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崩塌 晚上九点。 周寅坐在公寓落地窗前的摇椅中,望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夜景,俊美的脸上神色阴郁。 他的公寓位于繁华区的三十楼,在窗边俯瞰下去,能将这个城市夜晚的美景尽收眼底。 周寅指间夹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一口接一口快速地抽着,没有欣赏美景的惬意,只有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焦虑急躁气息。 一旁的铮亮栎木地板上摆着个水晶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可见周寅已经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 水晶烟灰缸旁丢着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随后响起了悦耳的铃声。 周寅的身子猛得弹了起来,探身一把抓起电话,“喂,小杰,怎么样?!” 小杰是周寅的助理,从周寅出道起就跟着他,算是周寅最信任的人之一。 小杰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沮丧,“周哥,你的试镜没有通过!吴导说不好意思了,虽然你试演的那段确实不错,但这个角色的年龄设定很年轻,和你的气质不太吻合,所以他们最终还是决定用方梓华。” 瞬间,无数种负面情绪涌上来,充斥在胸口,无比的失望,沮丧,气愤,不平,愤怒,悲伤………………汇聚在一起,几乎要炸开来的同时,又抽干了周寅四肢所有的力气。 周寅握着手机的手从耳边滑下来,缓慢而僵硬地坐了回去。 角色的年龄设定很年轻? 和他的气质不吻合?!! 呵! ………… 周寅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他上月才过二十六岁生日,已经很老了吗? 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他过气儿了。 一个偶像派演员,过气儿和年老‘色衰’几乎可以划等号。 娱乐圈真是个残酷的地方! 前年他周寅还是亚新娱乐力捧的人气小天王,被粉丝,掌声和鲜花环绕。这才过去了六百多天,他就已经‘老’得不适合演年轻角色了! 真是讽刺! 周寅对着落地窗中倒映出来的高挑身影无声冷笑。 随着去年和今年年初连着演了两部反响平平,收视惨淡的连续剧,他的事业迅速进入衰退期,下滑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不但粉丝们翻脸无情,在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后,迅速淡忘了他;公司里也立刻卡掉了他的绝大部分资源,很有合约到期就不打算再和他续签的架势。 周寅说不上粉丝们和公司,这两者哪一方的行为更伤人,只是知道这大半年来他吃不下睡不好,心总像是被什么捏着一样,就这么三不五时的连血带肉攥紧了揪两下,痛得人几乎麻木。 粉丝们前几天还在网上宣称:“周寅,你是我男神,加油,我们永远爱你!”几天后就能毫无顾忌地讥讽:“周寅这部新剧也演得太烂了!”“可不是,我硬看了两集,每集的后半段都会无聊到睡着!”“没有那个演艺功底和修养就不要自不量力去接那种文艺范儿的片子嘛!”“简直自曝其短,闹半天他也不过是个靠脸混演艺圈的花瓶而已!”“我被他的新剧倒足胃口!”“嗤,一集粉转黑!…………” 公司则是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对他的放弃,之前多到接都接不过来的代言,通告,活动,片约以极快的速度销声匿迹,他就算连着数天不进公司,不露面,经纪人也不会多问半句,摆明了想让他自生自灭。 别说是继续给资源力捧了,也就是没有反过来赔钱这一说,否则看那样子公司只怕会想要让周寅把前一年投资(浪费)在他身上,进而打了水漂的钱赔回去。 是他自己的成绩不佳,所以就算受到几乎和雪藏无异的待遇,周寅却怨不得谁,只能咬牙硬挺,自力更生。 这次这个新角色还是周寅凭自己的关系拉下脸四处求人争取来的试镜机会,他为此做了万分认真的准备,倾注了全部心血,光一段五分钟的试演就苦练了半个月,对这个角色志在必得,只想凭着它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谁知都已经十拿九稳的事儿最后竟也出了问题。 今早忽然接到制片方电话,说角色安排有变动,让他等通知。周寅接到电话心就一凉,派出助理去打听消息后,便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坐在公寓落地窗前抽烟,从早晨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晚上,直到华灯初上,夜幕降临,苦苦等了一整天,最后只得来这么个结果! 周寅愤懑得几乎要吐血。他是真的感到了喉头涌起的阵阵血腥气! 这时,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周寅愤懑到阴郁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温度,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尽量柔和了声音,“喂,嘉凌,不是说最近很忙吗?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你怎么样,累不累,注意身体阿。” 沈嘉凌在电话那头答道,“嗯,挺忙的,现在还在公司开会呢,忽然想起来有件事应该和你说一声,所以趁着会间休息的十分钟给你打个电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虽然语气平平,但也让人听着很舒服。 沈嘉凌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有着无比好的出身,卓越的学识,以及高人一等的能力,因此他的事业从起步开始就高出常人不知多少倍,取得的成绩也十分斐然,如今他一手创办的投资公司在涉及的几个商业领域都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周寅是在两年前的一个慈善晚会上与沈嘉凌结识的,一见钟情! 从那时起,两人间就维持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关系。 今时今日,即便社会风气达到了一个空前开放的程度,同性之间的感情依然不会被社会主流认可,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名人,冒然出柜只会引来难以想象的诟病和责难。 所以周寅一直默认了这样的暧昧关系,并没有要把它用任何一种名分明朗化的想法。 他爱沈嘉凌,沈嘉凌心里也有他,这就够了! 只是最近大半年周寅霉运当头,麻烦不断,而沈嘉凌的事业越做越大,忙碌个不停,所以两人渐渐从每周固定见一次面变成了偶尔通次电话半月见一次面,最后到几乎没时间通话和好多天不见一次面。 算一算,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儿了。 听到沈嘉凌这么忙还抽空给自己打电话,周寅心里一暖,终于感觉自己心绪顺畅了一点,胸口不再憋闷得那么难受了。 本就专门放柔和的嗓音中几乎带上了点笑意,“你想起什么要紧事了?” 沈嘉凌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亲自和你说一声。就是你最近试镜的那个角色,方梓华前两天托人来求我帮他说说话,他很想要那个角色。我挺看好方梓华这个新人的,勤奋上进,还有潜力,加上他托的人是他的堂兄方哲,你也知道方哲是我的老同学,难得和我开次口,我不好驳方哲面子,所以就让人去和林导打了招呼,让他把那个角色转给方梓华了。” 沈嘉凌的口气轻描淡写到好像是在说一件非常无关痛痒的事情。 周寅一瞬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是你和林导打了招呼,让他把我已经拿到的角色转给方梓华的?!!” 沈嘉凌淡淡嗯一声,“不错,我大概翻了翻剧本,那个角色反正也不太适合你,你就把它让给方梓华好了。” 周寅握住电话的手几乎要发抖,颤声道,“可是,嘉凌!你知不知道,我对这个角色有多……” 沈嘉凌打断了他,“我要进去开会了,有话以后再说吧,就这样。”说完利落挂断。 周寅瞪着自己的手机发楞,刚才的那一点点欣慰已经荡然无存。 这人是怎么了?!怎么能这么对他!! 沈嘉凌的投资业务一直有涉足娱乐圈,因为资金量巨大,所以他在圈内很有发言权,不少娱乐公司的高层以及制片人,导演都要卖他的面子。 但周寅却从来没有开口求他关照过自己!更别说让他帮自己拿角色了。 因为沈嘉凌曾说过,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公私不分!私情是私情,生意是生意,将两者混为一谈不是他沈嘉凌的风格!!! 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沈嘉凌从不会为了私情关照他,却会为了一个老朋友的拜托而卡掉了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来的角色!! 这个角色对方哲来说不过是个人情,对他周寅来说却是生死攸关,背水一战的最后契机! 周寅想不明白! 但沈嘉凌在他眼中是近乎完美的,他全身心地爱着,甚至是崇拜着沈嘉凌。 周寅和沈嘉凌在一起时,总是抱持着一种仰望的姿态,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努力克制自己去迎合对方,所以不可能去质问他,更别说吵架。 但这件事,真不是他说克制就能忍过去的! 周寅觉得自己就快爆炸了,用微微颤抖的手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林医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能去你哪儿聊一会儿吗?” 对方是周寅的心理医生,是他因为压力巨大而有了失眠,焦躁,情绪不稳等等症状后经济人给他安排的。 周寅此时觉得自己心里像压着一座火山,随时有可能不受控地爆发,所以他必须去找心理医生疏解一下,否则他也许会崩溃! 林医生和人谈话都是按小时计费的,所以他一般不会拒绝这类请求,痛快答应下来,让周寅直接去他家里。 周寅连身上皱巴巴的衣服都忘记换,只冲进浴室洗了把冷水脸,之后便驱车去了林医生所住的市郊。 那是一片高档别墅区,能住在这里可见林医生的收入不菲。 已经夜里十一点,林医生的家人应该都休息了,只他自己在书房接待了周寅。 见到周寅一身颓废阴霾样子,林医生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然后推推鼻子上的金丝边眼镜,例行公事坐下来开始听周寅语气激动地倾诉,时不时技巧地插上几句,让周寅不至于没有节制的长篇大论,同时安抚住他的情绪。 不知道林医生是如何治疗其他病人的,反正在周寅这里,他就像是一个高级的心灵垃圾桶,在接收大堆心灵垃圾的同时给出发反馈,安慰,甚至理智的建议。 虽然这种治疗方法没有多么显著的疗效,周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平和乐观,但是起码每次都能部分安抚住周寅的情绪。 周寅需要的就是这个,他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保持冷静是必须的,他已经再经不起任何莽撞带来的冲击。 所以,即便经济情况日益捉襟见肘,周寅还是毫不犹豫的经常来看心理医生,并为此支付出大笔费用。 ========= 只可惜,这一次收费昂贵的林医生也没能帮到他,周寅还是在第二天晚上犯下了一个让他追悔莫及的错误——他一个没忍住,当众打了抢他角色的那个新人一拳。 倒不是说周寅觉得方梓华不该打,那就是个卑鄙小人,揍死都不冤。 问题在于要打也应该找没人的地方悄悄打,而不应该在众目睽睽下给他一拳,搞得自己被动之极。 只一天时间,方梓华就极尽炒作之能事,用脸上的那块淤青攥足了同情分,外界铺天盖地都是对周寅的指责谩骂,说他暴戾粗鲁,心胸狭隘,自己演技不佳,和方梓华争角色输了就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普通大众对这种过激行为都给予了无尽的鄙视和谴责,而方梓华的粉丝们更是怒骂着让周寅滚出娱乐圈,他这种人不配当公众人物! 为防被砸臭鸡蛋和烂番茄,周寅被硬生生困在家里,不能出门了。 还嫌他心情不够差的经济人在忽视他许久之后第一次打来电话,用了整整十五分钟责备周寅的鲁莽冲动。 周寅现在谁也得罪不起,只好咬牙老实听训,最后小心问,“怎么办呢,闹得这么严重,我都不能出门了,公司能不能应急公关一下,把这消息压一压。” 经济人冷冷道,“都闹成这样了,公司能有什么办法,你自己解决吧!” 周寅还待再说,那边却已经“嘟——”的挂断了。 周寅颓然坐倒,发了半天愣,最后被自己肚子里传出的轰鸣声惊醒。 摸摸饿了一整天,已经有些隐隐作痛的胃,周寅想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小杰,让他买点吃的送过来。 摸起手机才想起小杰已经被经纪人临时调到别处帮忙去了。 揉额角,随手翻通讯簿,到d开头的时候,一眼看到戴维的名字,便拨了过去。 戴维是周寅的大学同学,姓戴名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英文名。 周寅最近因为事业低谷的关系,和所有的朋友都疏远了,这时也只是破罐子破摔,随便挑个人求助而已。他已经做好戴维推脱不来,他就继续打另外一个朋友电话的准备。 不想戴维很够意思,应该已经大致知道了他现在的尴尬处境,听周寅要求给送点吃的过去也没多问,只是痛快道,“行,我一个小时之后到。” 戴维速度很快,只过了四十分钟就按响了周寅公寓的门铃,进屋后高高大大地站在玄关处换拖鞋,一边说道,“我去,我在楼下遇到两拨拎黑袋子群情激愤的少男少女,都在商量着怎么堵你,估计那袋子里全是准备用来砸你的东西,你小心点吧!先别出门了。” 周寅接过他手里的餐盒和水果,踢踏着拖鞋就往餐桌边走,“所以我被困在家里,一天都没吃上东西,快饿死了!” 打开一盒海鲜意面,抄起筷子就往嘴里送,吃到七八分饱才抬头,“谢了啊!幸亏你仗义,这种时候还愿意和我来往,不然我怕要饿到犯胃病。” 戴维坐在对面看他吃,闻言摆摆手,“这有什么好客气的,谁一辈子还碰不到几件倒霉事儿了,这种时候不都得靠朋友吗。我还没那么幼稚,去信网上那些风言风语,你别客气,最近有事情尽管找我。” 周寅不知怎的,听他说话如此豪爽,竟忽然有种回到了青葱岁月,几个大男孩正在宿舍里大大咧咧闲聊的感觉。 弯了眼睛对戴维一笑,“行啊!够义气,冲你这句话我也承你的情。” 戴维立刻做惨不忍睹状,搓着胳膊哎呦,哎呦直叫唤,“你个大男人,没事儿乱放什么电!肉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寅立刻切一声,“谁乱放电了!老子天生就长这样。羡慕就老老实实羡慕,少酸溜溜的。” 说完囧一囧,恍然记起这是他们上学时期的经典对话,时不时就会对一遍。 自出道之后,他的言行日益受到约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随心所欲的乱说过话了。 戴维等周寅吃完饭就站起身来,“看样子在外面等着堵你的人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散,我再去给你买点面包牛奶还有水果之类能放两天的东西备着。” 他刚准备出门,周寅就接到了沈嘉凌的电话,“现在来xxx会所一趟。” 周寅迟疑,“我这两天不方便出门。” 沈嘉凌在电话里的声音依然低沉动听,不过语气里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我有事找你,过来一趟!” 周寅习惯性顺着他,再犹豫一下就答应道,“嗯,那我半小时后到。” 戴维听到他要出去,拉着门把的手立刻顿住,皱眉回头,“谁找你啊,这么急?你现在还敢出去?!不怕被丢臭鸡蛋?” 周寅含糊道,“一个朋友,也许能帮帮忙。正好和你一起走,拜托掩护我一下。” ========= 沈嘉凌是xxx会所的金卡会员,在顶楼有个长期包间。 三十分钟后,周寅准时抵达会所顶楼沈嘉凌的私人包间门口。 守在外面的服务生训练有素,看到周寅这个最近人人喊打的风口浪尖人物也只是愣了愣,随后便礼貌问候,然后帮他打开门。 就算从不曾想过要给沈嘉凌添麻烦,周寅进去时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期待。 他的事情闹得那么沸沸扬扬,沈嘉凌肯定听说了,也许这是专门抽时间出来安慰他,或是想帮他平息事端的。 以沈嘉凌的能力,只要愿意出手,平息这样的事件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张张嘴再花点钱的事儿。 说起来,周寅几乎从来没在钱/权方面沾过沈嘉凌的光! 周寅越是爱沈嘉凌,就越是不愿把自己的演艺事业和他们的感情混杂在一起。以前就算沈嘉凌偶尔兴起问问,他也会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带过去,很有骨气地坚持一切都靠自己。 即便这样,还经常会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抱了沈嘉凌的金大腿,靠潜规则上位。 所以处境再艰难,周寅也没有想过要向沈嘉凌开口求援。 但他不开口是他自愿,沈嘉凌如果能主动帮他,周寅肯定是会感激欣慰的。 “嘉…………” 周寅一进去就发现里面不止坐着沈嘉凌,旁边沙发上还有两个男人,他只有私下里才能亲密称呼对方的名字,公共场合都是中规中矩的叫沈总,忙临时改口,“沈总,你找我…………?” 待到看清里面坐着的那两人是谁时,周寅诧异得瞪大眼睛,连场面话都说不出了。 那两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穿英伦格衬衫,意大利手工皮鞋,休闲中不失考究,一副低调的精英样;另一个年轻不少,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脸长得很精致,眼角微挑,若不是颧骨上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抬眼看过来的样子几乎堪称妩媚。两个人都脸带微笑,显然和沈嘉凌相谈正欢。 周寅心里警钟长鸣:方哲和方梓华!!! 在他眼里一对再该死不过的堂兄弟! 大的仗着和沈嘉凌有些旧交,便硬是把自己已经到手的角色撬掉,转给他堂弟;小的得了便宜卖乖,抢了他的角色不说还在酒吧里嚣张,恶语讥讽他,诱使他酒劲上头,出手打人,然后彻底伪装成一个受害者,博得大众同情分的同时彻底败坏了他的名声。 周寅猛得转脸看沈嘉凌,不明白他忽然和这两人坐在一起,又把自己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沈嘉凌坐在正中的位置,随随便便的姿势中就能透出些许上位者的气势,淡淡说道,“周寅,我叫你来是因为什么,估计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些数了吧。” 周寅看着他不说话,心里却颤了颤,沈嘉凌就有这种平平淡淡几句话就让人背后发凉的本事。 沈嘉凌继续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次你也太过份了,我已经提前和你说过,那个角色是我做主给方梓华的,你竟然还过头就去打人泄愤这么做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周寅心里有些混乱,张张嘴,想说当时是他在酒吧里先挑衅我的,但对着沈嘉凌忽然冷下来的眼神,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嘉凌自我控制能力很强,身上的冷厉转瞬即逝,只淡淡再看周寅一眼便转向了方哲和方梓华,“这次是我疏忽,没管好下面的人,让梓华受了委屈。我已经把他找来了,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放心,我绝不会偏袒护短。” 方哲笑,“算了,算了,估计周寅当时是一时冲动,我们也不至于非得揪住不放,一定要打回来才行,你说说他,再让他给梓华认个错就行了。” 方梓华跟着微笑点头,斯文客气,好似十分大度,“沈总有这个态度我就很感激了,”摸摸自己的脸,“反正是点小伤,再过几天就能消下去。” 方哲拍拍他,对沈嘉凌说,“小华到底年轻,身体好,恢复得真快,前两天脸还肿得不像样,我们都怕他会破相,这过了几天倒好了。” 沈嘉凌不动如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们不要推让!我前脚刚办好的事儿,我的人后脚就敢拆我的台,要是不追究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我以后在下面人心里还有什么威信!!” 说完拍拍手,从外面进来两个干练精壮的保镖,一左一右牢牢抓住了周寅的胳膊。 周寅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眼前的事情荒谬到极点!没有一丝真实的感觉! 但左右两边像铁钳一样禁锢住他的手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幻觉,这是现实! 残酷到可怕的现实! 沈嘉凌对方梓华说道,“你自己决定吧,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会让他们动手,反正周寅今天这个教训一定要吃。” 方梓华叹口气,看看两个保镖,“沈总真有气派,手下都是能人,这两位一看就是练过的,搞不好会把人打坏,还是我来吧!” 言下之意竟然是怕这两人手劲太大,打坏了周寅,所以他发发善心,自己动手,顺便还不忘恭维了一下沈嘉凌。 说完就走到周寅面前,抡圆了胳膊,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周寅下意识要躲,但被两个保镖驾住,动弹不了分毫,连想顺势跌倒消去部分被打的力道都不行。 方梓华虽然长得有些阴柔,但到底是个男人,狠狠一巴掌扇下来,周寅的嘴角立刻就裂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剧痛的半边脸近乎麻木,眼睛有短时间的视觉障碍。 隐隐听那几人又说了几句,具体是什么内容已经完全听不清,然后就有门打开的声音,再过一会儿,挟制着他的保镖也松开手走了出去。 周寅踉跄后退几步,靠墙站立,垂着头,全部的意志都用来对抗脸上的剧痛和眩晕。 沈嘉凌缓步走到他面前。 周寅最近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形象,头发已经很久没修剪,站直时不太有影响,一低着头,前额就有长长几绺耷拉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开裂的嘴角,嘴角边的血迹,还有迅速青紫变形的半边脸。 看起来很有些惨不忍睹,有碍观瞻。 沈嘉凌看得皱下眉,“周寅,知道自己错了吗?” 周寅过了好半天才极缓慢地抬起头,即便如此,也牵动得脑子中又猛然一晕,眼前发黑,险些摔倒。 握紧拳,拼命忍过去后,看向沈嘉凌,哑声道,“我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在我身上做杀鸡给猴看,给手下立规矩的事情!” 沈嘉凌看到他整张变形的脸后,眉头皱得更加深了,眼中闪过丝轻蔑,“我向来把床伴和下属划归在同一类,既然依附我靠着我就要懂规矩听话。看来我之前是对你太好了,竟然纵容得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短暂的视觉障碍症状逐渐消失,周寅眼前慢慢清晰起来,正好在沈嘉凌眼中的轻蔑神气消失前捕捉到它。 那眼神像一柄利剑,直刺胸口,周寅觉得自己体内的一部分被瞬间击溃,生命像要被剥离一样,全身从里往外开始发冷,彻骨的寒冷! 他赶在自己更加丢人的打哆嗦发抖之前轻声说道,“……那我辞职……” 不再多看沈嘉凌一眼,转回身,低着头,用巨大的毅力控制着自己往外走。 沈嘉凌在他身后露出个有些烦又有点无奈的表情,他自认为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对手下和床伴都一样,只要别触他的逆鳞,他会一直给对方以适当的尊重。 周寅特别漂亮,又特别懂事,所以他破天荒让对方在身边多留了很长时间,即便最近厌倦了也没有直接打发他走,偶尔还会耐着性子接他的电话,和他随便说两句。 只是最后却发现本以为特别懂事的人原来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加上刚才那张变形的脸,真是倒足胃口,沈嘉凌以前对周寅的那点好印象终于消失殆尽了。 ========= 周寅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是在看到熟悉的公寓门时忽然很佩服自己,这种状态下都没撞上车没掉沟里没走错路,还能准确到家,真是太厉害了! 跌跌撞撞进了卧室,一头栽在床上后就休克一样昏睡过去。 这是大概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反应,他最近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打击,爱人的翻脸无情是压垮周寅的最后一根稻草,要是还清醒地去面对这些事儿,他真的会崩溃。 周寅是个很感性的人,他的感情线较一般男人更为细腻,这个特点在前两年帮助他达到了演艺事业的顶峰,凡是他参演的偶像剧都很感人,周寅能把霸道总裁灰姑娘这类的题材演出煽情剧的味道。只是在之后的转型期选择失误才一蹶不振。 而现在这个特点几乎要害死了他,事业低迷的迷茫压抑,遭人欺负算计的愤慨无奈,失去爱情的撕心裂肺,这些痛苦情绪他都较常人更加深刻地感受了一遍,已经达到承受极限,要是再清醒地感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只能先昏过去。 只是心里那股愤懑不平到要炸开来的情绪浓烈到即使在昏睡中也能清晰感觉到。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一遍遍地喊: 我不甘心就这样输得彻底!!!! 我不甘心就这样白白被欺侮!!!! 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深爱的演艺事业!!! 我不甘心…………………… 第二章 灵魂歌者(一) 周寅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怎么看怎么难受。 这很正常。 任谁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彻底变了个模样,都没可能泰然处之——他现在用着另一个人的身体,脑子里有着这个人的全部记忆。 ………… 镜子中的男人其实长得不错,文雅的眉眼,光洁的皮肤,身材颀长,几绺细滑柔软的黑发搭在额前,周身洋溢着艺术气息。 但对于曾经是偶像明星,长相俊美到张扬的周寅来说,还是不太满意,很有亏了的感觉。 对着镜子里的脸无奈挑挑眉,周寅把毛巾扔到一旁的架子上。 说起来,他也许正在亲身证明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科学猜想——多重宇宙理论! 理论物理学家们一直有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这世界上存在平行宇宙!在现在的宇宙之外,还存在着一个甚至多个相似的宇宙。 周寅认为自己现在就在一个这样的平行世界里。 至于为什么会忽然来到这个世界?…………原因不明! 难道是因为痛苦欲绝,伤心愤懑得太厉害,强烈的情绪引发了时空异常波动!? 荒谬!这么想的时候周寅都错觉自己在编科幻剧本。 但他现在确实身处另外一个世界,当着另外一个人。 多么神奇的事情!! 多么珍贵的机会!! 如果把这个机会给一个天才的科学家,那么他也许能够以此为契机,研究出突破性理论,为理论物理学的发展揭开新一页辉煌篇章!! 可偏偏给了他周寅!真是可惜了! 周寅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当初选择进入演艺界,妥妥的入错了行!没事当什么演员!早知会有今天,他就应该早早投身于知识的浩瀚海洋,去发奋研究那听着就很杀脑细胞的广义相对论和宇宙学才对! 现在就不至于彻底茫然,两眼一抹黑的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来应对眼前的状况。 不过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对周寅来说也并非全无好处。 起码他那濒临崩溃的情绪迅速恢复了正常。在“自己的世界消失了(绝对字面上的意思)”这样无比震撼的大事件面前,事业低谷,打架斗殴,爱情受挫等等人生路上经常会有的小挫折都成了真正的浮云。 平常得很o(╯□╰)o 周寅刻意没去多想他的爱情…………在苦心经营两年,付出了身体,倾注了感情后被证明不过是一场笑话的爱情………… ========= 他现在这个身体叫吴天瑜,三十一岁,曾经是一位鬼才级的词曲创作人! 一般来说,是人就会各有所长,擅长音乐的不一定擅长文学,文字功底老辣的又不一定对音乐敏感,所以一首优秀作品的作词和作曲经常会是两个不同的人。 两个人配合再默契也总不如一人总揽全局来得得心应手。 所以要是有人能同时精通作词作曲两项技能,一定会成为音乐界的宠儿。 而吴天瑜就是一个在这方面天资得天独厚的人。 他音乐方面的灵性好得无与伦比,同时还是一个抒情诗人!不但会写诗,而且写得很美。看似平淡的文字经过他的拼拼凑凑就能变成一个个华丽优美的句子,优美的句子再按照一定顺序排列起来,就成了一首感动人心,意境深远的诗篇。 这年头,诗歌自然已经不再是文娱艺术的主流,词句意境再美也少有人能耐下心来读它。 但要是能根据诗歌的内涵与意境配上或婉转或激昂的曲调,把它变成一首旋律动人的歌唱出来,那被接受的速度将会以光速增长。 一首优美动人的好歌能在一夜间传遍每一个角落,感动无数的听众。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周寅记得他曾经混过的那个娱乐圈中有个类似才能的音乐人,纵横乐坛二十载,长盛不衰,自己经典作品无数,还着实捧红了几个新人,被人尊称为□□,是个真正的人生赢家。 只不过吴天瑜虽然有着不输□□的才气却没有□□的魄力和精明,在辉煌了几年之后就因为遭到不少人妒忌而被处处打压,最近更是陷入了‘迟暮门事件’而一蹶不振。 吴天瑜很不善于理财,又有些艺术家的清高,在人情世故方面极不上心,他前几年搞创作挣得不少,但花得更快。 买东西从来连价都不问,朋友借钱也来者不拒,连家里一个钟点工开口哭穷,说家里老人家生病住院,没钱付医药费,他也一给就上万。 那钟点工开始时也许真的是家中有困难,后来却发现吴天瑜不会拒绝人,干脆厚起脸皮,连要了几次钱,最后就消失不见了。 吴天瑜既然是这样不善理财,就只好多接生意多多挣钱以免入不敷出。 但人究竟不是神仙,哪怕天赋再高也总有失手的时候。 去年受邀给一个大型活动做主题曲,原想用大气激昂的曲风,却不知怎么的竟把曲子谱出了浓重的□□韵味,被一位乐坛前辈直指太失水准!之后吴天瑜又因状态不佳,接二连三的继续失水准。 一时舆论哗然,那些早就看他眼红的人立刻抓住时机大作文章,用专业学术的眼光,放大镜般把吴天瑜的每一个失误都细细掰开,透彻讲解,让它们毫无保留地摊在大众的面前。 甚至有人在网上发评,说吴天瑜这是江郎才尽,美人迟暮,已经过了创作的高峰期,开始走下坡路,今后不可能再有好作品问世了!表面同情,实则刻薄的假惺惺一通惋惜。 之后陆续有人或匿名或公开地支持这个说法,大众也被带动着各抒己见,议论纷纷,终于把吴天瑜的几次失误发酵成了‘迟暮门事件’。 一时间和他有合作关系的纷纷解约,凡是用了他创作配曲的活动,广告和影视作品,成绩好的还罢了,成绩不好的一律怪在吴天瑜头上,认为是受到低质量配乐的影响。 迟暮门——?!! 周寅嘴角抽搐。 这听着和他之前的遭际还挺像。他那时是过气儿到以‘二十六岁高龄’被认为不适合演年轻角色了! 现在这位老兄是才三十岁就已经‘美人迟暮’,才情耗尽,不适合再搞创作了。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周寅的反应是气愤!震惊!甚至惶恐!几乎乱了方寸。 而现在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倒是头脑清楚了不少,能够很客观的对此作出评价:狗屁!!以此就否定一个人简直滑稽!!! 谁一辈子还没有个失误了?马失前蹄的事儿自古就有的好不好。 出一次故障并不能说明什么!你的水平还依然故我,当然不会因失误而提高,但也肯定不会因此而一落千丈。 重要的是心态,找到失败的原因,改正它,然后继续前进! 周寅鬼使神差地忽然对着镜子里那张忧郁苍白的脸郑重说道,“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无论昨天发生了什么不堪,今天的天也一样蓝,花儿也一样红,世界也一样还是那个世界!强者永不言败,要不畏挫折,不惧艰险,用坚韧的意志直面磨难,用百折不挠的精神抗击艰辛,唯有坚持下去,才有希望看到风雨后最美的彩虹!!!”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是他参演过的唯一一部话剧里面的一段台词,因为是话剧,所以台词会更加铿锵和文艺一些,没想到现在还背得出。 也或许这是他潜意识里最想对自己说的一段话,所以才被从脑海深处挖了出来。 门铃忽然响起,打断了周寅的思绪。 来人是物业管理员,态度有些生硬的催他尽快缴纳物业管理费。吴天瑜住在一个很高档的小区里,住户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从来没有哪家有拖欠管理费的现象,现在忽然出了吴天瑜这个特例,管理员心中很有些蔑视。 他前两次来催欠款,吴天瑜都会闹个大红脸,万分客气又不好意思地使劲解释道歉,说自己一定尽快交。可惜每次虽然态度极好,但就是不交钱。 连着两次,管理员的气势就高涨起来,觉得自己是来讨钱的,就是应该厉害点才对。横眉冷对,“你到底还有没有信用,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的,我们是管理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哪能白服务不收费?!要是交不起就赶紧搬出去!!别赖在这儿等我们赶人!” 周寅应付这种事儿可比原来那个只会搞艺术的吴天瑜厉害多了,在演艺圈摸爬滚打混了这么久,什么势力小人没见过?知道对待这种人实在没必要客气,你越客气他越要鼻孔朝天! 所以听管理员这么嚣张,立刻一瞪眼骂回去,“滚你妈的!这房子是我买的,我就住在里面,你有胆子就赶我试试!老子打断你的腿!我告诉你,你这是私闯民宅,我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受法律保护,打了你也白打!” 管理员被忽然强硬的周寅吓得倒退两步,硬撑着道,“那你拖欠管理费了!你欠钱不交还合法了?!” 周寅继续粗声,“那你们去法院告我啊!大家走正当法律程序,你私下威胁住户算怎么回事!” 不等管理员狡辩,立刻拿手机拨通了物业公司投诉电话,“我是12幢a1住户,a区管理员和我产生纠纷,想要违法侵入我的住宅,让你们经理立刻来一趟解决,否则我就直接报警找记者了!” 管理员没想到他这么利索,脸都青了,“你你你你,你胡说!我哪有要违法入侵你家!!” 周寅白眼,“刚才谁说要把我赶出去的?” 周寅的投诉十分严重,十分钟后值班经理就满头汗地赶了过来,“冷静,冷静,您别冲动,一定是误会了。” 周寅冷着脸抢先质问,“我最近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物业费迟交了几个月,你们这个工作人员就两次三番的上门用侮辱性语言羞辱我!这次竟然更厉害了,扬言要把我赶出去,请问是谁给他的权利赶我离开我拥有产权的住宅!?别说我马上就有一笔钱到账肯定可以支付拖欠费用和滞纳金,就算我的资金到不了位,这套房子也总在这儿跑不了吧?下家接手前肯定也要先清算费用,少不了你们的!!” 值班经理狠狠瞪了已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的管理员一眼,然后满脸赔笑,“您消消气,误会误会。” 周寅冷哼一声,懒得再多说,“你带他回去自己问吧,明早给我个处理结果。提前声明,如果你们袒护员工,想把这事蒙混过去,我就不客气了,毕竟我受到了人身威胁,肯定还是要报警然后找记者来曝光一下xxx物业公司的真实服务水平。” 装模做样冲管理员晃晃手机威胁,“你有本事就别承认刚才说的话,反正我已经录音录下来了。” 利落打发走值班经理和脸色已经由青转白的管理员,周寅‘砰’的一声关上门,快步回房,开始检查现在的自己也就是吴天瑜的财务状况。 一个小时后。 周寅摊在椅子里,连吐槽都没力气了。 吴天瑜真的已经三十岁了?怎么做事还像未成年一样没算计!哪个成年人会把自己的钱花到分文不剩还一点没有做其他打算?你倒是去借钱或者干脆卖房啊!再这样下去就要挨饿啦老兄! 说分文不剩有点夸张了,吴天瑜还有几百块钱现金。 但是除了这几百块以及现在这个住处之外,他再也没有任何资产了。 周寅痛苦捂额,别说交管理费,再过几天吃饭都要成问题!! 看来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挣钱。 周寅虽然很想回去原来的世界,但是在找到办法之前,他绝不打算去试自杀是否可行,尤其这自杀的方法还是绝食饿死,也太痛苦了! 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后,周寅拨通了鲍姐的电话,“我最近手头紧,需要挣点钱,你那边出场费一次多少?有没有适合我去的活动?” 鲍姐以前和吴天瑜在同一家音乐工作室工作过,同时又是他的远房表姐,有着那么点亲戚关系,所以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 鲍姐早就不做音乐了,而是利用在娱乐圈的人脉改做明星活动代理,专门接一些需要明星出席献唱,剪彩的活动,她两边搭线安排,然后抽提成。 鲍姐当然知道吴天瑜这个远亲的近况,能理解他为什么说手头紧,但是对他忽然想赶场挣钱十分诧异,“你——你不是一直都只做幕后创作的吗?你出场能干什么?”暗道以你现在这个人气儿,去剪彩是没可能的,谁也不会请。 周寅却已经在心里有了计较,随便参加几个活动做做秀拿拿出场费,这种事儿他最擅长,况且现在还有了一个巨大优势。 “我唱歌,帮我安排两个档次高一点活动,出场费什么的能有最好,没有就算了,主要是能把我安排进去,我需要先积攒一下人气。” 鲍姐,“啊——?” 周寅对着话筒恳切道,“帮帮忙啦,我现在只能找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鲍姐咽口唾沫,“要是对出场费没要求,帮你安□□两个活动倒不难,问题是你能唱吗?我知道你嗓子不错,乐感当然更没得说!可是当众演唱你行吗——?”说完在心里补充:性格腼腆,不爱在公众场合露面,人多了就紧张,一上台手脚就没地方放的那个不是你吗? 周寅十分自信,“放心吧,没问题!”当众表演可是他的强项。 第三章 灵魂歌者(二) 吴天瑜音乐方面的天赋非常好。 周寅发现他现在的耳朵灵得堪比测试仪器,曲调中的任何一点点误差都能第一时间听出来。 甚至他现在碰到任何一个能稍微触动心境的情景后,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一个具体想法,而会是一段与眼前情景非常匹配的曲调。 看到早上蒙着薄雾的美丽晨曦时……最先冒出来的反应不是:这景色真美!而是在脑海深处响起一段男高音演唱的浑厚高亢的《我的太阳》 闻到茉莉花的香气……最先想到的不是这花朵又白又香,而是在脑子里响起一段怀旧又婉约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看到窗外的月亮……脑子里响起一段曲调曼妙的《月色撩人》 看到那个被他教训了的物业管理员上门道歉,一脸尴尬讨好的笑……脑子里干脆响起了一段自己即兴创作的曲子,曲调跳脱调皮,讽刺而又有些滑稽。 周寅很无语,这难道就是天生的音乐体质么?这人要是不在音乐领域有所建树,那真是没天理了! 而吴天瑜的嗓音也清越纯正,音域能跨三个八度,最高音可以达到d3,对于一味追求飙高音的当代乐坛,这也许不算最好,但因为对音乐的独到理解和完美掌控,吴天瑜唱出来的歌曲饱满中还会有丝空灵的意境,能给听者留下无尽的畅想空间,着显然比那些只会声嘶力竭飙高音来吸引听众的歌手强太多了。 周寅搞清楚了状况之后,实在觉得之前的吴天瑜只搞创作不去现场演唱实在是暴殄了天物!歌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可绝非一个幕后的词曲创作人能比的! ========= 周寅如今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不用睡觉的时间被均匀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用来练歌,一部分用来健身,还有一部分用来……买菜做饭! 不错,买菜做饭! 还得是精打细算地买菜做饭,否则钱包里仅剩的几百块钱绝对撑不过十天。 ========= 早上六点半。 周寅戴着帽檐压得很低的帽子,穿半旧短袖衬衫,泛白牛仔裤,脚下登一双懒人鞋,骑着他的那辆二十七速山地车去超市买菜。 吴天瑜晕车严重,所以没有买汽车,出行一般都是靠这辆脚踏车,这倒是正合周寅的意,他现在可实在是没有那个闲钱加油养车。 路上经过一个小公园,公园前的广场上有一群腰间扎着红绸带的大妈在打腰鼓。 大概是练习未久,多数大妈的鼓点与步子和配乐不合拍,场面一片嘈杂混乱。 对于对声音无比敏感的周寅来说,这无疑是对耳朵的荼毒,于是他脚下加速,想要赶紧过去。 公园旁边有条小路,穿过去就是超市,正好赶上七点钟刚开门,菜类品种最新鲜齐全。 清晨的小街道十分清静,周寅拐个弯放心大胆地加快了速度。 “吱——!吱——!” “嘭——” 迎面来了个戴骑行头盔,微附在山地车上,背大号旅行背包的青年,骑车的速度比周寅还快,两个人在小道上狭路相逢,一起猛捏刹车,划出两道刺耳的声音,可惜还是撞在了一起。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就不干了,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瞪视周寅,脸上满是气愤,粗声指责,“你怎么骑车的,逆行还这么快!!”。 周寅也灰头土脸爬起来,弱弱回应,“你速度也不慢呀。” “喂!”青年怒目。 周寅知道自己理亏,他走这个方向是应该到对面去骑的,只是看早上人少,这条路又不长就懒得过去了。 结果一疏忽就出了事故! 看看两辆躺在地上前轮都已经有些变形的自行车,周寅身为主要肇事者,只好承担起责任,“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条路早上没人呢,你没事吧?我来负担修车费。” 青年身手灵活,撞车时及时跳开,虽然动作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伤,取下背上背着的大包往旁边地上一放,蹲下/身查看起自己的山地车,过一会儿后,低咒一声,“我去,得大修了!这边也不知道有没t牌的维修点,搞不好得运回去修。”没好气儿看看周寅,“运费加修理费,大概要两三万吧!” 周寅正在低头摆弄自己的车子,闻言忡愣抬头,“两三万?!!”他现在撑死能拿出来两三百。 再去细看对方那辆山地车时才发现,这车还真的是‘低调奢华’啊——g国t牌的经典款,号称自行车中的迈巴赫,国内要卖到十几万一辆,做工精湛,性能卓越,大修一下可不是得要这个数。 周寅尴尬。 青年一大早就被撞得‘代步工具壮烈’,所有的行程都泡了汤,心里正在不爽,见周寅半天没反应就一翻眼睛,“我可没讹你,不信就让权威部门来处理,让他们找人鉴定!” 周寅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不信你,你那辆是好车,我认得。不过我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多钱,能不能你自己先修,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回头你把账单寄给我,过些天,我连本带息一起还给你。” 青年皱着浓黑的眉毛上上下下打量他,仿佛是在掂量他是骗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寅也知道他这说法不大能够取信于人,很有想赖账的嫌疑,于是主动掏出手机,“我们找交警来登记处理一下,你就不用怕我留假联系方式了。” 青年的脸色果然缓和下来,露出点嫌恶,“为这点小事叫警察,还得等着他做这个记录那个记录的?算了吧!” 再仔细看看周寅,发现他虽然穿着十分平民化,很不起眼,但身材颀长,长相文雅,气质很不错,这种情况下说话也文雅有礼,对他观感好了不少,问道,“你这么大早急匆匆干什么去?” 周寅照实回答,“去买菜。” 青年睁圆眼,“你个大男人一大早跑去菜场跟阿婆们挤什么!” 周寅摸摸鼻子,“我单身,一个人住,所以得自己买菜做饭。” 青年大概是没见过他这个类型的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也自己住,从来不买菜做饭,外面买买吃不就好了。” 周寅,“外面的东西质量不放心。” 吴天瑜之前的一段时间状态非常不好,生活颓废,身体状态也随之较差,周寅既然打了登台挣钱的主意,自然要把状态调整过来,吃不好不行,况且他是要唱歌的,嗓子也得万分小心,太咸,太辣,火气大的东西都不能吃。 青年顺口道,“买好点的不就行了。” 周寅面无表情,“我没钱。” 青年耸耸肩,“当我没说。” 周寅又转头去看地上两辆前轮变形的单车有些发愁,肯定没法骑了,推着走都悬,难道要扛回去? 青年虽然被撞坏了一辆高级山地车,但也只是一开始时有些气愤,这时已经无所谓了,又打量了周寅几眼,黝黑的眼睛转转,忽然有了别的想法,冲他露出个很阳光的笑容,“我是来z市骑行旅游的,总不能刚到就回去!这样吧,我找物流公司把它运回去修理,修好后再运回来。也不用你赔我修车费了,你不是自己住吗,让我去你那里借住几天,等我的车,你愿不愿意?” 青年的五官立体,脸长得很英气,身材更是标准,若是再健壮一点就能直逼专业骑行运动员,形象本就好,这一笑更是亲和力大增。 周寅是个gay,吴天瑜自然也是,否则会磁场不合(周寅理所当然这样认为。) 所以不再生气,转而一脸阳光笑容的青年在他眼里相当是个美女,现在美女主动要求借宿………… 这个嘛………… 周寅不是个会乱来的人,也很有节操,但是‘同性相吸’,特别是漂亮同性,看着就赏心悦目,能为他提供举手之劳的帮助顺便还能减轻自己债务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周寅了解这些骑行爱好者,别看不少人的装备都精良昂贵,但其实并不一定多有钱,他们只是愿意为了钟爱的运动投入所有积蓄而已,其中不少还是学生,骑行出来旅游,住宿方面能省则省,一般都是便宜的青年旅馆。所以青年想借住他家节省住宿费的举动也算合理。 因此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回答道,“我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可是有些吃亏,去住青年旅店也不贵,就算你连住十天也没多少钱,恐怕抵不过修车费用。” 青年摆摆手,爽朗一笑,“差不多就行了,不用算那么清,况且我的车修好运回来之后我说不定还得住在你那里,起码得一个月。” 回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证件扔给周寅,“这是我的xxx骑行俱乐部会员证,很正规的,可以证明我是守法公民,没有任何问题,你上网去能查到我的照片和编号,比验身份证还保险。” xxx骑行俱乐部是一个国际知名的民间骑行组织,为了给会员在外旅行时提供方便,他们给每个正规会员编号建档,在官网上可以查到,输入编号就能查询到是否真有此人,俱乐部担保该会员是合法公民,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有了这个东西,周寅彻底放心,打电话叫来一辆最小型号的货运出租,把两辆自行车拉回了家,顺便带回赏心悦目小鲜肉一枚。 第四章 灵魂歌者(三) 周寅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苦苦坚持。 吴天瑜这身体的底子还不错,但实在是太缺乏锻炼了! 周寅敢保证他至少已经有一年没有认真做过任何有氧运动,以至于上跑步机跑十分钟就会气喘如牛。 周寅现在每天的锻炼都是一次对意志的考验。 ……………… 门铃声忽然响起。 周寅看看跑步机上的记录显示:四十五分钟,六公里。 呼—— 长出一口气,今天的运动量够了。 这是每天最难完成的任务,总算搞定了!周寅心里一阵轻松,关掉电源,给脖子上围了条大毛巾,擦着汗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打扮干练得体的中年女人,细致修剪过的齐耳短发,脸上化了淡妆,身材微丰,但不臃肿,一看就是那类身体结实,精力充沛的职业女性。 周寅看到她便露出个很热情的笑容,“鲍姐!你来啦,快进来!” 来人正是他前些天打电话拜托过的鲍姐。 鲍姐满拟会看到一个窝在家里,形象颓废的表弟,没想到却看到一个刚运动结束,神采奕奕的漂亮男人。 以前的吴天瑜一看就是个一心搞艺术的宅男,虽然长得不错,但并不注重锻炼和形象,穿着上不修边幅,有一点烟瘾,熬夜搞创作时会把咖啡当水喝,因此总看着偏于瘦弱,肤色晦暗,经常还能在他脸上看到黑眼圈。 而眼前这个吴天瑜则大不一样,身穿着浅灰色运动裤,白t恤,本就文雅清秀的脸在运动过后增添了不少红润和朝气,眼睛明亮有神,皮肤白皙清爽,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光泽度,有些凌乱的汗湿短发竟然让他身上有了些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小性感。 鲍姐惊讶得把眼睛瞪大一圈,“你最近状态不错嘛!遇到什么好事儿啦?” 周寅把鲍姐让进客厅,无奈笑下,“我就是因为觉得最近状态不好,所以才锻炼锻炼的。我最近都落魄到什么样子了你还不清楚?都大半年没接到生意,穷得叮当响,就快要卖房了。” 鲍姐很了解吴天瑜以前的作风,忍不住唠叨,“早就告诉你花钱不能那么散漫,挣多少就花多少怎么行?!就算你不学着理财起码也要留一笔存款出来应急,你偏不当回事,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周寅去给鲍姐倒了杯茶,然后乖乖坐到她对面,“是啊,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开工,我保证以后再挣到钱一定不会再这么没算计地乱花了。”有些期待地看鲍姐,“鲍姐,你来找我是不是手头有什么我可以去的活动了?” 鲍姐性格直爽,听他这么问就开门见山说道,“我手上最近确实有个活动,是一位法国知名导演来z市和泰美娱乐谈合作,泰美这边特意为他举办了一个酒会,规模不大,但很够档次,能参加的都是圈内有点身份的人物,酒会后半段需要有歌手演唱助兴,我已经安排了安瞳和文思琦,按照时间算,应该还能再插/进去一个人,不过……”还是有些不信任地看向周寅,“你确定你可以?” 周寅惊喜,“难道是为那位前两天刚到z市的国际著名导演马修举办的酒会?据说他有和中方合作一部大制作电影的意向!” 鲍姐有点讶异地看看周寅,“你这次消息倒灵通,这事情泰美今早才公布在官网上。” 周寅不好意思笑笑,“我早上吃饭时碰巧翻了翻娱乐新闻。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近距离见见这位传奇导演了!” 说着隐隐有些兴奋,他去出席几个活动挣挣出场费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应急办法,吴天瑜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证明他实力,让他重新崛起的机会! 而接待国际导演马修的酒会必然云集了业内重量级人物! 以前那个一身艺术气息,整天坐在家里等人上门约词曲的吴天瑜也许不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现在的周寅很清楚!! 鲍姐接到周寅拜托她帮忙的电话时手上其实就已经有这个项目了,不过对于安插表弟吴天瑜上场总是有顾虑。 吴天瑜虽然在乐坛很有些声望名气,有资格做这种活动的捧场嘉宾,但他一点舞台经验都没有,万一现场出错,影响了主办方安排,鲍姐身为中间人是要承担责任的。 鲍姐因此十分为难,一方面觉得表弟正处于低谷期,又难得开次口,不帮帮忙说不过去;但另一方面又怕好心没好报,他现场出故障连累到自己。 犹豫了几天之后干脆决定自己亲自来看吴天瑜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是否能胜任表演嘉宾的职责。 不得不说,这刚一见的感觉就非常不错! 鲍姐和吴天瑜的亲戚关系比较远,平时来往并不怎么密切,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几个月之前,吴天瑜身上的‘迟暮门’事件刚刚开始发酵的时候。 那会儿的吴天瑜周身的萎靡气息,精神颓废不振,抑郁烦躁,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他自己倒缓过来了。 鲍姐很欣赏能自己从逆境中站起来的人,所以在周寅明确表示绝对没问题,让她尽管放心后,便决定帮表弟这个忙! “时间是周六晚上八点,到时我来接你,你自己准备好服装,要尽量正式些,你平时那种随意的风格不行。”鲍姐说完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这几天好好准备!” 周寅知道她忙,也不多留,真心诚意道过谢,将人送走之后就直奔自己卧室的衣柜。 翻看了一遍之后不禁很是无语,衣柜里的存货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贫乏!!! 贫乏到————他竟找不出一套适合穿去参加那种高级酒会的衣服。 吴天瑜以前虽然生活比较随意,不是很细致讲究,但因为挣得多,又舍得花,所以拿得出手的好衣服还是有不少,只不过他去年干了件‘傻事’,导致他的好衣服现在全都不在家里。 吴天瑜去年和一个年轻的新锐派导演不知怎么地‘走’到了一块,两个人同居了一段时间。 结果人家是玩玩,他却认了真,在同居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搬去了那个人家里,结果很快就被对方找借口打发回来,而吴天瑜还抱着两人能继续好下去的幻想,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拿回来,其中就包括他的那些衣服。 要周寅说,吴天瑜和那个名叫李辛的导演在一起待的那么几天都不能叫做同居——时间太短了,只有十几天而已!充其量只能说是两人互相看对了眼,在一夜情之后又多继续了几天罢了。 可偏偏吴天瑜就很当真,是正经想要把这段感情发展下去的打算,没想到才全情投入两周就继续不下去了,他那阵子创作状态低迷跟感情受挫也有着莫大的联系! 想到吴天瑜的这一连串霉运,周寅就越发觉得他和自己很像。 同样是在各自的领域里事业有成; 同样是在想要自我突破,改变风格的时候遇到了严重挫折; 同样是对感情很认真,但却眼光奇差,把个渣滓当宝贝; 同样是在最艰难的时刻遭到对方毫不留情地打击和背叛! 多像啊!倒霉都倒得一模一样!周寅自嘲地勾起嘴角。 也许他会穿越到平行世界的这个人身上并非偶然,冥冥中自有一套判定准则在制约操纵着这一切。 周寅自然还是没法分辨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规则和道理,但莫名的,他就是很确定自己一定要替吴天瑜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 不光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 周寅拿过手机,翻出那个名为‘我的爱人’的号码,给对方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把我留在你那边的东西拿回来。 五分钟后,‘我的爱人’回短信过来:今晚,我六点到七点时段会回家一趟。 周寅看着这条内容简单明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的短信露出丝嘲讽笑意,也回了条极简洁的回去:好。 然后直接把‘我的爱人’改成了‘路人甲’。 第五章 灵魂歌者(四) 周寅晚上去取衣服的时候顺便叫上了正好回到家的‘小鲜肉’。 因为撞车被周寅带回家的青年姓麦,叫麦承悦。和周寅猜的差不多,他正在读大学,趁暑期出门旅游。 因为吴天瑜这个身体已经三十了,而麦承悦才十九岁,阳光帅气,所以周寅在心里老实不客气地称对方为小鲜肉。 麦承悦的家境应该不错,跟着周寅这个没钱赔修车费却能住高档住宅区的人回了家也没太惊讶。 之后他不知从哪儿又弄了一辆单车,虽没有被周寅撞坏那辆好,但也十分专业,天天早出晚归,继续他的骑行旅游计划,骑着车去探索这个城市每一个角角落落。 因为早晚经常会和周寅一起吃饭,麦承悦甚至还主动交了笔伙食费。 几天下来两人相安无事,周寅发现麦承悦有着良好的教养和敏锐的头脑,社会实践仿佛也很丰富,什么都懂,平时说话做事几乎没有学生的青涩,算得上沉稳大气,只是偶尔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较长,让周寅有点怀疑这是个同类。 吴天瑜已经这把年纪,还能吸引到小鲜肉的目光,周寅对这事感到十分荣幸。当然了,除此之外他也再兴不起别的想法,只是很自觉的在家里也穿戴整齐,和对方保持礼貌距离。 本来去前男友家取东西涉及到私事,不应该让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小房客帮忙,但吴天瑜晕车严重,开不了车,自然也不能坐出租车去把东西拉回来,要是靠他自己骑单车去驮箱子,估计得运两三趟才行,所以只好请麦承悦帮帮忙。 两人到导演李辛家的时候,两只大箱子已经被摆在了玄关处。 像所有事业有成的年轻导演一样,李辛身上有很明显的傲慢和自负,但他比别人明智的地方在于起码他还知道傲慢与自负这两个词偏贬义多一些,所以一直试图用礼貌和风度来遮掩自己的傲慢自负,——虽然掩盖效果并不佳。 他站在门口,像个很普通的朋友一样对着周寅勾勾嘴角,客气中带十二分的疏离,“我等一会儿还要出门,怕你来不及收拾,就提前打电话让家里保姆帮你把东西都打包了,希望你别介意。” 周寅心说你都打包好了才说,我介意有用吗? 淡淡一点头,“没关系。”上前一手一只,拎起沉重的箱子转身就走。 “天瑜!”李辛在身后叫住他。 周寅站住回头,“怎么?” 李辛用兴味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最近——?” 周寅挑眉,“舍不得我走?”做出要转身回去的样子,“那我把箱子放回去。” 李辛立刻假笑,“你最近变幽默了。我是想问要不要帮忙。” 周寅耸耸肩,转身离去。 感情这种事总是当局者迷,以前的吴天瑜很迷恋李辛,觉得他有才气有能力,十全十美。而现在的周寅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只觉得他很虚伪。 李辛很清楚吴天瑜对他是真感情,即便不愿接受,诚心实意说一句‘对不起,谢谢!’很难吗! 从前的吴天瑜真是被猪油蒙住眼睛了,这种人有什么好爱的! 不过他转念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爱人沈嘉凌,顿时蔫了下去,人家起码还没找个恶劣到那种程度的,自己眼光其实更烂,又有什么资格来质疑吴天瑜? 等在外面的麦承悦看到周寅一手一只大箱子出来不由愣一下,“这么多东西!这边是你什么朋友?怎么都不知道帮你搭把手送出来的?” 周寅脑子里正在不受控的唱响着一曲《走了就别回来》,曲调跌宕起伏,哀婉决绝,因为很应景,所以情绪有些受影响,是一种夹杂着伤感,气愤还有莫名解脱感的心情,于是很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个不是我朋友,是个虚伪的路人甲!” 麦承悦被他认真的语气囧住,浓黑帅气的眉毛抖一抖,随后失笑,“没看出来,你还挺幽默。” 周寅无语,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说他幽默,他的特点是英俊,执着,认真,上进,专情,甚至还有点点钻营,可惜就是没有幽默细胞!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与周寅正相反,被他腹贬虚伪的李辛这时候正在心情不错地回味着刚才让他耳目一新的吴天瑜。 对吴天瑜他本来已经很腻烦了,当初不过是看上了吴天瑜身上的艺术气息与斯文细致的长相,一时贪新鲜,才和他来往了一段时间。 上手后就很扫兴地发现吴天瑜除了以上两个优点外再没有其他长处,无趣得很,李辛身边不乏俊男美女,因此很快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谁知道吴天瑜是数牛皮糖的,黏上就甩不掉,又不是一般的小演员,不好打发,李辛烦得要命,冷淡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早上吴天瑜打电话说要来拿东西的时候,李大导演在片场很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立刻打电话给家里保姆,吩咐把吴天瑜的东西都打包装好,一件也不要漏,好让他晚上来后能以最快的速度拿走。 满拟着这下总算能断干净了,不意傍晚的短暂见面吴天瑜倒给了他一个惊喜。 脑子里回忆着刚才那个面容清秀,身材颀长的人,李辛很玩味地想,吴天瑜看着好像还是老样子,但又大不一样了,仿佛是被一股精气神撑了起来,还是一股很有魅力的精气神。 他最近事业低谷期,应该很失意落魄才对,怎么状态看着这么好 白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这种简单的装扮,吴天瑜以前也经常穿,但那时他头发有点长,腰不够挺,眼睛经常在发丝后空洞无神,不知在想什么,总看着有些颓靡气息。 而刚才的吴天瑜穿这身衣服给人感觉清爽得像个学生,眼神专注明朗,姿态潇洒自如,往玄关那里一站,随随便便手插裤袋的一个姿势都意外动人,原本只能打八分的外貌忽然变成了十分!让李辛几乎职业病发作,想叫摄影师给他来个特写。 李辛在心里玩味:有意思!也许过段时间可以再约约他。 ========= 周六晚上,鲍姐提前两小时来接周寅。 周寅坐上她的车就道声谢,“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早来。” 鲍姐庆幸,“幸亏你不是艺人,否则做你的助理会累死,二十分钟的车程送你过去得用一小时!还真少见像你晕车晕得这样厉害的人。” 说完缓缓启动车子开出去,努力无视后面不时响起的滴滴叭叭的喇叭声,以时速不超过三十公里的速度在路上稳稳的匀速前行,坚决不急刹,不提速。 周寅有点汗颜,“我也不知道呢,天生的。据说我曾祖母就是这样的体质,那时候汽车还不普及,她在村子里坐牛车都会晕车,每次出门人家坐牛车上,她跟在后面跑。” 鲍姐笑出来,“神奇的隔代遗传!” 周寅听了她的话倒真有点担心了,“我要找助理确实挺麻烦,看来得提前找起来。” 鲍姐在开车间隙侧脸仔细看看他,“你打算找助理?就为了赶这么几次场?用不着吧,浪费!” 周寅笑一下,别有深意,“肯定用得着,不浪费。” 鲍姐还要再问,周寅却一捂嘴,“拜托!稳点,刹车不要踩那么急阿!” 鲍姐晕倒,“我提前二十米就开始慢慢刹了!这还急!” 周寅脸发白,“不行,要刹车的话提前五十米就要减速!那样缓冲才足够。” 鲍姐不敢再说话,一脸紧张,用自己这辈子最慢的速度把车子几乎匀速地开到了酒会会场。 周寅一到地方就抛下鲍姐,摇摇晃晃直奔洗手间,“不行,我要去洗把脸缓一缓。” 鲍姐根据以前的经验,知道他只要在车上坚持住没吐,那下车后脚踏实地站一会儿就能缓过来,所以不再担心,冲着周寅背影嘱咐,“去吧,等会儿记得少喝酒,你大概一小时后上去唱。” 这是周寅接手吴天瑜这具躯壳后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他晕车晕得有多厉害,虽然和鲍姐一样知道只要坚持住没吐,那么下了车找地方站一会儿就会好,但还是觉得恶心得难受。 进洗手间就趴着台盆干呕,忍啊忍,好半天才把胸口的烦恶压了下去,拧开水龙,用冷水拍拍脸,又深呼吸几次才缓了过来。 心想这可真要命,今后一定要找一个开车最稳的人做助理才行!! 抬起头,长出口气,忽然看到旁边一个高个子老外,有着棕色头发与浓密卷翘的上下睫毛,浅色深邃的眼睛配上一圈美丽的眼睫毛,让他散发出一股浪漫气息。 高个子外国人正审视地看着周寅,见他抬头就问,“areyouok?”接着又用生硬的中文问道,“要帮忙吗?” 周寅忙摆手,“不用,不用,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晕车,现在已经好了。” 老外听不懂了,怪腔怪调问,“晕车?” 周寅英语不错,以前拍片时专门请一对一口语老师练过很久,于是便换英语解释给他听,十分自然的一起走出去,路上顺便还讲了讲自己曾祖母那连坐牛车都晕的轶事。 高个子外国人说英语带有浓重口音,不过和周寅的几句闲聊也聊得颇开心,两人一起走进酒会大厅,然后礼貌道别。 这次酒会是泰美娱乐专门为来z市谈合作事项的法国著名导演马修(就是那个刚才在洗手间和周寅说了会儿话的高个子)举办的,因此出席的有泰美娱乐的高层,本地政商两界的名人,业内知名的导演,演员,制片人,泰美旗下的当红艺人组合,综艺主持………… 周寅去摆放饮料的长桌边给自己拿一杯果汁,好像端着一杯酒一样端了果汁慢慢呷着,很自觉地找个角落站了,放眼观察已经很热闹的现场。 吴天瑜虽然也是混这个圈子的,但他之前主要是搞幕后创作,性格又内向,不善与人交往,所以跟谁都没太大交情。‘迟暮门’事件后又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所以就算有人认出他也没谁愿意浪费如此宝贵的交际时间过来和他搭话。 周寅一个人在角落干站了许久,最后还是一位曾经和他合作过的老制片人孔制片抽空过来,“天瑜,好久没见你,最近还好吧?” 周寅客气笑,“还不错,正准备自己发两首单曲。” 孔制片一愣,不可思议,“你改行当歌手啦?你行不——咳咳——”硬把后面一句很不礼貌的质疑忍了回去。 周寅还没答话,旁边就有一个清亮的声音□□来,“这正常,不少歌手都是作词作曲出身,只要有才气,唱得差点也不怕。”声音够响亮,话也说得颇为不客气。 周寅回头,“安瞳,你唱好了?” 安瞳是个造型和曲风都很前卫的新人歌手,嗓音高,肺活量好,所以爱飙高音,加之总是劲歌热舞的台风,容易带动气氛,很受年轻人追捧,蹿红很快。 他和文思琦还有吴天瑜同是这个酒会的助兴表演嘉宾。 文思琦是歌坛的情歌专业户,她独有的文氏情歌风格很有特色,已经成名五六年,有一批稳定的歌迷群。 安瞳自视甚高,本来以为只有自己和文思琦是本次酒会的嘉宾,心里还算平衡,觉得凭文思琦的身价,和自己摆在一起还算合适。 等到刚才才惊悉,今晚和他们同台表演的还有一个很过气儿的音乐人,顿时觉得有些不爽,认为今晚有吴天瑜同台,必然拉低了他和文思琦的档次,忍不住唱完之后就过来讽刺几句。 不想吴天瑜开口就问了个很不顺耳的问题,安瞳沉脸,“是啊,刚唱完,你难道没听见!?” 周寅还真没听见,对这个跋扈的人也没什么好婉转的,实话道,“刚唱完?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安瞳气结,“你…………” 周寅,“大概是因为你比较擅长热情曲风,刚才那首太悠扬了,不适合你唱,所以辨识度不高。” 安瞳脸一僵,随后冷笑,“吴老师是乐坛前辈了,但从来没听过你唱,不知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一直确定不下来自己适合什么风格?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勉强的好,我认为长期确定不下来其实就是没有你适合的!” 周寅看着正朝他招手的鲍姐,放下果汁杯,整理一下衣服,准备登台,走之前凝目看向安瞳,语气严肃,“我什么风格都可以,真正懂音乐的人能用自己的理解去完美诠释出任何一种风格!” 第六章 灵魂歌者(五) 安瞳看周寅往伴奏的乐队那边走去,就抱着个看笑话的心态准备旁观,心里笃定他要出丑。 如果吴天瑜能唱早唱了,何必等到现在? 要知道,吴天瑜自己可以作高质量的词曲,这就是最好的资源,没道理摆着不用,拱手让给别人的。 众所周知,唱得好不是歌手能红的必要条件,必须要有能打动听众的好歌才行!有些歌手整个演艺生涯只凭一首好歌就能一招鲜吃遍天,而娱乐公司里的歌手们经常会为一首好的曲子抢破头! 这就和演员要抢好角色是一个道理,任你唱功再好,演技再纯熟,没有施展的平台,一切都是白搭。 安瞳因此很肯定吴天瑜没有演唱的本事,甚至去拉了文思琦一起看笑话。 但是吴天瑜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这位词曲作者真的能唱,还唱得非常好! 安瞳是内行,吴天瑜清越的声音一响起他就被震了一下,随后越听越心惊,当代歌手一般唱的都是通俗类歌曲,顾名思义就是这类歌曲好听好唱,难度不高,只要是五音齐全的人一般都能唱。 但能唱和能唱也是有区别的,越是这种大众曲调就越考究歌手的功力,因为他/她必须比大多数人唱得都动听才能让大家心甘情愿的赞美,承认歌星就是不一样。 因此深究起来,一首歌的每一句都有讲究,细到每一个停顿,每一次换气,每一个发音拿捏都需要好好揣摩。一般来说,天赋和乐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就算苦练到所有的音都能找准,所有的起承转合都不错位,一个节拍都不差,同一首歌也是有人唱出来好听,有人唱出来不好听,甚至匠气。 曾有一位影坛前辈,很爱演唱,在电影界功成名就之后开始四处在他参加的活动中登台演唱,过一把歌星瘾。大家看在他老牌明星的面子上包容度极高,随他唱。但私下里这位的唱腔却已经被笑成了渣,因为他不管调子多准都像在唱戏,大家纷纷笑话:能把所有歌都唱出戏腔也是一种水平啊。 所以安瞳深知要像吴天瑜这样,开口就将一首起调平和的歌唱得让人产生‘嗯,不错,很动听啊’这种感觉有多不容易。 周寅唱的歌叫《漫步云端》,这是多年前吴天瑜写给一个刚出道女歌手的。当时那个二十不到女孩子身后有人,一出道就被娱乐公司花大力气包装炒作,甚至找吴天瑜专门为她量身定制写了一首歌。 而这首歌也确实不错,悠扬婉转,歌词清新,把年轻女孩怀揣梦想,漫步云端的感觉表现得很传神。正好暗暗符合了那新人歌手的身份和境遇,让她凭借这首歌红了好一阵。 现在已经好几年过去,当初的清纯新人已经嫁入豪门,相夫教子,渐渐淡出娱乐圈,但这首成名曲当初流传很广,在不少榜单拿到过名次,所以在座的人都熟悉。 周寅刚开始唱的时候大家还没有太在意,随便听着,单是觉得入耳满舒服的。 过了一会儿,曲调渐渐激昂,白云朵朵,阳光明媚的云端越升越高,不再是一片浪漫轻松的美景,而逐渐有了未知和压力,偏偏更高处有炫目美丽的金光,让人不舍离去,忐忑而向往。 像被一步步带入了一首美丽神秘的诗篇,大家慢慢停下交谈,注意力汇聚到大厅一角,有着歌手和伴奏乐队的小平台上。 周寅坐在一张高脚凳上,面前是麦克风,正在微阖眼帘深情吟唱,他已经完全沉浸入了自己的世界,或者说自己的世界和演唱现场合二为一了。 吴天瑜当初写这首歌其实是献给自己初恋的,因为那段初恋是他单相思,所以曲中不光有美好,清新,还有迷茫,压力和向往。 当年那个女歌手靠自己的阅历来领悟这首歌,只唱出了其中的轻快,美好,但却少了迷茫,未知,和压抑着的渴望与向往! 周寅完全明白这首曲子的内涵和意义,并且用吴天瑜那完美的音乐掌控力将它重新诠释了出来。 唱到最后一小节,也是整首歌曲最高亢的一段时,他站起来,已经到了忘我投入的程度,这时候不是用技巧唱而是在用感情唱了!周寅再次清晰感受到了吴天瑜身上那得天独厚的音乐天赋,因为现场的感觉和压力,他兴奋到了与练歌时不同的高度,能感到全身的神经末梢都在为乐曲而鼓动,清亮中带着一丝磁性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回荡,已经快到吴天瑜嗓子能达到的最高音,但也没有一点破音或者尖锐感,反而由于演唱者高超的控制力而让声音比低沉时多了种悠远空灵的意境。 伴奏乐队也被带动了情绪,鼓手甩着头发,手下一轮潇洒之极的击打,最后重重一下,结束了整首歌曲。 一阵短暂的寂静后,掌声这才响起来,在座的人当然不会像歌迷一样热情,也还要顾及前两位演唱嘉宾的面子,所以掌声并没有比刚才安瞳和文思琦结束时响多少,但明显更持久一些。 周寅轻轻呼出口气,含笑向四周鞠躬道谢后走下来。 鲍姐满脸惊喜地迎上去,把周寅拉到一旁,递给他一杯水,“你今天现场发挥得真不错,比我以前在你家里听你唱的还要好,造型和姿势也完美。表情也控制得好。”说着她都要捂胸口,“漂亮极了。” 周寅对她的形容有点意外,“啊?漂亮?” 曾经的他很懂得如何把自己最出色的一面展现在大众眼前,如何摆位,造型,控制表情周寅都在行。不过吴天瑜毕竟长得和以前的他有差距,所以周寅的目标是能达到清爽斯文,有艺术气质就满意了。 没想到鲍姐直接给来了这么个‘高’评价。 鲍姐点头坚持自己的观点,“是漂亮。”抬手帮表弟拉拉紧身黑西装的领子,接着又夸,“这身衣服也选得好。我刚才去接你的时候还在担心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夸张,不过刚才一上台就显出来优势了,确实不错。” 周寅穿了灰色修身长裤和裁剪非常合体的黑西装,里面没有中规中矩的搭配衬衣,而是穿了件xx牌的浅色高端t恤,虽说是t恤,但因为是高端品牌,所以做工和设计剪裁都精致出挑,和紧身黑西服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很好的展现了吴天瑜本来就颀长,又被周寅一阵突击锻炼后高挑挺拔的身材。 配上他细致的脸孔,被保养很好的光洁皮肤,确实挺漂亮,鲍姐用这个形容词也不为过。 娱乐圈人士的触角敏锐,绝不会冷落一个有着出色才能的人,没一会儿就有人开始三三两两过来打招呼,顺便夸夸刚才那场动人心扉的演唱。 周寅在脸上摆出一个标准微笑后,竟然和每个过来的人都能很顺溜地交谈寒暄几句。鲍姐在旁边看着,就觉得他脸上那笑容幅度不大不小,既不会冷淡也不会过于热情,真是绝了,别人对镜子苦练也未必能练到这么标准。 她不知道周寅这也是对镜子苦练很久才练出来的,只觉得表弟今晚的状态分外好,让她很是满意。 吴天瑜要是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那再创一个事业的高/潮,甚至由幕后转型至幕前都绝不是什么难事。 再过一会儿,连今晚酒会的主角,一直被众星捧月围着的法国导演马修也和泰美娱乐的掌门人陈书杰一起走了过来。 马修趁人不备,侧头用他那双法国人特有的,被卷曲长睫毛修饰的很浪漫的眼睛别有深意地看周寅,“你成功了!” 周寅微愣,“不好意思,你指什么?” 马修再靠近一些,笑,“别出心裁,用那样一个奇怪的方式在洗手间引起我的注意,然后很节制地走开,不让我反感,还能勾起我的一点好奇心,最后再用一首动听的歌曲打动我。你成功了,吴,你成功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周寅有种无心插柳的感觉,并且觉得马修的话有些暧昧了,只好摊手,“我不是演员,我只是个音乐人,成功吸引住一个大导演的目光又有什么用呢?” 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一眼和马修一起过来,正和有些惊喜的鲍姐说话的泰美老总,心想我的目标是他才对! 第七章 灵魂歌者(六) 马修像个老狐狸一样狡猾地笑,“不,不,这和我是导演,你是音乐人有什么关系?我以为你是被我的英俊所吸引!”说着还用他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眼睛和超长的浓密睫毛对周寅放了下电。 周寅被他电得不轻,摸摸胳膊,一边觉得马修太老练圆滑,不是自己那盘菜,同时更加确定马修也是个同类。 貌似无意地问,“温蒂˙金和勃特莱姆˙休斯顿你更欣赏哪一位?”一女一男,两个都是西方当红影星,俊男美女中的佼佼者。 马修毫不迟疑地选了男的,“当然是休斯顿!”停顿一下又微笑补充,“从性感动人的角度来看。”反问,“你呢?更欣赏哪一个?” 周寅了然,报以同样的狡黠,“温蒂˙金,从表演艺术的角度来看。” 马修笑笑,顺手从路过的侍者托盘上拿过一杯香槟递给周寅,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再给我讲讲你们几十年前美丽的乡村吧。吴,讲讲村庄外的大树,小河,黄土路,老牛车,还有会跟着车后面奔跑的可爱姑娘!我几乎能想象出她穿着你们以前那种老款式的红棉袄,编着两根大辫子,一边笑一边跑的美丽画面。这是我今晚听到最有意思的东西!” 周寅提醒,“你说的那个可爱姑娘是我的曾祖母。” 马修断定,“她那时候一定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姑娘。” 周寅耸耸肩,“好吧。” ========= 在周寅努力用他那肯定没有母语词汇量丰富的英语向马修描述几十年前的乡村风情时,陪着马修一起走过来的泰美娱乐老总陈书杰也结束了和鲍姐的几句简单交谈,带着礼貌的微笑转向了他们。 泰美娱乐的掌门人陈书杰是业界的传奇人物,公认的商业奇才。二十岁就开始涉足娱乐产业,几乎是白手起家,一手创办了泰美娱乐公司,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稳扎稳打的将它拓展到了今天的规模。 一直以来,国内的娱乐产业都呈现三足鼎立的态势,新星,环娱,亚龙三家资深娱乐公司各自占据了市场几乎三分之一的份额,其他小公司被牢牢压制着,很难形成气候规模。 但泰美就像是一匹后劲十足的黑马,,自创办初期起就表现出了强劲的生命力和创新意识,将一个惊人的增长率维持了十几年,由一家小公司到异军突起的影视剧高产公司,再到两年前可靠第三方数据统计显示它已经稳占了娱乐业半壁江山,而新星,环娱,亚龙三家只能一起苦撑另一半与之抗衡的态势。 有着这样不凡过往和卓越成绩的泰美老总陈书杰自然不是轻易能搭上关系的。 在他过来客气疏离又高高在上地插了几句话之后,周寅就知道没戏了!陈书杰正眼看的人只有马修。 这也好理解,今晚酒会本就是泰美娱乐为招待远道而来的国际知名导演马修举办的。听说陈书杰有意与马修合作一部大制作影片,预计投入之巨大在国内电影界史无前列。 也只有这么大的项目才能让泰美的老总亲自出马周旋。 而吴天瑜不过是个过气儿的音乐人,只凭现场演唱出一首动听歌曲还不足以让陈书杰这个级别的人物刮目相看,特别关注——要关注也是他手下影音事业发展部部长,甚至星探的事儿。 周寅很识趣的不去喧宾夺主,过一会儿就趁着那两人聊起别的话题端着酒杯悄然离开,溜达一圈后很自然地停在了文思琦跟前,像所有在交际场合偶遇的熟人那样亲切点点头,“好久不见阿,安琪,今晚的这首《你从丝路来》唱得棒极了!没想到你会在最后一段加入泣声唱法,而且效果还那么好!真是难得!” 文思琦有些惊喜, 她唱情歌出身,一唱成名之后就一直唱情歌,同一种风格连着唱了好多年,唱到现在,唱得她自己还有歌迷们都有些审美疲劳。 可是文思琦不能轻易改变创新自己的风格,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敢尝试!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勇气去面对失败!特别是已经有一定事业基础的人。 于是文思琦只好转回头来在唱功和技巧上下功夫。但听众毕竟不是音乐评审,耳朵没那么精细,往往分辨不出她这次比上次唱得更加吐字圆润,换气提前了八分之一拍之类的进步。 所以文思琦总觉得自己的歌手之路越走越窄,越走越累,付出良多,苦苦练习,得到的回应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时忽然听到周寅的夸奖,忍不住高兴:自己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就算歌迷不能很精准的及时发现但内行一听就能听出来。 含笑客气答道,“哪里,吴老师夸奖了!你刚才那首歌唱得才是真正高水准!我和安瞳在下面听得真是佩服!” 周寅轻轻咳嗽一声,有点不习惯这个让他感觉自己老了十岁的称呼,不过也没办法,吴天瑜一是搞创作的,二是也三十出头了,人家称呼一声老师是对他的尊敬。 只好先忍了,“我前几天忽然有点灵感,写了一首都市情感类的曲子,当时还觉得那首歌曲的风格应该适合曲菁唱,今天听了你最后一段的泣声唱法,倒觉得也许用这种表达方法来演绎那首歌曲会更合适。” 文思琦眼睛顿时亮了亮,对于一个歌手来说,好歌可遇而不可求,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 虽然大家都风传吴天瑜已经在走下坡路,写不出什么好东西了,但他之前的成绩摆在那儿,而且刚才上台亮相,气质优雅,自信成熟,一首歌唱得更是动人心扉,足见他现在状态很好,音乐方面的灵性也依然很高!要说忽然有灵感,又创作出了好作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文思琦立刻就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周寅一点,裹在紧身礼服裙里的高耸胸/脯几乎蹭到了他的胳膊,语调也更加柔和亲切,“那——吴老师已经定下来把那首歌给曲菁了吗?” 曲菁也是个擅长唱抒情歌曲的歌手,比文思琦晚出道两年,两人的风格相差不多,而曲菁更年轻漂亮,因此对文思琦很有威胁。所以即便是从打压对手的角度来讲,文思琦也要把这首歌截下来。 周寅大言不惭,“还没有,我前段时间状态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度假休整,所有的约曲都推掉或者延期了,当时答应曲菁的经济人过段时间我如果状态好了会给她写首歌,不过只是口头约定,时间没有说死,所以这首歌不给她也不要紧。”微微侧头沉吟,“要说谁更合适,我还真觉得…………。” 文思琦听出他口气里的松动,立刻趁热打铁,口气更加亲昵了几分,“我也觉得我更适合吴老师的曲风呢,一直期望有机会能再和你合作一次,没想到就有心想事成的可能了!”开玩笑道,“着世界上最打击人的事情就是刚有了希望就被剥夺,吴老师不会这么狠心看我被打击吧!” 周寅对她的发嗲天生免疫,因此表现得很有风度,并没有借机去拍肩膀搂腰的揩油安慰,而是继续态度亲和自然,“说起来前年咱们合作的那首广告曲确实效果不错,是个巧克力的广告对吗?” “是啊。”文思琦点头,其实前年录那首广告曲两人连面都没碰,吴天瑜只负责做词曲交给制作方,余下的一律没参与,但文思琦这会儿要套近乎,勉强说成是两人曾经的合作,紧接着就问,“吴老师明天有没有空,我和我经纪人去拜访你?” 周寅最近一直在家赋闲,但却摆摆手,歉意道,“不好意思,最近比较忙,明天正好有事情。” 文思琦紧追不舍,“那后天?” 周寅笑了,“别这样,搞得我好像很没风度,自己不肯动,要折腾得女士跑来跑去似的。” 文思琦忙道,“怎么会!” 刚想要再客气两句,却听对方接着说道,“后天我有空,咱们直接约在泰美公司你经纪人的办公室碰头好了,正好我还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文思琦一听,不由把嘴边的一串客气话收了回去,问道,“什么?” 周寅笑微微看她,“帮我和泰美影音事业发展部的李部长约次见面,二十分钟就够了,我有个项目想和他谈谈。” 文思琦迟疑起来,她和泰美影音事业发展部的部长有亲密关系,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李部长身为泰美的几个主要负责人之一,手里的权利和资源还是很丰厚的,文思琦能连着红了这么多年,身后有李部长这个长期金主也是原因之一。 周寅提的这个要求她倒是能办到,但是有些担心万一那对方提供的首歌不怎么样,她这个大人情可就白送了。 周寅看出文思琦在担心什么,“你不用为难,我听说曲菁在环娱传媒已经被当作一姐在捧了,或者我通过她去和环娱传媒的高总谈谈也成,反正这个项目哪家公司做都一样。” 文思琦立刻权衡出了结果,反正吴天瑜只要求和李部长谈谈项目,没要自己承诺其他,以此条件换一首有可能会红的歌,顺便还能卡掉竞争对手的一个机会,应该还是个划算的交易,“那好,后天我帮你约李部长。” ====== 酒会结束后,鲍姐依旧把车子开成龟速,送周寅回家。 周寅顺便就把自己的打算和她说了说。 鲍姐当晚见识过表弟的演唱实力后,对他的信心大增,点头赞同,“我也觉得呢,你条件这么好,只做幕后创作可惜了,应该转型当歌手。泰美娱乐的规模实力都是最好的,找他们合作确实是条捷径。亏你想到通过文思琦去和李部长谈。” 周寅还是觉得有点晕车,脸色煞白靠在椅背上,“我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和泰美的老总陈书杰说上话呢,可惜话倒是说上了,不过人家一看就没有多搭理我的意思,我只好退而求其次。” 鲍姐诧异笑,“就你那先搞个单曲发行,最多投入十几,二十万的事情还要和泰美老总谈,你省省吧!” 周寅有心告诉她自己肯定是潜力股,以后发展空间会很大,可不止是十几,二十万的事情!怎奈晕得厉害,阵阵犯恶心,必须紧闭嘴巴忍耐,自然也就说不出来了。 ====== 第二天一早,周寅正满脑子音符的在楼下厨房煮麦片粥,麦承悦忽然举着手机进来,脸上闪着惊喜,“你原来是吴天瑜啊!” 周寅很是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是,你入住的第一天咱们不是就互相介绍过了?”说着顺手关了火,又从一边橱柜里拿出一罐葡萄干,散了两勺在麦片粥里。 麦承悦已经习惯和他一起吃早餐,坐到餐桌边等着,“你要说是著名词曲创作人吴天瑜我才会有概念啊!”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周寅,“你当年可是我大姐心中的男神!你那首《小城往事》她早也听,晚也听,连听了一年多,听得我们全家都要吐了。” 周寅盛出两碗麦片粥,再按下烤面包机,从里面弹出两片烤到正好焦黄的面包片,与火腿煎蛋一起摆上餐桌,无奈问,“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麦承悦年轻明朗,自小生活在国外,中文虽然说得很好,但十分直率,从来没有要委婉说话的习惯,被周寅反问,就知道自己又太‘直’了,解释道,“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别介意,你写的《小城故事》确实很好听,之不过是我们听得实在太多了而已。” 帮忙把一盘切好的鲜橙从料理台搬到桌子上,然后坐下开动,“没想到我来z市旅游竟然能碰到你,真有意思,我一直以为你最擅长的是做饭呢。”说完后又怀疑自己说得太‘直’了,补救道,“因为你做的东西都很好吃,谢谢!” 周寅和他相处这些天已经习惯,因为收了人家伙食费,所以做早晚餐时特别认真了点,加之小鲜肉英俊高大,很赏心悦目,所以对他那不能入乡随俗的语言习惯包容度比较高,问道,“你怎么忽然发现我就是那个作曲的吴天瑜了?” 麦承悦递过手机给周寅看,“你昨晚的演唱视频,在网上都传开了,真好听!让人沉醉的旋律!没想到你唱歌也这么棒!”说着再抬眼在周寅的脸上仔细逡巡一圈,眼神有些浓烈,“还这么好看,站在舞台上像一个浪漫的游吟诗人。” 周寅被文思琦靠近身蹭上也没感觉,但是被小鲜肉这样看一会儿却会不好意思,岔开话题,“你今天准备去哪儿玩?” 