮睁大了眼睛,眨了两下问道:“我要是想回去,你会不会拦我啊?” 元胤的手顿了一下,眼露惊异地问道:“你真是从异域来的?” “嗯嗯嗯!”兮兮鼓起腮帮子,一脸诚恳地点点头道。 元胤好像有点被打击倒了,目光呆滞了几秒后,看着兮兮的眼睛问道:“是真的?” “嗯嗯嗯!”兮兮决定逗一逗元胤,谁让这家伙总是一脸我不淡定谁淡定的表情,而且她觉得既然元胤已经起疑心了,那就有必要跟元胤坦白了。 “你想回去了?”元胤的声音都变了。 “嗯嗯嗯!”兮兮还是那个腔调,跪在元胤的腿圈里,像只渴望回家的小松鼠。 “为什么?”元胤用双手捧着她的脸问道,“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想回去了?那你为什么又会来这儿?” “人家是误打误撞才来这儿的。上回死的时候本来以为可以回去了,谁知道又活过来了,还活回了自己身子里面。”兮兮有板有眼地开始演戏了。 “所以……你总说你本来就叫梁兮兮?” “对呀!我是一不小心跑到秦梨花身上了,其实我本来就叫梁兮兮的,我在那边……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异域是做化妆品研发师的。” “什么东西?”元胤第一回露出满脸迷茫的表情,看得兮兮之过瘾啊!她强忍着心里的好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就是专门做脂粉的呗!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啦!” 元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停留在兮兮那张脸上,仿佛想看穿什么东西。兮兮继续逗他道:“其实我离家这么久,家里人应该很担心的,我又是家里的独女……所以,我想回去瞧一眼。” “你不是说真的吧?”元胤脸色瞬间就变了。 “真的,”兮兮故意嘟嘴道,“人家真的想回去瞧一眼。” “可是你怎么回去?你还怀着孩子呢!你总不能把孩子也带回去吧?”元胤明显有些着急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她能醒来吗 兮兮眼珠子上翻,左右挪了挪,做出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然后说道:“去了那边我也可以生孩子呀!万一我生在那边的话,我再把孩子带回来就好啦!” “不行!”元胤一口否决了。 “为什么不行?”兮兮故意问道。 “不行就是不行!”元胤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那……”兮兮转动了一下无辜的大眼珠子,可怜巴巴地说道,“那人家生完孩子再回去?” 元胤睁着一双微寒的眼睛盯着兮兮看了好几秒,松开了她,表情沉冷地转身下了塌。她发现元胤有点生气了,忙抓着元胤的胳膊问道:“你去哪儿啊?话还没说完呢!” 元胤想抬起手甩开她,可忽然想起她还怀着孩子呢,又缓缓地把手放了下去,却没转过身来。她知道元胤一旦生气了,很难哄回来的,上回生气的时候都是自己不要脸不要皮地哄好了,所以她不敢再逗下去了,忙下了塌,绕到元胤跟前伸手抱住了元胤的腰。 “抱着我干什么?你不是打算回去了吗?”元胤的语气变得冷冷的了。 “人家说笑的……”兮兮开始无下限地装可怜了,这阎罗王惹不起啊! “松开。” “不要……” 元胤把她扣在自己背后的双手扯开了,再往塌边一送,然后大步地出了房间。等她站稳转身时,元胤已经开门出去了,只听见一声哐当的关门声。 “完了完了,赵元胤生气了,怎么办啊?”她跺着小脚抱怨自己道,“没事儿逗他干什么嘛!梁兮兮,你是不是活得太舒服了?净给自己找麻烦呢!” 随后,她跟着追了出去,追到楼梯口时,看见冰残从一楼走了上来,两人好像有事要说,往冰残书房那儿去了。她翘了翘嘴,没去打扰他们,只好回房去了。 一觉醒来时,兮兮发现身边没人,翻了个身,望着蚊帐外面发神,难道昨晚元胤又熬夜没回来?正想着,房门响了,元胤匆匆地走了进来,打开衣柜随手抓了一件衣裳出来。 兮兮忙从*上翻了起来,跑过去问道:“你昨晚没回来睡吗?” “嗯。”元胤一边换衣裳一边淡淡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还生我的气吗?我都说了,我是说笑的。” 元胤抬起略显疲惫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低头下去系好了腰带,然后拨开她正要出去时,她忙拦了元胤的路仰头说道:“我真是说笑的,活跃活跃气氛嘛,你不会真那么小器吧?” 元胤凝视了她片刻说道:“你最好想清楚到底回不回去再来找我。我很忙,这会儿没工夫跟你说这些。” “赵元胤,你别这么小器好不好?赵……” 元胤没等兮兮说完,绕开她便出去了。她喉咙里剩下的话全都卡在那儿了,堵得她有点心慌。果然啊!阎罗不好惹啊!自己是没事喜欢自虐吗?招惹赵元胤干什么啊! 接下来一整天,兮兮都没看见元胤,猜他应该去了幽关。这天晚上也没回来,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兮兮实在忍不住了,翻身起来叫上芜叶和馨儿回了王府。 路过西院里那小花园时,兮兮听见蒙可心在哭,便走过去看了看,只见蒙可心坐在石桌边,伤心地抹着眼泪,哭得一塌糊涂。她问旁边的庄允娴道:“怎么了?” “师叔走了,暂时把她留在这儿,”庄允娴打了个哈欠道,“从昨晚开始就在找师叔,怎么劝都不听,这会儿又哭了,闹得我和蒙芙如都没睡好。” “青匆先生走了吗?” “嗯,走了,有事回青月堂了。” 蒙可心听到这句话,哭得更厉害了。庄允娴揉了揉额头,皱眉道:“别哭了!师叔又不是不回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去几天就回来接你。” “呜呜呜……”蒙可心伤心道,“他是不是回去娶媳妇了,叛徒?” “不是不是,他是有事儿回去了,没娶媳妇呢!你就是他媳妇,他还敢娶谁呢?” “为什么不带我?” “因为你比较累赘……哎,我说心姐,现下只有你相公走了吗?我相公今早也出门儿了,我是不是该跟你一块儿哭啊?” “冰帅出门儿了?”兮兮惊讶地问道。 庄允娴一脸无奈地点点头道:“嗯,今早走的。昨天皇帝传了旨意下来,说赵元胤的事儿一直没个下文,要让应铭行进京面圣说个清楚。虽说都知道这是皇帝故意使的诈,可也不能不去,所以今早就出发了。” “怪不得呢……” “怪不得甚么?” 兮兮这才明白昨天早上元胤匆匆忙忙的不是生她的气,是因为皇帝那道旨意。冰帅一走,幽王府能出面的人就只有昭荀先生或者雀灵了。从表面看来,幽王府等于是处在了最弱的时候。她忽然觉着自己很不乖,怎么不替元胤想想呢? 两人正安慰蒙可心时,元胤和昭荀从小径上走了过来。兮兮抬眼就看见了他,却不好意思靠过去,心里有点怪怪的。元胤走近她身边问道:“怎么过来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来找昭荀先生的。” “哪儿舒服吗?”元胤打量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体贴地问道。 “没有,就是那边太闷了,不好玩儿。”她垂下眼帘,带点委屈的表情说道。 “昭荀也没空陪你玩,我们还有事要出去,就留在这边,一会儿我来接你。” “真的?”兮兮立刻就笑了。 元胤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道:“嗯,就跟庄允娴她们待一块儿,最近少出门,作坊那边的事让翠月来府里跟你说,听见了吗?” “知道知道!”兮兮一副很听话的表情说道,“我不会乱跑的,你放心好了!” 元胤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转身跟昭荀走了。她的心情忽然之间就变好了,望着元胤的背影笑嘻嘻地连跳了两下!就说嘛,赵元胤怎么可能那么小器呢? “中风了?”庄允娴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谁中风了?”兮兮转身笑道,“要中风也是心姐吧?她这样哭要哭到什么时候去了?要不,带了她去乳娘院子里,弄些好吃的把她嘴先堵上在说?” “这主意好!你先带着她过去,我回去拿点东西就来。” “好!” 庄允娴回怀安居拿游仙儿让她画的牡丹图去了。兮兮便牵着蒙可心出了西院,路过荷花池时,蒙可心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一池半残的荷叶发愣。兮兮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心姐,没有荷花了,明年才能开呢!” 蒙可心往荷塘边走了几步,垂眉望着平静的塘面发愣。兮兮晃了晃牵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心姐?你想喂鱼啊?那行,我叫人给你拿鱼食去。” 兮兮吩咐了一声,馨儿便转身跑去拿鱼食了。兮兮指着湖面逗蒙可心道:“你看,那些鱼鱼知道你要喂它们了,全都跑你这边来了,赶紧跟它们打个招呼吧?” 话音刚落,蒙可心忽然甩开兮兮的手往池塘里跳去!兮兮先是一愣,紧接着惊叫了一声,连忙上前抓住了她的袖子,可她好像一心想跳进去,回身想推开兮兮,自己却没站稳,就那样拉着兮兮一块儿滑进了池塘里! 旁边的芜叶完全吓傻了!事情发现得太突然了,她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呢!直到眼看着两人落水了,她这才拼命地大喊了起来:“来人啊!娘娘掉池塘里面了!来人啊!心姐也掉进去了!” 芜叶自己不会水,所以不敢跳下去救,只能急得在岸边乱跳乱喊,心里拼命地说着,娘娘您可撑住了!您肚子里还有小王爷呢!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接近十月的湖水已经冰凉了。灌入兮兮耳鼻时,令她有种难以抵抗的窒息感。她隐约感到身子在不断下沉,两只脚在拼命地挣扎,有种意念在告诉她,不能死不能死!可挣扎了没多久,她还是渐渐失去了知觉,意识也放空了…… 一天后,东院二楼的寝室内,元胤坐在*沿边上,怔怔地望着昏睡中的兮兮问旁边昭荀道:“说实话,她还能醒过来吗?” 昭荀一脸无奈地说道:“主子,我刚才说的已经是实话了。娘娘尚有气息,只是暂时昏迷了,至于能不能醒过来,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想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罢了,这种话就不用说了!”元胤没什么耐性地打断了昭荀的话。 “是,主子。您也不用抬担心,这种事儿得看病人本身的意志,凭娘娘那股劲儿,她一准能醒过来的。” 元胤愁绪满面地轻叹了一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兮兮那张显白的脸,自言自语道:“难道她真回那所谓的异域去了?” “主子……” “你退下去吧!” “是,主子,您真的别太担心了。” 昭荀走后,元胤附身下去,贴近兮兮的脸,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了几下,愁眉不展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回你原来的地方去了?如果你真想回去,那至于得跟我道个别吧,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躺在这儿?梁兮兮,做人不厚道的是你吧?至少……至少得跟我说一声才能走啊!” 昨天兮兮被救起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了。虽然昭荀一再说只是暂时昏迷,但元胤又怎么会因为这句话而放心呢?他又心疼又担心,一直守在*边没离开过,多希望兮兮能立刻睁眼啊! 可兮兮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尚有呼吸,却没有了意识,谁也不知道她的意识到底跑哪儿去了。元胤最担心的就是,兮兮会像当初蒙百灵,一去不复返了。 门外忽然走进了芜叶。元胤有些烦躁地问道:“什么事?” “蒙可心小姐来了。” “她怎么来了?” 蒙可心昨天被救起后,也昏睡了好久。元胤一直守着兮兮,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的。元胤沉默了片刻后,揉了揉发酸的鼻梁道:“让她进来。” “是!” 蒙可心是庄允娴陪着来的,脸色不怎么好,被庄允娴扶着进来了。元胤没抬眼看她,只是随意地给兮兮拢了拢被子,问道:“有什么事说吧。” 蒙可心看了庄允娴一眼,问道:“你能先出去吗?” 庄允娴奇怪地打量了蒙可心一眼,虽有疑惑,但看元胤那表情不怎么好,还是少惹为妙,便叮嘱了蒙可心两句就先出去了。 屋内好一阵好安静,元胤不说话,蒙可心也没说,只是呆呆地望着*上的兮兮。半晌后,蒙可心才开口道:“她会回来的。” 元胤替兮兮整理被褥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她从哪儿回来?” 蒙可心道:“我去过她的地方,所以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不过你放心,她会回来的,因为她原本就应该回来。” “什么意思?” “二十一年前我见过她,不过那时候她还是个婴儿。” “在哪儿?” “在她的世界,”蒙可心表情平淡地说道,“我是抱着对祖姑奶奶的向往去的。传说,祖姑奶奶去了一个很神秘的世界,那个世界跟我们这儿不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小的时候,我无意之中翻到了祖上留下的那本《草言录》,找到了去那个世界的方法,于是我就大胆一试,没想到真去了。” “然后呢?你不是没有找到你祖姑奶奶吗?” “其实是找到的,只是从前我傻傻的,记不清楚所有的事情罢了。” 元胤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么说来,你已经不傻了?”她笑了笑说道:“是,我已经不傻了,很多事情都记起来了。当我听庄允娴说起您的侧妃叫梁兮兮时,我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 “二十一年前,当我去祖姑奶奶的世界时,见到过梁兮兮,只不过她不认识我,因为她那时还只是摇篮里的一个婴孩而已。祖姑奶奶劝我回来,并跟我说,任何人都不应该擅自打破时空规律,应该顺其自然。梁兮兮是祖姑奶奶唯一的后人,她说过会把梁兮兮送回来。” “兮兮是你祖姑奶奶的后人?” “对,”蒙可心点头道,“说到底也是蒙家后人。祖姑奶奶说,从哪儿来的就该回哪儿去,一切该归于他本来的面目。” “那你的意思是说兮兮这会儿已经回到她原来的地方了吗?” 蒙可心摇头道:“我不太确信,她究竟是昏迷了还是回去了。但如果是回去了,我相信她会回来的。因为冥冥之中,她就应该回来。” “冥冥之中?”这四个字不足以安慰元胤忐忑的心。万一兮兮要是不回来了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会永远失去她? “王爷,真是抱歉,”蒙可心一脸愧疚地说道,“要不是我之前一直傻傻的,以为自己跳进池塘里,青匆就会来救我,那样我就能再见到他了。事情应该不会变成这样。如果梁兮兮回不来的话,那我……我再去找她。” “你确信你能把她找回来?确信你再去一回不会变傻?” “这……” 元胤回头惆怅地看着兮兮说道:“她自己说过,从哪儿来的并不打紧,最紧要的是她愿意留在哪儿。她不会离开我的……” 蒙可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再无话可说,起身缓步走出了房间。庄允娴还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了,便问道:“哎,心姐,你偷偷摸摸地跟赵元胤说什么啊?想跟人家道歉,当着我的面儿不好意思是吧?这下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了?万一梁兮兮要是醒不过来的话,你的罪过可大了!” “万一……万一她要是真不醒的话,那我就去找她。” “你去哪儿找她?阎罗殿啊?唉!真是个又会闯祸又会说胡话的傻姑娘!” “你才傻呢,庄允娴!” “叫我什么呢?不是喜欢叫我叛徒吗?” “对,庄叛徒,如果梁兮兮不醒,我给她赔命,好不好?”蒙可心说完转身往楼下走去。 回到怀安居后,蒙可心开始收拾东西。庄允娴站在门口,看着她好奇地问道:“请问了,心姐,你这是要玩离家出走吗?” “我要回趟龙泉驿。” “你回哪儿去干什么?蒙芙如他们不是还没走吗?” “不用你管,叛徒!” “师叔说了,让我看着你,不许你到处乱走!” “你师叔?”蒙可心哼哼了两声,冲庄允娴瞪了一眼道,“二话不说就把我丢在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理他?真当我是傻子吗?我从前是傻,可现下一点都不傻了!我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你管不着!” 庄允娴忽然觉着蒙可心有些奇怪了。从她闹着要去东院到这会儿,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庄允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心姐,你的傻病好了?” “废话!”蒙可心收拾好包袱,走到书桌前拿起笔草草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递给庄允娴道,“等你家师叔来了,把这个给他!” 庄允娴接过来一看,眼珠都差点瞪出来了:“休书!” “对,休书!记得给你家师叔,别掉了!”蒙可心抓起包袱正儿八经地说道。 “等等等等!”庄允娴拦下她,挥了挥那张休书问道,“你果然还是傻的吧?你休师叔?师叔休你还差不多呢!再说了,你跟师叔又没正式成亲,你写哪门子休书啊?” “谁说女人就不能写休书给男人了?你的想法太迂腐了!等梁兮兮醒了,你问问她,看她会不会赞同我的话!我家祖姑奶奶说了,男人看不顺眼就一个字:休!” “又是你祖姑奶奶?哎,你在哪堆儿坟里撞见你祖姑奶奶了?” “不要你管,记住了!休书给你家师叔,我们俩一清二白了!” “为什么?” “为什么?让他自己想去!” 蒙可心说完背着包袱就出门去了。庄允娴望着那张休书,愣了愣神,心想还是傻的嘛!净说傻话啊!她一边收好休书一边追了出去,可蒙可心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不见了,而且她很聪明,没从正门,从后门跑的。 蒙可心没立刻雇马回龙泉驿,而是先去了蒙芙如家。蒙芙如不在家,跟翠月去王府看兮兮去了,只有蒙可舟在。 进门时,蒙可舟正在院子里帮蒙芙如整理作坊的账目,见她来了,忙起身迎上来问道:“心儿,一个人来的?” 蒙可心打量了蒙可舟一眼说道:“哥,你是不是也该找个女人了?就打算一辈子这么过了?” 蒙可舟一愣,反问道:“心儿,你没事儿吧?” 蒙可心把肩头上的包袱往石桌上一扔,说道:“我傻病好了,就这么大回事。另外,我要回趟龙泉驿,你给宁宁写封信,省得那小子不认得我,不让我进家门儿!” “真的,心儿?”蒙可舟又惊又喜。 蒙可心拿起桌上的账本看了两眼道:“哥,你累不累啊?七七管的帐也要你帮她做?她一点都没继承到我们蒙家女人的能干吗?” “心儿啊,”蒙可舟坐下盘问她道,“你的傻病真的好了?” “好了好了,真的好了,你看我这个样子还傻吗?我把青匆都休了,我不傻了吧?” “什么?你……你把青匆先生给休了?这还不傻?” 蒙可心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道:“谁让他把我丢这儿的!还说什么走哪儿都会带着我呢!一见到你,他就把我丢给你了,觉着胆子卸下来了不用再管我了,是吧?那好,我先下手为强,休了他再说!” “我说心儿啊,人家青匆先生救了你一命,还管顾了你差不多二十年,你怎么能休了人家……说到休也轮不上你来休啊!你这叫忘恩负义了!” “大不了我把这二十年的赡养费还给他咯!每年就算三十两,二十年就是六百两,另外我在青月堂也不是白吃白喝啊,我还给他做小药童呢!药房里一个学徒至少每月二钱银子吧?二十年就是四十两,六百两减去四十两就是……”蒙可心熟练地在算盘上噼噼啪啪地拨了几下说道,“就是五百六十两!哥,你有银子吧?先给我六百两?” 第三百九十八章 遇见云锦铃 “我手里没那么多银子,要银子找七七去!” “你好歹蒙家一个老爷,身上连六百两银子都没有?” “心儿啊,今时不同往日,爹娘过世后,你嫂子也走了,跟着你也失踪了,蒙家就靠我和七七撑着,你说,我们父女俩能撑得起多大天呢?蒙家家业已经缩水大半了,如今也只剩下龙泉驿那些和成都几家商号了。” 蒙可心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惊讶道:“不会吧,哥?缩成这样了?我记得以前我们家在雅安,渝州都有商号的啊!” 蒙可舟摇头叹气道:“早就收回本钱,盘给别人了。我这些年一直寄情于山水,家里的事儿没怎么管,七七一个姑娘家能照管得了多少呢?无奈之下,只好把该盘的盘,该缩的缩了。” “所以她到现下都还没嫁人?” “也有这个缘故吧!所以,心儿,你既然傻病好了,是不是该回蒙家帮忙了?帮着宁宁把客栈和成都的买卖打理好,让七七也歇口气,你说呢?” “那行,你写封信给宁宁,我这就回龙泉驿去。对了,宁宁成亲没有啊?” “半吊子的家伙,整天跟花木作伴,哪儿有心思成亲呢?你这做姑姑的也得费费心,替他张罗一个才是。” “放心啦!包在我身上!” 话刚说完,庄允娴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门口。她也不傻,驿站那儿没找着人,就跑来蒙芙如家。蒙可心托着下巴,笑米米地问道:“庄叛徒,追我都追这儿来了?” 庄允娴坐下喘了一口气,指着蒙可心道:“你……别想走!要走等师叔回来,你自己把休书给他,为什么要我给他啊?拿回去!”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那封休书,拍在了桌上。 蒙可舟拿起来看了两眼,紧皱眉头地数落蒙可心道:“你这叫什么休书啊?写出来也不怕丢人?我拿去烧了!” “哥!还给我……” 蒙可心伸手去抢,却被蒙可舟躲开了,径直往伙房走去了。庄允娴又道:“老老实实地待着,别逼我动粗,不然我只能把你打晕带回王府了。” “我是回家,不是逃命!” “难道你不知道眼下有人想要你的命吗?师叔交代了,得好好看着你,等他回来你再闹腾吧!跟我回王府去!” “不回!” “真要我打晕你?” “你个叛徒……” 庄允娴的手刚刚扬起,蒙可舟就从伙房回来了,劝蒙可心道:“听应夫人的话,回王府去吧!要是真有人想杀你,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兄妹俩好容易见着面了,你就别让我这么担心了,行不行?” 蒙可心想了想,问道:“叛徒,到底是谁想杀我?” “估计应该是云娘或者青海平。云娘从你手里拿走了《草言录》,她也担心你万一把这事儿给抖出来,她和青海平会有麻烦,所以,别闹着走了,跟我回王府去,走!” 蒙可心无奈,只好跟着庄允娴走了。两人在街上慢慢地逛着,蒙可心不停地买东西,而且签下的名字都是蒙芙如的。庄允娴问她:“你这是要给蒙芙如弄多少债啊?” 蒙可心笑了笑说道:“这点小账对我们蒙家来说算不了什么的。” 庄允娴翻了个白眼道:“真是的,没瞧出来啊,师叔还弄了个富婆回家养了二十年。” “哎,”蒙可心停下脚步,打了个响指,一本正经地说道,“别跟我提你师叔,有没有那封休书,我都跟这个人一刀两断的。” “你是生师叔的气吧?气他回青月堂都不带你,是不是?”庄允娴抄手笑问道。 “不是!”蒙可心回得振振有词。 “就承认了吧!你很少离开过师叔,师叔一走,你半夜里就起来哭着找他,都黏成这样了,还不承认?” “你好得了哪儿去?以前没事就跑来跟我诉苦,说恨死应铭行了恨死应铭行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这下好了,还跟他睡一个被窝去了,正儿八经地当起应夫人了,你害羞不害羞?”蒙可心吐了吐舌头对庄允娴笑话道。 庄允娴脸一红,扬起手故意吓唬道:“你再说,我可真把你打晕咯!” “你打吧打吧,等你的应铭行回来,我就把你以前跟我说的话全告诉他!” “你敢……” “嘿嘿……”蒙可心歼笑了两声道,“你看我敢不敢?话说回来,你没有告诉应铭行青芽儿可能是他女儿的事吗?” 庄允娴收回手,面带愁容地说道:“连师叔都不确信,我哪儿敢轻易告诉他啊!原本我就不能再生了,若是告诉了他,他自然会很高兴,可没经过滴血认亲,谁也不敢确定青芽儿到底是不是我女儿,所以一切只能等见到青芽儿再说了。” “那倒是啊!青匆不清楚,不过当初把孩子丢的人应该清楚吧?找到云娘不就行了?” “云娘会说实话吗?再说了,上哪儿找她去?应铭行上回怀疑她躲在惊幽城,派了不少人搜城也没能找到她,没准她已经逃了呢!” “她不是想杀我吗?拿我当诱饵啊!”蒙可心说完就扯开嗓子嚷道,“云娘,云娘,来找我呀!来找我呀!” “你脑子果然没清醒吧!”庄允娴忙扯了她一下道,“再嚷大声点,说不定真来找你了!走吧,东西都买好了,回王府去了。” “还没买够呢!逛逛再说!” 两人逛了一上午,随后在宝云楼寻了个雅间吃饭。中途蒙可心去了一趟茅房,可这一去居然不复返了!庄允娴问遍酒楼的掌柜和伙计才知道,她跟着一个带折纱帽的女人从后门离开了。庄允娴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地回王府报信去了。 蒙可心很有可能被人挟持了! 就在庄允娴回王府去报信时,蒙可心被那个折纱帽的女人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宅子里。当这女人取下折纱帽时,蒙可心故作天真可爱的样子喊道:“果然是你呀,云娘!心儿好想你啊!” “是吗?心儿这么想见到云娘吗?”这女人的确就是云锦铃! 蒙可心扮作傻兮兮的模样,点点头道:“是呀是呀!心儿可想云娘!心儿的书丢了,云娘见着没有呀?” “没有啊,心儿是不是自己丢了?这事儿你告诉青匆了吗?”云锦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且上前拉着蒙可心在桌边坐下了,给她斟了一杯茶。 蒙可心接过茶却没喝,一脸沮丧地低下头说道:“没有……我不敢跟他说,他会骂我的。” 云锦铃点点头道:“是啊,不能青匆说,他会生气,说你怎么瞒了他那么久都不说呢?心儿放心,那本书自己会回来的。” “真的吗?”蒙可心睁着好无辜好无辜的眼睛问道,“书会自己跑回来?那它跑哪儿去了?” “心儿啊,”云锦铃拉着她的手轻言细语地问道,“你怎么跟幽王府的人在一块儿呢?青匆呢?” “呜呜呜……”蒙可心忽然放声哭了起来。云锦铃不知道她傻病已经好了,连忙哄着她说道:“不要哭,慢慢说,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蒙可心假装呜咽道:“我出来找书,路上遇到好多好多坏人……后来青匆就不见了……后来我就在幽王府了!” “是谁把你带回来的?是幽王府的主人赵元胤吗?”云锦铃很小心地问了这句话。 “呜呜呜……我不知道是谁!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间堆满药的屋子里,呜呜呜……云娘,你能帮我找青匆吗?” “哦,一间堆满药的屋子里?那应该是幽王府那位昭荀先生的住处。那心儿你见过赵元胤吗?” “赵元胤?”蒙可心满眼茫然地看着云锦铃反问道,“赵元胤长什么样儿啊?”她那装傻的手段不是一二般的高明,加之云锦铃不知道她已经好了,所以看上去特别特别真实。 云锦铃似乎没有怀疑,反倒装出一派和蔼可亲的样子摸了摸蒙可心的长发笑道:“心儿在王府里住得很不习惯吧?为什么庄允娴那个叛徒会带着你逛街呢?” 蒙可心哽咽道:“因为……因为她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能见到青匆了。” “她是叛徒,她的话怎么能相信呢?心儿,你忘了云娘说过什么了吗?叛徒是坏人,坏人就得死。她是骗你的,就算你乖乖听话她也不会让你见青匆的。” 蒙可心故意哭得更大声了,坐过来晃着云锦娘的胳膊哭道:“那怎么办呀?云娘你带我去找青匆好不好?我好久没看见他了,呜呜呜……” “好,云娘带你去见青匆,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帮云娘做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个叛徒不能让她活着,她活着会害青匆的。” 蒙可心眨了眨挂着泪珠子的眼眸问道:“是要毒死她吗?” 云锦娘微笑道:“不,不毒死她,你只要把她带到我这儿来就行了。可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否则她会让幽王府的人杀了青匆和你的。” “嗯嗯嗯!”蒙可心使劲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把她带到这儿来的!只要带她来了,我就能见到青匆了,对吧?” “对,”云锦铃点头笑道,“心儿真是个听话的好姑娘!只要你明天把庄允娴那个叛徒带到我这儿,那你就能见到青匆了。” “那好,我这就去……” “等等,心儿,”云锦铃拦下了蒙可心道,“你这样回去,叛徒会起疑心的。回去的时候你就跟叛徒说你走丢了,知道吗?千万别告诉她,你见过我。” “好,我知道了!” “心儿,记得了,明天这个时候带了庄允娴来,千万别让她起疑心,知道吗?你要办妥了,青匆会奖赏你的。” 蒙可心像个很听话的小蝴蝶犬似的不住点头,随后,云锦铃送了她出门,眼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走了,这才关了大门。 刚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人立在庭院的角落里,好像刚刚从角门那儿进来。她微微一愣,绽露笑颜说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你和心姐说话的时候。你就这么放了她走,不怕她告密吗?” 云锦铃淡淡一笑道:“你何必这么紧张呢?她不过是个傻子罢了,趁她还在幽王府的时候,替我们办回事,不正好吗?” “难道我没警告过你吗?” “什么?你说庄允娴?海平,到现下为止你仍旧还想护着那个女人吗?人家已经是应夫人了,与你这青川牧场落败的牧主有什么干系?当初牧场会被幽王府所剿灭,难道你一点也不怀疑她吗?” 来人正是青海平,也就是如今的清平。云锦铃吩咐蒙可心的事他全都听见了。他曾警告过云锦铃,他们要对付的是幽王府,而不是庄允娴。此时他面色沉冷地问道:“你让蒙可心带了允娴来这儿做什么?你想杀了她?” 云锦铃冷笑了一声道:“你一直舍不得下手,我替你了结了,不正好吗?海平,你不会到这会儿还以为庄允娴那个女人会回心转意吧?你在青川牧场护了她十多年,结果呢?牧场被灭,她倒风风光光地做起了应夫人,置你的恩情于不顾,这样的女人你还留恋着做什么?” 清平冷哼了一声,背转身去说道:“若不是你,她会回到冰残身边去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我争吵时,你是故意让她听见的对不对?” 云锦铃点点头道:“对,是我让她听见的。可我这样做,只是想让她离你远点!当初你哄骗她留在牧场,以为可以守得花开见月明,可到头来呢,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你白白替冰残养了她十多年!” 清平转过头看,目光阴冷地看着她说道:“要是觉着我的决断有错,大可以离开,不必在这儿废话!但我告诉你,你要再敢打允娴的主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真想死在那女人手里吗?”云锦铃面露失望地看着他问道。 清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与其在这儿废话,倒不如做点实在的事情!这几天皇帝将会有旨意下来,让显楚暂代城主之职。如此一来,无论赵元胤是生是死,我们都能掌控主动权了。你把该收上来的信儿全都收上来,整理后交给我,过不了多久,整个惊幽城将会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要是赵元胤没死呢?” 清平阴冷一笑道:“他要没死,我就让他真死!我已经下了令,在方圆五百里内,只要发现赵元胤本人,立杀!现下皇帝把冰残也召走了,整个惊幽城只有一个大夫昭荀和一个孕妇桑雀灵坐镇。要是这两个人我们都还对付不了的话,那就真太蠢了!” 云锦铃点点头道:“那行,我会尽快催掌院妈妈把姑娘们手里的东西交上来。另外,玉盏跟祺祥小王爷算是闹掰了,这条线也算断了。” “不必计较这些小节,等我们掌控了惊幽城的大局,区区一个小王爷又算得了什么?滚回他的汴京城待着去!” “知道了,我会尽快整理好交给你的。” “明天我会再来。”清平留下这句话后,又从角门那儿弯腰钻了出去。 云锦铃自然明白清平那话的意思,明天即便庄允娴来,自己也不能动她分毫。可云锦铃恨毒了庄允娴,一来这惊幽城,她便想对庄允娴下手,可一直没有机会。好容易得了蒙可心这机会,却被清平知道了,无法下手。 倘若真的杀了庄允娴,云锦铃知道,青海平会跟她翻脸,绝对会!就算她辛辛苦苦地留在青海平身边帮扶了这么些年,青海平还是会为了庄允娴跟她翻脸。庄允娴对她来说,就像是个噩梦,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当十多年前,庄允娴一脸楚楚可怜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觉着这女人是个不祥之人。 原本,她是青海平落难时搭救的一个贫家女,因感激青海平的相救之恩,又钦慕于青海平,所以嫁与青海平为妾室。原本,一切如她所期望的那样,青川牧场日益壮大,而她主母的身份也越加凸显。可偏在这个时候,庄允娴出现了,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和美梦。 从那之后,青海平不再留恋她,包括她的身体和心。即便是欢好时,她也明白青海平心里想的不是她,而是庄允娴。她曾试着去容纳庄允娴,打算让青海平收为妾室,交由自己管治,可庄允娴桀骜不驯的性格让青海平很无奈,也让她倍感受挫。庄允娴成了青川牧场一个很特别的人物,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听命于她的人。 即便到了眼下这情形,青海平仍旧执迷不悟,这让云锦铃寒心之余,又倍感焦虑。她一直认为,青川牧场的溃败跟庄允娴是有牵连的。如果再让庄允娴回到青海平的身边,那就意味着她帮青海平苦心打下的江山将会拱手交给庄允娴,往后的主母不是她,而是庄允娴。 一想到这儿,云锦铃就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以这样?自己苦心打拼而来的一切怎么能拱手让给了那个女人?绝对不能! 就在她愁眉不展时,角门那儿又有了动响,原来是掌院妈妈来了。她的院子本就在塞上烟雨后面,之所以修这角门,就是为了方便往来。那掌院妈妈原本就是她的心腹,为了掩人耳目,这才乔装成了塞上烟雨的掌院。 “云娘,这是这个月的活计,您看看!”掌院妈妈走到桌边,递上一摞小手札。 “搁下吧!都交齐了吗?” “除了玉盏,其他姑娘的都交齐了。玉盏您是知道的,跟那小王爷闹掰了,也套不出什么好消息来。” 云锦铃若有所思地点点吐,随手拿起一本手札翻看了几页。那掌院妈妈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瞧着您脸色不好呢!该不会是主上那边有什么差错吧?” 云锦铃懒懒地将手札扔回了桌上,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辛苦努力这些年是为了什么?” “那自然是为了主上了。” “可要是有朝一日,主上得劝,却将身边的位置给了其他女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您说的是庄允娴?” “他对庄允娴还念念不忘呢!我原本想悄悄地了结了庄允娴,却没想到还是给他知道了。那个女人只要一天还活着,我的眼皮就没停过跳” “主上怎么这么迷糊啊?庄允娴都是幽王府的人了,怎会回心转意?” “可不是吗?他非得给那女人亲手杀了才会死心呢!”云锦铃忿忿道。 掌院妈妈垂下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既然主上痴迷于那庄允娴,何不让那女人亲手杀一回主上,如此一来,主上必定会对她死心。” “让庄允娴杀青海平?她会吗?”云锦铃疑心地问道。 “您忘了?当初庄允娴生下龙凤胎时,其中一个被您抱走扔了,至今下落不明,而庄允娴本人是不知情的。倘若您将此事说成是主上吩咐的,那庄允娴势必会恨毒了主上,彼此何来恩情可言?” 云锦铃脸上渐渐浮起阴毒的笑容,含笑点头道:“你这主意倒是不错!若非让青海平真正被庄允娴杀一回,他是不会回头的。这事儿交给你去办,知道怎么告诉庄允娴吗?” “小的明白,您放心好了!” “去吧!” 掌院妈妈随后离开了小院,回了塞上烟雨。走回后院时,正好看见一个gui公搀扶着一位额头出血的客人往外走,惊讶之余,她慌忙上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报官!”那位客人火气不小,一手摁着额头一手指着掌院妈妈生气道,“你们塞上烟雨养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姑娘?手段这么狠毒,居然敢拿杯子砸我!简直没王法了!你且候着,看我不去官府里告你一回!” “息怒息怒!”掌院妈妈忙告饶道,“我们这敞开门做买卖的哪里敢随便得罪恩客呢?这位相公,有话好好说呀!窑子里的事儿闹上官府也不见得多体面是不是?走走走,先去厢房里歇着,哪位姑娘敢造次本妈妈一准好好收拾她!” 第三百九十九章 玉盏倒戈 “哪位姑娘?你们塞上烟雨里头还有哪位姑娘值得本公子瞧瞧的?说来说去还不是那叫玉盏的?不就是个biao子吗?还挑拣起本公子了!瞧瞧我这额头,就是她亲手给砸的!”那客人好不激动,指着额头的手指都在发抖,估摸着是第一回进窑子被姑娘砸伤了,脸面上也过不去。 掌院妈妈好不惊讶,心想那玉盏向来待客周到,不像那般不懂事儿的姑娘啊!她忙好言相劝,跟那gui公一道搀扶了这客人去别的厢房,又招了三位姑娘小心伺候着,这才抽身去了一趟玉盏的房里。 玉盏正斜躺在美人榻上,用指甲锉挫着她那又长又亮的指甲。听见掌院妈妈的声音,她也没回头,淡淡地问了一句:“今晚我歇客了,谁都不见。” “是不是那祺祥小王爷来了你就肯见了?”掌院妈妈走到塌边问道。 “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盏吹了吹指甲上的甲灰慢条斯理地问道。 “还装蒜呢?为什么出手打那位客人?你可知道,差点闹到衙门去了!我好容易劝住了,在那边厢房里歇着呢,你是不是该过去赔盏酒?” 玉盏轻哼了一声,继续搓着指甲道:“不就是个小恩客吗?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吗?今晚他花样儿多,本姑娘身子不适伺候不了,您找别的姐妹伺候吧!” “身子不好?别是心情不好吧?”掌院妈妈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道,“玉盏,你可得跟妈妈说句实话,是不是瞧上那小王爷了?妈妈瞧着你这几天都不对劲儿呢!” “我是腻味了罢了,这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客人,一个比一个无聊,惊幽城的事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啊?” “你也别着急,主上赶着让姑娘们把活计交上去,想必事情提前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了。你再耐心些,等主上掌了权就放了你的籍,叫你做个自由人。” “自由人?兴许我还不习惯呢!”玉盏丢了手里指甲锉,坐起身来问掌院妈妈道,“主上得了权,又给妈妈您什么好处?也放了您自由吗?还是官拜几品?” “你这话说的,我们做女人的能拜几品官?好好跟着主上便是!玉盏,可别怪妈妈没提醒你,你要真着了那小王爷的道儿,那就是自寻死路!” 玉盏哼哼地笑了几声,起身婀娜地走到桌边抿了一口茶道:“妈妈放心,我玉盏还没那么傻,会自寻死路!” “那就好,今晚你就歇下吧,那客人我自会打发,可不许再有下回了!” 掌院妈妈去后,玉盏从*板下取了个小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三本小手札。她取出手札,再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将手札捆绑在了腰带上,随后唤了服侍的丫头进来说道:“我今晚肚子不舒服,想早些歇着,谁也不想见。” 丫头答应了自行退了出去。随后,她抹去浓妆,摘下繁重的头饰佩饰,一身清爽地从窗户那儿跳下去,顺墙根一路溜到了后院门处。见四处无人,她这才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了塞上烟雨那条巷子后,她直奔幽王府。到了王府门口,天色已经大黑了。借着王府门前那对大灯笼的光,她看见祺祥陪着一个妇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正要殷勤地送上轿。 那妇人玉盏认得,是花好月圆作坊的龙翠月。她原先对这一等买卖行当里的妇人不在意,可当她无意中发现祺祥待龙翠月格外地好,心里便隐约察觉到,祺祥上回说的那妇人应该就是龙翠月了。正因为如此,她知道自己或许留不住祺祥了,又不肯错失了祺祥这么一个人,于是便想出了这破壶沉舟之计。 眼看着祺祥打起轿帘送龙翠月上轿了,玉盏玉牙一咬,飞快地奔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扑进了祺祥的怀里,急呼道:“小王爷救命!”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祺祥浑身一僵,低头看了一眼紧抱着自己的玉盏,有些尴尬了。他忙将玉盏推开问道:“怎么了?谁要取你性命?” “小王爷!”玉盏又上前缠住祺祥的腰哭诉道,“您要救玉盏才行!否则玉盏只能去见阎王了!” “不是,你先……先松开,好好说话行不行?”祺祥瞥了翠月一眼,忙又推开了玉盏。翠月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脸往旁边一转吩咐鹿儿道:“走吧,看来小王爷有要紧事儿了!” “龙掌柜的……” 不等祺祥解释完,翠月便低头钻进了轿子,吩咐轿夫走了。祺祥有些无奈,却不得不先应付眼前这玉盏。他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说好就此了断吗?有人要你性命,你去报官不就行了吗?” “小王爷竟是如此薄情?”玉盏眼泛泪光楚楚可怜地说道,“玉盏原以为小王爷待玉盏还有几分情,本想托了终身,将知道的事情全数告诉您,却没想到……罢了,算玉盏来错了,耽搁您了!” “等等!”祺祥叫住了她问道,“你刚才说要把知道的事儿全说出来?你知道什么事情?” 玉盏轻轻摇头道:“玉盏只会把知道的事告诉可以托付的人。小王爷薄情,玉盏即便是死也不会说的,告辞!” “慢慢慢!”祺祥拦下了她说道,“有事儿我们进王府再说!” 随后,祺祥把玉盏带进了西院。带到药庐后,祺祥问她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肯说了吗?” 玉盏点了点头道:“若是小王爷肯应承玉盏一句话,那玉盏便将知道的事儿全都告诉您。” “应承你一句话?” “对,只要小王爷一句话,玉盏死而无憾!” “你说吧,想要句什么话?” 玉盏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双美眸瞟了瞟祺祥道:“小王爷可曾记得自己说过,想纳玉盏为妾。倘若您肯兑现这承诺,玉盏愿意为小王爷粉身碎骨!” “啊?”祺祥没想到玉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了?小王爷不愿意了?” “你……你能不能换个别的要求啊?譬如说……” “看来小王爷果然是不愿意了?”玉盏起身道,“玉盏不愿意强人所难,小王爷不必勉强了!” “这样吧,玉盏姑娘,”一旁的昭荀说道,“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所需,幽王府会尽量满足你的。” 玉盏很坚决,摇摇头道:“玉盏拼死来这儿,只有这一个所求。” “可你若是什么都不说,你也出不了幽王府的大门。” 玉盏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敢来这儿,玉盏心里自然有数。玉盏飘零多年,在皮肉行当里摸爬滚打到今日也够累的了。金银名利一概不求,但求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倘若小王爷不肯应承,那玉盏宁死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可以依靠的人?”昭荀斜眼瞟了瞟祺祥,心想这人也算?什么眼光啊?祺祥回瞪了昭荀一眼,问道:“你这什么眼神啊,妹夫?我不算可靠吗?” “那你答应吗?”昭荀问道。 “这个嘛……” “小王爷,”玉盏一脸苦情地说道,“玉盏并非贪图您家世贵重,只是想服侍在您身边,即便是一个侍妾的位置也足矣。往后不管您是否再纳,玉盏必定会一如往昔地侍奉您的。” 祺祥有点为难了,当初说纳玉盏只是自家那哥哥计划里的一部分而已,并非祺祥真心的。对玉盏,他除了欣赏之外,没有别的儿女私情。要搁在从前,这样的女人纳了也就纳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自从他对翠月上心了之后,便不想再纳别的女人了。 玉盏见他一脸犹豫,知道是有所困扰,便拔下头上仅有的一支银簪抵在喉咙处。祺祥忙想伸手去夺,却被她后退躲开了。她背靠在书架上,以簪抵喉说道:“小王爷,您不必如此为难,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了!玉盏今天进王府,知道不说是一死,即便出了王府,主上也不会放过我的。横竖都是一死,玉盏也不想别人动手,索性自己了断了!” “等等!等等!”祺祥连声招呼道,“别动不动就说死啊!这事儿……这事儿有商量的余地……” “那您肯答应了?” “我……玉盏啊,我们换个别的好不好?我这人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要真把你娶了回去,那就是害了你啊!你应该知道我家里有个悍妇,对了对了,除了那个悍妇之外,我娘也很烦人的。你跟我回了齐王府,没有好日子过的,真的真的!”祺祥一脸坦诚地说道。 “只要小王爷肯收了玉盏,玉盏什么事儿都不怕!” “我说你……”祺祥一脸被鬼缠身的感觉说道,“怎么说不听呢?我不适合你,你该去找个更好的男人……” 话未说完,玉盏忽然用了一点劲儿,在白嫩的脖子上戳出了一点血痕。祺祥忙叫住她说道:“不用玩真的吧?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玉盏一副决绝的表情说道:“小王爷以为玉盏是说笑吗?玉盏也算阅人无数,却唯独倾心于您,不求一双人,但求后半辈子有所依靠。倘若小王爷不肯应允,那玉盏苟活于世也枉然了!倒不如一死了之,还来得自在!” 说罢玉盏果然扬手朝喉咙上扎去!门外忽然飘来一个冷沉的声音:“我替他答应了!” 玉盏一愣,停下手往外一看,只见赵元胤反背着手走了进来。她瞬间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元胤问道:“幽王爷?您……您果真还活着?” 元胤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替祺祥答应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哥……” “闭嘴!”元胤瞪了祺祥一眼,又问玉盏道,“可以说了吧?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只说实话,别想着撒谎。” 玉盏放下银簪,下跪道:“谢王爷玉成!不过,玉盏还想求王爷一件事。” “说。” “玉盏怕往后有变,请小王爷写下一纸婚书,玉盏心里也好有个着落。” “既然本王能答应你,那自然不会让他反悔。有没有那一纸婚书都一样!不过,你自己要斟酌清楚了,你所说的话值不值得本王送你一个侍妾的名分。” “王爷请放心,玉盏既然赶来,必然是带着对您有用的消息而来,绝非虚张声势。” “那好,你说吧。” “等等!”祺祥跳到两人中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对元胤说道:“哥,好像是我纳妾,不是你纳妾吧?你怎么能就这么定了呢?” “那你打算纳谁?” “呃……这个嘛……” “没想好就滚一边去!”元胤抬腿将祺祥撩开了,走到药案前坐下道,“起来,挑紧要的说,我不听废话。” “是,王爷!”玉盏起身道,“玉盏原本也只是一个身如柳絮随风摆的人,机缘巧合下遇见了现下塞上烟雨这位掌院妈妈。玉盏随她已经有五六年了,后来才知道她是青川牧场的人。虽说是知道,可对玉盏这样的女子来说,是不是朝廷钦犯又如何呢?不一样朝不保夕吗?所以玉盏便跟着掌院妈妈为青川牧场效力了。” “这么说来,你也是青川牧场的杀手?”昭荀问道。 “不,玉盏并非杀手,在掌院妈妈手底下训练了一些出色的chang女,分派在各地,为青川牧场收集消息。” 祺祥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其实就跟惊幽城派出去的探子差不多嘛!怪不得那青川牧场不好收拾啊,人家也有一张粉红消息网呢!” “接着说。”元胤道。 “此番为了主上能掌权惊幽城,他吩咐掌院妈妈将各地绝色chang女都调集到城中来,负责收集城内各渠道的消息。每月底,我们会将所得的消息写在小手札上交给掌院妈妈,然后再由掌院妈妈送到云娘手里。” “云娘?”元胤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云锦铃果然在城内?” “是,”玉盏点点头道,“自打上回王府门口的祈福会事败后,她便一直藏身于塞上烟雨后面的小宅子里。” “这么说来,上回那祈福会的事儿真是她唆使钟大娘干的?”祺祥问道。 “对,是她。她教钟大娘利用祈福会向王爷逼亲,并非是真心想帮钟大娘,而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就连金铃儿,也是她暗中指使的。” “这女人心机可真深啊!”祺祥感触道,“当时要不是梁嫂子早先混进了祈福会,摸清了底细,只怕真会中了她的道儿!” “她是想利用对付游夫人,来对付王爷。她知道一旦游夫人出事,王爷不会不管的。”昭荀赞同道。 “正是因为贵府那位侧妃娘娘,”玉盏点头道,“云娘的谋划才没有成功。她不敢再出面了,只能躲在那小宅子里暗中行事。”说着她起身解开了腰带外面那层,取出了那三本小手札呈给元胤道:“这是玉盏来城里这三个月所收集到的消息。玉盏留了个心眼,每份消息誊作了两份,一份交给云娘,一份自己留着。” 昭荀接过小手札递到元胤手里。元胤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冷冷一笑道:“你们主上怕是老鼠的吧?” “这话怎么说,哥?”祺祥凑过来,拿了一本瞧了起来。 元胤扬了扬手里的小手札说道:“就跟老鼠挪窝似的,一点一点地衔,一点一点的攒,他以为这样就能动得了本王吗?本王能灭了他的青川牧场,照样能灭了他。继续说。” 玉盏又道:“听掌院妈妈说,主上以为王爷不在惊幽城内,或已死了或还在回来的路上,所以着急地想提前动手。” “动什么手?” “收集来的消息,一是为了威胁,二是为了打压。对主上还有用的人就施以威胁利诱,对主上没用的人便会打压。主上打算利用张贤楚的身份将惊幽城肃清一遍,伺机编造*证据诬陷王爷治理无方。听主上说,皇上对王爷雄踞南方一事也颇有微词,有打压之心,所以只要诬陷理由得当,皇上必定会对王爷开刀。” “哎哟,”祺祥一边翻看小手札一边摇头弹舌道,“你们那主上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我哥就一个人吗?别忘了还有我们齐王府!当我们齐王府的人都死光了吗?真是小人得志啊!” “主上的意思是先夺惊幽城,接管王爷在全国的信息内网,然后再步步往蚕食掌控南方诸要塞……” “随后,”元胤接过话道,“他会在南方圈画自己的领地,像青月堂那样起义,对吗?” “王爷所言极是!” “美了他了!”祺祥把手里的小手札往药案上一拍,抄手哼道,“就他一个人聪明,当其他人都是傻子吗?他这梦做得倒挺美的,接掌我哥和冰残哥辛苦建立的信息内网,坐收渔人之利啊?美死他了!” “还有一件事,是玉盏无意中打听到的,皇上好像会把监城之权交由张显楚暂代,如此一来,等于是把留守的昭荀大人和雀灵大人架空了。” “本王早料到了,”元胤冷冷道,“他把冰残调开,目的就是为了让张贤楚暂代城主之职,好趁本王没回惊幽城之时就掌控大局。不过,他跟青海平一样,脑子里只有自己,完全看不到别人,这样的人只会蠢死!” 祺祥问道:“那哥你打算怎么办啊?要不然我飞鸽传书给我爹,让他进宫跟皇帝说,派我们齐王府的人来暂代城主一职。” 元胤冷哼道:“不用那么麻烦,他想捧张显楚上天而已,他捧得越高越好,这样我摔得才过瘾。要不然张贤楚那样的人,我压根儿不想动手。祺祥,玉盏交给你了。什么时候成婚招呼昭荀一声,办了就是了。” “不是,哥,”祺祥忙说道,“你这不是坑我,顺带坑玉盏吗?要让我娘知道我纳了个烟花女子为妾,你只当你好过得了哪儿去啊?” “说实话会死?”元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他有种被元胤看穿了的感觉,心虚地垂下眼帘,支支吾吾地说:“哥,你是知道的……我娘真的很难对付,到时候跑你幽王府来又哭又闹,多不好啊……” “昭荀!”元胤喊了一声。 “主子,什么事儿?” “明天去把龙翠月叫来,就说我有事跟她说。” “知道了,主子!” 祺祥有点慌了,忙问道:“哥,你……你打算跟龙掌柜的说什么啊?” 元胤白了他一眼,起身就出了药庐。他正想追出去时,却被昭荀拦下了:“你别去惹主子了,知道他这两天心情不好,你还去碰那个钉子,真想挨揍吗?” “可是……”祺祥一脸为难地看了看玉盏道,“我这儿怎么办啊?” “简单啊,领回你那屋不就成了吗?”昭荀笑了笑,拍着祺祥的肩头说道,“小王爷,恭喜了,这是好事啊!回头我跟游夫人说一声儿,好歹得给你们置两桌酒席,不是?” “净说风凉话的家伙!” “好了,时候不早了,领回去吧!” 祺祥连哭的心情都有了,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地纳妾了,却还是纳了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天是不是耍自己啊?可是别无他法,他只好先把玉盏带到了西院里他暂住的地方。 *无眠到天亮,祺祥从来没有这样失眠过。如果说兮兮是向来没心没肺,合眼就能睡着,那他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可是昨晚,尽管玉盏一直紧紧地偎依在他身旁,可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想着他那阴晴不定的哥会跟龙翠月说什么。 天刚亮,不等吃过早饭,祺祥就跑东院去了。他去时,元胤正在给兮兮擦洗手脸。他好殷勤地走进里间,又是递帕子又是递茶的,活脱脱一副卖主求荣的嘴脸。 “哥,问你个事儿呗!”祺祥笑嘻嘻地凑过去问道。 元胤细心地给兮兮擦拭着脸,挑起眼皮白了他一眼,没回话。他又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叫龙翠月来干什么啊……” 第四百章 翠月的心意 话没说完,元胤就把帕子扔他脸上了:“一大清早的,你黑着个眼圈跑来吓人,就为这事?”他把帕子拿下来,丢进旁边铜盆里说道:“我就想知道知道。你不会想说玉盏那事儿吧?我对玉盏是真没那份心,留在身边也迟早会打发了的……” “东郭祺祥,”元胤用一种恨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不是笨,也不是蠢,是凡事都在小情小节上计较。你能不能先闹清楚眼下是什么形势?你那点破事值得我特地把龙翠月叫来吗?” “呃……那那倒是啊!” “我叫龙翠月来是另外有事,既然你特地跑来提醒我了,我不跟她说好像有点对不住你这么早来一趟……” “不不不!”祺祥忙摆手道,“哥,千万别把我跟玉盏那点破事放在心上,你是干大事的人,干正事的人,怎么能为我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伤神呢?” 正说着,芜叶进来禀报说龙翠月已经来了。元胤起身往外走去,祺祥像个小跟班似的也跟在后面,脚还没跨出里间的门槛,就回头给元胤盯了一眼,那眼神好像在告诉他,再跟来试试?他只好缩了脚,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哥和翠月去了书房。 叹气之余,祺祥坐回了*边,看着昏迷中的兮兮说道:“嫂子啊,你能不能快点醒啊?瞧瞧小弟我多可怜啊!哥也太不讲理了,说把玉盏给我就给了,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明明是他想从玉盏嘴里知道点事儿,就把我给牺牲了?你说我可怜不可怜?嫂子,劳烦你还是快点醒吧!你不醒,哥会疯,顺带着我们也给整疯了,多惨啊!嫂……” 嫂字还没说完,祺祥就发现门边站着个人冲他掩嘴偷笑,居然是那傻心姐! “我外甥女婿呢?”蒙可心抄手倚在门边问道。 “谁是你外甥女婿啊?” “赵元胤啊!” “我哥什么时候成了你外甥女婿了?”祺祥一脸纳闷地问道。 “要你管?喂,我问你,小王爷,一大早你不在你院子里待着,跑这儿来烦兮兮干什么?你刚才嘀嘀咕咕地说幽王爷给你个什么玉盏?” “你真不傻了?”祺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话音刚落,蒙可心冲进去,抓起旁边一件不知是谁的披风朝祺祥脑袋上一罩,然后摁着揍了两下,掀开披风叉腰笑问道:“你是问这样吗?” 祺祥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这是哪儿跑出来的悍女啊?他不禁默默地在心里为青匆默哀了一把! “我问你,幽王爷呢?” “哦,”祺祥收回散出去的神,丢开披风说道,“在书房里,跟龙掌柜的说事儿呢!” “你喜欢龙掌柜,对吧?”蒙可心笑米米地问他道。 “呃……你说什么呢?”祺祥装作没听懂。 蒙可心拨开他,坐在*边,替兮兮整理了几下被子说道:“什么男人啊?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昨天多殷勤地把人家送出去啊!人家龙掌柜的都说不用了不用了,你还厚着脸皮说没事没事,横竖你也要出门的,是不是这样?我没说错吧?” 祺祥辩解道:“我昨晚本来就要出门儿,正好顺道送送她,礼貌而已嘛,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啊?” “哦哟哟哟,我听庄允娴说你好生*的哦,号称什么杀遍群花的高手!*人物就那么点胆儿?承认你喜欢龙掌柜的也少不了你二两肉吧?有那么难吗?” “谁说我喜欢她了?”祺祥还在那儿犟嘴。 蒙可心斜眼睨着他,点点头道:“行,不承认就算了,横竖跟我也没什么干系!出去吧,别在这儿打扰兮兮了,你会吵得她睡不好的!” “出去就出去。” 祺祥刚走了没两步,就被蒙可心推着出了寝室的门。祺祥正要下楼时,却看见蒙可心鬼鬼祟祟地走到书房门口侧耳偷听了起来。他忙上前拍了拍蒙可心的肩膀,比划了一个手势,蒙可心回头冲他扮了个鬼脸,不管他,继续偷听。 好吧,横竖都有同伙了,被抓着也不会一个人挨罚!祺祥索性也偷听了起来。两人趴窗户边上,一左一右,像招财童子似的。只听见书房内元胤说道:“既然如此,我会把枕儿暂时安顿到别的地方,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多谢王爷!对了,兮兮还没醒吗?”翠月问道。 “暂时没有。”元胤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丝疲倦和无奈。 “王爷放心,兮兮会醒过来的,吉人自有天相。若没别的事儿,那我先回去安排事情了。” “有个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王爷请说。” “祺祥,你以为如何?” 一听这话,祺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使劲把耳朵贴在窗户纸上,恨不得伸进去算了!蒙可心在对面瞪了他一下,示意他轻点,淡定点! “小王爷?”里面又传来翠月的声音,“王爷为什么这样问?我与小王爷不过萍水相逢,说不出个什么究竟来。” “你独身多时,不曾考虑过再嫁吗?” “兮兮没跟王爷说过吗?我已经歇了再嫁的心了,只想把枕儿抚养长大而已。” 祺祥的肩头瞬间就耷拉了下来,自己对墙翻了个白眼。旁边蒙可心掩嘴偷笑,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倘若是祺祥呢?你不再考虑吗?” “小王爷?”翠月嗓音里带着一点点惊讶,“王爷不是说笑吧?” “你见我什么时候说笑吗?” “王爷抬举了,翠月这样的身份又怎么能嫁进齐王府呢?倘若真是小王爷一片好意,翠月只能感激了。” “你与祺祥已有夫妻之实,倘若他想娶你,你也不肯吗?” 书房内顿时沉静了下来,静得祺祥直抓后脑勺,恨不得把窗户扒掉缝来瞧瞧翠月是什么表情。蒙可心忽然踹了他一脚,送了他两个字:“无耻!”他回瞪了蒙可心一眼,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通,结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什么! 屋内忽然又传来翠月的声音:“王爷真想听实话吗?” “说吧。” “那晚,并不能怪责于小王爷。当晚我与恒安商会的几位老板在宝云楼见面,席间多喝了两杯。出了雅间后,醉意上头,头晕目眩地跌进了旁边一个雅间里,谁曾想在那儿遇上了小王爷……当晚之事我已经淡忘了,也请王爷转告小王爷,不必记挂在心上,也不必说什么要娶我的话。当时也是我自己失了分寸才……倘若我是清醒的,必然不会有那么一出事。” “除此之外呢?你不必跟我绕那些官腔,省得我再问第二回。” “其实……对小王爷这个人,我并没什么好感。他人虽*,且家世极好,可于我而言,并非我真心钦慕之人。” 蒙可心听到这儿,双手捂紧嘴巴,仰头无声地大笑了一通。祺祥羞了个满脸通红,抬脚想踹蒙可心,却又怕整出大动静来!什么叫并非真心钦慕?小爷我这样的不好吗?不好吗?果真不好吗?龙翠月你去汴京城找找,还能找出小爷这样*兼倜傥,玉树兼临风,武学与才学并重的人物吗?完全不识货嘛! 蒙可心差点笑憋过去,顺着墙根坐了下来,松开手,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祺祥哪儿管她呢,趴在窗户上又仔细地听了起来。 “呵!”元胤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好笑,“他也有被人瞧不上的时候。” “王爷言重了,不是瞧不上,只是小王爷非我良人。” “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了,凭你的心思,是瞧不上他的,这一点我清楚。虽说他家世极好,人还算凑合,但并非你想找的那种忠实可靠,可以依托一辈的人。” “王爷把我想说的,还有没说的都说了。小王爷好意我心领,相信他对我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过一阵子,自然就会淡忘的。” “倘若他不能忘,那你能否给他一个机会?” “这……” “祺祥没成亲之前,并没有现下这么*,也只是嘴上玩笑玩笑罢了。只因为娶了个悍妇,闹得他心里不痛快,所以才在外面任性放纵,且都是在窑子里,并不曾祸害过别人。所以,你跟他的事,他一直有点耿耿于怀。原先是我舅父舅母不许他纳妾,现下是准了他的,只要他喜欢,就算你这样的身份进王府也是没什么大碍的,况且还有我在。你是个聪明人,话我就说到这儿了,该怎么办还得看你自己的。” 听完元胤这番话,祺祥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哥就是哥啊!虽然不是亲的,只是表的,可到底也是哥啊!关键时候,还是自家哥可靠啊! “王爷,恕我直言,我真不想进什么王府,更不想在深宅大院里待着过一辈子。我自在惯了,就跟兮兮一样,不喜欢受太多约束。我现下只想把作坊办好,好好地做我的老板娘,挣钱供养我儿子,至于其他的事我的确不想再考虑了。” “既然如此,随你吧!” “那我先走了,王爷不用担心,商户那头我自会打点。” “行。” 一听到翠月要走,祺祥和蒙可心慌忙滚爬了起来,朝旁边寝室里躲去。等翠月下了楼后,祺祥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心口自言自语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小爷我居然去偷听?太掉我身价了!” “偷听不偷听都一样儿啦!”蒙可心看着他笑道,“人家龙掌柜的说了,瞧不上你这号*人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去!傻兮兮的傻姑娘,你懂什么啊?你又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哪儿知道这些?你才一边呆着去呢!” “谁说我没有啊?我和青匆什么事都有过了。” 祺祥愣了一下,抬起眼皮盯着蒙可心问道:“不是吧?你跟青匆先生……什么事都有过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儿吗,傻姑娘?” 蒙可心一脸淡定地说道:“知道啊!” “真知道?” “嗯!” “唉!我还以为青匆先生是多么清风道骨的一个人呢!原来也是凡夫俗子中的一个,我说,他怎么能在你傻兮兮的时候欺负你呢?要是我的话……” “要是你怎么样?你只怕管都不管吧?说不定还会欺负完了就扔了,你以为你是好人?” “我本来就是好人!” “就算是好人,也是龙掌柜嫌弃了不要的好人!” “你……”祺祥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字还没说完,元胤就跨门进来了,瞥了一眼榻上坐着祺祥问道:“偷听舒服了?” “啊?”祺祥尴尬了,不过仔细想想,他和蒙可心那么大两个人趴在窗户边上,要是自家哥都没发现的话,还叫什么十面阎罗呢?他忙嘿嘿一笑道:“不是我想偷听的,我是想拦着那傻姑娘。” “你有事?”元胤转头问蒙可心道。 蒙可心点点头说:“没大事我不敢来劳烦您啊!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儿,傍晚的时候我和庄允娴要去见云娘!” “云娘?”元胤斜睨了她一眼问道,“你在哪儿见过她?” “塞上烟雨后面宅子里啊!” “除了你和庄允娴,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了。” “那回去告诉庄允娴,今天傍晚不用去了,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事。” 蒙可心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啊?我和庄允娴都想好了,到时候我们进去跟云娘套话,你呢就派一队身手极好的侍卫埋伏在外,伺机将云娘拿下!怎么样?这个计划不错吧?” 元胤走到塌边坐下问道:“我说了,你和庄允娴都不能去。云娘的事交给我处置就行了,你们无需去犯险。” “不算犯险!”蒙可心一脸兴奋地说道,“只要依照我们的计划,保准能抓住云娘,还不用费太大的力气……” “歇着吧,傻姑娘!”祺祥耸肩笑道,“哥在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云娘的藏身之处了,幽王府的暗探这会儿早就在那儿埋伏好了。那云娘想溜,绝对不可能!你啊,还是该回哪儿傻回哪儿傻去,这种抓捕朝廷钦犯的大活儿不适合你这种傻姑娘,回去吧!” “骂谁傻呢?”蒙可心不服气地瞪了祺祥一眼道,“你再说一句试试,看我不毒死你才怪!” “哦哟,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是跟青匆先生混的啊!” “怕了?” “怕了我就不是东郭祺祥!” “行了,”元胤打断了两人的斗嘴道,“蒙可心你听着,回西院待着,不许擅自去见云娘。” 蒙可心好不失望,脸上兴奋的表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本来还想再自荐一番的,可见元胤那张冷冰冰的脸,似乎没有半点让步的余地,她只好转身出了寝室门,回西院去了。 “真是的!”蒙可心一边走回西院一边嘀咕道,“本来想活捉了那云娘的,谁知道不给发挥的余地!什么脸色啊?说不让去就不让去,哼,兮兮怎么能受得了那个冷瓜脸啊?不去就不去呗,我还省事儿了!” 刚走进西院门口没几步,庄允娴忽然脸色沉青地走了出来。蒙可心正要拦下她时,却被她一手拽开,径直往外去了,行色匆匆的模样。 蒙可心好不诧异,忙冲她背影喊了两声道:“上哪儿去啊?喂!庄允娴,干什么去啊?” 庄允娴没答话,只顾往外走。蒙可心一时好奇便跟了出去。只见她一路往城外走去,出了南城门,又往静音寺的方向去了。蒙可心一路追追停停,好容易在上山的半路上追上了她,一把拽住了她问道:“哎……哎……你……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静音寺去!”庄允娴拨开她的手继续快步往山下走。 蒙可心喘着粗气地问道:“去……去干什么啊?” “见一个人!” “谁啊?” 庄允娴不答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快走到寺庙时,旁边一条岔路上立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蒙可心看见了,可庄允娴赶得急,压根儿没注意。这妇人看见了庄允娴先是一喜,后又见蒙可心尾随其后,稍微愣了一下便开口叫道:“允娴!” 庄允娴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表情愈加焦急,走过去便问道:“是你带信进王府的?” “是我,”这妇人含笑道,“听说你都是惊幽城城防官夫人了,所以……我想你应该不会不念旧吧?我确实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来找你的……” “别说废话了!你在信里所说的都是实话?” “允娴,”这妇人上前一把拉着她的手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那边凉亭里坐坐吧!” 三人便去了寺庙外背坡处的一间凉亭。蒙可心不认得这个妇人,不过看她跟庄允娴说话的态度,仿佛很熟,应该是从前青川牧场的人。 “你赶紧说吧!”庄允娴坐下便催促道,“只要你说的是实话,要多少银子都行!” “我也要不了多少银子,就想凑个路费罢了。自打牧场破败了之后,我就四处流浪,见了衙差就害怕,你说我在牧场时又不曾做过什么杀人放火之事,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呢?我这回走到惊幽城,听人说起了你,这才想问你借两个盘缠的。” “那好,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给你盘缠!” “唉!”那妇人轻叹了一口气道,“若非要求于你,我也不会想把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翻出来啊!不过,你终究是孩子的母亲,也应该知道才是……” “什么孩子的母亲?”蒙可心凑过来插话问道。 “就是允娴啊,当初她在青川牧场生产时,产下的是两个孩子,龙凤胎呢!” “真的呀?”蒙可心一脸惊喜,转头冲庄允娴笑道,“哎,我们家青匆还猜对了呢!真是一对龙凤胎!” 庄允娴却笑不起来,沉下脸问道:“除了留在我身边的那个,另外一个呢?” 那妇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啊,原本一个都不想给你留的。你当时肚子也不大,而且总不让人给你诊脉,所以没料到你会生龙凤胎啊!你产下第一个孩子时,牧主就吩咐云娘把孩子抱走了……” “牧主?”庄允娴眉心一拧,气愤地问道,“是他让云锦玲把孩子抱走的?” “可不是吗?允娴,牧主待你怎么样你心里该清楚啊!他那么喜欢你,自然不想你把孩子留在身边了。你刚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不是晕过去了吗?云娘就趁那个空档把孩子抱走了。可她刚刚一走,那稳婆就着急了,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然后呢然后呢?”蒙可心一个劲儿地打听道。 “当时允娴还晕着,稳婆说这可不行啊,大小都会出事儿的!就赶紧把允娴弄醒了继续生,后来生下的那个就留在了允娴身边,因为当时她已经清醒了,想抱走也来不及了。” 庄允娴一掌拍在桌面上,脸色气了个紫里透黑!蒙可心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把话听完再说,把话听完再说,不激动不激动!”说完她又问那妇人:“被抱走的那孩子呢?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那妇人连连摇头道:“唉,别提了!我听云娘说,那孩子原本抱给了一家庄户,可你也知道啊,允娴,你是早产,又是双生,两个孩子都瘦弱呢!后来有一回云娘去看过一眼,那孩子没到百天就死了!” “死了?”蒙可心惊讶地叫了起来。她刚叫完,身边坐着的庄允娴便歪了身子,险些晕了过去! 两人忙一左一右地扶着庄允娴,给她揉了揉心口,她这才缓过一点点气儿来!那妇人又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那两个孩子没准早投生了。现下你和冰残大人破镜重圆,再生一两个也是有的。” 庄允娴眼眶红润地说道:“你也说我是早产,且又是双生,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不太可能会怀上了。” “真的呀?唉!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那妇人垂下头也陪了两滴眼泪,“一个早夭,一个意外没了命,这算什么事儿啊?不过允娴,你也别难过了,好在冰残大人对你好呢!若是有兄弟,过继一个在膝下也是一样儿的。” 第四百零一章 重伤 庄允娴抬手拔下了发髻里不多的三根簪子,又抹下了手腕上的金镶五色宝石镯子,放在桌上道:“这儿少说也值好几百两了,你拿着离开惊幽城吧!”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呢?我就是想……想问你讨点盘缠罢了!” 庄允娴面色黑青地起身道:“拿着赶紧走吧!照说你也是青川牧场的人,我该抓了你回去的。可你从前在牧场也没干过什么坏事,所以就放你一马,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了,允娴!”那妇人笑脸盈盈地捧起那几样首饰连声道歉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往后还有大福气享呢!” 庄允娴没再多说什么,沉着脸走出凉亭往山下走去。蒙可心见她脸色不对,忙跟在后面问道:“你打算去哪儿啊?” “你别管了!” “哎,看你那脸色像是要杀人呀!” “都跟你说了别管我了!”庄允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不是……她说什么你都信啊?没准她是哄你的呢?” 庄允娴没有答话,只顾往山下走去。蒙可心拦下她道:“你不会要去找云娘吧?赵元胤说了,我们俩都不能去见云娘,他自有安排。” “难道让我坐在家里的等吗?”庄允娴摇头道,“不!无论如何我都要找他们俩问个清楚!我孩子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要这样啊?” “刚才那大姐不是说了吗?因为青海平喜欢你呗!好了好了,我们先回王府去,行不行?赵元胤可说了,他早就知道云娘在那儿了,我们要去了,岂不是坏了他的事儿?” “让开!” 庄允娴一手拨开蒙可心,飞快地往山下跑去!蒙可心一屁股跌坐在旁边草地上,等她爬起来时,庄允娴早消失在山弯道里了。她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抱怨道:“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云娘在哪儿了!庄叛徒,你等等我啊!” 庄允娴远远地将蒙可心抛在了身后,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城内。依照蒙可心所说,她很轻松地找到了那处宅子。 一脚踹开院门时,院子里空荡荡的。她四顾了一圈,小心谨慎地往里走去。就在她张望时,正面的一间厢房门忽然打开了,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居然是青海平! “好久不见了,允娴!”清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早就在这儿等着她了。 一看到这个男人,庄允娴所有的火气都上来了,宽袖一抖,抖落处一把小小的匕首,紧握在手心里。冰残收了她的佩剑后,给了她一把匕首防身。 “怎么了,不认识了?”清平跨出门槛笑问道,“是否我应该称你一声应夫人呢?” 庄允娴满面怒气,嫉恶如仇地瞪着清平问道:“云锦铃呢?” “她在这儿吗?谁告诉你她在这儿的?” “你少装蒜了!”庄允娴冷笑道,“云锦铃一直都藏在这儿,对吧?你们俩一个明一个暗,配合得可真好啊!废话少说,把她叫出来,我知道她在这儿!” “在又如何?你想抓了她回去向冰残邀功吗?”清平缓步走下台阶,绕过她将大门关上了,然后回头说道,“你打算给她安置个什么罪名?青川牧场余孽?谁能佐证?你吗?” 庄允娴转身怒视着他问道:“我问你,当初我生了几个孩子?” 清平微微一怔,面不改色地答道:“一个。” “一个?哼!青海平,你怎么不说一个都没生呢?既然有心要害我们母子,当初又何必把我就回青川牧场?说什么为了宗室江山,身为赵氏子弟不能不夺天下,倒头来竟连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都要毒害,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允娴你说什么?” 见庄允娴情绪如此激动,清平也纳闷了。两人的确闹翻了,可上一回碰面庄允娴也没这么激动过。他不禁有些纳闷地走近了两步问道:“允娴,谁跟你说过什么吗?” 庄允娴怒哼了一声,指着他说道:“既然做得出,那就该认!要不然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青海平,你当初何必救我?让我死在那山道上,好歹我们母子三人能死在一块儿,总好过现下阴阳相隔的好吧?” “允娴,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到底谁跟你说什么?若是你有疑问,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 “算了吧,青海平!”庄允娴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的话我还能相信吗?” 清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道:“允娴,我只骗过你一回,仅仅是那一回而已,其他的事我都没对你说半句假话。” “一回而已?”庄允娴含着眼泪,凄冷一笑道,“就是你那一回,害得我跟应铭行分开了这么久,你觉着还不够本儿吗?青海平,你真不是人,真应该下地狱去!” “我当时会那么做,只是不想你回冰残身边去!我知道,只要你发现他还活着,就会带着孩子去找他……” “所以呢?所以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扔了我的孩子吗?” “我怎么会扔了你的孩子?允娴,你到底听谁说的……” 话未说完,怒火缠身的庄允娴便拔出匕首,朝清平腹部狠狠地捅了一刀!清平始料未及,生生地受了这一刀,顿时疼得汗如雨下,一脸惊愕地看着她问道:“允娴……你这是要杀……杀了我吗?” 庄允娴血眸怒睁地说道:“对!我就是要杀了你,为我死去的孩子报仇!”说罢她利索地抽回了匕首,准备再次刺向清平时,屋里忽然飞出了一个人,直奔她而去! 此时,庄允娴也察觉到了,一掌推开清平,转身去抵挡来人,却被对方一剑劈落了匕首。当她想抬手去挡时,长剑直逼眼前,瞬间穿进她胸前! 她身子一顿,血水顷刻染红了衣裳,一阵巨痛袭来,痛得她几乎快要失去知觉!对方还不罢休,心里阴毒地念着:“去死吧,庄允娴!”,然后狠把长剑,一脚将她踹到了大门边,她哗啦倒地,立刻失去了知觉,只有胸前的血水还流淌不止! “云锦铃你疯了!”一旁的清平捂着伤口,扶着石桌,强忍着疼痛冲刚才下手的人喊道。 “你看见吗?”云锦玲用沾满血水的长剑指着地上昏迷的庄允娴说道,“她想杀你,不,不是想,她已经这么做了!海平,你想在大业未复之前就给她杀了吗?” 清平满眼火光地瞪着她说道:“你是为了我吗?你是为了你自己罢了!你怕往后……我把允娴找回来,你就一无所有了?云锦铃,你算什么?没有我救你,你早给那帮畜生糟蹋死了!你凭什么来杀我想要的女人?你是要造反了吗?” “我只是想要你清醒点!庄允娴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了!就算冰残死,她也不会跟你的!” “你……”清平忍痛抬起手指指着她说道,“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好,”云锦铃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倘若你真的要赶我走,那在走之前,我也要替你办完这件事!庄允娴不除,你始终无法安心做你的事。既然我都已经下手了,那索性就了结了她!” “你敢……”清平一急,正要上前阻拦云锦玲时,半空中忽然飞落两个暗探,嗖嗖地挡在了云锦玲的跟前。就在此时,蒙可心也推门跑了进来,忽见倒地的庄允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暗探?”云锦铃惊愕不已,忙往清平身边退了几步,“怎么会?是幽王府的暗探!” “赶紧走!”清平轻轻地喝了一声,正想拉起云锦铃从角门逃窜时,另外四个暗探如雨点般地落了下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其中一个暗探说道:“不必走了,这儿就是你的衣冠冢!” “难道赵元胤一早就知道这儿了?”清平太惊讶了。他自认为把云锦铃隐藏得很好,自认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却没想到暗探早已分布在小宅四周了。 “这话留着回幽关再问吧!拿下!” 暗探们忙着抓捕清平和云锦铃时,蒙可心慌张得摸出了自己顺身带的止血散,全部地撒在了庄允娴那伤口上。可伤口创面太深了,血流不止,那一小瓶止血散无法完全止血。她有点慌了,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青匆不在啊?要是青匆在,庄允娴一准没事儿吧! 就在她慌乱不已时,元胤带着祺祥昭荀以及几个侍卫匆匆赶来了。暗探一回幽王府禀报说庄允娴提前闯到小院去了,元胤就立刻往这边赶来了。 一进院门,元胤便看见了血泊中的庄允娴,脸色骤然变了,一把拉开蒙可心,蹲下探了探脖脉吩咐道:“赶紧带了回去,别耽误了!” 昭荀远比蒙可心镇定多了,先喂了庄允娴一颗参荣丸保命,然后叫上两个侍卫抬着庄允娴赶回王府去了。蒙可心也跟着回去了。 元胤见他们走了,这才快步冲向了清平,一脚踹在了他那伤口上,他立刻应声倒下,疼得全身都蜷缩了起来。随后,元胤又夺过了旁边一个暗探手里的刀,大手一挥,直接割断了他膝盖处的筋!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清平面如土色地在地上抽搐着。旁边还负隅顽抗的云锦铃见状,吓得不轻,正要扑过来相救时,却被两个暗探摁翻在地上! 元胤丢了手里的刀,目光阴冷地问道:“谁伤了应夫人的?” “回主子的话,是云锦铃。属下等没想到云锦铃会偷袭应夫人,要救已经来不及了,请主子赎罪!”刚才说话的那个暗探下跪回话道。 “云锦铃?”元胤缓步朝云锦铃走了过去,俯首打量了她两眼,语气冰冷地说道,“本王跟你似乎还有一笔旧账没算,你没忘吧?回到幽关,本王会让人好好伺候你的!” “赵元胤你果真没失踪,一直躲在幽王府里是吧?”云锦铃一脸狼狈且气愤地问道。 “我说你,”祺祥走过来踹了她一脚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关心这个?想去告密啊?去啊,小爷看你怎么去告密,去吧!” “祺祥,”元胤招呼了祺祥一声道,“别废话了,抓了张贤楚再说!” “知道了,哥!那小子,我手到擒来!”祺祥说罢,带了两个暗探先行离开了。 元胤转身走到清平跟前,低头轻蔑地看了两眼说道:“大名鼎鼎的青川牧场牧主青海平,你叫本王好找啊!你也算个人才了,这么有勇气跑到我惊幽城来送死,如此诚意,本王会厚葬你的。” “哼!”清平面色惨白地哼笑了一声道,“你凭什么说我是青海平?你这样说,别人就会信吗?我警告你,赵元胤,你最好别动我,因为今天一早,张显楚就收到了密函,皇帝让他暂代城主一职,你还是躲回你的幽王府去吧!” “密函?”元胤缓缓蹲下来,嘴角勾起一丝阴邪的浅笑道,“谁的密函?皇帝的?你把那个皇帝当成你的救命稻草了?你以为本王会怕他?就算张贤楚拿张圣旨到本王跟前,本王也会把他和圣旨一块儿丢进炉鼎里,化为灰烬。一把灰而已,哪儿来的圣旨?哪儿来的密函?那皇帝还会哭着找本王要吗?” “你就不怕功高盖主,让皇帝起心把你给灭了吗?” “灭我?”元胤哼哼笑了两声,轻轻摇头道,“他吃饱撑的要灭我?他现下脚跟没站稳,身后一堆可继承的人都在挤破脑袋想坐他那个位置,包括你在内,他还会这么笨灭了我?西北正乱着,南方要再乱,他哭还来不及呢,还有心去灭别人?” “你这是要反主?” “你把皇帝想得太无所不能了,以为当了皇帝,就真的坐拥天下了吗?看看我父皇,处心积虑地当了皇帝,又心惊胆颤地防着有人谋害他,没一天是安生过的。你真就那么想当吗?” 清平忍着巨痛,咬紧牙关地说道:“我只是想一切归于正统!你父亲名不正言不顺,杀兄夺位,你们这一支系根本不配做皇室后人,都应该统统出名!” “正统?谁是正统?何来正统?包括我伯父太祖皇帝都是从柴荣手里夺来的皇位,哪儿来的正统?要反就反,你何必那么多借口那么措辞呢?想当皇帝,凭个人本事说话,在这儿扯正统顶什么用?青海平,你那皇帝梦留着下辈子吧!” “赵元胤,”清平喘息道,“说到底,你我都姓赵的,论辈分,我们还算堂兄弟,其实……其实何必如此自相残杀呢?要论做君主的能耐,你不让那皇帝,就甘心曲居于他之下?趁眼下他脚跟未稳,何不自己画地为界,自立为王?” “我对那些事儿没什么兴趣?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着你们斗,你们斗得越热闹,我看得越起劲儿,日子才好打发,不是?”元胤阴笑着说道,“我可没那么笨,自己跑去当皇帝,看着你们这些蠢物一个个都扑上去斗个你死我活,那才有意思呢!行了,有话回去再说,带回幽关去!” “等等!”清平使劲在地上挪了两下,喘着粗气望着元胤说道,“你知道冰残是谁的儿子吗?” 元胤愣了一下,转过身来低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冰残没有告诉过你吗?” “要说就说,别给我来那些废话。” “你可知道你母亲顺太妃是因何而死的吗?” 元胤的瞳孔瞬间放大了,蹲下来一把揪住清平的衣襟喝道:“说!” 清平脸上划过一丝得意的笑容道:“你要想知道,就最好别动我!若是我心情好,或许……”话未说完,元胤一拳打在他锁骨上,将他摁在地上怒道:“不想说是吧?那行,我们回幽关慢慢玩儿!你一天不说,就活一天,横竖我母妃的死因我不知情已经多年,我有耐心等,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耐心受了!带回去!” 随后,清平被暗探们带回了幽关。元胤刚回王府,祺祥就来报,说张显楚拿着一份皇帝的密函相要挟,不许任何人动他。元胤听罢,冷冷下令道:“他不从就杀,杀完把整个府邸都烧了,那所谓的密函有没有抵达惊幽城谁知道?拿了个皇帝的密函就想威胁我,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祺祥顿时有点毛骨悚然,忙点点头道:“哥,还是你狠啊!我这就去,看那小子老实不老实!” 元胤别了祺祥,径直往西院药庐而去。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儿,皱起眉头问道:“人呢?” 昭荀从那小塌边回过头来说道:“主子,回来了?” “庄允娴怎么样了?”元胤匆匆地走到小塌边看了一眼问道。 “好歹是保住命了,血亏太多了,虚得很,还昏迷着,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真会醒?”元胤皱起眉头,一脸不相信地问昭荀道。 “主子,您还不信我吗?她只是失血过多,没伤及心脉,所以今明两天应该就会醒了,或许今晚就能醒。” 元胤松了口大气,往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显得有些疲惫了。昭荀忙净了手,给他倒了杯茶说道:“主子不必担心了,庄嫂子真的不会有事的。” 元胤揉了揉鼻梁说道:“是我失虑了,早该想到她那么个急脾气,谁劝都劝不住,就该把她禁在王府里,我还让蒙可心去跟她说,顶用吗?你说要是她死了,我哥会不会把我掐死?” “呃……”昭荀觉着可能不会掐死自家主子,但估计冰残哥得疯一段日子去了。他笑了笑说道:“主子还记仇呢?还记着上回冰残哥打了你一拳的事?放心放心,她人好着呢,多补补,气血足了人就会好的。主子也别太多虑了,您是因为娘娘的事烦了心,偶有思虑不到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的,冰残怎么会掐死您呢?” “那你能告诉我梁兮兮什么时候会醒吗?” “主子……”昭荀一脸为难地说道,“我真恨不得昏迷那个人是我啊!娘娘掉下池塘的时候脑袋在池塘壁上撞了,里面的血块虽然清除了,可要醒过来,怕是要等一等了。” 元胤低头抿了一口茶问道:“你确信她只是摔了脑袋不醒,而不是跑回她那所谓的异域去了?” 昭荀眨了眨无辜的眼睛,答不上话来了,这算不算自家主子泄闷气呢?这时,蒙可心捧着一碗药汤跑了进来,递到昭荀手里道:“赶紧的,给庄叛徒喝下去!” “什么药?” “芪参和血汤啊!” “你还懂这个?” “哎,姓昭的,”蒙可心叉腰问道,“我怎么就不懂了?就你是大名医,什么都懂呢?” 昭荀忙笑道:“心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差点忘了你是青匆先生的高徒呢!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你是不是先给我报个药方啊?” “去!还是怀疑我啊!行,报就报,真金不怕火炼!”蒙可心提起桌上的笔便开始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说道,“这是我们家青匆的药方,不外传的,算是额外附赠给你的。”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你不清楚庄嫂子的体质,所以想问清楚些。青匆先生的药方那自然是好的……” “得了,”蒙可心停下笔,把药房递给昭荀道,“我明白你怎么想的,我以前是傻子嘛,傻子又怎么会背药方呢?不过我告诉你,我蒙可心是很聪明的,就算变傻了,那也是傻子里最聪明的,背药方这种小事怎么能难得到我呢?瞧瞧吧,可还行?” 昭荀浏览了一遍,点点头道:“不愧是青匆先生,用药都别具一格。” “那是自然啦!今天要是我们家青匆在,保准庄叛徒这会儿就醒了!” “是是是,我的医术怎么能跟青匆先生比呢?”昭荀笑着收了药方道,“这方子我可就收了,多谢了,心姐!” “不客气!” “那你觉着青匆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元胤抬起眼皮问蒙可心道。 “还早呢!从这儿往返青月堂,骑快马都至少要七ba天呢!” “你觉着他会不会一去不复返了?” “不会的!”蒙可心很肯定地说道,“他会回来接我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横竖他一准会回来的!” “要是青月堂的堂主不肯与我说合,他再回来就是送死,你知道吗?” 第四百零二章 月光宝盒 蒙可心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元胤,好像有点不相信他说的话。元胤晃了晃手里的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以为我跟你说笑吗?我可以不计较你曾经是青月堂的人,但如果青月堂坚持要与朝廷对立,那青匆先生也属于叛贼,叛贼理应剿灭,你该知道吧?” “不用那么严重吧?”蒙可心担心地嘟起嘴巴说道,“不能说合吗?” “这得看你们堂主的意思了。” “我还以为你跟青匆已经说好了呢!” “他跟我说好了作数吗?整个青月堂不是他在掌管,是你们的堂主。” “那……那青匆……会不回来吗?”蒙可心忽然从自己的美梦里清醒了过来。她还一直以为青匆跟赵元胤已经说好了,只是回去跟堂主禀报一声,随后就会回来接她的。可听赵元胤这么一说,她觉得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元胤瞟了她一眼,没回话。她眨了眨眼睛,转头问昭荀道:“什么意思?”昭荀一边给庄允娴喂药一边笑道:“主子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得看你们堂主的意思。要是你们堂主答应说合,那青匆先生准回来,不过要是他不肯答应,就算青匆先生想回来也进不了城门儿,就是这个意思。” 蒙可心用嫌弃的眼神瞥了元胤一眼,扭过头小声嘀咕道:“什么人啊?多说一句会死吗?真受不了!梁兮兮还是别醒了,回她的自由世界去吧!” “你说什么?”元胤抬起头问她道。 “哦……我说,我现下可以要求离开吗?”蒙可心举起手笑问道。 “不可以。” “为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幽王府的人。” “如果梁兮兮醒过来,我会考虑放了你,要是她不醒,我会送你去你说的那个自由世界。”元胤说完放下茶杯,起身走了。 蒙可心整个人僵在那儿了,举起的手半天没放下来。昭荀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问道:“吓着了,心姐?” “他耳朵这么灵?属狗的啊?我说那么小声儿他都能听见?” “哦,主子从小嗅觉和听觉就很灵敏,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啊!” “变……态?这话我好像听娘娘说起过,什么意思?” “就是不正常的意思!他这算秋后算账吗?我知道是我害梁兮兮掉进池塘里的,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那丫头一摔下去就醒不来啊!完了完了,青匆还是别回来找我了,回来也是死路一条啊!” “主子吓你的。”昭荀喂完药,放下药碗擦了擦手笑道。 “吓我的?” “主子喜欢吓人,特别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蒙可心咬牙切齿地说道,“能跟一个*过这么久,梁兮兮也算能人了!醒过来干什么呢?回她的自由世界再找一个呗……不行不行,她不醒我得死啊!不行不行,我要去研究一套方案出来,要不然我和青匆都完蛋了!” “心姐……” “别跟我说话,别理我,当我不存在好了!”蒙可心自言自语地开始在药案前拿笔写起了什么东西。昭荀笑了笑,自去配药了。 这天晚上,元胤从幽关慢腾腾地走回了东院。刚推开房门,就听见了蒙可心的声音。他走进里间,好奇地看了一眼*边坐着的蒙可心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怕死啊,所以想把她弄醒呗!”蒙可心手里握着一张纸,好像在念着什么。 “结果呢?” “结果啊……结果她还没醒……” “那你可以滚了。”元胤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说道。 “那个幽王爷……我们商量商量呗……” “滚。” 蒙可心鼓起腮帮子冲元胤瞪了两下,扮了个鬼脸,然后起身正准备走时,元胤睁开了眼睛坐起身问道:“你刚才在给梁兮兮念什么?” “念我写的东西咯。” 元胤伸了手,蒙可心只好把那张纸递了上去,道:“我是这样想的,别人不是说植物人需要不停地呼唤吗……” “植物人?” “那那那……我说错了,不是植物人,是……她那样的人,”蒙可心看元胤脸色都变了,忙指着*上的兮兮笑道,“她那样的人需要最亲近的人不停地在她耳朵边说话啊,唱歌啊,讲故事啊什么的!” “这就是……你的故事?”元胤看着那张纸迟疑地问道。 “别瞧不上我这故事啊!虽然字丑了点,情节没那么齐全,可在兮兮他们那边这故事火得很呢!我当时啊,在电影院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都舍不得走了!所以我觉着兮兮也应该会喜欢,就凭着记忆写了些下来,打算天天给兮兮念,没准她就醒了呢!” 元胤白了她一眼,问道:“你给她念她在异域喜欢的东西,你是打算让她永远不回来就待在那边吗?” “呃……”蒙可心抓了抓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道,“抱歉啦,我一时没想那么多,要不我换一个?今晚写好,明天再来,我……我先走了!”她说完飞快地溜出了里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拿着那张纸细看了一遍,元胤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问自己:“月光宝盒?什么是月光宝盒?” 元胤正看着蒙可心留下的那张纸时,祺祥走了进来,坐下他跟前说道:“哥,张贤楚已经给抓起来了!他说要上京告你造反呢!” “他有命活着到京城再说。”元胤还盯着那张纸看。 “还有个事儿,张府有个人跑了。” “谁?”元胤抬起头问道。 “朵夏,就是张显楚那个小妾。那女人有些身手,打晕了两个侍卫从后门逃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人追她去了。” “别让她到京城就行了。” “知道了,哥,你在看什么啊?” 祺祥本想伸手去抓过来的,却被元胤挡开了。他好不奇怪地往纸上瞟了一眼,问道:“那是什么啊?” “回去看着你的玉盏。” “还有什么看头啊?青海平和张贤楚都已经给抓起来了,塞上烟雨那掌院妈妈和那几个姑娘也都带回来了,整个青川牧场算是给我们彻底灭了,她就不用再怕什么了,还用得着看她吗?” “不管我的事,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哥,你不能说这话啊!是你把玉盏弄给我的……” “人家翠月要你吗?”元胤一句话戳中了他最最伤心的地方。自从那天听翠月说了那番心里话之后,祺祥觉着自己好受伤好受伤啊!明明是个杀遍群花的高手,结果还被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妇人瞧不上,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 祺祥哀怨地看着元胤道:“哥,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 元胤垂下眼帘继续看道:“不想被我说就出去。” “照例说你跟翠月那么熟了,你应该知道她喜欢什么吧?都是自家兄弟,帮帮忙呗!” “你那天没听清楚吗?她喜欢有担当,能给她依靠和自由的男人,你行吗?” “我行啊!我……我很有担当的啊!”祺祥自我陶醉地说道,“我也能给她依靠啊!至于自由嘛……难是难了点,但齐王府不像她想的那样啊,是不是?哥,你最清楚不过了吧?” “我清楚,不过我更清楚我舅母的脾气。” “哥,”祺祥眼神更哀怨了,“你心情不好,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我娘……我没法当她不在啊!她闹归闹,到最后总会接受的吧?你说是不是?” “滚。” “哥……” “再多说一个字丢你出去。” 祺祥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走到*边坐下道:“嫂子,你要是醒的,一准能帮我出主意吧?我好可怜啊,爹娘不疼,哥哥不理,龙掌柜的也不喜欢我,我觉着还是嫂子你好啊!为了我们整个王府能有好日子过,求求你,快点醒吧!” 元胤嘴角扯起一丝笑容,丢开手里的纸问道:“你真想娶龙翠月?” 祺祥忙奔过来笑嘻嘻地问道:“哥你有法子?” “法子倒是多,强抢也好,强娶也好,拿她家枕儿威胁也好,你要娶她还不容易吗?” “那还叫两情相愿吗?说实话,你是不是就这么把嫂子弄到手的?” “滚!” “能不能出个比较靠谱的主意?” “以龙翠月那种性格,就算你皇帝,她也对你没兴趣。她不是说了吗?她只想好好抚养枕儿,枕儿就是她的全部。她要再嫁,不得为枕儿打算?嫁给你是挺风光的,你娘容得下枕儿吗?即便她让枕儿改姓,齐王府里的人真的会瞧得上枕儿?” “那倒是啊!” “她拒绝的不止你了,就连当初冰残同情她的时候,她也拒绝了,所以不是你东郭祺祥不招人喜欢,是她有心结,不愿意因为改嫁给枕儿带来伤害。” 祺祥一个劲儿地点头道:“哥你说得真对啊!那我该怎么办呢?” 元胤翻了个白眼,脸上就写着想抽他几个字。祺祥自己想了想说道:“那我应该先讨好枕儿,对不对?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元胤偏过脸去倒茶喝,不打算理他了。祺祥又低头在那儿自言自语道:“那该怎么办?讨好枕儿也不行?讨好她也不行?那我应该讨好谁?我娘?我娘那人不太容易讨好啊!” “你为什么要去讨好你娘?”元胤问他。 “要她接受龙掌柜的和枕儿啊!要不然以后龙掌柜的真嫁给我了,她不高兴怎么办?所以为了龙掌柜的和枕儿,我应该先把我娘说服了!”祺祥说着握起拳头,一脸我要发奋的表情说道,“对的!我应该回趟京城,把这事跟我娘说个清楚!只要说通了我娘,那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儿,对吧,哥?” “你娘的儿子是谁?”元胤问道。 “我啊,还有我大哥啊!” “谁打算娶龙翠月?” “我啊!怎么了?”祺祥纳闷地看着元胤问道。 “既然所有的交集都在你身上,你为什么只想着讨好你娘和翠月,不想想你自己呢?齐王府虽然没有分家,可你打算一辈子住在那儿吗?如果你可以独立出户,你自己家的事完全可以由你自己做主,不需要再过问你爹娘,我说到这儿你都还不明白,你可以直接从二楼跳下去了。” “对呀!”祺祥猛拍了一下桌面乐道,“我怎么没想到了?” 元胤又白了他一眼,说道:“自己回去想,别在这儿吵我。” “哥,你绝对是我亲哥,我都怀疑我大哥是我表哥,你才是我亲哥了。” “再不走我真扔你了。” 祺祥笑嘻嘻地说道:“我走,我立马就走!嫂子,好好睡……不是,赶紧醒!我先走了,嘿嘿……” 祺祥美滋滋地走了后,元胤把芜叶叫了进来吩咐道:“去游夫人那儿取两块楠木回来。” “奴婢知道了!”芜叶有点奇怪,却没敢多问。 庄允娴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元胤去幽关时,特地到药庐去看了一眼。她脸色白得像张纸,见了元胤,却紧皱眉头,咬牙切齿地问:“青海平呢?” “幽关里。” “还活着?” “嗯。” “我想杀了他……”庄允娴刚激动,伤口就扯着疼,还连声咳嗽了起来。 “为什么要擅自闯到云锦铃那儿去?你知道她和青海平在城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是不是该有个解释?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庄允娴那发白的眸子里透出几丝愤怒和心酸,片刻后,滚出两行清泪来,显得特别地伤心。元胤更疑惑了,低头看着她问道:“真是有事瞒着?”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你是打算等冰残回来再说吗?” 庄允娴轻轻地抽泣了两声,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元胤在塌边方凳上坐下道:“那好,你慢慢想,想好怎么说再开口。” 庄允娴把头扭向墙面,默默地哭了一小会儿后才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全是泪痕。昭荀忙拿丝帕给她擦了擦说道:“庄嫂子你别只顾着哭啊,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吧!冰残哥不在,主子和我还在呢!” 庄允娴抽泣了一声,看着元胤问道:“上回……应铭行知道应言死了有什么反应?” 一提这事,元胤就郁闷。他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告诉我……” 元胤直接转过脸去不说话了。昭荀接过话道:“别提了,庄嫂子,冰残哥跟要吃人似的,揍完了琥珀又揍主子,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差点没给他摔骨折了。” “真的?”庄允娴一脸担心地问道。 “是真的,哄你干什么呢?” 庄允娴垂下泪珠满满的眼帘,脸上闪过一丝忧心。旁边元胤又问道:“到底什么事?不会又是庄应言怎么了吧?坟给撬了?” “不是……”庄允娴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是……是另外……另外一个孩子的事!” 元胤和昭荀瞬间风化了,脑海里只盘旋着几个字:另外一个孩子?另外一个孩子?哪儿来的另外一个孩子啊?她到底生了几个孩子啊? 元胤像看怪兽似的看着庄允娴问道:“你到底生了几个?不是只有庄应言吗?另外一个孩子从哪儿冒出来的?不会是你和青海平的吧?” “赵元胤你有点口德好不好?”庄允娴瞪了他一眼道。 “那是哪儿来的?” “是……也是应铭行的……只不过当时我不知道是两个,还以为只生了一个呢!谁知道……谁知道……”庄允娴说着又哭了起来。 “行了,我来说吧!”蒙可心捧着一碗药汤走进来递给昭荀道,“事情很简单,庄允娴当初其实生了两个,头一个生下来就给云娘扔了,后来那个就是庄应言了,你们都知道,已经死了。” 元胤问道:“那头一个呢?” 蒙可心耸耸肩道:“听那个女人说,也死了,死得比庄应言还早呢!” “哪个女人?” “我不认识,你得问庄允娴了,好像是青川牧场的人。” “到底是谁?”元胤问庄允娴道。 庄允娴哽咽了两声说道:“她叫如柳,是青川牧场的一个厨娘。她不是杀手,只是在牧场里干些打杂的活儿。我昨天见过她,是她告诉我的。” “你怎么就那么信她的话呢?” “她在牧场的时候,一直是给云娘办事的,而且我生孩子的时候她也在场,所以……” “所以你就信了?” 庄允娴含泪点了点头。元胤颦眉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叫了个侍卫进来吩咐道:“去查,昨天抓的青川牧场余党里面有没有个叫如柳的。如果有,带到大厅。” “是,王爷!” 元胤转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庄允娴,皱眉道:“最好是假的,要不然……这事儿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告诉他!” “唉!”昭荀轻叹了一口气道,“万一是真的呢?谁去跟冰残哥说?” “别指望我,走了。” 元胤说完就出了药庐,往幽关里走去。刚要走到幽关门口时,他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回头一看,原来蒙可心。没等他问话,蒙可心便笑嘻嘻地说道:“我想问问,那个幽关能进去吗?” “你?” “对,我有点好奇,想进去瞧一眼。” 元胤打量了蒙可心一眼,发现她跟兮兮在性格上还真的挺像的,只不过兮兮比她更鬼灵更聪明一点。 “真想进去?” “想啊!可以吗?”蒙可心满心期待地问道。 “吓死在里头我不收尸的。” “不会不会,哪儿会那么容易吓死呢!放心,吓死了也不找你,行了吧?” “随你。” 随后,元胤领着蒙可心进了幽关大厅。严琥珀正从右边小门走出来,看见蒙可心愣了一下笑问道:“心姐胆儿挺大的,居然敢跑这儿来?” 蒙可心笑道:“参观参观嘛,不会那么小器吧?” “行,你随便参观!对了,主子,”严琥珀问元胤道,“那个云锦您打算怎么处置?”元胤在主位上坐下后说道:“上回那几百条蛇还在吧?” “在,一直养在那后头呢!拿蛇招呼她吗?一咬可就死了,那都是毒蛇呢!” “抓五十条出来,剩一条不拔牙,其他的全拔了,看她有没有那个运气不中招。要是能熬到明天,那就继续,玩到她不想玩了为止!” “你想玩死人家啊,幽王爷?”蒙可心听得一阵毛骨悚然,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感觉身边有蛇在爬似的。严琥珀看见她那表情笑道:“心姐,你还是出去吧!吓死你青匆先生找我们算账呢!” “哪儿那么容易就吓着了?不就是……是五十条蛇吗?我不怕的!” “不怕跟我去后面看看?” 蒙可心脖子开始发麻了,不过她还是一脸义无反顾地说道:“去就去,有多吓人啊?不就是蛇吗?蛇我见多了!” “那好,走吧!” 严琥珀带着蒙可心进了右边小门。这时,刚才领命的那个侍卫带着一个妇人出来了,据其他人说,她就是如柳。 这妇人巍颤颤地跪下磕头道:“见……见过王爷!” “你就是如柳?” “是……妾身是如柳……” “你跟庄允娴说的事全是真的吗?” “呃……妾身不知道王爷说的是哪件事?” 元胤眼睛眯起,盯着她说道:“你不知道?那好,本王让你好好长长记性。来人,给她上铁索!” “不要啊,王爷!”这如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声求饶道,“妾身什么都说!求王爷了,妾身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妾身当初也是给掳到牧场去的!” “你的前尘往事本王没兴趣,说庄允娴的事。” “是是是,妾身这就说!其实,这事儿是掌院妈妈让妾身干的。允娴孩子的事儿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 “继续说。” “允娴当初的确是生了两个,龙凤胎。生出来的头一个被云娘抱走了,她原本就不打算把孩子留给允娴,因为她害怕允娴往后得了牧主的欢心,会直接把孩子过继到牧主名下,而她自己是生不出来的。这样一来,她岂不是什么好处都落不着了?所以,孩子一出生,她就抱去扔了。” “当真扔了?” 第四百零三章 惜别 “妾身没亲自去扔,所以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扔了。只是听云娘说,孩子给扔在一个庄户家里,但是过了没多久,妾身又听她说那孩子夭折了,往后就再没听她说起过那孩子了。” “知道扔给哪户了吗?” 如柳使劲摇头道:“妾身真的不知道!王爷您想想,云娘她不可能让妾身知道啊!她当时挺讨厌庄允娴的,更讨厌那两个孩子了,要不是牧主护着,她早把庄允娴和庄应言杀了!昨天那事其实也是她派妾身去的,她让妾身把扔孩子的事都怪在牧主头上,好让允娴去杀牧主,妾身不能不去啊!妾身的命还攥在她手里呢!” “孩子的去向你果真不知道?” “王爷明鉴!”如柳浑身颤抖地哀求道,“妾身知道怎么会不说呢?妾身真的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抱给了哪个庄户了!” “不知道是哪户,总该知道在哪个方位,哪个村吧?” 如柳抬起头,慌忙地想了想说道:“回王爷的话,妾身记得当时青川牧场附近离得近的只有一个叫红田沟的村子。孩子应该是被云娘扔在那儿了!”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当时云娘回来得很快,才半柱香的工夫就回来了,妾身记得很清楚!” “红田沟?本王问你,那孩子身上可有胎记什么的?” “没有!那孩子一身白白净净,一点杂痕都没有。是妾身亲手揭开包衣的,所以看得很清楚。” “那好,若是本王让你找这个孩子,你可愿意?” “但凭王爷吩咐!”如柳磕头道。 “本王会派四个侍卫跟着你,你最好别想跑,离开本王侍卫的视线,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柳连连点头道:“妾身不敢逃,愿意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只求王爷保妾身贱命一条!妾身原本也是官家小妾,丈夫全家被青海平所灭杀,这才被掳到青川牧场的。妾身没干过一件杀人勾当,只是在牧场里做些杂事罢了。” “你即刻出发,找到人最好,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明白吗?” “妾身谨记!” 遣派了如柳之后,元胤便靠在主位椅背上养神。这几天他一直没怎么睡好,老是半夜惊醒。每回看见身边的兮兮气息均匀地呼吸着,他才又卸了一身重负,倒下合眼躺一会儿。 就在他合眼小憩时,耳边忽然传来蒙可心刺耳的尖叫声。刚睁开眼睛,就看见蒙可心花容失色地从小门里跑了出来,一边往外狂奔一边嘴里嚷嚷道:“你们好*啊!好多好多蛇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地方不是人待的!救命啊救命啊!” 她一口气跑出了幽关,嘭地一声把铁门摔在了身后。她刚走,严琥珀那爽朗的笑声也从小门那儿传来了。只见严琥珀一手抓了一条小青蛇,朝门口喊道:“哎,心姐,你不是不怕的吗?跑什么呀?哈哈哈……” 正好昭荀推门进来,一脸诧异地问道:“心姐是怎么了?吓成那样了。” 严琥珀晃了晃手里的蛇笑道:“谁让她自己装胆儿大跟我去挑蛇呢?一看那坑里那么多蛇在爬,她吓得眼泪花儿都飞出来了,哈哈哈……” “你也太坏了点吧,琥珀!”昭荀笑道。 严琥珀把蛇递给了旁边的侍卫,坐下笑道:“看她下回还敢不敢来,太逗了!”昭荀也坐了下来,看了元胤一眼,问道:“主子,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要不琥珀去吧!有他和冰残一块儿去,也应该妥当的。” 元胤轻轻摇了摇头,愁容不展地说道:“这回是去跟皇帝谈事儿,不是去跟他动手的。我不去,他会找借口发难的。” “可眼下娘娘还昏迷着,您铁定是放不下心去的,我看还是让琥珀去吧!” “你和琥珀留守城内,我去换冰残回来,中间不过七ba天的空隙。我和冰残都不在的时候,你们只用做好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 “如今青川残党被除,张贤楚等人也拿下了,城内应该没什么大风浪了。你们只用看好城防,不许任何人靠近或者伤害王府的两位女主人就行,等冰残回来。” 昭荀和严琥珀一齐点了点头。元胤又道:“昭荀,那孩子的事你跟庄允娴说一声,暂时不要告诉冰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果真如如柳所言,孩子已经死了的话,到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我明白,我会跟庄嫂子说的。不过主子,您真打算要亲自去一趟?” 元胤点点头道:“原本就是如此计划的,我必须去一趟才行。” 严琥珀不放心道:“主子不用我跟着去了?” “不用了,我先去跟冰残汇合,他会一路护送我们到盐州再返回,到时候齐王府的人会在盐州等候,这样就可以保万无一失了。这趟虽说押送的人犯不多,但个个都不容有失,我得亲自跑一趟。” 昭荀道:“娘娘和庄嫂子,主子大可以放心,有我和心姐在,不会出事儿的。” 元胤沉思了片刻后吩咐严琥珀道:“召回城内所有暗探,如果有人想对兮兮和庄允娴不利,不管是谁,杀了再说!” “知道了,主子。” “飞鸽传书给冰残,一切照原计划进行,庄允娴受伤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去了再告诉他。琥珀,去把青海平提出来,该审审他了!” 元胤在幽关里待到了下午才回东院。芜叶刚刚给兮兮喂过了米粥,正弯腰在*边给兮兮擦嘴。元胤走过去接过芜叶手里的丝帕,坐在了*沿边上,细细地给她擦了起来。 兮兮除了有呼吸之外,还是没有其他反应。虽然昭荀每天都准时来诊脉,且并未发现异常,但元胤的心始终是揪着的。眼下要暂时离开兮兮一段日子,他就更觉着心疼了。 原本他和冰残计划好了,这回冰残前往京城只是走走过场,不会真去。等冰残走到半路上时,会放出风说冰残也被伏击了。随后,元胤会一举将青海平等人抓获,连同上回偷袭被抓的汉铁营的两个将领一块儿押送往京城,将两伙人并在一起,跟皇帝禀报说是青川牧场残党所为。 这样做不单单彻底地除了青川牧场,还给了皇帝一个很好的警告。事情计划得很好,但兮兮昏迷和庄允娴受重伤是元胤和冰残没料到的。 给兮兮擦拭干净后,元胤把丝帕丢到旁边,挨着兮兮躺了下去。虽然兮兮昏迷着,但元胤还是每晚都陪着她,就怕哪天她忽然醒过来找不着自己了,会觉着害怕。 元胤侧身躺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兮兮那张有些发白的脸,柔柔地握着她温热的小手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要不……等我回来你再醒?万一你提前醒了,可不许闹别扭,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听见没?” 说着,他凑过去wen了一下兮兮的耳垂,把兮兮的脸拨过来朝向自己,轻轻地拍了两下道:“怎么都行,就是不能一直这么睡着,也不能回你那所谓的异域去。梁兮兮,你记住了,我在这儿,这儿才是你的家,回到那边去没人管你的,听见没?” 兮兮吐气均匀地躺着,眼睫毛长长地耷拉了下来,像是块暂冻的玉石似的。 元胤心里酸涩了几下,不禁搂了她在怀里,像哄婴孩似的抚着她的后背说道:“想睡就睡吧,只要记得醒就行了。别忘了,我们的儿子还在你肚子里呢,你不是想给他起小名叫草鱼吗?那行,我不嫌弃这个小名了,就叫草鱼吧!生个儿子叫草鱼,生个女儿叫金鱼,怎么样?嗯?快醒,好不好,兮兮?那我们说好了,顶多再睡半个月你就醒,不许再耍赖了,好不好?” 埋在元胤颈窝里的兮兮的睫毛忽然动了一下,扫得他的脖子有些发痒。元胤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忙托起她的下巴急促地问道:“兮兮,你听得见我说话对吧?你会动了?眨眨眼睛给我看?” 兮兮脸上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那么平静地闭着眼睛。元胤又有些失望了,不过刚才脖颈里那一下他觉得自己没感觉错,是兮兮的睫毛在动,好像真的能听见他说话了! 四天后,元胤准时动身前往汴京了,离开得悄无声息。而六天后,殷洛接到了京城来的密函。当她展开密函一看,整个人都僵在那儿了! 身旁的瓶儿见她脸色异样忙问道:“娘娘,京城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殷洛收回目光,往面前残枝枯叶的荷塘看了一眼,纳闷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也遭伏击了呢?” “什么伏击?” “说冰残哥在去京城的路上也遭遇了伏击,受了重伤!” “怎么会?”瓶儿也格外惊讶道,“冰残大人也遇上伏击了?难道又会是皇……不应该吧,娘娘?” 殷洛转过身来,轻轻摇头道:“应该不会是皇上,要不然他用得着传密函叫我一探真伪吗?” “如果不是皇上,那会是谁?上回半路伏击幽王爷的是黄秉承大人的人,那这回又是谁?” 殷洛冷冷一笑道:“没准是他们兄弟俩自己演的一出戏呢!赵元胤和冰残那么狡猾的人,岂会接二连三地被伏击?我看这里头大有文章!” “那娘娘还去幽王府试探吗?” “去,怎么不去?上回你去王府送东西的时候游夫人说那位侧妃娘娘得了什么病?” “说是伤风了,不好出来见人,在家里静养着呢。” “一个伤风罢了,至于养这么久吗?这里头有古怪!瓶儿,去备些上好的药材,明天往幽王府去一趟。” “奴婢知道了!娘娘,此处风大,您还是回去歇着吧!” 殷洛回了她一直喜欢的洛花厅,瓶儿自去给她备沐浴汤水去了。独自坐在厅内时,她的思绪还飘在刚才那张密函上。她是不信冰残会轻易给人伏击了,她在脑子里猜想,到底冰残那两兄弟会出什么招呢? 忽然,面前的珠帘晃动了一下,她正要抬眸时,一柄冰凉的利刃便抵在了她温热的脖颈处,她瞬间全身僵硬,从头麻到脚!难道是……刺客? “谁?”她壮着胆子问道。 “太妃娘娘息怒!”背后的人轻声说道,“妾身不过是想借娘娘的地方躲一躲罢了。” “朵夏?”她立刻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娘娘还记得妾身呢!”背后的人从榻上跳了下来,转到了她眼前,果然是朵夏!她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藏在这儿?”朵夏冷笑了一声道:“可不是因为给逼急了吗?娘娘请别见怪才是!” 殷洛稍微稳住了神,和颜悦色地说道:“听说你家张大人被抓了,我正奇怪呢,张大人向来挺忠厚老实的,怎么会给抓了呢?没想到你竟藏在我府里,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冤情?” “娘娘说得不错,这当中是有冤情,可这冤情娘娘最好别打听,省得给自己找麻烦!” “那好,”殷洛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本宫就不打听了,那你……这是打算怎么办?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无须如此对待本宫吧?若是有所求,本宫会尽量帮你的。” “既然娘娘开口了,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让娘娘帮我出城!” “出城?你出不了城吗?” “娘娘何必多此一问?我若自己出得了城,还用得着来劳烦娘娘您吗?怎么样?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殷洛故意犹豫道,“本宫要没猜错,你是被通缉了吧?你这几天躲在本宫府里不知道外面的事儿,眼下城门看得紧,进出别说人了,就算是鸡鸭也得验过再走,本宫有心想送你出城也出不了啊!” “您不是太妃吗?”朵夏把刀往殷洛脖子上又抵了抵道,“太妃娘娘的车不会查得那么严吧?” “你太小看幽王府那些人了,他们岂会把我一个太妃放在眼里?要出城门,照样查得一清二楚,一点边角都不拉下。不是本宫哄你不愿意带你出去,是本宫根本没法带你出去,到了城门口,照样被抓,何苦呢?” 殷洛的话让朵夏有所松动了。见她这样,殷洛又道:“这样吧,你暂时藏在这儿,待风声过了你再出城,如何?” 朵夏瞥了她一眼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万一一转背你就去告发我,那我岂不是自投罗网?我可没那么傻,太妃娘娘!” “那你想怎么样?”殷洛反问道。 “我要出城!” 殷洛抿了抿下嘴唇,斟酌了片刻后说道:“好,你要出城本宫可以帮你。但单凭本宫的能耐是没法帮你安全出城的。这惊幽城里人人出城都会被查,除了幽王府的人之外。” “你让我去找幽王府的人?” “只有你混进幽王府的出城队伍里,那样才能安全离开。除此之外,本宫的确想不到还有什么好法子帮你出城了。” “你是故意不想,还是真的没法子了?”朵夏故意厉声吓唬她道。她忙说道:“本宫也想帮你出城,因为本宫知道你一准是想去京城,对不对?” 