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失窃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二月的江南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河滩上长满了水草,芦苇也长出短短的新芽,几只白鹅此时正在逆游而上,红色的脚掌拨动着清澈的水波。 河中小船,阳光明媚。 一名蓝衣男子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躺在小船甲板的太师椅上,轻轻摇晃手上拿着的绿玉酒杯,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蓝衣男子皮肤白暂,面如冠玉,手指纤长有力,指甲也修剪得非常漂亮,摇晃酒杯的动作更是温文尔雅,气度翩翩。 棱角分明的脸庞,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是像黑水晶一样深邃的双眸,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嘴唇。犹如不食人间烟火一般,让任何女子看了都无不心之向往。 撑船的男子身穿黑衣,又黑又瘦,两鬓染霜,一看就知道已经年过半百。 虽然年纪大了,但撑船的力气却一点也不比任何年轻人小,他每撑一次,船就向前移动一丈多远,力气之大,显然练的是绝对强横的外家功夫。 年迈的黑衣人看了一眼躺在甲板上的蓝衣男子,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也只有你们这些风雅人士才会这样了,为了喝杯不羡酒,不惜日夜兼程来到这‘秋雨山庄’。” 蓝衣男子将手上绿玉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笑道:“听说这‘秋雨山庄’的不羡酒,之所以取名为不羡,是因为这酒的味道优雅细腻、回味悠长,凡是喝过一杯的人,均能不羡鸳鸯不羡仙。” 蓝衣男子又拿起酒壶,优雅地倒了一杯葡萄酒,轻轻摇晃,道:“面对此等天上才有的美酒,试问谁能不心动?” 说完,将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动作优美儒雅。 黑衣男子道:“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现在是十二条命案的重犯。” “我知道,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偷玉弥勒的人不是我。” “当真不是你?” “绝对不是,我向来只偷东西,不杀人。” 黑衣男子忽然停下了撑船的动作,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江南小镇,似乎是在叹气,道:“我也不相信是你,可是在灵城之内,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过了半晌,蓝衣男子,一字一字的道:“叶无烟!” 黑衣男子道:“你说的可是那位近年来响彻江湖,左手持剑的白衣剑客,叶无烟?” 蓝衣男子嗯了一声,道:“我仔细观察过凶手在王府留下的痕迹,虽然凶手在作案时用的都是右手,但在离开时一掌打在墙柱上的,用的却是左手,左手的力道比右手更猛一些,凶手是在故意隐藏自己是左撇子的真相。” 黑衣男子惊讶道:“你是什么时候观察的?” 蓝衣男子微笑着道:“当然是你抓我去王府的时候” 黑衣男子愣住了,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你自愿被抓的话,天底下恐怕没人能抓得住你。” 蓝衣男子道:“你现在要抓的已不是我,而是叶无烟。” 黑衣男子道:“我现在正陪着你去秋雨山庄喝不羡酒,怎么抓他?” 蓝衣男子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叶无烟不在秋雨山庄?” 黑衣男子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叶无烟会在秋雨山庄?” 蓝衣男子笑道:“你别忘了我还有个‘狗鼻子’一样的好朋友” 黑衣男子道:“丐帮帮主苏兴隆?” 蓝衣男子道:“不错,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在认罪伏法之前,一定要去秋雨山庄喝杯不羡酒了吧?” 黑衣男子忽然笑道:“认罪伏法之前还能要求享受一番的,也只有你了,要是换了别人,早被胖揍一顿了。” 蓝衣男子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看出凶手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的?万一我是骗你的呢?真正的凶手其实就是我呢?怎么办?” 黑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坚定了起来,道:“若是其他人,我可能会怀疑,但是你不一样,你既然能发现这些,就一定有你自己的办法。” 蓝衣男子道:“为什么?” 黑衣男子道:“因为你是叶别秋。” 蓝衣男子笑了,大笑。 黑衣男子道:“如果你能做捕快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是我的顶头上司了。” 叶别秋又笑了笑,道:“铁捕头抬爱了,晚辈可过不惯那种规规矩矩的生活,还是自在一点比较好。” 黑衣男子也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撑船。 秋雨山, 山恋叠翠。 小河旁, 亲澈见底。 山依偎着水,水映照着山,寂静无声。 小船已靠岸。 寂静! 死亡一般的寂静。 山脚下为何会如此寂静? 竟寂静得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难道这样的春色也能杀人不成?…… 秋雨山庄。 江南一带最有钱有势的山庄之一。 江南很多有名的英雄豪杰,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受到庄主的邀请,前来山庄喝不羡酒,包括叶别秋,因为他跟庄主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而且他还是庄主的救命恩人,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叶别秋也都会来这里坐上几天。 秋雨山庄的主人,丁十二, 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一双铁拳更是打得江南所有恶霸望风而逃。 他除了酿酒之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交朋友,特别是交叶别秋这样的朋友。 可惜的是,这样的朋友他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半人半仙的‘半仙’叶别秋,另一个是他的结拜兄弟,秋雨山庄的二庄主,‘左手剑客’叶一平。 叶一平,秋雨山庄的二庄主,丁十二的结拜义弟,是个左撇子,擅长左手使剑,为人与丁十二一样,是个嫉恶如仇的英雄好汉,虽然拳脚功夫不行,但在剑法上却颇有造诣。 丁十二这次邀请江南群雄喝不羡酒,除了是与一些许久未见的英雄朋友叙旧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他的儿子接风洗尘。 丁义礼,秋雨山庄的少庄主,庄主丁十二的独生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不能学武,只能学些暗器防身。 像所有不能学武的年轻人一样,学不了武,所有只好把兴趣爱好都投入到文学之中。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年仅二十二岁的丁义礼,轻轻松松就高中了新科状元,成为南州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丁十二当然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很满意,他也常常向别人炫耀他儿子的文学天赋。 光是夸奖他儿子聪明的话题, 同样的话题,叶别秋就听了不下两百遍。 春天是委婉的,也是羞涩的。 它总会在你不经意的情况下,俏俏把你拉进它那春意盎然的怀抱里,让你感受人世间最美好的温暖。 不过,要说江南一带最让人温暖的地方,那就要非秋雨山的秋雨山庄莫属了。 当你站在山庄门口的时候,即使是再寒冷的冬天,也会感受到山庄里洋溢出来的温暖。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江湖险恶,没有尔虞我诈。 这里只有朋友。 远方而来的朋友。 这里只有佳酿, 喝不完的美酒佳酿。 这里只有佳人, 赏不尽的绝色佳人。 朋友,美酒,佳人。 这不就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 但现在这一切全都变了。 叶别秋跟铁双拳到山庄门口的时候,漆黑色的大门虽然敞开,但却已没有家仆在此处看守。 平常脸上总是带着家人般温暖笑容的家仆呢? 去了哪里? 这里已没有酒杯互相碰撞的清脆声, 没有群雄豪饮的欢呼声, 没有绝色佳人的妩媚声。 “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 叶别秋看见叶一平的时候,更吃了一惊。 这位嫉恶如仇的叶二庄主,本该面色红润,但现在却面容憔悴,苍白无力,一双明亮的双睛,也已只剩下疲惫、焦虑,仿佛好几天没有睡觉一样。 秋雨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叶别秋惊讶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话来,铁双拳站在旁边也是如此。 叶一平紧紧握住了叶别秋的手,颤声道:“‘秋仙’,你终于来了。” 叶别秋忍不住问道:“二哥,你……你怎么了?” 叶一平道:“我没事,只是……” 话还没说完,叶一平眼中已有热泪将要夺眶而出,他将叶别秋的手抓得更紧,颤声道:“只是庄主他……” 叶别秋惊讶道:“丁大哥怎么样了?” 叶一平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庄主失踪了。” 叶别秋跟铁双拳都惊讶的愣住了,互相望着了对方一眼。 丁十二平时乐善好施,喜爱结识英雄好友,在江南并无任何结怨仇家,就算是真有仇家寻仇,丁十二的一双铁拳可不是吃素的,他怎么会失踪呢? 要说丁十二失踪了,别说叶别秋不信,恐怕全江湖都没人会信。 叶别秋勉强笑道:“说不定……丁大哥是出去游玩去了,并没有你们所说的失踪,二哥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叶一平摇着头,长叹道:“不会的,庄主出去从来不会不带随从,更不会一出去就好几天不回来。” 铁双拳道:“丁庄主出去多久了?” 叶一平望了一眼叶别秋旁边的黑衣男子,道:“这位是?……” 叶别秋道:“这位是……是我一同前来喝不羡酒的朋友,叫铁……铁青。” 叶一平点了点头,道:“叶秋仙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 叶别秋道:“二哥,丁庄主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多久了?” 叶一平道:“庄主两天前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出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别秋道:“你们出去找了?” 叶一平道:“我已将秋雨山全部都翻过来找了,可就是没有庄主的影子。” 铁双拳道:“丁庄主在江南一带有没有什么仇家?” 叶一平道:“仇家倒是有一个。” 铁双拳道:“既然这样,那怎么不去仇家的住处找找看?” 叶一平声音已经哽咽,眼泪几乎忍不住要往下掉,道:“我也想去,可是……” 这时,山庄后花园里传来了一阵暴躁的声音。 “继续给我找,就算把整个江南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 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红色长衫的少年郎,身后跟着十几个灰衣家仆。 少年郎衣着整洁、长相俊俏,但嘴唇略显苍白,眼睛布满血丝,似乎也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过觉一样,疲惫不堪。 少年郎叹了一口气,咬牙道:“二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往家里带客人。” 叶一平道:“若是普通的朋友,我肯定不会带。” 少年郎道:“你这两个朋友很特别?” 叶一平道:“特别的很。” 少年郎道:“特别的地方在哪?” 叶一平的手指往叶别秋指去,道:“特别的地方在于他们其中一个叫叶别秋。” 少年郎道:“你是叶别秋?” 叶别秋勉强笑了笑,道:“是!” 少年郎愣住了,他一直以为名震江湖那么多年的半仙叶别秋,肯定已经白发苍苍,就算没有白发苍苍,也起码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想不到,叶别秋居然还那么年轻。 少年郎愣了半晌,叹道:“叶前辈,刚刚多有得罪,望包涵。” 叶别秋道:“没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其实,就算叶一平不说,叶别秋也能猜得到,眼前这个红杉男子就是秋雨山庄的少庄主,丁义礼。 丁义礼看了一眼叶别秋旁边的黑衣男子,道:“那这位是……” 叶一平道:“这位是秋仙的朋友,叫铁青。” 丁义礼作揖道:“铁前辈,刚才多有得罪,望包涵。” 铁双拳也作了一揖道:“没事,丁少庄主此时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丁义礼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少庄主?” 铁双拳道:“能在秋雨山庄里发那么大脾气的年轻人,只怕不多。” 丁义礼又怔住了,道:“看来叶秋仙的朋友果然都非同一般。” 叶别秋道:“二哥,丁庄主的仇家到底是谁?事已至此为何还有所隐瞒?” 叶一平的脸色似乎变得更沉重了,没有说话,而是在不住得叹气。 丁义礼咬着牙道:“叶前辈有所不知,我们的仇家是在江南一带,势力最大的山庄‘春雷山庄’。” 铁双拳:“这山庄名字我好像听说过。” 叶别秋:“‘春雷山庄’跟你们有仇?” 丁义礼道:“有仇,而且还是世仇,不共戴天的世仇。” 叶别秋:“那如此说来,你们应该去‘春雷山庄’找找,说不定会有丁大哥的消息。” 脸色沉重的叶一平终于说道:“我们也想去,可是去不了,我们的人只怕还没去到‘春雷山庄’,就先被‘春雷山庄’的人给收拾了!” 丁义礼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叶别秋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道:“我去!” 叶一平愣住了,道:“若是有秋仙出手相助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铁双拳道:“你要去?” 叶别秋道:“我不能去?” 铁双拳道:“也不是不能,只是……” 叶别秋道:“只是什么?” 铁双拳道:“只是我突然想起了‘春雷山庄’的庄主是什么人。” 叶别秋道:“那又怎样?” 铁双拳道:“你若是知道‘春雷山庄’庄主是什么人,此刻就不会这样说了。” 叶别秋道:“庄主是什么人?” 铁双拳道:“拳如风刘辰!” 叶别秋道:“他的拳法在江湖中的确算是一绝,不过你不要忘了一件事情。” 铁双拳道:“什么事情?” 叶别秋道:“他的拳法是一绝,我的轻功也是天下一绝,就算我打不过也可以跑。” 铁双拳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丁义礼道:“早就听闻叶秋仙轻功天下第一,点穴的手法更是已登峰造极,不知道晚辈有没有这个福分见识一下。” 叶别秋道:“一些保命的小技巧而已,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技。” 叶一平道:“秋仙过谦了,不知道秋仙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叶别秋道:“二哥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两间客房,让我们养精蓄锐,两个时辰之后再出去?” 叶一平道:“这还不简单。” 前后七八重院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也没有人走动,整座山庄就好像是空的一样。 叶别秋躺在后院的其中一个房间里,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叶别秋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敲门一样,道:“进来吧。” 原来,站在房间门的人是铁双拳。 铁双拳脸色沉重地走进房间,坐在椅子上,叹气道:“我还是有些担心。” 叶别秋道:“担心什么?” 铁双拳:“你!” 叶别秋:“我?” 铁双拳:“虽然我对你的武功很放心,但刘辰真的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特别是他那一双铁拳……” 还没说完,叶别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铁双拳板着脸,眼睛瞪得如鸡蛋般大,道:“很好笑?” 叶别秋道:“不好笑。” 铁双拳道:“那你还笑?” 叶别秋道:“我也不想笑,只因你让我想起了我一个朋友。” 铁双拳道:“谁?” 叶别秋道:“张留玉。” 铁双拳道:“掌不留命张留玉?” 叶别秋道:“不错。” 铁双拳叹了叹气,道:“你特地晚两个时辰去‘春雷山庄’,就是为了在这里跟我说我像张留玉?” 叶别秋道:“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猜测‘春雷山庄’的庄主,很可能就是叶无烟。” “刘辰就是叶无烟?” “嗯。” “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我认识的左撇子之中,最有嫌疑的,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要想知道是不是,只有一个办法。” “亲自去一看究竟?” “嗯。” “那这跟我们留两个时辰有什么关系?” “我是想让你等等留在这里,帮叶二哥找丁庄主,我自己去‘春雷山庄’。” “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 “不需要。”