麦承悦把目光从周寅脸上收回到面前的盘子里,有些不耐烦的说,“哪儿也去不成,我有个亲戚也来了z市,我再不去他那里露露脸,恐怕他就要找到你这里来了。” 第八章 灵魂歌者(七) 隔天,周寅去了泰美娱乐公司的总部大楼,如约给文思琦带去了一首缠绵悱恻的都市情歌。 这首歌并不是他前几天灵感乍现之作,而是以前的吴天瑜写给前男友——导演李辛的。 准确的说,是吴天瑜悄悄为李辛正在拍摄的一部影片写的片尾曲,想把它当作一个礼物,或者一个惊喜送给李辛! 可惜李辛后来很快对吴天瑜失去兴趣,精心准备的礼物自然也就没能送出去! 如今正好需要文思琦帮忙,而这又是一首女声情歌,周寅自己不适合唱,于是就把它转给了文思琦。 吴天瑜在这首曲子里倾注了特殊感情,周寅不想让他的心血埋没,所以在文思琦经纪人的办公室里和两人大概谈了谈合作条件之后就一起转战到了泰美公司大楼十二层的一间练音室里,亲自坐在琴旁,一边弹一边讲解,把曲子演绎了一遍。 文思琦和她的经纪人听到一半后就开始不时对望一眼,眼神里满是掩藏不住的窃喜。 这首歌曲延续了吴天瑜的一贯风格作曲风格,细腻唯美,特色的地方在于词曲中始终贯穿着一股凄婉的感情,哀而不伤,透出丝丝缕缕对人生的淡淡感悟。 悠扬婉转,还能达到这种思想境界的歌最能感动听众,引起他们的共鸣,热恋的,失恋的,憧憬爱情的,洒脱随心的…………各种人都能在这首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再由文思琦这个技巧娴熟,经验丰富的歌手倾情演绎出来,不红才怪! 没想到这次运气会这么好!只是偶然在酒会上和吴天瑜搭了几句话,他们就拿到了这样一首好歌! ========= 文思琦收‘好处’办事,第二天就帮周寅约了泰美影音事业发展部的李部长。 周寅带着自己的计划和一段demo准时赴约,与李部长进行了二十分钟卓有成效的谈话,另有十分钟当场试听,等到他再从泰美总部大楼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份合作意向书。 周寅估计事情能发展得如此顺利,除了文思琦的投桃报李外,自己那段现在正红遍网络的演唱视频也功不可没。 那段视频其实是他自己找人录了,之后以私人身份,假装这是在参加某活动时无意间录下来的视频,因为觉得很惊艳,所以放到网络上去与大家分享。 这种营销自己的手法十分普通,几乎所有演艺圈的人都经常会用,但因为周寅现在身后没有媒体助力来帮他做进一步的炒作推广,所以放到网络上之后能否流传开就全凭个人实力了。 这样的结果让周寅很满意,愈发自信,或者说让他对吴天瑜更加自信!吴天瑜就是为音乐而生的! 周寅现在还没有助理给他开车,也不可能叫辆出租车让司机用不许高于三十公里的时速匀速把他送回家(周寅严重怀疑上车提了这种要求后会被司机赶下来)。 所以只能自己骑单车回家。 好在他是搞艺术的,大众对搞艺术的人包容度都比较高,从衣着打扮,到行为举止,只要够潇洒,够个性,那么与众不同一点也会认为是正常。 因此当周寅头戴帽檐压得很低的黑色棒球帽,脚穿运动鞋,骑着单车从泰美大楼底层车库出来遇到正好也要离开的文思琦和她助理时,两人热情与周寅打了招呼,谁也没觉出他这样有点寒碜。 周寅表面洒脱,实则庆幸的骑车走人,看来找助理的事情刻不容缓了。 一路骑一路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去麻烦鲍姐一次,请她帮忙找个稳妥能干的人。 忽听身后有汽车不停按喇叭,周寅思路被打断,皱眉回头,见是一辆低调的黑色豪华车,后车窗降下,露出张充满异国风情的脸孔,眼睛在卷翘浓密的睫毛掩映下向周寅放了一下电,热情招呼,“嗨,吴,我们又见面了!” 周寅单脚撑地停下,“嗨,真巧。” 马修仿佛是对他很感兴趣,干脆推开车门走下来,上下打量一番周寅的运动休闲造型,开口称赞,“吴,你的每一种造型都很——”停顿一下,换了一句发音不是很准的中文,“美丽!” 周寅挑眉,怀疑他没搞清楚‘美丽’这个词的意思。 马修看出他的不赞成,改口道,“好吧,好吧,是性感!” 周寅面无表情,“谢谢!” 马修有点无辜地问,“是不是我这个说法太直率,在你们这里会被认为不礼貌?” 周寅点头,“是的。” 马修眨眨眼,开始混淆视听,“可是我这几天好多次这样夸过你们这里的女士,从知名演员到酒店服务,她们都很高兴,并没有认为我不礼貌。” 周寅还是觉得他像老狐狸,以身高来论,还是一只个头很大的狐狸,狐狸长得不错,客观看,年纪也不算太大,最多三十七八岁,又事业有成,所以很有魅力。 可惜狐狸明显意图不纯,并且不是周寅钟意的类型,因此他不客气地指出,“那不一样,女士们很清楚你的话只是纯粹的客气和赞美。而这话对我讲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马修,“我对你也是赞美。”大概是不想继续辩论,所以改口问,“你知道湖景雅墅怎么走吗?那里应该是个住宅区,我的司机不认识路。” 周寅很无语,湖景雅墅不就是他家住的地方吗?马修对他的兴致这么好?这是连他住在哪里都打听出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虽然有些无礼,但我不得不说,你这个搭讪的话题选得实在不怎么样。” 马修奇怪看他,“我是外国人,刚到z市不久,在这里问路很正常。” 周寅,“我就住在那个住宅区!而我们才见第二次面,你就直接问我我的家怎么走很正常吗?况且泰美公司负责接待的人再粗心大意也不可能派给你一个不认路的司机,以至于你需要自己下车问路!那他们也太失职了!” 马修笑出来,“吴,你直率得可爱!不过真的是误会了,我不知道你也住在那里,我去那个住宅区只是为了看我的一个朋友。不过你说得没错,司机并没有说他不认识路,我不该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周寅听了这话暗暗松口气,他不想得罪马修,也不太明白对方是看上他哪儿了?按理说,凭马修的身价和泰美对他招待的郑重程度,他在这边找两个漂亮男孩子是不成问题的,没必要非得盯着自己。 如果是误会,那就对了。 于是很礼貌地道了歉。 马修大度摆摆手,上车前又开口邀请,“下周六我会在临时住所举办一个私人party,你也来吧。” 周寅依旧笑得礼貌,不过没有答应。 马修上车后车子掉头走了,说是要去湖景雅墅,但也没和周寅同方向,周寅懒得多管,继续骑车回家。 进门之后很高兴的发现他正打算联络的鲍姐不主动来了,而每天都要到天黑后才会回来的小鲜肉麦承悦今天不知怎么的也回来得很早,正主动在楼下那个宽敞明亮的开放式大厨房里煮意面,熬番茄牛肉酱呢。 鲍姐一脸羡慕,坐在餐桌旁看麦承悦动作利落娴熟地准备晚餐,觉得年轻英俊的小男人围围裙做饭的样子真是养眼极了! 她曾听表弟说过麦承悦的来历,忍不住对周寅唠叨,“你运气真好,出门撞下车都能撞回来这么好一个房客!哪像我,去年开车不小心蹭到旁边一辆吉普,结果那车上跳下来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好一通咆哮,差点震聋我的耳朵!”说着十分唏嘘。 周寅好笑,“既然是你蹭到了人家的车,那被人说几句也没办法,只能忍了。” 鲍姐,“是啊,所以才羡慕你。”说着话眼睛还黏在麦承悦的身上,啧啧称赞,“真好,又漂亮,又文明,还会做饭!” 周寅很无语,很想告诉她,小鲜肉这是第一次做饭,正好被你碰上而已,以前都是我做哒! 不过虽然是这么想,但也和鲍姐并排坐下来,一同欣赏起小鲜肉戴围裙做饭的养眼造型。 麦承悦的性格比同年龄的人要沉稳很多,随他们在一旁夸奖评论,不为所动,有条不紊的搅拌番茄酱汁,不一会儿台子上的计时器叮一声响,意面煮好,他拿出三个雪白的平底盘子,把煮好的意面分成三份,圈成整齐的圆陀状,浇好酱汁端上桌,餐桌上已经有了一大盆颜色鲜嫩的蔬菜沙拉,完全的西式风格。 周寅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几乎要感动,差点想要和意面拍照留念,除了他妈妈(还有吴天瑜的妈妈),再没有其他人会这样给他做好了饭,再热乎乎地端到面前来,抬头给麦承悦一个很深的笑容,“谢谢!” 麦承悦摘掉围裙,很帅气地丢到一边,大方说道,“没什么,别客气,我今天正好回来的早,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正要坐下来一起吃,他的电话却响起来。 麦承悦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后就皱了眉头,再嗯几声后挂掉电话,对两人歉意道,“不能和你们共进晚餐了,有个朋友过来看我,我得出去一趟,。” 往外走路过周寅背后时忽然在他身旁俯身,问,“会不会太咸?” 周寅觉得他微热的气息直喷耳畔,不知是不是心里先入为主,总认为小鲜肉的一切都是清新可人的,所以明明没有见麦承悦刚才有嚼口香糖,也觉得他的气息里带着点薄荷香气,脊背有些僵硬,“不咸,正好,味道很棒!”这倒不是客气话,麦承悦的手艺确实不错。 麦承悦再靠近一点,几乎要和周寅脸贴着脸,“让我尝尝。” 周寅自然而然用手中叉子卷了面条送进他嘴里。 麦承悦毫不介意地用周寅的叉子尝了口意面,仔细感觉了一下味道,自己点头,“嗯,还行。”又对周寅说,“你昨晚给我唱的那首动听极了,今晚再唱一次吧?” 周寅向后让让,尽量让两人间的状态不要太暧昧,心里想我那不是专门给你唱的,是在练歌时被你碰上。但对上麦承悦明亮热切的眼神,他的回答就成了,“我最近每晚都要练歌,你要是愿意听可以来我二楼的工作室,偶尔有个听众在旁边提提意见对我来说效果会更好。” 麦承悦欣然同意,拿了外套出门去。 周寅闷头吃了大半盘意面才把心里那点怪怪的感觉压了下去,摇摇头,让自己尽量不要去多想。 麦承悦对他来说太嫩了,他并不想做啃嫩草的那头老牛。而且麦承悦这样的小鲜肉虽然年轻,但美味多汁的同时也具备了不定善变的特质,他这种在感情上很执拗认真的人轻易招惹不起,还是欣赏欣赏就好。 鲍姐倒是没有太在意两人间的互动,只是很享受地吃美味晚餐,大概是觉得男人都大大咧咧的,不小心用错叉子之类实在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惊小怪。 接下来一段时间,周寅觉得自己做什么都难得一见的顺利。 先是鲍姐给找来了一个踏实稳重的小助理,然后又承诺,如果周寅真的要在歌坛发展下去,那么她可以来做经济人。 而泰美公司是个非常讲究效率的地方,加上周寅自身的高水准,所以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完成了单曲的录音部分,remix版本也几乎是同步完成,然后这首新歌便被马不停蹄推入了各大音乐频道的新歌打榜环节。与此同时,各大娱乐网,社交网的推广也打了出来,数家主流媒体的编辑先后发表了乐评。 周寅选择了一首《盼你回眸》作为吴天瑜以歌手身份进入乐坛的第一首曲子。 曲调依然是吴天瑜最擅长的风格,婉转悠扬而意境深远。歌词是以一个失恋男子的口吻唱给他渐行渐远的昔日恋人的。那美丽的恋人像璀璨的星星,令人向往又遥不可及,男子只能用发自心底的歌声唱出对她的无限眷恋和无望的期盼。 表面看这是唱一个男人对旧日恋人的思恋怀念,其实是吴天瑜在李辛提出分手后,自己写给自己的内心独白。 整首歌充满了忧伤的气息和浓郁到绝望的情意,开始时泰美方面的制作人不赞成用这首歌,认为太过伤感会不够讨喜,但在周寅自己用钢琴伴奏,现场演唱了一段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 艺术的最大魅力就在于能让受众产生灵魂的共鸣!说灵魂的共鸣也许夸张了些,往简单里讲就是艺术必得要具有能打动人心的力量。 吴天瑜只用一种乐器简单伴奏,好像清唱一样唱了几分钟就让他这个完全站在商业角度评估的人眼中有酸涩感,这首《盼你回眸》中蕴含了什么样的艺术感染力不言而喻! 制作人敢用名誉担保,这首歌发行出来后一定会在各大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结果也确实如此,只短短几天时间,《盼你回眸》已经在国内最大的xx网最热新歌榜上排进了前十。 吴天瑜的名字再次被人们记起,热议,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露骨的奚落和或真或假的惋惜,而全部是惊讶和赞美!各种各样的评论与惊叹最后都化成了一句话:哇哦!原来他唱得这么好! 紧跟着,mv的录制也紧锣密鼓进行起来。这在程序上其实有些不符合惯例,不过泰美娱乐的一贯宗旨是效率第一,时间观念非常强,既然歌曲是现成的,吴天瑜又能完美演唱,那自然是先把能做的部分用最快速度做出来,在录音的同时才开始找人做mv创意,安排导演,对手演员,布置影棚。 泰美娱乐方面本来还担心mv的录制对吴天瑜这个门外汉来说会有难度,特地安排了一个很有经验的导演,同时对手戏也安排了一个较为青涩的新人女演员,以避免女方演得太好把吴天瑜衬托得过于生硬。 结果谁也没想到吴天瑜这个从来没接触过镜头的人会这么有天份!面对镜头时比弹琴唱歌还要镇定自如,mv的拍摄几乎顺利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穿上一件合体的西装,化上柔和肤色,加强脸部轮廓,提亮眉眼的自然妆后,吴天瑜能在镜头前瞬间变身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忧郁王子,深情而俊美,高贵且隐忍,魅力指数蹭蹭上升,带动得那个青涩的女演员也是十分的入戏,不用打腮红,只要和他深情对望一会儿就能自然脸红。 mv导演几乎是怀着惊喜的心情进行拍摄,他已经可以断定,这个mv配上吴天瑜的那首动人词曲,等到上映后会取得怎样的成绩。别的不说,能为他的作品履历增添分量十足的一笔是肯定的了。 只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样顺利的拍摄到第三天时戛然而止,上头忽然让暂停拍摄,恢复时间待定。 周寅是早上到了摄影棚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连忙去找导演,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被一个二十几岁,戴眼镜的人半路拦住,眼镜自我介绍,“我是陈总秘书室的小周,王特助说陈总找你,让我来接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周寅莫名其妙,大家口中的陈总就是泰美娱乐的大老板陈书杰了,因为掌管着一个庞大的娱乐传媒企业,事务繁杂,陈书杰很气派地给他自己配备了一整个秘书团队,听说有几十人之多。王特助是陈书杰的左膀右臂,跟随他打拼多年,是老总秘书室的主管,而这个戴眼镜的小周应该就是陈书杰秘书团队中的众多秘书之一。自己如今与泰美只是合作发行单曲,对于这个庞大的娱乐企业来说,实在是一个小到不行的事情了,不见连影音事业部的李部长和他谈好这事儿之后都不再露面,只派给下面的人做,陈书杰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是想起什么来了,要专门让王特助派人来找自己? 再看看忽然处于停工状态的影棚,周寅心里隐约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坐周秘书的车回泰美公司大楼,周寅晕得七荤八素。小周先开始还不把他一再要求开慢点当回事,嘴里嗯嗯啊啊,车子照样开得飞快,直到周寅捂着嘴干呕了几声才重视起来,很怕他会吐在自己车上。 再不敢乱踩油门刹车,一路无比小心地坚持回了公司。等到地方时,周寅已经晕得脸色煞白,脚下发软了。 偏偏还不能找地方先休息休息,立刻就得去陈书杰办公室。 周秘书很无奈地告诉他,老总每天的日程安排都非常紧凑,这个预留给他的会面时间如果错过去,那就极有可能要一直等到晚上去了,而且还未必能等着!因为陈书杰往往晚上也是有应酬安排的。 周寅没办法,《盼你回眸》的mv录制,对他来说是近段时间所有事业的重心;而对泰美公司来说不过是件九牛一毛的小事,别说停几天,停几个月大概也无关痛痒。他们双方谁要上赶着谁一目了然。 于是只得惨白着一张脸,咬牙坚持,跟着周秘书去了顶楼老总办公区。 陈书杰办公的地方装修得十分豪华,很有档次,占据了顶楼整整一层,除了他自己的超大办公室,还有会议区,和秘书团队办公区,甚至还有摆了台球桌的休闲娱乐区。 周寅没力气多看,跟着周秘书直奔了陈书杰的办公室。 周秘书先在厚重的实木门敲一敲,得到里面的回应后才轻轻推开门,探头进去汇报,“陈总,吴天瑜来了。” 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请他进来吧。” 陈书杰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些厚重感,很好听。周寅听到后却浑身一震,竟然觉得这声音和沈嘉凌的有七八分相似。 条件反射一样,全身都开始疼,不光是心里,还有脸上曾被狠狠打过的地方! 在吴秘书低声催促下,他才机械迈步入内,进去一看,发现如他所料,里面非常宽敞,陈设低调豪华,陈书杰正坐在一张尺寸很大,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办公桌后面。 陈书杰的长相偏冷峻,有很硬朗的粗犷男子气,与沈嘉凌那种即便骄傲,种马,人渣(周寅最近给他加上的几个特定称谓)也要保养打扮得人模人样,油光水滑的贵气形象区别巨大,周寅看清楚他的脸之后,全身便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只是还没有力气说话。 陈书杰看到周寅十分萎靡地走进来,连腰都没挺直,还微微驼着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屑,他最看不上畏畏缩缩的人!那晚酒会上还像点样,今天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那位看上他什么了? 随意指指对面椅子,示意周寅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是我让人暂停了你的mv拍摄,还有关于你的一切推广活动。” 周寅精神了一点,看着他问,“为什么?我和泰美有合作协议的,你单方面无无故停止工作要负违约责任。” 陈书杰勾起嘴角,“是吗?如果你这个协议签署的合乎规矩,符合泰美的工作流程,那我确实要负违约责任!但如果是不合规矩,甚至是通过贿赂而来的,就要另说了。退一步讲,就算你还是认为泰美违约,要去告我们,那我也有最好的律师团队随时恭候,你能打赢官司的机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周寅皱起眉头,知道陈书杰这样的人物根本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能问问原因吗?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不觉我录制发行个单曲这样小的事情也值得陈总亲自过问。也实在不记得有罪过你。或者是我以前有做过什么,自己疏忽了没有注意,如果有,陈总你尽管直说,只要是我的错我就一定道歉。” 陈书杰点点头,“看来你是个明白人,也算痛快。那我就直说了。你通过文思琦去搭上李部长这件事我很不欣赏,不过确实如你所言,还不值得我亲自过问,我本想让下面人直接把你的这个项目剔掉,或者你另外签一份替泰美工作的合约来换。不过马修来找我,我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周寅心里一凛,都说陈书杰手段强硬,眼睛里不揉沙子,还真是这么回事。 陈书杰接着说,“你也知道,泰美要和马修合作一部大制作影片,这个项目从一年前就开始接洽策划了,非常重要,几乎要占到泰美明年投资额的六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很需要马修方面的技术和经验,所以他这次来z市务必要招待周到,让他看到我们的诚意。” 周寅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浓,“所以——?” 陈书杰忽然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你知道马修是个法国人,法国人嘛,总是会在满足自身欲/望之余追求一些浪漫和刺激,显然我们的一些招待并不能满足他,他点名要你!” 周寅眼神冷硬起来,“抱歉,我不卖!” 陈书杰摆摆手,“你不要太激动,马修还是个很有风度的人,他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在他逗留在z市的这段时间里以一个亲密朋友的身份陪陪他。” 周寅质问,“我不过是个主攻音乐创作的,也三十多岁了,泰美那么多年轻新秀,个个比我强,也肯定有不少人愿意主动去陪马修,你们为什么不给马修安排两个这样的?” 陈书杰毫不掩饰自己也对此想不通,“别以为我在故意难为你,是马修不要,他这个人这方面见识得多了,就比较挑剔。至于他为什么非得看上了你?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冲周寅抬抬下巴,眯起眼审视了他的脸,接着说道,“并且对马修在这方面的眼光持保留态度。” 两人实力相差太悬殊,周寅对陈书杰的傲慢态度甚至不屑掩饰的一丝漠视都只能在心里骂骂,深呼吸,硬忍了忍,确认道,“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陪陪马修?再没有其他附加条件了?” 陈书杰淡淡说道,“马修是这么说的,我只是原话传达,不能保证什么。我的要求是你作为泰美方面的接待人员要百分百保证马修此行愉快!至于用什么方法尽可以随意。只要你有本事哄他高兴,哪怕只是一起喝茶聊天呢,我也不会多干涉。”他不愿浪费太多时间在谈这个上面,催促道,“你做决定吧,同意就继续你的mv拍摄,和其他一切既定推广活动;不同意的话你这两年就打消在乐坛混的主意,去干点别的吧。”言下之意是泰美会封杀一切有关吴天瑜的作品。 周寅定定注视着对面这个姿势慵懒,随意靠在一张很大真皮座椅里的高大男人,那放松的外表下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危险又凶狠,霸道的雄踞一方,躲他是没有可能的,只有迎难而上! 过了几乎有五分钟之久,周寅听到了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好,我同意!” 第九章 灵魂歌者(八) 烈日炎炎的午后。 陈书杰按照一周前就制定好的日程安排准备前往市郊的泰美影视基地视察正在摄制中的两个项目。 看看外面那能把人烤出一层油来的炽热阳光,王特助和几个随行的助理都在心中哀嚎:这是谁给定的日程啊-啊-啊,也不知道提前看看天气预报的!这种时候往外跑,妥妥的中暑节奏! 虽然心里唠叨,但谁也没有露出怕热抱怨的意思,跟随陈书杰日久,这些人都很了解大老板的脾气:工作高于一切!最看不上因为一点辛苦就乱埋怨的人。 郊外的这个影视基地规模不算很大,所以离z市不太远,演员可以早来晚走,不需要常驻。是泰美娱乐自己的地盘,拍摄一些室内剧和对场景要求不是很高的片子时就可以来这里,这里规模达不到要求了再去横水的大型影视城。 陈书杰今天出行不太顺利,从公司大楼开出去十五分钟,他那辆价值数百万的豪车就无故抛锚了。 陈书杰只好和王特助上了后面一辆乘着几个助理的公司标配车,几个助理被毫不客气的挤了下来,一起顶着大太阳站在路边等公司那边再派辆车过来载他们。 而陈书杰这边换好了车,继续开出去没有十分钟,天色骤变,浓云黑压压的滚滚而来。 王特助坐在他身边探头看看车窗外,“估计要下雷阵雨,应该提前有天气预警的,刚才出来时怎么也没人提醒!” 陈书杰淡淡看他一眼。 王特助很有眼色,立刻领悟了大老板那一眼中的深刻含义,掏出记事平板,马上在备忘录里加入一条提醒:回去后要给秘书室的人再加一项日常工作,每次大老板外出前二十分钟记得查看一下天气预报。 不一会儿大雨就倾盆而下,等车子开到影视基地的大门外也一点没有要小下来的意思。 从大门外到里面能遮雨的地方起码还有几分钟路程,车子开不进去,而人要是一下车必然会瞬间就成了落汤鸡。 陈书杰是来视察工作的,以落汤鸡的形象出现在下属们面肯定不合时宜,于是只好和王特助坐在车里干等。 王特助十分发愁地看看外面依然黑压压的天空,再看看身边端坐着的面无表情的大老板,虽然认为这种突发天气变化自己也没办法,但依然有些莫名的失职感。 泰美娱乐老板的时间多么宝贵,是能这么浪费的吗?讪讪说道,“我回去之后一定要让他们给每辆车上都放两把备用雨伞,这会儿要是有伞您就不用坐在这里干等了。” 陈书杰觉得他说的纯粹是废话,有些不耐烦,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怪不到王特助头上,于是没有理他,把目光转向了车外。 只见雨中有个一跛一跛的身影手里抱着个大箱子,吃力的从不远处走过来。 王特助也看见了,不但看见,还认识这人,“是老赵。”老赵是影视基地长期雇佣的一个残疾员工,主要的工作任务就是打杂。 因为企业雇佣残疾人员工,政府会给予一定税收上的优惠,所以不少企业都会象征性地雇佣一两名,不求他们干什么活,只要稳定点别惹事就行。 老赵已经在这边基地干了五六年,所以连王特助都认得他。 认出之后就有点皱眉,低声不满,“这下着大雨他不找个地方避雨在乱折腾什么!?”要是不小心摔着了淋病了都是公司的事儿! 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王特助刚在担心这个,就见雨中那个一跛一跛的身影走到大门入口处忽然脚下一滑,向前摔倒,手里的箱子扔出去,里面的小道具散落一地。 “唉!”王特助都想捂眼睛。 这时远远的又有个人过来,看身形是个高挑的年轻人,匆匆忙忙,脚底下很利落,撑着伞几步就到了入口处,雨太大,即便有伞半边身子也湿了,他急忙往里跑,到跟前才看到有个一身泥水的人在很狼狈的捡东西,惯性冲过去几步,侧头看看又退了回来。把伞给老赵撑在头上,蹲下身,帮他一起捡。雨水立刻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把他还没被淋到的后背打了个透湿。 王特助坐在车里轻轻咦了一声,“这不是前几天您才找过的吴天瑜吗?人倒不错。”他刚才虽然看老赵摔得狼狈,理智上晓得那是个残疾人,应该下去扶一下,但又总觉得这么个小打杂的实在不值得自己冒雨下车,现在看有人帮了忙就心安理得地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顺口夸了吴天瑜一句。 陈书杰还是没答话,只是觉得那个即便蹲在地上也能看出身材不错的身影比上次在办公室见到时顺眼了许多。 再过一会儿,吴天瑜身上那套薄薄的夏装彻底湿透,贴在了身上。他是个偏瘦的高挑身材,腰身柔韧,腿很长,几乎透明的衬衣紧贴着后背,勾勒出了肩背上薄薄一层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路延伸至细而柔韧的腰身,再往下是……。 陈书杰眯眯眼,心中闪过一丝恍惚!在这个骤雨如幕的午后,他竟然无端从雨中的一个狼狈身影上看出了‘性感’这个东西。 陈书杰是靠自己奋斗起家的人,从一无所有到事业如日中天,自认为已经看透了社会百态,善的,恶的,丑的,俊的,虚伪的,诚实的……在他心里全都不过是那么回事。他看重的是规则,遵守的也是规则,三十几年来,他在自己的规则指引下无往而不利。 可人的感觉有时就是这么奇怪,不经意间的一转眼,一回首,不知道哪一眼就会看到那个能打动自己的画面,也许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场景,但就是能那样肆无忌惮,无比清晰地直冲进了视野,深印进脑海。 ………… 大雨在肆虐了半个多小时候终于偃旗息鼓,慢慢停下。 半路下车的几个助理也搭乘公司另外派出的车辆赶了过来,簇拥着陈书杰按照原计划去巡视了那两处正在紧锣密鼓拍摄的重要项目。 两个项目都是连续剧。 一个是正在热播的室内剧,第一部收视率极高,去年为泰美赚到了可观利润,于是第二部为了趁热打铁,就选择了边拍摄边放映的模式。现在拍的东西,下周就要播出,因此不能出差错,拍摄压力比较大。陈书杰亲自来,一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二也是为了鼓舞士气。 另一个是古装剧,取材自时下最热的一个网络游戏,现在已经完成了外景拍摄,到了收尾阶段,剧组回来本市的摄影基地补拍一些镜头。 视察很顺利,大老板亲临,两个剧组的人员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表现,个个状态都好,没有出任何纰漏。 一个随行助理拿了影视基地这边的拍摄安排来请示陈书杰,“除了其他公司场地租用和这两部连续剧,这边今天还在拍我们的三个广告,一个mv,您还要过去看看吗?” 陈书杰心里一动,“去看看mv。” 一行人走过去时,影棚里正在拍一个男主给女友做早餐的温馨片段,这一段应该是要当作回忆部分来用。 陈书杰摆摆手,让大家不要打扰,先站在外面旁观。 周寅已经换掉了那身试衣服,穿了套米色居家服,头发也是一种非常自然的造型,满脸温柔地端了橙汁烤面包来到还在熟睡女友的床头,先是深情凝视对方的美丽睡颜,然后慢慢弯下腰缓缓吻上了那红嘟嘟的嘴唇。 很简单的一段情节,但很考较男演员的演技(女的只要会装睡就行)。 吴天瑜完成得很出色,放下托盘,走到床前,弯腰,凝视,抬手轻捋对方额前的秀发,低下头,嘴唇相触,垂眼帘,脸上露出沉迷幸福的表情……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清晰流畅。 导演满意喊停。 ========= 陈书杰在回程的车上若有所思,凭他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吴天瑜的演技出色,几乎没得挑剔,虽然不是最英俊出色的长相,但却是个气质型人物,身材好,一张脸细致文雅,往镜头前一站,从里到外透露出来的信息就是有风度!很温柔!有内涵!看得他都心动不已,这样的人不去演偶像剧可惜了! 问身边的王特助,“吴天瑜以前有涉足过演艺圈吗?” 王特助和他看法差不多,先是摇头,“肯定没有!”然后推断,“以为他是搞音乐的,谁知演戏这么有天赋!看这样,去演个偶像剧里的男一男二没问题!他自己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往这方面发展也许会更有前途?!” 陈书杰沉吟一下,然后说道,“把他正在拍这部mv对应的歌曲放给我听。” 第十章 灵魂歌者(九) 王特助手边没有陈书杰要的东西,好在他够灵活,立刻想出了补救办法:用手机上网搜索xx网的热歌排行榜,直接找到吴天瑜的那首已经排进前三的《盼你回眸》放出来。 悠扬动人的歌曲在车中回响了一路,唱歌人的嗓音中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羽毛,随着歌声拂过听者的心头,带来很轻盈,但又难以忽视的酥麻和悸动。 下车后,王特助已经做好老板吩咐他去通知李部长重新和吴天瑜谈合同的准备,谁知陈书杰只是把快要没电的手机扔还给他,转身就走。 王特助追上去,尽职提醒,“陈总,吴天瑜目前和我们的合同只涉及一个短期的合作,他这么有潜力,您看是不是趁着现在好签,把他签下来?” 陈书杰却答道,“不急,再等等。马修的事情后他恐怕对泰美的意见很大,用我们签艺人的普通条款给他,他未必肯签。再观望一段时间,如果吴天瑜能证明他真的有实力,那我不介意直接给他一份甲级合约。” 王特助点头答应,立刻记在备忘录里,并且在心里小有感慨。 泰美公司和旗下艺人签的合同分为甲乙丙三个档次,每个档次中还有一类二类三类细分。 简单来说,能签甲级的非常少,一般只适用于顶级明星,条件无比优厚;丙级适用资深并且有一定名气和影响力的艺人,相较于其他娱乐公司来说,也算是不错的了;丙级则适用于新人,待遇平平,只有获得成绩后的激励制度很吸引人。 按照吴天瑜的资历,最多签乙级的,没想到陈书杰这么看好他,准备再考察一段时间后就直接给他最高档次合约。 星期四下午。 泰美公司顶楼的高层季度例会开得顺利,比预定时间提前半小时结束。陈书杰和综合摄影部几个人下到九层去看看公司新近进口的几台大型拍摄仪器。 路过九楼的主摄制室,发现外面围着几个年轻的女员工正在嘁嘁喳喳,边看边议论,赞美声不时钻进耳朵:“造型摆得真好!”“拍出来一定迷死一群!”“上礼拜柏峰来给xx杂志拍专辑,一堆御用化妆师造型师,捣鼓出来的样子我觉得都没有他现在这样看着有魅力!” 随意往里面看了几眼,陈书杰不禁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九楼负责人连忙上前,“今天在拍吴天瑜新单曲的宣传封面。” 前面围观看热闹的几人连忙回头,发现竟然是大老板带人下来视察,顿时缩了脖子,好在大老板态度温和,只是摆摆手让大家小声,不要影响里面正在进行的拍摄工作。 吴天瑜这支单曲因为赶时间,所以很多步骤都次序不对,他mv都已经拍完了才轮到拍宣传封面。 陈书杰路过的时候里面已经拍摄到了尾声,只见吴天瑜穿了一件很个性的尖领白衬衣,黑色紧身裤,简单到极点的搭配,却很好地衬托出他的修长身材,光洁的皮肤,还有清秀俊气的相貌。 拍摄的创意应该是一个吴天瑜被大雨淋透的场景,他头发打得很湿,被造型师特意抓得有些凌乱,薄薄的衬衣浸湿后呈半透明状,身上不夸张但很诱人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走势清晰流畅。 陈书杰忽然觉得自己喉头滚动了一下,好像是不自觉间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周寅坐在一个高脚凳上,手撑在身侧,仰头望天,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炽烈,有一种压抑的激情和渴望,仿佛他的心里藏着一座火山,随时会挣脱平静的外表,喷薄而出!周围的工作人员似乎是不存在的,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深沉,忧郁,俊美,压抑中的热情,几样特质被完美地结合并且展现在镜头前,形成了一股别具一格的摄人魅力。 摄制部负责人知道今天大老板回下来视察,所以对这个时间段每个工作室的工作内容都了如指掌,轻声在一旁介绍,“这组摄影要表达的主题是灵魂深处的渴望!” 说话间里边的周寅已经拍完了,摄影师对这个据说是头次拍宣传封面人的表现无比满意,觉得周寅的动作,摆位,角度,眼神,情绪酝酿等等一切都是那么到位,简直比一些专业的平面模特还收放自如。让他节省了不少时间,于是毫不吝啬的大声夸奖。 周寅跳下高脚凳,很随性的甩甩头发,好像是要把头发上的水甩出去一样,这个小狗样的动作顿时让他看起来活泼可爱不少,大家都笑,他自己却没觉得,客客气气谦虚几句就往外走。 与站在门口的大老板一行人打个照面,微微一愣后迅速在脸上调动出一个很标准的优雅微笑,“陈总。” 说完擦身而过,听见身后一堆人立刻就迎上去问候老板。 周寅如今对陈书杰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直奔了洗手间,身上湿漉漉的拍了半天,中间因为追求效果又被淋了一次水,加上大楼里空调足,这会儿已经冷得厉害了。 周寅各种拍摄经验丰富,以前又是主攻偶像剧的,这种雨中深情的场景经常要拍到,所以知道要是身上湿冷的时间太长了,那最好在换干衣服之前让自己热乎一下。 拿过小助理送来的大功率吹风机和一包衣服,周寅快步走进楼层最西边一个人比较少的洗手间内,进去后一把拔掉墙上的烘手机插头把自己带来的吹风筒插上,调到中档,开始从头往下,慢慢给自己‘加热’。 吴天瑜的这具身体没有他以前的结实,周寅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有着紧锣密鼓的工作安排,不想被伤风感冒这种小原因影响到,所以保护得格外仔细,吹干了头发,身上有丝丝暖意后才停下。 陈书杰进来时,周寅正脱了身上的白衬衣,从一边的台子上拿过件短袖t恤。抬头看到他进来,神色不变,只点点头,抬手把t恤套上。 陈书杰几乎被他半赤/裸的身影晃花了眼,脚下顿住,停滞了几秒才继续走到洗手台前打开龙头洗手,一边漫不经心问,“你怎么不在更衣室换衣服?” 周寅答,“我身上湿,太冷了,需要吹吹热,那边准备室里还有人在化妆做造型,我使劲用吹风机会打扰到人家。” 说着拿起装衣服的袋子,转身进了一个隔间,关上门,不一会儿再出来,便连身上的黑裤子也换掉了。 陈书杰看他,“为什么不脱了湿衣服再吹?” 周寅摊手,“这里是公共场所,我不想裸/奔。” 陈书杰眼里含了点笑意,他仿佛是专为进来洗个手的,转身和周寅一起出去,很平易近人又居高临下地说道,“你的新单曲不错,我听了,很能打动人,过段时间应该会有更进一步的成绩。” 周寅,“谢谢。” 陈书杰,“曲风有些像我以前很喜欢的一首老歌。” 周寅干脆没答话,只侧头看他一眼。 陈书杰接着说道,“是《迷失的梦想》,十几年前的歌,那时候听着有些另类,不过我很喜欢,记得有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听。” 周寅继续,“谢谢。” 陈书杰挑眉。 周寅语调平淡,“那首歌是我写的。” 陈书杰惊讶,“你写的!你那个时候就写歌了?我记得词曲作者是佚名。” 周寅本来很不待见陈书杰,说话都是在敷衍,这时忽然听说他竟是自己最早的粉丝,倒是愿意多说两句了,神情中有点向往,“那是我写的第一首歌,那时候大概十六岁或者十七岁,我记不太清了,”似笑非笑望向陈书杰,“就记得当时对它并不满意,总觉得我会往另外一个风格上发展,所以就让它佚名了。” 陈书杰有些无语,没想到自己当年最喜欢的歌曲竟是对方最不满意的作品,连名字都不愿意署。 ========= 周寅新曲发行的效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非常成功! 一个在《盼你回眸》一上榜开始就天天听,mv出来之后改为天天一边看一边听,听到如痴如醉,看到眼冒桃心的网友最后发出这样的评价:艺术家的气质,明星的风范,天籁的歌声,这三样特质三位一体之后就组成了吴天瑜! 评论发出,引来了井喷式的跟帖和转载! 当然也并不全是赞美声,总有吹毛求疵的人挑剔他唱腔不完美,曲风老套,说吴天瑜的歌总也走不出这个套路之类的话。 但现在这个歌手吴天瑜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是之前那个幕后创作吴天瑜所不能比拟的,短短时间内他就有了自己的粉丝拥趸,且数量增长迅猛。 要是有谁敢鸡蛋里挑骨头,贬低挑剔他们的偶像,必然会受到大量新近才迷上吴天瑜的粉丝们火力猛烈的一轮又一轮攻击,再加上泰美娱乐深厚的媒体背景,好话坏话最后都能被运作成追捧吴天瑜新歌的助力。 于是吴天瑜在短时间内成功从音乐创作人转型为当□□手,成绩堪称斐然! 鲍姐来恭喜,因为她也顺势成了当□□手的经纪人,所以眉开眼笑,使劲拍周寅的肩膀,“这个头开得不错,趁热打铁,再唱几首类似风格的,说不定你今年年底就能拿到最佳金曲奖了!” 周寅摇摇头,“做歌星不是我所追求的目标,演唱只是一种手段,一个能帮助我自我实现的途径。” 鲍姐不解,“嗯?” 周寅手枕在头后,往沙发里一靠,还在对着她说话,但是眼神望向了她身后不知名的地方,“为了我所求的音乐艺术和自我实现,”停顿一会儿,收回目光看向鲍姐,“没有大众基础的艺术是单薄的,也是不完整的!所以演唱只是一种媒介,能把我的音乐艺术呈现到大众面前,让他们更容易理解和接受的手段而已。” 鲍姐保持疑惑不解的神情,还想再问。 周寅看看表站起来,微微一笑,“不多说了,等我换件衣服,今晚公司在华欣酒店有个活动,你正好顺路捎我过去。” 鲍姐指责,“喂!我哪里顺路啊,给你找的那个小助理呢?” 周寅无辜耸肩,“他今天家里有点事儿,我放他回去了。” 鲍姐无奈,只得自认倒霉,答应‘顺路’捎他,谁让自己没挑准时候,这会儿主动撞上门来了呢。 出门时想起来提醒,“把你的单车架在我后备箱里吧,不然你晚上怎么回来?”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架势,“可别告诉我你晚上还要我去接你!我是女士!需要十二点前上床睡美容觉!” 周寅老实答应,扛出单车架在她车子的后备箱里。 鲍姐这才放心,路上感叹,“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替你担心,觉得你最近运气不太好。结果一入夏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比以前活络多了,运气也开始蹭蹭爆棚!” 周寅这几天一直在跟这舞蹈老师练习,日日腰酸背痛,拉拉安全带换个坐姿,“姐姐,你夸张了吧,还运气爆棚?我怎么没觉得。” 鲍姐一边小心开车一边笑,“新歌刚发行出来就这么红我就不说了,毕竟你的实力摆在那儿,以前不红只是因为你没有出来唱。但是骑自行车出门买菜不小心撞着个人都能撞回那么一个有背景又可爱的来,羡慕死人了,你还敢说你运气不好?” 周寅摸摸鼻子,若是说撞到小鲜肉麦承悦是他运气好,那他还真不好意思说不是。 其实他到现在也搞不清楚麦承悦的家庭背景,但自从知道马修上次来湖景雅墅就是来找麦承悦的,周寅就能万分确定,麦承悦的背景十分不简单。 据说是麦承悦的老爸知道马修正好也来了国内z市后,就很不见外地拜托这位国际知名大导演在这边工作期间抽空帮他关照关照儿子。马修也明显很重视这个嘱托,亲自来看望了麦承悦好几次,而麦承悦向周寅介绍马修的时候则称他为马修叔叔。 小鲜肉总是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稳和不动声色,所以周寅吃不准他有没有看出来马修对自己的心怀不轨,但是麦承悦在向他介绍过马修后又特意反过来十分热情的向马修叔叔介绍了周寅,说话时一直很自然地搭着周寅肩膀,做亲密无间状,郑重其事地告诉马修吴天瑜是他在这边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友谊深厚,打算过段时间就要介绍吴天瑜给家里人认识,他父母一定也会很喜欢吴天瑜……,巴拉巴拉,认真严肃得好像是准备要介绍女朋友给家里人认识似的。 周寅不知麦承悦是不是故意,反正他看到马修瞬间变得很微妙的脸色后真是恨不得抱着小鲜肉亲两口,实在是太给力了! 有了这层关系,马修怎么说都得客气着些,不能对他乱来。 周寅懂得娱乐圈的规则,也会依循着规则做事,但是有底线,过线的事情坚决不做。 所以陈书杰等于是硬压给他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但当时形势所迫,只能迎难而上,先答应下来。 就在周寅绞尽脑汁思谋该怎么样应对,甚至做好了用点有风险的手段时,小鲜肉让这个难题简单起来,周寅于是很痛快地严格按照陈书杰所要求的字面上的意思去‘陪了陪’马修。 在两人工作之余,周寅陪他去逛了一次古香古色的老街;陪他吃了一次美味的本地传统小吃;陪他去听了一次咿咿呀呀,自己也听不懂词儿的地方戏剧;陪他去游览了附近一个有着小桥流水的古镇,还会在马修举行私人聚会的时候以朋友身份去参加。 看到马修对他依然满眼的兴味盎然,却又保持了礼貌的态度,周寅知道这件事差不多就能这样过去了。 ………… 泰美娱乐近期有几个的项目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段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其中有李辛导演的新片,暑期票房成绩超过了预期;有文思琦和吴天瑜的最新单曲发行;还有一档和本地卫视合作的综艺节目,频频刷新收视率。 于是泰美公司按照惯例,在华欣酒店举行晚会为他们庆功。 之所以要放在一起,倒不是泰美为了省钱,不愿一个个分开办,而是特意想借此机会为大家提供一个片场与工作室之外的交际场所,让旗下知名导演,艺人,经纪人,制作人……等等人多一些交流的契机。 周寅最近忙得要死,早就把‘前男友’李辛忘在了脑后, 因此在宴会厅中,忽然被一个手端酒杯,打扮得人模狗样,脸上带点从周寅眼中看来有些欠揍笑容的人时,周寅的第一反应是装没看见绕过去,他现在没精力应付这些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神经病。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谁谁谁嘛。 文雅笑笑,“好久不见,你看着气色不错。” 李辛因为笃定吴天瑜一直对他痴心一片,所以在对方面前也确实是自我感觉很良好,抬手很熟络地一搭吴天瑜的肩膀,“天瑜,你新出的那首单曲棒极了!”凑到他耳畔暧昧低语,“原来嗓子这么好,以前怎么从来没有给我唱过?” 周寅不着痕迹地错身避开他的手,有些嘲讽地看他,“这首歌就是为你写的,你听不出来?要不要我开个记者会公示一下?” 李辛惊喜,又略紧张,干笑,“那就不用了,这些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周寅淡淡说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没数。” 李辛想到最近那首红极一时的美妙歌曲竟是为自己而写,禁不住满心的得意欣喜之情,几乎比得知自己新拍影片票房破纪录时还要意气风发。 靠近周寅温柔低语,“天瑜,你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我前段时间工作是在太忙,冷落了你,是我不好。今晚和我回去吧,给我个道歉的机会好不好?”想到吴天瑜新歌的歌名,半开玩笑道,“我现在不只是回眸,是整个人都回来了。” 周寅目光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平心而论,这人确实算得上优秀,年轻,长相体面,因为留过学,所以身上还有些西式味道,举手投足间都很有风度,加之是事业有成的导演,周身上下有股遮都遮不住的傲气,在从前的吴天瑜眼里几乎完美。 可惜现在周寅看他只有厌恶。 轻哼一声,“过时了。” 李辛一愣,“什么?” 周寅语调冷淡,“过时不候!” 李辛看着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的冷淡表情有些心虚,不由自主要放低姿态,微笑哄劝,“天瑜,别这样,晚上……” 周寅打断他,指指台上。 支持人正请文思琦上去演唱新歌。这都是事前安排好的,周寅因为这两天辛苦所以推辞了,而文思琦新歌成绩喜人,正春风得意,欣然上台。 悠扬哀伤的一首情歌唱下来,博得全场热烈掌声。 李辛趁机说好话,“天瑜,这首歌的做词做曲也是你对吧,确实好,比你以前的作品更加意境深远,也更能感动人。” 周寅微笑,“这首个其实也是我那会儿专门给你的新片谱的片尾曲,本想当礼物送给你的,可惜你等不及收这份礼物,就急急忙忙的要和我分手了。” 李辛瞬间僵硬,“你……” 周寅挑衅看他,“我什么?” 李辛那时为了给自己作品配两首上档次的曲子可是花了大价钱的,超预算超得投资方都有意见了,结果还不怎么满意!却没想到早就有这么经典的曲子替自己预备着了!李辛心疼得要滴血,心想既然是给我的,那你也先问问我要不要啊! 正说着话,一旁忽然凑过来一个衣着时髦前卫,带钻石耳钉,化烟熏眼妆的青年,“吴老师,听说这首歌是你专门为思琦姐写的,”语气有点酸溜溜的转向李辛,“没想到吴老师和思琦姐的关系这么好。”正是周寅头一次登台时,和他同为表演嘉宾的安瞳。 李辛看到安瞳凑过来顿时微皱了眉头,出言赶他离开,“我和天瑜有些事情要谈。” 安瞳顿时脸色一变,但很听话,咬牙忍忍,憋气走了。 周寅好笑,问道,“新欢?没想到你还喜欢这个类型的!” 李辛尴尬,“没有,天瑜,你千万别误会,他哪儿比得上你。只不过他最近人气不错,有很多少女粉丝,有可能在我的下部片子里客串一个角色,我们就角色的问题碰过几次面,所以比较熟而已。” 周寅姿态闲适优雅,从路过侍者的托盘里取过一杯红酒,抿一口,然后告诉李辛,“你不用和我解释,你和安瞳随便是什么关系都与我无关!” 看李辛还要解释,就笑笑,“李大导演,拿出点男人气概来,既然当初下决心把我从你家里‘请出来’,坚决结束了咱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拿出个主动分手的样子,别甩了我之后又腻腻歪歪的想撇清,那样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说完淡淡瞥他一眼,转身离去。 李辛被他损得脸都白了,几乎不相信这个犀利的人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吴天瑜! 独自站了一会儿,却还是压不住心里那股想要挽回的强烈念头。 以前吴天瑜对他百依百顺,一句重话不说,他也没觉得对方有多好,没几天就厌倦了;现在吴天瑜冷淡无比,动辄还要狠狠刺他几句,他恼怒之余却又有点放不下了。 忽然发现对方长相漂亮,气质优雅,身材一级,还那么有才华,正是能配上自己的那个人! 在热闹的人群中搜寻一圈,发现吴天瑜已经去了宴会厅的那一头,草草打发走几个过来找他攀谈的人,几步赶过去,“天瑜,我们谈谈。” 周寅摇头,“不必了,没这个必要。” 泰美的老总陈书杰远远带着两个助理走过来,到跟前就一副有公事的口吻问周寅,“下周的舞台排练,李部长已经安排好了吗?” 周寅看看李辛。 李辛看他们好似是有正事说,而泰美的老板是没必要和他谦让的,只好笑一笑悻悻离开。 陈书杰顺势也打发走了身后的助理,然后对周寅说,“我看了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你准备再出一首单曲,然后就有意在十月份之前开个唱了?”虽然是问句,但并没询问的意味,脸色严肃,接着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的工作量?”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周寅一直有种感觉,总觉得自己的时间恐怕不多,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尽最大可能去完成目标就只能给自己加工作量,不过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说给陈书杰听,只能回答,“还好,我喜欢努力工作的感觉,很充实。” 陈书杰不语,默然审视他许久。 周寅提醒,“这是我之前和泰美的协议里约定好的,如果前两首单曲发行成功,那泰美会在最快时间内帮我安排个唱会。” 陈书杰别有深意,“所以我对你当初取得那份协议的方式很不喜欢。” 周寅眨眼。 陈书杰不悦,“非要我挑明吗?通过文思琦去说服李部长和你签这种有漏洞的合同!” 周寅坦然看他,“是在指责我做事不合规矩?别忘了,泰美紧接着对我做了一件更加不能放到桌面上来说的事情!我只是想尽力达成我的奋斗目标,而且这么做主要承受压力的是我,泰美的风险并不大。” 陈书杰抿抿唇,“据我所知,你只是做了马修在本地的导游。” 周寅直言,“那只能说明我这次运气好,不能说明你没做恶人。” 陈书杰不动声色,“我从来不自诩是个好人。”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人会按照现如今连很多普通大众都不一定会看重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那简直是笑话了。 周寅答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如此您就不必再特意来挑剔我的做法了。” 陈书杰不置可否,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口气变得轻松了些,“你是泰美旗下和我说话最不客气的艺人。” 周寅不想现在就和他撕破脸,痛斥几句除了能逞一时之快外,没有其他好处,反而要严重影响工作计划,于是又端出他那副标准微笑,“因为我相信凭泰美老总的眼界气度,肯定不会把我随口说的几句话当回事。” 那一边王特助忽然走了过来,虽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但脚步匆匆,额头上都见汗了,到近前低声对陈书杰说,“陈总,我们在xx雪山的实景摄制组发生事故………………”压低声音简洁汇报了几句,最后一抹汗,“您看要不要连夜派人过去一趟?” 陈书杰脸色沉稳,接过他手里的资料看了看,最后轻轻一点头,“去定机票,最早的航班,我亲自去。” 带了王特助走开几步又回头,“吴天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认为按照你的计划来看,接下来两个月的压力会非常大,但如果你确定你能坚持那么高强度的工作,那你的个人演唱会尽可以按期举行,泰美公司会全力支持。” 周寅礼貌而矜持地笑,“谢谢!”如果之前没有发生马修那档子事儿的话。 ………… 大老板中途离场并没有影响与会众人的兴致,宴会厅里照样觥筹交错,大家都在谈笑风生,大概本来也没谁会指望陈书杰能从头待到结束。 晚上十二点,周寅去地下车库找到寄存在那里的单车,沿着行车道骑出酒店,发觉身后有人开车不紧不慢跟着,也不去理会,抬头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清凉空气,就看到街对面一个脚踩单车等在那里的身影。 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个自己都没发觉的会心笑容,骑过去,“承悦,你怎么在这儿?” 麦承悦也用他那青春英俊的脸回以一笑,也不遮掩,“我来接你,太晚了怕不安全。” 周寅咳嗽,“我是男的,走夜路不要紧,没人会劫财劫色。” 麦承悦显然挺不赞成他这样大意,“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出门就算不戴墨镜口罩,也应该多两个人跟着,小心点为好,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遇到行为过激的歌迷。” 周寅忍不住探手过去摸一把小鲜肉的头发,开玩笑,“你总这么老成稳重会让别人很有压力。” 麦承悦继续稳重,递过来一个骑行头盔,“戴上,安全。” 周寅虽然觉得穿正装戴骑行头盔很傻,但他三十岁的人了,总不能在这方面比人家二十岁的还任性,于是老实接过去。 后面跟着的汽车终于忍不住开了上来,车窗落下,不出所料,露出了李辛的脸,皱眉打量麦承悦,嘴里却在和周寅说话,“他是你朋友?” 周寅有气氛正好的约会被讨厌人打扰了的错觉,不快,“是,怎么了?” 李辛也不快,“你们这么晚还要约着见面,不太合适吧!” 第十一章 灵魂歌者(十) 周寅的第二首单曲名字叫做《峭壁上的体操》。 这首歌却不是从前的吴天瑜创作,而是周寅前些天陪马修去一个攀岩俱乐部运动时突发灵感写的。 好的艺术创作除了天赋和勤奋,往往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激发灵感的助力。 之前的吴天瑜一心想要拓宽曲风,自我突破,但一直都没能找准感觉。 周寅的到来终于使他的人生阅历和感悟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只要临门一脚就能够完成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 而这关键的临门一脚很有意思的就在一个攀岩俱乐部里发生了。 看着人造岩壁上那一个个目光执着向上,挥洒汗水,全力攀登的人们,周寅豁然开朗地感觉到自己看到了人生的一种状态,他称之为岩壁上的执着,接着就灵感泉涌了! 后来定稿的时候,接受泰美方制作人的建议将曲名改成了《岩壁上的体操》。 这一次发单曲,有了前面一首《盼你回眸》的成绩做铺垫,泰美方面重视了很多,按照正常流程,设计封面——提前几周做公关——录制——预定网页广告——数字化宣传——上电台循环播放节目等等,一步步精细打造。 ………… 发行前夕,周寅硬是抽出时间来在家里待了半天,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小鲜肉麦承悦假期结束,该回去上课,周寅要去送送他。 表面笑微微地看麦承悦收拾行李,周寅的心里却在不受控地一首接一首地回荡着《惜别》《朋友别走》《何日君再来》等等离别伤感歌曲的旋律。 麦承悦是男生,加之是夏天旅行,衣服简单,所以行李不多,一只箱子就能装下。 合上箱盖,他低着头手压在盖子上,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周寅关心问,“怎么了?” 麦承悦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抬起头来,眼神热切走到周寅面前,“我……” 楼下忽然传来很大的开关门声,鲍姐风风火火的声音响起,“天瑜,天瑜!你在哪儿?” 周寅不得探头不喊一声,“楼上房间!” 喊完再转回头对着麦承悦,“什么?” 麦承悦,“我……” 楼梯上响起鲍姐腾腾腾的脚步声,转眼跑上来,“天瑜,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麦承悦无奈,“唉!”放弃继续说和周寅一起看向鲍姐。 周寅先问她,“你不是陪女儿去欧洲玩了吗?我以为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鲍姐,“我早上刚回来,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赶过来找你了。” 周寅听她这么急,估计是有什么突发情况,问,“怎么了?” 鲍姐拿出平板电脑,给周寅翻看几家主要网站的娱乐版,最新置顶的一条都是:音乐才子吴天瑜,半夜酒店前与友人发生争执,恶语相向,疑因对友人的好意规劝不满而发怒! 旁边还配了两张照片,正是那晚在酒店外,李辛下车来质问麦承悦是谁,被周寅不客气顶了回去。照片是面对周寅拍的,只能看到李辛的背影,而周寅不客气中又带着点鄙夷的脸色一览无余,这么一看还真像是他在盛气凌人教训谁。 图片下配了详细说明,说据可靠人士爆料,当时吴天瑜的某友人好心对他的音乐事业提了几句逆耳忠言,便被吴天瑜痛斥一顿。话里话外暗指吴天瑜刚红起来不久就耍大牌,耍脾气,性格偏激,既没有教养和风度! 下面已经有不少容易被煽动的人留言指责吴天瑜了。 周寅看完之后气得骂一句,“李辛个贱/人!” 鲍姐和麦承悦从来没听他说过粗话,一起惊讶,“啊?” 周寅不想在小鲜肉临走前给他留下坏印象,揉揉脸恢复了正常神色,解释当时的情况给鲍姐听,“……,我骂完他之后,安瞳从后面过来,和他一起上车走了。看这照片的角度,一定是安瞳躲在后面时偷拍的,而能发出来一定得到李辛同意了。” 鲍姐想想,“这报导都是一面之词,解释起来也容易,但是他们提到的你那位朋友劝你的话很犀利,不好反驳,他说你永远是一个风格,十几年如一日,还举了一连串你近几年的代表作……”迟疑一下,看周寅脸色不变才继续说道,“要我说曲风也确实是有些像。” 说完抬头去看了站在旁边的麦承悦一眼,只见他脸上也有些担心神气,不由叹口气,看来关心吴天瑜的人都明白,他的曲风确实一贯如此,经典是经典,但数年不变,没有什么大突破。 周寅却不以为意,十分自信,“没事,让他们去说!”调出一段录制好的mv给鲍姐,“我的第二首单曲,你自己看吧,我现在要送承悦去机场。” 周寅的小助理用普通路段时速不超过三十公里,高速路时速不超过六十的开法,花了两个小时时间终于把他们送到了机场。 周寅看着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心里感慨,在街上不小心撞到小鲜肉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转眼间麦承悦就已经结束假期要回去了。 麦承悦对他来说太像一个美好的梦,年轻,俊美,沉稳,可爱,身上同时具备了青春的美好和理性的沉稳,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但就是因为太美好了,所以几乎不真实,可以看,可以欣赏,但是不能触碰。 麦承悦个子比周寅还要高一点,因为举止稳重所以和他走在一起并不会显示出明显的年龄差距,周寅偶尔从玻璃墙上看到两人并排走的身影,竟然还觉得挺般配。 麦承悦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发现周寅竟是在认真看两人的倒影,不由脚下顿住,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大力往墙上推去。 周寅背心抵着玻璃幕墙,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麦承悦的俊美脸庞,有瞬间的恍惚。 麦承悦的眼睛很黑,很亮,平时看着精神可爱,这时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缓缓垂下眼帘,盖住了那忽然含有了侵略性的目光,麦承悦慢动作一样,坚定而温柔地低头亲吻了周寅的嘴唇。 柔软的触觉美妙绝伦,周寅的舌尖传来一股清新的薄荷气息,脑子里迸发出一连串动听到极点的音符——他的爱之曲。 两人刚才有意无意间走到了国际登机待办区的僻静角落,周围偶尔路过两个外国人,看一眼就过去了,并不大惊小怪。 没有人打扰的甜美亲吻仿佛是水到渠成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尴尬惊讶,仿佛对此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周寅在脑海中最后一个高音余韵颤巍巍,或者说余音袅袅地结束后,连忙推开麦承悦,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纸笔,也来不及找地方坐了,低头看看,觉得地面光可鉴人,被保洁工擦得非常干净,便干脆靠墙往地上一坐,本子摊在膝盖上,刷刷刷开始在本子上记录下刚才脑海里出现美妙旋律。 麦承悦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嘴角抽抽,“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技术很差!” 周寅抬头歉意笑一下,顾不上多说,干脆也拉着他在身边坐下,“你等等我。” 麦承悦耸耸肩,果然不出声乖乖坐在一旁。 十分钟后,周寅收起本子,主动勾住麦承悦的后脑,把他的脸压向自己,低声说道,“你的技术非常棒!” 又一个缠绵悠长的吻结束,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魇足。 看了一会儿后,麦承悦很自然地拉着周寅站起啦,告诉他,“记得给我打电话,发邮件。等着我,我寒假一到就回来。还有,马修叔叔还要过两天才回去,他不是好人,你要尽量避开他。” 这好像嘱咐女朋友的口吻是怎么回事?周寅哭笑不得,调侃道,“他可是你的马修叔叔,一直对你很关心的,你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在背后说他不是好人?” 麦承悦很大方,“他确实对我好,虽然是看我爸爸的面子,我也很感激。但不能因此就不承认事实,客观来看,他确实不是好人,特别是他对什么人产生了想法的时候。” 周寅用大拇指轻抚他那有棱有角,红润漂亮的嘴唇,半欣慰半埋怨,“你总表现得这么成熟,有时会让我忘记你才二十岁。” 麦承悦表现出了他西方式的坦率,摊手,“因为你已经三十岁了,比我大好多,所以我必须成熟。” 周寅瞬间被打击到,蔫蔫收回手,“也对,和你比我太老了!承悦,我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考虑……” 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麦承悦捂住,小鲜肉在展示了西方式坦率后紧接着又向周寅展示了西方式浪漫,“不老,你这样才是真正的成熟,非常有魅力!”搂住周寅的腰把他紧紧箍进怀里,嘴唇沿着脸颊滑到耳畔,湿热迷人的气息直喷耳蜗,让周寅的脚都有点发软,“我知道你们都比较保守,我也很愿意尊重你,所以这次忍了很多事都没做,说实话,忍得很难受,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等我放寒假!” ………… 直到麦承悦托运好行李,背着一个随身的运动背包进了安检闸口,周寅的思路还停留在:他这是在约我寒假一起做——做——做——那个——爱? ========= 和周寅预料的一样,《峭壁上的体操》顺利登上各大新歌排行榜,并在短时间内飙升至各榜的前三名之内后,一切负面的质疑声音都奇迹般的消停了。 因为这首歌本身就是对那些质疑的一个最完美回击。用事实证明了吴天瑜的音乐之路在越走越高,越走越宽。 清越,高亢,满怀美好的希望是这首歌的主旋律。悠扬细腻处继承了吴天瑜以往的曲风,但风格已经完全不同,不再是婉转到让人沉醉落泪的情歌套路,而是充满了一往无前,励志昂扬的执着与自信。 泰美娱乐方面言而有信,紧接着就按照周寅的要求开始筹备他的歌唱会。 周寅当初只和泰美签了一个条款比较粗略的协议,双方约定周寅前两首单曲发行如果成功,那就由泰美方面全额出资,为他筹办一场个人歌唱会。但是考虑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办个唱会,风险很高,所以个唱规模与之后收益分配方面的条款也很苛刻。 但是真到了筹办的时候,周寅发现泰美给他的待遇还真不低,确定了能容纳上万观众的xx体育馆,资深舞台设计,舞蹈老师,伴舞,造型化妆,推广策划等等,几乎是照搬了去年天后慕容飘飘告别演唱会的整个团队。 周寅现在不太自己出面,一切都由经纪人鲍姐去和泰美方面交涉,他只集中所有精力准备演唱会。 鲍姐去探了探消息,回来后十分疑惑,“我今天请专门负责申请批文的林专员吃了顿饭,他说你个唱会的批文已经下来了。” 周寅在练舞步,闻言有点意外地抬头,“这么快?” “林专员找人托了关系,他说不光是申请批文,其他一切关于你这场个唱的准备工作都被老总要求尽全力最好最快地准备!”鲍姐忧心,“你给陈书杰什么好处了?” 周寅拿过条毛巾擦汗,他是混惯了娱乐圈的人,很多事情看两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微一沉吟,觉得鲍姐是自己人,能信得过,就直说道,“我估计他是看上我了,所以做点小动作来示好。” 鲍姐晕倒,“小动作?很大手笔了好不好!”又疑惑,“那之前马修的事情?” 周寅,“我估计是因为他那时候还不认识我。”说完后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来沈嘉凌那套和你玩的时候讲讲情调没问题,但遇到他所谓的正事,就会翻脸无情的作风,心里不舒服,皱皱眉头,“又或者他公私分明,和马修合作是正事,讨好我要排在正事的后面。” 鲍姐显然也对这种猜测深恶痛疾,脸上闪过厌恶,“他爱示好就随他去,咱们和他装傻,要是他忍不住挑明了也不怕,正好有马修这个绝好的搪塞理由。” 两个人正说到马修,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联络周寅的马修就忽然打来了电话,“吴,我刚从xxx山区考察外景地回来,路上就听了你的新歌,棒极了!晚上来庆祝一下,在我住处开派对,名字我都想好了,叫mathewandsinger。” 周寅迟疑,“我最近很忙,晚上还要练歌。” 马修热情,“来吧,来吧!我马上就要回国了,最后一次聚会你一定要参加。我现在正在从机场回去的路上,等着,我让司机先开到你那里顺路接上你。” 马修是个纵情声/色的人,在他的概念里享受生活和工作一样重要,所以辛苦的工作之后紧跟着的必然是娱乐。 周寅之前也去马修的住处参加过两次聚会,知道他请的都是这趟随行团队的成员,还有他在此地的两个朋友,大家喝酒,聊天,最多跳跳舞,不会有什么太过份的行为,所以看推辞不掉,就答应了下来。。 马修在z市的临时住所是一幢远离市区的豪华别墅,自带花园和泳池。这个季节的晚间,室外温度非常怡人,小风微拂,在泳池旁拉上灯光,摆出长条桌,铺上雪白桌布,再从最近的一家五星酒店订来西式酒水菜肴,一个氛围浪漫的烛光派对便成型了。 马修团队里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十分本事,短短时间里竟然结识了z市最高档一家夜总会里的头名驻店歌手sara,并且把她当作女伴带了来,两人间明显的情意绵绵让周寅很佩服这个法国小伙的行动能力。 要知道这种高端夜总会里的歌手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更何况还是头牌,sarah的身价绝对不输给一般的小明星。周寅不觉得马修的随行工作人员也有跑到这边来玩/明星的资格,那只能说明他是凭自身魅力赢得了sara的青睐。 周寅估算了一下马修一行人最近的工作量,然后在心里给这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竖起了大拇指:厉害,活力充沛! 没一会儿sara就半推半就拿起话筒站在泳池旁开唱。 而马修的会享受之处就在于他办这么小规模一个派对,也会有灯光和dj。 酒精,激情摇摆的音乐,sara低沉沙哑的性感歌声,让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 sara的那个金发男友不知怎么的看上了周寅,热情地过来拉他,“跳舞!跳舞!” 周寅的性格偏静,但他很喜欢和活力四射的人在一起,觉得靠近这种人时,生命的蓬勃气息特别强烈,于是欣然受邀。 这两天正好跟着舞蹈教练新学了一段节奏感极强的舞步,拼舞一样跳了出来,不一会儿周围几个一起跳的人就都不跳了,大家围着周寅看,在他一长串华丽繁复的舞步结束后一起大力鼓掌,吹口哨,“吴,跳得真棒!”“再来!再来!” 周寅跳得有点兴奋,擦擦额头上的汗,摆摆手,回到了长桌边,先拿起自己的杯子,咕嘟嘟灌下去一杯冰水,然后快步进屋。 马修一直对周寅有点念想,看到他就会心里痒痒的,今晚喝了点酒,再看了段激情热舞后,那点心痒难搔的感觉就更严重了。看他进去半天不出来,就觉得有些失落,热闹的派对也索然无味起来,干脆去进屋去找人。 随便在一楼的大厅厨房餐厅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周寅的影子,马修奇怪起来,索性仔仔细细一层层找上去。 直找到顶楼露台,才看到一个坐在台阶上,借着头顶月光低头在一个本子上点点划划写着什么的身影。身影清瘦柔韧,侧脸很漂亮,虽然没有西方人那样立体,但也没有普通东方人的扁平,额头与鼻子的曲线都恰到好处,透着细致生动。皮肤光滑得不见一点瑕疵,在月光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 马修一直认为周寅的气质比长相好,但这时却不这么认为了,因为这张脸非常耐看,有种历久弥新的特质。 正在默默欣赏,周寅忽然停下笔,望着本子沉思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闭上眼,开始轻声哼唱,声音开始时轻柔悠远,慢慢的进入状态就变得清越灵动起来,他唱的是中文,马修听不懂歌词,但音乐无国界,他觉得自己几乎完全能够听懂周寅在唱什么——月光下的美丽爱情! 周寅刚才跳舞时灵感闪现,连忙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即兴创作了一曲《昙花之舞》,写完草稿后,习惯性的自己先唱一遍,唱的时候觉得曲调很流畅,正是自己想要的,满意睁开眼,不想立刻就被面前忽然出现的热情脸孔吓了一跳。 第十二章 灵魂歌者(十一) 周寅向后仰身,想离远些,却已经被马修一把紧紧箍住,带着酒味的炽热气息扑面而来,“吴……!” 周寅觉得他这状态不对,奋力想要挣开,低喝,“你干什么!” 马修已经按捺不住了,压着周寅,开始沿着他的额头,脸颊,脖子一路强吻下来,一边吻一边呢喃,“你今晚太迷人了!” 周寅火了,“你他/妈才迷人呢!快给我放开!” 马修不放,用力将他扑倒在地,“我知道你喜欢麦承悦,但他那么小有什么意思,我保证技术比他好十倍!” 周寅猛一个翻身,想把马修从身上掀下去,咬牙低声怒骂,“我管你呢,你技术好就去找愿意鉴赏你技术的人,少来拿我消遣!” 两人开始在天台上上演全武行,翻翻滚滚打起来,总算还都知道被下面那群家伙发现会很丢人,所以十分有默契,像演默片一样,只有动作,不出声。 不一会儿,马修凭借人高马大的体格优势把周寅压在了下面,大手蛮横地探进周寅的裤子。 周寅急了,猛一抬膝盖,去顶马修的小腹。马修中招,闷哼一声,滚落一旁,捂着肚子,顿时没了战斗力。 周寅也筋疲力尽,躺了半天才气喘吁吁爬起来,看见马修也缓缓坐起来,用母语发出一连串又轻又急的低声咒骂,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听语气是气愤极了。 周寅瞪着他,“马修,你个下半身指挥大脑的混账东西!我对你很失望!”说完转身就走, 马修气得一敲地,在后面叫,“你该死的才!#¥%……&!” 周寅也不和泳池旁玩得正high的人们打招呼了,自己闷头出来后就沿着公路往回走,走一会儿觉得不对劲——这还不得走到天亮才能走到家!给小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一趟。 他心里烦躁,不想呆在原地傻等,打过电话后继续往前走,想起麦承悦临走时说马修不是好人,要提防!周寅当然也看得出马修不是好人,但他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能黑白分明的把人简单分为好坏两类,一来人总有两面性,好人有时也会办坏事,坏人偶尔也能产生积极作用;二来你也不可能只和自己认为好的人来往,而和所有坏人绝交。所以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只是耐心敷衍好马修,直到他回国。 谁知道功亏一篑,硬是在最后一次聚会上闹翻了。早知道会这么霉运周寅一定装病赖在家里,坚决不来!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马修身为国际知名导演,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角色,竟然会在求/爱时被打,这口气无论如何不可能咽下去。 第二天,周寅的舞蹈训练,乐队排练就都被停了!隔天舞台布景设计,广告,售票安排,等等一系列工作也都全线告停! 两天后。 “还是不行!”鲍姐擦着汗进门,“我在李部长办公室外面蹲守了两天才堵到他,可惜他说他也没办法,这是二十六楼直接下的通知,他只有照做的份儿。” 二十六楼就是泰美公司大厦的顶层,陈书杰的办公室所在地,所以泰美内部的人一般都会用二十六楼的指示来代指公司最高层做出的决定。 周寅深深坐在沙发里,像陷进去一样,脸上没有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觉得除了去找陈书杰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有?” 鲍姐在外面跑了一天,又热又累,先去给自己倒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才客观说道,“没什么好办法了,就算你想去找陈书杰,最近这几天也没可能,听说泰美的摄制组在xxx雪山发生的事故挺严重,有好几个伤员至今还在当地医院的重症病房躺着,有家属去闹事,陈书杰亲自赶过去处理了。” 周寅仰起脸,皱眉看着她,“难道说我努力了好几个月都到这个时候了却不得不放弃?” 鲍姐叹气,“你已经和泰美把关系搞成这样,继续合作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原地踱步两圈,忽然一拍手,神情兴奋起来,“不如换一家公司合作!新星,环娱,亚龙……这几家虽然都不如泰美规模大,但根基深厚,经验丰富。咱们不见得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这次和泰美签的条款也不是最理想,收益分配方面很吃亏,不如干脆放弃掉它,到时损失最多的其实还是泰美!你换个东家,凭你的实力,最多迟个半年一年的,演唱会照样办!” 周寅却没她那么乐观,“泰美公司有的猫腻和黑/幕其他公司自然也会有,换地方不一定是个好办法,况且泰美在媒体宣传方面很有影响力,要是使个坏封杀我一段时间,或者帮我造几条负面新闻,我的人气肯定会大跌,近期再想找合作方支持我开个唱就难了。”仰头往沙发后背上一靠,叹息一声,“最主要我等不起!” 鲍姐没能理解周寅所谓等不起的真正含义,坐到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怕过段时间会没有了现在的好状态?别担心,你有这个实力,绝对不会因为多等了半年一年就找不到感觉了!” 周寅不答,面无表情地沉默一会儿后忽然站起来往外走去,“我出去一趟。” 鲍姐在后面叫,“唉……喂……,你干嘛去?我话还没说完……” ========= 周寅去了马修的住处。 马修黑沉着脸挡在门口,双手抱胸,有着一圈卷翘长睫毛修饰的浅色眼睛不再含情脉脉的浪漫,而是有些阴沉,“你现在来找我已经没有用了!” 周寅浑身上下也冷气十足,挑衅地与他对视。 马修大概是很偏好他这种风格,第一次见面就被吸引,这时虽然气得要命,也忍不住认为他这个样子很有冷美人的气质。 当‘冷美人’这个形容刚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时,周寅忽然毫无预兆地上前两步,揽住他的脖子,抬头重重吻了上去,一吻之后又再退开,看着马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马修轻抚一下几乎被撞痛的唇角,斜睨他,“你现在主动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侧身让开。 周寅进屋,却没有像马修想的那样是来服软妥协直奔卧室的。他进了大厅,在落地窗旁的钢琴前坐下来,打开琴试了试音,随后轻快灵动的琴声就流水般从他修长的十指下淌泻而出。 琴声里有春天的小溪,青草,阳光,虫鸣。 马修感到自己这几天一直有些暴躁恼火的心情得到了舒缓,虽然不明白周寅要干什么,但也不出声打扰,静静的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来。 周寅不看他,自顾自旁白一样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音乐对我来说是不同的,我的所有心情和感触都能用音乐来表达,我也深爱这种表达方式。但是我的父母一直希望我做一个医生,所以我十六岁之后就开始拼命地悄悄创作,写了无数乐稿,也撕了无数的乐稿,直到写出这首曲子后我才满意,相信我的父母听到之后一定会改变初衷,支持我做一个音乐人。” 马修顺口回答,“很棒的乐曲,你的父母一定会为你而骄傲!” 周寅淡淡回答,“他们没有听到,我写好这首歌的第二天他们就出了车祸。” 马修一愣,“我很抱歉!” 周寅灵活十指下的曲调拐了个弯,开始变得悠扬曼妙起来,“这是我之后十几年一直在延续的作曲风格,一成不变的爱情,唯美,甜蜜,还有忧伤!” 马修不再答话,只是感觉自己真的从琴声中听出了美丽的爱情,甜蜜中隐藏着患得患失的忧郁。 周寅弹奏的曲调在慢慢变换,还是同一风格,只是处理得愈发成熟完美,旁白一样的解说也还在继续,“这种婉转的曲子我一写就是十几年,开始的时候感觉还好,后来就觉出了不足和局限,于是我想要拓宽自己的思路和曲风。也许你不能理解,对于一个小有名气,风格已经定型的音乐人来说,这么做的压力有多大。” 马修看着他低头弹奏的侧影,忽然插话,“不,我理解,就像我要拍另外一种风格的电影一样。会有很大压力。因为成功是应该的,失败则会成为笑柄!” 周寅抽空看他一眼,“是,但我不想因为有所顾忌就止步不前,艺术的探索是没有止境的!” 手下的曲子忽然变得有些怪怪的,“这是我的第一次尝试,想要激昂,其实却是笨拙的莽撞,很失败!” 古怪的曲调很快变得节奏感分明,曲风依然细腻婉转,但是不再缠绵,而充满了励志向上的精神。马修听出来这就是吴天瑜最近发行的那首单曲《峭壁上的体操》。 很明显,创作这首歌时他已经在摸索尝试中找准了转型的方向。 周寅弹奏的曲调再一转,以一个爆发力极强的重音开头,之后跌宕起伏,力度十足,奔放激昂到让听者有血液沸腾之感,已经完全跳出了吴天瑜之前的曲风,激昂的乐曲像一个无形的巨大漩涡,周围的人被身不由己地卷入后就不能自拔,只能跟着一起跌宕起伏! 能够震撼心灵的乐曲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最后令人意外的用一段轻灵到不可思议的尾音作为结束,像诱惑的手,在听者刚受过震撼的心上轻抚了一把,最后消失不见。 马修轻轻呼出口气,心里已经隐约有些明白。 周寅站起身,来到他面前,低头直视了马修的眼睛,“这是我最新的一首乐曲,也是迄今为止我最满意的作品,是我用心去体会音乐十几年才领会到的境界!对我个人来说,它是一个里程碑,证明我的风格突破成功了!它会是一个月之后,我的个人演唱会上最重要的一个曲目,我要用最郑重的方式把它呈现到我的观众面前!”说完闭上嘴沉默一会儿,然后才冷冷说道,“现在,你让这个计划夭折了!” 马修木着脸,“在你粗暴地回应了我的热情之后,没有资格这样指责我!” 周寅挑眉,“你只是在怪我粗暴?” 马修生气,“无论如何,打架是野蛮粗暴的行为!” 周寅无语,“那我该怎么办?像个女人一样大声喊救命?把所有人都叫上来?” 马修臭着一张脸强辩,“总有其他文明一点的解决方法!” 周寅摇摇头,放弃这个明显说不清的话题,“我不想说自己是个多么正派的人,但我的生命里有两样东西会受到永远的尊重,不会为任何理由而妥协!一是我的音乐,二是我的爱情!所以我会为了音乐付出一切,也会坚决抵制一切没有爱情的性/行为!” 第十三章 灵魂歌者(十二) 泰美大厦二十六楼,老总陈书杰不知什么原因在生气,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吓得他那个豪华秘书团队人人埋头,有事没事的都要装作忙碌无比。 王特助没有埋头躲在秘书室里不出来的资格,苦着脸在陈书杰的办公室挨训。 陈书杰啪一声,把一摞资料重重扔在桌上,怒气十足,“你竟然不经过我就自己做主停了吴天瑜演唱会的一切筹备!你胆子大了!”要不是看在王特助是跟随他多年的自己人份儿上,这堆东西一定砸在王特助身上了。 王特助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是陈书杰的高级助理,在对方不在时临时行使权力,执行早就做好的决定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陈书杰貌似是对此火气很大,所以虽然没觉得自己不对,王特助还是小心翼翼解释,“吴天瑜不知干了什么把马修得罪狠了,马修那天大晚上亲自打电话给我‘投诉’,我听着好像是吴天瑜和他动了手,他才会这么生气!那我们就一定要有所表示,所以我才按照您之前的意思处理了。” 陈书杰气得一敲桌子,“你也知道是‘之前’的意思!怎么做之前不打电话问问我!” 王特助小声,“您去那边不是被几个难缠家属给缠住了,肯定正烦着,我想着这事儿肯定得这么处理,就不用打扰您……”说得越来越轻,最后被陈书杰瞪得没了声音。 陈书杰捏捏眉心,最近真是麻烦不断,刚把在雪山出事故的摄制组摆平了,回来还没喘口气呢,便发现因为临走时少嘱咐了一句话,王特助就又给他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他难得这么正儿八经看上谁,结果被王特助这么一搅合,吴天瑜要恨死他了! 看看王特助一副落花流水的倒霉样,无奈坐下,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王特助很操心,虽然被训得灰头土脸,出去前也还记得要问问,“吴天瑜那边您准备怎么办?我现在就通知下面几个协助他筹备演唱会的部门复工?” 陈书杰想想,“马修明天就走了,那就干脆等他走了之后再让吴天瑜那边复工。还有,你帮我和吴天瑜约一次晚饭。” “嗯?”王特助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心想我就是问您要不要恢复他的演唱会筹备工作,约吃晚饭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要示好?安抚?深觉不可理解,心想就算真要拉拢安抚,那凭吴天瑜才入歌手这一行不到三个月的身价,怎么着也用不着您亲自出面啊!” 陈书杰,“找一家环境清净,气氛好一点的餐厅。”顿一顿后自己做了决定,“我上次和琳达去过的那间。” 王特助立刻醍醐灌顶了,“好的!” 他这人实在是爱操心,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身具这一特质,陈书杰才会一直用他做助手。因此虽然此刻对老板原来竟是个‘双儿’,并且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看上了吴天瑜这一事实十分震惊,但走到门口时还是很尽职尽责地想起来提醒,“吴天瑜那人看来比较傲气,他连马修都敢打,您……”想说您也得小心点!但又觉得这话不方便说出来,就咽了回去,“我这就去通知下面恢复他的演唱会筹备事宜,再去找他解释一下?” 陈书杰这时候却已经有了别的想法,“算了,你做都做了,也不差这两天,干脆等到马修走以后吧。” 为了表示对合作项目的重视,第二天陈书杰亲自到机场送马修一行人。 双方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马修向陈书杰做个手势,“陈,麻烦借一步说话,我有点事情需要和你单独说。” 两人走开几步,离马修的团队与陈书杰的几个助理远一点,马修开口,“是关于吴天瑜的事情,听说他的演唱会被你们喊停。” 陈书杰,“不错。”不动声色审视着马修的神情,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转起来,考虑如果他对此依然不满意该怎么应对。 却听马修接着说,“咳,我是否可以要求你们忘记我之前对他的一些不满。” 陈书杰一愣,“为什么?” 马修耸肩,“因为我尊重艺术!” 陈书杰挑眉。 马修以为他是在疑惑,于是解释道,“他来找我,把他的经典曲目都演奏了一遍。他确实有天赋,作品非常有震撼力!我想我无法容忍自己做一个阻止如此出色作品面世的人,那样我会有罪恶感!我不是圣人,但我曾经发过誓要对艺术永远忠诚。所以我已经原谅了他,并且承诺会劝说你们取消对他的限制,他的演唱会将如期举行。” 看着马修那张充满异国风情的脸,脸上满是理所当然的表情,陈书杰垂在身边的手握紧又松开,强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这该死的法国佬儿,让他在吴天瑜心里坐实了恶人的形象!解释都没法解释了! ========= 周寅演唱会的筹备工作恢复之后进行得非常顺利,前期宣传完成紧接着就是新闻发布会,第一波通稿,开始售票。 由于周寅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间很短,开始时筹办方还有些担心前期售票是否能达到预期,因为这个时段的售票率全靠歌手的铁杆粉丝来撑起,吴天瑜粉丝是有不少,但短短时间内是否能发展出大批忠诚粉丝就难说了。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周寅只为这次演唱会准备了十首歌,连开场,中间休息,换装都算在一起,估计总时长在一个半小时左右,比一般演唱会要短,但他并不想要一个冗长的演唱会,他只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精彩,所以选的都是吴天瑜各个时期所创作的经典。 于是策划组在做软广告时针对吴天瑜演唱会的特点,把他准备演唱的曲目一首首醒目罗列出来,每一首都配上两句介绍。 比如他早期的一首情歌,由当时的一位著名女歌手演唱,当时很是流行了一段时间,算算已经是十年前的老歌,这首歌的介绍就是:曾经的美好,积淀于岁月的浪花中。 又比如五年前吴天瑜深情曲风成熟期的一首巅峰之作,由实力派歌手冯奕辉演唱,几乎风靡了当时所有的大学校园,这首歌的介绍就是:浪漫青春,那唱响在耳畔的爱情旋律。 以此类推,几乎每首歌都能被赋予一个可以唤起人们心底记忆的特质。四十岁的人能找到十几年前曾钟爱过的老歌,十八岁的也能找到像《盼你回眸》《峭壁上的体操》这样虽然才发行不久,但已经牢牢抓住他们的新歌。 不停有人在看到广告宣传后惊呼:“天啊!原来《xxx》是他的作品,那可是我当年的最爱!吴天瑜声音那么好,不知他自己把这首经典唱出来会是什么效果?不行,不行,我要去买票听演唱会!” 售票初期,一周内演唱会门票就售出了近四成。 这是一个内部统计数字,没有参杂任何水分,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随后的雪球效应更是让票房的销售大大超出了预期,到演唱会前夕,除去预留赠票部分其余全部售罄。 鲍姐几乎想要为此开个小型庆功会。 周寅心放下来大半,接下来只全力以赴准备演唱会,其认真程度不亚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战士。 