朵夏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 “既然你今天找上了本宫,那本宫就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本宫和张大人一样都是为皇上办事儿的。张大人被捕,皇上也很忧心,刚刚才传了密函给本宫,要本宫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真的?”朵夏狐疑地问道。 “你若不信,且看看这个,”殷洛掀开塌面上的软垫,下面有个暗格,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锦盒。她把锦盒打开给朵夏看道:“你看看,这就是皇上暗中与本宫往来的密函!本宫知道,张大人受皇上器重,才会被派来惊幽城对付赵元胤,本宫受命暗中相助于他,所以本宫不会加害于你,反而会帮助你逃离惊幽城前往京城。” 朵夏顺手抓起两张小签看了看,脸上的怀疑还是没有尽去。殷洛收了盒子又道:“本宫明白你为何心存疑虑,想必张大人被抓时你好容易逃了出来,又惊又怕,自然不敢再相信其他人了。可本宫与张大人是同坐一条船的,不会见死不救的。” 朵夏稍微松了一口,拿下抵在殷洛脖子上的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出城?要混进幽王府的出城队伍谈何容易?” “这事儿本宫心里已经有本谱儿了,你且放心在这儿藏着,待本宫安排妥当后,自会领你出城去!” “你可别哄我!”朵夏竖眉威吓道,“要不然,我可就跟你同归于尽了!” “你放心,帮了你就等于帮了张大人,也等于是帮了皇上,本宫不会干傻事的。只不过你也得给本宫几天时间,让本宫好好安排安排。” “那好,我就在这儿等你的信儿!” 第二天上午,殷洛没有事先知会游仙儿便去了王府。她去时,游仙儿正和翠月在外间说着话。殷洛坐下后对翠月笑道:“原来龙掌柜的也在这儿,正好,你也是个信佛的,本宫打算挑拣个好日子去一趟静音寺祈福,你去不去?” “娘娘要去祈福?”翠月问道。 殷洛点点头道:“王爷尚无下落,本宫一直于心不安,想着去静音寺办场祈福会,让菩萨保佑王爷早日归来。这种事人越多心越齐越好,所以本宫才想来找游夫人的。” “多谢娘娘好意邀请,”翠月笑道,“原本也是该去的,只是铺子和作坊事儿多,实在是走不开。” “那游夫人呢?”殷洛转头问游仙儿道,“再问问府上的侧妃娘娘和庄家夫人,她们愿不愿意去?说起来,本宫有好些天没见着她们了。侧妃娘娘的伤风好了吗?” 游仙儿忙笑道:“多谢娘娘关心,兮兮的伤风已经好了。您是不知道,那两人在王府里待不住的,这会儿不知跑哪儿玩去了。” “侧妃娘娘的心可真宽啊!本宫若是她,早担心得坐立不安了,哪儿能像她那般稳得住呢!” 游仙儿敷衍地笑了笑,把话题转移到了办祈福会的事情上。正说着,门外响起了玉盏的声音。殷洛一时好奇,问游仙儿道:“这是谁啊?府里新来了人?” 游仙儿还未答话,玉盏已经摇摆着身姿款步走了进来。不做chang家了,她自然褪去了一身浓妆艳服,改画了淡妆,一袭黄蕊色蔷薇缠枝绣袍,看上去多了几分正经人家妇人的端庄。 拜见了殷洛后,玉盏在翠月对面的靠椅上坐下,瞥了翠月一眼,转头对游仙儿说道:“听说乳娘有客本不该来打扰的,可昨晚里祺祥忽然说想吃我做的小菜,我们那院子又没个伙房,所以才想来借用借用乳娘这儿的伙房。” 游仙儿本不太喜欢玉盏,有些计较她的出身,不过玉盏甚是会撒娇讨*,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弄得游仙儿不好真拿冷脸子给人家看。 “那个嘴刁的又想吃什么了?真是天天都能想出花样儿来!他们那几兄弟里元胤的嘴是嘴刁的,可最能想花样儿的就数他了,玉盏,你可别太由着他,仔细往后难伺候了。”游仙儿笑道。 玉盏莞尔一笑道:“那有什么法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有吩咐我能不照做吗?都是自己家相公呢!” “祺祥小王爷可真是好福气呢!”殷洛点头笑道,“这玉盏姑娘可是最近城中最出名的女状元了,没想到竟落在了小王爷的手里,也算缘分吧!这么大喜事儿,游夫人你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倒叫本宫来得仓促了,没事先备下一份厚礼。” 游仙儿道:“他们俩还没正式过喜堂呢!不过话说到这儿,玉盏,我可得跟你提个醒儿。” “乳娘请说。” “叫我一声乳娘容易,可要齐王妃认你,不容易啊!祺祥纳你的事儿我已经写信告诉齐王妃了,她若能首肯,祺祥自然可以带你回去,她若不肯,就有些麻烦了。” 玉盏笑容满面地说道:“这事儿也不麻烦,祺祥心里早有打算了。” “什么打算?” 第四百零四章 故人到来〔上月第三波月票加更) 玉盏掩嘴娇笑道:“昨夜里他在枕边跟我念叨,说想在城内置一处宅子,也不要多宽大的,三进三出的就行。” 游仙儿一惊,忙问道:“那猴崽子是要出户吗?” “按说他已经成家了,出户也是迟早的事儿,不是?” 游仙儿抖肩笑了笑说道:“那猴崽子还真能替你想呢!连出户这样的主意都搬出来了,这回可得把齐王妃气得够呛了!” 殷洛在旁笑道:“可见小王爷有多心疼玉盏姑娘了!为着你不受气,齐王府都不回了,果真不愧是女状元呢!” 玉盏含笑道:“多得小王爷不弃,玉盏自当尽力侍奉他左右,盼来年能给他添一两个孩儿。有了孙子,想必齐王妃再气也不会不认孙子吧?” “行了,”游仙儿点头道,“你能安下心来跟着祺祥,便是最好的。你们要在城里置宅子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价钱方面祺祥不在行,他向来花钱都大手大脚的,你们要是看上哪一处了告诉我一声,我替你们说价去。” 玉盏起身行礼道:“那多谢乳娘了!那玉盏去伙房里做菜去了,晌午祺祥还等着吃呢!” “去吧!” 玉盏自去伙房里准备午饭去了。翠月跟游仙儿和殷洛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她本是来瞧兮兮的,可殷洛一来,她不好再去东院了。 离开王府后,翠月去了作坊,跟蒙芙如碰了个正着。蒙芙如问她道:“刚从王府出来?”她点点头道:“是啊,本说去瞧一眼兮兮,偏那太妃又来了,不好去了所以回来了。” “现下兮兮这么昏睡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那盛宴的事儿你看还办不办下去?” 翠月斟酌了片刻后说道:“办还是得办,没准我们办好了,她一高兴就醒了呢!” “那行,我先去后面库房清点……” 话没说完,两人背后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儿是花好月圆作坊吗?” 翠月听着声音有些耳熟,转身一看,连忙迎了上去笑道:“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城里的?” “刚到呢!赶着来找你和四叔了!哇,这儿真不小呢!比我们虞城那个作坊还大呢!不愧是翠月姐啊,就是有本事!” 蒙芙如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妇人问道:“翠月姐,这是谁啊?” 翠月满面笑容地介绍道:“这是陌香啊,就是在虞城开脂粉铺子的那个,梨花的侄女儿,我跟你提过的,你忘了?” “哦,就是那个谢陌香?” 来人正是陌香。当初梨花出殡的时候,陌香曾来过惊幽城,又一路扶棺回了紫鹊村,所以和翠月比较熟悉。当时陌香已经怀孕两个月,如今再见,身体圆润了不少,肚子也瘪下去了,所以翠月笑问了一句:“生了个儿子还闺女了?” 陌香笑道:“是个闺女呢!” “一块儿带来没?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一个人,还有……”陌香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还有其他人呢!” 蒙芙如察觉到陌香的犹豫,便借口去仓库里点货,转身走开了。等她走后,陌香才问道:“翠月姐,我四叔在吗?” 翠月微微皱眉,小声道:“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你先跟我回家去,一会儿我再跟你仔细地说。” “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也没出什么大事,横竖是有些事儿,对了,你跟谁一块儿来的?” 陌香回头往门口的马车望了一眼,轻声说道:“这趟跟我来的人有点多,不知道你家方便不方便?我本想直接去找我四叔的,可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不太妥当对吧?” “来了多少?”翠月好奇地问道。 陌香拉着她走出了作坊大门,只见两辆马车停在门口。陌香招呼了一声后,前面那辆马车里钻出个小男孩,虎头虎脑的,跳下来便喊道:“堂姐,这儿也叫花好月圆呢!” 紧跟着,一个妇人也溜了下来,四处好奇地张望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对啊!这儿也有家花好月圆作坊,陌香,跟你那是一块儿的?” “什么作坊?”第二个妇人也掀开帘子钻了出来,问道,“这儿也有?是偷我们家陌香作坊的名儿吧!” 随后,后面那辆马车上也下来了三个男人和一个老妇人。翠月当真是吃了一惊,居然来了这么多人!陌香笑着跟翠月解释道:“这是我娘,这是二婶,还有二婶的儿子闰虎,后面那几位是我爹,我二叔,易生的爷爷和奶奶。另外——”她拉着翠月走到第一辆马车前,掀开帘子冲里笑道,“我祖祖也来了,她怀里抱着是就是我家秋千。” 翠月往里一看,果真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忙冲她热情地笑了笑。陌香又道:“我祖祖腿脚不好,不便下地。翠月姐,你看这么多人你家方便吗?要不行,现成帮我赁间屋子暂时住着。” “不用那么麻烦了,横竖我家枕儿和乳娘都不在,屋子空着呢!只要你们不嫌弃,先上我那儿歇歇脚去!” 翠月随后领着陌香等人回了她的院子。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忽然间变得热闹了起来。闰虎一跑进院子便左蹦蹦右跳跳,回身大喊道:“堂姐,这儿跟你家差不多大的!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四叔的王府吗?这儿不是王府吧?王府没这么小呀!”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陌香一手抱着女儿秋千一手拽过他笑道:“小点声儿,屋子都给你震垮了!这儿不是王府,是翠月姐的家。回头再带你到王府去。” “今天怎么不去啊?四叔不在家吗?” “小屁孩!”母亲庄氏一把抓了他过来数落道,“不是叫你不许提这事儿的吗?再记不住,就丢你回去了!” 满兴已经将关氏从马车上背了下来。翠月忙招呼鹿儿取了个软靠背出来,让关氏先在藤架下的椅子上歇脚。随后,她又吩咐小丫头烧水煮茶,将茶果点心都摆出来。 “先来坐坐,待会儿再去收整包袱!赶了这么远的路,一准饿了吧?先吃口点心填填肚子!”翠月热情地邀请大家先到藤架下坐会儿。 庄氏坐定后,将闰虎拢在怀里,抬眼四处瞧了又瞧,啧啧叹道:“哎哟哦,这大城里的屋子修得就是讲究,比陌香在虞城的屋子还讲究呢!一个屋檐都有几个样式,真漂亮啊!龙掌柜的,是你自家的屋子?” 翠月坐下递上一块黄糕给闰虎笑道:“是我自家的,算不得什么。” “你家男人呢?我们这么一大家子来打扰,不好吧?得跟他先说一声儿呢!”庄氏是一片好心,却不知道翠月原先的男人就是马六。 翠月脸上扫过一丝尴尬,正要答话时,陌香抢了话说道:“翠月姐能干着呢!这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配得上她?二婶,您尝尝那绿色的糕,里头有股薄荷味儿,好吃着呢!” 庄氏听了陌香这话,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冲翠月笑了笑,赶紧低头吃糕去了。翠月给关氏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笑问道:“老人家,还没请教您贵姓呢!” 关氏接过茶,道了声谢说道:“免贵姓关。今天真是打扰你了,龙掌柜的。” “不打扰!我这儿也没什么人,平日里冷清得很,你们一来就热闹了!要是不嫌弃,多住几天都行!”翠月热情地说道。 “你家枕儿呢?”陌香插话问道。 “哦,前几天城里有事儿我忙不开,便让奶娘带他去城外住了,正打算接了他们回来呢!你家秋千来了正好,能给我家枕儿做个伴儿呢!” “要不,索性定个娃娃亲好了,横竖也只差几个月呀!”庄氏快人快语地说道。 “二弟妹你说什么呢?”贞氏忙朝庄氏扫了一眼,瘪嘴道,“人家龙掌柜的我们高攀不起呢!”说罢她又对翠月满怀歉意地笑道:“龙掌柜,你别介意,我这二弟妹说话就是快,拦都拦不住呢!你瞧你多大个家业,不敢高攀你呢!” “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庄氏有些不服气道,“大嫂你也太瞧不上自己了!你们家易生现下都是进士了,只等派官了,往后秋千好歹也是官家小姐了,哪儿配不上了?” “吃你的糕吧!”贞氏不满地朝庄氏瞪了一下。庄氏瘪瘪嘴,低头下去吃糕了。 翠月淡淡一笑,转头问陌香:“你家易生都进士了?可该恭喜你了,进士夫人!” 陌香掰了一点糕喂进秋千嘴里,抬头笑道:“什么进士夫人呢?我跟你一样儿,宁愿当个老板娘。他现下还在京里,等着派遣呢!” “你可真是好福气!”翠月由衷地说了一句。 这时,鹿儿来问翠月午饭怎么安排。翠月起身拉着鹿儿去伙房交代了。趁她走开时,庄氏略微不悦地瞟着贞氏问道:“大嫂,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瞧不上人家龙掌柜吧?” 贞氏白了她一眼道:“我哪儿瞧不上她了?倒是你,张嘴就来,才见过头回就提定娃娃亲的事儿,你说妥当不妥当?” “我是好意呐!”庄氏把手里的糕点塞给怀里的闰虎不乐道,“我看你啊,现下做了进士老爷的丈母娘了,眼珠子就往上瞟了,瞧不上人家龙掌柜是个买卖人了吧?还说什么头回见面呢!压根儿就是瞧不上!” 庄氏一句话说中了贞氏的心事,她那脸立刻微微泛红了,重重地搁下手里的茶杯冲庄氏说道:“我家秋千才多大?你家闰虎八岁了还没说亲呢,她着急什么?再说了,秋千说什么亲那自然是她爹易生说了算,你在这儿瞎掺和什么?” “哎哟,大嫂,才在城里做了多久的老夫人啊?又摔杯子又瞪眼的,教训你家丫头下人呢?我可不是伺候你的,你少拿那脸色给我瞧!我也是一片好意,你不愿意就不愿意,说那么多绕弯子的话干什么啊?瞧不上就瞧不上呗,瞧不上人家龙掌柜的,还坐这儿喝茶吃糕?” 贞氏的嘴巴向来比不过庄氏。给她这么一激,贞氏便沉着脸起身对陌香说道:“陌香,走!我们另外找屋子住去!没屋子,找家客栈也成,横竖我就不想跟你二婶打挤!” 陌香忙抬头道:“娘,您这么一走算怎么回事啊?坐下吧,二婶就是说说罢了。” 贞氏不满地瞥了庄氏一眼,上前扯了陌香衣袖一下道:“让你二婶在这儿住,我们另外找地儿去!我们这么一大堆人都挤在人家龙掌柜的这儿不好,让你二叔二婶留这儿,我们住客栈去!走!” “娘!”陌香抱着秋千起身劝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您不累,祖祖也累了,秋千也累了,就先在龙掌柜这儿歇歇脚吧!明天我会去找屋子的,您放心好了!” 贞氏扭着脸说道:“我就不想跟她那样的人待一块儿!又不是找不着地儿住,为什么非得跟她凑一块儿?” “大嫂,你这话可难听了!”庄氏抬头盯着贞氏不满道,“我哪样人啊?你现下再风光,那不也还是我男人的亲哥哥的媳妇吗?能一下子变成个凤凰飞了?” “我懒得跟你说!”贞氏转头冲庄氏瞪了一眼,拉着陌香说道,“走,陌香,另外找住处去,不跟这种人打挤!真是太讨厌了,就一张嘴了不得,真烦人!陌香,让丫头把包袱拿上,送我们去客栈……” “老大,”关氏忽然开口了,“去跟龙掌柜借个纸笔。” 谢家老大满成奇怪地问道:“奶奶,借纸笔做什么?” 关氏缓缓舒了一口气,放下茶杯道:“写休书!” “休书?写……写哪门子休书啊,奶奶?”满成好不诧异地看着关氏问道。 满成没听懂,陌香倒是听懂了,忙腾手拽了母亲一下,走到关氏跟前说道:“祖祖,您别生气了,我娘也只是说说气话罢了!” “没事儿,”关氏面露蔑色道,“我现下恨不得家里人越少越好,索性都不是我谢家人最好,我还省了好些事儿了!陌香啊,你娘说得对,你们那一家子都走吧,不用理会我们,饿不死的。” 贞氏一听这话,脸给羞了个通红,尴尬地杵在那儿,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满成抬头瞪了贞氏一眼,伸手将她到身边坐下了。 气氛正尴尬时,一个声音从旁边飘来了:“咦?这么多人啊?” 几个人抬头一看,是个穿着体面的年轻公子。谁也不认识他,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陌香忙冲他笑了笑问道:“你找翠月姐吗?” “翠月——姐?龙掌柜是你姐?” “呃……这样说也行……”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她的亲戚,对吧?” “差不多吧!” “原来如此!原来都是翠月的亲戚啊!今天刚刚到的?不必跟我客气,我跟她熟着呢!我叫东郭祺祥,你们叫我祺祥就行了……” “小王爷?”刚从伙房走出来的翠月抬头就看见了祺祥,忙快步走了过来问道,“小王爷有事儿吗?怎么这个时辰来?” 一听翠月这么称呼,贞氏庄氏等人都眨巴眨巴眼睛把祺祥好奇地看着,哟,还是个王爷啊! “哦,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不打扰你吧?你家来了这么多亲戚,顾得过来吗?午饭安排妥当了?”祺祥笑问道。 “不劳您费心了,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您看您能不能改天再来,我这儿……” “没事儿没事儿,你忙你的!我那点破事儿算不得什么!对了,午饭给安排了什么?要不这样,我请了去宝云楼怎么样?”小王爷好热情好热情啊!热情得好像他是男主人似的。 翠月忙推辞道:“不必了,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再说,有位老人家腿脚不便,不方便出门,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那容易啊!”祺祥朝鹿儿招手道,“跑宝云楼去,定桌*宴来!跟他们说,是小王爷我要的,要快要好,单子送到幽王府去!” “小王爷不用了……” “要的要的,你家亲戚好容易来一回,我做个东又怎么了?不必跟我客气了,翠月!” 翠月?翠月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人物熟到这种程度了?不等她说什么,祺祥就走过去跟陌香等人一一打起了招呼。翠月又不好赶他,只能由着他闹了。 祺祥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啊!坐下来便跟陌香他们寒暄了起来,挨个挨个地问了姓名,又问从哪儿来的,路途上辛苦不辛苦,俨然像个男主人了。翠月站在旁边,几次想打断他的话,都被他抢过去了。 “请问,您是哪家府上的王爷?”关氏忽然问道。 祺祥得意一笑道:“提起我府上,知道的应该不少,汴京城,齐王府。” 关氏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东郭通博的儿子?” “老人家您真有见识!”祺祥没头没脑地夸起了关氏道,“年纪最长,果然最有见识!东郭通博就是我爹,我是他次子,上头还有个大哥。” 关氏含笑着点头道:“我瞧着是有些像,只是性子不太像,东郭通博没你这么能说会道。” 祺祥好不诧异,歪着脑袋看了看关氏问道:“老人家,您……认识我爹?” “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王爷,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罢了。看来,他如今在汴京混得还不错啊!” “老人家您怎么认识我爹呢?” “怎么了?我这样的乡下婆子就不能认识你爹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着奇怪而已。等等,您刚才说您姓关,是从紫鹊村来的?您不会是从前收留我哥的那家的关奶奶吧?” “是又如何?” 祺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脑袋,问道:“可不可请问一下,您老人家的名讳是不是——关君卓?” 关氏微笑道:“是啊!你爹跟你提起过吗?” 祺祥倒抽了一口冷气,摸了摸心口,屁股往后挪了挪,微微张嘴地打量着关氏。藤架下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惊愕的表情。忽然,他往关氏跟前一扑一跪,把所有人都吓得从椅子跳了起来! “小王爷你……你干什么啊?”翠月诧异地看着他问道。 “恩婆……不对不对,应该叫恩奶奶吧!”祺祥一脸兴奋地看着关氏说道,“恩奶奶,小辈久仰您大名了!对您是无比地崇敬膜拜啊!今天一见,您果然不是一般人啊!恩奶奶,您怎么到惊幽城来了?您该直接去汴京城收拾我爹……不是,去找我爹啊!” 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准确说,是吓傻了!恩奶奶?什么称呼啊?这小王爷没抽风吧? 关氏却不惊不慌地笑道:“我去汴京城干什么啊?” “您就该去汴京城啊!我爹那人欠收拾……不是不是……” “哈哈哈……”关氏爽朗地笑了起来,“看来玉明舒给东郭通博生了个有趣的儿子啊!你不像你爹那么呆板,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像你娘吧?” “对呀!”祺祥拍着桌面笑道,“都说我像我娘呢!恩奶奶,您这趟来城里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儿?您要早说,我亲自去接您啊!” “你哪个哥?赵元胤吗?他人呢?” “他……”祺祥刚想说又收了回来,“他的事儿小辈一会儿单独跟您说,好不好?这样,您好容易来一趟,挤这儿多不好啊!去王府,去王府里住着!” “赵元胤要不在王府,那我还是先住这儿吧!我这趟来就是为了找他。” “哦,”祺祥点点头道,“那好,您先在这儿住着,回头我就给您另外找个大宅子,再从王府里给您派几个能干的丫头下人来……” “不必那么麻烦了,住处陌香自会安排,我只想见见赵元胤而已,不想惊动了王府其他人。” “这个嘛,您可能要等等了。” “不急,”关氏指着旁边那些子子孙孙说道,“横竖我举家都搬到这儿来了,也不差那一时三刻。回去跟赵元胤说一声,他什么时候愿意见我,我就去。” “您放心,我保准把话带到!” “起来吧,孩子。” 第四百零五章 贞氏的不满 祺祥这才想起自己还跪着呢!他环顾了小院一圈,对翠月道:“这么多人挤你这儿,行吗?房间怎么分配啊?*褥被褥都够吗?就鹿儿和一个小丫头怎么伺候得过来?走走走,领我去瞧瞧,我给你出出主意!” 他不由分说地就把翠月拉去看房间了。两人走开后,庄氏好奇地问关氏:“奶奶,您还认识什么东郭王爷啊?” 关氏脸上的笑容散去:“我认识什么人需要一一告诉你们吗?趁着这会儿龙掌柜和小王爷不在,我把话先说清楚了,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待的自己走。还是从前我说满胜那样,离了家就别再回来了。这个家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庄氏听了,朝贞氏瞥了一眼,暗暗觉着好笑:叫你得意吧?做了进士老爷的丈母娘就得意得飞天了!有脾气就走吧,别在这儿跟我打挤,哼! 贞氏听了关氏这话,心里有些不服气的。可听见关氏说让满成休了她,她又不敢说什么了,背过身去一个人生闷气了。 没过一会儿,宝云楼的宴席就送来了。翠月在偏厅里摆了大圆桌,招呼这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午饭。祺祥自然是要凑热闹的,提了个酒壶做酒庄家,把满成满兴灌得个人仰马翻。两人下了桌子就开吐,吐完就回屋子里躺着了。 饭后,祺祥还是没走,提议带庄氏等人到城里逛逛去。正好陌香想到处去瞧瞧屋子,看哪处可以赁来暂住,便带着秋千一块儿去了。 贞氏没去,推说喝了酒头疼。在屋子里趟了一会儿后,她便起了身,走到窗户边往外瞧了瞧,见关氏和田爷爷老两口子正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她心里颇有些不痛快,回身去捶了*上挺尸的满成两拳道:“真是没喝过酒是不是?见酒就往嘴里灌,瞧你那小家子气,给陌香都丢人了!” 满成睡死了,哪儿知道疼呢?贞氏坐在*沿边生了一会儿闷气,觉着实在无聊,只好合衣又躺下了。等她醒来时,窗外已经半黑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没人似的。她起×换了身衣裳,出门要热水洗脸去了。 她去了没多久,陌香他们就回来了。陌香抱着秋千,背后跟着闰虎,推门进来笑问道:“都还睡着呢?” 满成这会儿酒也醒了大半,被吵醒后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笑道:“哪儿去玩了?” “大伯!大伯!”闰虎像献宝似的跳到他跟前,旋转了两圈,得意地晃着小脑袋说道,“瞧瞧我!瞧瞧我!好看不?” 满成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才看见闰虎换了一身行头,葱绿色的缎子夹棉袍,脖子上挂着个金锁圈,头发也像模像样地用发带扎了起来,那发带上还有小拇指大的一块儿玉。满成立马笑了起来道:“哟,我们家闰虎真像城里的小少爷了!谁给破费买的啊?” “我姐夫!” “你姐夫?你姐夫还在京城呢,傻孩子!” “是王爷姐夫!”闰虎高兴地笑道。 “哪个王爷姐夫?” 陌香笑道:“还有谁啊?不就是今天那小王爷吗?拿三两银子逗着闰虎叫他姐夫,闰虎就叫上了!” 满成呵呵笑道,指着闰虎道:“这小兔崽子嘴巴像满祥,可招惹喜欢了!说,小崽子,除了衣裳首饰,还得了什么?” “姐夫还给我们找了一处大宅子,好大好大啊!比翠月姐姐这儿大多了!我走进去就走不出来了,这边是院子,那边也是院子,过了一个门儿还有一个门儿,好像走不完了似的!” “是吗?那么大个宅子给我们住?” 闰虎一脸崇拜祺祥的表情说道:“姐夫是这么说的!” 陌香接过话笑道:“小王爷说那宅子原本就是他置下的,一直没在里面住过,只当是投下本钱想翻本儿的货,非要让我们住过去,说不给他脸面,也得给他爹齐王爷脸面,不是?我想想也好,那宅子很僻静,住我们一家子绰绰有余了,就答应他了,明天就搬过去。” “那可怎么好啊?太麻烦人家了!”满成满怀感激地说道。 “不麻烦,姐夫说了不麻烦,”闰虎兴奋地笑道,“他说得空了还带我们去四叔王府里玩儿呢!他说……说王府比那宅子还大呢!” 看着闰虎那小脸泛红,眉飞色舞的表情,陌香和满成都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时,贞儿重重地推开门,一脸不悦地走了进来。闰虎见了她,忙又跑过去炫耀道:“大伯娘!大伯娘!您瞧,我好看不好看?” 贞氏往他身上瞟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穿上龙袍就能当太子了?哪儿去捡了这么一身衣裳?穿上也不像那个样儿啊!” 闰虎翘了翘嘴巴,有点失望地问道:“不好看吗?大伯都说好看!” “好看什么啊?才刚来城里一天就学起当小少爷了!你是小少爷吗?赶紧出去,别在我眼前晃悠!” 闰虎瘪了瘪嘴,有点被打击到的感觉。陌香忙拍了拍他的背哄道:“你大伯娘是撒酒疯呢!她酒还没醒,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先出去吧!找你姐夫玩儿!” 闰虎飞快地跑出了房间。陌香把门关上后,说道:“娘,您是怎么了?人家闰虎穿那一身挺好看的,又不是谁家小少爷才那么穿,您说他做什么啊?瞧把他吓的,都要哭了似的。” 贞氏一屁股坐在了×沿边上,翻了个白眼说道:“以为跑这城里来了就当真是小少爷了?他闹清楚没有?一家人跟逃荒似的逃到这儿来,挤这么个小院子,什么都不方便,什么都要看人脸色,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谁给你脸色看了?”满成坐起身问道。 “谁?”贞氏不满地白了满成一眼道,“我刚才去要点热水洗脸而已,那小丫头就不拿我当回事儿,懒懒散散的,要烧水不烧水的,害得我脸都没洗!” “人家翠月姐家的丫头从上午跳到下午已经够累的了,您还说这些就没趣儿了,娘!” “陌香啊!”贞氏拍着×板不悦道,“不是娘说你什么,你自己想想这叫什么事儿啊?一大家子人没头没脑地就往这儿来了,虞城里的买卖好好的,这下可好了,你祖祖一句话你都给卖了,那不是断自己后路吗?我们在虞城里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儿啊?” 陌香把睡熟了的秋千放在了×上,理了理衣裳道:“娘,祖祖这么做自有她的缘由……” “什么缘由?什么不能说的缘由?” “娘,大家是一家人,只要人都在一块儿,计较那些做什么呢?” “你呀你!”贞氏指着陌香数落道,“就是太实心眼了!别人紧着你欺负,你还真受得住?你不想想,你都从谢家门儿里出来了,算是田家人了,你不为易生想想,不为田家想想?好好的家业不要了,东卖西卖的,卷了铺盖跑这儿,我真是越想越想不通啊!” “眼下只是暂时的,等祖祖的事儿跟四叔说清楚了,我们再做打算也不迟。横竖您放心好了,吃住都不会太委屈的。” “娘不是说自己委屈,娘是替你委屈啊!你说,这一路上来的盘缠是不是你掏的腰包?闰虎要买个小东小西的,是不是你给的银子?不是娘说见外的话,照例说,你都是田家人了,谢家的事儿就跟你没什么干系了。你祖祖是长辈,管照她那是应该的,可你二叔二婶倒还真厚得起那个脸皮,白吃白喝也就罢了,还整天东拉西扯的说些没用的话!” “娘,二叔是爹的亲弟弟,跟我连着血缘呢!怎么能说是厚着脸皮儿呢?这话您在我跟前抱怨抱怨也就成了,您可别拿到二婶跟前去说。这搬家的事儿往后祖祖会给你们解释的,眼下你们就先安安心心地住下。明天我们就搬到那边宅子去,那边宽敞,你们妯娌隔几个院子住不见面都行!”陌香也有点不耐烦了。这一路上都是她在照管,今天才刚到,又带着秋千出去跑了一趟,着实是累了! “什么宅子?”贞氏问道。 “哦,是那小王爷的宅子,说暂时给我们住。” “真的?那小王爷人还不错嘛!” 陌香没说话了,抱起秋千出了房间。正好,翠月从铺子里回来了,见了她便笑问道:“下午可还好玩儿?”陌香点头道:“小王爷领了我们逛了好些地方呢!对了,翠月姐,小王爷给我们找了屋子了,明天就搬过去。” “他给你们找了屋子了?在哪儿?” “在哪儿我记不住了,横竖宅子还挺大的,说是他自己名下的。” “他自己的?”翠叶微微颦眉想了想说道,“他什么时候在城里置买宅子了?” 正说着,祺祥笑米米地从外面回来了。陌香见他们俩有话要说,便抱着秋千回房间了。 翠月抄着手笑问祺祥道:“小王爷,动作挺快的,这么快就在城里买宅子了?” 祺祥把手里的扇子往腰上一别,拉着翠月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归说别动手!”翠月甩开了他的手,跟他一块儿走到了前门处问道,“什么事儿?” “借我五百两银子,怎么样?”祺祥挑挑眉梢问道。 “五百两?哟,您小王爷还缺银子花?”翠月抖肩笑道。 “可不就为了那宅子的事儿吗?下午看上一处我瞧着挺不错的,就起心想买下来,一问价要八百两!你说,我哥这么一个小破城房价还这么高呢,坑人嘛!不过,谁让小爷喜欢呢?所以,我那儿还差五百两,你借给我行不行?” “为什么不找游夫人借?” “找乳娘我就麻烦了,她知道等于我娘知道。我娘要知道我在外面借钱买宅子,她非把我耳朵拽下来不可!” 翠月靠在墙边,抄手笑问道:“你没钱你充什么能人啊?还说宅子是你名下的,叫陌香他们明天就搬,万一买不下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那不还有你吗?”祺祥一脸讨好的笑容说道。 “我?我跟你可分得一清二楚,井水不犯河水的,小王爷!”翠月含笑说道。 “对,可翠月你不是个狠心的人,对吧?你为人仗义着呢!你看,眼下我哥不在,我嫂子又昏迷着,恩奶奶她不想惊扰王府其他的人,所以这事儿只有我出面来打整了。我哥没回来之前,我总得给恩奶奶找个住处吧?原本我就打算在城里买个宅子的,眼下正好,一举两得啊!” “怎么不去找你家玉夫人?她私房应该挺多的吧?五百两对她来说,小意思了!” “我找她干什么啊?我跟她那简直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 “没碰过人家?没跟人家睡过?一清二白?小王爷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哄呢?我都听她说了,为了怕带她回去齐王妃不认,你这才打算在城里买宅子的。既然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劳烦您回去找您那玉夫人吧!” 翠月正要抽身回院子去,祺祥忙当着她的路辩解道:“她胡说八道啊!我压根儿就没想带她回齐王府去!那都是我哥那个卑鄙小人为了从她嘴里套事儿出来,非得塞我的!她都不算我哪门子人,我找她借干什么啊?翠月,人家卖主还等着我写契约呢!你就当帮我哥和我嫂子,借五百两给我吧!” “那得打欠条!”翠月说得一本正经。 “别说打欠条了,你打我都成!我立马给你立字据,要是还不上,我拿人抵债都行!” “得了吧,小王爷!人家闰虎卖出去还值几十两银子,你卖出去顶多二三两,指不定还没人要呢!” “你要不就行了?”祺祥调笑道。 翠月虚眯起眼睛白了他一眼道:“当我是你家玉盏呢?要*姑娘去塞上烟雨,别在我跟前卖弄你那点小才情!” “是是是,你见多识广,哪里会把我东郭祺祥放在眼里呢?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拿银子吧!” “候着,我给你拿交钞去!” 翠月一转身,祺祥就抖肩嘿嘿地笑了起来,拨出扇子在手里转了两下得意道:“翠月啊翠月,为了你小爷可是费了不少心啊!往后你可要好好对小爷才行呀,嘿嘿……” 祺祥拿了交钞便去买宅子了。翠月以为这下可把他给打发了,没想到半柱香不到,他又摸回来了!还厚着脸皮继续坐下来跟大家一块儿吃饭,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天晚上,游仙儿正和冬儿商量给雀灵找稳婆的事,鹿儿匆匆来了,说祺祥在翠月那儿喝醉了,走不动路了,死赖在那儿不走了!游仙儿哭笑不得,只好派了一顶小轿把祺祥接回了王府。 等第二天祺祥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王府的×上,翻身趴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给人抬回来的。”坐在梳妆台前的玉盏说道。 “哦……”祺祥又倒了回去,枕着手想起了昨晚自己赖翠月不走的画面,忍不住好笑了起来。 玉盏听见他的笑声,放下手里的梳子,起身走了过来问道:“昨晚去龙翠月家喝了一回酒,竟喝得这么高兴?” “是啊,我高兴,很高兴!”祺祥翘了个二郎腿眉飞色舞道。 “你喜欢龙翠月吧?” “对啊,我喜欢,那又怎么样?” “怪不得!”玉盏冷哼了一声道,“都赖在人家家里不走了!你小王爷什么时候要女人还耍上这种手段了?” “我愿意,怎么样?” “是想换换口味吗?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把她也纳了?” “我……”祺祥坐了起来,看着玉盏说道,“我想纳她的时候自然会纳的,不用你来提醒我。倒是你,想好没有?真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做个侍妾?” “玉盏还有退路吗?为了小王爷您,玉盏成了叛徒,万一青海平死不了,玉盏指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呢!”玉盏挨着祺祥坐下笑道,“玉盏既然跟了小王爷,那自然就是一辈子了!” “你应该去跟着我哥……” “玉盏不敢高攀幽王爷那样的男人,只想一心一意地侍奉在您左右。即便您想纳了龙翠月,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只要……”玉盏趴在祺祥耳边吹了一口热气道,“只要您还能像昨晚那么待我就行了!” 祺祥打了个激灵,忙推开玉盏跳下×道:“对了,我还有要紧的事儿呢!不跟你说了,拿了我的衣裳来!” “又要去龙翠月那儿?”玉盏口气不爽地问道。 “你别问了,拿衣裳去!” 祺祥三两下穿好衣裳,连早饭也不吃,急匆匆地出了门儿。玉盏倚在门框上,抄手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龙翠月?当真是上瘾了?我看你能折腾多久?” 连着三四天,祺祥都很少回王府,倒是给游仙儿添了不少账单子。游仙儿想找祺祥来问问,又偏偏找不着人,便把玉盏叫去了。玉盏看了看那几张账单,加起来有三四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了。 游仙儿指着那些账单问道:“你可知道祺祥最近都在干什么?不会又在外面瞧上了那个窑子货吧?我只当他纳了你便收心了呢!” 玉盏心里冷哼了一声,放下那几张账单对游仙儿笑道:“这些账单怎么来的我心里也猜到了几分,不过乳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祺祥跟您提过呢!” “什么事儿?” “他瞧上龙掌柜的事儿,他没跟您说过?” 游仙儿大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听谁说的?祺祥和翠月……怎么会?” 玉盏淡淡一笑道:“是他亲口跟我承认的,这还有假?这几天他没怎么回来,想必是去了龙掌柜那儿,乳娘就不必担心了。至于这账单,是祺祥花出去的,那就该他自己付,怎么能让王府出钱呢?一会儿我就去付了。” 游仙儿道:“我倒不是跟祺祥计较这银子的事儿,你可别误会了,玉盏。祺祥花他哥哥两个钱,还不至于来问你们讨。我只是担心祺祥那小子心又野了,总没个消停的时候,齐王妃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我说玉盏,祺祥真的瞧上翠月了?” “话是他亲口说的,我也没听错,怎么了,乳娘不信?” 游仙儿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不信又像是担忧着什么。玉盏又道:“乳娘放心吧,这口干醋我是不会吃的。小王爷是个*人物,身边多个女人伺候也没什么。那龙掌柜的我瞧着也是个能干人,配得上小王爷的。” 游仙儿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真不吃醋?” “我吃哪门子醋去?小王爷肯收下我,我已经感恩戴德了!回头等龙掌柜的也过门儿了,我一准跟她和和睦睦的,绝不闹半句嘴,”玉盏笑米米地起了身,拿起几上那几张账单道,“这些我自会去付账,就不劳乳娘费神了。” “我叫你来可不是为了这个……” “玉盏自然知道乳娘不是那小器之人,幽王爷也不会跟他兄弟计较这点银子,可既然我们手头有,那就不好再让王府破费了。好了,我先走了,乳娘慢慢歇着吧!” 玉盏拿着账单便离开了。游仙儿垂头想了想,问旁边的冬儿道:“你说祺祥那是什么眼光啊?都是给左禅吟刺激的吧?先是个烟花,这会儿又出来一个拖着崽的,我倒不是说翠月怎么样,可要两个都娶回去,保准得气死齐王妃不可!哎哟,这事儿我得找祺祥好好问问!” 冬儿笑道:“兴许小王爷就是那*性子呢!一妻二妾也不算多啊!” “是不多,再娶一个都够凑两桌双陆了!那玉盏到底是从窑子出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叫她来是问她要银子吗?拿了账单就走,生怕别人说祺祥不付帐似的。当初祺祥往她那儿跑的时候,哪回不是从王府里拿钱的?祺祥和元胤是兄弟,花两个怎么了?”游仙儿摆摆头道,“她那样的女人我还真不喜欢,要论起来,还是翠月好多了,至少不像她那么没规矩!罢了罢了,下回我也不叫她来问了,省得又问出她一堆银子来! “不过小王爷真看上龙掌柜了?” 第四百零六章 玉盏上门 游仙儿盯着烛台迟疑了一下,招手让冬儿过去道:“待会儿晚饭的时候,你亲手做两样糕点送去,就说我打发你去瞧瞧枕儿,趁机瞧瞧祺祥在她那儿没有。” “知道了,夫人!” 夜幕降临时,冬儿提着朱漆食盒出了门。可当她到了翠月家时,没见着翠月,反而看见玉盏坐在藤架下,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旁边小丫头对她抱歉一笑道:“冬儿姑娘,掌柜的没回来,不知上哪儿去了。” “哦,”冬儿递上食盒笑道,“那行,这糕点你先收下,我改天再来瞧她。” “多谢了,冬儿姑娘!” 冬儿瞥了玉盏一眼,走上前去笑问道:“真是巧了,玉盏夫人也在?是来找龙掌柜的吗?” 玉盏抬起眼眸瞟了瞟她,脸色不佳地说道:“是啊,我也是来找龙掌柜的,谁知道她事儿多人忙,我只好在这儿等一等了。” 冬儿不好再问什么了,跟小丫头招呼了一声便走了。玉盏在院子里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小丫头见她是王府里出来的,不好请出去,只能由她坐在那儿。第五回添茶时,门外忽然有了动响,只听见祺祥那醉醺醺的声音道:“我就知道……知道你舍不得……得得扔下我!” “满嘴的醉话,真是没个消停!那个人,搭把手,把这醉糊涂的扶进去!” 添茶的小丫头忙放下茶壶,飞奔着迎了出来。不多时,只见翠月和那小丫头一左一右地扛着祺祥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那祺祥醉得不轻,满面绯红,像个猴屁股似的。他脚步不稳,嘴巴却没停过:“我跟你……你你说……翠月!我这人……比我哥还实在……我哥那人不不不……不地道……跟他过日子你你你……你得愁死!我好……好好啊!实在!我实在不……不实在?你说!” “闭嘴吧!”翠月忙着扛祺祥去歇着,没注意到藤架下坐着玉盏。 “说嘛说嘛!”祺祥居然撒起小娇来了。 翠月一边扛着他往客房里走一边白了他一眼道:“你大男人恶心不恶心?再这么折腾我扔你出去了!别顾着说话,看着点脚下!只当我们扛着你不累啊!” “我就住……住你们家了,好不好,翠月?” “没你这么赖皮的!” “大大大……大不了我交房租,总总总行了吧?” “行你个头,酒醒了就滚回幽王府去!下回再半路倒地上,谁理你去!” 祺祥忽然挣开小丫头,腾出胳膊来一把将翠月抱住调笑道:“我……我知道你舍不得不……不不管我的,翠……” 话还没说完,翠月双手将祺祥推开了。祺祥脚下不稳,摔了个仰面朝天,嘴里哎哟哎哟地嚷道:“谋杀亲夫了……谋杀亲夫了……摔死我了……” 旁边小丫头忍不住地掩嘴笑了起来。这时,她忽然想起了玉盏,忙朝一脸生气的翠月说道:“掌柜的,王府里来了位夫人,等了好长时间了,还在那儿坐着呢!” “谁?”翠月顺着小丫头所指的方向回头一看,稍微愣了一下,竟然是玉盏!她没想到玉盏会到自己家来,有些惊讶,但很快走上前去说道:“夫人来得正好,把你家这泼皮拖回去吧,省得在我这儿胡闹!” 玉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笑得有些令人不舒服。她瞥了一眼还在地上动来动去耍赖的祺祥,起身道:“龙掌柜的又何必跟我见外呢?他都醉成那副德行了,我一个人怎么拖得走?就让他歇在你这儿吧!”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翠月立刻察觉出了玉盏话里的讥讽。 “龙掌柜的,你并非深闺中的妇人,出来摸爬滚打也好些年了吧?我当你是个敞亮的人,所以才不跟你绕那些没用的弯子,说话直了点,你别见怪才是。” “我不见怪,但劳烦你立刻把小王爷带走就行了。夜深了,我就不留你们,不送!” 玉盏轻蔑一笑道:“龙掌柜的这就矫情了吧?你跟小王爷的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么遮遮掩掩呢?小王爷是个*人物,就算再添一个你,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呵!”翠月冷笑了一声道,“原来夫人上门是为了找我说这事儿的?那劳你费心了,我龙翠月没打算改嫁,更没打算改嫁给小王爷,这一点请你放心好了!” “是吗?”玉盏用挑剔地眼神打量着翠月问道,“那你现下的目的跟我从前在塞上烟雨是一样儿吧?” 翠月一怔,略有些生气了:“夫人,你要是跟小王爷有什么不对付,你们俩回去嘀咕,别没事儿拿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出气!当初幽王爷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回答得很清楚了,对小王爷没那心思!” “没有情上的心思,就没点钱上的心思?” “你到底说什么?” “龙掌柜,明人不说暗话,我玉盏在外混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像你这样的买卖人我见多了!兴许你对小王爷真是没什么心思,可终究也想从他身上赚点什么,这才不失你买卖人的本分,不是?” “我想从他身上赚点?夫人莫非也是喝了酒过来的?” 玉盏从袖子里摸出了几张账单,晃了晃说道:“你那点伎俩都是从前我在塞上烟雨里用得不能再用的。哄恩客买东西,再把东西转卖得现银,多划算的买卖,还是无本儿的呢!我知道,龙掌柜一个女人拖着孩子不容易,想多赚点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样吧,龙掌柜你开个价,一次要个够,也省得你这么麻烦。” 翠月听得肝火直往上窜:“你当我是在诓小王爷银子?哼!别把你从前在塞上烟雨那套拿来说我,我可没你那么好本事!” “何必这么谦虚呢,龙掌柜的?”玉盏一脸阴阴的笑容说道,“你的手段也很高明呢!哄着祺祥买了布料又买婴孩银饰,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桌椅凳子,蚊帐烛台,都是些家常置办的东西,喏,都在这几张账单上写着呢!怎么了?东西敢收,你还不敢认啊?你龙掌柜的没那么不光明磊落吧?” “什么东西?”翠月扯过那些账单一张张看了起来。 “慢慢看,不着急,横竖账单我都已经付过了,不过劳烦你下回提醒提醒小王爷,账单签了别往游夫人手里送,送到我这儿来就行了,省得别人以为小王爷在外头养个女人还得费王府的钱,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翠月白了玉盏一眼,低头细细地看了一起,果然如玉盏所说除了布料和银饰,其他的尽是些家常用的。她忽然想起祺祥是给谁买的了,可看着玉盏这不饶人的架势,她没说出来,怕玉盏又跑陌香那儿耀武扬威去了。所以,她也不辩解了,把账单往桌上一扔说道:“这话你还是自己去跟小王爷说吧!夫人,夜深了,我也乏了,请吧!” “你不必赶我,我自然会走,我来这儿不过是想跟龙掌柜通一通姐妹情谊,往后你嫁给小王爷后彼此也好相处些。看来,我的好心是多余的。既然你龙掌柜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嫁给小王爷,只是想捞点好处罢了,那我就放心了,不必担心会多添一个妹子了!银钱好说,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这时,祺祥被小丫头扶了起来,半睁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往前盯了盯,迈着偏斜的步子朝翠月走了过来,嘟囔道:“月啊……我好晕啊……扶我进去呗……” 玉盏不屑地瞥了翠月一眼,绕开她上前扶着祺祥说道:“小王爷,您稍坐一会儿,我这就打发人派轿子来接你……” “怎么是你?”祺祥摇晃着身子,凑到玉盏面前使劲地盯了两眼,“你好像……好像是……玉盏啊!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来接你的,小王爷!” “谁要你接啊?”祺祥甩开了玉盏的手,偏偏倒倒地扑向了翠月。翠月侧身一闪,他整个人就扑在旁边长椅上,额头碰在椅面上,忍不住痛叫了一声,翻身仰面躺在上面哀嚎道:“月啊……你想摔死我啊……” 玉盏有些尴尬,忙又走到祺祥身边,弯腰替他揉了揉额头道:“小王爷,您小声些吧!叫四邻听着,还以为龙掌柜家里藏着个什么男人呢!龙掌柜是立志不嫁的,给您这么一嚷嚷,叫她那清白的名声儿怎么处啊?您先在这儿躺着,我这就打发丫头回去派轿子来!” “不回去……我就不回去……”祺祥像螃蟹似的手脚并舞着,几次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玉盏一边挡着他一边朝旁边那小丫头说道:“赶紧去王府说一声,派个轿子来接小王爷!” 那小丫头有些犹豫,拿眼瞟着翠月。翠月面色沉凝地沉默了片刻后,转身说道:“不必了,就让小王爷在这儿歇着吧!” “你说什么?”玉盏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翠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翠月轻蔑一笑道,“你不跟我见外,让他就宿在我这里好了,既然夫人如此大方,我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非得跟你矫情?夫人慢走,小王爷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会好好照料她的。” 说罢翠月上前想要去搀扶祺祥,却被玉盏掀开了。玉盏本就有些身手,力气颇大,这一掀差点将翠月掀翻在地上。翠月扶着旁边木柱站稳后,冷笑道:“夫人这是要动手吗?没瞧出来,夫人倒有把子力气!” 玉盏冷哼了一声道:“本夫人要真想收拾你,这一把子力气怎么够?龙翠月,明人不说暗话,这惊幽城里那么多男人你尽管挑起,少来缠着祺祥!你不过就是想要钱罢了,开个价吧,何必那么绕弯子!” “哟?开价?跟你开?你有资格问我价吗?要问,那也该是东郭祺祥来问!”翠月冷眼看着玉盏说道,“如你所言,难不成堂堂齐王府的小王爷要打发一个女人,还得用他侍妾的私房钱?这话传出去那才是笑话呢!再说了,齐王府压根儿就没认你,你这夫人的身份也够在惊幽城耍耍派头,要到了京城里,能算个什么?我劝你还是走吧,祺祥今晚你是带不走的。” “不要脸得真够直白啊!”玉盏剜了翠月一眼讥讽道。 “承让,若论不要脸,比不上夫人你。你可是风月场里的老手,百花堆里的翘楚,论勾/搭男人,哄人钱财,我龙翠月压根儿就不能跟你比!” “践人!” 翠月淡笑道:“比贱,那我更排不上名号了!夫人排第几,想必城里男人们心里自有一张谱儿,就不必我在这儿多说!夫人,请吧,不需要我派人去幽王府知会游夫人来接你吧?” “你少得意!”玉盏狠狠地瞪了翠月一眼,拂袖怒气而去。 待她走后,小丫头看了一眼醉倒在长椅上的祺祥问道:“掌柜的,这小王爷怎么弄啊?扶屋里去?” 翠月倚在木柱上,抄手看了祺祥几眼,冷笑道:“扶什么扶?就让他睡这儿!” “那可不成啊!在这儿躺*准得伤风呢!” “伤风最好,省得下回他再上门儿了!给他多拿两*被褥,由着他在这儿睡,谁都不许扶他进屋去!” 翠月说罢气冲冲地转身进屋了。那小丫头到底不敢太怠慢了,又是拿软枕又是抱厚被褥,还在长椅边弄了两个烘炉烘着,这才放心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上午,祺祥是被小丫头给叫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头顶上是一片枯枝黄藤,有些宿醉未醒地问道:“这是哪儿啊?” 小丫头弯腰说道:“小王爷,这儿是我们家掌柜的院子里啊!” “院子?”祺祥忽然清醒了许多,慢腾腾地从暖和的被窝里坐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四处瞧瞧后问道,“你家掌柜的昨晚就让我睡这儿?” “是啊,小王爷。” “她可真够……”祺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说道,“她可真够狠的啊!居然把小爷凉在院子里,龙翠月,你够有种的,就不怕小爷冻着?” “醒了?”翠月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道。 “嗯,”祺祥看着她点点头道,“没给冻死,又照旧活过来了。我说翠月,你这心也太狠了点吧?把我搁这儿,万一下场雨或者下个雪什么的,非得把我冻死不可啊!” 翠月走近后坐下道:“冻死了也是你咎由自取的,怪不得我。” “翠月,你这么说就有点……” “这是三百七十二两五钱,”翠月将两张交钞和一个钱袋子放在了椅前的茶几上道,“你自己点点吧!” “什么意思?”祺祥诧异地看着她问道。 “这是你那几张账单的钱,收下吧!”翠月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帐……账单?什么账单?” “就是你给陌香他们添置的那些东西,那几张账单拢共加起来就这么多,你收着吧,只当是我买给他们的。” “不是,翠月,你这什么意思啊?” “看不起你的意思!”翠月说得很直白。 祺祥瞬间愣了,怔怔地望着翠月,五秒钟后才开口问道:“我还是不明白,我的账单为什么要你来付啊?小爷我不是没钱……” “对,你很有钱,你是齐王府的小王爷,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地紧着你花,你怎么会没钱呢?可小王爷,恕我多嘴问一句,那些银钱都是你挣下的吗?” “那……那至少是我家的啊!” “呵……”翠月脸上浮起几丝鄙夷的笑容,轻轻摇头道,“是啊,跟你这种一出生就享受着祖荫父荫庇护的人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对牛弹琴了?你除了会伸手问家里要钱花,其余还能做什么?你压根儿就不知道我们寻常人家要挣一个月的花销,得非多少辛苦。” “我知道你辛苦,所以……” “所以什么?可怜我,还是真心喜欢我?想拿你祖辈父辈挣下来的家业养着我?” 一句话问得祺祥答不上话了,有些尴尬地坐在那儿。翠月淡淡一笑道:“您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您真的不是我所钦慕的男人。我所钦慕的男人会自己挣钱给媳妇买花戴,会自己保护妻儿,会在别人困难时施以援手,即便他只是个小村头或者小掌柜的。可惜……您除了钱和身份,没有其他东西值得我钦佩仰慕,而您的钱是您家里给的,您的身份也是您家里给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祺祥一脸窘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翠月把那交钞和钱袋推到了他跟前又道:“收着吧!虽然不多,但再凑凑够你还我那五百两了。我龙翠月虽然出身不好,命也不好,但有一点我喜欢自己挣钱买花戴,我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了,不需要那些多光亮的头衔,这样夫人那样姨娘的,更不想再去跟那些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我就想守着我的枕儿安心过日子。所以,小王爷,您死心吧,我不会喜欢上您的,更不会嫁给您。” 心如顽石这四个字祺祥在今天终于有所领悟了。仿佛晴天忽然响了个霹雳似的,他整个人完全傻在那儿了。翠月走开后的半个时辰里,他像一尊土碉堡似的坐着。小丫头问话他不答,递茶也不喝,就那么呆呆地坐着。坐了好长时间后,他才忽然掀开被褥,跳下长椅,匆匆离开了。 回到王爷后,祺祥直接去了游仙儿那儿。游仙儿正要出门,半路上碰上了他,便问道:“你个死孩子,昨晚又宿到哪儿去了?眼圈黑成这样,满身酒气的,又喝醉了是不是?你就算把王府当客栈,也好歹在我跟前来露个面儿,让我知道你还是活的啊!” “乳娘,我签的那几张账单您怎么给了龙翠月?” “我给了龙翠月?”游仙儿眨了眨眼睛道,“我吃撑了要给她啊!那账单是你家玉盏拿去的。正好,我得说说你,那玉盏是不是太没规矩了?我就是叫她来问话而已,她就……” 话没说完,祺祥转身就走了。游仙儿连喊了两声,他都只当没听见。游仙儿见他脸色不好,怕回去跟玉盏吵,便吩咐冬儿道:“快去找琥珀,叫琥珀去祺祥院子里瞧一眼,别真吵上了!” 祺祥的确是回去找玉盏了。进院门时,玉盏正站在那丛花草前折花,见他一脸怒色地回来了,料到是在龙翠月那儿听说了什么,便歇了手问道:“小王爷,回来兴师问罪的?” “为什么要把账单给龙翠月?”祺祥语气严肃地问道。 “东西是给她买的,让她过过目又怎么了?”玉盏转过身去,用剪子继续绞着花枝道,“小王爷如此心疼她,她也该知道知道小王爷为她花了多少。” “跟你有什么干系?”祺祥不禁怒道。 玉盏停下手,微转眸光瞥着祺祥问道:“小王爷不会是要反悔了吧?当初幽王爷可是答应我了,难不成你们兄弟俩都是说话不算话,吃人不吐骨头的?没我玉盏,你们又怎么可能如此彻底将青川牧场的余孽全部拿下!小王爷现下得了功劳,又来派我的不是了吗?我只不过好心想劝龙翠月嫁给你,你倒不识好人心了!” 祺祥面带愠色地点点头道:“好,就算是我错怪你了,但请你往后别这么好心行不行?” 玉盏面不改色地说道:“您是我夫君,我不为您想为谁想?别是龙翠月拒绝您了,您心里不痛快跑我这儿来撒火了吧?这又何必呢?您堂堂齐王府的小王爷,还愁寻不着好女人?” 一提起这茬,祺祥的心脏就抽抽地往外飙血!女人过眼无数,却没人如此坦白且直率地拒绝他,龙翠月算开了他的先例了!那几番话说得他头都抬不起来,要不是脸皮够厚,顾忌都红透了三遍了!活到二十四岁,他从来没发现自己人生如此糟糕,如此不堪,如此被人嫌弃过! 第四百零八章 起了疑心 “少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了!”齐王妃轻喝道,“我不想跟你废话,要么带着你这群子孙离开,要么就把你来的缘由告诉我,我会转告元胤的!” 关氏挑了挑眉毛笑问道:“我要是不走呢?” “你要不走?”齐王妃哼笑了一声道,“那本王妃会亲自派人送你回紫鹊村!你不是想清静吗?那就清清静静在那儿颐养天年好了!” 祺祥插嘴道:“娘,您不能这么跟恩奶奶说话,爹说了,恩奶奶是好人。” “好个屁!你知道什么?”齐王妃转头喝了祺祥一句。 “是爹说的,上回哥因为梨花嫂子的事要灭了整个村,是爹给劝住的,说不能杀恩奶奶,恩奶奶对东郭家有恩呢!” “有恩?哼,那倒是啊!”齐王妃咬牙切齿地盯着关氏说道,“要是没她,也没你爹东郭一门荣耀!关君卓,我再问你一次,你来惊幽城找元胤干什么?” 关氏口气淡淡地说道:“我想在我死之前,告诉他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你和齐王爷都知道,但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齐王妃的眼眸暗了下来:“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王妃你吧?冲到这儿来,不问清楚情况便要打要杀,当初那个玉小姐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啊!你这样的性子也只有东郭通博受得了,要是换一个人,怕是没耐性跟你过上这么多年吧?” 换一个人?这四个字有点刺激到齐王妃了!她立刻转身吩咐侍卫道:“没听清楚我的话吗?立刻将这一干人等,还有这个老太太逐出城去!” “娘,您不能这么过分啊!要给爹知道,他一准不高兴的!” “他这辈子就没干过两件让我高兴的事,我凭什么要让他高兴啊?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齐王妃推开祺祥继续吩咐侍卫道:“找几辆马车来,今晚就送出城去,直接送回紫鹊村,一个也别落下了!” “啊!这怎么回事啊?” “刚来又要回去?奶奶,这是折腾什么呀?” “我不想回去了,祖祖,我就要留在这儿念书!” 谢家人七嘴八舌地抱怨开了。齐王妃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道:“放心,只要你们乖乖地待在紫鹊村,该给的银子不会少给的!赶紧去收拾东西,只当跟你们说笑呢!” “齐王妃劳心了!”冰残的声音忽然从院外飘了过来。厅外那片聒噪声立刻嘎然而止,纷纷侧头往外望去。那齐王妃起初脸上还挂着怒容,一听见冰残的声音,怒容消去大半,一股愁容掺和其中。 冰残领着严琥珀和两个侍卫缓步走了过来,冲齐王妃礼节般地拱了拱手道:“真是稀客,没想到齐王妃您会驾临本城。游夫人已在府中恭候了,请吧!” 齐王妃看冰残的眼神略有些不悦,眼珠子往旁边一滚,好像在小心地打量着关氏的脸色。果不其然,关氏见到冰残时,脸上有些惊愕之色,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冰残。 齐王妃见状,忙拉着祺祥对冰残说道:“好,回王府就王府,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王妃请!”冰残侧身让开了。齐王妃拽着祺祥正要离去,关氏忽然开口问道:“这位大人就是——冰残大人吗?” 冰残抬眼看了看关氏说道:“正是,有什么事儿吗?” “哦,”关氏虚起她那不怎么看得清楚的双眼仔细看了看说道,“不知母亲姓什么?” 冰残略有迟疑,正要答话,齐王妃忽然插话道:“还不走吗?本王妃可没什么耐心!”冰残朝关氏点了点头,然后随齐王妃等人走了。 他们一走,厅外的谢家人又闹哄哄了起来。贞氏情绪最激动,一把拉过陌香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收拾包袱走人吧!还等着人家王妃派人亲自送回去吗?” “娘,您先别急,听祖祖怎么说吧!”陌香道。 “还听她怎么说?”贞氏一脸气愤,指着刚刚齐王妃离去的那个圆拱门口道,“到了这地方还有你祖祖说话的份儿?往常在家里发号施令还管用,到这儿来就该别人做主了!人家王妃瞧着我们不顺眼,要收拾我们呢!你还看不出吗?瞧瞧龙掌柜,脸都给打成这样儿了?我们非得在这儿等死吗?” 翠月的脸确实已经微微肿起了。齐王妃那巴掌下手很重,打得她耳朵轰鸣了一阵,嘴角微微渗出了血丝。陌香看了她一眼,问道:“翠月姐,没事吧?” 翠月向来是个坚强的人,这一巴掌还不能把她击垮。她轻轻摇头道:“没事儿,回去拿个鸡蛋敷敷就好。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去了。” “那你慢走!”陌香一路送了翠月出门,看着她上了小轿,这才放心地回了饭厅。可等她回去时,饭厅里已经吵起来了。 “说什么我都不住这儿了!为什么要在这儿寄人篱下啊?我真是闹不明白了!我们陌香在虞城的买卖那么好,奶奶您非得逼着她关张卖铺卖屋,闹得一家人跟逃荒似的跑这儿来,为什么啊?奶奶您今天就算让满成把我休了我也要讨个说法!”贞氏泼天泼地地在那儿嚷着,满面涨红,又拍桌子又跺脚。 “大嫂,有你这么跟奶奶说话的吗?奶奶是长辈儿,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做孙媳妇的,能这么大嗓门地跟她吼吗?没点规矩了?”庄氏不满地回嘴道。 她这一出声,贞氏立马就火了,气势汹汹地上前指着庄氏说道:“你自然乐得个愿意了!你心里那本小帐我还看不出清楚吗?你是不愿意回紫鹊村待着了,就想在这城里住着,多好啊!现成屋子住着,现成银子花着,还能叫闰虎上好学馆,且自己分文不用出,这么好的事儿你肯错过?” “哎,大嫂,你这话可难听了!什么分文不用出?” 贞氏拍着手背怒道:“就拿今晚这桌席来说吧?你出两个铜板了吗?前前后后还不都是陌香给置办的?你说说,今晚是谁儿子过寿?是我们家秋千的吗?你个寿星公的娘还稳坐泰山,一文不出,就想捡现成的吃!” 庄氏哎哟了一声,拉过陌香冲贞氏说道:“是我不出吗?是陌香自己说的,弟弟好容易过个寿,一路又颠簸辛苦了,这顿她做东叫大家吃个高兴!我拿了二两银子出来,结果她硬塞回来给我了!你不信,你问问!你问问!” 陌香正要答话,贞氏又激动地把她拽开道:“有便宜你能不捡?这一路上来的花费你给过吗?这雇马车,吃饭住店不花钱啊?你提过一句吗?占我们家陌香的便宜也占够了吗?真是给你方便你就当习惯了?” “我没给?”庄氏伸长脖子涨红脸道,“我给了陌香,陌香又退了回去,说只当请我们出来玩一回,不必那么计较,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你好意思说?有你们这样的一家人吗?我真是闹不明白,为什么把你们那家人带上,偏把我们家陌雪和女婿丢在虞城里,还不许我带信儿回去!既然都说是一家人了,难道陌雪不是奶奶的亲孙女,我大女婿不是您的亲孙女婿?”贞氏说着转头又朝关氏质问道。 关氏稳沉着脸没有答话。陌香忙劝道:“娘,不是早跟您说了吗?往后会跟您说清楚的……” “往后?那得什么时候去了?万一说不清楚呢?你还没瞧出来吗,陌香?你祖祖有事瞒着我们呢!前头一个小王爷,这会儿又来个王妃,她老人家招惹的都是大人物呢!瞧瞧今天那王妃的架势,就跟要把我们活吞了似的。哎哟哟,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走,必须要走,谁爱留谁留下!” “要走你自己走呗!”庄氏吹眉瞪眼地说道,“谁又没捆住你的腿脚!横竖奶奶不发话,我们是不会走的。” “你个厚脸皮哪儿舍得走吗?你恨不得一辈子就住这儿了!好歹还能混个城里人不是?” “怎么了?”庄氏叉腰质问道,“就许你有个进士女婿,就不许我家闰虎也有个好前途?” “我家易生是自己本事,你是吗?你就想赖这儿不走,巴结着那小王爷和姓龙的得好处呢!乡下地方不愿意回去了,就想死活赖这儿当半个城里人呢!我跟你说,你爱留这儿留下就是了,我可不会再跟你打堆儿了!走,”贞氏拉起陌香道,“陌香,我们收拾东西去,另外找客栈住,明天就回虞城去!” 陌香甩开了贞氏的手微微皱眉道:“娘,您闹个没完了?二婶说得不错,奶奶是一家之主,奶奶不发话就不能走!” “你傻啊,陌香!”贞氏又气又急,长喘了两口气道,“你也太实心眼了!你都已经嫁到田家了,就是田家人了,谢家的事儿跟你就没什么干系了!你听娘的,收拾东西回虞城去,你姐姐和姐夫还在那儿,有他们帮衬着,你的作坊铺子准能再开起来的,听话!” “算了吧!有他们在,我的铺子是开不下去的!”陌香口气冷淡地说了一句。 贞氏有些惊讶,看着她问道:“陌香,你这是什么话啊?你这么说就太忘恩负义了吧?想当初你在虞城接手梨花铺子的时候,是谁帮衬你的?还不是靠你姐姐和姐夫?没他们辛苦忙活,你那作坊能开得起来吗?” 陌香别过脸去,没有答话,但脸色不太好看。贞氏又拽了她一下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姐姐和姐夫可是巴心巴干地帮着你啊!是不是那关常明?是不是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我告诉你,那小子就是嫉妒你姐夫能干,处处拿着长辈的架子压你姐夫呢!这背后头有好多事儿娘都没跟你说呢……” 话未说完,满成便上前拉开她道:“行了行了,今晚就你吵吵,回房睡觉去!” “睡什么睡?”贞氏甩开满成的手说道,“这事儿还没说清楚睡什么觉?今晚这觉能睡踏实吗?指不定睡到半夜就叫人闹起来呢!” “你有完没完?你不睡觉就去伙房里砍柴,别在这儿闹得大家都不高兴!” “是我闹得大家不高兴吗?是我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陌香还有易生?”贞氏说着走到关氏跟前一脸激愤地说道,“奶奶您说,易生好容易中了进士,前途一片大好,您忍心断了他的好路吗?陌香虽是您亲曾孙女,可她到底已经嫁出去,就是田家人了,您老好意思让她带着我这两个亲家到处乱跑?这么做不厚道了吧?” 关氏刚才似乎都在发神,贞氏走到她跟前这么一说,她才收回了神,抬眼瞟了贞氏一眼,轻轻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陌香已经是田家人了,我们谢家的事儿就不该再烦她了,对吧?” “奶奶,是这么个理儿吧?姑娘家嫁出去就是别家的人了,家家都是这个理儿啊,不打我这儿兴起的吧?陌香在虞城日子那么好,您就给她断了,您当长辈儿的过意得去?” 陌香听不下去了,上前拽开贞氏说道:“娘,我和易生往后怎么过日子那是我们的事儿,您就不用担心了!” “我能不担心吗?你是乐意,问人家易生乐意吗?易生才是一家之主呢!万一他一个不痛快,再纳个妾什么的,我看你日子怎么过!娘是为你好啊!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这事儿我写信跟易生说了,他也答应了。您就别操那么多心行不行?我都已经说了,等祖祖的事儿完了之后,我的买卖再找地方做就行了!” “那为什么不把陌雪和大女婿带上?”贞氏理直气壮地问道,“陌雪不是谢家嫁出去的吗?能把你二婶一家子带上,为什么不把陌雪带上?” 陌香无奈地白了一眼,点点头道:“好,这事儿我原本不想让您知道的,可您非问,那我就告诉您,我们是故意不带上他们俩的!” “什么意思,陌香?”贞氏提高了音量问道,“陌雪是你亲姐姐!” “她是我亲姐姐,可她跟姐夫背地里干过些什么事儿您知道吗?” “是不是……”贞氏吞了一口热口水,晃着指头激动道,“是不是关常明跟你说的?那小子就没安好心呐!瞧不惯你姐夫,就想赶了你姐夫出作坊,自己一个人霸着呢!你怎么这事儿都没弄清楚呢?还怪你姐姐和姐夫呢!” “是我笨吗?我笨能管着铺子和作坊吗?姐夫做假账,私拿回扣,暗地里拿仓库的货去卖,这些事儿不是关四叔跟我说的,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什……什么?”贞氏瞬间愣住了! “还有关四叔为什么忽然不见了,都是你那好女婿跑衙门里告他,说他跟青月堂的叛贼有往来,害得他没法在虞城待下去了,这才收拾了行李走的。容不下人的不是关四叔,是你那好女婿!若不是看在姐姐的份上,我还能忍他到现下?” “不……不可能!”贞氏有点慌了,使劲摆摆手道,“那一准是关常明瞎说的!你姐夫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绝对不可能!” “那假账的事儿呢?私拿回扣的事儿呢?”陌香正色道。 “那……那他是你姐夫,想给自己捞点好处也是人之常情,他捞着还不是给你姐姐和侄儿侄女花的,又没花着其他人身上去。你管着那么大家业,分点零头给他们也没什么吧?都是……都是一家人呢!”贞儿红着脸强辩道。 “哟!”旁边庄氏讥讽道,“怪不得骂天骂地的,原来是自家大女儿大女婿好处没得够啊!这是什么娘啊?胳膊肘拐得也太离谱了吧?陌雪是大姐,没让她拿出一两半两地补贴陌香,倒好意思像老鼠似的从陌香那儿扣银子?太不要脸了吧!” “管你屁事!”贞氏怒骂道,“再怎么分也是我们自家的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好了,娘!”陌香沉下脸道,“我自问银钱上没亏待过姐姐姐夫,工钱红利样样都是给足了的。要说辛苦,小叔叔和玉桃比他们辛苦多了,轮得上他们来跟我分家产?若不是看在亲姐妹的份上,姐夫做假账的事儿我都可以告上衙门的!您还是别在这儿吵了,回房去吧!” 贞氏那脸色红一块儿地紫一块儿,羞得要死!她没想到自家大女儿大女婿会干出这档子丑事,更没想到陌香会拉下脸来说这番话,瞬间觉着脸面上过不去了。她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跟一块儿腌坏了的酱肉挂堂屋中央似的,臊得没地方躲去!末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腿儿大哭了起来。 “日子没法儿过了!没法儿过了!”贞氏拍着地板大哭道,“个个都看我不顺眼!不知好歹的东西啊!不过了!不过了!都别过好了!” 庄氏瞥了她一眼道:“大嫂,你耍什么泼啊?还闹个没完了?” “管你屁事!”贞氏忽然跳起来扑上前去抓扯庄氏,庄氏也不甘示弱,两人就在厅里掐了起来!满成满兴陌香一齐上前,好容易才将她们俩拉开了。 闰虎抱着秋千躲到了关氏身边,胆怯地看着蓬头散发的两个妇人,悄悄地跟关氏说道:“祖祖,让大伯娘别打我娘了,大不了,我们回去就是了,不用堂姐的钱了。” 关氏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闰虎和闰虎怀里的几个月大的秋千,抬手摸着闰虎的脑袋说道:“闰虎不是想在这儿念书吗?祖祖就让你在这儿念书,不回去了。” “真的吗?”闰虎眼眶里闪着泪珠子地问道。 “真的,”关氏语重心长道,“祖祖造的孽祖祖自己会承担的,不能连累上你们的!” “祖祖造了什么孽?” 关氏苦涩地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闰虎的脑袋说道:“你不需要知道,往后争气点,考个功名给你娘高兴高兴,知道吗?” “我考了状元,拿……拿大马托我娘和我爹,还有祖祖您,还有堂姐和堂姐夫,还有秋千,还有……”闰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还有小叔叔和玉桃婶子!” “真乖!” 庄氏和贞儿又吵了几句,然后被各自的男人强行拉回了房间。陌香让丫头把秋千和闰虎先带回了房间,然后对关氏说道:“祖祖,您别把我娘的话放在心上,她那是好日子过久了富贵病犯了。” 关氏点点头道:“我明白,她是觉着我耽误你们了,耽误她在虞城过好日子了,恨不得立马跟谢家断了所有往来呢!好在啊,你不像陌雪那么绝情。” “我说了,往后不会再认她那个姐姐了。要不是她和姐夫,关四叔怎么会被官府通缉,我们一家也不会闹得要搬走,爷爷也不会……”陌香说着低下头去抹了抹泪珠子道,“也不会就那么走了,害得奶奶也不肯跟我们走,死都要守着爷爷的坟。” 提起已经去世的儿子,关氏有些动情,老泪滚落了出来。她抬手抹了抹道:“你爷爷也算走得安详了。他自小病弱,能儿孙满堂已经够知足的了。你奶奶舍不得走,非得守着他那堆坟儿,这才是长情的夫妻啊!” “奶奶,四叔真的能帮我们吗?今天那位齐王妃看着挺恨您的,您跟她有仇吗?” “我坏过她一段姻缘,要不然她不会嫁给齐王爷。” “坏过?什么意思?” “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关氏看着陌香感触道,“陌香,谢家现下就靠你和满祥了。你爹和你二叔是靠不着的,你三叔自打去找金铃儿了就没再回来过,你关四叔还外逃着,人也不知道在哪儿,我想想都觉着愧对他。所以,在满祥没回来之前,你得辛苦点,好好照料谢家,知道吗?” 陌香点点头道:“您放心,祖祖,我始终都姓谢,谢家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不会不管的。” 第四百零九章 东郭顺樱 “陌香啊!”关氏握着她的手说道,“祖祖一直以为退隐就能避开所有的事情,可一旦踏入洪流漩涡,再怎么样也会脏了鞋袜的。” “祖祖您别担心了,四叔会帮我们的。” “但愿吧!你记得了,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想法子把你关四叔找回来。我这辈子欠他的太多了!” “您别说傻话了,没什么不测,等四叔回来就好了!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关氏点点头,在陌香的搀扶下回了房间。陌香离开后,她一直坐在*上,默默地盯着那烛台发神。当夜深人静时,她房间里的灯还未吹灭,一个人影嗖地一声闪到了窗边,她从沉思中抬起头道:“进来吧!”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女人缓慢地走了进来,喉咙里发出轻细的声音道:“你在等我?” “我知道你会来。” “你既然知道我会来,就该知道你躲不过去了。你原本可以在紫鹊村颐养天年的,为什么还要出来露面?”来者正是之前的齐王妃。 “朝廷在找我,你不知道吗?” “找你?不太可能吧?” “我儿子已经因为这事死了,我不想我的子孙再受牵连,所以才带着他们到这儿来,打算求助于赵元胤,让他把我交给朝廷,以此作为交换,保我子孙周全,”关氏说完轻叹了一口气,“二十多年前出来那一趟后,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告发了当年的事?” “当初的事,照理说只有八个人知道,赵大哥和我夫君早已过世,而当初参与这事儿的两位也先后不在人世了。剩下的四个人分别是你我,还有齐王爷,以及左天。” “我和东郭通博不可能去告发你,难道会是……不太可能!左天告发了你有什么好处呢?当年那事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我已经不想去计较这些了,我只想我子孙能安然无恙。” “所以你想把当年毒死柴荣的事告诉元胤?” “对,当初他母亲也是其中参与者之一,他不该知道吗?虽然顺太妃因何而死我不得而知,但我相信她的良心一直都在备受煎熬。还有那个孩子,是冰残吧?我虽然不知道顺太妃是如何瞒过所有人保全了那孩子的性命,但我觉着娘娘一定不容易!” 齐王妃轻蔑一笑道:“没错,冰残是那女人的孩子,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她还有孩子留下,东郭顺宁瞒得很严实,直到后来冰残跟元胤从大理回来时,我才发现这件事。顺宁一直把他当仆人的儿子养在东郭家,谁也没想到,谁也不曾察觉。” “你很想杀了冰残吧?他是你所爱的男人的儿子,可惜生母不是你,是另外一个女人。” “要不是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齐王妃充满恨意地瞪着关氏道,“我本来可以嫁给他的,都是你,告诉他东郭顺樱已经死了,他才会舍我而去!” “为什么没有杀了冰残?你应该很痛恨他父亲悔婚。” “我也想过杀了他,因为每次看到他那张脸我就能想起东郭顺樱!但我再见他时,他已经不是个弱者了,他手里掌控着惊幽城,身边还有元胤。不过,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跟他说的!” “对那个孩子,你真的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若不是你偷换了解药,他母亲东郭顺樱不会死,而你自己也不会落到被未婚夫弃婚的下场!这叫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吧!” “没有!”齐王妃杏目瞪起地说道,“我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东郭顺樱不过是东郭家庶出的女儿而已,一直是以婢女的身份留在东郭府里,她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想要一并嫁给左熙?是她自己太痴心妄想了,怪不得我狠心!” 关氏闭上眼睛,无奈地摇头道:“你真是有些执迷不悟了!” 齐王妃冷哼了一声道:“你先别为我叹息,先想想你自己吧!如何了断我让你选,你来这儿无非是想用死保全你的子孙,元胤能帮你的我也可以。只要你明天清晨之前消失在这个世上,我可以答应你,保全你的家人。” “我能信吗?”关氏睁开眼看着齐王妃道,“当初就是因为信你,以为你果真如你脸庞那般天真无邪,谁知道你会偷换了东郭顺樱的解药,让她枉死,仅仅是不想让她嫁给你爱的男人而已!我还能信你吗,玉明舒?” “不信也由不得你,你没有后路了!要么自己了断,要么我亲手送你一程,否则,今晚在这宅子里的所有人都会死!你自己选吧!” “我真没想到会在惊幽城遇见你,”关氏苦笑着摇摇头道,“是冤孽啊!不过,有些事不会全都如你所愿!” “什么意思?”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齐王妃察觉到身后有人,立刻警觉地转身一看,面庞霎时白了!那斜开的门缝里透着一双豹一般阴狠的眼神,是冰残! 不知何时,冰残悄悄地跟在了她身后,将两人的对白听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有些慌了,拔剑而出,转身直接刺向关氏,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冰钩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银弧线,如闪电般地滑过她的手背!她惨叫了一声,急急地收回了手,长剑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关氏长舒了一口气,微微颦眉道:“不是我躲不过去,看来是谁都躲不过去了!” 齐王妃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背,狠狠地瞪了冰残一眼,然后狼狈地窜出门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内,仅剩下关氏和冰残了。关氏以为冰残会问她什么,可没想到冰残坐在她面前一直沉默着,仿佛自己在沉淀翻腾着什么东西。直到天色发白时,冰残才问道:“谁是东郭顺樱?” 关氏睁开了略显疲惫的眼神,看了一眼冰残,缓缓开口道:“你的母亲。” 冰残眼皮抖动了一下,嘴角含着一股快要遏制不住的激动和愤怒:“也姓东郭?” “对,她是兰州东郭府的庶女,也就是说你和幽王爷本就是亲表兄弟。东郭顺樱是顺太妃的庶姐。” “呵!”冰残脸上迸出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笑容,转头望向微微透着白光的窗户,内心有总愤懑在油走。谁能想到,元胤跟自己真是亲缘和血缘都连着的呢?怪不得顺太妃过世时,是那么千叮嘱万嘱咐,让他把元胤当亲弟弟对待,原来如此…… “没人有告诉过你吧?就连顺太妃都不忍对你启齿,因为她认为,或许不告诉你前因后果,你的人生会更快乐一些。” 冰残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关氏问道:“所以呢?你特意来告诉元胤这些事的吗?” “我只是想把当初毒死柴荣的事告诉他,至于你的身世,我根本没想说。” “那么现下可以说了吗?我母亲是东郭府的庶女,那我父亲呢?难道就是齐王妃说的那位左熙?” 关氏点点头道:“左熙是左天弟弟,自他悔婚那天起,我便再没见过他了。有人说他已经出家了,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总之,二十多年来,了无音讯。” “为什么悔婚?” “说来话长,那得从我们谋划毒死柴荣起。当初这主意是我出的,因为我新创出一种慢性毒,可以令人无声无息地死去,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回梦。在当时那样的形势下,我跟赵大哥提出,以回梦送柴荣一程,谁也不会察觉到的。” “这跟我母亲有何干系?” “因为她跟顺太妃一样都是参与者。要遮人耳目地毒死柴荣,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你外公,当时东郭家的掌家人提出送女儿入宫侍奉,趁机帮助我下毒。原本派去的是顺太妃,可她当时只有十三岁,天性柔弱,难堪大任。于是,你外公才想到你母亲,一个在东郭家当婢女使唤的庶女。” “我母亲就那么轻易答应了吗?” “不,”关氏摇头道,“自然不是轻易答应的。当时你外公知道了她和左熙相好,便与左家商定好了,若毒杀一事成功,她便与玉明舒一道嫁进左家,玉明舒为正妻,她为妾室。玉明舒与左熙都是京城旧门望族之后,早有婚约。” “后来呢?我母亲死了?她为什么会死?” “呈给柴荣的每一道菜肴和药汤都会有一个人先试尝,这个人就是你母亲,这也是送你母亲进宫侍奉最大的目的。” 冰残一拳捶在桌上,目光喷火地说道:“你们可真卑鄙!不单单柴荣会中毒,连我母亲都会中毒,你们这是打算一命换一命吗?” “原本是有解药的,孩子!”关氏带着悔悟的语气说道,“只是我信错了人。当初的玉明舒天真可爱,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暗中调换了我的解药。等你母亲毒发时,我再救治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真没想到,所以在她和你父亲左熙大婚之前,我把你母亲的死告诉了你父亲,才有了后来的悔婚。” 冰残拳头紧握地问道:“是齐王妃吗?是那卑鄙的女人偷换了解药?你不会是为了替自己脱罪而找的借口吧?” “我只想毒杀柴荣,帮赵大哥夺取天下,我又何必毒死你母亲呢?再说了,东郭家很愿意攀左家这门亲,让你母亲嫁入左家,可以让两家联盟更为牢固,这样也是我们大家愿意看到的!我真没骗你,孩子,我这辈子是做过不少害人的事,但做了我会认,你母亲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怀,这大概也是顺太妃难以忘怀的伤疤。” “顺太妃?”冰残喃喃地念着三个字,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有太医说,她死前的状况跟柴荣很像,难道她也是死于你那种毒药?” “真的?”关氏吃惊地问道,“我还以为她是抑郁而终的!” “她会有那种毒药吗?” 关氏想了想道:“会,当初经手下毒的除了我之外,有时候会由她们俩姐妹来做。若说她私下藏了些,也是可能的。难不成她是……服毒自尽的?” 冰残后脊背上冒出了一股子冷汗,他猛然回想起来,顺太妃在病榻上奄奄一息时说过的那句话:“不怪谁,不怨谁,静静地去了也好。” “唉!”关氏长叹息道,“顺太妃当初是亲历过那一切的,也亲眼目睹了自己姐姐毒发身亡的情形。她性子本弱,偏又生在豪门大族,心结愈重,难以自拔。” 冰残冷冷地看着她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没了,我该说的都说了。或许,你应该去寻寻你父亲,他可能没死,只是一直漂泊在外面。当初悔婚时,为了给玉家一个交待,你爷爷已经将他从族谱除名了。” “除得好!”冰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谁也不稀罕姓左!”他说罢起身往外走去。关氏叫住他问道:“你想去找玉明舒报仇吗?” “她必须死!”冰残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她是齐王妃,她要是死了,你会被通缉的。我跟你说,孩子,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母亲偷瞒着别人辛苦把你生下来,你姨娘顺太妃又想方设法地保了你的性命,你若因此而丧身,怎么能对得起她们两位?” 冰残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眨了眨微微湿润的眼睛说了三个字:“无所谓!” “孩子……” 冰残没再听关氏的劝解,打开门走了出去。天边已经露白,有微微晨曦穿过屋顶,新的一天到来了,可他的心已经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与庄允娴分开十余年,幼子早年夭折,种种痛苦原以为已是最痛苦不过的了。谁曾想到,母亲之死和父亲的失踪更在他的旧患上洒了一把盐,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磨难和坎坷? 从来都以为自己仅仅是东郭府上一个仆人的儿子,也以为顺太妃救自己只是一片慈悲之心而已,照顾元胤更多是想报答顺太妃的救命之恩,没想到世事难料,竟峰回路转到这个地步! 在怀安居书房里坐了很久很久后,冰残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起身来到寝室里,看见庄允娴正坐在*上看书,便伸手拿开了书坐下道:“也不怕伤了眼睛?”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天都没见你啊?”庄允娴抬头问道。 冰残垂下眼眉沉默了片刻,问道:“娴儿,离开幽王府如何?” “好啊!”庄允娴点头道,“我本来就不喜欢这儿,离开最好了!对了,要去哪儿啊?” 冰残捏着庄允娴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可能是……逃亡……” “逃亡?为什么要逃啊?王府出了什么事儿吗?”庄允娴察觉到他神色有些不对了。 “我想杀一个人,但这个人位高权重,一旦杀了她,我可能会一无所有,只能带着你四处漂泊,你愿意吗?” 庄允娴愣了片刻,点点头道:“无所谓!横竖我之前的日子也是那么过的,还自在些呢!我们俩一块去漂泊,那更好啊!不过,你要杀谁啊?” “齐王妃,玉明舒。” “你为什么要杀她?” 冰残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把庄允娴轻轻地抱在怀里道:“往后再告诉你吧!只是你得做好准备了,我不是说笑的。” “好,”庄允娴拍着他的后背很爽快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混江湖我很在行的,有我庄女侠带着你,不会给人欺负的!” “嗯!”冰残点点头道,“那小弟往后就指望你庄女侠了。” 庄允娴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扯着刚好的伤口有些疼,忙推开冰残道:“你一个人杀得了玉明舒吗?齐王府的防卫应该很严密吧?要不等我伤好了一块儿去?” “她已经来了惊幽城,我不会让她跑掉的。安心歇着,等我回来!” 别了庄允娴出怀安居时,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冰残快步地走出了西院,径直往游仙儿的院子而去。他知道,玉明舒一定在那儿。 走进院子时,明珠的笑声传来:“娘,您真讨厌!不是说好往后再提的吗?” “趁着昭荀在这儿,我得问清楚我的好女婿,愿不愿意搬到齐王府去住?”齐王妃的声音响起。 “呃……王妃客气了,主子离不开我的,我还是留在这儿最好了。”昭荀很客气地回话道。 “你别紧张,不是叫你入赘,只是想你和明珠成亲后抽几个月的时间住到齐王府去,这样我们母女也能常见面不是?” “这个……” 不等昭荀犹豫完,冰残冷着脸跨门而入道:“那么心疼女儿何必嫁了?留在你东郭府里养着不就行了?想让昭荀入赘就明说,何必遮遮掩掩的?不过我告诉你玉明舒,昭荀是有志气的,绝对不会入赘你们那恶心的齐王府!” 坐在外间的人都惊了一跳,扭头把冰残看着。齐王妃稳坐在主位,用缠着布条的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蔑地说道:“我齐王府的事儿要你管吗?你是个什么身份?” “如果真让昭荀选的话,他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娶你那宝贝女儿,所以你还是省省心吧!让昭荀入住齐王府之后,是不是又得让昭荀把自己孩子改姓东郭了?一步一步算计,不就是你玉明舒最擅长的吗?” “放肆!”齐王妃柳眉竖起,重重地将茶杯拍在了桌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游仙儿诧异地看着两人问道。其他人压根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从两人的对白和眼神可以看出,彼此仿佛是有仇的! 齐王妃冷笑道:“来杀我了?你可想清楚了!杀了我,后果是什么?” “我已经想得够清楚了,无须再想,”冰残凝眉指着齐王妃道,“你的命,我要定了!” 祺祥立刻站了起来,一脸纳闷地问冰残道:“冰残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要杀我娘啊?” “别叫他哥,他不配!”齐王妃一双冷眸瞥着冰残道:“一个下贱庶女所生的孽种,也配做齐王府的亲戚?” 冰残阴冷一笑道:“倘若是我生父,我想他宁愿和一个下贱庶女去流浪一辈子,也不愿意和你这样心机狠毒的女人过上一天吧!” “贱种!”齐王府腾地起身怒骂道,“我早就不该留你到今天!来人,给我把这逆贼拿下!” “等等!”昭荀叫住了涌进外间的齐王府侍卫,转头纳闷地看着冰残问道,“冰残哥,你跟齐王妃这是怎么了?闹得要杀要剐,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我说了,”冰残嫉恶如仇地看着齐王妃道,“这女人的命我要定了!她害死了我亲生母亲,母仇不报,我难以苟活于世!” “什么?”在场的几个人都惊呆了!明珠第一个跳起来嚷道:“你胡说!我娘怎么会害死你母亲呢?你母亲是谁啊?”祺祥也道:“冰残哥,你别是误会了啊!我们齐王府与幽王府是表亲啊!怎么会害死你娘呢?” “她跟元胤表亲,跟我不是!”冰残往前走了一步道,“像她那样阴毒狠心的女人还不配跟我攀亲戚!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拦我,谁就先去阎罗殿排队等投胎!” “冰残哥……” “祥儿!”齐王妃朝祺祥喊道,“你还打算求他吗?娘这手背就是给他伤的,你若还心疼娘,跟侍卫一道将他拿下,否则你往后就看不到娘了!” “这……”祺祥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冰残意图行刺本王妃,大逆不道,罪无可恕,理应就地正法!”齐王妃扬声喊道,“侍卫都听令,即可拿下这逆贼,重重有赏!” 本来宽敞的外间瞬间显得拥挤了。随行的六个侍卫蜂拥而上,与冰残短刀相见,打得龙腾虎跃一般。游仙儿被昭荀护到了外面,明珠和祺祥也退到了齐王妃身边,着急地观望着。 第四百一十章 待客之道 冰残并不愿意跟那六个侍卫多做纠缠,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杀了齐王妃!躲开侍卫后,他如青鱼般窜到了齐王妃跟前,三下两下便将明珠和祺祥踹开了,然后伸手一把掐住了齐王妃的脖子! 齐王妃的脸瞬间涨红了,飞快地拔下金簪想刺在冰残的太阳穴上,却被冰残扣下手,狠狠甩了一巴掌!她顿时扑墙而倒,额头撞了个红苞出来! 祺祥兄妹和侍卫们正想上前时,冰残喝了一声:“谁都别过来!”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了。祺祥焦急地说道:“冰残哥你真要杀了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要不等我哥回来再说?” “我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哼哼!”齐王妃生咽了一口怒气,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怒瞪冰残道,“打得很过瘾吧?何必打呢?你该直接杀了我才是!到底不敢吧?身为惊幽城城防官的你杀了齐王府的王妃,脱不了干系的不止是你,还有元胤!我听说,你还有个相好的,打算余生都带着她逃亡吗?我劝你还是清醒点!” “我杀的人与元胤无关,”冰残说着从怀里摸出了那块伏虎令,丢给了昭荀道,“把这个还给元胤!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惊幽城的城防官,也与幽王府再无干系!” “冰残哥!”昭荀捧着那令牌手足无措道,“这怎么行呢?你怎么能离开幽王府,离开惊幽城呢?有什么事儿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主子现下还在京城,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就告诉元胤,我该还的已经还了,我得为了我自己做点事儿了!”冰残说完从袖里抖落出一个冰钩,直接朝齐王妃脖子上刺去!齐王妃顺着墙面一个侧身滚挪溜开了,顺手抓起旁边高几上的一个花瓶便朝冰残砸去! 趁这个空挡,侍卫和祺祥都再次扑了上去,外间又打得一片沸腾!齐王妃趁乱抽身跑到了一边,回身时还不忘喊道:“不必留活口,直接就地正法!” 昭荀着急道:“那怎么可以?王妃娘娘,请您下令让您齐王妃的侍卫收手!” “你到底是不是我齐王府的准女婿?你想留着这样的逆贼杀了本王妃吗?”齐王妃叫嚣道,“听着,不必留情,出了事有本王妃担着!” “这……”昭荀握紧了拳头,紧皱眉头道,“王妃非要如此,那就别怪昭荀无礼了!”他正要上前去帮冰残时,明珠立刻将他挡住了:“昭荀哥哥你别去了!冰残哥哥要杀我娘呢!你想让他把我娘杀了吗?” “我也不能让你齐王府的侍卫把冰残哥给杀了!”昭荀推开明珠,顺手拿了根铜烛台冲了上去!齐王妃冷笑道:“好!真是我的好女婿!明珠你可看清楚了,这样的男人你还嫁他干什么?我看这门婚事不要也罢!” “娘……” “行!”一个虚弱且坚定的声音忽然从院外传来!正惊魂于冰残等人打斗的众人立刻回声一看,不由地吃惊尖叫了起来!原来是芜叶和馨儿扶着面色发白的兮兮走了进来! 游仙儿忙奔了过去,大惊道:“兮兮!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天哪!孩子,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们了都!快快回屋躺着去吧!这儿正闹得不成样儿呢!” 兮兮脸色虽白,但精神尚好。她点点头道:“我正是来看热闹的!乳娘该知道,我最喜欢看热闹了!芜叶馨儿,扶我进去瞧瞧!” “你可别进去啊,里面打得慌……” 兮兮绕开了游仙儿,径直往外间走去。见到齐王妃,她也不行礼,直直地看了两眼后,转头吩咐馨儿道:“去找严大人,让他带人来这儿,就说有人在王府捣乱,叫他立马赶过来!” “是,娘娘!”馨儿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此时,冰残和昭荀都停下了手,惊讶地把兮兮看着。六个侍卫还想动手,兮兮喝了一声道:“谁敢再动手,就算是皇帝的近身侍卫,本侧妃也照杀不误,你们试试!” 六个侍卫见兮兮亮出的身份,便停下手来看着齐王妃,等待主子的发号施令。 齐王妃根本没把兮兮放在眼里,傲慢地瞥了一眼道:“一句话就吓着了?还怎么做我齐王府的侍卫?还不动手!” “那行!”兮兮斜眼睨着齐王妃道,“冰残大人,昭荀先生都听着!谁敢在王府里造次,不必手下留情,照你们主子的话来说,就是杀了再讲道理!” “你敢?”齐王妃瞪着兮兮喝道,“你敢杀了我齐王府的侍卫?” “我怎么不敢?这儿是幽王府,我是幽王府的掌家主母,赵元胤不在,我的话就是他的话,杀一两个齐王府的侍卫又如何?” “口气不小呢!你可知道我是谁?” 兮兮抖了抖眉毛冷笑道:“不好意思,本侧妃这会儿正忙呢,不想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要是继续在这儿唆使你的侍卫闹事的话,本侧妃就不能不管!” 齐王妃怒喝道:“你不过是王府的一个侧妃竟然如此嚣张?这府里到底还有规矩没有?我是元胤的舅母,你的长辈,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兮兮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没规矩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整府人包括您亲亲的侄儿赵元胤都知道我没规矩,您不用这么激动,仔细给口水呛了,当心惊幽城这么偏僻的地方没一等御医给您治!” 齐王妃顿时被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了,眨了眨眼睛把兮兮瞪着,这是个多无礼的丫头啊! 旁边明珠替母亲叫屈道:“能怪我娘吗?梁兮兮你闹清楚了!是冰残哥哥想杀我娘,难道你想让我娘死在你们幽王府吗?” “事出必有因,冰帅又不是疯子!”兮兮说完扶着芜叶的手往冰残跟前走了两步,语气缓和地说道,“冰帅,你能不能等赵元胤回来再说?” “不能。”冰残冷冷回拒了。 “好,就算你不给赵元胤面子,那你总能给我肚子孩子一点面子吧?你说跟幽王府断绝干系就断绝吗?打断了骨还连着筋呢!你跟赵元胤兄弟这么多年,你出了事他会不管你吗?到时候跟你一块儿逃亡的就不止庄姐姐了,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冰残扭过脸去说道:“我说了,我不再是幽王府的人,我欠元胤的也还清了,往后各不相干!” “那就更不划算了,是不是?为着这么一个害死过你娘的女人,”兮兮转身指着齐王妃道,“你不单单要失去安稳的生活,还要失去几个相依为命的好兄弟,甚至还会带着庄姐姐逃亡一辈子,值得吗?她死了倒痛快,你活着就难受!” “但母仇不报,我难以心安!”冰残愤然道。 “报,一定要报!而且要好好地报!我跟你保证,”兮兮举起小手一脸认真地说道,“她要真如你说的那么可恨,等赵元胤回来,我们一起商量法子,非得想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法子来整死她,好不好?” “梁兮兮你胡说什么呢?”明珠火烧眉毛地嚷道,“整死我娘?你有几个胆子啊?” 兮兮转头看着明珠面无表情地说道:“想整死她,这会儿就行!只要我让开,冰帅保准能杀了她,可我不想这样!这样只会仇者快,亲者痛!哦,对了,我想起刚才你娘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想毁了你跟昭荀先生这门亲,是不是?那好啊!我答应了!就这么说定了!” “你……”明珠气得眼珠子变大好几倍,跳起来指着兮兮喊道,“你凭什么答应啊?” 兮兮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道:“凭我是幽王府的掌家主母啊!昭荀先生的婚事自然该由我这个掌家主母说了算了!既然齐王妃这么瞧不上昭荀先生,有心想退婚,我这做小辈的不成全那多说不过去啊?好,退就退,一言为定!” “什么一言为定!你胡说八道!你凭什么说退就退啊!娘,梁兮兮太过分了!”明珠急得都要哭起来了,拉着齐王妃的胳膊直摇晃! 齐王妃冷冷地瞥了兮兮两眼道:“真是够放肆的!没想到元胤居然娶了你这么个女人!怪不得一直不敢带到京城里来走动,想来是怕丢了自家的脸面!如此粗俗不堪,没大没小,一点教养和分寸都没有的女人怎么配进我们齐王府的大门认亲,看来元胤自己还是有些分寸的!” “哎,齐王妃,说真的,”兮兮退回椅子边坐下道,“我也纳闷为什么赵元胤不肯带我去见他京城里的亲戚呢!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见不得人啊!” 齐王妃眉梢轻微抖动道:“你也知道你见不得人?举止粗俗就不说了,一点尊卑都不懂,真该叫元胤休了你!” 兮兮冲齐王妃笑了笑说道:“我说的不是我自己见不得人,是赵元胤那些在京城里的亲戚见不得人!” “你骂谁呢?”明珠指着兮兮不服道。 “不是吗?”兮兮摊开手笑道,“我举止粗俗,没大没小,还一点教养和分寸都没有,这在你们那些达官显贵眼里的确不是什么温婉好女子,不过——你们呢,虚伪可笑,仗势欺人,目无王法,丝毫没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这在我们这等视金钱如粪土视强权为无物的人的眼里,也是一文不值的,甚至还比不过一条陪伴自己多年的老黄狗!唉,现下我终于明白赵元胤为什么不带我进京走动了,是他有些亲戚见不得人,怕降低了他在我心中的人格魅力!” “你……你骂我们是狗!” 兮兮抖了抖眉毛,从芜叶手里接过茶杯冲明珠笑道:“我说你啊,明珠,没人叫你对号入座啊!你怎么就那么心急地想坐第一排的第一号呢?你慌什么,没准有人比你更适合呢!” 明珠气得跳脚,要冲上来揍兮兮。冰残往她跟前一挡,喝道:“你敢动手?不用元胤招呼,我这就送你们母女上西天去!” “明珠退下!”齐王妃拉回了明珠,表情冷漠道,“我是看出来了,元胤不在,耗子都充山大王了!不过我告诉你,梁兮兮,你今天的待客之道本王妃会铭记在心!” “能记住最好,记到骨子里更好了!我就怕你老人家年纪大记性差,转身就忘了呢!”兮兮故作一脸无辜加无邪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多不好啊!下回您来我还得重新撵您一回,我多费事啊!所以啊,劳烦您记好了,记进祖坟里都没事儿,我谢你呢!” 齐王妃当真是气得两个鼻孔只有出气没进气了!脸色又绿又黑,一把拽上明珠,又冲祺祥喝道:“还不走?等着人撵你吗?” 祺祥有些尴尬,看了冰残和兮兮一眼,跟着怒气冲冲的齐王妃走了。 冰残没有追出去,当兮兮说起她肚子里的孩子时,冰残就已经心软了。要是真当场杀了齐王妃,很可能会惊着兮兮。兮兮刚刚醒过来,要再受刺激的话,可能会出大事。 齐王妃带着祺祥兄妹俩离开后,游仙儿紧跟着去了一趟。趁这个空隙,兮兮问起了冰残到底怎么回事。冰残反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刚刚醒过来精神没这么好吧?” 兮兮狡黠地笑了笑说道:“我前天晚上就醒了,只是没跟你们说而已。” 昭荀吃惊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娘娘?也就是说这两天我给您把脉的时候,您都已经醒了?” “是呀!”兮兮笑米米地说道。 “为什么呀?” “我也不是故意瞒你们的,就想过两天给你们个惊喜,吓死你们!” 昭荀笑道:“是很惊,不过差点就不是喜了!可是娘娘来得很及时,要不然我一个人哪儿能帮得了冰残哥呢?话说回来,冰残哥,到底齐王妃怎么把你娘给害死了?你亲娘是谁啊?” 正说着,严琥珀和雀灵匆匆赶回来了。小两口去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定制银饰去了。一听到馨儿的禀报,直接就赶了回来。 随后,冰残遣走了丫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兮兮等人说了。兮兮好不激动,握紧拳头愤慨道:“太坏了吧!利用完了就扔?过海拆桥啊!那女人的心眼比针还小,怪不得一脸gua妇呢?士可忍孰不可忍!冰帅,这仇报定了!我挺你!” 第四百一十一章 青匆先生回来了 “怎么报啊?”雀灵接过话道,“大伙儿杀到齐王府去,剁她个花开富贵?先不说她是齐王妃了,她可是主子叔叔的舅母,亲的,不是二娘养的抱的。这里头搁了这么层干系,怎么报?” 严琥珀道:“一旦杀了她,牵一发而动全身,等于幽王府和齐王府就对立了。别说平日里相交的干系了,就连那层亲戚干系都不用要了。可主子的母亲好歹也是齐王爷的亲妹子,这事……” “你什么意思?”兮兮和雀灵齐齐地看着严琥珀抄手问道。 严琥珀嘿嘿一笑,摆摆手道:“我不正理着路子吗?报指定是要报的,敢把我们冰残哥的亲娘害死,没道理可说,必须报!不过两位孩子他娘,我们也得从长计议,是不是?” “不用从长计议了,”冰残肃色道,“我离开幽王府是最好的打算。只要我离开了,我所做的任何事情就跟幽王府无关了。我也不必顾忌跟东郭通博那丁点的舅甥之情,我亲娘的仇我自己报!” “那可不行,冰残叔叔!”雀灵拉着他的胳膊央求道,“您可不能走啊!除了主子叔叔,您就是我们的老大了。老大走了,我们四判官还叫四判官吗?叫三缺一还差不多!” 兮兮和严琥珀昭荀都仰头笑了起来。冰残也浅浅地笑了笑说道:“走了我,不还有昭荀和严琥珀吗?凭元胤的能耐,应该可以再训出新的判官。” “可能再训个哥出来吗?”兮兮看着他问道。 冰残瞬间沉默了,低下头去喝了口茶。兮兮又道:“要训个新判官是很容易,可要再花十几二十年的工夫训个哥出来,那就不容易了!赵元胤是在你身边长大的,脾气跟你几乎是差不多的,你设身处地地想想,譬如他要给皇帝砍头了,你会不会去劫法场?” “劫什么法场啊?直接跟青月堂联手把皇帝先砍了!敢砍我们主子,活腻了是不是?”严琥珀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砍人的动作,把大家又给逗笑了。 “对呀!”兮兮笑着点头道,“换言之,冰帅你要是给朝廷通缉了,赵元胤会不帮你吗?以乳娘的话来说就是你自己养大的弟弟,什么性格你不清楚吗?不过你要是真决定杀了那玉明舒,我也没二话说,大不了带着孩子跟你和庄姐姐一块儿浪迹天下咯!” “要不这样,”严琥珀拍着桌子兴奋地笑道,“把玉明舒杀了之后,我们往大理那边去。主子跟大理国主不是还有约定吗?正好,带着人马就过去,省得看那皇帝的脸色过日子!” 昭荀接过话道:“去大理好啊!我一直想去那儿的丽江一趟,云南那一带是医家宝地,满山都是药呢!” “风景好着呢!”兮兮也满脸兴奋道,“我当初去的时候很漂亮,估摸着这会儿更好看了,没给那些所谓的现代痕迹糟蹋了,绝对是原汁原味的!我同意去大理!” “那就去大理吧!”雀灵使劲地点点头道。 话音刚落,冰残敲了敲茶几面问道:“现下是在讨论去哪儿游山玩水吗,几位?逃到大理去,即便有大理国主庇护,可等国主一换呢?谁知道会怎么样?都别瞎想了,等元胤一回来,我就带着庄允娴离开,这是最好的打算!” “再商量商量呗,冰残叔叔!” “不用商量了,我先走了!” 冰残正要起身离开,一个侍卫忽然推门进来道:“大人,青匆先生回来了!” “真的?” “是,已经从西院后门进来了,正在幽关大厅里等候。” “有没有跟踪他?” “没有,青匆先生一进城里便有暗探跟着,没有人跟踪他。” “行,我这就去!” 冰残和严琥珀昭荀随后便去了幽关,兮兮和雀灵说了几句冰残母亲的事,游仙儿就行色匆匆地回来了。 “唉!”游仙儿坐下便拍了凭几桌面一下道,“这叫什么事儿呢?齐王妃带着明珠祺祥走了!” 雀灵晃了晃腿儿道:“走了就走了呗!难不成还留她下来杀冰残叔叔啊?” “话是这么说,可她这趟回去指不定会整出什么事儿来呢!我听她刚才的语气是不会放过冰残的。对了,冰残人呢?跑哪儿去了?” “幽关里有事儿呗!” “他还能顾着幽关里的事儿?他自己的事儿都烧上眉毛了!不是我大惊小怪,得罪了齐王府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先不论表亲不表亲的,雀灵你该知道,我们两府一直都是互相帮衬着。要是万一闹掰了,元胤可怎么处啊?” “难不成把冰残叔叔送去给那齐王妃收拾啊?您愿意,主子叔叔都不会愿意的!” “我哪儿舍得送冰残去死啊?当初我们母女两个逃到这儿来的时候,要不是他做主收留我们,也没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呢!我只是担心啊,这下可怎么办才好?一个是恨毒了冰残,一个是非要替母报仇,又是同盟又是亲戚,这可怎么整啊!”游仙儿都快愁死了。 兮兮朝游仙儿笑道:“乳娘,您别那么操心,不还有我们这一堆人吗?不急,等赵元胤回来了,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呗!” “哦,对了,兮兮,你还好吧?刚刚吼了那么一阵子累不累?你刚刚醒就赶紧回屋躺着去,别跟着焦心了,交给琥珀他们就是了!”游仙儿忙招呼芜叶和馨儿道,“赶紧的,扶了兮兮回房去歇着,我立马叫人炖上汤,一会儿就送过去!雀灵你也是,别添乱了,你立马就要临盆了,好生回屋待着去!” “我去婶子那儿说说话总行吧?” “行行行,都去吧!都去吧!午饭一块儿给你们送过去!哎哟,真是愁死我了!” 兮兮和雀灵刚出院门就撞见了蒙可心。蒙可心一看见兮兮,吓得往后跳了两步道:“我个亲娘啊!活的?” 兮兮白了她一眼,反问道:“难不成我是死的?” “真是活的?”蒙可心上前摸了兮兮脸蛋两下后,惊喜地拍手笑道,“好了好了!终于变成活的了!这下我可以松口气了,不用担心赵元胤会把我和我们家青匆扔那破幽关去了!太好了!” “你们家青匆来了哟!”兮兮冲她挑了挑眉梢笑道。 “真的?”蒙可心忙问道,“来了,在哪儿呢?” “在幽关里,冰残叔叔刚去呢!”雀灵插嘴道。 蒙可心顿时心花怒放,脸上都能挤出几多桔花来了,转身就往幽关里奔去。兮兮和雀灵对视一笑,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兮兮忽然想起了谢家人。刚才听冰残提起关氏时,才知道谢家人都来了,便吩咐芜叶道:“一会儿去备几样礼送到谢家住的地方,就说赵元胤不在,本侧妃身子刚好不便去看他们,过几天再去。” 雀灵问道:“婶子,您还去看他们啊?别忘了,是那关老太太给您下的毒呢!” 兮兮感触地笑了笑说道:“说到底她也没往死里下,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家人而已。除了她之外,陌香啊二嫂啊,都挺好的,在谢家相处的那段日子我真把他们当自家人了。雀灵,你说,你冰残叔叔会怎么处置谢家的人啊?” “关老太太自然是脱不了干系了,谁让她牵扯那么大呢?至于谢家其他人,那就要看主子叔叔肯不肯保他们了……” 话还没说完,蒙可心忽然从后面赶了上来。兮兮奇怪地问她道:“你不是去幽关吗?找不着路啊?” 蒙可心喘了一口粗气道:“谁……谁说我要去幽关了?” “你不想见青匆先生?” “谁说我想见了?他一来我就得去见他吗?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我可不是小傻子了,为什么非要跟着他啊?”蒙可心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 兮兮和雀灵瞧着她那赌气的样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却还一脸正经地说道:“本来就是呀!我以前傻,没得挑只能跟着他了。现下我不傻了,我为什么不去找个门当户对,身家清白的?为什么要跟他那个青月堂的妖孽……不是,余孽混一块儿呢?你们说是不是?” 兮兮抿嘴笑道:“是,你说得没错,青匆先生算什么?说白了就是一大夫,能配得上你蒙家大小姐吗?” 蒙可心叉腰点头道:“这话我爱听!” “不过啊——”兮兮话锋一转笑道,“你瞧不上人家青匆先生,没准人家青匆先生知道你不傻了之后还觉着松了一口气儿呢!我估摸着他心里一准在想,这下好了,那丫头不傻了又找着家人了,总算是交脱手了,这下真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娶个媳妇了!” 听兮兮这么一说,蒙可心脸上那点小骄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用特别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会吗?真的会吗?梁兮兮你又不是青匆肚子里蛔虫,你怎么知道?” 兮兮反问道:“那凭什么只许你瞧不上青匆先生,青匆非得瞧上你呢?当初你一个傻兮兮的姑娘,人家青匆先生没准只是同情你呢!” “他要只是同情我,为什么跟我干那事儿……” “哦!”兮兮和雀灵指着蒙可心齐声怪叫了起来,“干那事儿?” 蒙可心一时嘴快说了出来,顿时羞了个满面通红,扭头就跑了。跑了老远还能听见身后兮兮她们那夸张的笑声!她一口气跑回了西院,躲在药庐前面的假山后,咬着指头跺脚道:“可恶的梁兮兮,我还是你长辈呢!你居然敢笑话我,看我往后怎么收拾你!坏丫头!十足的坏丫头!” 她自个嘀咕了一阵子后,便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找青匆。她还是有点生气,气青匆就这么把她给扔在这儿了!难道青匆真的只是同情自己吗?那为什么还要跟自己那样?欺负人嘛! 那事要追溯到早些年了。那时,她已经习惯跟青匆形影不离了,除了乔鸢,别的姑娘多看青匆一眼她都会不高兴。偏偏有一天,那该死的堂主居然跑来跟青匆说,想给青匆娶一房媳妇,毕竟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 青匆没当场拒绝,说自己会认真考虑考虑。等那该死的堂主走后,她就可怜巴巴地跑到青匆跟前说道:“你不要娶媳妇好不好?媳妇是个坏东西!” 青匆看着她笑道:“可我也总要娶媳妇的,是不是?” “不行!不行!”她扑进青匆怀里打着滚地撒娇道。 青匆揽着她低头说道:“心儿,要讲理对吧?等我老了,没人陪我,我多可怜啊!” “我陪你!”她毫不犹豫地说道。 “单单你陪我不行啊,我得有儿子才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呢!” “我给你儿子!”傻兮兮的她以为儿子是菜市场买来的,还一本正经地对青匆说,“我有好多碎银子,都给你买儿子!” 青匆忍俊不禁,摸着她的长发笑道:“心儿啊,儿子不是买的,是媳妇生的。” “不让媳妇给你生,我给你生!”她完全摸不清状况地冒了这么一句。 “真的?” “真的!” “生儿子得洞房。” “洞房是什么?”她很天真地问道。 “洞房……算了,心儿,”青匆还是没告诉她,“我不娶媳妇了,就陪着你好不好?” “那你没儿子怎么办?” “不担心这个,有你就行了。” 因为担心青匆没儿子会被某个坟堆里的祖先骂,她一直把这事记在心里,终于找了个机会问青月堂里的一位老妈妈,什么是洞房。那老妈妈也挺坏的,悄悄地教她说只要把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什么都别穿,钻进被窝里就行了。 于是乎,她照做了。事情的开头是她自己设想好的,但事情的结尾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不管怎么样,那晚之后两人就成了真正的夫妻了。 蒙可心在假山背后放空脑袋地神游着这些往事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昭荀的声音:“青匆前辈请!” 青匆?蒙可心浑身打了个激灵,跳起来趴在假山背面那个空洞里往药庐门口瞧了瞧,果然看见昭荀领着青匆进去了。她鼓了鼓腮帮子,在心里嘀咕道:“哼!果然不是回来找我的!” “心姐,你躲在假山后面干什么呀!” 偏偏这个时候,庄允娴那敞亮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原来假山后面正对怀安居门前那条小石路,庄允娴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一脸坏笑地冲她喊着。她急了脸红,忙转身朝庄允娴摆摆手,示意不许说话! 可庄允娴又开口道:“师叔来了?心姐你不是跳着池塘地找师叔吗?这会儿师叔来了,你躲什么啊?怕师叔不要你吗?” “庄叛徒——你!再嚷嚷我毒死你!”蒙可心着急得像油锅上的蚂蚁,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块便向庄允娴丢了过去!刚想再捡时,青匆便绕到了假山后面,笑容一如既往:“心儿,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虽然已经听昭荀说起过了,但青匆没有一丝局促或者陌生,反倒是蒙可心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她扭捏地瞥了青匆一眼,提起裙边想往小石路上跑去,却被青匆叫住了:“心儿,还跑?” “要你管!”蒙可心背对着青匆丢了一句,然后朝庄允娴挤眉弄眼了两下,飞快地跑走了。青匆无奈地笑了笑,绕过假山,走到庄允娴跟前问道:“伤怎么样?” 庄允娴屏退了小丫头道:“差不多了,师叔这回来是有好消息?” “算是吧!” “师叔还会回去吗?” “会。堂主打算跟幽王爷见一面,个中事情还得我从中安排。” “当真?那可真算是个好消息了。应铭行怎么说?他说赵元胤会答应吗?” “他说应该会。” “师叔打算什么时候走?”庄允娴朝蒙可心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打算带心姐回去吗?” “那得看心儿愿意不愿意了。” “她嘴上说不愿意罢了,我受伤这些天她动不动就念我们家青匆我们家青匆,说昭荀这张方子开得不如您好,那个药丸做得不如您好,把您都捧天上去了。” 青匆会心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她变回正常了就不会记得我呢!” “哪儿会忘啊?一天不念个五六遍是不歇嘴的!瞧她这会儿躲着,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跑出来的。师叔,去怀安居里坐坐吧!” “待会儿吧,我想先去见见我师父。” “您师傅是谁?” “紫鹊村的关老太太。” 庄允娴很吃惊:“她是您师傅?”青匆点点头道:“嗯,她的确是我师父,从前的女名医。我本来想带心儿一块儿去的,不过这会儿也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我只好自己先去了。” “那师叔先去,我在怀安居里备好酒菜候着您。” “行,那我先走了。” 夜幕降临时,蒙可心还赖在东院没走,一心二用地跟兮兮和雀灵聊着天儿。等了一大下午,她也没等到青匆来找她,不禁有些失望了,嘴角都微微翘了起来。 冬儿送来晚饭后,她和兮兮雀灵一块儿吃了几口,眼珠子老是瞟向外面。兮兮瞧出她有心事,便问道:“怕青匆先生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走了就走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你说的吗?他压根儿不是来找我的,我为什么要冷脸贴上热屁股?” 话刚说完,兮兮和雀灵笑作一团。兮兮拍着桌子乐道:“心姐,那是热脸贴上冷屁股吧?瞧你这心散的,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也别在我这儿发呆了,赶紧找青匆先生吧!万一他真是有事又走了,往后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啊?” “我不去!” “要脸呢?” 蒙可心斜眼瞟着她问道:“你不要?要换做是你家幽王爷,你会巴巴地跑去找他吗?” 兮兮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一脸壮志豪情地说道:“要真换做我家赵元胤,何止是巴巴地去找啊?我一准会哭天喊地,热情如火地去找他。他不理我,我就缠死他,缠到他理我为止!” 蒙可心抖了抖眉梢,歪嘴笑道:“你可真能拉得下脸啊!” “那是你喜欢的男人,又不是你路边捡的窝瓜,为什么不能拉下脸来?我可跟你说啊,心姐,”兮兮故作神秘的样子说道,“青匆先生那种男人比赵元胤还招人喜欢呢!四十岁的男人,是草中极品啊!要本事有本事,长相也不错,性子跟昭荀先生似的好,还是个大名医,哪个女人捡着都划算啊!你说是不是?” 蒙可心微微翘起嘴巴,翻着白眼道:“是吗?我怎么不觉的?” “那好吧,”兮兮拿起筷子点头道,“你继续装吧!不装不会死!等哪天青匆先生派喜帖来了,你可别又拉着我去跳池塘,我可不陪你了!” “我那时候傻,好不好?” “你这会儿不更傻?那么好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要呢?” “那他……那他,”蒙可心眨了眨眼睛,满脸委屈地说道,“他上回走的时候也不带着我?一瞧见有人来领我了,就把我扔给我哥了,这算什么?他根本把我当个累赘嘛!” “好,我们承认了,你是青匆先生的累赘,同意不,雀灵?”兮兮转头问道。 “同意,婶子!” “意见一致,吃饭!” “梁兮兮!”蒙可心气了个半死。可兮兮和雀灵不理她了,她只好在旁边幽怨地夹了几筷子菜,叼了几根青菜在嘴里慢慢地嚼了嚼,完全没胃口。 晚饭后她本来还想赖在兮兮的寝室里不走,可兮兮下了“逐客令”,这才把她请出了东院,塞回了西院。回到西院后,她像个小猎犬似的在药庐外面偷逛几圈,却没有看到青匆,心里觉着好失望啊!难道青匆这趟回来真的不是来接自己的吗? 正当失望时,昭荀忽然从药庐里走了出来,跟她撞了个正着!她一时心虚,立马就要转身开溜,昭荀却在背后叫住了她问道:“心姐,找青匆前辈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 正式洞房 程灵素辩了方向,策马一路狂奔,一直跑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听到耳边的风声中带来隐隐马声嘶鸣、大旗展风、以及呐喊冲杀之声,迎面而来的风沙尘土也逐渐厚重起来。她勒住了马,抹了把沾到脸上的沙尘,四下看了看。只见西北方向有一个小小的土山,高出平地许多,当下掉转马头,一口气冲上山去。 此时正值黄昏,远方天地相接之处还残留着一道极细的霞光,红似血,艳如火。程灵素在山丘顶上极目远眺,但见无数点燃的火堆火把,星星点点,声势浩大,犹如天上的繁星,竟照亮了整个草原。 她虽比普通人多活了一世,但那一世也只是个未过十八的少女,纵然生死一遭,也未曾见过两军对垒之况。此时一下子见了这许多兵马,任她再淡然,也不由低声惊呼。 再往凝目看去,只见万军合围之处,似也有一座像她现在所处之处的一座小山,山上人头攒动,一面巨大的白毛大纛迎风烈烈飞舞,展动间的破空之声,好像能穿透那万军的鼓噪呼喊之声,在整个草原上空回响。 铁木真的旗号! 只是那处距离这里实在太远,任凭程灵素运足了目力,也看不清那山上的人的面貌。只能伊稀从几个来回闪动的熟悉的身影上伊稀辨认出那似乎是江南六怪和郭靖,间或有刀兵的寒光一掠而过,应该是在与人交手。 铁木真只当是桑昆要与他商谈儿女的亲事,出门时只带了数百人,两军对阵之下,人数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就算是他身边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千军万马之中要护得他周全,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江南六怪既非武功登峰造极的绝顶高手,又心存明哲保身之念,一旦桑昆和札木合吹响了冲锋的号角,怕是绝难抵挡。 