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叶别秋笑了笑,道:“好” 黑衣剑客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暮色渐深,夜已降临。 叶别秋已施展轻功往春雷山庄的方向去。 广大的秋雨山庄还没有燃灯,春风虽然温暖柔和,却也吹不散那种寂寞凄凉之意。 花园内,没有风。 丁义礼黯然道:“叶秋仙去了多久?” 铁双拳道:“去了大概有一炷香吧。” 丁义礼道:“春雷山庄如此龙潭虎穴,叶秋仙真能全身而退吗?” 叶一平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道:“我们能不能不知道,但叶秋仙是一定能的。” 铁双拳笑了笑,道:“没错,刚开始我也很担心他,但后来仔细想想,叶秋仙轻功冠绝天下,连‘万剑冢’都来去自如,更何况一个小小的春雷山庄。” 丁义礼把目光投向远方,道:“希望叶秋仙能尽快找到我父亲的下落。” 春雷山庄 春雷山庄非但不小,而已规模宏伟,范围辽阔,均不在秋雨山庄之下。 虽然庄主刘辰,已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但每次一有人提到他的拳法,就不禁让人谈之色变,不过,他最厉害的不是拳法,而是出神入化的剑法。 他会剑法的这件事情,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除了一些跟他较为交好的朋友。 刘辰年轻时闯荡江湖,年少气盛,杀人如草芥,据说几十年以来,从没有一人能在他底下走过三十招。 提到刘辰,可能有人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说到拳如风这个绰号时,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虽然有个貌美如花的老婆,但女儿却长得奇丑无比,一直嫁不出去,所以刘辰只好大费周章,为她找了个上门女婿,她脾气也是火爆得很,天天对她老公不是拳打,就是脚踢。 夜色深沉,春雷山庄内灯火也阴暗得很。 后花园中,微风萧瑟,虽是春天,但花园里却花草凋谢,秋意肃杀,所有树木的树叶几乎已全部凋零,只剩下寂寞的枯枝在风中萧索起舞。 山庄内处处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叶别秋的心情异常沉重。 虽然他的轻功冠绝天下,但到了这里,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正隐身在湖边一颗柳树上,不知该如何下手。 风中隐约传来一阵哭泣声,他的身子立马跃起,往哭泣声的方向飞鸟般掠去,在夜色中宛如一只巨大的蝙蝠。 湖边竹林里有几间精致的小屋,微弱的灯光在春风中微微摇晃,悲痛的哭泣声,显然就是从这小屋子里传出来的。 屋的东南角里,摆放着一张雕刻着祥云瑞鸟图案的紫金檀木床,床边有个雕刻牡丹的檀木梳妆台,台上摆放着一把白玉牛角梳,跟一小盒紫气环绕的艳红色胭脂。 一个满头青丝、文质彬彬的女子,坐在床边悲痛的啼哭着,丰腴的身材在单薄如纱的内衣下,若隐若现,红色的绣花鞋里,是一双雪白无瑕的纤纤细足,让人无限遐想。 晚风入窗,胭脂香扑鼻而来,又一丝丝消失在晚风之中。 女子哭泣着呢喃道:“杀千刀的,挨千刀的,枉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这样对我。” 女子虽然年龄已大约有三十七八岁,但魅力却一点也不比任何年轻的女子小。 春雷山庄内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 连叶别秋的心里都忍不住跌宕起伏。 难道她就是刘辰的夫人? 只见那女子哭着哭着,头渐渐低了下去,靠在床沿边上,像是因为悲伤过度,不知不觉睡着了。 漆黑的夜色中,一个体态轻盈、身材苗条的黑影,慢慢穿过柳树丛,穿过花园小湖,推开了小屋的竹门。 黑影在微弱的灯光下,已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看那少女的穿衣打扮,应该是春雷山庄里的丫鬟。 少女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轻声道:“夫人……夫人?” 见没反应,少女就把夫人脚上的那双红色绣花鞋脱了,把一对雪白纤足放在床上,轻轻替夫人盖上被子。 少女看着躺在床上的夫人,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心疼,她轻轻吹灭油灯,小心翼翼地关上竹门,往西北方向走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看似平静的山庄里,到处充满了诡异,连那不知道是哪个方向吹过来的冷风,都似乎带着种死亡的窒息。 叶别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只想快点调查清楚,丁十二的死跟春雷山庄有没有关系,然后快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他生平遇到过无数诡异恐怖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严格来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叶别秋调整心态,深呼吸了一口,打算去别处看看。 但是他刚转过头去,就看见身后有一张人脸正对着他,一张女人的人脸。 叶别秋这一生,也不知道见过多少的人脸,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人脸,他很少会吃惊。 但这次,他的确吃了一惊。 这张人脸就好像是从地狱里突然冒出来的。 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一张正常人的人脸,因为正常人的人脸绝不会长那么丑。 这张脸比普通人的要大上两三倍不止,双眼一大一小如苹果黄豆,鼻孔比双眼还大,嘴巴合上时,像脸上挂着两根长黄瓜,张开时,说不定已能吞下整个剥了皮的大西瓜。 叶别秋想转身,却听到这张人脸冷冷道:“就这样站着,不要动,不然我就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这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又冷、又硬,丝毫没有女孩子该有的那种温柔体贴之意,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说抹你的脖子就一定会抹,绝不是跟你开玩笑。 一把青锋短刃正抵住叶别秋的脖子。 叶别秋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有些女人从来都不是好惹的,至少他身后的这个不是。 那张人脸道:“你这小偷,居然敢来春雷山庄撒野,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直站在我娘的房间外面,想干嘛,说!” 叶别秋愣住了。 这个相貌奇特的女子,居然是刚刚那位绝美夫人的女儿,难道她就是春雷山庄的大小姐,刘辰的独生女儿,刘立婷? 叶别秋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春雷山庄。 那人脸又道:“你到底是谁,来这里干嘛,不说我就马上让你命丧当场。” 叶别秋考虑了很久,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说真话比较好,‘叶别秋’这个名字,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大吃一惊,只要身后的这张‘人脸’吃惊了,他就有机会了。 于是,叶别秋道:“我叫……叶别秋。” 谁知身后的这女子突然冷笑了起来,道:“呵呵,叶别秋,你若是叶别秋,我就是观音菩萨下凡了。” 叶别秋只有苦笑,每次他说自己不是叶别秋的时候,没人相信,现在主动承认自己是叶别秋了,还是没人相信。 这也不能怪别人,叶别秋已闻名江湖十年之久,轻功冠绝天下,点穴手法更是登峰造极,虽然听说过他名号的年轻人不少,但见过他的确实却不多。 身后女子又道:“不过……,既然你敢自称叶别秋,那相貌想必不会长得太差,转过身来我瞧瞧。” 叶别秋也早想瞧一瞧,传闻中的丑女刘立婷,是不是浑身上下都那么丑。 他慢慢转过身来,只见眼前的女子,虽然面部奇特,但皮肤白暂,身材坚挺,双手十指纤细,双腿更是雪白光滑。 若是只看身体,不看脸的话,叶别秋打死也不相信,眼前的女子就是江湖中,人人嘴里念叨的丑女。 叶别秋看着身后女子的时候,身后女子自然也在看着叶别秋,身后女子一大一小的眼睛,忽然变得水汪汪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道:“果然是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怪不得敢假扮叶别秋,不过,就你这年纪,你要真是叶别秋,那我岂不是叶别秋他太奶奶了?” 叶别秋只有苦笑。 忽然,听夜色中又有一女子说道:“小姐,老爷叫你过去。” 说话的竟是刚才给夫人盖被子的小丫鬟。 叶别秋猜得没错,这丑女果然就是春雷山庄的大小姐。 刘立婷厉声道:“等一下,我先收拾了这小偷再说。” 只见青光一闪,刘立婷手中的短刃已刺向叶别秋,剑招狠辣无比,叶别秋原本以为她不会什么武功,就算会,想必也只是会些粗浅功夫,想不到她剑法那么高超。 刘立婷的剑法精妙无比,招招攻人要害,出手更是气势夺人,若是别人,说不定此刻已成了她的剑下亡魂,可她这次遇到的是叶别秋。 叶别秋不能再装傻了,他身子一缩,往后退了好几尺,退到墙角边,身法比刘立婷的高出很多。 刘立婷一招落空,转身又连刺四剑,剑法比刚才刺出的那一剑快出不少,看来她已得到了刘辰的剑法真传,叶别秋也这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久都嫁不出去。 相貌奇特也就算了,剑法还那么狠辣无比,谁要是娶了她,还真是娶了个难伺候的祖宗。 叶别秋已被逼到墙角,左右都是剑锋,绝无可能再左闪或右躲,眼看利刃就要刺到,连旁边的小丫鬟都忍不住替叶别秋捏把汗。 谁知叶别秋身子又是一缩,竟然轻飘飘地贴在了墙上,顺着墙壁往上滑。 他的身子就仿佛云朵一般,可以在空中飘动自如。 刘立婷脸色变了变,道:“好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她左手往胸口里一探,掌中忽然多出几玫绿玉色飞镖,一句话未说,已掷向叶别秋。 这种飞镖是东海国的探子专用,镖刃上藏有剧毒,活人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全身腐烂而死,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夺命暗器。 难道春雷山庄跟东海国有什么渊源? 或者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叶别秋有些惊讶。 就算是东海国的探子,他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绝不会贸然使用这种暗器,只因这种暗器过于毒辣,但此刻,这种毒辣的暗器却那么容易,就被春雷山庄的大小姐掷了出来。 叶别秋叹了口气,道:“就算我是个小偷,你也不至于非杀我不可吧?那么狠辣的暗器,还是莫要再用的好,免得伤到自己。” 他说完这句话,人已躲过了夺命绿玉飞镖,滑上屋顶,再从屋顶轻轻飘回地面,动作优美儒雅。 刘立婷冷笑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她出手不慢,话还没说完,一声急响,袖中夺命绿玉飞镖已暴雨般向叶别秋打来。 看来,刘大小姐不仅得到了飞镖,还学会了掷飞镖的方法,飞镖有快的、有慢的,有先发的、有后至的,有在空中突然改变方向的。 眼看飞镖就要掷到叶别秋时,他不知怎么的,身体突然一转,已退到了十尺之外,飞镖全部钉在柳树上,钉了个空。 刘立婷愣住了,道:“你真是……真是叶别秋?” 叶别秋飘到柳树梢上,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身子再轻轻一弹,已消失在月色之中。 小丫鬟皱眉道:“他会不会真是叶别秋?” 刘立婷还在望着柳树梢上的月光,道:“当然不是,叶别秋跟我春雷山庄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大半夜跑来春雷山庄撒野。” 小丫鬟叹道:“但愿不是。” 刘立婷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再过来。” 小丫鬟嗯了一声,又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山庄门外,月明星稀。 叶别秋正坐在山庄门口外的梧桐树上,仔细打量着这偌大的春雷山庄。 他突然觉得,丁十二的失踪,跟春雷山庄可能没有什么关系,以春雷山庄的实力,若是真想跟秋雨山庄作对,或者要杀丁十二的话,完全可以不用这样偷偷摸摸。 可是,春雷山庄里处处散发出来的恐怖,让叶别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 忽然,——咔的一声 山庄朱漆色的大门已打开一条小缝。 大门处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蕊儿,那么晚了,还是不要回去了,路上危险。” “不行,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回去照顾呢。”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有什么事情记得跟我说。” “嗯,好,谢谢天管家。” 好耳熟的声音,叶别秋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又突然想不起来了。 叶别秋低头一看,居然是刚才春雷山庄里的那个小丫鬟,原来她叫蕊儿。 另一个跟她说话的,是个头发已全部花白的糟老头子。 ——又听见咔的一声 朱漆色大门已关闭。 小丫鬟拿着个不是很亮的白皮灯笼,缓缓走下山去,亮光越来越细,直到如豆般大小。 叶别秋站起来,身子轻轻弹起,也往山下掠去。 他总觉得这小丫鬟身上,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决定跟上去看看。 春雷山下,月光如水。 还没到山下,就已听到了山下的流水声响,满天星辰的小溪里,春流暗涌。 小溪旁有两三间不大不小的木屋,木屋虽然精致,却已荒无人烟。 小丫鬟走到小木屋旁时,停下来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扭头走进溪边的树林小路。 叶别秋有些纳闷, “小丫鬟不是说回家吗?” “难道她就住在这山里?” 叶别秋想跟上去看看,但是他没有去,因为他发现自己身后,也有个人一直在跟着他。 叶别秋轻功冠绝天下,此人居然能跟踪他那么久,想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想到这里,叶别秋心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竟忍不住觉得有些刺激。 其实,大多数越危险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越刺激,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不知道下一秒将要发生什么,这种一步步接近真相,并且一步步揭开真相的感觉,就算有个人告诉他,他前面有个陷阱,他也会忍不住想要跳下去,跳下去看看陷阱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他的人生充满了冒险,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传奇。 只听身后漆黑的树林里,忽然有一人冷冷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叶别秋转过身来,微笑着道:“刚刚发现的。” 不一会儿,树林里缓缓走出一个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柄三尺多长的青锋利剑。 叶别秋看了一眼黑衣人手中的长剑,道:“你就是叶无烟?”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道:“不,你才是叶无烟,我不是。” 叶别秋有些疑惑道:“我是叶无烟?那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叶无烟,偷玉弥勒的人是你。” “—哦?所以你现在是已经打算好了,一定要栽赃嫁祸给我了?” “不错,无论做什么也好,总是要有个人出来背黑锅的,从来都是。” “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什么事情?” “丁十二的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呵!放心,等你死了之后,我一定会把你想知道的都烧给你” “你以为你一定能杀得了我?” “能不能说了不算,要试试才知道。” 这句话还没说完,黑衣人手中长剑已刺向叶别秋,剑法与刘大小姐的如出一辙,却比刘大小姐的快出很多,难道这黑衣人就是刘辰不成? 叶别秋来不及多想,身子贴着一颗大树,飘飘然地往树顶上滑,黑衣人眼看这一剑快要落空时,剑锋突然回转,左脚一蹬,往树顶上刺来,身法不比叶别秋的慢出多少。 叶别秋隐隐约约感觉的出来,眼前这个黑衣人会是个极其恐怖的对手,不说别的,单单是他那不起眼的轻功,至少也能排进天下前五名,更别提他那一手狠辣的无名剑法了。 快撞到树梢时,叶别秋身子忽然倒立,倒挂在树上,双脚夹住树梢,双手夹住黑衣人刺来的长剑。 ——乓的一声 黑衣人手中长剑一头,已被叶别秋折断,深深刺进黑衣人的左肩膀里,鲜血直流。 叶别秋双脚再轻轻一蹬,已如流云般飘回地面。 黑衣人捂住肩膀,冷笑道:“叶别秋,想不到你还真有些本事。” 叶别秋悠然道:“怎么改口了?刚刚不是还说我是叶无烟吗?” 黑衣人呼吸已经有些急促,道:“叶别秋,咱们……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交易?什么样的交易?” “你饶我一命,我把玉弥勒给你。” 叶别秋沉思了半晌,道:“好,如果你肯交出玉弥勒,并且跟我回灵城自首的话,我会为你求情,保你安然无恙。” 