他要彻底洗掉‘迟暮门’事件留在吴天瑜身上的阴影,同时也要证明给自己看:一次挫折并不代表失败,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 ========= 环境优雅的餐厅里,柔和的音乐在耳畔轻响,空气里浮动着好闻的食物香气。 周寅面带标准微笑,这个微笑客气疏离得让人一看就知道除了牵动面部的几块肌肉外没有包含任何情绪。 轻轻推回面前的酒杯,玻璃高脚杯里的酒颜色很深,几近墨色,有扑鼻的香气,是玛歌酒庄出产的陈年葡萄酒,“我明晚就要演出,不能喝酒。” 陈书杰坐在对面,很有风度地说道,“这酒很好,少喝一点没关系。” 周寅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叫过侍者,让他给自己上一杯白水。 陈书杰看他,“你是泰美旗下对我最不客气的艺人。” 周寅记得这话以前他也说过一次,懒得再口是心非地说场面话,便只是笑了笑。 菜上来,都是些精致清淡的菜色,周寅朝陈书杰点点头,率先开动,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用餐。 周寅马上就要开演唱会,饮食上非常注意,挑最清淡没有刺激性的菜,吃到七分饱就停下来,拿过雪白的餐巾,动作优雅地沾一沾唇角。 陈书杰几乎没吃什么,品着酒看对面人用餐。没一会儿就发现不知是自己的心里作用还是什么,今晚不光是酒很好,值得一品,吴天瑜竟然也能作为一道风景来欣赏。 他仿佛是天生的明星,不怕人看,明知被注视着也依然动作优雅从容,偶尔抬头与陈书杰目光相遇就会很礼貌地淡笑一下。 陈书杰直觉:周围观众越多的时候他的动作会越优美标准,“你很适合当演员,很少有人能被我这样看着还动作如此自如。有没有考虑过往这方面发展?” 周寅摇头,“我这辈子只打算把精力用在音乐上。” 陈书杰问,“既然有潜力为什么不考虑多方面发展,这样对你的名气和声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寅反问,“难道陈总今晚约我来就是为了亲自劝说我投身演艺界?” 陈书杰看看桌子上的雪白桌布,精美餐具,和两支插在细长瓶子里的娇艳玫瑰。抽出一支放到周寅面前,意有所指,“你觉得呢?” 周寅皱起眉头,有点苦恼的笑,“说实话,今晚换了任何一个人约我来这里吃饭,我都会很确定他的意思,可偏偏这个人是你,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陈书杰放下酒杯,往椅子里一靠,硬朗的五官在这样柔和浪漫的环境里还是有些霸气,“不用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就是你想到的那个原因。” 周寅觉得可笑,“在你两次硬把我推到马修身边之后?” 陈书杰皱皱眉,“如果我说第一次是因为我那时还不了解你,第二次纯粹是个误会呢?” 周寅挑眉,“误会?” 陈书杰语气平淡陈述事实,“我那几天赶去xxx山区处理一起拍摄事故,我的助理接到马修的投诉后自作主张暂停了你的个唱。” 周寅没想到还有误会一说,收起了脸上那面具一样的微笑,垂下眼帘沉思片刻后质疑,“陈总,恕我直言,你这话的可信度实在不高。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上月第二个周三回来的,马修周四的飞机回国,而我的个唱筹备工作开始恢复是在周五。如果真的是个误会,那为什么不在你回来的时候就把它纠正过来?哪怕及时通知我一声也好!而马修答应过我,他会在离开前和你谈谈,让你不要再因为他的事情而卡住我的演唱会,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因为我与马修和解,我的演唱会才得以按照原计划举行。” 陈书杰侧头,又在心里痛骂了马修一句,然后转脸对周寅认真解释道,“我刚回来时并不知道你已经和马修和解了,王特助在处理这件事前如果先请示我一下,那我一定会阻止他那么做,不过既然已经发生,那早两天解决或是晚两天解决意义都不大,所以我当时的计划是先把马修送走,等他回国后再恢复你这边的工作。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王特助发给下面几个部门的通知邮件,都是周三晚上就发出去的,通知他们周五恢复你的演唱会筹备,这个日期电脑系统里都有记录肯定做不了假。” 周寅对这个解释还真是有点惊讶,无语一会儿后轻轻嗤笑一声,“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站起身,把手里的餐巾丢在桌上,“多谢你的晚餐,味道不错。” 陈书杰从来没被人这样无视彻底过,脸色不好看,“你不相信?” 周寅,“相信,但我不能接受你,所以——谢谢!再见!” 转身要走。 陈书杰叫住他,“为什么?我知道我提出得有些突兀,但并不要求你立刻就怎么样,咱们可以慢慢来。你如果还在介意马修那件事情,我可以道歉,说实话,你能这样态度鲜明的拒绝他我也很高兴。” 周寅不语,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眼神审视着陈书杰。 陈书杰也是不怕人看的,毫不回避的和他对视,同时嘴里还在劝说,“我有这个自信,你对情人的所有要求我都能达到,甚至还能超越你的标准。怎么样,不用你立刻回答,先考虑一下吧。” 周寅勾勾嘴角,“我不怀疑你的条件优渥,但并不是你条件好我就一定得接受你,这两者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我只能说很抱歉,不用考虑了。” 陈书杰怒气上涌,沉声问道,“为什么?” 周寅一针见血,“你不真诚。” 他以前的情人沈嘉陵就是个和陈书杰非常类似的人物,是个干练强势,事业有成的业界精英。那时候以为对方在百忙中能安排一次浪漫的晚餐,一个周末的温情约会就是真心了,其实根本不然,那不过是人家闲下来时的消遣。 周寅现在吃一堑长一智,对这种在他面前自信满满,霸道强势的人很不感冒!真正爱你的人,或者说准备真心爱你的人是不会在你的面前霸道强势的。如果没有尊重,不会站在对方角度替对方着想,再说什么都是空话。 那句抱歉还是看在陈书杰是他现在合作方老总的面子上说的,否则真是懒得再多说什么。 陈书杰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从来都是各类俊男美女挖空心思上赶着他,就算他主动看上什么人,也不过是招招手的事儿,什么时候这样认真过?结果竟然被嫌弃不真诚! 只不过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各种主动送上门来的人陈书杰未必有耐心多看两眼,而明确拒绝了他的吴天瑜却让他更加的兴味盎然,生气归生气,但这不影响吴天瑜在他眼中的魅力,甚至反而觉得更有吸引力起来。 面前的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清瘦文雅,带着些浪漫艺术气息,很入他眼的歌手,同时也是一个需要动脑筋花精力去攻克的目标。 攻克过程越艰难到手后的成就感就会越强。 气势十足地微眯起眼看了周寅许久,忽然也像他一样,勾勾嘴角,“我知道你和一般人不同,相较金钱和地位,你应该更执着于你钟爱的事业,而在这方面,我能给予你的助力将超乎你的想象!” 周寅不留情面,“你看,又不真诚了!” 陈书杰,“…………” ========= 周寅回到家,在门路就打发走了充当司机的小助理,让他赶快回去休息,进房却发现鲍姐还没回去,正在客厅里忧心忡忡等着,看到他就一个箭步迎上来,急问,“怎么样!?” 周寅摊手,“还能怎么样,陈书杰和我挑明,然后被我拒绝了。” 鲍姐瞪大眼,“那陈书杰什么反应?” 周寅回忆一下后很肯定地告诉她,“我走的时候他的脸已经黑得和墨汁差不多了。” 鲍姐追问,“那明天演唱会……?” 周寅笃定,“没事,除非他忽然神经失常,否则就不会干出在这个时候再来阻挠的事情,那等于是拆泰美娱乐自己的台,光赔门票费,场馆违约金他就要损失好大一笔。” 鲍姐焦心了一晚,得了准话后反倒认命般平静下来,“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的时间都是你的,能睡就多睡会,养精蓄锐,明晚有一场硬仗要打!” ……………… 吴天瑜个人演唱会在z市的中央体育馆举行,中央体育馆是z市最大的综合性室内场馆,能同时容纳一万两千人,z市一般有大规模的舞台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 与有着特定粉丝群体的偶像明星不同,来听周寅演唱会的听众年龄分布非常均匀,各种人都有,且除了公司提前安排好的几十个举海报牌子的之外再没有自动组团拉横幅喊口号助威的狂热粉,因为没有太过兴奋激动的人,所以进场秩序都比一般演唱会要好得多。 周寅在后台,已经换上第一场的服装,做好造型,坐在屏幕前看一个娱乐台对他这场演唱会的现场采访。 演唱会的上座率很高,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场面太有秩序,几乎不像是一个当□□手演唱会的现场,而像是马上要上演古典歌剧的大剧院。 鲍姐坐在周寅身边一起看,比他还要紧张有压力,“这——这个气氛是不是有点不够热烈?” 她也不指望周寅回答,接着又自己打气,“不过咱们的上座率是实打实的,可不是我们自己靠赠票烘出来的!只要他们愿意掏钱买票来听,就证明大家对你的表演很期待。” 周寅笑笑,没吭声,慢慢做深呼吸,放松自己的情绪。一点压力没有是不可能的,虽然在观众面前展示自己的优点是他的长项,但他毕竟从来没有开过万人演唱会,等一会儿,他将面对有史以来,他曾经面对过的最大规模的现场观众。 在上万双眼睛注视下,精神需要高度紧张,一丝一毫的错都不能出。 鲍姐忽然指着屏幕上一个记者着急,“这个不是李辛的御用记者吗?怎么被她混进来了!” 屏幕上一个短发长裤的干练女记者正挑了处观众最安静的地方采访,把话筒伸到了一个学生样的小姑娘面前,“小妹妹,演唱会开场前这样闷坐着会不会觉得□□静,没有激情?” 小姑娘很天真地回答,“是啊,我去年看的造梦组合演唱会比这个要热闹得多,开场前体育馆里就在大喊他们的名字,几乎听不清朋友说话。”旁边坐着小姑娘的母亲接话,“不一样,那次她专是为了追星,这次我们专是为了听歌,难得有我和女儿都有兴趣的演唱会……” 女记者及时收回话筒,转向镜头,“据悉吴天瑜由资深词曲作者转型歌手,从幕后到台前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也许是人气积累不够的原因,演唱会现场观众缺乏应有的激情,有业内人评价,吴天瑜虽然新出的单曲成绩都很不错,但紧跟着就立刻举办个人演唱会还是操之过急了,因此对今天演唱会抱不乐观态度。那吴天瑜今晚的成绩到底将如何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我#¥%……&,”鲍姐气得一拍腿,骂了句粗口,“收钱就敢歪曲事实,没有职业道德的东西!” 担心看周寅一眼,劝道,“算了,别看了,会影响心情。和李辛走得近的媒体也是和泰美有关系的,我们不能把她拦住场外,况且就算不让进,她也能在外面胡乱采访一通。”说着就去找遥控器,想直接给周寅关掉,让他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等,再看一会儿!”后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鲍姐忙惊讶回头,周寅也收起放松靠在椅子里的姿势,直起身扭头,“你怎么来了!” 陈书杰抱胸站在他们后面,“我来听演唱会。”扶着周寅的椅背,低头靠近他,“顺便向某些三十岁还很天真的人展示一下我所能提供的助力!” 他来得突然,工作人员连忙给大老板搬椅子,现场统筹和场馆值班经理也急匆匆赶过来,却都被陈书杰的几个助理挡住。 屏幕上忽然被插/了三十秒广告,等到再切回采访现场,女记者已经又再采访另外一个人,仔细看会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被采访的是个二十多岁,打扮入时的青年,面对镜头大大方方,对吴天瑜的作品如数家珍,夸了又夸,最后表示对今晚演唱会非常期待,相信一定会很成功! 陈书杰一直扶着周寅的椅背站在他身后,这时又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在娱乐圈,不能疏忽任何一个环节,你得罪了李辛,如果没人从中斡旋,他就不会让你好过,刚才如果我不管,让这女人再刻意误导地采访下去,然后发两条半真半假的即时网评,你的演唱会还没开始就失败一半了。” 周寅看看表,站起身来,“我该准备上场了。” 和陈书杰侧身而过的时候停住片刻,也靠近一点,低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对我来说,人生有两样东西是神圣不容亵渎的,一是我的音乐,二是我的感情!所以我绝不会牺牲其中的一个来换取另一个的成功,”语调一沉,眼神也硬/起来,“那样得来的成绩不如不要!” 为了配合他早期的曲风,周寅头一场的造型十分清爽,但舞台造型毕竟和生活中有很大区别,陈书杰被他忽然靠近的脸晃了晃神,为那比平时更加精神的眉目,挺直的鼻梁,自然润泽的双唇心动不已,看着周寅高挑的身影走出了后台化妆间才收回目光。 周寅的第一首歌正是当初被陈书杰大力赞赏过的《迷失的梦想》,虽然当时他自己并不满意,但因为纤毫必现地表达出了少年对未来的迷茫,憧憬,对理想的向往,挣扎,而受到了很大一批那时有共同心境的年轻人的追捧!影响很大。 因为当时没有署名,所以很多当年像陈书杰一样热爱过这首歌的人都是在看到演唱会宣传资料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也是他的作品,甚至有不少人就是为了当年心中的这首经典来听演唱会的。 身为作者,周寅比当年的那位歌手更清楚这首歌所要表达的含义,清越的声音在舞台上响起的那一刻,所有热爱过这首歌的人全都一愣:《迷失的梦想》开头不是一段迷茫中带着忧郁的轻声吟唱吗?原来还能用这么有穿透力的唱法来表达。 舞台的背景是一个忧郁的舞者在狂野中独舞,摇曳奔放的舞姿也遮盖不住独自东奔西突却冲不出去的压抑和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周寅的声音清澈而具有穿透力,真挚的感情贯穿其中,没有任何刻意的修饰,流水般的节奏,曲折回荡,把一个少年对未来的迷茫,对梦想的渴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全场鸦雀无声,只有轻灵忧郁的歌声在上空回荡。 一曲结束,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全场才爆发出热烈掌声和鼓噪声,大多数人在听过第一首歌之后就知道这回赚到了!这样精彩的现场演唱绝对值回门票,今晚能享受到的将是一场视听盛宴,恐怕连不久前某位天王的演唱会都要望尘莫及,那场演唱会的门票一度可是被炒到了天价! 第十四章 灵魂歌者(十三) 《迷失的梦想》一开唱,陈书杰就不自觉地坐到了周寅刚才坐过的位置上,随行助理很有眼色的立刻让人把面前大屏幕里播放的内容切换到了前台演唱现场。 《迷失的梦想》不光是吴天瑜早期最有特色的作品那么简单,它对陈书杰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就像所有那些冲着这首歌来听演唱会的人一样,它代表着一段青葱岁月,迷茫而懵懂,但又充满着渴望。 清越的歌声一响起,陈书杰就愣住了,这和他烂熟于心的唱法完全不同。继续听下去就惊讶地发现同样的内涵被赋予了不同的生命力后,竟然能绽放出如此超乎想象的花朵!这不是他听过无数遍的那首歌,但也是他听过无数遍的那首歌!只是对词曲的诠释更加透彻,更加有感染力! 因为老板总在车上听,所以王特助对这首歌也十分熟悉,惊讶程度不比陈书杰低多少,忍不住凑上去,“这首歌他竟然是这么唱的,您看……?” 陈书杰抬手拦住王特助,示意他先别说话,以免打断自己的思路。 吴天瑜演唱会的曲目是严格按照他历年来的创作顺序安排的。 《迷失的梦想》之后,是一首婉约的校园歌曲,吴天瑜清越灵动的嗓音再次征服了听众,唱到后半段时,台下所有会唱的人都开始低声吟和,与其他人气明星火爆的演唱现场不同,吴天瑜能用自己的音乐创造意境,带动气氛,在清新悠扬的校园歌曲声中,现场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恬静的,仿佛置身在蓝天白云,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中,被调动情绪跟着一起唱起来时也都下意识地极尽婉转轻柔,不想用鼓噪的声音去破坏了那美好的氛围。 这是一个真正的万人大合唱,所有人都感情投入,认真演绎,即便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汇聚到一起,震撼力也不可小觑,厚重又不失柔和的歌声响彻全场,连后台的工作人员也有不少停下了手中的事情,一起聚集到展示前台景象的大屏幕前驻足观看。 一曲结束,掌声比刚才还要持久热烈。这掌声不光是为吴天瑜也是给自己。 接下来是两首几年前广为传唱的情歌,正是吴天瑜那个时期的代表作,深情婉约的曲风越发成熟,臻于完美。 周寅只是简简单单站在台上,手握话筒,深情演绎,他的站姿很自然,优雅中透着些随意,非常简洁的化妆造型站在台上几乎看不出来,在观众眼里他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优雅男子,浑身上下充满了艺术气息,高瘦柔韧的身形,清俊的五官,加上最深情动听的歌声,让所有人都沉醉其中。除了青春洋溢的校园歌曲带动大家合唱外,接下来的几首歌台下几乎没人跟唱,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不想用多余的声音扰乱了那午夜情话般梦幻美妙的歌喉。 极好的现场秩序一直保持到中场休息,周寅鞠躬过后,脚下的自动升降板启动,洁白的光束打在他身上,身影缓缓隐入舞台。 观众们这才醒悟过来一样,哄得一声爆发了,震耳的掌声伴随着吴天瑜名字的呼喊声几乎要掀翻了体育场的穹顶。 陈书杰长出一口气,回头问王特助说,“你怎么看?” 王特助跟随他多年,眼力足,思路也很清晰,“吴天瑜之前发行的两首单曲全都有所保留,都还没有达到今晚的水平。” 陈书杰点点头,“不错,他之前刻意掩藏了自己的实力。吴天瑜非常懂得营销自己,前面的单曲发行全是铺垫,今晚的演唱会之后他会身价倍增!”想起之前吴天瑜的一系列做法,微眯起眼睛,“怪不得他这么看重这场个唱!” 忽然有点阴沟里翻船的郁闷感,之前陈书杰总认为吴天瑜是个一心搞艺术的音乐人,并且和大多数有才气的艺术家一样性格清高,不愿变通。 谁知他竟然看走了眼!吴天瑜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展示了自己!不屑于求人,更不屑于抱大腿,绕过了娱乐圈里的一系列隐形规则,他用一连串行动力极强的运作和安排完美诠释了:有才华就是任性! 今晚之后,吴天瑜在国内乐坛的地位将上升到一个崭新的高度,而且是实至名归! 王特助则是想起了其他‘重要’事情,掏出手机找僻静处拨通李部长的号码,低声询问了一会儿后,脸带苦笑地回来,“我们和吴天瑜的合作协议里竟然漏了这次演唱会的录制播放权。” “漏了?!”陈书杰对这个词很不满,要真是这样,明天他就让李部长下课。 王特助解释,“也不能说是漏了,应该说是没有重视。李部长说因为吴天瑜和我们谈合作的时候连正式歌手身份都还不是,因此对只是有可能会筹办的演唱会只约定了门票和广告收益分配比例。因为要确保不亏本,所以李部长当时把分成比例定得很高,吴天瑜就提出想要演唱会的录制播放权作为交换条件。” 陈书杰哼一声,“老李觉得未必有人会要这个演唱会的录制转播权,不如门票和广告收入是真金白银所以就同意了?!他的眼光还真长远!” 王特助觉得这也不能全怪李部长没远见,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吴天瑜有这个实力,李部长敢拍板出资与他合作就要算是有眼光才对,于是只干笑笑,没作声。 周寅接下来要唱的是一首电视剧的主题曲《靡都》。 吴天瑜曾给不少影视作品写过主题曲片尾曲,这是其中最成功的一首。电视剧是上世纪的谍战题材,这首《靡都》饱含了那个激情动荡年代里大都市纸醉金迷,暗流汹涌的激情与柔靡气息,还有那些为了信念理想周旋其中,舍生忘死的英雄。 为了配合曲风,同时也为了给现场增加些新的气氛,周寅换上了一身跳国际标准舞时,男舞者通常会有的打扮。雪白的宫廷式衬衣,前襟有细致的褶边修饰,最上面的两粒扣子都被解开,露出一小片肤色白皙,瘦而不弱的胸膛,这使他身上的清俊斯文气质中被掺入了一点点□□,不多,只有那么一点点,但就是让人看过后会心痒不已。下/身是修身黑色长裤,腰间围了极宽的腰带,很好的勾勒出腰细腿长的潇洒身形。 一个身穿惹火露背长裙的女舞者和他配舞。 周寅其实很擅长劲舞和探戈,都是从前拍戏时为角色深入研究并且苦练过的,不过为了配合吴天瑜的气质,还有这首歌的氛围,他这次选了流畅优雅的华尔兹。 被特意加长的《靡都》的前奏成了这段舞蹈的背景音乐,周寅拥着美丽的女舞伴翩翩起舞的时候,现场观众们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了,原来吴天瑜不仅仅只属于音乐! 高挑的身材,气质型的好容貌,良好的乐感,协调优美的动作让他的舞姿也极具魅力。 当一个歌手的唱功,感染力,舞台表现力,外在形象指数一起达到巅峰时,他身上的综合魅力几乎是无人可挡的,他将是当之无愧的歌坛宠儿! 舞蹈设计师精心把舞步改编得更适合于演唱现场,接下来女舞蹈演员有大段独舞,而每次旋转到周寅身边和他配合着做出的动作都是亮点。 吴天瑜的歌声仍然是台上的灵魂,暗藏着力度的华美旋律把人们带回了那个纸醉金迷,战火纷飞的年代,有人醉生梦死有人为了理想而战! 这个时候除了欣赏,再多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连陈书杰坐在后台也最终摒弃了总是带着商业模式的惯性思路,默默盯着屏幕,彻底沉浸入了这一场视听盛宴之中。甚至有些庆幸,为了某些特殊原因,自己一时兴起,今晚亲自来了演唱会现场。 不可否认,陈书杰之前虽然让下面全力支持了吴天瑜的个唱,但他对于才当歌手两个多月就急急忙忙办演唱会的做法并不是很看好,认为太急功近利,估计结果也就那样了,办砸不至于,但多出彩也不大可能。 但演唱会进行到一半,他的所有想法已经全部被推翻,这根本就不是只准备了两个月的速成品,吴天瑜为了这一刻也许已经准备了十年?二十年?从他立志做音乐人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慢慢积淀,慢慢成熟,每一首歌都是一个里程碑,倾注了他对音乐和生命的所有理解和感悟!是毋庸置疑的艺术品。 《靡都》之后还是两首深情动人的情歌,这是吴天瑜三十岁之前倾注心血最多的一个领域,已经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曲调的起承转合,歌词的婉转动人臻于完美,之前分别由一位实力派唱将和一位偶像歌手演唱。属于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这时由周寅来唱,又充分表现出了由创作者本人来演绎的优势,他对词曲的领悟深刻而透彻,或者说这些词曲中的意义本就是他赋予的,这个优势让他在演唱的时候举重若轻,娴熟婉转,丝丝入扣地表达出歌曲中的意境。 每一首歌对听众来说都是一个惊喜,早已熟悉的旋律被赋予了新的内涵,被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而吴天瑜身为这些歌曲的原创作者,唱得更好也并不会对那些已经唱过这些歌的歌手造成冒犯,毕竟那些都是他的歌,他自然更清楚该怎么样去表达和演绎。 接着自然是《盼你回眸》与《峭壁上的体操》。这两首歌正当红,最近在各大榜单的前三名里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最能引起现场听众的共鸣。 果然,周寅唱起来没一会儿就再次引发了蔚为壮观的万人大合唱。 陈书杰只听了前半段就知道王特助说的没错,吴天瑜录制的单曲不及现在的演唱水平。这是一种手段也是一种自信,没有对音乐的完美掌控力绝不敢这么做。 忽然想起来《峭壁上的体操》如果是第九首歌的话,那最后一首吴天瑜要唱什么? 一场个人演唱会的最后一首压轴曲目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按道理说,《峭壁上的体操》是吴天瑜最新创作,自己首唱,也是反响最好的一首歌,他既然已经这样按照创作时间顺序来安排演唱曲目,那《峭壁上的体操》就肯定应该是最后一首才对,怎么变成了倒数第二首? 正在想着,本场个唱的第九首歌已经结束,周寅等场下观众稍许平静下来一点,做个要大家静一静听他说的手势,动作很俏皮,他气质好,做出来竟然不难看,还很讨喜。 观众们笑过之后果然安静不少,吴天瑜清晰的声音响起,不徐不疾,平和的音色中带着无比的郑重,“今晚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是我的新作品,也是迄今为止,我最满意的作品,我把它的首唱献给正在听这场演唱会的每一位听众,你们是我创作的动力和源泉,我永远爱你们!”微微提高了声音,“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永生》!送给你们!” 场上静了一会儿后开始响起嗡嗡声,观众们还沉浸在刚才一首歌的兴奋余韵里,那是吴天瑜已发行的所有作品中最高亢激昂的一首歌,已经把演唱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有了这个铺垫,所有人不禁对最后一首歌充满期待,能让吴天瑜说最满意!那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陈书杰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他有直觉,接下来这首《永生》将会对他影响深远。 《永生》以一段钢琴独奏拉开序幕,一个爆发力极强的重音开头,瞬间在人们心头撞出一个震颤,之后是跌宕起伏,力度十足,奔放激昂到让听者血液沸腾的演奏。 紧接着,吴天瑜那仿佛能触碰到听者灵魂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清越悠扬,而是饱满的,华美而充满了震撼力! 众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用同一副嗓子唱出这两种迥然不同效果的。只知道这首歌已经完全跳出了吴天瑜之前的曲风,激昂的乐曲像一个无形的巨大漩涡,在场的人被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后不能自拔,只能跟着一起跌宕起伏! 吴天瑜这一晚演唱的曲风脉络十分清晰,就是他个人音乐生涯的一部缩写。从迷茫,懵懂到青春,希望;浪漫,唯美,再到忧郁,感伤;之后是非常励志的高亢激昂,直到最后这首的——震撼!触碰灵魂的华美乐章!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能想到的评价就是‘震撼!’ 舞台上的歌者已经不仅仅是在用嗓音技巧演唱,他是用对音乐的无比热诚在唱!用灵魂在唱!音乐的力量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直指人心。那华美的旋律,无懈可击的声音冲击着耳鼓,在脑海中像烟花般绚烂绽放,激情美妙到让人想落泪,想疯狂!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晚来对了!!!吴天瑜就是为音乐而生的,太精彩了!相信有幸来听了这场演唱会的人都将会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终身难忘!!! 陈书杰握紧双手,他在这无比震撼人心的一刻想到了吴天瑜拒绝他时所说的‘真诚’! 吴天瑜不接受他,因为他不真诚! 陈书杰曾认为这话说得有些天真,甚至是搞艺术人的呆气。 这不是天真,更不是呆气!正是这无与伦比的真诚造就了他音乐事业的辉煌!——陈书杰相信,今晚之后,吴天瑜的音乐之路必将辉煌! 《永生》很长,演唱延续了十分钟,结束后得到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呼喊声,掌声持续了至少二十分钟,观众久久不愿离场,周寅连谢了几次幕才得以回到后台。 第一个迎上来的不是工作人员,不是他的助理,也不是经纪人鲍姐,而是泰美的老总陈书杰。陈书杰脸色凝重,眼睛却很亮,定定凝视着他,伸出一只手,“恭喜你!非常精彩!” 周寅浑身上下要散了架一样,放松下来后酸痛遍布每个关节,每块肌肉,嗓子也有些沙哑,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这一次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尊重,而不再是高高在上,于是接住陈书杰伸过来的手,握一下,微微一笑,“谢谢!”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被重重拥抱进了一个很宽厚的胸膛。 不等他挣扎,陈书杰又迅速放开手,“好好休息吧,你声音都哑了。过几天我去看你。” 周寅莫名其妙被当众抱了一下,又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要立刻反驳,“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合适。” 陈书杰自信满满,“会合适的,对于认准的目标,我一样会很真诚!” 周寅,“这个…………” “你可以拭目以待。”陈书杰拍拍他,“赶紧卸妆换衣服,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别开庆功会了,过几天公司会帮你举办一个大规模的。”不再多啰嗦,径直带着人率先离去。 工作人员这才围上来,后面跟着他的小助理还有满脸喜笑颜开的鲍姐。 周寅也没打算晚上去庆功宴,为了这场演唱会,他超负荷地连续运转了两个多月,终于圆满完成了任务,他这时就是一台名副其实快要累散架的机器。 鲍姐体谅他,虽然满肚子恭喜的话要说,但控制住了自己,简洁表达之后就让小助理并两个工作人员送他回去,自己留下和工作团队一起庆功宴。 周寅知道接下来的庆功宴他这个主角不参加有些不太好,但他真的很累,急需回到家里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身陷其中,然后睡死过去。 周寅好不容易坚持回家,连澡都顾不上洗,外套一扔,直接扑到床上时,马修打来了电话。 周寅叹息着接起,马修在电话中的情绪很高昂,“吴!我看了你的演唱会。” 周寅有点奇怪,“你怎么能看到,演唱会没有开放现场转播?” 马修得意笑,“我想看就能看到。” 周寅不想多纠结,“好吧。” 马修,“棒极了!吴,你在舞台上的魅力没有人能够抵挡,我想我爱上你了!” 周寅面无表情,对着电话,“谢谢!” 马修不满,“吴,我是认真的!” 周寅耐心,“我也是很认真的在谢谢。” 马修轻嗤一声,“我很少跟人谈感情的,你应该感到荣幸而不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谢谢!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周寅要困死了,掩住嘴打个哈欠,然后才对着话筒说,“很抱歉,泰美的老板陈书杰刚刚向我提了同样的要求,按照先后顺序,我在考虑你的提议之前需要先考虑他的。” 马修咦了一声,在那头沉默一会儿,知道周寅还是对他没想法,只得作罢,挂电话前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喜欢麦承悦,但你既然不肯玩只肯谈非常严肃的感情,那我郑重劝告你,趁早放弃他。他的家庭不会允许,而他生在那样的家族里也有着比普通人更多的责任,没有任性的资格。如果不顾一切地脱离家族只能说明他懦弱且不负责任。所以你们没有可能!” 周寅在电话这头苦笑了,不过语调平稳不变,“我知道,他回去的第三天我就收到他寒假不能来了的道歉信。不过他还年轻,在他不能自己做主的时候,我不打算立刻就判定什么。” ………… 周寅挂掉电话,铺天盖地的困倦感再次袭来,仿佛立刻就要陷入黑沉到天荒地老永不醒来的沉睡。 这感觉十分熟悉,在他成为吴天瑜之前仿佛就是经历了这么一场深度睡眠。 周寅有些无奈,也有些轻松,这毕竟是吴天瑜的身体,吴天瑜的感情,以后的事情估计不是他能多管的了。 没有原因的,周寅就是知道,吴天瑜没有离开,他就在这里,和自己并肩作战,没有他自己根本无法完成那些高难度的演唱和创作!也许他们是同一灵魂在不同平行空间里的不同表现个体,所以才能契合在一起。 闭上眼的瞬间,他就陷入了一种休克一样的深度睡眠。 ========= ========= ========= 十年后。 初夏。 天籁音乐奖的获奖名单在微醺的夏意与万众期待中揭晓。 天籁音乐奖每三年颁发一次,以其绝对的权威性,公正性,与广泛影响力成为国内乐坛最具含金量的奖项,每一个音乐人都以能拿到天籁音乐奖为自己的终身目标。 而这一次,资深音乐人吴天瑜毋庸置疑地再次成为最大的赢家,一人包揽了最佳作词人,最佳作曲人,最佳男歌手三项大奖。 鉴于吴天瑜的绝对实力,几乎没有人对这一结果意外,不少人猜测,下一届天籁音乐奖上,他恐怕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终身成就奖获得者。 吴天瑜是乐坛的传奇,最才华横溢的音乐人,也是最低调自我的歌者。 他十七岁就开始写歌,之后的十几年间创作出了许多经典作品,而他本人则安心居于幕后,在大家传唱着耳熟能详的歌曲时,大多数时候想不起它的创作者是谁。 三十岁时他的事业进入短暂的低谷期,有同行匿名撰文嘲讽他的‘陈词滥调’‘不变的旋律’。 安静的休整过后,吴天瑜用让所有人震惊的方式有力地反驳了这一攻击。他从幕后走到了台前,自己传神演绎了最新作品,曲风激昂震撼,完美实现了自我的突破。 很多人至今也无法想象,拥有如此完美歌喉的吴天瑜,从十七岁到三十岁之间为什么会如此平静,在这段人生最激情洋溢的岁月里,他是以怎样甘于恬淡的心态默默居于幕后,只认真去做一个词曲创作人的! 在如今这个浮躁的世界,这份甘于寂寞的,只忠诚于音乐艺术的心境就足够让人敬佩。 那场横空出世的演唱会几乎成为了一个神话,至今没有人能够超越。而吴天瑜在那以后就再没有开过演唱会也让那唯一的一次更加珍贵! 他在之后的十年里,所出的单曲两只手掌就能数得过来,但每一首都是经典,足以支撑住他在乐坛的传奇地位。 吴天瑜依旧低调,深居简出,几乎没有朋友,但他和法国著名导演马修交情匪浅,在马修来拍片期间,经常有人看到他休息时间会和吴天瑜碰面,两人一起吃饭,或是一同去附近游览。 泰美娱乐的当家人陈书杰也是潜伏在他家附近的狗仔队经常能拍到的人物,只是鉴于陈书杰的江湖地位,以及泰美集团对媒体的掌控力度,这件事不可能被拿出来炒作,只有圈内知情人士心照不宣地认为泰美的老总在热烈追求吴天瑜。 陈书杰本人对此也很大方地听之任之,没有做任何回避和辩解。可惜再熊熊的八卦之火也敌不过时间的冲刷,这么多年后,吴天瑜依然独来独往,再离谱的传闻也都自然平息了。 ========= z市xx公园旁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一间环境优雅的小咖啡店坐落路旁。 咖啡店的装修很有格调,供应的咖啡也香浓可口,传闻它的老板是乐坛传奇吴天瑜,经常有人会慕名前来,所以这间店虽然地段不好,十分偏僻,但也不温不火的把生意做了下来。 清晨,路上的行人稀少。 一个身材很高,长相英俊的男人在小街上慢慢走着,他应该就是慕名来找这间咖啡店的游客,在路上拦住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学生,“请问心悦咖啡店怎么走?” 学生随手往来路一指,“就那边。” 男人问,“开门了吗?” “开了,那家店每天开门特别早。” 男人迟疑一下又问,“那家咖啡店在这里开了多久?” 学生被问住,抓抓头,“这我可不知道,你干嘛?打听这些,是记者吗?”上下看看男人,又觉得不像,“反正我从小住这里,那间咖啡店一直都在。” 男人脸色震动一下,谢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果然看到了心悦咖啡店。和不少咖啡店一样,心悦的门前也挂有一个铁艺的圆牌,上面镌刻着店名,只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圆牌上面的花纹很有意思,是两辆头碰头的自行车。 男人在门口足足站了五分钟,这才深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店里布置温馨,有矮矮的布艺沙发和小圆桌,每张桌上的漂亮小花瓶里都插有一两支鲜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气。 时间还早,店里只有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穿着很清爽的浅色短袖衬衣,坐在那里也能看出来身材颀长,脸长很文雅,眉梢眼角些许岁月的痕迹让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很独特的魅力。他正意态悠闲的眼望窗外,看小街上的风景。 高大英俊的男子走过去,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放松,放松又握紧,“嗨,好久不见!” 吴天瑜抬头,好像看到一个前几天才见过面的老朋友,露出一个微笑,“承悦,好久不见!” 麦承悦愣愣看着他,这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只是气质更加成熟内敛!周身曾经让他痴迷的艺术气息也更加浓郁,“真巧,你经常会来这里坐坐?” 吴天瑜微微摇头,还是用好像谈论今天天气一样的温和口吻说道,“不,我每年只来一次,就是每年的今天,从早上坐到中午,喝杯咖啡,看看外面的风景,怀念一些往事,顺便等一个人。”看看墙上的日历,“算起来,这是我来的第十次了。” 每年来一次, 这是第十次了! 来看看风景, 怀念一下往事, 等一个人…… 麦承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已经三十岁了,对于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眼泪是个非常陌生的东西,陌生到它的出现会伴随着心灵的颤抖和疼痛,“傻瓜!我要是没来呢!” 吴天瑜的眼睛里也闪起了水光,不过语气还是很平和,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语速很慢,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继续等下去,等-到-我-老,等-到-我-死!” 麦承悦耳边仿佛响起多年前吴天瑜在辛苦练歌之余对他说过的话:我的生命里有两样东西会受到永远的尊重,不会为任何理由妥协,一是我的音乐,二是我的爱情! 他果然做到了,用灵魂诠释的音乐,用生命等待的爱情! 走过去,慢动作一样缓缓蹲在他面前,麦承悦仰起脸看着他,用誓言般的庄重告诉他,“不用那么久,你已经等到了!” 大概是觉得早上□□静,吧台后的调咖啡的小男生打开音响,放起一首吴天瑜的新歌:………………lifeysbeautiful………… 第十五章 未来学霸(一) 周寅的直觉很正确,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出现在眼前的已经不再是吴天瑜卧室里那块雪白的天花板了。 但让人失落的是,头顶上的也不是他自己原先公寓里那四角有木制雕花装饰,中间吊了一盏华丽水晶吊灯的天花板——他没有回去。 眼前的屋顶是一种周寅说不出来的材料,整体发出柔和的光。 周寅捂着晕沉沉的脑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这是一个看着很奇怪的房间,四周摆设的不少东西他都不认识。 忍着头疼开始梳理脑海中的信息: 姓名:诺亚˙沁 年龄:18岁 职业:学生 家庭背景:无父母,从小寄居在亲戚家,与亲戚感情淡漠 特长:学霸 朋友:梅恩,凯斯,乔 当前所在位置:维斯星系,首都星,特里克区,自己的寓所里 当前日期:星系公历5899年4月1日 现状:正在首都星综合大学上三年级,去年生了两个孩子————想到这里,周寅的脑子里发生了一次小型爆炸:生了两个孩子!!!生孩子!! ………… ………… ………… ………… “哇——” “哇——” 房间的另一边忽然响起的两道响亮哭声利落地打断了周寅的思路,让他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我的天啊!” 瞪大眼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屋子的另一边并排摆着两张有着奇特金属栏杆的小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很小也很白胖的小家伙,两个好像比赛一样,第一声哭声响起之后,就你一嗓子我一嗓子,放开嗓门哇哇大哭,越哭越大声。 周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熟练到不需经过大脑就能发出的指令脱口而出,“朱古力一号,尿布!奶瓶!”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身体滚圆,两个机械手臂却十分细长的家用机器人滑行进来。 然后周寅身不由己的在朱古力一号的配合下动作娴熟地给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换上了一种在他看来简直薄得像一层纸一样的新型尿布。 再从朱古力一号的恒温肚子里拿出两个装了温热奶水的奶瓶,让它站在两张床的中间位置,一只长长的机械手上钳一个奶瓶,分别准确地送到两个孩子嘴边。 两个小家伙止住了哭声,开始有滋有味地抱着奶瓶吃起来。 而周寅这时候已经有点被眼前的现状和脑子里后续冒出来的信息砸懵了,赤脚站在床边,傻看了很久,然后才梦游一样同手同脚地进了洗手间,在进门处的一个开关上按一下,洗手池前的一整面墙立刻全都变成了高清晰度镜子。 镜子里有一个表情僵硬的红发少年。 火一般热情的鲜艳红色短发,灰色大眼睛像纯净度极高的宝石,清澈见底,没有一点杂质。鼻梁精致挺直,薄薄的嘴唇紧抿着,色泽是一种很健康的天然粉红。抬手摸摸脸颊,入手是一片光滑细致。退后两步看镜子里,目测身高也不矮,体型偏苗条,但四肢修长,长得很匀称,相信随着年纪的增长,过几年之后着身体还能再变得结实些。 结论:这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美少年!还是个十分想不开的美少年,放着好好的花样年华不享受,非得早早的给自己弄两个孩子出来当累赘! 周寅在当吴天瑜的时候,总是对他长得不如自己原来的样子好看而有些遗憾,现在总算是对外貌满意了,可是—— 看看连龙头镜子都透着浓浓高科技气息的浴室,再想想外面那两个抱着奶瓶正吮得起劲的小家伙,周寅觉得外貌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切要在他能理解的正常范围之内啊! 周寅现在脑子里满是精神力,大星系网,飞行器,机器人,星系大联盟,太空旅行,空间跳跃,超等级机甲大赛,甚至————同性繁/衍! 不错,同性繁/衍,外面那两个孩子就是他和另一个男人生的! 一想到这个,周寅又有要晕倒的冲动! 这根本不是他认知里的正常世界! 这是————未来世界! ========= 由于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周寅用了比上一次多一倍的时间才理顺了思路,搞明白了他现在的处境。 他,也就是诺亚˙沁是一个私生子,父不详,母失踪。 他那失踪的妈妈在离开前把他连同一笔钱交到了一个亲戚手里,总算免去了诺亚进福利院的命运。 只不过肯为了钱就替别人养孩子的人家自然提供不出什么好的成长环境,对待诺亚的标准就是提供食物衣服还有一个鸽子笼一样的住处,仅此而已,。 诺亚于是在一个极度缺乏亲情关爱的环境里成长起来。 好在他头脑聪明,天生擅于学习,自从进入学校后就一直是稳坐第一名的学霸,连年跳级,十五岁就考进了全星系最厉害的首都星综合大学。 维斯星系法律规定十六岁成年,可以离开监护人独自居住,所以诺亚在考上大学的第二年就彻底摆脱了他从小厌恶的环境,开始独立生活。 而他自入学后就一直拿最高等级奖学金,还经常会被老师吸纳入一些课题组协助做研究,再挣一份外快。在这个社会里,‘高科技人才=高收入阶层’,这个等式已经是铁定的真理,所以诺亚虽然还没毕业,但是每月的收入就已经十分可观,几乎相当于首都星一个中等家庭的收入。 身为一个比较有钱(和普通学生比)的漂亮男孩儿,成绩非常优秀,周身上下还有常年学霸带来的自信气质,诺亚小小年纪就成了首都星综合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受到很多人的羡慕追捧不说,还有不少爱慕者和追求者。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天生学霸的特质给这个从小没有父母关爱的男孩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必然会有一个光明的好前途等着他。 但是生活总是不忘用严酷的现实提醒人们:任何事情都具有可怕的两面性! 学霸的特质给诺亚帮了大忙,同时也造就了他过于自信和我行我素的性格。 在二年级结束的时候,诺亚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或者是没人可以商量)一意孤行地连做了两件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大事。 一是他不顾所有老师的反对和挽留,非常坚定地从代表高精尖端科技的完全控制化理论与实践学院转入了非常冷门的历史研究学院; 二是他没有考虑背景身份的差距,放任自己坠入爱河,狂热地爱上了身份和他天差地远的尼古拉少将; 第一件事就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完全控制化理论与实践学院和历史研究学院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完全控制领域代表了当今的最先进科学水准,涉及到所有行业的核心技术,而作为该学院蝉联两年的年纪第一,诺亚是学院的重点培养对象,前途不可限量。诺亚就凭着“我热爱历史研究”这个简单理由轻易放弃这个别人削尖脑袋也进不了的专业,真是让所有老师抓狂! 第二件事诺亚处理得就更绝了。他把爱情当作一道题目来对待,用学霸特有的思维方式进行了分析和解答,并且在得出结果后严格按照解题步骤一步步执行了下来。 尼古拉˙铠少将出身于维斯星系一个历史悠久的贵族世家,铠家族在星系军界拥有雄厚实力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家族中的长子亚瑟˙铠在星系中央政府的最高军备部和统一能源部经营多年,担任过数个重要职务,已经是下任维斯星系最有竞争力的总统候选人之一!尼古拉少将是亚瑟˙铠最小的弟弟,本就是家族的宠儿,而他本人又是一个天生的完美军人,集出身高贵,相貌英俊,性格冷峻,武力值爆表,机甲操控天赋爆表等等特点于一身。并且在接触多了之后就会发现,尼古拉少将的教养非常良好,外表的冷峻不过是军人习惯性的不苟言笑罢了,他其实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 这样一个男人几乎就是全民偶像,他在诺亚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被邀请到首都星综合大学来做了几个月的特邀讲师,在此期间不出意料的迷倒了首都星综合大学里的无数男男女女,诺亚也是其中之一。 但和那些只会捧着脸两眼冒星星的同学们不同,诺亚有着学霸特有的思维模式和超强行动能力。 诺亚先编了一个程序,让它自动在星系公共网上地毯式深层搜索并整理汇集了所有关于尼古拉少将的资料。这些资料包罗万象,从尼古拉少将的身高体重,每一次公开讲话内容到他最爱去哪家餐厅,点哪个菜的频率最高,是否去过该餐厅的洗手间,甚至他走路的姿势,每步迈多大,绯闻女友(或男友)有哪些共同特点都有涉及。 由于信息量太过巨大,这个程序运行了半个多月才得出结果。 然后诺亚用程序运行出来的结果构建出了一个尼古拉少将的行为模式模拟系统,输入自己的目标:与尼古拉少将结为伴侣,共度一生。 该模式进行了海量运算,无数次的模拟运行,最后终于给出了结论:尼古拉少将会和一个与他有过欢娱性/行为,并且共同孕育了下一代的人结为伴侣,共度一生。鉴于少将那极强的责任感,他背叛经过这种途径与他结为伴侣者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零点零一。换句话说,通过这种途径与尼古拉少将结为伴侣之后,两人白头到老的可能性大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有了这个几乎算是保证成功率的行动指南,诺亚就坚定而执着地开始行动了。 他先后运用自己超高的系统控制技术入侵了学校行政管理系统,白玫瑰餐厅客人预定系统,首都星大药店管制药品销售系统,医院产科人工干涉手术预约系统,从而得到了尼古拉少将的教学助理资格,尼古拉少将的订餐信息,以及好几种限制销售的助兴药和□□的购买特许编号,还有专门为想要孩子的男性伴侣制造人工胚胎再植入体内的手术预约号。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因为每个步骤都有模拟程序给出最佳行动方案,所以诺亚一步步走得极稳健,没有出一点错儿。 可惜人终究不是程序,不可预知的变数太多,即便诺亚严格按照‘解题步骤’一步步来走,等到出结果的时候,事实还是给了他当头痛击! 八个月后。(人工胚胎植入体内的成长时间是八个月,之后就要手术取出。) 当已经在医院保育箱里拥有了两个健康婴儿的诺亚审视自己的成绩时,他认为已经圆满完成任务,系统给出的条件他都已满足。 和尼古拉少将有过欢娱的性/行为————那晚在药物的控制下(治疗心理暗示性阳/痿,与性冷淡的特效药),尼古拉少将一定是非常欢娱的,以至于第一次做这种事的诺亚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 共同孕育了下一代————他们有了两个继承了两人基因的健康孩子。 于是诺亚满怀信心地去找尼古拉少将。 结果却接连吃了闭门羹,尼古拉少将根本就不见他,诺亚只要一踏进尼古拉少将那幢豪宅的方圆两百米内就会遭到设置了自动驱逐程序的机器人暴力驱逐。 诺亚不甘心,在第三次被驱逐后带着一身的伤蹲守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夜后,他只把少将的管家等了出来。 诺亚心灰意冷,回来之后就病了一场,然后他仿佛忽然一脚踏进了厄运的漩涡一样,紧跟着又迎来了接二连三的打击。 由完全控制化理论与实践学院转入历史研究学院的转院考试失败! 诺亚申请了历史研究学院大名鼎鼎的斯蒂夫教授做他的导师,而斯蒂夫教授在批阅过他的试卷与论文后严词拒绝了他的申请,并且毫不留情地在学院网上发表了一通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在说谁的言论:历史研究的领域是庄严神圣的,绝不允许那些一心想要用标新立异行为来吸引眼球,提高自己受关注度的人来浑水摸鱼!奉劝那些曾经获得过一些小小成绩的年轻人,不要被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成就冲昏了头脑,过于自以为是,认为所有地方的大门都应该为他们敞开!不论如何,他!斯蒂夫教授!是绝不会收这种除了小聪明之外一无是处,浮躁到只剩满脑子猎奇虚荣的人作学生的! 这条言论在短时间内的浏览量就超过了学校里各种考试时间安排,放假计划等等人人必看的正规通知的浏览量,同时留言无数,大多数人热情称赞了斯蒂夫教授刚正不阿的高贵品格!跟着他一起痛斥了诺亚浮躁多变,视各种学科如儿戏的不庄重行为! 一时间,诺亚在学校里成了被人背后指指点点,嘲笑讥讽的对象,连平时和诺亚关系不错的许多朋友都因此疏远了他。 而诺亚因为生孩子的原因请了几个月的假,很是影响了这次转院的考试成绩,没有了以往的出类拔萃,所以对于这些想当然的指责他无言以对,唯有一个人躲起来默默舔伤口。 而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转院考试成绩不佳,奖学金肯定是没有了!而被申请的教授高调拒绝,他将要面临接下来没学上的尴尬! 大概是因为之前要求转换学院的态度太坚决,得罪了不少原学院的老师,之前参加的几个课题组纷纷发出了解聘通知。 诺亚由之前的收入丰厚瞬间落入了没有收入的境地。而现在正是他最需要钱的时候——他有两个孩子要养! ========= 周寅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把诺亚˙沁脑子里的这些记忆回顾了一遍,一切都搞清楚之后,他觉出了自己满满的心痛。 一半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任何人想起自己痛苦的回忆都会伤心难受;一半是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感受。 诺亚其实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孩子,自小没有正常的生活环境,缺少父母亲人的关爱教导,导致了他在很多方面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他的心思其实很简单。 真心爱上了尼古拉少将,就尽自己所能去追求;真的热爱历史研究,所以宁愿放弃更有前途的学科,转去历史学院学习。 仅此而已。 周寅摇摇头,性格单纯不是他的错,但把事情弄到这么糟也确实是需要反思。 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能挣钱的稳定门路给孩子们挣奶粉尿布钱。 他当然也可以向政府申请救济,但那样就必须提供出孩子另一个父亲的真实身份,由政府派人核查,确定那个父亲同样没有抚养能力时才会批准发放救助。 周寅记得诺亚最后一次去尼古拉少将家苦守一夜后只被一个管家打发走的心情,根本没机会说出孩子的事情。既然是这样,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经过一天的相处(喂了三次奶,换了四次尿布,临睡前还给唱了首催眠曲),周寅看这两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可爱多了。特别是睡着不哭的时候,很像小天使! 悄声走过熟睡的两个小宝宝床旁,再次进入浴室,周寅对着镜子里的红发少年小声而坚定地说道,“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无论昨天发生了什么不堪,今天的天也一样蓝,花儿也一样红,世界也一样还是那个世界!强者永不言败,要不畏挫折,不惧艰险,用坚韧的意志直面磨难,用百折不挠的精神抗击艰辛,唯有坚持下去,才有希望看到风雨后最美的彩虹!!!” 镜子里少年清澈漂亮的灰色大眼睛眨一眨,慢慢透出了坚定的神采。 第十六章 未来学霸(二) 周寅直接去找了首都星综合大学的教务主管金先生。 “主管先生,我要申诉一起不公正对待学生事件。” 金先生是个高大斯文的中年男子,他当然是认识诺亚这个完全控制化理论与实践学院曾经的高才生的。 迟疑了五秒钟后,金先生指指对面的座位,“坐下吧,诺亚。虽然你已经脱离了完全控制化学院又没能进入历史研究学院,但你现在还是首都星综合大学的学生,有权对在学校里遇到的不公正事件进行申诉。” 周寅把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摆在金先生面前宽大的办公桌上,“我要申诉的就是历史学院没有接收我这件事。” 金先生挑挑眉毛,“噢?据我所知,历史学院是给了你转院考试机会的,只是你的考试成绩与论文没有在申请老师那里通过而已。” 周寅正襟危坐,一条条给他看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 “我仔细比对过,转院考试题和历史学院二年级的考题是一模一样的,我的总分是五百零四分,而二年级的平均成绩是四百十六分,我比平均成绩高出百分之二十,如果全年纪排名,我的名次也是第十六,这说明我完全达到了历史研究学院二年级学生的水平,以考试成绩不合格为理由拒绝我进入历史研究学院学习是不合理的。” 金先生微微皱起眉头,仔细翻看了周寅提供的资料,沉思一会儿答道,“诺亚,你的说法确实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们都知道,从三年级开始,每个学生都必须要有一位自己的导师,而你申请的斯蒂夫教授在看了你交上去的论文后拒绝了你,我想这才是历史学院没有接纳你的主要原因。” 周寅抿抿唇,坐得更直了,“这正是我想要特别和您提出质疑的地方!请问金先生,既然导师有权拒绝自己不看好的学生,那我想这种申请了导师而不被接受的事情不可能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过,以前学校里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的?据我所知,首都星综合大学建校一百五十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次因为学生被自己申请的导师拒绝而不能继续求学的情况!” 金先生咳嗽一声,“那是因为,各个学院都有后续处理办法,一般只要学生成绩合格,导师是不会拒绝申请的,但是如果真的有哪位导师实在不看好向他提出申请的学生,那么其余老师会酌情接收过去。同样,这样导师今后也义务接收与其他导师合不来的学生。” 周寅问,“那为什么斯蒂夫教授拒绝我之后,再没有其他历史学院的老师考虑接收我?” 金先生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斟酌道,“这——” 周寅语气严肃地替他接上,“因为斯蒂夫教授在批阅过我的试卷和论文后紧接着在学院网上发表了一些本不该由一位教授轻易说出来的言论!他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影射我是个哗众取宠,不尊重历史学科的人!这直接导致了人们对我抱有不公正看法,老师们也不肯再接收我!” 金先生咳嗽一声,“你也说了,斯蒂夫是在看了你的论文后才发表了这一言论,所以不能说是全无依据,我想应该是他对你的论文很失望所以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周寅直视着他,一字一顿说道,“先生,对此我提两个意见。第一,我知道历史研究学院有一位刚刚做助教的斯通女士,她还没有开始带学生,但是已经有了做导师的资格,请安排她做我的导师,以便我能进入历史研究学院继续学业。第二,我要求对我的论文,乃至同年级前二十名学生的论文统一进行星际网最高级别——红色emrr评审!以最终评审结果来判断斯蒂夫教授对我做出这样的评价是否公正,以及学校没有做出任何考察就任由这样的言论散播,并且要因此终止我的学业是否公正!” 金先生倒吸一口凉气,“红色emrr评审?!” 由于人类天性中某些永远无法被根除的劣根性的存在,在这个极度先进的地方,抄袭,伪造,蓄意打压,乃至不公正评价仍然是学术界存在的主要问题。 所以早在星系公历5701年的时候,大星系联盟科学委员会就提出了emrr评审制度设想。经过之后上百年的不懈呼吁和努力,一套完善的评审机制终于通过大星系联盟公约以法律化的形式被联盟内的各个星系共同认可并执行。 简单来说,就是对有两方或者多方争议质疑的学术论文可以公开要求emrr评审,评审分为五个等级,分别以颜色命名,红色评审是最高等级,其裁判结果具有法律效力。 评审过程则分为网络和匿名学者评估两部分。先由星系主网络的控制程序将论文内容进行全星系联盟网络范围内的排查,鉴定是否有抄袭,伪造部分。再把论文随机分发给大星系联盟内的若干位有相关资质的学者进行分别评审打分,这些学者均匀分布在大星系联盟的各个星球上。 网络程序的客观性与评审学者的极度分散性确保了emrr结果的公平公正,在这一制度确立后的一百多年中,学术界基本保持了积极向上,几乎没有黑幕的局面,各个领域的科学技术都得到长足发展。 因此emrr评审也被定义在了一个几乎与法律等同重要的高度,只是每次评审的耗资巨大,所以为了控制那些无意义的申请,评审规定了苛刻的条件,既提出申请者如果被判定为过失方,那就必须承担巨额赔偿,颜色等级越高,赔偿金额越大! 就像诺亚选择的红色等级,如果最终emrr评审判定斯蒂夫教授的结论合理,诺亚的论文确实存在缺陷或者比另外二十位学生论文的平均水平要低,那诺亚的后半辈子就没有什么自由了,将全部用来替emrr打工还钱。 反之,如果评审结论证明斯蒂夫教授蓄意贬低打压了诺亚的学术论文,那他将名声扫地,且面临巨额罚款,并由司法部门监督强制执行,后半辈子大概也就完了。 这样你死我活的惨烈结果使得大多数人望而却步,没有确凿证据或是真的受到了不公正对待是不会轻易去申请emrr评审。 金先生被面前这个少年竟能提出如此决绝的方法震惊到,沉思了很久后决定由学校方做出让步,毕竟诺亚没有违犯任何校规,转院考试成绩也合格,只因为一个教授的不看好就让他失学也确实是不合理。 “好吧,既然你敢于提出申请emrr评审的建议,那我认为最起码你是认真准备了自己的论文,对它有十足信心的,也许它只是正好不合斯蒂夫教授的心意而已。”金先生说道,“我认为你的第一条建议可行性比较强,相信我,孩子,只要有可能,我们也是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学生在求学的过程中半途而废!我会尽力去和历史研究学院的院长沟通,说服他同意让斯通女士做你的导师。”抬头看看日历估算一下时间,“明天,噢,大概来不及,明天是周末,这样,下周一我会给你一个确定的答复,这样可以吗?” 周寅悄悄松开手心已经被攥出汗的拳头,站起来道谢,“当然可以,主任先生,谢谢你的理解和帮助。不好意思,占用了你不少时间,我该回去了。” 金先生对他见好就收,没有倔头倔脑,一定坚持要用emrr来洗刷名声也很满意。要知道十八岁正是个容易冲动的年纪,连金先生自己在详细了解情况之后都觉得历史学院做得有点过分了,诺亚身为当事人没有可能不义愤填膺。 见诺亚很礼貌的道谢之后准备离开,正是个乖乖的好学生模样,忍不住说道,“诺亚,虽然不用申请emrr那么麻烦,但是如果你认为斯蒂夫教授的行为有过失,也可以进行投诉,学校内部会发起审查程序。” 周寅站住脚,侧头想了想,最后摇头,“算了,没有emrr结果,我无法证明斯蒂夫教授的行为有过失,他只是公开了自己的观点而已,我不能要求人人都喜欢我,也许他就是看我的行为和我的论文都很不入眼呢!”轻轻叹口气,白皙精致的脸上露出些许淡淡的无奈,“我对此真的很遗憾,我之所以要申请他做导师,是因为我从小就特别崇拜斯蒂夫教授。不过现在看来,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金先生很惊讶,“从小就崇拜斯蒂夫教授?!”他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诺亚在完全控制化学科领域有着非凡的天赋,是未来这个领域的尖端人才,会忽然起意转去历史研究学院一定是少年人一时的热情冲动——是一个非常轻率莽撞的行为!却没想到诺亚会从小就崇拜一位历史教授,“能问一下原因吗?” 周寅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清澈无比的灰色眼睛,陷入短暂的回忆里。 金先生看着他略显稚嫩的脸,忽然有种这是个很无助的孩子的感觉,立刻说道,“没关系,不方便就不要说了。” 周寅抬起头,微笑,“没有不方便,只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我都快记不清了。好像是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的哥哥姐姐们在家玩,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他们怕受责骂,就一起指认是我打碎的。哥哥姐姐是我继父母的亲生孩子,我不是,所以我的继父母选择相信他们的话。作为对我的惩罚,他们把我关进一间很杂乱的杂物室,让我好好反省,一整天不许出来,也没有食物和水。我那时还小,很容易饿,饿得实在难受了就去翻杂物里面的一些旧书,看上面的图片,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个古代英雄的画像,还记得那是艾尔星罗蒙德王朝的罗蒙德一世。我那时认为那张画像简直威武极了!出于对画像的兴趣,我磕磕绊绊地硬是自己读完了书上对罗蒙德一世的全部介绍。介绍的最后注明,罗蒙德一世是一位蒙尘英雄,他缔造了艾尔星的辉煌,又凭一己之力捍卫了艾尔星的主权,但是他的继任者霸占了他的功劳,歪曲事实,在他死后把他丑化成了一个投敌叛国的懦夫,因此他被人们误会了数个世纪,直到历史学家斯蒂夫教授带领考察队去艾尔星考古,发现封闭在古老密室中的绝密文档,才还原了历史真相。”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金先生笑笑,“小孩子有时候很容易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感动,我那时候看得激动极了,连饿都忘了,只觉得罗蒙德一世是真正的英雄,而斯蒂夫教授也是!没有他罗蒙德一世的辉煌事迹就会永远埋藏在历史的尘埃中,从那以后我就特别喜欢历史,也很崇拜斯蒂夫教授。” 金先生很疑惑,“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在入学的时候就直接考历史研究学院呢?” 周寅笑了,“完全控制化理论和实践学院有很多课题组,一年级就可以参加,参加之后报酬也很丰厚。先生,因为没有一个可靠的家庭在身后支持我去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热爱的学科,我就只能面对现实,先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一般来说,衣食住行总是要优先于兴趣爱好的,不是吗?” 金先生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诺亚,我很遗憾你有这样的童年和这样的家庭,如果你有需要……” 周寅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诺亚˙沁也一样,因此他用一种很轻快的语气打断了金先生,“先生,真的不必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我的童年其实过得还可以,我的养父母不是乱来的人,考虑到小孩子的承受力,他们那天在晚饭的时候就提前放我出来了。而我在杂物室里不光发现了英雄的罗蒙德一世和今后的崇拜偶像斯蒂夫教授,还找到一本家用百科大全,发现上面有一个用厨房里的常备用品配置家用粘合剂的方法,我照样配了一点粘合剂,黏好了花瓶,别说,效果还不错,上面的裂缝造型很艺术,我的养父母为此还奖励了我一块巧克力。噢,我现在还记得那巧克力的甜美味道,就是小瓢虫飞行器面世时同期发行的一款小虫造型的巧克力,我记得流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金先生勉强笑了笑,“我知道那种巧克力。” 那是一款小巧型家用飞行器推广时的免费赠品,首都星几乎所有家庭都收到过,他自己的儿子连看都不看一眼,说那个巧克力很难闻,有股坏掉的营养剂味。而面前的这个红发少年却在满脸幸福地回忆它的滋味。 周寅摊手,“您看,我从五岁起就学会要为自己甚至别人的行为负责了,所以请相信我并不是一个轻率任性的人,我做出的所有决定都是经过认真考虑的。” 金先生用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郑重口吻说道,“诺亚,请放心回去吧,周末好好休息,历史研究学院一定会在下周一向你发出上课通知。” 红发少年的灰色大眼睛里露出了真诚的感激,“谢谢您!” 等诺亚一走,金先生就拿起了通讯器,发出了两个预约会议邀请,一个是历史研究学院的院长,一个是首都星综合大学的校长,会议重要级别设置为最高!他一定要在下周一之前解决诺亚的问题,如果让这个孩子就这样中断学业,他恐怕下半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 周寅从金先生的办公室出来后就去了诺亚的宿舍,因为要穿越大半个校园,便搭乘了一段校内悬浮车。 在车上忍受了几个学生对着他窃窃私语三分钟后,悬浮车稳稳停在了宿舍区。 宿舍区是一片矮矮的小楼,为了增进学生间的交流,学院所有的学生入学后都是由校园网络系统随机分配到各个宿舍的。 所以同寝室学生们所在的学院各不相同。 诺亚的同寝室同学一个是政治与经济学院学生,一个是艺术学院学生。 政治与经济学院的学生名叫梅恩,家里有些背景,爷爷和父亲都在政府中任职,今后梅恩也是要进入政界的;艺术学院学生名叫凯斯,则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诺亚一进宿舍就迎面碰到了正要去上课的梅恩,梅恩也是三年级,苍白高瘦,有一头软到紧紧贴在头皮上的淡金色头发,眼睛的颜色也很浅,板起脸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刻薄。 而他也确实是刻薄的,见了诺亚后只敷衍地一点头,侧身就出去了,明显是连话都不愿跟他多说一句。 周寅在梅恩身后撇撇嘴,记得在诺亚还是本学院学霸的时候,梅恩和他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在一起上课,但经常会邀请诺亚去参与自己朋友圈的聚会。在诺亚转院没有成功,受到大多数人的诟病后,梅恩对他明显冷淡下来,估计是觉得他已经没什么结交价值了。 对这种势利肤浅的朋友,失去就失去了,周寅自然不会去惋惜,自己进去倒一杯水,坐在客厅里等凯斯。他和凯斯约好,今天一起从学校去白玫瑰餐厅——两人现在都在那里打工。 凯斯按时赶回宿舍,见到周寅就急急忙忙问,“怎么样?怎么样?金先生同意去和历史学院协调让你换个导师入学了吗?” 周寅一笑,“同意了,他保证我下周一就能收到上课通知。” 凯斯是个热情的高个子,栗色短发十分凌乱地在头上支愣着,总爱穿一身四处破洞的衣服,乍一看几乎像个不良少年。不过周寅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就知道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外形的非主流不过是艺术学院学生们的通病罢了。 凯斯顿时舒展开眉眼,重重一拍周寅的肩膀,“行啊!你还真有口才,竟然真能说动他,金先生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难说话。” 周寅眨眼,“我提出申请emrr评审,金先生大概觉得没必要闹那么大,考虑一会儿之后就答应我了。” 凯斯听到这个也很震惊,“emrr评审?你可真有魄力,怪不得金先生能答应你呢。”忍不住要刨根问底,“你真有十足把握能通过emrr评审?” 周寅沉默一会儿后才回答,“没有十足,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 凯斯差点昏过去,“百分之六十的把握就敢申请!你胆子太大啦!” 第十七章 未来学霸(三) 白玫瑰餐厅是首都星最高档的餐厅之一,环境奢华,菜肴精致,选用食材来自维斯星系的各个星球,并且采用了昂贵的空间传输技术运送,保证了每一道食材的绝对新鲜和美味。 来过这里的所有客人都会觉得在白玫瑰餐厅用餐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 与惬意享受相对应的就是高昂价格,白玫瑰餐厅的人均消费高达5000维斯币,这让大多数普通人望而却步,能来消费的客人都非富即贵。 和大多数餐厅一样,白玫瑰餐厅也分为两部分:开放区和贵宾专区。开放区有着优雅的环境和舒适柔和的灯光,每张桌子都离得很远,中间巧妙地用一些精美的植物与装饰性摆设隔开,大厅一角有个小乐队,整晚现场演奏悠扬的乐曲,间或还会有歌手唱歌。贵宾专区则是一些奢华的私人用餐区域,主要分布在景色美丽的露台和楼上几个私密性非常好的华丽房间里。 周寅和凯斯就在这里的小乐队里打工,凯斯是乐队鼓手,周寅负责七点到九点时段的演唱。 ………… 晚上八点钟,已经连唱好几首歌的周寅和乐队暂停下来,不过并不离开大厅,只坐在台子上稍事休息。 凯斯被一个侍者叫走,过一会儿后又贴着边儿一溜小跑回到了演出台上,一屁股在鼓手位置坐好,他轻声告诉周寅和乐队的其他几个人,“经理说来了一位重要客人,点名要听《星际之歌》系列,让我们接下来唱这个。” 周寅不同意,“不是说好不接受点歌的吗?” 凯斯抓抓头,轻声说道,“经理说这个客人非常重要,所以破一次例。” 周寅还是不答应,“不行!” 乐队里的另一个人劝道,“诺亚,想想上周经理多发给大家的奖金,别太固执了。” 凯斯也劝,“算了,诺亚,难得一次,做服务总要看客人脸色嘛,太清高不行!况且这也不算很为难的事情。” 周寅无奈,“凯斯,我不是清高,是不会!” 那几人一起张大嘴巴惊讶,“你歌唱得那么好,怎么可能不会!《星际之歌》系列流行好多年,你听也听会了。” 周寅真不会,他会唱的只有吴天瑜专为演唱会苦练过的那十首歌,并且唱得非常好! 以至于自从他每晚到白玫瑰餐厅来演唱后,这里晚间的酒水销量都翻了一倍。很多客人留恋听他的歌,吃完饭还舍不得走,于是就再点上一杯酒,继续坐到九点钟,诺亚的演唱结束。 只是周寅成为诺亚˙沁之后就再没有了之前的音乐敏感度,非但没有,还是个听音不准,没有一点音乐细胞的家伙!已经镌刻在脑海里的歌依然全都会唱,水平极高,但要让他重新再去学几首,还得同样高水平演唱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凯斯还不死心,“怎么可能不会?” 周寅无辜摊手,“真不会,我只会唱和你们一起排练过的这几首歌,其它的一唱就跑调,所以来的时候才事先声明不接受点歌呢!” 那几人一起晕倒,还以为诺亚一开始就声明不接受点歌是端着架子,却原来是人家点了他也不会唱! 当一首委婉动听的《盼你回眸》再度响起的时候,楼上星空贵宾室里的人就都皱了皱眉头。 这是白玫瑰餐厅最奢华的一个贵宾房间,里面铺有柔软的地毯,四周一圈玻璃幕墙,玻璃幕墙的背景是用最新映射技术展现出来的首都星外太空实时景象,坐在这个房间里,仿佛置身于浩瀚的宇宙星空之中。 只不过此时玻璃幕墙的一面被调成了透明的,有点破化了浩瀚星空的完整性。透过这里可以观赏到下面大厅里乐队的表演。 餐厅经理看过手里的通讯器后苦着脸向中间一个身材修长,姿势慵懒靠在座位里的男子小心解释道,“路易斯阁下,真不好意思,那个歌手不会唱《星际之歌》。” 被称作路易斯阁下的男子有一张英俊深邃的脸庞,浓密的长睫毛垂下来让他灰色的眼睛半遮半露,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好像是在认真欣赏下面的歌声,没有再多做回答。 餐厅经理也觉得不会唱这个理由太说不过去,掏出手帕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按理说他们白玫瑰餐厅是斯通家族的产业,后台够硬。 但面前这位路易斯阁下是一个谁都轻易得罪不起的人物,他是个星际大军火商,据说出身于坎拉巴哈星的古老王族,身上好像还有那个神秘家族的一个爵位,所以在外面大家都尊称他为路易斯阁下。 没人知道路易斯阁下具体有多少财产多大势力,大家只知道他常年游走于大联盟的各个星系之间,各星系的政客都对他客客气气,从不轻易冒犯。 没人敢招惹的路易斯阁下有两大特点:英俊风流,以及脾气不太好! 因此他越不动声色,餐厅经理越紧张,脸都白了,期期艾艾说道,“我让那个小歌手亲自上来向您道歉。” 路易斯阁下还是没有理他,直到周寅余音袅袅的把最后一句唱完,才舒展一下长腿,抬起眼对经理说道,“很好听,这首歌被下面那个小家伙唱得很有韵味,只不过有点太伤感,就餐时间唱这个,恐怕会影响你们的生意。” 餐厅经理一直提防着他会忽然发火,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因此顺口就答道,“还好,很动情,很多人听了之后触动心境,都会想要来一杯,让我们的杜兰酒和火舌酒销量增加了很多。”说完才轻轻咳嗽一声,觉得自己说走嘴了。 路易斯阁下扯扯唇角,很傲慢地淡笑一笑,站起身来,“我还有事,下次再让小家伙来当面和我道歉吧。”说着又转头透过那面透明的玻璃墙朝下面大厅里的演出台上看了一眼那个让他有点心痒的小歌手。 周寅坐在一张高脚凳上,微微低着头,脸颊的侧影十分优美,鲜艳的红色短发有几缕率性地搭在额前,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那首歌的淡淡忧伤气息之中。 他在台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能恰到好处地展示出自己的魅力,几乎漂亮到无可挑剔,特别是用那双好像最纯净宝石般明亮透彻的灰色眼睛看人的时候,每个与他对视的人都会有摔进去的错觉。 路易斯阁下轻轻吹声口哨,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猫咪,他叫什么名字?把他的联系方法告诉我的助手。” 他个子很高,忽然站起顿时给人以压迫感,餐厅经理很谨慎地赔笑退后一点,同时又有要擦汗的冲动,“他叫诺亚,不过他是综合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只是打工,不干别的。” ………… 白玫瑰餐厅的经理正是凯斯的舅舅,所以凯斯才能带着同学诺亚一起来餐厅打工,原本以为有这个关系在肯定不会受人欺负,谁知还会因为不会唱客人的点歌得罪了人。 凯斯对此简直有点义愤填膺,“舅舅,这里是餐厅!他来就是吃饭,菜出问题了闹一闹还有情可原,凭什么诺亚不会唱《星际之歌》还得去向他道歉!他来吃饭之前谁也没约定一定要在这里给他演唱一首《星际之歌》啊!” 餐厅经理觉得外甥学生气太重,还有点不谙世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教导,干脆跳过他直接对周寅说,“诺亚,路易斯阁下不是一个能轻易得罪的人物,本来他也没特意为难谁,只是在用餐的时候点了首普通的歌曲而已,你却说不会唱……哎……”一说起诺亚给的这拒绝理由他就想叹气,别说路易斯阁下了,就是他也不怎么相信诺亚不会唱这种非常大众的歌,怎么看都像是故意驳客人的面子,“你好好准备一下吧,路易斯阁下下周还会来,到时候你去道个歉,说两句好话,最好能让他满意,否则我真没法让你继续在这里干下去了!” “舅舅!”凯斯叫。 餐厅经理转向他,很认真地说,“凯斯,不要叫,舅舅真的对此无能为力,如果真的把路易斯阁下得罪狠了,别说诺亚,连我恐怕都没法再在这里继续干下去!” 凯斯顿时哑了声。 ………… 从餐厅出来后凯斯很是内疚,“诺亚,对不起啊,不是我舅舅不肯照顾你,实在是这次他也没办法。” 周寅倒是比凯斯要镇定得多,他早就发现这里虽然发展出了远远超出他已知世界的尖端科技,但是并没能发展出他那个时代人人憧憬的与高度文明相伴的高度平等社会! 由于绝对的高科技,平民阶级相对来说确实能享受到更多的福利和保障,但是特权阶级的地位依旧超然。 经过头几天的诧异之后,周寅隐隐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了,人们天性里的野心和*也是推动人类发展的巨大动力,没有了诱人的财富和地位那很多有能力的人也许会甘于现状,放弃奋斗。 拍拍诺亚的肩膀以作安抚,“不要紧,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大不了我下周就辞职吧,换个地方打工,那位路易斯阁下我惹不起总躲得起,也省得你舅舅为难,到时候就说他已经把我辞退了,这总能交代过去了吧。” 凯斯虽然生在普通家庭,但是从小受到父母的疼爱,家里亲戚朋友也多,没受过太大的委屈,这次大概是毕生遭遇过的最受气事件,比周寅这个当事人还不忿,一路走得闷闷不乐。 周寅经历得多了,对这些事情已经能够看得开,所以没有太郁闷,已经在开动脑筋琢磨去哪儿再找个兼职。 因为要照顾孩子,所以周寅不住学校宿舍,在半路上和凯斯分了手,他驾驶着诺亚在大学一年级时给自己买的迷你型个人飞行器回家。 要是放在以前,一个单身的十八岁男孩自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同时照顾两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里的高科技让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高效能干,稳定可靠的家用机器人解决了大部分难题。 家里的朱古力一号除了不会挣钱,其它什么都会(给它设置好程序就行了。) 周寅到家时已经很晚,两个宝宝早就睡着了,朱古力一号悄没声息地滑行过来,用诺亚最喜欢的一个卡通人物的声音问候了他,接过他的背包放回房间。 周寅洗好手坐到餐桌旁,朱古力一号又给他端来一份简单但营养均衡的夜宵,虽然是机器人做的,味道有些呆板,不过绝对可以入口,而且经过精密计算,热量,各种营养,微量元素,矿物质……巴拉巴拉所以能想到的内容都被精确到日常用最小单位,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下去,既不会让诺亚晚上摄入过多热量,也不会让十八岁的他营养跟不上,影响了身体发育。 然后趁着周寅吃东西的功夫朱古力一号就站在一旁汇报一下两个孩子一天的情况。 周寅开始的时候总是要错觉自己娶了个很贤惠的机器人老婆,最近才慢慢习惯,觉得有机器人的生活真是方便极了。 听朱古力一号汇报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个问题,“不是应该几种类型的婴儿营养糊轮换着喂吗,怎么一天吃的四次全是x+型营养糊?” 朱古力一号中规中矩地解释,“因为两个宝宝最近开始产生饮食偏好,不爱吃其他类型的营养糊了,如果硬喂他们会哭,他们现在只肯吃x+型,而且每次餐后测试都显示他们吃x+型消化度最好,餐后产生的热量,成长素指数都最高。”然后又提醒,“家里的x+型营养糊储备量还够吃两天,应该采购了。” 周寅睡前从光脑中翻出采购目录,赫然发现x+型婴儿营养糊的价格竟然是其他几个类型营养糊的好几十倍,不由要苦笑,这两个小家伙还真会挑。 每天的早晨都是诺亚的亲子时间,现在也就成了周寅的亲子时间。 两个小家伙只有几个月大,还不会说话,大的叫小白˙沁,小的叫古力˙沁,两个宝宝都白胖可爱。 不过说老实话,开始的时候周寅对他们的存在很不习惯。他是个gay,早就做好了没有孩子的打算,忽然冒出来了两个,立刻就有点手足无措。 直到前几天早晨,周寅在喂小白吃水果味婴儿糊的时候,无意中用勺子在金属小碗敲了几下,小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张开没有牙的小嘴咯咯大笑起来。 小白一笑,古力也跟着笑,声音纯净快乐,稚嫩单纯得像小天使的声音,直冲周寅的心房,周寅几乎错觉自己心跳都随之悸动了几下。 这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沦陷。 每天早上的亲子时间成了最快乐的时候,周寅总要想方设法逗两个小家伙笑一笑,那笑声对他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发出的天籁之音。 小白和古力对勺子敲击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都很有兴趣,听到必要咯咯笑一通。 周寅在敲了一会儿杯子,逗他们又笑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他们确实只肯吃x+型营养糊了,朱古力一号给准备的另外一种鱼肉口味的,勺子刚送到嘴边,两个宝贝就一起皱起淡淡的小眉头,表现出满脸的不喜欢。 周寅叹口气,x+型是最贵同时也是制作工艺最高,营养最全面的婴儿营养糊,单吃这一种其实没问题,之所以要好几种混在一起给孩子吃,一是要丰富口味,二就是因为x+型太贵,这样混着吃能省下不少维斯币。 不过现在看来这笔钱省不下了。 陪着小白和古力一起吃过早餐,再检查了一遍朱古力一号的各项指标,确认没问题,他能量流充足,控制程序流畅,全身运转正常,照顾孩子的可靠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九九,比人类保姆高出很多,周寅这才背起背包去学校上课。 迷你型飞行器几乎不需要乘客主动驾驶,只要设置好目的地,和时速要求,它自己就能锁定目标,寻找最优路线,然后飞过去。 周寅趁这个机会又在路上小睡了一会儿。 上午有两节海底古迹复原课,主讲者正是曾经拒绝了诺亚的斯蒂夫教授。 他对插班进来的周寅一直视而不见,但课讲得确实生动,周寅安静坐在教室的最后排,认真听,每次都能沉醉其中。浩瀚的历史,神秘的古代文明确实有着一种莫名吸引人的力量,怪不得诺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是真正热爱这个专业的! 课后,诺亚去找了之前完全控制化学院的学长乔,想要问问自己参加过的几个课题研究组是否还缺人。 刚进了学院所在的有着特殊阻隔性的金属外立面的大楼,迎面就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学生。 女生身材凹凸有致,齐腰的栗色卷发,皮肤细腻光滑,五官标致,应该算是个标准的美人。 男生则是过于高瘦,过于服帖的浅色短发贴在脑袋上,肤色苍白得像是半年没晒过太阳,与身边的女生不大般配,正是诺亚的另一位舍友梅恩。 梅恩前几次遇到诺亚只肯敷衍地点个头,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人,他倒愿意开口说话了,不过态度依然冷淡,皱眉问道,“诺亚,你已经不是完全控制化学院的学生了,这个时候又来干什么?” 周寅淡淡看他,“你也不是完全控制化学院的,你又来干什么呢?” 梅恩平时在学校里也算是有礼貌,不过他的礼貌只留给那些自己认为是同阶层的,有资格和他来往的人,于是一抬下颚,傲慢答道,“我陪麦琪小姐过来,麦琪小姐是荷鲁斯将军的孙女,她的事情你没资格多问。” 周寅耸耸肩,“原来是尊敬的麦琪小姐,我失敬了。”说完绕过他们扬长而去。 麦琪看着周寅的背影,眼中闪过与她那美女形象不符的阴狠神情,沉声问梅恩,“他这是什么意思?” 梅恩对诺亚的反应也有些措手不及,茫然,“不知道啊,他以前不是这样说话的。” 以前的诺亚十分单纯,高兴了就和身边一堆朋友说说笑笑,不高兴了就会用他那双灰色大眼睛冷冷瞪过去。 梅恩刚才那样其实是想刺激诺亚在这人来人往的底楼大厅发顿脾气,让他在完全控制化学院彻底人见人厌,谁知他竟然没有受激,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好像是讽刺的话就走掉了。 周寅在九楼一个课题组的实验室里找到了乔,乔今年已经四年级了,是诺亚的师兄,也是少数几个至今依然对诺亚态度友好的厚道人。 乔曾经和诺亚在一个课题组共事过,对诺亚的能力十分了解,两人关系也不错,这时听周寅老老实实说最近生活费用紧张,需要找个兼职时,立刻就上了心。 他上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刚好闹失业,家里经济也紧张过一段时间,所以很理解诺亚的难处,想要尽力帮帮他。仔细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推推眼镜建议道,“现在学院里有四个需要学生的课题组,其中两个就是需要值班记录数据的人,耗时间,薪酬也比较低;一个刚招满人;还有一个刚刚组建,报酬高,虽然对团队人员的要求也很高,但以你的水平肯定没问题。”