程灵素看了一会儿,不由暗暗心焦,转过头向铁木真营地的方向望了又望——一座小山,天色明亮时还能仗着视野宽广易守难攻,而天一黑……拖雷的援兵要是再不来,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远处最后一抹霞光之下,忽然尘头大起,似有数万人马杀奔前来,离那处最近的桑昆的队伍阵脚登时松动。 看到了队伍前头拖雷的大旗,程灵素心头一松,这才发现自己握着缰绳马鞭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她平素虽然性子极淡,可偏偏却是最重情义。虽说是只是纯粹不想失了铁木真这大漠上的屏障,也明知道铁木真将她嫁给都史的用意,可这十年间却也分明的感受到铁木真给予她这个女儿的宠爱。尽管这宠爱中会有几分对于她亲事的愧疚,可若真要说起来,程灵素对于这个自己叫了十年“爹爹”的人,他的安危,她又怎能做到真的毫不挂心? 见到桑昆的骑兵渐渐乱了起来,程灵素长长地吁了口气,不再细看,掉转马头,往另一边下山,径自向回营的方向而去。 经此一役,反倒给了铁木真向王罕发兵的借口。他非但以少胜多,攻破了王罕、札木合的联军,若非完颜洪烈手下带着数名武林好手奋力突围,怕是连这位大金国内最威名赫赫的六王爷也要交代在了大漠上全能侍卫最新章节媚君侧,皇后撩人全文阅读。 当拖雷把这消息告诉她的时候,程灵素忽然想起了悠然醉倒花香中的欧阳克,不禁莞尔。 以他的武功,“醍醐香”的药力持续不了太久,在这场战役中自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只他若是知道自己了放走拖雷会引来这么大的祸端,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拖雷见她高兴,自己也眉飞色舞:“还有更高兴的事呢,你不但不用再嫁给都史那个坏小子,我还带了份礼物给你。”说着,一指方才他的亲兵扛过来放在程灵素帐前的大木箱。 程灵素见他像猎到了什么稀奇的猎物来献宝一般,不由失笑:“我要缺了什么,直接去找你和爹爹要就是了,还用得着什么礼……”而就在拖雷将木箱打开时,她最后那个“礼物”的“物”字生生地堵在了喉咙里。 木箱子里,不是什么稀奇的猎物,却是个大活人。还是个程灵素认识的人。 “都史?” 昔日养尊处优,耀武扬威的王罕之孙,此时蜷缩在木箱中,满身的黄沙尘土,已经看不出身上原来穿得什么衣服,脸上鲜血交错。见木箱突然打开,这个一贯嚣张的小霸王竟然全身簌簌颤抖起来,拼命地往木箱角落挤,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带着哭音。 “是啊,都史。”拖雷一脸得意,“我前日跟着爹爹扫平桑昆旧部时再乱军里见到这坏小子,本想一刀杀了干净,可一想到你那么多年因为他受的委屈,就干脆把他带过来,要杀要打,都让你处置,给你出气。” “委屈?”程灵素倒没觉得都史能给她什么委屈。亲事是铁木真和王罕所定,别说有桑昆和札木合突然生出了异心,就算没有这次的事,她也绝不会就这么乖乖地听从安排就嫁过去……这都史,说起来,除了那一次跟着使者来被她出手教训了一下之外,于她却是半点影响也没有…… “那……这么个人,随我怎么处置都行么?” “那是当然。” “好,”程灵素向他一伸手,“借把刀给我。” 拖雷解下腰上的佩刀,递给她。 都史浑身猛然一僵,狠狠地盯着程灵素,好像草原深处被逼到绝地的野狼,刚才还在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地平息下来,只余胸口剧烈地起伏。 程灵素却毫不在意,手腕一抖,熟练地挽了半朵刀花。 锋利的金刃之风破空扑面,都史却死死地撑着一双眼皮,连眨都不肯眨一下。 明晃晃的刀光只一瞬,却又好像用了很久才落下来……紧缚在腕间的粗绳一下子断裂开来。 都史显然没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处伤,可却清晰地感觉得到,程灵素这一刀,连他一层油皮都不曾刮下来。 “华筝!你这是干什么?”拖雷脸色微微一变,一把夺下程灵素手里的单刀,呼呼一舞,断然横在都史颈前。 都史仿若未觉,仍是缩在木箱里,手上绳索已断,他却仍一动不动地盯着程灵素,只是目光变得有些恍惚,又有些茫然。 程灵素任由拖雷夺去手里的刀,只是反手又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你说过随我处置……” “那也不是让你将他放了……”拖雷手里的刀握得极紧,看向都史的眼里透着杀意,“捕到狼不杀,反而放回去,遭殃的将会是家里的羊群。” “他可不能算是狼绝美桃运最新章节梦魇都市全文阅读。”程灵素自然知道放虎归山的道理,不过王罕的势力尽归铁木真所有,大漠草原,不出一年,将都是铁木真的牧场。区区一个都史,就算真是一头狼,单枪匹马,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拖雷哥哥,”程灵素见拖雷神色有所缓和,续道,“这次若不是他嚷嚷着要退亲,我们也不能及时发现桑昆和札木合的图谋。不妨就当是……” “可是,那爹爹那里……”拖雷素来对这个妹子百依百顺,此时却有些为难。 程灵素何等聪明,看他的神情便立刻会意。 都史是王罕的亲孙,若无铁木真的首肯,亦或是默许,拖雷纵然有心,又怎能将这样重要的俘虏送来给她“处置”? “我去和爹爹说。” “算了。”拖雷拉住程灵素,略略犹豫了一下,随即在自己胸脯上拍了拍,“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爹爹那里,交给我。” 这话虽说来简单,可拖雷对铁木真崇敬如神,从来不会违抗他的命令,现在能说出这句话来……程灵素不由心里一暖,自前世师父毒手药王过世后,她就再也没有体会到过如此全心全意的庇护。 早已习惯了凡事都要靠自己去应对,即使她也曾有一个“大哥”…… 头一次,程灵素学着真正大漠儿女的样子,伸了手臂,和拖雷抱了一抱。 一直知道自家这个妹子虽然心里挂念着他,却极少肯与人如此亲近,拖雷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愣了片刻之后,也伸出手臂紧紧一把将她搂住。 程灵素到底骨子里是个汉家女子,真情流露只片刻,便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放开手,退后两步,脸上微微有些红。 拖雷则哈哈大笑。 “对了,我险些给忘了,爹爹还叫我告诉你一句话。”拖雷回头指挥亲兵将都史远远送走,送到连铁木真都看不到的地方去,然后又回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爹爹说,在明亮的白昼要狼一样的深沉细心;在黑暗的夜里,就要坚强的忍耐,如同乌鸦。” 程灵素心里一凛:“这是爹爹特意要你转告我的?” “是啊,”拖雷点头,“爹爹那时要把你嫁给都史是因为王罕势大,我们不得不忍耐,他说,要你能懂这道理就好了。” 程灵素默然不语。铁木真不会言之无物,遇到困难要忍耐,此言不差。可“深沉细心”又指的是什么呢? 十年来,她一直处世低调,数次暗中出手,救人也好,防卫也罢,俱是避开了铁木真的耳目。算来算去,也就都史来访的那一次…… 而都史此次又是先落到铁木真的手里…… 程灵素垂下眼,心里暗自作下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铁木真名言的原话:在明亮的白昼要像雄狼一样深沉细心!在黑暗的夜里,要像乌鸦一样,有坚强的忍耐力! 马上要挥别大漠了~ 欧阳克:喂喂喂!本公子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居然连个镜头都不给我! 圆月【星星眼,一脸陶醉看帅哥,啥都没听见】 欧阳克【一扇子】:喂! 圆月【捂头】:嗷呜——那是玄铁的扇子!!!脑震荡了……嘤嘤嘤—— 第四百一十三章 陌雪闹事 桑昆和札木合只求此行能一击而中,几乎将所有的主力兵力尽数调动了起来,在营外集结,除了外圈寻岗的哨兵之外,就只留下些散兵妇孺看守牲口珠宝,程灵素他们又在营中的偏僻之处,因此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清澈的斡难河,是所有蒙古人血脉的源头。深不见底的河水清冽如冰,大草原绵延起伏,在高头骏马的铁蹄下,腾起团团碎雪般的绿影,几乎和青天练成一线,仿佛只要纵马一直沿着草原跑,就能冲破层层白云,跑到天的那一头。 斡难河源上,勇敢豪迈的蒙古将士,能歌善舞的热情姑娘,人声鼎沸,王罕远逃,桑昆殒命,札木合就擒,人人都为威震大漠的铁木真举起欢庆的酒杯。 所有人都去了斡难河源,铁木真的大营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不闻丝毫人声。 某一座营帐外,一只小小的木鼎立在帐幕的一角,通体深黄,几乎与暗黄的帐幕融为一体。若非细看,就算是仍然像平日里那般人来人往,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精致似玉却只有一只手掌大小之物。 一个瘦弱的年轻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站在离那木鼎半丈之处,一动不动。一件普普通通的蒙古袍子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大出许多,随着风呼啦啦地翻转。 “你要走了?”他忽然抬起头,一张绝不该在他这个年纪出现的异常枯槁的脸仰了起来,说得是汉语,声音嘶哑,好像年久失修的木质窗棂,在寒风中吱吱嘎嘎地作响。 帐幕忽而一动,程灵素从帐中走出来,肩上负了一个小包,手里捧着一小盆花星河血全文阅读。见了这奇怪的年轻人,她却微微一笑,好像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熟人:“还以为你赶不及回来,这趟要白跑了。这才点了这鼎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到底总算还来得及见上一面。” 一边说,她一边换过一只手捧着花,走到帐幕下,将那木鼎拿起来,托在手中。 那年轻人似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见他像躲避洪水猛兽似的样子,程灵素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花盆放在地上,寻了块巾帕出来,将那木鼎细细包裹起来。 “我是个生意人,东西既然卖给你了,就别再叫我看到。”那年轻人惨白的脸色虽然有所好转,话音中却还是听得出几分颤意。他摸索着从袍子里拿了个布囊出来,扔给程灵素,“这是你上次要的东西,先看看罢。” 程灵素接过来,将那包好的木鼎系在腰间,这才打开那个布囊。只见里面包裹着一柄仅有手指长短的小刀,刀刃极薄,锋利异常,还有四根长短不一的金针。 “如何?”那年轻人仿佛不愿错过她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紧紧盯着她的脸色。 “没错,就是这样。”程灵素用食指和拇指拈起那柄小刀,又放了回去,和金针一起包好,放入怀中,“谢谢你啦。” “那我要的报酬呢?”年轻人明显松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渴望。 程灵素捧起花盆,送到他面前:“这盆花,都给你罢。摆一瓶酒在花盆边上,每隔三个月采下一朵蓝花,埋在土里,莫说蛇蝎之类的毒物,周围十步之内可保寸草不生,虫蚁绝迹。” 那年轻人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这么说……以后再也不会有毒虫爬到我身上了?” 程灵素点头:“这蓝白两色的花,相生相克,只要中间那株‘醍醐香’还在,蓝花你自己也可以种。” 年轻人心里激动,接过花盆的手有些不稳,干脆紧紧地将盆抱在怀里。 “我真的要走啦。” 那年轻人一听这话,立刻转身就走。 程灵素提高声音,在他背后说道:“这些年多亏了你四处替我寻这寻那,虽说是交易,我却是真的获益不少,这花种本就是你寻来给我的,只是叫我给养活了而已。所以,这次……算我还欠你一份帐,你若以后有事,只管来寻我。” 而那年轻人却一直低着头,眼里只管低头盯着那盆花,也不知听没听到她这番话。 程灵素又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斡难河源的方向,那里的喧闹声一波一波地划破草原的上空。她牵了帐前的青骢马,翻身上马,辨明了方向,策马往南而去。 “华筝!华筝!”才走出十余里,只听头顶几声雕鸣,划破长空,身后马蹄翻飞,马鞭声啪啪的犹如一个紧接着一个的爆栗,越来越近。 程灵素拉住马,回头看着原本应该还在斡难河源大会上的拖雷单人匹马,一骑飞驰而来。两头才学会飞翔的小白雕在空中打了漂亮的盘旋,双翼展开,侧身从她马前掠过。 拖雷奔到她马前半丈之处猛地勒住缰绳。飞奔的马匹陡然收住脚步,一声长嘶,前足提起,人立起来。 “华筝,”拖雷满头大汗,七手八脚地从马鞍旁解下个皮囊,驱马靠到程灵素马旁,系到她的马鞍边上,“爹爹虽然会生气,但你总是他的女儿。什么时候玩厌了,想回来了,不要怕,只管回来。” “拖雷哥哥……”程灵素原以为他是来阻拦她的,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解释,却没想到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的拖雷却忽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淡定修仙路。 拖雷从马上探过身去,伸臂轻轻的在她肩头一拢:“你往南行,便是金国,金人喜欢用诡计,这次王罕突然发兵攻打爹爹,就是受了金国王爷完颜洪烈的挑拨。他们和我们草原上的儿女不一样,说了话常常不算的,你可得小心,别被人骗了去。” 程灵素扑哧一笑,点点头,抬头打了个呼哨,两头白雕长鸣一声,分别落在两人肩头。 程灵素伸手逗弄了一下雕爪,白雕低头将利喙在她掌心里反复蹭了蹭,又复扑腾了下翅膀。 “快走罢,爹爹要是发现了你我都不在,该派人来寻了。”拖雷挥挥手,要将停在程灵素肩上的白雕赶开。哪知白雕极具灵性,反而抬头往他手背上啄了一口。 雕性凶猛,纵然还没长大,这一口也着实啄得不轻。看着拖雷抱着手背上的一个红印目瞪口呆的样子,程灵素忍不住大笑起来。 清脆的笑声和草原上呼呼作响的轻风交织在一起,碧绿的草尖翻起层层碧色的波浪,如同也在应和着这最美的乐曲翩翩起舞。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如此大声地笑过了,方才缠绕心头的一点离愁别绪好像也随着这笑声中远远飘了出去。药王庄也好,蒙古大漠也罢,程灵素本就是说走就走的性子,此时心中畅快,拍了拍拖雷的肩膀,道了声“保重”,便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策马往南而去。 两头白雕蓦地展翅,好像两朵缀在马后的白云,悠悠然在空中划过两道优美的弧线,随即一个错身,一左一右,远远望去,四蹄翻飞的青骢马犹如肋生双翼。马背上的少女长发飞扬,恍若身在天外。 头顶上层层叠叠的白云,轻缓优雅地慢慢飘动,时不时露出一线碧蓝清澈到了极致的天色。放眼远眺,绵延的草原大漠,接天连地,仿佛永无尽头。 程灵素放马跑了一阵,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响,眼前一片开阔的景致,只觉得心里满满的甚是畅快。 这莽莽黄沙,青青草原,方向辨识不易,即使是行惯了这条路的行商脚客也要小心翼翼地行个十数里便停下来确认一番,然而程灵素却没这顾虑。两头白雕直冲长空,雕视极远,远远就能看到那些行商线路上的歇脚客店,青骢马紧紧跟着雕影,从未错过任何一处宿头。 这么走了几日,过了草原大漠,便到了黑水河边,白雕一声长鸣,率先飞到了大道旁的客店上空打了个回旋。 程灵素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终于是踏上了中原的土地。正要驱马往那客店驰驱,却忽然听到一阵似曾相识的驼铃之声。 眉尖微微蹙起,这驼铃声与平素里在那些行商队伍中听到的截然不同,而更不同的,却是这驼铃的来源——果然,再走近一点,四匹雪白的骆驼靠在路边,时不时地仰头晃脑,带动颈下的驼铃铃铃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先交代下灵素妹纸这些药物花草滴来源~某年轻人不算纯打酱油,以后还是会有很重要滴作用滴哇~ 告别了草原大漠~大漠圆月还木有去过,不过草原却是见过滴,那连续绵延真的就跟windows一样咩~[这是毛比喻?!] 先上两张圆月当年见到蓝天白云草场萌马的照片~真是巨美咩~ 以下是圆月和基友就这一章的一段对话 圆月【苦闷】:男主总是消失肿么破~ 基友:把他的jj留下! 圆月:jj还在四处风流…… 欧阳克: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下胎 她说罢掩面大哭了起来。陌雪一脸孝女的表情在旁边安慰了几句,又转头对陌香说道:“小妹,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呢!就算姐姐有千错万错,你也不能把娘气成这样啊?娘要没了,你也伤心不是?要不听娘的,先搬了出去,等娘气消了再做打算?” 陌香正要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满成忽然从花台沿子上起了身,往陌香跟前走道:“陌香,让你娘搬出去吧!” “爹……” “去拿纸笔来!”满成阴沉着一张脸吩咐道。 “拿纸笔做什么?” 一听拿纸笔,贞氏忽然就不哭了,因为她想起上回关氏叫人拿纸笔就为了休了她。她忙问道:“满成你要干什么?还打算休了我啊?” 满成瞪了她一眼道:“我不休了你,我怕我这谢家长子给你贞老夫人脸上抹黑了哇!你不认谢家人,我认!你有多了不得啊?没梨花留下那家铺子,你现下都还跟二弟妹一样儿在紫鹊村那个穷沟沟里头下地呢!你得意什么啊?只当在虞城里住了几个月,真变凤凰了?谢家人怎么了?谢家人没亏过你一文半文!” 满成极少发火,老实又本分,虽是长子,却不是家里最能干最有主见的那一个,往往总是附和兄弟们的意见。就算有争执,他也憨厚一笑了之。所以他这一通火吓得贞氏说不出半个字来了!满成又道:“陌香,去!给你爹拿纸笔来!” “爹您不会写字啊……” “你替我写!” “我……”陌香苦笑不得,哪儿有女儿帮爹爹写休书的? “你不写也行,”满城手指哆嗦地扯下自己腰间的钱袋道,“我这儿还有几两散碎银子,出去寻个算命先生或者账房先生写一封也成!”说罢,他当真抬腿往外走去! 贞氏这下慌了个七零八乱,挣开陌雪搀扶的手,几步抢上前去一把拽住满成,嚎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居然要休了我!就是欺负我没个谢家生儿子哇!你太没良心了你!”她一边说一边抡起拳头砸满成的胳膊。 满成似乎是铁了心了,一甩胳膊,将她险些甩翻在地上,然后反背着手闷头往外走去!她勉强站稳后又追了上去扯住满成,可满成照旧甩开她,压根儿不管她的哭闹。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满成当没看见,飞快地穿过了花门。 “谢满成!你个没良心的!我好歹给你生了两个闺女啊!”贞氏早没了刚才那股威风劲儿,趴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陌香赶紧跑出去追父亲,陌雪则蹲下来搀扶贞氏道:“娘,您别顾着哭啊!快去把爹追回来才是!万一他真把您休了,往后您可怎么过啊?” 贞氏哪儿还有腿劲儿追呢?给满成那么又吼又吓,早胆破两半儿了,只知道趴地上捶石板子嚎哭。陌雪劝了两句不顶用,回头招呼窦奎道:“赶紧过来啊!把娘扶回房去!” 窦奎正要挪步,兮兮却发话道:“我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吗?还想赖这儿不走?” 陌雪起身楚楚可怜地说道:“娘娘,并非民妇有意赖在这儿不走,您也瞧见了,我爹要休了我娘,这么大的事儿……” “这么大的事儿也是谢家的事儿,跟你一个嫁出去了的女儿有什么干系呢?”兮兮冷冷打断她的话道,“你觉着你还有脸在这儿装好心?没你今天这么一闹,你爹会想休了你娘吗?馨儿!” “娘娘!” “送了她一家子出去!告诉看门的,不许再放了她进来!” 陌雪慌了,还想回身去求助贞氏,可贞氏这会儿正沉浸在被自己丈夫休掉的恐慌和委屈中,哭得天塌地陷的,哪儿管得了她呢? 馨儿不是客气的人,一把拽起她便往外拖。她一边挣扎一边回头朝贞氏叫喊,馨儿直接甩了她一个耳光道:“跟你客气你只当该得的?再嚷嚷一声,直接扔出城去,城门儿都不让你进,信不信?” 陌雪被馨儿吓住了,只能被拖了出去,一掌推搡在门外。那窦奎照旧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拿着几个包袱,领着两个孩子跟着离开了。 这时,旁边院子里响起了婴孩儿的啼哭声。庄氏立刻反应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道:“这些作死的!把秋千都闹醒了!还有脸说是秋千的外婆和姨娘,呸!” 兮兮是被贞氏的哭声闹醒的,估计是饿了的缘故,张着嘴巴不停地哭着。庄氏从丫头手里接过秋千摇晃着哄道:“乖乖儿,别哭了别哭了,你娘去追你外公去了!再饿也得等着呀!乖乖的,不哭不哭,回头等你爹回来收拾他们,好不?” “真可爱!”兮兮凑过去瞧了一眼笑道,“长得真像田易生!” “娘娘见过易生?” “哦,我是说姑娘家长得比较像爹嘛。” “是呢!这丫头长大的准是个俊俏的,多少后生排着队儿等娶呢!” “配翠月姐家的枕儿还不错呢!” “快别这么说,娘娘!”庄氏摇晃着秋千,往外努了努嘴道,“上回我就提了那么一句,哎哟喂!那姓贞的差点没一个大巴掌给我扇过来!她现下是得意人儿了,女婿中了进士,瞧不起龙掌柜那起买卖人呢!” “怎么会这样?满祥和玉桃呢?怎么会离家?” “还不是我大嫂和陌雪捣鼓的!本来我婆婆都打算跟邓家说亲的,那陌雪估摸着害怕满祥和玉桃帮衬陌香她捞不着什么好处,就跟大嫂另外给满祥捣鼓了一个姑娘。我娘本来就不太喜欢玉桃,所以打算生生地拆散了俩猴子。那俩猴子胆儿也够大,说跑就跑了,我爹下葬的时候都没回来呢!” 兮兮微微皱眉道:“这么过分?” “何止这些呀!”庄氏弹着舌头摇头道,“那关四弟怎么外逃的?还不都是她那男人去衙门里告发的!说看见关四弟跟个青月堂的人往来,那阵子城里抓乱党又抓得凶,没法子啊!关四弟只能先跑了,难道等着被抓吗?你说她们母女俩可恶不可恶?这会儿还有脸来找陌香要一千两银子呢!臊不死她祖宗!” “关常明外逃了吗?” “不逃还能怎么着?他一逃,这下好了,铺子作坊少了三个人打理,可不就落到陌雪那两口子手里吗?我大嫂护着陌雪,想着陌香发达了,那自然要帮衬姐姐了!可娘娘您说,有这么个帮衬法子吗?也太不要脸了些!” 两人正说着谢家的事,陌香一脸愁容地快步走了进来,忙从庄氏手里接过秋千道:“饿了吧?我在外面都听见声音了!” 庄氏问道:“你爹找回来吗?” “给我死拉回来了!”陌香闷闷地坐下,扯开腰带喂秋千,“我要不追出去,他还真要去找个算命先生写休书了!” “陌香,不是我说你娘,也太过分了些!怪不得你爹发那么大火儿!我嫁进谢家多少年了?什么时候见你爹发过火儿?那都是给你娘气叉了的缘故。”庄氏皱眉摇头道。 陌香轻轻地拍着秋千的背,无奈道:“今天要不是娘娘提醒,我还不知道我姐姐姐夫背地里打的是那种主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着就觉着寒心!” “陌香啊,不是二婶嘴多,今天你娘说那些话真真叫难听啊!什么你跟她和陌雪才是一家人,叫人家田爷爷和林奶奶怎么想啊?当初是易生一片好孝心,见你爹娘没儿子养老,这才主动说接过来一块儿住的。现下可好了!你娘把自己当田家老夫人,人家正儿八经的老太太还在那边呢!” 陌香略带愧色地说道:“可不是吗?这回说搬就搬,爷爷奶奶也没二话,收拾了东西就跟我们来了。” “你娘是富贵昏了头了!拿人家易生一片孝心当驴肝肺了!欺负人家田爷爷老两口老实呢!你想想,易生回来知道了会怎么想啊?” 陌香轻叹了一口,眉头皱成川字。这时,兮兮说道:“陌香,你二婶说得对,这事儿你还得好好斟酌斟酌。你家易生是好意,可你也得为他和田爷爷老两口想想,不能单单地只为你爹娘想。人田爷爷也是老早没了儿子媳妇,好容易盘大了孙子,该想想清福了。但你也瞧见了,以你娘那脾气,往后指定还会跟你姐姐打一堆儿,你那姐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仔细背后再给你下绊子。” 陌香点头道:“娘娘说得是,我是该好好想想这事儿了。当初易生说接了我爹娘去城里,我还满心地欢喜,想着一下子可好了,不必再愁爹娘养老的事儿了。可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我娘和姐姐……唉,真是不争气到头了!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主意来,只好慢慢再斟酌了。”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兮兮派芜叶去请翠月来吃午饭,又吩咐丫头去宝云楼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没过多久,芜叶回来说翠月人不在城里,去静音寺烧香了。 晌午那顿,兮兮跟谢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个欢,又一一派发的礼物后,这才起身准备去作坊。陌香想跟她一块儿去瞧瞧,庄氏也来了兴致,殷勤地帮陌香抱上秋千笑米米地对兮兮说道:“娘娘,我厚着脸皮跟您讨个情面,您看行不行?” “你说。” “您瞧,我和满兴一直都闲着,原本就想在城里找份工干干,正好您说到那作坊,我就想腆个脸问问,作坊里有没有我们能干的活儿呀?” 兮兮对庄氏挺有好感的,虽然也有些妇人们爱贪小便宜爱计较的毛病,但人很实在,懂得分寸,又踏实肯干,所以她点点头道:“这个好说,今天先跟我们去瞧一眼,回头我跟翠月姐商量商量,看给你们派个什么活儿。” 庄氏忙弯腰谢道:“那我就先道个谢了,娘娘!” 随后三人带着秋千去了作坊。兮兮引着陌香和庄氏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正打算走时,尹妈妈从外面回来了。她见着兮兮好不惊喜,拉着上下打量了一眼道:“果真是好好的了!我听龙掌柜的说你醒了,还不信呢!正想说哪天让她带我去瞧瞧你,谁知道你就站我跟前来了!身子还好吧?” 兮兮笑道:“好着呢!您上哪儿去了?” “出去给我们家瑶银寄了封信,对了,有件事我想单独跟你说说,”尹妈妈冲陌香和庄氏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拉着兮兮走到一旁低声附耳了几句。 兮兮听罢,秀眉微颦地问道:“当真?” 尹妈妈轻声拢嘴道:“我不会看错的!瞧着就像呀!你说,龙掌柜的是不是给谁欺负?这事儿你不知道?” 兮兮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含笑点了点头道:“我大概明白了,您放心,这事儿我会去跟翠月姐问的。” 第二天上午,兮兮派人去请翠月来,谁知道丫头回来说,翠月还在静音寺里,没有回来。兮兮有些奇怪了,翠月姐家里还有枕儿,怎么会在寺里过夜呢?静音寺离城这么近,不该啊!她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便亲自去了翠月家一趟。 敲开院门,小丫头见到兮兮有些惊慌。兮兮不等她开口,便问道:“翠月姐在吗?说实话!” “这……”小丫头垂头为难道,“娘娘,我们掌柜的她……她……” 话未完,院内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兮兮忙拨开小丫头,径直闯了进去。循声而去,她推开了翠月的房门,只见鹿儿站在*边,一脸焦急的神色,而*上躺着面色黄白的翠月,表情扭曲,显得有些痛苦! “怎么回事?”兮兮着急地跨门进去问道。 鹿儿见了兮兮吓了一大跳,忙退到了一旁。兮兮低头看着翠月问道:“你该不会是在下胎吧?” 翠月捂着小腹,蜷曲着身子,嘴角疼得歪了,完全答不上话来!旁边的鹿儿忙说道:“我已经劝过掌柜的,可她非得这样做,娘娘……” “还愣着干什么啊?喝下去多久了?”兮兮坐在*边握着翠月的手着急地问道。 “才一小会儿!” “馨儿,去把昭荀先生找来!” “别去!”翠月紧了紧被兮兮握着的手,吃力地喊道,“再忍一会儿……忍一会儿就好……” “好什么好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你叫枕儿上哪儿找娘去?馨儿赶紧去,快些点!” 馨儿不敢怠慢,飞奔回王府把昭荀找来了。昭荀赶来时,胎还未下,忙先救了起来。趁昭荀救治翠月的空档,兮兮把鹿儿拉了出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几天掌柜的发现自己不对劲儿,去隔壁县找了个大夫把了脉才知道是怀孕了,带了一剂下胎药回来,非得喝下去把胎掉了才行!我也劝过,可她不听,说这孩子不能留!” 兮兮轻轻摇头道:“这都是那个祺祥惹的祸啊!那死乌龟自己倒跑回京城去逍遥了!罢了罢了,旧事就不提了,照料好翠月姐的身子才是正事儿。”她说罢转头吩咐芜叶道:“回去取些上好的人参燕菜还有阿胶来,别叫其他人知道了,省得传出闲话来!” 芜叶领命去了,而鹿儿先回屋里帮忙了。兮兮在屋外等了一会儿,昭荀这才拿着药方子走了出来,递给小丫头吩咐去抓药。兮兮忙问道:“怎么样了?胎下来了吗?” 昭荀摇头道:“也不知道是个哪个庸医开的下胎方子,没落下来!” “保得住吗?” “暂时是保住了,还得再看几天。万一再出血,那就保不住了。” “都是那个祺祥!”兮兮握着拳头晃了晃说道,“要叫我再见着他,非好好给他两拳才行!” “祺祥回京城去了,要带封信儿给他吗?” “怎么不带?他是孩子的爹,不该上这儿瞧一眼吗?他倒是痛快完了,翠月姐怎么办?”兮兮忿忿地说道,“我回去就让冰帅带信儿给他,非叫他亲自来一趟不可,躲得过去吗?到底该怎么办,他总得拿个说法出来才是!” “可我刚才听龙姑娘那口气,似乎不想让他知道呢!” “我明白翠月姐的心思,想偷偷把孩子拿掉,只当没这事儿。可事儿已经出了,能不让他东郭祺祥知道吗?” 昭荀点点头道:“那行,我回去就跟冰残哥说,派个人去追齐王府的人。他们这会儿只怕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随后,小丫头抓了药回来,昭荀细心地交代了煎服的法子,这才离开了。等翠月喝下药汤后,兮兮屏退了左右,坐在*沿边上看着她问道:“翠月姐,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儿呢?刚才多吓人啊!” 脸色惨白的翠月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没想到就那么一回……这孩子是不能留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可你真不打算让祺祥知道吗?他好歹是孩子的亲爹!” 翠月惨然一笑道:“亲爹又如何?难不成要我凭着这孩子逼着他娶我,逼着齐王府的人接受我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已经有枕儿了,不求别的了。索性打掉,一了百了。兮兮,你能不跟小王爷说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祺祥为了孩子娶你,可即便你真想拿掉这个孩子,这事儿他也该知道!你先别想太多了,翠月姐,养好身子再做打算。” 翠月在家休养的这几天,兮兮接管了她手里的事儿,王府铺子,翠月家三头跑。元胤不在,没人管得住她,冰残想禁足也禁不了。她给满兴在作坊里安排了一个活儿,又把庄氏派给了尹妈妈,两口子做得倒很高兴。 庄氏听说翠月病了,下了工还去帮忙照看枕儿,或是帮着干点别的活儿。翠月过意不去,常留了庄氏和闰虎在家吃饭。陌香暂时没事儿做,也会带着秋千来凑凑热闹。 那天傍晚,芜叶送了两只将领们在城外林子里打来孝敬兮兮的野鸡。庄氏利索地收整干净了,在灶上炖了白果人参腐竹汤。闰虎下学后直接来了这边,跑到伙房里跟庄氏招呼了一声儿,便去院子藤架下陪枕儿和秋千玩去了。 庄氏收整完了,走出伙房时,看见闰虎在往秋千嘴里塞东西,忙喊道:“别乱给秋千吃东西,仔细噎着了!”闰虎晃了晃手里的糕点说道:“这是饼子,不会噎着秋千的。” “哟,哪儿来的?”庄氏瞧了瞧闰虎手里的糕点,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问道,“谁给你买的?陌香吗?” “不是,是姐夫!”闰虎吃的滋滋有味儿道。 “姐夫?哪个姐夫?” “还有几个姐夫啊?”闰虎眨了眨眼睛望着庄氏反问道。 庄氏忽然想起是谁了,忙坐下问道:“你见着祺祥小王爷了?你四婶不是说他不在城里吗?” “回来了呗!今天下学的时候他在学馆门口等我,给了我一两银子买点心吃。”闰虎笑米米地说道。 “死孩子!”庄氏笑骂道,“又拿人家小王爷的银子,看把你嘴吃叼了!这糕点哪儿用得着一两银子呢?余下的呢?” “在这儿!”闰虎把包里的几颗散碎银子掏出来交给了庄氏。庄氏放在手里拨了拨,笑问道:“你姐夫找你干什么?特意送银子给你花的?” “姐夫问我翠月姐姐这几天在干什么?怎么没去铺子里?” “你怎么说的?” “我说翠月姐姐病了,在家歇着呢!” “那他没说来瞧一眼?” “没说,”闰虎摇摇头后又神秘兮兮地对庄氏嘘了一声道,“娘,姐夫说了,不让我告诉别人他回城了,您可不能跟别人说,要不然下回我不告诉您了。” “回来就回来了呗!还不能叫人知道?” “不能说,我和姐夫说好了的!”闰虎很认真地说道。 “行行行,不说就不说,弄得那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这时陌香从翠月屋子里走了出来,笑问道:“什么神神秘秘的?” “哦,没什么,闰虎跟我说着玩儿呢!怎么了?龙掌柜的睡下了?” “没有,她说有些饿了,我出来问问你那鸡汤熬好没有?” “还没熬够时辰,不过先打碗汤起来给她尝尝味儿也行,你等等,我这就舀去!” 庄氏起身正要往伙房去,鹿儿忽然抱着一堆东西吃力地走了回来。陌香和庄氏忙帮她接了下来。陌香问道:“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铺子里送来?” “不是我买的,不知道是谁搁门口的。我看面上写着掌柜的名字,所以才给抱了回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抓个现行(推荐票第五波加更) 鹿儿是出去给翠月抓药的,刚刚走门口就看见一堆盒子放门口,盒儿面上都写着翠月的名字,虽觉着奇怪,但还是先给抱了回来。 陌香好奇地翻看了两个盒子,全是些女人补身子用的东西,不禁纳闷地问道:“会是谁送来的?应该不会是王府,没道理只送到门口啊!” “难不成会是小王爷?”庄氏脱口而出。 “谁?小王爷?小王爷回城了吗?”鹿儿立马问道。 “哦,”庄氏忙摆手道,“我就是随口一猜而已,谁知道去呢?我给龙掌柜的舀汤去了,鹿儿姑娘你也来尝一碗,新鲜野鸡炖的汤,味儿浓着呢!”她说罢忙拉上闰虎往伙房去了。 晚饭后,秋千尿湿了衣裳,陌香先带着她回去了。庄氏帮着鹿儿收拾了伙房里的东西,这才叫上闰虎一块儿走了。从翠月家到悦园,正好要经过夜市,娘俩便去夜市上逛了逛,用闰虎今天余下的银子给满兴买了点零嘴和一壶酒,高高兴兴地抱着回家去了。 快走到悦园大门时,一个黑影忽然闪了出来,吓了庄氏一大跳,正要叫喊时,闰虎眼尖,笑道:“是姐夫!” 庄氏定睛一看,果真是祺祥呢!她摸了摸心口,大喘气道:“小王爷呐,人吓人可得吓死人的!您躲这儿做什么啊?” “庄二嫂,我有些事儿想问你,方便说两句话吗?” “行!” 祺祥领着庄氏绕到了悦园后巷子里,然后问道:“龙掌柜的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几天都不好?” “哦,您问这个啊?我听鹿儿说,龙掌柜是前几天摔了腿脚,失了不少血,这才要躺*上静养的。其实也没多大事儿了,今天瞧着脸上都有血色了!” “摔了腿脚?还失了不少血?那么严重?” “您别担心,王府里那位昭荀先生隔两天就来诊一次脉,稳当着呢!” 祺祥这才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两块散碎银子递给庄氏道:“那劳烦庄二嫂你多看顾些,这点银子权当你的辛苦费了!” 庄氏忙推辞道:“可不敢再收您的银子了!照顾龙掌柜的是应该的,我们来城里人家没少帮我们呢!她还给闰虎找了学馆,又让我们家满兴在作坊里干活挣钱,这份人情都算不清呢!” “拿着吧!”祺祥塞给她道,“劳烦你多尽尽心,往后再谢你呢!” 庄氏只好收着银子道:“不敢担您一个谢字,您放心好了,没这银子我也指定会好好照顾龙掌柜的。” “眼下我不方便去见她,你别跟她说我来过。” “明白明白。” “那我先走了!” 祺祥转身快步地离开了。庄氏目送他去了老远,这才低头拨了拨手里的银子笑道:“这小王爷可真是个客气人儿啊!这儿差不多有七两吧?这大城里的人就是阔气!” “娘,回去了吧!爹还等着我们的宵夜呢!” “说得是呢!”庄氏笑米米地收了银子,摸着闰虎的脑袋说道,“我儿,你争气些,在学馆里好生读书。来这城里不容易啊,知道吗?” “知道了,娘!” “走吧!” 母子两个笑嘻嘻地走向后门,刚要抬手敲门时,门吱地一声就开了!庄氏正想跟对方打个趣儿,没想到那人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跟庄氏恰巧撞了个满怀! “哎哟!”庄氏往后踉跄的两步问道,“谁呀?跑这么急干什么啊?” “是大堂姐!”还是闰虎眼尖,一眼就认出门里跑出来的是陌雪!不等庄氏站稳,那陌雪就抱着个东西着急地往巷子里跑!庄氏隐约觉着不对劲儿,急忙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扭道:“怎么是你?谢陌雪,你怀里抱着什么?” “放手!放手!”陌雪拼命地想甩开庄氏,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庄氏哪里肯依,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裳问道:“你个死丫头!该不会偷了什么东西吧?” “胡说!你赶紧放手!”陌雪急红了脸,抬腿就朝庄氏小腹那儿踹去!庄氏应声倒下,脑袋磕在石板上,疼得她眼泪花都出来了! 陌雪趁机拔腿就跑。庄氏顾不得疼,急忙翻身趴了起来,一路大喊地追了出去:“抓贼啊!抓贼啊!有贼啊!赶紧来抓贼啊!” 不知是心慌还是天黑,陌雪绊着别人家后院墙边放着的垃圾篮子,连人带东西摔了一米远,疼得老半天都爬不起来!庄氏趁机追上去,一把摁住她问道:“谢陌雪,你到底拿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管你屁事!”陌雪一掌推开了贞氏,翻身爬了起来,抓起旁边那个小匣子就要跑,却被庄氏伸腿绊了一下,又摔了个狗吃屎!庄氏顺手端起旁边那垃圾筐子一头给陌雪罩了下去,死死摁着喊道:“一准偷了东西!一准偷了东西!要不然跑这么快干什么?丢不死谢家人啊!你居然做起毛贼了!” “你个死婆娘!你再不松手,我揍死你!”陌雪给庄氏用筐子死死摁着,挣扎了半天都起了身。 这时,陌香贞氏满兴满成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贞氏见庄氏压着陌雪,上前就把庄氏推开骂道:“你作死啊!干什么打我们陌雪?” “她偷东西!”庄氏被贞氏推倒旁边墙边,扔不忘喊了一句。 庄氏一松手,陌雪就要跑。可陌香已经看见她怀里抱着的小匣子,那可是陌香放银票和首饰的匣子啊!陌香真没想到自家姐姐居然偷起东西来!她忙上前一把拽住正要逃跑的陌雪喊道:“把匣子还给我!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你怎么能这样呢,谢陌雪!” 陌雪身子一颤,手里的匣子也滑落在地!那匣子落地时,所有人都明白了,包括贞氏。陌香立刻弯腰捡了起来,抱在怀里质问道:“谢陌雪,你疯了吧?为什么要偷我的匣子?” 陌雪见事迹败露,扭身想跑,却被几步跨上来的满成拽了回来。满成怒不可遏,扬手就甩了她两个巴掌,将她得晕头转向! 贞氏连忙扑上去,护着陌雪喊道:“你打她做什么啊?事情还没问清楚呢!” 庄氏指着陌雪喘气道:“还不清楚啊!刚才她手里抱着的是什么?那是陌香的匣子!陌香的匣子怎么在她手里?不偷是什么?你太不要脸了,谢陌雪!陌香不给你,你就偷?你真把谢家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你胡说什么啊!”贞氏抢白道,“那是她们姐俩的事儿,关你屁事!你赶紧回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 “给抓个现行还不承认?谢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庄氏深恶痛绝地指着陌雪骂道,“真不是个东西!坑了陌香不说,还想把陌香的家当全都偷光,你到底是不是陌香的亲姐姐啊?你怕是捡的吧!” 陌雪一把甩开了贞氏的手,满面通红地还想跑,却被满兴堵了回来。贞氏指着满兴问道:“老二,你干什么啊?你敢打她试试,看我不跟你拼命!” 满兴面带怒色道:“我是她二叔,我打她两巴掌又怎么了?不过分吧!往常她再怎么胡闹都由着她了,现下倒好,居然偷起东西来了!我们谢家怎么能容得了她这样的人?她压根儿不配姓谢!” “她姓不姓谢跟你没干系!” “大嫂,你再这么纵着陌雪,早晚会出事的!” “出事也不干你的事儿!”贞氏嘴犟道。 一旁的陌香早被气得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姐姐会干出这样的事儿!她更没想到母亲居然偷偷放了姐姐进悦园去!果然,四婶的叮嘱不是假的!差一点点她就什么家当也没有! “为什么啊?谢陌雪,我哪儿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陌香含泪气愤地质问道。 陌雪扭过满带指痕的脸,不回答她的话。贞氏连忙劝道:“陌香,在外面闹着不好看!赶紧带着你的匣子回去吧!秋千还在里面等着呢!快回去快回去!你姐姐这儿娘会说她的!” “是谁把她放进去的?”陌香盯着贞氏问道。 贞氏脸色一窘,答不上话了。不用问了,自从兮兮下令后,看门的老头根本不敢放陌雪进悦园,更别说其他人了。只有贞氏,才会背着他们干出这样的事儿! “还用问?”庄氏指着贞氏道,“除了你亲亲的老娘外,还有谁会放那贼丫头进去?一准是趁我们都去了龙掌柜那儿,偷偷地从后门把她放进去的!大嫂,你这叫引狼入室啊!” 贞氏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辨不出一句话来。下午那阵子,悦园里没什么人。男人们都出去干活了。陌香带着秋千,庄氏带着闰虎都去了翠月那儿,所以她才大着胆子把陌雪放进来。可连她也没想到,陌雪居然偷偷地拿了陌香的小匣子! 这时候,陌雪见没路可逃了,索性嚷开道:“没错!是我拿的,我拿了又怎么了?谁让你谢陌香那么缺德,不肯把银子还我!我只是拿了我该得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满祥与玉桃 陌香气得脸色发白,晃了晃手里的匣子说道:“你该得的?你知道这儿有多少吗?你凭什么把我整个家当都拿走?” “凭什么?没我和我相公帮你,你能在虞城开起铺子作坊吗?忘恩负义!”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少拿那些文绉绉的字眼骂我!我没你命那么好,嫁了个进士相公!就算你没了这匣子,往后富贵日子不照样过?在这儿装什么装啊?还说是亲姐妹呢!我要是发达了,我会这么对你吗?” “你帮我?你没坑死我都算好的了!从梨花婶子手里接过那铺子之后,都是小叔叔和玉桃还有开罗叔他们帮得最多,你们两口子除了私吞银子还会干什么?” “真是要过河拆桥啊!行,谢陌香,你有本事报官去!要不,现成把我打死在这儿也成!不过我告诉你,打死我,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陌雪索性耍起浑来! 庄氏接过话道:“对!就该去报官!没她这么不要脸的!” “报什么报!”贞氏着急跺脚道,“报你个大头鬼啊!一家人闹上衙门算哪门子事儿啊!陌香,你再气也不能把你亲姐姐告上衙门啊!往后这一家子怎么处啊?横竖匣子已经找回来了,你就消消气儿,别计较了行不行?” “娘,不必求她,让她告我好了!她是进士娘子,大官夫人,了不得了!有我这坐牢的亲姐姐,她脸面上也好过不到哪儿去!”陌雪说着还多了几分得意了! 满成扬起手又想打陌雪,却被贞氏拦下了。陌雪抄手冲陌香哼笑道:“要告就去啊!我在这儿候着!不告我就走了,懒得跟你们废话!” “谢陌雪,你太过分了吧!”满兴指着她说道。 “有本事你现成打死我啊!”她冲满兴挑衅道,“打死我你也跑不了,你还有儿子要养呢,二叔!”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用你管!” 陌雪绕开满兴,得意洋洋地往巷子外走去。陌香等人虽是气愤,可一时也拿她没有法子,总不能真的告上衙门吧! 陌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陌香垂下眼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贞氏忙上前扶着她说道:“陌香,你就原谅你姐姐吧!她不是故意的啊!” 陌香挣开贞氏的手冷冷说道:“娘,您还记得吧?是易生主动说接你们过来奉养的,您是不是觉着全天下的女婿都跟他一样?” “这……” “娘,”陌香转身看着贞氏气愤道,“您太贪心了!” “陌香啊……” 陌香一脸失望地摇头道:“四婶说得对,我不能再纵着您了,要不然我和易生往后真没法过日子了!” “陌香你什么意思啊……” 话没问完,巷子的尽头忽然传来陌雪杀猪般的叫声!几个人一愣,忙朝巷子那头跑去。等跑到巷子口处时,只见陌雪披头散发,嘴角渗血地倒在地上,嗷嗷大哭,而站在她身边的居然是满祥和玉桃两人! “小叔叔!玉桃!”陌香惊喜万分,忙奔过去和玉桃抱在了一块儿。 满祥甩了甩微疼的手掌,指着地上的陌雪说道:“再敢骂一句试试,不揍你回娘胎我跟你姓!” “谢满祥你疯了!你怎么能这么打陌雪呢?”贞氏忙上前搀扶陌雪。陌雪给满祥甩了三个耳光,打得脸肿如猪,嘴角渗着一长串血丝,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她不肯起身,捧着那红肿不堪的脸,嚎啕大哭道:“揍死我!揍死我得了!揍死我你不填命才怪!” 贞氏看着陌雪那张肿得出油的脸,转身气愤地指着满祥说道:“谢满祥,你瞧瞧!你瞧瞧把陌雪打成什么样儿了?她还是你亲侄女儿呢!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那也没她嘴狠!”满祥叉腰回话道,“谁让她开口骂玉桃的?玉桃再怎么说也是她婶子!” “屁的婶子!”陌雪捧着那张花脸破口大骂道,“真不要脸!无媒苟合的玩意儿,奶奶压根儿就没承认过,算我哪门子的婶子?” “你还敢说!” 满祥扬起拳头冲了上去,贞氏急忙挡在陌雪跟前,扬声吆喝道:“你要揍,先揍死我得了!” 满成满兴忙把满祥拉开了。满祥指着陌雪喝道:“我告诉你,谢陌雪!我和玉桃已经回过村了,娘也是认了玉桃了,你嘴巴再不放干净点,当心我丢你到护城河去泡着!” “小叔叔,你们回紫鹊村去了?”陌香问道。 满祥点点头道:“回了,也去祭拜了爹。娘死活不肯走,只是让我们来这儿找你们。谁知道刚走到这儿,谢陌雪就冲了出来,没头没脑地撞了玉桃,不道声歉还破口大骂,你说她该不该挨这顿揍?我还嫌没出够气儿呢!” 陌雪一骨碌翻身起来,跳起来指着满祥嚷道:“再揍我两拳试试,看我不上衙门告你去!” “去告去告!”满祥不在乎地挥挥手道,“告御状都行!赶紧去!” “行了,陌雪!”贞氏着急地拦着她说道,“都挨成这样了,赶紧回去吧!惹急了他,他指不定还揍你呢!快,回去吧!” 陌雪不服气地瞪了满祥两眼,扭头飞快地跑走了。满成满兴帮着满祥拿包袱,陌香和庄氏一左一右地挽着玉桃高高兴兴地回悦园去了。走在最后的贞氏还有些不放心,不时地朝陌雪背影消失的方向瞄几眼,这才慢吞吞地进了大门。 满祥和玉桃放下包袱后,便去给关氏磕了头,然后出来跟满兴他们喝酒。庄氏特意下厨做了两个小菜下酒,几个人围坐在饭厅里聊起了天。 陌香问起玉桃他们跑哪儿去了。满祥接过话笑道:“我们当时跑出来的时候就想,横竖都已经出来了,指定得往大地方去啊!所以我们就去了京城里!” “哟,你们还去京城里逛了一圈?那你们怎么过活的啊?”庄氏笑问道。 “满祥在一家银楼里给人当伙计,我就帮那家掌柜娘子做做饭,日子也凑合着能过。只是京城里的东西都太贵了,工钱比虞城好也没用,要攒钱就更不容易了!”玉桃盘了头发,脸更圆润了,红扑扑地像个熟透了的桃子。 “你们俩日子过得如意,不就行了吗?”陌香笑道。 “对了,陌香,”玉桃笑米米地对她说道,“我们在京城还遇着易生了!” “真的啊?”陌香惊喜地笑问道,“在哪儿碰上的啊?” 满祥道:“说来也巧,易生陪他一个同窗到我们银楼给儿子定锁片,一进门我就瞧见他了,上去招呼了一声田大相公,把他吓了好大一跳呢!” 一桌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庄氏忙问道:“那易生到底派官没派官?几时回得来啊?” “派官的事儿还没着落,得等出了空缺才行。要不遇着易生,我还不知道爹已经过世了。我一听说这事儿,跟掌柜的辞了工,带着玉桃就回了村。我本打算带娘一块儿来的,可娘死活不走,说要在那儿陪着爹,省得爹太寂寞了……”满祥说着,眼眶红润了起来。 “没事儿,满祥!”满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爹走得还算安详,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们一家人如今能聚在一块儿,爹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现下奶奶的事儿还没完,只能暂时待在城里,要不你跟我去龙掌柜的花好月圆作坊干活吧?好歹能挣两个钱。” 满祥得意一笑,抿了口酒道:“我这趟来之前就找着活儿干了!” “是吗?找着什么活儿了?” “你们猜我在京城还遇着谁了?遇着四哥了!” “哪个四哥?关四弟啊?”满成问道。 “不是,”满祥摆摆头道,“是幽王府那个!” “你怎么遇上他了?”庄氏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易生吗?四哥到京城时,跟易生碰了回面儿,后来听说我也来京城了,便叫上我们俩一块儿吃了顿饭。这趟我来惊幽城,四哥说了,让我去幽王府找一位冰残大人,让那位大人给我派事儿干!” 庄氏笑米米地给满祥斟了杯酒说道:“行啊,往后都是给王府办差的人了,可别忘了关照关照我们自家人!” “那是自然!我明天就去王府找那位大人。” “我也想去!”闰虎举起小手道,“小叔叔,带我去吧!我也想去四叔的王府瞧瞧!来了这么久,我都还没去过!” 满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乖,等你小叔叔在王府里混着事儿干了,早晚会带你去的,不急着这一时!” 一家子人在饭厅里热闹地聊着天儿,唯独贞氏没有去,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去。今晚陌雪偷钱的事儿让她脸面上很没有光彩,怕庄氏笑话她,便自个坐在房间里生了好一阵闷气。 院子里有动静时,她忙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瞧了一眼,只见满成满面酒红,拉着满祥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朝旁边一间厢房去了。自打上回陌雪来闹过之后,满成便没跟她住一个屋子了。她忙开门走了出去,迎着两人说道:“我来吧!不劳你费心了……” “干什么?”满成瞪了贞氏一眼道,“我自家兄弟扶我,我受不起啊?我兄弟!我谢家的兄弟!你睁大你那眼睛好好瞧瞧,我没沾你贞老夫人半点光!” 贞氏脸皮子一臊,窘得没处钻去!满成又指着她说道:“你可真行!给我教养出了那么个好闺女,我谢你呢,贞老夫人!” “谢满成,你没完了?”贞氏又羞又急地说道。 “我谢你呢!”满成提高音量满嘴酒气地朝她喊道,“要不要我给你磕头啊,贞老夫人?我告诉你,我真不想跟你过下去了!等奶奶的事儿一完,我们俩路归路桥归桥,你爱找你那宝贝闺女就找去,横竖我不跟你过,也不跟着陌香过,我不拖累她,省得她在田家没安生日子过!” “不跟着陌香,你打算上哪儿去啊?”贞氏着急了。 “我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没儿子我认了!我没儿子养老,我自家挣饭钱去,又不是没腿脚!陌香是出嫁了的,自有田家管她,我厚着脸皮跟着她算哪门子事儿啊?” “好了,大哥,”满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满成道,“这些事儿回头再说,先回屋里歇着吧,你喝醉了!” “没醉!没醉!”满成松开满祥的手,唠唠叨叨地往厢房里走去。满祥忙赶上去扶着他,送回了厢房后这才离开了院子。 贞氏又气又急,回自己房里坐着哭了一阵子,勉强睡了一两个时辰。天不亮,她便起了*,简单梳洗了一番,悄悄地出了门。 贞氏是去找陌雪的。她一路来到了城里一家中等客栈,问过刚刚开门的小二后,在后院一间简陋的客房里找着了陌雪和两孩子。 陌雪的脸还肿着,一见着贞氏便忿忿数落起满祥来。贞氏打发了大外孙几个铜板,让他带着小妹去买包子吃。等两孩子走后,贞氏问道:“只有你一人?大女婿呢?” “还没回来。”陌雪站在木盆前懒懒地洗着脸道。 “*都没回?他睡哪儿啊?” “他说城里有认识的朋友,去叙叙旧,”陌雪把帕子丢在盆里,走过去坐下道,“您怎么一早就来了?陌香赶您出来的?” “短命的!”贞氏捶了陌雪一下道,“谁让你去偷陌香匣子的?你怎么能这么干呢?你爹昨晚挖苦了我好几句呢!还说不跟我过了,要跟我路过路桥归桥!陌雪,你给娘争口气行不?” “那都是谢陌香给逼的!”陌雪还理直气壮地说道,“她欠了我一千两银子不给,我能怎么样啊?我和窦奎卖房买地地替她还了,别说利息了,她连本金都不肯给呢!我们还有两孩子要养活,不得找她要啊!” “可你也不能偷啊!” “她不给,我不自己拿,难不成还指望她亲手送来?” “唉!横竖你自己拿就是不对,那跟偷没分别了!我说陌雪,要不你跟大女婿先回虞城去,好歹那儿的花销要便宜些。” “回去?”陌雪翻了个白眼问道,“回去住哪儿?我们房子都卖了,回去住街沿边啊!这趟来就为了找她谢陌香要钱的,要不着我们是不会走的!” “傻啊!你跟陌香较什么劲儿呢?她背后有王府撑着呢!万一惹急了,把你扔出城还说不定呢!娘手里还有些私房,拿出些给你,你和大女婿想法子做点小买卖,不是很好吗?” 陌雪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了不起!要不是我嫁得早,那王爷四叔我也认识,得意什么呀?她谢陌香就是命好,能攀上个当王爷的叔,还能嫁个进士相公,哼,福气太好了当心命短!” “你也别说这么恶毒的话,她到底是你亲妹子!” “她当过我是亲姐姐吗?我在虞城那么辛苦地帮她,您是看见的,可到头来呢我得了点什么?瞧瞧我这脸,我都想谢她祖宗十八代了!” “你抱怨也没用,钱指定是要不回来的,你和大女婿还是为往后做做打算吧!毕竟还拖着两个孩子呢!” “她不给我就耗在这儿,看谁耗得过谁!欠我那么多银子不给,她仔细招雷劈啊!娘,您那点私房您就留着吧,能给我多少啊?顶多十两二十两的,压根儿就塞不了我的牙缝!” “那你也不能干耗在这儿啊!出去赁个屋子,找个活儿干,好歹赚点口粮不是?” 陌雪很不耐烦地说道:“娘,这事儿还用您教我吗?我在城里待的日子比你长多了!我和窦奎知道打算的!今天我就出去赁屋子,回头再去找个针线娘的活儿,先在城里安顿下来,慢慢找她谢陌香要那笔银子!她不给,我就找田易生要,看谁脸丢得大!” 贞氏忙说道:“胡闹!你怎么能去找易生麻烦呢!他是个进士老爷,你可不能去给他抹黑啊!” “他再是个进士老爷,他是您儿子吗?”陌雪拍着桌子哼哼两声道,“女婿顶多当半个儿子,更何况他立马要做官了,富贵发达了,回头就娶一两个小妾在家里,陌香算个屁啊!您就算再辛苦替他照顾秋千,那也白搭!要不了多久就能踹了你们出门儿,您信不信?” “易生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哼!那您瞧好了,看他是不是那种人!不怕跟您说,那田易生不是什么好鸟,连我的主意都打过的!” “什么?”贞氏一脸惊愕地问道,“你胡说什么呀!易生怎么可能打你的主意?” 陌雪冷哼了一声,拢了拢云鬓道:“那田易生当着你们的面儿是挺老实的,背地里可不一样儿了!我帮陌香那阵子,他就老爱跟我搭讪,有一句没一句地逗我,我还瞧不出来吗?” “不会吧?” “信不信由您!往常我不说,是顾着陌香的情面罢了。等他做了大官,再遇着些好看的姑娘,那心指定得花了去!您还能在他田家待多久啊?我劝您啊,跟爹做个长远打算吧!别真指望着田易生能养着你们一辈子!” 贞氏原本就是个没什么主见,没什么脑子的妇人。一听陌雪这话,又气又急,连连摇头道:“没瞧出来易生居然是这么个人!那当初他为什么还说养我们的话?” “当初是什么时候?他田易生连个举人都不是!家里除了两老的,别的什么都没有,赶考的银子都凑不齐,他能不巴结讨好你们吗?现下又不同了,他高中了,往后锦绣前程好着呢!” “那……那可怎么好啊?我和你爹又没儿子养老,离了陌香,我们往后还能指望谁去?” “我倒是想给您养老,可我没那个能耐,怕你们跟着我吃苦呢!谢陌香是有银子,可她那银子都花在外人身上了,用过多少在自家人身上的?我劝您啊,还不如回紫鹊村去,从本家过继个男娃养老,那还靠谱些!” 被陌雪这么一说,贞氏心里更乱了。从客栈出来后,贞氏满脑子里就在想着,往后该怎么打算。走着走着,她便迷了路,不知道自己走哪条巷子去了。正打算折回去再走时,前面那家后院的门儿忽然开了,里头走出一男一女,甚是亲密。那女的恋恋不舍地依偎在那男的怀里,小鸟依人地耳语着,像新婚燕尔似的*。 那贞氏起初在心里骂了几句,心想这城里的小姐都这么浪的?在后院就跟男人动起手脚来了,真不害臊啊!可等她仔细一看,简直犹如晴天响了个霹雳!那小姐搂抱的男人不正是自家大女婿窦奎吗?怎么会这样? 只见那窦奎和颜悦色,恋恋不舍地安慰了那小姐几句,那小姐这才撒开手关门回去了。窦奎见她把门关好了,这才满面笑意地往巷子走去,步伐轻快,颇有些春风得意之色! 贞氏如被雷轰,怔怔地望着远去的窦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知她愣了多久,那后院门又出来一个婆子时,见她如此神情,好奇地走近问道:“这位嫂子,您杵在这儿干什么啊?找人吗?” 贞氏这才回过神来,打量了那婆子一眼,指着那后院门问道:“老嫂子,劳烦打听个事儿,这里头住的是谁家姑娘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婆子狐疑地问道。 “这个……”贞氏忙从钱袋里掏出了一颗散碎银子塞到老婆子手里笑道,“老嫂子,我就是想知道知道,没别的意思,您行个方便?” 老婆子见了银子,脸色也好多了,笑米米地说道:“这里头住的是我们家流鸢姑娘。” “家里做什么行当的?” 老婆子掩嘴一笑道:“她呀,从前是城里ji馆的头牌货色,现下名声不如从前了,便拿私房赎了身,在这儿买了处宅子安家了。” “什么?Ji馆?原来是个ji女啊!”贞氏吓得脸色都白了一半儿。 那老婆子撇了撇嘴,有点笑话她没见识的表情,收了银子自行回去了。贞氏傻立在门前好一阵子,这才匆匆地回了悦园。回到悦园时,她才发现除了关氏,看门老头和两个丫头外,其他人都不在。她问了老头才知道,半个时辰前王府来了人,把陌香等人都请到王府去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祺祥的烦躁(推荐票第六波加更) 兮兮之前答应过闰虎,要请他来王府做客的。起*时,见天公给了点好颜色,便吩咐芜叶去把悦园里的人都请过来。 游仙儿听说老家来人了,也格外热情,跟兮兮一道领着他们在王府各处逛了一圈。那闰虎显得特别兴奋,假山上爬爬,池塘边上溜溜,抄手回廊上个劲儿地来回跑,连屋檐上的貔貅都想摸两下,逗得大家一路都在笑。逛完回东院后,兮兮问他:“你四叔这院子好不好啊?” 他抹了把小热汗,坐在凳子上摇头晃脑道:“大是够大,可没马啊!” 众人全都仰头大笑了起来。兮兮拍了他小脑袋一下乐道:“谁在王府里养马啊?你想骑马,等你四叔回来带你去军营里玩去,行不?” “四婶带我去呗!”闰虎有些迫不及待了。 “没你四叔,四婶也去不了军营,”兮兮故意可怜兮兮地说道,“军营那种地方是男娃去的,女娃不许去呢!” 闰虎指着兮兮的肚子童言无忌地说道:“那四婶生个弟弟出来,让弟弟跟我一道去军营里头!” “哟,这可是你说的啊,闰虎!”游仙儿击掌笑道,“这小嘴可真会说,一说就说个弟弟出来!要你四婶真得了弟弟,还得给你封个红包呢!” 兮兮转头笑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也没什么大说法,乡下里就兴让小孩子猜孕妇肚子里是男娃还是女娃,都说小孩子最灵性,能瞧见大人都瞧不见的东西呢!这么说来,兮兮你这肚子里十有八jiu就是个男娃了!那可好了,元胤整天念叨着他儿子他儿子,这回该叫他盼个如意了!” 兮兮怀双胎的事儿没有告诉太多人。昭荀想等确认后,再请兮兮对外公布。这会儿兮兮一想到昭荀那话,头皮麻了两阵,要真是两个儿子,那往后家里岂不是会有三个阎罗?跟三个阎罗过日子,她想想都会疯啊!不要不要,要三个女儿才行! 兮兮正在神游时,游仙儿叫人摆上了糕点瓜果。闰虎刚想伸手去抓,庄氏便拍了他手背一下道:“别这么没规矩,急什么呢?”游仙儿笑道:“小孩子,不打紧的,他爱吃什么就拿吧,不用这么见外。” 庄氏笑着道了个谢,拣了块玫瑰色的花糕给闰虎道:“这糕瞧着真好看,都舍不得吃了!” 闰虎尝了一口点点头道:“好吃!比洗沙大街那糕点铺子里的还好吃呢!” “你什么时候吃过洗沙大街那边的?”庄氏顺口问道。 “昨天下学时姐夫给我银子买……”买字还没说完,闰虎连忙掩了嘴巴,忽然想起自己不能说见过祺祥的。可已经来不及了,兮兮听得一清二楚,忙问道:“你昨天见过你姐夫?” “没……没有……”闰虎心虚地低头道。 “小孩子不兴说谎的。四婶找你姐夫有要紧的事儿呢,你快说,是不是见过你姐夫?” 闰虎抠着糕点不肯说话。庄氏见瞒不过了,忙开口道:“也不是闰虎存心想瞒着的,只是小王爷叮嘱了不许说,他才不肯说的。娘娘说找他小王爷有急事?” “十万火急的事儿!”兮兮正色道。 “昨夜里我和闰虎的确见过他,却不知道他现下在哪儿落脚。” “他居然跑回来了?”兮兮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兮兮?”游仙儿奇怪地问道,“祺祥不是跟他娘回京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兮兮摇头道:“谁知道呢?横竖得见了他才能有分晓!正好我有事找他,他自己就跑回来了,非得逮着问个清楚才行!闰虎,下回你姐夫还来找你,你就跟他说,翠月姐姐得了大病,他要想知道是什么病就得来找四婶,知道吗?” 闰虎犹豫了片刻,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游仙儿在旁问道:“翠月果真得大病了?我听说她这几天在家养着呢!” 兮兮敷衍道:“我吓唬祺祥的,就是想问他点事儿,他老这么躲着我不好找呢!” “哦,那就好!” 整整一天,谢家人在王府里玩了个痛快,临到走的时候,闰虎还不肯。兮兮许诺等他四叔回来一准带他去看马,他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兮兮去了翠月家一趟。轿子刚停在大门口,祺祥便从旁边闪了出来,主动替兮兮撩开帘子笑道:“嫂子,早啊!” 兮兮吓了一跳,钻出轿子问道:“不是给你娘拽回去了吗?” “先不说这个,祺祥便着急地问道:“到底翠月得了什么大病?” “换个地方说话吧!” 兮兮吩咐轿子去了作坊,带着祺祥进了帐房,然后屏退了左右,坐下道:“她得了什么病你会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昭荀!” “你自己干的好事儿你自己不清楚?” “什么意思啊,嫂子?”祺祥眨了眨眼睛问道。 “实话跟你说了吧,翠月姐不是什么病,是有身孕了!” 祺祥的脸瞬间僵成了一块石头!半晌后,他才一脸恍然大悟地问兮兮道:“这么说来,是我的?” “难道不是你的,东郭祺祥?”兮兮瞪了他一眼反问道。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这也太突然了,我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快活完了,余下的事儿就不打算理了?” 祺祥忙摆手道:“嫂子你说的是哪门子话呢?是我的,我怎么会不理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娶啊!”祺祥毫不犹豫拍大腿说道。 “娶?怎么个娶法?像上回你收整玉盏似的,在外面赁个屋子养着?” “那自然不能像玉盏那样儿了!我指定得风风光光地把翠月娶进门啊!” “哪个门?别说是我们幽王府的门!” “这……” 果然,一提到这事,祺祥脸上就有些难色了。要想把翠月风风光光地娶进齐王府的门,眼下是很不现实的事情。别说自己那老娘还在气头上,就算她不生气的时候也是不会应允的。 这回回去的路上,她提起在京城里找了个小户家的闺女给他做妾,祺祥百般地不愿意,这才偷偷地半道溜了回来。 “说话啊!”兮兮拍着桌子催促道,“不敢说了吧?” 祺祥面带难色道:“要娶进齐王府,那真是有点难的……” “说了等于没说吧?还是想把翠月姐当个外室养着?你愿意,你也得问问翠月姐愿意不愿意!我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我发现得快,你那儿子已经没了!” “这话怎么说?” “翠月姐那人的性子你不了解,烈着呢!她原本打算偷偷地下了胎,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要不是我去得及时,只怕已经下胎了!” 祺祥脸色大变,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那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兮兮反问他道,“你不能明媒正娶地娶她,难不成还要叫她无名无分地把那孩子生下来替你养着?她已经有个枕儿了,再养一个,还叫她过不过了?” “我说了娶嘛!我一准娶啊!” “我还是那句话,怎么个娶法?什么样儿的名份儿!” “那自然……嫂子你也知道,我家里还有个悍妇,我想给她正妻的名分是真不行的,只能委屈她做侧室,做个如夫人。” “就算是如夫人,那是哪府的如夫人?祺祥你别怪我跟你计较这些,你跟翠月姐若是两情相悦,彼此爱慕,我压根儿不会管你给翠月姐什么名分!她若真心喜欢你,就不会在意名分的事儿!可你自己也知道,翠月姐对你没意思,你要再不拿出些诚意来,我拦得住她一回,拦不住她第二回。” “我知道我知道!”祺祥急得像油锅上的蚂蚁来回在账房里徘徊了起来。 兮兮又道:“名分是一件事儿,怎么娶又是一件事儿,眼下还有件最最要紧的事儿是你怎么能让翠月姐安心,让她不会再偷偷地把孩子给拿掉。她喜欢有担当的男人,即便是从前的马六,虽是个小小的田庄管事,可那也是有本事有担当的男人。可你呢?纵然是个袭了爵的王爷,也给不了她半分安全,她怎么可能安心地跟着你呢?” “我知道我知道!”祺祥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再者,她还拖着个枕儿,枕儿往后怎么办?要改姓还是送人?马六已经死了,老家只剩下个云阿婆那么一个沾亲带故的,难不成要送回去?要不送回去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置?” 兮兮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要解决的事情,祺祥的头都大了!他坐下来,烦躁地晃了晃腿儿道:“嫂子你这么一说,里头的事儿还真不少!枕儿我指定能当他是亲生的,最要紧的是翠月怎么想啊!” “翠月姐那头是要紧,可你也得想想你自己的处境。你自己都没把自己安顿好,你怎么去安顿翠月姐和枕儿呢?” 祺祥不说话了,闷着一张脸坐那儿不停地抖脚。兮兮也暂时不去管他,由他自己想清楚。 兮兮回到书桌旁边,拿起账册核算了起来。一阵噼噼啪啪之后,她抬头看了一眼祺祥,还在那儿焉着呢! 第四百一十八章 祺管家上任 兮兮见他愁眉不展,故意逗他道:“说起来谢家人都住在你那悦园,王府是不是该付你点房租啊?” 祺祥换了个手托下巴,照旧无神地望着前面回道:“要给就给翠月吧!” “为什么啊?人家翠月姐还不是你的掌家娘子呢!”兮兮笑话他道。 “悦园是她的,又没写我的名字。” 兮兮愣了一下问道:“悦园是翠月姐的?” 祺祥收回神,轻轻点头道:“那悦园是买在她的名下的,房契地契上又没写我的名字。” “你行啊,不愧是齐王府的小王爷啊!你借翠月姐的钱给翠月姐买房子,你这算不算空手套白狼啊?”兮兮笑问道。 “我又没说那五百两我不还!我就想先在外面置个宅子,像我哥说的那样独立出户,然后再跟翠月说往后的事儿。买宅子的时候我就把她的名字写上去了,打算往后给她个惊喜。” 兮兮笑得前俯后仰,拍着桌面乐道:“你这惊喜给的也太惊喜了吧!要给翠月姐知道了,她保准夸你有做买卖的头脑呢!哎,你该让她知道才是!” “别让她知道了!”祺祥着急地说道,“叫她知道了,我就丢脸大了!我这辈子没找过女人借钱,她算是头一个了。” 兮兮抄手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还?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虽说你自己有朝廷给的俸禄,但也得凑一段日子去了,难不成回齐王府找你娘要去?” “我知道,你又想笑话我了,是不是?翠月都跟我说过了,不喜欢我这种伸手就能跟家里要钱花的少爷,没什么出息!” “呵呵……知道自己没出息啊?其实呢,你不算没出息的了。为人呢很热心也挺仗义的,就是有点不着调,叫人一瞧就是那起捧窑子货玩的纨绔子弟。翠月姐是个有志气的女人,压根儿就看不上那些纨绔子弟。” “我顶多算是官家子弟,算不上纨绔子弟吧?” “论这个有意思吗?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让翠月姐心甘情愿地把胎保住!我可是问过昭荀先生的,这保比堕好。之前那回堕又没堕下来,伤了她的根本。就算修养好了再堕,那也得伤大发了,不是一两个月能补回来的。” “嫂子,你出个主意呗?” “少来了!这种事儿我顶多就能帮衬帮衬,替你说两句好话,别的还真帮不上!你想想,你要不娶翠月姐,她把孩子生下来怎么过?枕儿都算没宗没谱的了,再多添一个,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所以呢,我打算好了,要是你真的没法子娶她呢,我还是赞成她拿掉那个孩子……” “别别别!”祺祥忙摆手道,“嫂子,你可是我亲嫂子,不能干这种事儿吧?翠月那肚子里头的说起来是你侄儿呢!” “侄儿?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保准是个儿子,我有感觉!”祺祥眉毛抖了三抖。 兮兮翻了个白眼道:“算了吧,你还有感觉呢!是你们脑子里就只想着儿子了吧?果真是兄弟俩,想法都差不多的!” 祺祥笑米米地问道:“我哥也想要个儿子?” “先别提你哥,想想你自己吧!翠月姐那肚子拖不了多久的,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再不堕,往后大人也得有危险呢!” “我知道!可我……”祺祥又焉了,“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正说着,尹妈妈领着玉桃来了。昨天在王府里,兮兮跟玉桃说好了,让她来接管蒙芙如手里仓库的事儿。两人进来时,见旁边坐着一个怨妇脸的祺祥,都吓了一跳。兮兮笑道:“别理他,只当是一尊烂佛好了!尹妈妈,掌柜的来了没?” “还没呢!” “那行,您先去吧,要是掌柜的来了,跟她说一声我找她有事儿。” “知道了,对了,要不要给玉桃安排住处?” “不必了,她跟陌香住一块儿的。” 尹妈妈出去后,兮兮笑问道:“冰帅给满祥安排了个什么差事?昨天我还忘记问了。” 玉桃道:“那位大人说他刚来城里,好些事儿都不熟,就安排他到巡逻队里去了。今天一早,他就去了。” “也好,先跟着巡逻队混段日子,熟悉了再说。一会儿蒙掌柜的来了,我就叫她把作坊和铺子两边的仓库账目都交给你,事儿是多了一点,但凭你的聪明应该能应付下来的。” 玉桃是兮兮一手培养出来的,自然很清楚她的能力。没见面的这一年里,她又经历了私奔逃婚的事儿,人也更加成熟自信了。她爽快地答应道:“四嫂您放心吧!交到我手里,保准出不了差错!” “因为你管顾着两个仓库,所以月钱给你开六两,年底也有分红,你看如何?” 玉桃满意地点点头道:“已经很不错了!这么算下来,我和满祥每月能挣十六两银子,攒个半年,加上往常的积蓄够在城里买个二进二出的小宅子了!” “等年底分红发了,别说二进二出了,就是三进三出的凑凑也能买上了。到时候还得把娘……不是,你婆婆接来,把她一个人放在紫鹊村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对吧?” “是啊!这回回去见她,她都瘦了好大一圈了。我娘,满祥还有我嫂子都劝她呢,可她还是不肯跟我们来这儿。” “你跟满祥私奔的事儿,家里人不怪了吧?” “不怪了……” “私奔?”旁边一直散神的祺祥忽然冒了一句问道,“你还私奔了?” 玉桃不好意思地转身冲祺祥笑了笑,点了点头。祺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瞧不出来啊!个子小小的,居然敢私奔?” “你这是什么破逻辑啊?”兮兮笑道,“私奔跟个子有干系吗?跟脾气有干系才对!怎么了?羡慕啊?是不是特别特别地嫉妒加恨?要是翠月姐也能跟你私奔那就好了,是不是?” 祺祥心里羡慕得要死,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私奔多没意思啊?我做事儿向来光明正大的!我要娶翠月,我就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地娶她!” “行!”兮兮拍了一下桌子,指着他说道,“我就等着你的请帖了!回去我就把大礼给你备上,你要不娶翠月姐,你就是孙子!” “孙子就孙子!这媳妇我娶定了!我先走了,往后再找你!”祺祥说完起身开门出去了。兮兮问了一句他住哪儿,他也没回话。 玉桃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兮兮抖肩笑了笑说道:“你四哥的表弟,将来或许还会是你半个老板呢!” 没过多久,蒙芙如就来了。兮兮把玉桃介绍给了蒙芙如,随后两人便去办交接仓库的事儿了。兮兮上午忙着把铺子里的帐核了,现银交钞封存了,下午又赶着跟媒婆们见面,把盛宴的事儿重新提上了日程。直到游仙儿派人催了她两回回府吃晚饭之后,她才叫上芜叶和馨儿离开了作坊。 可小轿刚走到半路上,就被气喘吁吁的鹿儿给拦下来了。兮兮打起帘子问道:“怎么了?你家遭贼了?” “龙掌柜说了,非得娘娘去一趟,把小王爷弄走!” “祺祥跑你们那儿去了?” “是啊!” “撵了不就完了?” “这回他不是去玩的,是带着铺盖卷打算住了!” “啊?他……他当赖皮狗去了?” “我们掌柜的怎么撵他都不走,说要给我们家掌柜的当长工呢!” 轿边的人全都笑了起来。兮兮点点头道:“行,我去瞧一眼,看他耍什么赖皮!走!” 等兮兮去时,祺祥正在伙房里,不知道在忙什么。听见外面的动响,忙跑了出来说道:“来客了?嫂子你怎么来了?过来看我们家掌柜的?” 看见祺祥时,兮兮瞬间就愣了,准确地说,是瞬间风化了!她盯了祺祥半天,指着祺祥那身衣裳问道:“你这身衣裳哪儿弄的?” “哦,这是我上裁缝铺子里现成买的,不贵,才二两银子一套呢!怎么样,嫂子?我瞧上去有点管家的派头吧?” 祺祥的确是大变样儿了!他对穿衣还是挺讲究的,有时候连游仙儿送他的衣料都看不上,腰上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更多了,一出门跟卖货郎似的,能晃花你的眼睛。 可这会儿,他好像一个涂脂抹粉的歌姬一下子脱簪洗脂了,整个人都清爽了,仅仅穿了一身竹叶青的衣裳,腰间挂了个荷包,再无其他累赘了。连束发的碧玉玉带也换成低调的白玉了。 兮兮看了又看,不禁赞道:“小王爷,我从来没觉着你这么帅过啊!” “帅?哦,就是你形容冰残哥那个字?”祺祥略有些得意,挺胸抬头地说道,“那是自然!小爷我……不是不是,是本管家天生丽质难自弃!” “行啊,还本管家上了?那劳烦祺管家带我去见你家掌柜的吧!” “嫂子这边请!”祺祥彬彬有礼地比划着请人的动作,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兮兮掩嘴一路笑到翠月的房间里,真真太逗了!本管家? “兮兮,你赶紧把小王爷弄走吧!”躺在*上的翠月满面愁容地说道。 兮兮笑道:“我瞧着他做得挺有模有样的啊!要不让他试试?没准你能训出个大管家来呢!” “别跟我开这玩笑了,这样的管家我用不起,还有这个,”翠月把枕边放着的一张欠条递给兮兮道,“这是当初他借我五百两银子的欠条,我都还给他,那五百两我也不要了,请他出去就行了!” “他说是来还你银子的?” “可不是吗?一进门就说欠账还钱,他没钱,只好做工抵消了。还没等我答应呢,他就开始给自己派活儿了,硬生生地封了自己一个管家的头衔,你说我这小院子需要管家吗?那不是鸟笼子里装大象吗?”翠月连连摇头道,“横竖你给我把他弄走!绑的抬的都成!” “要不你就让他暂时待你这儿?孩子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死活不想你把孩子拿掉呢,毕竟是他亲骨肉来着。再者,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你不知道,弄得他不好在王府里住着了。” “什么事儿?” “横竖就是他娘害死了冰帅的娘,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翠月吃惊道:“有这样的事儿?” “哄你做什么?前些日子,冰帅差点在王府里把他娘当场给抹了脖子!他现下跟冰帅不好见面,见了面也尴尬。原本他是给他娘强行带走了的,后来一听说他娘给他找了个小妾,立马又逃了回来了。所以……”兮兮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是有点私心的,想着你要接受了他,往后我们还能做妯娌呢!我虽是这么想,可也得你点头才行。要是你真不想让他在这儿待着,我让冰帅把他绑回去也成。” 翠月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他真是没那份心思。” “往常你压根儿就往那方面想,现下你倒不如好好想想,好好瞧瞧,看他是不是那么不如人意,这样对你,还有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交代,不是?” “可他这么待在我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我跟你打包票,你不让他在你家里待着,他保准会搭个棚子在你家门口待着。你说,哪样更招眼些?” “他不过一时起兴,闹个两天也就撤了的。” “那好,你就先让他在你家里待个两天,要真是一时兴起闹来玩儿,他自己就会走,如何?这样一来,你也给他机会了,往后真想拿掉这孩子,我也不会再劝你了,那都是他自己不争气罢了。” 翠月颦眉想了想说道:“行,就让他先待两天。看他到底能憋得住多久?江山能移,本性难改,他坚持不了几天的。” 兮兮随后出了翠月的房间,冲正在指挥小丫头打扫院子的祺祥招了招手。祺祥飞快地跑过去笑问道:“嫂子,怎么样?她没说撵我走吧?” 兮兮拍了拍心口,低声笑道:“我是谁啊?你亲亲的嫂子,怎么会不帮你呢?她已经答应暂时留你两天,你可得自己争口气了!” “放心!”祺祥抹了抹衣袖道,“这回我是下定了决心,非要保住我儿子,娶回媳妇不可!嫂子,多谢了!” “不客气,我也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呀!嘻嘻……努力哦,祺管家!”兮兮冲他竖起拳头笑道,“来年有没有儿子就看你的了!” “知道了,嫂子慢走!” 祺祥把兮兮送出了门口后,又回来吩咐小丫头道:“明天记得出去买两块厚实的柳木板子。” 小丫头好奇地问道:“小王爷,买柳木板子做什么啊?” “刚才我的话没挺清楚吗?我不是小王爷,是祺管家,知道了吧?” “啊……”小丫头茫然啊!这是要来真的吗?玩过家家啊? 祺祥一本正经地说道:“买柳木是做秋千用的。这院子里单有藤架不好看,得有秋千才够别致。往后枕儿和我儿子也好有地方玩啊!记住了没有?” 小丫头表情凌乱地点了点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家里真会多个管家吗?这才多大点地方,还弄出个管家了?这么大头衔的管家,自家掌柜的开得起工钱吗? 鹿儿在旁看着好笑,走进房里对翠月说道:“掌柜的,那小王爷还真有管家的谱儿呢!” 翠月皱眉不展地说道:“由着他去吧!让他闹个两天也就消停了。你看着他些,别叫他闹出什么事儿来就行了。” 这晚上翠月没有睡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刚一睡着就醒了,断断续续有好几次。直到天亮,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刚撩开帘帐就吓了一跳,忙喊起了鹿儿。 鹿儿没进来,祺祥推门跑了进来问道:“掌柜的,什么事儿?你醒了?” “怎么是你?鹿儿呢?” “我让她和奶娘抱着枕儿出去玩了。小孩子老是待在家里不好的,要多出去走动走动。”祺祥对翠月说话不再像从前那么嬉皮笑脸了,而是一本正经的。 “那……那这些东西呢?是你换的?” “是我换的,你看,桌布换成了宝蓝色的,暖暖的,看着也舒服不是?那几支梅花是我早晨从城外折回来的,梅瓶是从杂货房里找出来的,正好应景。还有,地毯我换成了长绒的,都快十二月份了,你那短绒的早该换了。这些东西我都是从你杂货房里找出来的,没给你多添一文钱的花销,可以吧?”祺祥反背着手问道。 翠月喉咙忽然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可以两个字就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其实祺祥这么布置,她倒挺喜欢的。她也不是不爱美不爱好,只是平日里太忙了,又要照顾枕儿,所以并没有太在意这些摆设。刚刚撩开帐子时,眼前顿时一亮,还以为自己梦游了呢! “掌柜的,还有什么吩咐吗?”祺祥一脸我是大管家的派头正儿八经地问道。 “没……没了……你你……你先出去!”轮到翠月心里没底儿了,这家伙是想干什么啊?真要在自己家里当管家吗? “我立刻叫丫头进来伺候你梳洗。你差点小月了,但跟小月没分别,所以昭荀哥叮嘱了,你要待够半个月才能出去透风,算上今天,你还有九天就可以出门了。在此之前,”祺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转身说道,“你也可以站在这儿透透气儿,闻闻花香。” 翠月抬头望去,只见窗外多了几盆一品红和山茶花,瞬间就让她那原本有些单调的院子多了些生气。她眨了眨眼睛,问祺祥:“哪儿来的?” “去幽王府搬的。”祺祥答得理直气壮。 “你怎么能把幽王府的东西搬我家来呢?” “这叫礼尚往来啊!早上我去找我嫂子的时候,带了鹿儿蒸的两笼包子去,我嫂子为了答谢你,所以就送了几盆花给你,挺好的吧?” “这……”翠月说不出话了,也没话可反驳的。 “好了,我去叫丫头来帮你梳洗,早饭是燕菜炖银耳和虾米冬菇火腿粥,先空腹喝燕菜盏,再吃火腿粥,那样才滋补。”祺祥说完大步踏地出了房门,好一派管家的风范啊! 翠月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脑子像被抽空了似的,反反复复地回响着他刚才那几句话,完全不能把他和平时的祺祥联想在一块儿,到底是自己抽风了?还是他抽风了? 祺祥就这样在翠月家干起了管家的活儿,里里外外照顾得十分周到,让翠月挑不出一点骨头来。翠月原本以为他顶多能撑个四五天,可没想到他居然活到了第八天。 第八天早上,翠月把祺祥叫进了房间,拿出了那张欠条说道:“这样吧,你把欠条收下,你想什么时候走随你。” “我哪儿干得不好吗?”祺祥问道。 “你没有任何地方做得不好,只是我不需要管家而已。” “无故辞退我,好像说不过去吧,龙掌柜?” “可你真愿意一直这么过下去?每天板着一张脸,招呼丫头们做这个做那个,打理这些琐事?不用再这样了,小王爷,你不需要憋着你的性子做这些事情。我知道你是个性情豁达的人,不喜欢被拘束着,所以只当我们俩的帐已经清了,拿了欠条走吧!” “清不了,”祺祥神色严肃地摇头道,“我一走,你是不是就得把我儿子拿掉了?” “你只是想要儿子而已,你可以去找别的女人给你生……” “可他终究是一条命,不是吗?我这个做爹的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还能有多大用处呢?龙翠月,你赶不走我的,我会留在这儿,看着我儿子出生!” “我要真不想生呢?” “那就让枕儿做我儿子。” “你……” “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枕儿做我儿子,要么把孩子生下来,让他和枕儿一块儿做我儿子。” “小王爷……” “你可以讨厌孩子的爹,但你不能讨厌你自己生的孩子吧?再有,你其实不够了解我,我从小不是在我娘的怀里长大的,而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军营里的日子真的太枯燥无味了,所以我得逼着我自己活得开心点。所以相对而言,我更喜欢现下的生活。”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三生子(推荐票第七波加更) “为什么?”翠月问 “至少是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这句话把翠月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祺祥的话都给灭掉了。她张了张嘴,想不出其他说辞了。祺祥微露笑容道:“掌柜的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要出去定做婴儿车了。” “婴儿车?” “是嫂子的主意,她画了一张图出来,问木匠做了两个婴儿车,我瞧着挺不错的,打算也给我儿子还有枕儿都做一个。好了,要没事儿的话,我先出去了。” “欠条……” “等我工钱够抵账的时候,我自然会收回去的。”祺祥说完起身出了房间,留下翠月坐在那儿发起了呆。 这几天她有时候很不安,有时候又觉着挺踏实的,这两种感觉反复地在她心间盘绕,没有胜负。她一直很想找借口赶走祺祥,可祺祥确实挺认真的,让她找不到一个好借口。她低头摸着小腹心想,难道真的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算算日子,已经满两个月了,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是拿不掉的了。 第九天翠月出月时,昭荀和兮兮过来了一趟。昭荀给她把完脉后说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出门要小心些,别搬重物或者上高楼就行了。一旦出血,立马派人来找我。” 翠月收回手腕问道:“若是想要拿掉,是不是得尽早为好?” “眼下刚刚满两个月,拿掉也是可以的。不过龙姑娘,我劝你还是别打这个主意,一来对你身子不好,二来祺祥也是不许的。” 兮兮在旁问道:“翠月姐,你还是想拿掉孩子吗?” 翠月有些怅然地说道:“我心里还是这个主意。我跟小王爷毕竟是云泥之别,若是勉强因为这孩子凑在一起,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昭荀大人,您能帮我吗?” 昭荀笑着摇摇头道:“这个我没法子帮你,除非我真想跟祺祥翻脸了。他千叮嘱万嘱咐,不许我帮你堕胎,况且堕胎对你伤害太大了,我并不赞成这样做。” 翠月有些失落,垂下眼帘道:“难道我真要把这孩子生下来?这并非我所愿。” 正说着,祺祥从外面回来了,似乎还把闰虎接来了。闰虎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眉开眼笑地喊道:“四婶,翠月姐姐,昭荀大人!” “真乖!”兮兮拍了他小屁股一下笑问道,“想起来看你翠月姐姐了?” “我刚下学,姐夫就在门口等着我,说今晚有好东西吃呢!还叫了我娘,我爹,堂姐,小叔叔,小婶娘,还有……” “等等,闰虎,”翠月打断了闰虎的话问道,“他请了这么多人?” 闰虎露着小缺牙点点头道:“是呀!姐夫说今晚要庆祝翠月姐姐身子好了,把我娘他们都叫来吃饭呢!” 兮兮掩嘴一笑道:“哟,想得可真周到呀!” 这时,祺祥走了进来,招呼昭荀道:“昭荀哥,吃了饭再走呗!一会儿谢家人都要过来,恩奶奶也会来,你不是一直想见她吗?” “真的?”昭荀来了兴趣,他一直很想见见关氏,不单单是因为关氏是青匆的师父,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师父也时常提到关氏,说关氏才是天下第一名医。 可自从上回关氏和冰残见面后,就再没出过她那小屋子了,任幽王府谁去都不见,所以昭荀一直没能见上她一面。 祺祥点头笑道:“费了我老大的劲儿,可算把她请来了。我可说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指不定下回你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了。”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昭荀冲翠月笑了笑说道,“我实在是想见见关老前辈,所以就留下来打扰了。” 不等翠月说话,祺祥忙应道:“说什么打扰呢?人多才热闹啊!我先去忙了,你们坐着说会儿话。” 兮兮故意笑问道:“哎,祺管家,今晚又给我们吃宝云楼的东西啊?” “宝云楼的东西吃多就腻,压根儿不适合像你和翠月这样的孕妇。今天的菜全是本管家亲自去菜市买的,再翻了食谱,吩咐丫头们做的。里头有道鸭子汤是我亲手做的,待会儿记得尝尝?” “没瞧出来啊!这才多久啊?就给训出个厨神来了?”兮兮竖起大拇指赞道,“有前途啊,祺管家!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成厨神第二了!” “谁是第一?”祺祥问道。 “冰帅啊!” “对了,你不把冰残哥和琥珀请来?”昭荀问道。 祺祥有点别扭,摇头道:“冰残哥就算了,他恨我娘恨得要死,看见我也指定没什么好心情,还是别去打扰他了。琥珀我也不惊动了,他还得陪着雀灵呢!”说罢他脸色阴郁地转身出去了。 翠月好奇地问道:“兮兮,上回你说的那事还没解决吗?” “哪儿那么容易解决啊?牵扯可大了!到底该怎么办只能等赵元胤回来再说了,哎,昭荀先生,”兮兮转头问昭荀道,“赵元胤到底回不回来啊?这都多长时间了?再不回来,我先离家出走了!” “娘娘您别急,主子真是有事给绊住了。” “不是给女人绊住了吧?他在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事啊?”兮兮嘟嘴道,“别等我生了再回来吧?我还想他剪脐带呢!” “那可怎么行啊?”翠月笑道,“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 “有什么不行啊?我老家都兴这样,让自家男人剪脐带,让他们瞧瞧我们生孩子到底有多辛苦!哎,我跟你说,翠月姐,等你生的时候也让祺祥给你剪脐带!”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没过多久,庄氏陌香他们就来了,唯独贞氏没来。满成背着关氏刚进院门,昭荀便朝圣般地走了出去迎着了。等把关氏放在了椅子上,昭荀忙拱手行礼道:“晚辈昭荀见过关老前辈!” 关氏虚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点点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幽王府的大名医。” “不敢不敢,晚辈怎么敢在您跟前担名医二字呢?家师常说,您才是天下第一名医呢!晚辈甚是仰慕,一直想见见您,就是没有机会。” “你客气了,我是什么名医啊?糟老婆子一个,”关氏抬手说道,“别这样,我实在是受不起,你请坐吧!” 这时,翠月和兮兮也走了出来,和谢家人一块儿坐下聊起了天。祺祥则像个男主人似的,跑前跑后,显得格外殷勤周到。庄氏陌香她们忍不住掩嘴偷笑了起来。 关氏忽然瞟见了兮兮那肚子,便问道:“娘娘这是几个月了?” 兮兮道:“快六个月了。” “像是双生。” “正是,”昭荀接过话道,“晚辈细细把过脉,正是双生胎。” 关氏微微一笑道:“幽王爷好福气啊!头胎便是双生,只是要辛苦娘娘你了。双生向来都会提前,娘娘要做好准备才是。” “祖祖,要不您也给四婶把一脉,正好您在这儿呢!”陌香提议道。 关氏点了点头后,兮兮便坐了过去,伸出手腕放在了小手枕上。关氏用略微发抖的手轻轻地扣在了兮兮的脉弦上,微闭着双眼,认认真真地把起了脉。 四周瞬间都安静了下来,显得格外慎重其事。祺祥也好奇地从伙房里跑出来凑个热闹。 “怎么样啊?”兮兮忍不住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还好吧?两个的心脏都在跳吧?” 关氏沉吟了片刻,缓缓收起手,转头问昭荀道:“你把出脉有两个?” “正是,莫非前辈不这样认为?”昭荀忙问道。 关氏再往兮兮肚子上瞧了一眼,摇头道:“并非是两个。” “啊!”大家都惊讶了起来。 兮兮连忙问道:“不是两个,难道只有一个?” “不会啊!”昭荀摇头道,“我明明诊出有两个的!怎么会只有一个呢?” 关氏抬手轻轻地碰了碰兮兮那凸起的小腹,含笑道:“这肚子可真争气啊!不是两个,也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好像有点不相信似的!双生倒是常听说,可三生却很少见,所以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关氏是不是诊错脉了? 昭荀显得特别兴奋,忙问道:“前辈,您真诊出是三生?” 关氏道:“应该是三生子。娘娘这肚腹大的程度无疑会让人怀疑是双生,所以诊脉之前你在心里已经下了结论,对不对?可你仔细再把一把就会发现,其中一脉相对微弱,不容易察觉到。当你确信是双生时,必然不会再细细把下去,对吧?” “前辈所言甚是,我只是想着确认是否是双生,却从没想过会是三生子。” “哈哈哈!”玉桃拍手笑道,“那四嫂肚子里真有三个小娃了?” 关氏点头道:“应该是了。” 院子里忽然间就沸腾了起来,个个都羡慕地盯着兮兮那肚子,恨不得那三个娃立马就能跳出来瞧瞧!三个呀!一胎能生三个,多好的事儿啊! 唯独兮兮面带愁容,摸了摸肚子问关氏道:“双生已经不容易了,三个?会要我的命吧?” 关氏道:“没错,三生子是很难得,可要把三个都顺利地生出来,并非一件易事。倘若母体不够强壮,生产时力气不足,极有可能出事。”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上门要男人(第八波推荐票加更) “我们那条街上啊前不久搬来了个窑子货,就在我男人帮工的那家米店隔壁,平日里倒没怎么见着,瞧着像真安分了。可昨晚上我和我男人刚刚脱了鞋袜准备泡个脚,隔壁就闹哄哄了起来。我们还以为是闹贼了呢,袜子都来不及穿,抓了跟打狗棍就冲了出去!谁知道,不是闹贼,是捉jian呢!” “捉jian?捉谁的?”陌香追问道。 “捉谁的?还不就是那窑子货的?”蒋姓妇人歪嘴抖眉地说道,“以为赎了身,真安分了,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我们跑进去的时候,你姐姐正在喜堂里砸东西呢!好个硬脾气的货!见什么砸什么,打了那窑子货,又骂你姐夫,闹得你姐夫赏了她两个耳光!” “然后呢?就她一人吗?” “不止一个人,还领着老的,说是她老娘,想来也该是你娘了。” “怎么又闹上公堂了?” “还不是你姐姐气不过!你知道你姐夫跟那窑子货昨晚在干什么吗?两个人穿得一身通红,在那儿拜堂成亲呢!你姐姐哪里肯依啊?抓了两人桌上写的婚书就告衙门里去了!后来差爷们来拿了他们去公堂,又把我们这几个劝架的都叫去了,审了好一阵子才放了我们出来呢!” “那衙门里怎么说的?” “大老爷说你姐夫停妻再娶,罚了三十棍子,还割了你姐夫秀才的功名。哎哟,你没瞧见啊!你姐夫给打得后背皮开肉绽,鲜血长流啊,叫人看了都害怕啊!后来你姐姐就走了,还是那窑子货叫人把你姐夫弄走的。” 陌香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昨晚*未归,原来是和自己姐姐去闹姐夫的喜堂去了!前几天母亲的确和自己说过姐夫在外*的事儿,还说让自己拿出几百两银子打发了姐姐和姐夫回虞城去,这样姐夫就能收心了,不过当时她就拒绝了。 “陌香,陌香,”庄氏打断了陌香的神思道,“我看你啊还是别管了,你也管不着的!你姐姐可算狠的了,差点没要了窦奎的命,还把人家的功名给割了!” 陌香沉着脸起身道:“我得去找找我娘!谢陌雪那么大个人了,她自己想干什么我管不着,可她不能拖着我娘去干这些事儿!大婶子,大叔帮的那家米店在哪儿您能跟我指个路不?” 蒋姓妇人热情地告诉了陌香怎么去。玉桃也起了身,拉着陌香道:“我跟你一块儿去也有个照应。你姐姐不讲理起来简直没个人样儿。” 庄氏忙到:“行,玉桃也一块儿去吧!我跟尹妈妈说一声就行了。可记住了,别跟着吵架掐架,有事儿回来再说!” “嗯!” 两人随后去了那家米店。刚找着那家米店,玉桃就看见陌雪和贞氏从对面匆匆地走来了。她忙拨了陌香一下道:“真给找着了!瞧,那不是吗?” 陌香抬头一看,果真是两人!她急急忙忙上前拦下两人,质问贞氏道:“娘,您昨晚去哪儿了?怎么*都不回来啊?” 贞氏正要说话,旁边陌雪搭腔道:“哟,还知道她是你娘啊?还知道担心啊,谢陌香?我以为你只顾着外人了,压根儿把你娘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我没跟你说话!”陌香白了陌雪一眼,拉上贞氏道,“走,娘,回去再说!爹还在家等着呢!” “先别走!”贞氏拽着陌香的手道,“正好你来了,跟我们一块儿进去!” “进去干什么?”陌香奇怪地问道。 “有些事儿你不知道,回头再跟你细说!这回你姐姐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你姐夫那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跟个窑子货拜起天地来了!昨夜里叫你姐姐收拾了一顿,现下还在那窑子货家里宿着呢!” 陌香甩开了贞氏的手问道:“怎么了?你们还打算去抢人啊?我可是听说了,昨夜里姐夫给打得半死,你们是要去抢人呢还是打算再踹两脚?闹出人命了你们担得起吗?” 陌雪冷哼了一声,抄手瞥着陌香道:“我没指望你能帮忙,你一边待着去吧!我自家相公死也要死我旁边,不会叫他死在那小yin妇家里!” “你要去我不拦着你,可你带着娘去就不行!” “陌香!”贞氏着急道,“都是一家人,你姐姐受了委屈你自然要帮忙了……” “娘,”陌雪冷冷地盯着陌香道,“人家有当我是一家人吗?拿您当一家人了吗?人家只是把谢家那堆老老少少伺候得好呢!” “我不是来跟你扯嘴皮子的!”陌香正色道,“我是来带娘回去的!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该有些分寸了,万一闯出祸来,你自己担着吧!娘,我们走!” 贞氏不肯,反拉着陌香劝道:“既然都来了,就一块儿进去给你姐姐壮壮胆儿,省得给人欺负了!” “娘,您跟不跟我走?您要不跟我走,那往后我就不会再管您了!”陌香神色严肃地说道。 “陌香你这孩子真是……” “娘,”陌雪回身冷笑道,“您听出来了吧?人家压根儿就不想管您呢!没事儿,她不管您,我管!等我进去把窦奎那混账弄出来,再收拾了那小yin妇,我们再回虞城去!哼!” 说罢陌雪走到那小宅子门前当当当地敲了起来。不多时,一个小丫头来开了门。那小丫头想必昨晚吃过她的厉害,一见着她,便想抵上门,可已经来不及了。她用身子使劲一撞,便将那小丫头撞开了,径直闯了进去。片刻后,只听见那小丫头高呼道:“那泼妇又来了!赶紧的,拿棍子!那泼妇又来了!” 贞氏一听拿棍子,急忙往院门里跑去。跑到门口时,她还不忘回头朝陌香招招手道:“走啊!不能看着你姐姐给人打啊!好歹帮帮手啊!” 陌香没动,冷冷地看着贞氏。贞氏见叫不动她,只好自己先跑了进去。一路追到前厅时,只见昨晚那窑子货流鸢领着四五个涂脂抹粉的年轻女子站在前厅门口,左右各两个丫头和一个婆子,手里都拿着木棍子。那流鸢昨晚被陌雪打得不轻,这会儿还鼻青脸肿的。她喝问道:“姓谢的,你还敢来?” 陌雪回道:“我怎么不来?我相公还在你这儿呢!把人交出来!” “窦奎都伤成那样儿了,你还想怎么样?昨晚衙门里那三十棍子还不够给你出气儿的?” “三十棍子?”陌雪叉腰神气道,“三十棍子就能消了我心头恨了?他可真对得起我!居然背着我找你这么个窑子货,还要跟你拜堂成亲,呸!真是臭到一窝去了!我懒得跟你废话,窑子货,把我相公交出来,否则衙门里再去一趟!” “对!”贞氏附和道,“把我女婿交出来!你凭什么藏着掖着的,小yin妇?把人交出来!” “我告诉你,姓谢的,”流鸢指着她喝道,“窦奎昨夜里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写了休书了,既然你来了,我还省得跑这一趟了!”说罢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丢给了陌雪。 陌雪弯腰捡起,看也没看就撕得稀巴烂,往流鸢跟前一抛道:“拿休书吓唬我啊?他凭什么休我?少在这儿跟我啰嗦,把窦奎给我叫出来!要不然今天你这儿绝对没清静!” “对!把窦奎叫出来说话!想休我闺女,凭什么啊?我闺女哪点对不住他了?儿女给他生了一双,家事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怎么能说休就休呢?”贞氏帮腔道。 “哟,哪儿来的乡下媳妇竟然敢到惊幽城来撒野!”旁边站着的一个黄衫女子尖声尖气地说道,“理她做什么?她这叫私闯民宅!她还有理了?姐妹们,不必跟她客气,好好收拾一顿,出出昨晚流鸢受的气儿!” 话音刚落,那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子便和丫头婆子们一块儿朝陌雪贞氏冲了过去。她们也不傻,拿棍子的拿棍子舞,撒石灰的撒石灰,三两下把贞氏母女迷了眼睛,摁住就是一阵拳头棍棒,打得两人嚎天嚎地地乱叫了起来。 陌香和玉桃,以及左邻右舍听见了动响,连忙冲了进去。一阵劝解后,陌香和玉桃这才把两人从人堆儿里拉了出来。 那贞氏发髻凌乱,满面白灰粉,瞧不出点原模样来,两个眼睛哭得像个桃子似的,拽着陌香就哭天喊地了起来;陌雪也好不到哪儿去,披头散发,像个女乞丐似的,双眼怒红着还想再掐一架似的。 “滚!”流鸢指着母女二人喝道,“再敢来放肆,有你们好受的!” “打了我们就想了事?”陌雪挣开玉桃的手指着流鸢喊道,“没门儿!我现成就去衙门里告你!” “去告啊!”刚才那黄衫女子扬声道,“你们是私闯民宅!谁请你们来吗?懂规矩不?什么都不懂就回去学学再来!你去告就是了,谁怕谁呀!” “我跟你们说!”贞氏也缓过劲儿来了,死死地抓着陌香的手说道,“我这二闺女是王爷的侄女!到了衙门里头,看大老爷怎么收拾你!” “娘!”陌香脸色顿时变了,轻声喝道,“您说这个做什么啊?”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反咬一口(第九波推荐票加更) 彩宁道:“情急之下,不得已才出手的。我们几个的确打过她们两人,只是怕那谢陌雪闯到后院伤了窦家相公。” “现下那流鸢如何?”林大人抬头问旁边佐证的大夫。那大夫回话道:“流鸢伤及头部,颅内有淤血,老夫虽以银针放血,可要醒过来还得几天才行。醒来之后,是否会有其他后遗症老夫暂且不敢断定。” “谢陌雪,”林大人喝了她一声问道,“你可认罪?” 陌雪使劲甩甩头道:“不!民妇不认罪!大人,民妇真的是一时气愤才失了手啊!民妇是去找丈夫的,那小践人非要拦着,所以才……” “一时失手?怕是想仗势欺人吧!”彩宁气愤地打断了陌雪的话说道,“当时你那母亲口口声声说是幽王府里的亲戚,你妹妹叫王爷四叔叫娘娘四婶,又有个叫田易生的进士姑爷,好不得意呢!可有这事儿?” 陌雪咬着下嘴唇,不敢答话了。贞氏则死死地垂着头,只当没听见。彩宁又道:“我们当时心想,也罢,人家靠山硬我们也不能强出头,便和流鸢商量了一下把窦家相公请了出来。可谁曾想,窦家相公刚一露面,这狠妇人便要打要杀地闹开了,见人就往死打,大人不信,可以让仵作验验我们几个身上,都带着伤呢!” 林大人转头看向了兮兮,兮兮耸耸肩道:“我不懂律法,林大人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何况只是我们幽王府一个亲戚呢?谢家与幽王府是有些往来,可不能因为这样就徇私枉法了。林大人,你请吧!” 林大人点点头,然后对窦奎道:“窦奎,此事是因你停妻再娶而起的,你若思量周全,自己不会受罚,也不用闹到如此地步,你可承认?” 窦奎道:“大人所言甚是!是小人思量不周,若先休了谢氏再娶流鸢,必然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谢陌雪,”林大人又对陌雪道,“本官姑且相信你是一时气愤而伤了流鸢。但气愤归气愤,你重伤流鸢是既定之事实,无从辩驳,你可认?” 陌雪一脸死不悔改的表情摇头道:“民妇不认!要不是那小践人偷人,民妇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由不得你不认!”林大人随后问询了几位证人,陌雪伤人的事情无可抵赖,他当即宣判,责打陌雪二十棍,赔流鸢汤药费六十两,另外入狱两年! 陌雪和贞氏一听这判决,顿时都大哭了起来。贞氏是慌得哭,而陌雪觉着冤才哭。林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本案已结,休得聒噪!” “大人请慢!”窦奎忽然开口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林大人问道。 “小人与谢氏情缘已尽,无法再做夫妻。小人来时已备好休书,”窦奎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签字画押的休书丢给了陌雪道,“小人请在场人做个见证,当面交清休书,此后再无纠葛!” 陌雪听罢腾身而起,赤目怒颜地要冲过去!两个衙差忙将她摁下,她拼命挣扎,嘴里喊道:“凭什么休我!凭什么休我!我要杀了你,窦奎!我不坐牢!我不坐牢!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围观者无不摇头叹息,纷纷指责陌雪为人太狠毒了。林大人喝道:“收押下去,别让她在这儿张狂了!” 那两个衙差正要押着陌雪离开时,陌雪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发疯似的推开俩衙差,朝兮兮扑去。没等她近前,馨儿就一脚踹翻了在地!林大人忙喝骂那两衙差道:“真是笨到家了!伤着娘娘怎么办啊?赶紧拖下去!” 那陌雪挣扎着喊道:“你们不得好死!谢陌香,你连亲姐姐都要害你不是人!大人!大人!谢家人都是反贼!他们都跟青月堂有勾结!是反贼!” 她这么一喊,在场的谢家人都有些紧张了。林大人却只当她是发疯胡说,忙挥手道:“带下去!带下去!惊着娘娘就麻烦了!” “他们是反贼!是青月堂的反贼!”陌雪真像疯了似的,拼命挣扎着喊道,“抓他们!全部都抓起来!他们全都是反贼!还有个在逃的,叫关常明的,也是反贼!” 谢家人都扭过脸去,装作没听见,心里却在咚咚地打着鼓。就在此时,一个男人忽然从围观人群里走了出来喊道:“且慢!” 林大人抬头一看,见是个穿戴体面的中年男人,便问道:“你是何人?此乃公堂,岂容你大呼小叫?” “在下左衡!”男人单手反背,挺胸抬头地说道。 “左衡?”林大人先是一愣,继而连忙起身绕出案桌,走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可是刑部侍郎左衡左大人?” “正是!”左衡淡淡一笑地答道。 在场的人不禁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连兮兮都有些吃惊了。那林大人更是十分殷勤,忙行礼道:“没想到侍郎大人会亲临本衙,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闲话就不必多说了!”这叫左衡的男人转身指着陌雪道,“你刚才说谢家是反贼,可有证据?” 陌雪连忙挣脱俩衙差的束缚,爬到左衡跟前说道:“是!是真的!大人要不信可以去虞城查问!那关常明被虞城衙门通缉过,而他正是谢家的儿子!眼下谢家一家人都住在城内一处叫悦园的宅子里,不对,他们都在这儿!” 她说着抬手指着旁边的陌香等人喊道:“就是他们!他们就是谢家人!他们跟关常明是一伙儿的!大人,赶紧抓了他们,不然会跑的!” “胡说八道啊!”庄氏心里发慌地说了一句。 “我没胡说!关常明不是谢家的儿子吗?他不是反贼吗?他要不是,虞城衙门通缉他干什么?” “好了,”左衡瞥了陌香等人一眼,转身对林大人说道,“林大人,想必你应该接到了朝廷的邸报,现下全国正合力追缉着青月堂的反贼,不可错过任何一个。你管辖之地竟然有与青月堂相干的人,难道你一点也没察觉到?” “这……” “虞城的通缉名单早报上朝廷了,当中的确有个叫关常明的。看来林大人搜查得不够仔细啊!怎么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林大人忙道:“兴许真是下官查得不严吧!” “既然有人举报,那就不能不理!林大人,速将谢家等人一一拿下待审,不可错失了良机!” 林大人有些为难了,因为他刚才分明听兮兮说起过,谢家与王府有些往来。这左衡一来便要抓谢家的人,他不知是该抓还是不该抓了。 “怎么了?”左衡扫了旁边坐着的兮兮一眼问道,“林大人有为难之处?难道是因为谢家跟幽王府有牵扯,所以林大人有所顾忌了?” “左大人,仅凭谢陌雪一面之词就拿下谢家,似乎说不过去吧?” “圣上有旨,不可错过一人,但凡有一丁点线索也要查个水落石出!现下青月堂在西北造反,若是有细作混进城内,后果不堪设想,想必林大人也担待不起!不必啰嗦了,即便幽王府那边有什么怪责,本大人一力担着!还不快去!” 林大人仍旧有些犹豫,毕竟这城主夫人还坐那儿呢!可谢家人已经慌了起来,特别是庄氏,一听说会被抓,吓得脸色都白了,抓着陌香的胳膊欲哭未哭地说道:“怎么办啊?我们不是反贼啊!抓我们干什么?” “活该!你们就是反贼!”陌香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指着庄氏喊道,“你们跟关常明就是一伙儿的!大人,抓他们!抓他们!” 左衡瞥着林大人问道:“怎么了?还不动手?非得本官出示官印你才肯动手吗?” 林大人无奈,谁让自己矮他三四级呢?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呢!所以他只好招手吩咐衙差道:“先把谢家人带去牢里去,一个都别拉下!” 庄氏胆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慌里慌张地朝兮兮喊道:“娘娘!我们不是反贼啊!您知道的,我们不是反贼!” 左衡看了兮兮一眼,口气冷淡地说道:“看娘娘有孕在身,该回王府歇着去才是。这衙门重地,娘娘往后还是少来为妙。” “左大人不觉着越厨代庖了吗?”兮兮缓缓起身问道。 刚才左衡一报上姓名时,兮兮就意识到他应该是京城左家的人。之前听冰残说起过左家,兮兮深知左家是京中望族,族内子弟多是朝中官员,位爵不低,所以并没有立刻出声阻止,而是先在心里想好了主意再开口。 这四个字让左衡有些意外,至少他脸上透出那一丝微惊的表情是这样泄露的。他回话道:“娘娘这话本官不太明白,何为越厨代庖呢?” “大人到惊幽城是有公干还是私事?” “公干或者私事似乎都无须娘娘过问。”左衡口气带着一股子望族子弟的自豪感,有种处处高人一等的姿态。 兮兮点头道:“没错,大人无论是公干或者私事都与本侧妃无关。可大人若是想插手本城事务,是不是得先问过冰残大人呢?” “娘娘这话偏颇了,本官是奉皇命追缉各路反贼,奉旨办事,即便有些不当之处,想必冰残大人也能体谅一二。娘娘出言阻止,莫非幽王府跟谢家真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不成?”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兮兮姐勇闯京城(YY打赏加更) 兮兮回过神来,眼神有点放空地看了雀灵一眼说道:“我啊……我还没想好……” “你别顾着担心元胤,”冰残说道,“先要照顾好你自己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元胤最大的顾虑就是你们,只要你们平安,他便没了后顾之忧,你明白吗?” 兮兮点头道:“我明白。” “今晚必须出城,以免节外生枝。还有娴儿你……” “我也要走?我又没怀孕,为什么连我也要送走啊?”庄允娴不等冰残说完就“抗议”了。 “你得看着她们两个才行。在我们没去接你们之前,你务必要保证她们俩和孩子平安无事,你的担子也不轻,明白吗?”冰残冲她笑了笑说道。 她也跟雀灵似的很不情愿,垂眸想了想,冰残的话也不假,只好点头道:“行,就这样吧,我就跟她们俩一块儿回紫鹊村去等你们的消息了!” “那翠月姐怎么办?还有蒙大叔和掌柜的?”兮兮问道,“他们跟我们幽王府走得这么近,只怕那左衡少不了要为难的。” 祺祥接过话道:“翠月的身子不宜远行,况且还有我在。就算齐王府有什么大逆不道,我也是玉家的外孙,左衡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至于蒙大叔和蒙芙如,先送回龙泉驿为妥。冰残哥你觉得呢?” “就照你说的办!立马回去收拾东西,午夜时分悄悄出城!” 冰残一声令下,众人都各自散开去忙了。 兮兮回了东院,将必要的银钱首饰和平日里的衣裳都收拾了,再将暂时不用的全都埋在了院子的树根下。挖坑时,无意中见她之前埋下的那罐子梅花酿挖了出来。她看着那罐子有些伤感,轻轻地拍了拍罐子口道:“把它埋下去吧!我们一准还能回来的,到时候再把它挖出来!” “娘娘放心!”芜叶一边挥锄一边热汗淋漓地说道,“我们指定能回来!我们幽王府也不是好惹的,您放心好了!” “但愿吧!”兮兮望着那罐子闷闷不乐地说了一句。 当晚,在冰残的安排下,一行人悄悄地从城里一处暗道溜了出去。十二名暗探外加兮兮主仆三人,以及雀灵母女,庄允娴和冬儿,一路往紫鹊村方向而去。 严琥珀送出五里外之后,这才依依不舍地骑马回去了。深夜里,马车在官道上飞快地奔驰着,而坐在马车里的人都有些沉闷。 谁都不想离开,谁都想留下来,可惜形势逼人。兮兮一直没说话,望着翻飞的车帘子出神。行了一段路后,同车的芜叶拿出了水壶递给兮兮道:“娘娘,喝口水吧!” 兮兮摇摇头道:“不渴。” “娘娘,要不您睡一会儿?” 兮兮托着下巴道:“睡不着。” 坐在兮兮对面的庄允娴睁开了微闭的眼神说道:“你就别盯着那外面了,盯也盯不出个赵元胤啊!放心,皇帝不会那么快杀了他的,留着他还有用处呢!” 芜叶和馨儿忙朝庄允娴摆摆手,暗示她别这么说话。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就是这样啊!要是赵元胤已经被处死了,皇帝巴不得昭告天下,顺带着把应铭行那伙人都给灭了呢!所以,你担心也是多余的。” 兮兮转头看着她问道:“所以我们就要回紫鹊村去等着吗?” 庄允娴一脸无奈的表情说道:“要不然呢,侧妃娘娘?我也想去帮应铭行,可眼下保住你和雀灵的胎才是最紧要的事。你呢,就安安心心地回紫鹊村去,把孩子生下来,赵元胤才能放心呢!” “可是关奶奶和昭荀先生都说过,我是三生子,生产的时候指不定会出差错,没准还会……” “打住打住!”庄允娴抬手道,“这还没生呢你就说起丧气话了?他们也只是说可能而已,没说一准会啊!梁兮兮,你能不能别这么幽怨啊?弄得我心里都不舒服了!担心是没用的,还是好好歇着吧!” “庄姐姐,要是冰帅没了,你会苟活吗?” 庄允娴一听这话就来气儿,抬手想敲兮兮脑袋一下,可看见她目光幽幽地把自己给盯着,显得特别地可怜,像只饿了没吃饱的小白兔似的,又有点打不下去了。庄允娴放下手,白了她一眼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你想赵元胤死吗?” “那自然不想了!” “那就闭上你那嘴巴,好好睡觉去!” “可我们不想就行了吗?像乳娘那样跪在佛前数禅珠就行了吗?去了紫鹊村,还不是只有干等着!运气好是好消息,运气不好就是坏消息……” “我说梁兮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庄允娴脑袋都被兮兮念大了,“你以为我很想跟你们一块儿回紫鹊村去啊?我还想回去帮应铭行呢!你不想走,我想吗?” 兮兮嘿嘿一笑,勾了勾手指道:“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就说呗!” “过来嘛!”兮兮把庄允娴拉近了一些,然后附耳言语了几句。庄允娴的眼珠子慢慢变大了,听完之后,表情异样地看着兮兮问道:“你没事儿吧?你还真敢想呢?不行!” “你不是想帮冰帅吗?回紫鹊村去了怎么帮啊?” “你还怀着孩子呢!万一有个好歹,我怕赵元胤掐死我呢!” “怀个孩子有那么娇气吗?在我们老家,到预产期之前还上班呢!人家不照样活蹦乱跳吗?你让我回紫鹊村老老实实地待着,那比坐牢还难受,我指定得抑郁死的!” 庄允娴抄手斜眼瞟着兮兮问道:“你真想去?” “想!”兮兮使劲地点点头道。 “万一伤着你孩子怎么办啊?” “我会小心的!横竖我就是不想回紫鹊村去,不想像个怨妇似的在那儿等着。我们又不傻又不笨,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帮忙了?你愿意吗,庄姐姐?” “废话嘛!” “那你答应了?” “这个嘛……”庄允娴为难死了,“你怎么出城之前不跟应铭行说呢?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会乖乖地回紫鹊村去的!” “告诉冰帅他能答应吗?” “哦!我知道了!”庄允娴指着兮兮笑道,“你一早就盘算好了的吧?先拿话哄着应铭行,再半道儿上偷跑,是吧?” 兮兮拨开她的手指,一脸歼笑道:“你自家相公的脾气你不清楚吗?我要说了,他一准绑了我回紫鹊村呢!怎么样,庄姐姐?去不去?你庄女侠重出江湖的时候到了!” “少拿那些好听的话来哄我了!” “可你分明是笑了,笑了就是得意了,得意了就是答应了,对吧?”兮兮晃着庄允娴的胳膊笑道。 旁边的芜叶和馨儿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们俩在说什么。馨儿忍不住问道:“娘娘,你们要上哪儿去啊?”兮兮冲她嘘了一声道:“别太大声儿了,这是秘密!” “秘密?” “什么秘密啊?”庄允娴插话道,“她就是想去京城找你们家王爷!” “啊!”馨儿和芜叶同时叫了出来。 兮兮忙捂着她们俩的嘴道:“小点声儿!小点声儿!再嚷大声点都能叫乳娘和雀灵知道了!” 馨儿忙扯开兮兮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道:“不行啊,娘娘!您……您怎么能去京城找王爷呢?王爷还给软禁着呢!您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兮兮笑道:“你家娘娘有那么笨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送去给那皇帝抓,我有那么傻吗?” “那您打算怎么办?”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不过你们俩,”兮兮指着她们俩说道,“要是背叛我,我往后都不会再理你们了哟!” “娘娘……” “反对无效!”兮兮冲庄允娴挑了挑眉眼笑问道,“庄姐姐,已经做好决定了吗?只要你点头,我们幽王府F4就要重出江湖啦!” 庄允娴无奈地看着她笑道:“我怎么每回都说不过你呢?”兮兮勾了勾她的下巴,调笑道:“你老人家不是说不过我,是心里还挂着冰帅呢!你也想帮他吧?只要我们混进了京城,就可以随时互传消息,那样一来,要化解幽王府的危机就容易得多了!” “但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你还怀着孩子呢!” 兮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米米地说道:“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是赵元胤的种儿。十面阎罗的孩子有那么容易给吓掉吗?我这是带他们出去见识见识大场面而已。” “万一被发现了呢?” “四个字,随机应变!” “我真是……真是服了你了!” “往后啊,”兮兮摸着她微圆的肚皮憧憬道,“我会跟我孩子说,瞧你们多能干啊!还在娘肚子里就能跑去京城救你们爹了,指定有大出息呢!” 庄允娴三人都笑了起来。兮兮打了个响指,压低了声音说道:“说定了啊!谁都不许走漏风声!明天就照我说的做,悄悄把乳娘和雀灵甩了,掉头往京城去!” “暗探们会许你去吗?” “不许也得许,除非他们不认我这主子婆了!闲话少说,来来来,我跟你们说怎么办!”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望鹤楼里的思念(三千金娘打赏加更) 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歇息了一会儿后,等准备再上路时,游仙儿发现兮兮她们的马车不见了。不单单是她们,连暗探也少了六个。一问留下的暗探才知道她们往京城方向去了!游仙儿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急忙打发人回去向冰残报信。 兮兮她们虽然跑了,但游仙儿和雀灵仍照计划回了紫鹊村。转眼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越发地冷了。只是今年没有去年那么寒,一场雪也没下过。 京城齐王府里的望鹤楼上,元胤正就着明亮的烛光雕刻着手里的东西,表情甚是认真细致,还不时地吹一吃粘在手指头的木屑。 没过多久,楼梯上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片刻后,左禅吟捧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她是来送宵夜的,元胤已经习惯了。自从被关在了望鹤楼里,她总时不时地会过来一趟,说两句话或者送些吃的。 一盅燕菜白果羹被热气腾腾地放在了元胤手边,接着四色糯米炸糕和一碟子腌菜。放好东西后,左禅吟照旧在元胤对面坐下笑道:“歇歇手吧!吃了宵夜再做。” 元胤没搭话,表情专注地盯着手里的小刻刀,细细长长地在那木料上划了几道漂亮的弧线。左禅吟好奇地问道:“你是要做木剑吗?瞧上去像是个剑鞘。” “嗯。”元胤淡淡地应了一声。 “我只知道当初在西北大营驻扎时,你就没事喜欢弄这东西,想不到如今真成了把好手了!”左禅吟随手拿起了桌上已经刻好了的那把短短的木剑,放在手掌上欣赏了几眼笑道,“这么短小,只适合摆在屋子里做个摆设吧!不过,手艺倒挺不错的,能送我一把吗?” 元胤吹掉了指头上的木屑,口气平淡地回答道:“那是给我儿子的。” 左禅吟表情一怔,目光里那兴奋的神色褪去了大把。她再次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剑,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么短小……原来是做给你儿子的……想不到幽王爷会有这样的闲心,亲手做木剑给自己的儿子。” 元胤抬了抬头,放下手里的小刻刀,端起茶杯灌了一口,看着窗外那棵已经满是黄叶的槐树说道:“得多亏了你们左家,我才有这闲情逸致坐这儿给我儿子做点东西。” 元胤的话一点都不冷,只是平静得出奇,虽静,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刺进了左禅吟的心里。她嘴角略微抽搐,放下那把小剑,目光幽幽地说道:“我知道,您心里一准恨着我们左家呢!” “我说了,我谢你们,往后会好好报答的。”语气还是那么冷静,只是多了几分不屑和阴狠。 左禅吟抬起双眸看了看对面的元胤,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知道,元胤被软禁在这儿一准很不舒服,可这事并非她能过问的。倘若可以,她宁愿放元胤离开。 “你先吃东西吧?凉了就变味儿了。”左禅吟找不到别的话可以说,但她又不想离开,即便就这么坐着,她心里也觉得很舒服。自从元胤被软禁在望鹤楼上之后,她忽然有了种可以叫做期待的感觉,期待着每天都能来望鹤楼看元胤。 可元胤的回应很平淡,只是说了一句“搁在那儿吧!”,然后又拿起小刻刀继续摆弄他手里的刀鞘了。左禅吟坐在那儿,看那尖细的刀尖如行云流水般地在木料上划过,留下一圈一圈非常漂亮的盘枝花纹,心里好不佩服元胤。这么细腻的花纹,这么认真的男人,这么美的月亮,她宁愿一直这么坐下去。 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自己拿起旁边的一块木料和一支小刻刀,学着元胤的样子试着在上面刻划。谁知道才没划两下,那锋利的刀尖就斜划在了她手指上。她不禁呀了一声,忙丢了小刻刀去吸她出血了的手指。 元胤被她打断了,抬起眼皮瞟了瞟她,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学学,”她吸了一口血道,“没想到这活儿还真难,稍不留神就会划着手。我想,我是太笨了。” 元胤低下头去道:“不是你太笨,是你想得太多了。” 左禅吟很茫然地看着元胤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太多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如果你真想学木雕,学我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样才能静下来。” “你心里只有一个什么念头?”她好奇地问道。 元胤用砂布慢腾腾地擦着花纹路子,语气凝练地说道:“灭你左家满门!” “你……”左禅吟心里一颤,答不出话来了。 “你最好回去告诉你爹,别留我太久了,要不然你们左家迟早有一天会被我灭了。” “你说这话是想早点死吗?”左禅吟略微激动地问道。 “不说这话,我就不会死?”元胤反问道。 “我知道你很不耐烦待在这儿,可事已如此,你若再坚持,只会自寻死路。你还想着给你儿子做小木剑,那就是说你根本不想死,为什么你不……” “不答应你爹的条件,然后做个杀舅忘祖的活人滚回惊幽城去?”元胤停下手里的活儿冷冷地看着左禅吟问道,“你是在教我如何苟延残喘吗?” 左禅吟辩解道:“我只是想你好歹暂时保住性命!不怕告诉你,我哥哥已经接掌了你的惊幽城,冰残也已经被调派到西北前线去了。你若再固执,往后还能不能见到你儿子都还不……” “啪!”地一声,元胤忽然将手里的小刻刀重重地拍在桌上,目光瞬间转暗,瞳孔的光像无底深渊里的寒气似的渗人。他抬起手指,指着左禅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见不到我儿子,你们左家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一个惊幽城我舍得起,不过左衡要是敢动我儿子的话,他自己那两个也别想活过明年清明!” “既然你不想见不到你儿子,那你最好想想我爹的条件,至少那是你最快见到你儿子的法子。” 元胤收回手,面如寒冰,阴冷一笑道:“你太看得起你们左家了!你与其在这儿劝我,不如回去想想,等你爹敛葬的时候该用什么木头的棺材。但凡我活着从这儿出去,他绝对不会好过!” 左禅吟还想说点什么,可元胤已经起身离开了。她望着那堆木屑发了一会儿神,这才下了楼,出了望鹤楼。刚出门没几步,她就遇上了齐王妃。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她客气地问道:“娘,您怎么还没歇下?” 齐王妃打量了她一眼反问道:“你不也还没睡?” “没什么睡意,所以出来走走。” “是还惦记着没给元胤送夜宵,所以才睡不着吧?”齐王妃冷冷地讥讽道。 “娘怎么能这样说?”左禅吟反驳道,“我给王爷送宵夜,也是想劝他早点答应下来,并没有别的意思。” 齐王妃轻蔑地笑道:“你劝得动元胤?这世上能劝得动他的人,据我所知,只有冰残。你要是能把冰残也抓来,兴许还能劝得动他。要不然,你还是别费那劝人的神儿!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媳妇,你相公是谁!” 听了这话,左禅吟心里平添了几分闷气,却不好跟齐王妃顶撞,只能忍气道:“我一直都记着我是谁的媳妇,也记得谁才是我相公,可我记着有什么用?得那该记得的人记得才行!” “你好意思怪责祺祥?是谁让他过了几年和尚日子的?身为人妻,没有尽到本分,还有脸说自己丈夫不是?祺祥为什么不回家,你心里不清楚吗?” “圆房的事儿娘不是已经去我家闹过了吗?我爹也已经答应了让他纳妾,往后他娶多少个我都不会多说半个字,娘还想怎么样?” 齐王妃冷哼了一声,点头道:“好,圆房的事儿我可以不提,但你最好记清楚了,你要是做了任何对不起祺祥的事,就算你是左天的女儿,我也照旧不会放过你!再说了,你们左家家风那么严谨,你要敢做有违妇道的事,我想你爹都没脸让你活在这世上!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左禅吟气得脸都绿了:“不用娘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离元胤远点,他现下是敌非友,跟他走得太近仔细着了他的魔!”齐王妃鄙夷地看着她说道,“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瞧不上祺祥,可最近我是看出来了,你是心里想着别人所以才不愿意接受祺祥。那个人是元胤吧?” “娘您越说越过分了!” “你怎么不说你去望鹤楼看元胤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呢?你还想干点轰动整个京城的事来吗?我警告你,左禅吟,你要敢做,我亲手送你一程!哼!”齐王妃说罢拂袖而去。 左禅吟怒瞪着齐王妃的背影,呼了好几口恶气才平复下来。自从齐王妃知道她跟祺祥没有圆过房后,态度越来越恶劣,当她是眼中钉一般不拔不快。若她不是左家的女儿,只怕早给扔出齐王府大门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谁是出云社李班主 左禅吟闷闷地在楼前站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回院的路上,她看见大嫂闵氏带着五岁大的女儿正朝这边走来。小女孩见着她,并不像往日那般热情,而是紧跟在母亲身后,用一副明亮却胆怯的眼神把她看着。 走近时,闵氏才看见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拉着小女孩退让到了一旁,并不招呼。她看了一眼侄女儿,问道:“这么晚了,大嫂带着嫣儿去哪儿?” 闵氏语气生硬地答道:“刚才有下人来报,说嫣儿她爹身子不适,我正打算带着嫣儿去瞧瞧,左先锋官,这不碍事吧?” “大哥怎么了?”她忙问道。 闵氏轻哼了一声道:“左右不过老毛病犯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值得左先锋官如此问候。要没什么事儿,我们母女俩先走了,不妨碍左先锋官赏月了!” “大嫂,我也是好心一问,你何必一口一个左先锋官地叫着?” 闵氏冷笑道:“我怕开罪您呢,先锋官大人!我们一家子的命都在您左家人手里攥着,敢对您左先锋官不敬吗?那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左禅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嫂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怨恨,可事已如此,你讽刺我也没用,还是好好劝劝大哥才是。” “劝他?劝他投靠你们左家?罢了,像你们左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就算祺正现下答应了你爹的条件,回头一准反悔杀了我们全家,又有什么用呢?你那份好心哪儿是对东郭家的好心啊?你也从来没对东郭家好心过,何必这会儿来装好人呢?你们父女俩,一个装黑脸一个装白脸,可真会唱大戏!”闵氏说完拉上嫣儿绕开左禅吟匆匆走了。 那母女俩走后,左禅吟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了。自从齐王爷父子被软禁后,这齐王府里,只有婆婆齐王妃还照旧过日子,其他的人,诸如闵氏这样的妇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又恨又怨的。 齐王府早没了从前的和谐,剩下的只是凝重而沉闷的气氛罢了。 第二天一早,左禅吟回了一趟国公府,打算问问父亲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步至父亲的院子时,侍卫拦下了她,说父亲在里面见客。 不多时,父亲书房里走出一个年轻后生,她并不认的。待那年轻人离开后,她走进父亲书房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左天抬头看了看她问道:“齐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什么动静,一切照旧。” 左天点点头,看着手里的信函说道:“那就好好看着,别节外生枝就行了。” “爹,您有什么打算?无论是幽王爷还是东郭祺正,他们都不答应投靠您,照这样下去,关他们多久也没用的。” “他们还指望我关他们多久?哼!”左天一脸圆滑的表情说道,“若不是皇上吩咐暂且留他们性命,我早在软禁他们那天动手了!皇上毕竟胆儿小,还指望赵元胤和东郭家自动交出兵权,臣服于他。再者东郭家是开国功臣,他又怕无凭无据地杀了东郭家的人,落得个昏君的骂名,真是又要当biao子又要立牌坊!” “那爹打算如何?” 左天晃了晃手里的信笺,阴笑道:“这是你二哥来的信,他已经掌控了惊幽城,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关君卓和谢家那些人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又有个叫谢陌雪的愿意作证指证谢家人与青月堂勾结。如此一来,赵元胤和齐王府的人活不了多久了!” 左禅吟忙问道:“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真打算杀了他们?” “不杀了他们,难道等他们来杀我?”左天把信笺丢在桌上冷冷道,“要是放了赵元胤和东郭祺正那两小子活着离开齐王府,再加上个冰残,到时候够你爹头疼的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你劝过赵元胤,有用吗?你根本劝不了他!既然不为我所用,那就不能让他活着成为我们左家的敌人!” 左禅吟脸上扫过一丝丝不忍,轻轻摇头道:“不管怎么说,齐王府的人也算是我的家人,要是非弄到兵刃相见时,那我真有些……” “我明白,你不是心疼东郭家的人,是心疼赵元胤吧?你喜欢他,我看不出来吗?可是,禅吟,现下是我们左家最紧要的时候。一旦除了齐王府,京中再无人能跟我们抗衡的,皇帝也只能乖乖地做个傀儡罢了;幽王府在南方一败,南方也没有我们左家的眼中钉了,只等你二哥收拾残局罢了。如此大好时机,你可不能给爹添乱,明白吗?” “可爹要真的杀了赵元胤吗?” 左天摇头叹息道:“你钟情于他,也要他看得上你才行啊!要不然你的一片真心岂不是白费了吗?你三番四次地去做说客,他难道会察觉不出你的用意?既然他一再拒绝,那就表明了他的心迹,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禅吟,你心眼别那么实诚。天下之大,会再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 左禅吟心里一惊,忙问道:“爹,您这话什么意思?会再找到一个?难道您连祺祥都不会放过?” “那你愿意跟祺祥过一辈子吗?” “我自然不愿意了……” “那不就结了?你是我左天的女儿,等往后我们左家掌权了之后,还怕寻不找如意郎君吗?” “爹,您是不是连玉家都不会放过?” “哼!”左天得意地笑了起来道,“玉家?玉家算什么?顶多是个有钱财主家里出了几个文官罢了!跟我们左家这样手握兵权的人相比,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玉家不过是给你爹垫垫脚的而已。一旦事成,玉家也会灰飞烟灭的。到时候,爹会做主让你跟祺祥和离,为你另外挑拣夫君。” 左禅吟并不惊讶自己父亲有此野心,也明白自己的只字片语起不了任何作用。可她又不甘心,直接问道:“爹,如果您真要为我挑拣夫君,我只要一个人,您能答应吗?” “赵元胤?” “没错!”左禅吟答得很坚定。 “爹若不答应呢?” “那无论您为我挑拣什么样儿的男人,我都不会再成亲!” “你这是在为难爹吗?” “我没有为难爹的意思,若爹做不到,就不必再提为我挑拣夫君的事。” “禅吟啊,你陷得有点深了,”左天轻轻摇头道,“刚才那句话爹当没听见。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闹得彼此心里不舒服,是吧?你向来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姑娘,相信爹的话你能明白的。回去好好想想,别太钻牛角尖了!去吧,你奶奶还等着见你呢!” 左禅吟知道多说无益,便转身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她去了左家老夫人的院子里,正巧有亲戚前来拜访,暖阁里一片欢声笑语。她进去时,只见五六个夫人小姐围坐在自家奶奶身边,都是城内沾亲带故的。 左老夫人瞧上去很高兴,见了她忙招手让她过去,挨在身边坐下后笑道:“禅吟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说好笑的呢!” 左禅吟问道:“什么事儿把奶奶逗乐成这样了?” 旁边一位妇人接了话笑道:“二小姐公事忙,自然没在意城里最近多了一家出云社,又说书又演段子,花样翻新,与别处的很是不同。刚才我家姑娘正学里头的一个段子给你奶奶听,老人家高兴着呢!” 左禅吟笑道:“有这么一个社?我真是没在意。既然奶奶喜欢,何不请到府上来,为奶奶说个三五七天的解解闷?” 左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刚刚已经打发人去请了!正好家里来这么多亲戚,吃过午饭,在后院牡丹园子里搭个戏台子演刚刚好!” 一屋子正说着出云社的戏文,左家的管家匆匆来了。左老夫人笑问道:“什么时候过来?你立马派几个人去牡丹园里搭台子,别耽误了我们看戏!” 那管家面呈难色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那出云社的班头不肯来。” 左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尽失。左禅吟忙问道:“为什么不来?要价高吗?” 管家道:“并非是要价高,是那班头说,不肯入大户表演,怕大户里头规矩多,冲撞了谁也不知道。挣个钱是小,把命折进去的是大。” “这么个胆儿小的!”左老夫人一脸不悦地说道,“还敢来京里开社?你告诉他们,不必担心,赏钱加倍,只管来便是了!” 管家又道:“那班头特别矫情,还说有三不演。 “什么三不演?”左禅吟问道。 “官门不演,chang门不演,还有丧门不演。” “哟!”暖阁内立刻炸开了锅,纷纷说起了出云社的不是。那左老夫人脸色更不好看了,问那管家道:“这么说来还请不动了?” 那管家忙道:“依小的看,那出云社也就是个普通的勾栏,没什么稀罕的。只因为才来京里,所以那些人捧个新罢了。要不然,老夫人,奴才给您把缨红社请来?那才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呢!” 几个妇人连忙夸起了缨红社,把刚才还捧在手心的出云社贬得一文不值,生怕触怒了这尊老佛。可那左老夫人一言不发,扭着头闷闷地喝起了茶。她原本想请亲戚们看看戏,谁知道那出云社这么不给脸面,连京中左家都请不动,这让她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了。 左禅吟看出自家奶奶不高兴了,忙起身道:“奶奶,这样吧,我去一趟,宽宽那班头的心,兴许她就能来了。” “说得也是啊!”那管家忙附和道,“小地方来的胆儿小,不敢往我们左府这种大地方来,等二小姐去跟他们班头说明白了,兴许就肯了……” 话没说完,左老夫人就冷沉下脸道:“你们这班狗奴才也太会使唤人了吧?你们的差事没办成,还要使唤禅吟去?留你们有什么用?” 管家连忙下跪道:“老夫人息怒!是奴才们办事儿不牢靠,您再稍等等,奴才这就亲自去一趟!” “滚!” 管家忙起身退了出去。左禅吟忙劝左老夫人道:“奶奶,您消消气儿!奴才们不好使,您跟姨娘说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气呢?既然您这么喜欢那出云社的戏,我亲自去一趟也没什么。” “怎么能叫你去呢?养了一堆奴才做什么?现下多的是人想给我们左家办差!” 这话正好被走到门口的左府姨娘安氏听见了。安氏是左府的掌家姨娘,左禅吟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之前一直是由左老夫人代管,后来年纪大了,左天便把家事交给了安氏打点。 安氏听了这话自然不太高兴,可也得笑米米地迈进去说道:“娘说得是,那不中用的奴才就得赶出去!娘,您放心,这一趟我亲自去,保准给您把出云社请来!” “你看着办吧!”左老夫人似乎不太喜欢她,扭过脸去跟左禅吟说话了。 安氏脸上好一阵没趣儿,跟其他几个妇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先走了。出了暖阁,她把管家找来了,问道:“那出云社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道:“派去的人回话说,出云社不肯来,出多少银子都不肯来,说官门不进,怕伺候不周惹下麻烦。” 安氏道:“还怕进官门?那跑京里来干什么啊?这城里有多少官家大门她数得过来吗?备轿去!” “姨娘要亲自跑这一趟?” “还不是你们没用!要再请不来,让那老太太当着亲戚的面下不来台,有我好果子吃吗?不就是个出云社吗?我亲自去会会,不怕请不来!” 当下管家就备了轿,跟安氏一道去了出云社。这会儿还是上午,出云社的场都在晚上,所以院子里外都是静悄悄的。 通报之后,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领了两人进了花厅,里面早有两个人候着了。 那安氏第一眼就看见主位上的妇人打扮有些怪异,不像是中原人士,而且还挺着个大肚子,戴个面纱,心里十分诧异。安坐后,安氏问道:“你就是出云社的班主?” 站在那孕妇身边的丫头答道:“是的,这位就是我们出云社的班主李班主。” “看班主的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知从哪儿来啊?”安氏上下打量着这孕妇问道。 这孕妇眼眉一弯,阴腔阳调地说道:“饿是高丽人思密达。” “什么?”安氏听得一头雾水。 旁边那丫头翻译道:“我家班主说,她是高丽人。” “哦,是高丽来的,怪不得说话这调调那么怪呢!哎,我说丫头,你家班主听得懂我说话吗?” “夫人放心,我家班主只是不太会说本地话,听是听得懂的。不知夫人驾临敝社,有何指教?” “还能为什么事儿?先前已经派人来过一回了,想请你们去左府表演几天,你们班主却不肯,说什么官门不入,怕这个怕那个,本夫人来就是为了宽你们的心。你们只管去,酬劳只会多不会少的。” “抱歉了,这位夫人,”那丫头彬彬有礼地回道,“我们班主向来有三不演,官门是第一,所以还请您见谅!若是贵府真心赏识敝社的戏,就请挪步来鄙社观看,也是一样的。” 安氏好不诧异,问道:“这是为什么?” “唉,这话说来就长了……”丫头还没说完,那孕妇就垂眉抹起了泪珠子。安氏忙问道:“这又怎么了?”那孕妇目光怜怜道:“饿欧巴die(死)了,惹了case(官司)思密达,不进官门思密达。” 安氏简直蒙了,这是哪国话啊?旁边丫头又翻译道:“我家班主说,她丈夫就是为了给一官老爷表演才惹上官司,死了的,所以她发誓这辈子都不入官门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安氏见这孕妇还挺着个肚子,便多了几分同情心,问道,“那你家班主肚子里这个算是遗腹子了?” 丫头点点头道:“正是。我家班主不入官门是其一,其二是我家班主临盆在即,去了贵府上多有不便,其三,高丽习俗,gua妇没再嫁之前不能取了面纱,只怕会唐突了府上各位。” 安氏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在那孕妇肚子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眼,瞧着果真是滚瓜溜圆的,跟即将临盆的没什么分别。要是真生在左府上,只怕会招那老太太和老爷一顿骂呢! 这时,那孕妇收了泪珠子,指着安氏道:“包场思密达,ok的!” “什么?她又说什么?”安氏问丫头道。 “我家班主说,可以包场,专门为贵府诸位表演。但要去贵府,还请夫人见谅,实在是去不了。” “嗯嗯嗯!”那孕妇连连点头道,“sorry思密达,you come,ok思密达。” “可我家老太太腿脚不便啊!要不这样,再加多一倍价,如何?”安氏不死心地问道。 “NO!NO!”那孕妇立刻摇了摇手指道。 “搂搂?”安氏脸色都变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丫头忍着好笑,继续翻译道:“NO就是不的意思,我家班主还是不肯。”那孕妇又拍了拍腰间的钱袋说道:“这个多多的思密达,不缺的思密达,高丽大理天竺辽国金国,fans超多的思密达!NO for 这个,for happy思密达!” 安氏的表情又茫然了,简直要崩溃了,根本听不懂啊!丫头又翻译道:“我家班主说,她不是为了钱,她和她相公去过很多地方,大理高丽天竺辽国那些地方都去过,那儿有很多喜欢他们戏的人,包括各国王储都很喜欢。所以,开出云社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开心。” “那你们是打定主意不去了?”安氏不想再跟这孕妇说话了,听着太别扭了! “抱歉了,夫人,去贵府表演实在行不通。不过,贵府若愿意包场,我们十分欢迎!” 安氏立刻起了身,不满地看了看这主仆二人,招呼管家转身走了。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时,那孕妇一把抓下面纱,长呼了一口气道:“闷死我了思密达!” “哈哈哈……”那丫头笑得弯了腰,“娘娘……哦,不对,班主,您刚才说得实在太逗了!您瞧见没?那左府的夫人热汗都快急出来,压根儿就听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太逗了!” 那孕妇清了清嗓子,回归本音地说道:“让她听明白了我还装什么呢?就是要闹得她听不明白,以为我好高深好高深,那才好呢!” “那您说,左府的人会来包场吗?” “据我们在京城长期潜伏的暗探说,那左府的老夫人很喜欢听说书,看傀儡戏,经常请了班子到府里演,一演就是好几天。我也去其他班社看了一眼,马马虎虎而已,那种档次的她都能看好几天,只要她看一回我们出云社的,保准她这辈子都还想看!” “万一左府要强逼着我们进府呢?” “那更好!我就怕他左府的人不干些仗势欺人的事儿,只要他敢,保准给他闹到金銮殿上!行了,别废话了,晚上还有演出呢!”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时,刚才去送安氏的仆人飞跑了进来说道:“班主,二班主回来了!” “她人呢?” “她带了个女人回来,从后院门进来的。” “女人?什么女人?” “小的不知道。” “去看看!” 这孕妇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混进城的兮兮。按照兮兮的计划,他们顺利地乔装成了游耍班子,混进了城,并在一处较为热闹的地方开了一家出云社,专门说书和演话剧。来京城虽没多久,可天天座无虚席,很快在京里有了点小名气。 当兮兮听说庄允娴带了个女人回来时,忙奔到后院去看个究竟。果不其然,庄允娴的确带着了一个女人回来,而且,跟她一样,都是孕妇。 “馨儿,快给她瞧瞧!”庄允娴抹了把热汗吩咐馨儿道。 馨儿忙上前给那女人把起了脉。兮兮看着*上昏迷不醒的女人问道:“这是谁啊?你哪儿捡回来的?” 庄允娴脱去了外面的夹层袄子,丢在桌上,倒了杯热茶猛灌了两口,喘了喘气道:“城外头捡的。” “不是叫你去跟城里那几个暗探联络吗?你倒跑去学雷锋做好事了?谁家不要的媳妇啊?” 庄允娴抬起袖子擦了擦热汗道:“齐王府的!” “啊!” 第四百二十八章 海棠斋闹戏 兮兮吃惊不小,忙问道:“她是齐王府的媳妇?谁的啊?齐王爷还是东郭祺正啊?” “她是齐王爷的小妾,府里的人都叫她淑夫人。” “你怎么知道?” 庄允娴又灌了一口热茶道:“从前有一回我跟着赵元胤来京城,他就住在齐王府里。我当时溜进过齐王府,想偷偷地把他给杀了,这下你该明白我为什么知道了吧?” “淑夫人?”兮兮转头看着*上那女人道,“瞧着挺年轻的啊!跟你差不多大吧?你怎么在城外头把她捡着了?她晕的啊?” “不是晕的,”庄允娴重重地搁下茶杯,一脸气愤地说道,“是有人把她带到城外,打算一尸两命!” “真的?” “我要没猜错,应该是齐王妃派人干的。好在我发现及时,要不然她这会儿应该去阎罗殿排队了。” “那你没叫人发现吧?” “没有,我等那下手的人走了才把她弄回来的。” 兮兮摇头叹息道:“那齐王妃挺狠的啊!把齐王爷和自家儿子囚禁了也就罢了,还要把齐王爷的小妾给杀了,实在太歹毒了!” “那个女人年轻的时候就能下手把应铭行的亲娘给害了,心肠狠毒可想而知!她一准是看淑夫人有了身孕,怕再给东郭府里添出一个男丁来,这才痛下杀手的!要不是我发现了,只怕真的就一尸两命了。” “那城里潜伏的暗探呢?你见着了吗?” “见着了,他们说自打赵元胤和齐王爷父子被软禁后,就没见那三人出过齐王府,应该还活着。” “他们有没有已经暴露了行踪的?” “暂时还没有。虽然左府和玉府一直在派人搜查他们的下落,可他们做事向来很小心,从不跟赵元胤直接见面,所以即便这两家知道赵元胤有暗探在京里,一时也没法查出来。” “那就是好,我的话告诉他们了吧?” “已经告诉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只用看着齐王府的动静就行了。” 这时,馨儿起身说道:“她大概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后脑勺有被敲击的痕迹,又浑身湿透了,想必是给人敲晕摁在水里,打算闷死的。” “没错!”庄允娴点点头道,“那下手的人把她带到城外一小河旁,打晕了她丢在了水里。” “我这就去抓些安胎和醒神的药回来。” 兮兮道:“那你赶紧去,别耽搁了。” 馨儿走后,兮兮忙叫来了芜叶,帮着淑夫人换身衣裳。兮兮和芜叶正忙着时,庄允娴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她肩头一下说道:“对了,你和赵元胤是不是认识一个叫田易生的?” “对啊,怎么了?”兮兮转过身来问道。 “听一个暗探说,他最近好像很频繁地出入左府。” “不会吧?田易生是谢家的女婿,谢家现下受了青月堂的牵连,他理应也被怀疑才是,怎么还会频繁地出入左府呢?”兮兮疑惑不解地问道。 “难不成他出卖了谢家,保了自己的前程?” “易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谁知道呢?毕竟他还那么年轻,考个进士不容易,有那么好的锦绣前程为什么要白白牺牲了?没了谢陌香,他照样能娶个好姑娘,且左天肯关照他的话,他必定能在京里谋个好位置。” 兮兮暂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田易生跟左天走得那么近。她只是觉得,凭她对田易生的了解,田易生应该不是那种会背叛妻儿的人。 这天晚上,淑夫人醒了过来。她起初很惊怕,等兮兮说明了自己身份后,她才缓缓地从余惊中回过了神来。兮兮问她齐王府到底怎么回事时,她不禁大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王爷和……和大少爷……都给抓……抓了起来……还有幽王爷……也被软禁在……在望鹤楼里。” “望鹤楼?那是什么地方?”兮兮问道。 “王府西边最高的一处小楼。幽王爷来京城时,总住在那儿。”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 淑夫人哽咽道:“有……有小半个月没……没见着了,不过,我看见……看见左禅吟时不时地会给……给他送吃的去。昨晚上我还瞧见她送去过呢!想必……想必幽王爷还好好的。” 兮兮总算是放下心来了。不知道元胤的生死,始终让她提心吊胆的。听淑夫人说昨晚还见左禅吟给元胤送过吃的,至少表明元胤还好好地在望鹤楼里活着。 “那你是怎么回事?”庄允娴抄手靠在*边问道,“齐王妃看你那么不顺眼吗?齐王爷一被软禁,就朝你下毒手了?” 淑夫人委屈道:“她早看我不顺眼了!我是归德将军四年前送给王爷的。她看不惯王爷待我好,便处处为难,动不动就要打骂。好在王爷一直护着,又让我做了淑夫人,她这才没能要了我的命去!这回王爷和大少爷都被软禁了,她自然要对我下手了。可她也太狠了,我肚子里还怀着王爷的骨肉呢!” 庄允娴冷笑道:“你跟她讲狠毒?她只当是家常便饭而已!” 淑夫人满怀感激地看着兮兮和庄允娴道:“多谢你们二位了!若不是你们,我只怕就对不住王爷了!” 兮兮宽慰她道:“你也别太难过了,暂时躲在这儿,等有机会我再送你出城去。” 淑夫人奇怪地问道:“那你们来京城做什么?你们明知道幽王爷被软禁着,你们就不怕被左玉两家发现吗?” 兮兮笑道:“你放心,这儿很安全的。外面就是我开的出云社,且社内都是自己人,那几个杂役也都是幽王府一等一的高手,所以你尽管放心在这儿住下。至于我们,那自然是有我们的目的的。” 淑夫人点点头道:“那我就不多问了。不过,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快开口。” “有个事儿我倒真想问问你。” “娘娘您说。” “不用叫我娘娘,叫我班主妥当些。我就是想知道左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左家和齐王府原本是亲家,所以平日里也常有往来。左家现下是左天的第三房小妾安姨娘在掌管着。不过,安姨娘只是得左天喜欢,并不得左老夫人的喜欢。” “这话怎么说?” “平日里去左府做客,总会看见左老夫人呵斥安姨娘,即便当着我们的面儿也是如此。左天的原配夫人给左家生了两儿一女,且都是极能干的人,可那安姨娘接连生下两个儿子,都不成大器,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有一回,左老夫人跟齐王妃说,种儿不好,生下来的也只会是癞蛤蟆,骂的就是安姨娘。” “那左家其他人呢?没有左老夫人特别讨厌的?” 淑夫人思量了片刻后说道:“还有一个也不招左老夫人喜欢。左天有五个儿子,头两个是原配所生,老四老五是安姨娘生的,而老三是第二房姨娘生的。左老夫人似乎对姨娘所生的孩子都不太喜欢,虽然左家老三人挺不错的,可也经常被老夫人数落。” “为什么左老夫人不喜欢姨娘所生的孩子?”兮兮好奇地问道。 淑夫人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还有件事儿,我们齐王府跟左家还没闹掰的时候,王爷曾想把明月许配给左家老三,我瞧着那两个孩子彼此也是有意的,只是如今这么一闹,婚事指定是没着落了。” “还有这事儿?”庄允娴耸肩笑了笑说道,“还好齐王爷没早早嫁了女儿过去,要不然真是断送了东郭明月一辈子了。” 正说着,馨儿在外面叫兮兮。兮兮走出去问道:“什么事儿?”馨儿递上一封帖子道:“刚才左府上送来了一张帖子,来人还在外面候着您回话。” 兮兮展开帖子一看,原来是左家管家所下,请出云社三天后去海棠斋表演。兮兮淡淡一笑,念念道:“海棠斋?那是个什么地方?” 庄允娴走出来,瞥了一眼那帖子,冷笑道:“可真够矫情的!不愧是豪门大户,再怎么样也不肯到我们出云社包场,生怕掉了他们的身价似的!” “你知道海棠斋是什么地方吗?” “左家没发迹之前的旧宅子。左天封了国公之后,另有赦造的大宅子,那旧的就改了别院。怎么样?去不去啊,李班主?” 兮兮合上帖子笑道:“送到嘴里的美味儿怎么拒绝呢?虽说没照原计划来我们这儿,不过挪到海棠斋也行,至少不用进左府那么冒险。馨儿,跟左府的人回话,就说我们会精心准备,三天之后准时去海棠斋献技。” 馨儿领命自去了。庄允娴笑问道:“你打算给左老夫人献什么技啊?”兮兮一脸歼笑道:“山人自有妙计,您就瞧好吧!” 三天后,城南海棠斋外,大大小小停了六七抬小轿,都是受邀到海棠斋里来赏梅的。那天安氏回去后,虽一再解释,可还是被左老夫人数落了一顿。 后来左禅吟出主意说,最近海棠斋梅花盛放,不如趁机邀亲朋好友前往观赏,再请出云社就不算入官门了,既能赏梅又能听书看戏,一举两得。左老夫人这才消了口气,一连两天都没见安氏。 兮兮带人来时,管家正在前门招呼客人。见她们来了,派了个小厮从后院门领了进去,安置在了一处偏院里。过了一会儿,安氏和管事来了,不肯跟兮兮说话,只是拉着馨儿问道:“你们那单子呢?快给我,我好递上去给老夫人过目。” 馨儿拿出节目单子,递给安氏笑道:“特意为贵府老夫人准备的,保准她老人家满意呢!您先瞧瞧,行不行?” 安氏大略地瞟了两眼,随手递给了管家,然后叮嘱道:“今天是老夫人请众亲眷来赏梅,都是京中大户,你们可得上点心,拿出些真本事来,别给老夫人丢脸了。要办得好,自然有丰厚的打赏,要办得不好……” “NO!NO!”兮兮挺着肚子迈过来插话道,“ok的,侬放心,ok的!” “行行行,横竖你们打起精神来整好点就行了!我们先走了!”安氏好像很怕跟兮兮说话,一听兮兮开腔,什么话都不唠叨了,立马转身就走了。 她一走,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庄允娴冲兮兮点头笑道:“厉害,你这就叫恶心死人不偿命!” 上午是赏梅,午饭过后左老夫人小睡了一会儿。等她醒来后,精神有些不好,并没招出云社的去。直到华灯初上,晚饭过后,管家这才跑来跟兮兮说,可以准备开演的。 头个上场的便是芜叶。左老夫人点了一回说书,是《哪吒闹海》。芜叶已经被兮兮训练出来了,上场一点都不怯生,说得眉飞色舞的,引得众人不时地欢笑。 左老夫人很是喜欢,打赏了芜叶后,又点了一出戏。这戏叫《窦娥冤》,话说应该是后世关汉卿同学写的,兮兮现成改了桥段,冤是一样的冤,只是故事情节已经改成了窦娥是大户人家的正妻,被小妾所害,十分悲惨。 没想到,兮兮精心安排的这出戏真真对了左老夫人的胃口。戏一开场便吸引了她的眼球,连跟旁人闲聊的工夫都没有,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当看到正妻被小妾掌掴冤枉时,她好不激动,指着戏台上骂道:“如此贼妇就该凌迟处死!” 坐在她左边的左禅吟忙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收敛起怒容,假装喝了口茶。不过,等演到窦娥被押上刑场砍头时,她又怒了,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气愤道:“要真砍了头,那就是天大的冤枉了!” 话音刚落,一抹白如雪的棉絮末子从空中散落了下来,就如真的雪景一般。饰演窦娥的馨儿放声大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说越可怜,惹得那左老夫人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紧接着,假扮观音的芜叶出现了,及时搭救了窦娥,还将她原本已经被毒死的孩儿还给了她,他们母子相拥而泣,把下面一干妇人哭得眼泪花直翻! 特别是那左老夫人,哭得手都哆嗦了起来。她从左禅吟手里接过丝帕擦了擦眼泪道:“这戏演得可真好!跟真的似的!看把我哄得眼泪珠子都出来了!禅吟啊,打赏!赏他们十两白银!演得真真地好啊!” 左禅吟忙递上茶笑道:“是演得好,看把奶奶你哄得,直掉眼泪珠子呢!您先喝口茶,匀匀气儿,都是戏文里演的,您这么较真做什么?” 左老夫人连连摇头道:“你知道什么去?那戏文里的段子都是能干的先生照真事编出来的。那些做人小妾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份低贱,就凭着一张好看的脸蛋爬上男人的*,弄出个孽障来,还想把整个家都吞了!真真地不要脸!” 她这么一骂,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安氏身上。安氏那脸色唰地一下就成了猪肝色!可左老夫人嘴里还骂着:“瞧瞧刚才那窦娥,多冤啊!明明是正妻,却给那可恶的小妾欺负了,实在是太可气了!那些做小妾的就是不安分,生个下等种,还想做皇太后?去她亲娘老子的!这种人死了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 “好了,奶奶,您也别太入戏了,”左禅吟看安氏脸色都青了,忙递上茶劝慰道,“您先喝口茶,回头我们点出喜庆的闹一闹,别整那糟心的,好不好?” 左老夫人接过茶抿了两口,舒了一口长气,仿佛总算把刚才堆积的恶气出了。正要放下茶杯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坐在她左边的安氏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啊?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安氏惊了一跳,忙起身问道:“娘,有什么吩咐?” “还用我吩咐?”左老夫人极为不满地说道,“刚刚我说什么来着?你耳朵里没听见吗?神儿都跑哪儿去了?” “刚才?刚才娘说什么来着……” 话没说完,左老夫人忽然将手里的茶杯朝安氏头上砸去!谁也没料到,在场人都吓了一大跳!那安氏更是惊得魂儿都散了,捂着被砸的额头往后踉跄了几步,站稳后,松手一看,竟然出血了! 安氏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平日里也只是被呵斥几句罢了。她一见血,立刻委屈地哭了起来,质问左老夫人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我哪儿伺候不周了?” “还敢跟我顶嘴?”左老夫人怒喝道,“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没规矩上不得台面儿的人!下践货色一个,只当外面叫你两声掌家娘子,你真有脸担这个称呼了?我告诉你,我正儿八经的媳妇是禅吟的娘!她去了再久,也是这左府正经的女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安氏又气又委屈,却不敢跟左老夫人顶嘴。左禅吟忙劝道:“奶奶,您别生气了,我们点一下出吧!来来来,您来瞧瞧单子!” “哭什么哭?不知道以为我死了呢!”左老夫人还不消气,接过左禅吟手里的单子又骂道,“信不信我明天就让左天把你给逐出去?还有脸哭呢!上不得台盘的下贱玩意儿!” 亲眷中有个年长的忙对安氏说道:“你也别哭了,多晦气啊!赶紧过来,给你娘跪下认个错,这事儿也过去了!” 那安氏满腹委屈,不情不愿地挪了步子过来,跪下赔了个礼儿。左老夫人压根儿不看她,冷冷地盯着单子说道:“滚一边去!看着就碍眼!” 两个丫头忙把安氏搀扶了起来,送到旁边院子去包扎伤口了。众女眷又奉承了左老夫人几句,她这才舒了心,又点了一出《九龙闹堂》。 开戏前有一会儿歇场的功夫。左老夫人一时好奇,便唤了出云社的李班主来说话。兮兮照旧一身韩服打扮,带着个面纱,和同样乔装了一番的馨儿走了出去。 拜见了之后,左老夫人诧异地指着她脸上那个面纱问道:“这怎么回事?见了本夫人还戴这个玩意儿?摘了!” 兮兮心想,摘了就麻烦了,左禅吟还坐旁边呢!于是乎,她又思密达思密达地胡说了一通,照旧是由馨儿来回答。馨儿一脸浓妆,穿的又是韩服,声音弄得细细的,让左禅吟根本听不出来。 听完兮兮的自我介绍后,左老夫人没再坚持让她取下面罩,只是问道:“刚才那段子是谁写的?” “It’s me 思密达!”兮兮变着声儿地答道。 “哎哟!”左老夫人皱眉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就你这点腔调还想在京城里混,我看难了!” “呵呵呵……”兮兮一阵铃铛般的清笑后说道,“饿不会……裆底话,包芡包芡!” 众妇人立马笑得前俯后仰!左老夫人笑得眼泪花又出来了,拍着大腿儿乐道:“太逗了!裆底话?你说话都说到裆底去了,那不成了混帐话了吗?我跟你说,那叫当地话!” 兮兮装模作样地学了一遍,说出来的还是裆底话,又惹得那群妇人大笑不止。左老夫人一边抹泪一边笑问道:“你姓李?高丽来的?” “嘞,思密达!” “别老思密达思密达的,听着腻人呢!你不会说不打紧,慢慢说,我们不笑话你的。”左老夫人乐呵呵地说道。 兮兮笑弯了眉眼,微微屈身行了个礼,点点头道:“死的!” “哈哈哈……”左右又是一阵大笑。 左老夫人抬手招呼丫头道:“来,给她搬张凳子,叫她坐着说话,一个孕妇家也不容易啊!” 兮兮谢过礼后,在方凳上坐下了。那左老夫人又问:“听你这么一说,你家相公已经没了?” “死的。”兮兮眨了眨眼睛,神色忧伤地点头道。 “挺可怜的啊!那你就带着这班子到处走?你一个妇道人家该回高丽老家去啊!” “饿老嫁莫人,”兮兮摆摆手道,“这样,挺好。” “你那段子写得真好,你自己写的?” “死的。” “你不会说汉人话,倒会写?” 兮兮比划了一个写的动作笑道:“饿香工叫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神算子兮兮姐(纯良评论+自己挖坑加更) 左老夫人乐道:“那你应该让他也教教你说汉人话啊!要不然你这腔调在京里混不着饭吃的,姑娘!不过你笔头真好,写出来的段子也不错,往后打算在京里安家吗?” 兮兮摇摇头道:“还走。” “还要带着你的班子到处走?你瞧瞧你,怕是快临盆了吧?往后拖着个孩子就更麻烦了。我看你这班子不错,倒不如就留在京里如何?” 兮兮还是摇头,指了指天上,又用两根指头比划了一个走的动作。旁边馨儿解释道:“我家班主说,她是跟着星宿走的,星宿带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你还会看星宿?”左老夫人好奇地问道。 兮兮双手合十在胸前,一脸虔诚地说道:“天竺,饿私服故乡。饿死——烦他烦不尽大死的入门弟纸。” “什么……什么凡他凡不净大师?” 馨儿忙又道:“我家班主去过天竺,受过高僧洗礼,是天竺烦他烦不尽大师的入门弟子,所以会看相占星。我们去哪儿都是班主夜观星象决定的。” 左老夫人向来很信这些,便又问道:“你还会看相?” 兮兮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左老夫人又道:“既然你会看相,且看看本夫人的相如何?” 兮兮却摇了摇头。馨儿解释道:“我家班主不轻易给人看相,特别是大户人家。” “这是为什么?” “给大户人家看相得担命儿呢,说真话不爱听,说假话又怪哄着他们。我家班主的相公就是给一官老爷看相看没了命的。” 兮兮眼神幽幽地冲左老夫人点了点头,显得十分无辜且可怜。左老夫人笑道:“你不必介怀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我们左家的人不是那起小器的。” 左禅吟向来是不信这些算命看相的,便劝道:“奶奶,这看相算命左右不过是瞅瞅你眼眉脸庞,说两句好话哄着,或者说两句坏话来吓吓您,跟着就该哄着您添银子化解了。信这个也没用,倒不如看戏吧!” “No!No!No!”兮兮摇着指头一连说了三个NO。 “什么意思?”左禅吟问馨儿道。 “我家班主给人看相算命,并非只是看看面相,而是另有一套法门。” 左老夫人一听另有法门,便来了兴致,要让兮兮拿出来瞧瞧。馨儿去了一会儿后,取回来一个桃红色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摞手掌大的长方形金片。左禅吟好奇地问道:“这金片子便是你的法门?” 兮兮取出那摞金片,点头道:“介死——塔罗牌思密达!” “塔罗牌?” 众人都好奇地望向兮兮手里那一张张长方形的有点像叶子戏的金片,就连最见多识广的左禅吟也没听说过什么是塔罗牌。 兮兮在心里暗笑,不拿点高科技出来整晕你们,还以为我梁兮兮没法宝了呢!哼哼!这一套999千足金塔罗牌可是费了本侧妃不少金子和工夫才做出来的,够亮眼够稀奇的吧! 左禅吟指了指她手里的金片问道:“这东西不就是叶子戏吗?大小不一样而已。” “No!”兮兮晃了一下手指道,“介死——闷云的牌!” “什……什么?闷云?” “命运,”馨儿差点笑了出来,“我家班主说,这是命运的牌,可以算出你的从前,现下以及未来。” “呵!”左禅吟轻哼了一声,狐疑地打量着兮兮手里那些金片,“这东西还能算出过去将来?” 兮兮一脸玄门大师的表情,点点头道:“不信,死死!” 这时,安氏包扎好了额头,走了回来。左老夫人冷眼瞥了瞥她道:“正好,给她算算!看她是个什么破命?” 安氏刚刚被左老夫人砸了那么一下,心里还又惊又怕的。一听说要给她算命,她更不愿意了,以为左老夫人是故意找借口整她的。可左老夫人那目光简直要吃人似的,她不得不坐到了兮兮面前那张小方桌边。 馨儿把牌递过去,让安氏想着心里最渴望的,然后洗几次牌,最后请安氏抽出一张,盖在手心里。 在此期间,众女眷丫头纷纷站起了身,都围到了兮兮身边,睁大了眼睛看稀奇。那安氏倍感压力,又怒又窘,手心里满是热汗。 兮兮接过馨儿递来的牌后,装模作样地深吸了几口气,在牌面上做个蜻蜓点水的小动作,然后在桌上铺开了六张牌,上面三张,下面三张。 左禅吟问道:“这就行了?” 兮兮嫣然一笑,翻开了右边第一章牌,牌面上是星币。安氏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兮兮笑道:“夫贵。”安氏松了一口气道:“富贵吧?” “嗯!泥,”兮兮指了指安氏道,“银枝多多。” “然后呢?”旁边一小姐心急地问道。 兮兮又翻开了第二张金片,牌面上是一柄权杖。安氏不认得那玩意儿,忙问道:“这是拐棍吗?是说我老了会很惨?” 兮兮忍着好笑,清了清嗓子答道:“不死的,介死全脏。” “什么?全脏?” “是权杖,”馨儿补充道,“权杖在西方是有权的意思。这张牌是说安姨娘您有权。” 安氏顿时有些眉开眼笑了,可刚开心没几秒,旁边左老夫人就鄙夷地投来了两道寒光,她忙收敛起得意,指着第三张牌问道:“这又是什么?” 第三张牌上是一串葡萄。馨儿解释道:“这是说夫人此生多子嗣。” 安氏听了自然高兴,忙又问道:“那下面三张呢?” 兮兮指着上面那三张道:“介死从前,下面死王后(往后)。”说罢她依次翻开了头两张,也都是钱或者权。当她翻开最后一张时,上面是个穿着西洋服带皇冠的女人。安氏问道:“这又是谁呢?” 兮兮道:“介死王后。” “王后?”安氏的眉眼都挑了两下。 “是的,”馨儿接过话道,“这是西方的王后,这张牌代表安姨娘您往后的富贵权位将比现下更高,无可限量。” “真的呀?”安氏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她原以为是左老夫人整她,可没想到居然都是好听的话呢!她忙又把盖在手掌心的那张牌递给兮兮问道:“那这又是什么?” “介死泥现下。”兮兮说着翻开了牌,牌面上是一座高塔。兮兮指着自己的心解释道:“泥,这儿,乱的。脑纸,想太多,不好的思密达。” 安氏表情一怔,仿佛心里某一处被兮兮点了穴似的。过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讪讪一笑道:“我打理着府里各项事务,自然想得就多了,李班主这算法还真有趣儿呢!” “那是自然,”馨儿夸了一句道,“我们家班主不轻易给人算的。这副塔罗牌还是烦他烦不尽大师亲自开过光的,算一个灵一个!” “真的呀!那也给我算算!”旁边那些女眷们按捺不住了,本来算命看相就是她们日常所需,忽然来了这么个新奇的玩法儿,个个都跃跃欲试。唯独左禅吟仍旧是一脸不屑和怀疑。 素来不信是其一,对这李班主这套算法有所怀疑是其二。她见众人都热情激动起来,怕给这李班主哄了,便开口道:“既然这算法如此有趣,倒不如给我算算?” “禅吟你要算?”左老夫人好不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不是素来不信的吗?” 左禅吟含笑看着兮兮说道:“正因为不信,所以才要算。李班主把这塔罗牌吹得这么玄乎,我真是很好奇,想亲身试试。李班主,可以吗?” 兮兮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道:“ok思密达!” 左禅吟拿过那副金塔罗牌,先翻看了几张,然后照刚才安氏所做的做了一遍,留了一张牌在手心里,余下的都交给了兮兮。 旁边那些女眷,包括左老夫人都睁大了眼睛看兮兮翻牌,这可是左禅吟平生第一回算命呢!只见兮兮翻起来的第一张牌面是战车,这个不用兮兮解释大家都明白的。第二张牌面又是权杖,大家又心领神会地一齐点了点头。而第三张是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左老夫人指着问道:“那是什么?” 兮兮道:“银者。” “银者?打银匠啊?”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馨儿接过话道:“是隐者,代表着孤独。” “啊?”大家都有些意外,包括左禅吟自己。可她没说什么,又看着兮兮翻起下面三张牌。第一张是星币,代表她有钱,第二张是太阳,代表她精力充沛,而第三张却是一个倒吊着的男人。 左老夫人看见这张牌时,立刻皱起了眉头问道:“这张好不晦气啊!什么意思,李班主?” 兮兮看了一眼馨儿,馨儿回话道:“这张代表着牺牲。” “牺牲?”左禅吟不解地问道,“这是说我会在战场上牺牲吗?” 兮兮轻摇了摇指头,一脸神秘地说道:“该洗生死就洗生。” “我家班主是说,不一定是指战场上牺牲,该牺牲时就牺牲。”馨儿翻译道。 第四百三十章 戳穿了她的心事 “那我手里这张呢?”左禅吟翻开了手里那张牌问道。舒悫鹉琻 牌面上是天使召唤着一对恋人,可不管是什么,兮兮都能圆了她的解释。她附在馨儿耳朵上嘀咕了几句,然后馨儿说道:“我家班主说,怕说出来会触怒了二小姐和老夫人,还是算了吧!” “说吧,”左禅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无论你说什么,横竖我不信,也没什么好触犯的,玩玩而已。” 馨儿俯身下去,兮兮又在她耳朵边叽里呱啦了好一大串,然后她直起身子对左禅吟道:“我家班主说了,这是塔罗牌泄露的天机,不是她自己乱猜的。她说,二小姐是个外表坚强内心孤独的女人,心中深藏所爱而求之不得,一直希望能与所爱之人共赴鸳鸯美梦。” 这话一出,左禅吟整个人就愣住了!一字一句像锁头和钥匙一样扣合在她心里,把她一直藏着不敢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这瞬间,就算再是上过沙场的女先锋官,也被兮兮那精准无误的说辞给震住了!她内心仿佛有道门,猛地被一下子被兮兮拉开了,无数的思绪情感如潮水般涌了出来,拦都拦不住。 就在左禅吟愣神之时,旁边也起了小小的沸腾。女眷们又惊又喜,纷纷侧目打量着她。这些人惊的是左禅吟心里原来有这么大个秘密,看她那失态的表情,多半是真的!哎呀呀,今天来这一趟真是赚到了,居然听到这么火爆的事情!她们喜的是,京城里居然来了这么一位活神仙,非得给自己好好算算不可! 那左老夫人看见自家孙女脸上的表情,心里也疑惑了起来。她知道左禅吟甚少在外人面前流露感情,如此失态还是第一回。安氏则偷偷地瞥着左禅吟那模样,心里暗笑,怪不得嫁出去几年都没动静,原来是想红杏出墙啊?赶紧出,别磨蹭,一出墙就淹死你,看你还得意什么! 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左禅吟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从旁边那些人的眼神里猛然发现,自己刚才实在是失态了!她有些尴尬,正想说两句缓和一下局面,兮兮却先开口了。 兮兮一脸忏悔的表情,双手合十道:“巴该巴该!” 左老夫人问道:“李班主,你又念叨什么呢?” “饿巴该算滴。” “呃?” 兮兮起身向左老夫人微微弯了弯腰,然后一脸神仙知错了的表情转身离开了。众人好不惊讶,这还等着她给算一算呢,怎么就走了? 大家拉着馨儿问起了缘由,馨儿故作惋惜地叹气道:“我家班主说她不该开算的。自打她相公去了之后,她便发过誓不再给人算命了。可今天见老夫人和诸位如此热情,她不好推拒,谁知道这一算虽是说了实话,却让二小姐不高兴了,所以她担心会惹麻烦。” 左禅吟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了,一本正经地说道:“去告诉你家班主吧!她那点小算算还吓不住我,只不过是玩玩而已,我不会当真。大家还等着看戏呢,算命就打住吧,都是哄人的,看戏才是正经呢!” 众女眷不好再说什么了,各自回去坐着,戏又开场了。左老夫人点的那出《九龙闹堂》热热闹闹地开演了。这是兮兮根据龙生九子各有性情的传说改编的。果不其然,这戏码也投了左老夫人的喜好,看得她津津有味儿,激动时还念叨:“同是龙种,就是各有不同,娘胎里带出来的恶习改都改不掉!这戏我喜欢,回头得叫上你爹瞧瞧,禅吟!” 那左禅吟压根儿没听左老夫人说话,怔怔地望着台面,思绪早不知道神游到哪座山峰顶上去了!左老夫人见她不回话,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寞落,便猜到刚才那李班主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左老夫人没说什么,轻叹了一口气,继续看戏骂人了。那安氏听着她那些话,气得耳根子都红了!不外乎就是骂自己是下贱胚子,生出的儿子也是下贱无用的。整整一出戏,安氏熬得比油锅上的蚂蚁还难受! 好容易这出戏完了,左老夫人有些疲惫了,可她心里还馋着这戏,便让安氏去跟那李班主说,再留一天。安氏巴不得立马离了左老夫人跟前,带着一肚子闷气就走了。 兮兮等人正在房中收拾东西,安氏面带愠色地推门走了进去说道:“那个什么班主,过来一下!” 兮兮走过去笑问道:“有死?” “哎哟!”安氏拿手中的丝帕扇了扇风,抱怨道,“跟你说话就没舒坦过!谁上来就说有死的?我跟你说,我家老夫人打算再留你们一天,你们明天照旧过来,知道了吗?” 兮兮点点头道:“好滴!” “对了,明天要演什么说什么,提前列个单子给我,像今天那种的就别演了,弄点那什么喜庆点的,团圆一点的,别整那什么冤不冤的,真是晦气,听见没有?” “好滴好滴!” 安氏不满地瞥了兮兮一眼,舞着她那丝帕走了。回到左老夫人院子里时,左禅吟刚好从老夫人房间里走出来,对安氏摆了摆手道:“奶奶已经睡了,您不用再进去伺候了。” “哟,禅吟,要走了?”安氏假意地笑道。 “对,还得回齐王府去。” “那好,慢些去!”安氏送了她到院门口,然后冲着她远去的背影竖眉瞪了两眼,转身回自己屋子去了。 左禅吟回到齐王府时,压根儿没有睡意。那李班主的话像挥之不去的魔音似的在她耳边萦绕着。她在自己院子里徘徊了一阵,不知不觉地又走了出去,最后在望鹤楼前的那个亭子边停下了脚步。 抬头望去,楼上还亮着,估摸着元胤还在那儿刻着小木剑。她没有上楼去,只是走进亭子坐下,望着旁边一丛花草发神。 没过多久,她眼角闪过一个小人影儿。转头一看,原来是嫣儿。嫣儿跑到望鹤楼门口,对那两个看守的护卫说:“我要进去!” 其中一个护卫拦下她,弯腰说道:“嫣小姐,您不能进去,回去吧!” 嫣儿跺脚耍赖道:“我要进去!我要去找表叔!” 左禅吟走了过去,拉过嫣儿问道:“嫣儿要去找表叔干什么啊?”嫣儿很认真的说道:“找表叔要小木剑,表叔说过会给我做把小木剑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左禅吟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好,二婶带你去进去好不好?” “好!”嫣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有左禅吟在,两个护卫不敢拦了。左禅吟牵着嫣儿的手上了二楼,果然看见元胤还在灯下忙活着。嫣儿一边叫着表叔一边扑进了元胤的怀里,撒娇道:“表叔,我好想你啊!” 元胤放下手里的刻刀,把嫣儿抱了起来放在腿上,问道:“来干什么的?” “那个,”嫣儿指着桌上的小木剑说道,“我要那个,表叔!” 左禅吟走过来坐下后,故意逗嫣儿道:“那把小木剑是做给你弟弟的,你得让着你弟弟不是?” 嫣儿翘起嘴巴道:“不行!表叔说了会给我做把小木剑的,都好久好久了,我就要那把小木剑。” 左禅吟笑道:“你拿去了,你表叔家的弟弟怎么办啊,嫣儿?你是大姐姐,不是?得让着弟弟才行啊!要不然,往后弟弟就不同你玩了。” 嫣儿眨了眨很无辜的大眼睛,仰头望着元胤,翘嘴委屈道:“表叔再做一把不就好了吗?把那把给我好不好?老巫婆不让出门,一点都不好玩儿!小姑姑说要教我练东郭一式,没有小木剑练不了的。” “老巫婆?”左禅吟微微皱眉问道,“嫣儿,你说的是你奶奶吗?” “对呀!” “谁教你的?” “小姑姑说的!她说奶奶是老巫婆,不让我们出去玩!” “可不许这么乱叫,知道吗?她是你奶奶,不是老巫婆,要叫她给听见了,会生气的。” “她本来就生气了,”嫣儿有板有眼的说道,“她把我爹和爷爷都关起来了,本来就生气了!” 元胤淡淡一笑,伸手把小木剑给了她说道:“拿着去吧!找你小姑姑教你东郭一式。不许再跟着你小姑姑叫老巫婆了,老巫婆会生气,她一生气就会把你爹关得更久了。” “真的吗?”嫣儿两只小手握着小木剑扬了扬问道,“那还要关我爹多久啊?我都好久没出过门了!我想去军营里头,看那些叔叔打架!” 元胤低头含笑地弹了弹嫣儿那小粉脸道:“等你爹和表叔都出去了,再带你去行不行?” “行!” “那好,赶紧回去吧,叫老巫 婆看见了就不好了。” “嘻嘻……”嫣儿伸出小指头指着元胤笑道,“表叔也叫老巫婆,哈哈哈……表叔也不乖,给老巫婆听见了会把你关更久的,不许说了哦!” 元胤点点头,把她放下来说道:“好,我也不说,你赶紧回去!” “谢谢表叔……”嫣儿礼貌地道了一声谢,高高兴兴地拿着小木剑蹬蹬蹬跑下楼去了。 元胤望着嫣儿的背影,神情似有憧憬,过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他看了左禅吟一眼问道:“左先锋官还不走吗?” 左禅吟随手拨弄着桌上那些小木块,低头说道:“看见嫣儿是不是让你想起你儿子了?” “你想说什么?” “我上回离开幽王府时,你那位侧妃好像已经怀孕了是吧?算算差不多也该六个月了。再等两个月她就能……” “你到底想说什么?”元胤冷眸微暗地看着她问道。 她挑起眼帘看了看元胤,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想劝你保重自己。我爹不打算留你和祺正大哥两人多久。他打算以勾结青月堂谋逆的罪名处置你们俩。皇帝视你和齐王府为眼中钉,正愁对旧朝功臣没有震慑之威,这回他还不是杀一儆百吗?所以,你若还想看见你儿子……” “你很喜欢我,对吗?” 左禅吟手指捻起的小木块忽地就掉了下去,在桌上咕噜咕噜打了好几滚才停下来。就如忽然变天了,脸颊上瞬间染满了红晕,久久不敢抬头作声。 她没想到,元胤会这样问,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女情事上,她总归是矜持害羞的。 “喜欢我什么?喜欢当初在雪霞谷里救了你,还是喜欢在西北大营驻守那三年教过你不少东西?” 她紧垂双眸,不敢抬头看元胤,心如小鹿,一阵狂跳。元胤却抄手靠在旁边栏杆上,坦坦荡荡地看着她问道:“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把我从你父亲手里救出去?” “呃?”她略显害羞地轻轻应了一声。 “你不是想让我保全性命吗?难道我向你父亲投诚就行了?你父亲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我的,即便我真投诚了,一旦他得势,必然会杀了我。你混迹军营官场这么久,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吧?” 她稍微缓和了一下心跳,依旧垂眉说道:“是,我爹是不会立马相信你的。可对我爹而言,他需要一个能干且有魄力的人帮助他,就这一点而言,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取得你爹的信任呢?” “只要你投诚,或者劝说我公公和祺正大哥放弃兵权,投靠我们左家,这样一来,我爹自然会把你当成是盟友。” “若他还是不相信我呢?” “我会从中斡旋……” “我倒是有一个好法子。”元胤草草地打断了她的话,蔑笑道。 “什么法子?”她好奇地抬头问道。 “娶你。”元胤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吐了两个字。 “什……什么……”她的脸更红了,心跳又恢复到了刚才那频率,心慌得有些闹不清楚元胤到底想干什么了。 “如果我真要向左天投诚,娶你就是我最大的诚意,你认为呢?”元胤问她问道。 她扭过脸,望向窗外,听着自己心脏咚咚地狂跳着,嘴里敷衍道:“你再无聊,也不必拿我说笑吧?” “如果我要娶你,就意味着我要放弃梁兮兮。不对,应该说只要我娶了你,她会自动放弃我。那么——我的命和她比起来,你认为我会选择哪一个?” 左禅吟忽然有点明白元胤的意思了,狂跳的心脏,随着那瞬间腾起的期许的破灭,慢慢地缓和了下来。原来元胤只是想告诉她,就算见不到梁兮兮和儿子,也不会背叛梁兮兮的。 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原来只需要一秒,不,或者半秒就足够了。左禅吟的心像坐了回过山车一样,猛地一个下扎,就从黄山山顶上栽到了黄山山脚下!她脸上几乎挂不住任何表情了,因为刚才看见元胤和颜悦色地跟嫣儿说话时,她心里有闪过一丝念头:若是能嫁给元胤,再有一个女儿那该多好啊!< br> 只因为有了这个念头,她那心在此时此刻才会摔得这么重,这么惨!她忽然不想待在这儿了,起身正要尴尬地离去时,齐王妃忽然带着人蹬蹬蹬地闯了进来! “有什么事?”左禅吟诧异地看着满面怒色的齐王妃。 “刚才嫣儿是不是你带上来的?”齐王妃沉声问道。 “是我带上来的,那又怎么样?” “你没离开过?” “没有,嫣儿走了之后我都没离开过。” “来人!”齐王妃扭头喝了一声道,“把这儿给我仔细搜一遍,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 左禅吟忙问道:“这是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齐王妃瞥了一眼元胤冷笑道,“我看你是给他迷晕了头了吧?你怎么能带嫣儿来这儿呢?” “嫣儿?”左禅吟忽然明白了过来,“难道你是怀疑嫣儿给他和祺正大哥传信?” 齐王妃瞪了她一眼道:“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怎么会?嫣儿不过是来要木剑的,况且当时我也在这儿,并没瞧出什么不妥,更没看见嫣儿给过他什么东西,或者对他说了什么暗语。” “你太不了解我儿子和赵元胤!”齐王妃走到元胤跟前,死盯着他说道,“他们俩打小就狡猾,又在一块儿行军打仗了那么久,要在别人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互通消息,不是不可能的!” 元胤一脸淡然,斜靠在栏杆上,继续摆弄着手里的东西。那几个护卫地毯式地在搜罗了一阵,什么也没发现。齐王妃走到桌边,忽然伸手扣住桌底,一手掀翻了整个张桌子! 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散落在了地上,除了木块木条和各式雕刻用的刀具外,找不出别的东西来。齐王妃紧盯着元胤,眼珠子像碾筒似的上下碾过。元胤冷冷一笑道:“难不成还想搜我的身?” “有何不可?谁知道刚才嫣儿有没有暗中递给你什么东西!” “那行,”元胤丢了手里的刻刀起身道,“正好我要沐浴了,你们想看,随便,我不介意。” “你……” 元胤轻蔑地瞥了齐王妃一眼,转身往房间里走去。齐王妃指着他的后背喝道:“赵元胤,我警告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要搜就来搜,废什么话!”元胤说罢推门进去了。 齐王妃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其中两个护卫道:“你们俩进去,把他的衣裳好好翻两遍,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那两个护卫进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结果还是没搜到任何东西,让齐王妃倍感失望。她瞪着左禅吟说道:“我劝你还是少来这儿!要是给赵元胤跑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爹,这一点你最好闹清楚了!别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那小子的鬼花样多得是!哼!”齐王妃一无所获,气冲冲地带着人走了。 左禅吟呆站在那儿,思前想后了很久,忽然明白了什么,急匆匆地冲进了元胤的房间,隔着屏风问道:“你们是在用嫣儿传信,对吧?” 屏风后,一股股热气往上窜着。元胤慵懒地回答道:“我说了,随便搜。” “你们怎么能用嫣儿呢?万一被我娘抓住了,她会怎么对嫣儿你们想过吗?” “要搜就搜,不搜就滚出去。” “赵元胤……” “滚!” 左禅吟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十分无奈,只好转身关门出去了。虽然有所怀疑,但她无法确定元胤和祺正是不是在利用嫣儿传信,只是觉得齐王妃说得没错,元胤和祺正都是极狡猾的人物,且彼此相熟多年,要用别人不知道的法子传信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左禅吟关门离开时,躺靠在浴桶里的元胤望着天花板露出了阴邪的笑容。他和祺正的确是在利用嫣儿传信。只是传信的发式只有他们兄弟俩明白而已! 这天晚上,左禅吟彻底失眠了。内心的纠结像热油一样煎熬着她。好容易天亮了,她打算出去走走,却在明月院门口遇见了嫣儿。她把嫣儿叫到了身边,蹲下去和蔼可亲地问道:“嫣儿去哪儿啊?” bsp;嫣儿拿出背在后背上的小木剑说道:“我去找小姑姑,教我东郭一式。” 左禅吟摸了摸那把小木剑,再次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那上面就是些盘枝花纹和鬼脸纹。她又问嫣儿道:“昨天晚上是谁让嫣儿去要小木剑的?” 嫣儿盯着手里的小木剑愣了一下,眨了眨大眼睛说道:“我呀!” “嫣儿是自己想去找表叔的吗?” “是呀!” “小木剑给你爹看过吗?” 嫣儿正要回答,明月忽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将嫣儿拉到身后,质问左禅吟道:“你没事吧?一大清早的在这儿审问嫣儿?昨晚还没审够?” 左禅吟起身道:“我只是随口问嫣儿两句,你不必这么着急。” “我自然着急了!嫣儿才多大啊?说到底算是你侄女儿吧?你怎么跟审犯人似的审嫣儿呢?”明月是个十七岁的姑娘,长相略像祺祥,只是多了几分秀气。她的脾气不如明珠暴躁,像她父亲齐王爷多些。可真发起火来,也不让明珠。 左禅吟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身正要离开,却见齐王妃带着人从花园那边走过来了。随齐王妃一同前来的还有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左衍,也就是左天的第三个儿子。 第四百三十一章 换戏换出的大事儿 “怎么了?我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了,明月?”齐王妃走近问道。舒悫鹉琻 明月扭过身去,拨了拨嫣儿的小辫子低头说道:“谁让那些不相干的人一早跑我院门口来叽叽喳喳!” “可你是齐王府的小郡主,说话怎么能粗声粗气呢?叫人听见了多不好?” “谁会听得见?”明月冷冷讥讽道,“整天困在这府里,左右不过那几个伺候惯了的仆人听见罢了,还能有谁会听见丢脸了?” “你怎么这样说话?”齐王妃皱眉道。 “有事吗?没事我带嫣儿去练剑了!” 齐王妃身边那个男人,明月只当没看见。她和左衍原本是看过八字的,但自打父兄被禁后,她便没再给左衍好脸色看。她拉上嫣儿正要回院时,齐王妃叫住了她,并说道:“左衍刚刚送来了请帖,明天左家会在海棠斋办茶会,请我过去坐坐。我不得空,你就替我去吧!” “不去!”明月一口拒绝了。 “娘的话你都不听了?” “我说了不去了,要去您自己去吧!我怕我瞧见左家那一堆子人,忍不住想动手呢!”她说罢拉上嫣儿回了院里。 齐王妃本想追进去,却被左衍拦下道:“不如我进去跟她说吧!她心情不好,闹些小脾气也是有的。” “那行,你替我好好说说她,横竖往后她还得服你管呢!”齐王妃笑吟吟地说完这句话,叫上左禅吟一块儿离开了。 左衍进院子时,明月正拿着把剑,有板有眼地教嫣儿耍剑。她只当没看见左衍,照旧教自己的,可嫣儿不专心,停下来冲左衍喊道:“左衍哥哥,你找我小姑姑吗?” “嫣儿,别理他!我们练我们的。”明月拍了拍嫣儿的小脑袋说道。 “哦……”嫣儿很听话地点点头,拿两小手握着木剑舞了两下。左衍笑着坐下道:“嫣儿也会耍剑了?” “会!我会东郭一式……” “嫣儿,”明月把嫣儿的脑袋扳了过来,表情严肃地说道,“忘了小姑姑说过什么了?你再跟他说话,小姑姑不教你东郭二式了。” “你小姑姑说过什么,嫣儿?”左衍笑问道。 嫣儿刚想开口,却被明月挡在了身后。明月晃了晃手里的剑,秀眉微竖地问道:“姓左的,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啊?审犯人吗?” “我只是好奇你跟嫣儿说了什么。” “我跟嫣儿说了什么都跟你无关,明白吗?没什么事儿你就走吧!我不想跟姓左的人说话。” 左衍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这些天被关在王府里憋坏了。所以明天你可以跟我去海棠斋散散心。听说城里来了个很有趣的说戏班子,我奶奶很喜欢,特意在海棠斋里办了场茶会,把家里人都叫去瞧了。你也去瞧瞧,保准你喜欢。” 明月拿剑尖指着左衍,挑了挑眉毛道:“我就算是在齐王府里憋死也不干你的事儿!明天我不会去的,你请吧,别打扰我和嫣儿练剑了。” 左衍垂眉瞟了一眼那明晃晃的剑尖,仍旧面带微笑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对左家的人怎么样的,因为你父兄的性命还掌握在我们左家人手里。” “真是有脸说呢!你真以为我不敢现成一剑抹了你的脖子吗?”明月把剑尖抵靠在左衍的脖颈上威胁道。左衍轻轻地拨开了剑尖道:“别吓着嫣儿了,仔细晚上做噩梦呢!” “我们家嫣儿是东郭家的女儿,才不会像那些千金小姐似的娇弱不堪!是吧,嫣儿?”明月有点小得意,还特意回头冲嫣儿笑了笑,谁知道她一转头,左衍就飞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腕,稍微一使劲,剑就到了左衍手里。 嫣儿不禁在旁拍手大笑道:“左衍哥哥好厉害啊!这叫什么招式?左衍哥哥一式吗?教我好不好?” 明月气得脸通红,冲左衍瞪了一眼道:“嫣儿,这不叫厉害,叫偷袭!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干这种事儿,他们左家最拿手的就是偷袭了,我们东郭家的人才不要学他们那些下三滥的招式呢!” 左衍淡淡地笑了笑,把剑丢到了一旁,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包东西,对嫣儿晃了晃说道:“想不想要,嫣儿?很好看的珠子。” “要!”嫣儿立刻跑了过去。 左衍打开了那个锦囊,摸出了两颗圆润光滑的珍珠,放在嫣儿手里笑道:“这两颗给嫣儿,嫣儿先去找你娘,让我跟你小姑姑说话好吗?” 小姑娘都喜欢那种亮亮闪闪的珠子,又特别是这么大的两颗东珠,嫣儿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握着珠子就跑出去找她娘了。 “呵!东郭嫣然,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两颗小珠子就把你给收买了,喂,嫣儿,回来!听见没有,赶紧给我回来!” 嫣儿早跑没影儿了,哪儿还管明月在身后嚷嚷啊!明月气得跺了一下脚,白了左衍一眼,叉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就想说明天去海堂斋的事儿吗?省省吧,我不会去的!我现下一看到你们姓左的,就想一剑了结了!” 左衍把那装珍珠的锦囊递过去说道:“新到的东珠,每一颗至少都是九分以上。刚才给了嫣儿两颗粉的,里头还剩十二颗白的,六颗粉的。” 明月偏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左衍少爷,您觉着我眼下还有心情收集珠子做手串吗?这些东西留着给你自己吧,我用不着!” “能不能坐下来听我说两句?” “不能!” “明天是我娘的忌日。” “关……”明珠本来想骂人的,可听见左衍说他娘的忌日,还是忍回去了。 “明天先去海棠斋,然后再去寺里给我娘做法事,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件事。” “这会儿说不行吗?” “你觉着合适吗?”左衍斜眼瞟了瞟院门外面轻声说道。 明月被他那慎重的表情弄迷糊了,明明是敌人,为什么还一脸自己人的表情?到底他想跟自己说什么啊?弄得神神秘秘的! “明天去寺庙的就我们俩而已,左家其他人是不会去的,而且他们也根本不记得明天是我娘的忌日了。” “就我跟你?”明月在左衍对面坐下,皱眉道,“我不放心,要不把明珠和嫣儿也带上?” “你觉着你姐姐是个靠谱的人吗?” “你别这么说她!” “那是吗?” “呃……”明月翻了个小白眼道,“她是不怎么靠谱,不过,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为什么这会儿不能说?” “你去了就知道了,”左衍拉过她的手,把锦囊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说道,“记住了,一个人去就行了。明天上午我会亲自过来接你的。珠子收着,我先走了!” 左衍走远了后,明月才把锦囊打开,倒出了十多个又大又亮的珠子。她是个珍珠控,首饰盒里最多的就是珍珠。看着那些每颗至少在十分以上的珠子,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不过,一想到左衍是姓左的,她那点高兴就烟消云散了。 “哇!这么多珠子啊!左衍送的?”明珠忽然走进来说道。 “是他送的,”明月一边收珠子一边说道,“不过我准备丢墙角的。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左衍来了,想问问他外面的事儿。” “怨妇!”明月冲明珠翻了个白眼道,“就知道问你家昭荀哥哥的下落,家里的事儿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明珠耸耸肩道:“我担心有用吗?你把心都担穿了,有用吗?再说了,我担心昭荀哥哥,也跟担心元胤哥哥是一样儿的!” “可娘不是说了吗?你跟昭荀先生的婚事取消了,要给你另外择门好夫婿呢!” “我不要!” “娘那么霸道,你想不要就不要吗?” “那你想嫁给左衍吗?我看娘是打定主意要把你嫁给他,好跟左家拉拢干系了!”明珠挤挤眉眼道。 “想都别想!”明月使劲拉了拉那锦囊的束口绳,鼓嘴道,“我宁愿死,也不会嫁到左家去的!” 第二天上午,左衍准时来接了明月。虽然明珠很想去,但齐王妃不肯放她出门。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明月走了,临走之前,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打听到昭荀 的下落。 两乘小轿很快到了海棠斋门外。左衍领着明月进了门,还没走到中庭,就听见一阵嬉笑声从后院传来。明月问左衍道:“今天请了很多人吗?” 左衍点头道:“除了左家自家人外,还请了城里往来较多的几家,包括玉家。” 一提起玉家,明月就冷哼了一声道:“除了你们左家,玉家的人也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不必当他们是一回事,”左衍转头对她笑道,“只当是一群无关的人就行了。”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就不能提前说吗?”明月还不甘心地追问道。 “先去见了我奶奶再说!” 明月鼓了鼓腮帮子,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地跟着左衍去了。花园里,左老夫人犹如老寿星似的被簇拥着,正跟身边两位贵妇人高兴地聊着天,不时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左衍走到她跟前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奶奶,齐王妃有事儿没能来,特意让明月过来问您好。” 左老夫人打住了话题,冷冷地瞥了左衍一眼,又一脸不屑地打量了明月一眼,口气淡淡地说道:“没来?哦,知道了。” 左衍转头给明月递了个眼神,明月草草地行了个屈膝礼,皮笑肉不笑地问候了左老夫人两句。左老夫人似乎不太喜欢她,眼神冷淡轻蔑,并没有回话,而是转头跟旁边那位贵妇人问道:“玉老夫人,你家紫菀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老姐姐,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那贵妇人年纪与左老夫人相仿,是玉家的老夫人。 “许人没有?” “还没呢!她爹舍不得,左挑右挑都觉着不合眼呢!” “难得啊!”左老夫人感触道,“一个庶出的女儿竟这么得她爹喜欢,想必定有过人之处吧。正好,我们左衍也还没婚配,不知道玉大人能不能瞧得上啊?” “这……”玉老夫人瞟了明月一眼,笑容有点尴尬地说道,“我似乎听说,左衍之前说过一门亲的啊?” “那都是随便说说的,没当真!”左老夫人故意高声笑道,“人家对方是个嫡出的女儿,也宝贝得慌呢!我们左衍就是个庶出之子,不敢高攀了人家。正好你家紫菀也是庶出,门当户对,两个恰好般配,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在场人都不好接口了。玉老夫人只是呵呵直笑,半个字也没往下接,毕竟她还是明月的外婆。虽说她挺愿意自家孙女紫菀跟左衍凑对儿的,可左衍和明月传出闲话在先,她不好多说什么。 旁边那些人呢,都面色各异地看着左衍和明月,等着听下文。左衍是一声不吭,脸面上挂着敷衍的微笑。明月听着虽是不舒服,可也不想搭理那左老夫人,扭过头去当没听见。 一阵笑声后,左老夫人又问道:“你家紫菀呢?叫出来我瞧瞧!” 玉老夫人忙把孙女紫菀叫了出来。紫菀挪步上前行了个礼,与左衍并排站在了两位老夫人跟前。左老夫人打量了两人一眼,对左老夫人说道:“你瞧瞧,我说得没错吧?两人往这儿一站,那真是郎才女貌啊!门户又对,才貌也配,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找去?” 玉老夫人只好笑道:“你家左衍生得真不错,跟他爹挺像的。” “他也就长得像他爹,别的一概不像!”左老夫人说着招呼左衍道,“这笨孩子,还愣这儿干什么啊?外面客人那么多,去招呼呀!这孩子,就是眼力劲儿差,不如他两个哥哥,连他姐姐都比不上呢!” 玉老夫人道:“孩子还年轻,慢慢教吧!” 左老夫人不满地瞥了左衍一眼道:“能受教就最好了!不指望他有多能干,横竖能帮衬他哥哥姐姐就行了!快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左衍照旧一脸淡笑,跟玉老夫人招呼了一声,便叫上明月走了。明月跟在他身后问道:“去哪儿?你不是要去招呼客人吗?” “我要真去门厅上招呼客人了,回头我奶奶又得骂我不顾自己的身份了。”左衍停下脚步笑道。 明月往花园那边瞟了一眼说道:“你奶奶可真难伺候呢!总这么说你吗?” “习惯了。” “你也能受得了 ?” “都受了二十年了,早习惯了。” 正说着,只见十来个奇装异服的人从后院那边走来。明月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指着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孕妇乐道:“那是哪国服饰啊?穿得也太奇怪了吧?” 左衍看了一眼说道:“听说是高丽那边来的。” “高丽?说书演戏的就是他们吗?” “好像是。” 这时,管家匆匆走过,跟左衍行了个礼后,直接走向了那群奇装异服的人。等他们到了落脚的院子,管家便对兮兮说道:“你那单子先给我瞧瞧!” “好滴!”兮兮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节目单子。 管家看了两眼问道:“这都是演的什么?先跟我说一说!” 馨儿走过来插话道:“横竖就是照前两天那样演的,故事都差不多,保准讨你们老夫人喜欢!” “又是前两天那些?”管家皱眉问道,“就没点新鲜的?” “你们老夫人不是很喜欢吗?” “老夫人喜欢有什么用……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得有点新鲜的啊!老夫人再喜欢,多看几回也就腻味了,是不是?换了,都换了!” 馨儿一脸为难的表情说道:“您现成叫换,我们怎么来得及啊?要不先把今天的糊弄过去,明天怎么演都按您说的来办?” “不行不行!”管家摆手道,“立马换!都得换了!不许再弄那些个什么小妾害人的戏,看着多晦气啊!弄些喜庆的,热闹的,譬如像头一天《哪吒脑海》那样的。听见没?” “唉!您又不早说,现成换多仓促啊?”馨儿故意抱怨道。 “不早说?我们安姨娘前天昨天没跟你们打招呼吗?少跟我啰嗦,赶紧的!换了,都换了!”管家说完就走了。 馨儿扮了鬼脸,学管家说话道:“换了,换了,全都换了!哼哼,就怕你不喊换呢!你喊换那就对了!” 兮兮拍了拍她的肩膀,挑了挑眉毛笑道:“记得,今天那出《苏三记》演得卖力点!既然他们喊换,那就换一出好戏给他们瞧瞧!” 馨儿比划了一个兰花指,笑米米地说道:“知道了,班主!” 因为今天客多,左老夫人又想显摆,所以上午就开锣了。一番准备后,兮兮精心编的那出《苏三记》上台了。照旧是改编的,苏三还是苏三,只不过后面情节改成了苏三被正室所欺压,诉诸官府获胜,正室被休,苏三取而代之。 前半部左老夫人看得还很起劲儿,等到了后半部分时,她越看脸色越不对!挨到那官府判案的情节时,她终于忍不住拍着茶几喝道:“停!停!都给我停了!” 台上的人立刻停了下来。坐在她身边的安氏不知缘由,忙起身问道:“娘,怎么了?” “这都演的是什么啊?净胡演呢!去,把他们李班主给叫出来!”左老夫人一脸生气地说道。 安氏忙派人去把兮兮叫了出来。兮兮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问道:“纳尼?” “你写的什么段子啊?”左老夫人也懒得跟兮兮纠结纳尼是什么意思了,直接指着兮兮数落道,“前两天我还说你段子写得好,今天这段子写得就太难看了!你怎么回事啊,李班主?我特意请了好些人来给你捧场,你倒不识趣儿了?你演的这叫什么?” “哦?”兮兮故作惊讶地说道,“泥,不稀饭?” “谁喜欢这样的戏?”左老夫人经过这两天跟兮兮的对话,基本上听得懂她那阴腔阳调了。 “噢噢!”兮兮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转身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管家道,“他,换滴。” “什么意思?” “翻译官”馨儿从台上跳下来,上前禀道:“回老夫人的话,其实原本要演的不是这出《苏三记》,是临到我们来时,管家老爷非让换的。” “管家叫换的?” “嗯嗯嗯!”兮兮忙从袖子里摸出了另一张单子递给左老夫人道,“本来死介个。” 左老夫人抓过单子往茶 几上一拍,喝道:“管家何在?” 那管家立刻小跑着来到跟前,哈腰问道:“老夫人,您有何吩咐?” “是你让他们换戏的?”左老夫人满面怒气地问道。 “这……”管家瞥了瞥旁边的安氏,不敢回话了。安氏忙接过话说道:“管家哪儿会叫他们换戏啊?分明是他们连演几天,段子不够演了,胡乱编了个来敷衍娘的。” “对对对!”管家脑袋点得如捣蒜一般,“奴才哪儿敢喊他们换戏啊?奴才只是跟他们说,来点新鲜的,别老弄那几样,老夫人多看几遍也会看腻的!谁知道他们会弄出这么个段子,惹您不高兴了!要不,奴才这就去请别的班子来?” “no!no!”兮兮故作激动的样子拍了一下管家的肩头道,“洒黄!” “什么……什么洒黄?”管家有些心虚地说道,“你这高丽来的,我只当你有多能干呢?演了两天就演不出新东西了,果然是牛皮做的,只能吹吧?既然没真本事,那就别到我们老夫人跟前来显摆!我们老夫人什么戏文没见过,火眼金睛呢!行了行了,没本事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赶紧走!” “是啊!”安氏忙帮腔道,“别耽误大家看戏,轰了出去,另外再请班子来!真是的,还以为多有本事呢!真是太扫我们左家脸面了!管家,赶紧打发了!” “老夫人息怒!”馨儿忙下跪说道,“我们换戏也是迫不得已的!” “少在这儿哭情了!”安氏轻声喝道,“趁老夫人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第四百三十二章 谁下的药 “安姨娘,”馨儿一脸委屈地抬头看着她说道,“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前天演完您就来说,我们段子写得不对不许那么演了。舒悫鹉琻昨天我们刚演完您又来说,说别净整那些正妻小妾的段子,看着糟心。今天我们还没开演呢,管家老爷就跑来叫我们现成换段子,我们都说来不及了,可管家老爷非让换!现下换了,惹老夫人不高兴了,倒成我们的不是了,可不冤枉吗?” “圆!太圆了!”兮兮附和着点点头,指着安氏道,“泥,不老死!” 安氏脸一红,忙挥手喝道:“你胡说什么啊?我哪儿说了段子不对了?分明是你们没本事偏要揽大活儿!少在这儿装可怜了!管家,还不轰了他们出去!” “老夫人,这也太冤枉了吧!”馨儿叫屈道,“刚才管家老爷让换的时候,我说老夫人前两天看着挺喜欢,不用换了,可管家老爷说,老夫人喜欢顶什么用,非叫我们给换了!再说了,头两天,安姨娘也催着我们换,我们不敢不换啊!我们也想叫您看个高兴,多赏我们两个铜板呢!谁知道会这样啊!” 安氏和管事脸一下子都绿了!左老夫人沉下脸来瞪了安氏一眼问道:“我喜欢顶什么用?那该叫谁喜欢才顶用啊?” 安氏慌忙辩解道:“娘,您别听那丫头胡说!管家哪儿会说这种话啊?全府上下谁不以您为尊呢?您高兴了,我们才开心呀!” “哼!”左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只怕你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他们冤枉管家做什么?恐怕这两天你陪着我?”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呢?” “没有?那你头两天去跟他们说什么?” “我……我就是去叮嘱他们挑拣好段子,别拿那一般的来唬弄您……” “只当我老眼昏花分不出好坏来,要你在那儿多事!”左老夫人提高了音量呵斥安氏道,“好个不安分的东西啊!好容易来了个我喜欢的班子,演了几出好看的戏你就不耐烦了?一转背就去叫人换戏,换成刚才那种戏你就喜欢了?” 安氏忙摇头道:“那也不是我让换的,是他们自己换上的!” “没你吩咐,人家能换成这样?一个下作的烟花女子得了男主子的*信,把正妻踹下堂,自家人模狗样地当起夫人来了,这种戏你喜欢得紧吧?” 一席话讽刺得安氏抬不起头来!左禅吟等人开始劝解左老夫人,可她压根儿不解气,继续指着安氏骂道:“你那点小花花肠子只当我看不清楚啊?巴不得我立马死了给你腾地方,你好当老夫人呢!” “没有!娘,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安氏极力辩解道。 “没这么想?你怕做梦都是这么想的!欺负我年纪大了,哄着左天把掌家权交给了你,你就看我不顺眼了?就连我听几出好听的戏你也要拦着?是不是恨不得我立马归西去!” “娘您可冤枉死我了!” “就你这种人,”左老夫人指着安氏气愤道,“还配掌什么家啊?要掌家将来也该是我大孙媳妇掌,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了你几把钥匙,你真做起老夫人的美梦了!臊不死你!你听着,把钥匙和印章解下来给我!” “什么?”安氏脸色大变,抬头惊愕地看着左老夫人问道,“娘,您……您要钥匙干什么?” “钥匙和印章原本就是从我手里出去的,我要回来又怎么了?我现下还没死,不用你替我掌家!拿来!”左老夫人一脸沉怒地喝道。 安氏又慌又怒,且十分窘迫!在场不下四十人,且都是城中权贵及其家眷,左老夫人当场要她交出掌家的钥匙和印章,等于是在她扇她耳光,还扇得一巴掌比一巴掌响!虽说她不得左老夫人的喜欢,但人前人后也是左天最*的小妾安姨娘。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她安茹的大名?如此一来,她往后还怎么见人? 可左家没有人会帮她说话,唯独左禅吟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劝了两句,其他人都冷冷地看着安氏,似乎这一切跟自己没有什么干系。要论起真儿来,安氏在左家的出身是最低的。她只是京中富商之女,而左家那两位孙媳妇皆出名门,更不用说左天父子几人以及左禅吟了,都是有功勋或是爵位在身的。 所以,即便是个富商之女,娘家无任何朝廷背景,在左家也会被人看不起。而围观者,更不愿意为了帮一个姨娘而开罪左天的老母亲。 正当满场气氛尴尬时,安氏那两个儿子跳了出来。他们眼见母亲受屈,十分气愤,又加上前天母亲无故被自家奶奶砸伤额头,本就有气在心里,这会儿更是气上加气了! 那左行走上前来便道:“奶奶,您怎么能单凭那丫头一面之词就怪责我娘呢?分明是他们自己做得不妥,想诬赖在我娘身上……” “别说话!”安氏慌忙拽了一下儿子的衣袖。可已经来不及了,左老夫人彻底火了!她眉眼一瞪,手掌往茶几上重重一拍,怒骂道:“没规矩的东西!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长辈在训话,你不好好听着,反跳出来多嘴,是想帮着你娘老子气死我这老太婆吗?行啊!我是瞧出来了,有两儿子撑腰了不得是吧?说都不能说了,一说就母子三人一块儿上来对付我,是吧?” 安氏使劲拽了左行一下,仰头低声道:“快跪下给你奶奶赔罪!” 左行毕竟年轻,平素又得左天溺爱,挺着脖子不肯下跪。那左老夫人自然更气了。三个庶出的孙子中,她对左衍的态度算好的了,最不喜欢的就是安氏生的这两个。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左行这样给她脸色看,她还能受得了? “罢了!罢了!”左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巍颤颤地握着楠木拐杖起身道,“我受不起他一跪,这戏也不看了!我索性回去一杯砒霜了事,省得叫你们这些小辈看着不顺眼!” “奶奶!” “老夫人!” “左家老姐姐!” 左禅吟和那些年长的女眷都纷纷劝起了左老夫人。左老夫人手指发抖地指着左行道:“你们瞧瞧,你们家有这么忤逆不孝的孙子吗?这压根儿就是要造反啊!我们左家家风向来严谨,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孩子?你们再瞧瞧禅吟那兄妹三个,哪儿像这样啊?真是龙生龙种,兔生孬种啊!” 左行听了这话更怒了,直接顶撞起了左老夫人:“骂谁孬种呢?” “行儿!”安氏急忙拽了左行一下。 “天哪!”左老夫人捂着心口摇摇欲倒地惊叫道,“这果真是要造反呐!禅吟,禅吟,赶紧去把你爹叫来!这个忤逆东西竟然这么跟我说话!” 正当一片闹哄哄时,左天姗姗来迟了。他一来,整个场面都安静了下来,唯独左老夫人含泪委屈地跟他“控诉”了一番安氏和左行兄弟的不是。 左天是个圆滑的人物,几句话便安慰了老娘,又让安氏母子赔礼道歉了,随后吩咐兮兮等人照旧开锣。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一切又风平浪静了,仿佛刚才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不过发没发生,知者自明。 戏又开始后,兮兮回到了他们等候传唤的院子。一进房间,兮兮就扯下面纱,掩嘴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摸了摸越来越圆润的肚子轻声笑道:“哎呀呀!刚才那出戏比我编的都还精彩呢!嘿嘿……真是看得我心魂荡漾啊!” “什么恶心的词儿啊?还心魂荡漾呢!”庄允娴坐旁边喝着茶说道,“不过你今天安排的这出还真有意思!差点就让左家那老太太和安姨娘当场闹翻了脸!” “哼哼!”兮兮抖肩笑道,“谁让他们左家关了我亲亲的相公!闹翻脸还是小case,后面还有大戏份呢!” “可那左天似乎不好对付啊!他刚刚一来,什么风浪都没有了,我原本还期盼着左家那老太太能把左行两兄弟收拾了呢!结果他一来,什么戏都没有!” 兮兮轻轻地拍了拍西瓜般滚圆的肚子笑道:“不着急,好戏要慢慢唱才好看。我们要对付的不是左天,我们也对付不了权倾朝野的左天,我们要做的只是让他后院起火,心烦意乱而已。如果我们贸然去针对左天,必然是去寻死的。” 庄允娴起身靠在窗户边,眼瞟着外面问道:“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呢?继续在这儿给左家老太太唱大戏吗?” “戏才刚刚开场,自然要唱下去了。我们这几天跟左家的人接触,顶多是了解了一番,要想让左家后院真正起火,我们添的火药还不够多,”兮兮一脸歼笑道,“等我们把火药偷偷地洒满了整个左家后院,到时候只要一点引索,立马就能烧个富贵荣华!” 庄允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还富贵荣华呢!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来的宾客里有个人跟东郭明珠和祺祥有点挂相。” “有吗?我没在 意那么多,顾着跟馨儿演双簧了。男的女的?” “是位姑娘,我想她应该是东郭明月吧?” “那又如何?”兮兮直起身道,“你还想找她打探消息?她的立场如何我们都不知道,所以还是不要惊动她为好。” “也对,再瞧瞧!” 两场戏结束后,午宴摆开了。馨儿等人收拾了东西回到了院子里。没过多久,伙房里也给他们送来的一桌饭菜。芜叶连演了两场,又累又饿,拿起筷子便要吃。一个暗探拍了她手背一下道:“别慌!” “哦……”芜叶垂下眼帘,有气无力道,“劳烦快一点,好不好?我真的饿了!” 那暗探从怀里取出一支银针,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为了娘娘万全,必须先探过再说,你再饿也忍忍。” “知道了……”芜叶趴在桌上盯着那一桌子好酒好菜,一副小狗垂涎三尺的表情。 那暗探先用银针探过,没有发黑的迹象,继而舀起一勺子汤细细地尝了尝,没想到他抿在嘴里没多久就吐了出来,神色严肃地说道:“不对!” “怎么了?”兮兮忙问道。 “放了泻药!” “啊?”一桌子人都惊了,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谁会在他们饭菜里放泻药这么幼稚? 庄允娴颦眉道:“不太可能会是管家。刚刚才挨了板子,估计这会儿还在*上躺着,没这么快出来害人吧?” “也不太可能是安姨娘,”馨儿点头道,“我们要出事儿了,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她和管家吧?那会是谁呢?为什么要给我们放泻药?要毒我们直接放砒霜好了,整泻药干什么?” 兮兮咬着下嘴唇,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拿起筷子在碗沿边上敲了两下道:“我倒想起两个人来。” “谁?”大家异口同声地问道。 “左行和左彻。” 庄允娴猛拍了一下桌面,指着兮兮说道:“一准是那两小子!指定是刚才不服气我们告了他们娘的状,想拿泻药整我们呢!” 馨儿也点头道:“有道理!把我们都整泻了,谁来唱大戏?不正中安姨娘想换班子的心吗?况且泻药这种东西,也只怕是那两个幼稚鬼能干出来的事儿!” 兮兮笑道:“我也不太确信是不是,只是觉着他们俩嫌疑最大。” “那我们这顿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啊?”芜叶捧着空碗可怜巴巴地望着兮兮问道。 兮兮沉吟了几秒后,笑道:“既然有人都打了头阵了,我们不该叫他们失望才是。不过单单是我们被泻,那多不热闹啊?要泻也大家一块儿泻,那这戏才足够闹腾的!” “怎么个热闹法?”庄允娴立刻笑问道。 兮兮从随身挎包里摸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打开盖子说道:“这里面有六种毒药,是昭荀先生特意为我准备,以备不时之需的。其中一样也是泻药,我这么说你们该明白了吧?” 刚才那暗探心领神会地点头笑道:“娘娘这主意极好!这事儿就交给属下去办,保准不会让人察觉出来!” 兮兮点头道:“好,快去快回,也别往死里整了,分量少点,能闹出那么回事儿就行了。” “属下知道了!” 中庭处,四五桌席正热闹着。左老夫人看上去似乎不怎么高兴,坐在她身边的左天劝她喝两杯,她都拉着一张脸挡了回去。这时,左天瞟了一眼坐在下席的左行兄弟俩。安氏会意,忙起身将酒壶递给了左行笑道:“去,给奶奶斟杯酒!刚才要不是奶奶宽宏大量,你们俩早挨罚了!” 左行有些不愿意,却只得接过安氏手里的酒壶慢腾腾地往左老夫人身边走去。看见左行过来了,左老夫人脸拉得更长了,扭着身子朝向一边。 左天给左行使了个眼色,左行瘪了瘪嘴,抬手往左老夫人杯子里斟两下,懒心无长地说道:“奶奶,您消消气儿!刚才是孙儿不对,冲撞您了,您喝了这杯酒,只当原谅孙儿了吧!” 左老夫人斜眼瞟着旁边,冷冷说道:“受不起啊!奶奶往后还指望你给两碗粥喝呢!” “娘,”左天忙插话道,“都是一家人,不说那么晦气的话。左行这孩子的确鲁莽了一点,回头我罚他在神楼里跪上两天,好好反省反省。您看如何?” “唉!我能说什么呢?”左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一家之主,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过,左天,我得提醒你一句,左行这脾气要搁在外头不知道会吃多少亏呢!瞧瞧他大哥二哥,哪一个不是稳重踏实的?从小到大,就没顶撞过我一句,这啊都是给你惯的!” 左行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左天抬起眼皮瞪了瞪他,然后宽慰左老夫人道:“是,娘说得不错,他是该管教管教了!回头让他跟在他大哥身边,学学样儿,自然就好了。” “哎哟,”左老夫人一脸嫌弃的表情摇头道,“学不学得来再另说吧!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 “您说。” “我瞧着玉家那紫菀丫头不错,你以为呢?” “娘有什么打算?” 左老夫人瞟了一眼同桌的左衍道:“左衍多大了?二十了吧?再不定下亲事,外头该说闲话了!他两个哥哥都是十八岁定下的,他要不定,只怕那些人会说我们偏心,苛待了他。唉,说起来啊,这些事儿不该我来操心的,偏偏家里头又没个会操心能操心的!” 安氏知道左老夫人这话是在酸讽她,忙接了话道:“娘,不是我不操心,是衍儿之前跟齐王府的小郡主对过八字儿……” “东郭家的人我瞧不上!”左老夫人抬手指了指最靠右边的那桌席道,“瞧瞧那东郭明月,坐没坐相,吃没吃相,怎么配进我们左家的门儿?再说了,她是个嫡出,左衍是个什么?一个庶出的儿子罢了,压根儿就不相配!我瞧着玉家的紫菀挺好的,左衍你说呢?” 左衍放下筷子,点头道:“一切听凭奶奶的安排。” 左老夫人对这话很是满意,点点头道:“这就是对了!还是左衍听话,哪儿像左行那两兄弟,简直是没规矩!” “那好,都听娘安排,”左天举杯笑道,“娘怎么高兴怎么弄,左衍是该定下亲了,娘要不嫌累,都交您安排如何?来,儿子敬您一杯!” “嗯,这还差不多!”左老夫人带着满意的笑容说道,“我看,也就左衍能帮衬他大哥二哥几分,到底是你亲生的儿子,能耐还是比别的孩子强。你放心,虽说是庶出的孩子,可我指定料理得头面俱到,不会给你丢脸的。” “左衍,还不谢谢奶奶?”左天对儿子笑道。 左衍起了身,伸手去接左行手里的酒壶。那左行像是很不满,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将酒壶粗鲁地塞到了他手里,然后坐回了自己位置。 左衍没计较,反正早习惯了。左行左彻两兄弟处事向来嚣张,对他的言听计从早就不满了,总觉着他没出息,什么事都听父亲和奶奶的。对奶奶的刁难责骂,从不还口,一点志气都没有。所以两兄弟很看不起左衍。 不过左衍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一直相信,沉默不等于忍让,只是蓄势待发而已。 左衍拿着酒壶正要给左老夫人添酒时,一个丫头匆匆跑来了,神色慌张地在安氏耳边说了几句。安氏脸色微变,放下筷子转头问道:“真的?”丫头紧缩眉头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左老夫人不悦地问道。 “哦,没什么,娘,”安氏忙起身笑道,“伙房那儿有些事儿,我去瞧瞧就行了。” 话音刚落,旁边那桌的两个妇人忽然捂着小腹申银了起来。紧接着,另外两桌也有几个人叫起了疼。一见这情形,左禅吟立马站起身来喊道:“都先放下筷子,别说吃了!” “怎么会?”安氏脸色大变,“怎么都肚子疼呢?难道饭菜有什么问题?” 左禅吟神色严肃地问安氏:“刚才丫头跟您说什么?” 安氏道:“丫头来说,戏班子那边有两个人闹肚子,茅厕都上了十来遍了,现下正躺在那儿等着请大夫呢!” “噗噗”两声屁响,一个年轻的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慌里慌张地往后院茅厕而去。随后,越来越多人闹起了肚子疼,纷纷去抢斋里各处的茅厕,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就连那左老夫人也闹起了肚子疼,哎哟喂哟地叫 嚷了起来。左天忙让人将她抬进了房间里,然后派左衍去把全城最好的几个大夫都请来了。 那左老夫人连拉了四回,面色都变了,被四个丫头从屏风后架了出来,有气无力地软瘫在*上。左天忙上前问道:“娘,您还好吧?” “好……好什么好呀!”左老夫人喘着粗气地说道,“这是……这是谁给我添堵啊?左天,你非得查出来不可!” ∷更新快∷∷纯文字∷ 第四百三十三章 顶罪〔第十波十一波推荐票加更) 第四百三十三章 顶罪(第十波十一波推荐票加更) 左天转身看着刚才给左老夫人把脉的大夫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泻药吗?” “是的,左大人!”那大夫点头道,“看老夫人和外面诸位的症状,应该是服食了泻药。泻药这东西并无毒性,服下我开的药汤就能止泻了。” “快去开药方!” “是!”那大夫急忙出去开方子了。 “泻药?”左天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反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是谁敢在我海棠斋里下泻药?胆儿可不小哇!” 这时,左衍推门进来禀报道:“爹,已经安顿好外面那些人了。今天宴请了四十二位宾客,其中有三十五位都出现了病症,看症状并不是很重,相信只要服下汤药便会没事儿。” “去查伙房!”左天神情凝重地吩咐道,“把伙房里的人都挨个挨个审一遍!我还不信了,有人居然敢在我左天的眼皮子底下下药!” “姐姐已经在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你安姨娘呢?她没事儿吧?”左天还记挂着他最*的小妾。 “她没什么大碍,两位弟弟已经送她回房了。”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兮兮那阴腔阳调的声音。左衍开门走了出去,拦下往里闯的兮兮和馨儿问道:“李班主,有什么事儿?” “哦哟哟!”兮兮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饿的银,倒鸟,戏盐不下去鸟……” “我明白李班主,”左衍抬手打断了兮兮的话说道,“你放心,在我们左家出事的,我们左家必定会妥善处置。戏是没法演了,不过该赔偿的一定会赔偿。” “不死介个,”兮兮故作一脸着急地问道,“谁干滴?” “我们班主是问,到底是谁干的?我们才来京里不久,应该不会招惹上什么麻烦吧?这么下药害人,实在太可气了!”馨儿补充道。 “嗯嗯嗯!”兮兮使劲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已经在查了,一会儿自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交代。李班主不必担心,请先回去……”左衍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兮兮脖子上。兮兮捂着脖子,往后一缩,问道:“纳尼?” “三少爷,您看什么呢?”馨儿帮兮兮问道。 左衍指了指兮兮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吊坠问道:“我瞧着那东西好别致,班主在哪儿买的?” “哦,介个呀!”兮兮摸了摸胸前挂着那个木刻小吊坠笑道,“饿欧巴送滴。” “什么意思?” “是我们班主相公以前送她的。怎么了?”馨儿奇怪地问道,“三少爷看上我们家班主的吊坠了?” 左衍瞳孔微张,脸上却没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淡淡一笑道:“是挺好看的,似乎外间买不着,一时好奇就问了问。” “想送菇凉?”兮兮笑问道。 “呃……算是吧!” 兮兮比划了一个刻刀的动作说道:“泥,几己弄,菇凉才稀饭。” 左衍笑着点点头道:“明白了,多谢李班主提醒。那请你们先回去,稍后我们会给你们个交待……” 话没说完,左禅吟忽然拽着左行匆匆进来了。左行一路挣扎着喊道:“干什么啊你?别以为你是姐姐就能这么对我!” “怎么回事?”左衍诧异地问道。 左禅吟不答,用力地拽着左行的衣裳,将他提着进了左老夫人的房间,然后一掌推倒在地上说道:“爹,罪魁祸首已经找到了!” “胡说!”左行气急败坏地滚爬了起来嚷道。 “怎么回事?”左天看着这兄妹俩问道。 左禅吟一脸气愤地指着左行道:“爹,药是左行让他的小厮左开下的!” “什么?”左天一脸惊讶地看着儿子问道,“是你下的?” “姐她胡说!”左行狡辩道,“谁看见我吩咐左开下了?那左开是禁不住姐拷问,想脱罪乱说的!” “左开是打小跟在你身边的小厮,他会胡乱冤枉你吗?”左禅吟高声质问道,“那你说说左开为什么要下药害这么些人?” “我哪儿知道?你该问左开去!”左行理直气壮地说道。 左衍见状快步地走回了房间里。房门没关,兮兮和馨儿以及其他几个家眷便在外面看起了热闹。好戏呀好戏,你终于要开场了!兮兮在心里暗自偷笑着。 这时候,左老夫人勉强从*上撑起身子,靠在丫头身上,满面怒容地指着左行说道:“这小子……这小子一准是不服气之前我骂了他娘呢!好哇!日防夜防……咳咳咳……家贼最难防!左天你瞧瞧,这就是你*出来的好儿子!连自家人都敢下手呢!” “左行!”左天反背着手严肃地喝了一声问道,“老实说,是不是你下的药?” 左行硬着脖子辩解道:“我没下药!姐姐单凭左开那么几句话就要定我生死,我不服!那左开指不定是受了谁嗦摆冤枉我呢!爹,您可查清楚了,别冤枉了您亲儿子!” 左天转头问左禅吟:“左开怎么说的?” 左禅吟道:“左开说是左行吩咐他去下药的。原本只是想药药戏班子那几个人,谁知道下错锅了,把所有人都给药了!” “我没吩咐他做过!”左行叫嚣道。 “你没吩咐他这么做?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下药药戏班子那几个人?一没仇二没怨的,为什么要干这档子可笑的事儿?”左禅吟质问左行道。 “这话你该问左开去啊!问我干什么?你别忘了,我也吃了,只是还好我身子强顶得住,这才没事的。要真是我叫左开下的药,我自己有那么笨会吃吗?” “哼!你不是笨,”左老夫人气得满面通红道,“你聪明着呢!知道下了多少分量,知道自己身子好顶得住,饭桌上敷衍地吃几口也就糊弄过去了!好个心肠狠毒的人!左天,你要再纵着他,往后指不定给你闯出什么祸来呢!” “好了,娘,您歇着吧!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左天说完吩咐左禅吟去把左开带来,然后领着左衍左行出了房间,往他惯用的书房走去。 兮兮趁机领着馨儿进了左老夫人的房间,先是一派关切的口吻问候了几句,继而又诉起了苦来。无非是说刚来京里不久,一直都老实本分地做事,没想招惹谁呢!事到如今,戏是演不下去了,请左老夫人把酬劳算一算,打发他们走好了。 左老夫人自然不肯了,安慰起兮兮道:“李班主你放心,有我在,断不会叫那起黑心肝的伤了你的!” 兮兮愁眉不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摆摆手道:“饿二子,伤不起呀!保明咬紧,泥,请别滴班纸好鸟。饿,咬走鸟。” “要走?李班主你是要离开京城吗?” 馨儿接过话道:“我家班主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另外再找地方开戏。我们都是本分的人,就想挣几个花销,不想弄那么大的事儿出来。原来我家班主就不愿意进大户人家的,可拧不过您老人家一片热心,这才来了。谁能想到竟出了这么一茬子事儿,我家班主是怕了,不敢再多留了!” “那你们又打算往哪儿去?要挣钱,没地儿比京城更好的了!”左老夫人劝道。 馨儿轻叹了一口气道:“不走的话,往后只怕会更麻烦。多谢老夫人一片好意了,能遇着您这样贵气且懂戏,又不拿架子的人实在是难得。可眼下我家班主正怀着孩子呢,不敢有半点闪失。您说,今天要是她也吃了,那后果该多可怕啊!没准是一尸两命呢!想想都叫人冷汗直往外冒啊!” “对滴对滴!”兮兮摸了摸肚子摆摆手道,“为鸟饿二子,饿得走鸟,多谢鸟,老复印!”说罢她当真微微行了个屈膝礼,跟左老夫人道了个别,拉上馨儿走了。 那左老夫人自然气得两个鼻孔出气。她是真喜欢兮兮这戏班子,像她这种贵妇,什么都有,却唯独难找乐趣。好容易来个招自己喜欢的戏班子,偏又给那狠毒的孙子吓走了,她心里能舒坦吗? 坐在*上生了会儿闷气后,左衍走了进来。她忙问道:“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左衍走到*边说道:“爹请了衙门里的人把左开带走了。” “左行那小子呢?” “他……爹说了,这事儿是左开干的,跟弟弟无关。” “放屁!”左老夫人不禁冒出脏话来,拍着*板着急气愤道,“这分明是偏袒左行!谁都瞧得出来,那左行就是不服气我当人面儿骂了他娘,所以才故意给人下药的!心肠狠毒到这地步,你爹居然还护着。” “毕竟他是爹的亲儿子……” “亲儿子有个屁用!”左老夫人指着左衍道,“去,把你爹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奶奶,您还是先歇着吧……” “少废话!去把你爹还有安姨娘都叫来!” 不多时,左天和安氏都来了。安氏喝过药汤已经大好了,手里捧着药碗走近*前说道:“娘,您先喝了这碗药吧!” “喝什么?”左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你巴不得你儿子毒死我才好呢!” “娘……” “滚一边去!”左老夫人怒喝道。 安氏只好退到一边,不说话了。左天在*边坐下说道:“娘,那事儿已经查清了,是左开跟戏班子里的人斗了两句嘴,心里不服气才下药的。我已经叫衙门里的人领了他去了,您放心吧!” 左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点头道:“是啊!果真是欺负我年纪大了,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随便拿话就来哄我这个老婆子了,是吧?行,我也不拖累你们了,也不回左府去了,就住这海棠斋里吧!省得往后再给人起心害了,连个冤字都说不出来呢!” “娘,您这又是何必呢?” “别说了,左天!我知道,你现下是给这狐狸精迷瞎了眼,处处护着他们母子。可你好歹也擦擦眼睛瞧瞧,她生的那两个种,有一个是好种吗?你要连这点都看不清,迟早是要让那两小子败了家底的!” “左行左彻还小,他们是有不妥当之处,我会慢慢教的。娘,您放心,今天这事儿绝对不会再有下回!” “罢了,我不回去,你们自己回吧!我就在这儿住着,还安乐些!”左老夫人一脸决意地扭头说道。 左天看了安氏一眼,安氏忙下跪恳求道:“娘,行儿和彻儿年纪都还小,又得他父亲*爱,自然有不少坏毛病。往常都是我和老爷太惯着他们了,您放心,往后我一准好好管教他们!” “你?你会好好管教?你自己都没管束好自己,怎么去管束你那两个儿子?”左老夫人冷眉呵斥道。 “我有哪儿做得不好的,娘尽管说,我改就是了。” “好,这是你说的!”左老夫人扭过身子来指着安氏说道,“既然你要管教你那两个儿子,那府里的事儿你应该没空打理了。正好左天也在这儿,把钥匙和印章都交出来,我暂时管着。等你把你那两个儿子管教好了,我再交给你!” “这……”安氏忙抬头望向左天。左天劝道:“娘,您都一把年纪了,还管府里的事儿,就不怕外面说您儿子刻薄您吗?” “我是一把年纪了,可脑子还没犯糊涂呢!再说了,我还有俩孙媳妇呢,个个出身名门,知书达理,聪明过人,就不能帮衬我吗?她要管教儿子,就安心地去管教,等把那头事料理好了,我自然还把大权交还给她。要不——”左老夫人沉下脸来说道,“左府我是不会回去的。左天,你就在海棠斋给我养老送终吧!” 左天颇有些无奈,不满地瞥了安氏一眼,点头道:“那行,娘说了算,这掌家的大权暂时交给娘,不过娘千万别勉强,要真管不了,还是交给她为好。” “你放心,我管着保准比她妥当!哼!” 那安氏百般地不情愿啊!想当初,让左老夫人交出掌家的钥匙和印章,她可没少费心思,没少吹枕畔风啊!那两样东西握在手里还没握热乎呢,又得交出去,她心里怎么情愿? 可是,左天已经发话了,她再不情愿也只是交出来。把钥匙和印章交还给了左老夫人后,安氏回了她的房间里,坐下便哭了起来。 正哭着,左行和左彻两兄弟进来了。见她泪如雨下,忙问起怎么回事。安氏使劲地捶了左行一下道:“死孩子,你就不能争口气吗?你明知道你奶奶瞧不惯你们俩,你还去干那档子事儿!现下可好了,你奶奶把掌家的钥匙和印章都要了回去,往后看谁再给你们银子花!” “什么?”左行和左彻俩兄弟都惊了。 “你们就不能学学左衍吗?在你们奶奶跟前乖乖的,听点话不行吗?”安氏哭泣道,“我费这么大的劲儿掌家干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往后好过点?你们上头有三个哥哥,都是一个赛一个地能干,分家过是迟早的事儿。我要不攥紧点,你们得什么去?” “奶奶怎么这么过分!”左行拍了桌面一下,跳起来嚷道,“她看我不顺眼罢了,还不让您掌家了?她压根儿就是紧着我们这房的人欺负!” 安氏拽了他坐下道:“你还想怎么样?去揍她吗?你爹都不敢,你还敢?放心,你爹说了,但凡你们俩乖乖的,替娘争口气,在你奶奶面前做几件体面漂亮的事,那掌家大权还是会要回来的。” “奶奶就是个偏心眼!”左彻忿忿道,“她看不惯我和哥哥,也看不惯左衍,庶出的都看不惯!她就喜欢大哥二哥还有姐姐,当我们是路边捡的!” “知道就好!知道还不争气点?瞧今天左衍在桌面上多听话啊,叫他娶谁他就娶谁,从不跟你奶奶和爹顶撞。你们俩就不能学着点吗?非得跟你奶奶过不去?” “呸!”左行吐了一口唾沫子道,“我就瞧不上他那低眉顺眼的狗样儿!什么左家三少爷,压根儿就是个只会摇尾讨好的狗!奶奶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连个奴才都不如!” “他娘早死,要不这样,你奶奶能容他到这会儿?他要像你们俩似的顶撞,早给丢出左家大门儿了!你们俩——”安氏指着这兄弟俩数落道,“都是有福气的了!要没我这娘,你们也早给丢出去了,还能做少爷?好好的,听娘的话,最近乖点,跟着你大哥二哥办几件上脸的事儿,等你奶奶气消了,你爹自然会让她把掌家大权交给我的,明白吗?” “知道了,娘。”两兄弟极不痛快地应了一声。 安慰了安氏几句后,两兄弟闷闷不乐地出去了。刚出中庭时,两人抬眼便看见了左衍和明月,像是要出门。左彻冲左衍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子,低声骂道:“刚才在桌上还敷衍奶奶说要娶玉家小姐,这会儿又跟齐王府那小郡主混一块儿了,真是个墙头草,哪边风大倒哪边!” 左行不屑地说道:“你跟他急什么眼?他就那副哈腰点背的狗样,见谁不是这样?走,跟上去瞧瞧,看他跟那小郡主要去哪儿私会!” 两兄弟说罢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左衍和明月坐小轿到了城内的法光寺。进寺后,先去了正殿里为左衍的母亲祈福作法。明月虽然没什么耐心,但看在是左衍母亲忌日的份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坐蒲团上等着了。 祈福念经完毕后,左衍领着明月出了大殿,往后院幽静处走去。明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都跟你来了,念经也念完了,总该说了吧?” “多逛逛不好吗?”左衍侧脸笑问道,“回去的话,你也只能憋在齐王府,不是吗?” “你要不说,我真走了。” “你还记得吗?后院有口圣水井?”左衍转移话题道。 “记得啊!那又怎么了?” “听说喝了那圣水井里的水可以如愿以偿,你不想试试吗?” 明月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如愿以偿啊?我小时候就许过了,现下都没得偿呢!” “你小时候许的什么愿望?” 明月抄手斜眼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我又不是很熟。” “那不如这会儿再去许一个,没准能让你如愿以偿呢!譬如说——”左衍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明月笑道,“许个能帮你们东郭家的愿望。” “哦?还有这样的愿望吗?”明月半带调侃的意味笑道,“我怎么没听过呢,左三少爷?” “不是你没听过,是你没想过。” “那说来听听?” “譬如说,你可以许愿……让我帮你们齐王府。” “呃?”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歪着脑袋问道,“你刚才说帮我们齐王府?说笑的吧,左三少爷?” 左衍微笑道:“要不去试试,没准真的会很灵验。” “很无聊!你想逗人玩儿,另外找人吧!我要回去了……” “明月,”左衍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轻轻地带回身边说道,“你觉着我大老远的,费这么多周章把你带这儿来就是为了一个无聊的玩笑吗?” 明月拨开了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真是这么认为的。左三少爷,我脑子不好使,但记忆里还算好,你是姓左的,我能信你吗?或许你就是拿我当个无知少女哄哄,然后叫我信了你,然后想从我嘴里知道点什么事儿吧?请你还是省省吧,我不会相信你的。” “这也难怪,”左衍轻轻摇头道,“你恨我们左家,自然不会相信我。” “你清楚就好,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但还不算无知少女,没那么容易哄的。还有别的事儿吗?没事的话我真的要走了。你想逛寺庙,可以让我那位紫菀表妹陪你来,横竖你们不是很快就要结亲了吗?” 左衍往院门外瞟了一眼,说道:“我若说真的呢。明月?如果我帮了你们齐王府,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起疑 明月冷冷一笑道:“这话听上去太假了吧?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玩笑话的?我看你左三少爷真是闲得没事干了!” 左衍轻轻摇头道:“我没说笑,是真的。如果你答应事成之后嫁给我,我愿意帮你们齐王府。” “为什么?”明月抄起手,一脸纳闷地看着他问道,“左家不好吗?需要你冒这个风险?” “你不好吗?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你冒这个风险?”左衍反问道。 这话听着好生*,让明月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真有些心跳加快的感觉。她两颊红晕微染,有点生气地说道:“你别这么登徒浪子行不行?再这样说话,我真不会再搭理你了!” “好好想想,明月,”左衍含笑道,“这笔买卖很划算的。如果你答应了,我会帮你们齐王府翻身,条件很简单,只是要你嫁给我而已。” “你说真的?” “真的。”左衍诚意十足地点点头。 可明月还是不相信他,就凭这么几句话,怎么能相信呢? 这时,左衍再次往院门外瞟了一眼,走近明月一步轻声说道:“我们去那边钟楼说话。” “为什么?” “去了再告诉你。” “你怎么老是这样啊?总是一股子神神秘秘的感觉!” “走吧!” 随后,左衍领着明月上了五层的钟楼。两人并肩在栏杆内站着,举目眺望远方,一个神情自若,一个满脸疑惑。 左衍往钟楼下看了几眼,轻声说道:“你刚刚没发现有人跟在后面吗?” “真的?在哪儿?”明月小小地吃了一惊。 “警惕心这么差,你怎么救你们齐王府?” “我……”明月嘟嘴辩解道,“我只是觉着谁会那么无聊跟着你和我啊?” 左衍笑了笑,问道:“那你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我刚才说的话。” “那个嘛……我暂时还不能相信你,谁知道你玩什么花样儿呢?” “只要你答应我而已,我不会跟你套任何关于齐王府的事。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明月小脸写满了疑惑,反背着手想了想说道:“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 “还是不信?” “不信,”明月摇摇头道,“你为什么放着左家三少爷不当,想当齐王府的小女婿呢?” 左衍目眺着远方说道:“你知道我奶奶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和左行两兄弟吗?” “不知道。” “因为我们是庶出的。她讨厌庶出的孩子,讨厌安姨娘那样的小妾。” “为什么啊?”明月好奇地问道。 “因为一个人。” “谁啊?” “我叔父——左熙。” “左熙?”明月在脑海里翻了一遍说道,“没听说过啊!他也是你们左家的人吗?” 左衍转头笑道:“他不单单是我们左家的人,也曾是你母亲的未婚夫。” “啊?我娘……我娘的未婚夫?”明月大吃了一惊,“那我娘怎么嫁给我爹了?他死了?” “不是死了,是逃婚了。逃了你娘的婚,让左家还有玉家颜面尽失,也让我奶奶觉得十分丢脸。左熙是我爷爷小妾所生,我奶奶膝下本无子,仅有两个女儿,在我爷爷临死前,她坚持从本家过继了一个儿子,那就是我爹。” “所以你奶奶很讨厌庶出的孩子?” “其实她从前应该没那么讨厌的,只因为我叔父逃了婚,令当时的左家无法在京城里抬头,更被玉家所指责,什么脸面都丢光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那么不喜欢你呢!那你叔父去哪儿了?他胆儿够大的呀!居然敢逃我娘的婚,我娘都没一剑送他归西?” 左衍笑了笑说道:“自他逃婚后,再没人见过他了。他也被我奶奶逐出了左家族谱。在我奶奶看来,庶出的都不是好东西,都会像我叔父一样背叛左家,做些不成器的事。我娘早死,我奶奶本打算把我送给左家另外的亲戚养,但被我爹拒绝了。我小时候以为我爹是心疼我所以才不让奶奶送我走。后来渐渐大了,懂事了才明白,我爹需要的仅仅是儿子而已。” “什……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我爹很有野心,自我参与政事之后便发现了。他需要儿子,特别是像我大哥二哥那样能干的儿子,所以就连我姐姐也被他训成了女先锋官。