黑衣人道:“好,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把玉弥勒藏在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只有我找得到,所以你要是想找玉弥勒,就得听我的。” 叶别秋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黑衣人艰难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小溪边,道:“我现在先告诉你,玉弥勒就藏在……” 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就突然一头扎进了小溪里,瞬间没了人影。 虽说是小溪,但其实已与其它普通河流无异,若是想在这种夜色下,这种溪流里,找一个狡猾无比的剑客,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叶别秋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该去找谁。 使用的剑法跟刘大小姐一模一样,并且剑法的造诣还远在刘大小姐之上的,还能有谁? 自然是春雷山庄的庄主,拳如风,刘辰! 叶无烟的左肩膀已被刺伤,现在到底谁是叶无烟,谁不是叶无烟,一看便知。 虽然叶别秋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先去看一下刘辰的肩膀,毕竟他的嫌疑最大。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春雷山庄! 春雷山庄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春雷山上,寂静无声。 叶别秋已站在春雷山庄门外,此时还是四更,离天亮还有些时候,那么晚了,若是再闯一次进去,恐怕较为不妥。 叶别秋沉思了一会,忽然身子轻轻弹起,敏捷地跳上山庄门口那颗梧桐树的树梢上,靠着树干,慢慢闭上了眼睛。 无论在多紧张的情况下,多恶劣的环境里,他总是能这样轻易睡着,有些时候,比起那些惊世骇俗的武功秘籍、富可敌国的古董宝藏,这更是一种让人羡慕的本事。 张留玉跟曾啊寿就十分佩服叶别秋这个睡觉的本事,却怎么学都学不来。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们三人玩捉迷藏,张留玉负责找,曾啊寿跟叶别秋负责躲,游戏开始没多久,叶别秋就躺在路边一颗芒果树的树梢上,睡着了,他爹娘哭着找了他整整一个晚上。 还有一次,他们三人在树上比试打坐,叶别秋一坐就坐了一天一夜,张留玉跟曾啊寿,别提有多佩服了,可后来才发现,其实他打坐也没多厉害,之所以能赢,完全是因为他当时睡着了而已。 凌晨,日出,万物复苏。 万物复苏伴随着第一缕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上,洒落在叶别秋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连春雷山庄都似乎变得温暖了起来。 清晨、鸟语、花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忽然,山脚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让叶别秋从睡梦中惊醒。 是蕊儿,昨晚那个小丫头,正急急忙忙从山下走来,她现在已换了身浅青色的衣服,看起来比昨晚成熟稳重不少。 叶别秋陷入了沉思。 她既然是春雷山庄的丫鬟,那为什么会大半夜,一个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 咚,咚咚…… “天管家,天管家……” ——咔的一声。 头发花白的天管家,已将朱漆色大门打开。 蕊儿用手胡乱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前凌乱的头发,语气急促道:“天管家,我没有来晚吧?” 天管家道:“没有晚,非但没有来晚,反而还来早了。” 蕊儿陪笑道:“嗯,好,那我现在先去煮早饭了,谢谢天管家。” 一句话还没说完,蕊儿就已往山庄内跑去。 天管家摇着头,笑了笑,道:“这孩子,老是那么莽撞。” 他刚想关门,却发现怎么也关不了,因为有个蓝衣男子正在用手顶着门。 叶别秋微微笑道:“天管家……” 天管家怔了怔,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是天管家?” 叶别秋道:“我不止知道你是天管家,还知道你们庄主叫刘辰。” 天管家道:“你认识我们庄主?” 叶别秋笑了笑,道:“当然,,我们是朋友。” 天管家用怀疑的眼光,扫了一眼叶别秋的衣着打扮,道:“你们……是朋友?” 叶别秋道:“生死与共的朋友。” 天管家道:“可是……,我怎么没听我们庄主提起过,他有这么一位朋友。” 叶别秋道:“你只管去跟你们庄主说一声,说门口有个人要见他,叫叶别秋。” 天管家犹豫了半晌,道:“呃……好吧,那你在这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 叶别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原本以为再进一次春雷山庄,肯定比登天还难,想不到那么容易。 他前一天晚上,之所以偷偷摸摸溜进春雷山庄,是因为不确定刘辰是不是叶无烟、是不是杀人凶手,贸然进去只会打草惊蛇,不过,现在一切都简单了,只要看一下他左肩膀有没有伤口,就能真相大白了。 叶别秋还在门外等着,天管家却没回去通报,因为大门里传来了个又冷、又硬的声音。 “是你……” 叶别秋听见这个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因为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刘大小姐,叶别秋害怕的倒不是她的武功,而是她的脸,她那张比正常人要奇特许多的脸。 天管家愣了愣,心里暗暗道:“连大小姐都认识他,难道他真是庄主的朋友?。” 天管家道:“大小姐,这位是庄主的朋友,要见庄主,我正要去禀报呢。” 刘立婷厉声道:“天叔,你老糊涂了,我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朋友,他是昨晚进山庄偷窃的小偷。” 天管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叶别秋,道:“你……” 叶别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刘立婷冷冷道:“昨晚让你给跑了,我正愁要去哪找你呢,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 叶别秋道:“我是来找刘庄主的。” 刘立婷道:“不,你不是。” 叶别秋道:“那我是来干嘛的?” 刘立婷道:“你是来送死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更冷,更硬, 比冰块还要冷,比石头还要硬。 叶别秋叹道:“果然威风,果然神气呀,怪不得别人都说你那上门的丈夫,怕你怕得简直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 刘立婷冷冷笑道:“我的家事,你最好不要管,我现在不管你是不是叶别秋,我只问你,到底肯不肯束手就擒?” 叶别秋道:“若是我肯的话,怎样?不肯的话,又当怎样?” 刘立婷悠然道:“若是你肯的话,就乖乖跟我走,等我查清楚了你的真实身份之后,不但不难为你,反而……” 叶别秋道:“反而怎样?” 刘立婷道:“反而还会给你……给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冰冷的语气竟也变得娇羞了起来,除了瞎了眼的瞎子之外,任何人都看得出,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叶别秋不瞎,非但不瞎,而且眼睛一向比其他人的都要明亮许多,但他此刻竟好像瞎了一样,完全看不出刘大小姐的用意。 叶别秋冷冷道:“若是我不肯呢?” 刘立婷道:“若是你不肯的话,就更容易了,我怀里的暗器多得很,在你身上扎几个窟窿也无妨。” 叶别秋笑了笑,道:“若是能死在刘大小姐这样的美人手上,纵然是死十次、一百次,也是值得的” 刘立婷道:“好,既然你要死,那我就成全你。” 刘立婷举起双手拍了拍手掌,山庄大门内突然出现了十几位背剑家仆,个个身穿灰色长衣,背负一把黑铁长剑,动作也十分矫健。 叶别秋道:“听闻春雷山庄的门下弟子,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以一挑十的好汉,在下早想领教一番,不知道江湖中的传言是否属实。” 刘立婷道:“是否属实,你试试就知道了,其实我早该让你试的,若不是昨晚怕惊动了我娘,你还有命活到现在吗。” 话刚说完,刘立婷手中长剑已刺向叶别秋,十几个灰衣家仆也拔剑刺向叶别秋,剑招狠辣,招招攻人要害,势必要置人于死地。 刘立婷连刺七剑,剑中带风,剑意连绵不绝,就在她快要刺到叶别秋时,叶别秋突然消失不见了。 人呢?去了哪里? 刘立婷转身一看,十几个灰衣家仆已石像般定住,竟被人点了穴道,叶别秋已站在不远处的大门之外,梧桐树下,手中拿着十几柄黑铁长剑。 刘立婷虽然知道这个小偷轻功不错,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有如此之快的身手。 她一咬牙,一跺脚,继续挥动手中长剑,竟使出一招春雷山庄的看家武学,‘风卷残云’。 年轻时的刘辰,单单是靠这一招风卷残云,便席卷了大半个江南,在江南之内能破解他这一招的人,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这一招的恐怖程度也可想而知。 她这一剑,来得更快,更狠。 叶别秋一向很少跟女孩子计较,也很少会对女孩子动真格,但他现在却好像存心要教训一下刘立婷、给她点颜色看看一样。 叶别秋扔掉手中黑铁长剑,身子一转,已奇迹般来到刘立婷的旁边,抓住了她的手腕。 刘立婷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的管家也忍不住赞叹道:“好快的轻功。” 叶别秋将刘立婷的手腕轻轻一扭,——呯的一声,长剑已掉在地上。 叶别秋倒退几步,鞠躬笑道:“刘大小姐,在下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大小姐不要见怪。” 刘立婷怒道:“——呸,你算什么东西,除了欺负女人,你还会干什么?” 叶别秋道:“你虽然是个女人,却比十个男人加起来都要难对付,你输给我,也的确是因为技不如人,怎么能说是我欺负你呢?” 刘立婷咬着牙道:“放你妹的狗屁,你若真是个男人,就跟我去见我爹,不然你就是狗.娘养的,敢不敢?” 叶别秋道:“我说了,我来这里就是要找刘庄主的,若是不敢,我今天怎么还会再来?你最好不要再说话,不然我把你鞋脱了,塞你嘴里。” 刘立婷听了,果然立马老实了起来,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看来,对待特别的人,还是需要用特别的方法才行,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让着她,她就会越得寸进尺,就像眼前的这个刘大小姐。 即使是在温暖无比的阳光下,春雷山庄里也还是一样,一样的秋意盎然,柳树、竹林、花草、池塘,丝毫没有春天的气息,反而尽显寂寞凄凉。 但奇怪的是,这些树木、竹子、花草,所有跟植物有关的东西,看起来都似乎跟外面的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是那里不一样。 三人走到湖边的一间亭子里,停了下来。 刘立婷冷笑道:“姓叶的,有本事别走,我去叫我爹过来。” 叶别秋道:“我既然来了这里,就不会走。” 刘立婷道:“哼,那你就准备等死吧!” 一句话说完,刘立婷已转身朝刘辰的房间走去。 山庄内,小亭外。 秋风萧瑟,层林尽染。 叶别秋站在亭子里,望向池塘对面的竹林小屋,心中泛起一股凄凉之意,久久不能平静,明亮的眼睛,也不再明亮。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他也有心事? 当然,每个人都会有,只要是人,就都会有。 别人都叫他半仙,只因他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是世俗之人,更像是一个天上下凡而来的神仙,但又有谁敢肯定,神仙就一定不会有烦恼? 他也有郁闷的时候,现在就是他最郁闷的时候。 那他的心情为何会如此郁闷呢? 可能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的村庄少女,跟山贼头子拼酒,连拼七天七夜的热血铁汉,‘掌不留命’张留玉。 也可能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为了偷吃一只皇宫中,只有皇上才能吃的御膳烤鸭,在冰冷的湖水里,连泡三天三夜的死吃鬼,‘人去留香’曾啊寿。 叶别秋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已想不起来,多久没见过他们了,可能是两年,两年半,也可能是三年。 叶别秋忍不住问道:“天管家,我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天管家道:“什么事?” 叶别秋道:“你们这里的树木、花草、竹子,都是怎么了?现在明明是春天,可是……” 天管家道:“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叶别秋道:“假的?” 天管家叹道:“我们庄主夫人喜欢秋天,喜欢寂寥,所以庄主就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了这些秋天才有的景物,无论春夏秋冬,风吹雨打,都不能将它改变半分。” 叶别秋点了点头,道:“看了你们庄主跟庄主夫人挺恩爱的。” 天管家冷笑了一声,摇头叹气道:“他们的关系,……一言难尽啊。” 叶别秋还没说话,只听亭子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温柔且有磁性。 “是你……” 叶别秋连看都不用看,就已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蕊儿。 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竟是天差地别,一个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而另一个却像是小孩子手上的棉花糖,甜蜜且温柔、温柔之中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磁性,只叫人听了,倍感舒适,心旷神怡。 蕊儿旁边站着另一个男子,黑带束发、身形瘦小、脸色苍白,像是风一吹就能吹跑那种。 天管家朝瘦弱男子鞠躬道:“少爷!” 少爷?原来他就是刘立婷的丈夫,刘大小姐的上门女婿。 不远处又忽然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爹爹,你快一点嘛。” “走那么快干嘛,还怕有人在我春雷山庄撒野不成?” “你女儿被人欺负了,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再不快点,万一让那贼人跑了怎么办?” “你若安分守己,谁会无缘无故来欺负你,说不定是你又犯了小孩子脾气,到处刁难人,你若是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没多久,名满天下、纵横江南的‘拳如风’刘辰,已站在了叶别秋面前。 只见这位老人满脸清瘦、脸色略显苍白、身穿一件灰色长衫,衣着朴素并且十分整洁,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他那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别秋看。 刘立婷看见了他的丈夫,顿时怒道:“狗东西,谁让你出来了?是不是又想挨打?” 瘦弱男子额头冷汗如珠,颤声道:“我……我……” 刘立婷道:“我什么我,还不快给我滚。” 大小姐话还没说完,瘦弱男子已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刘立婷跺着脚,娇气道:“爹爹,你看你给我找了个多没用的丈夫,你怎么就不会真的关心关心我。” 刘辰没有说话,还在继续盯着叶别秋。 刘立婷拉着刘辰的袖子,道:“爹爹,就是他,他就是昨晚的小偷,也是他欺负的女儿,昨晚偷了一次偷不成,今天居然明目张胆的跑来山庄撒野,真是完全不把你老人家看在眼里,你快教训他。” 刘立婷在说什么,刘辰似乎全都没有听到,他还在盯着叶别秋看,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目光尖锐的就像两柄黑铁长剑,已钉在了叶别秋身上。 忽然,刘辰抱拳道:“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望阁下不要一般见识。” 叶别秋也鞠躬道:“刘庄主言重了。” 刘辰道:“阁下先在亭中喝茶赏景,我这就准备上好的酒菜,为阁下接风洗尘。” 叶别秋道:“多谢。” 刘立婷,蕊儿,天管家,三人在旁边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 刘辰道:“天管家,你去我房间拿些大红袍出来,我今天有贵客要招待,记住,一定要拿最好的。” 天管家怔住了,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庄主珍藏已久的武夷山大红袍,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今天居然拿出来招待客人?天管家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谁知,刘辰又说道:“还不快去?” 天管家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听错,庄主也没有说错,急忙道:“是,我这就去。” 刘立婷忍不住问道:“爹,这种人,你老人家对他那么客气干嘛?他这种人……” 刘辰打断了大小姐的话,沉下脸来,厉声道:“他这种人?他这种人怎么了?他要不是看你年纪还小、年幼无知,让着你,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你觉得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刘立婷愣了愣,道:“可他真的是个小偷,他昨晚……” 刘辰道:“小偷?闻名天下的叶别秋,你说是小偷?” 