一拍诺亚,“等着,项目负责人今天正好在,我去和他说说。”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说起来这个项目可是个很重要的大项目,负责人你也认识的,就是…………”他走得太快,后面的话周寅就听不清了。 坐下来等了好一会儿,乔才一脸古怪表情地回来,“诺亚,你什么时候把尼古拉少将也得罪了?” 周寅一愣,“尼古拉少将!难道他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乔,“是啊,尼古拉少将去年来做了几个月的特邀讲师估计就是在评估这个项目的可行性,你那时候不是还是他的学生助理之一吗,我记得他对你态度不错啊,你后来干什么把人得罪了?” 周寅苦笑,“不好说啊,他们这些大人物有时候会有些我们摸不清的脾气。” 乔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刚才帮你说了半天好话,他才勉强同意让你过去面谈,你努把力,表现好一点!” 周寅直觉想要推辞掉,但是脑子里随即想起了x+型婴儿营养糊的昂贵价格,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去谈谈也不会少块肉,大不了谈不拢他不录用自己就是了。 少将被委派来综合大学监督开发一款超轻型机甲,名义上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星系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做准备,其实是维斯星系军部的一个新型武器研发项目。 他如今对诺亚˙沁这个少年的印象十分不好,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一个非常有潜力的完全控制化领域的人才,像诺亚这样有着极高天赋的人,即便还算不上尖端科学家,但也往往能在很多研究中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于是在经过乔一番非常卖力的推荐之后,尼古拉少将终于松口同意让诺亚来面谈。 周寅硬着头皮走进尼古拉少将在学院的常驻办公室,中规中矩地点点头,“日安,少将。” 尼古拉上将不说话,只是很有压迫力地审视着他。 尼古拉少将是少有的精神力超等级战士,当他有意施压的时候,承受者除非也是同等级精神力,否则非常难挨。 周寅顶着宛若实质的锐利目光,硬挺着回视过去,“少将,我来申请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的助理研究员职位。” 尼古拉少将的脸部线条硬朗,仿佛雕刻出来的艺术品,黑发黑眸,眼神也很硬朗,坐姿端正,只是坐在那里就能看出身材的挺拔结实,他周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很硬的军人气息,又英俊得无与伦比,非常有男人味,也难怪有那么崇拜者。 以前的诺亚是非常喜欢他的,不过现在周寅只感觉到了巨大压力,没一会儿,额头上冷汗就冒了出来,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尼古拉少将,我知道你的超等级精神力很厉害,但我只是个来申请研究职位的学生!” 尼古拉少将这才撤回了无形的威压,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手搭在座椅把手上,翘起右腿,盯着周寅问道,“据说你的志向是历史研究,并且已经转了学院,为什么还要来申请这个职位?” 周寅在他撤回精神压力的刹那腿一软,险些摔倒,站稳了定定神,一脸正经地回答,“我有些经济困难,需要挣生活费。” 尼古拉少将硬朗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你去年才收到一笔五百万维斯币的款项,这么快就花完了?你干什么了?” 周寅也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去年收到过一笔五百万维斯币的款子?你调查过我的账户?!那笔钱很莫名其妙,我怀疑是有人汇错了,已经把它退了回去。” 尼古拉少将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我没兴趣调查你,只是碰巧知道的。”忽然觉得诺亚那双闪动着惊讶光芒的灰色大眼睛澄澈到让他看着有些不舒服的地步,于是不再和诺亚废话,从桌上拿起一份纸质协议扔过去,“我知道你的能力可以胜任这个职位,但是对你的人品不怎么看好,所以你要签一份额外的保密协议。拿回去仔细看看吧,如果确定自己能接受就签好它交给我的副官,然后就可以来工作了。” 周寅在脑子里用小白和古力的可爱小脸克制住自己不要摔门就走,默默拿起协议,转身离开,心想他这样直白的恶劣也好,省得还要装模作样敷衍。 而在另一边,尼古拉˙铠少将并没有觉得自己恶劣,反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太宽容了。 对于一个竟然敢对他用不堪手段并想以此挣钱的人没有任何追究惩罚,这实在不像一个铠家族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但是想起诺亚的年纪和他小猫一样的纯真大眼睛,尼古拉少将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从办公室出来,麦琪小姐好像有探测眼一样,分秒不差地在他刚踏出大楼时把金色最新款飞行器开到他面前,探头温柔笑道,“请上吧,希望少将阁下还记得和我约定的午餐。” 尼古拉少将风度翩翩地坐上去,“走吧,请你去朵拉餐厅,那里有新运来的黑钻星兽肉。” 麦琪有点害羞,“好啊,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道菜。” 尼古拉少将拉拉领子,其实是有点不耐烦,麦琪小姐打听到他今天会来综合大学,一大早就借口找表哥梅恩有事,来这边堵他。尼古拉少将随口客气了一句,说有空时请麦琪小姐吃午餐,这位小姐就硬等了一早上,立刻要他兑现午餐承诺。 尼古拉少将实在很烦被人盯得这么紧。 但是经过去年那件事情后,他没法拒绝麦琪小姐的热情,并且知道自己最起码也应该试着和对方发展一下恋人关系,试都不试就直接拒绝也太说不过去。 但尼古拉少将又实在是对麦琪小姐提不起精神,正在面带微笑的无聊时,飞行器外忽然闪过一个红色头发的身影,正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低头翻看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瓶饮料,一边看一边喝。 飞行器速度很快,那个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但尼古拉少将的眼神非常好,一闪而过也看得很清楚,看清之后心里感觉无比变扭:诺亚喝水的瓶子竟然是个奶瓶,这么大的男孩竟然要用奶瓶喝水!变态吗? 第十八章 未来学霸(四) 周寅从尼古拉少将那里出来后就感觉到浑身都是冷汗,同时还在腿软。无关胆小或者怯懦,这是受到高阶精神力压迫后的自然反应。 周寅于是干脆在路边找个有树荫的椅子坐下来,一边看尼古拉少将刚才给他的保密协议,一边拿出朱古力一号给他准备的营养液,补充一□□力。 自从发现经济情况开始吃紧后诺亚就开启了家用机器人朱古力一号的经济运行模式,周寅后来又花了点时间把这个程序进行了优化。 现在不但朱古力一号自己被调整到最节省能源的运行模式,连它做的日常工作也全都按照最经济的步骤来。 比如早上给小白和古力准备的婴儿营养糊,两个小家伙吃不完,或者不愿意吃的不会再直接进入厨房废弃食物专用回收通道,而是稀释装瓶后进了周寅的背包。 婴儿食品的营养很好,虽然不能直接代替成人的正餐,但是对诺亚这样每天需要不少能量,经常会饿的大男孩来说,当顿加餐顺便解解渴还是不错的。 当然了,口感什么的不在正用经济模式运行的机器人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装营养糊的容器,既然家里有非常合用的(最新型奶瓶的保鲜,密封,保温功能都无比强大,甚至还有过冷过热自动报警功能),那自然是更没有必要再去买新的。 周寅对此也没空多想,朱古力一号给准备什么就吃什么,反正绝对符合营养标准就对了。 周寅现在很有点焦头烂额,疲于应付的感觉。 他在做周寅的时候,只需要一门心思专注于他的演艺事业;在做吴天瑜的时候也只需要一门心思做他的音乐事业;而现在成了诺亚˙沁,他需要一心二用,既要带孩子还要专注于学业,十分的劳心费力。 吴天瑜父母早逝,没什么牵挂,但周寅自己是有个母亲的,那是个很要强的女性,因为周寅向她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不肯结婚,母子两个已经断绝来往好几年了。 周寅逢年过节送东西送钱回去也会被母亲原封不动退回来,只给他一句既不讲理又无情的话:不改好就别回来见我! 性向是天生的,周寅没法改,他也不愿弄虚作假去欺骗亲人,于是就和母亲僵持在了那里,心里难过之余,也是有些怨母亲的。 如今对着小白和古力稚嫩的小脸,他觉出了自己的混账! 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他的母亲也是从他是个婴儿起就开始满怀爱心地呵护照顾他。 小白和古力才这么小,他就已经对他们爱到心都疼了,虽然养孩子又累又操心,但他累得无怨无悔。 他自己的母亲自然也一样,付出了无穷的精力和心血才把他呵护到长大成人!到老来却和唯一的儿子不再来往,心里的那份苦楚可想而知。 母亲上了年纪,对同性/恋不理解,很固执地认为这是儿子学坏了的表现,这有情可原,但他年轻,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啊! 怎么能因为母亲的几次冷脸和责骂就真的不再去看她了呢!她骂就让她骂好了,自己隔几天就去一次,硬赖着不走,母亲也不会真把他赶出来。很多事情是要慢慢沟通的,装装可怜,耐下心多讲讲,母亲最终总能理解他。 周寅想,等他回去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母亲! 在他还是吴天瑜的时候,就有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不会在那个世界久留,现在依然有这个感觉——所以他想自己一定能够回去! ………… 周寅仰起脖子,用力吸净了奶瓶里最后一点营养糊,顺便也将忽然冒出来的离愁别绪压了下去。 认真把手里的保密协议读完后,周寅掸掸衣服起身,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尼古拉少将的副官签了它。 条款规定得确实挺苛刻,不过都是针对违约泄密后的处罚,周寅只想去打工,没想当商业间谍,所以不受影响。他只是很奇怪尼古拉少将为什么会对他印象那么差! 诺亚是个很仔细认真的人,得到少将孩子虽然是一个经过一连串精密策划的有意行为,但他都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曾去得罪少将,毕竟他是因为爱才想要得到,并非打劫什么的。 签好了协议之后,周寅就获得了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的助理研究员职位,每天下课后都要去工作三四个小时。 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的研究室就在尼古拉少将在学院里的临时办公室隔壁。 自从星系公历4015年,普朗克延展空间理论被发现之后,空间的局限性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对人类已经不算是什么问题。 所以推开那扇和这一层楼里其他办公室一样的大门,里面却是一个几乎有两个篮球场大,五层楼高的阔大实验室,也不必太惊讶。正是这种神奇的空间延展技术使宇宙中战斗力最强的机甲战士随身携带自己的武器装备成为可能。 当然,开辟和维持一个凭空多出来的空间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像阿尔法轻型机甲课题组研究室这样的一个规模,维持成本大约在每天五到六个标准单位能源晶石的样子。也就是尼古拉少将主持的项目有军部做后盾,才会不在乎这些消耗。要是一般的科研项目组需要这么大的场地,肯定是会选择离开学校,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一个实体面积相当的场所。 研究室里摆放了一圈调试设备,测试仪器,还有工作台,场地中间一大块空地被金属护栏围起一圈。 里面是一架银蓝色的轻型机甲。 周寅对这架轻型机甲的第一印象是太拉风了!因为机甲的造型非常酷,银蓝色表面已经亮到了流光溢彩的程度。 好看是好看,但在周寅眼里和实用性有冲突。第一,机甲的肩膀做成翘肩会影响灵活性;第二,光亮的银蓝色外体固然看起来漂亮,但是利用隐形技术时会影响效果,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才能隐形。 这两个问题都太过浅显,不可能没人发现,周寅便先问了问和他同组测试机甲腾空时爆发力数据的同事莉莉。 莉莉是完全控制化学院四年级学生,性格爽朗,成绩优异,以前也在其他课题组和诺亚合作过,听他问这个问题就有点惊讶,“你不知道吗?这是欧文的机甲,欧文˙萨根!” 周寅努力想想,有点不确定地问,“就是人称维斯盾军校之星的那个欧文?” 莉莉提起欧文就两眼放光,“是啊!他帅极了!家世好,人漂亮,还是军校连续两届的综合大赛冠军,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啊!他和尼古拉少将很熟悉,前两次来看项目进度的时候尼古拉少将都陪他一起。” 周寅熟知尼古拉少将的一切非机密信息,立刻想起来,“嗯,萨根家族和铠家族是世交,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莉莉仿佛是把能和尼古拉少将交好也算作了欧文的一个巨大优势,“是啊,他这么出色,不是正应该用这样又酷又帅的机甲吗!” 周寅点点头,有点明白了,这就跟阔少要求开豪车一样,费油不要紧,人家不在乎那点钱。 只不过机甲肩膀的设计还是有问题,这可不是简单靠多消耗点能量就能解决的。 莉莉耸肩,对又帅成绩又好的阔少包容度无限,“这个造型酷嘛!” 项目的指导老师李教授忽然从两人身后冒出来,“诺亚,你提出的问题很有道理,周五欧文会来配合我们做一些测试,到时候由你负责接待,并且介绍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度,顺便再把机甲肩部设计的问题和他提出来,尽量劝说他同意改动。” 莉莉一听诺亚下周有机会和欧文近距离接触,不由满脸向往,羡慕到几乎要嫉妒,跃跃欲试地很想把自己也推荐上去,等听到负责接待的人还要向欧文提出机甲外形设计问题,她立刻又缩了回去。 欧文对自己机甲外观完美度的执着他们全课题组前两次可是领教够了,如果还要坚持在这方面提意见,那绝对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周寅也隐隐想到这个麻烦,“教授,这恐怕不太合适…………” 诺亚一二年级时曾是李教授最看好的学生,在他准备转去历史研究学院的时候曾苦口婆心找他长谈了两次,但还是没能留住诺亚,因此李教授对他颇为不满,这时就不给拒绝的余地,拍拍他肩膀,不等周寅说完就转身走掉了。 周寅转头看莉莉,莉莉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还很没有义气地庆幸,“幸亏没派在我头上,欧文可是我的偶像!要是引来他的厌恶,我可是要伤心死了。” 周寅没脾气,“好吧,好吧,得罪人的事儿我去干,谁让我没有欧文˙萨根先生帅,当不了谁的偶像呢!” 莉莉嘻嘻笑,安慰他,“你也很漂亮啦,不过对女生来说,帅肯定比漂亮更有吸引力,更何况欧文还是军校高才生,背景又那么好,走到哪儿都像是发光体,你得理解我实在不愿惹偶像不开心的心情!” 欧文˙萨根在周五的下午如期而至,和尼古拉少将谈笑着并肩走进来。 尼古拉少将虽然在学院里有一间临时办公室,但平时不在这里办公,周寅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这时忽然出现应该是特意陪欧文过来的。 两人一走进来,顿时吸引了所有年轻研究员的目光。 尼古拉少将就不用说了,一身冷峻硬朗之美。 而欧文也确实和莉莉形容的一样,是一个会移动的发光体,阳光般的金发,好似海水般蔚蓝的眼睛,五官立体生动,脸上总带着自信微笑,耀眼俊美。看得出他是个出身很好也很在意外表的青年,周身上下的细节都透露出来精致华美,穿了笔挺的维斯盾军校校服,深蓝色夹克式上装,白色裤子,铮亮的长筒马靴,衬得身材修长漂亮。 周寅听到身旁的莉莉捂着胸口小声赞叹,“天啊,他们两个一起出现的时候我都不知该先看哪个好!”乔正好站在莉莉前面,回过头开玩笑,“那你就左眼看欧文,右眼看尼古拉少将好了!” 莉莉十分女王范儿,一扬下巴,很有气势地敲了他一下,“去,往边站点!你挡住我的左眼了!” 周寅无暇和他们一起开玩笑,迎上前去自我介绍,“萨根先生,你好,我是课题组新来的助理研究员诺亚˙沁。李教授要我今天负责接待你。” 欧文上下看看他,随后说道,“你就是诺亚˙沁,我听说过你,据说你是首都星综合大学近十年来最有潜力的学生,可惜性格浮躁了些,让不少老师很失望。”随后转头对尼古拉少将一挑眉,“尼克,你怎么找了个助理研究员来敷衍我,今天李教授没空吗?要不然换个正式研究员也可以。” 尼克明显是尼古拉少将的昵称,欧文这样称呼他,可见两人间关系不一般。 尼古拉少将果然也很不见外地淡淡瞥他一眼,“不要挑三拣四,欧文,能被我选进来的都是精英。今天就是他了,你愿意就赶紧去做测试,不愿意就给我回去上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这个借口请了整个周末的假,准备周一早上才回学校。” 欧文笑了,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好吧,好吧,你厉害,我去做测试。”冲周寅一招手,“来吧。”走两步又回头对尼古拉少将说道,“我晚上就去找凯瑟琳女士,告诉她你在外面对我态度不耐烦极了,让她来教育你。” 他这话是笑着说的,一点没有威慑力,尼古拉少将懒得理,只当没听见。 大家都知道欧文口中的凯瑟琳女士是尼古拉少将的母亲,听欧文口气里的那个熟稔劲儿,就知道两家的关系确实非常亲密。 周寅侧身,朝场地中的银蓝色机甲做个请的手势,“请上机甲,启动后用最慢速度做出第五,六,十八号机甲训练标准动作,我要测量几个数据。” 欧文很潇洒地耸耸肩,“最慢速度啊,我尽量吧。”几步上前,一个漂亮的翻身,直接越过护栏,朝他的轻型机甲走去。 和周寅一起过来的乔没有莉莉那崇拜偶像的心思,只觉得欧文刚才对周寅的态度太漫不经心了,很没礼貌。但人家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只好小声安慰周寅,“欧文在小事情上有些不拘小节,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前两次来就是这样,你别介意阿。” 周寅面色沉稳,“放心,我不会和这种出了点事儿就要去找人家妈妈告状的小孩子一般见识的。” 他没有控制音量,周围几个人都听见了,忍不住要笑,但碍于尼古拉少将在场,只得使劲忍住。 尼古拉少将把欧文当作弟弟,很照顾,但并不宠溺,这事情是欧文漫不经心地无礼在先,所以他也没打算把讽刺了欧文的诺亚怎么样,只是看诺亚自己身材纤细,容貌中还带有一丝少年的稚气,却毫无压力地说已经二十岁的欧文是会告状的小孩子很让人无语。咳嗽一声,“行了,开始测试吧。” 第十九章 未来学霸(五) 欧文是准备参加星系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的选手,说是少年大赛,其实主要是针对各大院校的在校学生,年龄上限设置在二十二岁,欧文还算是选手中比较年轻的。 这次大赛维斯星系一共选出了五名选手参赛,都是维斯星系各星球军事院校中的佼佼者。首都星维斯盾军校是维斯星系实力最强的军校,相应的,欧文能被选为该校的选手,实力也不容小觑。 一登上机甲,他就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做风,认真严谨,一丝不苟,瞬间由一名漂亮活泼的青年变成了一名真正的战士,周寅要求的几个动作被他做得标准到无懈可击。 周寅操控仪器记录下数据,再通过通讯设备让欧文用最快速度做另外几个动作。 用最慢速度操控机甲其实难度很高,但不是内行看不出效果,最快速度操控就不一样了,欧文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漂亮,看得莉莉那几个女生眼睛里直冒桃心。 欧文从机甲中出来,一脸意气风发,再次麻利跃过护栏,直接走到尼古拉少将面前,一仰下巴,笑微微,“尼克,怎么样?” 尼古拉少将对欧文刚才的表现也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不错,已经能达到一级机甲战士水平了。” 欧文开心一笑,“谢谢夸奖。”邀他,“晚上有安排吗,一起吃晚饭吧。” 尼古拉少将摇头,“晚上军部要开个会,我等一会儿就得回去。” 欧文斟酌,“我记得军部大楼里的餐厅……还不错,我去找我叔叔的时候吃过两次,要不然……” 刚想提议说要不然我和你去那里吃晚饭也一样,就有不识趣的人过来打扰,“欧文先生,请至少留给我半小时时间,我有机甲设计方面的重要问题要和你谈。” 欧文皱眉转向周寅,“你?李教授呢?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和我说?” 周寅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李教授今天有事情不在,就是他委托我来和你谈的。” 欧文有些不耐烦,“那就现在说吧。” 周寅领着他来到自己的工作台前,打开投影,开始细致讲解机甲的肩部构造,用各种数据来说明,现在这种翘肩设计会影响机甲的实用性。 只说了五分钟,欧文就直接打断了他,“我不需要听这些,我只需要结果!能还是不能?” 周寅沉吟一下,“理论上说,你哪怕想给机甲装一对翅膀呢,都是可以的,但是需要无数的实验和数据分析,才能最终确定新改动部位的材质,强度,硬度,伸缩性,抗压性等等重要指标的最佳值,以及相对应的新增控制程序最优方案,非常的耗时耗力,一般没人会做这种没有什么大意义的事情。” 欧文一挑眉,不客气道,“谁说没有意义!我既然提出这个要求,它就是有意义的,要是全部都按照已经很成熟的主流机甲设计模式来,我还找你们课题组研究什么!” 周寅针锋相对地反驳回去,“时间!先生,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想要一架外形合乎自己审美的机甲是每个年轻人的愿望,但是你要用它参加星系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从现在到比赛开始只剩下不到三个月,这点时间根本无法完成修改肩部设计所需要的海量测试和数据整理!” 欧文抿金双唇,双手抱胸审视他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语气中带了点轻视,“完全控制化学院可是首都星综合大学最杰出的一个学科!你这样的就算是完全控制化学院近十年来最有潜力的学生了?!墨守陈规到可怕的地步!连试都不试就直接说不行?诺亚,我问你,是不是以前没人做成过的事情到你这里就统统是不可能的?连尝试的必要都没有了?怪不得你要转去学历史呢!你这样的心态也只适合学学历史了!” 周寅沉下脸,“欧文先生,请尊重历史学科!还有这不是墨守陈规,不肯努力的问题!而是对你负不负责任的问题!当数据分析显示可行性低于可接受水平时,我们有义务向你说明实际情况!”说着双手飞快地操纵输入界面,调出一组数据,“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三个月内完成机甲肩部改造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这是根据近五十年来几百例机甲改良实验记录数据综合分析出的结果,也就是说五十年来几百个科学团队都没有达到你要求的水平,所以我们也达不到的可能性高于百分之九十五,不是不敢尝试,而是没必要盲目自大!” 欧文这下干脆转向尼古拉少将,“尼克,我还是认为有必要试一下。” 尼古拉少将点点头,“这件事我会再去和李教授单独谈谈。” 锐利深沉的目光看向诺亚,“诺亚,你的分析漏掉了一个重要因素。” 周寅问,“是什么?” 尼古拉少将也和欧文一样,微微扬起下巴,不经意间露出些许傲然,“我会继续追加研究投入。” 周寅一愣,投入更多人力物力确实是个解决办法,不过得不偿失啊!多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难道只为了能让欧文在机甲大赛上有一架十分拉风的酷帅型机甲?尼古拉少将对欧文好到了这个程度! 正在沉思,尼古拉少将又对他说道,“你做事情很有思路,这很好,希望你能保持住,不要受太多外界影响。” 周寅挑眉,看向少将那立体英挺的脸庞,心想这是一句夸奖吗?抑或是鼓励?不过看到尼古拉少将淡然的脸色,他知道这句话是对事不对人的,尼古拉少将只承认他做事很认真,也有能力,仅此而已。 ………… 尼古拉少将和欧文走了没多久,周寅的个人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 他在研究室里工作时通讯器都会设置成自动回复模式,只有朱古力一号的紧急呼叫才会被接入。 周寅连忙找个僻静地方去接听。 朱古力一号的声音从通讯器那头传过来,“诺亚先生,小白和古力的身体各项指标忽然出现异常,我正送他们前往首都星医院,大约五分钟后到达。” 周寅心里一紧,“好的,我半小时后到。” 朱古力一号非常可靠高效,在周寅用最快速度请了假,驾驶他自己的迷你飞行器赶到医院时,小白和古力已经接受完检查,正躺在一间色调非常柔和舒服的儿童观察病房里吃x型营养糊。 主治医生接待了周寅,告诉他两个宝宝目前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周寅听了这话不由十分紧张,在他的概念里,身体出现异常状况却查不出原因,那才是大问题。 医生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安慰他,让他不要胡思乱想,担心太多,也许只不过是小家伙们消化紊乱引起的。由于幼儿消化素分析比较耗时,需要做一些培养测试,所以才让小白和古力住院观察几天。 周寅这次稍稍放下点心来。 晚上自然就不能走了,把历史作业搬到小白和古力的病房里,坐在小白的床边用智脑查找资料写论文。 小白和古力都是活泼的孩子,晚上吃饱后一般是他们的活动交流时间,两个被并排摆在一起,叽叽咕咕地练习发音,互相说些谁也听不懂,大概只有他们自己能明白的话,因为已经会翻身了,所以还在伸展小胳膊小腿,动来动去。 周寅坐在床边,不时会被不知谁的小肉脚踢一下,那感觉只能用幸福来形容,侧头看看活力十足的两个宝贝,他也觉得医生说得有道理,这么精神,应该不会生什么大毛病才对。 这两天本就累,又被两个宝宝惊吓了一下,等到终于放下心时,他觉出了浑身的疲劳,于是和两个小家伙统一作息时间,早早睡了觉。 等到第二天一早,周寅收到了缴费单,他才知道自己放松得太早了,不论在任何时代,看病都是一件很耗钱的事情,小白和古力昨天做的检查就够掏空他的所有积蓄了,更别提还有再继续住院观察几天的费用。 周寅现在有两个弄钱的捷径,一是回白玫瑰餐厅唱歌,餐厅经理前两天还联系过他,说他曾经得罪过的路易斯阁下有些急务,听说已经离开维斯首都星,问周寅还愿不愿回去工作,薪水翻倍。周寅觉得那里环境复杂,担心再遇到一位路易斯阁下之类的人物,所以婉拒了他。 还有一个途径就是再尝试去和尼古拉少将谈谈。 两相对比了一下,周寅绝决定还是去白玫瑰餐厅。他只需要坚持到这个学期结束,等下学期拿到奖学金,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 凯斯和他的经理舅舅都对诺亚的回归表示了热烈欢迎,而周寅也正急需这份收入,于是双方约定好了新的薪酬标准,周寅就立即恢复了之前的歌手工作。 第二十章 未来学霸(六) 尼古拉少将坐在白玫瑰餐厅一张位置很好的餐桌旁,这里很清净,不会被人打扰到,又有一个绝佳的视角,能清晰观赏到台上歌手的演出。 尼古拉少将修长有力的手中端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杯子里是冰镇过的昂贵火舌酒。 杯子只是被姿势优雅地端在手里,尼古拉少将一点没有要去喝的*,因为心里有点烦,暗想怎么搞的?又是诺亚˙沁了! 诺亚坐在台上的高脚凳上,眼帘微微下垂,纤长的睫毛遮住了总是清澈见底的灰色眼睛,伴随着乐队演奏的舒缓旋律,轻声唱着一首情歌。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唱得非常有韵味,美妙柔曼的歌声像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餐厅里的每一个人,裹住心情轻轻收紧,温柔而坚定,自有一股让人甘愿沉沦的力量。 一曲终了,周寅抬起头,脸上带着很温和笑意向台下点头示意,一圈看过来,凡是被他眼睛扫到的人都会产生‘他看到我了’的感觉。 按理说,他只是餐厅里一个不知名的小歌手,但被他看到的人都会莫名觉得自己这是被大明星关注了,不由自主地要回报以热情的掌声和笑容! 唯一坐着不动声色,只礼貌性随着大家轻拍了两下手掌的是尼古拉少将和他的同伴——欧文。 欧文不耐烦,往椅子里重重一靠,“我不喜欢这小子。” 尼古拉少将看他一眼,“为什么?” 欧文回答得有点任性,“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尼古拉少将,“那你今天还非要拉我来这里吃饭?” 欧文抱怨,“还不是该死的麦克,跟我说白玫瑰餐厅新来的歌手唱得棒极了!不吃饭,专门来听他唱歌都值得,我才拉你来,谁知道是他!”他从尼古拉少将不动声色的表情中看不出端倪,干脆直问,“你觉得他怎么样?”说着用眼神瞥瞥台上的诺亚。 尼古拉少将轻描淡写地答道,“我也不喜欢他。” 欧文来了点精神,凑过来问,“为什么?尼克,我看你最近情绪总是不高,是不是又被麦琪小姐缠上了?我说你真没必要讲究那么多绅士风度,不喜欢就干脆拒绝她!麦琪小姐不过是荷鲁斯将军的孙女,又不是公主,还不够资格劳烦你去费心和她周旋。” 尼古拉少将看向台上的诺亚,语气沉沉,“因为台上这个人的恶劣行径,使得我没办法直接拒绝麦琪小姐。” 欧文很惊讶,“怎么回事?” “因为这小家伙曾经给我制造了一个大麻烦,而麦琪小姐正好遇到还帮我解了围。”尼古拉少将言简意赅。 欧文皱眉,“就是说麦琪小姐帮过你的忙,所以你才忍耐了她的纠缠?不至于啊,要还人情方法多得是,你送她颗维格纳石好了,够贵重又不会引起误会。” 尼古拉少将很烦恼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愿再多提这事。 欧文很识相地停止乱出主意,改变了攻击目标,下巴朝台上一扬,“这个诺亚˙沁惹出来的是吧?正好我也看他不顺眼,我替你去收拾他。” 尼古拉少将轻嗤,“你少胡闹!” 周寅在台上也看到了脸色不太好的少将和欧文,不过他现在实在顾不上这些。刚才有个侍者悄悄上台来传话,经理让他暂停下面的歌曲,去楼上星空贵宾房一趟——路易斯阁下忽然回来了,他这是被逮个正着! 轻声向正翘首等待下一首歌的食客们道歉之后,周寅在大家失落的眼神中提前结束了当晚的演唱。 餐厅经理正在星空贵宾房的门外等着他,满脸歉意,低声说道,“唉,真是的,这次是我大意了,路易斯阁下每回来这边就餐都会提前预约,没想到今晚是直接过来的,所以我没法提前通知你!现在悄悄离开肯定得罪人,路易斯阁下势力很大,顶好是别惹他,你小心点,进去多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把上次的事情敷衍过去。” 周寅点点头,“好的。”看经理还是一副担心无比的样子,就安慰道,“放心,我有分寸。” 上前按一下门口的传呼器,门就自动向一旁移开。 房间里的情形和周寅想象的差不多,一个气势很足的男人坐在中间昂贵的黑钻星兽皮沙发上,另外有几个精悍的手下分散站在周围。 路易斯阁下抬眼一笑,冲周寅招手,“来,小家伙,过来!”声音意外的好听,磁性十足,只是口气中有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周寅露出一个热情又自然的笑容走上前去,“尼古拉阁下,您好,您说话真风趣,我的名字叫诺亚˙沁。” 周寅在很早之前,刚踏入娱乐圈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都被他放低姿态,小心谨慎,有惊无险地周旋过去了。 他是个心里很明白的人,知道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就没有只给你提供机会,却不需要你承担风险的美事。所以一直心态摆得很正,该放低姿态的时候就加意圆滑,反正他是男人,本身比女艺人就要安全很多。 现在也是一样,既然选择来挣这份比在别处打工要高出好几倍的收入,就要面对有可能遇到的麻烦。 路易斯阁下仿佛是对他那自然无比的亲切态度有些诧异,顿了顿才挑起眉毛笑起来,“不喜欢我叫你小家伙吗?诺亚?好吧,诺亚,你是否可以对我解释一下上一次为什么当众拒绝唱我点的歌呢?说实话,我虽然经常对人不客气,但自认为那次并没有为难你,之前我们也没有交集,我只是很欣赏你的嗓音所以才提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是什么原因让你那样不给我面子?” 他这番算说得客气,但周寅感到了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大精神力的压迫,其强度竟然和尼古拉少将的不相上下,甚至更强一些! 他觉得自己又出现冒冷汗和腿发软的症状了,心里暗惊,超等级精神力者是国宝级的存在,全星系大联盟统共也没有几个,都在各星系的军队里担任要职,没想到路易斯阁下竟也是个超等级精神力者,难怪这么厉害。 稳稳神,周寅很真诚地说道,“给您带来烦扰,我真的很抱歉,不过那件事情是个误会,您愿意听我解释吗?” 路易斯阁下眼中含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像逗弄小猫一样轻笑,“好啊,我给你五分钟,希望你的解释能让我满意,否则的话…………”他拖长声音没有说下去。 周寅很明智地也没有去追问否则会怎样,只礼貌点头,“好的,其实两分钟就够了。”说着退后一点,清清嗓子,开始演唱路易斯阁下上次点的那首《星际之歌》。 一分半钟之后,路易斯阁下忍无可忍地喊了停,脸色有点沉下来,灰眼睛沉沉看着周寅,“唱这么几句,就跑调跑了五次!你故意的?” 周寅苦笑,“阁下,请相信我,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唱了,我从小唱歌都会乱跑调的,您要是不信,可以去调查,每一个熟悉我的人都对我这个特点印象深刻。” 路易斯阁下直觉周寅没有说谎,但又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你还能当歌手?你在下面的时候明明唱得不错?这是怎么回事?” 周寅苦笑,“不骗您,真的,我就只会唱那几首而已,其他的再练也练不出来,所以我从来不接受点歌,因为实在是不会唱!不然我何必要在餐厅里唱,去演艺公司发展会更有前途。” 路易斯阁下将信将疑,觉得这实在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又是最合理的解释,因为面前这个小家伙实在没必要在这种随便查查就能弄清楚的事情上骗自己,半晌后嗤笑出来,“真有意思。” 周寅看他的样子是相信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刚想再说两句好话就趁机告辞,却见路易斯阁下朝他招手,又拍下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儿。”语气依然是强势的不容拒绝。 周寅刚放松一点的神经又再绷紧,只得走过去坐下,依然带着热情又不失分寸的微笑,“路易斯阁下……” 忽然一串很煞风景的咕噜噜声冒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周寅十分难得的红了脸,张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直对自己表情的掌控力很好,想哭就能哭,想笑就能笑,悲伤,难过,开心,幸福,甚至脸红,害羞都能控制自己有选择地表现出来,像这样由身体自然反应出现的脸红极少会有,所以难得的有点窘迫。 路易斯阁下终于褪去了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神气,被逗得很开心地笑出来,“小猫,你饿了?” 周寅很不好意思,低声答道,“是啊,您的精神力太厉害,与之抗衡一会儿就要消耗很多能量。”上次从尼古拉少将办公室出来后他也是第一时间感到饥饿,坐在路边就喝了一奶瓶小白和古力不肯吃的鱼肉味营养糊。 路易斯阁下很爽快地让人送点吃的进来。 周寅知道他已经用过餐了,就借机推辞,说自己有准备夜宵,不用在这里打扰路易斯阁下。 路易斯阁下不理他,不一会儿,竟然有人直接把周寅的背包送了进来。 周寅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只好顶着路易斯阁下的灼灼目光拿出了朱古力一号给他准备的蔬菜口味营养糊(家里的存货)。 路易斯阁下深邃英俊的脸上出现片刻呆滞,确认道,“这是个奶瓶?” 周寅很真诚的点点头。 路易斯阁下睁大眼睛,“你用奶瓶吃东西?你几岁了?” 周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老实过,为了不被人当成变态,只好一五一十地对路易斯阁下解释了他用奶瓶的原因。 最后路易斯阁下竟然被他说饿了,又让人送了白玫瑰餐厅当晚的厨师推荐菜来,一起吃过夜宵才放周寅走。 ………… 担忧了一晚上的餐厅经理先生对此大为惊讶,“路易斯阁下就是和你一起又吃了顿饭,再没干别的了?”这不可能啊!上次那位先生明显表露出了其他的意思。 “是。”周寅对此其实也有些疑惑不解,路易斯阁下很出乎他的意料,首先不是他臆想中那样蛮横粗野的军火贩子形象。相反,路易斯阁下有瘦高结实的身材,深邃俊美的五官,如果不是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些危险的气息,那他要算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刚才又点来餐后,路易斯阁下几乎没怎么动,只是笑微微看着周寅在吃。看得出他是认为周寅只喝点营养糊不行,所以特意让人给他送来了正餐,又恐怕周寅自己吃会不自在,所以才提议一起吃。 表现得很温柔体贴啊! 周寅想到这里打个寒战,用‘温柔’这个词儿来形容一个大军火商实在是有些过了,不过说实话,他还真没觉得路易斯阁下有传闻中那么可怕,除了刚开始的一小会儿,之后与他的相处就十分放松了。 而在另一边。 路易斯阁下的亲信助理彼得对路易斯阁下当晚的行为也很不能理解,因为是亲信,所以他敢于在阁下心情好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一问,“大人,您今晚真有耐心,平时很少见您愿意陪人用餐。” 路易斯阁下脸上还带着点笑意,“那个小猫咪很可爱,连看他吃饭都是一种享受,我在旁边看着地时候只一门心思地想让他多吃点。真有意思,我竟然看不得他饿着,知道他只准备用那么一瓶怪里怪气的东西充饥时我都有点心疼。”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揉揉额头往沙发里一靠,两条腿长长地伸展开,“天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 彼得觉得这说法很好笑,忍住笑答道,“大概是他特别合您口味,上次您不是就说看上他了吗。只不过您怎么吃完饭就让他走了呢?” 路易斯阁下赞成,懒洋洋道,“不错,是特别合我的口味。” 第二十一章 未来学霸(七) 周寅从自己的迷你飞行器上跳下来,又探身进去拎出两个大号婴儿摇篮,一手提一个,快步走进了斯通女士的办公室。 进门就带着腼腆笑意道歉,“对不起,斯通老师,我迟到了。家里的机器人今天去做保养,我要自己做家务,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几乎出不了门。” 斯通女士是周寅在历史研究学院的指导老师。已经有四十五岁了,之所以才当助教是因为她痴迷于考古,之前一直常驻偏远星球参与史前遗迹发掘活动,最近才回到首都星任教。 看清楚周寅带进来什么后,斯通女士惊讶得张开嘴几乎何不拢,“天啊,诺亚,你这是……?” 周寅把又长胖了一圈的小白和古力放在旁边一张空桌子上,抬起头和斯通女士好声好气商量道,“他们是我的孩子,小白和古力,今天家里的机器人到保养期去保养了,我只能带着他们一起出来,让他们在你这里待半天行吗?他们很乖的,只要吃饱了就一点不闹。” 小白和古力很应景的一个人伸出一只小胖手,一个人伸出一只小胖脚,好像打招呼一样对着斯通女士咿咿呀呀不知说什么。 斯通女士试探着碰碰小白的小手,立刻就被小家伙攥着了,肉乎乎的手还挺有劲儿,攥住了斯通女士的一根手指就不肯放,还在咯咯笑。 斯通女士心都化了,“噢!这也太可爱啦!” 周寅微笑着也捅捅古力的小脸,古力一扭头,就把他的手指咬进嘴里,小家伙大概是快要长牙了,总想咬住什么东西,含住了周寅的手指就不肯放。 周寅赶紧往外/拔自己的手指,“宝贝,松开,松开,我没洗手呢,不干净,不能咬!” 抢回了手指,古力立刻不乐意了,长大小嘴,作势就要哭。 周寅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婴儿磨牙棒,塞进他嘴里,“给你,乖,咬这个。” 斯通女士看得笑出来,随后又很惊讶,“你之前说你有孩子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原来竟是真的!诺亚,我的孩子,你可真有魄力!” 周寅不好意思笑笑,他也觉得自己(诺亚)挺有魄力。 斯通女士这样的中年单身女性是没法抗拒白白胖胖,拥有好奇的灰色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胳膊小腿,还会不停咯咯大笑的小白和古力的。 所以没一会儿就答应了周寅,同意两个孩子今天就放在她的办公室。还把她自己的机器人找来,临时启动了每个家用机器人都会自带的基础看护婴儿程序。 周寅很忙,和斯通女士详细讨论了自己三年级的论文研究方向之后,他又匆忙赶往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 斯通女士看着少年灵活纤细的背景微笑,总得来说,她自己这个学生很满意。 开始时当然也有点不高兴,因为学校把一个没人要的学生硬塞给了她。但是接触多了就会知道,诺亚˙沁和大家传言的完全不一样,并不任性浮躁,而是一个非常认真勤奋又天赋超群的好学生。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小就有了两个孩子,但星系法律规定的生育年龄是十六岁,只要达到了这个标准,愿意在什么年龄生孩子是每个维斯星系公民的自由。 斯通女士一边满怀爱心地逗弄着正把她的手指当玩具的小白,一边十分笃定她今年一定可以连跳两级——从助教升为正式教授。 她的学识与研究资历早就达到标准,就差教学经验,而今年她教出的学生将稳稳获得年级第一,这样的好成绩足以弥补教学经验的不足。 她看过当初诺亚交给斯蒂夫教授的论文,实在不明白这样一篇思路新颖,内容翔实的东西被斯蒂夫教授挑出了什么大毛病,要让他那样严词拒绝学生的申请? 斯通女士隐隐觉得其中有问题! 据她所知,斯蒂夫教授可没有表面看来那样具有高尚的学者风范,斯蒂夫教授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没有好处的事绝不会去干。自己在偏远荒星默默苦干了二十年的发掘项目当初也曾邀请斯蒂夫教授参与,但他一听说是探索一个知名度极低的远古文明,立刻就找借口推辞了。斯蒂夫教授只肯把时间花在最能吸引眼球,回报率最高的项目上。 所以斯通女士并没有完全相信斯蒂夫教授的论调,反而是猜测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她看得出,诺亚是真心热爱历史研究,也相信他必然能在这一领域做出成绩。不管斯蒂夫教授怎么评价他,相信等诺亚在历史研究学院学习上一段时间之后,大家必然能够慢慢摒弃对他的偏见,重新接受他。 ========= 被斯通女士很看好的诺亚,这时候依然受到同学们的不友好对待。 离开斯通女士的办公室没多久,他遇到了一伙刚下课的高年级学生。头几个一见到周寅就满脸恶意,“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诺亚吗?” 周寅暗暗防备,“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瘦高个嗤笑,“明知故问!想劝你早点滚出我们历史学院阿,别以为这是你能混成绩的地方!斯蒂夫教授已经明确拒绝你了,你怎么还能厚着脸皮硬挤进来!” 这种情况周寅已经遇到好几次,只不过前几次只是学生间看不顺眼的风言风语,周寅都明智地不予理睬,这次却明显是在当面羞辱人了! 周寅这就不能再忍让,站住脚看着他们,冷冰冰说道,“我在首都星综合大学学习了不到三年时间,这期间拿过两个年纪第一,两次特等奖学金,三次学院奖,一次综合大学优秀学生奖!请问几位从来不混成绩的学长,你们都拿过几个第一,几次特等奖学金?” 那几人顿时有点脸红,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下不来台,硬撑着说道,“那不过是你在之前学院的成绩!在历史学院呢?你不过是被斯蒂夫教授点名批评想要浑水摸鱼的家伙!我们的历史成绩肯定比你强多了。” 周寅很不屑地看他们一眼,“我不想背后对教授不礼貌,但斯蒂夫教授是人不是神,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只能告诉你们,今年我肯定可以进入三年级的前三名以及历史学院的特等奖学金,请几位学长拿到比我更好成绩之后再来说这种大话吧!” 他势单力孤,唯一的朋友凯斯也没陪在身边,没可能和人吵群架,说完之后就分开挡着路的一伙学生,径直走了。 身后隐隐传来一阵‘吹牛!’‘说什么大话!’‘他也太骄傲了!’的议论声。 那几个高年级明显不想就这样偃旗息鼓。 只一会儿功夫,也就是周寅走到校内短驳悬浮车中转站,等到一辆短驳车的时间,就已经有闲着无聊用个人终刷校园论坛的学生看到了历史学院学生的留言,都是对刚才那件事情的夸张抨击: 令人发指的傲慢言行…… 我和闺蜜都讨厌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真希望历史学院有史以来最傲慢的学生尽早离开……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高才生’ 自己封的前三名,呵呵…… 甚至短驳悬浮车上有个学生干脆大声念出来,“……斯蒂夫教授对此作出了有力回应——斯蒂夫教授用他惯常的幽默和风趣说道:大家别太介意,历史是一门需要积淀的学科,不适合浮躁的人,名次并不代表一切!如果你们真这么看重名次,那今晚开始大家都来补课吧,我保证一个月后认真听课的人都能达到所谓年级前三名的水平,……斯蒂夫教授大声问,怎么样?有人来吗?我可是准备为你们牺牲休息时间了!……围着他的学生哈哈大笑,一起告诉教授,不不,我们没那么幼稚,不会为了某些无聊人的刻意炫耀而毁了您的休息时间……这才是真正的学者风范,能跟着他学习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一边念还要一边挑衅地不时看周寅两眼。 周寅走到面前打断他,“你是四年级的莫西,你的导师就是斯蒂夫教授!” 莫西没想到诺亚能认出他,愣一愣才不着痕迹地后退些,一梗脖子,“是又怎么样?” 周寅觉得体内有一股好战情绪在使劲儿冒头,他几乎要压不住了,口吻自然而然地狠起来,“回去告诉斯蒂夫教授,这样无聊的言论只要再出现一次,我就会公开邀请他讲一讲我递交上去的那篇论文到底有什么问题,值得他这样肆无忌惮地抨击一个学生!并且会公开申请红色等级emrr评审!让他做好收拾东西滚出历史学界的准备!” 莫西被他惊呆了,半天才诺诺说道,“红色emrr评审!?你疯了吗?” 短驳悬浮车正好到了完全控制化学院的大楼前,周寅走向车门,下车前淡淡瞥了莫西一眼,“我很正常,你该去问问你的导师出了什么问题!” 下车之后,周寅使劲甩甩头,才把胸口翻腾着的那股狠劲儿压下去。当了诺亚˙沁这么久,他知道这少年并非表面看来的那样是个乖乖的好学生,他很有主见,并且骨子里很好斗,小时候经常打架,直到上学后成绩太好,成了毋庸置疑的好学生,他才无架可打了。 等到长大几岁,懂了事儿,知道自己的身份比孤儿也差不多,谁也得罪不起,轻易就更不会和人打架。 这还是自从诺亚十岁后第一次又有了要狠狠打一架的*。大概是最近在学校里特别不顺利,不知什么原因,只要他在学校,总能接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挑衅和恶意。忍了好几天,心里的火气已经快达到了临界值。 在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的研究室里,周寅压抑许久的火气终于突破了临界值! 欧文正带了两个维斯盾军校的同学在他的那架银蓝色机甲前观看,而周寅则是被课题组里另外两个平时只负责做点辅助工作的男生拦在了机甲护栏外。 周寅看他俩,“你们干什么?” 一个男生矮子偏小,有一头亚麻色的粗硬短发,“诺亚,你安分点吧,怎么在哪里都要硬出风头,没见欧文先生在那边吗,他很不喜欢你,你别过去烦他。” 周寅生气,“是欧文让你们拦着我的?我是课题组的助理研究员,你不让我过去我怎么工作!” 另一个四方脸男生哼道,“你还是识相点,自己赶紧辞职吧,上次看到你没事找事,硬凑上去说得罪欧文先生的话,我都替你脸红,你就这么爱出风头!” 他们在这边一纠缠,乔和莉莉也都察觉了,走上来劝架。 亚麻色头发男生粗声粗气,“乔!莉莉!你们也太好说话了!这个小子连我们学院都看不上,硬要转去别的学院,这会儿看到课题组有外快赚,就又硬挤进来!这种人,你们还理他干嘛!大家一起把他赶出课题组才对!” 乔不高兴,“你们怎么能说这种话!” 莉莉比乔还要爱憎分明,立刻竖起眉毛打抱不平,“愿意在哪个学院学习是诺亚的自由!你管得着吗?况且就算不在完全控制化学院了,诺亚的专业水平也比你强多了,怎么地?只许你这种成绩一般的来赚外快就不许人家来!赶紧让开,你们有什么资格堵在这儿!” 那两个男生就是不肯让开,一边说一边去瞥不远处的欧文。 周寅心里一动,提高声音问,“是欧文先生让你们拦住我的?” 他刻意说得大声了些,欧文果然听见了,转头看看这边,然后施施然地就带着他那两个同学直接走了过来,一扬脸,对周寅说道,“对,是我让他们拦着你,不许你再靠近我的机甲!” 周寅皱起眉,“据我所知,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应该是尼古拉中将,并不是欧文先生你。” 欧文挑眉,“那又怎么样,你们正在升级我的机甲,我不愿意让你碰它!我是要操控这架机甲参加比赛的,被你碰了会影响我运气!” 这下连莉莉都不能继续保持崇拜偶像的心态了,舔舔唇艰难说道,“欧文先生,诺亚和我们一样,这段时间都在为了升级你的机甲而努力工作,他很认真,做得比我们都要多,你这样对他说话真的很不礼貌!” 站在欧文身旁的一个很壮实的军校男生忽然踏上一步,一把推到周寅的肩上,把他推了个踉跄,“这小子看着就讨厌!欧文,你跟他啰嗦什么!驾驭机甲上战场是很讲究好运的,这种讨厌要离得越远越好,直接把他扔出去!” 在周寅能控制住自己之前,他的拳头已经挥出去了。 周寅以前演过一个在地下黑市打擂台的散打运动员,为了能把角色演好,他苦练过散打,这时候派上了用场,迅捷无比的一拳打中对方的下巴后,紧跟着就是一脚。 诺亚的身体柔韧结实,虽然不是很强壮,但意外地能打,两下就踢倒了一个。 那两个军校生应该是欧文特意带来的手下,欧文不屑于亲自动手,一看打起来了,就退后几步,示意那两人继续上。 两人毕竟是军校生,身体素质和攻击力都不一般,一个状态正好,另一个虽然挨了两下,但从地上爬起来后恼羞成怒,比没受伤的还利害,两人一起冲上来,周寅立刻招架不住,东躲西闪的挨了不少拳脚。 乔和莉莉吓得立刻拉响紧急呼叫器叫人,一边大喊,“别打了!快停手!” 欧文笑微微站在一旁看着,觉得乔和莉莉叫得太刺耳还很和气地对他们说道,“别叫,就是教训他一下,不会把人打死的。” 莉莉气得脸都红了,欧文的偶像形象在她心里彻底崩塌,转身就往外跑,“该死,我去找教授!” 刚冲到门口,却见研究室的大门忽然打开,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当先两个男子都是高大挺拔的身材,一个黑发黑眸,脸色冷峻,正是尼古拉少将;另一个外形同样英俊出色,只是透着些危险气息,口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幽深的灰眼睛扫视一圈现场忽然笑了,“尼古拉少将,你这里可真热闹。” 尼古拉少将沉下脸,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军校生在这些人进来时就立刻停了手,周寅绝不跟能两个打一个的卑鄙家伙客气,趁势又狠狠踢了其中一个一脚才后退。累得呼呼直喘,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欧文一点没有被抓住现行的尴尬,笑着上前,“没什么,我带麦克和李来看机甲,比赛时他们会是我的助手,也需要提前熟悉。这个助理研究员态度很不好,结果几句话没说拢就动手了,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得轻松,心里也有点懊恼,早知今天尼古拉少将会带人来,那他肯定忍到下次再动手了。 尼古拉少将很火,他今天带着合作方来看项目,结果研究室的人竟然在打架,侧眼看看路易斯阁下那毫不掩饰的神气活现的笑容,尼古拉少将知道今天这个面子丢大了! 对身后的卫士一摆手,“按扰乱军部事务处罚!” 一个卫士立刻上前,也不知用了一件什么近身武器,只是分别在两个军校生身上一戳,两人就立刻脸色惨白,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唇间溢出压抑不住的低声呻吟,却不敢乱动,强撑着朝尼古拉少将敬了个军礼之后就被人架了出去。 欧文知道尼古拉少将这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出声阻拦,心想等回去再安慰那两个吧,大不了出点钱安抚。 卫士接着走到周寅身前,因为见他是学生不是军人,有些迟疑,回头看尼古拉少将。 尼古拉少将冷着脸又一摆手。 周寅顾不得形象,立刻就地一个打滚,惊险避开了卫士手里的不知名武器,瞪着尼古拉少将,“少将,我不是军人,只接受民法约束!你这样做涉嫌滥用权力危害星系公民!” 尼古拉少将冷冷回视,“你扰乱军部事务,我有应急处置权!”话是这么说,但对着诺亚那双满含了紧张防备的眼睛还是莫名心软,让卫士退了回去。 周寅松一口气,手往后撑,想要忍着浑身疼痛站起来,“我没有扰乱什么,我是在正当防卫!具体情况少将可以问问这位欧文先生!” 手里摸到质感很好的布料,布料包裹着一个硬邦邦的圆柱体,随后头顶传来充满磁性的笑声。 周寅连忙抬头,很不好意思地发现他正在路易斯阁下的脚边,手里抓着人家的裤脚,“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路易斯阁下伸手把他拉起来,“没关系,你动作很灵活,就是打斗技巧有些古老。” 古老?周寅很窘。 路易斯阁下忽然脸色一变,“你受伤了?” 周寅捂着胃部,那里刚才也被踢了一脚,“还好,不严重。” 路易斯阁下已经转向了尼古拉少将,“少将,我要带他去治疗一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次咱们再约时间继续谈。” 尼古拉少将对把诺亚交给他带走有点迟疑,“路易斯阁下,诺亚是综合大学的学生,我不能随便让你把他带走。” 路易斯阁下笑笑,低头问周寅,“诺亚,跟我去治疗一下好吗?” 周寅不知为什么,在路易斯阁下这位大军火商身边竟然感觉很安全,直觉跟着他走应该能受到很好的照顾,于是点点头,“好的。” 走到研究室外面的走廊上,只见那两个军校生还被尼古拉少将的卫士压着站在一旁,周寅冲口而出,“就是他踢了我。” 路易斯阁下微笑确认,“是这个胖的?” 周寅很确定,“嗯。” 那个被告了状的军校生顿时一声惨叫,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 直到一起坐上路易斯阁下的豪华飞行器,周寅还在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不可思议,他刚才竟然很自然的干了打过架后找人告状的事情!这不是小孩子的行为吗? 汗颜了一会儿后暗暗告诫自己,明天找欧文算账的时候可要控制好,不管遇到谁也不能再出现这样幼稚的行为了。 第二十二章 未来学霸(八) 路易斯阁下没有把周寅送去医院而是直接带回了自己家。 他在维斯首都星有一大套非常舒适华丽的住宅,里面从花园到泳池各种设施齐全,甚至还有一个昂贵的军用蛋形医疗仓,足可以治疗周寅身上的那点小伤。 路易斯阁下的亲信助手彼得因为要替他处理一些重要事务,所以没有跟着一起去参与和尼古拉少将的会晤。 在得知大人比预计时间提前很多回来,并且带回了白玫瑰餐厅的那个小歌手后,彼得很惊讶。 因为路易斯阁下的领地意识非常强,他在好几个星系的首都星都有豪华居所,但几乎从来不往这些地方带外人,却怎么会把才见过一次面的诺亚˙沁带回来了呢? 彼得被重要事务耽搁住,顾不上多操心这些,直到晚上才走出自己的办公间,去找路易斯阁下,想要向他汇报几件事情。 在路易斯阁下晚上惯常会待的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人,最后彼得终于在路易斯阁下自己的卧室里找到了他。 路易斯阁下正坐在床边,用几乎算得上含情脉脉的含笑眼神默默看着床上熟睡的红发少年。 彼得蹑手蹑脚走过去,“大人,您这是?” 路易斯阁下回过头,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小声点,然后轻声说道,“他进治疗仓治疗过后就直接睡着了,仪器显示他最近有些劳累,需要休息,我就没有叫醒他。” 说完后又转回头去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床上的诺亚,轻声赞叹,“这小猫咪睡觉的样子真可爱!” 彼得瞬间有擦汗的冲动,根据他从机器人管家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叫诺亚的小歌手一进门就被路易斯阁下送进了医疗仓,他不过是和人打架被撞了一下,几分钟就能治好——所以,大人,您是在这里看了一晚上人家睡觉的样子吗? 彼得承认床上的红发少年很漂亮,睡着时尤其显得恬静可爱,但这也实在不值得英俊风流,见识过无数美人的路易斯阁下一动不动看一整晚那!他家大人这是怎么了? 知道彼得有事务要向自己汇报,路易斯阁下十分遗憾地站起来,“走吧,我们到隔壁房间去说。”还不忘提醒,“你动作轻点,别吵醒了他。” 彼得只好跟在路易斯阁下后面,再次蹑手蹑脚走出去,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少年,心想我怎么越看他越觉得有点眼熟,好像挺像一个人的。不过是像谁呢?怎么想不起了! 医疗仓在替周寅治疗的时候也顺便替他调整了一下身体状况,诺亚这具身体年轻健康,就是最近连上课带做两个兼职,还有要关心孩子,有点累着了,所以就让他好好睡了一觉。 一夜无梦的深度睡眠。 周寅早上醒来时,还没睁开眼就觉出了浑身的舒爽轻松,脸上不自觉带出笑意,闭着眼睛伸个大大的懒腰。 懒腰伸到一半一旁就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周寅连忙睁眼,只见路易斯阁下正面带戏谑,笑微微靠在自己床头,看那安安稳稳,轻松闲适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周寅思路还停留在昨天跟他回来,然后被带进一个银白色的房间,躺进房间中央的蛋形医疗仓里…… 眨着眼睛,“我这是?” 路易斯阁下很亲切地告诉他,“你在我床上睡了一晚。” 这话说得无比暧昧。 不过周寅一点也不紧张,他现在浑身上下舒服得好像要从骨头里笑出来一样,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受了欺负。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浑身无比舒适外,一大清早睁开眼就能看到路易斯阁下那张英俊带笑的脸心情也会无比好,是一种几乎要当着他的面在床上打两个滚的轻松自在,于是不由自主地就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大笑容,“早上好!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 路易斯阁下差点被他甜蜜的笑容晃花了眼,心脏砰砰使劲跳了两下,愣了一愣才伸出手像摸小猫一样摸摸他的头发,“天啊,我的小猫咪,你怎么一早上起来就这么可爱!” 周寅不喜欢这个称呼,觉得很肉麻,“阁下,我的名字叫做诺亚。”说着四周看看,发现路易斯阁下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统统都是华贵漂亮的代名词。 控制住莫名的好心情,理智慢慢开始回笼,问道,“阁下,我睡了你的房间,那你昨晚睡在哪里?” 路易斯阁下很自然地答道,“隔壁房间阿,因为怕你饿,半夜还来喂你吃了几口浓缩营养液。” 路易斯阁下可不是邻居家的哥哥或者叔叔,他是全星际大联盟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敢招惹的大军火商,听说竟然是他亲自照顾了自己,周寅顿时感到了不小的压力,“太感谢了,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 路易斯阁下似笑非笑看着他,“想要回报很容易,诺亚,我的小猫咪,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很喜欢你,从你的歌声到你漂亮的红头发,甚至你睡觉的姿势,我全都钟意,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回报我呢?” 周寅看着他,脑子开始飞速旋转,想找出点恰当得体的说辞敷衍过去。 路易斯阁下却不给他敷衍的机会,靠近一点,和蔼可亲的语气里带上了危险的味道,“我的小猫咪,虽然你眨着大眼睛迟疑的样子很可爱,但我还是要提前说明,我不是慈善家,更不会无缘无故地讨好人。我是个商人,讲究有来有往,并且很不喜欢被人敷衍搪塞。” 周寅知道他终于和自己说到了实质性问题,应该警惕起来才对,但就是身心都很放松,像昨天十分笃定跟着路易斯阁下回来就能受到很好的照顾一样,这个时候他也十分笃定对方不会对自己造成多大威胁,干脆掀开身上薄而柔软的恒温毯,起床去洗脸换衣服,一边揉着肚子混淆视听,“营养液真是不顶事儿,我现在要饿死了。” 这一招很管用。 “饿死了!?”路易斯阁下身上的危险气息顿时一扫而空,立刻起身去通知机器人管家开早饭,要丰富一点的,符合十八岁男孩营养要求的,还有最重要一点:口味一定要好!小猫被饿着是他目前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早餐桌上。 路易斯阁下几乎没吃什么,注意力全在周寅身上。 “诺亚,你吃得太快了,慢一点,会噎着的。” “诺亚,喝一点汤。” “诺亚,你怎么一边吃饭一边用终端?这个习惯可不好。” “诺亚……” 周寅抽空抬头告诉他,“我赶时间,所以得吃得快点,今天早上有个考试,我要提前一会儿去,再看看资料。” 路易斯阁下不以为然地对此发表评论,“不就是个考试吗?值得你这么紧张?我以前在学校里经常会忘记去考试。”看周寅挑眉看他就再加上一句以挽回形象,“不过但凡是我参加过的考试,我全部都能拿第一名。” 周寅笑,“我也从来都是第一名,不过最近的几次考试比较重要,我必须拿到最高分,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才会有些紧张。” 路易斯阁下问,“为什么?” 周寅一边切盘子里的煎科特星四脚蛇蛋一边说,“因为我需要特等奖学金,一般这个奖项只颁给每个学院成绩最好的学生;而且学院里的同学们都认为我对历史学科的态度不端正,不尊重这门学科,不配在历史研究学院学习。我就要让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更真正尊重这门学科!是他们这些自以为正统的学生,还是我这个半路转学的人!我对这门课程有比他们更深的理解和认识!” 路易斯阁下忽然有点不舒服。昨天和人打架(两个高高大大的军校生打诺亚一个,明显是欺负他),今天又听说他在学校里也受到排挤,小家伙怎么看着过得很可怜的样子。 他不是多愁善感,富于同情心的人,因此这种类似怜悯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微笑问道,“诺亚,你好像在到处受人欺负啊!怎么了,得罪了什么人吗?” 周寅答道,“虽然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很有这个可能。”说着又抽空再在自己的个人终端上按了几下,“我很快就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路易斯阁下探头看看,发现他在输入一些类似程序指令的东西,大概扫了几眼就明白过来,“你在做模型分析?噢,貌似还用了不少来自……综合大学校园监控网的的数据。”顿时笑了,“真聪明,把最近找你麻烦的人汇总起来,再看看他们最近的行为模式,都干了什么,和谁接触过,让程序筛查其中的相似处和可疑处,再分析一下就能知道原因了。” 周寅不当一回事,“这没什么,我十岁的时候就会用这个程序分析是谁偷了安妮婶婶准备用来买超级蛋白去皱美容液的钱然后栽赃在我身上。” 路易斯阁下心里又滑过一丝异样,不过这感觉太陌生所以被他很快压了下去,挑挑眉,“我十岁的时候也会用,不过是用来分析我那漂亮的露娜表姐是准备和谁参加新年舞会,然后提前去把那家伙揍一顿,露娜临时没了舞伴就只能来找我。” 周寅很讶异,“十岁的时候就用这种手段抢舞伴!你太霸道了!” 路易斯阁下笑微微看着他,“强者有霸道的权利,而我一直很确定自己是个强者!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那只是个过程,我看重的是结果!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怎么样,小猫,别让我对你用那些手段,主动投入我的怀抱吧,我能帮你解决一切麻烦,让所有敢欺负你的人跪下来向你道歉,如果你还不满意的话……”轻轻一弹手指,“他们将会从这个星系彻底消失!” 周寅无语了半天,最后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自己能解决,而且我也不太喜欢彻底消失这个方式。” 路易斯阁下怀疑看他,“你真的自己能解决?要我看来,你现在的麻烦可是不小,连尼古拉少将都在明着偏袒欺负你的人,而你连惹到了谁都还不知道!” 周寅看着他很肯定地说道,“我能!路易斯阁下。很巧,我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强者,我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这一切!根本不需要出卖自己来换取他人的帮助!” 这不是被刺激到的慷慨陈词,更不是说大话,而是他就是这样想的,或者说是诺亚就是这样想的。 诺亚虽然只有十八岁,但骨子里有着极强的自信,他的行动能力超群,从小就能自己摆平周遭的一切麻烦,因此也一直坚信自己是个生活的强者。而强者永不言败!所以他才会喜欢历史就顶着巨大压力转换学院;看上了尼古拉少将就‘不择手段’,放手去争取;甚至在十八岁就给自己制造出两个孩子,因为他有自信自己能负担起这一切! 而诺亚也确实有能力承担这一切,只不过太青涩的年纪让他低估了感情的力量,在深爱的人露出了对他不屑一顾的样子,看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时,诺亚几乎崩溃了! ………… “小猫,你不是急着要去考试,也许我们可以晚些时候再讨论你需不需要帮助这个问题。”路易斯阁下被拒绝了虽然很郁闷,但还是记得提醒他别忘了时间。 周寅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抓起自己的东西就跑,“天啊,真的要迟到了!” 路易斯阁下看着他抓起东西闷头就跑的可爱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回头问刚进餐厅的彼得,“为什么有人连毛毛躁躁赶时间的样子都这么迷人?” 彼得无言以对,并且觉得大人从昨晚开始就很不正常,无奈道,“大人,我发现您计划昨天要和维斯星系军部洽谈的几个问题,一个都没有谈妥,我再帮您和他们重新预约个时间好吗?” 第二十三章 未来学霸(九) 维斯星系的公共网上最近出了一条超火爆的新闻。 ——世家名媛,美丽的麦琪小姐用重金贿赂了综合大学的著名学者斯蒂夫教授,两人私下进行了一笔不可告人的交易! 麦琪小姐是星系军部资格最老的将军——荷鲁斯将军的孙女,一向以优雅美丽高贵的形象示人;斯蒂夫教授就更不用说了,成名多年,著有很多有名的学术著作,在历史学界很有声望,十分博学的同时又幽默风趣,虽然是个学者,却也拥有不少粉丝拥趸。 这两个人一个是名门淑女的代表,一个是学者的典范,忽然被爆出凑在一起干了坏事,这种新闻颇为新颖,大大勾起了维斯星系公民们的好奇心,十分吸引眼球。 匿名将这个消息发布在网上的人做得很巧妙,先放了几张两人在一间地下酒吧见面时的照片,旁边标注了一个醒目的标题:名媛和已婚学者酒吧私会,你们是在干什么?约会吗? 星空网有强大的甄别功能,能自动鉴别照片是否为伪造,而发布消息的人十分有底气,没有屏蔽这个功能。 照片被鉴定为真实! 这就有意思了,因为他们如果真的是在约会,那么这几乎可以算是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偷/情,所以立刻引来了无数关注。 大家在星空网的公共空间议论纷纷,大部分人表示不相信,少数人表示如果麦琪小姐是斯蒂夫教授的学生,那还好理解一些,最后大家一起表示非常好奇: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甚至有人在星空网上开起了赌局,赌这两个人是不是在发展一段忘年恋,赔率还相当的高。 本来只是个略带点桃色气息的新闻,但随着关注的人数越来越多,被挖出来的细节也就渐渐多起来。而不论在什么时代,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高手在民间’这个说法也并非只是个传说,人肉加众多不知名的‘民间高手’配合,事情的真相很快水落石出了。 先是有人根据照片背景细节认出他们会面的地方竟然是xxx酒吧! 那间酒吧位于首都星最混乱的一个街区,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少黑市交易都会在那里进行。 接着就有民间的高手黑客黑进了那间酒吧的监控系统,把两人在那里的几次见面录像都窃取了出来,因为没有声音,所以这位黑客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没看懂是怎么回事,用他的话说就是:麦琪小姐和斯蒂夫教授全都身着最不起眼的平民服色,面色警惕地不停扫视四周,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见面聊天进酒吧喝一杯的样子,但也十分不像是约会! 于是这位黑客干脆把自己黑出来录像放到了网上,想要发动群众的智慧,大家来一起鉴别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很快就有懂唇语的人从两人的说话口型读出了关键词:诺亚,历史学院,赶出去,退学……还有最重要的:定金五百万维斯币,成功后再付五百万维斯币! 又有细心的人从一个小细节看出端倪,特意把这一段放大放慢二十倍,然后就清楚地看出来,麦琪小姐借拿酒杯的动作,推了一个很薄的菱形金属片给斯蒂夫教授,从她指缝间露出来的一小点金属片上的花纹可以辨别出,那是一个偏远星系金融系统的提款凭证。因为那个星系对金钱的进出管控不严,所以大联盟中很多来历不明的金钱会去那里转一圈,再以投资收益,继承产业所得,甚至星际寻宝所得等等合法明目出来,也就是很早很早之前人们就会用的一个手段——洗/钱! 这一下事情的大概脉络就出来了。 首都星综合大学立刻有接二连三不肯透露姓名的学生爆料:斯蒂夫教授最近确实做了一件让人很怀疑的事情,他大力贬低了一个想要转入历史学院的学生的申请论文,不但拒绝了对方还让历史研究学院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浮躁虚荣,想用标新立异行为来吸引眼球的学生,因此斯蒂夫教授拒绝他后就再没老师肯接收,让这个学生差点就没学上,可是事实证明,这个学生学习认真,成绩非常好,进入历史学院的第一次考试就是第一名,而他的名字正好叫诺亚………… 接着又有人曝出曾看到麦琪小姐的密友去找过历史学院的几个学生,之后这些学生都无一例外地做了当众为难诺亚的事情。 原来麦琪小姐的一切奇怪行为都是为了排挤打压一个平民学生,并且是以毁了对方的学业和前途为目的,简直比恶少还恶少!!一时间星空网上对她骂声一片! ========= “诺亚!诺亚!” 凯斯欢呼着跑进宿舍,却看见除了周寅,梅恩板着脸也坐在三人公用的客厅里,便停下叫嚷。 梅恩不耐烦地扁扁本就太薄的嘴唇,直接把它抿成了一条线,然后才说道,“拜托!有点教养好不好,这里是大家公用的地方,你大声叫会吵到别人!” 凯斯气得竖起眉毛,转念一想却又笑了,先转头对周寅说,“诺亚,告诉你个好消息,学校已经针对斯蒂夫教授恶意打压你的事情发起了审查程序,这个见利忘义,为了钱不惜毁了学生学业的人不配再当教授了!” 然后又挑眉对梅恩说,“行/贿受/贿都是违法的,麦琪小姐恐怕也要接受司法审查,梅恩,你不是和麦琪小姐关系一直很密切吗?难道一点没察觉她私底下在干这种陷害你舍友的勾当?又或者说其实你也有参与其中?” 梅恩立刻瞪他,“你胡说!没有的事儿!” 凯斯撇嘴,“没有吗?也许吧,其实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梅恩站起来就走,“懒得和你多说!” 凯斯冲着他的背景叫,“去告诉你的麦琪小姐,钱不是万能的,这次证据确凿,她等着上法庭吧,别想私下出钱摆平,她出多少钱诺亚都不会同意私了的!” 周寅摇摇头,“你干嘛刺激他。” 凯斯理直气壮,“是他先说我的,早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了!哼,他最近和那什么麦琪小姐走那么近,搞不好真的也参与了这事儿呢!有什么好客气的。” 周寅,“那你说他就算了,干嘛连我的主都做了,麦琪小姐是荷鲁斯将军的孙女,这点小事我们再闹腾也不可能真把她怎么样,我还打算着她要是肯出一笔合理的道歉费就收下呢!你可好,一下子就断了她这个打算!” 凯斯坐过来拍拍他,“出口气嘛!况且你又不缺这点钱,就不要,和她较劲到底,让那个坏女人难受难受!” 周寅晕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缺钱啊!正缺得要命呢!我要不缺钱至于天天和你一起赶去你舅舅的餐厅唱歌吗,我不累啊!就算不累,有这精力我还不如回家唱给小白和古力听呢!能早早给他们培养出一点音乐细胞也好。” 凯斯嘿嘿笑,一副你就别装了的样子,“你是没钱,但是路易斯阁下有啊,我觉得他最近表现得真不错,天天晚上来陪你,多晚都要一起吃过饭才走,他那样的人物能做到这么耐心周到真的不错了,你就别再矜持了。”凑近点,神秘兮兮问,“诺亚,你和我说老实话,你那两个小宝贝是不是路易斯阁下的?你们之前吵架了,你才不理他,他又追来道歉?” 周寅目瞪口呆看他。 凯斯自以为猜着了,微微得意,“你到这会儿还打算瞒着我啊,真是不够朋友。” 周寅终于找到自己的舌头,“你瞎猜什么,怎么可能!” 凯斯,“我哪儿瞎猜了,你那两个小家伙和路易斯阁下长得多像啊!都是灰色的眼睛!”作为诺亚硕果仅存的朋友,他见过小白和古力好几次。 周寅再次晕倒,“我也是灰眼睛好不好,他们是像我!”加重了语气大声强调,“像我!!!”竟然说他的儿子们和他最像的地方是像别人,气死他了! 凯斯被震得往后缩缩,只好退步,“好吧,好吧,是像你。” 周寅刚顺口气,又听凯斯低声嘟囔,“那路易斯阁下最近在热烈追求你,这总没错了吧,他那么厉害,还那么有钱,能眼看着你被人欺负还没钱花吗。” 周寅张张嘴,无言以对,主要是觉得自己再辩解凯斯也不会信,路易斯阁下最近的确天天晚上到白玫瑰餐厅看他。 不过要说是热切追求,周寅倒觉得路易斯阁下对投喂他的热情更大。就这么几天晚上,他已经吃了无数来自各个星系的好东西,还吃得很高兴。 背起自己的背包,“走吧,和你说不清。对了,我今天早上发现古力长了一点点牙出来,可爱极了……” 刚准备和凯斯一起去白玫瑰餐厅工作,忽然收到课题组乔发来的消息:诺亚,尼古拉少将在这边办公室,他找你,赶紧来一趟。 周寅皱眉,回过去:不行,我晚上要去工作,你帮我和他说说,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行吗? 乔干脆接通了对话模式,诺亚手腕上的终端在他面前竖起一个虚拟的小屏幕,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诺亚,尼古拉少将不是天天都有空来课题组的,他好像有要紧事情找你,你还是抓紧时间来一趟吧。” 与此同时,路易斯阁下的亲信手下彼得在按照路易斯阁下的要求,提前让人往白玫瑰餐厅的厨房送去了科特星四脚蛇肉,并要求他们按照周寅最喜欢的口味做成香煎的之后,忍不住问道,“大人,我记得您说您是看上了诺亚先生。” 路易斯阁下,“是啊。” 彼得舔舔唇,“那您已经连着和他一起吃了十六天夜宵,虽说每天都不重样,但——但除了一起吃饭,您就不打算做点别的?” 路易斯阁下挑眉反问,“有什么问题吗?他太瘦了,我想把他先喂得胖胖壮壮的再说。” 彼得咧嘴干笑,“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您随意就是。”只不过您不是一直喜欢身材苗条柔韧的吗,什么时候改口味了?况且诺亚那小歌手一看就是天生的瘦人,您这样喂得喂到什么时候去? 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最近荷鲁斯将军孙女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丑闻好像是诺亚先生在背后操控的,您看要不要再帮他一把?” 路易斯阁下皱起英挺的眉头沉思一会儿,“再等等,让他自己再努努力,人长大总是要经历一些历练的。不过你让人盯着些,要是觉得诺亚自己应付不了了就帮帮忙。记住,做得干净点,不要让他知道了。” 彼得彻底没了脾气,深深觉得大人最近和自己不在一个思维波段上,他提议这个是认为路易斯阁下看上了诺亚,但人还没到手,所以这是个示好的机会。而大人很匪夷所思地不知把他自己放在了什么立场上,竟然打算帮忙也要悄悄帮,这实在不是他们家大人的一贯风格啊! 第二十四章 未来学霸(十) 周寅走进尼古拉少将的办公室,“少将,你找我?” 尼古拉少将还是一成不变的冷峻英挺,在办公室里也坐姿笔直,只有两条漂亮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算是他全身上下最随意的地方。 尼古拉少将不喜欢啰嗦,直接让人播放了一段影像给周寅看,正是那天欧文带了人去阿尔法超轻型机甲研究室故意挑衅,然后借故和诺亚打了一架的监控视频。 视频被处理过,特别放大了欧文的颐指气使和那两个狗腿同学的凶狠模样,诺亚的还击只是一带而过。 一段视频大概有五分钟的样子,尼古拉少将静静等它放完,挥手让播放视频的副官出去,之后才转向周寅,“这是我的手下今天从星系公共网上拦截下来的,解释一下吧,研究室的监控录像怎么会外流?” 周寅不动声色,“这应该去问研究室的安全管理人员,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尼古拉少将目光犀利,他没有刻意放出精神力威压,但自然而然就气势慑人,“诺亚,在我面前就不要做这些不必要的掩饰了,我知道之前麦琪小姐和斯蒂夫教授的事情也是你发到星空网上去的,现在你的报复对象轮到了欧文。” 周寅微笑,“少将,这只是你的猜测,难道你从发布消息的维斯加德码追溯到了我的个人终端?如果没有,你不能仅凭猜测就臆断这是我做的。” 尼古拉少将看着他,“诺亚,我知道你是完全控制领域的天才,在这些民用技术方面找漏洞,抹掉痕迹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别忘了,我代表军方,维斯星系军方的技术专家都是第一流的。” 周寅收起笑容,“那又怎么样?在星空网上发布真实信息违法了吗?” 尼古拉少将好整以暇地挑挑眉毛,“当然没有违法,但是你这种做法的不可控性太强了,如果闹大会毁了欧文的名誉和他在军校的前途,欧文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所以我不能放任你这么做。别忘了你和我们签过保密协议,研究室的监控录像属于保密范围,你不能擅自把它放到星空网上去。” 周寅冷冷道,“所以少将的意思是欧文先生可以肆意欺负我,但我无权反击,连把真相公之于众让大家来评评理都不行,只因为他是你的弟弟,而我是个平民!” 尼古拉少将闻言轻轻皱下眉,“上次确实是欧文不好,他太任性,我后来不是替你惩罚那两个人了吗,而且路易斯阁下下手也很重,那个学生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周寅反驳,“少将,请容我提醒,你所谓的惩罚不过是对我们扰乱研究室秩序的行为无区别做出的,不光是欧文那两个同学,还有我,都在你所谓的惩罚范围内!为了顾全军部的颜面,我已经把那段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置删减掉了!况且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事情的主使者是欧文,原因更是可笑,是因为我曾直言提醒,如果按照他的要求,机甲改造不可能按时完成!为了这么点事儿,他就要找人对我大打出手,这样恶劣的行为如果听之任之,不让他受到一点教训,那我有理由相信欧文先生今后还会继续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待星系其他公民!而尼古拉少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这个纵容包庇者就是帮凶!” 尼古拉少将并没有因为他不客气的言辞生气,只是先敲敲桌子,“诺亚,你终于肯承认这段录像是你放上星空网的。”不等周寅回答又接着说道,“我没有包庇的意思,刚才已经说过了,你这种手段的后遗症太大,有很强的不可控性,万一舆论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会毁了欧文的名誉和他在军校的前途,这与他所犯的过错不相符,所以我才会阻拦,如果你只是想反过来也揍欧文一顿,那尽管随意,我绝不会多干涉!” 周寅气得够呛,“反过来揍欧文一顿?!他比我大了整整一圈!你觉得我能打得赢他?他还有那么多军校生做帮手!” 尼古拉少将,“这就是你的事了,总不能因为你打不赢他,就要求我帮你按着他吧。” 周寅看着面前神情坦然的尼古拉少将忽然怀疑起来,“麦琪小姐都已经被大众骂到不敢出门了,也不见你管一管,怎么刚轮到欧文就…………”猛然瞪大眼睛,“尼古拉少将,难道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欧文先生?!” 这个猜测刚一说完,心火腾得就冒了上来,这情绪不是周寅的,而是诺亚自己的,眼睛都有点红了,“你怎么能……!” 尼古拉少将神情有点怪异地看着他,否认道,“请你不要乱猜,都说了,欧文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周寅契而不舍,追问道,“那麦琪小姐呢?你喜欢她吗?我是否可以请问一下,少将你有喜欢的人吗?是谁?” 尼古拉少将淡淡看他一眼,“虽然我不认为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告诉你也没什么。没有,我暂时还没有喜欢的人。” 周寅听到了自己的心落回肚子里的声音,忽然出现的无名怒气也有熄灭的趋势。 只不过继诺亚的感情不受控地冒头之后,诺亚的学霸探究精神接着不受控地冒了出来,“尼古拉少将,我还想再请问你一个问题,上一次你的感觉好吗?” 尼古拉少将脸色一变,瞬间想到了不该多想的事情,在心里摇摇头,硬是管住了自己的思绪,问道,“你指什么?” 周寅用澄澈的灰色大眼睛盯着他,十分认真地问道,“就是去年在白玫瑰餐厅,你和我打赌,输了之后喝了我的一杯饮料,然后你就有了性/冲动,然后我们一起去了酒店房间做了一晚,那次你的感觉好吗?” 尼古拉少将冷峻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扭过头去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又转回来,沉声问道,“你还敢和我提这件事儿!” 周寅,“为什么不敢,打赌是双方自愿的,而我在提供饮料之前就已经声明它是一杯能让人兴奋的东西,况且你并没有吃亏,那天受伤的是我,我出来的时候都不会走路了!”停顿一下,又急促说道,“请别多想,我后来去找你却被拦在外面就明白你已经拒绝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想问一下你那一晚的感觉好吗?这很重要,请一定要告诉我!” 尼古拉少将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用带点咬牙切齿的口吻说道,“不好!特别是你凌晨忽然离开后,感觉差极了!” 周寅有被凉水从头顶浇下来的感觉,低下头,“这样啊——” 沮丧难过的同时又有一点释然,不是他的程序出了错,而是他并没有真正达到程序要求的条件。 诺亚的程序在经过大量的运算分析后得出结论是:想要得到尼古拉少将,有两必要条件,一是能够与他有非常欢娱的性/行为,二是和他共同孕育了下一代。 当时诺亚以为两个条件都达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第一个就没达到! 正在气氛尴尬诡异的时候,尼古拉少将的副官又敲敲门,探头进来说,“将军,您的母亲刚才找您,因为您的个人终端设置了呼入限制,所以让我转告您今晚务必回去吃晚饭。” 尼古拉少将点头,“谢谢,我知道了。”对周寅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想我的要求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欧文做事一直有些任性,确实需要点教训,所以对他进行合理的报复可以,我不会管,但不要试图把事态闹大。” 周寅好不容易把诺亚那股混杂着爱慕,沮丧,失望,释然同时又有些跃跃欲试的复杂情绪压了下去,木着脸,“这不公平!照少将你的这个说法,我只能放弃自己擅长的,而去用自己不擅长的去为自己讨回公道!” “作为对你的补偿,这次违反保密协议的行为我不追究!但是不要再有下一次了,我们这个研究项目是军部的二级加密项目,即便你不是有意的,也很有可能因为那段视频而泄露出研究室的内部信息!”尼古拉少将说着站起身来当先往外走去。 周寅皱皱眉头,知道这个补偿自己必须接受,否则违约金会赔死他!