他需要更多儿子帮扶他,替他打江山,至于那个儿子是谁,谁生的,他根本不在乎,”左衍说着轻蔑地笑了笑道,“就像今天,有几个人会想起是我娘的忌日呢?就算有人想起,也不会有人理会的。” 听完这番话,明月有点同情左衍了。平日里总看左衍挂着一副淡笑,以为他日子过得挺好呢!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段伤心的往事。 “所以,”左衍看着明月笑道,“我刚才的话并不是说笑。我不想做左家的三少爷,如果你肯成全,我宁愿做齐王府的小女婿。” “为什么……是我呢?”明月垂下头,有点害羞地问道。 “我想……大概第一回见到你时,就已经把你牢记在心里了。你想不起来了吧?第一回我们是在哪儿见面的?”左衍低头笑问道。 明月翻了翻有点发麻的脑子,的确,她根本记不起来这些事儿了!准确的说,要不是自己亲爹之前打算把她许配给左衍,她对左衍也没太多在意,只是当做一个时有往来的长辈的儿子看待。 “那儿,”左衍指着楼下不远处的那口圣水井说道,“我想你也不记得了,那时候你也不过五六岁而已。” “五六岁?”明月伸出一只手掌比划了一下,纳闷地问道,“我五六岁的时候你见过我吗?你才多大啊!” “那年是我第一回顶撞我奶奶,也是我最后一回顶撞她。顶撞的后果很惨,受了责打不说,还罚我剥去少爷的衣裳去伙房里做小厮。那天是我随家里的长辈来寺庙里,穿的是小厮的衣裳,你当时还以为我是哪家可怜的小厮呢!” “然后呢?我跟你说过话吗?” 左衍点头笑道:“说了啊,你还很豪气地把你脖子上那颗珍珠给了我,让我拿去当掉买东西吃。” “啊?”明月条件反射地去摸了摸脖子上挂着那颗珍珠,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拿了?” “拿了。” “喂,你好意思拿啊?你装小厮骗我珍珠,你那么小就会干这种事儿了?” “是你自己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 “我……我……我是被你骗的,好不好?”明月伸出手道,“珍珠呢?不会真的被你当了买吃的了吧?还给我,小骗子!” 左衍笑着拍了她手心一下,道:“珍珠的事稍后再说,先说说我刚才提的条件,你答应吗?如果你答应,我会尽全力帮你们齐王府,绝对说到做到。” 明月垂下头,踩了踩脚下的木地板,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你不觉得你有点趁人之危吗?” “这些都是后话,只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我要答应了,你真的会帮我们齐王府?” “会,绝对会。我为什么不帮我自己的未婚妻和未来岳丈呢?” 明月低着头,两只小手在后背打圈圈。看得出来,她很犹豫,但又明显被左衍那条件说得心动了。的确,如果左衍肯帮齐王府的话,父兄翻身的事应该会更有把握。她靠在栏杆边上,想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那……那好吧!” “你答应了?” “算答应了吧……不过,”明月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除非我们齐王府真的翻身了,要不然还是不作数的。” “好,一言为定!”左衍冲她笑道,“那你之前送给我的那颗珍珠就算你给我的信物了。” “随你吧,横竖都给你骗去了。”明月鼓着腮帮子说道。 “那我也应该送你一样东西才是。”左衍说完从袖子取出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很漂亮的珠花,雪白的珍珠,红润的宝石,红白交相辉映,甚为耀眼。 他抬手给明月插在了发髻间,然后近前了一步,微微贴近明月耳边,细语道:“记着,务必要让你哥哥或者元胤看到这支珠花。” 明月一愣,仰头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他狡黠一笑,很自然地伸手把明月往跟前揽了一下,贴耳道:“这是我们传信的方式。” 明月的眼珠瞬间瞪得老大老大,压根儿忘记了自己正在左衍的怀里呢!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后,紧皱眉头地望着比她高一个半头的左衍问道:“你……和我两个哥哥……一直都用这种方式在传信?” “算是吧。” “所以,那晚我哥让嫣儿去望鹤楼找元胤哥哥,也是传信?” “应该是。”左衍点点头。 “那……那你其实已经在帮我们齐王府了,对不对?” “对。” “那……”明月忽然反应过来了,双手推开了左衍,有点生气地问道,“那你刚才还问我答应不答应?你什么意思啊?逗我啊?” 左衍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你爹其实早先就答应过我,会把你许配给我。不过,你爹归你爹,我还是想听你自己答应。” 这下明月是整张脸都红了,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就要下楼去。左衍忙拉住她说道:“别急,我还有话叮嘱你呢!” “赶紧说,说完我要回去了!”她红着一张小脸郁闷道。 左衍看着她那小可爱的表情忍不住乐了,拉了她回来说道:“说好了,不能反悔的。” “我东郭明月也是说一不二的!”她气鼓鼓地低头道。 两人在钟楼上“打情骂俏”时,左行俩兄弟偷偷地躲在暗处往上窥探。见左衍与明月拉拉扯扯,左行竖眉冷笑道:“他还真有空闲呢!今天是他娘的忌日,他却在这儿跟齐王府的小郡主拉扯不清,真是个狗东西!” “哥,”左彻怂恿道,“回去跟奶奶说,他不是很听奶奶的话吗?看他怎么跟奶奶解释,哼!” “说得也是!走!” 两兄弟朝钟楼上瞪了几眼,转身悄悄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左衍和明月也离开了寺庙。左衍将明珠送回了齐王府后,便去了海堂斋里。 走进左老夫人的小院时,他看见左禅吟坐在院中石桌边,正呆呆地出着神,于是走过去问道:“姐姐,奶奶如何了?” 左禅吟回过神来说道:“还在里头睡着,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呢?”左衍坐下问道。 “你觉不觉着,那个戏班很奇怪?” “哦?”左衍微微皱眉反问道,“怎么奇怪了?莫非姐姐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左禅吟颦眉摇头道:“到底是哪里不妥,我说不上来,只是觉着那李班主有些古怪。高丽人我也见过,却从未听过她那般口音,还有什么gua妇守丧期间要带面罩,似乎从没听说过。” “即便同是高丽人,各地习俗不太一样也未可知呢?” “可我对那李班主总有些疑心,特别是她那肚子。” “姐姐疑心李班主的肚子是假的?” “倒不是疑心她这个,横竖就觉着她怪怪的。” 左衍淡淡一笑道:“别说姐姐觉着怪怪的,就连我看见她也觉得甚为古怪。不过那异邦他乡的,言行与我们都不同,自然觉着怪异了。若是姐姐还有疑心的话,不如这样,我去寻个妥当的大夫给她把把脉,如此一来,便知她腹中胎儿真假了。” “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左禅吟思虑道,“万一她不肯呢?” “这好办,就借口为她那两个伙计把脉,顺便关心关心她的身子,她应该不会推拒的。” 左禅吟微笑着点头道:“嗯,就这么办。大夫你明天给我找来,我领了亲自去。还是老三你想得周到,若是搁在左行身上,只怕又要拿刀审人家了。” “姐姐还在意左行的事儿?” 左禅吟无奈地摇摇头道:“今天的事儿明知是他做的,可爹却一味地袒护着,似乎与我们左家家风背道而驰了。” “他和弟弟深得父亲*爱,多偏袒些也是常理。” “可想当初,爹对大哥二哥还有我是那么地严苛,但凡有点小错,必罚不怠。即便是你也是如此。眼下到了四弟五弟那儿,家规便一发地变了味儿了。如此偏袒下去,那两个弟弟岂能成才?” 左衍敷衍地笑了笑道:“他们能否成才自有父亲和两位哥哥劳心,姐姐你已经出嫁,何必跟着忧心呢?而且这些事根本轮不到我们来管。你就只当是多给安姨娘几分敬重,她在爹身边伺候多年,劳苦功高,爹就算偏袒他们母子几分,也不算过分了。” 左禅吟看着左衍笑道:“三弟你的心怎么就那么沉得下去呢?” “别想太多,自然就沉得下去。既然奶奶还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请安,先走了。” “嗯!” 左衍起身离开院子时,眼角瞥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躲进了旁边的绿丛里。他察觉到是安氏,却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 当天晚上,戏班没有离开海棠斋,因为左禅吟不许。第二天上午,左禅吟和左衍领着个大夫去了兮兮他们所在的院子里。给谎称腹泻的那两个伙计把过脉之后,左禅吟提出要给兮兮把一回脉。 兮兮隐约察觉到左禅吟起疑了,却不好推辞。左禅吟的话说得很体面,她说:“虽然你昨天人没事,但你怀着孩子,始终要小心为上。让这位周大夫给你把把脉,这样我们才安心呢!” 她这么一说,庄允娴馨儿等人都紧张了起来。若是让这大夫把了脉,那兮兮岂不是露馅了?当初来时便说快要临盆了,那大夫一把,肯定能察觉到怀胎的月份,到时候怎么圆谎? “怎么了,李班主?”左禅吟盯着他们几个问道,“有什么不妥吗?我听说你快要临盆了,还是小心点为上。周大夫,来给李班主把把脉吧!” 一声吩咐后,那位周大夫快步走到了兮兮身边,放下了小手枕,坐下道:“这位夫人,请把右手放上来。” 庄允娴紧盯了兮兮一眼,明显有些着急了。兮兮心里自然也紧张,可事已至此,若是再借故退却,只会惹来左禅吟更大的怀疑,到时候会更麻烦。她强作镇定,伸出手腕,一边跟周大夫客气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怎么圆谎。 偏厅里忽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位周大夫的手指上。庄允娴几个已经互递了眼色,万一敷衍不过去,只能动手了!而左禅吟也满腹猜忌地注视着周大夫的动作,静静地等待着答案揭晓。 半分钟后,周大夫收回了手。兮兮强作笑脸地问道:“大付,饿二字可好?” 周大夫道:“很好,夫人照往常那样安胎即可。” “那周大夫可认识什么稳妥的稳婆吗?李班主初来京中,又临盆在即,你可以给她荐一两位。”左禅吟开口笑道。 听到临盆二字,周大夫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惊讶。凭他多年的经验,这位李班主腹中所怀应该是双胎,且不足七个月,如何又说临盆在即呢? 左禅吟似乎察觉到了周大夫表情的异样,紧接着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她这么一问,庄允娴那几个都暗暗攥紧了拳头,只等兮兮一个眼神了。兮兮面带笑容地稳着神情,斜眼瞟了瞟庄允娴,示意先别着急动手。 就在此时,那周大夫清了清嗓子,起身拱手对左禅吟道:“没什么不妥,左大人。小的刚才愣神只是在想,李班主腹中大概是双生,闪失不得,要寻稳婆的话,小的还需回去好好想想。” 这话一出,整个厅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凉爽且诡异了!兮兮等人好不惊诧,根本没想到这周大夫会说这样的话!要不是存心撒谎,那绝对是个庸医! 左禅吟也有些意外,不放心地询问道:“真是双生?” 周大夫答道:“摸着脉像是双生,却不敢肯定。但凡双生,风险多出一倍,所以稳婆需挑拣妥当的为好。等小的回去问问,再来向李班主荐上吧!” 兮兮忙应了话道:“斜斜啦!” 左禅吟脸上分明写着失望二字,似乎周大夫的话并没有打消她对兮兮的怀疑。她又问道:“李班主相公哪儿人啊?” “高利滴。”兮兮笑答道。 “也是高丽的?高丽哪个地方的?” “鸡粥到!” “哪儿?” “济州岛,”馨儿补偿道,“我家班主相公是济州岛人士。” “哦,”左禅吟点点头道,“那贵姓啊?” 馨儿看了一眼兮兮,这个之前没交代过啊!只见兮兮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饿欧巴,李敏浩西!” “什么西?” “哦,”馨儿反应过来了,忙接过话道,“我家班主说她相公叫李敏浩。” “在高丽也是做这个的吗?” 馨儿道:“是啊,李先生在高丽做过伶工,专替人写段子的。我家班主跟着他久了,也学起了这个行当,所以现下才以此为生。自李先生去世后,我家班主便继承亡夫遗志,继续周游各地表演了。” “原来如此。”左禅吟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说到底,她还是没能找出兮兮到底哪里不妥了。一切对答如流,可越是这样,她心里的疑惑就越大。 从兮兮他们那个院子出来后,左禅吟依旧愁眉不展。左衍问道:“姐姐还是疑心这个李班主吗?” 左禅吟点头道:“我始终觉着她有些古怪,却说不出她到底哪里古怪了。” “她说是高丽人,我们也不可能真的派人去高丽盘查。若是姐姐认为这戏班子不妥当的话,那早早地打发了最好。” “不行,”左禅吟摇头道,“奶奶很喜欢这个戏班子。若是草草打发了,她心里一准会不高兴的。”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继续留他们在此吗?万一他们真有异心,岂不是引狼入室?这样吧,就说李班主惊着胎了,怕早产在海棠斋里冲撞了奶奶,这才叫人挪了出去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 朝中有人好办事儿 左禅吟点头笑道:“还是老三你主意多,就照你说的做吧!打发了也好,省得真闹出点什么事儿来。这事你稍晚些跟奶奶说,我先回齐王府去了。” “知道了。” 目送走左禅吟后,左衍轻声问旁边的周大夫道:“脉象到底如何?” “应是双生,且不足七月,所以肚腹大得像是要临盆似的。” “先回去,知道该怎么说吗?” “三少爷放心,小的不会乱说的。” “去吧!” 周大夫背着药箱匆匆地走了。等他走远后,左衍才返回了院子里。兮兮刚刚遣散了其他人,正要回房歇着,没想到他又回来了,忙迎上来问道:“纳尼,伞扫爷?” 左衍瞟了一眼她脖子上挂着那个吊坠说道:“嫂夫人,里面说话吧!” 兮兮猛地一惊,愣愣地看着左衍:什么?嫂夫人?这……这小子什么来头啊?莫非被他看出什么来了? 左衍笑而不语,绕开兮兮进了偏厅。兮兮忙跟着走了进来问道:“泥,泥始末以死?” 左衍坐下道:“嫂夫人不用跟我装腔调了,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 “呃?” 左衍指了指那个木刻小吊坠笑道:“我要没记错的话,你那吊坠应该真是你相公刻的,只不过你相公没有死,而是被软禁在齐王府,对吧?而且这个吊坠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月光宝盒,我说得对吗,嫂夫人?” “你……”兮兮一激动口音都跳回来了,“你怎么知道?” 左衍呵呵笑了两声道:“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因为我姓左吗?嫂夫人不必惊慌,我不是来戳穿你的。只不过我姐姐对你已经起了疑心,你不能再继续留在海棠斋了。” 兮兮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这样跟你说吧,我曾经在元胤哥身上看到过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木坠子。是他告诉我,这叫月光宝盒的。” “你见过赵元胤?” “在他没被软禁之前见过,软禁了之后就没见到过了。可能否见到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 兮兮猛地松了一口大气,在左衍身边坐下,指着他问道:“这么说来,你是潜伏在左府里的细作咯?” “算是吧!” “可你明明姓左,怎么会帮齐王府?” “这话留着往后再说吧。嫂夫人,你胆子真的不小,我除了佩服之外,只能再提醒你一句,京中形势复杂,不是你久留的地方。我明白你救夫心切,可眼下你身怀六甲,实在不宜操心这些事情。” “然后呢?想让我离开吗?”兮兮摇摇头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要走。见不到赵元胤,我是不会走的。正因为我身怀六甲,所以别人对我的疑心才没有那么大。” “可我姐姐已经对你起疑了。她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你若再不离开,只会让她更加怀疑你的来历。” “反过来说,她真要对我起了疑心,我若匆匆走了,只怕没出京城几里就能给她拦回来,那简直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但是嫂夫人如此冒险,未免太叫人不放心了。我姐姐要真查你,你那一口怪腔和这张面纱遮掩不了你多久的。” 兮兮点点头道:“我也明白,可眼下我刚把火药撒上,引索都还没来得及点燃,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甘心。既然你姐姐已经对我起疑了,与其等着她来查我,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左衍来了兴趣,笑问道:“嫂夫人有何高招?” 兮兮笑米米地拍了他肩头一下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少不了要你帮忙了。” “乐意之至!” “果然啊!”兮兮一脸歼笑道,“朝中有人好办事儿呢!左府里有你这个细作,那我办起事儿来就更顺风顺水了!也不用你太暴露了,只要适当时候扇点风添点柴火就行了。” “嫂夫人尽管说,小弟自当尽力。” 当下兮兮便跟左衍说起了稍后的计划。一番详谈后,左衍这才离开了。庄允娴出来找兮兮时才知道左衍“间谍”的身份,不禁纳闷地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了?你不怕他是左家那边派来探底的啊?” 兮兮摸了摸脖颈上挂着木刻吊坠说道:“这吊坠是我醒过来时放在我枕头下的。馨儿说,这是赵元胤在我昏迷的时候亲手刻的,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月光宝盒。这事儿只有赵元胤和馨儿知道。若不是他和赵元胤关系匪浅,赵元胤怎么会把这么儿女情长的事儿跟他说呢?” 庄允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 “这下就好办了!”兮兮合掌笑道,“左家有我们的人,要让左家后院起火就容易多了。虽然有些冒险,但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临阵退缩,那样的话我们之前所做的种种全都白费了!” “左衍想让你离开吗?” “他是这么想的,可我说了,不见到赵元胤我是不会走的,”兮兮诡异一笑,比划了一个撒种子的动作道,“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撒火药,布引索,等待最后点火的好时机!” 庄允娴抖肩笑道:“看把你得意的!仔细给赵元胤知道了,绑了你出城呢!” “我已经跟左衍说好了,他暂时不会告诉赵元胤的,他也想早点解决了左家,把赵元胤和齐王爷父子救出来呢!” 当晚,左衍去左老夫人房里问候时,丫头正在给她喂稀粥。别人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可她还在那儿虚着,终究是年纪大了,拉虚脱了。 行了礼之后,左衍问候道:“奶奶好些了吗?” “好什么好?”左老夫人翻了个白眼道,“横竖还有口气儿在!” “奶奶别生气,气着了自己不划算,是不是?” “有事吗?没事就出去吧!” “有,那个戏班子的李班主有些惊胎,上午时姐姐让我请了大夫来瞧。大夫说有些早产的迹象,还是尽早挪出府去为好。” “真是冤孽!”左老夫人一掌拨开了丫头送到嘴边的汤勺,气愤道,“要不是那个混小子惹出事儿,人家怎么会惊着胎?” “原本孙儿是想替奶奶挽留那李班主的,只可惜那李班主是真怕了,挣钱是小事儿,肚子里那个可是她相公的遗腹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她没法跟九泉之下的丈夫交代啊!所以,孙儿代奶奶做了主,算发了工钱,让他们明天离开。” “唉!”左老夫人一脸不乐地扭过头去叹了一口气。 这时,安氏领着左行左彻来请安了。不来还不打紧,他们一来左老夫人更觉着不痛快了!还没等安氏开口,她便冷冷说道:“怎么了?等不及来瞧我死没死?” “娘,您说哪儿去了?是行儿和彻儿想来瞧瞧您,瞧您好些没有。”安氏忙说道。 “但凡当初下药的时候分量轻点,只怕我早好了!”左老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左行左彻满脸不悦,翻个白眼低着头没说话。安氏又道:“娘,您就原谅他们吧!他们还是孩子呢……” “孩子个屁!”左老夫人怒道,“左行多大了,十七了吧?左彻呢?十五了吧?想当初左徽(左家老大)十六岁就进举,十七岁都跟着他爹上朝去了,你还有脸说你那两个儿子是孩子?说出去也不怕别人家笑话?” 安氏不敢开口了,知道开口指定会被骂得更惨,倒不如听着算了。可她身后的那两兄弟,咬牙切齿地紧握着拳头,一脸要发怒的表情。 左老夫人又数落道:“不提左徽左衡了,那都是你们没法比的!就拿左衍来说,你们要有一半儿像他这么听话懂事,至于这么招我心烦吗?人家左衍还是打小就没娘的,你们两个呢?那有娘教养的还比上没娘教养的,养着有什么用?” 左行和左彻都阴沉着一张脸,极力地控制着内心的愤怒。而左衍,表情淡定地在旁边站着,只当跟自己无关。 “再说那戏班子!好容易来了个我喜欢的,你们娘仨就变着法子地挤兑!这下好了,人家死活不愿意留了,怕伤着肚子的胎呢!儿子都教养出这副德行,往后怎么说亲?京里那些名门大户谁肯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他们俩!” 左行有些憋不住了,抬头不屑地瞥了左衍一眼道:“奶奶,您觉着左衍听您的话,是吧?那都是当面儿!您让他娶那玉紫菀,他嘴上答应着,背后还跟齐王府那小郡主纠缠不清呢!” “什么?”左老夫人愣了一下,转头问左衍道,“是真的?你跟那小郡主还纠缠不清?” 不等左衍说话,左行抢先告状道:“奶奶,千真万确的!昨天我和左彻去了一趟法光寺,正好撞上他跟那小郡主在钟楼上拉拉扯扯,好不惬意!这也罢了,他还送了那小郡主一支珠钗,亲手给人带上的!” “左衍!”左老夫人厉声问道,“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左衍一脸淡定地说道:“是有这么回事。昨天我娘忌日,我去了法光寺一趟,正好明月也在,她想跟着去,我不好推辞就带着她一块儿去了。” “听见了吧,奶奶!他自己都承认了!当面应承着您,背地里一抹花花肠子呢!这么表里不一的人您还信?指不定他心里打什么算盘呢!”左行指着左衍数落道。 左老夫人极为不满地看着左衍说道:“不是让你别跟那小郡主掺合了吗?怎么这么不听话?” 左衍道:“奶奶,现下爹和齐王妃还算同盟,能说不理明月就不理吗?再怎么说,我和明月算过八字,她小姑娘心里就真以为我会娶她,跟着我身后转悠有什么奇怪的?若是跟她翻脸,齐王妃那边怎么处?” “你少拿齐王妃来说事儿!”左行冲他嚷嚷道。 他瞥了左行一眼反问道:“不拿齐王妃说事?当齐王妃死了吗?这事儿就算告到爹那边去,爹也不会怪我,反而会认为我做得对,会顾全大局。只不过,四弟五弟向来都是家里得*的闲人,又怎么会知道爹每天应付外面那些事儿有多累呢?我问心无愧,你们只管告去!只是姐姐说得对,左家家风向来严谨,可到了你们这儿,一发地变了味儿了,有什么法子呢?谁让爹最*你们呢?” “禅吟真这么说?”左老夫人忙问道。 左衍点了点头,没再多话。左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憎恶地盯着安氏那张脸说道:“慈母多败儿啊!谁能知道慈父败儿败得更厉害啊!连禅吟都瞧出来了,她爹这份心是偏到东海岸去了,能不叫人寒心吗?也是左徽近日来忙着,要不然真该好好跟他说说,叫他劝劝他爹,别一再错下去了!” 说罢她指着安氏母子三人道:“都听听,左衍还知道心疼他爹在外面辛苦,你们呢?除了闯祸惹事,便再无其他本事了。回头左徽左衡得空了,我非得跟他们好好说说不可!都滚吧!往后没我吩咐,你们不用来请安了,省得我看着心烦!” 安氏不敢多留,急忙拉着两个儿子出去了。一出了院门,左行便骂道:“死老婆子!”安氏惊了一跳,忙拍了他后背一下低声喝道:“乱骂什么啊!她是你奶奶!” “奶个屁!”左行恶言恶语地说道,“恨不得我们立马滚出左家,有多远死多远,那种死老婆子凭什么当我们的奶奶!” “混小子!你少胡说了!仔细给人听见了,告你奶奶跟前去,骂死你呢!” 安氏急急忙忙拖着两个儿子回了房间。喝了两口茶,左行还气不平,拍着桌子道:“骂死我?没骂死我之前最好先气死她!可恶的死老太婆,压根儿就没把我们这房当人看!庶出又怎么了?她就那么看不惯庶出的?脑子有病吧!” “对啊!”左彻附和道,“回回见着我们就骂,一不高兴还会打娘,什么人啊!” 安氏忙道:“这些话跟娘说说就行了,可别到处嚷嚷!你奶奶不好惹,你爹都得让着她几分呢!横竖她都到这把年纪了,也活不出个十年八年了,再忍忍,往后日子指定好过些!” 左行瞪眼叉腰道:“忍?怎么忍?娘您没听她怎么说吗?要跟大哥二哥说是非呢!她跑大哥二哥面前告上一状,那俩哥哥还能看我们顺眼?现下那死老太婆把掌家大权都给收回去了,往后指定会交给大嫂,还会轮到娘您?” “是啊,娘!”左彻接话道,“大哥才是左家嫡长子,往后接掌左家的人,到时候我们这房分出去,他和大嫂能给我们多少?” 安氏着急道:“你们以为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所以才叫你们听话些啊!要不是为了行儿这回下药,你们奶奶能闹着把掌家大权收回去吗?奶奶那身子掌得了家吗?还不是交给了你们大嫂二嫂!你爹就算不乐意,也不好说什么啊!都是正经的儿媳妇,掌家也是合情合理的!” 左彻翘嘴道:“爹是心疼我们这房的,就想娘掌家呢!偏偏奶奶厌恶我们,处处都针对着,太可恶了!” “行了,你们俩在这儿抱怨抱怨就得了,可别往外说!回头啊我去跟那李班主说说,只要她不走,你奶奶那边准能消点气下去!” “娘您打算去求那个李班主啊?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左行不服气地问道。 “就算是求也得先求着啊!谁让你们奶奶喜欢她那班子呢?现下不是论英雄的时候,早点让你奶奶消了气儿,把掌家大权拿回来才是正事!要不然,说句难听的话,你们爹一走,这家就跟你们没什么干系了!” 左行两兄弟撇嘴皱眉,好一副恨意满怀的样子。安氏劝了他们几句后,这才吩咐丫头准备了几样首饰补品,往兮兮他们那边去了。 安氏走后,左彻闷闷不乐地说道:“那个左衍,真是条会摇尾巴的狗!偏偏奶奶还信他,真是瞎了眼了!” “左衍算个屁!”左行骂道,“他在左家,连我们都不如!最可恶的是那老太婆,真是叫人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该叫左开多放点泻药,拉死她得了!” “哥,要再这么下去,那老太婆非整死我们不可!” “哼!”左行面露狰狞地笑道,“她想整死我们?得看她活不活得到那个岁数!我们又不是傻子呆子,还由着她整吗?瞧着吧,往后有她好受的!” 再说安氏去了兮兮他们那边,将首饰补品送到了兮兮跟前,又说了一堆子挽留的好话。可兮兮还是摇了摇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安氏正想再劝,馨儿插话道:“安姨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我们计较上回告状的事儿,我们真是谢过了。可是啊,你们这大户人家真是我们惹不起的。稍微一说错话啊,那就是要抵命的。” 安氏假意笑道:“哪儿有你们说得那么严重啊?我家老太太喜欢你们呢!一听说你们要走,心里急得不得了啊!又怎么会叫人为难你们呢?” “您有所不知,上午那阵三小姐来过,跟审犯人似的把我家班主审了好一通,原籍住址,相公姓甚名谁,通通都问过一遍了,只差报祖父母的籍贯了!” “禅吟来查过你们?” 馨儿故作一脸无奈的笑容说道:“有什么法子呢?我家班主向来实诚,特别是在算命上面,都是以书直说的,不敢有半点编造。可就是实话实说了,这下就把你们三小姐得罪了!” 安氏好不惊讶,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哟,禅吟怎么小器起来了?她向来都挺大方的啊!” “嗨!”旁边芜叶煽风点火道,“那种事儿谁大方得起来啊?好在我家班主话没说完,要真说完了,只怕那三小姐就要拔剑……” “咳咳!”兮兮故意咳嗽了两声,瞪了芜叶一眼。 安氏见有下文可听,连忙问兮兮道:“莫非当日李班主没把话说全?” 兮兮摇了摇头道:“木有多滴了。” “李班主,你看,横竖你也是要离开京城的,倒不如跟我说了吧!那自然,话不能让你白说了是不是?我明白的,你一个妇道人家拖着个孩子,又领着这么一班子人不容易,来,”安氏脱下了手腕上的一只宽边翠玉镯子,塞给兮兮笑道,“这东西是进贡的货色,到外面去少说也值个五六百两。你且收着,当我送你的盘缠了。” “哟哟哟!”兮兮故意露出一副贪财的表情,笑得眉毛都抖了起来,忙接过镯子捧在手里乐道,“呀呀,太贵重鸟!” “不贵重,一点点心意而已!” 她故作猴急地塞了镯子进袖兜里,招手让安氏靠近些。安氏赶紧凑了脑袋过去,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那一阵嘀嘀咕咕。等她说完后,安氏一脸担忧地问她道:“真是这样?” “饿算牌,没出过挫!”兮兮一本正经地摆摆手道。 安氏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她忙起身告了辞,匆匆地离开了。她一出院子,庄允娴就问道:“哎,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啊?” 兮兮扯下面纱,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做了两个扭屁股,再伸了个懒腰说道:“横竖是说中了她的痛处呗!” “还卖关子呢?快点说!” “我就告诉她,左禅吟是坐宅命,不宜外嫁,外嫁只会招祸,必须得招婿上门,那样的话她才会心愿得偿,大富大贵,官运亨通。” “那关安姨娘什么事儿啊?” “上午那阵左衍跟我说,他爹打算在跟齐王妃闹掰了之后,让左禅吟跟祺祥和离,然后给左禅吟招个上门女婿。可你想想,左家本来就有左徽左衡左衍三个能干的儿子,再把左禅吟这么厉害的女先锋官放家里,往后有她那两个不知天高地的儿子站的地方吗?你说她能不急吗?” 第四百三十六章 左天的试探(第二波月票加更) 庄允娴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忍不住上前揪了兮兮脸蛋一下说道:“真是个人精啊!怪不得赵元胤把你当宝似的,你还真有点用处呢!” 兮兮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说道:“那是自然!我们家赵元胤的眼光绝对是一流的,要不然怎么会挑中我这支出类拔萃的花呢!” “少得意了!那我们明天真要走?” “我跟左衍商量过了,暂时先离开几天,吊吊那左老夫人的戏瘾。” 庄允娴点头道:“这样也好,憋她几天,她一准更想我们的戏呢!” 当晚一行人便收拾了行头。第二天上午,打听到左老夫人已经醒了,兮兮便领着馨儿去辞行了。 进了左老夫人房里,兮兮一眼望去,哟,人可真齐全呢!左天安氏,以及左禅吟左衍,左行两兄弟都在。这是在召开家庭大会吗? 行过礼后,馨儿代兮兮把来意说明了。左老夫人靠在软枕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松散的眼皮蔑了安氏两眼。 这时,左天开口问道:“你就是从高丽来的李班主?” “死滴!”兮兮微微垂头应道。 “高丽济州岛有gua妇带面纱的习俗吗?” “呃……有滴。”兮兮稍微一愣神后,飞快地回答了。 “听说你丈夫是因为给一个官员算命出了事儿,是吗?” “对滴。”兮兮心里暗想,女儿查完了,当爹的又来查吗?不对不对,今天这气氛有点不对呢! 左天沉吟了几秒后,说道:“这样吧,你不妨把那官员的姓名告诉我,我派人去查查。若你丈夫真是冤屈的,我自然会为他平反,如何?” 兮兮没想到左天居然会问起她那莫须有的丈夫的冤情。一时间,她猜不透左天的真实用意,只好先回答道:“木敢牢饭大银了!” “区区小事,算不上劳烦,”左天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们既然是从高丽来的,又受了冤屈,身为兵部尚书,自然应该为你们平冤昭雪,否则高丽百姓还以为我们大宋没有王法了呢!李班主,不必客气,只管说出来。若你不会说,让你身边的人来说也一样。” 关于兮兮那莫须有的丈夫的事,兮兮她们之前是对过台词的,设计了一个比较悲惨的故事,就防着万一有人问。所以馨儿习惯性地想去接话,却被兮兮轻轻地撞了一下胳膊。她刚刚张开的嘴立刻合了回来,斜眼瞟着兮兮,有些纳闷了。 两人的动作表情宛如在戏台子上似的,被左天等人看得一清二楚。左禅吟上前两步,询问兮兮道:“李班主,为什么不让你的丫头说?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兮兮不让馨儿说是有她的顾虑的。若是像左老夫人这样的人问起,大可以信口答来,稍稍动点感情就能糊弄过去。但那左天是极其圆滑老练的人物,故事编得不够慎重仔细,一定会被他瞧出马脚来。更何况,对方是兵部尚书,大宋那个旮旯查不到?她只要一说那官员的名字,很快就会被查出来是假名,岂不穿帮了吗? “李班主?”左禅吟又催促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呃……”兮兮连连摇头说道,“木有。” “那为什么不让你的丫头说?你有什么顾虑吗?若是有,大可不必了,只要是我大宋的官员,没有我们左家查不到的,你尽管说好了。” 兮兮还是摇头,旁边的馨儿有点着急了,斜眼瞟着她,又不敢轻易接话,完全没按照往常的套路出牌啊!怎么回事? 见兮兮低头不语,左禅吟带着质疑的口气又问道:“李班主,莫非原本就没有那个官员?而你,也根本不是高丽人?” 馨儿在心里咯噔一下,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兮兮。兮兮却一脸沉稳地抬起头,比划了一个书写的动作。左衍插话问道:“李班主是要写出来吗?” 兮兮点了点头。左衍忙吩咐丫头去取了纸笔来。兮兮就着旁边茶几,抬手写了一句名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写罢,左衍代为递给了左天。左天看了一眼那诗句,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眼眉问道:“李班主的意思是,这个害死你丈夫之人是丈夫的亲族?” 兮兮故作忧伤的表情,垂搭下眼眉,轻轻地点了点头。左衍在旁惋惜了一句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李班主迟迟不说,也不肯让丫头说,原来是顾念亲情罢了。” “就算是顾念亲情,难道夫仇可以不报?”左禅吟似乎还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兮兮指了指左天手上的那张纸,声音凄楚地说道:“饿欧巴,一言。” “遗言?”左天抖了抖手里的纸问道,“你说这是你丈夫的遗言?” “是滴!”兮兮点头道。 左禅吟仍觉疑惑,正要再问时,*上坐着的左老夫人忽然轻叹了一口气道:“可见啊,李班主的丈夫是个多么贤德宽厚之人。同室操戈,本就是悲剧,他宁可不报仇,也不愿意看见亲族反目,如此有大气节的人就应该成全他!左天,你也不必问了,由着李班主去吧!人家身怀六甲,又是个遗腹子,万一给哪个黑心肝的害了,只怕我头上都会多桩罪孽!” 黑心肝三个字像针似的刺红了左行的脸。他翻起眼皮,怒瞪了左老夫人一眼,不想他这个表情正好被左禅吟看见了。左禅吟紧皱眉头地问左行道:“四弟,你对奶奶说的话有什么不满吗?” 左行慌忙收敛起怒容,垂眉答道:“没有啊,姐姐。” “那你刚才是什么表情?”左禅吟质问道。 “我没什么表情啊,姐姐,”左行冷笑着耸耸肩道,“我刚才就站这儿听你们说话,一句话也没掺合呢……” “这就是你对长姐说话的语气吗?”左禅吟冷冷地打断了左行的话。 屋子里的人都听出来了,左禅吟是有点发怒了。她几乎没有在父亲左天面前训斥过任何一个弟弟,今天是第一回,就连左天都颇感有些意外了。 站在左天身后的安氏心里自然很不舒服,可她很清楚,左禅吟在左家是很有分量的,这个时候左天绝对不会帮左行说话。于是,她这个做娘的便立刻开口训斥左行道:“行儿,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快给你姐姐赔礼道歉!” 那左行百般地不情愿,却不得不低声道了句歉。安氏又笑脸盈盈地对左禅吟说道:“禅吟啊,行儿的脾气就是耿直了点,你做姐姐的多担待着些才是。” 左禅吟冲安氏敷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怒容才渐渐褪去。这时,左天看了一眼兮兮问道:“听说李班主会一种很新奇的算命法子,叫什么牌的?” 兮兮道:“塔罗牌思密达!” “这是你们高丽的算命法子吗?” “木死,死西方船过来滴。” “李班主啊,走过不少地方,”左老夫人插话道,“见多识广,连天竺都去过呢!还是那什么烦不尽大师的弟子,算命看相都有一套,且灵着呢!” “是吗?”左天淡笑道,“正好李班主在这儿,倒不如现成算一回给我瞧瞧?” “给水算?”兮兮问道。 “不如就给我算算?”左天一脸深沉地看着兮兮笑道。 兮兮一点都不意外,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到左天眼神里那一丝猜忌和怀疑。当左天提出要算命时,她就已经猜到左天会给自己算。既来之,则安之,这个时候拒绝,等于是自断经脉。于是,她转头吩咐了馨儿一句,馨儿忙起身回院取塔罗牌去了。 此时,庄允娴等人正在院子里焦急地等着兮兮两人回去。见只有馨儿一人匆匆跑回来,她忙迎出去问道:“还有一个人呢?没跟着你回来?” 馨儿将左天要算命的事情大概地跟庄允娴讲了一遍,然后取上塔罗牌又去了。庄允娴放心不下,叫上芜叶来到左老夫人的小院外等候着。 一晃眼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兮兮两人出来。庄允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想闯里面去瞧一眼。就在此时,兮兮和馨儿从左老夫人房里走了出来。她忙迎上去,轻声问道:“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兮兮冲她递了个眼色,小声道:“回去再说!”四人便一块儿回那边院子去了。 左老夫人房里,一股怪异的气氛正悄然地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左禅吟格外不解地看着父亲问道:“爹,您真相信那李班主所言?” 左天浅笑道:“术士之言,岂可尽信?” “那爹为什么要留她呢?” “我看她确实有几分嘴巧,又能逗你奶奶乐,这才暂且留着她。” “可是……” “怎么了,禅吟?”站在左天身后的安氏笑问道,“你还怀疑人家李班主居心叵测吗?” 左禅吟正色道:“我的确觉着她那人有些怪异,语言行为不同于常人,仿佛是有心在遮掩什么。” 安氏掩嘴笑了笑说道:“不是我说你,禅吟,你是在军营里跟男子汉待惯了,自然不清楚那些个算命的看相的一个比一个打扮得怪异。李班主是高丽人,又周游列国,语言行为有所不同,那也是常理不是?” “姨娘仿佛很信那李班主?” “说不上什么信,就是疑心没你这么重。她说那些话,听听也就罢了,不用放在心上的。你要这般跟她计较,别人还以为你是因为上回她给你算命得罪你了呢!” “姨娘……” “行了,”左天起身道,“我有事先走了,娘,您好好歇着。那李班主我已经给您留下来了,您把身子将养好了,又接着听她的戏就好了,不必那么闷闷不乐的,把身子憋坏了,儿孙都心疼呢!昨天左徽还说要亲自来看您,可眼前军务繁忙他不得空,您老人家就体谅体谅他。” 左老夫人点头笑道:“徽儿忙就让他忙去,不用担心我。跟他说,我好着呢!倒是他,千万别忙坏了身子才是啊!回头我见了凤绢(左家长孙媳),也得叮嘱叮嘱,好好照顾徽儿,他可是我们左家的长子嫡孙,往后担子重着呢!” 左天道:“说得正是,眼下徽儿的事儿越来越多了,人自然也累,单是凤绢伺候着,怕是顾不过来。我心里盘算着,也是时候给徽儿纳一两个小妾了。娘以为呢?” “嗯,这主意不错。长孙媳妇要帮我打理府内诸事,又要照顾徽儿,确实忙不过来。纳一两个丫头在院子里伺候,她的事儿也少些。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保准给徽儿挑拣几个好丫头,回头让他自己瞧瞧再做决定。” “好,那就有劳娘了!”左天说罢,叫上左禅吟和左衍出去了。安氏母子三人像模像样地跟左老夫人敷衍了两句,也匆匆出了房门。 走到院外时,左天三人还没走,仿佛在说着什么。左行拉上左彻正要离开时,左天忽然转身叫了他们俩一声道:“都过来!” 左行两兄弟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左天道:“刚才你姐姐说,你们俩都这么大了,只在家里请先生教习过,没去军营里实实在在地待过,有些不成规矩了。她跟你们大哥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们俩去左家军营里待一段日子。你们即刻去收拾行装,往你大哥跟前报到去!” “什么?”左行左彻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安氏也心急地问道:“这是要送行儿和彻儿去军营吗?” 左禅吟回话道:“没错,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觉着两位弟弟着实有些不像话了。再不管教约束,往后不知得闯出多少祸事来。正好我们左家军在广招人马,就让他们俩从火头军做起,好好地锻炼锻炼。” “火头军?”左行立刻激动了起来,“凭什么要我们从火头军做起?” 左禅吟瞪了他一眼道:“我,大哥二哥,三弟,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了?到了两位弟弟这儿,武字还得倒过来写了?我们都能熬过去,你们身为左家的男儿有什么可怕的吗?” “你……” “干什么?”左天沉下脸来喝道,“刚才你姐姐才训过你,你又忘了?在家,她是你姐姐,大小有别;在外,她是先锋官,尊卑有别,这点你都还学不明白?看来,你大哥和你姐姐担心得没错,你们俩是得好好管教约束了!安茹!” “妾身在!”安氏忙应道。 “即刻给这两小子收拾行装,往他大哥跟前报到去!他大哥派给什么事儿,他们就干什么事儿,不许有怨言!听见没?” 左行和左彻气得肠子都快断了,又不敢当面忤逆父亲,只能咬牙忍气地应着了。随后,左天和左衍左禅吟先走了。他们一走,左行就气急败坏地跳脚道:“叫我去当火头军?我堂堂左家四少爷居然去当火头军?爹是怎么想的啊?” 安氏拍了他后背一眼,低声训斥道:“你再嚷大声儿点,把你爹嚷回来就好了!叫你们去你们就去,好好做点事情出来给家里人瞧瞧,看谁还能为难你们去?” “娘,”左彻嘟嘴委屈道,“我不想去军营!无聊死了!您去跟爹说说,别让我去当那什么火头军了好不好?大不了我乖乖地跟着先生念书还不行吗?” “你爹刚才当着你姐姐和左衍的面发话了,能不算数吗?更何况,这事儿是禅吟和左徽商量出来的。你爹向来听你大哥的,我劝能劝得动吗?老实点,去军营里待几个月,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好什么好!分明就是姐姐故意为难我们的!我们要去做了火头军,她还不变着法儿地叫人收拾我们啊!娘,我不去!大不了装病!”左行不服气地说道。 “装什么病啊?你当你爹和你姐姐都是好哄的?你要再惹他们不高兴,娘都保不住你们了!往常你爹是惯着你们,可昨晚你爹跟我说了,你们是有些不像话了。下药的事儿他是为了左家颜面才让左开顶罪的,要不然他一准打得你屁股开花呢!走吧,回府去收拾东西,乖乖去你大哥那儿报到去!” 安氏又哄又劝,这才把那两小祖宗劝回了左府。替他们收拾了行李后,又派了管家亲自送去左徽那儿,这才放心地回了海堂斋这边。 送走儿子后,安氏心里是忐忑的。毕竟左行左彻两兄弟只是偶尔随他们父兄去军营里玩过,没真正在那儿待过。这一去,指不定会受多少委屈。她自然也怨左禅吟多事,可怨也没法,谁让她在左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妾,即便生了两个儿子,也仅仅是庶出而已。 当晚,安氏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且都是补身养胎的,亲自领着丫头送到了兮兮院子里。彼此安坐后,安氏笑道:“这是老夫人吩咐的。说前几天下药的事儿让李班主受惊了,务必要好好将养将养。” 兮兮笑道:“克妻克妻鸟!” “哪里的话!”安氏一发地谦虚道,“能结识李班主这样的高人,真是三生有幸,就连我家老爷也对李班主颇为赏识。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向来很少招术士先生入府,对算命看相也是半信半疑的。不过他今天对李班主那副塔罗牌倒是很感兴趣,居然听了那么久。可见,李班主的本事不是吹牛吹出来的。” 说话间,安氏亲手为兮兮舀了一碗南北杏炖鸡,送到兮兮手里。兮兮笑米米地接过来说道:“复印,泥有法直说吧!” “哟,李班主竟瞧出来我有话想问了?” “嗯!”兮兮点头道。 “那好,李班主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兜圈子了。上回你跟我说,禅吟是个坐宅命,得招婿方能大富大贵,官运亨通。我就想问问,禅吟能招上婿吗?” “猿粪。” “缘分?李班主是说缘分到了自然能招吗?” “她滴猿粪,已到鸟。” “真的?”安氏好不吃惊地问道,“她的缘分已经到了?这么说来,禅吟能招上婿了?李班主,你能不能说具体点?到底禅吟的缘分在什么地方?” “唉,安姨娘,您又何必为难我们班主呢?”馨儿故作伤感地说道,“我们来这儿只不过是为了几口粥饭,没想惹大是非。” 安氏忙道:“我明白,你们就是路过此地,想挣几个钱再赶路。不过,既然我们都遇上了,那就是缘分。李班主一身本事,何不开解我一二,我必然会重谢的。” “钱都是小事,怕惹上大祸啊!” “你们只管放心,今晚所说我保准不会往外漏半个字,就连我那两个儿子也不会说的!”安氏笑盈盈地从旁边丫头手里接过一个黑漆匣子递到兮兮面前说道,“我早为李班主备好了安家费和盘缠,只管笑纳就是了。有了这些东西,李班主大可以寻个地方安心养胎,不必再东奔西跑了。” 兮兮接过那匣子,打开一看,亲娘个阿里巴巴加十四大盗啊!好闪好闪的一匣子珠宝啊!这安姨娘不愧是左天的小妾,随便一出手,便是满满一小匣子珠翠玉器,果然是贼富贼富滴!好吧,不收白不收,收了还可以去周济穷人! 兮兮在心里一阵窃喜后,不动声色地把盒盖盖了回去,然后对馨儿耳语了两句。馨儿点点头,招呼了安氏的丫头一同出去了。安氏正觉着奇怪时,兮兮忽然抬手取下了面纱,冲安氏莞尔一笑道:“看来我与夫人真是有缘分的人!” “你……”安氏大惊,险些跳了起来。 “夫人不必惊慌,我确实是高丽人,只是会说本地话而已。” “你为什么要装那种腔调?” 兮兮扼腕叹息道:“一切都是为了躲避祸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见夫人是半个有缘人,这才以真面目相见,还请夫人见谅!” 安氏稍微松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兮兮一番问道:“莫非你肚子里也是个假的。” 兮兮摸着肚腹笑道:“这是真的,确实是我夫君所留。” “那你为什么要装成这样啊?你到底惹了什么大祸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 原来真是你梁兮兮 “唉!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实不相瞒,我与我夫君都是高丽人,喜欢云游四海,诸国都曾游过,最喜欢的便是云南丽江了。我夫君在那儿拜了一位师傅,是花苗族的高人,授以了花苗族特有的占卜之术。谁知就是这占卜之术给我们招来了大祸!” “什么大祸?” “我夫君师傅去世后,他便成了那占卜之术唯一的传人。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得知后,四处寻找他,逼着他做一些不该做的占卜。在逃亡途中,我夫君不慎被人射杀。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这个班子,乔装打扮,以躲过那些人的追捕。” 兮兮说得哀婉悲伤,那安氏更听得心惊动魄,脸色都变了一大半儿。她着急问道:“那是谁在追杀你们啊?” 兮兮摇头叹息道:“正因为不知,所以左大人问起时,我才敷衍了事。对方甚是厉害,至今我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真的呀!”安氏拍着心口喘气道,“那你这一路上没少遭罪吧!怪不得呢,你要装成那样,还得带个面纱。” “戴面纱真是高丽习俗,自然,也替我遮挡了不少。” “那对方到底想让你相公算什么啊?” “夫人想知道?”兮兮摇头劝道,“我劝您还是别问了。 我怕给夫人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兮兮越是这样说,安氏就越觉着好奇,催促道:“你且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你我在这儿说说而已,没有外人,不会惹上什么麻烦的。” “夫人若真想知道,我倒可以透露一二,只是夫人不要往外泄露才好。” “一定一定!” 兮兮抿了两口茶,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夫君师傅传下来的占卜之术,除了可以替人占卜算命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法门。” “什么法门?” “探地脉。” “探地脉?这是个什么说法?” “这跟风水之术略有相似。风水之术能探出龙脉,阴脉阳脉,而我夫君之术能探出穴脉。” “何为穴脉?” “所谓穴脉,就是坟穴之脉。” 安氏脸色微变,掩了掩嘴惊道:“探那东西做什么?” “那东西学问可大了去了!罢了罢了,我不该多说的,”兮兮及时地收起话题道,“说多了夫人会害怕,也对夫人不好。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夫人刚才想知道贵府三小姐的缘分在何处,请将八字报上,我细细算一算。” 安氏听得一半,好不尽兴,想再问问又怕惹恼了兮兮,只好先收起了好奇之心,报上了左禅吟的八字。 兮兮当真装模作样地拿塔罗牌算了起来,眼睛不时地瞟向安氏,发现那安氏微微颦眉,神思游离,似乎还在想着刚才那件事。她在心中暗自偷笑了一番,继续胡乱地算着。 片刻之后,兮兮清了清嗓子说道:“有结果了。” 安氏立刻回过神来问道:“什么结果?” 兮兮放下了一张牌,牌面上是一个男人被囚禁在笼子里的画面。安氏觉着十分奇怪,细看了两眼问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刚才算过了,贵府三小姐的缘分就在这张牌上。”兮兮神情泰然地说道。 “嗯?”安氏不解地摇着头问道,“这张牌上不就是个人被关在笼子里吗?跟禅吟的缘分有什么干系?” “这就是说与三小姐有缘分的人是个被囚的人。” “这……这怎么可能啊?李班主,能不能算出是谁啊?” 兮兮含笑摇头道:“这就没法算了。做我们这行的都是点到为止,不可多泄了天机,否则报应会在自己身上。既然已经有了提示,相信以夫人您的聪慧,指定能想出来的。” “哎哟,”安氏一脸为难地摇摇头道,“我这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哪个被囚之人与禅吟有缘分!被囚之人?到底是谁呢?禅吟怎么会跟一个被囚之人有缘分呢?” 兮兮笑而不答,轻松镇定地喝着汤。那安氏盯着牌,念念叨叨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个究竟了,最后陪着兮兮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回去之后,安氏的心就没踏实过。一整夜她都在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个被囚之人。直到天亮,她也没想出个头绪来。懒懒地起了*后,她神情疲倦地往左老夫人那边去请安了。 快走到院门口时,安氏抬眼便看见了左家那两位孙媳妇,凤绢和雅兰。两人想必刚刚去看过左老夫人,其中凤绢的脸上挂着一丝丝不悦的神情,当中缘由安氏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 安氏走上前去时,两人仅仅是敷衍地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她们向来看不起安氏,平时见面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两位可真早呢!奶奶应该还没起*吧?”安氏瞟着凤绢的脸色笑道。 凤绢眼瞟着别处,口气冷淡地回答道:“奶奶刚醒没多久,吃过早饭正歇着呢!这时辰了还算早?那也是,如今姨娘不必忙碌府中之事了,多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这话让安氏那点坏心情变得更糟糕了。她撇了撇嘴道:“老爷说了,得给你们年轻的多些上手的机会,往后还靠你们撑家掌业呢!我啊,乐得清闲自在!哦,对了凤绢,不知道奶奶挑拣好给左徽纳妾的人选没有?” 一提这事,凤绢那柳眉果然抖了两抖,不悦地瞥了安氏一眼反问道:“姨娘还真关心我们左徽的事情呢!难不成姨娘想荐一两位?” “我看还是算了吧!”旁边的雅兰姿态高傲地蔑笑道,“姨娘认识的人我们都无所谓,只怕奶奶是瞧不上的,您呢就不必费那个心思了。” 安氏听了心里一阵贼骂,什么玩意儿啊?仗着娘家是做官的就这么瞧不起人?哼! “哦,正好遇着姨娘了,有个事我刚才还跟奶奶提过呢!”凤绢忽然露出一脸阴阴的笑容说道。 “什么事儿?” “昨晚左徽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四弟在军营里可有些不争气呢!昨天以下犯上,冲撞了将官,给罚了二十军棍,只怕现下还在军帐里躺着呢!” “什么!”安氏顿时脸色大变! “您也别担心,伤着哪儿了自有军医看着。他是爹的心头肉,谁敢真把他打伤了?四弟年轻,挨那么几下出不了什么事儿的!”凤绢和雅兰掩嘴窃笑了一番,扬长而去了。 安氏气得浑身打颤,眼泪花儿都差点滚了出来。她那行儿自幼*着,别说二十军棍了,一棍子都没挨过!她想想都觉着浑身酸痛,头皮发麻,恨不得立马跑去军营里瞧瞧。可她也清楚,就算去了也进不了大门,反倒会被人笑话。思来想去,她决定回左府去跟左天说说。 随后安氏直接回了左府,着急地往左天书房奔去。当她火急火燎地推开书房门时,左天和左禅吟正在商议着什么。左天见她闯进来有些不悦,皱眉问道:“怎么连你也越发地没规矩了?不知道敲门吗?” 安氏立刻委屈道:“我刚才听凤绢说,行儿在军营里挨了打,想来问问您……”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挨了二十军棍。他年轻人,受得住的。” “那能不能送点汤或者药去?” “呵!”站在书桌前的左禅吟冷笑了一声道,“姨娘,四弟五弟是去军营里当兵,不是去郊外踏青。要是每个士兵的娘都这么做,那军营成了什么了?菜市场吗?” 安氏极为不满地瞪了左禅吟一眼,然后委屈地瘪着嘴对左天撒娇道:“老爷,妾身不便去,您回头去瞧瞧他行不?他到底是您儿子呢!” “行了,待会儿就去,你先出去吧!”左天扬手道。 安氏屈了屈膝,带满脸委屈的表情退出了房间,将房门关上了。可她没有立刻走开,而是侧耳偷听了起来。只听见左禅吟问道:“关君卓一家什么时候能到京城?一路上妥当吗?要不要派人去接?” “我已经吩咐你大哥去办了。等关君卓一家到了京城,东郭通博父子还有赵元胤就不能再留了。奏折我都已经写好了,通敌之罪他们是跑不掉了的。”左天的口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 “爹,赵元胤……” “你还想心软吗?爹明白你舍不得他,可你不能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而背叛我们左家,否则爹和你大哥二哥都不会原谅你的。放弃吧,禅吟!世间好男儿无数,你会再找到心仪的男人的。” 书房里瞬间一片安静。而书房外,安氏瞪大了一双充满惊愕的眼睛,使劲捂着嘴巴,拼命地在心里骂道:好你个左禅吟!居然看上敌对的男人了!等等……赵元胤?赵元胤不正被囚在齐王府里吗?难道李班主所说的那个被囚之人就是赵元胤?是了是了!一定是了! 这时,书房内又响起了左禅吟的声音:“爹,让我再想想办法吧!最后一次,若是他还不肯答应与我们左家联手,那我也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禅吟,你何苦如此执着呢?” “爹……” 安氏正听到这儿,院门外忽然响起仆从们的叫声:“大少爷!”她猛地一惊,急忙飞奔到旁边石屏风后面去躲着了。 只见左徽匆忙而来,神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等左徽进了书房后,安氏不敢再偷听了,要被左天发现了,一准大发雷霆呢!她立刻贼眉鼠眼地溜出了院子。 再说左徽匆匆地推门进了书房,把门一关,说道:“爹,西北大营出大事儿了!” 左天皱眉问道:“什么事儿?” “黄秉承父子被斩杀于阵前!” “什么?”左禅吟吃了一惊,忙问道,“为什么?谁干的?” 左徽气愤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幽王府那个叫冰残的吗?” “他一个从四品散官凭什么斩杀黄秉承一个正二品的武官?”左禅吟不解地问道。 “哼,”左天冷哼了一声道,“看来西北大营那边要变天了!” 左徽点头道:“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想,京中之事要早早处置了,否则夜长梦多。” “没错,东郭通博父子和赵元胤不能再留了!收拾了他们,你才能安心前往西北大营去收拾黄秉承父子留下来的残局!” “可是爹,”左禅吟插话道,“二哥送来的人还在路上,到京里的话只怕也要小半个月……” “不必等他们来,”左徽打断了左禅吟的话,目光阴暗了下来说道,“先把东郭通博父子和赵元胤毒杀了,能瞒多久是多久!能拖到二弟的人送来,那自然最好。到时候就说他们三人是畏罪自杀的。只要他们三人一死,冰残和齐王府的旧党想干出点事儿来也不太可能了!” 左禅吟脸色大变:“毒杀?” “嗯,左徽这个法子不错!”左天赞同地点点头道。 “可是,毒杀齐王爷或许还行,要毒杀东郭祺正,只怕齐王妃不会答应的。”左禅吟道。 左徽阴阴地笑道:“所以这事儿要先斩后奏!等东郭祺正一死,齐王妃再怎么样闹也无补于事了。到时候她要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我们趁机将她拿下,夺了她手里的兵权,连带玉家的人一块儿收拾了!” 左天拈须笑道:“还是你想得长远,不愧是我的儿子!这样,你去把左衍找来,毒杀一事由他去办。” 左徽道:“爹,禅吟不是在齐王府吗?由禅吟去,神不知鬼不觉,正好啊!” 左天瞟了一眼脸色微白的左禅吟道:“你认为你妹妹下得了手杀赵元胤吗?刚刚还在这儿替赵元胤说话呢!这事不能让禅吟去办,让左衍去最合适。这几年他也能干了不少,是时候派他干件大事了!” 左徽想了想说道:“让左衍去也行,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我这就去把左衍找来,先把对策合计出来,趁早动手,省得多出别的岔子来!” “去吧!” 左徽转身离开了书房,而左禅吟还在那儿愣着神。左天起身走到她身边,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道:“禅吟啊!长痛不如短痛,爹知道你心有不舍。可你该清楚,你不能为了那个男人背叛左家,是吧?” 左禅吟轻轻点了点头道:“爹,您放心,我不会做出背叛左家的事来。” “那就好!爹知道你是个会顾全大局的好孩子,也是对爹和左家忠心耿耿的好孩子。往后爹会为你找一个真正能配得上你的男人。” 左禅吟敷衍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左徽把左衍找来了,四人一块儿在书房里商量起了毒杀的计划。 当天晚上,左禅吟回了海棠斋。去看过左老夫人后,左禅吟走出院子,站在院门口望着一颗星星都没有的漆黑天空发神。过了好一会儿,耳边传来左衍的声音:“姐姐,你站这儿干什么?” “哦,没什么,”左禅吟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左衍问道,“你怎么也回这边来了?” 左衍笑道:“我来瞧瞧奶奶。” “奶奶已经睡下了,明早再来吧。” “那好,姐姐也早点歇下。” 左衍刚转身,左禅吟又叫住了他。他回头问道:“姐姐,还有什么事?” 左禅吟犹豫了片刻,轻轻摇头道:“你去吧!”左衍冲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等左衍走远后,左禅吟叫来了丫头,附耳吩咐了几句。丫头匆匆地跑开了。没过多久,那丫头领着兮兮和馨儿两人来了。 左禅吟挥挥手,让丫头自去了。馨儿有些奇怪,问道:“不是老夫人叫我家班主来说话吗?怎么是三小姐您……” “老夫人刚刚歇下,不必你家班主陪着说话了。正好,我上回对李班主那算命的法子很是好奇,想再见识见识,可以吗,李班主?” 兮兮瞟了馨儿一眼,馨儿答道:“那算命也是得费精神头儿的。夜深了,我家班主有些累了,要不然明天吧?” “明天我另外有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左禅吟很强势地拒绝了,然后指着馨儿道,“没带牌吗?那行,你回去拿吧!” 馨儿没动,转头看了兮兮一眼。两人都感觉到,今晚左禅吟有些不一样。 “还不去?”左禅吟催促道。 馨儿职责所在,不敢离开兮兮半步,忙回答道:“我家班主不太会说本地话,怕您听不明白呢!这样吧,不如叫个丫头去取,也是一样的。” “害怕我吃了你家班主吗?”左禅吟眸光暗沉了下来。 “不是……” “不是就快去,啰嗦什么?” “三小姐……” “怎么了?”左禅吟反背着手走近了两人一步,冷冷说道,“还请不动了吗?要不要叫我丫头亲自送你回去取?” 馨儿气得拳头都握紧了!兮兮忙拽了她衣袖一下,使个眼色道:“泥,筷去筷回!” “那您……” “木有死,筷去!” 馨儿无奈,只好转身飞奔着去拿牌了。等她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后,左禅吟又道:“玩牌得找个地方,那边有个梨香阁,李班主请吧!” 兮兮指了指身后问道:“木等她鸟?” “我会吩咐丫头,叫她拿牌来梨香阁的。怎么了,李班主?你看上去很怕我?” “哦……木有木有。”兮兮笑着摆摆手道。 “那就请吧!” 去梨香阁的路上,兮兮尽量放慢了脚步,拖延时间等馨儿赶来。所以她走几步歇一下,一会儿说腰酸一会儿说腿抽筋。可等了老半天,馨儿还是没追上来,她心里不由地怀疑起左禅吟的用意了。 快走到梨香阁时,兮兮忽然停下了脚步。左禅吟转身问她:“又怎么了?腿又抽筋了?” “木死,饿有点云,巴舒服。” “看来李班主今晚是不打算替我算命了,是吗?”左禅吟走近兮兮一步问道。兮兮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扶着头,一副弱病缠身的样子说道:“木有红泥,真滴头云。” “我看你不是头晕,是心虚了吧,梁兮兮!” 话音刚落,左禅吟忽然伸手扯下了兮兮的面纱,兮兮整张小脸就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呈现在左禅吟眼前!兮兮一惊,左禅吟更惊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兮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心脏狂跳了几下后,兮兮撑着旁边堆砌的假山石头缓了一两口气,尽量让自己先平复下来。这个时候不能慌,一慌就等于举手投降了! “果然是你!”左禅吟丢掉面纱指着兮兮气愤道,“我早看出你不对劲了,没想到真是你,梁兮兮!你胆儿可真大,怀着孩子也敢来京城,找死吗?” 兮兮靠在那石头上,调皮地笑了笑说道:“哎,不是无聊吗?我就想来京城里逛逛咯!” “逛逛?你是来救赵元胤的吧?” “哪儿说得上是救啊?我就是来探亲的,本来要去齐王府的,谁知道走错门儿了,跑你们左府的海棠斋来了,可不是缘分吗?要不这样,也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你还能回得去吗?”左禅吟竖起眉毛说道,“要是给我爹知道了,你清楚是什么后果吗?” 兮兮轻叹了一口气,把衣袖扇了扇脸道:“还能有什么后果,不就是让我一尸几命吗?你们左家的手段我又不是没听说过!” “那你还来?” “我为什么不来?”兮兮反问道,“我丈夫在这儿被你们关着,难道我应该跑得远远地躲起来吗?倒是你,说什么喜欢我们家赵元胤,结果呢?全是虚情假意吧?到了争权夺利的时候,你还是会向他痛下杀手的。” “你根本不懂……” “是我不懂,还是你从来就没想明白过?当初在幽王府的书房里口口声声说赵元胤是第一个看过你的男人,本应该找他对你负责的,是你明事理体谅他,这才不闹的。你可知道你说这话有多可笑?” 左禅吟脸一红,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唉!”兮兮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天空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你,若真心喜欢他,什么脸面都不会要,就要闹得满京城人人皆知,逼着他娶我。可你呢?明明是不敢闹,明明是心虚知道不应该闹,却还要摆出一副深明大义为别人着想的嘴脸来说话,不可笑吗?像赵元胤那样的男人,我死都不会放手,捏碎了也要揣进我自己的坟堆里去,那才叫喜欢。而你这叫什么?你自己恐怕都没想明白过!” 第四百三十八章 见到元胤啦(第三波月票加更) 这番话说得左禅吟心口隐隐作痛。她自以为自己想得很清楚,可近日来心底的纠结无不在泄露着她的无奈和烦闷。她喜欢元胤,却又不愿背叛自己的家族。自从软禁了元胤后,她的心每天都在这样的纠结煎熬中度过。 直到今天,当她大哥说起要毒杀元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元胤真的可能会离她而去。那一刻,她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这人便是眼前这所谓的李班主。 对兮兮的怀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有怀疑,但她却找不到任何露马脚的地方。直至今天,她觉得必须冒险一试。若不是梁兮兮则罢,若是,她又多了一份希望。 心口沉痛了一番后,左禅吟问兮兮道:“你想去见赵元胤吗?” “你想带我齐王府?” “对。” “见到赵元胤又如何?你会拿我去威胁他吧?”兮兮蔑笑道。 “难道你想看着他死?看着你肚子的孩子死?” “难道你想看着他死?”兮兮反问道。 左禅吟扭过脸去,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道:“我自然不想他死。” “所以你打算用我去威胁他,对吧?” “这样做不好吗?”左禅吟皱眉问道,“既可以保住他,也可以保住你。” 兮兮轻轻摇头道:“你认为他会愿意如此苟延残喘,给你们左家做牛做马吗?这样的男人,你左禅吟,左先锋官会看得上?” “那你认为眼下还有别的法子吗?废话少说!我会带你去见赵元胤。你最好想清楚了,劝得了他,你和他,还有你肚子的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要不然……后果你是知道的。” 左禅吟说完吹了一声口哨,招来了一个侍卫。她对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点点头飞快地跑走了。随后,她对兮兮说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安排齐王府那边了。我会领着你从王府后门进去。沿途巡卫不会发现你,只要你乖乖地别想耍什么花招。你应该知道,齐王妃是认识你的,若是被她发现了,只怕我都保不住你!” 兮兮冷冷一笑道:“原来你就想以这样的方式去救赵元胤?不知道你这是在救他,还是救你那颗垂死挣扎的心!” 左禅吟紧咬牙根,面带愠色地说道:“都与你无关!你现下最好想想,该怎么劝服赵元胤,保住你们一家三口!” 一炷香后,左禅吟带着兮兮步行来到了齐王府后门口。早先负责打点的侍卫已经在后门等候了。两人进去后,避开了两队巡卫,来到了望鹤楼前。左禅吟巧妙地支开了守楼的六个护卫,然后领着兮兮悄悄进了楼里。 二楼上还烛火通明着,余光斜洒在兮兮脚下的楼梯板上,印出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木栏杆影子。兮兮跟在左禅吟身后,盯着那些影子一步一步地往上迈着,小心脏跳得像打鼓似的。说不出的紧张,也有说不出的激动,想见又最好别见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在这一刻掺合得特别地复杂难受,让她抓着栏杆的手都有些打颤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在这一刻击晕左禅吟,然后逃之夭夭。因为她很清楚,赵元胤要是见了她,一定会答应左禅吟的要求。如此一来,很有可能会坏了左衍他们原本的计划。可楼梯有限,再慢还是走到了尽头。 正面的敞厅里,三四支花枝烛台立在一张横塌边。元胤半躺在榻上,背对着楼梯口,正拿着本书随意地翻看着。听见楼梯口有动静他也没回头,用那长细的手指翻了一页书说道:“没事别来烦我。” “幽王爷好闲情,对月看书,心情很不错呢!”左禅吟看了一眼身后的兮兮说道。 “又有什么事?”元胤还是没回头,目光全落在了那本书上。 “我给王爷带来了一份礼物,想必王爷应该很兴趣才是。” “搁下,走。”元胤语气冰冷地说道。 “王爷不必这么着急赶我,先瞧瞧这份礼物……” 左禅吟话还没说完,兮兮忽然拨开她,泪眼汪汪地扑了过去。早在看见元胤第一眼时,她已经憋不住哭了。等不及左禅吟带着官腔唠叨完那些话,她就迫不及待地朝元胤奔了过去,一头扎进了元胤的怀里! 元胤始料不及,手里的书哗啦一下落到了地上,只感觉有个香喷喷的团形物体忽然撞进了自己怀里,顶着他的肚子很不舒服!等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脱口而出:“兮兮?” “呜呜呜……”兮兮抱着他的脖子就哭开了,伤伤心心地,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猫咪似的。 元胤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拨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两眼,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临走时,她还在*上昏迷着呢!这会儿却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被软禁的地方,元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兮兮用她那双饱含泪珠的大眼睛望着元胤,一边抽泣一边问道:“你怎么啦?不认识我了吗?” 不是不认识,是元胤哥哥这会儿还没缓冲过来呢!看见她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眼前,元胤自然是狂喜的。可是,她出现的地方不对啊!照元胤之前的计划,她应该在紫鹊村安胎才是,怎么会跑这儿来呢?这丫头是不是又自作主张,没听冰残的安排? 元胤心里一阵喜一阵愁,外加差点气得五脏出血,想给她两下又怕伤着胎,只能使劲地揪着她纷嫩的脸蛋问道:“你怎么来京城了?” “疼……”兮兮拨开元胤的手,钻进他怀里委屈道,“人家来找你嘛!” “谁让你来找我了?你是不是没听冰残的话?”元胤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扣着她的下巴问道。 她咧嘴一笑,满脸泪痕地说道:“我只听你的话呀!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偷跑来的吧?” “嗯!不偷跑,冰帅怎么会让我来?” 元胤忽然觉着心口酸酸的,疼疼的,看着兮兮那张哭花了的脸,真是什么气都没了,只剩下无尽的怜爱。明明是不听话偷跑来的,却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叫人想骂都舍不得骂了,鬼丫头! 这时,左禅吟那颇有点酸味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幽王爷,这礼物还行吧?” 元胤抽回了神,将兮兮紧紧地抱在怀里,转头回话道:“你想怎么样?” “王爷应该知道我想怎么样。” “给我时间考虑。” “可以,我先下楼去,半柱香后我再来听王爷的答复,王爷好好思量思量吧!”左禅吟说完立刻转身下楼了。那样的场景她多看一眼都觉着是折磨! 左禅吟下楼后,兮兮一脸担忧地看着元胤问道:“这下怎么办呀?真的要答应她的条件吗?” 元胤把她抱上了塌,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伸手揪了揪她的小耳朵说道:“这会儿害怕了?当初偷跑来的时候怎么没想想?” “我就想来找你嘛……哪儿知道那个左禅吟眼睛那么毒啊!别人都给我哄得团团转,就她把我给认出来了,哼哼!”兮兮翘着小嘴很不服气地哼了两声。 “还好意思怪人家眼睛毒?”元胤轻轻地拍了拍她脸蛋两下笑道,“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敢闯到京里来了,而且还带着我儿子,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兮兮在他怀里钻了两下,撒娇道:“先别收拾我了,先收拾下面那个左禅吟吧!” “你不是很聪明的吗?说两个主意来听听?” “你有主意了是吧?”兮兮勾着元胤的脖子仰头悄声问道。 元胤顺势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说道:“我要没主意,怎么办?我们一家子都埋在这儿了?” “你哄我呢!你一点都不慌,指定是有退路的吧?” “没有。” “没有才怪,”兮兮捏了捏元胤的鼻子小声笑道,“我都听左衍说了,你们暗地里是有计划的。” “左衍?你见过他了?”元胤抓着她的手问道。 “见过了,在海棠斋里他还帮过我呢!他是自己人对吧?” “是,他是自己人。他跟左家其他人不一样,从前左家和东郭家轮流值守时,他跟我和祺正总是一块儿的。他什么都跟你说了?” “也不是,他只是说叫我别担心,你们暗地里在召集人马,叫我再耐心地等等。不过,我没想到左禅吟居然认出我来了。” 元胤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她自己的脸笑道:“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了?下回还敢不敢带我儿子来冒险?” “还下回呢!绝对不能再有下回了!光这一回都吓得我够呛的,你还指望有下回呢!对了,赵元胤,你猜我肚子里有几个?”兮兮笑米米地指了指自己滚圆的肚子。 “昭荀之前飞鸽传书跟我说了,有两个是吧?”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要不是几个?一个?” 兮兮捧着小脸,扮可怜地说道:“那好吧,你只认两个,剩下的那个就抱给冰帅和庄姐姐养好了!” “剩下那个?”元胤念叨了一遍,忽然反应过来了,立刻扳正兮兮的小脑袋激动地问道,“难道有三个?是三个?三个吗?嗯?” “听你这口气!”兮兮掐着元胤的脖子晃了晃问道,“很得意吗?一箭三雕,你得意了是吧?” 元胤不是得意,是乐得快要飞起来了。他仰头大笑了一通,点头道:“我得意啊!为什么不得意?冰残最多一箭双雕,我是一箭三雕,谁更厉害?” 兮兮捶了他一拳头,笑道:“这种事比什么厉害啊?你倒是得意了,我呢?听关奶奶说,三生子风险很大的。” “没事没事,”元胤爱怜地抚着兮兮的圆肚皮笑道,“我赵元胤的种儿不会那么小器的,能跟你来京里混一转还完好无缺,那都是胆大的,保准会安然无恙地生下来的。三个?这么说来我还该再想一个名字才行!” “男娃女娃都不知道呢!” “不管男女,先想几个再说。” “可是,”兮兮指了指楼下道,“下面那个怎么办呀?” 元胤摸着她脑袋笑道:“放心,横竖不会让她伤了你的。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混到海棠斋去的?” 于是乎,兮兮背靠在元胤怀里,一边玩着元胤做的小木剑一边说起了她这次进京的壮举。半柱香的工夫很快过去了,左禅吟回到了楼上,见夫妻俩正亲密地搂着说话,心里一酸,便转头望向窗外问道:“幽王爷,想好了吗?” 左禅吟的话打断了兮兮的绘声绘色。元胤没回头,替怀里的兮兮理了理发簪说道:“我要不答应呢?” “王爷这是明知故问。” “你没有看出来,你爹不仅仅是想独权吗?” “无论如何,我不会背叛我的家族。”左禅吟回答得很直接,“所以,王爷想劝我还是省了吧!我就问你一句话,让你投靠我们左家,放弃兵权,你可答应?” “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不会答应。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以你父亲的为人,他会在功成名就之后灭了我的口,所以无论答应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就抱歉了,王爷!”左禅吟反背着手,紧了紧牙龈说道,“我只能把梁兮兮混进京城的事告诉我爹。如何处置她,我就不能插手了。若是你改变主意……” 意字还未说完时,左禅吟忽然感觉到后脊一阵冰冷的刺痛。她第一反应是被偷袭了,飞快转身时,眼前居然出现了左衍的模样!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左衍举起剑鞘再次击中了她后颈,她摇摇晃晃了两下,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元胤轻轻地挪开了兮兮,从榻上站起身来,走到左禅吟身边查探了一下,点头道:“已经晕过去了。” “我赶得还及时吧,元胤哥?”左衍收起剑笑问道。 “你怎么知道兮兮被左禅吟带到我这儿了?” “我本来就在海棠斋住着,是嫂夫人的丫头馨儿匆忙来找我,说我姐姐把嫂夫人带走了。我当时心里就想,可能我姐姐认出嫂夫人了。果不其然,我一路追到齐王府门口时,正好看见她带着嫂夫人进门。” “有人看见你吗?” “没有。我姐姐带着嫂夫人进来之前,已经吩咐她的亲信将后院巡卫调开了一些。要不这样,我也很难混进来。” 兮兮从榻上下来,走过来躲在元胤背后,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左禅吟问道:“那要怎么处置她啊?不能让她回左府去,否则我和左衍的身份都暴露了。” 左衍笑道:“来的路上我倒是想个好主意,一来怀疑不到嫂夫人身上,二来,我姐姐昏迷的事也可以有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不过在此之前,嫂夫人得先离开这儿再说。” “离开?”元胤不舍地回头看了兮兮一眼,才刚刚见着面又要分开,那滋味儿真是比翻了五味坛子还难受啊!兮兮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我也不想走呢!可要不回去,左家那边发现了指定会查的。只有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海棠斋,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样才不会惹人怀疑。” “是啊,元胤哥,趁没人发现嫂夫人不见了之前,她必须回去。你放心,我的人在海棠斋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元胤能放心吗?一百个一千个不放心呢!刚才见到兮兮时他就在想,等脱困出围后,他一定要拿条小狗绳子把这丫头绑在自己身边,省得一个不小心又不见人影儿了! “元胤哥,我的人就在下面,叫他们带了嫂夫人回去正合适。余下的事就得你我配合着演完了。” 元胤紧皱眉头斟酌了半分钟,转身拢着兮兮低头叮嘱道:“回去乖乖的,别再多嘴或者惹事。一得机会就离开海棠斋,听见没?你再自作主张,我真要把你两条腿绑了,知道吗?” 兮兮眨了眨眼睛,一脸顺毛狗的表情望着他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一准乖乖的,找个机会就离开,回出云社去等你。哦,我忘了个事儿,齐王府有位淑夫人被庄姐姐给救了,现下还躲在出云社里呢!” “好,我知道了,”元胤点点头道,“那你跟着左衍的人去吧,当心点!” “嗯!”兮兮依依不舍地抱了元胤一下,然后提起裙边跟着左衍的人下了楼。刚到楼下,她就差点吐了,原来左衍进来时已经将楼门前两个侍卫给杀了。随后,她跟着左衍的两个手下偷偷地溜出了望鹤楼。 当兮兮安全回到海棠斋时,元胤和左衍已经开始了一场好戏。半个时辰后,正在睡熟中的左天和安氏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习惯性地伸手拿起*边搁着的长剑,翻身起*喝问道:“怎么回事?” “爹,是我,左徽!” 左天松了一口气,起身打开门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吗?” 左徽一脸心痛地说道:“爹,齐王府那边出事了!” 左天陡然紧张了起来,忙问道:“什么?齐王府出事了?莫不是赵元胤他们跑了吗?” “差点就跑了!” “什么叫差点就跑了?” “刚才齐王妃派人来报,说禅吟调开了齐王府后院巡卫,领着她手底下的两个亲信偷偷进府,打算帮赵元胤逃跑!” 左天脸色大变,喝问道:“禅吟人呢?” “跟王府里的人厮杀时受伤了,还昏迷不醒!三弟也受伤了!” “左衍?左衍怎么会在齐王府?” “听说他是一路跟着禅吟去齐王府的,要不是他及时阻止,只怕赵元胤和禅吟已经跑了!” “这个丫头!”左天握紧拳头,一拳捶在了门板上,“果然还是女儿家的心性!一听说我们要处死赵元胤了,就等不及地要去救人,真是白养她了!左衍呢?左衍人在哪儿?” “三弟还在齐王府,听说伤得不轻。” “赶紧去瞧瞧!” 左天父子二人赶到齐王府时,王府已经恢复了平静。而就在刚刚不久前,一股血腥味浓烈的厮杀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按照左衍的计划,元胤背着昏迷的左禅吟试图杀出重围,而左衍招呼王府侍卫极力阻拦,且让元胤伤了两剑。到最后,元胤自然不会真的跑掉,而是照旧被关回了望鹤楼。 齐王府的养惟厅里,齐王妃板着一张冷脸质问赶来的左天父子:“你们可算来了!我得问问了,左禅吟到底是不是你们左家的女儿了?” “禅吟呢?”左天坐下问道。 “在她房间里,还昏迷着!大夫说她受了剑伤,又遭了击打,一时半儿醒不过来。左天,”齐王妃沉声问道,“你女儿对元胤有意思你一直都没看出来吗?就连我这做婆婆都看出来了,你这当爹的是不是太没警觉了?好在这回左衍发现得及时,要不然,元胤那小子一逃出去,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左天也得气脸色发紫,点点头道:“是,这回是我疏忽了,亲家母。禅吟对赵元胤的确有些想法,我原以为已经劝服了她,可谁能想到……好在事情已经阻止了,往后我会多加小心的。” 齐王妃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笑容,冷冷说道:“可真是你们左家的好闺女啊!已经嫁给我们祺祥了,心里却还想着别的男人,哼!” “亲家母,现下不是说这些时候。我家左衍呢?” “在隔壁房里包扎伤口。” 正说着,左衍被两个丫头扶着走了过来。他伤了胳膊,失了点血,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戏演得非常漂亮!左天连忙起身迎上去问道:“衍儿,没事吧?伤着要害没有?” 左衍故作虚弱地笑了笑说道:“不碍事的,爹!一点点皮外伤而已,歇息个两天就没什么大碍了。倒是姐姐……” “先别提她了!提她我就来气!”左天扶着左衍坐下后问道,“爹想问你,你怎么会跟着来齐王府的?” 左衍轻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早该跟爹说了。姐姐近来不太对劲,看上去像藏了不少心事似的。今天我回海棠斋去看奶奶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奶奶院门口发神,当时我还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可她什么都没说,样子瞧着却有点怪怪的。后来我在梨香阁那儿看了一会儿书,正想回屋歇着呢,就看见姐姐和她那两个亲信偷偷摸摸地往海棠斋后院去了。我就想,有大门不走为什么走后门呢?所以一时好奇就跟上去了。” “为什么?这不明摆着心里有鬼吗?”齐王妃不屑地说道,“可真够痴情的啊!打算帮赵元胤逃走,然后再把自家人和我们齐王府杀个片甲不留吗?我早看出来了,她对赵元胤用情挺深的,要不怎么老是给元胤送夜宵呢!没准两人早就勾/搭上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演技大爆发 左徽不解地说道:“禅吟做事向来稳重谨慎,怎么这回如此大失方寸呢?我看此事不能就此下定论,等禅吟醒来问问再说。” 左衍没说话,可齐王妃就不服气了,冷眸扫了左家三父子一眼道:“行,人你们大可以带回去,想怎么问就怎么问。不过我提醒你左天,黄秉承被斩杀于阵前的事你该听说吧?” “听说了。今天进宫去时,皇上大怒,说要再派人前去收拾残局。正好说到这儿,亲家母,你应该很清楚眼下是个什么形势了吧?西北那边给冰残那么一搅和,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若是继续把赵元胤和东郭通博父子留下,必定会是个祸害!” “你什么意思?要立马杀了他们三人吗?” 左天假意地笑了笑说道:“我们早先不是说好了吗?赵元胤和东郭通博的生死你不管,你只管东郭祺正的死活,所以我并没有将他们全杀了的意思。我只是想,若是能提前把赵元胤和东郭通博处死,这样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齐王妃蔑了他一眼道:“你家二公子收集的证据还不够齐全吗?这都多久了?” “关君卓一家已经在押解的途中了,不日将抵达京城。” “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要处死赵元胤和东郭通博,就得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你倒是不计较这些,可我还背着大义灭亲的骂名呢!若不做得体面点,往后我怎么出去见人?如果你心急,就催促你家二公子快当些,别打这么绕弯弯的主意。” 左天敷衍地笑了笑,点点头起身道:“那行,禅吟我们就接回去了,赵元胤他们三人还请亲家母多派人看着,不要临到头了还叫他们跑了。” 齐王妃也起身道:“你放心,这世上能有几个像左禅吟那样吃里扒外的?只要你们左家人不添乱,我这儿看得好好的呢!” “好,那先告辞了!” 左天憋着一肚子闷气,领着两个儿子去看左禅吟了。走出养惟厅时,左衍眼角忽然瞟见一个人影,转头一看,原来是明月。明月就趴在厅外那颗大榆树后面,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偷瞄着他,一看他转过头来了,急忙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左衍忍不住好笑,朝那边看了几眼后,这才跟着父兄走了。等他们走后,明月才从大树后面走了出去,踮起脚尖朝左衍背影消失的方向偷偷张望。 “明月?”齐王妃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她慌忙收回目光,转身应道:“干什么,娘?” “这话该娘问你吧?”齐王妃打量着她问道。 “府里刚才不是乱着吗?我好奇出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左衍受伤了吗?” “你不是很讨厌左衍吗?怎么想起关心他的伤势了?” 明月立刻翻了个白眼,反背着手晃了晃身子道:“我……我哪儿是关心他,我巴不得他早点死呢!这样的话,您就不用再提我嫁给他的事儿了!我就是想问问,他伤得重不重,要伤得不重,那可惜今晚这一场闹了!” 齐王妃敲了她脑门一下数落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亏人左衍对你那么好,你还咒上人家了?左衍伤得不重,就挨了你元胤哥哥两下剑,没什么大碍,你少咒人家了!回屋待着去!” “娘,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回屋待着去!”齐王妃说罢径直离开了。明月嘟了嘟嘴,贼兮兮地跑到路过中庭必经的过道边躲着,没过多久,就看见左家几个侍卫抬着昏迷的左禅吟离开了,跟在后面的还有左天三父子。她眨了眨眼睛心想:唷?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姑姑!”嫣儿忽然在背后大叫了一声,吓得明月差点叫了起来。她立刻转身冲嫣儿摆手摇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左天三父子已经转身看见了躲在镂空屏风后的明月。 明月立刻羞了个满面通红,拉起嫣儿忙往后院走去。左天看着明月的背影呵呵笑了两声,对左衍说道:“看来齐王府这个小郡主真挺喜欢你的。” 左衍回应平淡地说道:“也就是她心里那么想的。我娶谁,还得爹和奶奶说了算了。” 左天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瞧着这小郡主就挺好的。” “奶奶不是说想让我娶玉家的紫菀吗?” “你奶奶那是妇道人家的见识,不必跟她较真。我看这小郡主对你倒是很有意思,眼下我们在齐王府又没个人看着,实在是不妥当,衍儿啊,”左天停下脚步对他笑道,“齐王府这边你就多走动走动。爹会再跟齐王妃提一提你和明月的婚事,这样一来,你走动起来也方便了。” “一切全凭爹吩咐。”左衍嘴上是如此敷衍着,可心里早乐开了花。 回府安顿好左禅吟后,左衍自行去歇着了。左天左徽两父子却睡不着了,吩咐下人煮了浓茶,在书房里说话。左徽皱眉说道:“爹,禅吟的事儿我始终觉着有些蹊跷!禅吟处事向来牢靠,就算对赵元胤早有意思,也一直可尽本分,没有做个出格的事儿,怎么会忽然想就走赵元胤呢?” “早有意思?这么说来,你早看出来了?” “当初在西北大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禅吟喜欢赵元胤,只是赵元胤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要不然禅吟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在西北大营待了三年?可不就是为了跟赵元胤待一块儿吗?她对赵元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可保不准她不会干这事儿!”左天有些生气地说道,“到底是女儿家的心性,遇着儿女私情便像戳了软肋似的,胳膊肘尽往外拐了!” “可是爹,我始终觉着这事不太对劲儿。凭我对禅吟这些年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你的意思是齐王妃和你三弟都在撒谎?” “三弟有没有撒谎我不好说,可事儿我觉着有必要查一查。万一是有人存心捣鬼,那我们岂不是上当了吗?若查出来真是禅吟所为,那往后好好管束她就行了,别的也不用担心了。您说呢,爹?” “行,这事交给你去办,别叫老三知道了,省得他多了心去!” “知道了,爹!” 又过了两天,左老夫人身体大好,却还是懒得动弹,便把兮兮和馨儿芜叶叫去,就在院子里现成点现成演。 这天,城里两位有名的媒婆拿着几位闺秀的画像来见左老夫人。兮兮也在,时不时地评说两句,把左老夫人逗得满面笑容。 几人正对画像品赏着,凤娟和雅兰来了。凤娟瞥见桌上放着的那几张画像时,颇为不悦,随手拿起来翻看了两张搁下道:“你们俩就拿这等货色来糊弄老夫人?” 两媒婆忙解释开了,无非是说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家世虽不怎么好,可品行贤淑等等。凤娟很是不屑,转头对左老夫人说道:“奶奶,您也不用再各处找人了。左徽纳妾的事儿我跟我娘说了之后,我娘已经找着人了。” 左老夫人问道:“是哪家姑娘啊?” “是我娘娘家的一位表妹,原籍是山西太原的,家里也算书香门第,祖上还做过知府呢!今年刚好十八,模样自然不在话下,性情也好,必然能招左徽喜欢的。” “你娘家的表妹?”左老夫人没有凤娟料想的那么喜欢,反而微微皱眉道,“好好的一位小姐拿来给左徽做妾,不好吧?” “她家也不过是个小户门庭,能伺候左徽已经算她三生有幸了。说起来,左徽也是见过她的,似乎也喜欢,若是奶奶答应的话,我就先带她来拜见您。她现下正在我家住着呢!” 左老夫人似乎不太情愿,却没有当面驳了凤娟的话。思量片刻后,她点头道:“见见也好。” “那我明天就带她来拜见您?” “明天吧,正好,”左老夫人指着那桌上的几张画像说道,“刚才两位老妈妈精挑细选了几位城中闺秀,我瞧着挺好的,就一块儿请来府中做客,顺便瞧瞧,不另外再请了。” 凤娟脸上那一丝喜悦渐渐淡了下去。不过她还是客客气气地点头道:“是,听凭奶奶吩咐,明天孙媳会备好茶会,一并都请来瞧瞧了。” “对了,奶奶,”雅兰插话道,“我和大嫂今天来是为了接您回去的。您身子已经好了,就请回府住着吧!” 左老夫人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兮兮说道:“不如李版主一块儿去左府住上几天?横竖你产期在下个月,不急的。” 兮兮正要开口,凤娟又道:“奶奶说得正是。临来前左徽叮嘱了,说奶奶很喜欢李班主的班子,无论如何都要请到左府里再陪奶奶些时日才行。李班主,你就别推脱了。” “这……” “听说你有三不演,官门不演是头个。这回请你去左府也不算正儿八经地表演,只当你与奶奶相熟,串个门儿罢了。我们左府院子多,随意挑拣一处给你们住着,你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对啊,一块儿去左府住几天,腻了再回出云社就行了。”左老夫人正舍不得兮兮等人呢!这几天都是兮兮她们陪着,简直有点离不开的味道了。 馨儿看了兮兮一眼,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头,似乎在暗示她不能答应。兮兮心里也明白,尽早离左府的人越远越好,可眼下要不答应,左老夫人是不会高兴的。左老夫人不高兴,左府的人要强行挪了她们去府里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只会更麻烦。更何况,左家还有左衍在,应该没那么凶险。 斟酌了几秒钟后,兮兮点点头笑道:“好滴!”馨儿一愣,又碰了兮兮一下,兮兮转头对她笑道:“去巴去巴,老复印好意嘞!” “这就对了嘛!”左老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左府漂亮着呢!保准你们住得高兴的!” 当下左老夫人一行就收拾了东西回左府去了。尽管馨儿和庄允娴都有些担心,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以兮兮的话来说,离狼窝越近说不定越安全呢! 兮兮等人进了左府后,被安排在了左老夫人正院旁边的小院子里,方便她老人家传唤。第二天上午,那几位闺秀以及凤娟的表妹如约而至,就在左老夫人的院子里办起了茶会。兮兮自然在旁陪着,她感觉自己都快像左老夫人的“san陪”了! 无聊的一天好不容易过去了,用过晚饭后,兮兮借口乏了,便带着馨儿和芜叶回了旁边小院。刚坐下喝了几口水,一个下人匆匆来报,说左徽有请。 兮兮略感惊讶,心想从来没跟左徽打过照面,无端端的为什么会请她去?难道是因为那晚左禅吟的事儿?一想到这儿,她立刻问庄允娴道:“今天可见过左衍?” 庄允娴摇头道:“没见过,不过他住那边我倒是打听清楚了。左徽找你,你去吗?要不装过去?” “躲是躲不过去的,只能去一趟了。庄姐姐,你去左衍院子那儿瞧瞧,看他回来没有。要是他回来了,就把左徽找我去的事儿跟他说。” “知道了,让馨儿跟你一块儿去,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大不了杀出去!” 兮兮点了点头,随后跟着那下人去了左徽院子里。左徽正在书房中等着她。她正要领着馨儿进门时,馨儿却被下人挡在了外面。馨儿忙问道:“这是为什么?” 那下人道:“大少爷吩咐了,只让李班主进去。” “我家班主与大少爷言语不通,怎么说话?”馨儿忙说道。 “这是大少爷吩咐的,李班主请!”下人态度很强硬。 “班主,怎么办?”馨儿一脸着急地看着兮兮轻轻摇了摇头。上回让兮兮跟左禅吟单独相处的事还让馨儿心有余悸,这回她可不想又让左家的人钻了空子。 兮兮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泥,等着,饿去。” “可是班主……” “木有死滴。” 兮兮说完便进了书房,馨儿只好在门口候着了。书房里只有左徽一人。他坐在书桌前,像从前赵元胤那样赶着什么公文,抬头看了一眼兮兮,又低下头去写道:“你就是那位李班主?高丽来的?” “是滴!”兮兮微微行了个屈膝礼道。 “我也去过高丽,怎么没听说有gua妇带面纱的习俗呢?” “个有牧童吧!” “牧童?”左徽抬起眼皮瞟着兮兮笑道,“李班主这是高丽口音吗?我听着一点都不像吧!” “饿,”兮兮指着自己笑道,“去鸟好多地方,口音,炸了。” “杂了?也对,到过的地方多了,口音自然有些混杂,”左徽放下笔道,“我听说李班主还去过天竺,是吗?” “嗯!” “你师傅烦不尽大师是天竺哪家寺庙的高僧啊?” “呃……”兮兮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这话听着仿佛有些试探的意思。刚才听这位左家大少爷说到过高丽,可见他也去过不少地方。若是随意说一个地方,万一被识破了,前面费那么大劲儿岂不都是功亏一篑? 左徽见兮兮答不上来,阴阴地一笑,玩着桌上的毛笔说道:“李班主,你不会想不起来吧?听说你师傅还是个很厉害的高僧,他出自于哪家寺庙你不会不清楚吧?正好,最近长安来了几位天竺高僧,没准他们还认识你师傅呢!” 兮兮心里哼哼了两声,小样儿!想套本姑娘的话,抓本姑娘的痛脚,你还嫩了点呢! “李班主要是说不出来的话,可以动笔写的。”左徽晃了晃手里的毛笔笑道。 “好滴!”兮兮笑米米地上前接过毛笔和纸,就在书桌上写下了四个大字:瑞诗凯诗。 “瑞诗凯诗?”左徽念叨了一遍后问道,“你师傅是这家寺庙里出来的?” “NO!”兮兮摇了摇手指,然后又写下了一行字:“吾师出自瑜伽圣地瑞诗凯诗,是瑜伽修行者,并未在任何一间寺庙里挂名。瑞诗凯诗,天竺人皆知。” “瑜伽修行者?” “嗯嗯!”兮兮使劲地点了点头道。 “瑜伽是什么?”左徽很诧异,从来没听过。 兮兮又写道:“修行的一种方法。” “你会?” 兮兮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那张塌,然后走过去,把鞋子一脱,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便坐上去将两条腿儿盘了起来,弄了个莲花坐。虽然肚子已经不小了,但兮兮平时经常会练习这个姿势,所以手到擒来。 当左徽看见兮兮灵巧地把两条小腿像麻花似的盘起来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你能想象吗?现代人看见孕妇盘莲花坐都惊呼怎么能这样,更何况一个古代武将了,简直觉着太神奇了!腿脚不便的孕妇居然能把腿盘成麻花状,就跟练过软骨术似的! 左徽好不惊讶,缓缓站起来,走到兮兮跟前仔细地看了好几眼,问道:“这就是——瑜伽?” 兮兮松开腿脚起身道:“是滴。饿私服,更厉害!” “你是怎么做到的?”左徽只看见过高僧盘腿而坐,却从没见过这种莲花坐的姿势,甚是好奇。 兮兮故作神秘地摇摇头道:“米米。” “秘密?哦,你是说这是你师傅传给你的,不能随便外传是吗?” “是滴!”兮兮双手合十地行了个礼道。 “哦……”左徽意味深长地看着兮兮,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盯着兮兮脸上的面纱看了好几眼说道,“据我所知,高丽并没有这种习俗。李班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说?” “木有。”兮兮轻轻摇头道。 左徽反背起手,绕着她走了一圈说道:“我听说禅吟出事的那晚找过你,是吗?” “是……滴!” “她找你干什么?” “蒜命。” “她向来不信算命这套,又怎么会三更半夜地找你去算命呢?”左徽逼近了兮兮一步,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她沉声问道,“李班主,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你是出不来这个门的!” “木有木有!”兮兮故作害怕的样子摆摆手道,“饿木有撒谎!真滴真滴!” “我家禅吟是什么性子我还是清楚的。她向来不会在意算命那些东西的。李班主,你最好想清楚了,若是这会儿对我说实话,我还可以以礼相待。若是被我查出你是在说假话,那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只能魂归西天了,明白吗?” “大扫叶,饿……” “李班主,”左徽缓步上前,将兮兮逼到了墙角处,抬手捋了捋兮兮脸上的面纱,表情阴冷地说道,“你始终都带着这面纱,真叫人怀疑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左家向来是宽宏大量的,若是你做错了什么事又肯及时悔改的话,我左徽可以给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否则……” “别!”兮兮忽然变了口音,打断了左徽的话着急道,“大少爷,请您手下留情!” 左徽一愣,顺手将兮兮脸上的面纱一把扯开了!眼前的这张小脸圆润秀气,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少妇忧愁,别有一番风韵。左徽瞬间有些看愣了,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兮兮的脸颊。兮兮忙挡开他的手,绕开他,躲到了旁边圆桌后面。 左徽被兮兮这么一挡,回过了神来,转身指着兮兮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装神弄鬼地哄骗我们左家的人!如实招来!” One!Two!Three!兮兮演技大爆发的时候到了!只见她往地上一坐,掩面伤心地大哭了起来,哭得是梨花带雨,雨中带风,风中掺着丝丝娇柔。她楚楚可怜地哽咽道:“情非得已,请大少爷恕罪!” “什么情非得已?你莫不是谁派来的细作吧!”左徽低头看着她说道。 “我不是什么细作,”兮兮泪光涟涟地看着左徽说道,“我真是高丽人,只不过会说汉人话罢了。我也去过天竺,师傅真的是烦他烦不尽大师,只是……” “只是什么?” 第四百四十章 那一夜的烟花〔第四波月票加更) “只是我身负冤屈,不得不隐藏身份,实在并非有意隐瞒大少爷的!”兮兮说罢又一阵凄凄惨惨的假哭。 “你先别哭了,”左徽在塌边坐下道,“先起身,把你的冤屈如实说来听听。” “是,大少爷。”兮兮把自己整得特别柔弱,特别惹人可怜。都说怀孕的女人最美丽,那楚楚可怜的怀孕就更招人心疼了。那左徽不知怎么的,接连瞟了兮兮几眼,似乎有点挪不开目光了。 兮兮勉强起身后含泪将之前跟安氏说的话又一一地跟左徽说了。左徽听罢,半信半疑,沉思片刻后问兮兮道:“这么说来,你丈夫将那占卜之术也传给了你,是不是?” 兮兮委委屈屈地点头道:“是的,当初是图一时好玩他才教我的,没想到……大少爷,我真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情非得已。为了躲避仇人追杀,这才隐姓埋名凑了这么个班子,打算一路油走,走回高丽的。” “如此说来,那班子里的人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他们不知道的,”兮兮忙摆手道,“他们都是我一路上挨个挨个拉进班子的。我敢跟他们说实话吗?我自身难保,不敢再拖累其他人了。” “那你知道到底是谁追杀你吗?” “这个……”兮兮泪眸微垂,一副百转千回,为难得要死的表情。 “你是不愿意说,还是真不知道?” “若说不知道,那都是哄人的。只是大少爷,就算我告诉了您,又能如何呢?这样的事儿别人害怕还来不及,您还是别问了。” 左徽哼了一声道:“你只管说,这世上还没有我左徽怕的人!你且说说,到底是哪方妖魔鬼怪要取你性命。你若不说,那就是存心隐瞒了。” “不敢!”兮兮弱弱地擦了擦眼泪道,“既然大少爷问起,那我只好如实相告了。大少爷,不知你可曾听过十面阎罗赵元胤的名讳?” “他?”左徽立刻面露不屑地说道,“十面阎罗那名儿都是取来吓人的,你知道他现下在哪儿吗?被软禁在齐王府!他算个什么阎罗?连个小鬼都不如!” 饿的个亲娘姨妈佛祖菩萨大老姥姥!兮兮瞬间感觉有团火要冲心口泵出来了!敢骂我相公?还说连小鬼都不如?好吧,兮兮姐不送你一程就不姓梁! 兮兮心里那一堆小人儿立刻奋力地将那团怒火扑灭了,随后她恢复了平静,故作一脸害怕的样子说道:“真的吗?他被软禁了?被谁软禁的?” “还有谁?”左徽颇有些得意地晃着脑袋说道,“满京城,整个大宋,除了我们左家,还有谁敢做这样的事儿?” “是吗?”兮兮立刻双目闪光,崇拜无比地看着左徽激动道,“原来是左大少爷您把那混蛋软禁了?真真地太好了!大少爷,您可为小妇人出了口恶气呀!” 左徽得意地笑了笑说道:“小事而已!这么说来,是赵元胤派人一路追杀你了?” “是呀!幽王府的人一直在追杀我们夫妻。可惜啊……”兮兮垂下头去假装抹了抹泪珠子道,“我家相公没等到那混蛋被关的这一天就给……大少爷,您可为小妇人除了一大害啊!” “你说赵元胤派人找你家相公,为什么?他想让你家相公探什么地脉?你过来,”左徽指着旁边绣墩道,“坐下说话吧!” “谢大少爷!”兮兮挪步过去坐下道。 “说吧,他想要你相公找什么地脉?” 兮兮一脸为难地说道:“这事儿原本不该再提的。我相公临去前,千叮嘱万嘱咐,说往后不能再人前提这事儿,否则会出大乱子。” 左徽抿了一口茶道:“到了我左徽跟前,就没什么大乱子。你不必唬我,只管说来听听。” “是,大少爷见多识广,自然不怕那些牛鬼蛇神了。既然大少爷对小妇人有救命之恩,那小妇人就如实相告好了。其实那赵阎罗之所以找我相公,就是为了探寻一处古墓。” “什么古墓?” “秦始皇墓!” “秦……始皇墓?”左徽微微吃了一惊,搁下刚刚端起的茶杯问道,“赵元胤让你家相公找秦始皇的墓?” “正是。” “找到了吗?” “略有眉目。” “在哪儿?”左徽迫不及待地问道。 兮兮心里暗笑,果然吧果然吧,小样儿!上钩了吧?哼哼,别说秦始皇墓了,就是曹操墓也能指得出来!于是乎,她清了清嗓子摇头道:“只是略有眉目,尚且不知具体方位。” 左徽满面疑惑地问道:“果真能探得出来?如何个探法?” “请大少爷见谅!此法不能随意外传,这是祖师爷的训示。即便大少爷要挟,我也不敢随便传人,怕祖师爷会怪罪。” “那么略有眉目是个什么说法?” “我家相公临去前,仅仅探得那墓穴在西安方向,至于具体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你也可以探?” “原本是可以的,只是我现下怀着孩子,多有不便。” “哦,原来如此!”那左徽眼中已经多了几分信任,对兮兮说话的口气也没刚才那么盛气凌人了,反倒多了几分轻柔。他正要再问时,门外响起了凤绢的声音。兮兮忙起身道:“请大少爷代为保密,小妇人多谢了!” 左徽点点头,起身弯腰拾起了刚才丢掉的面纱,递给兮兮道:“照旧带上!今天你我二人的对话不可对第三人说起,明白吗?只要你安分地待在左府上,我定可保你周全。” “多谢大少爷成全!”兮兮连忙扯过面纱戴上了。 这时,凤绢推门而入,见到兮兮时,稍微愣了一下。没等她说话,兮兮便低头匆匆地走了。凤绢十分奇怪,指着兮兮的背影问左徽道:“她怎么在你书房里?” 左徽道:“我有事问她,你来做什么?” “哦,”凤绢含笑道,“我看这么晚了相公还没歇下,特意备了香汤在房里给相公舒筋活络。” “好,知道了。” “相公,这就去吧!那香汤是我费了心思备的,你可别辜负了。” 左徽没在意凤绢那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整理了书桌上的文卷便回房去了。进房后,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他一边解下腰带一边往屏风后走去。刚绕过屏风他就停下了脚步,只见屏风后,白雾缭绕,香气逼人,一婀娜少女单衫立在旁边,面带娇羞,垂手候着。 左徽一眼就认出这女子是凤绢的表妹,今天正好来府里作客,只是眼下算怎么回事呢……不过左徽很快心领神会了,也不推拒,任由这位江家小姐伺候他沐浴。像他这样出身的男人,但凡*不闹,送上来的姬妾还合眼,是不会拒绝的。 当晚,两人便共赴了鸳鸯梦,*惊风憾雨的*。第二天早起,送了左徽上朝后,凤绢吩咐丫头给江家小姐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后叮嘱她道:“一会儿见了奶奶,少说话,奶奶不喜欢话多的新人。如今左徽已经要了你了,奶奶是不会说什么的。” 江家小姐羞涩地笑道:“多谢表姐成全!” “不必客气,横竖左徽要纳妾,与其让外头那些不干净的占了身子去,还不如让你来帮衬我。只要往后你好好听我的话,有你好日子过的。” “是,表姐。” 收拾妥当后,凤绢便领着江家小姐往左老夫人院子去了。到了院门口,她们正要进去,一个年长的仆妇拦路道:“孙少夫人,请留步!” “奶奶起来了吗?我领着表妹来给她请安。”凤绢笑道。 “老夫人有话,不见孙少夫人。” “什么?”凤绢脸色顿时变了,“为什么?奶奶为什么不见我?” “奴婢不知,老夫人只是这样吩咐的,请孙少夫人别为难奴婢,另外,”仆妇从另外一个小丫头手里接过几个礼盒递过去道,“这是老夫人打发江家小姐的。” 凤绢好不惊讶,与自家表妹对视了一眼后,又问那仆妇道:“奶奶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她怎么会不见我呢?” “孙少夫人请回吧!奴婢实在不敢放您和江家小姐进去。” “这……” 那仆妇没再多说,将礼盒塞给了凤绢的丫头便转身走了。凤绢立在门口,好一阵纳闷,不知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就在此时,安氏和兮兮有说有笑地从里面出来了。 一见到凤绢,安氏那腔调立马像在糖醋缸子里滚了一圈似的,酸溜溜地讥讽道:“这不是江家小姐吗?怎么*没见,越发地标致了?昨夜里在你表姐那儿睡得可好?” 那江家小姐到底是没出闺阁的女子,一提昨夜,立刻羞红了面颊,急忙躲到了凤绢身后去了。安氏不由地掩嘴笑了起来:“怕什么羞啊?这儿谁不是过来人啊?往后都要在一处过日子的,我才说句玩笑话呢!瞧把这孩子羞的,到底是刚经人事呢!” 凤绢不满地看着安氏问道:“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哟,凤绢,你都做了还怕别人说啊?说实在的,姨娘真心佩服你呢!拿自家姐妹倒贴左徽,你的心呀实在是太宽太大了,姨娘自叹不如呢!呵呵呵呵……” 听到这儿,凤绢整个人都愣了,指着安氏问道:“你……你打哪儿听来的?” 安氏幸灾乐祸地笑道:“我打哪儿听来的?你这话问得可难听了,难不成昨夜里我蹲左徽那房门口偷听到的?你问问李班主,我们俩可都是听你奶奶说的。” “奶奶是怎么知道?” “那你去问奶奶啊!不过啊,”安氏掩鼻讥笑道,“你奶奶这会儿连见都不见你了,瞧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还是左府的长孙媳妇呢!你是没听见刚才你奶奶骂得有多难听啊!说,就是算是左徽喜欢,那不得等走了过场抬进家门再办事吗?但凡有点廉耻的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会跑别人家去爬x的。” 一席话说得那江家小姐更抬不起头来了!安氏瞧着凤绢那脸色,有种解了气的感觉,转身拉着兮兮笑道:“走吧,李班主!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我陪你去府里各处逛逛。” “好。”兮兮笑道。 随后两人走开了。她们一走,江家小姐就着急道:“表姐,这可怎么办呀?万一老夫人不许,叫我往后怎么出去见人啊?” 凤绢使劲地捏了捏拳头,脸色青黑地说道:“慌什么?又不是她娶,她不答应就行了吗?左徽都把你给要了,不纳,说得过这理儿吗?你别急,等左徽回来让他给你做主,不怕老夫人不答应!” 当晚,左徽回来时,凤绢便把老夫人拒见的事儿告诉了左徽。左徽有点不耐烦地问道:“说到底,你把你表妹找来的事儿没跟奶奶说吗?”凤绢道:“我说了呀!只是……昨晚不正好她来了吗?我就想撮合撮合你们俩,我也是一片好意啊!” “你这叫办的什么事儿?我还以为你跟奶奶打过招呼了呢!现下可好,奶奶一门心思地帮我张罗纳妾的事,你一声不吭地就把你表妹塞我房里,她那不是白忙活儿吗?能高兴吗?” “可竹君的身子都给你了,你不能不要啊!” “我不要怎么了?” “你……” “这点破事都要跑来找我闹?你当我很空闲是吗?” “可……可我表妹都那样了,你要不纳,她往后怎么见人啊?” 左徽白了凤绢一眼道:“我没说不纳,大不了多养个闲人罢了。不过怎么讨奶奶高兴那是你自己的事,找我闹也没用!” “相公……” 左徽没再理会凤绢,换好家常衣裳便去书房了。凤绢气得直翻白眼,捶了桌子好几下,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表姐……”江竹君走进来轻声喊了一句。 “怎么了?”凤绢没好气地问道。 “表姐夫他……” “他没说不要你,”凤绢拉她过来坐下道,“要是会要,可奶奶那边不好办呢!” “那怎么办?” “我自然会帮你的,可你也得长个心眼了,把他伺候好了,奶奶都不敢说你什么的。他可是左府长子嫡孙,能做他的侍妾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记住了,多往他跟前转转,讨他欢心,这不用我教你了吧?” 竹君点点头道:“知道了!”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兮兮的声音。凤绢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一看,只见一个下人领着兮兮去了左徽的书房。她不由地奇怪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个左徽在干什么呢?又把那李班主叫来?” “哪个李班主?” “不就是出云社那个李班主?”凤绢颦眉想了想转头对竹君说道,“一会儿你送茶过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万一给表姐夫发现了呢?不好吧?” “笨啊!叫你偷听,怎么能给发现呢?见机行事懂不懂?” “哦,知道了,表姐。” 当左徽派人来请兮兮时,兮兮就知道,关于秦始皇的那个谎话把左徽哄住了。一连几个晚上,左徽都会把兮兮请到书房去聊天。 最初聊的都是关于秦始皇墓的事,后来聊着聊着,天南地北的事儿都在聊。那左徽也是个油走过很多地方的人,十分健谈,一跟兮兮聊起来就忘记了时辰。往往是凤绢或者江竹君前来打断时,他才想起时辰已经不早了。 除了安氏,府里的人都很奇怪,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左徽为什么会跟一个满口阴腔阳调的李班主聊得那么起劲?凤绢也试探着问过,可兮兮都敷衍了过去,这让凤绢更为纳闷了。 眼下凤绢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来左老夫人还是不待见她,二来自己表妹竹君并不招左徽喜欢,偶尔才会叫去伺候一晚,更多的时候左徽总爱把那李班主请过来,书房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凤绢是除了好奇只剩好奇了。 大年初一那晚,左府人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一番,各自散去找乐子了。兮兮和庄允娴从酒席上离开后,便在院子里闲逛了起来。看着左家一家*,她们俩心情都不怎么好,找了处亭台倚在那儿,各自发神。 过了好一会儿,烟花炸空,将兮兮的思绪拉了回来。望着那一束束银花漫天,她忽然想起了元胤,瘪了瘪嘴,小眼泪子就不听话地滚出来了。她用她的小爪子在木栏杆上轻轻地磨来磨去,以抵消心中的思念。旁边庄允娴看不下去了,敲了敲柱子说道:“你是猫啊?” “庄姐姐,你不想冰帅吗?”兮兮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问道。 “还好,”庄允娴无奈地说道,“我跟他分开的时间比你跟赵元胤多多了。从前那十余年,见面的次数虽多,但相处的日子很少,加起来一年不到,所以没你那么难受。” “可是,”兮兮举着她的“小爪子”哭丧着脸说道,“可是我好想去见赵元胤啊!” “忍着吧!谁让你自己跑京城来的?” “庄姐姐……” “对着我哭也没用啊!”庄允娴摊开手道,“我又不会仙术,还能把赵元胤给你变出来不成?要真会的话,我先把自己变到西北大营去了!” 兮兮叹了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坐在了栏杆旁,低头踹着脚边的石头玩。她是真的真的很想元胤了,想得心里哪一处都是燥热不安的,恨不得能长俩翅膀出来飞到齐王府的望鹤楼去!呜呜呜…… 就在这两个“怨妇”各自哀怨时,左徽忽然走进了亭子,笑问道:“原来你们在这儿?” 庄允娴忙恢复了站姿,便回那个老实的丫头。兮兮则缓缓站起了身,问道:“有事吗,大少爷?” “刚才那烟花,”左徽指了指天空说道,“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兮兮点点头道。 “好看吗?” “好看。”兮兮其实没怎么看。眼睛是望着烟花来着,可满脑子都是元胤的影子,哪儿顾得上看烟花呢? “你敷衍我的吧?你说过,你见过更好看的烟花。刚才那个不算什么,走吧,我领你到阁楼上去看。” “阁楼?” “走吧!” 兮兮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哦,好吧。” 庄允娴正想跟着去,左徽挡下她道:“你就不用去了!老夫人在那儿散赏钱,你赶紧去吧,晚了就给人抢完了。” “可是……” 不等庄允娴说完,左徽便主动扶着兮兮下了台阶。兮兮转头朝庄允娴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她可不放心,还是偷偷地跟着去了左府那阁楼下面。 左徽带着兮兮上了阁楼最高处,推开了东面的两扇窗户。一股寒风趁虚而入,兮兮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左徽转头问道:“冷吗?” “不冷。”兮兮摇摇头道。 左徽淡淡一笑,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兮兮披上了。兮兮忙推辞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这点风还吹不着我,”左徽冲她笑了笑说道,“再冷的地方我都去过。你披着吧,仔细着凉了。” “哦……那您带我来这儿看什么呢?” “过来一点。”左徽走到窗边朝她招手道。她走了过去,一眼望下去,整个左府尽收眼底,再往南边望去,灰黑一片,但她很清楚,齐王府就在南边,元胤也在那堆灰黑中。 “啪!”地一下,几束烟火在不远处同时炸上了空,因为阁楼高,而烟花腾空的位置低,所以低头一看,合在一起宛如一朵梅花似的;紧接着,稍近一点的地方,又有几束烟火冲上天空;跟着又近了一点……就这样,每隔一段距离都有几束烟花同时绽放在空中,直到阁楼跟前。 当最近那几束烟花明耀且绚烂地在兮兮眼前绽放上空时,兮兮被巨大的声响给吓了一跳,捂着耳朵往后退了两步。左徽以为她会摔倒,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问道:“没事吧?” “没事!”兮兮第一反应就是拨开了左徽的手,勉强笑着摇了摇头。 “好看吗?跟你说的那个大脚板相比怎么样?” “很好很好!”兮兮强忍着心里的难受,使劲点头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年初一好想你 “真的吗?布置这些烟花可是费……”左徽说着说着就发现兮兮哭了,忙问道,“你怎么了?吓着了吗?” “没有……”兮兮明明已经哭了,却还拼命地在摇头说自己没事。舒悫鹉琻她那副又倔强又可怜的表情看得左徽心都软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左徽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兮兮说话了。 “那为什么哭?”左徽把窗户关上后问道。 兮兮抽泣了两声,擦干眼泪说道:“想哭就哭了,我这个人……有时候……有时候有点小毛病……可能……可能是烟花太……太好看了……” “是想家了吗?” 这话像针尖戳在了装满水的气球上似的,瞬间就把兮兮的眼泪给戳出来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哗啦哗啦地全都流出来了。兮兮实在是憋不住,转过身去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只听见左徽在她身后说道:“原来是想家了。我明白,你从高丽来,又没了丈夫,是挺难过的。想哭就哭吧,只是不要太难过了,仔细伤着你的孩子。” 兮兮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左徽哪根筋儿不对,要带她来看烟花,还看了这么漂亮这么绚烂的烟花,让她立刻想起了元胤。要是元胤也在,那该多好啊!可怜的元胤还被关在望鹤楼里呢!呜呜呜……她是越想越觉着难过啊! “还没哭够吗?”左徽绕到她面前,低头关心地问道,“再这么哭下去对孩子不好的。” 兮兮立刻又转了身,照旧背对着左徽,使劲哭了几声后勉强止住了,然后坐到旁边木凳子上擦脸去了。她的眼泪向来是来势凶猛,去得也快,一阵平复后,她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只是她那张小脸,哭得像个委屈的娃娃,叫人看了更生怜意。 左徽在她对面坐下,轻言细语地问道:“还难受吗?” 她红肿着眼睛点点头道:“好多了。” “是太想家了吧?” “也想我相公。” “原来如此,”左徽淡淡一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相公都已经去世了,你再念着也无补于事,还不如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吗?” “嗯!” 左徽稍微停顿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后,又说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兮兮愣了一下,抬头道,“哦,眼下那坏人已经被关了,我就想回高丽去。” “你想离开左府?” “对啊!” 左徽看着兮兮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高丽离这儿十万八千里,路途遥远且辛苦,你又大着个肚子,万一在路上生产岂不是很麻烦?