叶别秋吃了一惊,他想不到眼前这个老人,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真正的来历。 刘立婷脸色忽然变了,失声道:“你是叶别秋?” 叶别秋微微一笑,道:“嗯。” 刘立婷眼睛发直道:“你怎么不早说?” 叶别秋道:“我昨晚就已经说了,只是没人相信而已。” 刘立婷愣了愣,道:“你是叶别秋没错,可是……你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春雷山庄呢?” 叶别秋道:“当然是对刘大小姐仰慕已久,特去拜访了。” 刘立婷笑了笑,面饼般的脸,竟变得妩媚了起来。 叶别秋道:“刘庄主与我从未见过,怎能确定我就是真正的叶别秋?” 刘辰笑了笑,道:“阁下的一举一动,悠然自得、风度翩翩,即使是只有一个人,在我春雷山庄里,也面不改色、泰然自若,据我所知,江湖中有这种胆色的年轻人,最多也不过三四人。” 叶别秋道:“前辈也说了有三四人,那前辈又怎么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一定是叶别秋?” 刘辰微笑着道:“江湖中,除了叶秋仙之外,有这种本事的年轻人,也就只有桃花公子、壁虎郎君、柳川道人,但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善茬,若昨晚来的是这几位,那想必小女早就一命呜呼了,那里还能活到现在。” 叶别秋道:“刘庄主客气了,我一个游手好闲的浪子,怎能比得上那几位称霸一方的枭雄?” 刘辰道:“谁说比不上,在我看来,你比他们要胜出许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别秋微微一笑,抱拳道:“不敢!” 叶别秋不能不承认,虽然眼前这位刘庄主年龄已有五十多岁,但目光却十分锐利,丝毫不弱于任何正常的年轻人。 南州第一神剑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春雷山庄,残云亭内。 午时,阳光明媚。 任何人都离不开阳光,就像花儿需要阳光才能茁壮成长,寒冷需要阳光才能变得温暖,黑暗需要阳光才能看见希望。 叶别秋喜欢阳光,特别是春天里的阳光。 在他看来,秋天的阳光下,除了农民的秋收外,剩下的大部分就只有寂寥,落木萧萧下的寂寥。 虽然秋天的景色也别有一番韵味,但他更喜欢春天,因为春天的阳光下,大地总是一片勃勃生机,充满了各种生命的气息。 一个人只有真正的热爱生命,才能活出希望,活出自己生命的最大价值。 阳光下,池塘旁,小亭内,秋风萧瑟。 天管家已把沏好的大红袍茶放在石桌之上。 “你们全部退下吧!” 刘辰挥了挥手。 “是,老爷。” 刘立婷道:“爹爹,我也要……退下吗。” 刘辰道:“我说了,全部退下。” 刘立婷忽然笑了,连眼睛都笑了,道:“好好好,你们聊,我这就下去给你们做饭。” 话刚说完,她已迈着轻快的步伐,转身朝亭外走去。 天管家拱手作揖,笑道:“叶少侠可有口福了,咱们大小姐的厨艺,闻名江南,就连跟咱们小姐结婚了一年多的姑爷,也没有尝过一次她的手艺呢。” 刘辰装作没有听到一样,咳嗽了两声,道:“下去吧。” 天管家跟蕊儿弯腰鞠躬道:“是,老爷。” 蕊儿已经转身,正要慢慢离开,但目光还是忍不住一直落在叶别秋脸上,不肯离去。 叶别秋转头看了一眼蕊儿,蕊儿立马把头扭回,心里怦怦直跳,吓得差点摔倒在亭外的台阶上。 叶别秋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忽然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可爱。 “咳咳,秋仙,这茶怎么样,可还勉强喝得?” 刘辰握拳掩嘴,咳嗽了两声,道。 “啊?哦哦,喝得、喝得……” 刘辰捋须皱眉,道:“蕊儿这孩子,为人挺勤快的,又有种肯吃苦耐劳的品质,只可惜家境不好,从小命苦,前几天还……” 说到这里,刘辰叹了叹气,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竹林小屋,没有再说话。 叶别秋道:“刘庄主为何突然对我说起这个?” 刘辰捋须而笑,道:“老夫纵横江湖几十余载,见过的儿女情长、恩怨情仇,已多得不能再多,老夫都看出来蕊儿的心事了,叶秋仙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叶别秋道:“刘庄主过奖了,晚辈的目光怎敢与庄主相比。” 刘辰笑了笑,拿起茶壶,将两个茶杯倒至七分满,道:“秋仙,请。” 叶别秋鞠躬道:“请。” “这茶,怎么样?” “嗯,入口苦,回甘甜,确实不错。” “老夫不懂茶,那么好的茶叶,落在老夫手里真是糟蹋了,不过,幸好现在秋仙在此,这茶也算是遇到个识茶之人,不然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刘庄主过奖了。” 刘辰缓缓道:“除了这茶之外,老夫还有一样东西要让秋仙看看。” 叶别秋道:“不知道庄主要给在下看什么?” 刘辰道:“秋仙见多识广,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狐仙鬼冢’?” “狐仙鬼冢?你说的可是传说中,那座藏在东海国极东深处的古城,狐仙鬼冢?” “正是。” “传说,那座古城是东海前朝古国的皇族留下的,里面有价值连城的金银财宝,天下无双的武功秘籍,甚至是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多少年来,无数人想去古城一探究竟,但都命丧古城,有去无回。” “秋仙果然见多识广。” “江湖中的传闻,晚辈还是略知一二的,莫非庄主已去过古城?” “没有,虽然没有去过,但我却无意中得到了一把开启古城的钥匙,想让秋仙一瞧真假。” “好,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春雷山只是一座小山,山后头连着的,才是一座真正高耸入云的大山,春雷山庄就是依山而建,背靠高山,门前流水,有时,高山上的雾气还会流至山庄内,仙气缭绕。 他们走出残云亭,踏着一条石子小路,穿过清翠的竹林,竹林在沙沙作响,走进寂静的花园,花园里没有鲜花,只有秋天的寂寥。 春天的风是温暖的,但叶别秋在这样的花园里,一点也感觉不到,非但感觉不到,反而还觉得有些发冷,因为他不喜欢秋天。 他不喜欢秋天,但这里却偏偏永远都是秋天,万年不变的秋天。 花园的尽头是一面高墙,已被枯藤挂满的高墙,高墙靠着山,高墙后面就是山。 刘辰走到墙边,按下从下往上,从左往右数的,第十二行第十一块墙砖。 ——轰隆、轰隆、轰隆。 突然,只听三阵声响,高墙左边的角落里,已有一道石门打开。 刘辰拨开枯藤蔓,道:“秋仙,请。” 石门里,是一条又长又暗的石道,阴气森森,寒气逼人,这条路竟是通往山里的,难道这山是空的不成? 刘辰走进来,朝左边墙壁数了数,按下从下往上,从左往右数的,第六行第十三块石头。 ——乓的一声,石门已经紧紧闭上,将最后一点温暖跟光芒隔绝在了门外,周围突然寂静了起来,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周围很暗,同样也很冷,连叶别秋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刘辰从怀中拿出一个破旧的火褶子,熟练的把它点亮起来,再借着微弱的火光,按下右边墙壁,从下往上,从右往左数的,第七行第三块石头。 ——呼,呼,呼。 突然,漆黑的石道已有了火光,两边墙壁的六尺高处,均装有可以点亮火把的机关,每隔三尺多远就有一盏。 但机关似乎已年久失修,有些根本亮不起来,所以暗长的石道里,火光也是若有若无的。 已点亮的火把只能发出微弱的火光,并不能驱散石道里那种冰冷刺骨的阴森寒意。 这石道里真的有钥匙吗? 叶别秋不知道。 有没有钥匙,没人知道,不过,如果要杀一个人的话,这里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叶别秋没有害怕,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很相信刘辰,即使他跟刘辰是第一次见面,刘辰就把他带到了那么秘密的地方来,他也还是一样相信。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转了几个转弯,他们终于走到一间阴暗的密室里。 密室不算很大,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墙,每面石墙都有三尺多厚,光滑无比,非人力可以凿穿。 冰冷的石墙旁,放着三个银铁架子,架子很高,最上面摆放着三个黑铁盒子,黑铁盒子下面放着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钩…… “秋仙,你可认得这个?” 刘辰表情冰冷地从银铁架上,拿出一条黑长鞭子。 他的表情已变得十分冰冷,并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之意,像极了一把已经出鞘了的宝剑,浑身锋芒毕露,跟刚刚在亭中喝茶闲聊的老人,完全是两个样子。 叶别秋道:“这是‘七星教’教主江雨凡的七星蛇鞭,用的是东海海外黑铁打造而成,无坚不摧。” “不错,好眼力,你再看看这个。” 刘辰从银铁架上的一个黑盒子里,拿出一把墨绿色长剑,表情依然冰冷。 叶别秋道:“这是把剑,名叫‘绿竹’,是当年‘神剑门’少主白玉城所用,剑身轻薄如蝉翼,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先不论它的价值,单单因为它的第一任主人是白玉城,就足以让这把剑的名声大噪。” “不错,好眼力。” 刘辰脸上表情依然冰冷,但目光之中已多出几分敬佩之意。 “你再看看这个。” 刘辰缓缓拿出银铁架子上,另一个黑盒子里的一把黑铁长剑,看了良久,目光之中已全是说不出的哀意。 叶别秋道:“这把剑……” 刘辰道:“怎么?莫非秋仙不认得这把剑?” 叶别秋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把剑,应该是刘庄主的佩剑。” “我的佩剑?” “不错。” “何以见得?” “这把黑铁长剑虽然看似平常,但同样也是用东海海外黑铁打造而成,剑长三尺三,削铁如泥,剑气阴寒、杀意逼人,使用它的人,若不是一个剑术通天的无双剑客,那必然会招到反噬,反而被它所伤。” 刘辰点了点头,把黑铁长剑放回黑铁盒子里,道:“不错,可是,你又怎么能确定,使用它的人就一定是我呢?” “因为世人只听说过刘庄主‘拳如风’的绰号,却不知道刘庄主还有另外一个绰号。” 刘辰缓缓把目光投向黑铁长剑,道:“什么绰号?” “南州第一神剑。” “不错,不错……” 这句不错,刘辰已连说了七八遍,但他还是在望着银铁架上的那柄黑铁长剑,眼中已全是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孤独。 “秋仙,你说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到底是什么?” 刘辰眼中已有些泪光,黯然说道。 “人世间最大的悲哀是什么,这个很难说,毕竟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每个人也都有自己不同的悲哀。” “比如说呢?” “比如说,没钱的人,最大的悲哀是没钱,生病的人,最大的悲哀是生病,残疾的人,最大的悲哀是残疾,年迈的人,最大的悲哀是年迈。” “有钱人呢?是不是就不会悲哀?” “有钱人也会悲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有钱人虽然也会悲哀,但他们起码能吃饱穿暖,这世上有钱人虽多,但吃不饱饭的人更多。” 刘辰点了点头,黯然道:“那一个英雄,一个剑客呢,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一个英雄,一个剑客,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英雄迟暮、马放南山、冷枪入库。” 刘辰缓缓点了点头,目光还在望着银铁架上的黑铁盒子,不曾离去,但思绪早已远离了石室,远离了春雷山庄,回到了少年仗剑江湖之时…… 月圆之夜,东海之巅。 寒风刺骨,惊涛骇浪。 东海国极东深处的一块礁石之上,二十四岁的刘辰,手拿一柄黑铁长剑,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满脸刀疤的魁梧大汉,东海国第一刀客,柳川壳。 月光如水,海浪汹涌。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柳川壳忽然拔刀跳起,使出一招致人于死地的绝技,‘直捣黄龙’。 ‘直捣黄龙’是柳川壳的成名绝技,他使用这一招的时候,从来没有试过手,一次也没有。 所以,他相信他这一次也绝不会失手,绝不会。 刀锋所到之处,海浪均被划开。 不,还有礁石、潮水、月亮、空气,似乎都已全部被刀锋划开。 圆月忽然更亮了,只是没人知道,闪过半空中的光亮,是月光,还是刀光。 刘辰淡定地拔出手中黑铁长剑,也使出一招他从没有失过手的绝技,‘风卷残云’。 突然,月亮暗淡了,潮水停止了,似乎连空气都已变得窒息了,周围一点点声音都没有,死亡一般寂静。 水滴声,从黑铁长剑上传来的水滴声,,只不过从剑上滴落下来的,不是水,是血,柳川壳的血。 峨眉山顶,残秋,落叶满地。 冷风卷起满天落叶,打向山巅迷雾之中的两个漆黑人影,二十七岁的刘辰,手拿一柄黑铁长剑,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又矮又瘦的中年人,是广城闻名已久的采花大盗,‘一剑镇东城’段一贯。 段一贯背负着一把比他身子还要宽的大剑,像背着一块门板似的,起码有一两百斤重。 冷风呼啸,风中充满了刺骨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一片落叶从树上缓缓落下,像极了一位舞者在空中翩翩起舞,两人都在盯着这片黄叶,似乎已经约定好了一般,等这片黄叶落到地上就一起出手。 四周忽然死亡一般寂静,似乎连风声都已停止了,只有这片落叶还在慢慢飘动。 ——叮 叮的一声,黄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都已分不清,到底哪片黄叶才是刚刚飘动的。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们知道,现在是出手的时候了。 段一贯拔出身后门板一般的大剑,使出一招‘横扫千军’,朝刘辰斩来。 挥动大剑的时候,满地落叶全被他的剑气扫起,每片落叶都犹如他的剑锋一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满天黄叶如雨点般,伴随着无形剑气,向刘辰打来。 这一招‘横扫千军’很简单,只有简单的一斩,但有些时候,最简单的攻击,往往才是最有效的。 山巅之上,黯淡无光。 没有光,因为连太阳都已被满天的落叶遮住,发不出任何一点光芒来。 刘辰跳起,拔出手中的黑铁长剑。 犹如一条遮天布的落叶,已被黑铁长剑劈开,裂成两半。 落叶忽然全部落回地上,满地枯黄的山巅上,也多了一抹鲜艳的色彩。 血,鲜红色的鲜血。 一抹还散发着热气的鲜血,从段一贯的脖子里溅射出来,喷洒在枯黄的落叶上。 因为这一抹鲜血,冰冷刺骨的山巅之上,有了一股暖流。 刘辰没有说话,把剑插回剑鞘内,慢慢转身,走入凄凉的秋色之中…… 想起这些,刘辰忍不住叹了叹气。 所有人看见他的时候,肯定都以为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家,只会关心孩子的老人家,可是,谁又会知道,他也曾仗剑走天涯,也曾岭南斩蛟龙,也曾横刀向天笑,笑寂寥…… 一个人成为天下第一的最快方法,就是打赢天下第一的人。 无论是谁,一个人若是太出名了,他的名声就会像凤凰的毛,麒麟的角,会引来无数的偷猎者,不得安宁。 想要安宁,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自己先放下自己的角。 因为他太出名了,所以每天都会接受到无数的挑战,他为了他的妻女,不得不隐姓埋名,归隐春雷山,弃剑练拳。 这就是这个老人的一生,看似平凡却又充满江湖侠义的一生。 虽然这个老人只是普通的站着,但叶别秋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他身上的那种锋芒毕露、杀意逼人的气势。 “咳咳,最后一个盒子呢?里面装的是什么?” 叶别秋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 东海探子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刘辰一下子回过神来,眼中依然充满哀意,道:“最后一个黑铁盒子里装的,就是开启狐仙鬼冢的钥匙。” 此刻,就算刘辰不说,叶别秋也能明白了,为什么他跟刘辰才第一次见面,刘辰就那么相信他,还把他带到了自己藏剑的密室里来。 因为,刘辰可以说话的人,本来就不多。 自古英雄多寂寥,一个人在低处时,处处被人看不起,总想着要往高处走,可走到最后才发现,走得愈高,跟上去的人就越少,等发现高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再想回头已来不及了。 “听说叶秋仙跟‘冷面太岁’杨歌吟是有些渊源的,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刘辰忽然问道。 叶别秋愣了一下,道:“为什么庄主会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杨大侠跟狐仙鬼冢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叶别秋沉思了一会,缓缓道:“严格来说的话,我跟杨歌吟的确算是有些渊源,他的妻子叶琳,就是我们叶家嫁过去的,不过,这些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不知他跟鬼冢有什么关系?” 刘辰左手靠放在身后,右手捋须,道“听说狐仙鬼冢的钥匙就是他留下的,不过,我也不知道盒子里的这把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想请秋仙鉴定一下。” “狐仙鬼冢的钥匙是他留下的?。” “不错,所有去过狐仙鬼冢的人,没一个能活着出来,就算活着出来了,出来了的人也都变成了疯子,除了一个人。” “杨歌吟?” “不错,杨大侠不仅出来了,还安然无恙的出来了,可是,当所有人问起他鬼冢里的秘密时,他总是说鬼冢里面没有什么宝藏,其它的都只字未提,还将七把都能开启狐仙鬼冢的钥匙藏起来了,不许任何人进入鬼冢。” 叶别秋点了点头,沉思道“这样说的话,鬼冢里果然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没有秘密,也只有去过鬼冢的人才知道。” 刘辰从银铁架上拿出最后一个黑铁盒子,放在地上。 “七把钥匙已有六把毁了,现在老夫手上的这把是最后一把,秋仙请过目。” 