想一想追出来,“尼古拉少将,请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尼古拉少将停步回头,给了他一个立体感十足的侧脸,也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快说。 周寅极力想把已经到了口边的问题咽下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不问清楚了自己(或者是诺亚)恐怕会睡不着,于是硬着头皮开口,“请问,那天晚上如果你感觉不好为什么……为什么还做了那么多次?” 尼古拉少将十分后悔自己刚才怎么这么好说话,一开始就不该搭理他的无聊问题才对,诺亚这会儿也就不至于得寸进尺什么都敢乱问了!冷冷地道,“是药物作用,你忘了吗,那杯饮料难道不是你的杰作?”说完之后坚决不再搭理他,转身快步离去。 周寅疑惑看着他的背影,学霸特质再次发作,立刻低头打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开始翻数据,一边喃喃自语,“不至于啊,我记得我用的剂量都很轻,不会伤身体,所以一定不可能控制着人长时间保持在被动兴奋状态!那两种药有没有公开的人体实验数据呢,让我看看有没有特别敏感人群…………” 翻了一会儿药理知识和药物详细说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连忙拔腿去追,“少将!请等等……我还有问题…………” 尼古拉少将已经快走到自己的飞行器旁边,忽然不着痕迹地加大了步伐,两步就跨进飞行器,“快点走吧,回瑞德区大宅。” 偏偏替他驾驶飞行器的副官十分尽责,先不忙启动,回头提醒道,“将军,我看到诺亚˙沁先生追过来了,好像是还有事情要和您说,要不要等等?” ========= 尼古拉˙铠少将出身于维斯星系一个历史悠久的贵族世家,尼古拉少将成年后就搬出了家族大宅独自居住,只有在重要节日和母亲凯瑟琳女士特意叫他的时候才会回去。 位于瑞德区的铠家族大宅是一栋占地广阔,拥有独立隔离绿植带和空防系统的马洛星风格建筑,马洛星一直以无比华丽繁琐的古建筑风格著称,所以这幢房子也是首都星除总统府外,最华丽的地方。 尼古拉少将一进底楼灯火通明的客厅就知道母亲为什么急着找自己回来了,只见脱去军校制服,穿了柔软套头衫和白色长裤的欧文正谈笑风生地坐在母亲凯瑟琳女士身边。 还有同样很少回家的兄长亚瑟也很难得的微笑坐在一旁陪他们聊天。 看到尼古拉少将回来了,凯瑟琳女士当先发话,责问道,“尼克,你为什么通知欧文在军校的老师罚他禁闭?我都说了多少次,欧文和咱们家的孩子也差不多了,你要算是他的哥哥,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和他讲道理,怎么能这样没有耐心!可怜的欧文上周好不容易有两天假期,结果因为你一句话,他连宿舍门都没能出来!” 欧文从小就隔三差五地来这边常住,人又长得漂亮,愿意讨好谁的时候嘴也很甜,所以深受凯瑟琳女士的宠爱,尼古拉少见一看到他在座就知道母亲接下来会说什么。 有条不紊地先问候了母亲和兄长,然后才回答道,“妈妈,你不能再这样宠着欧文了,会把他宠坏的。” 欧文扁扁嘴,虽然是来告状的,但已经单方面作出和解姿态,主动和尼古拉少将搭话,“尼克,你这次很过份,我都被关了两天,还不能来和亲爱的凯瑟琳阿姨诉诉苦吗!况且我去收拾那个小子还不是为了你!” 尼古拉少将不为所动,“我早就说了你少胡闹!今天要不是我留神盯着,你马上就和麦琪小姐一个下场了!” 麦琪小姐的丑事最近被闹得沸沸扬扬,连在家里深居简出的凯瑟琳女士都听说了,闻言吓一跳,“怎么会这样?” 尼古拉少将告诉她,“欧文带人找茬去打的就是麦琪小姐花钱想让斯蒂夫教授赶出综合大学的学生—诺亚˙沁。” 凯瑟琳女士立刻皱皱眉,“欧文,你这可太不应该了,那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去欺负人家!” 欧文委屈,“凯瑟琳阿姨,你这样说我要伤心死了,怎么一开口就帮着外人!我针对他是有原因的,而且他已经十八岁,成年了不是孩子!” 凯瑟琳女士扶一扶精致的发髻,“反正我看他还像个孩子,被麦琪小姐和斯蒂夫教授两个道德败坏的人那样欺负就已经够可怜的了,你怎么还要去插一脚。” 欧文不明白,“你看像孩子?你在哪儿见过他?” 凯瑟琳女士答,“星空网上啊,你来之前才放出来,有人采访了他。”说着操控自己的终端在大家面前竖起一块虚拟屏幕,把采访内容放给他们看。 这是个很中规中矩的采访,由维斯星系最大的传媒集团璀璨传媒的资深记者采访的,画面的背景是在综合大学的校园里,诺亚和一个朋友站在一起,两人高矮差不多,但不知怎么地,就是看着诺亚要瘦小一点,脸也显得稚气,一双灰色的大眼睛清澈得好像最纯净的宝石。 提起麦琪小姐和斯蒂夫教授的劣行,诺亚的朋友义愤填膺,而诺亚自始至终带着一点淡淡的苦笑,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激起观众强烈的义愤——恶意针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凭着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学生,实在是太坏了! 简短的访问看完之后,凯瑟琳女士关掉虚拟屏幕,对欧文说,“你看,他是个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靠着亲戚的资助才读到大学,却因为生活压力不能一开始就选择自己最热爱的专业,只能在两年之后再转进历史研究学院,而斯蒂夫教授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学者竟然为了钱就把这样一个热爱历史的学生拒之门外,不但拒之门外还恶意中伤,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你怎么还能也跟着去欺负这样一个本就已经很可怜的孩子呢!” 欧文朝没人的地方撇撇嘴,心想您被假象蒙蔽了,那小子凶着呢,没想到他还挺会装模做呀的! 忽然十分庆幸,转向尼古拉少将,“尼克,谢谢你,幸亏有你拦着,不然他要是又用这招来报复我,那我可要麻烦了。” 尼古拉少将哼一声,“你不要轻松得太早,诺亚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他想出了其它办法。” 欧文不由自主坐直,有点紧张,“他又想干什么?” 尼古拉少将,“我告诉他这次事情是你不对,所以除了不能在星空网上败坏你的名誉外,其他我都不会管,如果他想要反过来揍你一顿也尽可以随意。” 欧文顿时不屑一顾,“让他来!到时谁揍谁还不一定…………!” 尼古拉少将觉得欧文太过浮躁,冷冷看他一眼,把他后面的话瞪了回去,这才接着说道,“诺亚也知道论打架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他自己想出了办法,他向我提出,要申请成为参加星系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的选手,这样比赛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驾驶机甲揍你了。” 欧文不可思议地张大嘴,“这——他这也太异想天开了,机甲大赛的选手要求有欧米伽操控系统考试的a级证书,应变反应测试a级证书,最新金属理论与分析专业考试成绩不低于八十分,能源控制与机体结合专业考试成绩不低于八十分,机甲的起源与发展学科成绩不低于八十分,最新机甲理论考试成绩……这么多证书和考试成绩他难道想变魔术变出来?还有最重要一点,精神力等级要达到c级以上,他有吗?反正我见了他两次面,一次也没有感觉他身上有精神力波动!” 尼古拉少将脸色凝重,“欧文,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要轻视任何一个对手!你是个战士,这种习惯是致命的!诺亚˙沁说了,这些证书和考试成绩他可以保证在机甲大赛开始前全部拿到。至于精神力等级,他在七年级维斯星系普查的时候就是c级了。众所周知,正常情况下,精神力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所以他连检测都不用,直接拿着当年的普查结果就可以参赛了!” 第二十五章 未来学霸(十一) 欧文直接跳了起来,“这不可能!就算他精神力合格,也没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拿到所有证书和考试成绩。” 尼古拉少将冲他摇摇头,“不!完全有可能!诺亚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只要他想学,就能学到最好!所以我已经同意他的申请。”拍拍欧文,“而且他是完全控制领域的天才,完全控制化学科代表了当今的最先进科技水准,涉及到所有领域的基础与核心技术,这对他的帮助极大!别人参加机甲大赛是为了名次和荣誉,诺亚参加机甲大赛是为了揍你一顿,你自己看着办吧!” 欧文被激起了斗志,身上的任性的小孩子气一扫而空,瞬间有了铁血军人的模样,正色道,“那就让他来吧!我不怕挑战!” 尼古拉少将点点头,微微勾一下嘴角,“好。” 凯瑟琳女士听说是公平的机甲大赛,就不再责备欧文欺负人了,“欧文,你加油,我一定会观看你的所有比赛。”她应该是一个一直被家人保护得很好,不用操心太多事情的贵妇人,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依然优雅美丽,神情举止间还带着些小女人才会有的神气,微微侧头,想一想笑道,“不过我也一样会给这个叫诺亚的学生加油,你可不要介意才好。” 欧文变脸一样,瞬间又由铁血军人变回了刚才的样子,垮下肩膀,“凯瑟琳阿姨!我要抗议!你怎么能这样!” 凯瑟琳女士笑微微回忆,“他很可爱啊,大眼睛,红头发,长得有点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咪。” 欧文,“他那是采访时装出来的样子!您是没看到,他打架的时候凶着呢!” ………… 晚间,亚瑟˙铠踱进了弟弟的房间,调侃道,“尼克,你最近很忙啊!” 尼古拉少将,“谢谢关心,还好。” 亚瑟走进房,自己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啧啧摇头,“麦琪小姐真可怜,为了你把名声都搞臭了,你都能关照欧文,为什么不帮帮她?” 尼古拉少将知道自己这个兄长在外老成持重,城府很深,难得回趟家时则是另外一个样子,关心家人没错,但很爱戏谑人,特别是自己这个弟弟,经常是他调侃的对象,对付他的最好办法就是保持严肃,于是淡淡答道,“麦琪小姐贿/赂综合大学的教授,这种行为十分恶劣,被人揭发出来后当然要受到舆论的谴责。” 亚瑟摇头,“据我所知,她打击诺亚˙沁还不是因为你,”似笑非笑看弟弟一眼,“迄今为止,诺亚可是唯一一个和你上/过/床的人。” 尼古拉少将很烦恼,“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也清楚我的所有事情,不过拜托别再提这个了!身为联邦少将和学院的临时讲师,被自己学生算计,差点闹出丑闻,这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 亚瑟敲敲椅子扶手,沉吟,“尼克,我一直不太明白,你说那一晚诺亚在凌晨的时候就急匆匆独自离去,而你的药劲还没有完全过去就发现随身的监视器报警,有洛克家族的人靠近。你很狼狈,要不是正好住在隔壁的麦琪小姐帮你掩护,你就要被假扮侍者闯进来的卢克家御用记者拍个正着了!事后证明这是洛克家族收买了那个叫诺亚的少年设的一个陷害你的圈套,针对的是马上就要进行的军部阿尔法计划负责人甄选,是这样吗。” 尼古拉少将沉着脸点点头,“不错,,第二天就有人往诺亚˙沁的账户汇入了五百万维斯币,款项的来源是洛克家族在一个偏远星上的矿场。” 亚瑟,“我有两点不明白的地方,一是怎么会这么巧,一直很倾慕你的麦琪小姐在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出现在隔壁呢?再有就是你事后竟然就这么算了,对敢于算计你的诺亚˙沁没有进行任何实质性的教训!我的弟弟,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军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 尼古拉少将答道,“我事后查过,麦琪小姐前一晚在那间酒店参加朋友的生日宴,玩到太晚就找房间住了一夜,生日宴是她的朋友半年前就定好,所以应该就是碰巧出现在那里的。至于诺亚——”耸耸肩,“我一直没想好要拿他怎么办,他只有十八岁,比一般大学里的学生要小一些,而且我很怀疑他也不是很清楚洛克家到底要干什么,只是收钱办事,否则他不会敢于这样坦然地继续出现在我面前!诺亚好像一直很穷,很缺钱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他从小没有父母,十几岁就要自己负担生活,……所以我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只要他今后不再继续和洛克家族的人勾结,我就不打算再追究了!” 亚瑟吃惊地眨眨眼,“天啊,你什么时候变得和凯瑟琳女士一样多愁善感,富有同情心了!” 尼古拉少将皱眉,“被妈妈听到你背后这样说她一定会生气。” 亚瑟不以为然地站起来,“我的助手还在书房等我,有一堆公务等着处理,我不和你多说了。不过尼克,你还是小心点,起码我能从刚才那段采访中看出来,那个学生是一个很会在镜头前表现自己的人,并不只是个单纯受了欺负的小家伙。” 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一笑,“不过留着也好,起码他治好了你的性/冷感。” 尼古拉少将直接按下遥控,在他面前关闭了自己的房门。 ========= 与此同时,周寅正调出了一大堆的资料在熬夜准备各项考试,他在‘学’这方面有着无限的潜力,既然不能在星空网上对欧文做出回击,那就麻烦点,干脆在机甲赛场上揍他一顿! 只是对白天忽然得到的那两个问题的答案还一直耿耿,不时抬头看看一边床上正睡得憨态可掬的小白和古力,轻声说道,“我十分怀疑你们的父亲有性/冷/感,等把这些考试应付过去后也许该抽空带你们去检查检查,万一被遗传了可是很麻烦的!” 第二十六章 未来学霸(十二) 周寅和凯斯并肩走在维斯盾军校的林荫大道上,周围三三两两路过的军校生不时向他们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凯斯一脸梦幻的幸福表情,“诺亚,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获得了参加星系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的资格,而我现在是你的助手,咱们一起成了维斯盾军校机甲系的旁听生,每周要来上两次课!?我不是在做梦吧!”十分戏剧化地手捂胸口,“伟大的宇宙神啊!机甲!!维斯盾军校!!!这些可都是我从小的梦想。” 周寅对付他这种已经唠叨了不下十遍的话题驾轻就熟,使劲拍了凯斯一巴掌,“疼吗?” 凯斯呲牙咧嘴,“疼。”连忙往开让两步,离诺亚远一点,“拜托,别再打我啦,我就是感叹一下而已,不是真的怀疑自己在做梦。” 周寅拍拍手,“那你就表现正常点,路过的人都在使劲看你!很丢脸!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换助手了!” 凯斯立刻恢复了正常,表情严肃,走得昂首挺胸,“你看,我这样和周围的军校生就没什么区别了吧?我告诉你啊,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天天躲在房里模仿军校生,走路姿势,说话神气什么的。” 周寅有点奇怪,“你这么向往军校为什么最后却去了综合大学的艺术学院?” 凯斯郁闷,“你当我不想上维斯盾军校吗,我是考不上啊!这里的录取条件有多苛刻你知道不知道!十五门基础课成绩都要是a,全a!精神力等级b级以上或者身体素质达到塞西尔考核系统b级水平!!” 周寅习惯性用诺亚的角度看问题,没觉得军校有什么难考,不过也不好说出来打击人,于是答道,“噢。” 凯斯却转过来问他,“诺亚,你当初为什么不考维斯盾军校?那些基础课成绩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你的精神力也合格,都不用费力气去为了达到那变态的塞西尔考核系统b级而疯狂锻炼。维斯盾军校的机甲系啊!这可是所有男生从小的梦寐以求想进的地方!!” 周寅理所当然,“相较于机甲我更喜欢历史,军校没有历史学院让我转院,所以我当初就没考虑。” “和机甲相比,你更喜欢历史?!诺亚,你-你-你——竟然当着我面说这么浪费‘资源’的话,太过份了!”凯斯一副让我死一死的表情,过了好半天才镇定下来,“那你现在干嘛又费那么大劲儿要参加机甲大赛?”上下看看他,“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揍欧文一顿,那实在是得不偿失,我可知道你为这个花了多少精力,你看看,最近人整个瘦了一圈。” 周寅答道,“因为我以前想得太简单了,但生活不会按照我理想的方式展开。我喜欢历史,就想在自己能够经济独立后进历史学院学习,不用再去看谁的脸色,只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历史学家就好。其实生活里还有很多未知数,我没有父母亲人,真出什么事情的时候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现在还有小白和古力,我就算自己不怕受委屈也不能让他们受欺负。欧文˙萨根为什么能那么霸道?因为他有霸道的资本,他是未来的机甲战士,本身就很强悍,身后还有萨根家族和铠家族做后盾,他欺负别人的时候别人就得小心,而别人报复他的时候有那两个家族关照着他,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我也不要肆无忌惮,只要能保证没人轻易再敢来欺负我就行了。” 凯斯想起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叹口气,“也是,只要能在机甲大赛上拿到名次,你就可以直接晋级为维斯星系机甲战队的星级队员!”转念一想,又问,“小白和古力的爸爸呢?都不管孩子的吗,他们的爸爸真不是路易斯阁下?” 周寅头疼,“说了多少遍了,真不是!” “那是谁?他人呢?为什么要你一个人负担这些?你也太辛苦了。”凯斯替朋友不忿。 周寅耸耸肩,“他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小白和古力这两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嗯?”凯斯没听明白。 周寅和凯斯相处了这么久,已经确定这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觉得和他说说也不要紧,于是简单说了一下小白和古力是怎么来的,不过隐去了尼古拉少将的名字,只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等他讲完,两人也已经走到机甲训练场。 凯斯张开嘴合不拢,站在训练场外面不肯进去,看周寅半天,“诺亚,你说真的?” 周寅点头。 凯斯皱眉沉思一会儿又再一脸凝重地开口,“诺亚,虽然你是我的朋友,虽然你现在的处境很辛苦,但我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也要说你这件事做的太不地道,你竟然在没有征得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就鼓捣出两个你们共同的孩子!诺亚,你这是强行把他的生活和你绑在一起,根本没有考虑对方的感受和意愿,他要是不喜欢你呢?或者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呢?那怎么办,这两个孩子会成为你们之间永远的羁绊!你,你这么做实在是不应该!” “我那时候不懂这个道理。”周寅苦笑。 这个道理他懂,但是诺亚那时候并不懂,在那之前诺亚的程序从来没有出过错,所以他坚定地按照程序运算出的结果来执行。按照程序设定,只要达到了那两个条件,尼古拉少将自然会甘愿和他在一起。换言之,程序认为,只要两人在一起有愉快的性/生活,并且共同孕育了孩子,那尼古拉少将的身体会依恋他,责任心会偏向他,两股力量共同作用,尼古拉少将就会爱上他,既然爱上了,自然也就不存在罔顾他人意愿,强迫了谁的问题。 苦笑着接着说道,“不过在他拒绝了我之后,我就决定不把孩子的事情告诉他了,他不知道应该就不会产生太多心里负担。” 凯斯很矛盾,这事儿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很想教训诺亚一顿,但这个朋友这段时间有多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又眨巴着大眼睛在他面前苦笑,又让他觉得很可怜,最终只得又叹口气,“那是,看来只好你自己辛苦点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大不了我每月的零用钱先尽你用。” 周寅轻轻给了他一拳,“算了吧,你少教训几句人就行了!” 凯斯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我刚才不是太惊讶了嘛!” 后面忽然传来一个挺讨厌的声音,“你们两个是在谈恋爱吗?站在训练场门口打打闹闹的堵路!” 回头看,只见欧文和几个军校机甲系的学生正结伴走过来。几个人都身材高大,穿着维斯盾军校上蓝下白的制服,十分精神挺拔。 欧文身边的是他的参赛助手麦克,也是上次他带去研究室和周寅打架的两个手下之一,两人都一脸神色不善地看着周寅和凯斯,刚才说话的正是麦克。 后面几个学生没有欧文和麦克身上那么明显的排斥,但也并不怎么友善。 毕竟机甲大赛选手的选拔早就结束了。 欧文被选中时大家虽然羡慕但也认为实至名归,欧文的实力确实很强,所以没人有不平衡心理,可是忽然又有一个选手凭空出现,还是一个非军校生,这些正宗机甲专业的学生们难免觉得不公平起来。 弄清楚诺亚的情况后,大家一致认为他不过是个运气好的书呆子,从小就专会考试,门门功课第一,参赛选手所需要的那些证书和成绩自然难不倒他。而精神力是天生的,这小子运气好,天生就是c级,所以撞大运一样正好符合了机甲大赛参赛选手的水平,看他那样子,估计连精神力怎么运用都不一定会! 军校生,特别是机甲专业,崇尚的是武力值,所以对诺亚这种靠读书好选上的选手很不看好,潜意识里认为这家伙真上了场肯定比没选上的自己还要差得远。 诺亚和凯斯已经来维斯盾军校旁听过几次课了,不过前几次都是理论课,大家看不出他的实力,今天好不容易到了实践课,于是一起有了诺亚这次肯定要露怯的看戏心理。 凯斯是个不肯吃亏受气的脾气,立刻瞪了麦克一眼,“别人多说两句话,动动手开个玩笑就是在谈恋爱啦!你怎么比我们艺术学院的女生还爱胡思乱想,捕风捉影。” 立刻有两人不客气地笑出来,“麦克,人家拿你比小女生呢!” 麦克也不含糊,“没办法,我最讨厌没事挡路的人,要是因为谈恋爱谈晕了头,那我勉强能原谅,如果不是——”做出个阴狠的表情,朝凯斯和周寅威胁样的一捏拳头。 凯斯一扬下巴,刚想接着还击,就听后面又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都挤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 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威慑力,所有在场的学生,包括欧文,周寅还有凯斯在内,立刻挺起胸,猛地一碰脚后跟,敬出一个标准的维斯星系军人问候礼,“教官!” 尼古拉少将因为是目前维斯星系最强的机甲战士同时又是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的负责人,所以被请来给即将参赛的选手和机甲系几名成绩最好的学生上实战课。 和在综合大学里的冷峻形象不同,在军校里的尼古拉少将完全露出了自己的本色,周身的气息坚硬锋锐,整个人像一把刚出鞘的光剑,给人极强的威压,不必多说话,只淡淡扫视几个学生一眼,再朝入口处一扬下巴,学生们立刻乖乖地鱼贯进入训练场。 欧文故意落后半步,侧头低声对周寅说道,“听说你参加机甲大赛专门是为了报复我,那咱么也不用非得等正式比赛,今天就可以较量一下。” 周寅淡定摇头,“不。” 欧文皱眉,“为什么?” 周寅继续淡定,“我不告诉你。” 欧文脸一黑,“你——难道你不敢?” 周寅还是一脸淡定,“我就不告诉你!” 旁边两个学生忍不住又笑了,碍于尼古拉少将在后面,不敢笑大声,捂着嘴快步超过欧文先进去。 欧文气得瞪周寅一眼,转头也走了。 凯斯十分好奇地小声问,“为什么?告诉我总可以吧。” 周寅也放低了声音,“因为我还不会操控机甲打架呀。” 第二十七章 未来学霸(十三) 尼古拉少将在军校里讲课和他在综合大学当客座讲师时大不一样,要威严得多,连欧文都老老实实的,收起了随意任性的脾气,上课时一脸严肃认真。 凯斯也很有眼色的跟着有样学样,坐得笔直,十分认真地听尼古拉少将讲第五组机甲标准动作的动作要领,不敢乱说乱动。周寅却姿态比较随意,一边听一边还不时低头在个人终端自带的小型智脑上输入信息。 凯斯暗暗朝他使了好几次眼色,他却没反应,凯斯心里干着急,却是不敢在尼古拉少将的课上说话提醒。 旁边的学生也都看到了周寅的‘小动作’,全都抱了幸灾乐祸的心态——敢在少将的课上这么随意,等着一会儿被收拾吧! 尼古拉少将讲完了动作要领之后果然点了诺亚的名字,“进入场地中最左面那架银灰色机甲,和自动教习机甲把我刚才讲的第五组机甲标准动作试练一遍。” 第五组标准动作由三部分组成:直劈,回旋后撤,跃起再直劈。是一套难度系数达到s级水平的机甲动作。别说凯斯和诺亚这样从没碰过机甲的新手了,就是在座的军校机甲系学生也少有人能掌握。 凯斯立刻把手举得高高的,“报告教官!” 尼古拉少将看向他,“什么事?” 凯斯被他锋利的目光扫视到,浑身一阵紧张,不过还是咬牙说了出来,“我和诺亚是非军校生,也没有业余机甲执照,这组动作对他来说难度太高了。” 尼古拉少将看向诺亚,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只是问道,“是这样吗?如果现在连稍难点的标准机甲动作都不敢尝试,那你就不用参加两个月后的大赛了!因为没有可能赢过任何人!” 周寅站起来,朝凯斯小幅度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然后才不紧不慢走到场地中几架供学生们练习用的机甲前,站在高大的机甲前又低头在终端上操作了几下。 凯斯看他这样,急得冷汗直冒,在座的军校生则都一起屏息静气了,不知道该说诺亚是大胆好还是无知好,敢在少将的课上这样肆无忌惮,那下场会很惨! 尼古拉少将冷凝了声音,一字一顿地提醒道,“诺亚,我的命令是进入银色机甲,和自动教习机甲把我刚才讲的第五组机甲标准动作演练一遍,没有需要你不停操控个人终端的地方!” 周寅抬起头,“报告教官,我正是在执行你的命令。” 尼古拉少将简洁明了,“解释!解释过后一百个拉德维斯跳跃动作!” 拉德维斯跳跃动作是一个机甲训练中的基本动作,一百个拉德维斯跳跃动作在机甲课上的功用大概就相当于普通士兵操练时跑五十圈,很锻炼但也枯燥无聊兼十分消耗体力,会把人累趴下。 周寅十分镇定,“报告教官,我在查找进入机甲的方法,我以前没用过机甲,不知道怎么进去。” 旁边顿时有人忍不住低声笑出来。 尼古拉少将忍住嘴角的抽搐,“诺亚,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周寅,“这个问题太简单,我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如果我刚才没查到就会问教官的。” 说完转身把手放在机甲的扫描端口,闭上眼,假想有一丝力量脱离身体,通过手掌进入机甲端口,果然手掌微微热了一下。下一秒,银灰色机甲的进入权限就向他开放了。 欧文实在忍不住了,也举起了手,“报告教官!” 尼古拉少将点头示意他说话。 欧文,“教官,和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一起上课会浪费大家的时间,我觉得应该请他离开我们的训练场地,去找一个引导新学员的教习来先帮他好好补补基础知识!包括怎样进入一架机甲,以及在军校的课堂上要保持绝对的服从和安静!” 尼古拉少将看看周寅,“看来我们的诺亚˙沁先生已经知道如何进入一台机甲了。至于其他的——”他目光深沉地问周寅,“诺亚,你自己觉得呢?也许你除了这一项,还有其他基础知识不会,需要离开高年级课题,先去补习一下?” 诺亚冷冷地看向欧文,“等我做完这组动作你再说这话吧!” 他的眼睛又圆又大,瞪人没什么威慑力,只是让人感觉很漂亮。欧文不舒服地撇撇嘴,鉴于他私下里在尼古拉少将面前怎样随性笑闹都可以,但在军校的课堂上却是不敢,所以只好忍住没作声。 诺亚进入银灰色机甲,摆好姿势,对面高大的教习用无人驾驭机甲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种教习用自动机甲一般程序都比较简单,只针对学生要学习的那几套标准动作的基础练习,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设计人员把自动机甲对于这几套标准动作的演练与应变设计得臻于完美,和他们用同样动作对练几乎没有学生能赢。 在大家看来,头一次上机甲的诺亚别说和教习机甲对练了,恐怕走都走不稳,不用教习机甲进攻,他自己恐怕走两步就要摔一跤,秉持着自上课一开始就有的看热闹心理,除去凯斯的所有人都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场内的两部机甲。 只见银灰色的机甲先动了,先试探着走了两步,果然如大家所料,动作生涩,晃晃悠悠的不太稳,不过好在还没摔倒。 接着,它对面的教习机甲也动了,使用的正是能和第五组标准动作相对抗的第六组标准机甲训练动作。 它可比银灰色机甲快多了,黑影一晃就冲了过来!矮身,躲过第五组标准动作的第一部分——直劈;然后用接近自身阈值的力度和速度出拳进攻,以针对第五组标准动作的第二部分——回旋后撤;然后…………没有然后……它被银灰色机甲打倒了!!! 这简直是神转折!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内,只见银灰色的机甲用第五组标准动作的最后一部分——跃起后直劈,打倒了对手后自己也一个踉跄,冲过劲儿差点摔倒,总算在最后关头自己侧身拧了个角度勉强稳住。 众人刚要把惨不忍睹的表情收起来,银灰色机甲却又一个回旋后单膝着地,一个手握住光剑撑在身边,做英雄胜利后的垂头深沉状,竟然是摆了个很酷的造型,然后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动作笨拙地朝众人挥挥手。 一直到周寅从机甲里爬出来,大家的表情还调整不过来,停留在刚才那一脸不可思议的状态。 还是尼古拉少将先开了口,“非常好!诺亚,作为第一次操控机甲的人,你的表现很出色!”转头指了一个很高壮的男生,“费恩,你来总结一下诺亚刚才的动作特点,为什么能这么快取胜。” 叫费恩的男生有着和身材不太搭调的精细头脑,认真回想了一会儿后精准分析出来,“他刚才的动作其实不太标准,第一击根本不到位,但是因为不到位所以为他赢得了更多后撤时间,于是在躲开对方追击后跃起提前大约零点五秒,同时跃起后直劈的角度也和标准角度有偏差——”迟疑了一下后说道,“没有经过计算,我说不准这个偏差的具体作用,不过应该就是这两个特点让他在短时间内取胜。” 尼古拉少将略带赞许地点点头,“很好,你已经说到了最重要的两点。”又再转向周寅,“诺亚,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做这套动作吗?” 周寅点头,“当然。这是我学习的习惯——把老师教授的内容转化成最适合我理解掌握的形式,刚才我在教官讲解第五套标准动作的同时把它输入了我终端自带的智脑,智脑里有存储我的一切资料数据,然后我再输入几个指令,让智脑根据我的自身情况,也就是我对机甲上各个操作手柄和按键的熟悉程度,我的反应速度,力量,动作习惯,甚至我手臂的长度,手指的长度等等相关信息运算出最合适我的操作方法,我再按照程序给出的方法执行。第一个动作不到位是因为程序认为我的熟练度和力量不足,正面直击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根本碰不到对手,所以不必浪费力气和时间,直接把它作为虚假招式诱敌,给第二个动作留下充足时间,而第三个动作有小角度变换正是因为我在第二个动作躲避对方进攻时比一般人的后撤距离要大,而对方按照正常情况出手会因为惯性造成前倾角度也比一般情况下要大,所以我最后一击是按照智脑重新计算出来的角度出手的,击中对手的概率在百分之八十五以上,再靠那么一点点运气,我就赢了。” 他这一大段话说得正竖起耳朵想听听这家伙有什么秘笈的学生们几乎要集体晕倒,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我去!这还真是学霸才会用的方法!!咱们普通人还是算了吧,老老实实多练上它几百遍恐怕还更容易做到些! 这种学习方法听着好像是很有些可行性,但一般没人能做到,要一边听课一边就编出程序指令输入智脑,还要控制它在老师讲完时正好也运算完成,那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尼古拉少将看着一群高大威猛的军校生从个个瞪大眼睛盯着诺亚认真聆听再迅速集体变脸,一起做垂头丧气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不过立刻又严肃起来,“那你最后一个动作呢?就是单膝着地那个,有什么作用?赢了之后的炫耀吗?如果在战场上,这个动作也许会要了你的命!” 周寅不好意思,“不是炫耀,它也是有用处的。” 尼古拉少将,“那请解释一下它有什么作用。” 周寅不想说,“教官,这其实是我个人的另外一个小习惯,和第五套标准动作没有关系,能不能不说?” 这是周寅自己的一个习惯,当了好几年的偶像明星,他非常注意自己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不小心出丑这种事儿是坚决不能发生的。就算不能百分之百杜绝,那也要有化腐朽为神奇,化出丑为别出心裁的意识。 不小心打个喷嚏,要戏说是有某人在思念自己;走路不小心绊一下,要说我正在为了新角色练习各种舞步,因为太投入,所以有时走着路也会练几步;甚至早起太匆忙,不小心穿了两只不同花色的袜子被眼尖的记者发现,那也要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为了纪念某件事,特意这样穿哒! 刚才努力做完一整套动作,后续操控实在跟不上,眼看要摔倒,当众摔一跤这种大洋相当然是不能让它发生的,所以周寅顺势就摆了个单膝跪地的经典造型出来。 尼古拉少将不答他的话,只看着他,意思是你觉得我提出问题可以不回答吗?周寅没办法,只好说道,“我是控制机甲还不熟练,没站住,觉得摔一跤样子不好看,所以就……” 尼古拉少将挑眉,“嗯?” 周寅轻声,“就摆了个好看点的造型。” 大家顿时笑出来,连尼古拉少将都忍不住笑了一下,挥挥手,“行了,剩下的时间你们三人一组上机甲练习。诺亚刚才演示的就是我今天要你们重点体会的内容:标准动作只是个指导,要把它变成你们自己的!下节课每人交一份论文上来。” 一个学生见尼古拉少将及其罕见地露出了笑脸,便鼓起勇气怯怯问,“教官,真的每人下节课都要交论文?”他们都是军校生,不擅长写那玩意啊! 尼古拉少将淡淡看他一眼,“如果你确定自己下节课能像诺亚这样现场用第五组标准动作在一个回合内打赢教习机甲,那你就不用交了。” 那学生一听,觉得难度和写论文不相上下,脸一苦,“知道了,教官!” 周寅挺高兴,心想这么说自己肯定不用交什么论文,演练成绩应该也合格了,正要朝凯斯走去,却被尼古拉少将喊住,“谁让你停下来了?” 周寅莫名其妙,“教官,我已经完成你刚才的要求了?” 尼古拉少将反问,“是吗?”看周寅还是一脸不明白干脆直接提醒他,“一百个拉德维斯跳跃动作!” 这下周寅也苦起了脸,心想不用记这么清吧,那个是因为你觉得我上课不认真有小动作才做出的处罚,我刚才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用终端不是做小动作是在辅助学习! 可惜军校与普通学校不同,教官的话就是道理,要是不听,结果绝不会美妙,不可能只是扣扣分那么简单。 所以周寅别无选择,只好再次回到银白色机甲里,开始一遍遍做拉德维斯跳跃动作。 拉德维斯跳跃动作能高强度地同时锻炼机甲驾驭者的精神力和体力,消耗非常巨大,才做了十个,周寅就觉得诺亚的小身板吃不消了。 他晚上还有工作,并且有‘家庭负担’,如果由着性子把自己累趴下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自行停下锻炼,晕头转向地再次从机甲里爬出来,径直走到尼古拉少将面前,“教官,我要和你谈谈!” 尼古拉少将言简意赅,“练完再说!” 周寅沉脸,“我拒绝,”一指场地里正三人一组苦练第五组标准动作的军校生们,“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家庭负担,如果今天做一百个拉德维斯跳跃动作,那我会被累瘫在这儿,明天,后天,甚至大后天都无法正常活动!我每天晚上都有工作要做,如果失去了这份工作我将没钱给我的家人购买食品和支付他们的医疗保障!” 尼古拉少将微微充楞,“你还有家人?!” 周寅沉声提醒,“教官,请尊重你的学生,我为什么不能有家人!” 尼古拉少将抿抿唇,“好吧,每节课十次,我允许你分十节课完成它。” 周寅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准备的一大堆后续理由都没用上,愣一下才又说道,“教官,我需要你和我离开训练场十分钟,我有些话要私下和你说。” 尼古拉少将皱眉,“你还要说什么?诺亚,现在是上课时间!” 周寅坚持,“就是关于上课的问题,不过我的话题只适合私下说,相信教官你也不希望别人听到那些内容!”他觉得尼古拉少将对他的成见太深了,不把话说明白了实在后果难料,上次是附加保密协议,这次是一百个拉德维斯跳跃,谁知道下次是什么? 尼古拉少将没有听他的离开训练场,而是用自己的军用高级终端设置了一个半径五米的隔离屏障,“好了,我给你五分钟,你说吧。” 周寅稍稍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决定省去一切铺垫直奔主题,“我认为你对我成见太深了,我知道起因是我不好,但是我认为这也实在不至于让你对我产生这么大意见,现在我们在两个地方会产生交集,一个是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一个就是这里,我认为你对我成见已经影响到你在这两个地方对我的态度,因此我不得不要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尼古拉少将目光深邃,“你认为我不至于为那次事情对你产生这么大意见?” 周寅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只是觉得他的口吻有点怪,“是,不就是我拼命追求你,而你拒绝了我吗?我承认,我追求你的时候行为有些过激,但那是基于真诚的爱慕,没有其他任何恶意,你反正已经拒绝了我,我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我——我为此病了八个月,还——”还痛苦得险些精神崩溃,——其实已经崩溃了,不然他周寅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周寅原本想就事论事的和尼古拉少将讲讲道理,可是一提起这件事就不由自主激动起来,这是诺亚身体自己的反应,他很难控制,连忙闭上嘴,只用已经泛红的大眼睛看着尼古拉少将。 尼古拉少将一向冷静自持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你的意思是你只是为了追求我才那么做的?那你那天凌晨为什么忽然急匆匆走掉?” 周寅深吸一口气,压住忽然涌上心头的剧烈痛苦和酸楚,临时编了个理由,“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又做得太猛了,我忽然很不舒服,但这件事情又是我自找的,我不想给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所以就先离开了。” 尼古拉少将彻底沉默了,诺亚突然表现出来的痛苦情绪太过明显,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如果诺亚没有说谎,当时在事后调查出的结果有误,那他就是对这个少年做了件很残忍的事情。 尼古拉少将承认自己之前在综合大学做客座讲师的时候是有点喜欢诺亚˙沁的,这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聪明,个性,又很单纯,每一点都让尼古拉少将看着很顺眼。 诺亚能做成那件陷害他的事,有一半是他纵容的结果。 和大多看似完美的人一样,尼古拉少将除了出身高贵,相貌英俊,性格冷峻,武力值爆表,机甲操控天赋爆表,是最完美的军人,维斯星系最强机甲战士,最年轻的少将等等优点之外,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小毛病,或者说是性格缺陷——他有精神上的性/冷感! 所以他对当时的诺亚采取了纵容的态度,因为是实在很难有人让他升起一星半点的兴趣,对诺亚能有这么一点喜欢就已经非常难得了,如果这感觉能继续下去,他不介意和这个男孩谈场恋爱。 可是结果很让人失望,那个男孩是被铠家族的政敌收买,蓄意接近,来给他制造丑闻的! 尼古拉少将一度曾认为自己能就这样放过诺亚,对他做的事情不再追究实在是少有的宽宏大度,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沉默许久后说道,“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又提醒,“下次上课时记得提前把那十个拉德维斯跳跃动作做掉。” 周寅一垮肩,“还要做?” 尼古拉少将恢复了冷峻的神气,“别以为我是在故意为难你,你对机甲太生疏了,这些基础训练是必不可少的,你的程序再计算也算不出做过一百个拉德维斯跳跃动作后的手感是什么样的。” ………… 下课后凯斯几乎是用挪的从外面进来,到周寅身边立刻瘫坐下来,“诺亚,我快不行了。” 周寅很诧异,“你怎么从外面进来?” 凯斯,“刚才在你苦练拉德维斯跳跃动作的时候我的体力耗尽,腿开始抽筋,去了趟医务室。” “啊?”周寅很想说,你也太不中用了吧。 凯斯又告诉他,“对了,路易斯阁下回来了,在外面等你呢。他还挺厉害,能直接进到维斯盾军校的校区来!我说他对你真的不错了,你别总是端架子吊着人家。” 路易斯阁下生意上的事务繁忙,前几天去了黑砂星系,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寅一拍凯斯,“去,少乱说,我才没端架子吊着谁呢!” 快步出去,果然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微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抑制不住地开心起来,跑上前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回来了!” 路易斯阁下忽然出手,举起他原地转了一圈,笑道,“是啊,宝贝,想我了吧。”随后立即发现了问题,“怎么瘦了这么多!” 说着竟然沉了脸,“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太不乖了!” 周寅否认,“没有,没有,我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 路易斯阁下更不高兴了,“还没有好好休息!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周寅奇怪,“事情多嘛,自然没法休息得太好,等忙过这段时间再好好补补吧,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站在不远处的路易斯跟下的亲随彼得对周寅这个问题很不以为然,心想大人当然要生气,他就等着把你喂胖点好下手呢,这可好,一眼没看见,前段时间的功夫全白费了! 第二十八章 未来学霸(十四) 周寅眉头紧锁,牢牢地盯着智脑在面前竖起的虚拟屏幕,手底还不时飞速输入几个指令。 智脑正在运行的不是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最近的研究内容,也不是他近期用到最多的关于机甲的动作分析程序,而是诺亚在一年多之前花费了无数精力和时间构筑的尼古拉少将的行为模式模拟系统。 自从那次在机甲课上和尼古拉少将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之后,他就觉得身体里有股欲/望在蠢蠢欲动。 这天早上,终于压不住了,起来后一头扑到桌边,调出了许久未用的尼古拉少将行为模式模拟系统,开始运算他真正讨厌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 过了一会儿,智脑终于给出了结果: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二十三。 周寅猛地一推桌子,站起身快步走进浴室,对着镜子里的红发少年语气深沉,“尼古拉少将并没有真正讨厌你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二十三又能怎么样?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我知道你还爱他,可是你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试过了,他当时哪怕有一点点动心都不会是那个冷淡的反应,放弃吧!再试一遍除了浪费时间和精力,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镜子里少年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 周寅很心疼也很头疼! 一方面是任谁看到这样一个纯真少年失望落寞的样子都会同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现在就是诺亚,这种失恋的痛苦情绪都是他在感觉啊!! 和上一次成为吴天瑜一样,他知道身体的主人没有离去,只是由于精神遭受了巨大创伤,暂时无法再处于活跃状态,所以由周寅来暂代身体的主导权。 就像*受到创伤过重时需要卧床修养一样,精神受挫严重时也无法正常运转,需要修养恢复,具体表现为性格发生变化,反应迟钝,行为失常,健忘,昏迷,长期昏迷,植物人,拖的时间太长甚至会导致机体死亡。 吴天瑜和诺亚都是遭受了感情和事业双重打击后精神严重受损的人,之所以没有出现上述症状是因为他们很好运的找到了周寅这个‘打义工’的。 而为什么偏偏他会成为这个‘打义工’的,周寅现在心里也有点数了。 是因为诺亚这个小混蛋在遇到尼古拉少将前觉得学业太轻松,闲得无聊,所以在课余给自己搞出了一个名为——论平行空间的高度契合精神体之间互换主机体的可行性——的课题来消遣。也就是说他在拿这个课题研究着玩。 注意!是诺亚用来的玩的!!!玩的!!! 周寅很有无语望天的感觉,你玩什么不行啊!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诺亚确实是个天才。 在周寅那个世界,只是存在于科学家们猜测中的平行宇宙理论在这里已经得到了证实,但是由于无法突破奥卡姆剃刀原理的限制,这些平行宇宙之间无法实现实体传送。 而诺亚别出心裁,他认为实体不能传送,那精神体也许可以,于是这个很富有实干精神的少年就开始摸索着实践起来……诺亚在研究中不但编写了大量的程序,还找到了工具——一台被首都星综合大学摆放在完全控制学院大楼后面,当作雕塑用的老古董宇宙波辐射控制器。 这个在诺亚看来是个消遣的研究在他遇到尼古拉少将后一度被中断,因为没有时间玩了,他的所有精力都用来研究如何追求尼古拉少将。 很快的,追求失败,学业受挫,生活几乎瞬间崩溃,诺亚大受打击,在他发觉自己的精神快撑不住的时候,这个被搁置了许久的研究又再被想了起来,为了小白和古力不至于落入像他小时候一样的可怜境地,诺亚毅然启动了他那套还不太成熟的程序。 由于时间不足,所以指令设置得较为模糊:寻找自己在平行空间中最成熟的精神个体,利用不同空间的时间差来填补其他个体精神休眠时的空白! 于是倒霉的周寅就被迫上岗了,鉴于吴天瑜,诺亚都是他自己在各个平行空间的不同表现个体,所以周寅也没什么好多说的,给自己帮忙,实在是没有抱怨的必要。 只是吴天瑜比较老实,该休息的时候就好好休息,一切都全权交给周寅掌控;而诺亚却不肯老实,总是在有关尼古拉少将的事情上想冒头出参与一下。 一个身体内有两个精神是人格分裂好不好! 周寅头疼,决定要和诺亚好好沟通一下! 对着镜子里那张日益熟悉的脸语重心长,“让我们先把正常的生活理顺好不好?起码要有稳定的收入,把小白和古力养得胖胖的,还能让我们安心一头扎进历史学院的故纸堆里,不用总担心业余时间不够打工挣外快。” 镜子里的灰眼睛露出赞许的神色,只是依然带着期盼,可见对周寅的说法还不是很满意。 周寅叹口气,“好吧,好吧,爱情也很重要,但是起码要等我们有了找人表白时不怕被人家用自动机器人驱逐的实力再谈感情好不好?你看你光是招惹了一下尼古拉少将,还没让他爱上你呢,就惹来了麦琪小姐和欧文˙萨根两个大麻烦,一个比一个杀伤力强,万一你以后真能把他弄到手,那还不知会有多少情敌,我们先得有自保能力啊!” 镜子里的大大灰眼睛眨一眨,忽然一笑,周寅就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哼,麦琪和欧文!”镜子里的少年做个赶苍蝇的姿势,仿佛要把他们就这样赶走,“至于尼古拉少将,我觉得应该改变策略!一个不允许他拒绝的策略!”少年说着抬起白皙修长的手,先是平平伸展开,然后慢慢收紧攥着,“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变强,”少年语气转而变得充满了崇拜和向往,“就像路易斯阁下那样强大,我最近从他身上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他是我的偶像!我以后就要成为他那样的桀骜不驯又自由自在的人!” 周寅捂头呻/吟一声,“喂,你的理想不是历史学家吗?什么时候改军火商了!还有,拜托不要这样忽然就控制身体好不好,人家要以为我神经病!” 诺亚的精神还不足以长时间控制身体,说了一段话之后就蛰伏回去,只在心里轻轻说,“不一定是军火商,只要足够强大就行,而且这和做历史学家并不矛盾。” 周寅很无语并且头疼症状加重。 无语是因为要是别人说这话他还能反驳一下,讲讲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但诺亚完全有能力一边研究他心爱的历史一边再去干点别的,比如参加个星系大联盟机甲大赛什么的。 头疼是因为听诺亚的口气,他仿佛是坚决不愿放弃尼古拉少将的,但也不打算再像之前那样苦哈哈地去追求尼古拉少将了,还要改变策略!——不允许对方拒绝的策略?难道是想软的不行来硬的,把尼古拉少将硬抢过来?! 鉴于诺亚的这个想法是从路易斯阁下那个经常横行霸道的大军火商那里受到的启发,所以周寅觉得他的新策略就是硬抢的可能性极大。 周寅都快替‘自己’愁死了,尼古拉少将可是号称维斯星系最强机甲战士,这要怎么抢啊?! 腿上忽然被一只小手重重拍了几下,脚边随即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周寅瞬间忘掉了所有烦恼,低头露出一个大笑容,“嗨,宝贝,早啊,你这么厉害,自己爬到这儿来了!” 小白和古力在几天前忽然学会了‘爬’这个在他们人生中意义重大的动作,然后就开始探索新世界一样,扭着小屁股满屋子乱爬,速度还挺快,让人联想到两只胖胖笨笨的小狗。 当然了,就算是小狗,那也是最可爱的小狗,周寅弯腰抱起小白,举高高,“宝贝,该吃早饭了。” 小白在他手里像一团软而q弹的嫩肉,快乐地扭着小身子,咿呀大笑。 没一会儿,周寅腿上又被一只小手拍打,低头一看,古力也爬过来了,仰着小脸,“啊,啊,”的也要他抱,周寅只有两只手,抱不过来,想要先把小白放下,小白揪着他的衣服不肯。 周寅好声好气劝,“小白乖啊,下去一会儿,让我抱你弟弟,今天早上都还没轮到抱他……” 小白不肯。 周寅努力讲道理。 小白听不懂,还是不肯。 周寅再放柔和了声音劝。 小白就不肯。 ………… 古力仰着小脸等了半天却不见回应,灰色的大眼睛里慢慢开始雾气氤氲起来,偏偏他的小爸爸还在努力做着小白的思想工作,没有看见,古力终于忍无可忍,“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 手忙脚乱的早晨被周寅认为是每天最快乐的时段。 他现在忙得要命,每天要在历史研究学院,阿尔法超轻型课题研究组,维斯盾军校的机甲训练场还有白玫瑰餐厅这四个地方穿梭来去,经常会实在来不及的时候向某一处地方请假,也就只有早上的亲子早餐时间是雷打不动的了。 幸而历史学院这一学年的考试已经结束,再上几节关于宇宙涡旋中溢出碎片分析的选修课程就可以放假了,周寅拿到了预料中的三年级第一,在斯蒂夫教授被停职后他之前交上去的那篇申请论文也被翻出来重新评定,给他加了不少分,明年的奖学金肯定能拿到,所以学业上的压力非常小。 不过星系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将在假期里举行,来自比赛方面的压力则是越来越大。 机甲大赛主要比的是两个部分,一是参赛者驾驭机甲的战斗力,二是参赛机甲自身的性能,所以几乎每个星系的参赛选手身后都有一个实力强大的科研团队为他们设计改造机甲。 周寅已经能够驾驭机甲完成所有的标准动作,他现在需要的是熟练度和技巧。至于他要使用的机甲,因为没有欧文那么财大气粗,提供不出属于自己的机甲,则是维斯盾军校提供的一台最新型学生用机甲。 现在阿尔法超轻型机甲课题组的研究场地里就并排摆放了两台机甲,一台外形非常炫酷,正是欧文那架银蓝色机甲,还有一架则外表平平,是诺亚的最常见银灰色机甲。 大赛临近,机甲性能改进到了最后阶段,课题组的指导老师李教授已经把诺亚当作共事的研究员看待,其他学生全是他们的助手。 项目进行前期,课题组里还会有些明争暗斗,甚至有学生能被欧文收买来针对诺亚,但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则全是靠实力说话,李教授把诺亚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心里都明白要是挤走了诺亚,谁也干不了他的活儿。 “诺亚,走,一起去吃午饭。”莉莉热情叫他。 莉莉和乔本就对诺亚挺和善,自从闹出麦琪小姐的事情,证实诺亚在学校里是受害者之后两人对诺亚的态度就更好的起来,加之他现在也成了机甲大赛的选手,以非军校生身份入选机甲大赛,这对首都星综合大学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几乎全校的人,只要别是妒忌心太重的,都会以诺亚为荣,因此莉莉就更喜欢他了,每次午饭必要叫上他。 周寅答应一声,正要起来,就有另外一个课题组的学生跑过来,“诺亚,你刚才在隔离室测试数据的时候,马克帮你收了条通知,是维斯盾军校发来的,说下午的机甲实战课改成艾姆教授的理论课,时间提前到一点钟,在f区c8拟真教室。” 周寅看看时间,发现他如果不立刻走就会迟到,只好对莉莉说道,“不好意思,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我得赶紧走,不然要迟到了。” 莉莉豪爽挥挥手,“没事,快去吧。” 周寅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急匆匆离开,却在研究室门口看到了尼古拉少将笔挺的身姿,身旁有一个很有气派的中年人一起同行,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从身姿到军装都十分笔挺的副官。 只好站住脚,“少将。”以为他是来找李教授的,说完就一侧身,把路让开。 尼古拉少将看着他,“你去哪儿?” “我去军校上课,再不走要迟到了。” 尼古拉少将点点头,见周寅看了他身边的人几眼就介绍道,“这是我的哥哥,最高事务院行政长官亚瑟˙铠。” 周寅一愣,他见尼古拉少将身边的人气派很大,也是黑发黑眼,五官中依稀有点和尼古拉少将相像的地方,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他会给自己介绍,忙向亚瑟一点头,“您好!见到您十分荣幸。” 亚瑟饶有兴味地笑微微上下打量了他,“不要客气。” 周寅估计他这种身份的政客能这样对自己大概就要算是礼貌的,便不多计较。 快步往外面自己的迷你飞行器走去,心想诺亚总是这样信赖程序计算出来的结果也不无道理,尼古拉少将已经慢慢没有了那股清冷迫人的冷淡,几乎要回到了很久之前一个是客座老师一个是助理学生时的和睦相处模式,看来确实是没有真正讨厌自己,大概是已经过了那件事情的气头,终于能够拿出点好脸色了。 算起来他这个气生的时间可是有点长,竟然持续了一年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任谁被卷入一场被动的性/行为都不会很高兴吧,更何况是尼古拉少将这种处处都高人一等的人。 亚瑟意态悠闲地和弟弟尼古拉少将一起参观了研究场地里的两台机甲,主要是看欧文那架银蓝色的,尼古拉少将的副官还有亚瑟的随行人员松散站在他们周围。 “不错,正是我们计划中的样子。”亚瑟仔细打量着银蓝色机甲,“按这个样子向路易斯先生定制一批。”顿一顿再次确认,“他那边确实可靠吗?我们需要他在制造的时候做小小的改动,肩膀上翘部分全部中空。第一要他们的技术过关,第二要绝对保密!” 尼古拉少将很肯定,“没问题,技术方面我们已经谈过了,只要维斯军部的钱出到位,路易斯阁下保证机甲的质量。况且他这样的星际大军火商最看重的是信誉,绝不可能向外泄露顾客机密,向他订购比在我们军部自己的工厂生产还安全。” 亚瑟很信任弟弟的能力,听他这么说就点点头,“只不过接下来的任务有点麻烦,我们需要欧文驾驭这台机甲在大赛中被人打败,让大家都看到这款新型机甲虽然好看但具有明显缺陷!欧文一直活得骄傲自信,忽然让他当众输得那么难看,恐怕他会非常郁闷,估计凯瑟琳女士会不忍心看到他这样。”看看旁边的银灰色机甲,忽然抚唇一笑,“也许可以让他和另一个选手换一下。” 尼古拉少将严肃拒绝,“不行,欧文是军校生,已经算是军人,遵照军部的命令执行任务是他的职责,诺亚没有这个义务!” 亚瑟回头细细打量了弟弟脸色,玩味,“你怎么忽然这样维护他,诺亚可是洛克家族的人。” 尼古拉少将,“也许不是。” “噢?”亚瑟挑起眉毛。 “他提起那次事情的态度太坦诚了,我不得不怀疑是误会了什么,”尼古拉少将回答,“所以我又让人再去查了一次,诺亚根本没动汇进他账户的那笔钱,反而是退了回去,只不过汇款方并没有收,再次给他汇了过来,他又退了一次,对方再汇给他,然后诺亚就直接申请了无主资产冻结。” 亚瑟惊讶笑,“还有这种事儿?不过这也不好说,由他上交的无主财产五年内找不到所有人就会按照星际寻宝所得处理,向政府纳百分之二十的税,余下部分就名正言顺归他个人所有了。到时候再用这笔钱就绝对正当,不会有任何麻烦。” 尼古拉少将皱皱眉,“所以我接着又让人去查了他那晚忽然离开的原因,诺亚自己说是因为他感觉不舒服,而他也确实是去了医院,只不过他在医院里的所有治疗记录都被屏蔽了,我的人查不到。” 亚瑟继续惊讶,“不可能!你的人都是军方技术专家,有军方权限,就算他申请了医院的保密治疗你也能查到。” 尼古拉少将看他一眼,“治疗内容被加密了,你所谓的军方技术专家破解不了,我怀疑是诺亚自己做的。” 亚瑟摸摸下巴,“连军方专家都破解不了?还真是个人才啊!不过他费那么大劲儿遮掩这个干什么?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十分狐疑地上下看看尼古拉少将,“我亲爱的弟弟,是不是你这方面太没有经验,又过于强劲,所以让他在难以启齿的地方受了很重的伤,小家伙好面子于是治疗之后就忙不迭地封锁住了他的医疗记录?” 尼古拉少将无言以对,他也说不好是不是,不过还真有这个可能! 亚瑟指着他大笑起来,被尼古拉少将冷冷地瞪了半天才停下,拍拍他,“如果真是这样,我建议你至少要去对人家道个歉。就算你不喜欢他,但男人总该有这个风度,虽然对方也是男人,不过他还小,又是受伤的一方。” ========= 周寅不知道自己为了保护小白和古力的*而入侵首都星最好一家医院的信息系统,并且删除了其中一小段治疗记录的事情已经被发觉了,并且被联想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他按照通知提前到达维斯盾军校f区。 维斯盾军校很大,和综合大学一样有校内短驳悬浮车运送学生到各个校区,f区周寅从没来过,下了短驳车之后发现是一个很僻静的地方,种着很多株首都星上最古老品种的大树,浓荫匝地,几个大型的拟真教室分布在其中。 四周静悄悄的,竟然一个学生都没有,周寅直觉有点不对劲,拨通凯斯的联络器问他,“你收到下午的课改在f区c8拟真教室的通知了吗?” 凯斯正在来维斯盾军校的路上,在联络其那头惊讶地大声问道,“没有啊,谁通知你的?怎么没通知我?” 周寅身后忽然响起几个充满恶意的笑声,“是我们通知的,不过只通知了他一个人!” 猛回头,只见几个穿着军校校服的高大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几人中间簇拥着一个有着齐腰栗色卷发的女生,女生脸蛋长得很漂亮,不过这一刻的表情偏于狰狞,有点吓人。 周寅谨慎后退,“麦琪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麦琪小姐恶狠狠看着他,“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一挥手,立刻有两个高大的男生过来牢牢抓住周寅,粗声粗气,“老实点,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过来的。” 麦琪小姐走上来,用力拍拍周寅的脸,“你最近过得不错嘛,竟然还想参加机甲大赛!怎么,把我踩下来还不够,又想和欧文攀比了?是不是尼古拉少将身边所有的人你都不想放过!你可真恶毒啊!” 周寅皱眉向后仰身,想躲开她那滑腻冰凉让人联想到一条蛇的手,“麦琪小姐,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麦琪小姐尖声怒骂,“你少装糊涂,你把我的名声毁了还不如杀了我!我后半辈子要怎么办?我已经没法在维斯首都星待下去了!” 周寅不做声,估计这会儿再否认不是自己做的也没人会信,只是麦琪小姐现在不是应该正在接受司法调查,被限制行动自由吗,怎么就忽然出来了! 麦琪小姐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冷笑道,“想用民事司法调查的限制就把我困在家里?门都没有,我可是荷鲁斯将军的孙女!” 周寅暗骂那些办/案/人员执/法不力。 麦琪小姐貌似精神不太稳定,忽然面目狰狞地一把抓向他脸上,“你这该死的……” 周寅拼命向后仰脖,还是觉得脸颊上一下尖锐的刺痛,被她的指甲划伤了。 抓住周寅的一个学生略松松手,把他往后拉些,提醒道,“麦琪小姐,你抓花了他的脸一会儿要破坏我们的兴致。” 周寅警惕,“你想怎么样?” 麦琪小姐丰满的胸脯使劲起伏,显然在强压怒火,过了一会儿才拿出一份文件,“在上面签字并且进行终端授权认证。” 周寅,“这是什么?” 麦琪小姐恨声说道,“是你放弃继续向我和斯蒂夫教授追究责任的生命书。” 周寅,“我不……” 话没说完就被麦琪小姐打断,“你老实签,不然我就让他们打到你肯签为止。”阴恻恻说道,“说实话,我挺期待你拒绝的。这样我就有理由先打断你的左腿,再打断你的右腿,然后是左臂,右臂——得留着签字,不过可以改成两根肋骨,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周寅痛快接过文件,刷刷两下签掉。由于技术发达,签字极易被伪造,所以具有法律效应的文件除了签字还需要进行个人终端授权认证。 周寅回头看看依然抓住自己肩膀的两人,轻声说道,“麻烦松一松手,这样我没做授权认证。” 刚才阻拦麦琪小姐的人猥琐地在他脸上摸一把,“真乖,这么快就听话了,看来我们一会儿能省不少事儿。” 周寅猛然转向麦琪小姐,“你们还要干什么!?” 麦琪小姐恶毒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今天就成全你,这五个人今天会陪你玩个痛快。你把我的一段视频放到了星空网上给大家看,那我也来录制一段你的视频放上去,保证大家的兴趣会更大!” 摸了周寅脸的男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兹啦一声猛然扯开他的上衣,露出半边白皙秀气的肩膀,一边摸一边嘿嘿笑,“他还挺漂亮!麦琪小姐,你太啰嗦了,我们时间不多,这就开始吧!” 周寅忍住呕吐的*,咬牙回身搂住那男生的胳膊,表情和语调都在表达他此刻惊恐万状又怕得要死的情绪,“我配合你,求你轻点!” 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不远处树下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看似慵懒,实则像豹子一样蓄势待发。 那男生正在得意,“天啊,你这样没用我都要扫兴了,我轻不了,就喜欢重的,怎么办?宝贝,你得忍忍了!”另外几个人都嘎嘎坏笑,一起蠢蠢欲动起来。 周寅在看到树下的身影后瞬间定心,忽然回头对那男生一笑,“你就喜欢重的?好吧。” 男生一愣,不明白刚才还怕得小白兔一样的人怎么忽然变脸了。 周寅趁机抓住他的两人放松警惕的机会,猛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射线笔,分别对着两人推了两下最强档。 射线笔射出的是腐蚀级射线,那两人身上顿时被穿了两个洞,倒在地上打滚惨呼起来。 余下三个学生和麦琪小姐被忽然发生的变故吓傻了,几乎没看明白怎么回事,愣了一会儿才分出一个过来抓周寅,另两个跑过扶人,“你们怎么了?” 那两个惨呼,“他有武器!” 去抓周寅的人也应声而到,他比较倒霉,肚子上被打穿个洞,捂着肚子直接痛晕过去。 余下两人不敢再乱动,大叫,“别射我们!” 周寅毫不客气,一人一个最强档,那两人就立刻也成了倒在地上打滚哀嚎的样子。 麦琪小姐抓紧手里精巧的小包,一步步往后退,周寅则是一步步走近她,用和麦琪小姐刚才说话类似的阴森语气说道,“这根笔是用来测试机甲防护罩抗腐蚀性能的,如果防护罩升起时有一个参数不对,机甲的金属外壳上都会被它炽出个坑来,你说这射线要是射在你身上会怎么样?我们先从哪儿试呢?眼睛?肩膀?或者大腿?” 麦琪小姐一直对别人很凶,但自己从来没受过如此恐吓,吓得腿都软了,脸色煞白,嘴唇抖抖索索,“别!别……” 周寅哼一声, 他可没想客气,不过鉴于对方的承受力可能比不上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生,他把档位换到了最弱,抬手对准麦琪小姐,“别?那是不可能的!” 麦琪小姐呻/吟一声,不等他动手,就自己一滩烂泥一样软倒下去。 周寅一愣,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给她一下,就有几辆飞行器急速破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尼古拉少将带着人跳下飞行器后看到眼前的场景就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 周寅觉得尼古拉少将来得真不是时候,作为现场唯一一个没受伤的人,这场景很容易被误会成他是施/暴者,那几个是受害人。 第二十九章 未来学霸(十五) 麦琪小姐再没了世家名媛的风度和气质,连滚带爬地冲到尼古拉少将的脚下,尖声呼叫,“救命啊!诺亚这个疯子!他竟然在学校里还随身携带危险武器!” 周寅看到尼古拉少将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裤脚从麦琪小姐的手中拯救出来,面无表情,“小姐,如果我没记错,你涉嫌行/贿,与涉嫌受/贿渎职的斯蒂夫教授都被限制了行动自由,现在应该待在荷鲁斯家里不能外出等待审判,怎么会在这儿?” 麦琪小姐指着周寅尖叫,“是他,他手上有危险的射线装置,他恨我,他恨我跟他抢你,想借机杀了我!” 当然不能任由麦琪小姐恶人先告状,周寅拉拉身上那件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尽力遮住露出来的白皙上身,“我是在自卫!教官,他们五个人,如果算上这位凶狠的女士就是六个,早就等在这里要——要——!”麦琪小姐计划的报复过于龌龊恶毒,周寅一时有点难以启齿。 尼古拉少将不等他说完就一摆手,“先扣押,问清楚录好口供后再转给治安部。” 立刻有几个尼古拉少将的随行副官和卫士上前用禁锢铐把地上□□的几人锁了起来,对麦琪小姐客气点,由一个人单独抓着她。 周寅在尼古拉少将的话一说出口时就摆好了防御的姿势,他可不想才刚被几个猥琐男抓,紧接着又要被尼古拉少将的卫士抓。 没想到几个精悍的卫士目标明确,并没有难为他,而是直奔着麦琪小姐一伙就去了。看到几人伤得都挺重,惨叫连连,就请示尼古拉少将是否先送医? 尼古拉少将看了几眼后问周寅,“你用了研究室用来测试机甲抗蚀性的射线笔?” 周寅为自己据理力争,睁着大眼睛做纯良无辜状,“教官,我没有办法,当时我身上只有这个东西能用来自卫。” 尼古拉少将很温和地告诉他,“我只是要确定一下是什么东西。” 周寅刚在想:这是没有追究的意思了? 就听尼古拉少将对他的副官说道,“就在这里问吧,让他们快点说,录完口供后直接送医。” 原本已经有了瘫软趋势的麦琪小姐忽然爆发,挣扎着要往尼古拉少将面前冲,原本美丽的栗色发卷披散得满头满脸,嘶声喊,“不!不!他们都已经这样痛苦了!少将,人道点,求求你,应该让他们先去治疗。” 好在抓着她的卫士很尽职,牢牢地按住她,“女士,请控制情绪。”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麦琪小姐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周寅使用的射线笔对人体有腐蚀性,被射伤后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痛!痛得恨不得满地打滚! 事实上受伤的几个人刚才都在这么做,被尼古拉少将的卫士抓住后不能满地打滚了,但还是不住哀嚎,除去那个昏过去的,余下的几人问什么交代什么,只求能早点送他们去医院,至于治疗之后要面临什么样的惩处却是顾不得了。 周寅嘴角一抽,很怀疑尼古拉少将是故意的,确认嫌犯被射线炽伤后就当场追问口供,告诉他们说完再去治疗,那效率确实高,肯定一问就交代。 尼古拉少将一边听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走过来递给周寅,“诺亚,你先穿这件。”随手还递了一块非常男性化的灰色手帕过来,示意他擦擦脸上的伤口。 周寅接过外衣,中规中矩地道谢,“谢谢教官!”同时在心里不得不再次佩服了一下诺亚程序的强大,他构筑出的尼古拉少将行为模式模拟分析系统非常准确,系统经过运算分析后认为尼古拉少将现在真正讨厌自己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他果然就越来越和善了。 尼古拉少将一直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在公众面前的举止向来十分得体,因此即便外表很冷峻也依然吸引了很多倾慕者,现在这种表现才是他的正常反应。 几个原本凶悍健壮的男生这会儿涕泪横流,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想把事情赶快交代清楚,他们这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能尽快被送去医院止住身上那可怕的疼痛。 等到听几人说完,尼古拉少将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吩咐副官,“既然是这样的恶意报复伤人案件,我们就不能擅自处理,要尽快把他们移交到首都星治安管理局。杜巴,你带人押送他们过去,途中不要耽搁。”竟然有意无意地把先送医这个环节给漏掉了,看样子是打算让首都星治安管理局去管。 周寅努力压制着自己心底一股越来越浓的喜悦之情——那是诺亚的情绪,他觉得尼古拉少将这是在替自己惩戒这些人。 为了帮诺亚‘分散’一下注意力,周寅转向了另一旁,“彼得先生,路易斯阁下呢?我刚才好像看见他了。” 路易斯阁下的亲信彼得走过来,先向尼古拉少将点头问候,解释道,“少将,我们大人刚才忽然接到了诺亚先生有危险的消息,所以启用了瞬移程序进入了维斯盾军校校区,还请谅解。”然后才对诺亚说,“大人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家族会议,不能离开太久,刚才看到你没事就先回去了,让我带你回去治疗一下脸上的伤口。” 周寅有点失落,“这样啊。” 身为一个外来者,他不能和这个世界的人发生感情,但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在掌控身体的这段时间里帮原主人把握住情感发展的正确方向。 起码不能放任他去继续迷恋一个已经被证实肯定不喜欢自己的人,这实在不是个明智的举动,费心伤神,甚至还要赔上自尊! 所以周寅希望他能和其他人多接触接触,至少分散一点注意力。 他没有刻意控制表情,脸上露出的那一点失望之色彼得和尼古拉少将都看出来了。 彼得对此暗暗的很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家大人最近简直是被诺亚迷得快要行为失常了!心想你知不知道大人刚才在干什么?能抛下所有事立刻过来实在是太任性了,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路易斯阁下正参加坎拉巴哈家族的内部会议,坎拉巴哈家族是坎拉巴哈星的王族,那颗星球就以王族姓氏命名,路易斯阁下是家族顺位第十六继承人,虽然理论上讲几乎没有可能继承王位,但他身上已经有一个坎拉巴哈家族的爵位,那里是他的大本营,根基所在,就算很少回去,家族的内部事务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刚才竟然会议开到一半就中途退席,只怕在那边已经引起不小的震动了,希望他能及时赶回去的同时还能为自己编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而这个直接用瞬移技术闯进维斯盾军校的做法也会引起后遗症,起码人家会发现校园安防系统对他无效!毕竟路易斯阁下星际军火商的身份还是很敏感的,希望维斯军方不要太小题大作才好。 周寅摸摸脸上被麦琪小姐指甲划伤的伤口,“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等一下还要上课,就不用麻烦你带我去治疗了。” 彼得也觉得诺亚脸上的浅浅划痕不过是点小伤,但是知道自己如果不把人带回去自家的路易斯大人肯定不能答应,于是和他商量,“那你先上课,课后我派人来接你。” 周寅,“我参加了学校的期末话剧表演,课后要彩排,晚上还要去白玫瑰餐厅工作。” 彼得觉得诺亚这少年简直精力旺盛之极,给自己找了那么多事儿,又是上课,又是参加课题组研究,又是去餐厅打工,又是参加机甲大赛的,就这还不嫌累,竟然还要去参加什么话剧表演!忽然觉得这方面他倒是和路易斯阁下挺般配,路易斯阁下也是喜欢同时做很多事情的人,说浅显了是精力充沛,其实究其本质是因为个人能力非常强,所以才可以这样同时承担好几样工作。 周寅又给自己安排了个演话剧的工作倒不是因为他精力充沛到没处使,而是他想给自己减减压,放松一下。他的灵魂本源,也就是最初的那个周寅是很喜欢表演的,几乎就像吴天瑜深爱音乐,诺亚痴迷历史一样,所以去参加了期末话剧表演试镜,并且一次通过,轻松拿到了一个主要角色。 彼得没办法,“那晚上吧,晚上我派人去白玫瑰餐厅接你。” 周寅眨着大眼睛向他笑,“那会儿脸上的伤都自己长好了。” 彼得也有点好笑,“那你也去给大人看看,不然恐怕他要怪我没……” 尼古拉少将插口,“该去上课了,诺亚,这里离机甲训练场很远,我不希望我的课上有人迟到。”他的教养让他不能在拒绝了诺亚之后还去干涉他的私事,但耳听着彼得好像拉皮/条的一样,非得让诺亚晚上去见见路易斯阁下就有点不快。 周寅条件反射地去看看身后尼古拉少将那架银白反光的飞行器,学生的飞行器是不能驶进校区的,但教师的可以。 尼古拉少将很有绅士风度地开口,“我这就准备过去了,如果你也准备现在走不妨一起乘坐我的飞行器。” 周寅印象里,尼古拉少将对所有的学生都是这样,只要你别惹他,他会对你十分照顾,所以连忙向彼得打个手势,表示自己同意他刚才的提议,然后跟着尼古拉少将上了他的飞行器。这个顺风车不坐白不坐,反正他的飞行器很宽敞,上面除了尼古拉少将至少还有他四个副官和卫士,多自己一个也不会尴尬。 彼得也很忙,急匆匆离去的同时还在想,尼古拉少将好像不喜欢诺亚和路易斯大人来往,这位少将一贯冷静自持,不动声色,和路易斯阁下谈合作时从不会情绪外露,以他的个性,刚才插那句话已经是很明显的表示了,这是为什么呢?回去要记得提醒大人一下才是。 第三十章 未来学霸(十六) 银白色的机甲利落地腾空而起,翻转,稳稳落地。腾空转身时右脚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踢倒了对面冲过来的高大笨重的黑色教习机甲。 “很好!下来吧。”尼古拉少将通过通讯器示意周寅动作完成得很好,可以下来了。 然后转身对身周一群一起观看的学生说道,“看到了吗,要像诺亚这样,在腾空的时候根据对方进攻速度判断出你落下时它会到达的位置,然后再根据自身的剩余能量,最大爆发力,高度,下落速度计算出右脚踢出的最佳角度,迅速出击,就能挡住潘多拉横扫式的正面进攻。注意!重点在于反击的角度和速度,所以计算一点要精准,动作一定要果断!” 机甲系的学生们几乎要崩溃了,这么点时间这么多数据,除了诺亚那个大脑构造异于常人的,谁算得出啊! 尼古拉少将好像是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勾下嘴角,“当然,大部分人是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计算精准的,所以要靠经验来判断,除了多练习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我不规定你们练习的次数,但是下节课我要看到至少有一半的人能够抵挡住教习机甲的潘多拉横扫式进攻,否则这个假期你们就全都给我去达拉虫星做体能强化训练!” 所有人脸色发白,挺直了腰,一脸好像要赴死的悲壮,齐声吼道,“是!教官!” 周寅从学生训练用机甲里跳出来,就被又高又壮的费恩拉住,“诺亚,诺亚,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做的?” 周寅看看周围盯着他的数道灼灼目光摊手,“这回没什么特别技巧,是我费了很大劲儿估算出来的。” 费恩直接了当地追问,“估算方法?” 周寅换了个舒服点的站姿,清清嗓子,然后开始长篇大论。 诺亚自己有一套行之有效的估算方法,不过很难推广,因为太难掌握了!里面包括了高强度的公式记忆,模糊化极速运算,经验性推理,甚至还包括一部分直觉判断。 他说到一半时费恩已经快要思维混乱,颓然放弃,让诺亚别说了,“算了,算了,估计有把你这套东西研究明白的时间,我也练出来了。” 周寅也觉得他们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掌握这一复杂技巧,于是再帮他想个简单的,“或者你干脆放弃手动操控,直接用精神力上。” 费恩晕倒,“那更不可能,瞬间用大量精神力控制机甲很容易造成透支昏厥。”说完有点疑惑地问周寅,“难道你可以?” 周寅点点头,“没试过,不过我估计应该可以。” 费恩很无语,只能喟叹,“宇宙神阿!” 这段时间欧文被萨根家接回去特训,没有了他,机甲课堂上反而和睦不少。军校生其实更遵守按实力说话的规则,强者都会受到应有的尊重。 诺亚刚来时就算基础差,也一点没有跟不上的地方,后来非但跟得上还远远超出了其他学生的水平,实力真的很强!他也没什么怪脾气,既没有高才生的清高孤僻,也不像欧文那些背景实力高人一等的学生那样骨子里有挥之不去的傲慢,还能经常和大家分享一些驾驭机甲的独特技巧。 不管诺亚的技巧别人能不能用得上,他这个表现很快赢得了众人的好感,现在机甲班里几乎没人针对他,像费恩这样活络的还会经常和他开开玩笑。 眼看诺亚讲的一大套东西自己一点也用不上了,费恩失望之余装模作样地轻轻捅他一拳,“喂,你这也太强了吧!诺亚,你要负责任,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大家已经被打击得快要集体去跳拉德维亚星河了!” 周寅微微一笑,他也觉得自己很强,或者说诺亚很强,在这个身体里停留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这是一种源于骨血的优势,来自基因深处的强大。 他有着极强的潜力,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深藏于体内的潜能一步步被发掘出来。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令人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周寅拍拍费恩,“作为安慰,我会给你们留几张期末话剧表演的贵宾席票,让大家近距离观赏优美震撼的传统话剧《米娜娅之剑》。” 军校生的日常娱乐比较少,所以大家对期末话剧表演还是很感兴趣的,同时对诺亚这个才来不久的旁听生竟然能在里面混到个主要角色表示十分不解,演米娜娅的可是维斯盾军校之花苏菲亚,诺亚的那个角色虽然没有能最终抱得美人归,但和苏菲亚拥抱亲吻的场景却不少,是男生们打破头都想抢的,谁知竟被他轻轻巧巧地拿去了!于是大家一起表示我们肯定会去看的,军校里统共就那么几个女生,这可是个全部过遍目的好机会,你多弄几张位置好的票子。 周寅赶着去彩排,拉了凯斯就走,一边不忘发挥亲友团优势,“休息的时候记得上校园网帮我投票——《米娜娅》中我最看好的角色!” 凯斯万分庆幸自己是旁听生,就算达不到尼古拉少将的要求也不会被派去环境恶劣的星球做体能强化训练,否则跟着这帮人一起练他会被累死的。 和周寅一起走出训练场就看到尼古拉少将的飞行器还没有开走,不由又是一阵庆幸,估计有顺风飞行器可以搭了。 尼古拉少将因为带有随行副官和卫士,所以有不止一架飞行器,而他经常会顺道捎上学生们。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那样冷峻严谨的一个人,有时却会做一些很宽容随和的事情,甚至有一次他副官的那架飞行器里挤了太多嘻嘻哈哈的学生,防护罩没法落下,只好那么敞着篷在军校里招摇飞过。 因此就算他平时要求很严,在军校生中的声望也十分高,喜欢和崇拜他的人不在少数。 尼古拉少将的副官果然从飞行器里探出头来朝凯斯招招手,“上来吧,我们可以捎你到校外。” 凯斯乐呵呵地拉了周寅上前,那个副官却对周寅说道,“诺亚,你不是要去彩排吗,去坐少将的飞行器吧,他正好要去院办大楼找校长,路过彩排的礼堂。” 周寅干笑笑,觉得有些不妥,那副官却干脆自己把他送过去了。 尼古拉少将一路不太说话,不过偶尔开口,说的话却都有礼温和,在周寅下去之前又问他,“你参加机甲大赛的目的还只是为了揍欧文一顿?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周寅愣一下,答道,“除了揍欧文一顿当然也想拿到一个好点的名次。”他还想晋级维斯机甲战队的星级队员呢!如果他不加入军籍,那星级队员就只是个荣誉称号,但却可以为他带来所有人的尊重和一笔终身津贴。 尼古拉少将仿佛是笑了一下,“很好,那你还需要大量的练习,我会通知训练场延长对你的开放权限,你随时可以过来练习。” 周寅看着他,“教官,我是说认真的,到时候肯定要在赛场上狠狠揍欧文一顿,你真不介意?” 尼古拉少将对此无所谓,“欧文太骄纵任性,迟早要吃亏!与其让他以后在战场上为此付出代价,不如让他早早受到个教训。”转头对周寅一笑,黝黑的眼睛灼灼生辉,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你随便揍吧,我不会介意,只是欧文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很厉害,不要到时变成了他揍你才好。” 周寅直到下了飞行器走进话剧彩排的礼堂都还不在状态,把刚才和尼古拉少将的对话在脑海中仔仔细细回放了好几遍,最后终于确认:尼古拉少将刚才是在和他开玩笑!!!!这位英俊的少将在被诺亚拐上床一年又六个月后终于不再生他的气了! 尼古拉少将在维斯盾军校的礼堂外放下周寅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让人接通了礼堂内的监控器把画面直接传到他的终端上。 只见里面的台上台下都有不少人,台上是已经换好衣服的演员,见到诺亚去了就使劲朝他招手,示意他快点;台下应该是一些来看热闹的学生,人数还真不少,三三两两坐在舞台下面议论纷纷。 尼古拉少将觉得有趣,他也是从维斯盾军校毕业的,记得他上学那会儿维斯星系正与塞拉星系为了争夺几颗能源矿藏极其丰富的星球开战,学校里的氛围要比现在紧张得多,因为一进入军校就相当于是军人了,所以高年级的学生们时刻准备着被调派去前线作战,哪里还会有闲情逸致去搞这些娱乐活动。 诺亚去后面换衣服的功夫,还有学生络绎不绝地涌进礼堂,尼古拉少将实在有点疑惑,“不就是排练一个话剧吗,怎么这么多人赶来看,这些学生都很闲吗?”也许该通知校方给他们加加课了。 旁边恪尽职守的副官因看到尼古拉少将对学生们排演的话剧很感兴趣,便已经十分高效地从校园网上查找出了所以关于这个活动的信息,包括演员饰演名单,排练时间安排,以及大众对此的反响评论,这时就回答道,“他们是来诺亚的。有人拍下了前两次彩排的一些片段放在校园网上,很引起了些轰动,都说诺亚演的帕米尔王子太有魅力了,”说着自己也笑了,“不少女生声称她们看过之后就爱上了诺亚,为他演的帕米尔王子神魂颠倒,睡不着觉,所以每场彩排都必会来看。嗯,还有不少男生也很喜欢他。这里有一个《米娜娅》中你最看好的角色投票,从半小时前开始,诺亚的票数已经超过了女主角苏菲亚,我看看……是实名投票,好像您带的机甲班里所有的男生都给他投票了。” 尼古拉少将诧异,“不至于吧,诺亚是个挺漂亮的男孩子没错,但也就是个漂亮男孩阿。”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青春洋溢的漂亮男女生。 要他看来,诺亚都有点略嫌精致了,放在军校里会被不少男生的强壮硬朗比下去。要配男人,那就得配一个高大英挺,男子气十足的,就像他自己这样;要是配女人,就得是个十分温柔娇小的才合适。 尼古拉少将心里几乎要有点不快,“这些女生都太厉害了,不适合诺亚。”至于男生,既然这么有闲功夫那就和校方提议给他们多加几节课。 副官难得见尼古拉少将也有兴趣谈论这些事情,笑着答道,“诺亚先生驾驭机甲的能力那么强也很厉害啊!” 尼古拉少将不以为然,“他又不能开着机甲去和那些女生来往。”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尼古拉少将和他的副官一起看了话剧彩排的一幕,然后一起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专门跑来看诺亚。 这是《米娜娅之剑》这部话剧中接近结束部分的一幕,诺亚饰演的帕米尔王子其实是这部话剧里的一个反面角色——一个手段阴狠的敌国王子,他看上了美丽勇敢的米娜娅,从这部剧开始到结束都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她,绑架,拐骗,诱捕……,各种阴险的招数层出不穷,然而就像所有倒霉的男配一样,再完美周密的手段到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的功亏一篑,让他总是对美女可望而不可求。