倒不如就留在京里。” 兮兮摇摇头道:“不了,谢谢您的好意,大少爷。我还是想回去,高丽才是我的家啊!” “这儿也可以是你的家。”左徽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且带着一股子暖意。兮兮被他盯得有点头皮发麻了,忙低下头假装不知地说道:“大少爷,您待人真好,一点都不拿架子,不过……我还是想回高丽去,毕竟我是从那儿来的。” “你就只当嫁到这儿来,不就行了吗?” “嫁……”兮兮抬头诧异地看了左徽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左徽却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说道:“我想留你在左府里,你可愿意?” “留我……在左府里?”兮兮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亲娘啊,不就是跟这厮聊了几回天嘛,至于聊出一朵粉红桃花来吗?要是给赵元胤看见了,他会不会死无全尸啊? 左徽冲兮兮点点头道:“对,留在左府里,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视你的孩子为己出,好好教导他成才的。” 兮兮瞬间毛骨悚然了起来,别说汗毛了,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这厮是在表白吗?妈妈咪呀,不带这样玩的吧?来真的? 左徽见兮兮表情怪异,笑问道:“吓着你了吗?” “有……有那么……一点点……” “我是觉得,你一个女人带着班子到处油走不容易,何不就此安顿下来呢?” “你不嫌弃我是个大肚子吗?”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把班子里的人都遣散了,往后就留在左府上,做我的小妾,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母子俩的。”左徽说得一脸诚意十足,兮兮心里却哭笑不得,明明是来搞潜伏的,却整出一段地下情了,回去赵元胤还得揪掉自己的耳朵?他肯定会咆哮说:“才离开你丈夫多久,就在外面拈花惹草了?门儿都不让你出了!” 一想到这儿,兮兮不由地干笑了两声,客气地对左徽说道:“大少爷,这事……太突然了,我能好好想想吗?” “可以,慢慢想,不用着急离开左府,想清楚了再说。” “那……我能去府外烧点纸钱给我相公,问问他吗?您知道的,你们大府里规矩多,不许人随意烧纸钱的。今年又是大年初一,我理应给他上柱香的。” “行,是该如此。这样吧,一会儿我让下人带你去西边角门上,那儿有棵榕树,下人们烧纸钱都在那儿。” 兮兮忙起身笑道:“那多谢大少爷了!” “不必总是谢来谢去,生分了。” 兮兮又陪着左徽在阁楼上闲聊了一会儿,这才一起下了楼。庄允娴一直在楼下候着,见兮兮下来了,忙上前搀扶着。左徽看了庄允娴一眼道:“你还真怕我把你家班主吃了?” 兮兮忙替庄允娴答话道:“大少爷别误会,她和馨儿跟着我最久,不怎么会说话,可心眼实诚,又受了我相公临终所托,自然是要把我照顾得好好的。” “嗯,知道了。” 这时,一个侍卫飞奔而来,在左徽耳边低语了几句,左徽脸色立刻变了。他叮嘱了兮兮几句,便与那侍卫一块儿走了。随后,兮兮问府里人拿了些纸钱元宝蜡烛,和庄允娴一块儿出了西边角门,来到了巷子尽头的榕树底下。 庄允娴抛了抛手里的供品苹婆,坐在花台沿上笑问道:“哎,要不你就留在左府?其实左徽这人也挺不错的,身份和地位跟赵元胤也差不多,性子比赵元胤还好些呢!” “送给你吧,你那么喜欢,嗯?”兮兮冲庄允娴挑了挑眉毛笑问道。 “可惜人家左徽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对了,你还真打算给赵元胤烧一堆纸钱啊?” “演戏就要演全套呗!”兮兮一边插着香蜡一边说道,“万一来个什么人撞见了,我们也不慌啊!来来来,帮个忙呀!别光坐在那儿呀,烧纸钱烧纸钱。” “我不烧,要烧你自己烧。”庄允娴晃了晃半吊着的腿儿说道。 “怎么了?你还讳忌这个?”兮兮指着她笑米米地说道,“我以为庄女侠什么都不怕呢!原来你也怕烧了纸钱就等于咒了冰帅吗?” 庄允娴抿嘴笑了笑,扭过脸去说道:“横竖我没你那么没心没肺就是了!” 兮兮微微弯腰,慢慢地把纸钱一张张丢进了在火堆里,叹了一口气道:“唉!是谁刚才在那儿跟我夸海口说,不想冰帅的啊?其实心里跟我一样想得要死吧?还嘴硬不说呢!” 话音刚落,庄允娴忽然从花台上跳了下来,把兮兮吓了一大跳,忙问道:“怎么了?”庄允娴眉头先是皱,既而松开了,浅浅一笑道:“没什么,你不是让我帮你烧纸钱吗?拿来啊!” “算了吧!你那么避讳,我还是自己动手吧!万一冰帅有个三长两短……” “说什么?”庄允娴拿起旁边两只红蜡敲了她脑袋一下道,“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说吧我说吧!明明就是想得要命,还不承认呢!” “那你真那么想赵元胤吗?”庄允娴抖了抖眉毛冲她笑问道。 “想啊!可想可想了!” “哎哟,你肉麻不肉麻啊?” “肉麻也想啊!要是长了翅膀我都飞到他那儿去了!” “没你这么重的鸟,再大的翅膀都飞不动啊!” 兮兮仰头呵呵地笑了两声,像个孩子似的乐道:“也对,哪儿有我这么重的鸟呢?人家鸟妈妈都是先把蛋下了再孵的。你见过哪只鸟大着肚子在天上飞的?” “哎,” 庄允娴又朝她挑了挑眉毛笑问道,“左徽说要娶你做小妾,你是真打算拒绝了?” “不拒绝还真嫁啊?我才不要呢!我嫁了,赵元胤会哭的。他可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他呢!” 庄允娴直接转过身去,一副作呕的样子。兮兮却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了,递过纸钱道:“这儿没别的纸了,将就用这个吧!” “梁兮兮,你可真够恶心的!”庄允娴转过头来笑道。 “我恶心吗?我只是有话直说而已!要让你嫁给左徽,你愿意吗?你愿意,冰帅都不愿意呢!” “那赵元胤哪点好啊?你这么喜欢他?” “嗯……”兮兮捏着纸钱叉腰想了想说道,“其实……他没冰帅长得好看,脾气也没昭荀先生好,说话更没有严大人那么风趣……” “那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整天板着个死鱼脸?” “哎,庄姐姐,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哟!”兮兮指着庄允娴笑道,“赵元胤是谁带大的?是冰帅带大的,他是不是得负上一半的责任?冰帅不也总是一张全大宋都欠了他五斗白米的脸吗?不也是死鱼脸吗?你不一样喜欢得要死?” “哦,”庄允娴抄手靠在花台上点头贼笑道,“原来你就喜欢赵元胤那张死鱼脸啊!” “对呀对呀!”兮兮左右晃动脑袋,摇得满头珠翠沙沙作响,“我就是喜欢他那张死鱼脸,你咋的?我就喜欢,你咋的?除了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咋的?我告诉你,那不是死鱼脸,那一张标准的我儿他爹的俊脸!” 庄允娴忽然掩嘴大笑了起来,笑得腰都弯了。兮兮一边丢着纸钱一边纳闷地看着她问道:“庄姐姐,你抽风啦?想冰帅想疯了吧?” 庄允娴抬起身子,指了指兮兮背后。兮兮缓缓地转过身去,只见拐角处站着一个人,模模糊糊地有些看不清楚。不过,下一秒她立刻意识到是谁了,把手里的纸钱一丢,欢快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那人开心得说不出话来!那人还会是谁?不就是自家好帅好帅的元胤哥哥吗? 庄允娴自动立场了,给他们放哨站岗去了。紧紧地抱了一会儿后,兮兮松开元胤,仰头问道:“赵元胤,你被放出来了吗?” “没有。”元胤低头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 “那你是逃出来的?” “我是自己溜出来的,不要用逃字这个字来说你丈夫。” 兮兮翘嘴道:“溜跟逃不是一样儿的吗?还真矫情呢!” “不想我来看你吗?” “想啊!”兮兮很委屈地搂着他的腰说道,“我刚才都想哭了,在阁楼上哭了好一会儿呢!” 元胤一阵心疼,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说道:“你怎么就那么爱哭呢?不用太难过,再忍忍,我就能带你离开这儿了。” “等等,”兮兮像小狗似的在元胤身上嗅了嗅,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别问了,说了你会害怕的。” “你去……算了,我还是不问了,省得夜里做噩梦吓着我儿子呢!”兮兮又躲进元胤的怀里,尽情地撒娇道,“赵元胤我告诉你哦,左徽说想让我当他的小妾,嘿嘿……”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元胤一把抱起她走到花台边,解下自己的披风铺在台沿边上,让她坐在了上面。她晃了晃腿儿,靠在元胤怀里笑道:“我说,好吧,那我考虑一下吧!” 元胤捏了捏她的胳膊笑道:“你是想考虑一下他怎么死吧?”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点头道:“嗯!我当时在想,敢打我相公媳妇的主意,绝对是找死呢!”元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所以,你就喜欢你相公那张死鱼脸,对吧?” 兮兮忙双手捧住了元胤的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道:“千万别自卑哦!死鱼脸才是这世上最标准的痴情脸,庄姐姐她一点都不懂得欣赏,白瞎了冰帅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了!” “呵呵……”元胤被她逗乐了,低头下去吻了她额头一下说道,“这么说来我该好好谢谢你了,梁姑娘?” “不用客气,往后好好报答我就行啦!” “好,再等几天,再等几天事情就能有个完结了。 到时候无论是去哪儿,我都不会再让你这么担惊受怕了,”元胤满怀歉意地看着兮兮说道,“你会不会觉得很厌烦?” 兮兮摇摇头道:“不会,谁也不想出这样的事啊!要是遇着不如意的事就怨天怨地怨祖先,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反而会更心烦呢!” “真乖!”元胤忍不住又吻了兮兮鼻尖一下,吐着暖暖的酒气对她说道,“再在左府待几天,时机一到我就会来接你。这几天在左府千万老实点,别去掺合其他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本来是打算来帮你的,想把左府后院炸个鸡飞狗跳的。不过你们似乎有自己的计划了,那我就不能再添乱了。我打算明天跟左徽说,想去法光寺里给我那所谓的相公超度亡魂,这样我就可以在法光寺待着了。” “好主意!”元胤揽着兮兮的小蛮腰又给了她一枚酒味儿十足的吻,久久不愿意撒手。兮兮轻轻地推开他,抚了抚他的脸说道:“你今晚干了件大事是吧?要不然喝这么多酒干什么?跟我说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不怕吓着我儿子?” “不是你说的吗?你赵元胤的种儿有那么弱不禁风吗?” “可我担心我赵元胤的媳妇会害怕。” “你说吧,你说了我心里好有个底儿。” 元胤想了想说道:“横竖明天你就会知道的,现下告诉你也行。不过晚上不许做噩梦,只能梦着我,听见没?” “好!” “刚刚去了玉家,明天玉家就可以办个声势浩大的丧礼了。” “玉家谁没了?” “齐王妃的父兄和舅族男子一个都没留。” “啊!”兮兮的嘴巴立刻张成了大o形。元胤给她捏了回去说道:“不害怕吧?”她咽了口冷口水,点点头道:“勉强……不害怕!” “行了,”元胤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赶紧回去吧,外面风太大了,仔细着凉了。明天你要是去了法光寺,我会让人看着那儿的,你不用担心,在那儿待着就行了。要是左徽不放你出府,也别慌,知道吗?左衍一直找人看着你的。” 兮兮依依不舍地圈着元胤的脖子,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又回齐王府去了吗?” “嗯,”元胤偏头咬着她的小耳朵说道,“乖乖回去,别惹事,知道吗?” “不要……”兮兮吊着他的脖子不放手道。 “听话,”元胤把她的胳膊从脖子上取了下来说道,“我得回齐王府去了,在齐王妃没发现我出来之前就得回去。”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没人知道玉家的事是你们干的?” “嗯。” “你好狡诈呀,赵元胤!” “换个词夸你丈夫。” “你好聪明啊,相公!” “这话听着舒服,好了,走吧!” “呜呜呜……” “别假哭了。” “哦,”兮兮收起哭声,站起身道,“那我回去了,你也赶紧回齐王府去吧!加油,欧巴!” “欧巴?” “嘻嘻嘻……”兮兮歼笑了一通,在元胤脸颊上吻一下,然后提起篮子转身叫上庄允娴走了。等看着她们俩进了西边角门后,元胤才放下心来。 一个暗探从旁边飞落下来说道:“主子,玉家已经乱了,左天父子三人也都去了,您得赶紧回齐王府去。” “知道了,”元胤面无表情地说道,“给京兆尹的那封密信送去了吗?” “已经送去了。京兆尹说了,全凭主子差遣。” “嗯。” 当元胤回到望鹤楼时,齐王府里还静悄悄的。他刚坐下喝了一口茶,窗外便响起了嫣儿的声音:“表叔表叔!你在不在呀?你在不在呀?你睡觉了吗?你睡了吗?” 元胤端着茶杯,伏在栏杆上笑问道:“嫣儿干什么啊?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娘不骂你的吗?” “表叔,我的小木剑给小姑姑砍断了!”嫣儿举着两截断开的木剑,一边跳一边嚷道,“表叔您看吧,都断了!小姑姑拿她的剑给我砍断的,表叔您再给嫣儿做一把好不好?” “好,不早了,嫣儿快回去吧!”元胤的目光落在了嫣儿头上簪着的那几颗珍珠和碧玉。五颗珍珠,一颗碧玉,这就意味着六支暗部的集结只剩下最后一支没抵达京城了。 “那您什么时候能做好啊?” “嗯……过几天吧……” 话没说完,齐王妃怒气冲冲地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当她看见嫣儿时,火气更大,大声地质问嫣儿道:“你怎么又来了?当奶奶的话是耳边风吗?滚!” 嫣儿吓得不轻,缩着脖子一溜烟地就跑了。齐王妃随后噔噔噔地上了二楼,气急败坏地指着元胤问道:“是你吧,赵元胤?是你去灭了玉家满门的?” “玉家?”元胤表情平淡地说道,“难道有人先我一步,收拾了玉家?” “你少装蒜了!”齐王妃气得脸都变形了,从旁边侍卫那儿拔出了一把剑,指着元胤喝道,“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这么狠!” 元胤拿手指轻轻地拨开了剑尖,冷冷道:“比狠,你我不相伯仲吧?怎么了?娘家出事了,就跑来找我撒气了?试问,我被你关在这儿,我怎么出去杀你娘家人的?”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用了什么法子传出了指令!” “那你告诉我,我用的什么法子?” “你……”齐王妃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元胤冷冷一笑道:“你想杀我,是不是得先问过皇帝再说?是皇帝下令把我软禁在这儿,你要是私自下手,皇帝那边你不好交代吧?我要是你,这会儿就该去玉家料理后事,而不是在这儿给自己惹麻烦。” 第四百四十二章 纳妾人选 齐王妃气得浑身直冒冷汗,握着剑柄的手不住地在发抖。不过她到底不敢擅自处决了元胤,而且她也知道凭他们几个想要杀了元胤,是不太可能的。 “哐当”一声,她负气扔掉了手里的长剑,手指元胤恶言相向道:“赵元胤,我知道你是在替冰残那个孽种报复我,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不承认不要紧,但这笔账我会算在你头上!” 元胤报以一个无所谓的耸肩道:“随你。” “哼!” 齐王妃冷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转身下楼了。元胤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嘴角扯起一丝阴冷的笑容,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玉家的事在第二天上午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据说,皇帝很震怒,下旨京兆尹务必查出真凶严惩不贷。不过,京兆尹已经授命于元胤,对玉家的事半查半敷衍,得过且过着。 再说那晚兮兮回了小院后,第二天向左老夫人提起要去法光寺为亡夫超度的事,左老夫人本来答应了,觉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就在她收拾东西要离开时,左徽来了。左徽让她暂时留在左家,等玉家的案子查清楚后再说。她一再婉拒,但左徽始终不肯放她出左府。 原本计划去法光寺的想法不得不搁置了。这两天,兮兮满耳朵听到的都是玉家的事,不禁有些为元胤担心,不知道元胤能不能真的遮掩过去。 那天,帮左徽说亲的两个媒婆又来了。兮兮照旧陪着左老夫人跟她们聊天。闲聊之时,凤绢带着竹君来了。经左天和左徽说和,左老夫人总算是肯见凤绢了。 两人是来给左老夫人请安的,她们前脚来,安氏后脚也来了。安氏一见到那两个媒婆便明白了她们的来意,坐下后笑道:“真是辛苦两位了,为了左徽纳妾的事儿跑前跑后,回头得了好姑娘,一准拿大红包答谢你们呢!” 两位媒婆忙起身谢了安氏。一旁坐着凤绢脸色不怎么好看,斜眼瞪了瞪身边站着的竹君,似乎在怪她不争气,没把左徽给拴住。 “来,李班主,你来瞧瞧,这姑娘面相可好?”左老夫人递过一张画像给兮兮笑道。兮兮接过去,随便看了两眼,连连点头道:“巴错滴。” “嗯……我也瞧着不错,模样小小巧巧,有点玉簪花的味道。曾媒婆,这是哪户的啊?” 那曾媒婆忙起身应道:“是城里康庄桥那边的,家里是做文房买卖的,身家清白着呢!老夫人真好眼光,这个算是我荐的里头最好的了!” “是吗?”左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那画像说道,“我说呢,原来是最好的,怪不得我看她眉宇间有股旺夫的样儿。” “老夫人,您要瞧好了,我手里有她的生辰八字,现成就能叫人去合了来!” “好啊!还是曾媒婆做事有谱儿,不愧是老冰人了,样样都想得周到呢!凤绢,”左老夫人瞥了一眼凤绢道,“现成写个左徽的八字出来,让李班主合计合计,看到底是不是旺左徽的。这回可要算仔细了,别像上回那样什么都还没弄明白就整*上去了!” 那江竹君的脸霎时羞了通红!“整*上”三个字像千针万针扎在她脸上似的,让她恨不得立刻撞死在这儿。可旁边那几个呢,除了兮兮和凤绢,都是一脸嘲讽的笑容,特别是安氏。 凤绢极力地稳着自己闺秀的风范,紧了紧牙龈,对左老夫人笑道:“奶奶,又给左徽纳妾吗?有我和竹君就足够了,太多了,只怕耽误左徽精神呢!您是知道的,最近他那么忙,连我和竹君屋子里都没怎么去过,再纳一个怕是不妥,要不然问问他的意思再说?” 左老夫人白了凤绢一眼,指着竹君说道:“是左徽太忙不肯去她屋子里吗?我亲自问过左徽了,说不怎么喜欢她,不爱往她屋子里去。怎么了?现下我们左家是娶不起妾了还是怎么了?别说再纳一个,就算再纳十个,我们左徽也是受得起的!难不成非得天天对着个不喜欢的吗?” 这番话一字一句地都扎在了江竹君的脸上和心里。她情绪有些失控了,忍不住当着左老夫人的面儿掉起了眼泪珠子。她哪儿知道这是左老夫人的大忌,当场就给左老夫人呵斥道:“滚出去哭!在这儿嚎什么丧?我死了吗?一大清早的到我跟前哭,你安的什么心?” 凤绢忙转身拽了江竹君一下,沉下脸来说道:“你怎么回事?敢当着奶奶的面哭,真是没规矩!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添晦气了!” 那江竹君被呵斥地面红耳赤,含泪转身快步地走了出去。左老夫人指着她的背影跟两位媒婆说道:“瞧瞧,就这样的,搁我们左徽屋子里不是添堵吗?训两声就开哭,晦气得要死!说到底都是没合八字儿的过!”说罢她又蔑了凤绢一眼道:“不是叫你写吗?还不想写了?” 凤绢咬了咬牙,心里恨着江竹君上不得台盘,想捧都捧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好把左徽的八字写了出来。左老夫人让兮兮合一合,兮兮能合出什么结果呢?左右不过就是好呗!难道谁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左老夫人添堵吗? 听见兮兮说好,左老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指着曾媒婆道:“就这个了!我瞧着中意,想来左徽也会喜欢。等回头我拿给他瞧了,再派人去告诉你。” “好嘞!”曾媒婆忙笑道,“那小的就在家里候着了!但凡大少爷中意,其他的都交给小的打点,保准风光又体面。” “好好好,就这么办!” 左老夫人是乐意,可那凤绢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了。临走前,她还狠狠地瞪了兮兮一眼,好像在怪兮兮刚才说了个好字。兮兮无奈地耸耸肩心想:我也没办法啊!难道真往枪口上撞?你那么笨,我还跟着你笨吗? 凤绢随后回了自己院子,推开江竹君的房门时,见她躲在里面偷哭,不由地火大。把房门一关,凤绢走过去呵斥她道:“就你这点出息,当初你娘夸那海口做什么?什么贤惠聪明,知书达理,又懂看人眼色,全是胡扯的!” 江竹君抹着眼泪,委委屈屈地说道:“老夫人说话实在太难听了,我……” “难听?她就是那么个人,你跟她计较做什么?她骂安姨娘的话比这难听多了,你没瞧见安姨娘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还成了爹的专房之*了吗?就算奶奶打心眼里的不喜欢安姨娘,可不照样得容了她在家里吗?哭?哭有什么用?” “可老夫人对上回我和大少爷那事……”江竹君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凤绢不耐烦地拍着桌子说道:“你就不能不哭吗?别管上回那事儿了,横竖你都已经是左徽的小妾了,她再怎么说也只是嘴上过过瘾罢了!眼下你还顾着那事儿干什么?左徽又要纳妾了,看你往后怎么办!” 江竹君性子本就文弱,又生在小门小户里,自幼父母如宝如珠地心疼着。忽然到了这大门庭来,规矩多就不说了,还天天被那左老夫人骂,丈夫也不喜欢,处处不如意。除了哭,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凤绢又要教训她时,门外响起了左徽的声音。她急忙起身迎了出去,只见左徽一脸严肃地走进了院子。她赶紧上去迎着笑问道:“相公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左徽没理她,径直走回房间更衣。凤绢忙跟着进去,替他宽衣解带,一边弄一边笑道:“相公累了吧?让竹君来给你揉揉肩,可好?” “随便吧!”左徽抓过她递来的衣裳,胡乱地套上了,有些心烦地躺软榻上去了。 凤绢忙又挨过去,先掐揉了两下,笑盈盈地说道:“相公啊,竹君才刚来伺候你,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多担待点啊!她其实挺好的,就是性子内敛了点,温柔了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左徽翻了她一个白眼道。 “今天去奶奶那儿的时候,奶奶说又要给你纳个妾呢!我说你最近都忙着,哪儿有工夫再纳妾啊?有我和竹君就够了,是不是?”凤绢撒娇问道。 “就为了这么点破事儿?”左徽颦眉看着她问道。 “相公,我是体谅你啊!多一个人不多费你一番精力吗?竹君才伺候你多久啊?摸不透你的喜好也是常理儿啊,是不是?你就别不待见她了,好不好?”凤绢晃着左徽的胳膊娇滴滴地说道。 “你只当我很有闲心跟你说这些事儿了?”左徽拨开凤绢的手,侧身躺着说道,“回头我会跟奶奶说的,不必折腾了,我心里有数。” “真的呀?”凤绢大喜,趴在左徽胳膊上笑道,“还是相公心疼我,不给我找那么多事儿。” “要是再纳妾,你们都不必折腾了,我心里有人了。”左徽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凤绢大惊,忙问道:“相公,你心里有人了?谁呀?” “你不必问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相公……” “先出去,我要睡一会儿!”左徽不耐烦地说道。 凤绢嘟嘟嘴,拿了*被褥给左徽盖上后,这才开了门出去。回到江竹君屋子时,她还在那儿黯然神伤,看得凤绢不由地火大。 “相公都回来了,你还躲这儿哭什么啊?”凤绢恼火道。 “我怕大少爷见着我这眼睛就知道是哭过的,所以……” “所以什么啊?所以你等着被他休啊?原本呢我以为找个娘家人来帮衬着,往后就不必再让那些狐狸精进门儿了,没想到你压根儿上不得台盘,想抬举你都不行呢!我可告诉你了,相公说了他心里另外有人了,回头就会纳妾,你看着办吧!” 江竹君能怎么办?从她来左府就是凤绢和她母亲一手策划操办的,面对这样的形势,她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还能怎么办呢?瞧见她那一脸忧伤的模样,凤绢真想给她两巴掌。 “别摆着一副好像大家欺负了你的样子!你要再不讨相公喜欢,说不定就把你给休出去,知道吗?” 江竹君点点头道:“知道了……” “今天相公有些不高兴,兴许是给玉家的事儿闹的。你小心点,好生伺候着,晚上留了相公在你这儿睡,听见没?你要能怀上一两个的,没准相公就另眼相看了呢!” “知道了,表姐!” 过了一会儿,左徽睡醒后,江竹君捧了茶碗到榻前伺候。虽是重施了粉黛,可她那泪眼框子照旧是红的。左徽一眼就看出来了,接过茶问道:“你是哭了还是怎么的?” “没有……”江竹君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哭了就哭了,是多大见不得人的事儿吗?”左徽白了她一眼说道。 “是……” “是什么?这府里谁欺负你了吗?” 江竹君咬了咬下嘴唇,不敢答话。左徽这人不太喜欢过于柔弱的女子,又特别是这种一问三不答,起风就来雨的女子。所以他极为不悦地将茶碗搁在凭几上说道:“我在朝里忙了一大早晨了,回来还要看你这张脸,烦不烦人?” “大少爷恕罪!”江竹君立刻跪了下去。 “到底谁骂你了?” “是老夫人……” “长辈说你两句你就要哭?罢了,”左徽揉着太阳穴厌烦道,“出去吧!没我吩咐,别在我跟前转悠了!叫了你表姐来!” 江竹君好不委屈,只得快步退了出去。不多时,凤绢急忙走了进来,坐在塌边问道:“相公,竹君她又怎么惹你了?” “打发到偏院去,我暂时不想看见她了。” “相公……” “你要我纳她为妾,我已经照办了,怎么了?你还要逼着我跟她同寝啊?” “相公,我不是这个意思……” “罢了,下回别再自作主张找人了!你那表妹,我确实瞧不上,动不动就要哭,跟家里摆了个雷阵雨似的,晚上办个事也不痛快,整得像欺负了她似的,还不如你呢!行了,挪到偏院去吧,省得我看着她那张脸心烦!” 凤绢心里自然着急,可看左徽很不高兴的样子,她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正要起身离开时,左徽又叫住她说道:“对了,派个人去把李班主请来。” “李班主?”凤绢转身诧异地问道,“相公,你又叫李班主来做什么?”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左徽忍不住呵斥了她一句。 “那李班主大着肚子呢,来去也不方便啊!再说了,她这个月原本就该临盆的,可到了今天都还没动静,奶奶刚才也在问她呢!我想,万一请了她过来,生在我们院子里,那可就晦气了!” “晦什么气?”左徽坐起身来说道,“你知道她肚子里有几个吗?” “几个?” “两个。” 凤绢一惊:“还是个双生?” “你能出个双生吗?” “这……相公,你说这话可有些难听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等她把孩子一生,我就纳她为妾。” “什么?”凤绢惊得浑身颤抖了一下,愕然问道,“你……你要纳李班主为妾?相公,你说笑的吧?怎么可能……” “怎么不行?我就是看上她了!” “可她……她肚子里的种儿是别人的。” “入了我左家族谱,那自然就是我左家的。” “什么?”凤绢气得眼泪花都要出来了,“你还打算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入左家的谱儿?相公,我和竹君又不是生不出孩子来……” “别提你那表妹了!没指望她给我生,你看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废话少说,去把李班主请来,晌午就在书房里摆饭桌,饭菜弄齐整些,她是个孕妇。” 凤绢还想说什么,左徽却起身往书房去了。她气得跺了两下脚,握紧拳头,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一副要发怒的样子。原本还想让自己表妹来占着坑,至少能服自己管,生了孩子也能过继到自己名下,可谁能想到竟让那李班主抢了先呢? 气归气,凤绢还是得把兮兮请过来。晌午时分,左徽留了兮兮在书房里吃午饭。凤绢故意在旁作陪,想听听左徽和兮兮到底聊些什么。可她刚坐下,左徽便瞥了她一眼,她不得不知趣地起身离开了。 凤绢走后,左徽对兮兮笑道:“这下你可以把面纱取下来了。” 兮兮抬手摘下面纱,敷衍地笑了笑说道:“多谢大少爷好意了!其实老夫人那边已经备下我的午饭……” “你不必担心,我奶奶那儿已经吩咐人去说了。该饿了吧?赶紧动筷子,只当在自己院子就行了。” 兮兮对着左徽,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每每左徽对她柔情似水的时候,她就立马想起元胤,仿佛心里设了个警戒线似的,只要一感觉到暖意,元胤立刻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左徽见她握着筷子没怎么夹菜,便问道:“饭菜不合口吗?” “不是,”她轻轻摇头说道,“我向来不挑食的。” “那你为什么不吃?” “我……我昨夜里梦见我相公了。” “哦……”左徽轻轻地哦了一声,放下筷子问道,“你怎么梦见他了呢?是因为孩子快出生的缘故吗?” 兮兮低头去抚了抚圆滚的肚子,故作感触道:“兴许是吧!原本以为这个月初就能生产,谁知道竟拖到了这会儿,怕是要等足月了才会生了。” “足月好啊!你没听老人们说吗?但凡脚踏七星者不是早产便是足月才生的。你肚腹中的这两个往后必定是将相人才。你放心,安心待在府里,等孩子出生后再说留不留下的事。” “可我……还是想去法光寺里给他超度一回。” “这样啊,”左徽微微皱眉想了想说道,“最近几天我忙着朝务,实在无暇陪你去法光寺。可近来城中不太平,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嗯……让左衍带几个人陪你去,怎么样?” 兮兮心里一喜,嘴上却推辞道:“不好吧?耽误三少爷了,我跟他又不是很熟……” “没什么耽误的,横竖他比我空闲。有他陪你去法光寺,我才能放心。” “多谢……” “往后不必再谢来谢去,只当是一家人相处好了,来,”左徽给兮兮夹了块炖墨鱼在碗里道,“我听人说墨鱼炖鸡极为养妇人,你多吃些,生产时才有力气。能怀双生的不多,你可要好好珍惜老天给你的这份厚待。” “好。”兮兮见左徽答应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且还是左衍陪着去的,那就更放心了。不过眼下她还有一件事要办,那就是想法子遣散了身边的人,只留馨儿和庄允娴在身边就行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又聊了起来。一顿饭吃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让凤绢在外面院子里等得都不耐烦了。好不容易,书房门开了,左徽扶着兮兮从里面走出来。凤绢忙迎上去假意笑道:“李班主这是要回那边去了吗?来,我叫两个丫头好生送你过去。” “不用了,”左徽道,“我和李班主要去廊亭那边走走,消消食,稍后我会亲自送她回去的。” “相公,你不是累了吗?要不,我让竹君陪她去?自家姐妹多处处也是好的。” “是啊,大少爷,”兮兮也推辞道,“你累了就回去歇着吧!让别人陪我也一样的,你公事繁忙,要保重身体才是。” 左徽点点头道:“那行,让竹君陪着你去,晚上再过来。” “是,知道了。” 凤绢阴阴地瞥了兮兮一眼,然后招呼丫头伺候左徽回房歇着去了。等左徽进房后,凤绢皮笑肉不笑地对兮兮说道:“劳烦李班主先候着,我去叫竹君来。” “不必了,孙少夫人,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可怎么行呢?左徽吩咐了的,不照办他回怪我不会处事的,你先在院子里坐坐,立马叫了竹君来。” 凤绢说罢匆匆忙忙地去了江竹君的房里。她一进门便叫了江竹君到跟前小声道:“左徽让你陪着李班主去廊亭那边逛逛,你赶紧换身衣裳跟着去。” “我?我去陪她……”江竹筠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你还不乐意?我告诉你,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凤绢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四百四十三章 借刀杀人以及一石二鸟 “机会?什么机会?” 凤绢拽着她的手绕到了屏风后面,悄声道:“你忘记我跟你说的了?相公打算让她肚子里那两个孽种都入左家族谱,可见相公心里有多喜欢她!要是真让她成了相公的小妾,还有你站的地方吗?今天单单是叫你挪到偏院去,回头就能怂恿相公踹你出府门儿了!” 江竹君面呈忧色道:“那……你是让我去讨好她吗?” 凤绢戳了她额头一下,低声数落道:“笨呀!谁让你去讨好她了?讨好她顶用吗?你又不是没瞧见,她来府里才多久,就这么讨奶奶和相公的欢心,手段可见有多高明!你讨好她不顶用的!” “那你让我去干什么?” 凤绢抄手冷哼了一声道:“都点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真够算笨的了!当初我真是上了你娘的当,还以为你能帮衬我,看来啊,你只有被相公休回去的份儿了!” “表姐!”江竹君忙拉住凤绢的袖子哀求道,“你帮帮我吧!大少爷要真把我休了,我往后还怎么见人呢?” “要想相公不休你,就得讨相公喜欢。可眼下相公眼里心里都只有那李班主,你说该怎么办?”凤绢瞪着她反问道。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能拦着大少爷喜欢李班主……” “笨死算了!”凤绢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娘那么会耍手段子,你怎么一点半点都没学着呢?你拦不住相公喜欢李班主,可只要李班主不在了,相公喜欢谁去?” 江竹君一愣,怔怔地望着凤绢道:“李班主不在?表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绢白了她一眼道:“还听不明白?那也罢了,回头就挪到偏院去吧!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到了偏院等于是入了冷宫,你就好好在那儿待到老死吧!” “表姐……” “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办就瞧你自己的了。但凡你能争口气,往后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的。赶紧换衣裳出来吧!” 凤绢说罢转身出了房门。江竹君在屏风后绞着丝帕,愁眉苦脸地犹豫了好一会儿。凤绢的话她不是听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干那种事。虽然进左府前,她母亲千叮嘱万嘱咐,说豪门大宅里女眷多,少不得要使些手段子,可要对一个孕妇下手,她不愿意也不敢啊! 凤绢三催四请后,江竹君这才缓慢地从她房里走了出来。走到兮兮身边时,凤绢忽然塞了一样东西给她,然后朝兮兮瞟了两眼。她手一抖,赶紧塞进了袖兜里,心口噗通噗通地直跳。 兮兮并没察觉到这姐妹俩的异样,只是转头笑问江竹君道:“君姨娘要不方便,就不必客气了,我自己走走也是一样的。” 凤绢忙用手肘顶了江竹君一下。江竹君忙接话道:“哦,得空……我闲着呢!走吧,李班主!” 兮兮点头道:“那好,就去廊亭那儿走走就行了。” 随后,两人带了凤绢身边的两个丫头,一块儿往府里廊亭走去。那廊亭修在西边,又长又弯,两边尽是池鱼假山和小花园,景致十分漂亮。兮兮一路走一路看,不时地转头对江竹君说上一两句。江竹君一一敷衍着,心里却紧张得要死!她刚才在路上摸出了凤绢给她的东西,应该是一小瓶头油,估计是用来洒在地上滑倒这李班主的。 但江竹君毕竟胆小,摸都不敢摸出来,更别说洒了。眼看两人快走到尽头了,她心里焦急万分,紧紧地攥着那瓶头油,浑身都在发抖!就在此时,身后的一个丫头出声道:“君姨娘,这儿有不少锦鲤呢!奴婢带了鱼食儿,不如喂点吧?” “哦……好吧!”江竹君从惶恐抽回了一点点神,跟兮兮一块儿走到了池塘边的台阶上。果然有许多色彩斑斓的锦鲤窜游,人一丢食儿,立刻聚拢了过来。 兮兮拿着盒鱼食儿,一边洒一边转头跟江竹君说话。那江竹君的笑容因为紧张都有些僵硬了。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池塘水面,她很清楚这是下手最好的时机,要是错过了,只怕再难找机会了!可……再瞥了一眼旁边的这位李班主,她又实在下不了那个手。但若不手,表姐一定不高兴,自己也只能乖乖地搬到偏院去了。怎么办?她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就在江竹君犹豫不决时,冷不防背后遭人猛地撞击了一下!她来不及惊呼,手里的鱼食盒子就抖落水中,紧跟着整个身子都撞向了兮兮!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池塘面上的宁静,刚才还争先恐后抢食的鱼儿们立刻抽身散开!只见江竹君跌入了水中,惊恐不已,扑腾着大呼救命!而被她撞了一下的兮兮眼疾手快,双手使劲地抓住了岸沿边的那丛绿藤,仅仅是两只脚踩在了水里,整个人并没有掉下去! 一阵惊慌后,兮兮稳住了情绪,抬眼一看,刚才陪她们来的那两丫头只是看着水里扑腾的江竹君,并没有立刻转身呼救的意思。而两人望向兮兮时,眼神中透着一股寒意和失望,这让兮兮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一路上兮兮都有点察觉。江竹君那紧张的神态,和说话的不自然都让她起了疑心,所以刚才站在岸边喂鱼时,她故意站在靠近那丛藤蔓的地方,一直有所提防,这才没给撞进水里去。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那两丫头才开始呼救,并前来搀扶兮兮。兮兮双足湿漉漉地被拉上岸后,一把甩开了搀扶她的两个丫头,朝她们狠狠地瞪了一眼。她们似有心虚,慌忙躲开了兮兮的眼神,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朝一浮一沉的江竹君喊个不停。 这时,听见动静的下人和侍卫都赶来了。三五个男人噗通跳入水中,将奄奄一息的江竹君捞了出来,急忙送回了凤绢的院子。 江竹君呛了不少水,送回院子时还昏迷着。下人们的惊呼将正在歇息的左徽吵醒了。左徽不耐烦地翻身起来问进来禀报的丫头道:“怎么回事?谁出事了?” 丫头道:“是君姨娘!她和李班主在池塘边喂锦鲤,不知怎么的跌倒池塘里去了!” “什么?那李班主呢?” “李班主也险些落水,不过还好,听她们说只是湿了鞋袜而已。” “怎么回事?好好地喂着鱼,怎么差点就掉到池塘里去了?”左徽一边皱眉说话一边起身穿上了鞋子,快步走了出去。他并没往江竹君的房间去,而去了兮兮所在的小院。 他去时,兮兮正在换衣裳,被庄允娴挡在了门外。他问过情况,叮嘱了几句后,这才放心地回了院子。回到院子时,凤绢一脸忧色地从江竹君房里走了出来,上前拉着左徽问道:“相公,李班主没事儿吧?” “哼!”左徽不满地盯了凤绢一眼,甩袖去了书房。 凤绢一路跟着了进去,故作慌张的神情问道:“相公,该不会是李班主有什么事儿吧?千万别动了胎气才是!要不然我罪过大了!” 左徽坐下瞥了她一眼道:“你可不是罪过大了吗?要不叫你表妹陪她去走走,会出这档子事儿?真是的!那么大一个人了居然会掉进池塘里,平日里没给她吃饱饭还是怎么的?” 凤绢忽然跪了下来,凄声道:“相公恕罪!” “你怎么也跪起来了?行了,出去吧!”左徽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相公,都怪我,”凤绢居然哽咽了起来,“要不是我安排竹君进府,也不会有这桩事儿!李班主万一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过意得去啊!”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她没什么事儿,只是受了点惊吓。她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哪儿像你们这么娇弱?起来吧,赶紧备下好汤,一会儿给她送过去!” 凤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起了身。她刚转身,左徽又叫住她吩咐道:“你家那表妹,我着实看着不顺眼,才来府里多久就惹出这么些事!也别往偏院挪了,打发回家吧!” “相公……” “你烦人不烦人?就纳妾这么点破事儿你到底要嘀咕多久?还说往后让你掌家,单是这么点小事都叫你办得一塌糊涂,指望你什么?出去!” 凤绢被左徽呵斥了几句,心里别提多委屈了。虽是委屈,可她不敢再惹左徽了,只得规规矩矩地退出了房间。 当晚左徽亲自去了一趟兮兮小院。坐了大半个时辰,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等他走后,兮兮和庄允娴说起了下午那事,商量着怎么把随行的那六个暗探先打发出府。 两人正商量着,馨儿忽然推门进来了,匆匆走到兮兮身边轻声道:“娘娘,我把君姨娘给带回来了!” 兮兮诧异地看了馨儿一眼问道:“你把她带回来干什么?她不是应该在自己房里歇着吗?” “歇什么歇呀!我刚才去院里转悠,瞧见她想跳池塘,好容易劝住了。” “真的呀?”兮兮惊讶道。 “可不是真的吗?好在我去得及时,要不然明早就只能捞人了。她说有话想跟您讲,我就把她带回来了。您看,见不见?” 兮兮斟酌了片刻后点头道:“请了进来吧!” 随后,馨儿将江竹君带进了房里。那江竹君一见到兮兮便噗通一声跪下去,不由分说地呜咽了起来。兮兮忙让馨儿扶起了她。馨儿说道:“你有话就只管说,别光顾着哭。” 江竹君掩面哽咽道:“李……李班主……下午之事……并非……非我干的……” “那是怎么回事?”庄允娴冷冷地看着她问道,“好好说啊,哭顶什么用?不是你干的,总有个出处吧?” 江竹君抽泣了两声,抹泪道:“是,原本我是想推李班主下水的,可……我实在下不了手!毕竟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那你怎么又撞了我家班主呢?”馨儿好奇地问道。 “真不是我!”江竹君满面泪痕地摆手道,“我那时犹豫再三,始终下不了手,心想与其做这造孽的事儿,倒不如挪去偏院吧,至少心里好受些。可谁曾想到,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那身子由不得自己,这才撞上你的!” “哄谁呢?”庄允娴竖起眉毛瞪了她一眼道,“事情败露了就来这儿哭可怜了?有人撞你?谁撞你啊?” 江竹君急红了脸,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我……我我我我……我说的真是实话!表姐是左一句右一句地暗示我,让我对付李班主,可是我……呜呜呜……我还是狠不下那个心,只能怪自己命苦,当初就不该听从我表姐和我娘的安排,到这左府里来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弄得现下里外不是人……” “哼!”庄允娴瞥着江竹君冷哼了一声道,“指不定是你和你那表姐怕事情败露了左徽会责怪,这才让你跑来哭嗓子的!真是太歹毒了!明知道我家肚子里怀着孩子,还起心要推她下水,简直可恶!别哭了,哭着烦人呢!” 江竹君被庄允娴喝斥了一声,表情更委屈了,眼泪珠子像雨线似的噗噗直落。那可怜的神情叫人看了都觉着心酸。馨儿问她道:“你好好的,去跳池塘做什么?” “李班主,你有所不知,”江竹君伤心道,“大少爷他……他要打发我回娘家去!” “真的?”兮兮略有些惊讶道,“那不等于是休了你吗?” 江竹君垂头落泪道:“可不是吗?说是打发回娘家,实则是休了我!我才来左府多久的日子,就这么给休了回去,往后在娘家还有好日子过吗?我那娘并非是我亲娘,是我大娘,她贪图左家的富贵权势,死命地把我往左府里送。我要这么回去了,不知道会给她打骂成什么样儿!与其这样,倒不如死了来得干净!” 庄允娴抄手翻了个白眼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知道吗?你们这些没吃过苦的小姐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要死要活,天大地大,还怕没你的容身之处吗?你娘家容不得,左府容不得,其他地方也容不得吗?即便找个尼姑庵暂时避避,也不至于闹得要跳池塘的地步,说到底都是你心性太弱了!” 庄允娴的话是冷了点,但句句都说到了江竹君的心坎上,犹如醍醐灌顶般地将她惊醒。她忙连连点头道:“这位姐姐说得是,我怎么就蠢到这步了呢?” 馨儿接过话说道:“我家姐姐这话的确没错,何必这么看不开呢?既然左府不待了,你自去寻个庵堂做姑子,暂且安顿下来再做打算也不迟啊!” “对对对,”江竹君含泪点头道,“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的丫头把我拦着,我只怕都已经跳下去了……”话未说完,她又哽咽了起来。 庄允娴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说道:“你倒是先收着你那眼泪珠子行不行?你不是有话要跟我们李班主说吗?赶紧说吧!” 江竹君忙道:“我是想来提醒李班主一句,我那表姐十分厌恶你,今天没把你推下池塘,或许明天又会想其他法子对付你。我听表姐说,大少爷准备在你生产之后纳你为妾,以我表姐那性子,只怕是容不下你的,你得早些打算才是。” “美了他了!他说纳就纳啊?”庄允娴不屑地冷笑道。 兮兮轻轻地拍了庄允娴胳膊一下,对那江竹君笑道:“多谢泥,别哭鸟,饿帮泥。” 江竹君立刻止住了哭声,抬头惊讶地问道:“你说……你帮我?” “嗯,”兮兮点点头道,“泥野渴怜,饿去跟大勺夜说,送泥去安汤。” “真的?”江竹君惊喜不已,慌忙起身又要下跪。兮兮忙伸手拉住了她,摆摆手道:“巴可气!巴可气!都死女银,何苦危难?” “多谢李班主了!”江竹君深深地道了个万福,满面泪痕道,“我原以为今晚了结了自己就算了,怎么也没想到会遇着你们几位。你的恩情我必定衔草结环地报答!往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只管开口!” “巴可气巴可气!回去吧!好好谢着!” 江竹君又说了些千恩万谢的话,这才由馨儿和芜叶悄悄地送了回去,只当之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等他们走后,兮兮对庄允娴道:“应该是两个丫头干的。当时也就只有那两个丫头站我们身后。” “真不会是江竹君?” “一路上她也有下手的机会,我看得出来她是紧张且害怕,心底终究是善良的。” 庄允娴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怒眉道:“这招挺高明的啊!借刀杀人外加一石二鸟之计!不愧是名门之后,到底是读过些书的,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今天这事儿无论结果怎么样,那孙少夫人都能置身事外,自圆其说,倒是苦了那江竹君。掉下池塘不说,还得被休出门去,真是狠毒!” “先不管她狠毒不狠毒,横竖我已经跟左徽说过了,他也答应让左衍陪我去法光寺。一旦出了寺,我们便想法子一直待在寺里,不能再回左府了,”兮兮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道,“这三个小家伙这一两个月受了不少惊吓,眼看月份越大,早产的可能也越大,不能再让他们受半点伤害了。” 庄允娴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想当初我早产时险些送了性命,那时也不过是两个,眼下你是三个,更该好好地护着了。” “我们出了左府后,那六个暗探怎么出去倒是个问题,得好好想个法子才行……” 正说着,其中一个暗探敲门走了进来。兮兮问道:“这么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那暗探下跪道:“今天我们当中有个混出了左府一趟,跟城里的自己人碰了个面。主子让代话给娘娘,请娘娘及早想法离开左府。若不行,主子再另做打算。” “我正说着这事儿呢!我已经跟左徽说话,让左衍后天陪我去法光寺一趟。只是你们六个,不好找借口出府去。” “娘娘请放心,主子已经吩咐了,我们六个暂且待在左府里,以备里应外合。” 兮兮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们六个千万要小心,若有不妥,先保自身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不能硬碰硬,知道吗?” “多谢娘娘体恤!以属下愚见,娘娘还是别等到后天了,明天就设法出府去。眼下主子和祺正少爷手下的暗部已经陆续集结在京城里,蓄势待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动手。娘娘在左府多待一天都是危险。” 兮兮点点头道:“我明白,那我明天就去跟左徽说。” 第二天上午,兮兮打听到左徽已经上朝回来了,便去了他院子一趟。进门时,凤绢正在打发江竹君,吩咐丫头收拾她的东西,要把她抬出去。 “哟?李班主又来了?”凤绢颇有些不悦地说道,“左徽前脚到家,你后脚便来了,消息真是灵通呢!” 兮兮往江竹君房里看了一眼问道:“君一娘,还好吧?” “李班主还记挂着她?”凤绢不屑地笑了笑说道,“李班主真是心胸宽广,一点都不会记仇呢!” “计酬?”兮兮耸耸肩一脸轻松地笑容反问道,“哪儿来的绸?” “呵!”凤绢抖眉冷笑道,“李班主果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心胸就是不一样,能容人所不能容,我真小看你了!不过啊,我们家左徽刚刚下朝,正歇着呢!你啊,请回吧!” 凤绢正要打发兮兮走,寝室里却传来了左徽的声音:“请了李班主到书房去!”凤绢极为不满地瞥了兮兮一眼,随意地抬了抬手道:“李班主,请吧!” 兮兮在书房里等了一小会儿后,左徽便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走进了书房。兮兮忙起身行个礼道:“真是对不住了,这么早就来打扰您!” “不必客气,”左徽坐下说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第四百四十四章 早产 兮兮故作满面愁容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有个不情之请。舒悫鹉琻昨夜里,不知怎么的又梦见了我相公,半夜惊醒后一直睡不踏实。今早醒来,思来想去我觉着还是该早早去寺庙里为他超度。毕竟他是蒙冤而亡,亡灵一直不安,所以才连番来惊扰我。” “原是如此,看来昨天的事到底还是把你惊着了,是吧?”左徽关切地问道。 兮兮轻轻点了点头。左徽沉吟了片刻后说道:“今天去也行,早些去你也好早点安心。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我这就派人去叫左衍来。” “也不必劳烦三少爷了。我怕有生人在,亡夫魂灵更不得安,不肯前来相见。” “也好,我派两个侍卫护着你去。” 兮兮起身,欠了欠身道:“多谢大少爷了!”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套呢?你安心去超度你亡夫的魂灵,生产之事我会替你安排周到的。” 兮兮再三谢过,回去收拾了东西,带着庄允娴馨儿芜叶一道去了法光寺。到了寺门口,见十来个卫兵守在门前,一问才知,齐王妃今天也来寺里做法事。 玉府的头七刚过,齐王妃便领着玉家一干女眷来法光寺做超度法事。眼下玉家没了男主,单剩下一群女人和未弱冠的孩子,简直等于是群龙无首,凡事不得不仰仗着齐王妃。 兮兮怕跟齐王妃打照面,便领人从侧门进了寺。打听到齐王妃会在寺里做七天法事,她决定,大不了少出院子,好歹挨过这七天就行了。 几个人刚在禅房里收拾了*铺,刚才领着兮兮他们进来的那个胖头和尚又折返了回来。馨儿走出房门问道:“大师傅,有什么事儿?” 那胖头和尚往院门外看了一眼,近前一步道:“女施主,院门外有人找你家夫人,她说不方便进来,托小僧代为转告。” “什么人啊?”馨儿心里不由地好奇了起来,她们才刚刚落脚,会是谁立马就上门来找了呢? 那胖头和尚瞥了一眼院中闲坐着的两个侍卫,轻声道:“那位施主说了,有万分要紧的事,你还是出去见她一面为好。” “也行,你领着我去吧!” 馨儿转身跟兮兮招呼了一声,便随那胖头和尚去了。庄允娴站在窗边,往外瞟了瞟左徽派来的那两个人,转头对兮兮说道:“好在只是派了两人跟着,万一不对劲也好对付。” 兮兮点头道:“一会儿等馨儿回来了,得让她出寺去找个自己人,告诉赵元胤一声我已经在这儿,好让赵元胤放心。” “知道,你歇一会儿吧!”庄允娴道,“我瞧着你这两天脸色不太好,兴许是又累又惊的。到了这禅院更好,安安静静,没个人打扰。对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瞧一眼?” “不必了,我就觉着身子越来越乏了,没别的大碍。” “乏是自然的,你月份越来越大了,再过两天就八个月了吧?熬过这一个多月就算大功告成……” 庄允娴话没说完,馨儿忽然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然后将房门一关,转身道:“娘娘,这儿不能再待了!” “为什么?”兮兮起身惊讶地问道。 馨儿着急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你们说吧!也别带其他的东西了,收拾些细软,先去城外躲躲再说!” “到底怎么了?”庄允娴问道。 “你们知道刚才是谁来找我吗?是君姨娘身边的那个贴身丫头!她说,我们刚刚走,那左禅吟就醒了!” “什么!”几个人不由地都惊了一跳。左禅吟醒了,那就等于兮兮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不单单如此,左衍也有危险了! 馨儿忙又道:“那丫头说了,君姨娘听见左徽发了好大脾气,拿着把剑把左衍给捅了,还说要来寺里把您抓回去呢!赶紧吧,别磨蹭了!” “可去哪儿呢?”芜叶心慌地问道。 “先出城!”庄允娴冲兮兮点头道,“馨儿说得没错,先出城寻个地方躲着,再跟城里人联络。要困在这城里,只怕左徽片刻之间就能找出来。” 兮兮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好,就先出城!收拾点盘缠就走,多的东西也不带了!庄姐姐,你去将那两个侍卫引开,我们在侧门外集合。馨儿,去把马车赶出来,在侧门处候着!芜叶收拾东西,快!” 四个人分头行动,不多时,便悄悄地溜出了法光寺。这个时辰,大部分僧人都在正殿为玉家忙活儿,所以几乎没人发现她们溜了。等左徽气冲冲地仗剑闯进寺里时,她们早就先一步出城了! “人呢?”左徽站在刚才兮兮她们待过的院子里,质问那两个侍卫道。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眨眼的功夫,里面四个女人全跑光了! “废物!”左徽满面怒气地踹了他们每人一脚,喝道,“一群没用的废物!几个女人都看不住,留着有什么用?” “怎么回事?”齐王妃闻讯匆匆赶来了。她本在正殿陪人做法事,忽闻左徽持剑闯寺,顿时觉着十分不痛快,便赶来问个缘由。 那左徽气得面皮青黑,没好气地回话道:“与你无关!” “你可知今天是我们玉家在这儿做法事,你带剑闯进来算怎么回事?”齐王妃不悦地问道。 “怎么回事?”左徽冷哼了一声,指着齐王妃道,“我告诉你,左衍那小子就是个叛徒!那晚压根儿就不是禅吟去救赵元胤,是她发现藏在我们左府里的那位李班主就是赵元胤的侧妃梁兮兮,这才给人下了毒手!” 齐王妃听得一头雾水,忙问道:“什么李班主?什么梁兮兮?梁兮兮在京城吗?” “我先不跟你废话了!我得去把那女人追回来!” “等等!”齐王妃拦下他的去路问道,“你说左衍是叛徒,难道左衍一早就跟赵元胤他们是一伙儿的?” “没想到吧?我们左家居然养出这么个叛徒!而你,还一门心思地想让他做你的小女婿,哼!那小子真会演戏,居然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那他人呢?” 左徽一脸冷沉的神色哼了一声道:“那种叛徒还能留吗?我一剑就送他上西天了!”说罢他绕开齐王妃,领着人去追兮兮她们了。 齐王妃正在愣神时,背后忽然传来丫头和明珠她们的疾呼,转身一看才发现明月晕了过去。她紧了紧牙龈,指着明月吩咐明珠道:“立刻送回去,好好看着!这两小祖宗可真会演戏啊!我这做亲娘的都没发现她竟这么会演!送回去啊!” 明珠和丫头们七手八脚地抬走了明月后,齐王妃又吩咐左右侍卫道:“立刻派出四队巡卫,无论如何都要把梁兮兮给我找出来!” “娘娘,属下等没见过梁兮兮,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啊!” “无妨,我现成画张像,你立刻寻画师临摹几张,分给巡卫过目,挖地三尺也要把梁兮兮给我找出来!”齐王妃咬牙切齿,满眼愤恨地说道,“赵元胤,你灭了我玉家一门,我就拿你的妻儿来抵命!” 且说左徽一路追出去,一面吩咐手下在城中寻找,一面亲自驾马往城外寻去。出了北城门五里处,竟发现之前送兮兮她们出府的那辆马车。他立刻下马领着随从在附近农舍田地里寻找,但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踪迹。无奈之下,左徽只好先回了城里。 而就在左徽离开不久后,临近小河的那户人家里传出了一阵痛叫声。在这家堂屋神龛后,有一处隐蔽且狭小的屋子,兮兮等四人正是因为躲在这儿,才避开了左徽的追捕。 可左徽离开没多久,兮兮就胎动血渗,把庄允娴等人吓得个半死。照日子算,还差两天才到八个月,难道是要早产了?一想到这儿,所有人都一阵毛骨悚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唯独这家的主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脸不惊不慌地招呼道:“快抬了去*上,这怕是要生了。” 芜叶吓得快哭了,声音颤抖地问道:“怎么办呀?快生了?得找稳婆去呀!可这儿哪儿有稳婆啊?” “没稳婆,不还有人在吗?但凡是个活人,就不能想出点法子来?”那男人说话带着一股文气,不像是常年种田的农者。 “可……可谁给娘娘接生啊!”芜叶慌得不行了! “我来!”庄允娴抹开了袖子道,“我好歹生过孩子,比你们总归是要强点!赶紧抬到*上去,别耽搁了!再耽搁会出人命的!” 当下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兮兮抬上了* 。因为是突然动了胎气,兮兮疼得几乎快要晕过去了!她心里又慌,胡乱地抓着一个人的手,喘息着问道:“真是……是要生了吗?” “别说话了,娘娘!”芜叶比她还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颤抖道,“娘娘,您得保着力气生孩子,千万别晕过去啊!” “怎么……怎么会?”兮兮表情抽搐地说道,“才……才不到……不到八个月啊!” “你别管他几个月了!横竖他这会儿想出来了,你拦也拦不住的!”庄允娴麻利地叫馨儿铺上干净的被褥道,“你就记住一点,孩子没生完之前千万别晕,要不大小都得出事!别说话了,留着力气生孩子吧!芜叶你也别在这儿瞎抖了,去烧水啊!” “哦……我……我我我知道了……我我我……我这就去烧……”芜叶忙松开了兮兮的手,转身往屋外跑去。谁知道她没注意到门槛的高低,猛地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摔了出去,脑袋都摔晕了。 就在她晕乎乎地想起身时,有人拉了她一把道:“别慌,当心着点!” 她不由地一惊,连忙抬起头一看,高兴得像看见了观音菩萨的真身似的,又跳又喊地朝屋内嚷道:“是乔鸢姑娘!娘娘,您有救了!是乔鸢姑娘!” 庄允娴听见声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来,往院内一看,果然是乔鸢啊!她简直喜出望外,忙跑过来拉着乔鸢笑道:“你是给风刮这儿来的吧?来得这么巧?” 乔鸢笑道:“废话先不说了,先给娘娘接生吧!” “对对对!走走走!” “不慌,娘娘是早产,必须得备下催产汤药和保命汤。”乔鸢一边说一边招呼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拿纸笔来。那小丫头拿来了纸笔,乔鸢飞快地写好了药方,然后叮嘱小丫头道:“你是生面孔,去城里最合适,记住了,快去快回,千万别在路上耽搁了,知道吗?” “知道了!”小丫头拿着药方,牵上她的驴子就出门去了。 随后,乔鸢和庄允娴都去了兮兮的产房,芜叶在外负责烧水烫剪刀以及其他杂七杂八的活儿。因为是早产,兮兮先被痛了个死去活来,好容易给乔鸢安抚了下来后,这才卯足了劲儿生孩子。 看着兮兮那满面大汉,表情扭曲的模样,庄允娴抹了把额头的热汗问对面的乔鸢道:“能行吗?”乔鸢不慌不忙地说道:“娘娘身子好,底子牢实,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可这是早产啊!”庄允娴对早产有阴影。每回提到早产,她便会想起自己当初痛不欲生的场景。 “现下不是说早产的时候,只要娘娘跟我们齐心,这孩子是生得出来的!” “你知道有几个吗?” “三个,我知道。” “谁跟你说的?” “两位,”馨儿忍不住打断了她们俩的对话,满脸焦急地说道,“你们先别顾着聊了!先帮娘娘把孩子生下来才是!” 乔鸢系着*顶上的白布条道:“这事儿你我急也是没用的,得靠她自己了。”她说完将那两根白布条塞到兮兮手里道:“抓着这个,劲儿都用在小腹那儿,千万别憋气,实在喘不过气来歇歇再说!” 兮兮满头大汗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抓着那两条绳索,照着乔鸢的指使拼命地往小腹上使劲。不多时,第一个孩子便滑了出来。庄允娴忙用手抱起,走到一旁洗去包衣,哟呵了一声笑道:“不愧是老大啊,出来得真快呢!有当哥哥的模样!” “是个男娃?”馨儿开心地问道。 “嗯!男娃呢!”庄允娴心里也甜滋滋的。看着兮兮的儿子,她心里没儿子的那份空白在这瞬间被填补上了,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孩儿包裹了起来,招呼芜叶进来看着。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工夫,第二个孩子也出来了,是女儿。只是小得可怜,还不到两斤,估计在娘肚子给其他两个欺负得够呛,什么好吃的都没捞着。就在这时,馨儿忽然叫道:“遭了!娘娘晕过去了!” 连续产下两个孩子后,兮兮基本上是体力耗尽,面色是惨白里透着紫红,这是虚耗过多的症状。乔鸢忙拿出银针来,往她的人中百会等穴位连续扎了好几针,然后抬头招呼芜叶道:“出去瞧瞧,看双芩回来没有!要是还没回来,让大叔去官道上接一下!” &nbsp ;“知道了!”芜叶慌忙放下手里的小小姐,开门去找那大叔去了。 庄允娴使劲地拍了兮兮脸蛋两下,见她闷不啃声地还晕着,心乱如麻地抬头问乔鸢:“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还有个小的困在里面呢!这么晕下去,大小都保不住啊!” 乔鸢也累得不行了,坐在*里面抹了一把汗,歇了口气道:“你放心,她应该会醒的。我刚才用了师婆婆教的梅花针。” “什么针?你哪个师婆婆啊?” “关君卓。” “哦,她啊……”话没说完,兮兮忽然哼了一声,庄允娴立刻俯身下去拍了她脸蛋一下,大声问道:“梁兮兮?梁兮兮你醒了吗?哎,你儿子还困在你肚子里面呢!仔细给憋死了啊!你赶快醒醒呀!” 乔鸢抖肩笑了两下,拨开庄允娴的手道:“哪儿有你这么吓唬病人的啊?醒了都给你吓昏过去了!” “那你来!” 乔鸢正要开口,兮兮忽然幽幽地睁开了疲惫的眼睛,声音虚弱得像一条丝线:“第……第几个了?” “头两个都出来了,”乔鸢附身下去说道,“娘娘,您可真厉害!一男一女,儿女都齐全了!您再加把劲儿,给幽王爷再添个儿子,那就三生福禄了!我知道您没什么力气了,慢慢来,多吸一口气别再晕过去就行了。” 兮兮大喘息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万一是个女儿呢?那就不是三生福禄了?” 庄允娴跟乔鸢对视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还知道说笑啊?行,看样子还有点劲儿。别说话了,深吸一口气,把孩子生下再说。” “可我真……真没劲儿了,手……手脚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不着急的,慢慢来,感觉到阵痛就使劲儿。”乔鸢道。 一股阵痛犹如列车压过似的袭来,兮兮忍不住哀嚎了一声,两只手再次抓紧了那白布条,一边使劲一边带着哭腔嚎道:“为什么非给我整三个啊?一个一个来不好吗?死赵元胤,你太可恶了!种儿好了不起啊!姐姐我以后都不生了!” 庄允娴和乔鸢笑得手都抖起来了。这时候,去买药的双芩已经回来了。芜叶忙把保命汤和催产汤熬了过来,分两次给兮兮灌下。没过多久,又一阵婴孩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屋子的沉闷,兮兮的第二个儿子降生了! 当这三个小家伙安全地脱离母体时,兮兮彻底没力气了,头一歪又晕过去了。乔鸢一番急救后,总算是保住了她的性命。 就在她昏睡时,三个小小孩儿被放在了同一张*上,手足乱张,活像三只小螃蟹。庄允娴抄手站在他们面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道:“老大有四斤,老三有两斤六两,老三只有一斤八两,你们说,这老大得有多霸道啊!果真是赵元胤的种儿,在娘胎里就霸道成这样呢!” 一席话把乔鸢她们都逗笑了。乔鸢走过来仔细看了看老二的手脚脸色,轻轻地拍了两下说道:“老二是最小的,又是早产儿,难免会有些先天不足,不过往后细心调养也是能赶上的。” “哎哟,”庄允娴一脸开心地抱起老三说道,“赵元胤说过的,生俩儿子就过继一个给我和应铭行。他家老大我就不抢了,这老三瞧着跟梁兮兮的眉眼挺像的,长大了一准是个俊男子,就要这个了!” “自个生不就行了吗?” “我还能生得出来也不说这话了,”庄允娴轻轻地晃着老三感触道,“不过,说过继那都是玩笑话,还真能让他们俩过继给我们吗?都是脚踏阎王殿大门生下来的心头肉,谁舍得啊?大不了,往后我和应铭行收养一个就行了,不抢他们的。” 乔鸢笑道:“你也别灰心,调养调养指定还能生的。我师婆婆可是个高手,让她给你调治,没准能生呢!” “对了,”庄允娴抬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刚才一直忘了问你呢!” “我来这儿已经好几天了,一直在找机会进城。最近城里不是查得严吗?” “那这家主人跟你很熟吗?” “哦,你说信大叔啊,他跟我们青月堂有些交情,虽不算堂中人,但偶尔也会有往来。”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信大叔呢?” &nb sp;“我也是这回来京城时堂主告诉我的。他有信让我交给信大叔,我这才来了,要不然也遇不上你们几个。” “原来如此,”庄允娴点点头道,“怪不得刚才我们想在他家躲躲,他立马就答应了,原来跟我们青月堂还有干系啊!我说呢,一般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他怎么应得那么爽快呢?还有,那小丫头叫双芩?” “对啊,叫信双芩,是大叔的孙女。” 正说着,那叫双芩的小丫头推门走了进来,问乔鸢道:“乔鸢姐,要煮荷包鸡蛋吗?” “不慌,”乔鸢转身笑道,“娘娘还昏睡着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的,再等等吧。” “我能看看那几个小娃吗?”双芩问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报信 “行啊,过来看吧!今天要不是你腿脚快,老三还没那么快出生呢,说来你该是大功臣了。” 双芩笑了笑,走到*边弯腰看起了小手小脚的老二妹妹,忍不住伸出了一根手指去戳了戳她的小手,然后笑道:“太小了,跟白玉做的一样儿,真好看!” “双芩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大哟!”芜叶笑道。 “我爷爷说,我小时候也才不到四斤,”双芩直起身来说道,“本来以为养不活了,可到后来还是没给阎王把命收去。” 双芩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除了偶尔有一点点少女的灿烂笑容之外,其余时候说话做事都像个小大人似的。 乔鸢接过话道:“那是你爷爷养得仔细。小时候你一准没少折腾你爷爷,要不然哪儿有你现下这么漂亮呢?” “那你父母呢?”芜叶随口问了一句。 双芩淡淡一笑,双手反背在身后说道:“我打小就没见过我爹娘,听我爷爷说,他们俩都还在呢。” “那为什么不去找你爹娘呢?” “我爷爷说了,他们俩不靠谱,脑子都犯浑,两人互相掐呀掐呀掐了几百年了都还没个消停,倒不如过我们自己的。”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庄允娴笑道:“你爷爷倒想得挺开的,你爹娘知道了,一准后悔死。”双芩看了一眼庄允娴点头道:“对呀,我就等着看他们俩后悔死呢!” 乔鸢乐道:“这小丫头,说话跟大人似的,一板一眼的,好像全天下就她最有理似的。” “对了,”馨儿插话道,“现下娘娘也生了,是不是该找个人给王爷报报信儿了?” 庄允娴犯难道:“找谁去呢?现下满城人都在找我们几个,谁去都是个死啊!” 双芩道:“我爷爷说了,他去。” “真的?”几个人齐声问道。 双芩一脸轻松的表情点头道:“是啊,我爷爷刚才说了,明天一早就进城去找你们说的那个幽王爷。” “可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庄允娴诧异地问道。 “知道啊,”双芩还是那副全天下她最有理的表情说道,“在齐王府嘛。” “你爷爷进得了齐王府?” 双芩微微扬起下颚,略带自豪地说道:“不要小瞧了我爷爷,他比你本事多了。” “你爷爷到底是什么人啊?连齐王府都能进去?” “进得去就是进得去呗!”双芩说完这话,又去看另外两个小娃娃了。这态度让庄允娴有点哑然了,转头看着乔鸢问道:“她爷爷到底是何方神圣啊?不会跟齐王府偶尔也有往来吧?” 乔鸢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信大叔。” 兮兮这一觉从上午一直睡到了晚上。任凭身边三个小娃娃怎么哭闹,她都完全没感觉,睡得那叫一个香喷喷。她不醒,孩子没法喂奶,可忙坏了乔鸢几个。 特别是老二妹妹,生下来就像小豆苗似的,想用勺子喂食却喂不进去,急得芜叶都想拿嘴喂了。后来还是乔鸢想出了个办法,去折了一小段稻谷杆子,做成吸管的模样,一点点往老二妹妹嘴里吹小米汤。 那老二妹妹起初不动嘴,等尝到甜头时,这才吧唧吧唧地像小金鱼似的磨着小嘴,吃得津津有味。芜叶忍不住乐得哈哈大笑。 到了晚上兮兮醒过来时,这才仔仔细细地看过自己那三个儿女。老大像元胤多一点,老二则像兮兮多了一点,老三则兼顾了两人,用庄允娴的话来说那就是:“像画水墨画似的,两种颜色都沾了一点点,然后混了自己的颜色,自成一派。” 忽然多了三个儿女,兮兮是喜忧参半。自己奶不了三个孩子,眼下又不好找奶娘,只能先用小米粥汤喂着了。乔鸢问她道:“给孩子起好名儿了吗?”兮兮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个孩子笑道:“那么伤脑子的事儿我才懒得去想呢!回头问他们爹吧!对了,能想个法子给赵元胤带个信儿吗?” “信大叔说他明天就去。” “信大叔?” “就是收留你们的这家主人。你放心,他是自己人,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兮兮放心地点了点头道:“这回多亏了他,要不然准给左徽抓回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可惜了……左衍那么好一个人却……” “你现下别想太多,顾着眼前这三个孩子吧!你奶不够,只能用小米粥喂着。等幽王爷放出来了再做打算。” “我明白,眼下只能这样了。” 这时,庄允娴推门进来了,手里捧着一碗搁了六个鸡蛋的红糖羹汤,热气腾腾地送到了兮兮面前。兮兮瞟了一眼那碗里,微微皱眉道:“庄姐姐,你喂猪呢?这么多个蛋谁吃得完啊?” 庄允娴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六个还算少的了!人家顿顿吃十二个的都有呢!你不多吃点,奶从哪儿来啊?来来来,张嘴张嘴,我喂你。” 兮兮也饿了,只好先把这六个鸡蛋吞了。庄允娴一边喂兮兮一边问乔鸢道:“那个信大叔真的可靠吗?明天让他去给赵元胤报信,能行吗?别送信送到狼窝里去了。” 乔鸢抱起啼哭的老三晃了晃笑道:“你还信不过堂主吗?堂主说了,信大叔是他多年好友至交,这回青月堂和冰残大人能达成一致,还多亏了他呢!” “是吗?瞧不出来呢!” “所以,信大叔是隐姓埋名的高人,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双芩忽然抱着一摞白棉布跨门进来了。她眼神直直地看着庄允娴说道:“我爷爷要害你们,早把你们交出去了,用得着这么费心把你们藏起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谨慎起见。”庄允娴本来嘴就笨,想好好解释,可到了嘴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双芩把棉布放在了桌上,转身对她说道:“也对,你们都是大人物呢,是得谨慎些。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大人物日子过得果真好吗?打打杀杀,风里来雨里去,当真舒服?” 一句话把庄允娴问得答不上来了。没等她说话,双芩又反背着手,一脸老成地点点头道:“我爷爷说得真对,有些人是因为身不由己才混江湖的,有些人是因为脑子抽风才混江湖的。” “哎,你个小丫头……” 双芩没等庄允娴把话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态度非常之嚣张傲慢。庄允娴望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一脸纳闷地看着乔鸢和兮兮问道:“我招她惹她了?怎么跟我说话就这么冲呢?” 乔鸢笑道:“双芩性子本来就直,你还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赶紧喂娘娘吧,看待会儿能不能挤点奶出来把老二喂了,老二最弱了,喂亲娘的奶最好了。” 兮兮翻了个白眼,一副软瘫的表情说道:“好了,我这回真成九牧王豆浆机了,吃的是豆挤出来的是奶,呜呜呜……没天理啊!怎么不让赵元胤来试试呢!”她那副可怜又可爱的表情惹得庄允娴和乔鸢大笑不止。 三人正在屋内欢笑时,双芩回到了信大叔的房间里。信大叔正在整理着什么东西,抬头看了一眼双芩问道:“棉布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现成洗干净,现成烘干的。” “嗯。”信大叔嗯了一声,又低头下去整理东西。 双芩坐在他面前没在,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发起了神。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抬起头来问道:“芩儿,怎么了?心里不高兴吗?” “爷爷,我爹很聪明吧?”双芩很认真地问道。 “哦,”信大叔点点头道,“是,你爹是个很聪明很能干的人。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那个女人……看起来很笨。我没她那么笨,我像我爹对吗?” 信大叔淡淡一笑,又点头道:“对,你无论样子还是性情都很像你爹,也很像爷爷。” “果然啊,”双芩望了一眼窗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说呢,我这么聪明,爹娘总有一个是聪明的吧!爷爷,您知道吗?她可笨了,吵嘴都说不过我呢!” “你跟她吵嘴了?” “根本吵不起来,顶她一两句她就说不出话来了。您说,我爹喜欢她什么呢?” “这话等你见到你爹的时候再问他好了。” 双芩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诗集问道:“爷爷,您明天打算带着这个去城里吗?您打算送给谁?”“一个老朋友。” “什么老朋友?” “害死过你奶奶的老朋友。” “爷爷是要去报仇吗?” “不,不是报仇,”信大叔看着双芩笑道,“你忘了?我们明天进城是去给你叔叔报喜的。” “赵元胤对吧?” “嗯。” “可是爷爷,左家的人会不会认出你来?” “应该不会,”信大叔盯着手里那本诗集感触地说道,“我离开京城已经三十多年了。就连你爹都已经三十五岁了,而你也十二岁了,能认出我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知道了,爷爷,我也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一块儿跟叔叔报喜去!” “去吧!” 双芩从信大叔房里走出来时,正好遇见端着空碗回伙房的庄允娴。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眼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一个满脸得意自在的笑容。庄允娴不禁好奇地问道:“我说你……看我哪儿不顺眼吗?笑得那么诡异?” 双芩眨了眨眼睛说道:“有吗?哦,说实在的,我看你哪儿都不顺眼,会有男人要你这样的女人吗?” “说话真够没大没小的啊!” “我爹没教过,你要骂就骂我爹吧!”双芩说完就绕开了庄允娴,大摇大摆地回房去了。 庄允娴端着个空碗,转身愣愣地看着双芩离去的背影,心里有股怪怪的味道。可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总觉着这小丫头有些熟悉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信大叔就带着双芩去了城里。城门口的盘查果然很严,祖孙俩排了好一会儿长队等检查,这才进了城。进城后,双芩问信大叔:“爷爷,我们直接去齐王府吗?” “不,去法光寺。” “去哪儿干什么?” “去送诗集。” 祖孙俩来到了法光寺,从寺院后门进去了。信大叔似乎对这儿很熟悉,找到了一位熟识的僧人打听玉家做法事的事情。那僧人道:“今早回去了几个,齐王妃昨晚就回去了。” “那她还会来吗?” “下午会,之前已经派人来知会过了。” “好,那我就在禅房里候着了。齐王妃来了,劳烦师傅告知一声。” “三少爷客气了!”那僧人双手合十还了个礼,然后出去了。 等僧人离开后,双芩好奇地问信大叔道:“爷爷,他刚才叫您三少爷,您以前在家里排行老三吗?他跟您很熟啊?” 信大叔坐下道:“是啊,爷爷以前在家里排行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所以别人都叫我三少爷。” “那个齐王妃就是您要找的人吗?” “对。” “也是害死奶奶的人了?” “对。” “一会儿要杀她吗?” “不杀她,我们要让她带着去齐王府,跟你叔叔报喜。” “哦,那她会老老实实地带我们去齐王府吗?” “一会儿就知道了。” 祖孙俩在禅房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晌午过后,两人正在禅房里打坐歇息,一个小和尚匆匆跑来敲门道:“施主,我师父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儿,齐王妃来了。” 小和尚去报信时,齐王妃刚刚到了法光寺。她原本是打算在寺里待上七天的,可偏偏出了左衍那档子事情,明月回家后又哭又闹,拿着剑要去左府拼命,所以昨晚她不得不先回去安抚明月了。 明月昨晚闹了一晚上后,快到翻鱼肚白时才勉强歇下。吃过午饭后,齐王妃叮嘱明珠和闵氏好生守着明月后,这才回了法光寺来。 在正殿里跪坐了一会儿后,一个小和尚拿着一本泛黄的诗集走到了齐王妃身边。齐王妃微闭双眼地问道:“什么事儿?” “有位施主让小僧把这东西交给王妃娘娘。”小和尚恭敬地递上了那本诗集。 齐王妃睁开了双眼,不耐烦地斜瞟了一眼。当她的目光落到了那本诗集的封面时,双肩立刻跨了下来,身子往后一顿,惊愕万分地看着那本诗集。过了好几秒钟,她才缓过劲儿,一把夺过那诗集,问小和尚道:“谁给你的?” “是后面禅房里的一位施主!” “带我去!” 小和尚立刻在前面领路,引着急匆匆心惶惶的齐王妃往后院走去。进了一间禅院后,小和尚停下步伐道:“王妃娘娘,那位施主就在里面,您请吧!” 齐王妃忙跨步走了进去,见其中一间禅房敞开着房门,便径直走了进去。当她四顾左右寻找人影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且曾不断出现在她梦里的声音:“你果然还是来了。” 犹如一道惊魂闪电忽然击中大脑,震得齐王妃呆立良久!半晌后,她才缓缓转过身来,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吸气,倒退,身子摇摇欲坠……她的所有感觉已经不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了! 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初年少俊朗的左三少爷,皱纹略布,短胡茬也爬上的上嘴唇,看上去即熟悉又陌生。可对齐王妃来说,只用一眼或者半眼就能立刻认出这张脸!这是一张让她曾经无比深爱又无比痛恨,像恶魔似的不断出现在她噩梦里的脸! 此时的感觉早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复杂得令人痛不欲生,也令人心酸悱恻!所有想痛斥他的语言都揉捏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你还敢回来?” “京城是我老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更何况,时隔三十年,我也该回来见见老朋友了。” “左熙……你真还有脸回来吗?”齐王妃深恶痛绝地指着左熙质问道。 这位信大叔,也就是曾经风靡京城内外,万千少女心中不二嫁的如意郎君左熙。只是三十年的岁月,洗褪了他的年少青涩,更添了几分老成和稳重。 他走进房中,平静地面对势要发狂的齐王妃道:“我没对不住任何人,为什么没脸回来?” 齐王妃一把将手里的诗集朝他脸上砸去,怒火中烧地嚷道:“你没对不起任何?你可知当年你悔婚后,我几乎没脸出门见人,成了京城里甚至整个大宋茶余饭后的笑料!你还敢说你没做对不起别人的事?” “王妃娘娘,事出必有因啊,若不是你当初调换解药害死了顺樱,你我本有结发之情。只是你太过自私狠毒,我根本没法跟你这样的女人共度余生。” “说到底还是因为东郭顺樱!为了那么一个贱婢,你居然公然悔婚,置我们玉家和你们左家颜面于不顾,谁更狠?谁更毒?”齐王妃几乎是在朝左熙愤怒地咆哮。积攒了几十年的愤怒和恨意,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的情绪彻底地失去了控制,随手抓起任何东西都朝左熙砸去,使出全身力气地砸!到没东西可砸时,她直接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狠狠地刺向了左熙的脸。左熙侧身一躲,用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拨向了旁边。 她狼狈地摔在了凭几上,便顺势将凭几整个举起来砸向了左熙。左熙躲开后说道:“你的脾气一如从前,见什么就砸什么,可见这几十年通博对你还算不错的了。” “别跟提他!”齐王妃站起身后冷喝道,“那个混账居然要杀了我给冰残一个交待,这算什么夫妻?” “你别忘了,顺樱除了是冰残的亲娘外,也是通博的亲妹妹……” “一个庶出的贱女而已!”齐王妃双眼妒红地喝道。 “你只是有幸是玉家嫡出,若你也是庶出,你会这么看不起自己吗?” “你少在这儿为自己狡辩了!”齐王妃怒指左熙道,“你不过就是想为你从前那荒唐的行为狡辩而已!你既然有胆子回来,那你就该清楚,你不会有命再离开这儿!” 左熙看着暴跳如雷的她,轻轻摇头道:“你认为你杀得了我吗?” “不用我亲自动手,只要我告诉左家的人,左天那几父子自然会来取你性命!” “杀了我你所有的恨都消了吗?” “至少消了我这几十年来的心头之恨!” “那好,你可以去告诉左家我人在这儿,但你能不能也考虑考虑给自己一条活路?” “哼!”齐王妃不屑地冷笑道,“你又想在这儿吓唬谁?你放心,我一准比你后死!” “那可未必,”左熙淡定地坐下道,“如今京中的形势你不清楚吗?你觉着你还能关赵元胤和通博父子多久?玉家一失势,朝中整个局势都有了变化,左家虽还能独当一面,可你呢?” “这些都与你无关!” “我不是回来送死的,只是想回来会会老朋友。明舒,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眼下的形势,左家的人还值得你信任吗?你是不是还打算带着玉家一门孤寡报仇雪恨?你把自己的亲子囚禁起来,到头来你只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你明白吗?” “我不用你说教!”齐王妃憎恶地瞪着左熙道,“赵元胤杀光了我玉家所有的成年男子,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只要我抓到了他的侧妃梁兮兮,他绝对跑不了!”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左熙端详着她那张脸,摇头感触道:“老天爷给了你一副天真无邪的面孔,也给了你一颗自私狠毒的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蛇蝎美妇人?” “左熙!” “当初你那张脸的确蒙蔽过我,我那么轻易地相信了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放下成见接纳顺樱,可到头来我的轻信却让顺樱枉死。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来找你报仇吗?” “你根本不敢吧?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吗?” “我也曾那么地恨你,恨不得一剑刺穿你的心口,让你如顺樱一样烟消云散。可后来我细细地想了想,真正让顺樱枉死的不是你,是我自己。如果当初我不让顺樱冒着生命危险去毒杀柴荣,如果我可以放下一切身段带着她离开,就算我轻信过你,也不至于让她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我有儿子啦〔三千金娘+美丽小不点打赏加更) 左熙的话让愤怒到极致的齐王妃忽然僵在了原地。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火炉里滚过一圈后,又忽然遭遇了一场冰雹,冷暖交替后,却已经不知是何种感觉,仿佛麻木了。 “那时候我就不该让顺樱去完成那样危险的任务,甚至还自私地想,如果顺樱顺利地毒杀了柴荣,那么她就能成为我的小妾,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如果一个男人想要跟一个女人天长地久,却还要用这样的方式的话,我真的很看不起我自己。这就是为什么到今天为止我都没来找你报仇的缘由。你是自私,狠毒,可我也是自私的,想要跟顺樱百年好合,却把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若是我当初能放下一切身段和荣华,也不至于到眼下这般境地……” “闭嘴!”齐王妃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这两个字。随之而来的是她憋了很久的眼泪。从对东郭顺樱下手的那天起,她便想过左熙会如何地恨她,甚至常常半夜里被左熙刺杀她的噩梦惊醒。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她在脑海里无数次拼凑过与左熙再次相见的场景,可唯独没有想到听见的竟是这样一番独白。原来这些年,这个男人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恨自己,想着自己,而沉浸在自责和失去东郭顺樱的悲痛中。那么,这些年她的痛苦和纠结又算什么呢? 左熙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已经放下了对你的恨意,如今只是希望看到我孙女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人,别无所求。明舒,你也该回头是岸了。你跟通博到底有三十多年的结发之情,倘若你妥协,他是不会下手杀你的!” “我不用你们这几个男人来怜悯!”齐王妃脸色紫青地冲左熙嚷道,“我知道,你们都觉着东郭顺樱可怜,都想为她报仇,是吧?赵元胤已经替你儿子毁了我们玉家,现下只剩下我了,你不必手软,给我个痛快也行!” “我不会杀你,我说了,我对你已经没有恨意了,又何必杀你呢?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事实,放了通博父子,求得他们的原谅,享受你的儿孙之福!” “求得他们的原谅?”齐王妃哼哼冷笑了两声道,“我为什么要求得他们的原谅?为什么?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们却因为东郭顺樱跟我翻脸,我为什么要求得他们的原谅?” “这就是亲情抵不过是非的道理,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左熙,”齐王妃眼露凶光地指着左熙咬牙道,“你是不恨我了,可我对你的恨简直数都数不清!你不想杀我,我却想你死无全尸!你且等着,看左家人怎么收拾你!” 左熙轻轻摇头道:“看来跟你说道理是行不通的了。” “你根本就不该跟我说道理……” 齐王妃话未说完,忽然顿声仰头,沉沉地倒在了地上。屋外走进来了双芩,她手里拿着把小弩,冲左熙扬了扬笑道:“爷爷,您做的小弩真好用,上手极了!” “去把先前我让你找到的马车挪到后门去。” “爷爷,您要送她回齐王府吗?” “嗯,快去吧!” 齐王妃来时是一个人,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左熙将她扛出了寺庙。送上马车后,双芩驾着马车来到了齐王府门前。凭着齐王妃那张脸,他们顺利地进了王府。 而此时王府里,明月又闹开了。她拿了把剑,非要去左府上找左衍算账,明珠和闵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她安抚下来。几人正在二门上拉扯着,忽然看见齐王妃被人抱着回来了,立刻全都不作声了,个个满面惊愕地看着那人。 “还愣着做什么?”左熙看了她们一眼道,“还不搭把手?” 明珠和两个丫头忙把齐王妃接了过来,让一个仆妇背着回房去了。闵氏好不诧异,打量了左熙一眼问道:“请问阁下是……” “不必先问我的姓名,带我去见东郭通博就行了。” “这……” 明月趁人都散了,刚要冲出去,却被左熙一手拽了回来。明月愤怒地甩开了左熙的手喝道:“少动手动脚的,找死吗?” “找死的人是你,”左熙看着她说道,“你这样冲到左府去就能杀了左衍吗?” “管你什么事?让开!” “我不会让东郭通博的女儿去送死,你要不消停,我立马打晕你,送回房间去!” “你……”明月不服气地瞪着左熙喝问道,“大叔,你到底哪位啊?凭什么跑我家里来指手画脚的?你跟我爹很熟吗?” “在下左熙。” “左熙?左熙有什么了……你是左熙?”明月的眸子瞬间大了一圈!哎哟喂,亲娘啊!这就是传说中悔婚私逃,轰动京城,哭断未嫁少女情肠的左熙? 左熙点点头道:“趁现下你娘还晕着,带我去见你爹。” “可门口的侍卫不会让你进去的,没我娘的吩咐……” “几个侍卫拦得住我吗?” 那口气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明月瞬间觉着左熙十分地高大上!她暂时也不去想报仇的事了,横竖往后有的是机会!随后,她急忙带着左熙往关押父亲的小院走去。 齐王府的局势很快得以扭转,被齐王爷父子轻松地掌控了。而这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连望鹤楼的元胤都没察觉到。侍卫更换时,他正在敞厅里睡午觉。直到感觉有人上楼了,他才睡意阑珊地睁开眼往楼梯口那儿瞧了一眼,只见一老一少走了上来。 元胤坐起了身,随手端起旁边凭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问道:“生面孔啊,朝廷派来的新人?” 左熙走过去,在凭几的另一边坐下后,细细地打量了元胤几眼,点头道:“你似乎长得更像你娘一些。” 元胤嗤之以鼻,转头望向窗外冷冷道:“你不会是来跟我拉家常的吧?谁派来的?皇帝?” “皇帝有工夫派人来跟你拉家常吗?幽王爷,玉家的事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头了点?” “哦,”元胤轻描淡写地点点头道,“原来是来问玉家的事,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干系?你老人家问错人了吧?” “你真是个很没礼貌的孩子。” 元胤瞥了左熙一眼,一边喝茶一边望着窗外,没答话。左熙无奈地笑了笑,轻叹了一口气道:“也是,不指望冰残能把你教得很好,原本他自己也是个没爹娘教养的。” 元胤喉咙里的茶水差点呛了,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转过头来狐疑地打量着左熙问道:“你到底谁啊?” “你不是很聪明的吗,王爷?” “我不喜欢猜哑谜。” “左熙。” 当左熙淡淡地说出那两个字时,元胤完全愣在那儿了。左熙?那不就是冰残的亲爹吗?没死啊?还活着? 细细地在左熙脸上看了几个回合后,元胤发现真有冰残的影子,鼻子以下特别挂相,怪不得刚才看见时有点熟悉的感觉。他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你……舍得出来了?”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们没发现而已。” “冰残知道吗?” “暂时还不知道。” “哦,这样啊,”元胤放下茶杯点了点头道,“您不去管教您儿子,您跑我这儿来干什么?难道是没脸见他了?” “对我爷爷说话客气点!”站在左熙身边的双芩忍不住插话道。 元胤抖肩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双芩一眼,指着她问左熙道:“谁啊?脾气还真不小,您孙女?谁的?” “你管我是谁的!”双芩毫不客气地给元胤顶了回去。 “别这样,双芩,”左熙抬手笑道,“你爷爷都没教过你爹什么,所以你也不指望你爹能教他什么好东西了。他终究是你叔叔,说话客气点。” 元胤本来想去端茶杯的手忽然僵在了半路上,片刻惊讶后,立刻抬头看了双芩一眼,又看了左熙一眼,然后指着双芩问道:“冰残的?怎么会?你老人家该不会是上哪儿胡乱凑的吧?” “你才是凑的呢!你们家那三个都是凑的!”双芩一字不落地反驳了回去。 “脾气还真像冰残,不过——”元胤用他那长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你老人家怎么会带着他的女儿?他跟谁的?庄允娴的?不会那么巧吧?” 左熙道:“往后再跟你细说吧!她的确是冰残和庄允娴的女儿,龙凤胎里的一个,叫双芩。” 元胤捏着下巴,斜虚着眼睛把双芩好好地打量了一番。双芩却白了他一眼,反背着小手说道:“还没看完啊?要不信,等见到我爹滴血验亲呗!” “不用了,”元胤点头淡笑道,“这火气,这性子,跟冰残倒是如出一辙的。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眼看庄允娴没法再生了,这会儿又冒出个女儿,可不得把他乐死吗?丫头,你爹知道你吗?” “抱歉,我有名字的,我爷爷刚刚才告诉过你的,你的记性不会那么差吧,叔叔?”双芩故意把叔叔那两个字说得很重,好像在暗示元胤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呵!”元胤忍不住呵了一声,看着双芩笑道,“你这脾气我真挺满意的,他有你这么个女儿,不气得肺出血我都不信。” “你什么意思?”双芩瞟着元胤问道。 “很简单,”元胤一脸阴笑道,“你能把我小时候受过他的气全都给出回来。我跟你说,丫头,别手下留情,你爹那人不好对付,往死里气他准没错。但是呢,叔叔我知道他的弱点在哪儿,如果你需要知道,尽管来问我就行了。” “你真是我爹教出来的吗?” “怎么了?让你失望了?” “也不算很失望,至少你看上去不像其他男人那么笨!” “你喜欢聪明的男人?”元胤笑问道。 “至少不喜欢笨的。” “有志气。” 楼梯上又响起了塔塔塔的脚步声。片刻后,祺正抱着女儿嫣儿走了上来。元胤右眉轻抖笑道:“这是解禁了?” “府内暂且解禁了,”祺正心情极好,抱着嫣儿坐下笑道,“晚上再好好商量一下应付左家和皇帝的对策。”说罢他拿起桌上的一柄小木剑递给嫣儿道:“嫣儿,拿着,先下手为强,省得你表叔待会儿舍不得,都给你弟弟妹妹了。” “嫣儿,”元胤笑道,“别听你爹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你爱拿哪把拿哪把。” “哟,真是心情极好的人啊!骂人都这么有文采了?不过元胤你别得意,不出三年,我保准让你嫂子也多生几个出来。三生子算什么?我索性来个四胎,两儿两女,比你那两儿一女更厉害吧?” 元胤愣了一下,继而瞳孔瞬间张大了一倍,忙指着祺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两儿一女?你怎么知道梁兮兮会生什么?” 祺正也愣了,随后转头问左熙:“左叔,你还没跟他说啊?” 左熙道:“还没说到那儿去。” “哦,这样啊!哈哈哈……”祺正坏笑了一阵,抱着嫣儿起身道,“走,左叔,上我爹那儿喝酒去!我爹把给嫣儿埋的女儿红都挖出来了,正打算跟你痛饮几杯呢!走,不理这家伙,让他自己玩儿去!” “等等!”元胤连忙站起身来,一把从祺正怀里抱过了嫣儿,然后问嫣儿道,“嫣儿,谁家生了小孩了?”嫣儿眨了眨眼睛,把小木剑夹在胳膊下,伸出两只小手,一只比划了个剪刀,一只比划出了一根指头,再一本正经地跟元胤说道:“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谁家的?”元胤着急地问道。 “表叔家的……”嫣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元胤顿时眼前一亮,欣喜万分地问道:“真的?谁说的?”嫣儿指着左熙道:“左爷爷说的。”元胤忙转头问左熙:“您怎么知道?您见过兮兮?” 左熙点头笑道:“她这会儿在我城外暂住的农舍内。你大可放心,母子四人均安。” “是真的?”元胤好像还是有点不相信似的,再问了一遍。 “是真的,”左熙道,“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恭喜了,幽王爷!” 元胤那表情完全不能用欣喜来形容,是乐得想蹦上天了!他先仰头哈哈地大笑了一通,再把嫣儿举起抛了几下,逗得嫣儿咯咯咯直笑,然后把嫣儿往祺正怀里一塞,满面兴奋地要下楼去。 祺正忙拽住了他说道:“去哪儿?” “我去看梁兮兮啊!”元胤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乐昏了吧你!”祺正拽了他回来笑道,“暂时是府内解禁,你还能大摇大摆地出去啊?知道你高兴,哥哥也替你高兴,可眼下不是去见她们母子最好的时机,我们得把城里的事儿处置完了,再接了他们来,那才妥当呢!”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我不放心啊!”元胤半喜半忧地说道,“说起来日子还没到吧?” “对,是早产。”左熙点头道。 元胤脸上扫过一丝忧色道:“这早产来得也太早了吧?不说至少都会等到八月去了吗?这还不到半个月呢?我实在是不太放心,非得去瞧瞧才行。” “不着急的,元胤,”左熙说道,“那儿有庄允娴和两个丫头照顾,还有乔鸢在,你大可以放心。” “乔鸢也在?” “嗯。” “哦,那还差不多。”元胤稍微松了一口气道。他是不指望庄允娴的,一听说乔鸢在,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点点。这时,双芩问元胤:“叔叔,你很不放心我娘吗?” “你娘打架还不错,不过这里就——”元胤指了指脑袋委婉道,“有时候有点不靠谱。” “英雄所见略同,叔叔!”双芩抄手淡定地说了一句,她这话把大家立刻逗笑了。祺正看着她说道:“还英雄所见略同?丫头啊,你不会长大了想当英雄吧?我跟你举个现成的例子,你祺祥叔的王妃就是个巾帼女英雄,可到头来怎么样呢?连个喜欢的男人都嫁不着呢!叔叔劝你,别当什么英雄了,乖乖地做个大家闺秀吧!” “那是她笨,做了巾帼女英雄就不能嫁好男人了吗?叔叔们是不是都喜欢娶笨笨的婶子?” “女人笨一点,容易管教嘛。”祺正笑道。 “哦,原来在叔叔们心里,婶子们都是笨女人啊!” “哎,你这小丫头还给我下套是不是?” 双芩一本正经地抄手道:“那可是您说的,我又没逼你。” “唉!”祺正笑着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元胤说道,“这闺女庄允娴是对付不了的,只能交给冰残了,他自求多福吧!” 二楼上又起了一阵笑声。随后,祺正等人下了楼,往齐王爷的院子去议事了。双芩牵着媚儿自去找明月明珠了。 她们去时,明月还在屋子里砍树桩子泄闷气。明珠则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谁也劝不了啊! “小姑姑!”嫣儿走过去甜甜地叫了一声,指着那可怜的樱桃树说道,“你砍了明年就没樱桃吃了,别砍了好不好?” 明月停住手,歇了一口气后,指着树桩上刻着的两个字对嫣儿说道:“你瞧好了,嫣儿,它不是给你长樱桃吃的樱桃树,这两个字念什么?” 嫣儿偏头看了看说:“左……左……左……” “左徽。”双芩站在嫣儿身后说道。 “对,就是左徽!现下这棵树就是左徽,左徽是小姑姑的仇人,所以小姑姑要把他收拾了,明白吗?” 嫣儿不明白,很认真地指着那棵树说道:“它就是樱桃树啊,小姑姑!” “不是,它不是樱桃树,它是左徽!” “是樱桃树!” “是左徽!” “是樱桃树!” “哎呀!”明珠揉了揉太阳穴抱怨道,“嫣儿你跟个疯子争什么呀?过来过来,别跟你小姑姑扯了,她这会儿看谁都是左徽,看谁都想收拾呢!” “为什么?”双芩好奇地问道。 明月沉着张脸继续去“摧残”那棵樱桃树了,明珠打了个哈欠道:“左衍就是你爷爷的侄儿,左家的三少爷,一直在左家给我们齐王府做内应。可是前天给左徽那混蛋发现了,一剑就把左衍给……” “你别说了行不行?”明月转头气冲冲地瞪了明珠一眼。明珠无奈地耸耸肩,摊开手对双芩说道:“瞧见了吧?左衍两个字现下是禁字,提都不让提了。” 双芩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刚才听爷爷和叔叔们说话的时候也提到过左衍,不过不是还没确认左衍已经死了吗?他的尸身都还没找到呢!” “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明珠瘪瘪嘴道,“左徽是什么人?谁要背叛了他,他还不送人去西天吗?唉……” 明月丢下剑,阴沉着一张脸跑回了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明珠叹了一口气,眼神放空地望着那棵被砍得伤痕累累的樱桃树摇头道:“我们齐王府今年铁定是流年不利了……不止齐王府,幽王府也一样呢!昭荀哥哥这会儿都不知道在哪儿,听说他去了西北大营,可千万别受伤才是啊!” “哦,昭荀叔叔是吧?我认识他。” “你认识?” “对啊,我和爷爷去过西北那边的时候,在青月堂驻扎的营地见过他。” 明珠立刻激动地站起来问道:“昭荀哥哥还好吧?他应该没受伤吧?他去青月堂驻扎的营地干什么?不会……不会是给俘虏了吧?” 双芩摇头道:“不是给俘虏了,是去跟青月堂的堂主谈事情去了。” “哦,”明珠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心口坐下道,“那就好!我说呢,昭荀哥哥怎么会轻易给人俘虏了,他那么本事儿的!” 双芩抿嘴露出了一丝狡黠的淡笑,在明珠对面坐下问道:“你喜欢昭荀叔叔吗?” “呃……小丫头不明白的,别问了。”明珠冲双芩挥挥手道。 “瞧你刚才的样子,的确喜欢他啊!” 明珠抖眉笑了笑道:“哎,跟你说了吧!他是我未婚夫,嘻嘻……” “未婚夫?”双芩略略吃了一惊。 “是啊!怎么了?没听说过什么是未婚夫吗,小丫头?” “未婚夫倒是听说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一个男人,”双芩比划出了一根指头,晃了晃问道,“可以同时成为两个女人的未婚夫吗?” “那怎么可能……等等!”明珠忽然反应过来了,偏着头问道,“你什么意思啊?什么一个男人同时成为两个女人的未婚夫?” “不是吗?”双芩托着下巴盯着她说道,“据我所知昭荀叔叔已经有未婚妻了呀!” “是啊,他是有未婚妻了,不过那个人就是我啊!我和他早就说亲了,你不知道吗?小丫头,不知道就别瞎说,吓我一大跳呢!” “是你?”双芩上下打量了一眼道,“你是不是想他想昏了头了吧?他的未婚妻是乔鸢姐好不好?怎么会是你呢?” “胡扯嘛!”明珠立刻反驳道,“昭荀哥哥的未婚妻是我,怎么会是乔鸢呢?你不知道就别胡说行不行?昭荀哥哥和乔鸢是不可能的,他们彼此是敌人,是敌人你懂不懂?” 双芩一脸淡定地说道:“可青月堂都跟我爹说和了,互相不再是敌人了,又怎么会不可能呢?况且,昭荀叔叔和乔鸢姐的亲事是我爹亲口跟青月堂堂主提的,怎么会错?” 明珠瞬间惊若木鸡,傻傻地愣在那儿了。几秒钟后,她忽然跳起来拍着石桌激动地嚷道:“怎么可能?我和昭荀哥哥是有婚约的,他怎么可能跟乔鸢定亲?你爹脑子是抽风了吧?” 双芩不急不慢地站起身,叉腰道:“你要再骂我爹一句,我可就不客气了。” “是你胡说在先的!”明珠激动地指着双芩喊道。 “我没有胡说!等我爹从西北回来你就知道了。” “乔鸢都已经跟青月堂的青易成亲了,又怎么会跟昭荀哥哥扯上干系呢?你这个小丫头,一准是闲得无聊了胡说八道!” 双芩斜眼瞟了瞟旁边一脸懵懂的嫣儿道:“看来这个才算疯子嘛,你小姑姑好多了。”嫣儿似懂非懂地问了一句:“昭荀叔叔娶谁呀?” “乔鸢姐啊!青月堂堂主都已经答应我爹了,我爹为兄长,自然可以替昭荀叔叔做主了。至于那个青易嘛,两人根本没有成亲。在大婚之前,被我爹和昭荀叔叔阻止了。为了表示跟青月堂结盟的诚心,我爹提出让乔鸢姐与昭荀叔叔联姻,所以就把他们的事儿给定下来了。” “什么!”明月惊得声音提高了八度,差点把双芩和嫣儿的耳朵震破了!她原地跺着脚,又激动又着急地嚷道:“怎么可以这样?我和昭荀哥哥是有婚约的!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出尔反尔,弃我于不顾!昭荀哥哥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双芩掩了掩耳朵,退后两步道:“我听说,在此之前你娘曾经提出过解除你和昭荀叔叔的婚约,我婶子身为侧妃主子已经当场答应了,那他跟乔鸢姐定亲也是合情合理的啊!” “没有!没有解除婚约!是我娘……我娘随口说的!你爹怎么能这样啊?对了,你爹是谁啊?是哪个混蛋啊?怎么能这样坏别人的好事儿呢?”明珠跺脚怒嚷道。 “我爹混名叫冰残,本名叫应铭行,哦,对了,他其实应该姓左的。”双芩微笑地回答道。 “冰残哥哥?哦!我知道!”明珠指着双芩说道,“你是冰残哥哥的女儿对不对?那……那你也是庄允娴的女儿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你就是那龙凤胎的其中一个?” “对啊!” “你……”明珠气得快要背过气去了,紧握拳头乱晃道,“你爹是不是有病啊?我跟昭荀哥哥都还没解除婚约呢!他怎么能替昭荀哥哥说下乔鸢呢?就算要解除婚约,那应该是我爹说了算吧?当初……当初在幽王府的时候,只是我娘一时气愤才那么说的,他不知道吗?” “横竖就是说过解除婚约的话,不是吗?” “是……是什么是啊!冰残哥哥怎么能这样呢?他明知道我喜欢昭荀哥哥,却非要棒打鸳鸯……” “鸳鸯?”双芩抖肩冷笑了两声道,“你说你和昭荀叔叔吗?我怎么听说昭荀叔叔一直钟情于乔鸢姐呢?他都不喜欢你,你们算哪门子的鸳鸯啊?” 明珠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半,咬了咬下嘴唇,愤怒地瞪着双芩。双芩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你看着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啊!我爹跟青月堂堂主说好了,等齐王府和幽王府的危机过去后,立马给他们俩举行一个隆重且盛大的婚礼。我看你呢,还是早早准备贺礼为好。” 明珠情绪有些失控地跺了跺脚,使劲摇头道:“不行!不行!昭荀哥哥不能跟乔鸢成亲,绝对不行!冰残哥哥真是脑子有毛病,怎么能这样呢?” “哎!”双芩轻喝了一声道,“适可而止啊,别再骂我爹了。” “骂了又怎么样?亏他跟我们齐王府还有多年交情呢,就这么坏我好事儿的?这事要是给我爹知道了,我爹也会怪他的!” “随你们啊!”双芩一脸不屑地说道,“难不成非得讨你们喜欢啊?你爱高兴不高兴!昭荀叔叔跟乔鸢姐是两情相悦,神医眷侣,登对得不能再登对了,凭什么因为你就把他们俩给拆散了?我警告你,看你是东郭爷爷的女儿的份上刚才你骂的那几句我不计较了,你要再骂,门牙都不给你留了!” “呵!小丫头片子口气挺大的啊!真跟庄允娴那疯子一样,只会用拳头,一点脑子都不会动!” “骂完我爹又骂我娘是吧?我虽然不太喜欢我娘,但她毕竟生了我一场,你要再骂的话,我可真动手了。” “哟,听口气有点本事呢!跟你爹学的?不想青了脸就赶紧走,要不然我也不客气了!”明珠气冲冲地说道。 双芩白了她一眼,对旁边的嫣儿说道:“嫣儿,你先去找你小姑姑好不好?” 嫣儿奶声奶气地问道:“为什么呀?” “哦,姐姐怕待会儿太血腥了会吓着你的。你乖了,去找你小姑姑,姐姐一会儿带你出去吃夹馍馍好不好?” “好!” 嫣儿很听话,小跑到明月房门前,推开门喊道:“小姑姑,外面……外面好多好多血腥呀!”明月正哭得双眼红肿,抬头看了她那张稚气的脸一眼说道:“什么血腥啊?你大姑姑在外面跟人吵什么啊?” “骂爹骂娘。”嫣儿就听懂了这么几个字。 “呃?骂爹骂娘,谁骂谁……”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明珠的惨叫。明月立刻擦干眼泪,飞快地跑了出去。只见院子里已经没了明珠的影儿,唯独双芩一脸淡然地站在那儿,揉了揉双手对明月说道:“我已经警告过她了,让她别骂我爹娘,这是她自找的。我下手很轻了,要不是看在东郭爷爷的份儿上,我都能卸下她那两只胳膊了。” 明月大吃了一惊,忙问道:“我姐人呢?” 双芩指了指院外道:“估计在哪个花台子里吧!好了,我要去找我爷爷了,劳烦姐姐你转告刚才那位姐姐,下回再骂我爹娘,我就不客气了!”她说完一身轻松地走出了院子。 等明月找到明珠时,她真躺在小院外的某个花台里,晕得找不到天南地北,半天都起不来身。明月再次惊了一回,没想到双芩那个小姑娘居然能轻易把明珠甩出墙外,那得多少巧劲儿啊! “大姑姑你没事吧?”嫣儿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花台里直不起腰的明珠问道。 “扶我……扶我一下……” “你也真是的!”明月搀扶起明珠说道,“过门都是客,你跟她一个小丫头闹什么啊?这下长脸了吧?给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都甩出墙了,东郭明珠,我请你长点心好不好?没事儿别光念叨着你的昭荀哥哥,多练练功夫行不行?” 一提到昭荀,明珠的眼泪就哗哗直落。她一把推开明月,踉踉跄跄地跑去找父亲齐王爷了。冲进齐王爷书房时,她那模样把大家都吓了一跳,齐王爷还没来得及问话,她就扑了过去,趴在齐王爷的腿上呜咽了起来。 祺正打量了一眼她身上那些残花败枝问道:“我说妹妹,你上哪儿跟人掐架输了啊?别哭了,跟哥说,哥帮你揍回来!” “爹,”明珠哽咽道,“冰残哥哥……冰残哥哥好过分啊!” “怎么了?冰残来了?他打你啊?不会吧,他会跟你动手?”祺正问道。 “冰残哥哥他……他……他擅自做主给昭荀哥哥……另外定了一门亲……把我和昭荀哥哥的婚事说……说取消就取消了!爹,冰残哥哥太过分了!您要给我做主啊!” “啊?真有这样的事儿?”齐王爷还不知道这件事,多少有些惊讶。 明珠满脸泪痕地点头道:“是那叫双芩的丫头说的!她说冰残哥哥和青月堂堂主已经说好了,等两个王府的事情过去之后就给他们办婚事!爹,是我先和昭荀哥哥定亲的,昭荀哥哥怎么能又再跟别人定亲呢?呜呜呜……”说罢她坐在地上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齐王爷抬头问元胤:“你知道这事儿吗?” 元胤开始装无辜了,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知道啊!我多久没见过冰残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况且他去了西北大营后干了些什么我哪儿知道去啊?” “这事儿啊我知道。”左熙接过话,把之前在西北大营里冰残和青月堂堂主为昭荀乔鸢定婚的事大概地说了一遍。末了,他很认真地为冰残辩解了一句道:“要没明舒那句话,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不是?” “呜呜呜……”明珠哭得更大声了,使劲地晃着齐王爷的膝盖道,“爹,我不答应!那都是娘胡说的!我不答应跟昭荀哥哥解除婚约,我不答应!爹,您要把昭荀哥哥给我找回来,找回来!” 屋里的几个男人都沉默了。这事的确不好办啊!大家都清楚,冰残做这个决定有一半儿是为了昭荀,有一半儿是他的私心,当时肯定是恨毒了齐王妃的。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又关系到青月堂,不能说反悔就反悔吧? 元胤是决定一直装死,装到他那哥回来自己解释,横竖昭荀得益就行了。左熙也不好说了,一边是亲儿子,一边是亲如兄弟的老友,帮谁都不对。祺正直接不管了,因为他原本就觉着明珠和昭荀不太般配,定亲也有点凑合,只是之前父母都有那个想法,他不好发表意见而已。 齐王爷皱眉想了想,轻轻地拍了拍明珠的后背说道:“明珠啊,这事儿……要不你就认了吧?” “什么?”明珠抬起泪眼惊愕地看着齐王爷问道,“爹您怎么能叫我认了呢?您不是也喜欢昭荀哥哥吗?您不想让他做您的女婿吗?” “明珠你听爹说,”齐王爷拍着明珠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昭荀对你真有意,你想他会那么干脆地答应和乔鸢定亲吗?强扭的瓜不会甜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就顺其自然吧!” “爹您也不帮我了?” “你就当替你娘还冰残一点点债,也当是为了青月堂和我们两个王府的结盟做出一点点牺牲。你是大姑娘了,该懂事儿了,放弃一个根本不在乎你的男人,结果不会是你孤独终老,相反的,你会再找到一个疼爱你一辈子的丈夫。” “不行!”明珠甩头甩得眼泪都飞出去了,“我只要昭荀哥哥!我只要他做我的丈夫!我不要牺牲什么,也不要还债,我只要昭荀哥哥!爹,您帮帮我吧!爹!” 齐王爷有些为难道:“如果此时坏了这门亲事,不单单会让昭荀不高兴,也会让青月堂的人以为我们喜欢出尔反尔,所以这事儿是回不了头的。明珠啊,你还年轻,怎么会找不到更好的男人呢?” “是啊,明珠,”祺正插话道,“昭荀对你没意思,没准外面一堆人等着娶你呢!你别一门心思地都在昭荀身上了,换换脑子,清醒清醒!” “爹,您是齐王爷,也是元胤哥哥的舅父,您让元胤哥哥下令解除昭荀哥哥和乔鸢的亲事不就行了吗?昭荀哥哥是元胤哥哥的手下,他会听元胤哥哥的话的!他上回就说了,只要元胤哥哥下令,他就娶我的!”明珠不依不饶地哭道。 元胤继续装死,眼睛瞟着窗外,满脑子都在想着兮兮和他那三个没见面的孩子。他在想,会是什么模样呢?老二才一斤多,还顶不上一块儿猪肉,怎么能弱成那样啊?还是他赵元胤的种儿吗?不过是个女儿就情有可原了,一准是给两个男娃欺负的!还有兮兮,肚子一被掏空整个人得虚成什么样啊?等他神思完毕后,耳边忽然清净了许多,转头一看,原来明珠已经出去了。他揉了揉额头,问道:“明珠出去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昭荀来了 祺正笑容诡异地看着他说道:“哎哟,这得了三生子的人就是不同啊!傻笑都傻得那么好看,难得啊,弟弟,刚才想什么呢?” 旁边的左熙和齐王爷都呵呵笑了起来。元胤略有些不好意思,端起茶敷衍地抿了一口问道:“明珠呢?” 齐王爷道:“让明月带回去了。” “那昭荀这事怎么说?” “唉,”齐王爷也有些无奈道,“既然冰残已经做主了,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原本我是看中了昭荀这个女婿,可昭荀对明珠一直没意,如今成了这样,也只能顺其自然了。明珠是会闹一阵子,让她闹吧!那孩子还没明月懂事呢!该长长记性了。” “那行,现下来说说怎么对付左家的事。” 四个男人在书房内商议正事时,明珠却在房间里大发脾气,能扔的全扔地上墙上,能碎的全碎了满屋,跟打仗似的。闵氏缩着头在门口朝里劝了几句,险些给飞出来的花瓶砸中了脑袋,赶紧躲到了旁边,护着嫣儿说道:“这姑奶奶的脾气真是冒顶儿了!嫣儿别过去,仔细伤着了!” 明月靠在门边,抛着刚刚随手接住的那颗夜明珠说道:“嫂子,你歇口气吧,等她砸完了再说。这会儿你跟她,简直是对牛弹琴,压根儿就听不进去,何必自己去找满头苞呢?” 屋子里又传来一阵哐当。闵氏怕明珠把门都给砸出个窟窿,忙拉着嫣儿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边。她揉了揉心口,有些担心地望了里面一眼,问明月道:“昭荀那事就这么定了?” 明月走过来,把夜明珠塞给了嫣儿,一屁股坐下来说道:“不定还想怎么着?反悔啊?眼下是什么形势她不清楚,我爹还不清楚吗?冰残哥哥都跟青月堂的说好了,亲都定下来了,说反悔就反悔,当齐王府和幽王府的人说话算放屁呢?” “唉!”闵氏摇头叹息道,“明珠打小就喜欢昭荀,眼看昭荀要娶别人了,她心里能好受吗?” “你也说了嫂子,她打小就喜欢昭荀哥哥,可昭荀哥哥呢?打小就没当她回事儿,何必勉强呢?早散早好!” “可明珠这么砸下去,不把院子给拆才怪呢!” 明月翘起二郎腿儿,支了手肘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说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砸了我爹会再给她修的。有本事啊,她一把火把齐王府给烧了好了。” 正说着,一个丫头匆匆跑来了。闵氏转头瞪了她一眼问道:“慌什么?怎么这么没规矩?出什么事儿了吗?” “是……是……是昭荀先生来了!”那丫头是常年伺候明珠的,所以一有昭荀的消息她立刻跑来跟明珠禀报。 “他来了?” “对!” “一个人?” “是一个人,刚刚进了府门,郡主呢?” 明月看了一眼房间里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打砸运动”,然后冲那丫头挥挥手道:“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她不问,你就别提,只当没看见,听见没?要不然,闹起来可有得好看了!” “哦,知道了,小郡主!”那丫头只好点点头,转身走了。 闵氏道:“瞒得住吗?迟早是要知道的。” “等她砸完再说。这个节骨眼上看见昭荀哥哥,不是拿鞭子抽就是哭得像死了爹娘似的,还能怎么样?横竖等她火气过了再劝吧!” 明珠在房里折腾到了天黑,该扔该砸的全部都折腾了一遍,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地零碎杂物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听见里面没砸东西的声音了,明月这才走了进来,蹲下来看着她说道:“哎,告诉你个事儿。” “滚!” “再说一句滚我就不说了。” “滚呐!”明珠捶着地板嚷道,“我什么都不想听!爹也不帮我,大哥也不帮我,你也看我笑话是吧?” “我说你讲话有点良心不?家里都这副情形了,谁有空来看你的笑话啊?要有那闲工夫,不如先想想看怎么对付左家才是。东郭明珠,你别只顾着你自己好不好?” “是呀是呀!非得叫我牺牲,非得叫我成全,凭什么啊?”明珠抹泪伤心道,“我有多喜欢昭荀哥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叫你舍了左衍,你愿意吗?” 一提左衍,明月也火了,嗖地一下站起身,低着头指着她说道:“好!你就这儿哭吧!别觉着全家人好像都对不起你似的!之前昭荀哥哥再不情愿娶你,爹也想法子让元胤哥哥促成了你们的事儿,你自己不珍惜,倒怪起我们来了!若是我换作你,舍不得归舍不得,嫁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即便是左衍,我也舍了!哼,懒得跟你废话!” 走出门外两步后,明月又转身回来对她说道:“我还是告诉你吧,昭荀哥哥来府里了。你要打要杀要哭要闹,趁这会儿一并做个了结,别往后去闹人家的洞房花烛夜!” “什么?”明珠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追出去抓着明月问道,“昭荀哥哥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早来了,这会儿怕是在爹的书房里……” 明月话没说完,明珠就推开她,火急火燎地往父亲书房跑去。刚跑到半路上时,正好遇见闵氏和昭荀从父亲院子里走了出来。她急忙上前拦下昭荀,一副泪眼汪汪地把昭荀看着,语未起泪先落,哽哽咽咽地又哭开了。 闵氏吓了一跳,忙说道:“明珠,还没消停吗?别哭了,叫人看见多丢人啊!你乖了,先回屋去,我这会儿要带昭荀去库房里拿东西呢!” 明珠不肯,滚着泪珠子地问昭荀道:“昭荀哥哥,你当真要这么狠心对我吗?当初那话是我娘胡说的,不是我的本意,你怎么能当真呢?” 昭荀刚才去见齐王爷等人时,已经知道明珠听说了他和乔鸢定亲的事。人都到面前了,躲是躲不过去的。他看了一眼闵氏,闵氏很知趣地先走了。 等闵氏走远后,昭荀轻叹了一口气道:“明珠,你本该知道我的心意。我和乔鸢已经在西北定亲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明珠可怜兮兮地上前拉着昭荀的手央求道:“昭荀哥哥,你是先跟我定亲的,你不能不管我,就跟乔鸢成双成对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定过亲的,你不要我,我哪儿有脸见人呢?你喜欢乔鸢我知道,不如这样吧,你先娶我,再让乔鸢做你的小妾好不好?” “明珠,”昭荀态度坚决地抽回了手,摇头道,“我答应过乔鸢,这辈子只做一双人,不会再娶,所以你刚才的话我只当没听过吧!” “为什么?”