昏暗的火光下,刘辰缓缓将黑铁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根两寸多长的黑铁钥匙。 钥匙的一端是个小圆圈,显然是用来扭动钥匙的把手,圆圈往下,是密密麻麻的凸点,几乎跟个已缩成一团的刺猬一般。 一把小小的钥匙竟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个研制出这种钥匙跟锁的人,可真是鬼斧神工。 “这个就是开启狐仙鬼冢的钥匙?” “不错,秋仙请过目。” 刘辰将黑铁盒子递过来,说道。 叶别秋拿出盒子里的钥匙,看了看,点了点头,道:“这种铁,的确是东海国的极东深处才有,稀有程度也比你制作黑铁长剑的黑铁罕见十倍不止。” “如此说来,这把钥匙应该是真的了?” “假不了。” “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放心将它送给你了。” 叶别秋惊讶道:“送给……我?” “不错。” “为什么?” “因为我有件事情想求秋仙帮忙。” “莫非……你是想让我替你去狐仙鬼冢寻不老药?” “——哈哈哈,秋仙,你说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小看老夫了吧。” 刘辰突然仰天长笑,说道。 “庄主要求我的,难道不是这个?” “绝不是!” “那是为何?” “——叶无烟。” 刘辰一字一字得说道。 叶别秋愣了愣,道:“叶无烟?” “不错,我想请秋仙帮个忙,若是抓到叶无烟之后,绕他一命。” “庄主怎么知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 “从你踏进江南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的来意了,与你一同前来的,还有灵城的四大神捕之一,铁双拳。” “铁双拳也来了的事情,这个我可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请问庄主是如何得知?” “老夫可还没有到痴呆的地步,能跟秋仙一起去秋雨山庄喝不羡酒的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呢。” 刚踏进密室的那一刻,叶别秋就已感觉得出来,以刘辰的气魄跟境界,绝不会是江湖中名声大噪的大盗,左手剑客叶无烟。 可他此刻为何替叶无烟求情?难道是叶别秋猜错了,刘辰本就是真正的叶无烟? 叶别秋道:“我可以答应庄主,但晚辈能不能先看一下刘庄主的左肩?” “看我的左肩?为何?” “因为叶无烟曾被晚辈一剑刺伤左肩,所以……” “所以,你怀疑我是叶无烟?” 叶别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刘辰笑了笑,道:“好。” 说完,刘辰拉开胸前衣襟,裸露出上身。 刘辰看似瘦弱的外表里,竟更加瘦弱,皮肤黝黑,锁骨肋骨都已清晰可见。 身子虽然看起来已跟个瘦弱的老人无异,但叶别秋依然能感觉得出来他身上的剑气,从他身体本身发出的剑气。 这种感觉,一般人是感觉不出来的。 左肩没有伤口,只有一条青色的蛟龙,一条龙头在胸口,身子跨过肩膀缠绕在手臂上的蛟龙。 蛟龙虽然栩栩如生,但也已随着刘辰的身子,变得瘦弱。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条老了的蛟龙刺青,但在叶别秋看来,这条蛟龙跟刘辰一样,锋芒毕露、杀气逼人。 “好一身刺绣。” 看见这条过肩蛟龙,叶别秋忍不住赞叹一声。 “年轻之时随便刺的刺青,想不到居然会得到秋仙的赞赏,也不枉我疼了两个多时辰啦。” 刘辰缓缓把衣服拉上,眼中已多出几分骄傲跟敬佩之意。 骄傲的是自己身上的刺青,能让叶别秋看上的东西很少,所以很值得骄傲。 敬佩的是叶别秋的眼光,在所有人看来,这只是一条破蛟,但又有谁知道,刘辰少年之时,曾找遍了全南州国最顶级的七位刺青师傅,才把这条蛟龙刺得如此栩栩如生。 叶别秋忽然道:“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庄主既然不是叶无烟,那为何让我放弃抓他。” 刘辰叹了叹气,脸色沉重,道:“老夫并没有让秋仙放弃抓他,只是希望秋仙抓到他之后,能绕他性命。” “刘庄主认识叶无烟?” “算认识吧。” “你们……是什么关系?” 刘辰的脸色忽然更加沉重了,道:“他是我的一位……故人。” 叶别秋道:“你将开启狐仙鬼冢的钥匙给我,就是为了让我绕叶无烟的一命?” “不,还有这些。” 刘辰将另外两个黑铁盒子打开,拿出‘绿竹’跟黑铁长剑。 “还有这把黑铁长剑,跟这把‘绿竹’,还有这里所有的十八般兵器,都给你。” 叶别秋道:“都给我?” “对。” “全部给我,就为了让我饶叶无烟一命?” “对。” 叶别秋笑着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用了。” “不用了?” “对。” “为什么?难道秋仙不肯帮我?还是说老夫送得还不够多?” “够,就是因为你送的太够了。” “所以呢?” “所以,这些东西请你放回原处,我答应你,不伤叶无烟的性命。” “这些东西……你不要?” “我不要。” “为什么?” 叶别秋道:“你若是以为这些东西能打动我的话,那庄主未免也同样太小看我了,我帮你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而是因为你。” “——我?” “对,我敬重的是庄主的为人,我帮庄主这个忙,也是因为庄主的为人。” “很好。” “很好?” “不错,因为我总算没看错人。” 从刘辰说叶无烟是他的一位故人开始,眼中就已满是哀意,叶别秋想不到,昔日的南州第一神剑,当今威震江南的拳如风,居然也会有那么无奈的时候。 他跟叶无烟到底是什么关系,竟可以为了叶无烟,连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都不要。 叶别秋不知道,不过,叶别秋突然发现,这位外表看似十分严厉的老前辈,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冷酷、那么不近人情。 看似杀气逼人的外表下,更多的竟是寂寞、是孤独、是无奈…… 叶别秋道:“我答应你,饶他一命,不过,刘庄主怎么知道我一定能抓住叶无烟,若是我根本就抓不住他,那庄主这些宝物岂不是都竹篮打水了?” 刘辰道:“连‘万剑冢’都来去自如的叶秋仙,天下间,怎会有抓不住的人,就算有,也只怕还没出生吧” “我的武功远不及‘万剑冢’的剑帅,只不过是轻功好点罢了。” “但秋仙的的确确是打赢了他,不是吗?” “运气好点罢了。” “‘万剑冢’的剑帅,人称北丰国第一剑客,剑术无双,老夫早想讨教一番,怎奈早已封剑多年,不想再剑指江湖,想不到他却被秋仙……” 突然,刘辰拿起银铁架上的七星蛇鞭,用力一抖,再朝叶别秋一刺,蛇鞭已笔直地刺向叶别秋的喉咙,犹如一把夺命长剑。 叶别秋没有躲,更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砰的一声,长剑一般的鞭子,刘辰手上拿着一头,另一头已插进墙壁里。 鞭子刺进墙壁里,经过的正是叶别秋的脖子往左两寸之处,还差两寸,鞭子就碰到了叶别秋的脖子,还差两寸,鞭子就刺穿了叶别秋的脖子。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刘辰表情已动容地称赞道。 叶别秋没有动,但脖子左侧的皮肤却已被剑气拂过,忍不住激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他一直以为,叶无烟的剑法已无人能及,剑帅的剑法更是当世少有,直到现在,他看了刘辰的剑法之后,觉得他们两人简直就是小孩子玩玩具一样,哪还有什么无双剑客的气质。 刘辰突然用力往回一拉,七星蛇鞭已迅速回到手中。 “我这一剑跟剑帅比,如何?” 叶别秋道::“剑帅的剑法虽然闻名北丰,但论快、狠、准,简直连庄主一半都及不上。” “当真?” “千真万确。” 刘辰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奇怪,双眼望着墙壁上被刺穿的洞口,似乎是在叹气。 “我老了,剑术也已不复当年,一剑竟用了五成力才勉强将墙壁刺穿。” “这石壁的材质跟普通石头可不一样,刘庄主五成力就能将墙壁刺成这样,也是非同小可啦。” “——哈哈哈,秋仙可真是抬举老夫了,想必小女现在已做好了饭菜,咱们何不出去边吃边聊?” “好,在下也正有此意。” “——请。” 叶别秋抱拳道:“请。” ——砰的一声,石门已重新关闭。 刘辰跟叶别秋走出密道,踏着花园小路,离开了花园,走向残云亭。 忽然,石门旁边的一颗梧桐树后,走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冷冷一笑。 “——呵呵,刘老鬼藏得可真深呐,多亏了叶别秋,不然老子再找一百年也找不到。” 说完,黑衣人慢慢退回梧桐树后,已消失不见。 叶别秋一直以为,只有贤惠的女人才会烧菜,因为像刘大小姐这样性格泼辣的女人,不用伺候父母,更不用伺候丈夫,反而身后还有一大堆下人伺候着她,所以根本没有学烧菜的必要。 叶别秋错了,因为他刚走到亭子里的时候,就看见石桌上摆满了一桌佳肴,刘立婷跟蕊儿正在桌旁恭恭敬敬地站着。 ——桂花藕、炒竹笋、东坡肉、蒸鲥鱼、辣子鸡、明前螺狮、糖醋鲤鱼、龙井虾仁、糖醋排骨、冰糖甲鱼、锅烧河鳗…… 除了这些,桌上还放着一个白玉酒壶,两个白玉杯子,两双檀木筷子,两个小碗险些放不进已被挤满的石桌上。 “爹爹,叶少侠,你们终于回来了,来来来,坐坐坐。” 刘立婷笑着拉叶别秋坐到石凳子上,倒了一杯酒壶里的流香酒。 叶别秋有些不知所措,苦笑道:“这些……是你做的?” “当然啦,那么多菜,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得出来。” 刘立婷轻轻碰了一下蕊儿,道:“你说,是不是啊?” “啊?哦哦,是啊是啊,这些全是小姐做的。” 蕊儿俏俏把双手缩进袖子里,放在背后,说道。 “咳咳,你们先下去吧,老夫要跟秋仙喝酒,不醉不归。” 刘辰咳嗽了两声,说道。 蕊儿鞠躬道:“是,老爷。” 刘立婷妩媚笑了,连眼睛都笑了,道:“好,你们先喝,不醉不归,喝完了再叫我回来收拾啊。” 刘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刘立婷已笑着拉蕊儿离开了残云亭。 刘辰举起倒满的酒杯,道:“秋仙,请。” 叶别秋也举起桌前酒杯,道:“请。” 说完,两人皆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刘庄主,看不出来令嫒还有这……这么好的手艺。” 叶别秋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说道。 刘辰冷笑了一声,道:“她根本连煎蛋都不会,又怎么做得出这一桌子菜来。” 叶别秋也笑了笑,没有说话,拿起酒壶将两个酒杯倒满。 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都已饱得差不多了,一直在喝酒,桌上的菜却还剩很多。 叶别秋的酒量并不算太好,因为他不是张留玉那样的酒鬼,更不像张留玉那样,每顿都要有酒,一顿没有的话,连饭都吃不下去。 “——谁?” 残云亭旁的柳树丛后,忽然传来声响。 叶别秋已将一根鱼骨头掷去。 “不要,不要,是我。” 天管家惊慌失措地从树后走出来,说道。 鱼骨头没有刺中天管家,这并不是因为叶别秋掷暗器的手法不行,而是还没确认对手该不该杀时,叶别秋不会轻易出手伤人,更不会轻易出手杀人。 刘辰脸色暗沉,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 天管家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刘辰语气更重了,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我说,我说,是夫人让我来的,让我来偷听你们说话,看看你们在聊什么。” 天管家已被吓得脸色惨白。 刘辰叹了口气,道:“你下去吧!” 天管家鞠躬道:“是,老爷。” 说完,天管家缓缓退回树丛里,慢慢远去。 叶别秋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进春雷山庄之时,就看见刘辰的夫人,一个人在竹屋里啼哭着,刘辰的夫人说刘辰什么杀千刀的、挨千刀的。 难道他们二人之间也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还是他们只是一般的夫妻吵架不合? 或者说,刘辰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叶别秋所想的那样,是传说中侠义无双的剑客大侠? 叶别秋道:“刘庄主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相信。” “可是,我总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秋仙可以放心,天管家跟我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相信他的为人。” 叶别秋望向天管家离去的身影,看了半晌,忽然转过头来,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关于令嫒,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刘庄主。” “好,但说无妨。” “刘庄主可曾请过东海国的人教令嫒武功?” 刘辰愣了愣,道:“没有啊,秋仙何出此言?” “庄主请看!” 叶别秋从怀中掏出一枚绿玉飞镖,放在石桌上,道:“刘庄主可认得这个?” 原来,叶别秋那晚跟刘立婷交手的时候,就已觉得有些蹊跷,偷偷藏起来了一枚她的飞镖。 刘辰动容道:“这是……东海国探子专用的飞镖?” “不错,你可知这飞镖我是在何处得到的?” “我女儿手里?” “不错!” 刘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春雷山庄里有东海国的人,而且他们还在暗中教我女儿武功?” 叶别秋点了点头,道:“不错,教武功只是其次,我更的是怕令嫒会被人利用。” 刘辰忽然把目光投向天管家离开的方向,没有说话,但表情已变得十分冰冷。 叶别秋又一次感觉到了刘辰在石室之中的逼人剑气。 木屋里的秘密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叶别秋跟刘辰已喝了四十七壶酒。 刘辰拿起白玉酒壶,摇了摇,里面已经空了。 “秋仙稍等片刻,老夫这就去取酒来。” “刘庄主,不必了,在下还有急事要回秋雨山庄呢。” “哦?什么事情那么着急?” “秋雨山庄的丁庄主已失踪好几天了,我这次来,除了是调查叶无烟的事情之外,还是为了找丁庄主的下落。” “丁庄主……失踪了?” “不错。”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改日再喝,秋仙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也可以尽管开口,老夫一定鼎力相助。” “好。” 其实,在叶别秋走出石室之后,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刘辰了。 “叶无烟跟刘辰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辰跟她夫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刘立婷会用东海国探子专用的飞镖?” “东海国的探子在不在春雷山庄里?” “最近春雷山庄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他想问,可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发现春雷山庄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他忽然觉得这山庄里,肯定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 丁十二是叶别秋的好朋友,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那他还能做什么?叶别秋现在只想着快点抓到叶无烟,问出丁十二的下落。 刘辰并没有坚持挽留叶别秋,而是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口,约定好了下次一起喝酒的日期,目送着叶别秋远去。 大门后面,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凝视着他们,是天管家,原来天管家刚刚并没有离开过,而是一直在亭子附近观察着他们。 看着叶别秋离去的身影,天管家慢慢缩回门后,已消失不见。 春天的阳光下,处处充满了勃勃的生机,洋溢着顽强的生命力,在这种阳光照耀下的人,心情也会舒畅许多,踏着下山小路的叶别秋,仿佛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愉悦,说不出的舒服。 没走多远,叶别秋就听见了身后轻盈而又熟悉的脚步声。 有个人在身后偷偷跟着他。 叶别秋有些惊讶,因为他听出了这熟悉的脚步声,身后这偷偷跟着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蕊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蕊儿的脚步声之后,心里竟忍不住觉得有些加速,甚至还有些脸红。 他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已记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脸红是什么时候了。 第一次应该是十五岁那年,他与邻家小姑娘偷偷一起去田野里看星星的时候,他记得那小姑娘还主动牵他的手,那好像是他第一次脸红,小姑娘回到家之后,被她爹爹打得再惨,也没有说她跟叶别秋去看星星了,而是说在山里迷了路,晚些回来了而已。 还有一次是十七岁那年,他鼓起勇气向自己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表白,那时候他的脸简直比猴屁股还红,可惜的是,表白快,被拒绝的更快。现在那女孩子已嫁为人妇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叶别秋走两步,身后的脚步声就跟着走两步,叶别秋停下,身后的脚步声就跟着停下。 “喂,你还想跟我多久啊?” 叶别秋回过头去,说道。 站在身后的人,果然是蕊儿,她已换了件青色的石榴裙,外披一件淡青色纱衣,给人一种清雅而又不失华贵的感觉,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掩盖不住她那白皙的皮肤,柔弱的气质。