最后一次,米娜娅遇到了真正的危险,危急时刻,帕米尔王子内心深处的感情占据上风,毅然拦在了米娜娅身前替她挡住了致命一击,用生命换来了心爱女人的谅解和一个带着泪水的真诚的吻…… 诺亚他们今天彩排的一幕就是帕米尔王子舍命救了米娜娅这一幕,舞台上的诺亚好像换了个人一样,长相虽然没变,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再是那个学生诺亚,而变成了帕米尔的。 他强大,冷酷,骄傲,他俊美无俦,潇洒率性,甚至邪魅,但却又深情不悔,短短一幕戏,有限的几句台词,诺亚演活了帕米尔王子,并且赋予了这个角色自己理解的内涵,当气息奄奄的帕米尔王子躺着米娜娅的臂弯里的时候,台下不少女生都开始抹眼泪。 台上俊美而憔悴的帕米尔王子满不在乎地对着米娜娅笑,故意告诉她,“傻瓜,哭什么,别自以为是了,我这不是替你挡的,而是要替帕米尔王国铲除这个隐患!以后没有我处处找你麻烦你应该高兴才对,来,看在我马上就要死了的份儿上吻我一下,然后离开这儿,痛痛快快忘了我吧!”话说得很轻松,但表情是凝重的,眼睛里满含深情,牢牢盯着米娜娅一眨不眨,仿佛是要在自己临死前把她的容貌镌刻进心里。 在帕米尔王子那双美丽的灰色眼睛终于慢慢失去神采,缓缓闭合时,负责彩排统筹的学生大声喊了停,并且不吝夸奖“太棒了!诺亚!”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少人捂着胸口,“噢!我的帕米尔!” 尼古拉少将连接的监视器甚至捕捉到了一个很大声的表白,“别理米娜娅了!她不爱你我来替她爱你……!”还是个男生的声音。 尼古拉少将的副官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些学生们,真是有热情。怪不得连彩排也有这么多人来看呢,确实好看!”忽然发现少将的脸色很严肃,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放肆了,连忙收起笑容,尽职提醒,“马上就要到各校长阁下约好的时间了。” 尼古拉少将面无表情地拉拉领子,“嗯,走吧。”在感情方面淡然无感了二十几年的心在看了一幕内容十分俗套狗血的话剧后忽然找到了感觉:原来这就是爱情! 周寅在话剧的假象世界里纵情放松完毕(演了一个他挺喜欢的角色),并且得到了观众的大力赞扬和首肯,心情愉悦地回归现实生活,赶场子一样匆匆忙忙赶去白玫瑰餐厅打工挣钱。 一口气唱到晚上九点,这一天的忙碌总算结束了,坐上彼得派来接他的飞行器,周寅觉出了浑身的疲劳,不知为什么,他一接触到和路易斯阁下有关的东西就会觉得很舒服安心,于是半路上就睡着了。 飞行器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稳稳停下,耳边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哦,这么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周寅忙使劲睁开眼睛,因为还在犯迷糊,动作有点不协调,笨手笨脚地爬出飞行器,“路易斯阁下,晚上好。白天因为我的事儿麻烦你跑了一趟,真不好意思。” 和周寅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路易斯阁下就浑身放松,感觉十分舒心安全一样;路易斯阁下不知为什么,总是怎么看他怎么可爱,连笨手笨脚的样子看在眼里也是别样的有趣,顺手拉了他往回走,原本想问问白天的事情,这会儿也不问了,“赶紧去洗澡睡觉,怎么都困成这样了。” 周寅打着哈欠告诉他,“让机器人明天早点叫醒我,我得早点走,要先回家看看。” 路易斯阁下气得轻轻敲了他一下,“你跑到我这儿来就是为了睡一觉吗?”他这话要是在别处说会很容易产生歧义,不过这时候说却绝对是字面上的意思。 周寅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几天没见,我来看看你。” 路易斯阁下比他高不少,这时就低下头凑近了坏笑,“诺亚,你几天不见我就想要来看看了吗?看什么呢?” 周寅是正经把路易斯阁下当作一个可以考虑交往的对象来看待的,所以强打起精神想要和他说几句话,谁知身体忽然不听使唤,几乎要靠在路易斯阁下身边睡着,喃喃抱怨,含糊低语道,“我要累死了。” 同时体内的诺亚忽然又冒了头,在脑海告诉他:在路易斯阁下身边很舒服,好像是对我的精神体恢复有好处,你让让我啊! 周寅很无语,心想我让你当然可以,问题是我让了你立刻就睡觉啊?这也太不客气了。至少自己走到楼上客房去! 第三十一章 未来学霸(十七) 身体的控制权不归周寅时,他对外界的感知就较为模糊,只隐约知道路易斯阁下把他带回房间后轻手轻脚放在床上,然后他就很香甜地睡着了。 这一晚睡得十分舒服,堪称高质量睡眠,周寅第二天早上不用机器人来叫,就自己神清气爽地醒了过来, 醒来后才发现诺亚这个邋遢的家伙昨晚一接过身体的掌控权就开始靠在路易斯阁下身边呼呼大睡,别说洗澡了,洁牙洗脸之类的事儿都没做。 路易斯阁下竟然也没有嫌弃,还是把诺亚带到主卧室睡觉,看样子他自己又是睡在了隔壁房间。 浴室里有两套设施,一套速净设备,功能有点类似于吸尘器,不过是针对人体的,只要在下面站上个两分钟就能从头到脚干净清爽;另一套则是传统的水洗设施,浴缸,毛巾,还有带有薰衣草香气的浴液。 周寅比较倾向于后者,看看时间还够,就给自己放水洗了个澡才下楼。 路易斯阁下比他起得还早,姿态慵懒又不失优雅地坐在餐桌旁,手边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彼得站在他身后正在向他汇报有个坎拉巴哈的星际科考团今早抵达了维斯首都星,这个科考团是路易斯阁下一位堂兄赞助的,该堂兄知道路易斯阁下在这边,所以拜托他关照一下。 周寅进去后,路易斯阁下抬起头,神情有点严肃,没有往常那样随和,不过在看到周寅给了他一个明亮笑容后,不由自主也笑了笑,“早,你精神不错。” 周寅顺口答道,“你的床舒服极了,所以我睡得很好。” 路易斯阁下若有所思点点头,“我的床很舒服吗,那正好,我希望你以后经常会睡在上面。”然后朝他招手,“过来坐下,我们继续昨晚没说完的话题。” 周寅直觉他这态度有点不对,过去坐下,微微疑惑,“昨晚的话题?”难道昨晚诺亚睡死前还和他说了些什么? 路易斯阁下看看他,“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周寅干笑,“我昨晚困得很,稀里糊涂说了些什么还真记不清了。” 路易斯阁下眉毛抖动一下,“有人把你们昨天下午排练的话剧拍下来放在维斯军校的校园网上,我就顺便看了看,觉得那段情节看着让人不舒服,所以昨晚告诉你下次别去演这种东西了。为了那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这简直愚蠢至极!” 周寅没想到他把一段剧情看得那么认真,愣一愣才说道,“那是假的,不过是一段剧情而已。” 路易斯阁下挑眉,“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真正的爱情就是这样,换了你说不定也会为心爱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周寅有点尴尬,诺亚正处在容易冲动的年纪,又把爱情看得太过重要,还真会说出这种话。 却听路易斯阁下又接着说道,“然后你又说可惜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一直为此感到很痛苦。” “啊,我有这么说——!”周寅张开嘴,深觉不妙。 路易斯阁下沉下脸,“诺亚,我问你,你认为我这段时间是在干什么?” 周寅看着他,头一次在路易斯阁下面前觉出了压力,“这——”抬眼再看看他身后站着的彼得,还有点尴尬,彼得则面无表情充当壁花。 路易斯阁下早就习惯了彼得跟在身边,彼得是他的亲信,随着准备着为他做各种事情,因此也必须清楚他的各种情况,包括感情生活,所以路易斯阁下一点没有要避着彼得的意思,只是眼望着周寅,很干脆地替他做了回答,“我并没有刻意隐藏什么,一切应该都表达得很明白——我在追求你,诺亚!而你却过了这么久才告诉我你爱着另外一个人,还爱得死去活来!”说着口吻阴沉下来,问道,“他是谁?” 周寅无言以对,只能用诺亚那双灰色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路易斯阁下。 路易斯阁下不知道他正在暗暗叫苦,并且努力在脑子里翻找,想知道诺亚昨晚都随口乱说了些什么。 见周寅半天不吭声,路易斯阁下的脸色更沉了,哼了一声,“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吗,是尼古拉少将对不对?!” 周寅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路易斯阁下用自己的个人终端在他们面前竖起一块虚拟屏幕,上面赫然有一个程序运算结果:尼古拉少将! 周寅再仔细看看,不禁在倍感压力之余也要有点哭笑不得,这个程序竟然和诺亚构建的尼古拉少将行为模拟系统万分相似,只不过是将主角改成了诺亚,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诺亚的行为模式模拟系统,系统根据运算分析,得出的结果是诺亚最有可能爱的人是尼古拉少将。 周寅随手在路易斯阁下的终端上点了几下,发现这个程序和诺亚构建的那个模型的思路几乎完全一样,只不过要更加完善,也更加高效,可见设计者对做这种东西已经驾轻就熟,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也在用这种方法?!程序是程序,人是人,不可以这么硬性套用,要出错的!” 路易斯阁下十分自信地答道,“不可能,我一直用它来分析各种人,其中包括各个星系的政要以及我的生意对手,从来没有出过错!”迫人的目光扫到周寅脸上,“难道你要告诉我不是尼古拉少将?” 周寅无语,这论调竟然和诺亚是一致的,这两人如此相似,在一起应该很有共同语言才对,程序是怎么分析的?为什么不把他们俩个凑成一对! 路易斯阁下身上的寒气越发浓重起来,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诺亚,你难道不该为此说点什么吗?” 周寅已经‘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昨晚路易斯阁下在送诺亚去睡觉时忽然说了一句,让他以后不要去演那种很傻的东西了,他看着不舒服。而诺亚确实是一靠近他身边就会很轻松惬意,已经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闭着眼睛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是太放松了,说话没过脑子,随口说出来的。 只有苦笑,“我现在要是否认,说自己根本不喜欢尼古拉少将你肯定也不会相信了是不是。” 路易斯阁下不语,只是冲他很有威胁性地挑眉点点头。 周寅深知路易斯阁下即便一直对自己很好也依然是个精明狠厉的角色,不会任人随意糊弄,于是替自己据理力争,“不错,我之前是喜欢尼古拉少将,可是他已经很明确拒绝了我。而你和我现在的关系——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是你在追求我。我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现在单身一人,有资格接受别人的追求。” 路易斯阁下轻抚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哦——?”他把语调拖得很长,显然是对这说法不太满意,“可你昨晚还在说你爱着那位少将先生。” 周寅低下头,有点黯然,“虽然他已经拒绝了我,而我也知道不应该继续在他的身上浪费精力了,但是感情不是我说收回来就立刻能收回来的。阁下,我发誓没有要欺瞒你的意思,我总不能为了尼古拉少将这辈子都单身,我,我也满喜欢你的,所以是真心想要和你相处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接受你。” 路易斯阁下气得深呼吸几次才压住自己的怒气,“尼古拉少将不要你,你才来考虑我?还要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接受?” 周寅很真诚地万分歉意,“虽然表面看来是这样,但其实并没有你说的这种因果关系,尼古拉少将拒绝我是在你遇到我之前一年多的事情,客观来看,你几乎比他更出色,也——也更有魅力。”最后这句是周寅自己的感觉,他是真的更喜欢路易斯阁下。 这话让路易斯阁下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算了,但是记住,诺亚,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不许再说你还爱着别人的话!” 周寅迟疑,这种重要的事情他只能起些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不能替诺亚做主,“可我还在感觉,不能确定是不是能接受你,再给我段时间好吗?到机甲大赛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确切答复。” 之所以选机甲大赛结束的时候,是因为周寅估计着到那时诺亚的精神体应该恢复得差不多,可以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他了,到时让他自己来决定是继续在尼古拉少将那棵树上吊死还是换个更有魅力的人。 路易斯阁下却摇头拒绝,“不。” 周寅看他,“为什么?” 路易斯阁下很强势,“因为我不接受拒绝,所以结果只能有一个,没必要多等那么长时间。” 自从经历了沈嘉陵后,周寅最怕的就是对方这种居高临下,掌控一切的强势态度,搭在餐桌上的手立刻握紧,“我也不接受这种霸道的安排!” 路易斯阁下皱眉看看他捏得过紧,指节都已经泛白的手,拉过去轻轻颁开,动作十分温柔,但说出来的话依然霸道,“宝贝,这可由不得你说不接受。我现在就需要你一个承诺,来,告诉我,说你愿意成为我的,从现在开始身心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周寅僵硬地扭开头,一边努力想把自己的手从路易斯阁下那温暖干燥的手掌里抽出来。 两人正僵持着,周寅的肚子忽然很不合时宜地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表示它需要吃早饭了!周寅就算正在紧张气愤也忍不住有点脸红,怎么在路易斯阁下面前分外容易饿和困。 路易斯阁下立刻松了手,吩咐人把专门给周寅准备的营养早餐端上来,“先吃早饭。” 充当壁花的彼得旁听到这会儿表情已经变得十分精彩,跟着路易斯阁下一走出餐厅就忍不住问道,“大人,您话还没说完……怎么就忽然让他吃早饭了!” 路易斯阁下理所当然,“小家伙饿了阿!我总不能饿着他!” 彼得无语,心想你们正在谈判好不好,再重要的事也等谈出结果再说啊!更何况只是饿上那么一小会儿了! 忽然想到诺亚昨晚就说他还爱尼古拉少将,他家大人一定昨晚就很生气了,为什么不当时就说说清楚呢,还要忍到早上?难道也是因为诺亚困了,大人觉得他睡觉最重要?! 第三十二章 未来学霸(十八) 周寅心情不佳,然而胃口依旧很好地吃了顿丰盛早餐。 没办法,他只要待在路易斯阁下身边就会吃得下睡得香,仿佛条件反射一样。而路易斯阁下那里大概也有一个分析他口味偏好的程序,给准备的食物都非常好吃,不知不觉就全都吃了下去。 每天早上都是周寅雷打不动的亲子时间,因此吃饱之后就急匆匆回家,路易斯阁下并没有让人拦着他,也许是不想逼得太急。 诺亚住在特里克区,从这边开飞行器过去要十五分钟,由于早上和路易斯阁下之间一场突发的对话,导致周寅比原计划的时间晚了一会儿到家。 一进门正看到家用机器人朱古力一号用婴儿提篮托举着两个孩子要出去,告诉他,“诺亚先生,我要送他们去医院,刚准备联系你。” 周寅心里一紧,“他们怎么了?” 朱古力一号用机器人的方式,全面又简练地答道,“小白和古力昨晚精神不是很好,活跃度是平时的百分之八十,但身体各项指标正常,今早他们的活跃度只剩百分之四十,连x型营养糊都拒绝吃了,我尝试每人喂了一勺,大约五克,他们就开始呕吐,身体各项指标也开始明显下降,所以要立刻送医。” 小白和古力大概已经哭了一阵,这会儿眼睛都哭红了,朝周寅伸出小胖手,有气无力地咿咿呀呀,虽然还不太会说话,但是淡淡的眉毛拧着,满脸的委屈足以表达他们生病了,很不舒服。 周寅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疼,是一种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感觉,这时候如果有人说你能代替这两个孩子难受,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 由于科技发达,家用机器人的功能十分强大,它们能轻易‘背’下几十乃至上百部儿童护理指南,平时就可以随时监控自己照看儿童的各项体征指标,并且从不出错,所以小孩子一般都能在家里被照顾得很好,像小白和古力这样半年内连续两次紧急送医的情况非常少见,一到医院就被予以高度重视,最快速度送进了检测室检查。 半小时之后就有了初步检查结果,接待周寅的还是上次那位十分和蔼的中年女性医生,名字叫做劳拉。 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紧张得捏紧双手,指节都有些泛白。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红头发少年,劳拉医生几乎有些不忍心对他说接下来的话,但是医生的职责所在,她不得不说,轻轻叹一口气,对周寅说道,“诺亚先生,根据联邦个人*保护法规定,我们医院是无权要求入院儿童提供除监护人之外的其他亲属信息的,但是你的这两个孩子出现了很危险的基因变异症状,这是遗传病,所以我们不得不请你提供他们的直系亲属信息。” 周寅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加剧的声音,睁大眼睛,“很危险的基因变异症状!!有多危险?” 劳拉医生略一犹豫便选择了实话实说,“会危及生命!最开始的症状是对某些食物产生排斥,慢慢的可进食范围会越来越窄,直到完全不能进食。这个时候就只能靠医疗手段来供给维系生命体所需的能量和营养,但是这个状态也不能维持太久,很快的,他们会连医疗手段提供的养分也排斥,到那个时候就非常危险了!” 周寅声音都颤抖了,“那该怎么办?” 劳拉医生答道,“就维斯星系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进行基因改造手术,这种手术费用极高且成功率低;二是溯源治疗,也就是要找到变异基因的本源,然后进行基因干扰介入治疗,这种治疗方法非常安全便捷,没有任何后遗症。所以我们尽可能选择后者,而且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病,很多家族应该早就针对它研制出了干扰素,如果有就更便捷了,只要给他们直接注射干扰素就可以了。诺亚先生,为了你孩子的健康,我们需要你提供你父系一方的基因资料。” 周寅阵阵头晕,挣扎道,“医生,为什么只要我父系一方的基因资料,孩子另一个父亲和我母系方面的不可以吗?” 劳拉医生摇头,“从孩子的眸色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都是灰色眼睛,诺亚先生,和你的眼睛一模一样,这说明你的基因在孩子们的体内占主导地位,压倒了他们另一位父亲的基因,而我们的检测也证明了这一点,分析结果表明他们出了问题的基因来自于你的父亲一方。” 周寅勉强静下心神,找到一个疑点,“如果是像你说的那样,这是遗传引起的疾病,那我为什么没事?” 劳拉医生耐心解释,“你很幸运,诺亚先生,这种疾病在你身上是隐性的。确切讲,也不能说它是遗传病,而应该说是基因的一种排异反应。大联盟内星系众多,而各个星系原住民的祖先都千差万别,所以不同星系的人通婚后会产生各种意想不到的后果。就像你,诺亚先生,你遗传自父系一方的基因非常强,在和另一个人的基因结合后经常会产生排斥,进而发生基因变异。而你的幸运之处在于你母亲的基因相对来说很弱,很轻易地就被全面压制,这保证了你身上基因的稳定性。” 周寅艰涩地接着说道,“而我孩子的另一位父亲虽然基因没有我的强但也没有弱到像我母亲的那样能够轻易被全面压制,所以在我的孩子们身上引起了排异反应?” 劳拉医生露出同情,“我很遗憾,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既然你对这方面的情况毫不知情,那我假设你和父系这方面没有什么联系,他的基因信息较难取得。不过还是建议你尽量试试,因为溯源治疗要安全可靠得多,并且基因改造手术的费用非常昂贵,两个孩子至少要在一千万维斯币以上,一般家庭承担不起。” ……………… 周寅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劳拉医生的办公室的,现在才知道当初被沈嘉陵压着让人打了一巴掌是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当生活想要向你展示它的冷酷无情时,真是可以残酷得无法想象! 诺亚是这个世界与他高度相似的精神体,几乎可以算作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诺亚的孩子对他来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虽然只和小白和古力相处了几个月,但他们现在已经被周寅当作了自己的孩子。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从孩子出生后到他半岁,你能和这团嫩肉培养出什么样的感情! 周寅把他刚到这里见到小白和古力第一眼的时候当作他们的另一个出生日,那么到现在也正好有六个月了。 ……………… 凯斯和诺亚的指导老师斯通女士这两个他现在最亲切的人在得到消息后赶来安慰他,帮着出了不少主意,但是都没有实际用处。 诺亚的母亲据说是一位非常狂热不羁的星际探险家,终年随着各种探险团队浪迹于宇宙深处那些未被开发的星系中。一次渡假期间,她在维斯星系边缘的一颗小渡假星上邂逅了诺亚˙沁的父亲,两人都是出来玩的,一夜情之后就各奔东西,连互相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但不知是偏远地方临时买的避/孕药质量不好还是怎么回事,诺亚˙沁的母亲过后不久就很郁闷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如今宇宙中的几大主要星系的法律全都禁止堕/胎,诺亚的母亲只好勉为其难地生下了他。 不过孩子也阻止不住她继续探险的脚步,于是诺亚出生后不久就连同一笔钱一起被交到她的一个亲戚手里。 而这位母亲也据传在之后跟着探险队穿越星门时遇到了恐怖的星门暗物质大爆炸,死得连根头发丝都没剩下。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找得到诺亚的父亲! 第三十三章 未来学霸(十九) 周寅在身心俱疲之余还要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诺亚,让他尽量在识海中沉睡,因为很怕他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然而第二天一早,周寅醒来时发现自己从床上挪到了桌子旁边,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面前智脑竖起的虚拟屏幕还没有收起,屏幕上是一个程序运算结果: 获得机甲大赛冠军! 再仔细看,才发现是诺亚趁自己晚上睡着的时候控制身体起来,按照一贯的解决问题思路,针对如何救自己的孩子们做了一个分析程序,输入所有的信息资料后,程序运算出的最优结果:获得机甲大赛冠军。 周寅第一反应是智脑坏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明明是救孩子,它却让自己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一个比赛上! 但是看过程序给出的说明分析后又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是目前的最优解决方案了! 首先星系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在一个月后举行,而小白和古力需要的身体稳定期也是一个月,也就是说即便最终决定给他们做基因修复手术,那也得在一个月之后,时间上吻合。 其次,获得机甲大赛冠军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金,这笔奖金足以解决高昂手术费用的问题。 最后,机甲大赛冠军是个极其荣耀的头衔,在短期内会受到大联盟各个星系主流媒体的追捧,如果在这个时候向媒体表示自己正在寻找父亲,那他们会不遗余力地炒作这条肯定很吸引眼球的新闻,能在几小时内替他把这个消息传遍大联盟各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而如果只是靠自己的力量私下寻找,再怎样努力都不会有这样的效率!也就是说,即便智脑给出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但这依然是目前所能找到的最有效途径。 只是……周寅目光扫过屏幕上‘机甲大赛冠军’那几个被加亮的词。 这是一个极难完成的任务,大赛冠军不是谁想得就能得的!多少专业选手已经为此苦练了好几年,又或者像欧文一样是军校里出类拔萃的学生,体格强健,反应敏捷,在操控机甲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也都铆着一股劲儿要拿冠军呢! 脑海里忽然又响起了诺亚自信的声音,“没问题,我们可以!” 周寅几乎被他吓一跳,“你——?”同样是受了伤,需要休整恢复的精神体,比起之前的吴天瑜,诺亚可是强太多了,动不动就要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诺亚问,“怎么?” 周寅呼口气,“你还挺有精神的,我以为受到这样的打击紧接着又忙碌了一晚你更需要休息,你这个状态可比我估计得要好得多,也许再过不久我就可以把身体还给你了。” 诺亚,“嗯,大概跟年龄有关,每长大一岁我都会觉得自己变强很多。如果不是时间太紧,那我更想自己去参加机甲大赛,小白和古力是我带到这世界上来的,这些事更应该我来为他们做。” 有了昨天和劳拉医生的一番对话,周寅觉得这很好理解,诺亚身上有来自父系的强大基因,厉害到可以把尼古拉少将的基因都压下去,那等它完全成熟时诺亚肯定要有起码不输尼古拉少将的坚韧强悍才对。 周寅很惊讶地发现诺亚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焦虑不安,“你不害怕吗?” 诺亚,“怕什么?” “小白和古力,万一最后还是找不到你的父亲,不得不进行基因改造手术怎么办?劳拉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低,万一……” 诺亚打断了他,郑重说道,“不会有事的,只是要辛苦你,替我去参加机甲大赛,等大赛之后我一定能恢复,我查过了,基因改造手术虽然成功率不高但是可以反复做,而大部分人之所以会对它望而却步是因为手术费用太高,我不怕,我知道很多挣钱的方法,我会为了小白和古力去努力,我要带他们去卡拉阿比星的皇家医院,那里有大联盟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如果他们也不行,不是还有休眠仓可以申请,按照现在的研究速度,最多六十年之后就会有成熟的治疗技术。” 周寅一惊,“休眠仓?!你想把小白和古力送进休眠仓?” 诺亚,“放心,我会和他们一起!像他们这么小的孩子如果因为不可治愈疾病申请休眠仓,父母也有资格申请。” 周寅,“可是……”休眠仓也是有很大风险的,年纪越大成功复苏的可能性越低,况且那么多年后诺亚所熟悉的一切的都将不复存在,他的学业,他的朋友,还有他的爱人——他是那么喜欢尼古拉少将。 诺亚好像在说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没有可是,反正我会永远和小白和古力在一起,我不会让他们有事,除非我自己先死了,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周寅眼睛忽然有点涩,“尼古拉少将你也不要了吗?” 诺亚好像是低笑了一下,“顾不上了呀,如果我的人生只能给一个人,那必须是小白和古力。” 周寅揉揉眼睛,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喂,你数错数了,小白和古力虽然很小,但也是两个人。” 诺亚很恳切地说,“我知道去争夺机甲大赛的冠军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但是请你一定帮我再坚持一段时间,最多一个月就可以了。” 周寅觉得自从能和诺亚交流后诺亚就一天一个样的在变化,刚开始还有点天真的孩子气,现在却已经很象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放心吧,我也很爱小白和古力,在你彻底恢复之前我会替你做到他们需要的一切。” ========= 场地中。 一道银灰色光影,一道银蓝色光影,象两道闪电,迅捷无匹地交错而过,各自在快要撞到场地的边界时强行刹住。 银灰色机甲一个漂亮的转身,然后左腿微屈,右手抬起,光剑挡在胸前,做出一个标准的防御姿势。 而银蓝色的机甲则踉跄了几步,努力想要稳住,可惜腰部受创严重,损害到平衡系统,最后还是十分狼狈地滚倒在地。 场地外旁观的军校机甲班学生们几乎都看傻了眼,要知道欧文才被萨根家接回去特训过,回来后水平明显已经比同班甚至高年级的学生高出一大截,没想到今天和诺亚对上,一个回合就败了! 半天费恩才低声惊呼出来,“道格拉斯运动歼敌!我的天啊!诺亚用的是道格拉斯运动歼敌!” 费恩在机甲班里水平中等,但眼光却是很好,他能认为诺亚用的是道格拉斯运动歼敌那九成就是了! 道格拉斯运动歼敌是机甲标准教程中的终极动作,难度极高,就算是经过军校正规学习,毕业后也极少有人能做到,或者说近十年维斯星系只出了三个人,能够操控机甲使用道格拉斯运动歼敌。 一个是维斯机甲战队的现任队长,一个就是尼古拉少将,再一个是一位业余机甲天才,四十五岁的时候才想起来玩机甲,三年后就能使用道格拉斯运动歼敌,曾经轰动一时,不过他的年龄摆在那儿,已经慢慢地走下坡路,最近两年都没有再见他当众表演过这一高难度动作。 如果眼光很准的费恩这一次也没看走眼,那诺亚就是维斯星系近十年来第四个能正确掌握这一机甲终极招式的人。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大家顾不上保持上课纪律,纷纷向尼古拉少将求证。 尼古拉少将也很震惊! 之所以很少有人能使用道格拉斯运动歼敌技术,是因为这一个系列的动作对操控者要求太高,除了对机甲控制要非常精准娴熟外,还必须配合高阶精神力的使用,否则机甲是无法完成这一连串杀伤力极强的动作的。 没想到诺亚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自己学会! 这一下不但是学生们,连尼古拉少将都觉得自己对学霸的认知被刷新了!原来学霸不光是在各种基础学科中学习能力超群,连着学习机甲控制方面也一样厉害,和他学数学,学完全控制,甚至学历史没有区别,都是稳稳的第一名! 尼古拉少将压下心里的惊讶和欣赏,先让人去把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欧文扶出来,送去休息室休息,然后向大家证实费恩说的没错,诺亚刚才那一连串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就是道格拉斯运动歼敌,顺便讲解了几句道格拉斯运动歼敌技术的要点,刺激了一下全班的学生,希望能够借此激发他们的斗志。 讲完之后就到了下课时间,诺亚微笑着和费恩几个最近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招呼一声,连凯斯都不等,匆忙就走——今天是小白和古力被医生批准可以出院活动一段时间的日子,他要赶去陪两个宝贝到医院附近的公园玩。 路过站在场地入口处的尼古拉少将身旁,被叫了住,“诺亚,你最近表现很出色。” 周寅用对着费恩他们摆出来,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微笑面对了他,“谢谢!” 尼古拉少将,“我发现你最近十分努力,偶尔会在课后单独来练习。” 周寅,“嗯。”想一想又谢道,“多谢教官帮我批的课后场地使用权限。”说完侧身从尼古拉少将身边穿过去,“我先走了。” 尼古拉少将想找个话题和诺亚聊几句,不意对方行色匆匆,他那句,“不用客气。”只来得及对着诺亚的后脑勺说出来。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尼古拉少将明显发现诺亚长了个子,以前几乎要比自己矮一个头,现在他应该把这个差距缩小了一半,肩膀也宽了些,只不过还是瘦,背影有些苗条单薄,但意外的好看。 尼古拉少将有精神上的性/冷/淡,虽然这些年也试着交往过几个门当户对的男女,但全都无疾而终,统一是那些人对他痴迷眷恋,他对那些人不感兴趣得想打瞌睡,最后只能非常婉转礼貌地结束来往。 诺亚是个例外,他太勇于行动了,所以是迄今为止,唯一和少将上过/床的人。 解除了之前对他的误会后,尼古拉少将对着诺亚的心态发生变化,厌恶反感的情绪消失,所以一直在找机会向对方道歉,不管喜欢与否,在上了/床并且疑似让对方受了伤之后就一直拒不见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然而诺亚最近很忙,连白玫瑰餐厅的兼职都辞了,尼古拉少将只有上课时才抓得到他,可惜诺亚现在连和他多说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尼古拉少将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看着诺亚大步流星的背影,他万分惊讶地发现,诺亚在他眼里竟然慢慢变得性感起来! 这陌生的感觉几乎让他有些紧张,在此之前,尼古拉少将从来不曾觉得什么人性感过,他对性感的理解也只是字面上和维斯大词典中解释的意思! 甚至诺亚比之前长大硬朗起来也很好,尼古拉少将承认纤细天真的少年很可爱,但力量和卓越真的会更有魅力。 第三十四章 未来学霸(二十) 周寅走得太快,让尼古拉少将措手不及,他于是顺手捉住了后面跟出来的凯斯,“凯斯同学,你等等。” 凯斯对尼古拉少将十分敬畏,立刻站住脚,“教官?” 尼古拉少将问他,“你最近学得怎么样?身为诺亚的助手,比赛时你在场下的责任也很重要!” 凯斯一五一十地回答,“还好,我现在每天除了来军校听课还要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补习机甲的保养与应急维护……” 尼古拉少将耐心听了一会儿,并且推荐了图书馆里几本很实用的指南,然后问道,“诺亚怎么样?虽然他的进步飞快,但我总觉得他的心思在别的地方,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想要嘱咐他几句,他却总是匆匆忙忙的,每次下课都是第一个走。” 凯斯替朋友叹气,“教官,请您别怪他,不是诺亚不认真,是他最近遇到了大麻烦,能坚持来上课就已经很吃力了。” 尼古拉少将惊讶,“他遇到了大麻烦?是什么?”顿一顿又说道,“我没有怪他,他成绩很好,并没有耽误什么,只是比赛临近我想问问他的情况。” 凯斯有点为难,“这是诺亚的私事,除了我也就是他在历史学院的指导老师斯通女士知道,他不让我随便对别人说。” 尼古拉少将很严肃地看着他,“我也是诺亚的老师。” 凯斯一想也是,历史学院今年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军校这边还没有,尼古拉教官当然比斯通女士更有资格知道诺亚的情况,抓抓头,“教官,请一定不要再告诉其他人,是这样的,诺亚的孩子们病了,还病得很严重……” ========= 维斯首都星医院的对面有一个很漂亮的雕塑公园,里面有不少历代雕塑家的作品。 在用了空间拓展技术的广阔大草坪上,有两个咯咯大笑的小胖宝贝在滚来滚去的打闹嬉戏。 他们旁边坐着一个红头发的漂亮少年,正满脸微笑的看着他们玩。 “大人,诺亚先生在那边,”彼得小声对路易斯阁下说道。 路易斯阁下面无表情地哼一声,大步朝周寅走过去,到他面前后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他,不说话,但给人以很强的压迫感。 周寅有点惊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路易斯阁下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来,刻意做出的威慑顿时没了着落。 蓝天,白云,绿茵茵的草坪,开心玩乐的孩子……这些都是背景,漂亮的红发少年在这些美好东西的映衬下正冲着他微笑,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路易斯阁下心里憋了好些天的那股气恼忽然不见了,消失速度之快堪比空间跳跃时飞船的移动速度,连眨眼的功夫都没用就咻得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了怒气支撑路易斯阁下是不可能板着脸对诺亚的,无可奈何地改变了策略,弯腰拍了一下诺亚的头,“你还敢问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我当然是来找你的!诺亚,我上次要你回答的话你还没答复我呢!怎么,那天早上一走了之,然后就干脆不见我了,你以为你躲得过吗?” 周寅的反应很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也跟着一拍自己的头,“天啊!我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跟过来的彼得与路易斯阁下一起嘴角抽搐,竟然都能把路易斯阁下求交往的要求给忘了!!!这家伙的神经得有多粗啊! 路易斯阁下是可以随意轻慢的么?他手上的军火可以毁掉一整个星系!要是哪个星系的人得罪了他引来他的报复,那估计就算该星系政府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一个人和整个星系的安危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周寅眼看路易斯阁下要变脸色,连忙一拉他的裤脚,“你坐下,我解释给你听。我不是故意忘的,是我家里出了很大的事情!” 路易斯阁下身不由主地在他身边的草坪上坐下来,关切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不来找我?” 周寅指指旁边依然玩得自得其乐,高兴得不时咯咯笑的小白和古力,“我的孩子们生病了,我差点急死。” 两个小家伙在医院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身体状态稳定了许多,虽然还是不能吃东西,但是有医疗手段补充的能量,所以也不饿,这会儿玩得正高兴,看着十分活泼可爱。 路易斯阁下第一次和诺亚见面时就看到他用小孩子的奶瓶吃东西,因此对他有孩子的事情是早就知道的,不过也只限于知道而已。 诺亚太年轻了,他那外表和形象怎么看怎么和抚养孩子这桩人生大事扯不上干系,在路易斯阁下的概念里,诺亚养了两个孩子和诺亚养了两条宠物狗几乎等同。 诺亚是路易斯阁下非常喜欢的男孩,他心爱的男孩高兴养两个孩子或是养两只宠物狗都没有关系,随意就好, 而路易斯阁下本身也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这个年纪的单身男子对和自己没关系的小孩子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兴趣的,因此对小白和古力很没当一回事,这才转头去认真打量,“生病了?什么病能让你急成这样?” 仔细看了草地上快乐追爬的两个小家伙几眼后,路易斯阁下发自内心的给出了一个评价,“真胖,是两个小肉团。”同时十分遗憾的看看周寅,“你怎么总也喂不胖,象他们一样再胖点多好。” 周寅顿时白他一眼,“他们生病,最近已经瘦了!我很心疼的!” “好吧,好吧,”路易斯阁下轻轻拍拍周寅的肩膀作为安慰,“他们生什么病了?” 周寅把事情很详细地说了一遍,凯斯这个朋友虽然好,但毕竟只是个学生,阅历有限,周寅需要有个成熟的朋友能和他一起分析一下眼前的情况。 “遗传性的超强基因排异反应?!”路易斯阁下脸色僵硬了一下,侧头看一眼站在身后的彼得,彼得也是一脸讶异,看看路易斯阁下,看看周寅,最后再看看两个小家伙,咽口唾沫,“大人,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情要回去处理。” 路易斯阁下眼睛还在小白和古力的身上,随口答应,“那你先回去吧。” 周寅问他,“你有事情,要回去了?” 路易斯阁下摇头,“不,让彼得自己回去办就行了。” 周寅一笑,“那正好,帮我个忙,小白和古力的放风时间到了,帮我把他们捉回去。” 路易斯阁下虽然正是满心的疑虑也忍不住跟着一笑,“怎么还要捉?” 周寅无奈,“他们最近都待在医院里,每天大部分时间用来治疗,大概是闷坏了,一出来就不肯回去。”说着附身去抱小白,“宝贝,我们该回医院了。” 小白果然手脚乱蹬,咿咿呀呀地表示反抗,周寅必须双手抱牢他才行,因为实在有些心疼,还要不停地低声安慰。 路易斯阁下在星际旅行遇到星盗劫持时都没这么不知所措过,僵硬了一会儿后试探着朝古力伸出手,小家伙已经机灵地发现情况不对,一扭屁股,开始飞快地爬走。 周寅抽空叫,“你赶紧把他抱起来,他爬得可快了!” 路易斯阁下感觉自己是抱起了一团柔若无骨的嫩肉,一点力气都不敢使,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把这团肉捏出个好歹来,古力则忽然开始亮起小嗓门,一边啊啊大叫一边乱扭,路易斯阁下一个激灵,差点把他扔出去。 周寅没发现路易斯阁下快要坚持不住,在他心里路易斯阁下是无所不能的,抱个孩子不算什么,所以已经开始大步朝公园外走去,一边招呼,“快点,他们这样在路上哇哇大叫搞不好要招来治安巡警,以为我们偷孩子呢!” ========= 路易斯阁下回去的时候,发现彼得还趴在智脑前疯狂的输入数据。 彼得在他身边干了很久,两人间已经很有默契,虽然彼得刚才离开的时候没有明说,路易斯阁下也知道他赶回来是干什么的,走过去问,“查得怎么样了?” 彼得输入最后一组数据,然后抬头说道,“我发现咱们的医疗仓里保留有诺亚的基因记录,这就容易多了,我已经向坎拉巴哈家族的智脑中枢系统发送了基因鉴定申请,请求把诺亚的基因和您家族中所有适龄人员的基因信息进行保密比对鉴定,结果会在五分钟后发送回来。” 路易斯阁下点点头,反手敲敲酸疼的胳膊,“那就等一会儿看结果吧。” 彼得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安慰他一下,“大人,您想开些,诺亚先生非常优秀,坎拉巴哈家族能认回他是件好事。” 路易斯阁下皱眉看他,“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想开些?” 彼得擦汗,“我是说——是说一会儿发回来的结果如果真的是最坏的那一种猜测,还请您千万想开些。” 路易斯阁下上下看他,“最坏的猜测?什么样的最坏猜测?诺亚是我堂兄斯图亲王的儿子?是我侄子?或者是我那位风流的尼可公爵爷爷在外面乱搞出来的,比我还长一辈?……事实如果真是这样当然不怎么美妙,不过也不至于要到让我想不开的地步吧?坎拉巴哈族的结合与繁育法并没有很严格的血缘限制。” 彼得没想到一贯聪明的路易斯阁下这次这么迟钝,只得继续婉转提醒,“大人,我记得第一次见到诺亚先生的时候就觉得他很眼熟,很象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路易斯阁下嗯一声,“那你现在想起来了?” “是,”彼得说,“我终于想起来了,他长得非常象您还没成年时的样子,但您成年后变化很大,所以我一时没想到。” 路易斯阁下慢慢睁大眼睛,“你难道是说——?”断然否认,“这不可能,我只有三十四岁,而诺亚都已经十八岁了!我怎么可能十六岁的时候就——!况且我可不是尼克那个没有自控力的家伙,会干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彼得为了他一会儿看到结果后不要太震惊几乎是在循循善诱,“理论上来说十六岁是可以的,况且因为基因太强,种族繁衍较为困难,为了不会因为生育和成活率太低而灭绝,坎拉巴哈族对自己的孩子都有极强的养育和照顾*,这不光是心理上的,而是已经演化成一种身体本能,他们无条件地极度疼爱自己的孩子,无法抗拒孩子饥饿,困倦,忧郁时的任何需求!这种现象一直会维持到孩子成年,甚至有的父母会一辈子对孩子都维持这种极度的关爱。” 路易斯阁下,“那和我有什么……”想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怎奈脑子里回想到和诺亚在一起的一幕幕都在告诉他真的很有关系! 第三十五章 未来学霸(二十一) 路易斯阁下受了大刺激,在看了眼坎拉巴哈家族的智脑中枢系统反馈回的基因比对结果后,他揉着额角转身就走,“我需要回房间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不要来打扰我。” 彼得很体谅他现在的心情,立刻答道,“是的,大人。” 路易斯阁下,“对了,立刻通知那边用最快速度送两套治疗幼儿排异反应的干扰素来,一定要最快速度!诺亚为了那两个孩子都要急死了,我可真看不得他发愁的样子!”说着一捂眼睛,“噢,天啊,如果诺亚是我孩子,那两个可怕的小恶魔就是我的——我的——”十分痛苦的呻/吟一声,“我的天,昨天我还认为自己是个无牵无挂的年轻人呢!” 彼得安慰他,“大人,您真不必为此烦心,您不论是外貌还是年龄都还很年轻。” 这倒真不是彼得在说恭维话,大联盟各个星系的人因为种族不同,寿命长短也有差异,但原住民寿命最短的一个星系,人均寿命也能达到一百五十岁左右,所以三十四岁的路易斯阁下确实算得上年轻,不少他这个年纪的人都选择不结婚不生孩子,潇洒地享受生活。 可惜彼得的话没能安慰到路易斯阁下,他只是淡淡看了彼得一眼就继续揉着额角往外走。 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头问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对!我非常喜欢诺亚没错,但不仅仅只是对小孩子的那种疼爱!我对他很有感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种对喜欢的情人才会有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坎拉巴哈家族的人天生对自己的孩子都非常敏感,对他们无条件地疼爱,但那绝对是非常纯粹不掺杂一点杂质的对孩子的感情!” 彼得认为他只是被初见面时的阴差阳错误导了,把屏幕上坎拉巴哈家族的智脑中枢系统反馈回的基因比对结果再次指给路易斯阁下看,并且引用了他最常说的一句话,“程序是不会出错的!大人。” 路易斯阁下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去。 彼得对着他那宽肩长腿,十分英挺,不像三十四岁倒更像二十四岁的背景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路易斯阁下刚才管诺亚的两个宝贝孩子叫什么来着? 小恶魔!?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两个白白胖胖,活泼可爱,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的小家伙啊,他们干了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把路易斯阁下给得罪了? ========= 嘭—— 一声巨响,训练场地中,灰色机甲被银蓝色机甲打得向后直飞出去,撞到场地护栏才勉强停住,右手一撑,又努力站了起来。 银蓝色机甲看对方没有被彻底打倒,毫不留情地进行了追击,侧步,隐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身,然后——迅猛出击!! 嘭—— 灰色机甲再次被打飞出去,狼狈地撞到了场地护栏。 好在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考虑,护栏材质有极强的延展性和减压降温降辐等保护性能,而灰色机甲在后摔的时候又采取了最标准的自我保护姿势,所以虽然很狼狈,但并没有被重创到损毁度的临界值,还可以继续坚持。 于是,刚才的一幕又一次次重复—— 嘭—— 场地外观看的学生们几乎要捂眼睛,但却又谁都没捂,反而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担心地盯着灰色机甲慢慢爬起来,心里都在想:诺亚这也太拼了,欧文使用的尖峰一级战术已经超出了教学课程,是机甲战士上战场时会用到的高难度必杀技之一,损毁性非常强,诺亚再不认输下场,他的精神力也会跟着受到重创的! 嘭—— 嘭—— 嘭—— 灰色机甲摔到第六次的时候,从来不干涉学生练习的尼古拉少将通过通讯器喊停,“行了,欧文,停下!” 欧文弱弱抗议,“可他还没有认输!” 尼古拉少将,“你上次被诺亚用道格拉斯运动歼敌打倒时也没有认输!” 欧文轻轻低咒了一声,只好打消一鼓作气将诺亚打趴下的打算,退回场地边,神采奕奕地跳下机甲。 他刚才的表现确实非常出色,得到了所有同学羡慕钦佩的目光,距离上一次欧文被诺亚用道格拉斯运动歼敌一招打败不过十来天时间,他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这让大家重拾了对他信心,‘维斯盾军校之星’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欧文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上次应该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过了好一会儿诺亚才慢慢从灰色机甲上下来,脚刚沾地,腿就一软,看来还是受伤了,凯斯和费恩越过护栏想要去扶他,不想有人比他们更快。 也不见尼古拉少将动作多大,但是稳稳几步就先到了诺亚身边,扶住他后不忙走,而是用自己的终端连接了机甲系统,查看操控者留下的记录,随后一皱眉头,“精神力损耗百分之四十九!诺亚,大赛下周就要开始了,你竟然在最后一节课上让自己受伤!刚才明知道挡不住为什么不停下来?” 周寅因为精神力受损,所以声音虚弱,不过情绪很好——他已经收集到了需要的数据,“没关系,我计算过,精神力受损只要不超过百分之五十,正常情况下,使用辅助恢复药剂,三天后就能恢复。” 尼古拉少将深深看他,“所以你就让自己的精神力受损值达到百分之四十九?刚才我要是没喊停呢?你怎么办?”扶着周寅往外走,“现在就去用辅助恢复药剂。” 周寅,“我会通过我和欧文两个人单独的通讯频道喊停,”狡黠一笑,“告诉他他要是敢不立刻停下来,我就把他暗恋你的证据送给维斯首都星的娱乐记者芭芭拉女士。”芭芭拉女士是维斯首都星首席娱乐记者,向来以敢发掘爆料各大名人的*著称。 尼古拉少将性格非常沉稳,任何时候都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听到这么劲爆的话也只是脚下顿了顿,表情一丝没变,还能闲闲地评价,好像欧文暗恋的人不是他一样。 “看来你有做应急准备。不错,如果证据确实可靠,欧文会因此停下来,那我就给你这节课的成绩加十分,为你事先的周全准备。” 周寅这时虽然身上累,但很高兴,他已经掌握了代表学院派顶级机甲战斗水平的道格拉斯移动歼敌,但是实战方面仍有欠缺,今天和欧文的对战给他提供了大量数据,很好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因此有心情追问道,“教官,你难道没兴趣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证据?” 尼古拉少将,“我无所谓,你如果愿意说我听听也可以。” 周寅,“我要是不愿意说呢?” 尼古拉少将,“那我就不听了。” 周寅觉得没劲,“真不听了?那可是一首十分悱恻缠绵的诗歌,词句优美,感情充沛,写得动人极了!是我的智脑前段时间搜索信息时碰巧进入了欧文的智库发现的。” 尼古拉少将挑眉,“碰巧进入?” 周寅很笃定地点头,“就是碰巧进入。”当时他只是想看看欧文的机甲驾驶学习记录的,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了被欧文加了五重密码的情诗。 尼古拉少将,“我不太喜欢肉麻的东西,算了,还是不听了,估计他也就是一时热情,欧文就像我的弟弟一样,这种事情我还是当作不知道为好。” 周寅没能调侃到人,有点扫兴,他也不喜欢背后乱传话给别人造成这方面的误会,干脆耸耸肩把话说明白,“你猜得很准,那是欧文三年前写的东西了,之所以没删掉是因为他觉得那首诗写得很美,他后来又在下面加了一段感想,对那时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感情觉得很好笑,他现在喜欢的人是维斯盾军校的性/感之花苏菲亚。” 尼古拉少将依旧沉稳,“那就好。” 欧文偏偏很没眼色地这时候跑过来,表面上是要帮忙,其实是稍有心虚,来看看诺亚有没有被他打坏,顺便炫耀。 尼古拉少将对他是不吝夸奖的,“刚才的表现很不错,坚持下去,再练两年就能向卡卡杰里挑战了。”(卡卡杰里是维斯机甲战队的队长。) 欧文在课堂上很自制,虽然已经十分高兴了,仍然规矩答道,“我知道了,谢谢教官!” 说完扬起下巴,目光犀利地看了周寅一眼,尼古拉少将的课堂上,谁也不敢乱放厥词,挑衅生事,不过欧文相信只这一眼也能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惜周寅不按常理出牌,对欧文的炫耀并没有气急败坏,而是报以微微一笑,做个口型,竟然在说,“多谢!” 欧文没有达到预期中打击人的目的,气得一撇嘴,原地转身,回场地和其余学生们一起训练去了。 周寅和尼古拉少将出了训练场后发现方向不对,“教官,你这是带我去哪儿?我们不是应该去学校医疗室吗?” 尼古拉少将,“我的飞行器上就有辅助恢复药剂。” 精神力辅助恢复药剂周寅之前因为训练过猛喝过一次,是一种浅蓝色,带点橘子香味的液体药剂。 而尼古拉少将给他的则是一小管纯透明的液体,喝到嘴里有点特殊味道,周寅抿抿嘴,“好像有股科特星四脚兽肉的味道。” 尼古拉少将有点惊讶,“你能尝出来,科特星四角兽非常罕有,它的肉有能够帮助人恢复精神力的特殊疗效,所以很昂贵,极少会出现在餐桌上。” 周寅随口答道,“嗯,我也是碰巧才吃到过两次。”是在路易斯阁下热衷于投喂他的时候吃到的。 随着好像肉汤一样鲜美的液体滑下喉管,周寅因精神力受损产生的头疼得到了有效缓解,像是一只温暖柔和的手在轻抚梳理着无形的受损部位,周寅称赞,“好像效果是好一些!比我上次喝的好。” 尼古拉少将的副官几乎要用看乡老的眼光看周寅,不是好一些而是好很多好不好!这可是只有超等级机甲战士才有资格配备的高级货,一般人有钱也买不到,黑市上都没有的! 尼古拉少将淡淡看他一眼,“卡洛,去训练场帮我看着那帮学生,再过半个小时就让他们下课。” 等副官很有眼色的把其他两名卫士也带下飞行器后,尼古拉少将面对周寅正色说道,“诺亚,我想和你谈谈。” 周寅点头,以为他要说些机甲大赛的注意事项,没想到尼古拉少将主动提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件事。 “诺亚,我需要向你道歉,我在那之后对你的态度太差了。” 周寅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你过了这么久忽然想起来要为了这个向我道歉?这太奇怪了!”轻轻晃晃头,觉得刚刚才不太疼了的头变得有点晕,“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此道歉,那件事情是我自己做得欠考虑。你没有追究我就很感激了。” 尼古拉少将少见的露出点尴尬神情,“不,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我一开始纵容了你,否则你又怎么可能如此顺利地给我喝下一杯掺了药物的酒呢。” 周寅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你的意思是?”艰难地整理思路,“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也有点喜欢我的?所以那时候才愿意配合我?——”想到这一点,顿时火起来,沉声道,“少将,那你确实应该道歉!就算我们一起过的那一晚让你很不满意,但你也没吃亏不是,过后竟然翻脸不认人,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后来天天去找你却被你家里的机器人和管家联合驱逐是什么滋味!!那个机器人真的会动手的,我被它打伤过!” 最主要的是,诺亚那时候痛苦得心都快碎了!!! 尼古拉少将很歉然,同时又觉得周寅睁大眼睛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摸了摸他的红头发——早就想摸了,发丝光滑,入手的手感和记忆里一样好,“对不起,那是误会,你计划那件事的时候你的舍友梅恩碰巧看到了你研究的酒精和与几种药物的配比记录,旁边还有我的一些个人资料,从而让他猜到你想干什么。梅恩的父亲在荷鲁斯将军的手下做事,所以他和麦琪小姐关系很密切,于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麦琪小姐。在你那天凌晨匆匆离开后,我遇到了点麻烦,而麦琪小姐‘很巧’地及时出现了……之后我又查到你的账户收到了洛克家族在偏远矿星的企业汇进的一大笔钱……” 周寅听完后半晌无语,最后说道,“这个纰漏我自己后来也发现了,不过我以为麦琪小姐不停地针对我是因为她去晚了,发现我已经和你上/了床后无比嫉恨,没想到她竟然还陷害了我!”抬头看着尼古拉少将问道,“上次把她和那几个假冒军校生的流氓交到治安部后是怎么处理的?” 说起这个,尼古拉少将也有点愧疚,不过还是照实回答,“那几个男生按照法律流程起诉了,麦琪小姐由于有荷鲁斯将军亲自出面保释,被接回家等待审判。” 周寅轻轻哼一声,知道凭荷鲁斯将军的特权,他的孙女不可能只因为蓄意伤害自己这样一个平民百姓未遂就被强行看押起来。 道理虽然明白,但是这种不公正的事情轮到自己头上自然生气。 梅恩!还有麦琪小姐!这两个混蛋是害得诺亚至今仍躺在识海里休养的罪魁祸首,如果机甲大赛之后小白和古力的病情稳定,那他不介意抽出一点时间来替诺亚出这口气! 轻声对尼古拉少将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看看时间,“教官,到下课时间,我该走了。” 尼古拉少将按住他,“等等,我还没说完?” 周寅侧眼看看肩膀上的手,再看看尼古拉少将,感觉这姿势不太对头,“教官,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这其中确实有很大的误会,不能全怪你。” 尼古拉少将看着他的眼睛,“不只是道歉,诺亚,还记得有一次你问我那一晚的感觉好不好吗?请忘记我当时的回答,那只是一时的气话,其实我的感觉非常好!” “阿?”周寅有点脸红。 尼古拉少将这个人的气质就是冷峻硬朗,英俊自然是很英俊的,风度也十分好,但总让人感觉到有些礼貌的疏离,像个总和人保持着距离的硬朗绅士,这个时候,他身上的疏离感终于消失不见,眼睛里的热情则让他看起来更加动人。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有些晚,你甚至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如果我没猜错,那两个孩子是路易斯阁下的对吗?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周寅不知要如何回答,“这——” 尼古拉少将继续说道,“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 周寅,“噢——” 尼古拉少将语气里透出坚定,“我是想说,我在认真考虑很久之后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你,诺亚,虽然之前的误会没有让我们走到一起,但只要你没有和其他人确立伴侣关系我就不会放弃,我不知道你和路易斯阁下是怎么回事,但我不怕挑战,我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周寅,“啊——?” 尼古拉少将笑一下,又摸了摸他那手感很好颜色也很好的红头发,“我是说我决定追求你,哪怕有一个路易斯阁下那样强大的对手我也会坚持到底!” 周寅表面上嗯嗯啊啊的像是被震惊到不在状态,其实是在识海里使劲戳诺亚,“喂,喂!你怎么说?男神忽然到手了,你还要不要?这种事儿我不能替你做主!” 才几天没沟通,诺亚的语气好像又成熟了不少,立刻就给出了一个实事求是,又非常客观的答复,“你告诉他,我现在没空儿,等我的孩子们病好了我才能有心思干别的。” 第三十六章 未来学霸(二十二) 大联盟每年的少年机甲大赛都由大联盟中政治立场最中立的金瑟星系承办。 金瑟星系是个旅游星系,最主要的产业是旅游和娱乐业,因此对外的态度非常友好开放,几乎和大联盟中所有星系的首都星都有星门可直接互通,也能在赛事中基本做到公平公正,不偏袒任何一方,所以连年来一直稳拿大赛的主办权。 鉴于金瑟星系那四通八达的便利交通,所有参赛队伍都只需要提前一天通过星门利用空间跳跃技术直达金瑟星系的比赛星就行了,非常方便,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在星际旅行上。 这对于周寅这个既需要大把时间训练,又需要大把时间陪孩子的大忙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不过他在百忙之中还是不得不抽时间做了两件‘闲事’。 一是去参加了维斯盾军校的期末话剧表演《米娜娅之剑》。(取得了巨大成功,周寅扮演的帕米尔王子成了最受欢迎的角色,风靡全校,风头几乎盖过了男女主角。) 再就是去参加他自己的学校——首都星综合大学的期末活动。 首都星综合大学的期末活动要比维斯盾军校丰富得多,一台晚会持续了整个晚上。周寅原本没心思去凑这个热闹,可是他在军校演的话剧《米娜娅之剑》已经被人传到了星空网上,点击率极高,帕米尔王子的深情形象赢得了无数追捧,所以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综合大学的期末活动,想要看看诺亚在自己的学校会表演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周寅不露面就说不过去了——太不给综合大学面子,但他现在又没有之前的闲情逸致,根本没时间排练什么节目,于是干脆上台唱首歌了事。 他仿佛是天生为舞台而生,一站上台就成了耀眼的发光体,简单到朴素的衣服被他穿得率性洒脱,本就漂亮的少年长高了很多,身姿挺拔,眉目间已经初步褪去青涩,露出了一些属于男人的自信和成熟。 而他的歌声几乎要和‘帕米尔王子’一样动人,除了少数几个家里极有钱所以曾经光顾过白玫瑰餐厅的学生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如痴如醉地几乎要崇拜这个数月前还被他们指指点点,诘难轻视的诺亚了! 周寅的歌是晚会压轴曲目,唱完后晚会就结束了。周寅急匆匆闷头往大厅外面走。 一旁走过来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臂弯上挎着个有着一头栗色及腰卷发的姣美女生,正是麦琪小姐和她的哥哥克雷。 荷鲁斯家花了大把的金钱找到一个和麦琪小姐长相十分相似的替罪羊送去审判,不但让麦琪小姐重获自由,而且利用舆论洗白了她。麦琪小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因长相和别人十分相似而被狠狠利用了的受害者,终于又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了。 只不过荷鲁斯家的这种手段骗骗一般人还可以,维斯首都星的社会高层全都知道这不过是花钱顶罪罢了,麦琪小姐的人品已经被他们全盘否定。人品差还在其次,处在他们那样的社会地位,孩子不可能清白得像一张白纸,最主要是麦琪小姐太笨,干这么件小事都能拖泥带水,漏洞百出,被个平民整得差点坐牢。大家看在荷鲁斯将军的面子上,日常社交往来还会记得请她,但已经全都把她列入拒绝通婚名单。 麦琪小姐冤枉得要命,不是她太笨实在是对手太狡猾!如果宇宙神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那么轻率地去惹高智商学霸! 不过事已至此,名声和形象已经受到无可挽回的损失,后悔也没有用,只能是越发对诺亚恨得牙痒! 和麦琪小姐一样对诺亚怀有恨意的自然还有她的家人,麦琪小姐的哥哥克雷走到周寅身边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这不是白玫瑰餐厅的歌手吗?综合大学的晚会真是有新意,连餐厅里的歌手也请来表演了。” 周寅现在没精力搭理这些人,于是只淡淡看他们一眼,旁边有听见的学生忙替他说,“诺亚是我们学校历史学院的学生,成绩很好!” 克雷故意低头去问他妹妹,“麦琪,他竟然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吗?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我刚才差点习惯性想给他小费!不过他这态度可真是没有教养得很,我好意打招呼,他竟然不理。真是够粗鲁的。” 麦琪小姐脸色僵硬,正在努力控制情绪,她现在看到诺亚就恨得横眉怒目,五官要移位,现在是公共场合,不能给那些刚刚‘谅解’了她的同学们留下坏印象,勉强保持住了不动声色,答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和诺亚同学不熟,刚才没认出来,大概是他这一身衣服太不起眼了吧。” 周寅加快脚步想快点走,他赶着去医院陪小白和古力。 克雷感觉自己像是在嘲讽空气,对方竟然一点反应都懒得给,顿时有点火大,找茬道,“等等!你这样子也太蛮横无礼了吧!我虽然不想和你这样的学生一般见识,但也不能眼看着妹妹被人冒犯欺负,麻烦你过来正式向麦琪小姐道声歉!” 周寅停下脚步,皱眉看他,“我什么时候冒犯欺负你妹妹了?” 克雷强词夺理,“麦琪好心和你说对不起你竟然跟没听见一样!扭头就走,这是对待女士的态度吗?” 周寅,“如果我没听错,麦琪小姐刚才那声‘对不起’是对你说的吧。” 克雷侧头问,“麦琪,你是对谁说的?” 麦琪小姐自然立刻配合,证明自己刚才那句对不起确实是对诺亚说的。 克雷扬起下巴,冷哼一声,“诺亚同学的礼仪修养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周围的学生们不知是怎么回事,但都有点替诺亚担心,这情形很像是人高马大的克雷在欺负诺亚,而克雷是荷鲁斯将军的长孙兼继承人,他要是想欺负个把普通学生,那只要别闹出大事来,欺负也就欺负了。 正在克雷依依不饶,大家很有些替诺亚担心,而周寅在考虑值不值得花点时间收拾这家伙一顿的时候,有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分开围观的学生们直接走到周寅身边,身后还很气派的跟着几个高大的保镖。 男人先把一顶款式很可爱的帽子扣在周寅头上,又递给他一瓶不知道是白水还是功能剂的饮料,然后才关切问道,“冷吗,累不累?现在有点冷了,也不知道穿温度调节衣?怎么学校里有活动也不和我说。” 周寅被扣上一顶可爱型帽子后顿时看着小了两岁,不过自己看不见,只是感觉戴上很舒服,估计大概是顶有调温放松功能的帽子,像个小男孩一样地对路易斯阁下眨眨眼,有点奇怪,“你怎么来了?我不累,只唱了一首歌。” 路易斯阁下拍拍他,“学校的期末晚会不是可以邀请家属吗。”说着才抬眼去看克雷兄妹,“幸亏我赶过来了,不然你没有家属碰到了人家带了家属撑腰的多被动。” 周寅莫名,学校让学生们带的是父母,麦琪小姐带哥哥来勉强说得过去,路易斯阁下为什么认为自己也应该带他来?听那口气好像还在嫌自己没有提前说!况且路易斯阁下前两天回坎拉巴哈星了,谁知道他是今天回来啊! 不过有路易斯阁下在确实能够高效迅速地解决问题,省得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路易斯阁下已经在教训克雷了,“大晚上的,学生们需要赶紧回去休息,你们堵在这里干什么?” 克雷惊讶万分!他认识路易斯阁下,知道别说是自己了,就算是荷鲁斯将军亲自来也惹不起对方,就看自己和妹妹带的两个保镖要在外面等,而路易斯阁下的人却能跟着他大刺刺一起进来就知道双方实力有多悬殊了。 只好端出客气的笑脸,“路易斯阁下,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荣幸之至!我们没有要堵住路的意思,刚才只是有点小误会而已。” 这回轮到路易斯阁下冷哼了,“既然是小误会那就算了吧,我就不多追究了。” 克雷干笑笑,拉了妹妹要走,脑子还有点发懵,想不明白诺亚怎么能和尊贵神秘的路易斯阁下扯上关系。 路易斯阁下却让人拦住他们,不高兴,“你们这样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不太合适吧!” 麦琪小姐,“那你要怎么样?” 路易斯阁下沉声,“向诺亚道了歉再走。” 麦琪小姐顿时气红了脸,尖声,“你——”立刻被克雷拉住,他到底比妹妹圆滑世故,仗势欺人的时候不含糊,该低头的时候也能立刻拉下脸来,看着竟然还有几分通情达理,“路易斯阁下说的没错,麦琪,是我们误会在先,怪不好意思的。”硬压着妹妹轻声道了句歉,然后转身匆忙离去。 路易斯阁下对着他们有些狼狈的背影不屑挑眉,轻声说道,“荷鲁斯那老家伙的这个继承人也算凑合了。” 说完再扫视了一圈,围观学生们被他锐利的眼光一扫,顿时紧张,嗡嗡的议论声小下去不少,话是不敢说了,但是好奇的眼神闪啊闪的,一起盯在周寅和路易斯阁下身上。 周寅赶忙也拉着路易斯阁下走人,坐上他那架豪华飞行器才顾上道谢,“谢谢你,帮我节省不少时间。” 路易斯阁下则是在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又拿出一个周寅很眼熟的小仪器,在他身上扫了一下后扔给身后一个保镖,吩咐,“把数据传回去,让他们参考这个准备宵夜。” 周寅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检测身体各项指标的生活用检测仪,不过多用于不会说话的婴儿,以前小白和古力没有生病的时候,朱古力一号会每天用这个帮他们检测一下身体的各项指标,还有能量和营养的吸收情况。 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身体不舒服或者是饿了渴了自己都知道。而且我不能去你那里,我要去医院。” 路易斯阁下帮周寅把帽子摘下来,扔在一边,“飞行器上戴这个眼前不舒服。”顺手捋整齐了他翘起来的一绺短头发,“你在医院休息不好,先去医院看两个小东西,等他们睡了再和我回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周寅对路易斯阁下的照顾很感动,同时又很心虚,他现在已经有些明白诺亚的想法,诺亚很爱尼古拉少将,且并不像大多数倾慕少将的人那样是被尼古拉少将的地位,容貌,富有,强大……这些大众都喜欢的特质吸引,他爱的是尼古拉少将身上另外一些在周寅看来都有些玄妙的特点。而诺亚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他性格里其实没有什么女性成分,他主观意识很强,自己看上的人就会去主动追求,不会很矜持地等着别人来追求他。 所以路易斯阁下这段时间即便表现得堪称完美也未必能打动诺亚的心,诺亚的确是喜欢路易斯阁下,不过估计那就是对偶像的崇拜不会再有其他了。 周寅觉得有必要给路易斯阁下打打预防针,“你别对我这么好了,我——我会内疚的。” 路易斯阁下一愣,“内疚?为什么?” 周寅努力措辞,“你知道,人的感情想改变很难,我虽然也想多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所以愿意试试和你交往,但是我的心没那么理智,不一定能接受这个安排,万一过一段时间之后我还是没能爱上你,那你现在为我作的这一切都会让我很内疚的。” 他以为凭路易斯阁下的强势,听了这段话必然要不高兴,谁知路易斯阁下忽然变得好像比他还要心虚,强笑一下,“千万别把这当回事,别想太多了,诺亚,宝贝,我只希望你开心,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吧。虽然我不太看好尼古拉少将,他那人太冷了,长得也一般,家世只能算勉勉强强,而且对你又不好,凭什么我的…………咳咳,咳咳,不过你要是实在是喜欢也没事……” 周寅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医院到了,他比平常时间晚来两小时,马上就要到两个小家伙的睡觉时间,要趁着他们还醒着赶快进去看看,于是顾不上多问,立刻跳下飞行器,“我进去了。” 路易斯阁下在身后长出一口气,想到那两个小恶魔的可怕之处,他决定还是别跟进去了,打算坐在飞行器里等着,拿起通讯器接通彼得,“彼得,明天一早你就拿我们带回来的干扰素找两个孩子的主治医生,和她确定一下使用时间。” 彼得答应一声,“好的,大人。这回诺亚少爷可以放心了,两个孩子用了干扰素之后可以彻底治愈基因排斥性病变。” 路易斯阁下叹气,“他还不知道,我还没有告诉他呢。” 彼得诧异,“您怎么没有告诉他?诺亚少爷不是一直在为孩子们的身体担忧。” 路易斯阁下最近不再纠结于自己怎么可能有这个大一个儿子,或者自己对儿子的感情是不是完全正常的问题,他改为非常担忧诺亚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生很大气,“我怕他会怪我,你也知道他小时候过得不好,可以说在这之前一直过得不好,唉!”路易斯阁下忧郁叹气,想到自己调查到的那些诺亚的童年生活,他的心都快碎了。 彼得实在觉得他想得太多,劝道,“应该不至于,您那时候年纪那么小,况且您又不是故意不要他,您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路易斯阁下,“但是怎么说也有我疏忽的过失在里面,我几乎不敢和他说起这件事。” 彼得揉揉额角,能让路易斯阁下说不敢,那他一定是真的对此非常非常担心,虽然觉得实在不至于,但是彼得也知道对孩子过度紧张是坎拉巴哈人的生理特征,是天性,没有办法,于是不再多劝,转而帮他出主意,“那您就选诺亚少爷非常高兴地时候告诉他这件事,他应该就想不起来要生气了。我觉得在诺亚少爷的两个孩子注射干扰素之后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路易斯阁下深以为然,“嗯,知道两个小恶魔没事了他一定高兴。或者我再帮他把尼古拉少将弄到手,虽然那家伙我看着不太顺眼,不过只要诺亚宝贝喜欢就行。” 彼得头疼,“大人,对孩子不能太溺爱,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尼古拉少将现在是我们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还是个少将,并且是维斯星系最强机甲战士,想把他弄到手难度非常高!你还是劝劝诺亚少爷换一个吧!”顿一顿想起了坎拉巴哈人的‘天性’,改口道,“您最近事务比较多,这点事情我可以代劳。” 第三十七章 未来学霸(二十三) 有一百五十三个星系派出选手参加了这一届大联盟少年机甲大赛。 大联盟中总共有大大小小两百多个星系,但是机甲大赛的准入条件很高,并非每个星系每一届都会有合格选手参赛,这一届能有一百五十三个星系参赛已经算是盛况空前! 金瑟星系当然不会白白承办这种大规模赛事,大赛的直播报导权被他们优先掌控。金瑟星系的娱乐传媒界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一样,提前几个月就在做各种前期宣传报导,从场地与场次安排,最新的智脑评审系统,真人裁判的权威和声望,各个星系参赛队之间的恩怨,队员名单……到选手的身高,体重,强项,容貌,家世,绯闻,财产……只要是能用来炒作的,没有一项会被他们放过。 克拉星系的维克多,古玛星系的露娜还有维斯星系的欧文在入选测试中各项指标都遥遥领先于其他选手,是本届大赛夺冠的热门选手,也是被炒作报导最多的几个人,连遥远荒僻的拉法尼亚星系都有无数少年少女在一边畜养着食碱兽艰难地讨生活一边追捧崇拜着他们。 而诺亚以黑马的姿态出现在本次大赛上,也给金瑟星系的媒体提供了相当的谈资。 孤儿出身,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只凭自己的努力就跻身于维斯星系的第一流学府,现在又在机甲大赛中崭露头角! 一时间,诺亚几乎成了奋发励志的代名词。连他之前在维斯盾军校演的校内话剧《米娜娅之剑》都跟着红火起来,被不知被哪家的记者找出来放在星空网的大赛宣传区域,收看率还很不低。 ====== 欧文坐在看台上,脸上是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表情完美得无懈可击,不用任何修饰,直接转播出去就能迷倒一大批正在热切关注赛事的男男女女。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两天欧文没有比赛的时候就用这幅表情端坐在看台上,被金瑟星系的媒体拍到几张角度很好的照片发布出去,立刻引发了追捧和热议,被赋予本届大赛最俊美选手,最佳气质选手,最具魅力选手等等一系列称号。 欧文˙萨根从小就习惯了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他的出身,相貌,能力,无一不是最棒的,理应享有大众崇拜羡慕的眼光。 被人追捧崇拜的感觉确实很好,欧文也一直乐在其中。 不过这一次他身边的助手麦克却知道欧文并没有因此而开心,他的心情并不好。 麦克出身于一个历代都依附萨根家的小家族,由于家族的传统和实力等诸多原因,他从小就跟在欧文身后,如果不出意外,今后也会一直跟下去,成为萨根家族继承人的得力手下将是他今后人生的全部内容。 因此麦克对欧文十分了解,像这样云淡风轻的微笑后面非但不会是什么好心情,恐怕搞不好还在酝酿着什么麻烦。 机甲大赛采用最先进的努达赛制,而非简单的积分循环赛或者淘汰赛,各场比赛的安排都是根据前面所有比赛的结果经过精密的评估和计算即时安排出来的,最大程度地保证了比赛的效率以及对每一位选手公平。 再坐一会儿,欧文就又收到了大赛中枢智脑传来的下一场赛事通知——对阵克拉星系的维克多。 比赛进行到现在,已经进入了关键的最后阶段,实力不够的都已经被淘汰出局,现在的每一场对决都是真正重量级选手之间的较量。 观众们的情绪也随之越来越高亢,看到公示出的下场人选后都开始欢呼鼓噪起来。 欧文站起身要去准备区准备。 忽然一个金瑟星系的赛场服务人员走过来,低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欧文一皱眉头,“让那蠢女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现在没空搭理她!” 那个服务人员又再低声说了几句,欧文才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快点带她过来,我马上要就要比赛。” 不一会儿,那人带了个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的女人来到欧文身边。 只不过麦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人是麦琪小姐。 欧文坐着没有起身,只很不耐烦地告诉她,“有话快说!” 麦琪小姐学着刚才服务人员的样子,弯下腰,低声和欧文说话,欧文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低声骂道,“那是因为你自己蠢,少往我身上推!” 麦琪小姐身子颤了颤,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拳头,声音不受控地高了起来,“当时要不是因为你的‘友情’建议,我怎么会去做那些事!!!你故意害我!我在维斯星系已经没法待下去了!” 欧文皱眉一按她肩膀,压下了她的声音,两人再低声对答一阵后,麦琪小姐便转身离去。 麦克凝神望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听到了xxx计划,xx星系和维斯星系,一级加密计划,解密,示警,提醒……等敏感字眼,直到欧文喊他赶紧跟上一起去准备比赛时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欧文参加这次大赛是带有维斯军部的秘密任务的,许败不许胜,而与克拉星系维克多的这一场比赛就是计划中他要失败的那场。 尼古拉少将身穿便装,十分低调地坐在视野最好的高级贵宾看台上,身为这个计划的负责人,他很负责任地全程亲自跟进。 眼看赛场中欧文和维克多驾驭的机甲都速度惊人,两架机甲倏忽来去,欧文的银蓝色炫酷机甲像一道银蓝色的光,而维克多的黑色厚重机甲则像是一道闪动的黑影,尼古拉少将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欧文表现得太强劲了,这样下去就算最后还是输了也会显得很生硬。 个人终端的屏幕闪烁,尼古拉少将戴上有屏蔽功能的耳机后接通,那一边是他的兄长亚瑟,声音有些沉,问道,“尼克,欧文那里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按计划进行!” 尼古拉少将抬头看看匆匆忙忙绕过看台上一排排座位朝自己小跑过来的麦克,冷静答道,“还不清楚,不过应该马上就会有答案了。” ====== 坐在不远处,同属于看台上高级贵宾区的周寅也听到身边的路易斯阁下在说,“诺亚,你的队友有问题。” “怎么?” 路易斯阁下,“欧文那个小子表现得不正常,维克多的实力不如他,他根本不用拼得这样气势汹汹,应该在几个回合前就能轻松取胜的,他却连着犯低级错误,这是想干什么?” 周寅低头在自己的终端上噼里啪啦一阵输入,然后抬起头来,“估计他是想间接提高我的比赛难度,我和维克多昨天都和古玛星系的露娜比过,一胜一负,按理说我可以直接跳过和维克多的对阵,但是欧文在大赛中的成绩一直很好……”低头又在终端上点了几下,然后抬起头说道,“我的计算显示只要维克多和他的对阵坚持过五分二十八秒,努达赛制就会判断我需要和维克多比一场。” 路易斯阁下很宠溺地拍拍他,“辛苦了,又要多比一场,你现在怎么样?” 周寅往后一靠,老实回答,“我很累!这些选手几乎全是各个星系军校出来的拔尖人物,在体力和精神力方面都接受过多年的正规训练,这一点我比不上他们!”揉揉额头,“而且我还很担心古力和小白,现在离医院方面给出的他们所能撑住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他们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我……我……”说不下去了,只是捏紧拳头去抵制阵阵袭来的心疼和担忧。 大赛对选手使用药剂或仪器恢复体力方面有着严苛的限制,路易斯阁下不敢随便给他服用药物,只能用轻轻拿捏手臂后肩这种原始的方式帮他减压。 果然如周寅估计得那样,在欧文坚持了二十五分钟才‘艰难’地赢了后大赛中枢智脑发布了下一场赛事通知——维斯星系的诺亚对阵克拉星系的维克多。 无论是花了高昂票价来现场观看还是通过星空网正在关注比赛的观众们都兴奋起来! 这一届大赛坚持到最后的几名选手实力相当,拼得十分激烈,因此观赏性很高。特别是维斯星系的诺亚,战斗方式非常新颖,总能让人耳目一新,往往会超脱出传统模式以匪夷所思的战术克敌制胜,这让大家对他的每次上场都很期待。 周寅已经接连参加了三天比赛,而今天也已经比过了两场,连续地高强度驾驭机甲让他明显感觉到了体力和精神力的透支。 体力还好说,咬牙挺一挺,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就能恢复;精神力透支却是十分痛苦的。 以前在军校训练时,精神力透支了周寅可以靠药物帮助恢复,现在却不行了,他不像其他选手在这方面受过长期正规的训练,耐受力强很多,周寅这时候只感觉头痛欲裂,脑子里像有针在扎一样。 硬咬牙站起身来,心想一切为了小白和古力!再难受也得坚持住! 路易斯阁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握紧的拳头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中闪过担忧,也跟着站起来,“你怎么样?” 周寅勉强笑下,“还能撑住。” 路易斯阁下忽然高高大大地站起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了抱,仿佛是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把自己的力量传递到周寅身上一样,低头在周寅耳边说道,“宝贝,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别怕,坚强点。” 周寅撇撇嘴,“别把我当小孩子哄,我没有怕,现在除了小白和古力的病,再没什么事情能让我怕了!” 话是这么说,却抬手回应了这个拥抱,轻轻叹息,“别总对我这么好阿。” 被人温柔关怀的感觉非常好,好得他都有点心虚。 虽然周寅只是一个替代者,在诺亚恢复后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但这段生活却是他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对小白和古力毫无保留,愿意奉献一切的爱;对路易斯阁下感激依赖,甚至有些崇拜的…………周寅想到这里停顿一下,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对路易斯阁下的这种感情,现在应该还可以称之为好感,也许再过段时间就也能称为爱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他的生活! 周寅想等他离开的时候一定会非常舍不得,舍不得古力和小白,舍不得路易斯阁下,甚至舍不得凯斯和他的导师斯通女士。 路易斯阁下的亲信彼得看着周寅的背影疑惑,“大人,你怎么没有告诉诺亚少爷他的两个孩子正在接受干扰素治疗,马上就能没事了,不用太担心。” 路易斯阁下摇头,“再等等,两个小恶魔是诺亚比赛的动力,忽然告诉他两个小恶魔没事了,他失去动力恐怕就不能把潜力全部发挥出来。” 彼得迟疑,“可是诺亚少爷比赛比得这么辛苦还要担心孩子,您——”想说您舍得吗? 路易斯阁下使劲捏眉心,“别问了,彼得,我都快心疼死了!” 但是没有办法,心疼死了也要忍着,机甲战士的水平光靠训练是很难大幅度提升的,以往很多机甲战士的升级都是在战场上完成——当面临巨大压力的时候潜能才会被彻底激发。比赛场上的紧迫感和战场不相上下,每个全力以赴坚持到最后的选手都能从中获得巨大裨益。 