明珠激动地跺起脚来,撒疯似的上前捶了昭荀几下哭嚷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对你不好吗?你明明跟我已经定亲了,却要出尔反尔,你叫我往后怎么过啊?” “对外我会说,是你看不起我,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本来当初也是齐王妃先提出来,娘娘后来应的……” “不算不算!那个不算!我娘说了不算,梁兮兮说了也不算了!” “那我自己说的可以算数吧?” “你什么意思?” “我是不可能拒绝跟乔鸢成亲的,明珠你应该清楚这一点。若说我真有辜负你的地方,那你就当我是个自私的人好了。我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更不想错过乔鸢这样的女子。其实我没你想得那么好,该自私的时候我也会自私的。” “昭荀哥哥……”明珠泪如泉涌,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昭荀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明珠的肩头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抱歉了,明珠!我真的没法娶你,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的。” “不行!”明珠推回了正要抽身离开的昭荀,威胁道,“你不能娶乔鸢!你要娶了乔鸢,我就真死给你看!” “你别太执迷不悟了……” “我是说真的!”明珠跳脚道,“你敢娶乔鸢的话,我就从一刀抹了脖子,让你们俩做不成什么一双人,让你这辈子都后悔!” 昭荀颇感无奈,但他心意已决不可转移。他知道跟明珠说再多也是枉然,便没再多说什么,绕开明珠去找闵氏了。明珠追了几步,想要把他拽回身边来,却被他态度坚决地挣开了。 长廊上,明珠倍感失望地望着昭荀渐渐远去的身影,坐在栏杆边上嚎啕大哭了起来。过往的下人都不敢靠近,远远地都走开了。 昭荀去找闵氏是为了给兮兮拿补品和衣物。元胤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趁没人发现昭荀来京时,让他明天再偷偷地出城,前去左熙的农舍照顾兮兮。眼下元胤觉着除了自己,别人都不放心。 昭荀找到闵氏后,闵氏领着他去了府内库房,由他自己挑拣。闵氏笑道:“该拿什么东西紧着拿,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她现下忽然亏虚了那么多,自然要好好补一补。若不是形势不许,我都该亲自去接了她们母子四人来府里住的。” “夫人的心意我会转达给娘娘的。”昭荀一边在成堆的补品中挑拣合适的,一边冲闵氏点头笑道。 闵氏转身找出了一盒阿胶,递给昭荀道:“这可是好东西,都拿了去吧!里头是三支正宗的东阿阿胶,还是我生孩子时正好遇上祺正立了战功没法回来,所以先皇下旨赐的,只怕宫里都难找了。你拿了去,能用则用,不能用就留在往后再使。” “多谢夫人了。” “不客气,哦,对了,”闵氏又转身吩咐丫头道,“去隔壁屋里把那盒珍珠找出来,现成磨了粉让昭荀先生带去。” 昭荀道:“娘娘怕用不上那个。” “不是给她用的,她是得好好伺候,可那些伺候的人不累吗?我当初养嫣儿那一个就累得七荤八素,更何况三个?庄弟妹和乔鸢姑娘她们怕是累得够呛的。那珍珠粉就当给她们压压惊,安安神。” 昭荀微笑道:“夫人真是想得周到。” 闵氏谦虚道:“不算什么周到,都是一家人,不说那客气话。回头等形势好了,千万得领着乔鸢上门来坐坐,这才不生分呢!我们家明珠那脾气你是知道的,闹上一段日子就好了。对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还早,等成亲的日子定好了,一准亲自送帖子到府里来。” “那就好,你慢慢挑吧,不着急的。” 闵氏帮着昭荀挑了一堆东西,全都拆了盒子,用布袋装上了,方便昭荀化妆成商人溜出城去。这晚昭荀在府里逗留了*后,天不亮便收拾了装扮先出城去了。在此之前,双芩已经提前出城等候着带路了。 等昭荀出了城时,双芩领着他快步地往农舍而去。走着走着,双芩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展望了一眼。昭荀问道:“芩儿,怎么了?” “叔叔,我觉着有人跟着。” 昭荀也看了一眼,并没见什么动静,但他之前在西北大营时见识过双芩追踪的能力,所以不敢轻易否定。双芩道:“叔叔,要不这样,离农舍已经不远了。您往前瞧一眼,翻过这个坡,一直沿小路往下走,走到一处竹林时再往右拐,最多二百步就到了。院子门口有根柳树桩子,很好找的。” “那你呢?” “我稍后再回去。” “那你自己小心了。” 双芩点点头笑道:“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昭荀随后一个人继续往前走,很快便找到了那农舍。不用费心思去看那柳树桩子,单单看见院子里正在晾晒尿布的乔鸢便知道没找错地方。他兴冲冲地地跨步进去时,乔鸢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个卖货郎没头没脑地闯进来了。等仔细看了一眼才把他认了出来,忍不住觉着好笑,忙上前接过他肩上的褡裢说道:“我还正想赶你出去呢!以为是哪个不知趣的货郎来了。” 昭荀卸下东西笑道:“那得亏齐王府里那位师傅化妆手艺好啊!连你都没认出我来。对了,娘娘呢?” “在屋里歇着呢!” “这两天累坏了吧?”昭荀看乔鸢眼圈都黑了,不由地心疼道。 乔鸢温婉地笑了笑说道:“横竖最累的那个不是我,是你家娘娘呢!别说了,快去问候一声吧!” 昭荀抹了把热汗,走到产房门口下跪道:“娘娘,属下不好进屋,就在这儿给您见礼了!您辛苦了!” “昭荀先生?”屋里传来兮兮惊喜的声音道,“你来了呀!” “是啊,主子放心不下,记挂得很,吩咐属下带了些补品和衣物来,您可还好?” “好着呢!就是觉着麻雀太多,吵得慌!”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庄允娴抱着老大走到房门口,笑道:“你可不知道,她这两天都是用棉花塞了耳朵睡觉的,没良心死了!” 昭荀忙起了身,往庄允娴怀里看了一眼,连连点头道:“这神情跟主子还真像呢!是老几啊?” “是老大,最壮实的一个,可好带了,吃完就睡,睡醒了就吃,比那两个好伺候多了!” “让我再见见那两位小主子吧!” 馨儿和芜叶各抱了一个走到了房门口,昭荀一一见过后,笑得合不拢嘴道:“我们幽王府真是接连喜事啊!” “还有什么喜儿?”庄允娴问道。 “雀灵啊,她之前在紫鹊村也生了,是个男孩儿,把琥珀高兴死了!” “真的呀!”几个人都欢喜地笑了起来。兮兮在里面插话道:”昭荀先生,看吧看吧,就剩下你和冰帅没孩子了。庄姐姐说不过继我的,怕我舍不得呢!那你就得好好给她调养调养,凭你和关奶奶的医术,还整治不了一个不孕不育吗?” “死丫头,得意慌了是吧?”庄允娴回头笑道。 “本来就是啊!孩子多了才好玩儿呢!昭荀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昭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庄允娴,似乎意识到庄允娴并不知情,当场也就没说什么了。随后他去了伙房里,把带来的东西挑拣了一两样儿炖上了。 昭荀正在伙房里忙碌时,兮兮叫了乔鸢到*前,笑问道:“哎,你老实说,你跟青易成亲没有啊?我这两天都没来得及问。我看你还没盘发,是不是还没成亲啊?” 乔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道:“我跟青易是还没成亲。” “那就别成了呗!”兮兮一脸兴奋地说道,“这完全表明你跟青易是没缘分的!眼下青月堂和幽王府都和解了,那自然用不着让你和青易成亲来鼓舞士气了,对不对?你倒不如再考虑考虑?” 乔鸢明知故问道:“考虑什么啊?” “昭荀呗!我跟你说,乔鸢,”兮兮一有了精神就开始管闲事,“昭荀先生这种男人可遇不可求啊!你错过了就太不划算了,横竖你跟青易都还没成亲,倒不如考虑考虑我们昭荀先生,机会难得啊!” 乔鸢忍着笑,假装低头去给老大整理尿片子,没回兮兮的话。兮兮又说道:“明珠那边你不用担心,当初齐王妃那话不能当没说过啊!何况我当时还答应了呢,所以,我们昭荀先生眼下是黄金单身汉,绝对值得一嫁!” “呵!”庄允娴一边哄着老大睡觉一边抖肩笑道,“*都还下不来呢就当起媒婆来了!我说梁侧妃娘娘,劳烦您好好养着别乱费精神头儿,省得赵元胤怪我们没把您伺候好呢!” 兮兮抬头看着庄允娴,一本正经地说道:“庄姐姐,难道你觉得昭荀先生跟乔鸢不登对吗?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得帮昭荀先生争取争取,你也是自己人,不帮忙的吗?” “帮啊!可也得人家乔鸢愿意吧?你还能强逼着啊?”庄允娴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老大,只见老大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忍不住乐道,“哟,你喜欢听八卦啊,乖乖?那可不成,你是男娃,又是老大,往后整个幽王府都要你接管呢,不能学婶婶们听八卦知道不?” “我儿子是在鄙视我们,一群无知妇孺就知道说八卦!” “哈哈哈……”几个人都笑得东倒西歪了。 这时,乔鸢忽然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有个事儿我没跟你们说。” “什么事儿?”兮兮止住笑声问道。 “我跟青易其实已经……已经解除婚约了。” “啊?真的呀?那就更好了呀!” “而且我和昭荀也……” 也字刚刚说出口,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昭荀的声音:“明珠?你怎么来了?” 屋内的人一惊,庄允娴忙把老大递给了乔鸢,开门走了出去。忽然闯进院子的果然是明珠,她满面怒气,一副要揍人的表情瞪着昭荀问道:“乔鸢也在那儿吧?” “东郭明珠,你怎么来了?”庄允娴走下台阶纳闷地问道。 “与你无关!”明珠没好气地白了庄允娴说道,“乔鸢在这儿吧?叫她出来!” 庄允娴转头问昭荀道:“你带来的?” 昭荀摇摇头道:“没有啊!只有我和芩儿出了城,难不成……刚才芩儿说有人跟着,难不成就是你,明珠?” 明珠冷哼了一声,拨开庄允娴要去房里找。庄允娴忙把她拦下道:“这儿是产房,是你随便乱闯的吗?叫梁兮兮和孩子们伤风着凉了,信不信你元胤哥哥先剁了你?” “我只找乔鸢,你让开!”明珠怒气道。 “哦哟!火气还挺大的啊?”庄允娴抄手挡在她面前问道,“人家乔鸢招惹你了?一来就要吃人似的,谁出来搭理你啊?我问你,找乔鸢干什么?她正在里头给梁兮兮带孩子呢!” 明珠不想理会庄允娴,拨开她想往里闯,却被庄允娴一掌推了回去。庄允娴正色道:“我警告你啊!梁兮兮正在坐月子,你别没事在这儿闹好不好?有事儿说事儿,红脸怒眉地干什么啊?你还打算一剑杀了乔鸢啊?” 昭荀急忙上前拉开明珠问道:“明珠,你是怎么来的?是跟着我和芩儿来的吗?” 第四百四十九章 带着你绕弯子 这时,乔鸢放下孩子从房里走出来。明珠一见她,双眼烧起了腾腾的妒火。一掌掀开了昭荀后,她疾步冲上前去,却还是被庄允娴挡了下来。乔鸢问道:“明珠郡主,这么着急找我有何指教?” “你还好意思问我?”明珠指着乔鸢怒骂道,“你到底要嫁几个男人才甘心?懂什么是廉耻吗?你明明跟青月堂那个青易都要成亲了,为什么还去纠缠昭荀哥哥?” “喂,东郭明珠你这话也太难听了吧?”庄允娴推了她一掌,指着她生气道,“骂谁不知廉耻呢?人家乔鸢跟青易成不成亲,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明珠……”昭荀想上前劝阻明珠,却被明珠甩开了手。她指着乔鸢继续说道:“你好意思吗?昭荀哥哥本来跟我已经定亲了,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地跟他定亲呢?我告诉你,乔鸢,你别想嫁给昭荀哥哥,想都别想!” “慢着!”庄允娴转身看了一眼乔鸢问道,“你跟昭荀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乔鸢一脸淡然地说道:“才没多久,是冰残大人和堂主做主的。” “真的呀!那好啊!”庄允娴转回身冲明珠挑了挑眉梢笑道,“行了,东郭明珠!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你的齐王府去吧!就算你跑来找乔鸢闹,也闹不出多大事儿的,回去吧!” “给我让开!” “怎么着?又想伤胳膊啊?好啊,我最近心情不错,帮你拿捏拿捏还是可以的。” “让开!”明珠跺脚喊道。 “不让!” “你们一家都那么可恶!冰残哥哥坏了我和昭荀哥哥的好事儿,你也在这儿落井下石,连那叫双芩的丫头都跟我过不去,你们一家子真是太可恶了!” “谁谁谁?双芩?你说信双芩吗?我说你是气糊涂了吧,东郭明珠?你骂我和应铭行就行了,连带人家信双芩做什么?唉!”庄允娴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一副狗急想跳墙的模样啊!” “你才狗呢!你们一家都是狗!都是狗!”明珠气昏了头脑,破口大骂了起来。庄允娴也不是好脾气啊,被人骂做是狗还能忍吗?扬起手就甩了明珠一个巴掌! 那明珠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险些跌倒在地上。等站稳后,她立刻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朝庄允娴甩去。庄允娴躲开后,她又径直朝乔鸢抽去!昭荀见状,忙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道:“明珠,这会儿不是闹的时候,我问你,你是不是跟着我和芩儿来的?” “是又怎么样?”明珠一把推开他怒吼道,“我就是要来瞧瞧,你跟这贱女人到底要怎么成双成对!你们要敢成亲,我立马死给你们看,叫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够了!”昭荀轻声喝道,“往后你想怎么样随你,不过我得问清楚,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着你。” “我不知道!”明珠说完又朝乔鸢扑了过去。昭荀忙回身将乔鸢拉开,塞到自己背后。见此情形,明珠更怒更妒了,甩起她那鞭子把院子里抽了个翻天。正闹得不像话时,双芩忽然飞快地跑进了小院,腾空一脚就将明珠踹翻在地! 明珠始料未及,重重地摔在了屋檐下,手里的鞭子也给抛到一边去了。双芩落地后,指着她肃色道:“你还有脸在这儿抽人?要是我婶子出事儿了,你就等着元胤叔叔卸了你八块吧!” “芩儿,是不是有人来了?”昭荀忙问道。 双芩点点头道:“我本来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跟来,谁知道后来才发现有四个暗卫跟在她后面,都已经跟到山头上了。” “遭了!没准是左家的人!” “昭荀叔叔,他们迟早会搜到这儿来的。我腿脚快,先往别的方向暂时引开他们,你找个人去城里齐王府报信,怎么样?” “那可不行!”昭荀摇头道,“你一个小姑娘再有本事怎么能对付得了左家的暗卫呢?要不这样,乔鸢是生面孔,让她去城里报信,我去引开那些暗卫,你和你娘她们看守着这儿,尽量别让那些人进屋!”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人小,在林子里跑惯了,那些暗卫就算武功再高强也不熟悉这儿的地形啊!我不跟他们过招,躲着便是,他们伤不了我的!就这么说定了,您赶紧找个人去报信吧!” “芩儿啊!” 没等昭荀说完,双芩就跑出了小院,往另外一个方向窜去。昭荀阻止不及,忙对乔鸢道:“你装扮一下赶紧去报信,记住了,从南城门进,那儿的守将是齐王爷的旧部,万一混不进去就找他帮忙,快去吧!” 乔鸢点点头,飞快地跑回了她的房间里。昭荀又转身对庄允娴说道:“庄嫂子,你和馨儿负责看着娘娘和几个孩子,外面交给我来应付就行!” “昭荀,”庄允娴脸色异样地看着他问道,“刚才你跟信双芩说,她和她娘,她娘是谁?” “呃?我……我这么说过吗?”昭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是啊,你是这么说过啊!”庄允娴很认真地点点头道。 “那个……庄嫂子,回头再跟你解释吧!我先去挑拣几样东西做兵器,你进去看着娘娘吧!”昭荀说完就往伙房里跑去。 庄允娴望着双芩背影消失的方向,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刚才昭荀说那话时,眼神分明是看向自己的,那意思好像在说自己就是双芩的母亲,这怎么可能呢? 愁眉不展间,乔鸢已经化妆成商人妇,匆匆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轻推了庄允娴一下问道:“师姐,你怎么发起神来了?我先走了,你进去看着娘娘和孩子们吧!” “乔鸢,”庄允娴一把拉住她问道,“谁是双芩的娘?” “啊?我也不知道啊,回头再说吧!”乔鸢说完飞奔着出了小院。 庄允娴也没再乱想,快步地回屋去安慰兮兮了。这时候,明珠已经扶着腹部,脸色发青地站了起来。双芩那一脚踹得很恨,疼得她几乎站不起来了。昭荀拿着几根铁棍走了过来,伸手扶住她说道:“走吧,先进堂屋里去躲着!” “昭荀哥哥……” “你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了,要解释回去跟你爹和主子解释吧!” “我不是故意的……” “明珠你不小了,只要你稍微上上心,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吗?要是让左家的人找到了娘娘和小主子们,后果是什么你不清楚吗?” 明珠面带愧色地低下了头。昭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现下后悔也来不及了,但愿待会儿左家的暗卫不会这么快找来。走吧,去堂屋里躲着。” 昭荀扶着明珠回了堂屋。明珠坐下后,趴在桌上低声叫唤了起来,冲昭荀撒娇道:“昭荀哥哥,我疼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瞧一眼啊?” 昭荀把堂屋的门关上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芩儿一脚踹在你腹部上,我不好方便看,估计应该是有淤青了。我随身有药,叫了芜叶过来帮你敷吧!” “你帮我看不行吗?”明珠嘟嘴说道。 “明珠,你还死心吧!”昭荀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说道,“我跟你真的再无可能了。凭你的家世,会再找到好男人的……” “你别说了!”明珠气呼呼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了!我会找到个比你更好的男人,是不是?乔鸢也可以去找个比你好的男人,为什么你不让她去找?” “因为我喜欢她,”昭荀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这几个字,然后低头抿了抿嘴唇道,“我从第一回在青川牧场见到她时,便对她产生了好奇。正因为这样,我会觉得我是这世上最配她,也是对她最好的男人。虽然有点说大话了,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也努力着让乔鸢这么认为。所以,明珠,你还是死心吧!” “你个骗子!”明珠抓起桌上的茶杯朝昭荀扔了过去,哭喊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跟我定亲?你是个骗子!” 昭荀没再回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动静。明珠呜咽了一会儿后,确实疼得没力气了,便趴在桌上用忿恨的目光一直盯着昭荀的背影。 院外那片田地尽头忽然多出了十几个穿着侍卫服的人。昭荀一眼就认出了是左府的暗卫。他立刻打开窗户朝隔壁喊了一声:“左家的人来了!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开门出来迎敌!” “知道了!”庄允娴回了一句话。 昭荀随即又关上了窗户,扔了一支铁棍给明珠道:“你留着防身吧!齐王府的人若是赶得及便没事儿,若是赶不及,你自己得保护你自己。” “昭荀哥哥,你要一个人去对付左家的人吗?” “我不是一个人,隔壁还有庄嫂子和馨儿呢!明珠,”昭荀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有时候别只想着自己,别以为自己是郡主,父亲是齐王爷,就觉着闯了任何祸都有父兄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也得为他们想想!” 一席话说得明珠面红耳赤,愧疚不已。就在此时,暗卫们已经进了院子,正吆喝着屋主出来见面。昭荀走到窗边瞄了一眼,见领首的居然是左徽,心里暗想,若不是保护娘娘要紧,拼出去取了左徽的性命也是个好机会啊!只可惜,这回只能以守代攻了。 “撞开门看看!是不是真不在家?”左徽命令道。 昭荀忽然把堂屋的门一开,走出去说道:“原来是左大人啊!真是巧了,怎么在这儿遇见您了呢?” 左徽见到昭荀时,略有些惊讶,随后点点头道:“连你都在这儿,那梁兮兮也应该在这儿吧?你可是赵元胤身边的亲信呢!” “不知道左大人找我们家娘娘有什么事儿啊?你这么做似乎于礼不合吧?你与我家主子同朝为官,理应避嫌才是。” “少跟我说这些废话!”左徽冷冷道,“识相的就交了梁兮兮出来,或许我还可以饶了你一条狗命!” 昭荀浅笑道:“左大人好风趣啊!竟然会说这种玩笑话了?你对你的亲兄弟都能痛下杀手,岂会饶了我这惊幽城的四判官之一?实话跟你说了吧,你今天是带不走我家娘娘的。你以为就只有我来这儿了吗?那你也太小瞧人了吧!” “哼!”左徽哼笑了一声道,“想跟我来空城计?你省省吧,昭荀!若是还有其他人,还不早就冲出来吗?眼下赵元胤还在齐王府里禁足,冰残又远在西北大营,严琥珀留守惊幽城,至于那位桑雀灵似乎早就逃之夭夭了,唯独你在这儿,你还想狐假虎威吗?” 昭荀面不改色地说道:“好,既然大人不信,那只管试试。说起来,大人的性命似乎比我这等人,甚至比我家娘娘的更金贵。大人一副铁胆,我要再阻拦,会显得你没见过世面似的。你要动手,只管请,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万一伤着哪儿了,可不算我们幽王府有意为之,是大人你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有点胆子啊!不愧是赵元胤手底下的人,不过你这种虚张声势吓唬不了我。我看这满院子都是尿片子,估计那梁兮兮已经生产了,而且不出三天,应该就在这院子里吧?” “大人说得不错,我家娘娘的确已经生产了。大人要想道贺的话,不胜欢迎,若是大人想硬闯的话,那我等看护娘娘的人必定拼死阻拦,大人要送死,我真是不应该拦的,不过大人有什么遗言请先说了吧,回头见了左天大人我会代为转达的。” “呵呵呵……”左徽耸肩干笑了两声道,“留遗言?我看那个留遗言的人应该是你吧!我看你是个人才,何必还跟着赵元胤呢?如今他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能顾忌得了你们这些人呢?倒不如跟着我们左家,我会既往不咎地宽待你们的。” 昭荀拱手笑道:“多谢了,左大人。俗话说得好,一女不伺二夫,一仆也不好效力两主。我这等庸才不敢劳你赏识,我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那好,路是你自己选的,到了黄泉路上可别怪我左徽不识英才,动手!” 左徽一招呼,跟着的那十几个暗卫立刻涌上前去。还没靠近台阶边,嗖嗖两支飞箭便先取了其中两人的性命。左徽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持着一张小弩正趴在屋顶上偷袭。她什么时候上屋顶的,左徽竟然都没察觉到。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这小姑娘身边居然还有一个蒙面的男孩子,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个头,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暗卫们都往后推了几步,仰头把上面的两个人看着。昭荀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除了双芩还有谁呢?只是当双芩和那蒙面男孩子从屋顶上飞下来时,他也惊了一下,纳闷地看着那男孩子,心想哪儿来的?芩儿才出去了这么一会儿,怎么就带了个人回来了? “你是谁?”左徽看着双芩问道。 双芩晃了晃手里的小弩道:“你是问我啊?我名儿可多了去了,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个?” “呵!小丫头,你是自小出来混江湖的吗?也是赵元胤的人?” “你说错了,我从出生起就在江湖里飘着,压根儿就没离开过。别人都是混江湖,我是住在里头,怎么样?”双芩十分大气地站在昭荀跟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握着那小弩,谁敢先动就送谁一程。 站在双芩旁边的男孩子冲她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好像在夸她似的。 “小丫头有点嘴白啊!不过你跟着赵元胤太可惜了,往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左徽一时不敢硬闯进去,有点顾忌双芩手里那把连发弩,以及或许隐藏在这院子里的幽王府的暗探。他回身朝其中一个暗卫使了个眼色,那暗卫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怎么说呢?”双芩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道,“我也不想跟着他,可我爹跟着他,我只好跟着他了。” 左徽反背着手问道:“那你爹的眼光也不怎么好,找上赵元胤这样的主子,亏了他自己,也把自己闺女给赔进去了。” “说实话,我爹的眼光真不太好,特别是看女人。单单是看着漂亮就要了,也不管脑子好使不好使。”双芩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吗?”左徽笑了笑问道,“那能请问一下你爹是谁吗?在幽王府里是个什么头衔?” “呃……”双芩略略斟酌了片刻后说道,“说头衔啊,不太好说啊!他呢,顶多就算一奶娘了,替人带孩子的,你懂吧?” 昭荀在双芩身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丫头说话太毒了!跟冰残哥真是一模一样的!双芩听见笑声,转头问昭荀道:“叔叔,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昭荀摆摆手道,“说得对极了!你爹就是个带孩子的!” “耍我呢,小丫头?”左徽问道,“幽王府里只有个姓游的奶娘,哪儿有多出个带孩子的了?小姑娘嘴太贫了不太好啊!” “有什么法子呢?见过我的叔叔都说我嘴巴是遗传自我爹的,可我觉着我爹绝对是遗传自我爷爷的。你没见过我爷爷吧?我爷爷可厉害了,我可崇拜他了,不用板起脸也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哦,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爷爷说起来跟你还有血缘干系,只是我今天一看见你吧,我就纳了闷了,都是姓左的呀,怎么你嘴笨成这样呢?连我一个小姑娘都说不过,可见同是一个宗族出身的,优差还是挺大的。” 左徽一愣,打量了双芩一眼问道:“你说你爷爷跟我是一个宗族出身的。你爷爷是谁呢?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左家宗族里还有这么一位能说会道的人?” “我爷爷呢,因为不想跟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混在一本族谱里,嫌丢脸呢,所以早早地就把你们给抛弃了,自己另立门户了。他叫左熙,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左熙?”左徽真是大吃了一惊,指着双芩愕然地问道,“你爷爷是左熙?你是左熙的亲孙女?” “对啊!”双芩一脸自豪地说道。 “那你爹是谁?” “哦,我爹名儿多了,你问哪个啊?” “随便哪一个都成!”左徽有点被气着了。跟个小姑娘说话怎么那么费劲儿啊! 双芩耸肩笑了笑说道:“大叔,你别着急啊。看在都姓左的份上,我会慢慢告诉你的。小时候呢,我爷爷告诉我,我姓信,叫信双芩,可后来大一点的时候呢,我爷爷又跟我说,我应该姓左,叫左双芩。不过等我听说了我爹后,我发现不对啊,我爹既不姓信,也不姓左,那我应该姓什么呢?” “你嘴别这么贫行不行?快说!”左徽有点不耐烦了。 “有点耐心好不好,大叔?瞧我爷爷多气定神闲啊,再大的事儿到他跟前,那都不算事儿!” “是,我知道,当初你爷爷逃婚轰动了整个京城,他是挺本事的,就逃婚那点本事!” “错!”双芩摇了摇头道,“我爷爷最本事的就是跟我奶奶偷偷生了我爹,而我爹最本事的就是胆大包天地带着我娘私奔然后偷偷生了我,那你知道我最本事的是什么吗?” “嘴贫!”左徽脱口而出。 “嘴贫是天生的,大叔,这不算本事。” “那你最本事的是什么?不对,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爹是谁啊!小丫头,跟我绕弯子拖延时间是吧?我明白了,你们这院子里只怕就你们几个人,想吓唬我?你还嫩着呢!” 双芩嗤之以鼻道:“带着你绕了这么久你才反应过来是跟你绕弯子拖延时间啊?大叔,你真是跟我爷爷是一个宗族出来的吗?脑子也差太多了吧?大叔,你是抱养的吧?” 第四百五十章 我们一起来分赃吧 昭荀和那蒙面男孩子都不禁笑了起来。左徽有些恼怒了,指着双芩道:“你爹是谁我不管,立马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我对你这个小丫头不客气了!” “大叔,你动手试试呗!看是你那些狗腿子厉害,还是我爷爷亲手给我做的小弩厉害。可别小瞧了我这张小弩,我爷爷改进后可以连发四剑,而且每一箭都剧毒无比,只要一沾上保准我昭荀叔叔都救不回来!大叔你等着!” 双芩说完回了堂屋,等她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把弩和一抱弩箭。她把那两把弩分别递给了昭荀和蒙面男孩子,然后问那男孩子道:“你会使吧?” 男孩子抓了抓脑袋,拿着弩看了两遍点头道:“好像会……” “那射一箭试试呗!” “射……射一箭?” “不敢啊?那你跟着我来干什么呢?刚才在林子里的时候你不是说想来跟我见识见识什么是江湖,什么是腥风血雨吗?喏,”双芩指着眼前这群人道,“你要把这些人都给对付了,那你也算江湖人士了。” “可箭尖有毒啊!”那男孩子似乎有点胆小。 “是绝对有毒!说半天你还是害怕对吧?什么胆儿啊?”双芩不屑地瞥了那男孩子一眼道,“就你这么点胆量,去勾栏听说书还差不多,回去吧,胆小鬼!” 男孩子有点窘了,又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却险些把面罩给抓了下来。他慌忙去护着他那张脸,一失手竟把那把弩给掉地上了。双芩紧皱眉头地看着他说道:“真是笨手笨脚!你赶紧走吧!万一待会儿打起来把你吓死了怎么好啊?喂,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你别这样吧,”男孩子带着央求的口吻说道,“我刚才是一紧张……一紧张就失手了!我跟你说过的,我第一回出来混江湖,有些怯场是难免的嘛。你稍等等,等我平息一下心情立马就射一支出去给你瞧瞧!” “算了吧!还等你平复心情?等你把心情平复了,脖子都搬家了!” “不是,我真是……” “行了!”左徽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两小家伙皱眉道,“别在这儿跟我演戏拖延时间了!既然有人愿意送死不走,那行啊!我一并送你们一程,到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所有人听着,除了梁兮兮和她的孩子之外,其余的全不留!” “是,大人!” 那群暗卫齐声应过后,如狂狼般扑了上来。双芩举弩扫射了一遍,正想往回退步时,却发现那男孩子居然吓得躲到了她身后。她白了这没胆的家伙一眼,回身抬脚踹进了屋喝道:“回屋里去待着吧!想想遗言怎么写!真是没用!” 那男孩给踹了一脚,捂着心口嗷嗷直叫道:“你怎么踹自己人啊?” “谁跟你是自己人?”双芩回头说了一句,“我可不跟胆小鬼做朋友!” “我……哎哟!”他捂着心口哀叫道,“你下脚也太狠了吧?疼死我了!” 双芩没再理会他,与昭荀退回了堂屋,各占一个窗口发箭扫射。那些暗卫武功虽高,可怎奈双芩和昭荀的射术一流,且箭尖都涂有剧毒,只要稍微沾上一点点就当场毙命。一番乱射后,左徽身边仅剩下了三四个人。左徽眉心一皱,冲剩余的暗卫喝道:“不必跟他们强来,点火!烧了这屋子再说!我还不信了,大的不出来,小的能憋得住!” 话音刚落,隔壁房间里响起了婴孩儿的啼哭声,听上去不止一个。左徽阴冷一笑道:“果不其然,梁兮兮和那两个孽种就藏在那里面!去两个人,一把火烧了这院子,等赵元胤来收尸!” 堂屋内,双芩着急地问昭荀道:“昭荀叔叔,怎么办啊?”昭荀丢下那把弩,脱下了外衫道:“没法子了!总不能看着他们把院子烧了吧!双芩你掩护我,我一路杀出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点着屋子!” “你一个人怎么能对付他们五个?昭荀叔叔,我跟你一块儿出去吧!” “不行,那样太冒险了。你掩护我,我会叫了馨儿出来帮忙的,这样我们的胜算多一些!” “好!”双芩目光坚定地说道,“昭荀叔叔你小心了,我会给你好好掩护,让那群混蛋伤不着你!” “嗯!那我去了!” 昭荀正要冲出去时,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位“仁兄”又吭声了:“那个……先等等……” “胆小鬼,一边去!”双芩怒眉道。 “别生气啊!其实要阻止他们也不必那么麻烦的……” “你还能有好主意?刚才看见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你吓得魂都没了,还躲我后面呢!”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第一回来闯江湖……” “行了!”双芩打断他的话道,“我不想跟你废话,一边待着去吧!” “你……好心都成了驴肝肺呢!”那男孩扯下面罩,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金玩意儿,乍一看像是个金笛子。他放在嘴里一吹,一股刺耳的笛音如破竹般震响双芩等人的耳膜! 双芩把手一掩,冲他喝道:“你干什么呀?” 他耸耸肩道:“想帮你们啊!” “无聊!”双芩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昭荀说道,“昭荀叔叔,别理他,您快去吧!” 昭荀点点头,打开门正要冲出去时,半空中忽然落下四个人,清一色地着青黑装,带黑纱面罩,身法极快。那左徽和昭荀一样,都愣了一下,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历。只听见堂屋里那男孩子嚷了一声:“外面那些人要杀我!” 话音刚落,这四人便向左徽等人扑了过来。左徽来不及问明缘由,只得先举剑迎战。昭荀倒不用动手了,一脸纳闷地看了看那男孩子,心想这孩子是谁家的?竟能使唤这等高手!看外面那四个人的身手,绝对不低于自己。 双芩却没歇手,趁那四人纠缠左徽等人时,举起小弩嗖嗖地就灭掉了两个。正要再发箭时,那男孩子在旁说道:“不用你了,他们四个能对付的。” 双芩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跟我装孙子是吧?”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的确确是第一回出来混江湖,就想找个师傅带带我,这么巧在林子里遇见了你,所以就跟着你来了。” “外面那四个呢?是你什么人?” “我娘的人,跟我没什么干系。”男孩子笑米米地说道。 “你娘的人?你娘又是谁?” “这个嘛……回头再告诉你吧!先对付眼前那几个人才是正事儿呢!” 双芩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外面的那场打斗了。很明显,被双芩的毒箭灭掉两个暗卫后,左徽显得势单力薄了,更不可能是那四个人的对手了。眼看落败,他转身正要逃时,一个身影忽然闪到他跟前,挥拳揍在他右脸颊上,将他整个人都揍翻在地! “是元胤叔叔!”双芩兴奋地举着小弩喊道。 “真是主子!”昭荀急忙走了出去。 来者正是元胤,随他而来的还有明月乔鸢,以及幽王府的几个暗探。早上的时候,明月发现明珠不见了,猜她应该偷偷出府去了。明月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后,齐王爷立刻想起今天昭荀一早出城了,指不定明珠跟着去了。 一想到这儿,齐王爷忙把元胤找来了。元胤担心明珠会引了左家的人去农舍,当即招了几个暗探,一路乔装从南城门出去了。虽然有点绕路,但正好在岔路口上撞见了来报信的乔鸢,这才一并赶来了。 元胤一脸阴冷地看着左徽问道:“左大人,来这儿踏青啊?” 左徽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指着他满脸凶相道:“赵元胤,你居然敢从齐王府出来?你难道忘了吗?皇上有旨,让你待在齐王府里反省,没他旨意你不能踏出齐王府半步,否则就是抗旨!” 元胤抄起手,脸上露出几丝讥笑道:“拿皇帝的圣旨吓唬我?你几岁了左徽?我赵元胤真的会怕皇帝的一道旨意?你不会真以为我这段日子是在齐王府反省吧?” 左徽冷哼了一声道:“你会反省?你是躲在齐王府里捣鼓怎么灭了玉家,怎么灭了我们左家吧!玉家的事是你干的对吧?早知道,真不该让齐王妃那个女人看住你们!我就知道不靠谱!” “知道就好,”元胤心情很好,连说话的态度都比以前软和了不少,“那你除了后悔当初没能让皇帝立马斩了我之外,你还有一件事情可做,想知道吗?” 左徽怒瞪着元胤,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元胤难得地浅笑了笑道:“我不会在这儿杀你,你可以夹着尾巴滚回左府去了。不过,我得跟你提个醒儿,在我刚才离开齐王府时,皇帝已经召我舅父和祺正进宫了。皇帝为什么要召见他们俩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黄秉承和玉家一出事,你们左家也不见得有多靠谱。那皇帝是个两面三的墙头草,谁得势便靠拢谁,所以你别指望还能怂恿皇帝对付我们两个王府,相反的,你应该回去给你和你爹准备后事了。” “赵元胤,你别得意!” 赵元胤仰头大笑了一通道:“你说对了,我还真的很得意!我听说你想娶我的侧妃为小妾,你眼光挺好的,不过福气却没我好。所以,你可以滚了!” “主子,不收拾了他吗?”昭荀问道。 “不必了,”元胤轻蔑地说道,“这么早了结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们左府如何一败涂地,滚!” 左徽愤恨地盯了元胤两眼,狼狈地往小路上跑去了。元胤蔑了他一眼,转头看了看院子里那四位高手,问道:“徽州龙家什么时候也喜欢到京城来凑热闹了?” “徽州龙家?”昭荀想了想问道,“主子,您说的是不是徽州制墨的那个龙家?” “对。” 这时,那四人中的其中一个上前拱手对元胤客气道:“见过幽王爷!王爷请放心,我等并非来造次,只是想寻回我家小主人而已。” “你家小主人?” “正是。小主人性子顽劣,前些日子从家中逃脱,说什么想闯江湖。夫人下令,命我等将小主人找回,有惊扰之处请王爷见谅。” “方才若不是你们,只怕又有一场惊险。我赵元胤欠你们一个人情,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往后若有难处,只管言语一声,必当尽力。” “谢王爷恩典!”那人说完转身走进堂屋里,对那男孩道,“少爷,回去吧!” 那男孩一脸无辜地看着那随从,捂着心口哎哟道:“走不了啊!我心口疼呢!好疼好疼呢!哎哟,哎哟,走了不了,我快死了!”说着他仰面倒在地上,左右翻滚了起来。 双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有那么疼吗?一脚就能把你踹死?我还没使出一半儿的劲儿呢!少给我装了,赶紧起来,走!”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那男孩不依不饶地在地上打着滚,嘴里哀嚎道,“我不走我不走,是她踹了我的,得要她给我治好才行!” “你可真够无赖的啊!”双芩指着他说道。 元胤走进了堂屋,淡淡地瞟了一眼明珠,吩咐昭荀道:“给龙少爷瞧瞧,既然是双芩踹的,那就得给人家治好了。” “对嘛对嘛!”那男孩一咕噜爬起来说道,“这才是王爷风范啊!我真的好疼啊!我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踹过呢!胸骨怕都断了几根了!哪位是大夫,赶紧给我看看,哎哟哎哟,真的疼得要死啊!” 双芩白了他两眼,扭头出了堂屋,往隔壁房间走去了。刚走到门口,门忽然开了,庄允娴没头没脑地冲了出来,跟她撞了个正着!她哎哟了一声,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抱怨道:“你就不能看着点吗?” “你……”庄允娴刚要开口,眼睛里却饱着一汪呼之欲出的泪水!刚才双芩在屋外说的那番话她听得一清二楚,本来想冲出来问个究竟的,却被馨儿和芜叶拦住了。这会儿再看见双芩,她有满肚子的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怎么问呢?如果双芩真是左熙的亲孙女,那就应该是应铭行的女儿,换言之,应该就是她的女儿。可是,世事岂会如此凑巧?当初抱走后夭折了的女儿还会活着?庄允娴心里一阵发麻,不敢问出口。 双芩抬眼瞧了瞧她那副模样,放下手道:“干什么?撞了你一下子你就要哭了?” 庄允娴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怔怔地看着双芩,那话还是问不出口。双芩挥挥手道:“你要出去就出去,别挡着我啊!我要去看我婶子呢!” “你……” “我什么?” “你真是左熙的孙女?” “如假包换啊!”双芩答得理直气壮。 “那你……你爹是谁?” 双芩翻了个白眼,抄起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庄允娴说道:“我刚才的话你该听见了吧?我爹是谁还用得着我说吗?” 庄允娴有点急了:“我不是不确定才问你的吗?” “那你去问我爷爷吧!” “哎……” 双芩避开了她,径直往里去看兮兮了。庄允娴咬着下嘴唇,回头望了双芩一眼,越看越觉着很像冰残。这时,元胤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抬头看见她时问道:“跟你女儿吵架了?” 庄允娴一惊,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信双芩,没人告诉你吗?她是你和冰残的女儿,当初被抱走的那个女婴。” “真的?”庄允娴的眼泪瞬间就滚了出来。她掩了掩嘴,不敢相信地看着元胤问道:“是真的吗?怎么会呢?那孩子不是已经……”元胤道:“这事儿你还是去问你公公吧!” “那应铭行知道吗?” “他知道,但他没见过双芩。” “是真的?”庄允娴默默地流着泪,喃喃自语道,“会是真的?我还有一个孩子没死?” 元胤轻叹了一口气,拍了她肩头一下道:“嫂子,长点心眼了吧!好容易女儿回到跟前了,一家团圆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双芩性子像冰残,独立而且聪明,你一时之间未必能拿捏住她。她对你和冰残,多多少少会有些隔阂,毕竟从小没在你们身边待过。可你到底是她亲生母亲,母女间是没有隔夜仇的。” “我知道……”庄允娴话未说完便含泪往伙房快步走去了。 元胤暂时也管不了她了,得先去看自家兮兮和那两个小家伙呀!从昨晚开始他就想啊想啊,把那三个小家伙的模样想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立马跑到农舍来瞧一眼。好容易挨到这会儿,他那心情真是比新姑娘上轿还激动呢! “赵元胤!” 一进门,他就听见兮兮那熟悉的声音。顾不及去看旁边那三个小家伙,连忙走了过去,坐在了兮兮身边。兮兮立刻黏了上去,绕着他腰撒娇道:“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 “这不怕给你们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吗?”元胤轻轻地拢着她说道,“不过左防右防还是没防住明珠那丫头!幸好今天没出什么大事儿,要不然我真会收拾她一顿好的。” “赵元胤,”兮兮推开他笑道,“瞧瞧你那两儿一女吧!费了我老大的劲儿才生出来呢!我们说好了,不生了,对吧?庄姐姐说了不过继我们的,三个够了吧?” “够了!”元胤心疼地拍了拍她那还没什么血色的小脸道,“三个够了!再让你生一胎,万一又是三个,我也不忍心啊!” “去!”兮兮翻着眼皮子捶了他一下道,“你以为你的基因那么好啊?每胎都是三个吗?” 元胤狡黠一笑道:“那要不然,你再给我生一胎?” “当我小肥猪呢!没门儿的哦!” 芜叶和馨儿把老大和老二抱了过来。元胤带着初为人父的惊讶的表情,从头到脚地看了一回,还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老二那小小手指,感触道:“听左叔说老二最小,两斤不到,我正担心着呢!这么小的孩儿,养得长久吗?” “乔鸢说了,细心养着总会慢慢长起来的。这几天我都挤奶出来喂她,她胃口不错,能吃小碗底那么一些呢!”兮兮喜滋滋地说道。 “老三呢?”元胤问道。 “在睡觉呢!”芜叶把老二放下后,又抱来了老三,送到元胤跟前笑道,“这小主子可真够可以的。刚才外面打得那么热闹,他哥哥给吵醒了倒是没哭,姐姐是哭得一塌糊涂,他就一直睡着,当外面没什么大事发生似的。” “这叫没心没肺,随我了!”兮兮笑道。 元胤低头看了一眼那老三,果真睡得香喷喷的。那张小脸嫩悠悠的,神态与自己很像,眉眼却更似兮兮。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拨了拨老三的小鼻子笑道:“这睡相跟他娘倒是如出一辙的。” “哎!”兮兮拍了元胤肩头一下,翘嘴道,“你这是夸我们娘俩呢还是损我们呢?我们的睡相那是标准的美人睡态,你学都学不来的。”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元胤乐出了声儿,转头捏着兮兮的下巴说道:“不敢损你呢,梁姑娘!往后你领着三个孩子来找我算账怎么办?我还得讨好你呢!” 兮兮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笑道:“那是自然!我跟你说,出门不带俩小弟,掉档次了!往后我和我闺女走前面,俩儿子左右跟着,出门逛街那叫一个气派啊!” “美得你呢!让我赵元胤的儿子出门跟个妇人去逛街,那才算掉档次。我儿子得像我,往后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哪儿有闲工夫干逛街这档子事情?”元胤也得意地笑道。 兮兮扑了上去,双手捏着元胤的脸说道:“不行不行,不能让他们都成了阎罗,那多没劲儿啊!家里本来已经有一个了,不对,加上冰帅有两个了,再整两个出来,你叫我怎么过啊?我儿子呀,那要风度翩翩文武双全,还得风趣聪明。老大去考状元吧,老三就跟着我学做买卖……” “打住,”元胤拨开她的手摇头笑道,“这你也别想了,我赵元胤的儿子是不会去做买卖的。考状元也省了吧,那些俗名不顶什么用。往后就算不进仕,官爵也照样会有的。这样吧,说好了,女娃归你管教,男娃归我管教,行吧?” 兮兮嘟嘴翻了个白眼问道:“你这是在分赃啊?分得还这么不匀?凭什么你两个我一个?” 元胤拉过她抱在怀里笑道:“谁让你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呢?就算吃亏,你也认了吧!”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迎回齐王府 “我不认……”兮兮在他怀里打滚道。 “不认也不行了,要是你真觉着分赃不均,再生一胎也可以。” “哼哼,赵元胤,你好阴险好狡诈好会占人家便宜哦!” “你舍得让我去占别人的便宜吗?” “去吧去吧!”兮兮偏过头去翘嘴道,“横竖也不是没人要我呢!不是还有那个左徽吗?我大着肚子他都不嫌弃,好男人一大枚呢!赵大爷你老人家赶紧去吧,小女子有人要的!” 芜叶和馨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元胤圈着兮兮的腰笑道:“这事得让你美多久呢?左徽是看中了你能怀多胎,你以为真是欣赏你倾城的容貌?你有倾城的容貌吗,梁姑娘?” “妒忌,”兮兮用头撞了元胤下巴一下,仰头认真地说道,“赵大爷,你这是赤luoluo的嫉妒!” 元胤腾出手来揉了揉被撞疼的下巴笑道:“心虚的人才会说不过就动手,我说得对不对?” “左徽是看重我能生多胎,那青易呢?哼,赵元胤,只当我生了娃成了拖崽婆了就没人要了吗?” “少跟我提青易,哦,对了,忘了给你介绍一个人了,”元胤很及时很狡猾地转移了话题,指着站在摇篮边逗孩子的双芩道,“那丫头也是你侄女儿。” “侄女儿?” “对,是冰残和庄允娴的女儿。” “真的呀!”兮兮惊喜不已。 双芩转头走到*边,礼貌地称呼了兮兮一声婶子。兮兮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她一遍,不禁赞道:“这气质,这长相,这身段,简直是冰帅和庄姐姐的完美结合体啊!” “冰帅?”双芩问道,“谁是冰帅啊?我爹吗?” “对啊!冰帅是我给你爹取的雅号。” “帅是什么意思?” “就是貌比潘安,俊朗不凡的意思。” “是吗?我爹长得很好看吗?”双芩好奇地笑问道。 “好看!绝对好看!我跟你说,双芩,你爹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最最帅的!”兮兮大赞道。 双芩坏坏一笑,斜眼瞟着旁边的元胤问道:“那叔叔呢?叔叔就长得不好看吗?” “给我下套是吧?”兮兮抖肩笑了笑,抬手拍着元胤的肩头说道,“你叔叔呀,除了长得不如你爹之外,其他的完全不在你爹之下。男人光有长相顶什么用?像婶婶这样有内涵有品味有眼光的女人才不会那么肤浅呢,对不对?” 双芩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婶子您的意思是说我娘肤浅咯?就看中我爹的长相?” 兮兮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元胤,指着双芩笑道:“这丫头的嘴太会掰扯了吧?”元胤点点头道:“谁让她是冰残的女儿呢?嘴贫这个毛病一点不拉地遗传下来了。”兮兮大笑道:“那可有趣了!往后我们幽王府一准会更加热闹呢!这丫头好啊!可惜我没个儿子也这么大,要不然这媳妇我要定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这时明月飞跑了进来,左顾右盼地问道:“娃娃呢?娃娃呢?元胤哥哥,你的娃娃呢?” “在那边!”双芩指着一旁的摇篮道。 明月笑嘻嘻地冲跑过去,弯腰凑近了一个一个地看了一遍,然后转身问道:“元胤哥哥,你都给取了什么名字啊?” “对啊,赵元胤,你还没给他们取名字呢!” 元胤道:“我早想好了,女儿就叫熹微,赵熹微。” “什么意思啊?” “熹微意指清晨的阳光,透彻且清亮,”双芩冲元胤点头道,“叔叔这名字取得真好!我喜欢!” “是吗?”兮兮笑道,“瞧不出来啊,赵元胤,有点文采呢!我还以为你就好审犯人呢!那男娃呢?” “老大叫赵策凌,老三就叫赵策霄。” “两兄弟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凌霄,”明月念念有词地走过来笑道,“元胤哥哥,你这名儿取得也太大了点吧?想让他们两兄弟往后冲上云霄啊?” “也别冲云霄上去了,还是在地球待着比较踏实!” 兮兮一句把大家都逗笑了。这时,昭荀和乔鸢也走了进来,听见笑声忙问有什么可乐的。元胤转头问道:“明珠呢?”昭荀道:“还在那边生闷气呢!” “她还有脸生闷气?”明月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这回要不是她跟着昭荀哥哥出城,左家那帮人能跟到这儿来吗?瞧着吧,看回去了爹怎么收拾她!” “报!”外面传来一个侍卫的叫声。 昭荀忙走出门去一看,原来是祺正身边的一个贴身随从。那随从一脸喜气地说道:“皇上召王爷即刻进宫!昭荀大人,王爷可在?” “在,宫里形势如何?” “好着呢!大少爷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跟属下说,即可请了王爷去,有大事商议呢!” 昭荀回到屋子里对元胤道:“主子,您即刻往宫里去一趟吧!娘娘这边您就不用担心了,有我们这么多人守在这儿,左家人再来也不怕。” 元胤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既然皇帝都召见我了,那说明两个王府的危机已经过去了。这样,你立刻派人回齐王府一趟,备好轿撵接了娘娘回去。” “知道了主子!” 元胤转头握着兮兮的手说道:“你这月子就在齐王府坐了,横竖他家也好久没办过喜庆的事了,就当给他家添添喜。我先去一步,昭荀会送了你回王府去的。” “真的没事了吗?”兮兮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在齐王府里老老实实地待着,等我回去,知道吗?” “嗯。” 元胤说完起身走了出去。那随从行了个礼道:“王爷,皇上已经解了齐王府和您的禁,还说要赏赐东西以作补偿呢!” “哼!”元胤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他是怕位子坐不下去了,这才来收买人心的。行啊,他不是要赏赐东西吗?我要得起,就不知道他给不给得起了!走吧,进宫去!” 随后,元胤便离开了农舍。昭荀立刻派了明月回去准备轿撵。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官道上候着了。兮兮和三个孩子不能见风,所以用遮盖得很严实的小轿先送了过去,然后再上了马车。 等兮兮的马车先行后,双芩也跨上了一匹马,正要挥鞭赶马时,那龙少爷忽然跑到了马跟前,一把拽着缰绳说道:“你这就走了?” 双芩白了他一眼反问道:“我不走,我留这儿干什么?” “是你把我踹伤的。”龙少爷理直气壮地指着双芩说道。 “是你自找的。” “就算是我自找的,可也是你把我踹伤的。” “那你想怎么样?要汤药费吗?你家还缺那点银子?徽州龙家谁不知道啊?天下第一制墨大家,皇家墨品都是出自你家,你还稀罕那点汤药费吗?” “我家归我家的,你给的归你给的,不行,”龙少爷拽着缰绳不放手道,“你踹了我,你就得补偿我。” “好啊,再补偿你一脚,直接送了你去见西天佛祖怎么样?”双芩眨了一下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 “你耍懒嘛!” “好像是你先无耻的吧?” “再怎么说你也算我半个师傅,对不对?哪儿有这么欺负徒弟的?要不这样,你带我去齐王府见识见识?”龙少爷嬉皮笑脸地问道。 双芩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那四个青黑装男人,问道:“你那四大护法会答应吗?龙少爷,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去吧!江湖太凶险,不适合你这样既没长相又没功夫的胆小鬼!” 龙少爷急了,指着双芩说道:“你……你说什么?我……我我我龙函苏没长相?你再瞧仔细点,丫头,你怕是有青光眼吧?” “松不松手?” “不松。”龙函苏一脸坚持地贴着马脖子,仰头把双芩看着耍赖道,“要不你再让马踹我一脚,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躺在齐王府养伤了。” 双芩一脸鄙视地低头看着他说道:“难道大户人家的少爷都像你这么没皮没臊?你烦人不烦人?要汤药费是吧?行,我给你!”双芩说着解下腰间那个小钱袋,丢给了龙函苏。 龙函苏掂量了两下道:“这里也不过六七两银子,还不知道成色如何呢,这就把我打发了?” 双芩拿着马鞭指着他说道:“你要再啰嗦,我索性多添几两给你做帛金行不行?真烦人!” “罢了,看这钱袋还不错能抵几两银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我们龙家是大户,最讲究礼尚往来,我既然收了你的钱袋,那就应该回赠才是,”龙函苏笑吟吟地取下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个金笛,抛给了双芩道,“小师傅,往后江湖再见了!” 说罢,龙函苏依依不舍地看了双芩一眼,跟着他那“四大护法”骑马走了。双芩低头看了看掌心里那只短小的金笛,分量很足,足金打造,而且特别地精致小巧,单单工费都得值几十两银子呢。她心想,那烦人的小乌鸦有毛病吧?大户人家的孩子都这么不拿银子当银子花吗?真是浪费啊! “走了,芩儿!”昭荀也上了马,回身招呼了双芩一声。 “哦,知道了,昭荀叔叔。”双芩应了一声,转头往龙函苏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甩鞭跟着昭荀进城了。 此时往徽州方向而去的官道上,龙函苏正一脸悠闲地骑着马,哼着淮阳小调,别提多高兴了。跟在他旁边的随从问道:“少爷,您很喜欢那个叫双芩的丫头吗?”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她是我小师傅,带我闯荡江湖的第一人!” “可她踹了您呢!” 龙函苏揉着心口,用一脸舒服得要死的表情回味道:“她那一脚踹得我是心旷神怡,百孔舒坦啊!你懂什么?给她那样的姑娘踹上一脚,我半个月下不来*都行啊!” 旁边那“四大护法”都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开始怀疑自家这少爷到底是给踹了心口还是脑袋。只有龙函苏带着憧憬的表情望着湛蓝的天空笑道:“左双芩?小师傅啊小师傅,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的。记得收好我的金笛哦,那可是我的贴身命符呢!回头再见吧!” 扬鞭重挥了两下后,这五人一行的马队飞快地向徽州方向奔去了……诚如龙函苏所言,他们会再见面的。 当天快近晌午时,兮兮一行的马队便到了齐王府外面。因为不能见风的缘故,闵氏早安排了暖轿在府门外候着了。进府后,兮兮被安顿在了元胤惯常住着的望鹤楼上。 闵氏亲自送了兮兮进房间,又招呼馨儿她们把三个孩子放在了临时采买来的摇*里。她笑道:“这地方是元胤打小就住着的,屋子没怎么布置,弟妹别见怪才是。” 兮兮笑道:“他那人矫情得很,不喜欢屋子里放太多摆设的东西。不是嫂子布置得不周到,那是他自己矫情的。这回来王府实在是有劳嫂子打点了。” “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们祺正跟元胤是亲表兄弟,一家人,说不上什么劳烦。再说了,你肯往我们这府里来是给我们添了福气呢!你真好命啊!”闵氏坐在*沿边上羡慕道,“头一回就得了个三生子,上哪儿找你这么有福气的姑娘呢?元胤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了。” “嫂子只有嫣儿一个女儿吗?” 闵氏点头道:“是啊,祺正常年不在家,我跟他虽然已经六年夫妻了,可膝下也只得嫣儿一个女儿。往常为这事儿,婆婆没少说我。本打算给祺正纳妾的,可祺正动不动就要往西北大营去,纳妾的事就给耽搁了下来。” 兮兮颇为同情地看着闵氏,可以想象东郭祺正常年在外驻守打仗,夫妻两人一年到头难得见上一面,闵氏可算得上守活gua了。正在愣神时,一个丫头跑来禀道:“少夫人,王妃娘娘在那边院子闹着呢!” 闵氏眉头一皱说道:“有人看着吗?” “侍卫都在。” “那行,去跟总管说,多派几个人看着王妃娘娘!王爷和大少爷都还在宫里,什么时候回来都还不知道,万不得已,只能绑了她了。” “奴婢知道了!” 那丫头走后,兮兮好奇地问道:“齐王妃给关了起来了吗?”闵氏点头道:“自从给左叔带回了王府,我公公就把她关在北边的院子里。不关着她怎么行呢?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弟妹,你先歇着,我去瞧一眼。” “嫂子去吧,我这儿有庄姐姐她们你不必太担心。” “好。” 闵氏随后下了望鹤楼,往关齐王妃的小院匆匆走去。她走后,兮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微酸的眼睛嘟囔道:“好困哦!一大清早就给明珠折腾了一回,这会儿困死了。庄姐姐,我要睡一会儿,你们自便吧!庄姐姐?庄姐姐?” 兮兮连叫了庄允娴两声也没回应,扭头一看,只见她抱着老大策凌望着窗外出神,眼神显得特别忧郁。兮兮又叫了她一声后,她这才反应过来,转身问道:“是要喂奶吗?” “什么喂奶啊?哪儿跟哪儿啊?庄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兴许就是有些累了。” “真是累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这几天为了照看你这三个小家伙,我和乔鸢她们谁不累啊?行了,凌儿也睡着了,”庄允娴一边说一边把策凌放在了摇篮里,“我下楼去走走,有丫头们在,你放心歇息吧!” 庄允娴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往楼下而去。兮兮望了她背影一眼,转头问乔鸢:“怎么了?” 乔鸢走过来坐下道:“还能是为了什么?你猜也该猜到了。” “双芩?” “那丫头性子要强,回来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她也是个硬脾气,拉不下那脸来讨好讨好双芩,母女俩就那么杠上了。刚才双芩和嫣儿在楼下玩呢,所以她才看得那么出神。” 兮兮感触道:“庄姐姐也算是个可怜人了。好容易找回了女儿,女儿却不黏糊她,一声娘也不叫,她能不伤心吗?不过话说回来,双芩跟她十几年没见,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接受她呢?这事儿只能慢慢来了。” “我也这么劝过她,这事儿急不来的,要是冰残大人能回来,那就好办多了。我听双芩那口气,挺喜欢她爹的。” “是吗?不知道冰帅什么时候能……” 正说着,楼梯上响起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以及双芩嫣儿的欢笑声。在外厅哄着熹微睡觉的芜叶忙叮嘱她们道:“小声点,两位小姐,小少爷在里头睡着了呢!” 两人忙压低了声音,嘻嘻哈哈地一起走了进来。乔鸢问道:“什么时候给乐成这样啊?” “我们在说放炮仗的事儿,”双芩满面笑容地说道,“大婶子吩咐人买了好些炮仗回来,打算晌午开饭之前好好热闹热闹,给粱婶子贺一贺。” 兮兮道:“那可真麻烦她了。” 乔鸢笑道:“这是应该的。你这月子在这儿坐,连满月酒也该在这儿办,那才不辜负齐王府一片好心呢!对了,芩儿,没看见你娘吗?她刚才下楼去了。” “没呢!”一提到庄允娴,双芩脸上的笑容去了一大半,似乎真的不太喜欢庄允娴。 兮兮和乔鸢对视了一眼后,问她道:“芩儿,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你娘啊?” 双芩反背着手晃了晃身子,低下头看着靴子上的珍珠说道:“没有不喜欢她,也就那样呗!” “那你觉着你娘怎么样啊?” “嗯……不怎么样,脑子有点笨,样子还可以。我想我爹估计就喜欢她那张脸吧!” 兮兮和乔鸢都笑了起来。兮兮招手把双芩叫了过去,对她说道:“你不是说看长相的都太肤浅了吗?你想你爹有那么肤浅吗?” 双芩想了想说道:“我爹嘛……听我爷爷说他是个很聪明很能干的人。” “他能干那是绝对的。你想想啊,那时候你元胤叔叔才八岁就没了亲娘,就靠你爹一个人带着他呢!你爹也不大啊,就十多岁吧,可不能干吗?那你觉着你元胤叔叔怎么样啊?” “聪明,身手也好!” “是不是?你爹要不能干,你元胤叔叔能既聪明又身手好吗?所以你爹那么个能干的人,怎么会只是贪图你娘的美貌呢?对不对?” 听完兮兮这番话,双芩微微嘟起嘴,没有反驳。乔鸢也道:“你娘从前跟我相处的时间最多,她那人有点小脾气,性子也急了点,可人很实在,说什么是什么,挺有女侠风范的。你跟她相处时日不多,往后一块儿久了你就会发现你那份豪气跟你娘挺像的。” “像吗?”双芩嘟着嘴,翻着白眼问道。 “像,怎么会不像呢?”兮兮点头道,“等往后回了幽王府,慢慢相处你自己就能发现的。” “回幽王府?我可没说要回幽王府去。我爷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能丢下我爷爷的。” “没人说要丢下你爷爷啊!等你爹从西北大营回来了,指定也是要接了你爷爷去幽王府养老的。你爹在王府里有个怀安居,到时候,把那一片再扩一扩,多扩出几间屋子来。芩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屋子?跟婶子说,婶子让工匠画图样儿给你照着做。” “可以吗?”双芩似乎有点被打动了。在她的记忆里,她和爷爷都经常油走于山水之间,很少真的安定在某一个地方,更别提照着她的想法修建她喜欢的屋子了。 兮兮见双芩动心了,忙跟乔鸢递了一个眼色,然后说道:“是啊!你是不知道,之前为了你昭荀叔叔成亲的事儿,你元胤叔叔已经决定开了南边墙,往后再扩出几个院子来。只要你喜欢,想要什么样的院子都能修上。你想啊,往后你乔婶子也会住那儿,大家在一块儿多热闹啊!对了对了,还有你严叔叔和雀灵姐姐,你雀灵姐姐跟你一样,年纪虽小,可本事厉害着呢!怎么样,回头仔细想想你那草图,婶子再帮你改改?” 双芩鼓了鼓腮帮子,似乎还在犹豫。乔鸢忙接过话道:“正好我也得想想你昭荀叔叔那院子怎么修,我们俩一块儿想。要不,我们两个院子照旧还是挨着,中间弄个小桥,把池塘的水引过来,做个小溪流,那多惬意啊!你还能在上面跟你爹学剑呢!” “我爹会耍剑吗?”双芩好奇地问道。 “会,除了会耍剑,射术也是一流的。你元胤叔叔和昭荀叔叔他们的箭术都是你爹教出来的!”兮兮道。 “真的呀!”双芩一脸崇拜的表情笑道。 “是真的……” 话还没说完,芜叶就抱着熹微匆匆走进来说道:“娘娘,那明珠郡主又不消停了!” “又怎么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虎口脱险 原来望鹤楼处于齐王府的最高处,芜叶刚才在外厅哄着熹微睡觉时,往外随意地看了一眼,就瞟见不远处一个小院外,闵氏和明月正拦着一脸怒急的明珠说着什么。 那明珠似乎不怎么听劝,抓住个包袱想往外冲,左右围了不少下人,正闹得不可开交。 兮兮听完芜叶的话说道:“我要没猜错,她指定是想离家出走了。这个明珠,真是没吃过什么苦的。不过是失恋罢了,竟这么不顾齐王府的安危要离家出走。万一给左家的人抓住要挟,那又有一场事儿好闹了。” 乔鸢无奈地摇摇头道:“刚才我和昭荀在农舍劝了她许久,她也不理,只是顾着生闷气。她从小金枝玉叶地养着,哪里受得了这等闲气呢?” “那感情不问高低贵贱,任她从小是吃苦长大还是如珠如玉地心疼着,感情之事是勉强不得的。你也别去理会了,齐王府自有人管的。” 乔鸢又和兮兮说两句话,兮兮确实困得慌,歪头就睡着了。乔鸢见三个孩子都睡熟了,叮嘱丫头们看着,独自往楼下去了。快走到明珠小院时,只听见院里还在吵闹。那明珠的声音最是敞亮:“你们都不管我,反倒迎了那乔鸢进来,还是一家人吗?索性我离了这家,外面过日子省得你们看着眼烦!” “这叫什么话?”闵氏的声音响起,”明珠,你要闹要走我这个做嫂子的拦不住,可你好歹也得等你爹回来了再说吧!你这么一声不啃地就走了,那算什么?“ ”我爹也不会管我的!我留在这家里做什么?“ ”东郭明珠你知点好歹行不行?“明月那气愤的声音炸响了老半边天,这丫头火起来也不让明珠的。 ”要你管!我是你姐姐,懂点大小没有?“ ”你要滚出了这个王府,你还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啊?你信不信,今天你出了这王府爹一准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不认就不认!他早没认我了!他居然叫我把昭荀哥哥让开乔鸢,这是当亲爹做的事儿吗?你让开东郭明月,再不让开我可动手了!“ ”动手?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打得过谁啊?跟嫣儿过两招还差不多!“ ”让开不让开?“ ”不让!“ 两姐妹在院子里抹袖抓剑地吵得不可开交。闵氏在旁边劝也劝不了,拉也拉不住,索性不管了,由着她们闹去。闵氏拉着嫣儿走出院门时,抬头便看见了乔鸢,忙笑脸相迎道:“乔姑娘,有事吗?是不是找昭荀?他刚才出门去了,打算到宫门口去接我公公和元胤他们。” “哦,没事儿,我就是想出门一趟,买些东西回来。” “想买什么何必你亲自跑一趟,吩咐丫头就是了。” “不劳烦了,我顺便出去走走,”乔鸢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问道,“明珠郡主还是不舒坦吗?” 闵氏连连摇头道:”舒坦什么啊?以她那样的性子估计过个半年都还不舒坦呢!乔姑娘,我听说过你和昭荀的事,你是个大量的人,别往心里去才是。明珠嘴上是坏了点,可心眼不坏,就是不服气昭荀不娶她。“ ”我明白,那我先走了。“ ”行,你慢慢逛,离晌午还有大半个时辰呢!“ ”知道了。“ 闵氏带着嫣儿自去打点晌午的筵席了。乔鸢出了齐王府大门,往城东走去。在城东,有青月堂的一个据点。就算已经成了半个幽王府的人了,但她还是没忘自己是青月堂出身的,这就是乔鸢做人的原则。 为了怕被跟踪,乔鸢故意在街上兜转了一圈后,才往那家糕点铺子里去了。送完消息后,她买了几盒酥饼和糯米点心,然后出了门。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随便拦了一人问道:“你们这儿最好的金楼在哪儿?” 那人往南边一指道:“南城大街上有家金宝来,算是不错的了,只是路远了些。姑娘要是想近点,前面芙蓉巷子里有家珍珠楼,也是不错的,价钱还公道。” “多谢了!” 乔鸢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去了芙蓉巷子。她是想定做一样金器送给昭荀,因为这么久以来都是昭荀送她东西,除了那缕头发丝之外,她没送过任何东西给昭荀。她知道昭荀喜欢小药称,所以打算做个足金的小秤砣当挂饰给昭荀。 拐进巷子后,前面真的有家珍珠楼,地方虽然偏僻了一点,看门庭装潢还不错。她兴冲冲地快步走了过去,刚想踏进去,却被一个侍卫没头没脑地喝道:“滚出去!这儿不做买卖了!” 乔鸢一愣,抬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一楼大堂里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只有五六个侍卫凶神恶煞地搜罗着,好像在抓什么人。 “没听见吗?滚出去!”那守在门口的侍卫又喝道。 乔鸢往那侍卫身上看了一眼,发现这几个人跟之前左徽所带的手下穿着是一模一样的,难道是左家的暗卫?光天化日之下出动暗卫来抓人,莫不是有什么万分紧要的事儿? “聋子是不是?”那侍卫不耐烦地喝道。 乔鸢道:“我来找这里的掌柜的。” “不是跟你说了,这儿不做买卖了吗?” “这儿不做买卖?”乔鸢故意生气地说道,“那我定下的东西怎么办?前几天我在这儿定了一件足金的玩意儿,今天正是时候来取,怎么回事?说不做就不做了吗?听说天子脚下乃律法严地,竟有这等落跑的不良商人?” “只是今天不做,你明天再来吧!”侍卫不耐烦地吆喝道。 “那可不行,”乔鸢一边往里瞄一边说道,“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那物件可值钱了,要不这样,叫了掌柜的来说话,否则我指定报官去!” 那侍卫很想一脚踹了乔鸢出门,可听见乔鸢说报官,他又忍住了。回身招呼了一个兄弟后,那人从后院里领了个中年男人出来,一把推出门道:“有买卖出去谈!谈完了再回来,真是麻烦!” 那中年男人便是掌柜的。乔鸢急忙拉了他到一旁,问道:“大叔,你家铺子出了什么事儿啊?” 那掌柜一脸焦心地笼着袖子说道:“哎哟,我说姑娘,你哪位啊?打听这个做什么啊?你没瞧见吗?我家铺子今天没法做买卖了,你改天再来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哎哟喂,姑娘,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啊?不怕惹着那些人啊?” “我知道他们是左府上的人,我不怕,你只管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就行了。” 那掌柜斟酌了片刻后,把乔鸢拉得更远一些,悄声说道:“姑娘,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刚刚还开门做着买卖,忽然就来了好些人说是左府上的,要搜查个什么人。” “什么人?” “唉!说起来我也认识的,前些日子我收了个小学徒,那小学徒有个同乡今年高中了,是个进士老爷,姓田的。本来以为他前途大好的,可谁想到居然把左府里的人给得罪了,这下是什么前程都没了!你想想,在这京城里得罪了左府还有命活吗?” “姓田?叫什么?” “田易生!” 乔鸢不认得田易生,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了。就在此时,银楼二楼上忽然纵身跳下一个人,把乔鸢和掌柜的都吓了一跳。那人像是没什么功夫,跳下后似乎崴了腿脚,趴地上起不来身了。 “跳窗出去了,赶紧追!”二楼上响起了那些暗卫叫嚣的声音。 那人一听,顾不得脚伤了,慌忙趴起来想逃,却一下子装在了那掌柜的身上。那掌柜的哎哟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嚷嚷道:“哎哟,田大老爷啊!您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可撞死我了!” 那人来不及多说什么,挣扎着起身就逃。怎奈他那双足都伤了筋骨,一起身就往地上栽。再次扑腾倒地时,一块小牌子掉落了出来。乔鸢定睛一看,不由地愣住了,这不是属于幽王府的元鹤令吗?怎么他身上会有? 幽王府有三种令牌,一曰伏虎令,只有元胤冰残这样的人才配拥有,二曰狂狼令,是元胤的暗探和暗部所持有,三曰元鹤令,是除此之外效忠于幽王府的文管或者散人所拥有。 一秒思索后,乔鸢立刻双手拽起他塞到了身后。这时,那几个穷凶极恶的暗卫已经冲出了银楼大门,见乔鸢挡在前面,立刻喝问道:“你跟他是一伙的?” 乔鸢面不改色地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儿?” “混账!这话不是你该问的,要么滚开,要么一块儿带回去!” “那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把我们带回去了!” “呵!好嚣张的口气啊!” “那是!”乔鸢冷冷道,“我还不信了,整个京城就许你们这些左家的狗奴才张狂,就没其他说理的地方?” 那为首之人冷喝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左府上的,那就最好让开,否则,可惜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尽管试试!”乔鸢从要挎包里拔出了三根长银针,握在手里说道,“看谁先死!最好把动静闹大点,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左府的暗卫在这儿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废话少说!上!” 先是两个暗卫扑上去与乔鸢厮打,另外几个则奔向那田易生。田易生伤了双足,连挣扎都觉着吃力,更别提动手反抗了。乔鸢双拳难敌四手,要保护田易生就更难了。她发现这些人急于想抓走田易生,并不愿意跟自己多纠缠。 思量片刻后,乔鸢忽然飞身上了二楼,沿着屋檐瞬间消失不见了。那为首的喝道:“别追了!带了这姓田的回去交差要紧!那女子往后再做计较!” 几个人押了田易生便出了巷子,一路拖着回左府去了。珍珠楼的掌柜和伙计吓得半死,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赶紧把门都关了。 田易生一路被拖行着,双腿疼得失去了直觉,热汗一颗一颗地往下落。旁边那侍卫不屑地说道:“这就是你跑的下场!乖乖地大人办事不好吗?非得惊动我们兄弟几个来抓你!真是自找没趣!” 田易生满头大汗,沉沉喘息道:“哼,你们那大人是……是叫我办事吗?他是想送我去死!” “能为大人死是你的荣幸,安心受了吧!瞧你刚才那同伙,打不过就跑,哼,你还跟那样的人混,那是糟蹋了你自己!还是好好地为我们大人效力吧!” “休想……” “还嘴犟?看你回了左府怎么嘴硬,有你受的了!” 没走多久,几人便到了左府侧门前。左徽正好从正门里走了出来,见到田易生后,阴冷地瞪了两眼走上前说道:“你果然是有异心的,你跟我那三弟一样都是赵元胤的人吧?那好,我提前送你一程,免得往后赵元胤下地狱没人陪着!” “我死不会承认的!”田易生咬牙切齿地说道。 左徽冷笑道:“不必你承认,那儿白纸黑字都是你写的,你抵赖不了的!眼下赵元胤被解禁了,一准会说我们左家污蔑他和齐王府,可是啊,我们左家不算污蔑,只能算是信错人了。信错谁了呢?那就是你田易生了!” “真够卑鄙的!” “你入仕为官早该清楚这一点了。是你自不量力来我们左府做内应,真是自己找死呢!行啊,你们挖的坑你们自己人来跳,与我们左府有什么干系?皇帝一旦责问起,我大可以说,当初是你向我们告发赵元胤在紫鹊村暗集人马,意图与青月堂联手造反。更何况,刚才我爹让写的那份弹劾状可是你的亲笔,只要再摁上你的手印,这件事就算大功告成了!你也别挣扎了,乖乖地替你那元胤主子受死去吧!押回去!” “姓左的,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田易生挣扎着冲他喊道。 左徽阴冷一笑道:“我有什么下场还轮不到你来说!横竖过了今天,你就不会再有机会说话了!赵元胤派了你来做内应,我就用他的内应来敷衍他,这就叫以牙还牙!” “可恶……” “押进去!” 几个暗卫正想把田易生拽进侧门时,不远处忽然来了几个行色匆忙的人。左徽定睛一看,吃了一惊,立刻转头吩咐道:“立刻把田易生押回府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正当那些暗卫想强行拖了田易生进府时,祺正身边的几个随从已经奔过去将他们拦下了。 左徽脸色一黑,冲祺正喝问道:“东郭祺正,你耍威风耍错地方了吧?敢跑我左府门前来撒野!” “撒野的是狗,这种事只有你左徽才干得出来。”站在祺正身边的元胤慢条斯理地说道。 原来刚才乔鸢并非逃跑,而是想起昭荀在宫门口,于是立刻前往宫门口搬救兵。好在她去得及时,齐王爷等人刚刚从宫里出来。,听说田易生出事了,元胤和祺正便带着几个人赶来了。 “n你们想干什么?“左徽指着祺正和元胤问道,”我左家的事你们凭什么干涉?“ ”左徽你是耳聋啊?“祺正抄手笑道,”我弟弟刚才说了,我们是来看狗撒野的啊!你好歹是个从三品吧?这点规矩都不懂?田易生是天子门生,你凭什么说抓他就抓他?就算他犯了什么事儿,那也是衙门里的差事。怎么了,左大少爷,朝里当差当烦了,想做做衙门里的差事了?“ ”田易生与我左府有旧怨,今天不过是请他入府商议点事情,不劳烦你们两位多管闲事!“ ”你那也叫请?“祺正指着被押着的田易生道,”果然啊!你们左府里,除了左衍之外,其他的都是些不懂规矩,只会撒野的狗而已!“ ”东郭祺正你嘴巴放干净点!“左徽指着祺正喝道。 祺正摸了摸嘴角,一脸坏笑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和元胤刚刚在宫里吃了皇上赏赐的点心,还没漱过口呢,就给你闻出来了?当真是狗啊,鼻子灵成这样?那对不住了,左大少爷,你要怪就怪皇上吧,是他让我们吃的。“ ”你少拿皇上吓唬我!我知道皇上已经把你们放出来了,可你们的用心皇上比谁都清楚!你们想要兴风作浪,想都别想!“ 元胤白了他一眼,吩咐祺正那几个随从道:”愣着做什么?等左府供午饭啊?动手!“ ”你敢,赵元胤!“左徽瞪着元胤怒道,”你敢在我左府门前抢人?“元胤往前走了两步,不屑地看着左徽说道:”要不是今天我有喜事,在左府门前了结了你也是可以的。况且我这不叫抢人,田易生是我侄女婿,今天我要在齐王府设宴,请我侄女婿去喝杯水酒,碍着你了?“ ”侄女婿?赵元胤,你说这话不怕往后招事儿吗?“ ”跟个蠢人说话已经够累的了,跟个蠢狗说话更累。你如今能让我招什么事?又拿青月堂污蔑我?那你大可不必打青月堂的主意了,另外换个什么堂还行,因为刚才皇帝已经下旨招安青月堂了。“ ”什么?招安?“左徽瞬间惊呆了! 元胤哼哼笑了两声道:“一个招安就能把你吓成这样,还想娶我赵元胤的女人,下辈子重新投过胎吧!来人,把田易生请回齐王府去!谁要敢对我侄女婿无礼,不必客气,招呼了再说。” “赵元胤……”左徽气得脸色都要发白了。 元胤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讥笑道:“找玉家跟你联手真是只有你这种蠢狗才想得出来。落到今天这地步,别怪玉家,只能怪你蠢得连狗都不如。” “行了,元胤,”祺正坏笑道,“给人家左大少爷留点薄面,往后还得在京城里混呢!左大少爷,得罪了,你要跟田易生有什么旧怨,稍后再说,我们得回去喝喜酒了!走!” 祺正一声令下,那几个随从便将田易生扶了过来,其中一人背上就跟着祺正他们走了。左徽气得想跳脚,刚刚要到手的人就这么白白送了人,太可恶了!他暗暗骂道:赵元胤,东郭祺正,你们欺人太甚了!别得意,我们左家不会就此罢休的! 且说齐王爷在路口等着元胤他们,一块儿回了齐王府。他一到家便吩咐人把明珠叫来。下人来报说明珠去了关押齐王妃的院子里,他便也去了。 原来明珠跑到自己母亲这儿,把自己那悲惨的遭遇向母亲哭诉了一番。齐王爷去时,明珠还在那儿流泪抱怨。一见到他,明珠立刻躲到了齐王妃身后。 “还好意思哭?”齐王爷喝道。 明珠不作声,只是咬着下嘴唇躲在母亲后面。齐王妃冷漠地哼一声道:“你还好意思怪明珠?” “不怪她怪谁?今天若不是元胤去得快,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齐王爷恼怒道,“我们已经够对不起冰残了,还要祸害元胤那一家子吗?梁兮兮和孩子们出了半点事,你看元胤找不找她拼命!” “连自己女儿喜欢的人都要舍出去,你东郭通博可真算天下第一仁义之人了!”齐王妃冷讽道,“不单单是要对自己的王妃下手,连自己女儿都这么狠心对待,还不如冰残和赵元胤两个外人,真是叫人寒心不已。” 齐王爷一脸失望地看着齐王妃道:“事到如今,你仍觉着自己是对的,是吗?” 齐王妃秀眉竖起道:”我哪儿有错?我从不觉着我错了,东郭顺樱只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她的命能跟我相比吗?“ ”好,你不认错则罢了,你别把你那么自私的想法教给明珠!“ ”自私?她一心想跟自己心爱的男人成亲,这叫自私吗?“ ”你是不是得说,当初你那么做也不是自私,只是想跟你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而已?可你得看看左煕对你可曾有半点情义!事情说得简单,仅仅是想和心爱之人白头到老,难道你可以如此泯灭良心地去成全你的白头到老吗?“ 第四百五十三章 离家出走 齐王妃气得脸色紫红,心里却始终是不服气的。她扭过脸去犟嘴道:”你何必在此说这些长篇大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齐王爷再次失望地摇摇头道:”你果然是执迷不悟啊!自私到无可救药了。不过你放心,我东郭通博不会如你一般冷血无情,对自己的发妻下毒手。从今天开始,你将会一直待在这儿。我会把这儿修成静院,你好好地在此忏悔吧!“ ”东郭通博,你想囚禁我一辈子!“ ”我也没法子,难道放你出去自寻死路吗?你到底是我四个孩子的母亲,我不忍心看你死在元胤或者冰残手里,你好好待在这儿吧!“齐王爷说罢冲明珠怒喝了一声道,”明珠,你想躲到什么时候?跟我去神楼!“ 明珠胆怯地躲在母亲身后,连连摇头道:“我不去!” “走!你自己惹下的祸事你自己还不敢认了?是我东郭通博的女儿吗?” “我不去!”明珠倔强道,“我只是想去找昭荀哥哥,我又不是故意带左家人去的!” “少废话,跟我去神楼领罚!” 齐王爷说着上前抓住明珠的胳膊往外拉。明珠怕被父亲用软鞭责罚,吓得眼泪花儿都滚出来了,急忙往后缩着身子哀求道:“爹,我下回不敢了,您饶了我吧!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回不给你些教训,你怎么会知道厉害?走!” “爹……” 话音未落,旁边的齐王妃忽然拔下发髻上的金簪狠狠地朝齐王爷脖子上刺去!齐王爷始料不及,虽侧身躲开了一些,却还是被金簪刺中了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明珠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齐王妃却不依不饶地举着金簪继续狠命地刺向齐王爷。齐王爷一把抓住了她挥来的手腕,用另外一只手捂着喷血的伤口道:“玉明舒,你太狠了吧?我怎么会跟你这么蛇蝎心肠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呢?” 齐王妃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跟你多了这么多年!当初左煕逃了我的婚,我颜面尽失,早已心如死灰,我也不明白怎么熬了这么多年!” 齐王爷忍痛甩开了她的手腕道:“你心如死灰?你那颗心从来没对左煕死过心,你这辈子都走不出左煕逃婚的阴影,因为你根本不情愿走出来!” “你凭什么要关我?”齐王妃满面狰狞,紧握那带血的金簪,像发了疯似的朝齐王爷嚷道,“你当初娶我还不是为了想借玉家的权势站稳你东郭家的脚跟!现下你得意了,就想灭我玉家满门,我不会甘心的!” “你这辈子只记得你为别人做过什么,从不记自己干过多少坏事,你这样的人……”齐王爷痛哼了一声,扶着椅子说道,“活该被自己憋死!” “胡说!你……我跟你拼了!”齐王妃说着举起金簪再次扑了过去,齐王爷闪身躲开后,急忙往外跑去。刚跑到门口,祺正和元胤便走进了院子里。他忙喊道:“快抓了你娘,那女人疯了!” 祺正抬头一看,只见自己母亲正穷凶极恶地举着支带血的金簪追出来,忙上前挡住了她,往后推了一掌喊道:“娘,您真疯了吗?” “逆子!”齐王妃气急败坏地吼着祺正道,“你和祺祥明月一样都是叛徒!枉我生养你们一场,你们居然为了两个外人背叛我!逆子,我饶不了你!” 祺正一把抓住了齐王妃挥来的金簪,反手一拧将她推到一边,心痛地说道:”您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是您自己做错了事,您怎么能怪别人呢?“ ”混账!“齐王妃圆睁双目道,”我玉明舒是京城玉氏一族的后人。我先祖在前朝便是一等王公,身世显赫,富可敌国。你爹算什么?山野莽夫,不值一提,更别说他那妹妹了!那种低贱之人,怎么配跟我同伺一个夫君?她不配!“ ”娘……“ ”别跟她废话了!“元胤上前憎恶地盯着齐王妃道,”她已经走火入魔了。你劝什么她也听不进去的。横竖她就觉着是左叔和天下人都对不起她!“ ”赵元胤,“齐王妃指着元胤深恶痛绝地说道,”你个混账东西,我绝对饶不了你!你且瞧着,但凡我玉明舒还活着一天,我一准会收拾了你和冰残那贱种!“ 元胤冷笑道:”行,我等着你来收拾。不过收拾我们之前,先把你这疯病治好再说!“ ”我杀了……“ 齐王妃正想扑上来时,忽然脖子一挺,气得背过气去了!祺正忙把她抱了起来,送回了房间里。 房里,明珠还站在那儿瑟瑟发抖,全然不知所措。祺正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娘要杀爹的时候你不帮?“ ”我……我……我不知道帮……帮谁?“明珠声音颤抖地说道。她是给吓着了,从来没想过自己母亲竟能狠到如此地步,连父亲都不放过。 祺正指着*上的母亲说道:”看见了吧?元胤说得没错,娘是走火入魔了。为什么会这样?只因为当初她自己狠心杀了冰残的母亲想独霸左叔,明明是自己错了,却还要怪别人对她不够仁慈,你现下也跟她差不多了!你想跟娘一样吗?想的话,行啊,大不了我就把你跟娘一起关在这儿,你们俩疯子也好有个伴儿!“ 明珠连连摇头道:”哥,我……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你要真不想,就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今天哪儿错了!明月比你小两岁,尚且知道何为大局,而你呢?仗着娘一向娇惯你,任性妄为,我们都由着你,横竖你没闯出什么大祸来,可今天这事你想过后果吗?想过吗?“ 祺正连喝两声,吓得明珠缩了脖子只是呜呜直哭。祺正瞪了她一眼又道:”就你这样的,我要是昭荀,我也不想娶你!人家乔鸢那么懂事贤惠,还知进退,你能比吗?今天要不是她聪明,田易生都没命了,你好好去问问!你要不是我亲妹妹,我真的想一脚踹了你出去,懒得跟你在这儿废话!滚!滚回你自己的院子待着去!“ 明珠抽泣了两声,掩面转身跑了。祺正忙派人去把昭荀找来。给齐王妃诊脉时,她忽然醒了过来,情绪照旧激动,语言有些痴癫,骂完左熙又骂东郭通博。昭荀只能用银针让她安静下来。 祺正略有些担心地问道:“我娘这是怎么了?” 昭荀无奈地摇摇头道:“这是心病,治起来怕是慢了。” 言下之意不用昭荀详说,祺正也应该明白了。祺正低头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明白,你尽力吧!那是她自己造的孽,我们也帮不了。只要她没法把左叔的事情放下,她就没法走出来。” “行,我会尽力的。” 安顿好齐王妃后,祺正去了父亲房里。齐王爷脖颈上中了一簪子,伤口不大,却够深。乔鸢刚刚给齐王爷包扎完毕,并叮嘱道:“簪子尖略伤着了骨头,这几天王爷还是在*上安心躺着修养吧,药方我一会儿写了就交给闽嫂子去。” 齐王爷躺下后,笑道:“多谢了乔姑娘。” “王爷客气了!”乔鸢说完净了手,出去写要药方了。 齐王爷问祺正道:“你娘呢?” 祺正无奈地摇摇头道:“算是废了。” 齐王爷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那也是她该受的,谁让她那么执迷不悟呢?” 祺正抬头问旁边坐着的元胤道:“田易生没什么大碍吧?” 元胤道:“只是伤了腿脚,没别的大碍。” “左徽抓了他想干什么?” “听他说,左天半个时辰前召了他入府,要他写一份污蔑我们伙同青月堂造反的弹劾状。他当时不敢表露异心,只能先写了,要不然就跟左衍一样,当场就得给左天父子杀了。写完之后,他找了个机会偷偷地从后门跑了出来。好在遇见了乔鸢,要不然他也会没命的,而且还给了左天一个脱罪的机会。” “到了这个地步,左天还想找办法脱身,他想得美!”祺正不屑地说道。 “左天打的主意再清楚不过了,”齐王爷接过话道,“皇上这回解了我们两府的禁,势必要找个人问责才行。当初是左天伙同玉家污蔑我们两家有谋反之心的,皇上自然会问责于他了。他让田易生写下弹劾状,就想把责任都归在田易生身上,如此一来,他在皇上面前顶多就是个失察之责,不至于闹到污蔑重臣的地步。” 元胤冷笑道:“眼下田易生已经被我们带回,即便有那份弹劾状他左天也定不了田易生的罪。想脱罪?哼,没那么容易!这段日子田易生与他往来时收集了一些他谋逆的证据,加上我们幽王府暗探以及你们齐王府探子所得,足以让他满门抄家了!” 齐王爷道:“没错,是得先下手为强了。这样,祺正,你和元胤一会儿草拟一张弹劾奏折,明天一早就送进宫去。我们跟左家的恩怨也是时候好好了结一番了。” 祺正道:“知道了,爹。您好好养着吧,外面那些杂事你不必担心,有我和元胤在呢!” “明珠呢?” “给我叫回房去了。” “唉!”齐王爷叹息道,“希望她不会像你你娘那么执迷不悟。我从前太惯着她了,你是大哥,该怎么教你看着办。” “明白。” 晌午时分,闵氏在自己院子里摆了几桌筵席,好好地热闹了一番,把近日来的乌云和晦气都去得一干二净。筵席散去后,元胤和祺正自去书房内说话。其他人也各自散去玩闹了。 明珠没来,闵氏便收拾了一食盒东西让明月送去。等明月送到她房里时才发现明珠不见了。一问侍卫和丫头们才知道,刚才明珠借口去闵氏小院吃午饭,偷偷地从后门处逃了。 祺正一听,顿时大怒,立刻吩咐王府侍卫和暗卫全城暗中搜捕。可是直到夜幕降临时,明珠还是没找到。明月在她屋子里翻查了一番,发现她带走了一些首饰和细软,真的离家出走了。 元胤回到望鹤楼时,兮兮正在喂策霄。他凑过去摸了摸老三那吧唧吧唧的小嫩嘴笑道:“真是贪吃鬼!你都吃完了,叫你姐姐吃什么?” 策霄压根儿不理他老爹,专心致志地捧着“饭碗”,闭着眼睛陶醉地吃着。兮兮笑道:“人家头几天可是一半儿奶一半儿小米汤地过着,好容易得口饱奶吃,你还替微微心疼上了?果真是慈父多败女啊!” 元胤伸出宽大的手掌,将策霄那小脚掌捏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么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只能慢慢来呗。你小时候还不是这样,现下照旧不长成了个赵元胤了吗?” 元胤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笑容说道:“真好奇,想看看他们到底怎么长大的。” “现下是好奇,往后就心烦了。没准今晚你都熬不过去呢!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惊幽城去啊?” “你不还在坐月子吗?月子完了再走。” “不好吧?难道真要在齐王府里办满月酒?” 元胤笑道:“无所谓,大不了齐王府里办一回,回惊幽城去再办一回,两头都热闹热闹。刚才在席上,我都答应祺正了,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吗?” 兮兮低头轻轻地拍了拍策霄的小屁股笑道:“你们可真有派头呢!满月酒都得两场两场地办,了不得,往后不知道尾巴得翘多高去了。” “吃醋了?”元胤爱怜地捏了捏兮兮那圆润了一圈的小脸。最近吃得好,兮兮真长了一圈,小脸圆滚滚的,有些婴儿肥,比往常更可爱了。 兮兮翘嘴道:“是吃醋了,可吃醋了!谁让你晌午派人送饭回来的时候只顾着问老二的?这会儿回来看老三吃我的奶,你又心疼老二没吃的了,可不是疼闺女疼得心慌吗?我就知道,有了女儿就忘媳妇儿了!” 元胤被她那小样儿给逗乐了:“自己女儿的醋也吃,梁姑娘你无聊不无聊啊?微儿不是你女儿吗?” “哦,微儿……哼!”兮兮故意鼓起腮帮子不满道,“你都没这么叫过我呢!不是叫梁兮兮,就是叫我梁姑娘,心情好的话才会叫我一声兮兮!微儿?哼哼,果然啊,同人不同命,男人都喜欢年纪小的,嫌弃我们这些人老珠黄的!” 元胤乐得笑出了声儿,掐了兮兮大腿一下说道:“梁姑娘,你这干醋吃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看吧看吧,还是叫梁姑娘,唉,算了,策霄,”兮兮低头看着怀里的老三说道,“我们不跟这种不解风情的阎罗木头混一堆儿,往后你可不能这样,不能做阎罗,不招姑娘喜欢的,连媳妇都娶不着呢!你爹是命好,误打误撞遇着你娘,要不然谁要你爹那呆木头去?哼哼!” “鬼丫头!”元胤笑骂道。 兮兮冲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怎么了?怎么了?本来就是嘛!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命好,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元胤举手投降,连连点头道,“是我命太好了,好得都有点惨不忍睹了。这样行了吧,梁姑娘?往后我都先问过你,再问微儿行了吧?” “梁姑娘?”兮兮斜眼瞟着他道。 “兮兮……” “兮兮?” “呃……你非在称呼上计较吗?” “呜呜呜……”兮兮仰头假哭道,“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这么大个阎罗王,还跟我一个无知妇孺计较,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有意思。”元胤说完凑上前去捧着兮兮的脸,轻轻地啄了一下,以示安慰。兮兮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道:“这就算完了?” “完了。”元胤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 “果然……” “又想说同人不同命?” “本来就是嘛!”兮兮嘟嘴道,“叫我一声兮儿会死吗?整天梁姑娘梁姑娘地叫我,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你的暖*妾呢!” “你以前不老这么说吗?是给我暖被窝的,这会儿又不承认了?” “以前跟现下一样儿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可多着呢!人家肥了,肚子圆了,脸也胖了,脸上一准还有好多好多难看的小斑吧?一样儿吗?一样儿吗?” 元胤扶着额头笑得直不起腰了。这哪儿是吃醋啊?纯粹是自我感觉不够良好,没事找事! “笑什么,赵元胤?很好笑吗?”兮兮伸脚在元胤心窝那儿踹了踹,元胤顺手抓在手里,挠了挠她的脚板心。她立刻笑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惹得策霄的“饭碗”嘴都移位了。 策霄哪儿管你们两口子是不是打情骂俏,嘴里好好的“碗嘴”忽然没了,张嘴就嚎哭了起来。这爹娘实在是有些不靠谱,人家还正吃着饭呢! 兮兮忙把脚收了回来,赶紧给策霄把“碗嘴”塞了回去。一堵上嘴,策霄就不哭了,照旧闭眼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兮兮嗔怪道:“看吧,就是你捣乱,策霄都不高兴了。” “让他不高兴去,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器,那怎么行呢?况且,他占的是我的东西,我没叫他还来,他还好意思哭?” 兮兮脸瞬间红了一半,咬着下嘴唇,又用脚尖点了点元胤的膝盖笑道:“你恶心不恶心?” “本来就是。” 两人正嘴上打趣着,庄允娴一脸阴郁着张脸走了进来。元胤忙松开了兮兮的小脚塞进了被窝里,然后抬头问道:“怎么了?芩儿又惹你了?” 庄允娴坐下道:“哦,不算吧。她刚刚要跟着明月去找明珠,我让她别去,她非要去,所以……” “所以她顶了你几句是不是?” 庄允娴点了点头。元胤又问:“祺正派去的人还是没找着明珠?连明月和芩儿都出动了?” “估摸着晌午那阵已经出城了。搜遍整座城都没看见她半个影子呢!但愿她自己能小心点,别落在什么居心*的人手里就行了。” “她也该长些教训了,总是这么不顾后果。芩儿和明月去哪儿找了?有人跟着吗?” “祺正派了几个侍卫跟着,说是要去明珠平日里爱去的地方再瞧瞧,没准躲那儿伤心呢!” “你为什么不让芩儿去?”元胤问她道。 她垂眉思量了片刻后说道:“我怕她遇见左家的人……” “你是怕她有危险吧?可是你想过没有?左叔这十二年把她教养得很好,我打算往后把微儿也给左叔看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庄允娴轻轻摇了摇头。元胤道:“姑娘家就得养得有点小脾气,有点自己的主见和性格。芩儿性子随冰残,左叔除了教习她武功之外,也传授了她做人之道。她如今已经不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了,你不能再像看护一个小婴儿似的看着她。要不然,她绝对会嫌你烦人的。” “对啊,庄姐姐,”兮兮接过话道,“芩儿本来对你和冰帅就有隔阂,你不能心急了。就算是关心她,也不能太心急了。” “唉!”庄允娴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把她找回来了,却还有这么多事儿。我知道她对我有成见,也知道得慢慢来,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等冰残从西北大营回来,你们夫妻俩好好跟她相处一段日子,会好的。”元胤道。 “应铭行什么时候回来?” “等左家的事处置后就会把他招回来。你也不用急,横竖芩儿没说不接受你,你急也急不来的。” 这时,楼梯上又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嫣儿和双芩的笑声。片刻后,双芩牵着嫣儿小跑着进来了。 “找到了?”元胤问道。 “没呢!”双芩没理会旁边坐着庄允娴,而是笑嘻嘻地对元胤说道,“叔叔,您猜我们找着谁了?” “不是明珠,还会是谁?” “您猜嘛!”双芩一脸神秘地笑道。 “叔叔不猜,叔叔不喜欢打哑谜。要不你说,要不你就烂在肚子里。” 双芩抖肩咯咯地笑了两声,正要开口时,嫣儿先奶声奶气地说道:“我们找着左衍叔叔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结局(一) “当真?”兮兮一脸惊讶地问道。 “嗯!”双芩使劲地点了点头说,“真的!我们在去找东郭明珠的路上遇着叔叔手下的暗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当天左徽一怒之下拔剑捅了左衍一剑后,满以为他会死,便吩咐手下抬出左府,丢到城外荒地去。正巧留在左府的那六个暗探得了君姨娘的信儿,提前溜出了府。在后门口时,发现几个侍卫抬着满身是血的左衍出来了。几个人决定一路跟随着看看情况。 到了城外后,左府的侍卫将左衍搬下马车,打算丢到悬崖下面去。这几个暗探立刻出手阻止,混战中,其中三人受了伤,迫不得己只好逃到十里开外的村子暂避。直到今天其中一人混进城里,打听到齐王府已经被解禁了,这才急忙带着左衍回了城里。 左衍伤势很重,被送回齐王府时还昏迷不醒。这几天全靠六个暗探随身所带的昭荀配置的保心丹续命。昭荀和乔鸢不敢怠慢,一个忙着包扎伤口,一个忙着针灸。元胤去时,明月像个螳螂似的在门口蹦来蹦去,使劲地往里瞅着。元胤问道:“你有穿墙眼?” 明月吓了一跳,回头抱怨道:“元胤哥哥你吓死人了!” “着急有什么用?昭荀和乔鸢都在里面,他们俩要没法子,神仙也难救了。” “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吗?” “不会。” “元胤哥哥……” “想看就进去看,别像个兔子似的在门外来回练腿儿。” 明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左衍在里面光着上身呢!元胤知道她是什么心思,拽上她的胳膊就往里走。她忙说道:“干什么呀?”元胤道:“左衍要是能活,他左右都是你丈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要是不能活,临去前瞧瞧又怎么了?再不瞧往后就没机会了。” “元胤哥哥你说话怎么老是这样呀!” 尽管有些忸怩,但明月还是乖乖地跟元胤进去了。左衍面如死色地躺在*上,明月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有些害怕地缩在元胤身边问道:“乔姐姐,他……他没事吧?” 乔鸢正收拾着银针,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没什么大事儿了,命是保住了,只是往后心口得留个大疤了。” “留个大疤不怕啊!他又不是姑娘家,怕什么呀!”明月的心情瞬间变好了。元胤转头问她:“这么说你是不嫌弃了?” “我为什么要嫌弃啊?”明月反问道。 “你是不嫌弃,可也得问问人家左衍嫌弃不嫌弃。你爹是想招他做女婿,他答应没答应还不知道呢!” “他怎么会嫌弃?我们在法光寺都说好了……”明月说到这儿忽然掩了掩嘴,睁大了眼睛捶了元胤一下笑道,“元胤哥哥你不厚道!” “不厚道是你们吧?在法光寺干什么了?”元胤故意问她道。她脸红了,摇头道:“没干什么呀!我们就是在法光寺见过一回而已。”元胤抄手道:“横竖没干别的就成,要不然最不厚道就该是左衍了。” 明月又急又羞,跳脚道:“你想哪儿去了?什么十面阎罗啊?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那……”明月接不下话去了。跟元胤斗嘴,她是自己找虐啊! 几人正笑着,*上的左衍忽然有了动静。明月激动地跑到*边,趴在*沿边上喊道:“左衍?左衍?你醒啦?你不用怕了,这儿是齐王府,你放心好了!” 左衍睁开了虚弱的眼睛,打量了明月一眼,又望了望明月身后站着的元胤,忽然抬了抬右手。元胤拨开明月,上前弯腰问道:“你想说什么?” 左衍嘴里喃喃了两句,元胤听得不是很清楚,便将耳朵凑到了左衍嘴边。几句低咛后,元胤脸色顿变,转头问左衍道:“你有名单吗?” 左衍微微点了点头,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元胤忙伸手取下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把金钥匙,问道:“就是这个?东西在哪儿?” “我桌左边……左边靠里的桌脚下……有块可……可移动的砖……里头有个……个铁盒子……名单……名单就在那儿。”左衍喘着大气把这句话好容易说完了。 “行了,”元胤立刻起身道,“你安心歇着吧!昭荀和乔鸢会照顾你的。我先走了!”说罢元胤拿着那金钥匙快步地走了出去。 昭荀跟着他追了出来问道:“主子,怎么了?” 元胤转身道:“你不必跟着去了,府里有几个老弱病残,你和乔鸢仔细看着就行了。左衍刚才说,左天一直与金人暗中有勾结,金人细作在左天的安排下潜了不少在京城。到底潜伏了多少左衍暗暗地查出了大半儿,名单就在左衍书房里,必须派个人去取。” “这回我们把左天逼急了,只怕他会狗急跳墙。” “所以,必须把名单找出来,连根拔除!否则,整个京城都不会安宁!” 就在元胤去找祺正商量时,左府内左天书房里,左天正一脸凝重地坐在书桌前问旁边的左徽道:“跟左衡带信儿吗?” “已经飞鸽传书了。左衡一旦收到信就会返回京城,伺机接应我们。爹,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东郭通博父子想收拾我们,必须得经过皇帝才行。我们可不是玉家,说灭就灭,哼!”左天抖了抖嘴皮上的短须冷笑道,“就让他们再得意几天,一家好好团圆团圆,也算是我们做了件好事儿了。” “禅吟呢?这事儿要告诉她吗?” “不!”左天抬手道,“那丫头已经不能再信任了。若是告诉她,我们一直都跟金国迦叶大人有往来,那丫头不知道会起什么样的反应。先别告诉她,等事成之后再跟她说。那个左衍,找到了吗?” “还没有!从此给人救走后,一直没在城里出现过。” “叛徒啊!”左天痛心疾首地摇头道,“我养了他二十年都白养活了!他居然胳膊肘偏向外姓人,还是我左天的儿子吗?” “就算被救走了,横竖也离死差不多了。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安全离开京城。” “对,”左天点头道,“离开京城,投奔金国,这才是上上之策!只要我们领着人马去见迦叶大人,迦叶大人必定会大开城门欢迎。到时候我们在金国依旧可以威风如初,何必困死在这里呢?左徽,你去跟凤娟她们说一声,今晚收拾行装,明天一早,以祭香为名离城!” “知道了,爹!” 当晚,左家的女眷都被左徽召集到了左老夫人的院子里。左徽没明说是要逃离,只是说让她们收拾行李准备明早出城。安氏等人虽有些疑心,却不敢多问,只好匆匆地回去收拾东西了。 第二天天不亮,左徽便派人来请她们了。当女眷们把东西都搬抬出来时,大大小小的箱子二十多个,跟举家迁徙似的。左徽不禁怒道:“我昨晚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只带值钱贵重的,越少越好,怎么收整出了这么多?全都再清一遍!” “怎么清啊!”凤娟忍不住抱怨道,“这些可都是我的嫁妆,说扔就扔吗?相公,我们到底是去干什么的啊?” “闭嘴!”左徽怒喝了她一声道,“叫你清你就清,废什么话?还有,丫头也不许多带,随身服侍的两个就够了!” “这是要去逃难吗?”雅兰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左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谁要敢再废话,打晕了拖出去!都还愣着干什么?清啊!” 一声令下,那几位夫人不得不招呼丫头们重新开了箱子,把不必要的东西全都清出来。雅兰第一个清理完了,就收整出两只箱子。她瞥了一眼左徽,拉上两个儿子说道:“一会儿在马车上可没出尿尿,这会儿去清空了再说。” 左徽不耐烦地挥手道:“赶紧去!” “好,立马就回来!” 雅兰牵着那两个儿子匆匆地往后院走去。等安氏她们清理完毕后,还没见雅兰领着儿子回来。左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派人去后院寻找。可哪儿还找得出雅兰母子三人的影儿啊?早从雅兰院子的角门溜了! 原来雅兰前几天早从父亲那儿听说了齐王府可能被解禁的事,昨晚左徽吩咐众人收拾行李时,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这极有可能是逃跑。她可不愿意后半辈子在外逃亡,于是趁刚才带儿子去小解的时候,偷偷地从她那院子的角门溜了出去,那儿有一条小巷子直通左府西侧门。出了侧门后,她直接领着两个儿子奔娘家去了。 左徽不敢追到雅兰娘家去,毕竟她父亲是礼部侍郎。一旦闹大了,连皇帝都会起疑心的。他急忙呵斥其他女眷道:“马车在外候着了,赶紧从南侧门出去。到了外面,就说是去十里外的宝华寺上香的!听见没有?快点!” 雅兰母子三人这么一跑,其他人都心慌了。安氏忙问道:“左徽,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老爷在朝中出事了?” “我刚才的话没听清楚吗?你们少问,赶紧上马车去!” “我们是走了,可左行和左彻怎么办?不叫上他们吗?” “他们随后会跟我们一道,您就不必担心了。来人!送夫人们去南侧门上马车!” 安氏等人正要离开时,一个下人飞奔而来,禀报道:“大少爷,衙门的人在外求见!” “什么事?” “说衙门抓了四少爷和五少爷!” “什么?”安氏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问道,“为什么要抓我两个儿子?” 下人一脸为难道:“听那差爷说……说……说前不久两位少爷在城郊强行dian污了两个民女,人家告到了衙门里头……” “不可能!”安氏断然否决道,“我家行儿和彻儿怎么会干那种事儿呢?他们一准是胡乱抓人的!不行,我要去见老爷,让老爷把他们弄出来!” 左徽也没想到自己两个弟弟竟然会惹上这样的事情。可眼前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忙指着安氏吩咐侍卫道:“绑了安姨娘,先丢上马车!” 安氏惊慌不已地朝左徽喊道:“我好歹是你庶母,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要去见老爷!我要去见老爷!” “爹现下没空见您,您还是消停点吧!” “那行儿和彻儿怎么办?” “这事儿我们自会处置!还愣着做什么?”左徽朝旁边侍卫喝道,“送夫人们出城!” 安氏万般无奈,只好先出府上了马车。一路出城时,她好不忧心,想着左府眼前这般景象,连雅兰都逃回了娘家,自己那两个宝贝儿子又被抓进了衙门,这一大家子似乎要散了啊!她越想越觉着害怕,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掉。 忽然,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她忙收起眼泪往外问道:“怎么回事?” 马车夫答道:“前面有人拦路。” 安氏急忙掀开车帘往外一看,原来是凤娟的娘家哥哥骑着马追出了城,将马队拦了下来。只听见凤娟的哥哥没好气地说道:“今天是我外婆大寿,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实在太过分了!凤娟,赶紧下马车,跟我回府去跟外婆贺寿!” 领首的是左府的管家。他正想阻拦时,凤娟的哥哥扬起鞭子就抽了他一下道:“你个狗奴才是要造反了吗?我领了我妹妹和侄儿回去贺寿,谁敢说什么?你要再敢阻拦,仔细我跟你闹个没完!凤娟,赶紧领着孩子下来,跟我回府去!” 那管家想拦又怕把事情闹大了,只能由着凤娟母女带着江竹君去了。安氏看到这儿,简直是心惊肉跳!两个儿媳妇都回了娘家,回头一纸和离书就能把干系撇得一清二楚,这样的手段安氏还不清楚吗?俨然是要出大事儿了啊! 这时,左老夫人那马车里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管家连忙上前劝了起来。安氏越想越心慌,家里要真出事儿了,谁还顾得了她那两个孩子呢?一想到这儿,她便起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管家见状,忙迎上来问道:“安姨娘,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我要回城里去!我要去见我那两个儿子!你让开!” “不行!”管家拦着她说道,“大少爷有吩咐,不许任何人回城!” “那凤娟和江竹君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什么可以走?” “横竖大少爷吩咐了,马队要往西走,不能停!安姨娘,小的劝您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赶紧上马车!” 安氏摇头道:“不!我也要回娘家去!我在城里也有娘家!你让开,我要回去找我那两个儿子!” “来人!”管家轻喝了一声道,“把安姨娘丢回马车去!”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架起安氏,安氏犯起了混,又踢又咬,挣扎着往旁边小路上跑。可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抵得过年轻力壮的侍卫?还是给生生地拖了回来。 这时,左老夫人在马车里喝道:“跟她客气什么?不听招呼直接扔旁边悬崖下去,还干净!” “老夫人,”管家走到马车边说道,“这……这不好吧?老爷那儿没法交待!” “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她都起心回娘家了,只当左天还能容得下她吗?这种人跟左衍没分别,都是吃里爬外的东西,扔了!省得她一路大呼小叫,反倒闹出不必要的事儿来!” “你太狠了!”安氏又蹦又跳地哭道,“我好歹伺候了左天这么多年,连条活路不给,你们左家太狠了!可怜我那两个儿子,一准是受了家里牵连才出事的!我的儿喲!” 左老夫人冷哼道:“你生的那两个没用的东西早死早投胎,有什么好哭的?我早说过了,下贱的妾生出来的儿子都不是好东西!” “你这个恶毒的死老太婆,我跟你拼了!”安氏发疯似的朝左老夫人的马车冲去。还没近前就被侍卫拉了回来。左老夫人再次发令道:“留着做什么?等人来看热闹吗?” 那两侍卫当真拖拽起安氏便往悬崖边上走去。安氏吓得脸色煞白,拼命挣扎,到悬崖时,冷不防两只小箭飞射了过来,正中两侍卫心口,当场一命呜呼! 左家人立刻警觉了起来,左右张望后才看见一老一少缓步从林中走了出来,只是不认得是谁。左家管家急忙上前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伤我们左府的侍卫?” 那老的看了一眼左老夫人的马车说道:“大娘,好久不见,您老人家的声音仍旧这么洪亮,看来身体还不错。” 那车厢里沉默了几秒钟,随后,车帘忽然被打起,左老夫人那张阴沉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当她看见来人时,目光中满是憎恶和惊讶,干涸的嘴唇不住发抖,憋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还敢回来吗?” “左徽没有告诉您吗?我早回来了。” “你这个逆子!”左老夫人指着左熙骂道,“你还有脸回京城来?你可知当初你逃婚让左家丢了多少脸面?庶出的玩意儿就是不靠谱,就是下作!枉我当初还对你那么好!” 左熙含笑道:“大娘,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您重提旧事的。您这么着急出城是打算逃吗?” “逃?我们左家用得着逃吗?”左老夫人强辩道。 “若不是逃,何必走得如此匆忙?大娘,我也是姓左的,不想看见父亲一手经营的左府被满门抄了,我劝您还是回去,好好劝劝您那个过继来的儿子别再错下去!” “不必你好心!”左老夫人没好气地回话道,“你早被我逐出左家族谱了,算哪门子左家人?你跟齐王府的东郭通博是一路货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立马给我滚,别再我跟前出现!” “您儿子究竟在做些什么您真不知道吗?您这一出京城,恐怕连祖坟都进不去了。要不然,您问问您的管家,这是要往哪儿去?” 左老夫人白了左熙一眼,冲旁边管家说道:“你告诉他,我们这是要往哪儿去!”那管家忙道:“老夫人要去进香而已。”左熙道:“那为什么我刚才听见你说一路向西,不许停呢?向西便是金国,难不成你们打算去投靠金国?” 那管家脸色立刻变了,垂下头去不敢接话了。这时候,左老夫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喝问管家道:“他说的是真的吗?我们这是要去投靠金国?” “老……老夫人,”管家心虚道,“您还是先启程吧!等大少爷来了您再问,行不行?” “真是要去金国?为什么?”左老夫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从昨晚起就觉察到不对劲,但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一步。她以为只是出城去寺庙里躲上一段日子,而非要远离故土,投靠金国。 “老夫人……” “回府!”左老夫人怒喝道,“立马给我回府去!我要亲自问问左天,他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要逃到金国去!” 管家忙摆手道:“老夫人,不行啊!大少爷吩咐了,要先送了您……” “闭嘴!赶紧回府!给我回府去!”左老夫人是真怒了。她是京城人士,一辈子很少离开过。如今要她去千里之外的金国,死都回不来,她怎么会愿意? 就在管家为难时,左徽骑马匆匆赶来了。见马车还停在这儿,不由地恼怒道:“怎么回事?还不走?” 管家忙上前道:“大少爷,大少夫人的哥哥把她和小姐,君姨娘都接走了!” “什么?”左徽瞬间惊呆了。 “左徽你给我过来!”左老夫人朝左徽喊了一声。左徽忙走过去问道:“奶奶,怎么了?”左老夫人指着他问道:“我问你,你和你爹是不是打算把我送到金国去?” “奶奶,您这是听谁胡说的?不就是去寺庙里住几天吗?”左徽还不肯承认,打算哄着左老夫人上了路再说。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结局(三) “对呀!”双芩又摸了摸老三的小脸蛋低头笑道,“我爹刚刚回来,他可回来得正好,像会掐指算命似的。” “那他人在哪儿?” “跟元胤叔叔追左天父子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双芩一边开心一边逗着兮兮怀里的老三,压根儿没察觉到庄允娴的表情。兮兮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别过头去,找了个借口匆匆出去了。 等她走后,兮兮问双芩道:“你……叫过你爹了?” “嗯!”双芩点点头道。 “可你还没叫过你娘吧?” “哦……”双芩眨了眨眼睛,双手撑在*沿边上甩了甩两只小腿儿道,“是好像没叫呢。” “为什么不叫啊?难为情吗?” 双芩垂头晃了晃道:“不知道,就是叫不出口。” “那你叫爹为什么叫得出口?” “我爹……”双芩想了想说道,“我爹厉害呗!婶子,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爹长得比我想象的还好看呢!他耍剑的样子真好看,箭术也好,跟我爷爷似的,嗖嗖嗖连发几下都中了!” 兮兮发现双芩说起冰残时,小脸上满是崇拜之情,那是女儿对父亲的一种崇拜。而双芩每回看见庄允娴时,总是尽量回避,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母亲。 “双芩,”兮兮又问她道,“你到底不喜欢你娘哪一点呢?你都叫了你爹了,你却不肯叫她一声,你知道她心里会有多难过吗?” 双芩没有回答,或许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心里有她自己的答案,只是不愿意说罢了。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学会了如何把秘密藏在心里了,只跟自己分享。从前的日子她都是跟爷爷过的,习惯了和一个聪明的男人相处,却不习惯和一个略显笨笨的女人交心,一切都只能慢慢来。 半夜时,元胤和冰残将左天父子从京城外十里处的一个庄子抓了回来了。与此同时,祺正也已经根据名单,将涉嫌为金国细作的官员都一一拿下,并在清晨时分与元胤一同进宫,将睡梦中的皇帝惊醒,递上了一份齐王爷连夜写出来的长达二十页的奏折。 左天父子叛乱令皇帝都觉着震惊不已,当即将二人下入死牢,交给刑部尚书严审。左衡在逃,左行左彻两兄弟也一同下入死牢,而左禅吟也不知去向,与左衡一起被全国通缉。 左家其他人因左熙和齐王爷求情,查清与叛乱无关后一一都释放了。这一场左家叛乱闹了京城整整半个月才消停下来。没过几天,皇帝御笔朱批,判了左天父子三人斩立决,唯独才十四岁的左彻幸免于难,被发配青海。左家家权交还给了左熙,而左熙无心管照左家的事情,便收了左衍为第二子,将家权转交给了左衍。 罪臣已罚,自然该轮到功臣封赏了。那皇帝虽对齐王府和幽王府有成见,但形势之下他不得不低下他那颗高高的头。在兮兮孩子满月当天,皇帝下旨赐封了兮兮雍侧妃的封号,并破例提前赏了策凌策宵郡王的封号,当然熹微也没落下,封了安郡主。 在齐王府风风光光地办了三天满月筵席后,兮兮和孩子们算正式出月了。虽然明月和闵氏都舍不得,可元胤也不得不先回惊幽城收拾左衡留下来的残局了。他们走的那天,哭得最厉害的就是嫣儿了。眼看有几个弟弟妹妹和双芩姐姐陪着玩,转眼又走了,她抱着祺正哭了好大一通,直到祺正答应她,等夏天到了的时候,一准送她去惊幽城玩,她这才委委屈屈地收起眼泪。 左熙和双芩自然跟着冰残回了惊幽城。一个是离不开儿子了,一个是离不开爹了。双芩变得很粘冰残,总是爹前爹后地跟着,弄得庄允娴很是郁闷,为什么自己女儿就是不跟自己亲近呢? 一同回去的还有乔鸢以及关氏一家人。在两个王府的努力下,皇帝没再跟关氏旧事重提。关氏还是宁愿回到紫鹊村去跟谢大娘做伴。满成主动提出回去奉养两位老人,贞氏本不愿意,想留在陌香身边,可拗不过满成,只好委屈地回去了。 庄氏等人不愿意回去,就继续留在了花好月圆里干活。陌香从祺祥手里买下了那个宅子,做了安家之所,因为田易生被派了惊幽城提点刑狱,而祺祥在翠月胎稳之后带着她和枕儿一块儿回汴京城去了。至于那陌雪,照旧押了回来,以故意伤人和污蔑重臣两罪并罚,击杖三十,刺配青州,不许再返原籍。她那两个孩子随她丈夫进了流鸢的家门,叫流鸢为娘了。 回到惊幽城后,元胤本来准备大设宴席的,但兮兮认为太过铺张会让人觉着他功高盖主,便提议办一回“百童宴”,将城里十二岁以下的孩童都请来贺一贺。没想到这“百童宴”办得相当热闹,而且有趣好玩,还很得民心,惹得近邻也效仿了起来,传为一时的佳话。 两个月后,左衍与明月在京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兮兮无暇前去,只好派了庄允娴母女代劳。听说明珠还是没能找出来,不知道是生是死,人在哪里。庄允娴回来时告诉兮兮,祺祥已经将左禅吟休出门庭,待翠月产下孩子后,便正式娶她过门,同时枕儿也改姓东郭,正式改名为东郭昌炎。 