白皙的脸上涂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让粉嫩的朱唇显得更加娇小、可爱。 蕊儿的打扮,连叶别秋都有些惊讶不已。 叶别秋见过的美人,可谓是多不胜数,但像蕊儿这样随便打扮就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孩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蕊儿的脸上竟变得艳红起来,道“我……” “你干嘛?” 蕊儿红着脸,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原来你不是在跟着我,那算了,我走了。” 叶别秋已转过身去,悠然说道。 “哎,等等!”蕊儿叫住了叶别秋。 叫住叶别秋之后,蕊儿的脸上更红了。 叶别秋转过身来,道:“又怎么了?” “你……真的是叶别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 “你怎么了?看你的样子,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蕊儿的脸上已红得不能再红了,道:“我……” 突然,蕊儿转身往山上的春雷山庄跑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站在原地的叶别秋笑着摇了摇头,喃喃道:“唉,真是个傻姑娘。” 蕊儿走了之后,叶别秋也转身往山下走去。 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姑娘的心意了,他比谁都知道,但那又如何?这小姑娘喜欢他,无非因为他是叶别秋而已,若他不是叶别秋了呢?这小姑娘还会这样吗?有谁知道? 一个人经历多了,难免会看透跟丢掉一些东西,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 叶别秋快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忽然有两枚绿色飞镖闪电般向叶别秋掷来。 叶别秋轻轻一个转身,飞镖就已到了他的手中,被他用食指跟中指夹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叶大侠果然厉害。” 叶别秋听见这个声音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这是他最不愿听见的声音。 他一转身,果然看见了一张大脸。 叶别秋只有苦笑,道:“原来是刘大小姐。” “叫什么刘大小姐,别那么见外,叫我婷儿就好。” “咱们才第一次见面,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 “你错了,我们已是第五次见面了。” “第五次?” “对,第一次是你刚来春雷山庄的那晚,第二次是你第二天早上又来了一次春雷山庄,第三次是我去叫我爹爹出来之后,第四次是我已做好饭菜等你的时候,现在是第五次。” “刘大小姐记的还真……真清楚。” “当然了,你以为我像你?” “我……怎么了?” “我知道你会一声不吭得就走,所以才在这里提前等你。” “等我?等我干嘛?” “一个女人在等一个男人,你说还能干嘛?” 叶别秋已说不出话来,喃喃自语道:“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你嘴里嘀咕些什么呢,是不是在骂我?” “没有,我只是有些发冷,忍不住打了两个寒颤而已。” “寒颤?可是这天也不冷啊?” “天不冷人,人自冷。” 叶别秋现在只希望刘立婷能把她的大脸转到另一边去,要不然别说打寒颤了,冻成冰块都不为过。 刘立婷忽然厉声道:“叶大侠走了都不跟我打声招呼,莫非是不把我当成朋友?” “没有,只是一时走得匆忙,所以……” “那你就一定是在害怕我,所以才不敢跟我打招呼的,是不是?”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说你不害怕我,那你怎么证明?” 叶别秋苦笑道:“证明?这个怎么证明?你教教我。” “这个容易,你跟我去个地方就可以了。” “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 说完,刘立婷转身朝山下走去,叶别秋则在后面跟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叶别秋看着刘立婷的背影,虽然她长着一张大脸,但身材风韵十足,跟那天晚上在竹屋里啼哭的夫人一模一样,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更是让人联想翩翩。 叶别秋正看得入神的时候,刘立婷忽然转过头来,吓得叶别秋又打了个寒颤。 “叶大侠,你老离我那么远干嘛?走近一点不行吗?” 叶别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不必了,现在的距离就挺好。” “离我那么远,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刘立婷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看你不止吃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刘立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可真会开玩笑,我若是真会吃人,那我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叶别秋又打了个寒颤,没有说话。 春雷山下,落花流水 鸟语花香,宛如诗画 两人已走到小溪旁的木屋外。 叶别秋道:“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呢?” “喏,那不就是吗?” 刘立婷手指指向小木屋。 叶别秋仔细瞧了瞧,这几间的确只是普通的木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叶别秋道:“这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进去才知道。” “你让我进去啊?” “对。” “那我偏不进去。” “里面真的有东西,你不信啊?我带你进去瞧瞧。” 话刚说完,刘立婷忽然出手,点住了叶别秋身上的三处穴道。 叶别秋已动弹不得,他那里想得到,这个刘大小姐最厉害的不是剑法,更不是暗器,而是一手点穴功夫。 刘立婷拉着叶别秋往屋子里走。 叶别秋苦笑道:“这是谁家的屋子?我们就这样进去,会不会有人说我们是小偷。” “这是蕊儿的家,我一个堂堂的大小姐,难道连她家都去不得吗?再说了,她已经不住这里了,你放心。” 刘立婷将叶别秋抱了起来,笑道。 木屋的木门被刘立婷一把推开了,里面布置的简单而又精致,但很多地方都已染上了灰尘,除了角落里的那张小檀木床之外,不止没有灰尘,上面反而还铺了一层柔软的貂皮。 刘立婷把叶别秋放在床上,熟练地关上木门,并且点上了床边的蜡烛。 叶别秋只有苦笑,心里只有自认倒霉。 “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叶别秋忽然说道。 “什么事情?” “既然这里是蕊儿的家,那她怎么不在这里住?” 刘立婷厉声道:“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那么多干嘛?” 叶别秋忽然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最简单,但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那就是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女人。 叶别秋只有苦笑。 “唉……” 刘立婷忽然叹了一口气。 叶别秋道:“刘大小姐为何叹气?” 刘立婷黯然道:“蕊儿本来的确是住在这里的,但前几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突然说她娘亲病了,把她娘亲带进了偏僻的树林里住,还时不时地要回家照顾娘亲,我们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说。” 叶别秋忽然低头沉思,“前几天?蕊儿前几天搬进树林里,丁十二也是前几天失踪,莫非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叶别秋道:“那蕊儿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反常的行为?没有啊,还是一个样。” 叶别秋点了点头。 刘立婷道:“别老蕊儿蕊儿的叫行不行,你跟人家很熟吗?” “那她叫什么……” “她叫何花蕊!” 叶别秋道:“那天管家呢?他在你家做了多久管家?” “大概有……,哎呀,我也忘记了,反正好多年了。” “那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没有啊,他跟我爹爹已经那么久了,对我家也一向忠心耿耿,我一直把他当亲叔叔看待。” 叶别忽然想起刘立婷对天管家呼来喝去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若是真有人这样对待亲叔叔,那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叶别秋道:“那我怎么总感觉他有些奇怪一样?” “我们为什么总要去聊他们呢?聊些别的东西不行吗?” “那你说……聊什么?” 刘立婷笑道:“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你说还能聊什么?这个不用我教你了吧?你可是人称风流倜傥的叶秋仙,在我面前不用扮猪吃老虎。” 叶别秋忽然觉得,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不是什么刀山火海,也不是什么陷阱诡计,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个长着大脸的刘大小姐。 叶别秋还没反应过来,刘大小姐竟已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了,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 刘大小姐卸下衣裳后,露出一身白皙细腻的皮肤、一对雪白坚挺的胸脯、一双雪白细长大腿。她该小的地方绝不会大,该大的地方也绝不会小,韵味十足,但是那张大脸,确实让人不敢恭维。 叶别秋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因为刘立婷身上有样东西已塞进了他嘴里,又白、又软、又香。 左边一个塞了,又换右边的塞。 叶别秋只有苦笑。 终于,叶别秋在千钧一发之际,冲破了自己的穴道。 现在,轮到刘立婷想说话却说不出口了。 她说不出话来,并不是因为叶别秋身上也有样东西塞进了她嘴里,而是叶别秋点住了她身上的穴道。 “你……” “你的穴道一炷香之后就会自动解开,我呢,还有要事在身,就先不陪你玩了,你小心点,别着凉了。” 叶别秋将刘立婷脱下的衣服,往她身上盖了盖,笑着说道。 “叶别秋,你这个杀千刀的,挨千刀的,别让我再看见你,要是让我看见你,我……。” “你要怎样?” “我……我咬死你。” “那就等你咬到我再说吧。” “叶别秋,你不是男人,你是孬种,你什么都不是……” 叶别秋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走出门口,走到小溪边,蹲下洗了把脸,漱了漱口。 虽然刘大小姐让他吃的东西,很大、很香、也很软,但他看着刘大小姐那张大脸,确实是吃不下去,而且他也从不喜欢被人这样强迫。 叶别秋松了口气,觉得还好自己冲破穴道冲得早,要不然可就真被刘立婷给‘吃’了。 验尸(1)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木屋外,溪流边 水流湍急,清澈见底 在溪边洗脸的叶别秋,一道白光忽然刺向他的眼睛,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用来做暗器的小匕首正插在水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叶别秋拿起暗器一看,越看越眼熟。 “这暗器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叶别秋左手拿着暗器,右手用食指挠了挠下巴,喃喃自语道。 虽然叶别秋已走出门口,但他还是听得到刘立婷在木屋里的喊声。 “叶别秋,你不是男人。” “叶别秋,你不是男人……” 叶别秋沉思了一会,暗暗道:“她刚刚点穴的手法怎么那么奇怪,点穴的时候竟让人浑然不觉,若是在平时,别说刘立婷了,就算是南州第一剑客的刘辰来了,也未必能点的住我的穴道。” 叶别秋虽然已不想再看到刘立婷那张大脸,但此刻也不能不多看两眼了。 他把暗器塞入怀中,随手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掷向刘立婷。 刘立婷眨了眨眼睛,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睛干瞪着叶别秋。 叶别秋走进房间,看了一眼刘立婷,道:“我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老实回答我,我就解开你的穴道,怎么样?” 刘立婷已来不及多想,一个劲地点头。 叶别秋竖起食指跟中指,往刘立婷身上一点,道:“你可以说话了,但是还不能动,你现在告诉我,你点穴的功夫是谁教你的,我就给你解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刘立婷厉声说道。 “那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呢?” “除非……除非你陪我一晚。” 叶别秋笑了笑,道:“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不然呢?” “咳咳,我不能陪你,不过我可以叫别的人来陪你。” 叶别秋咳嗽了两声,说道。 “别的人?” “对,别的人。” “谁?”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因为我不知道下一个进来的人是谁啊。” “你什么意思?” 叶别秋忽然又朝刘立婷身上点了一下,道:“意思就是……我要走了。” “你要走?” “对,现在就走。” “那我呢?” “你现在已被我重新点了穴道,没个两天是动不了的,在这两天之内,肯定会有其他人路过这里,当他们路过这里的时候,看见这里有个赤裸的女子,你说他们会怎样? “你……”” “路过这里的人呢,可能是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可能是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家、也可能是个强盗、乞丐、或者是个花柳病人,也不知道这两天会进来几个人,可能两三个,可能四五个、五六个,甚至十几个都有可能。” 刘立婷脸色已经发白,道:“你……你敢!” 叶别秋微微一笑,道:“我不敢。” 说完,他已转身朝门口外走去。 “——啊,你回来,快点。” 叶别秋转过身来,笑了笑,道:“哦,对了,你放心,我是不会点你的哑穴的,因为你要是发不出声音来了,那进来的人会很没兴致的。”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啦。” 刘立婷惨白的脸上已经扭曲,险些就要哭了出来。 叶别秋道:“你说。” “教我功夫的是个黑衣人,他教我的这些暗器跟点穴功夫,我都觉得很新奇、很有趣,所以就忍不住学了。” “那这个黑衣人是谁?”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对。”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本来就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他是谁,那你又为什么会跟他学功夫?” “因为他很懂我。” “他很懂你?” 叶别秋好奇问道。 “对,他很懂我,简直比我亲爹还要懂我,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我想要什么,他也知道,无论我想做什么,他也都会尽量满足我。” “所以说,你们很熟,而且还经常见面?” 刘立婷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他,一个月里,最多也就见个六七天而已。” “那你们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 “你要去见他?” 刘立婷的眼神里已充满了惊讶,说道。 “对,一定要见他,非见不可。” 叶别秋的眼神十分的坚定,说道 “唉……” 刘立婷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早点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 “对。” “去哪?” “不知道。” “不知道?” “对,我也在找他,也想问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 “你知道的全说完了?” “全说完了,可以放我了吗?” 叶别秋忽然往刘立婷身上点了一下,鞠躬道:“刘大小姐,我刚刚也是被逼无奈,若是多有得罪,我这给你赔礼啦。” “哼哼,辛亏你还有点礼貌,要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 “既然没事了的话,那我先告辞了” 叶别秋又作了一揖,说道。 刘立婷想说话,却发现房间里已没人了,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好几丈之外的一根小树枝在轻轻摇晃。 原来叶别秋在刚刚说完话的一瞬间,就已走出门口,踏着树枝离开了这里。 这时,床底下忽然传出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又冷,又硬。 “好快的轻功啊,果然不愧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半仙叶别秋。” 说完,床底下的人已慢慢爬了出来。 是个蒙着脸的黑衣人。 