他当然很舍不得宝贝诺亚吃这个苦,可是再心疼也得忍着,毕竟诺亚已经选择了登上机甲,那今后不管他是否以此为主业,都会和机甲产生千丝万缕,斩不断的联系,不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就是给敌人以巨大的机会!坎拉巴哈族人是很溺爱孩子,但他们更懂得培养出一个强者的重要性。 第三十八章 未来学霸(二十四) 赛场中,银色机甲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地站住,与之对峙的黑色机甲受到一击重创,错身而过后再撑不住,轰然倒地。 又一次漂亮的绝杀! 观众席上的人们几乎要沸腾了,这是维斯星系的诺亚在本届大赛上的第二十五场连胜! 他创造了大赛的新记录。 “诺亚!诺亚!……帕米尔!……” 高喊诺亚名字的欢呼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他在《米娜娅之剑》中扮演的角色帕米尔王子的名字,可见这个形象塑造得很成功,深入人心。 周寅已经无暇顾及观众们的热情,他忍着剧烈的头疼,慢慢往休息区走去。拜欧文所赐,他比预计的场次又多进行了两场高强度的比赛,精神力消耗已经快达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现在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坚持,意志力的名字就叫做‘古力&小白’。 “你歇一下,最后一场决赛我来替你。”脑子里忽然响起了诺亚的声音。 周寅觉得脚下虚浮,干脆站定缓一缓,一边告诉诺亚,“换你也是一样的,别忘了,我们在共用一具身体,不会因为精神主体换成了你就满血复活。” 诺亚在他脑海里轻轻笑一声,有些天真地问,“满血复活?是古老的游戏用语吗?” 周寅不满,“不是古老的游戏用语,是我们那个星球的游戏用语!”加重语气,“当代的!” 诺亚不好意思,“噢。”他不爱多啰嗦,轻轻噢了一声之后就立刻换人,周寅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同时也终于不必再去忍受那酷刑般的头疼。 ——已经能自主选择是否拥有身体的掌控权,那诺亚是不是已经彻底恢复了?……另外,他走回休息区去的方向好像不对? 这是周寅意识模糊前想到的两个问题。 ========= 路易斯阁下的亲信彼得觉得这几天自己再一次见证了路易斯阁下的强大。 人的强大有时候不单单是指力量和权势,而表现为可怕的自控力,能够完美控制自己的人都是强大的。 彼得知道未成年的孩子对坎拉巴哈族人意味着什么,来自血脉深处的牵绊和影响会让他们的孩子成为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宝物。 诺亚虽然已经十八岁,但按照坎拉巴哈族二十一岁才算成年的标准,他还属于未成年,在成年之前,他的父母都会用生命来爱护他。 诺亚一次次地咬牙坚持上场,监控仪器显示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急剧下降,损耗最严重的就是精神力,几乎已经达到临界值,这说明他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而这种情况下路易斯阁下竟然能够控制住自己,表情镇定地稳稳坐在看台上,没有冲上去拦住诺亚继续比赛,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若不是路易斯阁下那双握紧了拳头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彼得几乎要以为这个路易斯阁下是别人假冒的。 “大人,只剩最后一场,您看是不是就别让诺亚少爷再比下去了?”彼得小心问道。 路易斯阁下微一犹豫就轻轻摇头,“他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下。” 彼得难掩满眼的钦佩之情,不停在心里感叹:要有什么样的意志力才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如此客观的判断和决定! 路易斯阁下心疼得要命,但又不得不极力克制自己,实在难受得可以,无视了彼得崇拜的神情,“我去休息区陪陪诺亚宝贝。”说完抬脚就走。 彼得连忙跟上,却远远看到他的诺亚少爷在回休息区的路上拐了个弯,笔直去到了尼古拉少将的面前。 尼古拉少将被忽然迎面堵住他的诺亚搞得忡愣了一下,“诺亚?” 诺亚抬头冲他笑笑,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疲倦,“我本来想一切都等到小白和古力的身体好了以后再说,但是现在我发现我还是最想得到你的拥抱。能让我靠一会儿吗?我的头疼得都要炸开来了,我想我需要休息和一点点来自你的鼓励。” 尼古拉少将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瞪着他的路易斯阁下后就用实际行动作出了回答——点点头,朝诺亚张开双臂,随后一个年轻柔韧的身体便结结实实地靠进了他的怀里,还伴随着一声惬意的叹息,声音低而慵懒,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可爱腔调。 尼古拉少将一贯的不动声色,所以此时脸上也没有什么大表情,不过心里却是十分悸动,在那鲜艳的红色短发擦过脸颊时,细滑柔软的触觉让他的心跳甚至都加快了几拍。 他曾对诺亚说过,既然发现自己是喜欢诺亚的,那他就会坚持到底,哪怕是面对路易斯阁下这样强大的对手也不会退缩。 但事实证明路易斯阁下这个对手不是一点强而实在是太强了!想要跟他抢诺亚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路易斯阁下最近的所作所为几乎是要搭起一个严密的保护罩,把诺亚滴水不漏地罩在里面,而诺亚虽然声称和路易斯阁下并非情人关系,但却明显很愿意接受路易斯阁下为他做的很多安排,这让结束了军校课程的尼古拉少将连靠近诺亚身边的机会都找不到,他虽然还没被打击得完全丧失信心,但这件事的难度之高在他心里已经等同于他所遭遇过的最惨烈一场星际大战——最后的成功百分之三十靠努力,另有百分之七十只能靠运气!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没想到今天诺亚忽然主动靠过来了,还说了那么一句引入遐想的话。 这个时候还不抓住机会的那就是傻瓜!尼古拉少将收紧手臂,将怀里那具柔韧的身体抱紧一些,低下头用他那低沉好听的语调告诉诺亚,“当然,你可以一直靠到下场比赛开始。” 尼古拉少将很清楚诺亚现在的状况,知道剧烈头疼是精神力透支后身体的自我保护反应,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抱紧他给予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 耳中还没中断的通讯器里传来了他的兄长亚瑟不赞成的声音,“尼克,你应该放开他!萨根家族的叛变让我们的阿尔法计划搁浅了,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路易斯阁下,他手里还掌握着我们大宗阿尔法机甲订单!” 尼古拉少将轻轻摇头,“不,阿尔法计划没有失败,我会管住欧文的!” “什么!?你会管住欧文?” “是。” 通讯器那头的亚瑟明显做了几个深呼吸来让濒于暴走边缘的自己冷静,然后阴恻恻地问道,“我亲爱的弟弟,你的意思是说你早就有办法能管住欧文,只是一直没行动而已?!” “是,”尼古拉少将不为那阴森的语气所动,淡淡地解释,“我本来没打算动用……” 靠在肩头的红发少年忽然嘟囔着埋怨,“怎么这么吵。” 尼古拉少将当即停下解释一半的话,“回头再和你细说。” 亚瑟着急,“等等,尼克…………” 尼古拉少将那边已经果断地中断了和他的通讯联系。 路易斯阁下看着不远处亲密依偎的两个人,满心都是从未有过的空荡荡的失落感,原地站了半天才喃喃说道,“彼得,我受到了严重打击!” 彼得从没听路易斯阁下用这种失落的语气说过话,连忙安慰,“大人,诺亚少爷已经十八岁了,这种事您得想开些,你之前不是还打算替他把尼古拉少将弄到手呢吗,现在诺亚少爷自己行动了……”说着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两人,做出结论,“而且看样子成绩不错,这起码能省去您不少麻烦。” 路易斯阁下黑沉着脸不回答,他觉得自己当时实在是太没有经验才会想当然的说出那么大方的话来,现在亲眼见到他的宝贝诺亚把他忘在脑后,旁若无人地和其他人亲密依偎在一起,路易斯阁下最想作的事情就是立刻冲上前去分开他们,把诺亚抢回来藏到一个只有自己能去的地方,再也不给别人靠近他的机会! 这种心态说起来很有些诡异了,坎拉巴哈族人即便对孩子有着异乎寻常的紧张也不会变态到这个样子,因此路易斯阁下拼命克制着自己,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个变态,但他绝不能让自己宝贝儿子认为自己是个变态! ========= 周寅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在赛场,揉着额头慢慢坐起来,发现他躺在路易斯阁下在维斯首都星那华丽舒适的家里。 诺亚控制身体的时候,他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感知都较为模糊,所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慢慢‘回忆’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周寅现在已经很确定,诺亚之所以要忽然顶替他,是不想他继续承受精神力透支时的巨大痛苦。这孩子总是勇于行动,做的永远比说的多,表面看起来虽然总是太有主见,过于我行我素,但内里其实非常可爱。 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后诺亚老实不客气地直奔尼古拉少将寻求支持与安慰,少将也没让他失望。周寅‘回忆’到这一段时很无奈,诺亚在某些方面还真是‘专一’到了固执的程度,要是换了其他人,即便最后知道少将之前对他的冷淡纯属误会,恐怕也会因为备受打击而放弃这个人了。 再接下来自然还是比赛,诺亚最终艰难地拿到了冠军,只是他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他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就回了维斯首都星! 周寅猛地心里一紧,这是为什么?小白和古力要怎么办!闭上眼睛再努力去‘回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一幅幅连贯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小白和古力的病也终于被治愈了。 这一系列事情看起来都是好事,但不知为什么,周寅心里却冒出来丝丝苦涩。 原来那个人对他这么好是因为这个原因! 低头使劲搓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这实在是件很好的事情,他的宝贝们终于得救了!小白和古力不需要再接受任何手术就能彻底摆脱掉那恼人的遗传疾病,他应该非常非常的高兴才对! “诺亚宝贝,你终于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周寅的思路,路易斯阁下快步走了进来。 周寅睁开眼,愣愣看着脸色有些憔悴的路易斯阁下,几乎有点拒绝脑子里想起的事情。 父亲! 他就是诺亚的父亲!怪不得凯斯总说小白和古力的灰眼睛长得和路易斯阁下很像呢,其实应该说诺亚的眼睛和路易斯阁下很像,而小白和古力像诺亚才对。 路易斯阁下站在床头,脸上是少见的紧张,低头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寅的表情,“宝贝?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周寅张张嘴,他总算完整想起来了:比赛结束,诺亚筋疲力尽,快要虚脱的时候,路易斯阁下终于来向他坦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和小白和古力已经接受了干扰素治疗,不日就能痊愈的事情。 诺亚听了后心情异常激荡:又是气愤又是大大松了口气。 气愤的是面前这个几乎完美的人竟然是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过得实在辛苦,如果父亲是个很潦倒的人,或者疾病缠身,那诺亚还能心理平衡些,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不负责任的人竟是路易斯阁下!以路易斯阁下的身家,即便按照星际最高标准来养,养上一千个孩子都没问题,可他偏偏就连诺亚这一个孩子都没有养,就算起因是因为不知情,诺亚也还是很生气。 松口气自然就是因为古力和小白的遗传疾病终于能够被治好了。 诺亚的身体状态本来就已经快到极限,再一受刺激,于是就干脆利落地直接昏了过去。 周寅看看床头的时间显示,发现他已经睡了两天,估计是回来后进治疗仓接受了一次治疗修复。 “诺亚?”路易斯阁下看周寅不吭声又试探问。 周寅看着他一脸的憔悴,心里不舒服,“你这两天在忙什么?怎么看起来精神很差的样子?” 路易斯阁下一愣,随后露出个欣喜的笑意,“宝贝,你在关心我吗?我还好,只是这两天晚上都没有睡觉。” 周寅惊讶,“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你在忙什么?” 路易斯阁下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反过来郑重其事地问他,“诺亚,你还生我的气吗?我知道,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你是应该生我的气,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宝贝,相信我,如果之前知道有你的存在,那哪怕脱离家族我也会来维斯星系和你生活在一起的!” 周寅低下头,“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我还以为是因为……”因为你喜欢我。 现在看来喜欢是喜欢的,不过这个喜欢的含义和他理解的相差很远。 “诺亚?”路易斯阁下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谨慎的语气里甚至都带上了点讨好的意味。 周寅叹口气,他看不得路易斯阁下这么强势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只得坐在床上朝他张开双臂,路易斯阁下脸上一亮,立刻上前弯腰拥抱了他,“噢,我的宝贝!” 周寅闭上眼,切实地感受着那怀抱的温暖,“我还是累,让我再睡会儿好吗?” “当然。”路易斯阁下轻轻放下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灰眼睛有瞬间失神,他想把人藏起来的强烈念头竟然再度冒了出来,连忙摇摇头,甩开了不该有的想法,柔声说道,“睡吧,我已经让人去接小白和古力出院,等你再睡醒就能见到他们了。” 想到那两个白白胖胖,活泼之极的小家伙,周寅心里有股浓浓的不舍,他估计自己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 也好,适时的离别,在感情还没有浓烈到无法割舍时放手。周寅想他以后一定会非常想念小白和古力,还有身边这个正满脸宠溺看着他睡觉的人。 这次和上一次不同,在吴天瑜的世界里,周寅完成了任务后是轻松的,愉悦的,甚至如释重负的。这次却夹杂着强烈的不舍,周寅睡着前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路易斯阁下的手,真是舍不得! ========= 两个月后,维斯星系机甲战队新晋星级队员的欢迎仪式上。 这段时间维斯首都星的风云人物诺亚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事情:他当众送了一朵碧绿的潘多拉花给尼古拉少将! 送潘多拉花是维斯星系一个古老的传统,一般由年轻男人送给心上的姑娘,花语是爱情和我永远保护你! 诺亚当众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经够惊骇的了,这件事情还有更加让人惊骇的后半段:尼古拉少将若无其事地收下了诺亚的潘多拉花,把它小心地别在了自己胸前的口袋上。 现场正在转播欢迎仪式的媒体几乎疯狂地围住尼古拉少将采访,请他一定要说说接受这朵花是出于什么样心态,他可是维斯星系最强机甲战士,难道还会需要别人像保护女人一样保护他吗? 尼古拉少将很淡定地接受了采访,声称最强机甲战士也是人,能够收到爱人的花和关怀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仅此而已。 在这之后的数小时内,诺亚由维斯首都星风云人物上升为整个维斯星系的风云人物:学术天才,机甲天才,还有恋爱天才! 一直对尼古拉少将抱有微妙敌视和妒忌心理的路易斯阁下在看到转播后终于气平,甚至有点幸灾乐祸,问诺亚,“宝贝,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很爱他,爱到想要像保护一个女人一样保护他?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他的强大。” 诺亚点头承认自己真的很爱尼古拉少将,又奇怪,“强大有什么好爱,我自己就很强,不需要再来一个一样的。我喜欢的是他的这份淡定,你看,这么多人都会大惊小怪的事情他却根本不在乎。做自己想做的人,不被世俗的眼光所束缚,这才是我的理想爱人。” “宝贝,只要你喜欢就好。”路易斯阁下很温柔地看着诺亚,“我总感觉你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诺亚眨着大眼睛看他,“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路易斯阁下微皱眉头沉吟,“性格,性格有些不同。现在的你更像是个孩子,很率性。而以前的你比现在要谨慎仔细得多,做事时会顾虑到很多方面,懂事得都有点让我心疼。” “那你更喜欢哪一种我?” 路易斯阁下轻轻咳嗽一声,“怎么这么问,当然是哪种你我都喜欢。” 诺亚往他身上一靠,用肩膀很亲昵地顶顶他,“爸爸,估计那个成熟的诺亚听到你说这话会很高兴,说实话,我都有点想他了。” 路易斯阁下慢慢坐直身子,审视着诺亚,“宝贝,你在说什么,能解释得清楚一点吗?” 诺亚对他的这个反应毫不意外,带点小得意地笑出来,“当然可以——” 第三十九章 卿本佳人(一) 手腕被铁链吊着,周身不知有多少伤口,火辣辣地疼!脚尖离地半尺,努力绷了绷脚,仍然踩不着地面,身体的重量全都挂在被铁链扣住的腕子上,关节处有一种很钝的撕裂感,再这样下去两只手只怕就要废掉了! 这还不算,除了外伤,小腹中有一股热流在四处乱拱,炽热程度好像是一股炽烈的熔岩,烫得人几乎错觉肠子里都被灼起了燎泡。 周寅在极度的痛苦中醒来,倒抽着冷气慢慢睁开眼,艰难地转动脖子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间骇人的囚室中,墙角架着火把,四周石壁上挂有古老狰狞的刑具! 这里是…………是元昶属下九幽堂的地牢囚室! 脑子里苦涩的记忆潮水般涌现,伴着身体上的巨大不适,周寅忍不住低低的呻/吟出声。 自从知道自己之所以会穿越不同空间是源于诺亚的一个程序,而诺亚当初给程序设定的启动条件是利用不同空间的时间差来填补各个平行空间中和他高度契合精神体休眠时的空白后,周寅就有了每次睁开眼周遭的一切一定不会很美妙的觉悟。 毕竟能够导致精神体受损严重到需要休眠的程度一般都不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肯定是一些重大打击,诸如事业崩盘,感情背叛之类的。 只不过,即便有着充足的思想准备,周寅也被眼前可怕的一切弄得险些再次昏过去!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世界上的事儿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前两次一睁开眼虽然也都遭遇了人生低谷,情感破灭,起码还是在文明社会,即便已经被打击得半死不活,但只要自己别想不开主动去作死就没有人身危险,现在周寅可不敢说这种话了! 看这样子,别说自己想不开了,就算极其想得开,努力求生存,眼下这个状况都极有一个不小心就挂了的可能。 ========= 这里是武侠的世界。 他是归藏宫的弟子,名字叫做曜菡,没有姓。 据说归藏宫的老宫主当年是在乡野的一处荷池边捡到他的,其时正值夏日,艳阳高照,耀得一池子荷花粉红粉白碧绿妖娆,明媚动人得很,所以老宫主顺口就给这个襁褓中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做曜菡。 他在归藏宫长到七岁便拜入宫主门下,成了归藏宫主的数个嫡传弟子之一。 归藏宫是江湖人眼中的邪魔外道,凶狠狡诈,行迹诡异,素来为武林正派所忌惮。 事实也差不太多。在周寅现在这个身体的记忆里,他自小在归藏宫中耳濡目染到的都是些邪佞狠辣,尔虞我诈。 归藏宫主的弟子不少,但从来没有兄友弟恭,尊长护幼之说,反倒要为了师尊的青睐日复一日的攀比较劲,明争暗斗。 老宫主性情乖张暴戾,对徒弟从来没有慈爱祥和的时候,绝对奉行优胜劣汰原则,上乘武功只传给最有实力徒弟,门下众弟子三月一小比,五月一大比,以武论成败,头几名能多得师尊几句耐心指点,末几名就只有被淘汰的命,贬下去随便归入归藏宫哪个堂主的手下。 捧高踩低,落井下石在什么地方都会有,这些人从高高在上的宫主亲传弟子沦落成普通门人,日子会极不好过,所以大家拼了命的练武求胜,要不是门规限制,师兄弟在场上打出人命都有可能。 曜菡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总算他十分幸运,天生的资质极好,练武进境奇快,一直是老宫主跟前几个最得宠的弟子之一。 曜菡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养出了一副十分清冷孤傲的性格,只是他这人外冷内热,内心里十分感性,外表看着那样清冷不过是身处归藏宫这样一个邪魔外道之处的无奈之举,其实十分向往世人口中总是赞誉的那套仁义道德,谦恭友爱的世俗礼法。 只因心中存了这么一份懵懂又美好的向往之情,一年前与元昶的相遇便成了他此生的劫数! 那是在西山落英谷中。 壁立千仞的山谷间,一个英挺俊逸的身影好似天外飞仙般掠过,数招间便挥洒自如地救去了本已被归藏宫擒住的清风门少门主谢奇与他率领的一众清风门弟子,长剑归鞘后脸上亲和关切如三月春风,“谢师弟,你们伤得如何?” 姓谢的本已灰头土脸,束手就擒,这时不禁精神大振,大声应道,“不妨事,都是些皮外伤,多亏元庄主救援及时,谢某感激不尽!” 元昶不经意回首,剑眉微挑,笑得豪爽,“师弟客气什么!” 本应出手相助本宫弟子的曜菡躲在暗处看得呆了,被元昶最后那慷慨豪气的一笑几乎晃花了眼睛,错觉心中常年阴冷的某个地方被这一笑暖得妥妥贴贴,舒展开来。 却不知这瞬间的错觉便会让他从此万劫不复。 元昶是麒麟庄的庄主,江湖上公认的风流倜傥,慷慨明睿人物。 麒麟庄据传是本朝开国皇帝的亲弟弟所建,建庄之初广纳天下豪杰攘助太/祖成就了霸业。此后麒麟庄就从太/祖弟弟的手中一代代传了下来,震慑群雄威震武林,渐渐成了武林正派人士心目中的泰山北斗。 这一代的庄主元昶更是麒麟庄历任继承者中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他身上几乎聚集了曜菡所向往的一切:人人艳羡钦佩的武林正派,世家名门,武功精湛,慷慨侠义————前途无量! 元昶就像一块吸力巨大的磁石,牢牢吸引住了曜菡,相遇之后就义无反顾地追随而去。 曜菡不敢表露自己归藏宫主嫡传弟子的身份,只说自己是归藏宫中的一个普通门人,如今被元庄主的英豪气概所感,愿意弃暗投明。并且悄悄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御息功内力,只留下一点还算利落的拳脚功夫傍身。 元昶的身份甚高,本不必亲自去搭理区区一个归藏宫的普通门人,只是见曜菡确实生得漂亮,加之对他满眼掩藏不住的憧憬倾慕之色,看着倒也惬意,于是便将他带了上。 一路走走停停,处理些事务,待到回了麒麟庄,曜菡就已经一头扎进那个名为元昶的深潭,再也拔不出来!从此抛去之前的身份,义无反顾兼且心甘情愿地做了麒麟庄的侍卫和庄主的枕边人…………之一。 之一!! 元大庄主年过而立,身份显赫,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过和尚日子,因此庄中极美貌的侍妾有五六个,漂亮干净的少年也有三两人。 周寅想到这里脑仁都在抽疼,恨不得从识海中把曜菡揪出来抽一顿! 心说你要主动去对人一往情深,无怨无悔那当然没问题。毕竟感情不是买卖,没可能控制得那么精准,可以先算计清楚利弊得失,觉得不吃亏了再让它发生,很多时候感情不由人做主,想来就来,拦都拦不住。 可是再怎么对心上人爱慕眷恋,愿意倾尽所有的对他好,为他无私奉献都可以,但却绝不能随便就做了他的枕边人,还是‘之一’!因为前者叫做一往情深;后者就叫做自轻自贱! 要不是这具身体伤得实在严重,抬一抬头都困难,周寅肯定直接爆粗口了!曜菡练武资质奇佳应该是蛮聪明一个人,怎么就能鬼迷心窍到这个地步! ………… 周寅正在整理脑中的记忆,牢房的厚重铁门忽然咯吱一声响,两个看守推门进来,急急忙忙将周围收拾了一番,地上的血迹污渍也擦了擦,待收拾好了,一个人略带轻蔑地告诉周寅,“庄主过来了。” 转眼间元昶就带着人走进了囚室,抬眼看到被铁链吊着的人周身凄惨的模样也丝毫不动声色,只问道,“曜菡,林总管说你这次在颍州背叛通敌,私放了归藏宫的妖人,你有什么话说?” 周寅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如果答话不合元昶的意,他甩手走了,那就大事去矣,自己是被以叛主通敌的名义投入这地牢的,麒麟庄中犯了这种事的人铁定要处死,且为了杀一儆百,处死前所受的刑罚都十分严酷,于是努力睁开眼,低哑着声音,尽全力用他这具已经虚弱之极的身体所能发出的最清晰声音低低辩解道,“我没有通敌背叛,只是前些日我们遇到的那几个归藏宫的人中有一个我以前的旧识,他以前对我十分关照,所以我实在不忍眼睁睁看他困死在我们的聚仙阵中。” 跟着元昶进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冷冷开口道,“狡辩!对归藏宫那班奸恶之徒有什么好不忍心!以一己之私就放走了我麒麟庄的对头还不算通敌反叛?!” 这人就是元昶手下九幽堂的堂主仇骏,一贯的铁面无私,处置触犯庄规的人绝不手软。 周寅不看他,只殷殷看着元昶,“庄主明鉴,我对庄主绝不可能有贰心。” 做戏乃是他的拿手好戏,此时生死攸关更是将演技发挥到了极致,虽然心里对元昶这人无比厌恶,但是面上却是一派的真情凄切,脸上有伤,不易做出太大的表情,周寅就用眼睛说话,殷殷的眼神中半是痛楚委屈,半是浓浓眷恋,还有着隐隐的惊惧求恳,看得人不由自主要心生怜悯。 而这个时候周寅也彻底明白了曜菡为什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彻底崩溃————因为他对元昶看得太重了,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但就是不能开口向他求饶,而看元昶这公事公办的架势,若不求饶,只怕就是死路一条。 无论是向元昶求饶还是被元昶处死都不是曜菡能面对的! 元昶看着他皱皱眉,口气果然有些松动,转头问仇骏,“像他这样的,若要从轻发落,该当怎样处置?” 仇骏知道庄主这是想饶了曜菡,他虽然觉得曜菡这样的就该直接处死以儆效尤,但既然元昶发话想放曜菡一马,他便也不多啰嗦,想一想便道,“不曾有过从轻发落的惯例,不过庄主若是想饶了他,那放了就是。只是此人毕竟犯了反叛重罪,不给点教训说不过去,属下觉着破了他的气海废去武功让他日后只在庄中做个普通下人,再嘱咐秋兰姑娘盯紧点应该也就差不多了,旁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 元昶应该是个心性十分坚定之人,被周寅的眼神打动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转眼便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庄主气派,淡淡一点头,“也好,就照你说的做吧。” 仇骏挥手,便有两人上前松开铁链,将周寅放下来,周寅只觉这身体周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伤,脚碰到地面跟踩在刀尖上一样,立时便要软倒,那两人将他拖到仇骏的跟前,仇骏抬掌运气,便要去拍他的气海穴。 在这么万分紧迫的关头,周寅还不受控的稀罕了一把,原来真有这么神妙莫测的武功存在啊!忙咬牙抬手,“不敢劳动仇堂主,我自己来!”说着不等仇骏回答,便自己运气一掌拍了下去,瞬间剧痛沿着周身脉络传遍全身,而刚才一直在小腹中乱拱的那股热流也终于找到出路,跟着一起冲向周身的各大穴。 仇骏没想到曜菡如此硬气,竟有魄力自己击碎气海,对他倒是另眼相看了几分,眼看那一掌打得结结实实,没有作假的可能,便挥挥手,让人把周寅送出地牢,交给庄中管事的秋兰姑娘,给找地方休养。 刚出地牢的头几天,周寅几乎和一趟烂泥没什么区别。麒麟庄说是武林正道,其实对犯了错的属下私/刑严苛,比归藏宫也不差。 林总管刚把曜菡带回来时,因疑心他是归藏宫派来卧底的奸细,对他严刑拷问过,曜菡一来知道承认了必死无疑,二来明明对元昶一片真心,无论如何不能受这个冤屈,因此咬紧牙死也不认,林总管到后来也觉得太不像了,这才放过了他。 因此曜菡伤势极重,加上又用重伤气海的方式强行冲开了被他自己封住的御息功内力,这几乎是个饮鸩止渴的方法,所以伤上加伤,只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周寅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一处十分简陋僻静的小屋子里躺到第五天,周寅才慢慢能动了。他不动声色,每天等秋兰姑娘派来喂饭洗漱的小仆从走了后就悄悄修炼他的御息功。 御息功是归藏宫的绝学,老宫主只传给了他的大徒弟和曜菡两个人,曜菡当日修炼已有小成,却因为元昶而生生放弃,这时被周寅再拾起来就要再次慨叹曜菡那时真是鬼迷心窍了,身为一个以练武为主业的武人怎么能为了个男子就轻易放弃这种别人也许求一辈子都求不到的绝顶功法!别的不说,光太不敬业和暴殄天物这两点就让人想敲他! 曜菡不知珍惜,那换周寅来帮他珍惜。 周寅没过几天就完全沉浸在了对他来说还无比新奇神秘的武学中。 御息宫非常精妙厉害,周寅几乎每一天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功力的突飞猛进,凝气,御息,身体内有股越来越强劲的内力渐渐成型,光是用感觉就能知道它会有多厉害,飞檐走壁,凌波而行;以气御剑,伤人于无形不再只是传说中的故事,而已经成为现实,由曜菡这个身体施展出来的现实。 从能坐起来就开始苦练御息功,周寅直练了两个多月才恢复到曜菡之前的水平。 功力是恢复了,但身体受损严重,几乎要成病怏怏的男版林黛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周寅知道养身体是个天长日久的长久事业,急不来。 于是终于离开那张他不是躺着睡觉就是盘膝练功的硬木床,浑身舒爽,来到桌子前,第一次正眼在铜镜里打量了自己的面孔。 镜子里是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只是稍嫌苍白,没有血色,眼神空洞,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痛苦。 对着镜中人,周寅郑重开口,“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 第四十章 卿本佳人(二) 麒麟庄有四大总管,林总管,汪总管,仇总管,另有一位女总管,便是秋兰。 林总管就是抓曜菡回来庄规处置的那个,统管着麒麟庄的一众侍卫下属;汪总管精明圆滑,老于世故,麒麟庄对外的一应交际,和武林同道往来都由他掌管;仇总管就是九幽堂堂主仇骏,庄中最铁面无私,震得住下属的人物。而秋兰与他们三人相比,则更像是个真正管事的大管家,就是替元昶管着麒麟庄中大小日常事务的。 元昶手下不养闲人,四大总管各有各的本事,其中秋兰虽是女子,却也精明强干,不比那三人差。 周寅刚能起来走动的第二天,秋兰就翩然而至,门都不敲,如入无人之境般直接就闯进了周寅的小屋,站在当地毫不忌讳地仔细环顾一圈后说道,“曜菡公子既然已经养好了身体,那从明日起就开始做些分内事吧。”又道,“你现在不是庄中一等侍卫而是下人,没有资格伺候庄主,这称呼自然也得改改,以后不能称公子了,我便让众人都直接叫你曜菡。” 周寅皱眉,“什么分内事?” 秋兰看长相应该只有二十出头,年纪不大,但气派俨然,微扬起下颌,毫不客气地对周寅道,“自然是庄中下人的分内事!” 周寅第一反应就是想辞职,随后便反应过来这里不兴辞职,就算来的时候是自己自愿,但到想走时就另当别说,只怕一开口就又要招来什么教训了, 他身体很弱,更不想做下人的事儿,据理力争道,“我现在只是刚能从床上起来而已,站一会儿就腿软,恐怕还做不了什么差事。” 秋兰轻蔑看他一眼,“曜菡,我劝你搞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再说这种话,做下人还娇气讲究什么!要是这庄中的仆从个个如你这般,稍有个头疼脑热就推脱不干活,那岂不到处都是耍滑偷懒的人了!” 周寅不和女人吵,只淡淡答道,“我前些日受了重伤是实情,秋兰姑娘只凭眼睛看便说我好了实在武断,你只管找庄中的孔大夫来帮我诊脉,只要他说我好了,我就去做事。” 秋兰对麒麟庄里的下人素来说一不二,加之一直很讨厌庄主身边的这几个漂亮男子,对他们有种很微妙的妒忌并轻蔑心理,所以立刻觉得自己受了冒犯,冷笑道,“孔大夫是给庄主和几位夫人看病的,还轮不到你。” 周寅摊手,“那就算了,只是庄主既然能把我从九幽堂的地牢里放出来,那就说明他不想杀我,没想到秋兰姑娘比庄主还厉害,庄主都说不要我的命了,姑娘却还不肯放过,都不用进刑堂的,打算直接派些活计用累的就累死了我。”呵呵一笑,“还真是别出心裁,很有新意。” 秋兰被他气得甩手离去,“好你个惫懒货色,敢跟我胡搅蛮缠!行啊,我就让孔大夫来给你诊脉,等他说你能干活时再干。”暗地里下了决心到时定要好好收拾他。 第二日,与秋兰和孔大夫同来的还有一个身材高瘦,脸色冷硬的人,竟是九幽堂堂主仇骏。 周寅一愣,“仇堂主也来了?” 仇骏不动声色道,“秋兰姑娘和我抱怨,怎么派给半死不活的人给她,我便来一起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周寅并没有装病,因此不怕人看,脸上神情比仇骏还沉稳,只略为讥讽地勾起嘴角,“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世人都是血肉之躯,我也一样,并非铁打的,能够撑过酷刑再被破碎气海后还没事人一样,养几天就能养好,我又不是神仙!” 仇骏挑挑眉,倒沉得住气,被呛几句也不为所动,只朝孔大夫点点头,示意他给周寅诊脉。 孔大夫医术精湛,为人也端方,因前些年不肯给一个江洋大盗疗伤得罪了人,被一帮彪悍盗匪追杀,这才躲进麒麟庄寻求庇护,平日里顺便给庄中人看看毛病。 他身份超然,不用看谁脸色,因此有话就直说,搭着周寅手腕细细诊了一会儿后便抬起头,对着仇骏与秋兰不悦道,“虽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庄子里要怎么管教人是你们自己的事儿,老夫管不着,但这般给人用了能要性命的严刑转过头来又要老夫来诊治就是为难人了!”一指周寅,“这位曜菡公子先受了极重的外伤,还不是一次受的,而是接连数日,日日被严刑拷打所致,性命本就已经被耗得十成中去了九成,又被重手法击碎气海重穴,没有当场毙命实在是万分的侥幸,秋兰姑娘竟然还让老夫来看看他是否在装病!简直笑话,这还用装吗?!” 秋兰被他说得不喜,又不好对大夫不敬,便转向仇骏抱怨,“仇堂主,这是怎么说的,你说这人犯了庄规,由侍卫降为二等庄丁,让我好生看管,这摸样的能做仆役之事吗?只怕我还得反过来找人伺候他!否则一个不小心病死了人家还要说我麒麟庄苛待下人。” 仇骏略诧异,“我接手时陈堂主说已经审过了,却没想到下手这般重。” 孔大夫很不以为然地用鼻子出气,不耐烦道,“这人肯定不能当庄子里的仆役使唤了,两位总管先说清楚到底要怎么样?是要他活还是要他死?” 秋兰推给仇骏,“这本不关我事,还请仇总管定夺。” 仇骏看看周寅,然后言简意赅,启唇吐出一个字,“活。” 孔大夫大概是看这种事儿不顺眼,碍于情面又不能多说麒麟庄的不是,于是便极不耐烦,噼里啪啦一通吩咐,说完立刻抬脚走人,一刻也不多留。 因孔大夫吩咐的内容都是些周寅身边必要有人照顾,吃食需细软精细,不能着凉受累,不能大喜大怒,他现在太弱,不宜吃汤药,那就隔三差五给炖盏燕窝温补,将养上两个月再看等等事项。 周寅听着几乎好笑,这可和秋兰的初衷差着十万八千里,因此故意对秋兰道,“这可要劳烦秋兰姑娘了。” 秋兰脸色铁青,不去理他,只对仇骏冷笑道,“这是处置犯错的侍卫呢还是送个少爷给我养呢?不成,我要再去请庄主的示下。” 仇骏脸上看不出喜怒,耸耸肩,转身也走,离去前淡然道,“你随意,最近庄主正忙,不一定有耐心管这些琐事。况且庄主既然能让这人活着从九幽堂的囚室中出来,就证明庄主没想要他的命,若是过几日发现被秋兰姑娘‘照顾’死了只怕不能乐意。” 周寅对着仇骏瘦高笔直的背影微微疑惑,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 他心里很明白元昶根本不会把曜菡的死活当回事,在元昶眼中曜菡最多就是个有点额外用途的手下而已,这次没把他直接送进刑堂剐了只怕已是非常的仁至义尽,若是曜菡自己养伤时养死了自己那元昶定会认为是曜菡福薄命浅,怨不得谁。 秋兰忠心耿耿,万事唯庄主马首是瞻,庄主还要留着的人自然绝不能在她手里出事,于是闹了这么一出后周寅的待遇反而好了不少。 再不曾有人来提要给他派活儿干的事,原本只是每天定时来招呼他吃饭洗漱的小童儿则是被派来和他同住,贴身照顾,饮食也按照孔大夫说的尽量细软精细,且过了五日后还真有人给送了盏燕窝羹来。 虽然送汤羹的人酸溜溜小声道这是三夫人今日身上不舒服,懒得吃,厨子怕浪费才送到这里来,周寅也不理会,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他现在这身体急需滋补,只要看清楚没毒他就敢吃。 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这盏冰糖燕窝真的很补,周寅热乎乎吃下去后就觉得周身都舒展开不少,便让小童帮他更衣,穿戴整齐了想出去走走。 秋兰虽然为人尖刻,不够宽厚,但管家理事确是一把好手,这个麒麟庄中的大管事人当得十分称职,因知道不能派普通下人来照顾曜菡这种打眼一看就知道既没背景也没前途的落魄之人,他们肯定不会尽心,便给派了个年纪很小的憨厚小童儿。 那小童儿也不大懂得在曜菡身边伺候十分没前途,因周寅一直和颜悦色,比较好伺候,他还挺喜欢,待到帮周寅换好衣服后就拍拍手赞道,“公子模样生得好,略一打扮就好看。” 麒麟庄占地广阔,恢宏气派,各处的屋舍景色都美轮美奂,几乎不亚于当今皇上在汤泉山的行宫别苑。 周寅的住处走出去不远就是层层叠叠的亭台假山,一条从庄外后山上引进来的活水蜿蜒流淌,顺水再走上一盏茶功夫就看到一片桃树,正直桃花盛开的季节,满树的花朵粉红娇艳,似团团云霞彩雾,煞是好看。 周寅在他那间小屋里养伤练功,闷了多日,忽然见到这样美丽的景致,不由心情一爽,信步走进去观赏了半天,最后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拔出腰间的一根笛子,婉转悠扬地吹了起来。 他在当诺亚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地奔波于各个世界,虽说是打义工,但也并不是一点好处没有,他在前一个世界学会的东西有一部分能够被‘带上’。 比如吴天瑜在音乐方面的造诣非凡,他离开吴天瑜的身体后虽然带不走吴天瑜的音乐天分,但会唱的那些歌不会忘,成为诺亚后依然会唱;又比如诺亚是个学霸,他现在成了曜菡,脑子里还经常会冒出一长串运算公式,早上避着人练会儿剑,就总会不由自主去精准计算一下剑锋应该从哪个角度劈下去最快捷有效。 曜菡本身会吹笛子,不过用周寅的欣赏眼光来看,他吹的都是些“古曲”,不是过于高亢嘹亮,就是过于乡土气息,不符合他现在的心境,于是别出心裁地把吴天瑜那些歌中最悠扬洒脱的一首用笛子吹了出来。 那是一首情歌,悠扬婉转的意境里带着丝丝惆怅,但是伤情却不苦情,已经超脱出了情爱纠葛,升华到一个豁达洒脱的境界,非常符合周寅现在的心境。 吹吐换息,余音袅袅的一曲终了,身后不远处就有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赞道,“吹得好!” 周寅现在的功夫很厉害,他自己对此虽然还总是处在一个不大习惯,好像普通人忽然有了异能,总觉得不真实的阶段,但身体该给的反应一样不少,耳朵极灵,早在曲子吹到一半时就发觉有一队人慢悠悠进了桃树林,他懒得搭理,想着九成是元昶的那几个侍妾也来散步消闲,因此没动地方,继续吹他的笛子,那几个女人肯定不会主动来搭理他,谁知刚吹完就听到元昶的声音,不由一皱眉。 只得起身回头,只见元昶被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左右簇拥着走过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拿披风手巾的丫鬟。看样子是他今天比较得空,召了两个侍妾陪伴消遣。 周寅现在属于人在屋檐下,虽然看元昶极不顺眼,但也克制自己朝他一点头,“庄主。” 元昶没甚大表情,只微微眯起眼睛,“我刚才老远就看到是你,原来曜菡吹笛子这般好听,以前怎么没听你吹过。”上下看看他,“前些日仇堂主还说起你伤得不轻,现在如何了?” 周寅暗自冷笑,曜菡以前曾经数次想要吹给他听来着,可惜没得机会罢了,淡然又不失礼数地应道,“我还好,有劳庄主惦念。” 第四十一章 卿本佳人(三) 说起来在人前扮曜菡对周寅来讲还稍微有些难度。 以前做吴天瑜的时候周寅几乎可以本色出演。当诺亚也不难,简单来说那就是一个思想前卫很有个性的大男孩,偶像剧里经常会出现类似角色。 可周寅没演过武侠片,目前这角色又很特殊,论本事明明可以仗剑纵横,快意恩仇,但却自己把自己搞得狼狈无比,半死不活,属于一个性格与内心世界都较为复杂晦涩的人物,较难演绎,这会儿也没个剧本给他提前揣摩揣摩,搞得周寅有点无所适从。 他只演过仙侠剧中的一个角色,和这个武侠世界的人物还能沾上点边,那是某门派中一位曾迷倒无数师妹的反派大师兄,该大师兄虽然是个反派,但仍然称得上是个万人迷,外表仙风道骨,潇洒倜傥,内里阴狠毒辣,变态到无所不为。这会儿周寅一时找不准感觉,便只好借鉴之前演过的大师兄形象来用用。 只不过那个是仙侠,与武侠有一字之差,人物气质就会略有不同,周寅不知不觉间在举手投足时都带上了几分风姿翩翩,飘逸出尘的‘仙气’。 以前的侍卫装束自然也是不能再穿了,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新作的。亏了孔大夫前几日诊治时的一番直言不讳,说得他跟纸糊的一样,稍有不慎就会咽气,秋兰不大敢苛待他,一应的用度都命人给准备周全。 周寅此时身上穿了件淡青色长衫,材质不错做工也精细,虽然周身上下没有什么配饰,但简洁素雅,加上眉清目秀,顾盼间神采翩然,被身后一树树盛开的桃花映衬着,颇有几分玉树琼枝,公子如玉之感。 见元昶对着周寅眯眼的时间有点长,他左边一个肤色雪白的女子巧笑倩兮地开了口,“我刚才听着笛声清扬,还道是七妹妹听说庄主要和我们来这边赏桃花,便又顽皮,提前赶过来,应景给庄主吹个曲儿凑凑热闹,没想到竟是曜菡公子。” 陪在元昶右边的女子与她一唱一和,掩口笑道,“我原本以为只有七夫人一个才会消息这般灵通呢!却原来还有一个。” 周寅认得这两人,先开口白肤女子就是那位据说今日身上不舒服,懒得吃燕窝羹的三夫人,后一个说话的是五夫人。 三夫人待五夫人笑过又柔声接着道,“我前几日隐约听到曜菡公子出了事,本还在惋惜,不过现在看来曜菡公子倒还好。” 五夫人忙点头,娇声道,“可不是,我听说底气足的人方才吹得好笛子,刚才曜菡公子那一曲吹得连庄主都夸赞,可见气息沉稳连绵,劲力十足。” 两个女人娇声细语,随口几句好似凑趣的话说得极有水准。 先是暗讽曜菡和那位与她们一直不睦的七夫人一般,总爱背地里搞小动作,打听了庄主的行踪,然后提前等在半路,搔首弄姿一番以引起庄主注意;然后又提醒庄主曜菡是才犯过事的人;最后更是暗示他之前只怕是虚张声势,假装伤得很重,以博庄主的怜悯,这哪里伤得重,不是好好的! 周寅还在大师兄模式,与之配戏的都是师妹,不论喜与不喜面上都会对之风度翩翩,因此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不去与两人一般见识,“庄主既是和两位夫人来赏花,我便不多打扰了。” 正要离开,元昶却又开口叫住他。 周寅只得站定,大师兄模式从对师妹的风度翩翩切换到对同门的表面笼络暗中提放状态,神态自若,声音清亮柔和,让人很放松,“庄主有何事?” 元昶抽出被三夫人挽住的手臂,不紧不慢走到周寅面前,带着点玩味审视他,“曜菡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当真动人,我竟从没听到过!” 周寅很好看地蹙眉,两条精致修长的眉毛轻轻拧起,偏了头作势思索一下,然后才微微苦笑道,“想不起来了,刚才只是心有所感便吹了出来,大概是很早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吧。” 元昶似笑非笑地看他,好似在欣赏一件玩物,最后摆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周寅端着大师兄的那一身仙气,无视了三夫人与五夫人眼中的敌意,迈着优雅出尘的步子飘然而去。 因他现在有御息功傍身,耳力特好,走出老远还能遥遥听到五夫人在后面娇声对三夫人说道,“姐姐,我怎么觉得曜菡公子态度有些清高?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便算看不上旁人对庄主总是恭敬的。” 三夫人则是小心翼翼地去劝元昶,“庄主,我听说曜菡公子是犯了叛主通敌的重罪才被林总管抓起来送进刑堂的,您还信得过他?就任他这样在庄中随意走动?万一……” 元昶打断她,“曜菡没有真的做背叛麒麟庄之事,这一点我自然心里有数,否则又岂能容他活到现在。” 三夫人讶异,“听说他不但入刑堂受刑还被废去了武功,难道是被冤枉了!” 元昶淡然道,“他私自放了一个归藏宫的人总是事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曜菡放走那人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但敢这么做也是过了!只不过本庄主在囚室看他那副样子委实有些可怜,念及他之前并没犯过什么大错,这才网开一面。” 隐隐听到三夫人极低声地道,“……庄主宽仁,能饶他一命也是他的运气。” 后面就再听不到什么了,也不知是他们走远了还是元昶不耐烦再多说。 循着来路,周寅快步往回走,虽然早就知道曜菡和元昶之间就是这么一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但还是被气得够呛。 明知道曜菡对他爱得死心塌地不可能做出背叛之事,却还任由人将曜菡拷打成那副模样,最后能饶他性命也只是一时起了点怜悯之意,元昶把曜菡当什么了!即便是养条狗也不能这样严苛无情。 元昶不配曜菡的深情,不是一点不配,是万分不配! ========= 归藏宫的人在湘西横行霸道,数日间就端掉了清风门在那边的三个分舵。清风门谢门主急火火地飞鸽传书麒麟庄求援。 麒麟庄是正派武林人士心中的泰斗,虽然从不曾过过明路,但各大门派的当家都心中有数,麒麟庄身后有着当今朝廷的支持,势力无人可及,庄主元昶的身份虽非盟主胜似盟主,因此平时甘受统领挟制,有了麻烦时也毫不客气地开口求援。 元昶便派了九幽堂主仇骏去湘西。 仇骏是个厉害人物,加之归藏宫的人在湘西将清风门收拾一通后已然撤走,所以仇骏去了没几日此事便已平息,仇骏没费什么力气,几乎要算白跑一趟,倒是无意间听到的一个消息让他此行不至无功而返。 仇骏从一个被俘的人口中得知归藏宫宫主传令众门人七月十五之前悉数回去,宫中要举行左护法的授受大典。 归藏宫左护法可是个十分了不得的存在,武功奇高,一般不管归藏宫中的普通事务,地位超然,只在归藏宫遇到强敌时才会出手护法,保圣宫不被外敌所侵,因此在归藏宫中受到最高等级的供奉,在门人弟子心目中的地位几乎不低于宫主。 因为必须武功卓绝才有资格当左护法,所以归藏宫左护法的人选颇不好找,上一任宫主在位时左护法就一直空悬,现在这位宫主忽然大张旗鼓地要立左护法,实在是个不小的举措,只怕背后另有深意,须得及早报给庄主知道。 仇骏不敢耽搁,日夜兼程赶回麒麟庄,到了之后不及休整,直接便去见元昶。 来到元昶的书房,却见陈总管也在,正在元昶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元昶一脸玩味,“竟有此等事?” 陈总管点头。 元昶站起身,“去看看。”见仇骏来了,便招手让他同行。 仇骏跟上,问道,“庄主这是要去看什么?” 元昶的口气里听不出喜怒,“去看看一个武功被废之人是如何混进我麒麟庄练武堂的。” 仇骏一愣,看向陈堂主,陈堂主皱着眉,向他道,“是以前的侍卫曜菡。” 两人随着元昶来到麒麟庄后的一块空地。 远远就见场地中有不少人围了个大圈子,圈子中间有两人在拳来脚往的对练,令有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在不停指点,“小五,下招腿再踢高两寸……矮身时头也低下……一飞冲天式,下劈偏左一尺,成了!” 中间一个穿黑衣的小个子随着指点纵身而起,在半空舒展手臂直劈下去,果然偏左一尺,只好击中对手后肩,将他打得一个踉跄,退开好几步,这便算是输了。 元昶几人看得分明,出声指点他的人正是曜菡。只见他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衫,姿态闲雅地坐在几丈外一把掉漆椅子上,手边一张破木桌,上面摆了粗瓷的茶壶茶碗,还有一个浅浅的小箩筐,有点像女人放针头线脑的小筐子。 从椅子到茶碗都是一色的破旧,一看就是庄子上不要的东西,被人搬来这边临时用用。 东西虽破,但因用着它们的人实在风采出众,气度闲雅,便也不显寒碜,只觉着舒服随意。 黑衣小个子赢了之后甚喜,乐呵呵跑到曜菡面前,恭恭敬敬双手捧上一个小荷包,“周大哥,你指点的真灵,明天靠这一手我定能通过武堂的二等试炼。” 麒麟庄是武林门派,虽没有开山收徒但也有个很具规模的武堂,里面的教习师傅都是个顶个的厉害。凡是被收进练武堂的,通过初等试炼便能被留下,再通过二等试炼便可入麒麟庄做护卫,三等试炼便是庄主和几大总管手下的侍卫。 周寅接过荷包,顺手放进桌上的小箩筐,一脸令人心折的亲和之意,温言道,“这套伏虎拳法大开大合,很有威力,只不过小五你的身材比旁人小有不同,所以动作间不能完全一样,稍稍变换效果会更好。” 小五不好意思摸摸头,“周大哥和我说话不用这么客气,你直说我个头矮小就是,我不介意。” 周寅微笑,“哪里,你这算是灵活精干,而且你悟性甚好,我只提点几句你就明白了,日后用这套拳法时记住今日学会的这几处变化,保证事半功倍。” 小五练练点头,“一定,一定,周大哥多亏了你不吝赐教,否则我这套拳练来练去总练不好,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才是。” 周寅一指桌上的小箩筐,里面除了小五刚拿出来的那个荷包外还有几只类似的,笑道,“我不是收了你们束脩,一人五两银子呢,自然应该尽心教导。” 小五脸红,“那点银子算什么,周大哥你教得可是真好,定然不比那些大门派里的师傅差,那些有点名望的人物,选徒弟时挑剔着呢,就算送一千两银子去,人家也未必会多看你一眼。” 一旁围着的众人也都纷纷称是,都道可不是,好多门派别说拜师不易,就算费老劲拜进去了,不在里面熬个三年五载也别想得师傅悉心传授什么,哪似周大哥这般痛快又不藏私。 方才那个和小五对打的人也走过来,一把拍开他,“五子你少啰嗦两句吧,有这功夫还不去帮周大哥拿壶热茶来,他在这里指点大家半日定然说话说得口干,桌上这壶都凉了,周大哥身子弱,不能喝凉茶。”说完又对周寅谄笑,“周大哥,接下来轮到指点我了吧?” 五子得他提醒,答应一声就要转身去取热茶,却见一个圆脸丫鬟捧着个裹了棉布围子的大茶壶凑上前,“我这里有刚取来的热茶,周大哥趁热喝两口,润润喉。”说着动作娴熟的把他那杯残茶倒了,又从自己壶里斟出杯热的。 周寅斯文道谢,“小秀,多谢你给我送茶,只是你这个时候不在厨房帮忙,跑来这里,只怕顾大娘知道了不能乐意,你还是快回去。” 小秀听他关心自己不由高兴,有点扭捏地道,“没事,今日不轮我在大厨房当值,我干完早上的洒扫活计午后可以歇半天的。我想着周大哥你身子不好,得喝点热的,所以就……”当着众人不好意思,越说越轻,声音好似蚊子叫。 周寅很体贴,立刻端起茶杯喝一口,“恩,果然喝热的舒服,我正需要这个,多谢你了。” 那边等着周寅指点的人有些心急,又不好意思催,小心翼翼问,“周大哥,你觉得等下我和谁练比较好?” 周寅抬头四顾,正想给他找个水平相当,适合喂招的,却看到了元昶身后跟着陈,仇两位总管正朝他走过来。 微一怔后便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庄主来了。” 余人也都发现了元昶,连忙一起拜见庄主。 元昶走到周寅跟前,先四顾一圈再看看他,“怎么,我麒麟庄讲武堂的教习师傅不够用了,大家要聚到这里跟曜菡学武?” 周围众人听他语气平平,分辨不出其中是否含有不满之意,都有点紧张,全部不敢出声。 周寅神态自若,还是那一脸温和的微微笑意,“回庄主的话,不是教习师傅不够,是大家伙这会儿无事,便聚在一起切磋切磋,想着多练练总有好处。” 口中说着是回庄主话,但态度不卑不亢,自若得好似和同窗朋友叙话闲聊,偏偏无比的温润有礼,让人挑不出毛病。 元昶不知道周寅现在正开在大师兄模式,对谁都和煦得如三月春风一般,只觉得他这模样很让人舒服,穿着舒服,姿态舒服,神情舒服,语调舒服,那张漂亮的脸更是看着顺眼,应该是比从前消瘦苍白些,但气质如玉,有股说不尽的翩翩风姿。心道原来曜菡不做侍卫打扮时是这样的,早知道初带他回麒麟庄时便不能让他做了侍卫。 陈总管看元昶半天不开口便斥道,“乱说,我们刚才明明看见你坐在正中指点他们,还借此收束脩,这成何体统!” 周寅一看到陈总管,身体便条件反射的一阵剧痛,这是那些日在刑堂留下的后遗症,因此便不看他,只对元昶说话,斯斯文文道,“我确实是以此挣了些银两,不过想着总是帮着庄中的人练武,也不是坏事,就…………唉,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让庄主和两位总管见笑了,不过我有尽心指点,没有滥竽充数,敷衍了事。” 元昶挑眉,“没办法的事儿?” 周寅为难笑笑,仿佛是有点不好意思,“是我近来身体不好,有些不足之症,吃燕窝羹能舒服些,所以想法挣些银子买燕窝吃。” 元昶和陈,仇两人都是经见过大世面的,颇能做到处变不惊,但听了周寅这话也忍不住一起脸色古怪起来。 元昶顿一顿才道,“怎不让秋兰帮你准备?难道她敢私自苛待你。” 周寅摇头,“当然没有,秋兰姑娘一向秉公办事的,只是燕窝到底是稀罕物事,庄子里的人从来没有这个份例,况且是我自己的事儿,我又怎好意思总为这个去劳烦秋兰姑娘。” 元昶轻抚下巴,眯起眼睛道,“这么说倒是庄中对你照顾不周,让你受了委屈?” 周寅好脾气笑,“庄主明知不是这么回事。” 元昶微微诧异,没想到曜菡会这样和他说话,一路的轻柔温文,最后一句更像是有点无奈后发出的调笑之词,听在耳中竟然感觉颇为受用。 第四十二章 卿本佳人(四) 元昶其实还是喜欢女人多些,只不过经常出门在外,带着侍妾总是不方便,这才收了几个长相清秀情性温顺的少年,委以侍从护卫之职,平常也都当他们是麒麟庄的属下,不去多理会,实在有需要了才拿来用用。 说到底还是觉得男人做缠缠绵绵的小鸟依人状看着不舒服,若要找人陪伴消闲那自然还是真正温香柔软的女子最好。 只不过此时他却想和眼前这个温润男子多待一会儿了。 对周围的人摆摆手,“你们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转身带着林总管与仇骏也准备走,又道,“曜菡跟上。” 周寅开着他如春风般的大师兄模式在短时间内倾倒了麒麟庄从丫鬟到厨娘再到讲武堂的一干弟子们等诸多人,自己知道这个样子是很招人喜欢的,因此元昶让他跟上也没有意外,不过先不忙走,歉然对那等着他指点的人道,“不好意思,看来只好明日再教你了,你早些来,排在第一个可好。” 那人自然不敢和庄主争,周寅又说得这般客气,连庄主在等也要先安抚他一下,并不因他是个身份低微的小人物就忽视轻慢,自觉十分有面子,连忙点头,“没事,没事,我不急。周大哥你快跟庄主去吧。” 周寅快步跟上元昶,看他侧脸示意,就越过林总管和仇骏两人,大大方方地和元昶并排而行,嘴角噙着点很和煦的笑意也不多说话。 元昶是临时起意叫上曜菡的,还没想出来要干点什么,见他十分体贴的并不多问,就越发看着顺眼,想了想道,“曜菡对拳法很有研究?我方才看你指点小五的那几处都是关键所在。” 周寅点头承认道,“还好,是有些研究。小五的问题不是习练不勤而是他身量不够,按照惯常的打法将刚才那套拳使出来,碰到身材高大的对手便要吃亏,武堂的师傅要带众多弟子,定然是无暇一个个去关注这些小地方,所以我便帮他将招式改一改,正所谓武无定法,当因人而异,找对了方法那套拳的威力自然就不一样了。” 元昶看他一眼,“你倒不谦虚,我听老林说,连他手下人都去找你请教过,不过好似请教的是剑法,曜菡对剑法也很有研究喽?” 周寅不为他语气中隐含的质疑所动,依然温润亲和得好似在和朋友闲聊一般,“嗯,也算是吧。不怕庄主见笑,我自觉得对剑法的体悟还要比对拳法更多些,其实殊途同归,武学之道虽然分拳法,剑法,内功,外功,还有掌法,脚法等等繁多种类,但其实都有共通之处。” 侧头对元昶一笑,神情是标准的大师兄对同门中的自己人,十足耐心又有点狡黠玩笑之意,“庄主要不要看看我教陈总管手下的那一招,我自认为还颇有些新意呢。” 元昶心中一动,虽不认为曜菡能使出什么了不起的招式,却不由自主答道,“好啊。” 回头想让人取剑来,却被周寅拦住,“不用。”说着抽出腰间的长笛,随手刷刷刷轻挥了几下,然后凝目问元昶,“庄主觉得如何?” 林总管和仇骏在后面几乎没看清他舞的是什么招式,就觉得是随手比划了几下,均暗道这是什么?逗庄主玩么,胆子也太大了! 元昶却比他二人眼光要高,加之是与周寅并排,看得更清楚,略一思索神情便认真起来,手向后伸出道,“剑。” 仇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低头看看,自己和林总管身边都没有佩剑,便飞身而起,轻轻巧巧在头顶树上折了根不长不短的树枝递过去,“庄主先用这个。”随后和陈总管两人退开几步,看元昶和曜菡过招。 元昶见是根树枝也不介意,手腕轻轻一抖,枝上的叶子便纷纷掉落,可见是被灌注了极强的内力。 周寅保持着他的大师兄风范,不偏不倚,先礼貌夸赞仇骏一声,“仇堂主好功夫。”然后才对元昶道,“庄主这手内力当真了得,能够做到落叶而不伤枝,当今武林之中只怕没有几人能做到。” 元昶对周寅一点头,周寅便又对着他使出了刚才那招。 这次仇骏与林总管都看清了,他使的是一招‘高山流水’,这在剑法中是十分普通的招式,一般门派的剑法中都会有,就算有些名目不同,但模样都差不多,只不过他使出来的明显有了方位变化。 元昶随手拆解,用的也是大家惯常用来应对‘高山流水’的一招,名叫‘横扫千军’。 这些招数因为太普遍,会剑的都学过,所以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套路,就好像人家下象棋,当头炮一般都会对屏风马一般,练剑的人一见‘高山流水’就会用‘横扫千军’拆解。 只是周寅这招‘高山流水’出手方位不同,元昶再用惯常套路去应对竟然被带出了破绽。 两人动作快,晃眼间便停了下来,周寅的笛子直指元昶的小腹,而元昶的树枝搭在他右肩,成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仇骏和林总管对望一眼,眼中都露出惊讶之色。 要知很多约定俗成的东西之所以会成为惯例就是因为它经典,特别是像‘高山流水’对‘横扫千军’这么普遍的,每个动作都经过了千锤百炼,而经过无数人习练,‘横扫千军’正好就能克制桩高山流水’也早就铁证如山了,谁知曜菡竟然稍加变化就破了这已成惯例的东西。 小小变动看似简单,其实其中难度之高只有懂行的才知道,仇骏与林总管自问都做不到。 元昶显然也明白,他素来自负练武天赋高人一等,觉得没道理曜菡能想出的变化他会破解不了,保持姿势不变,想了一下便道,“你这个变化确实妙,不过我只要用内力去震就能破解。” 说着便内力一吐,顺着树枝往周寅右肩撞去,他意在拆招,没想伤人,因此只用了两分力,谁知曜菡一点力都不受,立刻就向后摔了出去,好在后面的仇骏反应快,一把扶住。 元昶这才想起眼前这人的功力已经被他们废了,如今算得手无缚鸡之力,张张嘴,看向曜菡,竟有瞬间的内疚。 仇骏托住周寅的后腰问他,“你没事吧?” 周寅微微摆手,方才他一点防御的劲道都没用,非但不能用,还要压制着自身的御息功不要被人察觉端倪,被震得头晕眼花,靠着仇骏缓了一会儿才好,站直身子后先回头道谢,“不好意思,撞到了仇堂主,多谢你没直接把我扔在地上。”然后转向元昶,“庄主忘了,我现在没有内力,你这一下可差点把我震飞出去。”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在说天气不错,花儿很香之类的事情一样。 元昶凝目看他,“本庄主以前都不知,原来你武学上的天资这么好,你可有怪我?” 周寅耸肩,轻松答道,“庄主多虑了,怎么会。” 元昶牢牢盯着他不放,“为什么不会?凭你的资质只要有名师指点,自己能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然有大成。” 周寅收起了轻松温和的神气,迎向元昶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放走的那个人在我幼时救过我,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眼睁睁看他被困死在聚仙阵中却不施以援手岂不是禽兽不如!我那时也是没办法,忠义难两全,我当时已经做好一命换一命的准备,只是到了最后庄主还是网开一面,没有杀我。一个是死,一个是今后再不能动武,这两者孰轻孰重我还是明白的。我现在多活一日便是赚到一日,庆幸还来不及,又怎会胡乱去怨这个怪那个。庄主,人生在世,最怕的便是不知足,将好好的日子都糟蹋了。” 元昶审视他半晌后侧脸一哂,摇摇头,转身继续前行,周寅犹豫一下便也跟上,果然没走几步就听元昶道,“可惜了,我早先不知你天资这么好,否则定不会那样处置。” 不一时几人又回到了元昶的书房,元昶拿过架上一个白瓷瓶给周寅,“玉露丹,定然比燕窝的效果好。难得你心思通透,不会怨天尤人,本庄主这丹药便给你补补身体。” 仇骏有事情要禀报,跟着走了一大圈也没找到机会说话,这时见庄主终于坐下了,便上前将自己的湘西听到的归藏宫忽然要立左护法的消息细细说了一遍。” 元昶听了便让人去叫汪总管来一起商议,等乱糟糟地商议一整,将探听消息的人也派了出去,元昶才想起,“曜菡呢,我还没让他走,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林总管应道,“他刚才看庄主在忙,怕杵在这里影响您处理正事,便先回去了。我想着庄主的书房重地果然不宜让他这般有前科的人久留,便没拦着。”小心看看元昶,“您还要找他?那我这就派人去把他叫回来。” 元昶微笑着皱皱眉,发觉自己的心情有点古怪,明明已经没事找曜菡了,却还是想把他叫到跟前来,摆摆手,“算了,也没什么事。” 第四十三章 卿本佳人(五) 周寅站在水边,扬手想把白瓷瓶扔进水里,却又有些舍不得,犹豫一下后便决定还是不扔了。 心道元昶是元昶,丹药是丹药,丹药又没犯自私冷酷,践踏别人感情的错误,况且他现在也确实是需要这个。 水面上有阵阵清风徐来,带着清甜的花香气息。 周寅打个寒战,连忙紧紧衣襟,知道这身体太弱,连暖春的和煦小风都受不住。打开瓷瓶,倒出一枚丸药送进嘴里,觉着不是很苦,便嚼一嚼直接咽了下去。 不一会腹中便升起一团暖意将身上的寒气驱散不少。 周寅见效果这么好,忙小心将白瓷瓶收起来,十分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一时意气用事把它扔了。 看来元昶说的不错,这什么玉露丹确实是比燕窝的效果好。不过听说炼制极不易,需要多味珍稀药材,每一味都不比燕窝便宜。 曜菡这身体现在已经彻底的变成了男版林妹妹,虽然还没到风吹就倒的地步,但也相差不远矣。 前几日天气骤热,周寅在屋外晒太阳时穿得单薄了点,不小心着了那么一丝两丝的小风,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 幸亏他的大师兄模式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人缘不错,来送饭的小丫鬟发现他生病就去央了厨娘,厨娘又央了大厨房的总管事,总管事便去找了孔大夫。 孔大夫虽清高,但衣食大计,谁也不能免俗,厨房管事人的面子总要给,因此便来给周寅看了看。 随手开了副药之后又板着脸告诉他,以后万不可这般疏忽大意,他在刑堂待的那些日受伤太重,虽然硬撑着没死,但身体底子全毁了,今后须得把自己当成公主娘娘般娇养起来才行。 周寅听了这个比喻只能苦笑。 孔大夫仿佛嫌刺激得他还不够,又刷刷刷写了几个药膳丢过来,让让得空便吃点。 周寅拿起一看,上面净是些珍珠雪蛤,虫草老参之类的好东西,估计要是拿去给秋兰看,秋兰能直接扔到他脸上,迟疑道,“这些东西都较为难得,想要当饭吃只怕不易。” 孔大夫道那就不是老夫能管的了,你的外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但是身体内里已经破败不堪,若是严格按照我说的去保养,那便能活得舒服点,且能多活几年;若是做不到,那各种小毛病就会慢慢缠身,腰疼腿酸,咳嗽气喘之类,会越来越都多,越来越重,等耗到灯枯油尽时便提早去地府报道,就是这么一回事,自己看着办。 周寅这几天越来越觉得孔大夫所言不虚,的确是保养仔细了他就能舒服点,小有不慎就会发热害病,因此被小风一吹就不敢继续站在水边,立刻转身往回走。 走出没几步就听到左方花树丛后面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可爱声音。 自从养过小白和古力之后,这种还不会说话的小宝贝才会发出的声音就成了能牵动周寅神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顺着圆圆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转过个弯后就见到一株木槿花旁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在蹒跚学步,摇摇晃晃走得还不慢,就是很不稳,忽然啪唧就摔了一跤。 周寅仿佛回到了维斯首都星医院对面的草坪上,正在正在看着他的两个宝贝摇摇晃晃学走路,脱口而出,“小白!” 闪身上前,刚把小家伙扶起来就有个打扮娇俏的小丫鬟从另一条小径上小跑这转出来,嘴里还叫着,“小少爷,慢点!慢点!仔细摔着!……哎呀,真摔着了!” 忙冲上前从周寅手中接过孩子,脸带防备地看他,“你在干什么?” 周寅后退一步,摊开手道,“我走过来正好看到小家伙摔倒就扶他起来。” 说话间,后面又跟上来一个奶妈样的妇人,急急叫,“娟儿,快带小少爷回去吧!走太远了,等下二夫人看不到小少爷要着急。” 元昶虽然有数个妻妾,但只有二夫人给生了一个儿子,两岁不到,十分宝贝,被二夫人严不透风地养在身边,一般只让在她自己的院落里玩耍,庄子里的人平时根本见不到,看来这个小孩子便是元昶的儿子了。 娟儿答应一声,抱起孩子就走,临走前又再警惕看周寅一眼,“我认得你是伺候过庄主的曜菡公子,怎的恁没规矩,小少爷虽小你也当敬着些,怎能叫他小家伙,被庄主和二夫人知道了定然不饶你。” 周寅只当没听见,眼睛只盯着小少爷看,小家伙生得白胖圆润,小脸讨喜,十分可爱,也不知是哪里和小白有些神似,周寅对着他便移不开眼。 小少爷虽小但很是结实,刚才摔了一跤也没想起来要哭,只是被娟儿硬抱起来有点不乐意,嘟着小嘴朝周寅腰间探出手咿咿呀呀说话,仔细分辨是在说,“玩,玩。” 周寅发现他眼挺尖,目标竟是自己腰间的笛子,不由一笑,朝他眨眨眼。 娟儿和奶娘应该是得过嘱咐,带着小少爷出了二夫人的院子后便十分提防各色会靠近他的人,迈着匆匆的碎步,迅速离去。 周寅直到趴在娟儿肩上的小脸看不见了才长长出口气,轻抚胸口想要抚平阵阵失落,小孩子这种生物真是不能养,养过之后忽然离开了,心头就像被摘掉一块肉似的,他都要想死小白和古力了。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 周寅小屋中的桌上堆满了香囊,艾草,咸蛋,粽子,都是被他的大师兄模式折服的人送来的。送礼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足以证明当初他的选择正确,大师兄模式在这里十分吃香。 照顾周寅的小童儿兴奋不已,把玩一会儿各式各样的五彩香囊,又找出棉线将几捆艾草扎在一起,乐呵呵,“我去挂起来。” 一脚刚踏出房门就哎哟一声被人推了回来,紧跟着秋兰领着几个麒麟庄的侍卫进来,冷冷对周寅道,“曜菡,跟我们去见庄主。” 周寅早就听见有人气势汹汹朝他这里来,因此并不惊讶,只皱眉问道,“庄主找我派个人来叫便是,秋兰姑娘这么声势浩大是干什么?” 秋兰冷着脸道,“小少爷今日一早在二夫人的院子外被人塞了个毒香囊,亏得二夫人仔细发现及时才没出大事儿,有人说看见是你干的。” 周寅轻嗤,“有人说?谁说的,口说无凭,证据呢?” 秋兰道,“还要什么证据,他们便是人证,况且还有人看到你这些天隔三差五就要去二夫人门前的那个牡丹园转转,遇到小少爷也去玩时定要想方设法和他搭两句话,这么处心积虑,不是你还是谁,赶紧跟我走!”说着一摆手,跟着她来的家丁就拿了粗绳子上前,那意思竟是要把周寅捆走。 旁边忽有一人冷声道,“不用动粗,直接带他过去就是。” 周寅这才发现九幽堂堂主仇骏竟也跟着一起来了。最近好像经常能遇到仇骏,每次虽然都冷着脸说不了两句话,但都不含恶意,这次好像也是在帮他,便朝仇骏点点头。 转向秋兰叹口气道,“那我就和你们去见庄主吧。” 周寅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小憩一会儿,醒来正好喝药,这时正习惯性有些犯困,偏偏不能睡了,身上凉凉的颇不舒服,便顺手拿过床头的一件衣服,再叮嘱吓得脸色惨白的小童儿照常煎药,然后才神情自若地随秋兰去见元昶。 元昶的书房里十分热闹,梨花带雨的二夫人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向他哭诉。 元昶被吵得有些不耐烦,见秋兰带周寅去了就打断二夫人,“行了,今日之事你自己也有错处,自己对宝儿照看得不仔细,方能被人钻了空子!” 二夫人刚忍住不哭,一听这话顿时又委屈得眼泪长流,“庄主责备的没错,是妾身的疏忽,妾身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麒麟庄中行此恶事!”转眼看到周寅,立时气得脸都狰狞起来,指他骂道,“就是这黑了心的恶人要害庄主的孩儿啊!庄主,你一定要替妾身做主,替宝儿做主。” 秋兰也上前一步道,“庄主,曜菡意图暗害小少爷,我已经把他带来了,请庄主发落。” 元昶看周寅,周寅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淡笑,只道,“不是我。” 二夫人怒骂,“你还敢狡辩!”二夫人身后跟着的两个丫头也都忍不住出了声,“你这黑心恶人,敢害麒麟庄小少爷,庄主定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元昶出声喝止,“都闭嘴!当本庄主这里是什么地方,乱吵什么!” 那几人吓得立刻噤声。 周寅将两条好看的长眉微微拧起,对元昶道,“庄主,我不和女人吵,不过此事确实不是我干的,还请庄主明察。” 一旁众人,包括仇骏在内,都觉得他这话说得稀奇,态度也淡定得古怪,都这种时候了自己不赶紧辩解,却只请元昶明察,如何明察法?眼前明显是二夫人有证人他没有啊,这种官司在哪里打他都要输。 仇骏脸板得更平,踏上一步就想毛遂自荐,再去查查此事,却听元昶说道,“此事的确与曜菡无关。” 第四十四章 卿本佳人(六) 元昶叫过两个贴身随侍,命他们和二夫人“说说”。 二夫人睁大一双原本应该挺漂亮,这时却又红又肿的核桃眼不明所以。 那两个随侍既然能够贴身伺候庄主,自然是一等一的亲厚可靠,在庄中地位非比一般。而二夫人虽然生了个儿子身份却依然只是个侍妾,并没因此就被元昶抬举成了正夫人,所以那两人对她也不怎么客气。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侍从踏上一步就直接道,“二夫人,按照你方才对庄主所说,小少爷是今日一大早被人在身上塞了一个有毒香囊对不对?” 二夫人定定神答道,“是,宝儿一般早起胃口都很好,我怕他积食,每日早饭过后必然会让人带他去院外玩一会儿。” 那侍从又道,“你说当时正好看护小少爷的两人都因故走开了?” 二夫人道,“今早是宝儿的奶娘和娟儿带着他,只是奶娘陪他玩了一会儿就发觉早上日头虽大但吹过来的小风还是有点凉就回来给宝儿拿衣服,可巧娟儿不知昨晚吃坏了什么东西,忽然肚子痛得厉害,她想着奶娘马上就会回去,让宝儿自己玩一会儿应该不要紧,便急忙去了茅厕。”一指周寅恨恨道,“他就是趁这个时候下的手,奶娘过了辰时将宝儿领回来后宝儿的身上便有了那可怕东西,亏得娟儿鼻子灵,闻出不对!否则——否则——”掩口哭道,“宝儿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活了!” 那侍从道,“夫人说有人看到是曜菡公子所为,却不知是谁看到的,看到的是曜菡公子的正脸还是背景?是单单看着像他还是有十成把握确定那人就是曜菡公子呢?” 二夫人被问得愣了,收起眼泪,顿一顿才道,“这——这还有什么像不像的,有两个人都说看到了他,定然就是他了!” 那侍从道,“二夫人还请慎言,这种话不能乱说,曜菡公子最近几日早上都会去桃树林那边吹笛,我和四平今儿早上路过那边听曜菡公子连吹了好几首曲子,直到己时才离去,怎可能去你那里暗害小少爷!” 二夫人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这——这——这不可能!” 元昶微愠,“怎么不可能!”沉声吩咐道,“去将二夫人那里两个胆敢说谎作假证的奴才拿住了带去给老林,让老林好好审审,真是狗胆包天了,敢在麒麟庄中做此等构陷害人之事!” 立时有人答应着去了。 元昶又看向二夫人,“此事查清楚之前你也有嫌疑,不能再照看宝儿,暂且将他交给三夫人照顾。” 二夫人大惊,“庄主!” 元昶皱眉道,“你不要吵,只要最后查出与你无关,宝儿自然还是交还给你抚养。”说着神色一冷,“但若是让本庄主发现你竟然利用自己的孩儿陷害旁人,那就休怪我无情!” 二夫人脸如白灰,嘴唇抖动嗫嚅,但元昶的脸上冷意逼人,她在庄主的积威下硬是没敢再出声。 发落过了二夫人,元昶再转向秋兰,“秋兰,本庄主一直对你十分信任,但这一次你可太让人失望了!” 秋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但依然挺直腰身迎向元昶那慑人的目光,“还请庄主明鉴,秋兰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绝无其他心思!” 元昶淡淡反问,“哦?” 秋兰一个瑟缩,知道庄主这个反应是不信她,暗悔自己之前行事太过鲁莽,因为不喜曜菡所以心中先入为主,听了二夫人那边的一面之词便断然相信是曜菡暗地里想要加害小少爷,一见到元昶就和二夫人她们口径一致,仿佛提前串通好的一样,这可大大犯了庄主的忌讳! 正在心中惴惴,一旁一直在静静旁观的周寅忽然开口,和声道,“庄主,秋兰姑娘应该是不知此事的,就如她所说,她是在按规矩办事,虽然有不查疏忽之处,但不是什么大错,不必太苛责。” 元昶终于也和缓了脸色,问周寅,“曜菡这么看?为什么?” 周寅悠然道,“因为我想不出秋兰姑娘有什么理由要害我,人做事总是要有些因由的,既然没理由那应该就不是有意为之。” 元昶的脸色由和缓变为闲适,要笑不笑地看着周寅,“曜菡你这么想?当真大度。”朝众人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秋兰自己去汪总管处领罚,看他是打算罚你两个月月银还是抄抄书,都行,随你们吧。” 秋兰大松一口气,没想到曜菡会替自己说话,更没想到他一句话在元昶那里就能算数。 周寅等众人都出去后对元昶建议道,“庄主最近若是不忙不如将小少爷放在自己这里照顾,他那么小,忽然被从母亲身边带走只怕不能适应。” 元昶不太能理解他这观点,不以为然,“宝儿放在我这里成什么样子。” 看曜菡无故被人喊打喊杀地带到他这里来折腾了一整还是一脸云淡风轻,心中竟是有些心疼,颇想安抚他一番,怎奈高高在上习惯了,一时说不出什么软话,转念一想便道,“曜菡,我看你好像十分喜欢宝儿,说起来你的性情宽和温文倒是挺适合照顾他,不如……” 周寅连忙摆手,失笑道,“庄主赶紧打住,我个大男人和几个后院女子抢孩子像什么话,况且我那里一天到晚汤药不断,药气太重了,不适合小孩子住。” 元昶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失望,轻轻咳嗽一声道,“曜菡,你现在对本庄主说话时越来越随意了,这庄中可没人敢听我说了半截话就让我打住的,以前怎么不见你这样放肆?” 周寅淡笑,“以前我是庄主的侍卫嘛,总得守规矩,现在什么都不是,自然就轻松了。” 见元昶一时半会儿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便拿出大师兄版的亲和劲儿玩笑道,“当真奇怪,庄主的两个贴身侍从貌似十分清闲,大早上什么都不用干,只管去桃树林边听人吹笛子就好,还真巧,亏得他们如此清闲,否则我今日还真说不清了!” 元昶有些赧然,不过他自然是不能被人取笑了去,神色不动,“是我早上正好从那边过,听曜菡吹得好听就多听了一会儿,他们正跟着我所以也听到了。” 周寅深深点头,“噢,原来是庄主正好路过,然后在那里一站就站了大半个时辰,看来不是庄主的侍从清闲,是庄主本人清闲才是。” 元昶一敲桌子,“曜菡!” 周寅举手,好脾气道,“好好,我不说了就是。”果然是闭上了嘴,只脸上笑微微,眼神中带着丝调侃看过去。 元昶被看得心中一动。 他最近经常要找点理由见见曜菡,或是把人叫来或是自己去庄中找,反正曜菡不是在指点讲武堂的弟子们练功就是在桃林吹笛子,好找得很。 见过之后也经常会像现在这样心里怦然一动,只觉没了侍卫身份的拖累后,这人变得无比自如闲适起来,温和清雅,大度从容,使人如沐春风。心里不由第一百次想道:早知这样,当初带他回来麒麟庄时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做了侍卫啊,麒麟庄又不缺侍卫! 让人斟了两杯茶进来,元昶便随口问问周寅他最近指点讲武堂的弟子时又有什么新的体悟所得没有,这是二人最常说的话题,曜菡在剑术一道上天赋奇高,往往见解独到,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元昶有时和他谈谈说说也能觉出颇受裨益。 眼看着一杯茶喝完,元昶貌似无意地看眼漏刻,“时候不早了,曜菡留下一起用晚饭吧。” 周寅也看看时间,然后歉然起身,“不成啊,我该回去喝药了。” 元昶,“让人送过来就是。” 周寅还是摇头,“今日有些累了。”大方给他看放在手边的一件长袍,“刚才出来的时候有些匆忙,觉得冷就随手抓了件衣服,以为是披风谁知是这个,也没法穿,一直觉得身上有些凉。我得早些回去喝了药睡觉,不然明天一准要生病。自己硬忍着难受,要是请了孔大夫来看又定会被他教训。”说起孔大夫的臭脾气不由啧啧摇头,“我现在可实在不敢招惹他。” 这元昶就没得好多说了,只道,“觉得冷了刚才怎么不说。”命人给取件披风来,然后就只得让他回去。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曜菡以前当侍卫还兼着床上伺候的活儿,元昶对着他时没有一点顾虑,有时话都懒得多说,很偶然的需要人伺候了也只一个眼神就足够。 现在不让人当侍卫了,元昶对着人反倒矜持起来,仿佛是被曜菡那春风般的态度所感,隐约觉得这人已算是半个友人,对朋友自然拉不下脸乱来,每每想让他留下还得使劲找借口,而曜菡每次都不得方便,推辞的理由都无比合情合理,温文尔雅地把他堵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让曜菡走人。 而做了这么件不符合庄主身份的委屈事儿后心里的感觉竟是惆怅又甜蜜的,他这辈子没对什么人忍让过,偶尔忍让一次也没什么不适,反倒有些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的意味。 第四十五章 卿本佳人(七) 周寅从庄主的书房出来,走不一会儿就看到秋兰远远的俏然立在路边,侧身站着。 加快脚步上前,“秋兰姑娘在等我?” 秋兰面色微愠,“等你做什么,我正从汪总管那里回来,正巧路过罢了。” 周寅点点头也不揭穿此处从哪里过来都不顺路。 秋兰有点僵硬道,“方才多谢你在庄主面前替我说话。” 周寅不以为意,“举手之劳,秋兰姑娘不用放在心上,若你实在想谢,那明日让厨房给我炖一锅老参鸡汤来就是了。” 秋兰顿时眉毛竖起,强忍着没有发火,“在你眼中帮我一次就只值得一锅鸡汤!” 周寅笑笑,“秋兰姑娘怎么看不起鸡汤,在我看来它可是十分重要的好东西。只不过最近银子不够吃不起。” 秋兰疑惑看他,“怎么可能?就算我一直对你挺凶的,你不乐意来跟我要,那也可以和庄主说,只要他开口,别说老参鸡汤了,就是老参孔雀汤厨房也能给你弄了来。” 周寅偏头,“不,这东西我吃了固然很有好处,但不吃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才不会去向庄主要。” 秋兰没听太明白,不过也懒得在这方面和他多说,点头道,“老参鸡汤是吧,好啊,我不爱欠人人情,明日就让人给你送去,连送一个月可好?” 周寅含笑道,“那我要反过来多谢秋兰姑娘了,不过可千万别天天送,隔个三两日送一次就好。” 秋兰临离开前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信得过我?也许我是被哪个夫人买通了一起来对付你的呢,庄主这些日与你走得近,她们心中嫉恨你了也说不定。” 周寅淡然道,“不至于,你见庄主把哪个女人当回事过了,那些个夫人说是夫人其实不过几个消遣用的小妾而已,在他那里你们几个总管只怕比几位夫人重要得多,以秋兰姑娘你在麒麟庄的身份怎么可能随便就被哪个小妾收买了去?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又何必为了所谓的‘证据’就非得去为难人!” 秋兰脸现难堪之色,咬牙承认道,“我今日是过于草率,偏信了二夫人她们的一面之词,冤枉了你,得罪之处还请曜菡公子多多包涵。” 周寅看她一眼,“我不是指这个。” 秋兰,“那你指什么?” 周寅轻声道,“你现在没有理由害我,我当初也没有理由背叛麒麟庄。” 秋兰无语,只是觉得曜菡说这话时眼神很冷,看得她浑身发寒,正在不自在,曜菡却又温宛一笑,“不是什么大事,秋兰姑娘别想太多了。”说罢点点头径自离去。 秋兰看着他清瘦俊逸的背影发了半天愣,这才想起,曜菡数月前因为私放了一个归藏宫的人而被投入麒麟庄的刑堂,身受酷刑最后还被废去了武功……曜菡最近表现得太过从容自若,几乎要让人忘了他的这段过往。 ====== 虽然已经万分小心,觉得有些不适就立刻喝药睡觉,第二日一早起来周寅还是浑身酸软,出现了些低热的症状。 一发热胃口就会不好,看着厨房送来的一屉小肉包子直犯恶心,周寅只好叹息着把身边最后一点银子交给照顾他的童儿,让送去庄子里的大厨房,劳烦厨娘给另外准备些精致点的清粥小菜和时蔬鲜果来。 其实秋兰真不曾苛待他,厨房每日送到周寅这里的伙食委实不算差,只不过和孔大夫所说那公主娘娘的娇养水准还有不小距离。 周寅不愿去为难庄子里的下人,每次想要厨房给准备点什么特别的东西都会老老实实连银子一起送过去,一来二去的就发现自己这张嘴简直是个无底洞,指点人家练武所得的那点收入根本就不够填,看来得去寻个其它营生了。 只不过什么营生能供养得起公主娘娘?这个想起来颇要费点脑筋,不是说要找就立刻能有的,所以周寅还得继续指点人武功。 因他指点的不错,最近来找他的武堂弟子越来越多,好在大师兄版曜菡的一大特点就是会做人,谁也不得罪,说白了就是面面俱到,所有人的面子都给足,所以讲武堂的师傅们对他也没意见,反而道这些弟子闲暇时和曜菡公子练练都能开窍不少,甚好,甚好。 “噫!” “呀!” “糟糕!” “小心啊!” ………… 练武场上忽然一片惊呼,只见场中对练两人中一个手中的双截棍猛然脱手飞出,打着转儿的朝正坐在场边的曜菡砸去。 周寅无奈后仰,他现在在众人眼中是没有功力的病弱之人,不能硬接也不能跃起躲避,只好仰身摔倒借以躲过,免得被砸了脑袋。 紧跟着又有一个破空声响起,不远处有人眼明手快,飞掷过来一个东西猛一下撞开了砸向周寅的双截棍。 周寅哀叹,早知有人帮他挡住他就不摔这一下了。他可是连着椅子一起摔倒的,腰背被硌得生疼,还要维持大师兄的清雅形象,拉住那飞身过来之人的手慢慢起身,强忍着不呲牙咧嘴只苦笑道,“多谢仇堂主出手搭救。” 仇骏冷脸转向闯祸那人,“你叫什么?是何时入讲武堂的?练了多久了?和人对敌时自己就能把兵刃甩脱手,你这功夫是怎么练的?!” 那人吓得脸色发白,跑过来后一叠声地向周寅赔罪道歉,听仇骏这么问,顿时汗往下流,说话都结巴了,“回-回-回仇堂主的话,我-我-我叫李-李三海……我-我-我……” 还是周寅看不过去,打断他,“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仇骏道,“不知仇堂主是否方便送我回去?” 仇骏点点头。 周寅安抚周围一圈满眼关切却又被仇骏的冷脸吓得不敢上前的人几句,让他们今天先自己练习后便和仇骏一同慢慢往回走。 仇骏半路招来个属下低声吩咐,让他去查查讲武堂的李三海,那属下效率奇高,等他们走回到周寅的小屋门前便赶来回了话。 仇骏听完后面无表情看周寅,“李三海是七夫人娘家表弟的一个朋友引荐进麒麟庄讲武堂的。” 周寅耸耸肩,打趣道,“嗯,这人不错,这么远的关系还能如此尽心的替七夫人做事。” 仇骏一时无语。 周寅推门进房,唤照顾他的小童儿去找点药酒来,随手脱去罩在外面的长衫扔在一旁,再将里面一件雪白的中衣从肩头拉下去,歪了头,姿势变扭地去看身后被撞到的地方,只见肩胛处往下一片青紫。 他现在十分娇贵自己,看到这个模样疼不疼的都忍不住倒抽口冷气,很有点内疚,觉得因自己一个疏忽让曜菡这幅病弱的小身板又受了重创! 肩胛往下周寅自己看不到,屋内也没有大的镜子,于是便去问仇骏,“我肩膀下面青得厉害吗?” 回头却见一贯冷硬的仇堂竟然满脸不自在,扭头看向窗户,忍不住好笑,提高声音,“仇堂主?” 仇骏这才转回脸,咳嗽一声,在他背后虚虚指了几处,“这一片都青紫了。” 周寅晕倒,“哪里啊?我背后又没长眼睛,你这么比划我怎么看得到。” 仇骏于是换个说法,“风门穴到心俞穴间有一大片,神堂穴和隔关穴侧面有一块,腰间往下,挺往下的位置,也有一处。” 周寅叹气,心说什么叫挺往下的位置也有一处,你就直说臀上也有一处好了,“唉,仇堂主,这你有什么好矜持,就算咱两个之间要有一个人不好意思一下,那也该是我不好意思才是。” “为什么?” 周寅坦然道,“因为我喜欢男人,但是从没听说你有这个嗜好。” 仇骏的脸又板了回去,“没想到曜菡公子人前斯文,人后竟也这般不羁,如此说话难道不怕有损于你的声名?现在麒麟庄上上下下除了那几位夫人,其余的人可都是对你交口称赞,连庄主都不例外。” 周寅先不回答,笑微微看他一会儿,直到看得仇骏神情松动这才说道,“不怕,我只在信得过的人面前才这般说话随意。” 仇骏一愣,“你信得过我?” 周寅,“是啊,仇堂主最近对我关照有加,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道声谢。”轻声道,“多谢了。”声音虽轻但语气十分郑重。 第四十六章 卿本佳人(八) 仇骏被他说得愣住,半晌才道,“谢我干什么,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向庄主提议,你的武功也不会被废,今日这点事便也根本用不着我来插手。” 