六月底的某一天晚上,当昭荀和乔鸢的婚事落下圆满的帷幕后,兮兮满身疲惫地躺靠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又是改建王府又是张罗婚事,她也忙得够呛的。 忽然,她听见隔壁好像哪个小娃又哭了,正想起身时,双肩却被人摁住了,耳边传来元胤那低沉且带着酒气的声音:“有奶娘在。” “哦……”兮兮继续闭上眼睛,“赵小二,来,给爷掐两把,累死我了!”说完她又养起了神。可朦胧中,她感觉赵小二那两只“爪子”不是在她肩头挫揉,而是往下在走。她一下子睁开了大眼睛,仰头盯着正俯脸看着她的元胤问道:“找死呢,赵小二?叫你揉肩呢,你揉哪儿去了?” “都一样。”元胤狡黠一笑,低头下去啄了啄她微微冒汗的鼻尖。 “一边去!”兮兮伸出一根小手指头有气无力地戳了元胤胸口一下说道,“不许来闹我!要闲得慌,过去帮奶娘带娃去!我可累慌了,今晚不伺候,打烊了!” “你以为我是微儿他们那么好打发吗?” “赵元胤,你又耍无赖……” “你说你都冷落我多久了?整天围着微儿他们转悠,把我丢哪儿去了你还知道地方捡回来吗?” “捡不回来就不捡呗!” 元胤淡淡一笑,用长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了她那白希的脖颈道:“看来,今晚真得给你长长记性了,越发地嚣张了啊,梁姑娘。” 兮兮冲他翻了个白眼,头一歪,直接装死。可这招对元胤是没用的,管你三七二十一,把椅子往侧边一翻,兮兮就整个人滚到了地毯上。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可恶”的赵小二压住了……地毯上瞬间暖香柔情四溢…… 这一刻,元胤倍感幸福。不过他的幸福远不止于此。当四年后的一天,四岁的熹微穿着她那桃红色的小裙裳,跳着轻快的小步子推门进了他的书房,站在他书桌跟前满口稚音地说道:“爹爹,陪我玩一下下好不好?一下下就行了!” “没人跟你玩吗?”元胤很和蔼地笑问道。 “大哥哥和小哥哥都不陪我玩。”熹微很委屈地翘起小嘴巴。不知道为什么,熹微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是姐姐的身份,非要说自己是最小的妹妹,叫策霄是小哥哥。后来经过全家投票,以及熹微的耍宝卖萌,最终她成功地占领了“老三”这一位置,让策霄成了老二。 “你娘呢?” 熹微叉起小腰,小眼珠子一翻一翻的,有板有眼地学起了兮兮:“娘很忙,知道不知道?大伯娘要生了弟弟了,赶紧出去,知道不知道?” 元胤差点笑翻了,忙问:“是吗?大伯娘要生弟弟了?” “对呀!”熹微笑嘻嘻地仰头说道,“大伯娘要生小地弟了,爹爹,大伯娘怎么生小地弟呀?” “呃……这个嘛,回头问你娘好吧?爹爹没生过啊,爹爹也不知道呢。” “好吧!”熹微脆生生地应道,“那爹爹陪我玩好不好?大哥哥和小哥哥都去看大伯娘生小地弟了。” “好,爹爹带你去。” “抱!爹爹抱!”熹微伸出两只小胳膊扑进了元胤的怀里,像兮兮一样缠着他不撒手。 看着她那稚嫩可爱的模样,元胤觉着就算给一整个天下也换不了自己女儿这笑靥如花。如今,除了兮兮外,元胤又多了一个开心果,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兮兮的功劳。幸福无须太过轰轰烈烈,或许就是身边某个能敲响你心魂的声音……元胤放下了笔,抱起了女儿,迎着上午明媚的阳光,去找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女人去了…… 故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庄姐姐也会迂回 庄允娴进厅时,斜眼不满地瞪了冰残一眼。冰残起身走过去问道:“府里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风平浪静着呢!喏,东西,”庄允娴晃了晃手里一直提着的一个小锦盒,放在了古琴旁边,口气不爽地说道,“我是替游夫人送东西来的。游夫人听说太妃娘娘这会儿还没歇下,还在熬夜赶制静音寺的改建图纸,又劳心又伤神,真是很辛苦呢,她让我送了这萱草百合膏来,让娘娘你别太操劳了,深更半夜的,当心熬出病来!” 殷洛听着她那酸讽的语气很是不满,可当着冰残的面儿,她照旧微微含笑地说道:“游夫人真费心了,劳烦庄姑娘替我跟她道声谢,明天再当面答谢她。瓶儿,收了这东西,取两盒豆蔻暖香来。庄姑娘夜里跑了这么一趟,又是头回到我府上来,怎么好叫她空手回去呢……” “不必了,”庄允娴冷冷地打断殷洛的话说道,“我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讨赏的。娘娘的打赏还是给那些讨好你的人吧!不打扰你和冰残大人深夜共赏佳乐美羹,同修图纸琴谱了,先走了!” “放肆!”立在殷洛身边的瓶儿轻声喝道,“庄姑娘,你好歹也该懂些礼数吧?在幽王府上竟连这点礼数都没学着吗?见了太妃不行礼,娘娘已然是宽恕你了,你却这般自以为是,未免太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了!” 庄允娴转回身,轻蔑地看了一眼殷洛道:“我要真放肆,太妃娘娘觉着你刚才那首激昂的《广陵散》能弹完吗?深更半夜的,娘娘真是好兴致,弹古战曲也能弹出离愁别绪,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太妃娘娘呢!” 殷洛垂眉不语,仿佛不打算插话。旁边瓶儿却一脸气愤地说道:“先皇在时,便夸过娘娘琴艺过人,宫中无人能出其右,赐以琴仙的美名,又岂是庄姑娘你这等凡俗之人能听懂的?” “是吗?”庄允娴斜瞄了冰残一眼,冷笑道,“原来冰残大人不是个凡俗之人啊,能听懂这天籁之音呢!难不成是天神吗?真是失敬了!你们一个琴仙,一个天神,我来得真不是时候呢!” “庄姑娘,”瓶儿正色道,“娘娘跟前怎么能由得你如此胡言乱语?娘娘是先皇的妃子,你对她不敬就是对先皇不敬!对先皇不敬,便是对当今皇上不敬!纵然你是从幽王府来的,也断不能放肆至此!娘娘——”她说着向殷洛半蹲跪道,“请您下令,好好惩戒这张狂之人,要不然先皇颜面何存?” 殷洛轻挑眉梢,瞟了一眼眼前站着的庄允娴,淡淡一笑道:“瓶儿你言重了,别动不动就拿先皇来说事儿。庄姑娘是冰残哥的红颜知己,论起来也算我的嫂子了,姑嫂之间又何来君臣之理呢?庄家嫂子是把本宫当自家人,这才说话有些随意了,是不是?” “谁是你嫂子了?”庄允娴顶了一句回去,“冰残哥?你可叫得真顺溜呢!” 殷洛缓缓起身,嘴角含笑道:“哦,也对,是本宫失虑了。你与冰残哥尚未成亲,唤你一声嫂子,有些唐突你的名声儿了。等他ri你与冰残哥真携手拜堂时,才担得起嫂子这两个字呢!那么,现下本宫该怎么称呼你呢?叫你庄小姐如何?原本你就是罪臣庄恒兴的女儿,从前也是个官宦小姐,不是吗?” 一提旧事,庄允娴就有点按捺不住火气了。她冷眉一横,质问道:“娘娘对我的家事知道得真不少呢!特意打听过?” “本宫刚才就跟冰残哥说了,他和幽王爷的事儿我都想知道得多一点,往后还要仰仗幽王府庇护呢!幽王府里时常出入你这么一位俊俏的姑娘,本宫自然会好奇到底你在幽王府是个什么身份了,这不奇怪吧?庄姑娘不必紧张,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谁还会再提?我只是真心佩服冰残哥,肯容纳一个罪臣之女。” “管你什么事儿?娘娘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静音寺的改建吧!横竖幽王府送来的图纸都不合你意,再改也过不了你的法眼,还是你自己想想为好,省得折腾人!”庄允娴不屑地回击道。 “庄允娴!”瓶儿再次怒道,“你少在这儿大放厥词!这儿是殷府,不是幽王府,你竟一点收敛都没有吗?我家娘娘是好脾气,你也别太过分了!” “罢了,瓶儿,”殷洛浅笑道,“也怪不得庄小姐,谁让我提起她的陈年旧事了呢?只是冰残哥,她如此秉直的性子在我跟前倒没什么,若是到了别人面前,她也这般放纵自由,只怕会给你添不少麻烦吧?我是实话实话,你可别介意,既然是你的人,你该好歹教她些规矩。” 冰残口气淡淡地说道:“微臣会的。” 殷洛把目光又挪回了庄允娴身上道:“庄小姐,本宫若是你,就该真真地改改自己这脾气。冰残哥毕竟是这一城的城防官,所接触的人非富即贵,你该多为他的脸面着想才是。恩爱之人,不就该彼此体谅包容吗?” 庄允娴反唇相讥道:“我和他恩爱不恩爱居然让你这太妃上心了,你管闲事儿都管到别人家里去了?就算往后我和他成亲了,你那声嫂子我受不受还得看本姑娘高兴不高兴!别张嘴一声哥,闭嘴就一声嫂子,嫂子可没哥那么好哄!” “庄允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瓶儿怒喝道,“宫里带出来的规矩不是娘娘不用,是娘娘心善不肯罢了,你倒真蹬鼻子上脸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罪臣之女,冰残大人若真娶了你,往后指不定有什么麻烦呢!我告诉你,你现下给娘娘赔罪还来得及,否则我立马就派人往京城里传书,让皇上知道知道你是如何轻视先皇的!” “赔罪?行,”庄允娴点点头道,“不过就是赔罪,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赔!” 一旁的冰残眼睛眯起,看着自家这娴儿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也学会赔罪了?不会是想动手吧? “好!”瓶儿手一挥道,“立马跪下赔罪,这事儿也就算了!” 庄允娴白了瓶儿一眼,转身拨开冰残,径直走到八仙桌前,倒了一杯葡桃酒,然后走回殷洛跟前道:“跪下赔罪多俗套啊,娘娘是琴仙,不会计较那些俗礼的对吧?我就拿这杯酒给娘娘赔罪了!”说完她仰头咕噜咕噜地把一杯葡桃酒喝光了。 冰残没拦她,因为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了。喝完那杯后,她又斟了一杯继续灌下了喉咙,然后把那琉璃杯往殷洛跟前一摔,吓得殷洛往后退了小半步。 “娘娘,这罪赔得还合适?”庄允娴脸色泛红地问道。 瓶儿忙护着殷洛厉声道:“庄允娴,你撒什么酒疯?伤着娘娘你可吃罪得起?” “我伤她了吗?”庄允娴晃了晃身子,冷笑道,“我要伤她,何必跟她废话,刀子一抹,不就一颗人头吗?冲撞太妃是死罪,谋杀也一样是死罪吧?没分别啊!” “放肆!” “娴儿!”冰残伸手轻轻地把她往身边一拉,她就歪歪斜斜地靠在了冰残的怀里,迷糊过去了。她不是装的,本来沾酒就醉,刚刚那两杯葡桃酒已经让她头重脚轻了。 看着庄允娴像棉花糖似的贴在冰残怀里,站在瓶儿身后的殷洛好不是滋味儿,心里揪着在疼。 “这就醉了?装的吧?”瓶儿愤愤不平地说道。 冰残冷冷地瞥了瓶儿一眼,对殷洛道:“娘娘见谅,拙荆的酒量向来不好,沾酒便醉,请娘娘别见怪。” “拙荆?”殷洛拨开瓶儿,满面惊诧地问道,“冰残哥,你跟她不是还没成亲吗?” “有些事儿娘娘可能不知道,微臣与娴儿早先私奔过,也曾草草拜过天地,只是未能得家中允可罢了。既已有夫妻之名,那她便是微臣的发妻。” “是吗?”殷洛心酸上脸,好不失落地说道,“原来竟有这段前缘!怪不得……冰残哥会待她如此情深。她可真是好福气啊!” “这也是她该得的,夜深露重,请娘娘早些歇息,至于图纸,拙荆说得对,不如劳烦娘娘想个称心的章程出来,微臣照办便是,以免再来叨扰娘娘。微臣这就带了拙荆回去,告退了!”冰残说完弯腰横bao起庄允娴,往厅外而去了。 上了轿后,庄允娴捂着心口想吐,便趴在冰残膝盖上微微喘息。冰残撩开了贴着她脸颊的发丝,低头贴着她的耳朵问道:“谁教你的?” “什么……”她迷迷糊糊地说道。 “喝酒的事儿,谁教你的?” “梁兮兮……” 冰残笑了,果然是梁兮兮的主意啊!以自家娴儿这脾气,哪儿会迂回这么多弯子,只怕早就一脚踹门而入了。他心疼地替庄允娴揉了揉心口道:“下回别喝了,听见没?” 庄允娴撑起了身子,往冰残怀里一靠,醉醺醺地说道:“我……我不喜欢她……看着就烦!” “没人叫你喜欢她,你心里想着我就行了。”冰残拢着她的腰说道。 “嗯……”她醉眼朦胧地点着头道,“梁兮兮也是……也是这么说的……” “嗯?你说什么呢?”冰残贴着她的额头问道。 “梁兮兮说……一想……一想发火就想想你……火儿就……就下去了……我要砸……砸了殷府……幽王府还得……得得得赔钱又赔……礼……不划算!” 冰残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了,紧紧地抱着庄允娴道:“她说得对,不划算,我们幽王府不干那赔本儿的买卖。睡吧,回去我给你做荔枝冰花糕,做好了叫你。” “嗯……要放桂花……”庄允娴喜欢桂花,醉成这样儿的都还念念不忘呢! “放,睡吧!” 其实当时兮兮姐给庄姐姐出了个比较“狡诈”的主意。庄允娴压不住火气想去殷府收拾那殷洛时,兮兮就跟她说:“闹掰了多没意思啊!你要砸人家东西,人家说从宫里带出来的,值千金万金的,幽王府岂不是要赔完礼再赔银子,多不划算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庄允娴说:“我要忍不住怎么办?” “忍不住就想想你家冰帅!想着想着,你就能忍住了。自然啦,你想骂她两句也成,尽情地骂她几句后,就喝酒给她赔罪!” “为什么?我才不会给她赔罪呢!” “笨啊!喝完酒之后往冰帅怀里一倒,我还不信冰帅不会带你回来!” “也是啊,不过让我装醉我装不出来!” “谁让你装了啊?姐姐,你那点酒量还用得着装吗?你又不是我!两杯小酒就能醉翻你了!到时候,看你醉了,冰帅一准心疼死呢!” 于是乎,这两人在花园角落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歼计”商量好了之后,庄允娴就大摇大摆地去了殷府。事情发展得相当顺利啊!兮兮要是知道了,一准半夜都能笑醒过来! 再说冰残带了庄允娴离开后,殷洛便铁青着一张脸坐在榻上沉默不语。瓶儿递上茶盏问道:“娘娘,您还用晚膳吗?” “撤了!”殷洛没好气地说道。 “娘娘,您何苦跟那女人置气呢?她与冰残大人的事儿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即便现下冰残大人承认她是自家夫人,那也是迟早的事儿啊!您要这么跟自己过不去,那往后该如何相处呢?” 殷洛抬手挡开瓶儿递过来的茶盏,起身走到古琴前,弯腰拨了一弦道:“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心里的难受呢?不过今晚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我向冰残哥示好,他没有拒绝。” “您觉着冰残大人会相信您的话吗?” “应该是半信半疑吧,他不会立马相信我的,不过我会让他相信我。我让你打听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今晚趁着尹妈妈来,奴婢就问了她。她说那位唐宣贞小姐从前是静音寺里的姑子,后来与王府的游夫人结缘,认了干妹子,曾在王府住过半年,替游夫人掌管家事。外面一度传言说幽王爷会纳唐宣贞为妾,都奉唐宣贞为掌家娘子,可最近不知为何,唐宣贞从王府里搬了出来。” “尹妈妈可听说过其中缘由?” “她起初不愿意说,后来我哄着她她才说的。她也是听慈安署里的一位老妈妈说的,说是王爷移情别恋,另有相好的了,活活地把唐宣贞肚子里的孩子给气没了,唐宣贞这才负气出了王府的。” “是吗?”殷洛冷冷一笑道,“这传言有几分真?” “尹妈妈说多半是假的,唐宣贞倾慕于王爷倒是真的,至于有没有孩子谁也不好说啊!” “是啊,即便真有孩子,赵元胤要不喜欢她,她一样儿是个没福气的。” “娘娘打听唐宣贞,是想与她往来吗?” “静观其变吧!我若明着跟一个出了王府的人往来,只怕是不妥的。再看看吧!” “对了,娘娘,刚才奴婢收到了京城一封密函,说是朝廷派了一位提刑官到任。” “哦?”殷洛转头略显惊讶地问道,“派了谁来?赵元胤肯收吗?” “是原先在御史台的张贤楚大人,听说,他这次是被责罚外派,才派到惊幽城来的。” “缘由呢?” “身为御史台的台谏官,百日内无所弹劾,便被罢官外派了。” “这借口找得可真漂亮啊!”殷洛点头笑道,“明摆着是要在赵元胤身边放条小狼狗,不过我倒挺担心那位张贤楚大人的,他是个文官,三年前殿前御笔亲点状元,他能架得赵元胤吗?” “他既然肯当这条狼,想必信心也是满满的。娘娘大可坐山观虎斗,任他们斗个风狂云暗。” “那倒是,对了,你略准备准备,明天下午就去王府。” “宴会不是晚上吗?” 殷洛会心一笑道:“晚上去的那是客人,下午就去的那是自家人,明白吗?” 瓶儿点头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三年没办过宴会的幽王府在中秋这天显得格外热闹喜庆。游仙儿起了个大早,把兮兮庄允娴等人叫到了院子里,一一分派了事情,然后嘱咐道:“今晚这宴会办好了是你们丈夫脸面有光,要是办砸了那就是你们没本事了!外人不会笑话元胤他们怎么样,只会笑话王府的女人个个太笨了!知道了吗?” 兮兮笑道:“乳娘,您放心吧!伙房那边我保准给您看得紧紧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游仙儿笑道:“我是不担心你的,待人接物方面,我对你是最放心的。倒是允娴和明珠,我不得不再唠叨两句。” 明珠不满地瞥了庄允娴一眼,对游仙儿嘟嘴道:“乳娘,我会乖乖听话的,不会给您闯祸的。宴会上那些事儿我还经得少吗?我们齐王府好歹也是个王府,该说什么该怎么招呼客人我也是会的,您放心吧!我可不会像有些人,除了拳头就只剩拳头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庄小姐又见面了 “说起来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明珠,”游仙儿指了指她说道,“宴会上的事儿你是懂,可从前你是以郡主的身份待客,今天你却是以昭荀未婚妻的身份待客,这当中的差别大了去了!今天宴请的虽不及齐王府往日宴请的那些达官王侯尊贵,可大部分都是你元胤哥哥手下的人,说到底也是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人,所以你那郡主的脾气给我收敛着点,别动不动就给人脸色看,知道吗?” 明珠不服气地反背着手,点点头道:“知道了,我笑还不成吗?” “别以为我大惊小怪了,也别太小瞧了那些将领的家眷,有时候跟她们聊上了,还能知道不少事儿呢!女人家在外面帮不了自家丈夫什么忙,但总不能坐着吃喝吧?总得出份力是不是?所以明珠,你虽然还没嫁过来,也该为王府分忧了不是?你做得好,你元胤哥哥会夸你,昭荀也会对你改观,你说呢?” “是……”明珠冲游仙儿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了,今天保准不给元胤哥哥和昭荀哥哥丢脸,总行吧?” 游仙儿点了点头又问庄允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可也明白?” “明白。”庄允娴道。 “那就好,我也不啰嗦了,横竖你这么大个人儿,应该知道分寸的。都各干各的去吧,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兮兮和庄允娴,明珠,雀灵出了外间后,冬儿匆匆地走了进来。游仙儿放下递到嘴边的茶杯问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冬儿笑道:“知道您今天一准忙得不可开交,奴婢就跟宣贞小姐说好了,早些回来。” “她还好吧?” “身子和脸色都好多了,心情也舒畅了些,您不必担心了。” “今晚的事儿你交代她没有?” 冬儿点头道:“交代了,这两天她正苦练着呢!您又给了她一个恩典,她能不好生珍惜吗?” 游仙儿摇头叹息道:“我只能帮她到这儿了。若是今晚有人能相中她,倒也不至于往后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外面,你说是不是?我那些话你都跟她说了?” “说了,她很是感激呢!” “没再说什么不嫁人的话了?” “没了,瞧着也像是想明白的样子。” “能想明白最好,对了,钟大娘还在她那儿?” “在呢,伺候得也算不错了,到底是亲母女。” “是冤孽才是!也不知道宣贞前世欠了那钟大娘多少债,真是还都还不清了!罢了,懒得去理她,先忙完今天再说。” 晌午时分,王府的人先在游仙儿院子里吃了个团圆饭,然后各自散去忙手里的事儿了。男人们都是悠闲的,难得清闲,邀上提前来的宾客跑城外虎子林狩猎去了,兮兮几个则忙的忙伙房,忙的忙水云阁的陈设,忙的忙宾客回礼,忙的忙门庭接待。 殷洛的确是下午就去了,一直陪着游仙儿在院子里说话。不时有宾客家眷赶来,她也一副亲民的姿态与那些妇人攀谈。游仙儿觉察不出她有什么歪心思,只能由着她去。 太阳落坡时,狩猎的才依依不舍地回了王府。严琥珀把一堆猎物叫人搬到了大伙房里,正好兮兮也在,他便对兮兮笑道:“梁姑娘,主子吩咐了,这些东西现成都炖上,叫大家尝个鲜儿!” “哼,”兮兮鼓着红扑扑的腮帮子,叉腰说道,“又给我找活儿干!他当我很闲呐?备下的东西都吃不完呢,浪费!” 严琥珀哈哈地笑了起来:“梁姑娘,你跟主子生气呢?气他不带你去吧?” “不稀罕!”兮兮翻着一双可爱的眼皮子说道。下午的时候她听说元胤他们要去狩猎,兴奋得也想跟去,可人家赵大爷就是不带她去,她气得画了几十个圈圈诅咒赵大爷一只猎物也打不着! “哈哈哈……那你慢慢气,东西还是得做了,主子可吩咐了的。” 正说着,芜叶匆匆跑到伙房来对兮兮说道:“梁姑娘,您快回东院去吧,王爷在找您呢!” “烦不烦啊?才给我派了活儿又找我,以为我是鸣人吗?还会影分身啊?” 兮兮交代了那些猎物给厨子,便回了东院。推开里间的门时,元胤刚刚沐浴完毕,正在更衣,回头瞥见了她那双颇为“幽怨”的眼睛便笑问道:“忙完了?” 兮兮一屁股坐在靠椅上,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道:“不想跟你说话,会打猎了不起!” “气了一下午?”元胤穿好衣裳,坐在她旁边笑问道。 “谁有工夫气啊?忙都忙死了!”兮兮靠在椅背上晃了晃腿儿嘟嘴道,“往后还是少办什么宴会了,以为只是个请客吃饭,谁知道事儿那么多呢?你们倒好,跑得天远地远的玩去了,可怜了我和庄姐姐她们,哼!” 元胤伸手捏了捏她那半红的脸蛋笑道:“这是你该做的,你还抱怨上了?” “不带我去就不带呗!还找那么多借口,哼!”兮兮捧着茶杯晃了晃脑袋说道,“我和庄姐姐,雀灵说好了,回头我们自己去,不要你们带,又不是找不着路!” “夏天太热了,等入了秋我再带你去,不许再鼓着你那腮帮子了,赶紧沐浴更衣吧,乳娘都招呼入席了。” “真是的!”兮兮伸了个懒腰道,“刚刚忙完又要入席了,办回宴会还真累呢!跟结婚办喜宴似的,这边刚敬完酒,那边又该送客了,连根菜叶子都捞不着吃呢!好累好累啊!我是不是该先吃点什么填填肚子呢?要不然待会儿装淑女压根儿就吃不了东西啊……” 话还没说完,元胤就把她抱了起来,直接丢进了屏风后的浴桶里。她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抓着桶边沿稳住了身子,抬头指着元胤娇嚷道:“赵元胤,你想谋杀亲妻!” 元胤双手撑在桶沿边缘,偏头在她那沾了水珠的右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说道:“劳烦了,梁姑娘,你再唠唠叨叨,所有人就只等我们俩了。” “那你先出去。” “你也会不好意思?” “会……”兮兮捧着粉嘟嘟的脸扮可爱道,“人家清纯得像朵雪莲花,哥哥你是谁呀?怎么可以跑到人家卧房里来偷窥呢?人家好清白好清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呀,再不出去我就喊救命咯!” “我数到三,再不快点,我帮你了。” “唉!”兮兮放开手,嘟嘴道,“你好没艺术细胞哦!这个时候,你应该说,就算哥哥占了你的便宜,哥哥也会对你负责的呀,哥哥会对你从头到脚负责到底的!这样回答才能配合气氛嘛!” “梁兮兮……” “知道了知道了,”兮兮忙摆手道,“我脱,你尽情观赏,临走之前别忘了打赏就行了。” 元胤直起身子,端了杯茶,一边看她慢条斯理地脱着那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一边问着她伙房里准备情况。两人正聊着,严琥珀忽然来了。元胤走出里间问道:“乳娘催了吗?” “不是,主子,汴京城来人了。” “谁?” “张贤楚,原先御史台的,不过刚才他拿了一张上任文书给冰残哥看,是派到我们惊幽城的提刑官。” “提刑官?” “对,”严琥珀微微皱眉说道,“主子,您不觉着奇怪吗?事先并没收到任何文书通知,就这么派来了。” 元胤沉默了片刻,反背着手说道:“这是要故意安插人在惊幽城里,知会不知会都一样儿的。他一个人吗?” “还带了两个仆从,一个是护卫,一个是文书。” “知道了,让冰残先招呼着,我随后就去。” “是!” 严琥珀走后,元胤站在原地垂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直到兮兮换好衣裳走出来时,他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兮兮一眼,他伸手撩了撩兮兮那一头微微湿润的长发说道:“让芜叶给你把头发盘起来。” “你打算今晚告诉那些人我是谁吗?” “要不然呢?继续让你当梁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良家女子呢!” 兮兮笑道:“你本来就是欺负良家女子,好不好?” “对,我欺负了你,今晚给你正名儿,行了吧?” “那……”兮兮转了转眼珠说道,“那你让我自己来说,好不好?” “你自己说?” “对啊,让我自己说,顺便我也要送你一份大礼儿,中秋限量版兮兮大礼!”兮兮给元胤一个大大的熊抱。 元胤低头笑了笑,说道:“行,随你吧!” 芜叶给兮兮盘头时,水云阁那边已经陆续入席了。游仙儿一边跟人点头打招呼一边四处看了看,然后叫了冬儿过来问道:“元胤那边催过没有?” “派人去催过了,王爷和梁姑娘应该快了。” “明珠呢?” “说回去补妆了。” “还知道补妆呢!允娴呢?她也该来了吧?不会也会去补妆了吧?” “哦,庄姑娘说西边角上那插瓶不应景儿,刚才去了库房,打算寻个合适的来替换了。” 游仙儿点点头道:“她脾气不好,办事儿还算牢靠。行了,你去瞧一眼,要实在寻不找合适的,先将就吧,让她赶紧过来,客人都差不多入席了。” “知道了,夫人。” 冬儿刚转身就看见了庄允娴。她正站在西边角落处,吩咐素英将之前那桔花图案的换了下来,细细看了两眼,又对素英说了几句话,好像在交代什么。冬儿正想迈步过去时,却忽然察觉到旁边有一束异样的目光。 那目光直直地,怔怔地望向了庄允娴,颇有几分留恋和灼热。令冬儿惊讶的是,那目光的主人居然是刚才那位张贤楚大人带来的其中一位侍从! 此刻,冰残正和旁边那张八仙桌边的张贤楚随意地聊着天儿。他的两位侍从分立他左右。其中一位面色略显黝黑的男人,年纪与冰残相仿,正扭头远远地望着西边角落的庄允娴。冬儿瞥了他两眼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这时,庄允娴已经交代完毕,朝冰残走了过来。经过张贤楚那张桌子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表情迟疑了片刻,陡然转头看向那位侍从,瞳孔瞬间张大,惊愕不已! 水云阁里热闹非凡,众人各自忙着找熟识的人聊天说笑,谁也没在意庄允娴此刻的表情。她惊愕之余,下意识地紧握了握右手,那是她惯常握剑的手。 怎么会?这个人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儿?胆儿也太大了吧! 那位侍从似乎一早就知道她在这儿,表情十分镇定,含笑问候道:“庄小姐,好久不见了!” 这一声庄小姐打断了冰残和张贤楚的对话。冰残抬头看了一眼庄允娴,见她面色异样,便起身问道:“娴儿,你认识他?” 庄允娴没回话,紧咬牙根,双目带怒地瞪着那侍从,仿佛想一拳揍翻他在地!冰残见状,绕出桌子,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地把她往怀里一揽,问道:“怎么了?” 庄允娴这才收回了神,转头看了冰残一眼道:“我不认识!” “庄小姐,好忘性啊!”那侍从清冷一笑道,“我们十几年的朋友了,你竟然说不认识?难道进了幽王府,做了城防官夫人就把故交都忘了吗?” “故交?”冰残微微皱眉,抬起眼皮看了那侍从一眼问道,“你和娴儿是故交?我怎么不知道?” “是吗?庄小姐居然没跟冰残大人提过我这个故交?”那侍从阴阴一笑道,“属下与庄小姐早些年便认识,庄小姐应该不会忘记吧?看来,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哎,清平,”张贤楚起身笑道,“不可无礼!兴许这位庄小姐压根儿就没记住你这么个人呢!”他说完向庄允娴拱拱手,和颜悦色道:“这位夫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冰残道:“是贱内。” “哦!”张贤楚一脸今天才知道的惊讶表情打量了庄允娴几眼,笑道,“冰残大人不是在跟我说笑吧?冰残大人竟已经成亲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呢?” 冰残瞥了张贤楚一眼道:“我这点小事怎么敢惊动张大人呢?怎么了?张大人还疑心我在国丧期间操办婚事吗?” “不敢不敢!冰残大人多心了,小弟只是遗憾啊,你成亲这么大的事儿小弟都没能来道贺,真是有些对不住了!回头小弟一准备份厚礼送给嫂夫人!”张贤楚笑米米地看着庄允娴说道,“嫂夫人,小弟张贤楚,往后任这惊幽城的提刑官,少不得会打照面,还请嫂夫人多多关照!” 庄允娴没搭理那张贤楚,余光仍旧炯炯地瞥着那叫清平的侍从。冰残察觉她有些不对劲儿,跟张贤楚敷衍了几句后,找了借口把她带出了水云阁。 出了水云阁后,冰残轻声问她:“刚才那人你认识?” 庄允娴咬牙切齿道:“化成灰我都认得!” “谁?” 庄允娴眼露恨意地说道:“青海平!” 冰残也惊了一下,问道:“真是青海平?” 庄允娴点点头道:“是他!我真是没想到,他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来幽王府!” 冰残往水云阁里瞟了一眼,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个青海平还真有些胆量,敢跟着张贤楚来这儿,他从未在我们面前露过真面目,又认准了我们不会让你指认他,因为这样一来,你和青川牧场就会扯上干系了。” “那怎么办?让他继续留在这儿吗?” 冰残轻蔑一笑道:“我倒想瞧瞧他打算玩什么花招!有趣儿了,这样玩那才算真的趣儿!” “应铭行……” “怎么了?你怕他吗?” 庄允娴往冰残身边靠了靠,抓着他的胳膊抬头道:“我有点担心,他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惊幽城干什么啊?” “我说了,他再敢靠近你,我一准送他回他老家祖坟去!”冰残捏着她的手宽慰道,“你不必去理会了,交给我和元胤就行了。这儿是惊幽城,他不敢闹出大花样的。” “好吧……” 两人正低头耳语时,元胤带着兮兮从木廊那边走了过来,见他们这般亲密私语,忍不住打趣道:“这是嫌里头太吵了吗?还跑外面来说话了?” 冰残抬头对元胤正色道:“青海平在里面。” “谁?”元胤停下脚步,神色严肃地问道,“青海平?” “跟张贤楚一块儿来的,是张贤楚的侍从,现下叫什么清平。” 元胤眸光微暗,往水云阁里扫了一眼,说道:“他还真敢来啊?很好啊!我们找了他这么久,他倒自己跑来了,还省了我的事儿了!” “他是算准了娴儿不会说穿他的身份。那个张贤楚,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完全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 “哼,”元胤轻蔑一笑道,“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既然进了惊幽城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走,去会会那个让我们费了不少事儿的青海平,哦,不对,该是叫清平,对吧?” 冰残点头笑道:“好,去会会。“ 元胤一进阁,阁内便很快安静了下来。游仙儿招呼众人坐下后,自己也在元胤右首席位上坐下了。元胤瞟了一眼坐在左边第二桌的张贤楚,道:“张大人带着两个人就进了我惊幽城,不怕本王丢了你出去吗?”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二) “你还骗我?刚才要不是管家说漏嘴了,我还蒙在鼓里呢!我问你,你和你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非得逃到金国去?你说!” 左徽回头狠瞪了管家一眼,正要开口时,却看见了左熙和双芩。他有些惊讶,上前看着左熙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左熙道:“我许久没见过大娘了,特意来瞧瞧。” “是你在这儿胡说八道吧?” “我胡说什么了?难道你们的马队真是去进香的?” “与你何干?”左徽不耐烦地喝道。 “左府是我父亲和我爷爷一同努力经营出来的,怎么会跟我没干系?你身为左家子孙,不单不好好谨遵祖训保护左家,反而做出些陷左家于不义的事情,弄得眼下要逃亡金国,投奔金人,可知廉耻?” 一席话说得左徽脸皮子臊红。他气急败坏地指着左徽喝道:“你早被逐出左家族谱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儿为左家说话?” 左熙道:“我虽已经给逐出左家族谱,但我生仍旧是左家的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一支把整个左府都败坏了。你父亲并非我父亲亲生,不过是临终前大娘过继的。我已经知会了左家族内长辈,明天一早会在祠堂内开公会,拿回左府的家权!” “你凭什么?”左徽急得跳脚道。 “就凭我是我父亲你爷爷唯一的儿子,也是左家长子,以你和你父亲眼下在京中的处境,我想左家那些族人不至于笨到要帮你们造反!” 一听到造反两字,左徽更急了,左老夫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差点晕厥过去。左徽狗急想跳墙了,招呼身后侍卫以及随从道:“给我杀了这祖孙俩,重重有赏!” “这是城门外,你敢动手?”左熙冷冷说道。 “你……”左徽一时没了话,脸给气成了黑紫色。 “话我说到这儿,该怎么办我想大娘心里最清楚了。下午那场公会,大娘若愿意来则来,若不愿意也无妨,横竖家权我是要拿回来的。芩儿,走了。” 左熙带着双芩回城里去了。左徽憎恶地盯了他们祖孙背影两眼,然后上前对左老夫人说道:“奶奶,您别听左熙胡说……” “我要回去!”左老夫人草草打断了左徽的话说道,“我不去什么金国。我是这儿的人,我哪儿也不去!” “奶奶,我和爹也是不得已才这样的!” “好哇!”左老夫人指着左徽怒道,“你终于肯承认了?你们真的要造反?你们可曾想过,一旦造反,我左家在大宋从此再无立足之地!你爷爷和左家祖上辛苦创立的家业将毁于一旦!” “奶奶,到了金国我们照样可以创立家业,而且比眼前的会更好!” “我不听!我不听!你,立刻送我回府去!我哪儿也不去!快!” 左徽见劝不动左老夫人,脸便黑了下来,转头吩咐管家道:“还不立刻启程?” “左徽你……” “奶奶!”左徽表情严肃地转回头说道,“您也得为了我和爹思量思量!京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去金国。您就算再有不舍,也请上路吧!” “你……你……”左老夫人连吐了两个你字,然后歪头晕厥了过去。左徽淡淡地瞟了一眼,吩咐车中同坐的丫头道:“好好看着老夫人,谁都不许放了她下马车!” “大少爷,安姨娘不见了!”管家忽然发现刚才还在哭闹的安氏不见了踪影。 左徽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真是树倒猢狲散!个个都不是好东西!走吧走吧!留在这儿迟早是要被抓的,由着他们去!你赶紧的,护送老夫人往西去,不准放老夫人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大少爷!” “赶紧走!” 管家立刻招呼众人启程,一行马队凄凄凉凉地往西进发了。左徽回到府上后,立刻将左熙想夺回家权的事情告诉了左天。左天一拳捶在桌上怒道:“这个左熙真是不省事儿!罢了罢了,横竖我们都是要离开的,跟他争一个家权有什么意思?” “可是爹,明天族内若真复了左熙家权,这儿还有我们立足之地吗?整个左府都要交还给他!不单单如此,家权更迭只怕还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到时候我们再走就麻烦了。” “哼!那好,早动手晚动手都是一样儿的,不必再等了!左熙想明早去那什么公会?想得美!当初他自己跑了,眼下一回来就想坐享其成,那我左天这些年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左徽,知会左衡一声,我们提前动手!” “知道了,爹!” 这天晚上,左熙在齐王府上宴请了几位族内名望和辈分都比较高的老者。左熙虽有逃婚事实,但鉴于他是左斌(左熙父亲)唯一的儿子,并且左天有谋逆之嫌,大家不愿意一颗老鼠屎弄脏一锅汤,所以都一力支持左熙拿回家权。 筵席上齐王爷和祺正元胤也陪伴在旁,一桌人正为明天的事商量细节时,一阵鸣钟忽然响起,祺正立刻起身往外喊道:“怎么回事?” “报大少爷!”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说道,“北边侍卫来报,说有人忽然从北边攻了进来,来的人还不少!已经鸣响了府内塔钟!” “好哇!”祺正转头对元胤说道,“我们料得不错,那左天果真是坐不住了!来得好,索性今晚什么都了结了!” 元胤道:“留紧要的一两个人问话就是了,其他的全数灭了!我先去望鹤楼看一眼,稍后再来跟你汇合!” “快去,看着弟妹和孩子要紧!” 元胤飞快地出了偏厅,往望鹤楼跑去。祺正冲那侍卫喝道:“立刻吩咐下去,所有不会功夫的仆俾都躲起来,余者全部杀敌,立功者重伤!” “是,大少爷!” 祺正又转身对齐王爷说道:“爹,你们和左叔放心在这儿,院外有侍卫把守,很安全,我去去就回。” “祺正你小心点。” “知道了,爹!” 祺正说完快步走了出去。早有贴身随从取来了他的长枪,递上去说道:“大少爷,来者的路数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祺正一边往北边走一边问道。 “瞧着不像是左府暗卫惯用的招数。” “不像?”祺正皱眉想了想说道,“不是左府的暗卫还会是谁半夜来偷袭我们齐王府?等等!”他立刻停下步伐,思量了两秒钟后,指着那随从道:“你先去我爹那儿取他的金剑,然后到各城门知会一声,断不可放人出城,特别是左天父子!” “大少爷您觉着左天父子想逃?” 祺正冷哼了一声道:“这恐怕是一出调虎离山,围魏救赵的招数!你快去,吩咐四个城门看紧了,不许放出任何一个人!” “是,大少爷!” 随从刚跑走,半空中便落下几个黑影。祺正紧握长枪大声喝道:“跑我齐王府来送死,你们也大胆儿了点!今天是有来无回,要哭要怨,下辈子吧!”说罢他便手持长枪冲了上去,与那几个杀手拼杀了起来。 此时北边不断有杀手侵入,赶来的侍卫,明月以及双芩都纷纷加入了战斗之中。元胤将昭荀和庄允娴留在了兮兮身边,然后也赶到助阵。 对方似乎是想拼死一搏,所以目的很明确,见人就杀,且拼尽全力。这场搏杀比起战场上的厮杀并不轻松,元胤和祺正倒还应付自如,像明月和双芩这种没怎么上过战场的,应对起来难免有些吃力。 明月被连踹了两脚后,给元胤顺手拉了起来,塞到身后说道:“你别在这儿凑热闹了,回去跟乔鸢一块儿看着左衍就行了。” “我没事!”明月倔强道,“我非得痛快地杀两个左家人替左衍出口气才行!” 这时,一个杀手从明月背后窜出,正要拔剑刺向她时,元胤迅速推开她,回身一蹬,就把杀手蹬出了一米开外。元胤又对明月道:“省省吧!这些不是左家的人,应该金国潜伏在京城的探子。” “啊?” “废话少说,赶紧回左衍那边去,不然待会儿还得腾出手救你!对了,带上双芩一块走!” 明月转头正想叫双芩时,发现她正嘟着个嘴,一脸不高兴地往小弩上挂箭。话还没喊出来,她身后就闪出了两个杀手,明月吓得大声喊道:“双芩,背后!” 双芩反应灵敏,往前一滚,再抬身起来举弩连射了两箭,可惜其中一箭偏了!那未被射中的杀手迅速躲开后,不失时机地挥剑砍向双芩。 明月吓得不轻,正要提剑前去帮忙,忽然一个动作极为敏捷的人从后方跑了过来,腾空拦腰踹开了那个杀手,然后不等双芩反应过来,将她单手从地上抓了起来,往怀里一带,再握住她的手嗖嗖地向围攻元胤的杀手射了两箭。每一箭都正中杀手手背上! 双芩完全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这忽然出现的男人是谁,只听见对面元胤叔叔回头说了一句:“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回来的正是时候不是?”这男人轻轻地将她往明月那边一推,对明月说道,“带着你侄女儿回去,你嫂子呢?” 明月笑道:“在望鹤楼守着梁嫂子呢!你就放心吧,冰残哥哥!” “那赶紧去,这儿不是你们掺合的地方!”说罢,双芩所不认识的这个陌生男人便飞快地往元胤身边去了。明月拉了双芩一下道:“走吧!别在这儿给他们添乱了!” 双芩没动,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把那陌生的男人死死地盯着,表情有些小激动,自言自语道:“冰残哥哥?那是我爹吗?” 明月送了她个华丽丽的白眼道:“他不是你爹,难道是我爹?走了吧!要认爹待会儿再说!” “我不走我不走!”双芩挣脱明月的手,继续盯着正在打斗的冰残,小脸充满了好奇和惊讶。相比母亲庄允娴,双芩更想见父亲。无论是从前在江湖上,还是最近这段日子在青月堂的营地里,她总会时不时地听见别人说起父亲。 有人说他很狡诈,有人说他很阴险,青月堂的人也说他是个难缠的对手,总而言之,在双芩的理解中,父亲应该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角色。今天一见,比想象中的似乎还要厉害呢! 双芩像个偷窥偶像的小粉丝似的,躲在旁边木柱后面盯着父亲冰残看,越看越觉着父亲不单单长得好看,功夫也很好,可为什么父亲会看上母亲那么笨的女人呢?真的是因为母亲长得好看吗? 明月催促了几回后,双芩才依依不舍地先跟着她去了左衍住的院子。去的路上,双芩一直很兴奋。明月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觉得你爹不错吧?” “那是!”双芩满口自豪地笑道。 “瞧把你得意的!” “他是我爹嘛,自然厉害了!连元胤叔叔都是他教出来的呢!”双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开心和兴奋中。 “那你娘呢?你不喜欢她吗?” 双芩偏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不喜欢,横竖没喜欢我爹那么喜欢。她不是我想象中的娘,但我爹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呢!” “那你想过你娘是什么样的吗?” 双芩耸肩笑了笑说道:“想了也没用啊!横竖我娘就在那儿,想换也换不了呢!” 两人说着走进了院子里。乔鸢和一群侍卫守在外面,见她们来了忙问外面怎么样了。明月道:“还打得激烈呢!估计一时半会儿收不了场。” 乔鸢正色道:“这么打下去不是个法子。我有个主意想跟幽王爷和祺正将军商量商量,又不敢随便离开,既然你们来了,就替我看着左衍,我去去就来。” 双芩忙拦着乔鸢道:“乔鸢姐,不用你亲自跑了,告诉我吧!我去告诉元胤叔叔他们就行了!” “你?不行,你一个小姑娘在府里来回跑动会有危险的。” “没事没事,”双芩拉了明月一把,递了个眼神道,“我和明月小姑一块儿去就行了。你得看着我未来小姑父呢,这事儿万分要紧,不能耽误的。你告诉我就行了,我去帮你传话。” 乔鸢正有点纳闷呢,明月笑了出来说道:“你就告诉她吧,人家爹回来了,正想往那儿凑呢,你就成全了她一片孝女之心吧!” 乔鸢惊讶道:“冰残大人回来了?” “是啊,刚刚到,正在那边打着呢!” 乔鸢笑着拍了拍双芩的小脸道:“怪不得这么热心地想帮我传话呢,原来是想跟自己爹套近乎啊!行,就成全你!你就去跟你爹说,把大部分的杀手都引一个院子里去,关起门来投放毒烟,这样会更快些!”说完乔鸢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双芩道:“这里头有六颗毒药,只要放在香炉里就能熏出毒烟来,不会立刻致死,但能引人眩晕。” “不会熏着我爹他们吗?” “只要他们隔上一段距离,毒烟在空气中自然消散,不会有事儿的。” “好,我知道了,这就去!” 双芩不等明月,拿起那盒子就往刚才的地方跑去。等她找到冰残和元胤时,两人正背对背地杀敌。见她又折返回来了,冰残忙腾出身,快步地走了过去问道:“有什么事儿吗?怎么又回来了?” “爹!”双芩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笑道,“这是乔鸢姐姐给的,说能熏出毒烟来,让你们把杀手都引到一个院子去,这样对付起来方便多了!” “好主意!”冰残真正满意的不是那个主意,而是这一声盼了许久的爹。其实在西北大营,当他听说左熙和双芩去过青月堂的营地时,他就无时无刻不盼着能见女儿一面。果然是连着血脉的,一见面没有太多生分,这一声听得冰残五脏六腑地舒活了一遍。 “爹,我帮你们吧!我去弄熏香,您和元胤叔叔祺正叔叔去引人来,好不好?”双芩一脸崇拜地看着冰残问道。 “太危险了,你还是先跟明月回那边院子去。” “不怕,不是有爹和元胤叔叔他们在吗?你们会保护我的,对吧?再说了,”双芩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腰上的小弩道,“还有爷爷给我做的小弩呢!我没那么笨的,您放心好了!” “那行,”冰残很满意地看着女儿笑道,“你和明月一块儿去,放好熏香就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 “知道了,爹!”双芩拉上明月往隔壁院子跑去。冰残刚一转身,元胤就三两步窜到了他跟前,歇了一口气道:“叙完天伦之乐了?” “你这是嫉妒啊,幽王爷?” “我有两儿一女,我嫉妒你?省省吧,冰残爹!”元胤靠在木柱上得意地笑道。 “非得我夸你两句你心里才舒坦是不是?”冰残侧身扫了一剑,转过头来笑问道。 “不用你夸我心里照样舒坦。” 这时,祺正也跳了过来,靠在元胤旁边坐下道:“这么杀下去不是个法子啊!左天究竟藏了多少细作在京城里?” “他在京这么多年,估计也应该不少了,可见他和金国勾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冰残抛了抛手里的盒子道,“乔鸢给了个轻便的法子,要不了多久就完事了!等这边的事一完,我们就去找左天那父子俩!” “好啊,”祺正点头笑道,“杀回马枪我最喜欢了!赶紧的,本将军已经等不及想取那左天父子的项上人头了!” 半柱香后,齐王府内的杀手基本肃清了。乔鸢的法子果然好使,引了大半杀手入院子,再抽身出来,派人拿弓箭将院子围堵了个水泄不通,见人出来就射,不到一会儿便全歼了来犯者。 等烟雾散去后,祺正吩咐人打开了那个院子门,只见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人,血流成河。祺正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转身吩咐侍卫总管道:“领着人去府里各处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听见没?” “知道了,大少爷!” “肃清之后,重新上巡卫,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祺正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侍卫就匆匆跑来了。那侍卫下跪道:“大少爷,左天父子刚刚闯了西城门,杀了守城将领和二十多个士兵,开城门逃了!” “什么?笨得要死,怎么能让他逃了呢?”祺正气愤道,“这个左天胆儿也够大的啊!果真是存心叛逆啊!居然连守城之将都敢杀!来人,备马,即可追出城去!” “你还是留在王府里主持大局,追左天父子的事交给我和元胤就行了,”冰残接过话说道,“料想他们也跑不远,现下查清府内是否还藏有杀手才是要紧的事。” “另外,派人去左府上取左衍留在书房里的那份名单,不能叫人先抢了去。一旦拿到名单,先抓人再上奏!我和冰残先去了,这儿交给你了!”元胤说完和冰残一块儿领着一队侍卫匆匆地往外走去。 当外面安静下来时,躺在*上的兮兮轻声问窗边的庄允娴道:“庄姐姐,没事儿了吗?” 庄允娴往外观察了一阵,点头道:“好像是没事儿了。” 兮兮松了一口大气,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老三笑道:“看吧!你爹和叔叔们都是厉害的,来几个杀手算什么,不怕不怕!” 这时,外面响起了昭荀的声音。昭荀一直守在外面,以防有人攻了进来。只听见他问上楼来的双芩道:“已经全部清出了吗?” “差不多了,祺正叔叔吩咐要再仔细地搜查一遍,怕有漏网之鱼。昭荀叔叔,我先去梁婶子房里瞧一眼。” 随后双芩满面笑容地推开了房门,瞄了庄允娴一眼,坐到兮兮身边,摸了摸老三的小手说道:“吓着了吧?哭过没有?” 兮兮笑道:“人家是硬汉子,怎么会哭呢?” “是吗?也对,像元胤叔叔那样做个硬汉子,那才好呢!” “双芩,你刚才也去掺合了?”庄允娴有些担心地问道。 “是呀!我刚才去帮了我爹和元胤叔叔他们呢!”双芩开心地说道。 “你爹?”庄允娴有些惊讶,忙问道,“你爹回来了?” 番外之又添了小弟弟 王府南面的怀安居内,焦躁不安的冰残正坐在偏厅内喝茶。喝到内急时,那产房里仍没半点动静。他已为人父,却还没经历过这样难熬的等待。庄允娴上一回的难产让他一直心有余悸,所以此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忐忑。 偏厅外不远处的榕树下,有三个小屁孩正在玩泥巴。三岁大的昭暄顺手从旁边花台里拔了根野草,种进了他那堆泥巴里,嘴里念念有词道:“种棵仙人草,我要种仙人草,长好多好多小仙女!” “不好!”昭暄身边蹲着的策霄使劲摇头道,“种木头,种木头可以做飞鸟。种木头,昭暄!” 昭暄不听他的,继续满怀着仙女梦种自己的仙人草。策霄转头对正在修筑泥巴城墙的策凌问道:“草可以长出仙女吗,哥哥?” “可以。”策凌全神贯注地忙着自己的活计,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不可以的。”策霄道。 “可以的。”昭暄继续强调他的观点。 “草,草长不出来仙女的,仙女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娘说的。”策霄一脸我是老夫子的表情对昭暄说道。 “仙女是长出来的。” “不是!” “是的!” 这两小屁孩忙着争论这一命题时,策凌没有插话,只是在认认真真地砌着自己的城墙。策凌继承了元胤大部分的脾性,不喜欢说话,做事**,但从小就显示出了比其他同龄孩子更胜一筹的聪明。所以虽然他只有四岁多,但元胤已经让冰残教他围棋了。 这时候,院门口飞跑进来一个人。昭暄立刻停止了与策霄的争论,抬头甜甜地叫了一声:“大姐姐!” “乖!” 进来的人是双芩,她冲昭暄笑了笑,便快步走进了偏厅里问冰残道:“娘呢,生出来了吗?” “还没呢!” “多久了?”双芩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官刀放在了桌上。从年初起,她便正式成为了衙门里唯一的女捕快。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冰残并没有反对或者阻止。 “有一会儿了。你不是跟田易生下乡巡查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没去成,有案子耽搁了,改在明天去。”双芩抬手提了提茶壶,发现是空的,一脸纳闷地看着父亲道,“爹,您就在这儿喝空气啊?茶没了您都不知道?” “刚喝完了。”冰残这样解释道。 双芩抿嘴一笑道:“您是担心过头了吧?连茶没了都不叫丫头上一壶,您的心神怕都飞娘那屋子里去了吧?” 冰残淡淡一笑,起身道:“看着这儿,我去去就来。” “知道了,您宝贝儿子一出来我就跟您报喜去!记得备红包哦,爹!”双芩调皮一笑道。 冰残抬手捏了捏双芩的小辫子,笑着转身去茅厕了。人有三急啊!这一急是不能憋的,会出毛病的! 冰残走后,双芩冲榕树下那三个小孩问道:“就你们仨?灵鹄呢?” 昭暄起身甩了甩手掌上沾着的泥巴,走过来说道:“灵鹄哥哥在屋里。” “你们都在玩,他怎么一个人在屋里?” “左爷爷,左爷爷,”昭暄说话的思维还不那么清晰,顿了顿继续说道,“左爷爷叫他写字,他不写。” “哦,我明白了,被罚了是吧?”双芩笑问道。 “对!”昭暄很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低头去抠手上的泥巴。双芩扯过他的手道:“别抠了,姐姐叫丫头打水来给你洗洗。玩多久了?吃点心不?” “吃!”昭暄笑容满面地说道。 谁都知道怀安居里的点心是最好吃的,比王府的厨子手艺还好,因为这儿有个冰厨神嘛!双芩又对那两兄弟哎哎了两声,问道:“你们俩,好歹搭理我一下啊!别玩了,都洗手来吃点心吧!” 策凌完全没反应,策霄回头看了双芩一眼,又看了他哥哥一眼,说道:“哥哥,去吃点心。” “不去。”策凌搓着手里的泥团道。 “哥哥,我去了?”策霄在用试探的口气问策凌。 “去呗!” 策霄心满意足了,起身往偏厅跑去。刚跑到一半,元胤就抱着熹微进来了。熹微一看见策霄就指着他身上的衣裳,奶声奶气地说道:“小哥哥又脏脏了!” 策霄冲熹微扮了个鬼脸,把两只脏手往衣裳上一抹,好像是在故意挑衅似的,然后跑进偏厅去了。熹微像个小大人似的跟元胤说:“娘会骂的!小哥哥的衣衣又脏了!” 元胤点头笑道:“嗯,一会儿让梁兮兮好好骂骂他,叫他不爱干净!” “梁兮兮?我娘叫梁兮兮!”熹微拍着小心口笑道。 “你娘不叫梁兮兮,你叫梁兮兮吗,安郡主?”双芩站在偏厅门口笑道。 元胤把熹微放了下来,熹微屁颠屁颠地跑向了双芩,姐妹俩一边乐去了。这时元胤看见了榕树下独自蹲着的策凌,走过去低头问道:“玩什么呢?” “修城墙。”策凌没抬起头看他父亲,而是专注地捏着手里的一块泥巴。 “你捏什么?”元胤抄手问道。 “令牌。” “哦,”元胤明白地点点头,又问道,“打算捏个什么样的令牌?” “雪豹的。” “为什么?” “它又白又快,牙齿也尖,藏起来敌人看不见它。”策凌吐字很清楚。 “谁跟你说有雪豹的?” “娘说的。” 说话间,策凌已经捏好了那个令牌,虽然元胤实在看不出来那泥巴令牌上的小怪物是传说中又白又帅的雪豹,但策凌自己却很陶醉地将令牌拍在了泥巴城墙上。这瞬间,元胤忽然明白了,原来策凌是在模仿他把伏虎令刻在幽关大厅的厅首。 元胤脸上不禁多了几丝满意的笑容,弯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说道:“想知道雪豹到底长什么样子吗?” “想。”策凌抬头道。 “那好,等你再长大些了,爹就带你去找,好不好?” “好!”策凌咧嘴笑了笑道。 “继续玩。” “嗯!” 元胤刚直起身,一转头就看见了兮兮。兮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产房里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父子俩身边,眼神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元胤笑问道:“还没生出来?” “胎位有点不正,乔鸢正在处置,不过啊……” “不过什么?” 兮兮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指了指元胤和策凌说道:“我实在听不出来刚才是一对父子在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同仇敌忾的战友呢!赵元胤,我拜托你了,让策凌跟熹微一样正常点行不行?”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我的基因够强大,所以策凌往后会是怎么样的,除了我已经替他决定了的,余下的就由他自己来决定。” “这话听起来够无赖的啊!” 元胤揽过她的腰笑道:“横竖你都说过几百遍我无赖了,再无赖这么一回算不得什么吧?家里有两个正常的就行了,策凌我要让他成为幽王府的接掌人。” 兮兮俏皮地翻了一个白眼道:“说到底还是得把策凌弄成个阎罗,真没劲儿!” 产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婴孩儿的啼哭声,兮兮忙拨开元胤的手,惊喜地往产房跑去。偏厅那边几个猴子也呼啦啦地跑了过来。兮兮立刻停下步伐转身抬手道:“慢着!都在外等着,不许闯进来!” 双芩一脸兴奋地问道:“婶子,我可以进去吧!” “你可以……” “娘,我也要进去瞧小宝宝!”熹微一蹦一蹦地笑道。 “你不行,熹微!”兮兮冲她摇摇头道。 “为什么?”熹微翘嘴道,“大姐姐是女娃,我也是呀!” “不行就不行,老实在外面给我待着,你们仨,听见了?”兮兮说完拉上双芩就进产房去了。 熹微的小嘴巴立刻翘了起来,转身翻了翻她那卷翘的小睫毛,把不远处的元胤又逗乐了。 产房内,一个肉乎乎的婴孩儿被包裹了起来,递到了庄允娴身边。兮兮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孩子笑道:“庄姐姐,瞧吧!你儿子,大概有六斤多,这下儿女双全,不用羡慕我了吧?” 脸色发白的庄允娴斜眼瞟了瞟那襁褓中的孩子,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能再做母亲了,没想到在昭荀和乔鸢不懈努力下,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怀上了,而且还生了一个男娃,总算是了了应铭行的心愿了。 “给他爹瞧瞧!”庄允娴笑道。 “我抱去!”双芩赶紧上前接过了兮兮怀里的小娃。兮兮忙说道:“芩儿你会抱吗?仔细点,别摔着了!” “我小心着呢!”双芩有模有样地抱起那小娃,晃了两下,然后往门口走去。旁边乔鸢笑道:“瞧芩儿这模样倒比你能干几分,往后准是个好娘亲!” “她还早呢!”庄允娴笑道,“我和应铭行都舍不得,不打算让她嫁出去,能有个上门的更好,横竖怀安居挪这儿来大了许多,不缺地方住。” “十六吧,芩儿?”乔鸢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坐在*沿边上说道,“也是时候物色一个了。你和冰残哥就没瞧上什么人?” “别说她和冰帅没瞧上了,我都没瞧出惊幽城里哪户人家的公子能配得上芩儿的,”兮兮接过话笑道,“不急,我们幽王府的姑娘还怕寻不找好郎官吗?回头让我们芩儿在门口弄个擂台,保准武林豪杰全都来了!”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房门外响起了雀灵那照旧叽叽喳喳的声音,片刻后,她一身戎装地走了进来,一边卸剑给丫头一边冲庄允娴笑道:“婶子我就不跟你见外了,刚刚回来,来不及去换衣裳,恭喜了啊!” “多谢了,雀灵!”庄允娴点头道。 乔鸢起身倒了杯茶给她问道:“不说还有几天才回来吗?你可真赶得巧了!” 雀灵接过茶杯,往窗边榻上一坐道:“扑了个空,什么人也没抓着,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没找着左衡?” “消息估计是半真半假,衡阳那边的确有派邪教,当地官府也早有耳闻,只是没出什么大事,那知府就懒得收整。直到我们去的时候他才派了几个人跟着去处置,邪教是没了,可首脑没抓着,等于白去了。至于那左衡,倒是一点影子也没见着。” “我看,不是空穴来风,必然是有些踪影别人才会暗中递信来王府的。” 雀灵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吩咐下去了,把衡阳那边再盯一盯,看能不能盯出点痕迹出来!对了,我家灵鹄最近乖不乖?可有听话?” 兮兮和乔鸢相视一笑后,说道:“这会儿他怕还在思正堂里留罚呢!” “怎么了?他又皮了?” “昨天左叔有事,留了半堂课的工夫叫他们临摹字帖。你家那灵鹄趁着左叔不在,把左叔挂在学堂里的那副孔子像给抹了,叫左叔好一阵心疼。今天本来放假的,左叔就罚他在学堂里练字。” “这小子也太皮了吧?”雀灵抱怨道,“天上都能有他的脚板印呢!” “这怪谁啊?你不皮?我听赵元胤说,你小时候比灵鹄也好不了哪儿去吧?那时候有冰帅和赵元胤两人管着你,你都能皮成那样,更何况灵鹄现下这么多人宠着了。” 雀灵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那倒是。可不过论起来,王府里的这几个娃哪个不是一堆人宠着,怎么就没见策凌昭暄皮成那样呢?” “那只能怪你基因太强大了!” 几个人正笑着,双芩抱了小娃匆匆地跑了回来。乔鸢忙上前接了过来笑道:“抱着孩子别跑,仔细摔着了!哟,谁都给添了彩头了?”原来襁褓里多了几样金饰,瞧着还挺眼熟的。 双芩大笑道:“我抱到门口去给爹和元胤叔叔看,他们俩都放了玉锁在我弟弟怀里,熹微几个见了,非把自己脖子上的锁片都取下来塞了进来,说是送给小地弟做贺礼了!” 乔鸢忍俊不禁道:“怪不得我瞧着这么眼熟呢!这几个小皮蛋儿还挺懂规矩的!” “策凌呢?”兮兮抄手问道,“他也给了吗?” “他没给,说回头再做一个送给弟弟。” “我说吧!”兮兮笑着摇头道,“要从我们家策凌手上拿东西,那可不容易呢!这随谁呢?” 庄允娴有气无力地笑了两声道:“还随谁呢?人家赵元胤是那么抠的人吗?可不是随了你吗?这样也好,往后啊幽王府指定是不缺钱花的。有这么个会打算的主儿,我们也都放心了!” 一番说笑后,兮兮和雀灵她们先出去了,只留了双芩在屋子里陪她母亲和弟弟。双芩趴在*边,目不转睛地逗着那小小娃,笑米米地说道:“这下你可是王府里最小的哦!往后谁欺负了你,一堆哥哥姐姐帮你报仇!” 庄允娴笑得差点呛着喉咙,连连咳嗽了两声说道:“这是什么姐姐啊?能想点好的吗?就想着被欺负报仇了。” “本来就是呀!”双芩得意地笑道,“除去我这大姐姐之外,他有多少个哥哥了?元胤叔叔家两个,昭荀叔叔家一个,还有严叔叔家的灵鹄,都四个哥哥了,另外再安郡主,那就是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了,往后有人敢欺负他吗?” 庄允娴笑了笑说道:“你别带着他去欺负别人就行了!哎,你爹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字没有?” “哦,说了,爹说就叫应勉,左应勉。” “应勉?”庄允娴自言自语地念了两遍,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应言小时候的模样,再看看身边的应勉,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双芩见状忙说道:“怎么还哭了?想起我大弟弟了?多少年的事儿了您就别难过了。要不叫我爹换个名字?” “不换了,”庄允娴擦了擦眼泪道,“就叫应勉吧!左应勉,本就该姓左,当初收养你爹的那家人又姓应,叫这名字是最合适的。” “好吧好吧!”双芩拍着手掌对应勉笑道,“你就叫应勉啦!我是你姐姐,惊幽城唯一女捕快哦!快点长大吧,姐姐好教你刀法,让你跟爹一样成为天下第一!” 冰残中年得子,自然是件大喜事。庄允娴生下不久,元胤便吩咐人在王府门口放了九串喜炮,并派发了喜钱礼饼。这么大阵仗也引得城内众官员将领家眷闻风赶来送礼。 兮兮是从上午一直忙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歇了手。送走最后一位送礼的客人后,她吩咐芜叶和馨儿先把礼品都分门别类地搬到库房去,自己先带着礼单回了东院。 等她打着哈欠走回自己房间时,元胤和熹微策霄正横七竖八地躺在榻上看书。熹微躺在元胤怀里,小脚放在元胤肚子上,策霄则抱着他最喜欢的小木马坐在元胤头上的软枕上。两兄妹全神贯注地听着元胤念书上的故事。那是兮兮自己写的格林童话,平时都是兮兮来念,偶尔元胤心情好也会念给孩子们听听。 兮兮走过去拿礼单敲了一下熹微的脑袋问道:“你大哥哥呢?” “不知道。” “快吃晚饭了,怎么不去找?” “奶娘!”熹微立刻站起身在榻上连跳了两下喊道,“奶娘!找大哥哥吃晚饭啦!找大哥哥吃晚饭啦!” “知道了,小郡主!” “我是安郡主!”熹微很认真地强调。 “是,”奶娘笑嘻嘻地站在房门外弯腰道,“安郡主,奴婢这就去找!” 兮兮叉腰看着熹微问道:“大哥哥是谁的大哥哥?奶娘的大哥哥吗?” 熹微照旧躺在元胤怀里,用小脚蹬了等元胤的肚子道:“是我的大哥哥。”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让奶娘去找?” “我找不到。”熹微笑米米地摇头道。 “找不到大哥哥就不要了是吧?” “不是嘛……” “那就跟策霄一块儿去找,把大哥哥找回来吃晚饭。快点快点,找不回来都饿肚子好了!” “爹……”熹微把头转向元胤撒起了娇。 元胤放下书道:“听你娘的话,去把大哥哥找回来,要不然爹只能带你们去大伯那边蹭饭了。” “好啊!去大伯那儿蹭饭,大伯家的饭饭好吃!”熹微拍手笑道。 “赵熹微?”兮兮语调降了一度。 “知道啦!”熹微一骨碌从元胤怀里爬起来,扯了扯策霄道,“走吧,小哥哥,我们去找大哥哥。” “你明明是我姐姐嘛!”策霄偶尔会这么抱怨一句。 “我是妹妹,我是最小的!”熹微翘嘴叉腰道。那神情模样跟兮兮简直是如出一辙,只不过多了几分娇宠。 “是姐姐嘛,比我早出来不是姐姐吗?” “是妹妹!爹都说我是妹妹……” “赵熹微?”兮兮眼睛都眯起了,“你是不是打算今晚不吃饭了?” 熹微知道娘向来比爹可怕,忙缩下榻,穿上小鞋子,急急忙忙出去找大哥哥了。策霄慢腾腾地跳了下来,抱着他的小木马往外走去。 等两小兔子走后,兮兮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倒在了元胤肚子上,伸了个懒腰道:“累死我了!赵小二,来两下呗!” 元胤把书盖在她脸上,捏着她的下巴说道:“又累得要死了?你该不会又怀上了吧?” “美得你呢!”兮兮掀开脸上的书道,“我一直很小心很小心很小心,想让我怀上没那么容易!哼哼,再来个三胞胎,我可受不住了!” 元胤坐起身来,俯脸看着她笑道:“你没瞧见吗?冰残第二胎也不是双生啊。” “什么意思啊,赵小二?”兮兮仰头问道,“三个不够,还想再来一个?” “再多个女儿也不错啊!” “你怎么知道我下一胎生男生女,万一再出个男娃,你是不是又得再让我生一胎,省省吧,赵小二!”兮兮翘起二郎腿晃了晃道,“我最近没工夫生娃的,翠月去了京城做王妃,花好月圆的事儿全都是我在打理了,我可忙可忙了!” 元胤俯身下去吻了吻她的鼻尖,轻声问道:“要不然,把花好月圆全交给陌香怎么样?” “没门儿!” “兮兮……” “叫我兮儿也没用,赵小二,”兮兮爬起来圈着元胤的脖子,眉开眼笑道,“我现下多好啊!王府作坊两不误,工作家庭全兼顾,好着呢!想要我放下花好月圆的事儿给你生娃,我才不答应呢!” “你说不生那我们就不生了。可你最近不总喊累吗?” “累也高兴啊!等庄姐姐孩子满月过了,我打算带策霄他们回一趟紫紫鹊村,在那儿住上一段日子。” “那我怎么办?” “嘿嘿……”兮兮捧着元胤的脸笑米米地说道,“你呀,你老人家就留守原地吧!我们母子四人要单独出去旅旅游了,你就在惊幽城好好看家吧!” “单独?你们四个都走了,这也叫单独?” “找策凌吃饭去咯!”兮兮哈哈笑了两声,跳下塌就跑出房间去了。元胤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但兮兮还是如从前那般活泼好动,完全看不出来已为人母。 番外之几个小孩一台戏(一) 炎热的六月,庄允娴正坐在儿子的房间里,亲手理着那一堆新做的小衣裳。 不多时,丫头领着一个中年妇人,妇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庄允娴转头望去时,那小女孩有些怯生,缩着脖子躲到了中年妇人身后。 “夫人,”丫头禀道,“这是刚才侧妃娘娘送来的养娘,请您过过目。” 庄允娴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哪里人氏?” “回夫人的话,淮阳的。”中年妇人弯腰谦卑地说道。 “家里还有谁?” “家里已经没人了,去年才搬来的。听说府上找养娘,奴婢在淮阳时也做过养娘,所以斗胆来试试。” “她是谁?”庄允娴指了指那小女孩。 “哦,她啊,”中年妇人忙把小女孩拽了出来,往前塞了塞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我领养的一个小姑娘,搁在家里不放心,求夫人好好心,打发一小碗饭吃。她也能帮着干点活儿的,替小少爷打个扇子,陪小少爷说说都行。” “叫什么?” “自己来说。”中年妇人弯下腰去对那小女孩说道。 “梧桐。”小女孩说话像棉花糖,又柔又轻。 “梧桐?”庄允娴察觉到那小女孩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像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便再多问了一句,“本名就叫梧桐吗?” 中年妇人忙接过话道:“不是,她家里原先也算小富之家,后来落败了才抱到我手里的。她原本姓尹,名双璇。这不要来府上做丫头吗?双璇那名字听着不像个丫头的名字,奴婢就给她改了名儿叫梧桐。” “也不必改了,”庄允娴招手叫了那小女孩过来笑道,“我女儿的名字里也带着一个双字,叫双璇挺好的。几岁了?” “五岁了。”这叫双璇的小女孩低着小脑袋轻声说道。 “正好王府里有好几个跟她这般年纪大的,就留下来吧!也不必跟着你时时照看应勉了,思正堂里有课时也让她去听一听,姑娘家多识得两个字也是好的。” 中年妇人忙拉着双璇下跪道:“多谢夫人恩德了!奴婢母女俩必定尽心尽力地伺候小少爷和您!” “起来吧!对了,忘记问你姓什么?” “奴婢娘家姓魏。” “那就叫你魏嫂子好了。我家应勉一直没有奶娘,都是我奶着,现下渐渐大了,需要个养娘照看着,凡事多尽尽心,不会亏待你们母子的。” “夫人哪里话!就冲着您肯收留双璇这份恩德,奴婢死都难以报答呢!您放一个百个心好了,小少爷就交给奴婢,奴婢保准管养得好好的。” 庄允娴满意地点点头,打发丫头领着母女俩去安置住处了。到了院子的西边角,丫头指着其中一间屋子道:“往后你们俩就住这儿了。” “多谢了,姑娘!” 魏嫂子拉着双璇进了房间,左右看了看,转身笑米米地对双璇说道:“不愧是王府,连个下人屋子都这么干净齐整。双璇啊,我们可算找着好靠山了。只要我们在王府里安安分分地干活做事,就没人敢来骚扰我们了。” 双璇不解地眨了眨双眸,仰头问道:“娘,您为什么要说我是您抱养的?我真是您抱养的吗?” “嘘!”魏嫂子连忙捂住了双璇的嘴,摇头道,“傻丫头,这话不能说出来的。你横竖就记住了,娘是你的养娘,不是亲的,知道吗?” “为什么?”双璇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横竖你记住就是了,往后娘再告诉你缘由。我们如今寻着幽王府这个靠山,暂时是安稳了,”魏嫂子拍了拍双芩的小脑袋说道,“你乖了,王府不比从前在自家里,你要听娘和侯爷夫人的话,知道吗?帮娘好好照顾小少爷,夫人才会疼你呢!虽然是寄人篱下,但这儿毕竟是幽王府,谁敢找到这儿来,谁又敢轻易招惹幽王爷,所以我们住在这儿是最安全的。” “知道了,娘,我会很勤快地帮您照顾小少爷的。”双璇很懂事地点了点头。魏嫂子轻叹了一口气,蹲下去抱着双璇难过道:“双璇啊,如今就剩下我们娘俩了,我们得好好活着,不然对不起你爹啊!” “嗯!” 这个夏天格外地炎热,到了第三伏时,左熙索性放了假,让孩子们都回家纳凉去。双璇没闲着,一个人坐在应勉的小摇*边,替她娘看着熟睡中的应勉,偶尔打打扇子。 抬头往窗外望去时,双璇又看见了常春藤架下的策凌。即便是炎炎夏日,策凌照旧来到怀安居,让冰残教他围棋。刚才冰残已经离去了,只留下策凌一人坐在那儿解棋局。 明媚火热的阳光无法完全穿透茂盛的绿藤架,只留下了点点斑驳的影子。夏风从架下拂过,卷起一股微热的风,却丝毫没影响到策凌专注的思绪。他双眼始终盯着那个棋局,更没察觉到不远处的窗户里,有一双小眼睛正好奇且认真地盯着自己。 双璇对策凌充满了好奇,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人说得清楚。她和王府其他小孩相处得很融洽,特别是和安郡主,几乎成了无话不聊,聊的全是废话的好朋友。虽然灵鹄总时不时像欺负秋千一样欺负一下她,但她觉得日子过得挺开心的。只是这个赵策凌,从来不理她,迄今为止,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旁边的应勉忽然哼哼唧唧了起来,好像要醒了。双璇陡然紧张了起来,忙朝应勉摆摆手小声道:“别叫别叫!小郡王在忙呢!别叫行不行,小少爷?你一叫会吵到他的,别叫了,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应勉没醒,估计在做梦,手舞足蹈了几下后又美美地摆了个太字形睡着了。双璇像经历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风浪似的,拍了拍心口舒气道:“还好还好,没醒没醒,小少爷真乖呀!快睡快睡,再多睡一会儿!” 说完她带着大功告成的笑容转头去看藤架下的策凌,可刚一转头,策凌那张小脸就赫然出现在窗边,吓得她扑通一声栽到地上,脑袋一偏,撞在了小摇*上。她哎哟了一声,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捂着脑袋又不敢喊出来,怕把应勉吵醒了。 再转头时,策凌已经不见了。双璇忙起身走出门外,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找着策凌,估计已经回东院去了。这时,魏嫂子打着哈欠走过来问道:“小少爷醒了吗?” “没呢,娘,您睡醒了?” “打个盹儿就精神了,双璇,你去睡一会儿吧,娘来看着这儿。” 双璇往棋桌那儿看了一眼,微微嘟起嘴巴,然后一脸失望地回去睡午觉了。 策凌是回东院去了。冰残说过棋局解完后,他就可以自己回去了。上了二楼,路过父母房间时,他走了进去,看见母亲正躺在凉榻上吃西瓜。 “回来啦,宝贝?”兮兮报以一个最甜的笑容问道,“吃西瓜不?新鲜出炉的冰镇大西瓜,龙泉驿那边送来的哦!要不要吃啊,宝贝?” 策凌在凉榻上坐下,表情还是那么单一,轻轻地摇了摇头。兮兮盘腿坐起来,盯着他的小脸问道:“儿子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副你爹那样的死鱼脸啊?你长得其实很好看,只要微微一笑就能迷倒万千少女,笑一个给娘瞧瞧,好不好?” 策凌咧嘴笑了一下,兮兮觉得比哭还难看,是不是太勉强这孩子了?要不要来个空姐集训式的微笑培训?就在她发神时,策凌忽然问她:“娘,我能把人吓哭吗?” “把人吓哭?你把谁吓哭了?” 策凌没有说,直直地望着兮兮。兮兮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小下巴道:“我问你,你把谁吓哭了?那说明她胆小啊!你长这么好看她完全不懂欣赏嘛!告诉娘,你把谁吓哭了?” 策凌缩下凉榻,往外走去。兮兮在他背后喊道:“哎,赵策凌,你就这么对待你亲娘啊?我可是你亲娘呐,回个话会少颗牙齿吗?坏小子,你不装酷你会……” 死字还没说出来,元胤就走了进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往自己书房去的策凌,问道:“跟你儿子吵架了?” “他完全不理我!”兮兮跪起来叉腰“忿忿”道。 “我理你总行了吧?”元胤坐下后把她摁了下来问道,“你约了翠月去紫鹊村秋游?” “是啊!翠月回信啦?”兮兮笑问道。 元胤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笺,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谁许你去的?” “小器嘛!”兮兮伸手来抓信却被元胤挡开了。 “我小器?你领着我儿子女儿去秋游,把我一个人扔王府里头,是我小器?” 兮兮嘿嘿一笑道:“哪里只有你一个人啊?不是还有冰帅,昭荀先生还有严大人吗?我都跟庄姐姐她们说好了,等天气凉快了之后,就约上翠月姐回一趟紫鹊村。我都还没回去参观过我自己的墓呢,我得去瞧瞧修得气派不气派!” “不许去。”元胤把信往旁边香炉里一扔,回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兮兮鼓着腮帮子问道。 “最近不太平。” “紫鹊村那儿不是有你的营地吗?有什么不安全的?” “那好,没理由,就是不许去。” “就是因为你老是这么霸道,所以策凌也学会你那一套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是不是得改改你这脾气了?”兮兮抡起小拳头捶着元胤抱怨道。 赵大爷不动声色地让兮兮捶着,态度依旧:不许去!于是乎,兮兮姐又开始无下限地耍赖了。正耍着,熹微从外面跑了回来,满头大汗地扑进了元胤的怀里笑道:“爹爹,我想死你了!” “去哪儿了?”元胤低头理了理熹微那湿漉漉的刘海问道。 “我和秋千去帮小婶娘搓药丸子去了!”熹微扬起红扑扑的脸,吊着元胤的胳膊晃道。 “搓得这么热?” “我一路跑回来的,”熹微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走到半路上就想起爹爹了,我可想可想爹爹了,我就跑回来了!” “真的吗?”元胤浅笑道。 “真的真的!”熹微举起小手跳了两下道。 “安郡主,”兮兮朝熹微勾勾手指头说道,“来,娘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娘?” “娘打算跟大伯娘小婶娘她们一块儿带着你们几个去秋游,你说好吗?” “好呀!”熹微开心道。 “可是你爹不肯,怎么办?” 熹微开始耍宝耍赖了:“爹爹,我要出去玩!我要去秋游!爹爹,你让娘带我们去,好不好?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好不好?爹爹,爹爹,你答应好不好?” 元胤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问道:“刚才不是说可想可想爹爹了吗?这会儿又闹着要出门儿了?” “我……我出门儿也想着爹爹,在这里,”熹微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很认真地说道,“在这里想爹爹!” 元胤被她那小可爱的模样逗乐了,抱起她放在腿上问道:“安郡主真想去?” “想!” “那好,让娘和大伯娘小婶娘带你和哥哥们去好不好?” “好!”熹微高兴地勾着元胤的脖子送上了一枚小小的香吻。元胤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叫了奶娘进来,带熹微去沐浴更衣。等送走熹微后,元胤转头看了兮兮一眼,问道:“都答应你了,还不高兴了?” 兮兮抄着手,抿着嘴,送了元胤一个白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下榻去了。元胤把她拉了回来问道:“让你去也不高兴了?” “没有啊,”兮兮翻着白眼说道,“我要去谢谢安郡主,没她我连大门都出不了呢!果然啊,人老珠黄,再撒娇人家当猴耍宝呢,我怎么那么笨呢?早知道就该让安郡主出马,才几句话就搞定了,多省事儿啊!走了!” “给我回来。” 兮兮甩开了元胤的手,径直回里间去了。元胤跟着走了进去,问道:“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醋啊,梁姑娘?” “唉!”兮兮一边拿起团扇扇了两下一边故意叹气道,“别叫我梁姑娘了,都三个娃儿他娘了,算哪门子的梁姑娘啊?再过几年都可以打入冷宫了。” “我怎么听这话都是酸的呢?你先过来,梁姑娘。” “不——过——来!”兮兮转身朝他扮了个鬼脸道,“我又不是熹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想找乖乖听话的,去找熹微好了,要不然再娶一两个小妾回来也成啊!” “也对,班纳镜台跟连辛走了之后,我那正妃的位置还空着,要不你帮我张罗一个?”元宵笑着走向兮兮道。 兮兮扭过头去,使劲地扇了两下风道:“没空!本姑娘很忙的,哪儿有闲心管你那些花花草草的事情,一边去!” 话音刚落,元胤忽然把兮兮抱起,往她身后的梳妆台上一放,贴近了她的脸问道:“要不我把你休了再娶?” “行啊!”兮兮咬了元胤鼻子一下,哼哼道,“休是可以休,不过休了就不用再娶了。本姑娘还是那句话,赵大爷,江湖再见吧!” 元胤紧了紧扣着她腰肢的手臂,眉眼处透着一丝狡诈的笑意道:“就凭你雍侧妃的名号,就算去了江湖,哪个破了黄胆的敢娶你?连青易都奔蒙芙如去了,梁姑娘你还是安安分分地留在这儿做你的侧妃娘娘吧!江湖那滩浑水里不缺你这条小鱼。” “哦,对哦!说起来我还差点忘了!是了是了,”兮兮拍着脑袋,推着元胤道,“青易和掌柜的的贺礼还没准备好呢!不跟你闹了,我要去库房里挑拣东西了!” 元胤不撒手,直勾勾地盯着她,口气淡淡地说道:“好像是你先闹的吧?” 兮兮举起双手道:“那行,我投降,我认输,好了吧赵大爷?可以松手了吧,赵大爷?” “刚才是谁说人老珠黄了,跟我撒娇没用来着?” 兮兮仰头翻了个白眼,然后捧起元胤的脸学熹微那黏人的小调调,柔声柔气地说道:“是梁兮兮那欠揍的来着,赵大爷可以不可以让让路啊?人家就算去挑拣东西也会想着你的,人家可想你可想你了,吃饭睡觉都想你,行了吧?” “有点恶心。” 兮兮的腮帮子立马鼓了起来,正要说话时,元胤的脸就凑过来。她刚想躲开,后背就抵在了凉凉的铜镜上。那无辜的铜镜哐当一声往后撞在了墙上,默默地承受着某两个人的重量,心里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两主人办事不分地点场合,某摆设感觉鸭梨山大啊! 当熹微沐浴更衣后,正想跑来找她爹娘,却被芜叶挡在了门外。熹微翘嘴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芜叶摆摆手笑道:“安郡主您这会儿不能进去,王爷和娘娘在商量很紧要很紧要的大事儿,千万耽误不得的!要不奴婢陪您去玩,好不好?” “我要跟我爹玩!” “一会儿吧一会儿吧,”芜叶嘿嘿笑道,“等王爷和娘娘把国家大事都商量完毕了,您再来找他好不好?他们真的很忙很忙的,您这么乖,会听话的,对不对?” 熹微摸了摸她的小鞭子,低头好像在认真思考芜叶的话。这时,楼梯口那儿传来了双璇的声音。她立刻忘了要找爹的事情,跑过去喊道:“双璇,你来找我玩的吗?” 双璇手里提着个小食盒道:“我帮夫人送点心过来的。刚才小郡王走的时候忘记带点心了。” “大哥哥在我爹书房里,我带你去!” 熹微拉着双璇的小手跑到了书房门口,一掌推开门喊道:“大哥哥,吃点心了!是大伯娘送来的点心!” 策凌正盘腿坐在榻上,玩着凭几上的一堆木块,听见熹微的喊声后,淡淡地回了一句:“不想吃。” “吃嘛吃嘛,是大伯娘叫双璇送来的!” 芜叶帮着双璇把食盒里的那碟子点心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然后说道:“小郡王,您先别玩了,这点心瞧着挺好吃的,吃点吧?” 策凌还是摇了摇头,只顾摆玩着手里的木块。熹微倒是不客气了,脱了鞋子就爬上榻,抓了一块点心就塞进嘴里,然后对双璇说道:“你也上来,我们看大哥哥玩!” 双璇瞥了策凌一眼,有点犹豫。她想了想,伸手拿了一块儿点心递给策凌,轻声道:“小郡王,给你!”策凌没有接,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熹微朝他喊道:“大哥哥!双璇给你点心!听见没?听见没?听见没?” “我不要。”策凌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 “你吃一块吧,侯爷做的,很好吃的。”双璇还伸着手。 策凌还是没有接,双璇就那么递着,也没缩回手,可怜巴巴地把策凌看着。末了,连芜叶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要不小郡王,您吃一块?双璇都递累了。她回去还得给应勉打扇子呢,手该多软啊?您吃一块儿尝尝?” 策凌这才从双璇手里拿过那块糕点,胡乱地塞进嘴里,继续忙他的事儿了。双璇好像松了一口大气,脱了鞋子也爬上了塌,和熹微一块儿吃着点心,看着策凌砌木头。熹微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你要砌个花园吗?” “不是,砌个森林。” “砌森里干什么?” “养老虎狮子还有雪豹。” “养来干什么?吃吗?” 策凌抬起眼皮,用略略鄙视的目光看了自己妹妹一眼道:“娘说,你是个吃货。” “吃货怎么了?”熹微委屈地问道。 “除了吃,还是吃,跟猪差不多。” “大哥哥,你骂人!你骂我是猪!”熹微翘嘴指着策凌嚷道。 “去告状吧!”策凌说完又低下头去砌他的森林了。熹微果然缩下塌,噔噔噔地去找元胤和兮兮了。双璇呆呆地坐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策凌,策凌抬头看了她一眼,抛了抛手里的木块,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说道:“她除了告状,还是告状,就是只会告状的猪。” 双璇掩嘴笑了:“你又骂安郡主了。” “我没骂她,是她自己承认的。” “那你养老虎狮子来做什么呀?” “玩儿。” “玩儿?他们会吃人的!” “栓根绳子在他们脖子上就不会吃人了。” “要怎么栓?” 策凌停顿了两秒后,说道:“我还没想好。” “那你想好了能跟我说吗?” “不能。” “为什么?” “秘密。” “哦……” 门外熹微还在缠着芜叶和馨儿找兮兮和元胤告状,书房内,双璇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看着策凌一点点地砌他的森林。双璇很高兴,因为策凌终于跟她说话了,还说了关于秘密的事情。虽然暂时不知道秘密是什么,可至少策凌对自己说了超过五句话了! 这天晚上,兮兮跟元胤探讨了关于熹微动不动就闹脾气的事情后,叫了芜叶送热水进来。芜叶一边往沐浴桶里倒水一边说道:“娘娘,奴婢觉得双璇好像很怕小郡王。” 兮兮站在屏风后解着衣裳道:“何止双璇怕他,再大点我都怕他了!今天怎么了?他凶双璇了?” “那倒没有,就是不理双璇。” “我这个娘都不理,别说双璇了。” “可双璇好像有点怕小郡王,又有点想讨好小郡王。” “庄姐姐都说了,那丫头性子细腻,胆子又有点小,遇上我们家策凌那种黑面神二代,能不怕吗?唉!但愿策霄能让我省点心。熹微都叫那幽王爷惯坏了,得好好管管才是!” “安郡主还小呢!” “小什么小啊?”兮兮坐进了沐浴桶里,拨了拨水道,“五岁多了,说什么她都能明白,就是任性得慌。再加上那黑面神一代那么*着,不知往后得闯出多少祸来,我可不想教出个明珠二代来。” “说起来,那位明珠郡主,好久没听说过她的消息了。” “齐王府幽王府都派人出去找了,谁知道她躲哪儿去了?有心躲着的,不容易找,就像左叔,找了三十多年没个消息,后来还不是自己出来了?等她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出现的。” 里间的门忽然被熹微推开了。她跑到兮兮跟前,小脸神秘兮兮地说道:“娘,我告诉你个大秘密哦!” “你爹要娶新姨娘了?” “不是,是小哥哥有好多好多银子!” 兮兮愣了一下,趴在桶沿上问道:“你怎么知道?” 熹微嘘了一声,像个小贼似的对兮兮说道:“娘,我看见的!我趴在小哥哥房间窗户上看见的!” 兮兮拍了她脑袋一下,笑道:“行啊,你很有当间谍的天分啊!赵熹微,你没事儿趴你小哥哥房间窗户上干什么啊?” “我问他借钱他都不借给我,还是爹好,爹借了二十两银子给我……遭了!”熹微忽然感觉自己说漏嘴了,忙把嘴一捂,一溜烟跑了出去。 兮兮拍着沐浴桶朝外喊道:“赵熹微,你给我回来!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二十两?当我们那边几百块了!让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踹几百块,赵元胤你到底想干什么啊?赵熹微,你给我滚回来!” 番外之几个小孩一台戏(二) 一场家庭会议,实在必开。舒悫鹉琻房间内,兮兮清点了“主要成员”后,将门一关,转身叉腰问道:“谁先来交代啊?” 榻上的元胤低头看着书,靠在他身边的熹微也低着头,不断转着自己的小辫子;桌边的策凌规规矩矩地坐着,策霄趴着,就是没人吭声。 “好!很好!verygood!”兮兮不住点头道,“都装哑巴不吭声是吧?那行,赵熹微,你先交代吧!跟你爹借了二十两银子干什么去了?” 熹微使劲地低着头,像变成小小微消失不见。可她老娘已经晃悠到她跟前了,她只好很小声地说道:“买……买东西了……” “买什么东西了?在哪家买的?”兮兮弯腰问道。 “忘了……” “忘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什么东西都忘了?赵熹微,你娘我很好打发吗?知道那句明言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明白不?” 熹微带着求助的眼神转头看了看元胤,元胤抬起头道:“乖了,微儿,跟你娘招供了吧,要不然她今晚不会消停的。” “赵元胤你这是什么态度?罪魁祸首就是你!她一个小女孩子拿二十两银子去干什么你都不问吗?”兮兮生气道。 元胤用比熹微还无辜的眼神看着熹微,一脸无奈道:“看见了吧?连爹都不敢说话了呢!乖了,告诉你娘,二十两银子都买了什么了?总记得一样吧?” 熹微嘟了嘟嘴,伸出了一根小手指头。元胤问道:“什么意思?只买了一样东西?”熹微点点头道:“嗯!”兮兮接过话问道:“二十两买了一样什么东西?”熹微有点胆怯地瞟了兮兮一眼说道:“匕……匕……匕首……” “什么?匕首?”兮兮和元胤都吃了一惊。熹微买匕首干什么啊?行刺啊?兮兮忙问道:“你买匕首干什么,赵熹微?老实说,娘不会骂你的。” 熹微窝在元胤怀里细声细气地说道:“送给那个哥哥了。” “什么哥哥?”元胤低头问道。 “就是隔壁的哥哥。” “哪个隔壁?” “就是思正堂的隔壁。” 思正堂是左熙开的一间学斋。学斋里除了幽王府几个小孩外,还有秋千和满祥的儿子奉德,以及其他几位将领的子女。因为王府最西边有一处僻静的院子,左熙很喜欢,所以就把思正堂开在了那儿。兮兮仔细想了想说道:“思正堂的隔壁不就是那条后巷子吗?后巷子里住着的都是王府下人的家眷,安郡主,你给了哪个哥哥了?” “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熹微摇摇头。兮兮又问:“那你知道他住后巷子哪家吗?”熹微还是摇头。兮兮纳闷了,坐下来再问道:“那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哥哥的?” “那个小洞里,”熹微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圈说道,“哥哥在洞那边说话。” “哦,你跟那个哥哥隔着墙壁上的洞说话,对吧?” “对……”熹微奶声奶气地说道。 “那他要匕首干什么?” “不知道,”熹微照旧摇了摇头道,“哥哥好可怜的,他被人打了,还不给饭吃。我和秋千把下午茶点都给了他了,还从师父那儿拿了药给他。” “你还去你师傅那儿拿了药给他?你师傅知道吗?” 熹微忽然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很明显,熹微去药庐拿药并没有跟她师傅昭荀或者师娘乔鸢说。兮兮勾起熹微的小下巴问道:“安郡主,这样做是不对的,知道吗?就算你是郡主,也一样儿,知道吗?” “嗯!”熹微点了点头。 “下回不许再这样了,好吗?” “好。” “那你告诉娘,你拿了什么药给那个哥哥?” “保心丹。” 兮兮冲元胤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道:“真是个识货的啊!什么不拿,专拿了保心丹,那可是专门给暗探准备用来保命的。昭荀和乔鸢都没发现吗?” 元胤微微颦眉,伸出手指点了点熹微的小肉脸问道:“微儿,那个哥哥就住在思正堂的隔壁吗?” “嗯!” “是在哪个院子的隔壁?” “开木樨花那个院子。” “哦,”元胤点点头,看着兮兮说道,“那就是你说的后巷子了。明天去问问,到底哪家的小孩子。” “不行不行!”熹微忙摆手对元胤说道,“爹爹不能去找,不然哥哥会挨更多打的!” “为什么?” “那个哥哥不许我告诉别人,不然他会挨好多好多打的!爹爹,你别去找哥哥好不好?他好可怜的!”熹微小脸着急地说道。 “安郡主,”兮兮摸着熹微的小脑袋笑道,“不怕,你爹是谁啊?等找到那个哥哥后,你爹爹会把他救出来,这样他就不会再挨打了,你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熹微拍着小手开心道,“爹爹去把哥哥救出来!把哥哥救出来!” 元胤点头笑道:“好,爹爹明天就派人去把哥哥救出来。” “行了,”兮兮转头看向策霄道,“熹微交待清楚了,霄郡王,你是不是也该交待交待了?你那些零零碎碎的银子是打哪儿来的?” 原来兮兮刚才在策霄*下找到一盒子碎银子,虽然都是些散碎的银子,可仔细算一算也有小一百两。兮兮对孩子们的花销管得向来很严,逢年过节也不轻易多给,她就纳闷了,策霄哪儿来这么多碎银子的? 熹微跳起来,叉腰指着策霄嚷道:“交代!小哥哥交代!快点交代!” 一直趴着打瞌睡的策霄猛地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兮兮道:“我又没偷……” “那是从哪儿来的?” “攒的。” “怎么攒的?我记得你的压岁钱都存在我那儿,你上哪儿攒的?”兮兮问道。 策霄打了个哈欠,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地说道:“我给灵鹄他们写字帖赚的……还有爹做了不要的那些木玩意儿我卖给了学斋里的人……还有大伯娘小婶娘雀灵姐姐给的……就这么攒的。” 兮兮和元胤对视了一眼,不由地哑然失笑。兮兮对策霄道:“行啊,赵策霄!这么小就会挣钱了,有你娘天然的遗传基因啊!” 策霄不以为然,懒洋洋地又趴回了桌上,仿佛瞌睡又上头了。兮兮却在那儿自我陶醉地说道:“不愧是我儿啊!果然有做买卖人的天分!好,往后就跟着娘混吧!” “不行。”元胤一口否认了。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瞧不出来我们家策霄很有理财的天分吗?”兮兮翘嘴道。 “不行就是不行,”元胤态度很坚决,“家里有你这个招财猫就行了,策霄是男孩子,有他该做的事情。” “哎,”兮兮拍了元胤一下不服气道,“赵元胤,你这是行业歧视啊!做买卖怎么了?做买卖丢你幽王爷的脸面了?” “不是脸面的事,有那闲工夫,倒不如上战场去搏一搏,那才是男儿的志向。” “去!什么破志向啊?做买卖就不算志向了吗?” “别不讲理。” “到底是谁不讲理啊?” 趁父母吵吵时,三个孩子鬼机灵地溜出了房间各自找奶娘睡觉去了。至于策霄往后做什么,两人最后决定让策霄自己来选择,谁都不许干预。 第二天上午,元胤想起了熹微那件事,便派了个侍卫去查。过了一会儿,兮兮拿着张礼单走了进来,递给他说道:“瞧瞧吧,阎罗王,这是给青易和掌柜的的贺礼,有没有什么要添补的?” 元胤看也没看:“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不必拿给我看了。” 兮兮靠在书桌边上,低头摸着自己的长指甲,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可不行啊!万一我们这起招财猫办事不牢靠呢?中间给你缺斤少两,那多不好啊……” 话没说话,元胤就伸手在她胳肢窝那儿捣鼓了一下。她咯咯咯地笑着想跳开,却被元胤拉了过来,塞进了怀里问道 :“这还没完了?打算念到什么时候去了?” “本来就是嘛……” “说好了,谁都不许掺言,你再说就犯规了。”元胤圈着她笑道。 “哼,”兮兮嘟嘴偏头道,“阎罗王就是不讲理!” “晚了,下辈子找个讲理的吧!” “放开,我这会儿就去找!” “找一个死一个,信不信?” 两人正闹着,刚才被派去的侍卫匆匆走了回来。兮兮起了身,倚在了元胤椅子旁边。元胤问道:“查到了吗?” “查是查到了,只是情况有变。” “怎么回事?” “属下刚才去找了后巷子那条街上的管事,那管事说,最近是有几户人家租住在那儿。家里有十三四岁男娃的就只有一户姓夏的人家。等那管家领着属下去夏家的时候才知道,那夏家昨晚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兮兮忙问道。 “夏家原本有四口,除了那男娃,还有个小儿子和一对夫妇。不知怎么的,昨夜里那对夫妇被人杀了,只剩下个小儿子,那大的男娃也不见了踪影!” 兮兮心里一惊,问道:“可知道是谁干的?” “据那小娃儿说,是他堂哥干的。那大点的男娃就是他堂哥。现下衙门里的仵作正在那儿勘验着,属下赶紧回来跟王爷禀报一声。” 元胤问道:“那对夫妇是被什么利器所杀?” “听仵作说,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听到匕首两字,兮兮不由地想起了熹微的话,低头看着元胤轻声念道:“不会是熹微买的那把吧?”元胤眉心微皱,吩咐那侍卫道:“这事你盯着,看衙门里能查出什么结果。” “是,王爷!” 侍卫走后,兮兮一脸心有余惊的表情说道:“不会真是熹微买的那把吧?那男娃也太有心机了吧?居然哄着熹微去买了匕首给他,然后他就拿着那匕首把……赵元胤,这事儿还是不要告诉熹微吧?” 元胤摇头道:“自然不能告诉她,要不然她心里会难过的。这个男娃有些心机,且杀了人就逃,必定是事先预谋好的。这回只当买个教训,吩咐思正堂的人将院子好好查一遍,不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知道了!” 这个时候,熹微正坐在乔鸢的药庐里,和秋千双璇一道搓着药丸子。乔鸢也在旁边,不时地跟她们聊两句。早在熹微两岁的时候,兮兮就让熹微拜了昭荀和乔鸢为师,后来陌香也把秋千送到了药庐来,所以两人没事儿就会来药庐里帮忙。 熹微一边搓着药丸子一边对乔鸢说道:“我小哥哥藏了好多好多钱,师娘。” “是吗?”乔鸢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的!昨晚给娘搜出来了,好大一堆,娘说有一百多两呢!他可真小器,让他借一点点给我都不答应!小哥哥就是个小器鬼!”熹微“忿忿不平”地说道。 乔鸢笑道:“策霄这么能攒钱啊?那熹微你应该跟你小哥哥学学呀!自己攒钱,到花的时候就不用找人借了。” “嗯!”坐着熹微对面的秋千点头道,“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我娘给了我一个桃罐子,我把不用的钱钱都放那里面。” 熹微看着双璇问道:“你也有吗?” 双璇也点头说:“我也有个小猴罐子,是夫人赏给我的。夫人和我娘给的银子铜板我都存那里面了。” 熹微嘟了嘟嘴,一脸想不明白的表情在那儿自我反省道:“为什么我没有呢?为什么娘不给我一个呢?娘是怎么当人家娘的啊?” 乔鸢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一会儿师娘送你一个,行不?熹微喜欢什么样儿的?” “蝴蝶的!”熹微就喜欢美美的东西,什么蝴蝶啊珍珠啊宝石啊之类的。 “蝴蝶啊?应该没有这样的吧?”乔鸢想了想后笑道,“那也没干系,一会儿师娘上街去买了个白面陶的,让你大伯娘给画两只蝴蝶上去,怎么样?” &nb sp;熹微拍手笑道:“师娘真聪明!” “那就赶紧帮我把药丸子搓好吧!” “我也要,我要嫦娥的。”秋千撒娇道。 “好,那双璇要吗?” 双璇犹豫了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看那表情是想要却不敢要。乔鸢忙笑道:“没什么的,双璇,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好不好?你喜欢什么的?” “策凌……不是,是森林那种的。”双璇差点就把自己舌头咬着了! “哦,是想画几棵树吧?那行,就这么说定了。赶紧先把药丸子搓了,我好送到保新堂去,不然一会儿侧妃娘娘又得来催货了。” 三个小丫头正卖力地干着,灵鹄忽然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喊道:“小婶娘!小婶娘您在不在?” 乔鸢起身问道:“怎么了,灵鹄?” “小婶娘快去!策凌在您院子里摔了腿儿,流了好多血呢!”灵鹄着急地指着门外道。 乔鸢一听,这还得了!急忙放下手里的药团子跟着灵鹄跑了出去。 原来刚才几个小男孩在玩衙差追江洋大盗的游戏。策凌抽签成了江洋大盗,便嗖嗖地爬上了乔鸢院子里那棵梧桐树。灵鹄追爬上去时,他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小腿儿划着一根树枝,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乔鸢见状,忙把策凌抱了起来,急匆匆地跑回了药庐。那策凌倒能忍,上药的时候一声也没吭,只是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滴。乔鸢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心疼地叮嘱道:“下回小心点,知道吗?这伤口再深一点就能伤着骨头了。这几天别下地,仔细伤口再裂了。” “知道了,小婶娘。”策凌抹了个热汗地说道。 “大哥哥我给你扇扇子!”熹微拿了把团扇卖力地给策凌扇了起来。秋千见状,也忙去找了把扇子给策凌打扇。 其他小孩都围在旁边,认认真真地看着乔鸢给策凌包扎。等包扎完了,乔鸢直起身正要转身去放东西时,却看见双璇两眼含着泪水,像是很伤心的样子。乔鸢有些诧异,便问道:“双璇,你哭什么?” 双璇垂下头去,不好意思地扯着腰带上的小香包。熹微自告奋勇地说道:“双璇是被吓哭的!” “是吗,双璇?”乔鸢弯下腰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子问道,“你是看见策凌流了好多血,所以害怕得哭吗?” 双璇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乔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这没什么好怕的,就是破了点皮罢了。你看,策凌自己都没哭呢,你还哭上了?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你哭什么?”策凌白了双璇一眼问道。 双璇没说话,一副小委屈的模样在那儿低着头。熹微上跳下窜地打着扇道:“大哥哥,不是跟你说了吗?双璇胆儿小,是被你的血吓哭的!” “胆儿小就不要围过来啊!”策凌有些不满地说道。 “我怕……”双璇怯怯生生地说了两个字。 “怕什么,双璇?别怕,有我师娘在呢!”熹微道。 “我怕……血流完了……小郡王就死了……” 乔鸢走回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不由地再次看了双璇一眼,心想这丫头的心思居然细腻成这样? “不怕!”熹微大笑道,“我大哥哥的血很多,流一桶也不会死的。” 策凌斜瞟了熹微一眼道:“笨死了!还是学医的呢!我要流一桶血,早死了!”药庐里立刻飞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 这天晚上,乔鸢去看应勉时,跟庄允娴提到了双璇。庄允娴道:“她家从前也是小富之家,养得应该娇贵,眼下境遇不同了,心思自然更加细腻敏感了。我也觉得她在熹微秋千面前有些自卑胆小,常常不敢说真话。”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师姐你乐意不乐意?” “说吧!” “我这身子跟你也差不了多少,昭荀不打算让我再生,所以我想收了双璇为义女,这样一来,一儿一女也就齐全了。就是不知道师姐舍得不舍得?” bsp;庄允娴笑道:“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做了你的闺女,那更是一家人了!” 当下庄允娴便叫来了魏嫂子,说明了乔鸢的意思。那魏嫂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千恩万谢地磕起了头来。乔鸢忙拉起了她说道:“正是有缘分,才凑到一块儿来的,你不必这么大礼节。” 魏嫂子眼眶湿润地感激道:“夫人肯收了我们家双璇,奴婢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和侯爷夫人了!我们家落难成这样,她还能捡着这么个好名分,奴婢就算死也甘心了!” “好好的,不说那晦气话!这样吧,也不另外再挑黄道吉日了,就明天摆几桌,请了陌香他们来贺一贺,这事儿也算成了,师姐你说呢?”乔鸢转头问庄允娴道。 庄允娴点头道:“这样也好,一会儿我陪你就去置办银碗盏和新衣裳,顺便把青易和蒙芙如那份礼也置了,梁兮兮那边都催了两遍了,我这份还没给弄出来呢!” “正是呢!青易要大婚了,我们这些旧署自然要送份大礼了!”乔鸢笑道,“我昨夜里还在问昭荀,到底该给他们备什么样儿的礼儿。说起来,那两人的缘分也妙,算是患难见真情吧!” “也亏得人家蒙芙如有耐心等,要不然青易上哪儿捡这么能干的媳妇去?青匆师叔给我带了封信,说蒙芙如人还没过门就掌管起了青月堂,不对不对,我还是改不了口!”庄允娴笑着摆摆手道,“如今该叫青王府了!听说蒙芙如一上任,就把那青王府里的账目收整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的,你说,青易是不是捡着大便宜了?” “青月堂都叫了二十几年了,哪儿那么容易改口啊?封个爵不过是皇帝招安的安抚法子罢了,无论是青王府还是青月堂,横竖都是一样儿的!” “眼下有了蒙芙如那位精明能干的王妃,青月堂上下不愁大鱼大肉吃了!” 两人说着不由地都大笑了起来。第二天,认亲酒席一摆,双璇就正式成为了乔鸢和昭荀的义女,幽王府的第三位小姐了。 番外之青易与蒙芙如(一) 兰州的青王府内,近日格外忙碌热闹。舒悫鹉琻谁都知道王府的小王爷要成亲了,娶的还是千里之外龙泉驿上的一位小姐。据说这位小姐都年方二十四了,一直未曾婚配,眼光极高,挑来挑去才挑中王府里这位爷,所以尚未成婚便在王府里掌管起家事来了。 这天,有朋自远方来。王府的客云斋里,青王爷的笑声朗朗,道:“幽王府从我这儿弄走了两位,我好歹也得娶回一位才不显得失礼啊!” “如今连青易都娶上媳妇了,你也可以安心养你的雀鸟了。” “那是自然!不瞒世兄说,我已经在王府西边筑了个鸟语院,世兄要不要同我去瞧瞧?” “好是好,只是怎么半天没见青易出来?这小子莫不是太忙了?” “说得正是啊!世兄你代表幽王府老远前来送礼,这小子怎么慢吞吞地还不出来呢?”青王爷说罢高声叫了个下人来问道,“可跟小王爷说了?” 下人道:“寻不着小王爷。” “寻不着?这贼小子跑哪儿去了?他左叔千里迢迢送贺礼来,他居然连个照面都不打,像什么话?” “哎,算了,不必动怒,你我又不是外人,想必他年轻人自己有事,晚点见也不迟。只是那贺礼,得叫了你那未来儿媳妇出来收了。”这次前来送贺礼的不是别人,正是左熙。因为王府里的人都忙着,左熙又想来跟青王爷叙叙旧,所以便让他来了。 青王爷呵呵捻须道:“太多了!太多了!单单王府那份就足够了,叫赵元胤那小子花两钱我心里舒坦,可旁的就不用再添了,实在是太客气了!” “除了王府那份,冰残和庄允娴,昭荀和乔鸢,还有琥珀和雀灵,另外兮兮自己还备了一份,我也略备了几样薄礼,算是给两个孩子贺一贺了。哦,对了,最要紧的那份还是几个孩子备的。” “是吗?是王府里几个孩子备的?那可叫他们破费了!” 左熙从随从手上接过了一个盒子,递到青王爷跟前笑道:“听兮兮说千纸鹤要一千只才能许一个愿望,她一个人折不了,几个孩子就帮忙弄了,刚好一千零一只,算他们的贺礼了。说青易叔叔和蒙婶娘这姻缘来得太不易了,非得表示表示!” 青王爷打开盒盖一看,果真是满满一盒五颜六色的纸鹤,不禁乐道:“哎呀,世兄,我就是羡慕你啊!有双芩那么能干一个孙女,如今又添了应勉,你可真是享福啊!” “你也不有个孙子吗?” “就红菱生的那么一个,能跟你们幽王府一群比吗?我就盼着芙如能多给我生几个孙子就好了!” 正说着,蒙芙如进来了。跟左熙行过礼后,蒙芙如问道:“王爷,没见着青易吗?家里有贵客来了,他怎么没出来?” “刚才还说他不懂事呢,芙如你也没见着他?” “没呢,从昨天下午起便没见着了,怎么,王爷也没见着他?” “别说昨下午了,我前两天见过后就再没见着了,这小子跑哪儿去了?芙如你先收了礼单,我派个人去把他找回来。来人,把阿修给我叫来!” 阿修是一直跟着青易的,算是青易身边少有的可以跟个十年八年的下人了。青王爷派了阿修去找青易,阿修也猜不准青易上哪儿去了,只好跑府里各处去找了找,可惜还是没见着那小王爷的半根头发丝儿。 阿修正要出门去找时,他家小王爷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窥月楼二楼上。他忙跑了上去问道:“我的爷啊,您上哪儿去了?您再出现,别人指定以为您要逃婚呢!” “逃什么婚?”青易白了他一眼,坐下道,“我吃饱了撑得慌逃自己的婚?不就是出去了一天半,有那么大惊小怪吗?” “您眼下可不再是从前的杀手头头了,是青王府的小王爷了……” “打住打住!活儿没见做多少,废话还与日俱增,你烦不烦啊?有话就快说,我还想小睡一会儿呢!”青易双腿一伸,搭在茶几上合眼道。 “幽王府的左熙老爷来了,王爷和未来王妃正到处找您呢!您看您那觉是不是得挪到下午再睡,先去见见左熙老爷再说?” “左叔来了?”青易睁开眼睛问道。 “是啊!都来了小半个时辰了!” “哦,那是该去见见了!” “先别去了,”蒙芙如的声音在楼梯里那儿响起,“王爷和左叔去了鸟语院看鸟,这会儿不得空见你呢!” 阿修很知趣地退下了二楼。蒙芙如往青易身上瞟了一眼,青易低头看了看自己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吗?你瞧什么啊?” 蒙芙如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礼单丢到青易怀里说道:“这是幽王府的礼单,拢共八大页,你自己好好瞧瞧,该怎么回礼你说一声,左叔不着急走,得留个十天半个月的。” 青易低头翻看了几眼,笑道:“去!那个赵元胤,显摆他王府里的东西多是吧?我成亲罢了,要不要送这么多礼啊?这事你就不用问我了,你自己决定就行了。” 面前没人回声,青易抬头一看,蒙芙如已经下楼去了。他稍微一愣后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探头往楼下喊了一声道:“蒙大小姐,我又哪儿招你了?” 蒙芙如没回他的话,径直往院外走去。他无奈地笑了笑,直接从二楼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到了蒙芙如跟前。蒙芙如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问道:“干什么?还想拦路抢劫啊?” “我哪儿惹你了?”青易一脸纳闷地看着她问道。 “我说你哪儿惹我了吗?”蒙芙如反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声不吭地就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说了,回礼的事儿你自己想吧,要是想不出你可以去问管家,明白了吧?”蒙芙如想绕开他,却被他拦了下来,秀眉一挑问道:“怎么了,青易小王爷?你还打算限制我进出啊?” 青易看着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问道:“蒙大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儿惹你了?这不好好的吗?怎么又一脸不想理我的表情?” 蒙芙如冷冷一笑道:“是吗?那我得怎么样?你想理的时候我就得在这儿待着,你不想理的时候我就得自己消失不见?” “不是……” 蒙芙如没等青易说完就绕开他走了。青易原地叉腰,十分无奈地望着蒙芙如的背影,觉得自己好无辜啊!这是招谁惹谁了? 就在他纳闷时,院子外面响起了蒙可心的声音:“快点跑快点跑,跑去找爹爹!霜儿,快点跑哦,不许耍赖哦!一会儿见了爹爹没糖吃哦!” “娘我跑不动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 青易走出院门,抄手倚在门框上,看着那对母女笑道:“师娘,哪儿去?找师叔啊?” 蒙可心停下脚步,喘了一口气道:“哟?小王爷,您老人家回来了?可算回来了,不回来的话就是逃婚吧?” “我哪儿逃婚了?我不就出去了一天吗?” “才一天吗?我怎么觉得有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呢?哎,我说青易,你现下身份不同了就不能改改你的习惯?”蒙可心弯腰整理着女儿青霜的衣裳说道。 “我什么习惯?” “往常你总是来无踪去无影的,没个人能管得住你,可现下你都快成亲了,是有妻室的人了,就不能有点交代?” “交代?”青易还不习惯这个词。 蒙可心白了他一眼道:“你出门之前就不能跟我们家七七说一声吗?说不见就不见了,说出现就出现了,你还当自己是从前的杀手王呢?我求你,正经点吧,别让我后悔把七七带这儿来嫁给你!我们家七七又不是没人要!” “姑姑有人要的!”青霜扬起小脸接了她娘的话道。 “对啊!连霜儿都知道,她家姑姑是有人要的。” 青易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了,自言自语道:“闹了半天她就为这事生气?” “要是我啊,索性不跟你成亲了,没你这样的!”蒙可心数落他道,“你出门也得跟家里说一声儿吧?这习惯你要不改,谁受得了你?你要不习惯有人管束着,那就别成亲好了,别把我们家七七耽误了!” “别耽误我姑姑!”青霜又一本正经地学一句。 青易蹲下去点了点青霜的小鼻子笑道:“霜儿是个跟屁虫,还是个跟 话虫呢!” “青易哥哥是个无影虫!” “谁说的?” 青霜指着蒙可心道:“我娘说的!” “走了,宝贝儿,”蒙可心抱起青霜道,“不跟这个无影虫瞎败扯了,我们去鸟语院找爹爹,听说左爷爷来了,我们去找左爷爷好不好?” “好!” “走了!” “拜拜,无影虫!”青霜朝青易挥挥手道。 “拜拜?什么意思?”青易忍不住好笑道,“这是什么时兴词?” 晌午青王爷摆了筵席给左熙接风,海堂青易等人都在陪。酒席过后,这两老伙计自去叙酒话了。海堂正要起身离去时,青易忙扯住了他说道:“哥,问你个事!” 番外之青易与蒙芙如(二) “什么事?”海堂又坐下道。舒悫鹉琻 “呃……”青易有点难启齿。 “你到底问不问啊?” “哦……那个……那个我就是想问问怎么跟幽王府回礼?” 海堂一脸纳闷地看着他说道:“这事不归我管啊?更不归你嫂子管啊?你问我干什么?我哪儿知道怎么跟幽王府回礼?不对啊,这事也不是你管的,你应该去问未来弟妹啊!王府里的事都交给她了啊!” 这时,红菱递过来两盏醒酒茶笑道:“问得着就对了,只可惜有人是想问都问不着呢!” “这话怎么说?”海堂抬头问道,“青易不会跟蒙掌柜的吵架了吧?” 红菱道:“蒙掌柜那性子能跟谁吵得起来?” “嫂子这话说得没错,”青易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道,“先用眼神把你冻死一回了,你还有劲儿跟她吵架?吵不起来的。” 海堂和红菱都笑了起来。红菱又道:“那还不得怨你吗?蒙掌柜是不爱笑,不那么平易近人,可人是很好的,从不乱发脾气,做事也实在,只是你太不把人当回事儿了!” 青易觉着很委屈啊,敲着桌面道:“我都要把她娶进门了,还不把她当回事儿?难道非要碰在手心里惯着含着嘴里护着,那才算回事儿吗?我也不是做那种矫情事的人。” “可你拿人家当什么了?管家娘子?府里的事交给了她,我是松了一大口气,她可累了去了。你倒好,三天两头地没影儿,喜欢就露个面儿,不喜欢就消失不见,算哪门子丈夫呢?再有,有些账目你是没跟她说清楚的,她心里不还有个结吗?” 青易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红菱说的什么账目了。三人正聊着,蒙芙如走了进来,瞟了一眼茶厅内,问红菱道:“王爷和左叔走了吗?” “回爹那院子叙酒话去了。”红菱瞥了一眼青易笑道。 “哦,那好,我叫人把醒酒汤送那儿去。” “芙如啊,”红菱叫住了她道,“二弟也醉得不轻呢!你赶紧扶他回去歇歇?” 蒙芙如看也没看青易一眼,只说道:“我去叫了阿修来,让阿修扛了他家少爷回去!” 青易差点没气得翻白眼去!蒙芙如啊蒙芙如,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小爷也不是做了多坏的事儿,要不要这副嘴脸啊? 到了晚上蒙芙如还是没理青易。晚上是家宴,自家男女都坐一块儿,加上青芽儿领着夫婿回来给哥哥贺亲,所以更加热闹了。 红菱知道蒙芙如在跟青易闹脾气,故意老撺掇两人说话。青芽儿瞧出点端倪来,拿着酒壶给蒙芙如倒了一杯笑问道:“蒙姐姐,我哥欺负你没有?” 蒙芙如浅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随口问问罢了,”青芽儿瞄了旁边青易一眼道,“我哥哥人瞧着聪明,可嘴笨着呢!他要是惹了你……” “青芽儿,”青易立刻打断了青芽儿的话,白了她一眼道,“嫁了人话怎么变多了呢?仔细成了那起喜欢说闲话的老婆子,南渊会嫌弃你的。” 青芽儿所嫁的人原本就是青月堂的人,叫贺南渊,比青芽儿大了六岁。青芽儿听了这话,转头问身边的南渊道:“我哥哥说你嫌弃我话多,我话多吗?你嫌弃吗?” 她这么一问,整桌人都笑了起来。南渊放下筷子笑道:“你没听出来吗?你哥是不想叫你说他的不是,怕给未来嫂子听见了那才要嫌弃他呢!” “听见没有,哥哥?”青芽儿冲青易挑了挑眉毛得意道,“我们家南渊说了,是你怕被嫌弃,不让我说你的不是呢!” 青易无奈地笑了笑,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你如今可不得了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我不敢惹你啊,青芽儿小姐!” “哥哥,你要真是惹了蒙姐姐,现成当着我们的面儿给她赔个不是,不就成了吗?” 青易眼睛眯起,虽面带笑容,但那小眼神分明是在警告青芽儿别没事找抽,往后不好回娘家呢!要让青易小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个女人赔礼道歉,估摸着赵元胤也不会干这种事儿! 家宴散了后,蒙芙如清点完了今天收到的贺礼后便回了她暂住的瑶苑。刚一推开门就看见青易没个规矩地横躺在她那新换的莲花绣纹被面上,忍不住上前拍了青易额头一下,问道:“小王爷,您是不是走错门儿了?” “哦,大概是吧!我脑子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走进哪个门了,横竖觉着门熟就进来了。”青易闭着眼睛,翘着二郎腿说道。 “门是熟,不过是这儿人跟你不是很熟,劳烦你挪挪身子,回你那院子里去吧!”蒙芙如毫不客气地赶人道。 “我晕……”青易装迷糊道。 “那行,我去叫阿修……” “哎呀!”青易实在装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榻上说道,“蒙大小姐,我就想来跟你说两句,这总行了吧?你别又动不动叫阿修好不好?你再这么老叫他,我索性把他打发出府去了。” 蒙芙如照旧没什么脸色,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啊?说吧!” “先坐下来行不行?我是你夫君,又不是豺狼,站那么远干什么啊?”青易伸手把蒙芙如拽了过去,摁在了榻上坐好。丫头刚想进来送茶,都被青易挥挥手打发出去了。 “说吧!”蒙芙如面无表情地看着青易道。 “那账目的事……” “哪本帐?” “就是我一直没给你的那本。” “哦,”蒙芙如抄手道,“没给我的帐我不管,你跟我也说不着。” “你应该知道那是本什么帐吧?” “知道,你们的黑账。” 所谓黑账,其实就是以前青月堂接杀人买卖的一本名录账册。青王府所有的账本都交给了蒙芙如,唯独这本黑账没有给她。她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一直没有问而已。 青易点点头道:“那我老实跟你说吧,我不交给你,是因为……” “是因为那账本上还在用,”蒙芙如打断了青易的话说道,“也就是说,你们还在接那种单,对不对?” 青易看了一眼蒙芙如又点了点头道:“对,你说得没错,那种单子我们是还在接,而且短时间内暂时不会停的。所以,那本帐我不打算交给你,你只用管好王府里的事就行了。” “那你还是另外找个管家娘去吧!”蒙芙如说着就要下榻,青易忙从后面圈住了她,将她拖了回来。她挣扎了两下道:“赵青易你想干什么?再不放手,我可真生气了!” 青易贴着她的耳朵笑问道:“这么说来,你之前都不算生气啊?”她道:“我有那么小器吗?我要真那么小器,早收拾东西回龙泉驿去了!” “我就知道你不小器,还冰雪聪明呢!”青易搂着她不撒手道。 “快放手,不然我真翻脸了!” “又不是没抱过!” 青易倒是说得理直气壮,蒙芙如的脸唰地就红了。两人的确不是第一回搂搂抱抱了,早在当初青易替蒙可心接蒙芙如来青王府的路上,两人就“亲密接触”过好几回了。 青易性子闲散洒脱,身上有股很浓厚的江湖侠士的气息,不拘小节,所以有过第一回之后,他老人家就很上手了,觉得蒙芙如早晚是他的,随手抱两下也没什么不妥啊!可蒙芙如始终带有大家闺秀的矜持,没成亲之前,这样的搂抱对她来说还是有点羞涩和不自在。 可她越挣扎,青易两只胳膊圈得越近,两人几乎可以说是前胸紧贴后背了。她索性不挣扎了,横竖自己力气比不过青易。她歪头靠在青易的肩上,歇气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了,说了赶紧走。” “没说的了。”青易低头笑道。 “没说的还不放手?” “搂我自家媳妇又不犯哪家规矩,怎么了?” “谁是你家媳妇?” “跟我装蒜是吧?好,索性今晚就洞房,省得你明天不承认呢!”青易贴着她的脸逗她道。 “赵青易,你别太过分了!”蒙芙如的脸更红了。她使劲地去掰青易圈着她纤腰的手,可怎奈那两只“钳子”根本掰不动。她拍了青易手背一下,嗔怪道:“你闹没有?” r>“还怕叫人看见了?” “你不怕,我怕,这总行了吧?我都还不算你赵青易的媳妇呢,万一你哪天又忽然消失不见,我岂不是亏了?” “果然是做买卖的,算得这么清楚呢!那行,”青易略松了松手,把蒙芙如掰了回来面对面地说道,“为表我诚心,今晚就洞房,也不必等那什么良辰吉日了!” “你又来了,赵青易,”蒙芙如忙用手抵着他的心口,面带羞涩地说道,“你这人有时候真没个正经!”他头一歪,调笑道:“蒙大小姐不是不喜欢那起太正经的吗?我这种不正经的刚好对你胃口不是?” “谁说的?” “隐隐约约好像是听你说的。” “我没说过!”蒙芙如矢口否认了,虽然她是想起来自己曾经这么跟青易闲聊过。 “横竖我记得你说过就行了!” “别这么烦人,快点走!”蒙芙如脸颊绯红地说道。 “说了不走了,今晚洞房!” “洞……谁跟你洞房啊?” “你不跟我洞房,难道还想跟谁洞房去?你不是怪我老是神出鬼没,没个人影儿吗?那行,今晚我就把自己交给你,在你那账上好好地记上一笔,这样你就该放心了吧?” 蒙芙如又气又好笑,什么把自己交过来,分明就是想占便宜嘛!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青易让蒙芙如无法自拔。从当初在家里无意中撞见躲避赵元胤追捕的青易开始,她就渐渐被这个带点小阴邪小恶毒的杀手给吸引了。所以她才会把青易藏在了家里,躲过了当时的追捕,并且安全地把青易送出了城去。 当她听说青易要跟乔鸢成亲时,她那心是像死灰般地灭过一回的。幽王府出事那段日子,她和父亲回了龙泉驿。可怎奈那左衡派人追到了龙泉驿,好在王府的人一路保护往西而去。就那么巧,在西去的路上遇见了青易了。缘分才有此真正地展开了。 “在想什么呢?”青易欺身上来问道。 “横竖没想你,赵青易你给我滚下去!” “说好洞房的……”青易偶尔也会有点小男生的耍宝,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压着蒙芙如。 “又还没成亲,洞……洞什么房啊?”蒙芙如又羞又急,口齿都不清楚了。 “江湖儿女,不计较那些!” “谁跟你是江湖儿女的?” “往后你跟我,不也是江湖儿女吗?横竖我答应你,这辈子就娶你一个,多一个我也烦,有你管着我就已经……” “已经什么?”蒙芙如瞪着他问道, 青易面露阴笑道:“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就不求了。所以,不需要什么良辰吉日花好月圆的,今晚正是好时候!” “赵青易,你给我滚开!” “娘子,”青易一把将蒙芙如横抱而起,“我们得加把劲儿啊!赵元胤那厮都弄个三生子出来,再怎么样你也得给我弄个四胎出来,我还不信只有他赵元胤的种儿才那么好!” 蒙芙如羞得差点晕了过去,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能依了这不拘小结的江湖郎君,哪天心情好就哪天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