刘立婷还在望着屋外摇晃的树枝,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停止,道:“师傅,你为什么要我故意把这些说出来给他听?” “告诉他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可是,这些都是实话,你却这样让他知道了,那他会不会……” “——呵呵,我就是故意让他知道这些的,我就是要看看他能不能抓得到我,看看他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 黑衣人冷笑着,说道。 刘立婷道:“其实不止他,连我也想瞧瞧师傅的……真面目。” “放心吧,过两天会让你瞧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的?” “嗯” 忽然,木屋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不用过几天,你现在就能瞧。” 声音温柔且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磁性,正是最吸引女孩子的那种。 听见这个声音,刘立婷的瞳孔已瞪得不能再大,因为她听出了这是叶别秋的声音。 果然,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别秋。 黑衣人冷冷道:“果然呐,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叶别秋道:“过奖。” 黑衣人道:“不过,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什么事情?” “你是怎么发现我刚刚藏在这里的?” “刘立婷点我穴道的时候。” “她点你穴道的时候?” “不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刚点我穴道的是你,而不是她。” “此话怎讲?” “她刚刚站在的是我旁边,而我身上的三个穴道,有一个却是在后背的,一个站在我旁边的人,居然能同时点住我身上的三个穴道,还有一个是在后背的穴道,若是换了别人,我有可能会信,若是说刘大小姐有这样的本事,我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不错。” “她不可能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更不可能会有如此之高的点穴手法,更何况这种点穴功夫也只有东海国的人才会,所以,刚刚在我背后点穴的,另有其人,那个人就是你。” “所以说,你刚刚做的也都是演戏,你是在故意引我出来?” “不错。” “——哈哈哈,好。” 黑衣人突然仰天长笑,说道。 叶别秋道:“好?好什么?” “我很高兴。”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选错对手,你是个很值得交手的人。” “过奖。” “敢不敢跟我玩个游戏?” “游戏?” “对,游戏。” “你说。” “三天时间,未来的三天时间里,看是你先找到我,还是我先杀死你。” “若是三天之后,你没暴露,我也没死,咱们没分出胜负呢?” “那我就在你面前自刎。” 黑衣人的语气突然变重,厉声说道。 叶别秋笑了笑,道:“好,我喜欢这个挑战。” 黑衣人道:“你就不怕我趁机逃跑?” “不怕。” “为什么?” “因为你跑不了。” “——哈哈哈,好。” 黑衣人又笑了,大笑说道。 刘立婷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摸不清头脑。 忽然,黑衣人拿出一个球状东西,往地上一摔,整个屋子突然浓烟滚滚,看不见任何东西。 等烟雾散去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叶别秋一个人,但他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因为他已猜出来了黑衣人大概是谁,接下来只要去验证就好了。 虽然他已慢慢猜到黑衣人的身份,但黑衣人并不是叶无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丁十二的下落,所以他得回秋雨山庄一趟,看看铁双拳他们找得怎么样。 叶别秋回到秋雨山庄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山庄外的朱漆色大门已经全开,两个表情凶狠的灰衣家仆,正背着长剑在门外看守着。 看见这两个家仆狰狞的表情,叶别秋就已猜到山庄里肯定又出事了。 此时,山庄的大厅里已多了十几个人、十几张桌,这些人都是江南的英雄好汉,都是不约而同的来喝不羡酒的。 本该热闹的大厅里,现在却灯火暗沉、鸦雀无声,十几个人也都脸色沉重,说不出话来。 桌上的酒杯已经倒满,却没有人喝过一口,桌上的点心已经摆满,却没有人动过一下。 他们不是不饿,他们不是不想吃,而是他们根本吃不下去,现在就算有桌龙肉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绝吃不下一口。 如果要问一个家里最让人无解的事情是什么,那莫过于婆婆刁难儿媳妇、儿媳妇虐待婆婆、父亲对儿子生而不养、儿子残忍杀害父亲。 他们一直觉得丁十二是个非常合格的父亲,丁义礼也是个非常孝顺的儿子,所以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在秋雨山庄。 但现在确实发生了,在他们眼前发生了。 叶别秋一走进大厅里,十几双眼睛便立刻盯在他身上,但谁都没有出声,谁都没有做出反应,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瞄了他一眼就又重新低下了头。 “赵堡主、霍帮主、韦老大、秦四哥、李九兄弟,你们这是……” 叶别秋忍不住好奇问道。 十几个人又忽然看了叶别秋一眼,谁都没有说话,谁都说不出话来。 叶别秋这才发现,他们的脸色都非常沉重。 叶别秋道:“你们是在为丁大哥的事情而着急?放心,我已去过春雷山庄了,虽然还没有什么收获,但起码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跟春雷山庄没有关系,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定能找到……” “不用了,已经找到了……” 话还没说完,叶别秋的话就已被坐在大厅最里面的一个黝黑大汉打断了。 黝黑大汉正是江南赌行里最大的老板之一,韦老大。 韦老大的地位在他们之中,无疑是分量最重的,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插一句嘴。 韦老大这句话一说完,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更沉重,头低得更下了。 已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的叶别秋,又怎会看不出来他们的脸色为何会如此沉重,心情为何会如此低落。 叶别秋的表情已逐渐僵硬,失声道:“莫非,丁大哥已经……”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应,因为他们已不必说话,不必回应,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叶别秋只觉心里一阵绞痛,几乎连路都已站不稳了。 “秋仙……” 大厅外的走廊里,忽然传过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叶别秋认得这声音,这声音正是秋雨山庄的二庄主,叶一平的。 叶别秋一转头,如果看见叶一平跟铁双拳在站在外面走廊。 叶别秋道:“叶二哥,我回来了。” 叶一平一看见叶别秋,就过来紧紧拉着他的手,道:“秋仙,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义礼他就……” 说到这里,叶一平已脸色沉重的说不出话来。 “少庄主他怎么了?” 铁双拳黯然道:“丁庄主找到了,可他却已经死了,所有帮主都觉得是丁义礼杀了他,所以把他关在了柴房,等候秋仙回来发落。” 叶别秋道:“你没说笑吧,丁十二可是丁义礼的亲爹,他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亲爹?” “可丁十二确实死了,我们也确实在他尸体的旁边发现了丁义礼的暗器,就在你去春雷山庄的第二天早上,还有的下人亲耳听到,丁义礼前段时间有好几天晚上,都跟丁十二在房间里吵架,吵的很凶。” “在哪发现的?” “在春雷山山下。” 叶别秋愣了一下,掏出怀里的小匕首,道:“你们说的暗器,可是这个?” 这时,也坐在大厅最里面的一个瘦弱男子站了起来,道:“不错,就是这个,这个就是丁义礼的独门暗器。” 这位瘦弱的男子是江南赵家堡的堡主,他的财力、人力,都略低于韦老大,但也是江南一带数一数二的人物。 叶一平看了一眼叶别秋手中的匕首,有些惊讶,道:“秋仙,这把暗器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叶别秋道:“春雷山山下。” 这时,坐在赵堡主隔壁的一个中年男子,也站了起来,道:“叶二哥,你看,现在已人赃俱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话的人,正是赵堡主的女婿,同时也是江南最大的帮派之一,“霍丁帮”的帮主。 叶一平道:“可是……可是他是丁大哥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杀死自己的亲爹?我想,这其中一定还有误会” 叶别秋沉思了一会,道:“我倒有个提议,不知叶二哥意下如何。” 叶一平道:“不知秋仙有何提议,请说出来让大伙听听。” 叶别秋一字字道:“验尸!” 叶一平道:“验尸?” “不错,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能杀错一个好人,如果单凭几个暗器就断定杀人凶手的话,那未免有点不公平了。” 这时,坐在大厅最外面的一位老者,缓缓站了起来,道:“叶秋仙说得没错,不能放过,但也绝不能杀错,我支持验尸。” 说话的老者,正是叶别秋刚才所叫的秦四哥,虽然他没有富甲一方的财力、权倾江湖的势力,但他身上却有一样东西是韦老大他们没有的,那就是侠义之心。 大部分人在韦老大面前,只有害怕,只会害怕,但在秦四哥面前,有的却是尊重,从心底里发出的尊重。 秦四哥说完之后,除了赵堡主跟霍帮主之外,所有人都在看着韦老大,似乎是在等他发号施令一般。 韦老大终于站了起来,道:“好,我也支持验尸。” 韦老大一说完,大厅里的十个几人都立刻吵吵嚷嚷了起来。 “对,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弄清楚一点好。” “对啊对啊,真正的凶手说不定另有其人呢!” “没错,我们应该支持验尸。” “应该验,应该验。” 叶一平道:“好,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了,依秋仙之见,验尸。” 验尸(2)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来人啊,将丁庄主的尸首抬出来。” 叶一平朝大厅外喊了一声。 “是,二庄主!” 厅外四个灰衣家仆立马单膝跪地,抱拳齐声说道。 说完已转身朝偏厅走去。 “若丁庄主真是被丁义礼所杀,那叶二哥该当如何啊?” 坐在秦四哥对面的一个满脸刀疤的青年人,忽然说道。 青年人脸上的刀疤纵横交错,犹如一张围棋棋盘,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几乎裂开,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每一条刀疤,都是他与对手一次次争锋的证明,每一条刀疤,都是他与死神一次次擦肩的结果。 每一个在他脸上留疤的人,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虽然他年龄小,但没有人敢小看他,就连叶别秋也不敢,因为一个人的本事并不是随着年龄增长的,它只会随着经历而慢慢积累。 青年人名叫李九,是江南一带少有的青年英雄,一双鹰爪神功早已闻名江南,早年与丁十二跟叶一平相识,一见如故,更是与叶一平结为了异性兄弟,生死与共。 叶一平道:“丁大哥是不是我侄子所杀,此时还尚未得知,李九兄弟说这话,未免有些言之过早了。” 李九道:“丁大哥对我们来说,情同手足,我只希望真凶查出来之后,叶二哥莫要包庇才是。” 韦老大道:“李九贤弟放心,若是能查出真凶,我相信叶二哥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的。” 李九道:“那凶手若真是丁义礼呢?” 叶一平显然已有些犹豫,道:“这个……” 李九又道:“叶二哥难道忘了昔日与丁大哥的恩情?” 叶一平脸色沉重,道:“我没忘,只是……” 李九打断了他的话,道:“若是你没忘,那就更应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严惩凶手。” 叶一平终于点了点头,道:“好,若凶手真是丁义礼,那我也绝不会包庇。” 李九道:“好,这才是丁庄主的好兄弟。” 叶别秋没有说话,他思考的时候很少会说话,因为他常常觉得说话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从而忽略掉很多别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 他在思考什么呢? 不一会儿,丁十二的尸体已经抬到大厅里。 众人纷纷走过来,脸色沉重,谁都没有说话,谁都已说不出话来。 昏暗的灯光下,丁十二的脸颊干瘪发黑,手脚错乱,头也歪到了一边,死状极惨。 十几个人中已有三人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还有两人甚至早已跑到大厅外,手撑着墙壁,颤抖,呕吐。 本来就没有吃东西,胃里又哪来的食物可以呕吐呢? 所有吐出来的全是苦水,甚至是胆汁。 尸体上的衣服已十分破烂,上身几乎裸露,左胸口,右肩膀,还有腹部,都有好几道致命的、两寸多长的伤痕,丁十二的死,显然就是这些伤痕导致的。 李九说道:“你们看,丁庄主身上的伤痕都是暗器导致的,而且都是致命伤,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是,丁义礼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你们不要包庇他了,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没有人说话,这些人都是在刀口舔血的老江湖,怎会连个伤口都看不出来。 他们没有说话就已是默认。 叶别秋蹲下按了按尸体的伤口,看了看尸体的尸斑,道:“若这几个伤口真是被暗器割伤的,那你们不会觉得这伤口未免有点太大了吗?” 如果丁十二是被丁义礼的暗器所杀,那伤口的确未免有些太宽、太长,仔细一看,确实不像是用暗器造成的伤口。 韦老大也蹲下按了按伤口,惊讶道:“这不是暗器造成的伤口,更像是用刀或剑割出来的。” 任何人都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特别是那些觉得自己阅历丰富,经验老道的老江湖,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不会错,所以他们比所有人都更容易出错。 众人有些不相信,就算是韦老大说的话,也不能相信,因为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 赵堡主怔了怔,似乎也有些不相信,也蹲下仔细看了看伤口,道:“果然是用剑刺出来的伤口,只不过伤口重新被人用暗器割了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 霍帮主灵光闪动,道:“所以说,杀丁庄主的另有其人,那人只不过是栽赃到丁义礼的头上而已。” 叶一平松了一口气,脸色也似乎缓和了许多,道:“我都说了,义礼是丁大哥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亲爹呢。” 秦四哥点了点头,道:“看来,我们的确是错怪少庄主了。” 李九忽然道:“那叶二哥又怎么知道你侄儿不会剑术?万一他也是个剑术卓越的高手呢?” 叶一平道:“这个……” 赵堡主怒道:“现在都已这样了,李九兄弟还想怎样?莫非你跟丁义礼有仇,你一定要他非死不可?” 李九道:“我跟少庄主没有仇,我只是想去少庄主的房间里看看,若他真是个剑术卓越的剑客,那他房里肯定藏在一把好剑。” 赵堡主道:“若是没有呢?” 李九道:“若是没有,那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四哥叹道:“现在这件事已可以证明不是丁义礼做的了,李九兄弟又何必执着。” 李九也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所以还是查清楚点好。” 叶一平道:“好,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咱们就去丁义礼的房间看看,若是房间里没有剑,那以后此事就不能再怀疑到丁义礼身上。” “好。” 众人走向丁义礼的房间。 月亮挂在树梢上空,月光已洒满秋雨山庄,也染白了丁义礼房前的窗纸。 众人站在丁义礼的房间门前,有些纳闷,因为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发现其他房间都不算太大,只有这一间,很宽、很大,起码比其它房间大上三四倍。 站在这样的房间面前,连人都显得有些娇小。 “这就是丁少庄主的房间?” 铁双拳皱眉说道。 叶一平道:“不错,这的确是义礼的房间。” 赵堡主也说道:“可是……丁义礼的房间怎么会那么大。” 叶一平道:“义礼是我大哥唯一的儿子,我大哥对他好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九道:“不要说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看看这房间里有没有什么玄机。” 众人点了点头。 “你们四个,去把门打开。” 叶一平朝身后喊一声。 “是,二庄主。” 他身后的四名灰衣家仆齐声说道。 说完,四人已走到门前缓缓打开房间门。 月光如水,皎洁的月光已透过大门,照进了丁义礼的房间里,在这样的月光下,几乎可以不用点灯。 想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一下他的房间。 一个幼稚贪玩的人,房间里肯定摆满了各种玩物,一个颇有学问的人,房间里也总会摆放着一两本书。 叶别秋原来也以为丁义礼的房间里,肯定已摆满了书籍。 但他错了。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房间里透出来的寒意。 众人愣住了。 只见房间正中的檀木桌上摆放着一把青锋长剑,剑还没有出鞘,在月光下就已寒气四起、杀意逼人。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从心底里发出的寒意。 众人缓缓走进房间,只见房间虽然很大,但里面只有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把青锋长剑。 桌上除了青锋长剑之外,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暗器,其中以小匕首居多,跟叶别秋怀里一模一样的小匕首。 这时,叶别秋发现桌子底下放着一个铁盆,用来烧纸钱的铁盆。 叶别秋蹲下,拿起灰烬瞧了瞧,发现盆里还有一小块还没烧完的白纸。 这难道是丁义礼在烧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有很重要的事情,然后匆忙地离开了? 还是说丁义礼烧东西的时候很怕别人看见,所以还没烧完就匆匆藏了起来? 叶别秋没有说话,偷偷把这一小块还没烧完的白纸,用手帕包起来,塞进了怀里。 李九忽然道:“叶二哥,你看,一个不会用剑的人,房里怎会有如此宝剑?” 叶一平的表情已经僵硬,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 “这……这不可能啊,他明明是大哥唯一的儿子,这……” 叶一平脸色沉重地说道。 李九叹了叹气,道:“凡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这时,赵堡主也说话了,道:“我等原本也不相信丁义礼是这样的为人,但现在……” “一把剑又能证明什么?又不是只有他房里才有剑,难不成每个佩剑的人都是凶手?” 秦四哥厉声说道。 李九声音更大了,喝道:“他一个口口声声说不会用剑的人,房里为何藏着一把宝剑?这难道不是很可疑吗?” 秦四哥道:“这……” 李九又道:“你们难道忘了丁大哥对你们的恩情了?” 赵堡主道:“我们也没忘,只是这……” 李九道:“若是没忘,那你们就应该严惩凶手,替丁庄主报仇。” 众人脸色沉重,都没有说话。 李九又道:“秋仙,韦老大,叶二哥,你们说,是不是?” 韦老大道:“我觉得杀人的确应该偿命,无论是谁都好,秋仙,叶二哥,你们说呢?” 叶一平道:“这个……” 叶别秋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找丁义礼聊一下。” 霍帮主有些疑惑,道:“找丁义礼?找他干嘛?” 韦老大道:“秋仙的意思是,就算凶手真是丁义礼,我们也应该问清楚事情的原由。” 秦四哥道:“没错,我也赞成秋仙这个提议。” 叶一平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大家跟我来。” 说完,叶一平已领着众人向柴房走去。 柴房离丁义礼的房间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开满鲜花的花园 花园内只有一条可以通往柴房的小道。 虽然月亮不是很圆,但不知怎么的,月光特别皎洁、特别温柔。 月光下的花园里,已结起一阵朦朦胧胧的淡雾,如同老人嘴里呼出的烟雾一般,轻轻飘起,又轻轻被这春风吹散,美丽且神秘。 群星闪耀,如娥眉般的弯月镶嵌在天空里,风中浮动这一阵阵花香。 月色朦胧,花园清香,小道幽静 无论是谁,在这种月色下,这种花园里,这种小道上,都会感到无比的舒适、美好。 叶别秋呢?他是否也会一样觉得? 不,没有。 走在花园小道上的叶别秋,只觉在这种月色下,很寂寞,很凄凉,虽然现在花园里的人很多,但他觉得每个人离他都好远,他甚至已渐渐开始体会到了刘辰的,那种孤独,那种寂寞。 他现在突然很想喝酒,突然很想找个可以昼夜畅谈的朋友,一起坐下喝它个一天一夜,只谈风月,不醉不归。 叶别秋甚至已经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中午为什么没有跟刘辰多喝几杯。 也许,只有真正寂寞的人,才能体会到别人心底里的寂寞。 就如同只有真正站在高处的人,才能体会到别人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意境。 走出花园没多远,众人就已来到了柴房。 柴房里布置的十分精致,有檀木金丝床、太师椅、楠木桌,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一碟番茄炒鸡蛋。 这显然是叶一平怕苦了他的侄子,所以特的叫人打扫的。 虽然隔得很远,但叶别秋一闻就闻出来了,酒壶里的是南州上等的琼花露。 月光下,丁义礼的脸色已更加苍白。 “侄儿,我们来看你了。” 叶一平轻声说道。 丁义礼还在吃菜,还在喝酒,吃一口菜,喝两口酒。 “原来是二叔来了,怎么样,二叔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丁义礼淡淡道。 他虽然说着话,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还在吃菜,还在喝酒。 叶一平陪笑道:“不用不用,二叔这次来是为了问你一件事。” 丁义礼道:“什么事?” 审问 - 若茶落花剑影 - 叶无衰 叶一平道“我想问问关于你父亲的事情。” 丁义礼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还在慢慢倒酒,冷冷道:“你说。” 叶一平道:“我想知道你父亲到底是不是你杀死的。” 秦四哥道:“对啊,你父亲如果不是你杀的,你尽管说,秦伯伯为你做主。” 丁义礼举至胸前的酒杯突然停止,脸色也变得十分沉重。 他忽然望向窗外苍白的月色,笑了笑,叹道:“秦伯伯的好意,侄儿心领了,可我现在说不是我杀的,你们会信吗?” 秦四哥道:“信啊,当然相信。” 他又朝身旁的人说道:“你们说,是不是?” 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做出反应。 他们没有说话,并不代表他们已经是在默认,而是他们根本不相信丁义礼,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别秋忽然说道:“我也想问丁少庄主一件事情。” 丁义礼道:“秋仙请讲。” 叶别秋道:“我想知道丁少庄主会不会使剑?” 丁义礼道:“你是想问我,我的房间里为何会放着一把剑?” 叶别秋点了点头。 丁义礼还没说话,李九忽然说道:“没错,你明明不会使剑,一个不会使剑的人,房间里为何会放着那样一把宝剑,这明摆着就是你在撒谎,你会用剑却故意隐藏自己,很明显,你就是凶手。” 秦四哥对李九厉声道:“那你说,如果凶手真是丁义礼,那他用剑杀了人之后,为什么还要用暗器再划一遍呢?难道他害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凶手,所以才故意这样不成?” 叶别秋刚刚也一直在想这些问题,一个专门用暗器的人,用剑杀人本就是为了摆脱嫌疑,那为什么用剑杀了人之后,还要用暗器再划一遍呢,这样做的话,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非都毫无意义? 还有,丁十二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可是现在才被发现,而且还是在春雷山下被发现的,刘辰说叶无烟是他的一位故人,那丁十二的死,跟春雷山庄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还有何花蕊,丁十二是前几天遇害的,何花蕊一家也是前几天搬走的,二者之间会不会也有什么联系? 这时,叶一平也道:“对对对,没错,若我侄儿真是凶手,那他杀了人之后就没必要用暗器再划一遍了,这摆明是有人嫁祸给他。” 李九摇着头,叹道:“唉,他就是知道你们会有这样的心理,所以才用了这办法摆脱嫌疑。” 韦老大皱眉疑惑道:“李九兄弟,此话怎讲?” 李九道:“我问你们,丁庄主死了,在场所有人都多少有些嫌疑吧?” 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只有点头。 李九又道:“如果他是凶手,他用剑杀了人之后,再用暗器划一遍,那大家肯定就都觉得他没有嫌疑了,因为他也是受害人,他被人栽赃嫁祸,这样一来,他不就是摆脱嫌疑了吗?所有人不都觉得他不可能是凶手吗?” 秦四哥冷冷一笑,道:“李九兄弟,你这想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赵堡主低头沉思,道:“其实,李九这个假设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四哥道:“一派胡言。” 他转头接着道:“秋仙,韦老大,叶二哥,你们怎么看?” 叶一平显然有些为难,道:“这个……” 叶别秋忽然道:“我想看一下丁少庄主的左肩膀。” 众人有些不解。 韦老大道:“肩膀?为何要看他的肩膀?” 叶别秋道:“韦老大有所不知,我昨天晚上见过叶无烟。” “你见过叶无烟?” 众人异口同声,惊讶道。 叶别秋道:“不止见过,我还用剑将他的左肩膀给刺伤了。” 叶一平松了一口气,大喜道:“如此甚好,那我们就看一下丁义礼的肩膀,看看有没有剑伤,这样一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丁义礼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不用看了,我的肩膀确实有剑伤。” 叶一平的笑容忽然冻结,所有人的脸上的表情也已冻结。 李九道:“所以,丁少庄主承认自己是凶手了?” 丁义礼淡淡道:“不。” 李九道:“不?你现在又不想承认了?” 丁义礼道:“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我只承认我的肩膀有剑伤。” 李九道:“秋仙刚刚说了,叶无烟肩膀上有剑伤,你身上也刚好有剑伤,你不是叶无烟是谁?” 丁义礼道:“就算叶无烟有剑伤,那难道身上有剑伤的就全是叶无烟?” 李九愣了愣,说不出话来。 丁义礼接着道:“叶无烟是有剑伤没错,但不是每个有剑伤的人都是叶无烟。” 李九颤声道:“这……这……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丁义礼笑了笑,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喝酒。 叶别秋道:“丁少庄主能不能把剑伤给我们看一下?” 丁义礼道:“当然可以。” 说完,他拉开胸前衣襟,裸露出白皙的上身,左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上,果然有个用剑刺出来的伤口。 “都看好了吧?” 丁义礼一把穿上衣服,说道。 叶别秋道:“你这伤口是怎样得来的?” 丁义礼叹了口气,道:“我是被个黑衣人刺伤的。” 叶别秋道:“黑衣人?” 丁义礼道:“对,那黑衣人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叶无烟。” 叶别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九道:“丁少庄主,你这强词夺理,强得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叶无烟道:“实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们。” 叶一平眉头紧皱,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九又道:“叶二哥,现在证据都有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叶一平的样子显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韦老大道:“我提议,先把丁义礼继续关着,等后天江南各路来喝不羡酒的英雄都到齐了再看看,毕竟那天来喝不羡酒的英雄肯定有不少善于查凶的。” 赵堡主也道:“事到如今,我觉得也只有这样了。” 秦四哥虽然刚开始也不相信丁义礼是凶手,但现在已有太多巧合,太多证据,都指向了丁义礼,他已不得不产生怀疑。 叶一平道:“秋仙,你有什么意见?” 叶别秋道:“一切由叶二哥做主便是。” 丁义礼的神情为何会如此安定,他亲爹死了他一点都不难过,难道他真是凶手不成? 房间不大,里面却应有尽有。 床,床边有张桌子,桌上摆着一壶酒、一盘葡萄、一盘李子。 叶别秋正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铁双拳脸色沉重地坐在桌旁喝酒。 “我真想不到丁义礼竟如此丧心病狂,连他亲爹都不放过。” 铁双拳叹了口气,黯然说道。 叶别秋还是没有说话,还是一动不动。 铁双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睡得着,儿子杀亲爹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竟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叶别秋忽然睁开眼睛,望着暗灰的屋顶,沉思了半晌,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铁双拳道:“奇怪?什么东西很奇怪?” 叶别秋道:“叶一平,李九。” 铁双拳沉思道:“李九确实有些奇怪,他好像一直在针对丁义礼,莫非他们俩有什么过节?” 叶别秋缓缓道:“叶一平呢?” 铁双拳道:“叶一平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叶别秋道:“你错了,叶一平刚刚就有个很奇怪地方。” 铁双拳道:“哪里?” 叶别秋道:“他刚刚一直在暗示我们,杀人凶手就是丁义礼。” 铁双拳道:“暗示?” 叶别秋道:“对,你想想,刚刚叶一平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铁双拳沉思道:“好像是……丁义礼是丁庄主唯一的儿子,凶手不可能是他。” 他接着道:“可是……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叶别秋道:“你再好好想想。” 铁双拳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道:“我想到了。” 叶别秋道:“你真的想到了?” 铁双拳道:“嗯。” 叶别秋道:“你说说看。” 铁双拳道:“他一直在重复丁义礼是丁庄主唯一的儿子,表面上看来,他的确是在为丁义礼解释,但实际上,他这是在把丁义礼往火坑里推。” 叶别秋坐了起来,道:“接着说。” 铁双拳道:“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所有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怀疑到丁义礼的头上,因为丁义礼是丁庄主唯一的儿子,只要丁庄主一死,秋雨山庄就全是丁义礼啦,就因为他是丁庄主唯一的儿子,所以他的嫌疑就会越大。” 叶别秋道:“不错。” 铁双拳道:“而且,叶一平才是真正最像叶无烟的人,他们都姓叶,都用剑,都是左撇子。” 叶别秋点了点头,道:“嗯。” 铁双拳道:“所以……所以你怀疑真凶其实是叶一平?” 叶别秋慢慢走到木桌旁,坐下倒了杯酒,道:“对。” 铁双拳神情显然有些疑惑,道:“可是……我还有些事情不明白。” 叶别秋将酒杯里倒满了的酒,一饮而尽,道:“你说。” 铁双拳道:“我不明白,如果凶手是叶一平,那为什么你刺的剑伤却在丁义礼身上?” “也许……也许丁义礼身上的伤口是被叶一平给刺的,也许叶一平身上也有同样的伤口,他这样做只不过是要栽赃嫁祸而已。” 叶别秋拿起桌上的一颗李子,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他喜欢吃李子,喜欢吃最酸的李子,越酸越好,因为他认为在吃一些酸的东西的时候,那些酸味会刺激到嘴里的味蕾,这种刺激甚至还会传到大脑,让大脑时刻保持清醒。 就算他嘴上没有吃,只是偶然想起那个青李子的时候,嘴里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兴奋、刺激。 除了李子之外,他还喜欢吃橘子,生的橘子,青皮的橘子。 虽然他也很喜欢吃带辣味的食物,但他常常觉得这两种味道带来的刺激是不一样的。 铁双拳道:“那丁庄主的尸体旁边,为什么只发现了丁义礼的暗器?” 叶别秋道:“这更简单,只要叶一平提前偷了丁义礼的暗器,把丁庄主杀了之后,再把暗器放在丁庄主的身旁,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丁义礼杀的丁庄主。” 铁双拳道:“就算这件事情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啊。” 叶别秋忽然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月色,沉默了半晌,道:“也许……也许有人亲眼看见过凶手,只是她害怕,躲起来了而已。” 铁双拳道:“有人证?” 叶别秋还在望着窗外,点了点头,道:“他们还没有发现你的身份吧?” 铁双拳道:“没有,他们一直以为我叫铁青,是陪你一起来喝不羡酒的朋友。” 叶别秋道:“那就好。” 铁双拳还没说话,叶别秋就忽然站了起来,道:“我要走了。” 铁双拳道:“你要走,去哪?” 叶别秋已转身缓缓向门外走去,道:“这酒不够烈,李子也不够酸,我去找些更好的。” 一句话刚说完,走到门口的叶别秋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铁双拳愣了愣,拿起桌上一颗李子往嘴里一塞,脸部顿时扭成一团。 “这李子……挺酸的呀。” 叶别秋走在昏暗宽长的走廊里,如同一只正在捕鼠的野猫,脚步声轻的几乎没有,尽管动作已是如此轻微,但走路的姿势还是那么优美儒雅。 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任何人都知道这有间屋子,但却很少有人在这里走动,因为这尽头的屋子是叶一平的房间,他是个不喜欢被别人伺候的人,所以这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下人。 因为很少有人走动的原因,所以这条走廊显得又暗、又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叶别秋刚才走出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还能清楚地听见附近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但此刻这条暗长的走廊里,竟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连空气都已变得十分沉重,让人难以呼吸。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