周寅笑笑,淡然道,“自然没忘,不过那时你我二人不熟,你的那个做法对我自然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最坏,是你身为九幽堂堂主正该有的作为,我很没必要非得去揪住不放,一直记恨到现在。”言下之意是当时自然是不满,但他心胸宽广,就不总是揪着不放了。 仇骏木着脸“嗯”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被周寅打发去找药酒的小童儿走回来告诉他没有找到药酒,问是不是央人去请孔大夫。 周寅一听孔大夫就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孔大夫那古怪脾气,请来定要讨顿说教,我轻易还是别去招惹他,忍忍吧。” 小童儿为难,“忍着啊?这不太好吧?” 仇骏忽然道,“去外面汲一桶冰凉的井水回来敷敷也可以。” 小童儿一听,觉得这个好办,忙答应一声就去了。 再等一会儿,小童儿打水没回来,庄主元昶倒忽然来了,周寅微不可察地一皱眉,转手将刚脱下的长衫又再套上。 元昶身姿高大,走路也十分精神,身后还跟着他那两个贴身随侍,直接就推开虚掩的房门进来,问道,“曜菡,听说你方才险些被人砸伤,要紧吗?” 周寅笑道,“既然都说是险些,那自然是没事的,何劳庄主专程跑一趟。” 元昶看眼仇骏,“仇堂主怎么在这儿?” 仇骏一板一眼答道,“练武场有人失手将双截棍掷向曜菡公子时我正好碰到,便帮他挡了下,只不过曜菡公子摔倒时撞到后背,我送他回来休息。” 元昶转向周寅,“撞到后背?让我看看。” 周寅不着痕迹地紧紧衣襟,和声温语,“没事,没事,一点点小伤而已,不值得一看。” 旁边仇骏略含深意看他一眼,周寅只做不知。 正好他的小童儿摇摇晃晃,十分吃力地拎了桶新打上来的冰凉井水进来,看到庄主也在房中,吓一跳,连忙放下水桶垂首道,“见过庄主。” 元昶问他,“这是干什么?” 小童儿老实答道,“公子背后摔青了一大片,一时找不到药酒就打算用些凉井水敷敷。” 元昶转头挑眉看周寅。 周寅干笑笑,“真的没什么。” 元昶见他不愿多提伤势,估着大概确实是不要紧便也算了,回头让人去取伤药送来,又问,“是哪个练武的时候这么笨手笨脚?新收进讲武堂的人吗?” 周寅用一种不甚在意的口吻道,“是七夫人娘家表弟的一个朋友引荐进讲武堂的。” 元昶眨眼,露出丝极少见的迷惑神情,“阿?”随即反应过来,“这——有证据么?” 周寅故意反问,“庄主要什么证据?他练武时手中兵刃脱手飞出,正巧砸向我所有人都看到,一时失手的事情罢了。” 元昶从来不去理这些后宅中的琐碎事,因此反应慢半拍,问道,“是因为我最近对你太过亲近?” 周寅道,“有可能,不过也有可能纯属巧合,那人真的就是练武时不小心失手。” 元昶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真是巧合的可能性极低,看着曜菡那过份白皙的脸庞,心中很是歉意。以前不注意时还算了,最近对他越来越关注,自然就知道这白得虽好看,但却是有些病态,不是个正常的年轻男子该有的颜色,“曜菡,你放心,我会让人去查清楚此事,不会让你白白受了欺负。” 周寅意兴阑珊,“庄主不用麻烦了,真不必让人去查此事。” 元昶,“那怎么行!” 周寅,“查清楚了又能怎样,七夫人是庄主的侍妾,为庄主吃个醋耍点小手段也是人之常情,我难道还能为此把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教训一顿?!” 元昶道,“不用你,这般阴险恶毒,本庄主自然要处置她!” 周寅凝视着元昶的眼睛道,“庄主以什么理由处置七夫人?为七夫人为了庄主和我吃醋争斗,因此暗害于我?” 元昶,“——” 周寅正色道,“我丢不起这个人!七夫人一个女子,做这些事情正常,旁人最多说她两句量窄善妒。我一个大男人,整日无所事事,在内宅中晃着和女人们争斗掐架可像什么样子!” 元昶无言以对,其实曜菡本就是伺候他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曜菡就是说了,还说得无比郑重,郑重其事的背后是难掩的无奈之情。 元昶忽然从有些歉意变成了心疼无比,连声音都轻柔了几分,“你别想那么多,你这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在庄中将养吗,和整日无所事事在内宅中闲晃不是一回事。” 周寅侧头看向一旁,再转回脸来时便已神色如常,微笑道,“想不到庄主还挺会宽慰人。” 一旁的仇骏却插口道,“庄主,这次要是不声不响的就算了,难保以后不会还有此类事情发生。” 周寅道,“那我躲躲就是,前两日听人说颍州那里过几日有个诗会,各地的文人墨客都会赶去,应该十分热闹,我正想去看看。” 元昶皱眉直言,“诗会?诗会有什么好看?”他们是江湖武人,对这些东西极少上心,总觉得是一群酸文人穷极无聊,聚在一起无病□□之举。 周寅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庄主是做大事之人,自然是无暇去理会这些东西,只是我想着自己今后既然不练武了,那就做做学问吧,人总要有些事情才好。” 元昶本来不想让他去什么诗会,听了这话再说不出拒绝之词,想一想道,“仇堂主过几日要去湘西,路过颍州,你正好能与他一路。” 周寅点头,对仇骏道,“有劳仇堂主了。” 元昶本是听说曜菡出了点事故所以来探看慰问的,结果越想安慰人越出错,最后不得不答应让他去趟颍州,这样一来只怕要有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了,心中郁闷,再说几句话就起身离去,顺便带走了仇骏,“仇堂主随我来,你去湘西的人手安排需再筹划一下。” 仇骏特意落后几步,临出门时忽然回头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身上的伤给我看都可以,怎么不肯给庄主看看?” 周寅淡笑,“不能给他看。”此人已然出局,给谁看也不能给他看。 一般来说周寅都会尊重身体原主人的感情,尽量不去多干涉,连诺亚的尼古拉少将他都只是在心里不喜欢了一下,其他就没再有多做什么。但这一次周寅摒弃了一贯原则,很坚定地要替曜菡做了这个主——判元昶出局! 第四十七章 卿本佳人(九) 初夏的官道上柳树成荫,暖风袭人,在往颍州去的官道岔口上。 周寅含笑向仇骏告别,“咱们就在这里别过,这一路仇堂主对在下照顾得十分周到,你费心了,多谢!” 仇骏的棺材脸万年不变,“不谢。” 周寅一路过来嫌骑马太累都是坐在马车上,刚才特意从车上下来舒展下筋骨顺道向仇骏告别,看仇堂主保持了一贯的冷峻做派,言简意赅,没有闲聊的意思,便点点头转身准备回马车上继续赶路。 他一转身,仇骏倒开口了,“曜菡公子这次为什么特意要和我同行?” 周寅回头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特意要和你一起走?” 仇骏看着他,目光深深,“我头一日才定下来去湘西,你第二日就提出要往同一个方向的颍州来,我觉得太巧了些。颍州那小诗会很不值得一去,你要做学问大可往京城走。” 周寅大方承认,“好吧,你说是就是,其实我自己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旅途劳顿,跟着仇堂主一起我能舒服点。” 仇骏眼角隐隐抽搐,“你的意思是之所以和我一起是因为路上能多几个人伺候你?” 周寅笑得让人牙痒,懒洋洋地道,“不错。” 仇骏胸口起伏一下,“曜菡公子这可是多此一举,你直接去和庄主说,让他多派两个人手给你,他定然能答应。” 周寅却道,“不!第一我不愿去向他开这个口;第二我觉得仇堂主虽冷面冷心,但对我没有恶意,让你的手下照顾我我比较放心。”说到这里微微侧头,看着仇骏露出丝疑惑,“其实我一直有点不明白,仇堂主一向铁面无私,轻易不对任何人假以颜色,为什么对我倒挺好?” 最近天气暖和,曜菡原本苍白清秀的脸上多了丝血色,仇骏总觉得他一颦一笑间有些不一样起来,也说不准是比之前有什么大不同,反正是风采十分之动人,习惯性地侧开脸,不去直视,只简单答道,“有魄力自己一掌震穿气海穴,我敬你是个人物!” 周寅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十分惊讶,收起了脸上那丝懒洋洋的笑意,“仇堂主,我原本以为是你看上我了。” 仇骏难得的尴尬起来,“我——”我了一下又没了声音,并没有替自己辩解,随后眼神犀利起来,“怪不得我总觉得曜菡公子对我的态度有些怪,你这一直是在戏弄我?” 周寅竟然点头承认,“嗯。” 仇骏脸色一白,随即冷笑,“我还道曜菡公子颇有风骨,是个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是个行事轻浮浅薄之人。” 周寅认真道,“仇堂主,之前那样对你是我的不是,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多说什么,你耐心等等,如果我能活到五十岁,就一定登门道歉。” 仇骏从没听过这样的奇谈,道个歉要等这么多年,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寅告诉他,“我不是生来身体就这般差的,是当日在九幽堂的地牢里耗到油尽灯枯,然后气海穴上又重重挨了一掌所致,前面受的那些伤自然怪不到仇堂主头上,但最后那一掌虽是我自己打的却也是因你而起,这总没错吧?孔大夫说我今后若是保养不好就定是个短命鬼,所以我说若是能活到五十岁才去登门道歉。否则的话我只戏弄你几次根本算不得什么,实在没必要有歉意。” 这是实话,只不过之前周寅从来没有明说。 仇骏显然被打击到,脸色苍白,默默看他半晌,最后轻轻一点头,“你路上小心,我——我先走一步了。”抬手又叫过自己的两个得力属下,吩咐,“你们不用跟我去湘西了,跟着曜菡公子去颍州,一路上都听他的吩咐,小心照顾着,不许有闪失。” 周寅其实不想要他这两个人,带在身边会碍事,但看仇骏的神情又有点不忍拒绝,只得收下。 回到马车上,让车夫稳着点慢慢走,卷起车窗上的竹帘,让暖融融的小风吹进来,一路欣赏官道旁的绿柳野花,越走越惬意,总算是远离了麒麟庄这个倒霉地方了。 仇骏与他相反,一路气息阴郁地赶到湘西,办完元昶交代的事情后又再一路气息阴郁地赶回麒麟庄,到了麒麟庄后却惊悉向来沉稳的庄主正在大发脾气。 忙去见元昶,进了元昶的书房就是一惊,只见自己派给曜菡的那两个属下还有送他去颍州的马车夫三人一排跪在地上,全部一脸倒霉相,被庄主的怒气压得抬不起头来。 上前一步,小心问道,“庄主,这是怎么了?” 元昶已经盘问了这三人半天,却是毫无头绪,抬手捏捏眉心,沉声道,“曜菡在颍州甩开了他们,没有回来。” 仇骏陡然睁大眼,瞪向自己那两个属下,怒道,“你们怎么做事的!” 那两人十分委屈,“堂主你只让我们好生照看着曜菡公子,没说要看住他阿,我们也实在想不到他会不告而别!” 仇骏追问,“他是怎么甩开你们的?” 那两人道,“头天去诗会回来后曜菡公子说是累了,要早点休息,我们晚上便没敢去多打扰他,结果第二日一早他就已经不见,只让小二带话给我们说他要去寻个适宜修养的地方常住,不会再回麒麟庄,让我们自行回来。我们后来数日几乎把颍州城翻过来也不见曜菡公子的踪迹,只怕他是早就离开了颍州,我们无法只得回来禀报庄主。” 仇骏真是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只觉得心中阵阵发凉,那人竟这么潇洒就走了,再不回来麒麟庄! 抬眼去看元昶,只见他已经没有再发火,只是脸色十分阴郁,眼神深沉得不见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 鹤鸣山,归藏宫。 摹光顶上黑压压的全都是人,自从归藏宫的云鼎宫主数月前传下宫主令后,归藏宫派驻在外的各路人马悉数陆续回山参加归藏宫左护法的授受大典。 左护法在归藏宫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并不是每一任宫主在位时都有,上任老宫主在位期间左护法之职就一直空悬,不是老宫主不想设左护法,而是一直没有合适人选。 想做归藏宫左护法,首先要能攻破十长老联手的防御大阵,攻破之后才有资格争夺左护法之位!光这一个条件就筛下去无数的人,上任宫主在位时一个能攻破十长老大阵的人都没能出现过,归藏宫自然也就没有了左护法。 现在这位云鼎宫主是半年前方才继位的,如今宫中新旧交替的诸般事宜都已经妥当就按照旧规召集徒众遴选左护法。 十长老的阵法在摹光顶上已经摆出来两日,上来一试身手的人不少,但能攻破大阵的人至今一个未出现。 云鼎宫主高高坐在主座上,看似姿态慵懒,一脸孤傲淡然,其实他身边熟悉他的人已经晓得,宫主不停地在轻敲云龙扶手椅的把手,那是心中有些不耐并担心的表示。 这一位的脾气十分邪佞无羁,新任宫主不久就威慑得众人俯首帖耳,因此周围的一众侍从护卫们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敢乱发出声响惹到了他。 可惜他们把近处都控制好了却管不了远处,远处摹光顶的入口处忽然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响,遥遥只见一顶青色的软轿被人大刺刺地从山路上抬了上了。 摹光顶是归藏宫重地,此时又聚集了从宫主往下,宫中所有的重要人物,竟有人敢这样大模大样地坐轿子上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云鼎宫主目光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有负责看守山道上下的守卫气喘吁吁急跑来禀报,“是宫中的弟子要下场一试。” 右护法立刻踏上一步质问,“怎么这个时候才来,隶属哪一部的?宫主在此他怎么竟敢如此无礼!” 那守卫摇头道,“不知道。” 右护法怒道,“找死!不知道如何能放他上来?” 那守卫颤声道,“他手中有一块宫主亲授的万圣令,我们不敢拦。” 右护法一愣,转头去看云鼎宫主,“宫主,这?” 云鼎姿势不动,只眼中露出些许趣味,“有意思,本宫继位以来还从未发过万圣令,难道是师傅他老人家发出去还未收回来的?”摆手命那守卫退下,对众人道,“看看便知道了。” 一起望向场中,只见青色软轿一直被抬到比武台的边缘才停下来,细看便发现那顶轿子质地一般十分普通,而两个轿夫停下后便使劲擦汗,遮掩着四处打量,神色间满是惶恐,动作一看便知是普通山民,不会武功,这可有意思了,胆敢用这个排场坐着轿子上摹光顶人竟连个像样点会功夫的侍从都拿不出?这是什么路数? 软轿的青色帷帘挑开,里面探身走出个身姿清瘦的年轻人,先四周看了看,然后才抬起脸朝着云鼎宫主一点头,一张雪白清秀的脸庞上带了点孤高清淡的笑意。 云鼎宫主坐直身子,脸上的邪佞孤傲一扫而空,愕然道,“师弟——?!” 第四十八章 卿本佳人(十) 相传前任归藏宫老宫主有两个最得意的弟子。 一个就是现任宫主云鼎,性情豪横邪佞,武功高得无与伦比,正是接任宫主的不二人选。 另一个是归藏宫的红莲使,论身份算是云鼎的师弟,武功与云鼎几乎在伯仲之间,性情更是孤僻古怪,冷傲异常,即便是归藏宫中的人也多有没见过他庐山真面目的。 红莲使平日谁的面子都不卖,只听老宫主一人的调派,哪怕和归藏宫中下属一起行事时也独来独往,暗中相随,众人撑不住了他才会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如红莲炼狱!红莲使也因此而得名。 搞得有段时间,归藏宫的人不管红莲使有没有暗中跟着,只要遇到敌强我弱打不过的情况,就会虚张声势地大喊‘恭请红莲使’,对手经常会被吓退。 只是大约两年前这位让正派中人闻之色变的红莲使忽然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归藏宫老宫主对此讳莫如深,外界人只得胡乱猜测,有的说他是在闭关修习上乘武学;有的说他是在一次比武中失了手已然殒命;更有的猜他被师兄云鼎所忌惮,所以设计暗害了……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只不过谁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归藏宫的红莲使消失,不论原因为何,对武林正道中的各大门派来说都是件好事。眼看其人消匿的时间越来越久,大家也越来越放心,正是要把他忘在脑后的时候,却忽然传来惊天消息: 在归藏宫左护法的授受大典上,许久不曾露面的红莲使忽然现身,轻而易举就攻破了十长老的防御大阵!因除了他外归藏宫内再无人可以破这个阵法,所以红莲使已然稳稳坐上了归藏宫左护法之位! 消息传出,武林中顿时一片哗然!各大门派的危机感立时强了不少。 上一任归藏宫的老宫主虽然也是个魔头,行事十分诡异霸道,但野心不大,一直偏安于鹤鸣山归藏宫一隅,虽和武林正道各门派也常有摩擦,但都规模不大。各大门派同气连声,有难时互为支援,实在撑不住了还有麒麟庄在后面顶着,因此还应付得来。 现在这位云鼎宫主和他师傅的风格可大不相同,当上宫主才半年就已经有清风门,无影堂,许家堡,灵山剑派等诸多门派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正是个野心勃勃,想要横扫武林的态势,如今又立了个武功如此强悍的左护法,岂不是如虎添翼,想打谁打谁,大家伙今后恐怕都没有安稳日子过了。 众人习惯了诸事仰仗麒麟庄,这个时候就不约而同一起想听听元庄主的意思,谁知元昶对武林中如此一件重要之事竟然许久没有反应,隐约听说是麒麟庄中不见了什么人,元大庄主正在忙于找人,顾不上别的。 搞得大家在提心吊胆警惕归藏宫的同时不由得都暗暗纳罕,不知麒麟庄到底走失了什么要紧人物,扰得元昶连正事都顾不上了。 ====== 归藏宫美轮美奂的太玄殿后殿。 周寅穿了一件柔软轻暖的锦袍,姿势慵懒靠在张铺了厚厚丝垫的贵妃榻中,有两个伶俐的侍女在一旁端茶倒水服侍着。 周寅微眯了眼,几乎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煨灶猫,找着个温暖舒服的地方就懒洋洋的不想再动了。 前些天一直在路上,舟车劳顿,上了摹光顶后又劳神费力地去破十长老的防御大阵,破了大阵还不得休息,硬撑着走完了左护法授受大典的全过场,被累得够呛,如今躺在这张软得能把人陷进去的躺椅中,舒服得几乎心满意足。 一边专心致志等着吃他的冰糖燕窝羹一边十分满意自己新找到的这个营生,说起来若是想把自己像公主娘娘般一直娇养着,归藏宫这个位高权重,养尊处优的左护法的位置还真是正合适。 左护法在宫中地位极高,所得供养自然丰厚,他从现在开始想吃燕窝吃燕窝,想吃老参吃老参,只要开口吩咐一声,自有人细细致致给做好了端到面前;而左护法在归藏宫中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宫主所有人都得敬着他,轻易没人会来撩闲挑衅,每日里自然清净不少,也很符合养生之道;还有最重要一点,那就是事情不多!只需在重要时候出面露上一手,压压阵就行了,其他琐事一概不用多管,真正轻松! 周寅正在惬意享受无人敢随意来打扰的清闲,就听殿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是轻盈碎步,应该是宫中的侍女。另一个则若有似无,若不是还有衣衫拂动,连他都几乎要分辨不出,归藏宫中能有这个功力的只有宫主云鼎。 周寅睁开眼,果然见侍女挑起珠帘后云鼎宫主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个手托玉盘的白衣侍女,玉盘中是一只五彩琉璃酒盅,里面盛着殷红的一杯酒水。 云鼎直接走到贵妃椅前,“师弟在太玄殿可住得习惯。” “有劳师兄挂心,我住得挺舒服。”周寅在贵妃榻上欠欠身,“师兄请坐。” 云鼎四处看看,发现能坐的桌椅离得老远,而曜菡身下的贵妃软榻十分阔大,他人又生得清瘦榻上还富裕不少地方,便干脆也往软榻上一坐,后面的白衣侍女小心上前,恭恭敬敬将手中的玉盘捧上。 周寅知道这位师兄素来行径有些邪气,不羁得很,所以也不在意,他爱坐哪儿坐哪儿。顺手拿起玉盘中的琉璃酒盅,看看里面殷红的液体,问道,“师兄今日是特意给我送这个来的?”说完也不等云鼎回答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将空了的酒盅杯口微倾给云鼎看,“我喝完了。” 云鼎几乎被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愕然看着他,“你——你就这么喝啦!” 这杯东西并不是酒,而有个很深情的名目叫做‘此生无悔’,历代左护法上任时都要先拜祭归藏宫圣祖然后在圣祖的灵位前喝下这杯‘此生无悔’以示此生无怨无悔,必将永远忠于归藏宫。 这套规矩传到如今已经没那么严谨刻板,加上云鼎的性情使然,不耐烦做那套开坛祭祖的麻烦事,就打算一切从简,自己与曜菡一处,说几句场面话以示郑重,然后让他喝掉就行了,谁知曜菡更是丝毫没当回事,喝白水一样,两口就喝了。 周寅接过侍女递来的丝帕抹抹嘴角,理所当然,“喝啦,你拿来不就是给我喝的吗?” 云鼎斜睨他,“师弟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周寅脸上的表情从理所当然变成不以为然,“当然知道,不就是‘此生无悔’吗。师兄放心,小弟虽然离开了两年,但这宫中该有的规矩还都记得。” 云鼎的惊讶只是一瞬,这时便玩味看他,“据我所知,这虽然是归藏宫的规矩,但每个喝这东西的人都多少会有些不情愿,没想到师弟竟这般洒脱。” 周寅耸耸肩,若从这些个诡异可怕的做法上论,归藏宫确实算得邪魔外道,以前的曜菡对此深恶痛疾。不过现在的周寅倒是能看得开许多,觉得归藏宫防人背叛的手段虽阴狠,但名门正派对待通敌反叛之人也未见得就能宽仁到哪里去! 像归藏宫这样‘丑话说在前头’也好,算得是一种另类的磊落。 对云鼎解释道,“我曾听师傅说过,都说‘此生无悔’能控制人心,被大家传得神乎其神其实有些过了,这东西究其根本不过是一种蛊。渊源应该就是苗疆的情蛊,宫主能控制着左护法对他忠心不二,其道理和苗女控制情郎不得变心差不多,且这个东西要比情蛊麻烦,若宫主反过来做了愧对左护法之事这种蛊还会反噬,正因有了这重保障,所以历代左护法才肯心甘情愿的喝下‘此生无悔’。诸位前辈都能喝,我又有什么不能。” 周寅说着又换个姿势,让自己在软榻上靠得更舒服点,悠然道,“况且我也不吃亏。” 云鼎问,“此话怎讲?” 周寅忽然对他眯眼一笑,长睫掩映下的黑眼睛中满是异样趣味,“师兄大概还不知,小弟有些特殊嗜好,在情/事一途上不爱女子,只喜欢男人,”眼睛在云鼎身周转了一圈,“师兄虽略嫌傲气霸道了些,但委实长得不错,相貌清奇,身姿伟岸,能和师兄这般美男之间有情蛊相牵绊,小弟甘之若饴,自然不会觉得吃亏。” 云鼎面无表情,看了他半天,最后也眯起眼睛,“若是我没听错,师弟刚才是调戏本座来着?” 周寅老实点头,“嗯。” 他在麒麟庄把大师兄模式连开了数月,已经温文尔雅,和煦有礼得快要吐了,现在终于不必再装模做样,自然是要率性放纵一下。反正归藏宫宫主与归藏宫左护法两个人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同荣共辱,云鼎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怎么样。 逞了口舌之快后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有些后悔,“哎哟,我喝得太急了。” 云鼎挑眉,要笑不笑地看他,“太急?师弟喝下去这许久才想起来说反悔的话是不是晚了点?” 周寅摆手道,“不是,不是,师兄想哪儿去了,我是才刚吃了补药,又紧跟着喝这个,怕混在一起有反应。” “补药?” 周寅大方道,“是药膳,我现在身体不好,前几日又累着了,需要补补。” 云鼎此时坐近了仔细端详他,果然发现他脸上白得缺乏血色,七月的天气还穿着厚厚的锦袍,懒洋洋的好似个慵懒美女般靠在软榻上,不甚精神,可见是有些不足之症,忍不住问道,“师弟这两年做什么去了?”把自己搞成这样。 周寅心想干什么去了?谈恋爱去了呗!还谈得五痨七伤,险些丢了性命。因这个说辞太过现代,就稍稍润色了一下,“谈情说爱去了。” 云鼎讶笑,“没想到师弟竟有这个雅兴,只是谈个情爱而已,怎么就把身体谈成了这个样子?” 周寅又换个姿势靠着,自嘲道,“一言难尽啊,都是情伤。” 云鼎皱起眉头,要笑不笑地看他一会儿后换个话题,“清风门在湘西与我们争地盘争得十分厉害,我下月要派顾,王两位长老率六部弟子去湘西。清风门已经在我们手中连吃了几次大亏,这一回一定会严阵以待,广邀帮手,两位长老未必顶得住,到时恐怕要劳动师弟辛苦一趟,给他们掠掠阵。” 周寅应道,“没问题,师兄只把伍酊派给我就行了。” 伍酊是归藏宫后厨的一个厨子,只因厨艺绝妙,但凡他有个头疼脑热,休息上一天半日时,宫主便会发现桌上的饭菜滋味掉了一个档次,因此伍酊虽是个做饭的,云鼎也知道他,听曜菡要带这人不由有些奇怪,“你带着他做什么?” 周寅摸摸自己脸颊,“伍酊会做各色药膳,口味都很好,我这两日自觉被他补得滋润了不少。” 云鼎越看他那模样越觉得像个自惜自怜的病美人,偏还是个挺厉害的病美人,实在有趣得很,忽然手痒,探身擒住周寅精巧白皙的下巴晃晃,勾起唇角邪邪笑道,“师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小时候我就觉得你生得太漂亮了点,每次比武都不忍下重手,现如今更像个病美人了,实在是我见犹怜啊!” 周寅连躲了两下都没躲开他的手,心中惊佩,“师兄的御息功难道已经练到第三层了?当真了得!” 云鼎和曜菡是老宫主座下弟子中唯二两个得他传授了御息功的人,本来两人的进境一直差不多,只是曜菡这两年的心思一直没用在‘正道’上,结果就显出差距了。 云鼎收回手,“不错。” 周寅看着他脸上隐隐的傲意,好胜心起,“等我从湘西回来定要找时间和师兄切磋切磋,还望师兄赏脸。” 云鼎眼中也闪过兴味,“好啊。” 这时周寅的燕窝羹又送了来,他刚才就在担心之前吃的药膳在肚子里和‘此生无悔’混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这会儿又来了燕窝,不由为难,要不要吃。 云鼎看他这样好笑,拍拍周寅,“师弟你慢慢斟酌吧。” 起身离去。 周寅保险起见,最后决定还是不吃了。等人把燕窝端走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云鼎还真是不肯吃亏,自己才调戏了他,立刻就被反调戏回去了。 ====== 武林中的事情从来都是各说各有理,云鼎宫主说清风门在湘西和归藏宫争地盘争得厉害,这事到了清风门的口中就是归藏宫在湘西横行霸道,连着端掉了清风门在那边的几个分舵。 此事越闹越凶,清风门接连邀武林同道助拳,归藏宫也不停地往湘西加派人手,最后双方在回风谷聚众大战。 这一战清风门不但倾巢而出,还遍邀各大门派前往,少门主谢奇亲自带人上麒麟庄求助。 清风门本打算着元昶能派出四大总管中的一人带人前往回风谷就行,不想元昶听了谢奇对归藏宫霸道行径的一番痛斥后沉思片刻,竟道,“少门主稍安勿躁,先在麒麟庄休整一晚,明日我亲自带人与你同去湘西回风谷。” 谢奇大喜过望,连声道谢退了出来,被人带下去休息。 元昶书房中的仇骏与林总管都有些不解,觉得这也太给清风门面子了。 林总管便小心问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我们带人去也就够了,庄主何须亲自出马?” 元昶最近一直心情不佳,没露过笑脸,只淡淡道,“最近没什么事,便去湘西走走吧,仇堂主带人随我同去。” 仇骏估计他是心里烦闷,曜菡找了这么久也毫无头绪,这是想找个借口散散心,便向林总管轻轻摆手,答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清风门在湘西的情势紧急,既然要去援手便不能耽搁,第二日一早元昶便带同人和清风门少门主一行快马加鞭赶往湘西回风谷。 聚在湘西的武林群豪见到元昶亲自去了,顿时群情振奋,齐奉元庄主与清风堂谢门主的统筹调派,誓要将归藏宫的一众邪魔外道打个落花流水,将他们赶出湘西。 双方在回风谷摆开阵势,仇骏跟在元昶身侧,只见对面山坡上黑压压按照五行阵法排满了归藏宫的门人弟子,声势十分浩大,可见也是对此一战颇为重视。低声对元昶禀报道,“庄主,对面是归藏宫的两个长老,一个姓顾一个姓王,我之前会过,姓顾的长老要更厉害些,看样子这次归藏宫把六部弟子都派出来了,他们的阵法很是厉害,等一下要让大家小心了。” 元昶点点头,看着远处问道,“可探听清楚了,这次归藏宫派来主事儿的是什么人?” 仇骏道,“顾,王两位长老在归藏宫中地位甚高,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主事了。” 元昶轻轻摇头道,“不对,你看那边。”说着抬手一指。 仇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有两个归藏宫的侍者抬了一把衬着锦垫的硕大红木椅四平八稳地安放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位置还在顾、王两位长老身后更靠上一些的位置,因为只有一把椅子,那肯定不是给他二人坐的。 仇骏诧异,“能在两个长老面前摆这么大架子?难道是云鼎宫主亲自来了?” 这时清风门的少门主谢奇和灵山派的掌门一齐过来,也一脸紧张道,“这次归藏宫来了真正厉害人物,看来不是云鼎宫主亲临就是新任的左护法到了,元庄主,咱们须得小心啊!” 元昶十分沉稳,“无妨,先看看到底是谁。” 说话间只听对面归藏宫的弟子们忽然齐声呐喊,“恭迎左护法!”声音洪亮,响彻山谷,震得无数只飞鸟扑簌簌飞起。 顾、王两个长老也一起躬身行礼。 一个白色的身影迅捷无伦地从对面山崖掠过,晃眼间便到近前,在空中一个轻轻巧巧地转身,坐在了高处那把红木椅中,朝两位长老和众门人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 大家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年轻男子,此时正值初秋,天气宜人,即便山中也不过稍许凉爽些,他却披着厚厚的斗篷,领口翻出一圈狐裘的雪白毛领,衣服白,人也白,一张脸在狐裘的映衬下更显得眉清目秀,白皙精致,十分好看,只是神情有些孤傲,抬眼扫视一圈,便看到了这边的元昶与仇骏,眼神在两人身上多停了片刻便又转了开去。 仇骏心头大震,立刻侧眼去看元昶,只见元昶一副受了大打击的模样,脸色灰白,眼睛却亮得吓人,嘴唇微微翕动,“曜菡!!” 第四十九章 卿本佳人(十一) 周寅坐在高处,虽然裹了衬毛里的厚披风却还是觉得有些风凉,他如今是一点风都着不得,稍一吹就会不舒服,因此坐稳后果断朝顾长老一摆手,示意他们速战速决,打得赢最好,打不赢自己便出手。 顾长老躬身得令,挺直腰后挥动令旗,扬声喝道,“六部弟子,布神机阵!” 归藏宫的弟子们翻翻滚滚,一队队穿插来去开始布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清风门这边几个首领见了这个情形不由都担心,均想自己一方虽然全是谢门主邀来的各派好手,但各自为政,从没在一起操练过,混战起来必要吃亏。 谢门主则是万分庆幸这次儿子把元昶请了来,遇到这种棘手情况让他不至于临阵失措,能够找到个人讨主意,几步走到元昶身边低声道,“元庄主,这次归藏宫左护法亲临,阵势便和以往不一样,你看……?” 元昶抬手阻住他,眼睛还牢牢盯在对面的那位‘归藏宫左护法’身上,元昶眼神犀利,百分百确定那就是曜菡,,心里五味陈杂,又痛又涩。他分明看到自己了,可是却只冷冰冰一瞥,看到跟没看到一样。 他怎么能如此!他为什么要如此?他处心积虑狠狠地骗了自己! 元昶从前一直没太把曜菡当回事,只是在他犯错被罚不再当麒麟庄侍卫的这段时日里对他的印象大有改观,从原来的可有可无变成了十分顺眼,可是一开始对此也没多在意,心里总以为他和庄中那几个夫人差不多,反正是自己的人,看着顺眼便多亲近亲近就是了,他只有更乐意。 直到惊悉曜菡在颍州不告而别,留言不会再回麒麟庄元昶的心头才宛若大锤砸过,痛彻心扉之余蓦然顿悟,曜菡跟那几个夫人怎能一样!那几个是消遣侍妾,说白了不过玩物,而这个却是被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放进了心里的人。 被放进了心里的人,那,那就是心上人! 元昶没想到自己活到三十多岁会忽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有了个心上人,然后又像所有为情所苦的傻瓜一样,转瞬就被别有用心的心上人所背弃,他堂堂麒麟庄庄主,身份显赫尊崇,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看着远处高高坐在椅中的人,那张脸依旧白皙清秀,但是春风般的亲切温文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漠然之气,元昶心头蓦然腾起一股怒火,阻住谢门主在耳畔的啰嗦,低声又不容置疑地道,“谢门主且退后。” 提气纵身,一个潇洒漂亮的起落就来到了场中,所用身法倒未见多稀罕,但难得的是只一纵就轻轻松松到了场中,要知这段距离可委实不近,清风门这边都喝一声彩。 连归藏宫的顾,王两位长老也要在心中暗赞一声:麒麟庄庄主名不虚传,果然了得!只这手轻功,在场除了自家左护法外只怕就再没有第三人能做到了! 不由和清风堂谢门主一般,暗自庆幸起来,均想幸亏云鼎宫主有远见,知道这次和清风门梁子结得深了,那姓谢的要背水一战,会广邀厉害人物相助,很有先见之明地派了左护法来压阵,否则只凭他们两个,碰到元昶怕要铩羽而归。 元昶青松般身姿笔挺站在场中,脸沉如水,对着周寅道,“归藏宫红莲使?左护法?” 他说话时用上了上乘内功,声音远远传出,低沉清晰,四周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全都没听明白元大庄主这是在问话呢还是在挑衅,语气怎么十分的古怪。 周寅的目光终于又肯再落到他的身上,漂亮的眉头微蹙,“元庄主这是……?” 元昶一扬下颚,“早就听说归藏宫左护法非武功卓绝之人不能胜任,元某一直心向往之,既然今日有缘得见,还请不吝赐教!” 众人明白,元庄主这是向归藏宫左护法挑战,兴奋之余又有点奇怪,元昶素来沉稳骄矜,他又是清风门这边身份最高一人,很不必第一个就下场。不知是不是因为归藏宫这位新任左护法太过厉害,元庄主觉得派出别人也是没用,所以就干脆直接自己上了。 周寅叹口气,“我本不想和庄主动手,不过既然庄主开了口,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飞身而起,也是一个轻轻巧巧地起落就到了元昶面前,风格与元昶刚才的潇洒流畅不同,动作轻灵飘逸,仿佛是没使劲,借着风势过来的,这一次轮到归藏宫的人齐声喝彩,而谢门主等人在心中暗赞了:归藏宫左护法名不虚传,果然了得,只这手轻功,就不比久享盛名的麒麟庄元庄主差! 周寅站定了对元昶一点头,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元庄主用什么兵刃?” 元昶不答,只定定看他,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射出两个洞来,半晌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曜菡?” 周寅点头,“不错,我又没易容,庄主看到的既是本相,不用一再确认。” 元昶不理他,继续问,“红莲使?” 周寅再点头。 元昶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一直骗在我!” 周寅侧头想想,“也不能这么说,我本就叫曜菡,并没有用假名骗你,当初你又没问我是不是归藏宫的红莲使,若你问了,我一定会据实以告的。” 元昶低声自语,“曜菡——曜菡——映日菡萏,”忽然冷笑一声,“可不就是红莲么。你果然没有说谎,只不过这和说了又有什么区别?” 看了周寅一会儿后语气忽然转柔和,“宝儿一直惦记着你,每次见我都闹着要找你给他吹笛子听。” 元昶那个白胖的小儿子总能让周寅想到小白,一提到他心境也不由柔和起来,轻声道,“小家伙好像是特别喜欢听有韵律的声音,庄主有空时可以找几个乐师奏曲子给他听。” 元昶接着道,“我本打算等你从颍州回去后就给你换个大点的住处,将宝儿交给你养着,能看到你们两个相处和睦,其实我心里十分高兴。” 周寅摇头,“早就说了,我不和女人抢孩子。” 元昶充耳不闻,自顾自接着道,“谁知你竟然一去不返,可笑我还一直在担心你,这些日什么都不做了,只想尽了办法四处寻找!当真是庸人自扰,!”深深望向周寅,眼神中有痛楚之情,“曜菡,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这样处心积虑地骗我,你如何对得起我!?” 周寅一愣,睁大眼睛看他半天后才一点点冷凝下脸色,一字一顿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曜菡对你不起?” 元昶反诘,“难道我说错了?” 周寅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涌升腾起的怒意,抬手指向一侧山峰上的峭壁突起,低喝,“你跟我上来!” 说完率先飞身向上,百忙中不忘回头朝顾长老打个手势,顾长老得令,当即挥舞令旗,催动归藏宫的六部弟子去势汹汹地朝对方攻去。 周寅攀到崖顶,找个平坦的落脚处站住,回头一看,元昶果然跟了上来。 元昶听见下面喊杀声响起,站定后就皱眉往下看看,“怎么?特意把我引上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归藏宫的人趁虚而入,一举灭了清风堂?” 周寅冷冷道,“既然认为我在使手段,那你折下去救他们便是,何必还跟我上来?” 元昶漠然看下面一眼,转向周寅,“曜菡,你其实很不必再玩弄这种伎俩,本庄主现在没心情管他们。” 周寅横他一眼道,“我说不是,你爱信不信。区区一个清风堂还不值得我为它费这个心思,我就是想让他们赶紧打完了好回去。”说着又把身上的厚披风拢紧一点,“山谷中风太大,我待久了不舒服。” 元昶哼一声,“曜菡,你明明武功未失,何必再继续装这病弱样子!” 周寅眼神更冷,“装?”扳手指算一算,“自打方才一见面,元庄主就接二连三地替我罗织罪名,先是我处心积虑骗了你!我对不起你的一片真心!现在又是我玩弄伎俩,假装病弱!”阴森森道,“元大庄主,你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 元昶这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冷静模样,深深看他,“本庄主执掌麒麟庄已有十余年,从不曾有人说过我糊涂。” 周寅一哂,“不错,元庄主执掌麒麟庄,统领武林,各大门派尽皆心悦诚服,天下人人敬仰,这般人物自然没可能糊涂,只不过你今天对我说的这番话可实在是颠倒是非之极,让在下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是糊涂了!” 元昶不知怎的,被叱责了几句心里反倒升□□希望,眼神更深,“此话怎讲?” 周寅微闭下眼睛,理理思路,今天要是不替曜菡和元昶把账算算清楚,他都会被气死! 再睁开眼来,眼神清明澄澈了不少,轻声开口:“元庄主,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在西山落英涧,那一次也是我归藏宫和清风门的纠纷,你替谢少门主退敌之后就有个归藏宫的小角色声称自己被庄主的英豪气概所感,愿意弃暗投明改邪归正,死赖活缠地非要跟上了你,那是你我二人初次相遇。” 元昶脸现迟疑,显然是在努力回想,过一会儿才道,“是啊,你那时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莲使了吧,却要扮作个归藏宫的普通弟子,难道还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混入麒麟庄。” 周寅不去答他这话,自顾自说道,“我那时练功遇到了瓶颈,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进展,心情有些烦躁,师傅便让我先停下,出来历练历练,替宫中做几件事情,回去后再接着参详武功。我其实很烦这种被人指使着去打打杀杀的事情,可是身处归藏宫那样一个地方,想不打打杀杀又怎么可能?于是就按老规矩,暗中跟着一路人手到了西山,看他们和清风门厮杀,随后擒获了谢少门主,原想这次应该不用我动手了,谁知元庄主忽然现身救出了他们,我现在还记得庄主那时的风姿,当真是英挺俊逸,慷慨豪气,耀得人眼都花了!” 元昶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那时候会在无意中引起了归藏宫红莲使的这般赞赏,脸上露出意外之色。 周寅望向远处山巅,幽幽道,“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所以说人不能随意心动呢,心一动便要尝到世间诸般苦!在那之前我根本不信世上会有一见钟情这种荒唐事,但是那日躲在暗处见了元庄主一次之后我就信了。我根本管不住自己,抛下一切,义无反顾地就追随着庄主而去。” 说到这里对着元昶微微一笑,“现在想来,这行径实在是太莽撞了。” 元昶张张嘴,没有出声。 周寅接着说道,“我那会儿像被魇住了一样,满心满眼的只有你,只要能得你回首一顾,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怕你不喜欢,也怕引起疑心,硬生生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功力,进麒麟庄当个任人驱策的普通侍卫,不为别的,只为能离你近些,多看你几眼。我拼命地想讨你欢心,庄主也总算给了我一点回应,旅途寂寞时偶尔也会召我陪伴。庄主身边有不少人,男女都有,我只能算是其中一个。这其中的滋味没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真的是很苦,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是真心喜欢了谁就会为他付出所有,我那时苦苦地撑着,只在想我是真心的,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甘愿,你眼中没有我那就还是我做的还不够,我拼命让自己再努把力,心想也许再努把力庄主就能看到我的好处了呢!” 问元昶,“很傻是不是?在麒麟庄中一个只会点拳脚功夫的侍卫,再努力能怎样?做到听话有眼色是应该的,稍有疏忽出了错就要讨顿责罚,因我偶尔还要伺候庄主,所以被监管得尤其严,我记得有次伺候过庄主受了点伤,在你房中多歇了会才出去,就被林总管关了几日,说我不守规矩。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死心,总在想我一心一意对你,总有一天你能看到我的好。”说到这里长长叹口气,“直到我因一件不大不小的过失被关进了九幽堂的地牢,才不得不最后死心。”自嘲笑,“没办法,再不死心就真没命了!” 元昶颤声道,“曜菡……我……” 周寅摆手,不让他打断自己,“后来的事庄主应该都能记得,不用我再多说,我在九幽堂的地牢里受了重刑,又伤到了气海穴,搞坏了身体,所以会一直病弱。这没什么好装,庄主若还不信,可以找人去试试,将那过程再走一遍,看看那人若是能撑住不死,之后会不会变成个病秧子。林总管当时在我身上用了哪些刑罚我不想再多提,提起来就难受,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后来仇堂主说要废我的武功,气海穴上那一掌是我自己打的,也是货真价实,不过因我当时自身功力被封住,所以这一掌是强行冲开了被我自己封住的内力,这个没法找人代试,元庄主要是实在不信可以自己封住功力再用震穿气海的方式把它冲开,看看身体会不会受损。然后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我既然已经死了心,就没必要再留在麒麟庄,便回了归藏宫。” 元昶脸色灰白,只觉得心口抽搐,轻声求道,“别说了,曜菡,别说了——” 周寅皱眉,“这些事不都是庄主默许的,你都知道,这会儿又何必做这般惺惺作态!” 元昶口中发苦,这些事他全都知道,但从来没有细想过!看着周寅无言以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时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看来却是血淋林的酷刑,还是自己亲手加诸在心上人身上的。 他听到后来,那每一句话都化成了一柄尖刀,一下下刺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以为曜菡骗自己动了心然后又再背弃,这其中定有什么阴谋,是他辜负了自己。谁知根本不是,自己的那点委屈和他一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曜菡曾经向他奉上了那样一份真情,自己却把这真情踩在脚下,直接碾成了泥,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他杀自己都不冤。 曜菡刚才说得真对,心是不能随意动的,一动就要尝到世间诸般苦,他只在前几月不小心对那春风般的人动了动心,现在就轮到他来尝这诸般苦了! 周寅再淡淡看他一眼,“元庄主,现在你还要说是我对你不起吗?”觉得话已经说清,便不再多啰嗦,提气纵身掠下山崖,所过之处哎呀惊呼之声不断,清风门弟子与谢门主邀来的武林群豪纷纷倒地。 周寅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认为需要解决的数个主要敌手后就收手走人,把剩下的事情留给顾,王两位长老解决————他都要被山风吹得难受死了,暗自琢磨下回再来这种地方是不是该坐一顶能挡风的轿子。 ====== 归藏宫与清风门在湘西回风谷的大战以归藏宫完胜告终,清风门元气大伤,让出了湘西地界,归藏宫宫主云鼎本应对此十分高兴才对,他也的确是对此结果很满意,只不过还是有些疑惑之处。 这日一早便到太玄殿后殿来找曜菡,问道,“师弟,两年不见你动手,我发现你的喜好变了不少啊?” 周寅最近派人去京城请了位很有名气的老大夫回来调理身体,该大夫就给他开了个药浴的方子,让每日早晚泡两次,周寅刚泡了个热乎乎的药浴出来,正穿了雪白的中衣靠在贵妃榻上让侍女用棉布擦头发上的水,听云鼎这么说就顺口道,“怎么了?” 云鼎照旧也往贵妃榻上一坐,一边欣赏着师弟的眉清目秀,青丝如黛,一边道,“我听弟子回报,这次师弟出手后他们没能看到红莲朵朵的胜景,大家都甚为遗憾,后来才发现师弟只是出剑刺中了那些人的穴道,每人身上只有一个血点,连大伤口都没有。师弟从前不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绝不留情,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吗,现在怎么换招式了?” 周寅让侍女不用再擦了,去取衣服来给他穿,然后伸个懒腰,不甚在意道,“嗯,换招式了,我现在不大能闻血腥气,那味道太浓了要犯恶心。” 云鼎看着曜菡动作间中衣滑开,露出胸前一大片细腻雪白的肌肤和两点润泽粉嫩的樱红,目光不受控地滞了一滞,抬头看看殿中的富丽精奢,锦被珠帘,再转回来看看陷在这一大堆奢华舒适中雪白清秀的一个人,心中竟有点怦然,忽然觉着大清早的不宜来看这幅美人出浴图,即便是男美人也不太适宜,只怕会影响到这一天里接下来的诸般事务。他接下来还要练功,处理宫中事务,接见青龙使者……事情还多着呢! 想到练功,忽然又想起一事,挑眉笑道,“师弟的武功进境神速,当真可喜可贺!” 周寅奇怪,“进境神速?我最近倒是有认真修炼,自己也觉得小有进展,不过和师兄还相差许多,那点小进展不值得师兄这样夸赞吧!” 云鼎听他这么说也有点奇怪,“武林中轰传你在回风谷施展绝顶武功打败了麒麟庄庄主元昶,那麒麟庄庄主号称武林第一人,你既是能胜了他,那必然是武功又进境了一大截!” 周寅对此莫名其妙,“没有阿,我在回风谷只与元庄主说了几句话,根本没有和他动手,这些人在瞎传什么!他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打败元昶了?” 云鼎道,“师弟,你都已经受了本宫左护法之职,何必再和师兄这么见外,你都已经喝下了此生无悔,咱二人今后必然要一体同心,同进共退,我难道还能再猜忌你不成,你武功高了师兄只有更高兴,你就不用再遮掩了。” 周寅哭笑不得,“师兄看我现在这样像是和你见外的样子吗?这有什么好遮掩的,问题是真没有此事!” 云鼎看他如今在自己面前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经常还要摆个慵懒的病美人造型,衣服都穿不整齐,确实不是个见外的样子,不由纳闷,“可是咱们的弟子回来也是这般说的!都说你与麒麟庄主在回风谷的绝壁之上对敌,你得胜了先下来,还顺手收拾了对方不少人,麒麟庄主在你离开好久之后方才下崖,下来就吐了口血出来,不是你打伤的,他没事吐血做什么?” 周寅微张开嘴,“这——不会吧?我真的一指头都没有碰过他!” 第五十章 卿本佳人(十二) 周寅脸带不悦,快步走进议事厅。 宫主云鼎正和两位长老并几个堂主在厅中议事,众人见周寅进去了,都起身见礼,“见过左护法。”一边在心中暗自奇怪,左护法身体不大好,平日里都慢吞吞懒洋洋的样子,今日怎么看着十分‘精神’? 周寅摆摆手,“你们接着说,不必管我。”说着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 大家看他那样子好像是找宫主有事,便不多啰嗦,把各自的事情的禀报完后就退了下去。 云鼎等诸人都退出去后问道,“师弟找我有事?” 周寅确实找他有事,看周围没人了就不满道,“师兄想起什么来了,要拿我寻开心?” 云鼎否认,“哪里,我怎么会拿师弟寻开心。” 周寅质问,“那你没事选什么美?” 云鼎要笑不笑地看着他道,“愚兄身为归藏宫宫主,给自己选几个美人消遣消遣又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了。” 周寅气,“你选美人消遣谁管你啊,问题是你选那么多男人干什么?我可从来不曾听说师兄有这方面的嗜好,怎么上回我和你一说我钟意男子你就跟着也要挑男人了呢?”抬起眼瞪他,“你故意的?” 云鼎斜斜往椅中一靠,“不瞒师弟说,确实是因为你的缘故。” 周寅警惕,挑起一根眉毛,“嗯?” 云鼎坦然道,“只因这几次去太玄殿找师弟,每次都能看到师弟或坐或卧,慵懒自若,风情撩人得很,愚兄这才发现男子好像也有些妙处,对此起了点好奇之心。总对着师弟想入非非的也不好,怕师弟要不高兴,所以只好另外找几个人来试试。” 周寅嘴角抽抽,想说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但又知道云鼎就是这么个豪放不羁的人物,世俗的那套礼义廉耻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更出格的事儿都干过,随口说两句不痛不痒的撩拨话实在算不得什么。 深悔自己当初一个没忍住调戏了他,以至开了先河,对方再说点什么冒犯越界的话也轻易不好翻脸了。 忍了忍,只得道,“那师兄试出什么好滋味来了没有?” 云鼎摇头,十分惋惜的样子,“他们送上来那些人都和师弟相差甚远,我一个也没看上,所以无从试起。” 周寅面无表情地起身就走,头也不回道,“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师兄莫急,慢慢选,总能挑到合心意的。小弟就不多打扰你了。” 他走得快,身后人动作更快,耳畔劲风闪动,已经被云鼎倏忽拦在了面前,狭长的眼睛中满是邪气的笑意,还有浓厚兴味,“师弟别急着走阿,我正想找时间去与师弟谈谈此事,既然师弟自己来了,那便趁现在得空说说吧。” 周寅听得头疼,深觉自己今日来得鲁莽了,属于自找麻烦,绕过云鼎继续往外走,“没有什么好说的,小弟暂时没那兴致,师兄去找别人吧。” 云鼎蹙眉,“师弟,你都回来这么久还没兴致?不会还在惦念着你的老情人吧!你那老情人十分之差,早早将他抛在脑后才是最好,枉我还费心帮你拦了他好几次,你怎么还是放不下!” 周寅一愣,“你知道他是谁?还拦了几次?他,他来归藏宫了?” 云鼎撇嘴,“不就是麒麟庄主吗,你那日说一指头都没有碰他,他却被你伤到吐血,且江湖上都传言麒麟庄主败在你手下,他竟也默认了,实在奇怪,他又忽然来了归藏宫附近,赖着不走,一定要见你,那我估着便是他了。” 周寅有点不可置信,“他,他来归藏宫了?胆子倒大!” 云鼎悻悻,“是胆子不小,若不是发现麒麟庄在朝中也势力不小,不好随便宰了它庄主,师兄便替你收拾了他!” 周寅不满,“师兄,他来找我怎地也没人来向我通禀一声,你就自作主张把人拦下了!” 云鼎不以为然道,“这种没有眼光,暴殄天物的人理他作甚,师兄不是怕你看见他心烦嘛。”说着竟然对周寅露齿一笑,褪去了邪气,竟然颇温柔。 曜菡的这位师兄长得不丑,非但不丑,且生十分不错,修眉凤目,气宇轩昂。只因他平日里太过豪横邪佞,吓人得很,所以总能让人忽略了他那其实还很不错的长相,这时忽然温温柔柔地一笑,眼神婉转,口角含情,倒是立刻彰显出了其人其实的确是个美男的特质。 周寅立刻警惕起来,他和云鼎之间有‘此生无悔’的牵制,比和元昶不同。 曜菡和元昶的这场感情虽然把他自己折腾得千疮百孔,几乎没要了性命,但只要能咬牙离开了,便不必再去受那份罪,没有什么后遗症。但若和云鼎牵扯上了什么情情/爱/爱之类乱七八糟的关系,那可就麻烦了,出了问题时想甩都甩不脱,云鼎的性情比元昶更加难以琢磨掌控。 曜菡这人是有点痴的,对谁动了心那就是真正的痴心一片,什么都能倒贴,周寅很担心他日后若是和云鼎纠缠上了只怕要被欺负。 因此正色道,“师兄,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要只是好奇,想尝尝此中滋味,就请去另找别人,哪怕要师弟帮你物色人选呢,也没问题,只是别来招惹我,否则后果难料,怕你承担不起,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云鼎不明白,“恩?后果难料?什么后果如此厉害,本座都承担不起?师弟你难道还能吃人不成?” 周寅气得一敲他,怒道,“我不吃人,但我对我的人看得很重,你要是敢招惹我就要做好从今往后都守身如玉,始终如一的准备,不许再沾花惹草,更不许变心,否则我宰了你!”说着森然威胁道,“小弟现在的武功也许是比师兄稍逊半筹,但两军交战勇者胜,你要真惹火了我只怕胜负难料!” 云鼎轻巧躲过他那一敲,只是被归藏宫左护法威胁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连他听了也不免背脊微凉,心有戚戚,“这么厉害?” 周寅断然点头,“不错!”忽然脑中一晕,轻轻哎哟一声,只觉得身体有自己的意志一般,转身就要往外走,还扬声问道,“麒麟庄主在山下什么地方?” 周寅明白过来,这是曜菡已经恢复了,正在拿回身体的主导权,且第一件事就是要下山去见元昶,不由大急,拼命停下脚步,在心中反复阻拦自己或者说是阻拦曜菡:不要去!不要再去理他了!!你要坚持住,那人不值得你再去多费心思! 可是身体却逐渐地不听使唤,背离他的意志,努力要往外走。 云鼎看他脸色怪异,脸现关切,近前问道,“师弟,怎么了?” 周寅奋力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他,“师兄,我忽然头晕,你扶扶我。”声音很轻带着点似有若无的蛊惑。 云鼎被一个柔韧清瘦的身体忽然抱个满怀,不由仲愣一下,稍有些僵硬地垂眼去看怀里的人,清秀的脸庞离近了看更加的白皙精致,长睫微阖,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气。 不得不说,曜菡虽然刚刚还在威胁要宰了他,但这小模样还是十足诱人,不知道换成别人会有什么感觉,反正在他云鼎的怀里是足以诱惑他冒着危险去干点什么了。 ====== 仇骏陪着庄主元昶在归藏宫所在的鹤鸣山下住了月余,一方面觉得庄主此举太过莽撞,危险得很;一方面又觉得情有可原。同时还有隐隐的庆幸,他也有些喜欢曜菡,但知道那是庄主的人,所以一直暗中克制着,没敢让自己动心,现在看元昶的样子,当初那些克制当真是明智之极! 上前去进行每日的例行一劝,“庄主,他们的左护法不肯现身,只肯派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来拦住咱们,再等下去只怕也没有用,还是先回去了吧,你离庄多日,汪总管传信来说庄子中已经压下了不少事务,他做不了主,都等你回去示下。” 元昶不答,望着远方,他外表看着还是老样子,只是眼神中有藏不住的疲惫和失落。 仇骏还要继续再劝,“庄主——” 元昶却忽然出声了,“再等一日,明日要是曜菡还不露面,咱们就回去吧。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归藏宫中不出来,等他下次出来再说。” 仇骏已经连劝了月余,几乎麻木,每天都是把前一日说过的话再照说一遍,然后等庄主回一句淡淡的“再等等”,不意今天得来一句不一样的回答,一时反应不及,“噢——?”然后才躬身道,“是,属下这就让他们去安排后日启程回麒麟庄。” 正要转身走,忽然身后有个很耳熟的声音传来,“庄主!” 元昶全身一震,猛回头,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飘然而至,一步步走得不徐不疾,但是疏忽间就到了面前。 曜菡在几步开外站定,形状姣好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牢牢盯住元昶。 元昶上次在回风谷就见识了曜菡的功夫,但不知怎的,那时就是觉得他武功果然了得,仅此而已。这时却心中一凛,来人身形潇洒,飘然若仙,周身一股清冷凛冽之意,还没到跟前慑人之气就扑面而来,他站着不动就像一柄利刃,寒气逼人。 这才是曜菡的真面目,大名鼎鼎的红莲使,剑不虚出,红莲遍地!站得近了都要让人觉得寒意入骨。 元昶忽然明白了他当初为什么要封了自身的功力后才混到自己的身边,他这个样子只怕往自己跟前一站自己就能猜出他是谁了。 颤声道,“曜菡,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曜菡不回答,依然牢牢盯着他,像要把他看穿了一样,眼中满是眷恋深情。 元昶心情激荡,几乎不敢相信,深吸一口气,“曜菡?” 曜菡的眼神却慢慢由深情转为失望,再由失望转为漠然,最后自语道,“原来真的不过如此。” 元昶没听懂,“曜菡,你说什么?” 曜菡轻声,“我听说元庄主在鹤鸣山下一住月余,不肯走,非要见我一面,现在你见过我,可以走了。” 元昶恳切道,“曜菡,我知道是我伤了你,但那时我真不知你的这番情义,你肯再来见我,那证明你心中还有我,跟我回去吧,我一定把之前的不好都补回来,此生绝不负你!” 曜菡看着他摇摇头,“晚了,我已经是归藏宫的左护法,此生都要忠于归藏宫宫主,不可能再和你回麒麟庄!” 元昶眼神一硬,“为什么,难道云鼎宫主会硬扣住你不放?曜菡,你不必介怀这个,我既然能说出让你跟我走的话就有办法让他放人!” 曜菡挑眉,“元庄主想怎么办?” 元昶道,“我会去求皇伯父出面的,归藏宫再厉害不过是个武林门派,总要忌惮朝廷铁骑。” 曜菡哂笑出来,“我师傅一直猜麒麟庄是开国太/祖留在武林中的暗棋,历代庄主只怕都是皇家血脉,竟然真的如此。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都是朝廷头疼的对象,有个麒麟庄替他们统领江湖群豪,当皇帝的果然就能放心得多。只是此等机密事庄主怎么随随便便就对我说了出来,之前我不过放走个归藏宫的小卒就差点被折腾死,现在知道了这么个大辛密可如何了得?” 元昶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对不起,曜菡,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但那时我真的不知自己会如此喜欢你,算我求你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把你的那份情义加倍还给你。” 曜菡凝视他半晌,脸色变换,有惋惜,失落,痛楚,最后还是归于平淡,摇摇头,“晚了,既然庄主大方让我知道一件辛密事,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你可知归藏宫宫主如何控制左护法永远对他忠心不二?” 元昶,“怎么说?” 曜菡淡笑一下,“是情蛊。” 元昶瞪大眼,“是什么?!” “情蛊,若我背叛了师兄必然蛊毒发作,死得凄惨无比,到时别说朝廷铁骑,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元昶又惊又怒,“归藏宫竟用如此邪魔外道的可怖手段!曜菡,你当初明明可以不回来,为什么要……” 曜菡摇摇头,叹息道,“我从前也对这些邪魔外道的手段深恶痛绝,因此总是向往着名门正派中的光明磊落,只是这两年在外经历了许多,再回来看看却也觉得没什么了,邪魔外道的手段是手段,光明正大的手段难道就不是手段?归藏宫以阴毒手段控制人,难道你麒麟庄就能允许叛主之人活命?差不多了。况我师兄虽恶名在外,但对我还算不错,便这样跟着他混下半辈子吧。” 转身离去,身份飘忽轻灵,遥遥道,“元庄主,当初是我主动看上你的,因此今日再来见你一面,算作有始有终,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我不客气!” 仇骏看着元昶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几乎想要去扶他一把,刚靠进就听他口中在喃喃低语,却是一句禅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低声惨笑,“果然如此。” ====== 曜菡回到归藏宫就被师兄埋怨,“师弟,你可真没情义,头晕不适时就往师兄怀里靠,刚能站稳了甩手就走,立刻下山去见你那老情人,有你这么过份的吗?” 曜菡大概是觉得自己理亏,先还忍着,任他说,后来实在烦了,忽然欺身上前,一把捂住云鼎的嘴,“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吵死人了!” 云鼎任他的手捂在脸上,只是眼神不善。 曜菡忽然收回手,“就依师兄的意思吧。” 云鼎一愣,“什么?” 曜菡看他一眼,“就是师兄在议事厅说的那事。” 既然那个叫周寅的人临离开前把自己推到云鼎身上,那说明他想替自己选云鼎,就依了他吧。周寅代替他的时候,他躺在识海里隐隐约约能感知到对方的一些事情,说起来那实在是个温柔人物,只怕自己吃亏上当,那就听他的吧。看看云鼎,心道反正他和师兄之间永远都不能背弃对方,人心难测,有时情蛊的牵连倒更简单明了。 云鼎也在摸着下巴看他,越看越觉得合心意,师弟貌美能干,兼且定然会对他此生不渝,此事想来就叫人心旷神怡。心道得此佳人,夫复何求!怪不得我从小和他比武都不忍下重手呢,原来因果在这里。 第五十一章 厨艺人生(一) “爸,求求你,放过言青!”斯楠站在父亲的书房里苦苦哀求着。 “那你必须断绝和他的一切关系,以后也不许再有任何来往!”坐在书桌后的中年男子沉脸回答,冷冷看着他,眼神里有不耐,不屑还有不悦。 像所有有钱人家的书房一样,这个房间布置得精美奢华很有厚重感但总不免阴沉沉的,斯楠平时就觉得进到这里很压抑,现在这压抑要加个更字,压得他几乎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但是为了和言青的感情,他必须坚持到底。 “爸,我做不到,求求你,让我和言青在一起吧,我真的喜欢他!” 话音刚落,桌子上的水晶烟灰缸就被他的父亲一把抓起朝他砸了过来,“你闭嘴!” 烟灰缸险险擦过斯楠的鬓角,哐当一声重重砸在门上。 父亲压抑着的怒气也随之爆发出来,撕裂冰冷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大发雷霆,怒吼,“你给我滚出去,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儿子,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模一样,为了个男人什么下贱事都做出来了,你再敢说这种话老子打断你的腿!” 斯楠的身体摇摇欲坠地晃了晃,脸煞白,挣扎道,“爸爸,求求你,我们是真的有感情,不是下贱!和他分开我会痛苦一辈子!” 怒气勃发的父亲猛地站起来,几步绕过书桌来到斯楠面前,抬手就是重重一耳光,“混账!” 斯楠被打得一个趔趄,耳畔传来残酷的声音,“从明天起你不许再出门,给老子在家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这期间你要是敢再去见那个男人,我就立刻给你办退学把你关在家里,你以后都不用再出去了,省得在外面继续给我丢人现眼!” 听到‘退学’两个字,斯楠心都凉了,他知道父亲说得出做得到。 他在本市h大建筑系读二年级,学建筑其实并非他的兴趣所在,但上几年大学然后得到一个还过得去的文凭借此给自己找份像样的工作是斯楠十岁后的全部人生目标。 他虽然更热爱厨艺,但是身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斯楠是没有权利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选择职业的,他必须保证自己安安稳稳地完成学业以便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工作,然后他才能搬出这个家独立。 这里是他的家,父亲也是亲的,但斯楠从没在这个家里感受过温暖,父亲对他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稍有不快就会对他动手;继母天天阴阳怪气,防他防得厉害;继母生的弟弟更是从没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过,当面就敢叫他吃白饭的。斯楠要是和弟弟起冲突,那父亲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肯定先收拾他,要是心情不好或是听继母说了怪话,那斯楠挨顿揍是难免的。 斯楠辛苦的忍着。 小时候是没办法,不想逃出去饿死或是被拐子拐走就得忍着,长大点是看清了世态,知道冒冒失失地出走他也前景堪忧,打小工,送快递,端盘子之类的工作都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得忍,起码要忍到大学毕业。父亲对他虽粗暴,但总算没有在花销方面苛刻过他,斯楠穿的用的还有零花钱一直都属于有钱孩子的标准。 眼看着胜利在望,还有两年斯楠就忍到头了,谁知老天却忽然跟他开了个玩笑,把言青派来捣乱。 言青在斯楠他们学校读研究生,是工作几年之后又回来上学进修,所以比一般学生不同,要成熟老练得多。 言青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发展已经上了轨道,收入不菲,人又成熟英俊,一双桃花眼随时会放电,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在斯楠这个只对男人感兴趣的同性恋眼里堪称标准的祸水。 祸水很风流,在校里校外祸害了一大圈各色美女后,不知怎么着,最后竟然和斯楠看对了眼。 这时斯楠才知道祸水原来是个双/性/恋,自己平常那些掩饰很深的倾慕表现也许在正常男生眼里就是一个崇拜他的学弟该有的正常表现,但是在人精一样的双性恋眼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对于斯楠这样一个缺乏爱,渴望爱,又因为性向原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来说,言青就是罂粟一样,诱人至极,明知道危险却又无法抗拒。 斯楠很快就陷了进去。 令人欣慰的是,斯楠能看出,言青也是喜欢他的,用最快速度解决掉了身边的花花草草,保证今后只和他一人在一起,而言青的实际行动也说明了他是认真的——他总是愿意和斯楠两个人甜甜蜜蜜腻在一起。 其实像言青这样的人安定下来有时会更执着专一,因为历尽千帆,已经很清楚什么是适合自己的,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 言青对斯楠就像所有成熟的人对待自己的小情人一样,宠着他,爱着他,照顾着他,甚至管教着他。 斯楠渡过了有生以来最为幸福的几个月。 之后,好事多磨就成了斯楠生活里真正的至理名言。 言青工作室接的最大的一个设计案忽然出了问题,合作了好几年的合作方翻脸比翻书还快,限时解决,要是解决不了就要打官司要求赔偿了,赔偿金高得惊人,言青的工作室绝对承担不起。 言青连课也不能上了,焦头烂额地忙乱了许久,才让对方松了口,只是开出的条件匪夷所思,竟然是要他立刻和斯楠分手!再查下去才发现,原来那家公司已经被他的前情人收购了,那个男人已经结婚,并且一直坚信言青也会走和他一样的路,同性恋毕竟非主流,没有妻子孩子的后半生也不完美。 但是在偶遇了一次言青和斯楠后,他的想法动摇了,言青那双桃花眼中闪动的别样神采让他心目中那拥有娇妻稚子的后半生也变得不完美起来。 斯楠问言青,“他都已经结婚了,还想怎么样?” 言青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让我离开你,他也会尽快离婚。” “我x!”斯楠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言青,你以前是什么眼光,能看上这种人渣?” 言青摇头,“他其他方面很优秀的,况且我们那时说好了只是一起玩玩,谁也没当真。” 斯楠承认那人的优秀,要是没有能力也不会把言青逼到这个地步了。 只听言青又轻轻地说道,“去他的,我才不受威胁,我愿意爱谁我自己说了算!”这话像是说给斯楠也像是说给他自己,狭长的漂亮眼睛中闪烁的坚定让斯楠瞬间安心。 但是当几天后言青揉着太阳穴困惑地跟他说真是见鬼,怎么连耀华实业也来压制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家公司时,斯楠终于再无法乐观地安心下去了,手脚冰凉了半天才喃喃说,“耀华实业的斯华齐是我爸……”他爸肯定是查过他了,发现了他和男人在谈恋爱。 言青挺吃惊,“耀华实业的老总好像是姓斯,你竟然是他儿子!” 斯楠默默点点头,这一刻,他老子的电话很适时的打了过来,“斯楠,今天的事情是给姓言的小子一点教训,我警告你,他要还敢和你在一起鬼混老子保证他今后都别想再在这行干下去了!还有,你赶紧给我滚回来!”声音大得震人,可见正在气头上。 挂了电话,斯楠看看言青,言青也看他,两人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惨笑,最后还是言青拍拍他,“事情总能解决,斯楠,相信我,我不会放弃你的。” 斯楠苦笑,不放弃又能怎么样,他能眼看着言青的工作室倒闭,然后负债累累地硬撑下去吗?就算言青能做到,他也不忍心。 他能做的就是回家先去求父亲高抬贵手。至于言青的老情人那边,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斯楠从来没求过父亲什么,因为没有底气,对于不看重你的人,你的痛苦和渴望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值。 只是这次斯楠别无选择,言青在为了他们的感情苦苦支撑,他也必须做点什么,心里其实隐隐已经猜到了结果,但依然要去撞这堵墙,明知道撞上之后要头破血流也要去撞,否则他对不起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感情! “爸爸!求你!” 阴沉沉的书房,浑身戾气的父亲,卑微的哀求,斯楠的眼前在发黑,是刚才那一巴掌的后果,也是心理上的反应,他从小再想要什么也不会去求父亲,这是一种变相的自我保护,不求就不会有拒绝,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爸爸虽然脾气坏,但我吃的用的都不差,我也什么都不缺,爸爸心里其实还是爱我的。 回应斯楠的是重重一脚,和心裂开一道口子的撕裂声,那道伤其实早就在那里,只是斯楠一直硬撑着,不让它撕裂,现在终于撑不住了,头顶传来父亲怒气冲冲的声音,“闭嘴,滚出去!” 斯楠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昏倒前的念头是:那我离开一段时间吧,我走了言青的旧情人和爸爸再打压他就没有任何意义! ====== 周寅再次醒来时又是感觉浑身疼,脸上得疼痛尤其明显。上次醒来时曜菡的惨状给他留下点心里阴影,这时一感到疼就十分紧张,忙努力睁开眼四周张望。 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舒适的卧室,和地牢刑堂之类的阴森地方差着十万八千里,这才松了口气,定下心,慢慢去翻看身体主人脑子里的记忆。 斯楠的过往很简单,除了和言青恋爱的那段时间稍许复杂了些,其他的经历都按部就班,一目了然,周寅用了半小时就理清楚了。 理清思路之后,周寅一个翻身就下了床,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他准备立刻走,这个地方真是多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这次这个新宿主的处境其实比上一个好了无数倍,曜菡那时是一脚踏在鬼门关里,稍有不慎就会送命;而斯楠不过是与父亲不和,被打了两下,再加上这段时间郁结于心,一口气没缓过来,所以昏过去,绝对没有生命危险。 但周寅却觉得更心疼,他刚才看到的是一个男孩孤单无助的成长史,感情上的无助和孤单有时更甚身体上的伤痛,那颗心已经难过到了悲伤的地步。 周寅只拿了斯楠的证件和钱包,还有几件替换衣服,装在他那只小牛皮的书包里,像平常要去学校的样子推门走出卧室。 在客厅里遇到了继母,继母挑着描画精细的眉毛,满脸厌恶地看他,“小楠,你爸爸说了,这几天不许你出门。你还是老实回房间吧。我等会儿也要出去,没空总盯着你,不过我嘱咐家里保姆了,她会看着你的。” 周寅淡淡看她一眼,“阿姨,亏你想得出来,叫家里保姆看着我,这不是闹笑话吗,我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她能拦得住?” 继母徐娘半老的脸扭曲起来,“保姆当然拦不住你,我只是让她监督你,小楠,你难道没听明白,是你爸爸不许你出门,出去之后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明白,别把气撒在我身上。” 周寅哼了一声,朝门口走去,“阿姨,请你转告我爸爸,我之前任他打骂,从不反抗还手是因为我觉得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和他动手。但我也是人,也会受伤,也会痛,会难过。昨天晚上他竟然用不许继续上学来威胁我,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用不许再上学来威胁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不都是希望孩子能好好上学吗?所以我不准备再继续忍下去了!既然相看两相厌,那以后就不用再见面了,请他放心,我不会去找言青,因为我很爱那个人,不愿给那个人带来麻烦。我会走得远远的,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惹他烦心了!” 继母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轻轻“呀!”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敢自己做主,“你等等,我给你爸打电话,你自己和他说!” 周寅摆摆手,“我不想再见他了,你转达吧。”自顾自开门离去,身后传来继母急急忙忙奔去打电话的声音。 周寅步行到离家最近的公车站乘车。这个时间公车很难等,周寅干站了半天,一辆公车的影子也没看到,干脆坐上了一边等着拉客的摩托车,“去火车站。” “路远,带上这个。”一个脏兮兮的头盔被摩托司机递过来。 周寅有点洁癖,不过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凑合着戴上了头盔,刚戴好抬起头就见一辆很眼熟的车子风驰电掣地从眼前冲过,朝他家的方向飞驰而去。周寅皱皱眉,心想斯楠的爸爸也有五十了吧,怎么还敢让司机开这么快的车,难道是心里还有那么点父子亲情所以听了继母的汇报着急了? 第五十二章 厨艺人生(二) 周寅没有走多远,他去了临市郊区的一个大型影视基地。 又不是通缉犯,需要躲进深山老林去,他说离开主要表明一个态度。斯楠是个学生,没有什么财产,卡里只有万把块的零花钱,维持不了多久,要讨生活,自然还是s市,b市这样的大城市更容易些。 斯楠这样没文凭没工作经验的人找工作很难,于是周寅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的老本行。 影视基地有好几个剧组在拍摄,周寅因为才当过曜菡,对武侠比较有感觉,于是就蹭到一个正在拍武侠电影的剧组外围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等到个群众演员的活儿。 他运气不错,这部片子正在拍男主角被大内侍卫千里追杀的一段戏。男主是一位江湖侠客,得罪了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被他派出大内高手追杀,沿途还不停调集地方官府派兵围堵,因此需要不少群众演员去演官兵。 周寅这方面非常有经验,穿着灰突突的小兵衣服跟着乱跑的时候绝对不会跑错位置,很巧妙地让自己成为镜头里最没存在感的那群背景人物中最容易被看见的一个。他姿势漂亮,举刀拿枪的动作也到位,一看就是练过的,不像其他群演,用握菜刀切菜的手势恶狠狠举把雪亮的长柄弯刃刀,看着就浑身难受。 这种底层小角色的流动性很强,去留全靠自己,剧组的武术指导可没空一个个去教,看着动作顺眼自然的就留下,不顺眼的就换人,反正当群演的一抓一把。 周寅坚定地留到了第三天,每天领几十块钱再混个中饭,从小兵甲变成了跟在侍卫队伍最后的侍卫乙,虽然还是个群演,但是在镜头中的位置已经比之前的小兵更靠中间不少,服装也更专业。 周寅的形象气质和别人相差太多,脱下戏装后身上穿的t恤牛仔裤也不像几十块钱的地摊货,没多久就有人来好奇问,“嗨,看你这模样不像是混群演的,是电影学校正经的科班学员来体验生活的吧?” 来问周寅的是武术指导的助理小王,估计也是武术指导带的徒弟,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精力旺盛,在片场属于比较活泼爱说话的,人倒是不坏,周寅就告诉他,“不是,我前几天和我老爸闹翻,家里待不下去就跑出来,我还没毕业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正好小时候参加过武术队,能打两下,就来片场打零工了。” 小王笑,“就看你有点学生气儿呢,这么大还玩离家出走,我说你是在上大学吧?”仔细盯着周寅的脸看看又笑了,“你这长得也太漂亮了,混群演太浪费!还是回去好好上学吧。” 斯楠长得像他母亲,有点像女孩子,五官极其精致,平常自己注意着尽量打扮得低调不张扬,眼睛没近视也经常要架副粗框的平光镜遮遮,现在当然没人能让他架副眼镜演侍卫,所以被小王面对面仔细一看就发现了他“特漂亮”的本质。 周寅和斯楠的心态不同,斯楠因为是个同性恋,家里又是那样一个环境,从小缺乏安全感,养成了极为谨慎小心的性格,万事都不出头。周寅不会这么压抑自己,况且现在这个漂亮他是要用的,更不会藏着。 所以被小王说到当面也不以为意,只有点黯然地笑笑,给他看脸颊上还隐隐残留的青痕,“不是离家出走,是实在呆不下去了,家里我爸,我后妈,还有我弟弟都看我碍眼,我再硬赖着实在……”后面的话不说也是尽在不言中了。 小王有点尴尬地咧咧嘴,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原以为对方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叛逆青年,这么大了还闹离家出走,想笑话笑话他,这么听来对方那家庭确实有问题。 转过天来的上午,一个演主要侍卫的小角色不慎扭到了脚腕,影视基地的常驻医生给检查后怕有骨裂,把他送去s市医院拍片子去了。 几个演主要侍卫的演员都是剧组从艺校找来的,不但要能说两句台词,还要身手利落,忽然伤了一个,拍摄立刻受到点影响,再去艺校要人,起码得一两天,要来的还不知合适不合适。 小王就去跟正在和导演商量怎么办的武术指导说演群演的人里面有个叫斯楠的以前参加过武术队,有基础,说不定能顶这个缺。 武术指导立刻点头,“有基础啊,怪不得我总看他的动作比别人专业呢。” 当导演的眼睛都毒,秦导也早就发现群演里面有个动作总是特别到位,整体形象也很不错的人,听小王这么一提就让他把周寅叫过来看看,准备实在不行就用他了。 等人到了跟前,秦导却又有点犹豫,觉得这人长得太漂亮了些,担心他会抢镜。 周寅对这一行十分的熟稔,心里很明白导演在看着他犹豫什么,假装不知道,只小心翼翼地对武术指导说道,“曹老师,我小时候参加过武术队,拳脚和兵器都练过,保证能按要求做动作,我可以练给您看看。”眼神殷切,表示他十分渴望得到这个角色。 武术指导看导演不吭声,就点头,“那你用侍卫的道具练几招我看看吧。” 周寅身上正穿着低等侍卫的服色,于是衣服也不用换,直接去拿道具。侍卫的道具是一种薄刃的细长弯刀,造型很好看,其实材质一般,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周寅提起道具长刀,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后五指抓紧,手臂上肌肉绷起,反手握刀走回来,导演和武术指导看了就不由自主地暗自一点头,心想就凭用力提起和反手握刀这两个细节,他就能通过了。 周寅知道拍摄现场的时间都是以分钟计算的,导演最讨厌磨蹭温吞浪费时间的人,所以紧跟着就利利索索地刷刷刷舞了几招他觉得简单又不失美感的招式。 和前两次一样,做曜菡时的功夫周寅现在还保留有一部分,那玄妙莫测的内力是肯定带不来的,但就算没有内力,曜菡的武功也是非同一般,和片场这群‘菜鸟’简直没有任何可比性。 最简单的几招使出来也让四周围观的人张大了嘴巴,秦导愣了一小下才猛地站起来,当场拍板,大喝一声,“好!就你了!” 周寅这几招舞得行云流水又不失矫健,加上表演者身段优美,很懂得在表演时配合表情和眼神,简直像一段极富艺术感的舞蹈,秦导心想别说抢镜了,这么具有视觉感染力的功夫,我都要考虑专门给个特写片段拍下来,整段插在影片里,播出后肯定能成为影片里的一个亮点。 武术指导也使劲鼓掌,“好!棒极了!”又摩挲着脑袋问,“你这也太专业了!以前参加过什么武术队阿?这么厉害!” 周寅笑笑,曜菡的刀法可是真能对敌杀人的,怎么可能不专业!谦虚笑,“小时候的事儿,记不太清了,不过都说我们武术队请的那个老师是个民间高人,我们那一届的学员都撞了大运。” 接下来,周寅终于得到了一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而导演一开始担心的抢镜问题也确实发生了。不过因为思路有了变化,秦导不但不怕周寅抢镜反而专门多给了他几个镜头。 看到拍摄效果确实不错后,干脆加了一小段戏,目的就是为了让周寅那几招动作优美流畅的刀舞不突兀地整段出现在影片里。 一部电影的时长有限,有增加必然有删减,周寅不知道他挤掉了谁的戏份,只知道这么做有点太冒进。 如果给他个几年时间,稳扎稳打地在娱乐圈发展,周寅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不过现在没这个安安稳稳慢慢来的条件,斯楠本人的志向也不是当演员,最近不过是个过渡期,周寅也就不去过多纠结了。 只是最后拿到剧组结算给他的几千块钱酬劳时,周寅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他有生以来拿到过的最低片酬,用以往的标准来看这点片酬几乎跟没酬劳一样。 接下来周寅又在一部偶像剧里串了个街头小混混的角色,和之前一样,因为在镜头里的形象分外好,打架又打得极漂亮,他从男二身边一堆小弟中的一个混成了有两句台词的重要小弟。 男二号大概觉得地位受到了威胁,私底下开始针对周寅,这天演了一场偶像剧里必有的女主雨夜偶遇男二号的戏后,硬是和其他几个人霸占了更衣室里的所有隔间,让周寅浑身湿漉漉的在外面等了二十分钟才进去。 这是场夜戏,导演为了效果好硬是拖到晚上九点多钟才拍,拍好已经十一点,除了被淋湿要换衣服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利落收工撤了。 周寅瑟瑟发抖地进去更衣室后用最快速度擦干身体换了衣服,再出来,外面的大灯都熄灭了,黑影幢幢,只能隐约看到四周衣架上凌乱挂着的衣服,走到外间一推门,发现竟然已经从外面锁上。 周寅警惕起来,慢慢摸索到窗口,往外看,果然看到几个黑影手里拿着棒球棍慢慢逼近。 周寅对此情景倒没有什么意外,他对这个圈子了解太深了,知道这是个看着风光实则混乱的地方,自己没背景实力却表现得太过招摇,接连得罪人肯定会有麻烦,他就是有点为难要怎么解决。 打架周寅现在还真不怕,只要对方别动枪就行。现在的问题在于曜菡的功夫都太厉害了,可不是什么太极拳,木兰拳之类温和功夫,曜菡的功夫杀伤力极强,每一招都是直取要害,周寅一个对几个的时候肯定也要尽全力,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好闹出什么重大伤残来。 四周看一看,心想还是想办法跑吧,虽然有点丢人,但为了抢戏这么点小事闹出人命来可不值得。 三下五除二脱了才换上的干衣服,拉过旁边衣架上一条裙子套上,又抓一件帽衫罩在外面,拉上帽子遮住过短的发型,赶在开锁声响起时从窗户翻了出去。 窗户下面不知道堆了什么东西,周寅落地时稀里哗啦一通响,那几个人立刻发现不对,低声骂,“妈的,那小子跳窗了!”“快追!” 周寅瞅准方向开始飞奔,天黑,几乎看不清路,身后有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和晃来晃去的手电光束,周寅凭着感觉跑。 钻来钻去,中途找地方躲了几次,最后跑到了拍摄区外围的道路上,正好有一辆汽车晃着雪亮的前照灯开过来,周寅一个箭步冲到路中间拦车。 司机反应还算快,一个急刹车停住,降下车窗探头出来骂,“你找死啊!这么猛冲出来!” 周寅弯腰扒着车窗,满脸焦急地指指后面。 开车的是个年轻男人,看到周寅的脸后顿时骂不出了,收敛起怒气问,“小姑娘,怎么了,收工晚遇到坏人了?后面有人追你!” 周寅喘着气使劲点头。 年轻男人皱皱眉,上下看看他,斯楠很瘦,腰特别细,皮肤又白,穿着裙子,再拉上帽衫上的帽子把发型遮住只露一张分外精致的脸时很难分辨男女。大概是觉得‘她’挺漂亮,符合英雄救美的标准,年轻男人虽然一脸嫌麻烦的神情,但还是开了车门,“上来吧。” 周寅刚上车,后面几个拎着棒球棍的就追到了,举棍子就要砸车。 那个年轻男人原以为是片场工作的小姑娘走晚了遇到个把流氓,没想到竟像是黑社会仇杀的阵势,骂一声,“我x!”猛踩油门,飞驰出了影视基地。 开到进市区的高速路上才松口气,火气十足问,“怎么回事!?你谁啊,惹着什么人了?” 周寅已经看清楚这人开的是辆豪华车,手上一块限量版名表更是价格不菲,不是个普通人,听口气脾气不怎么好,很像个有钱公子富二代之流,去影城九成是探哪个女星的班。为了防止他把自己扔在远离市区的半路上,周寅决定先不开口,只是弱弱地笑一下。 年轻男人在高速上开车不能太分心,侧头一瞥,看到个美好柔软的笑容,心里的不爽顿时去了一半,转回头去,看着前方路面,“算我今天倒霉,去接悦悦她偏偏今晚拍通宵,出来还碰到你这个麻烦,我的车都被那几人砸了几下,肯定有凹痕了,你说怎么办?” 周寅又再歉意一笑。 年轻男人眼神闪闪,“你得负责啊!” 周寅在心里暗骂,这真是被宠坏的大少爷,有这样搭讪的吗,你这车修修没有四位数恐怕下不来,一个还需要在片场里加夜班的小姑娘怎么赔得起! 看看离市区还是有点远,于是继续歉意微笑,再垂下眼叹口气。 年起男人是彻底没脾气了,竟也跟着笑了一下,“怎么,不吭声是什么意思?少跟我来这套,你们这些女人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就算你比别人笑得好看点也没用。这样,我也不用你给我修车,陪我一礼拜就行,你要表现好,我再给你买两件首饰。” 周寅默默看他,心想刚才高看你了,原来连搭讪这个环节都能省略,直接谈价钱啊!够直爽! 第五十三章 厨艺人生(三) 大概是周寅脸上无语的表情太明显了,年轻男人竟然又笑了笑,也不和周寅商量,自作主张就把车开回了自己的住处,在底层车库停了,转过头挑眉看周寅,“怎么样,想好没有,赔钱修车还是陪我?” 周寅看着他清清嗓子,然后说,“我看我还是赔钱修车吧,不过我现在没有钱,先欠着。” 年轻男人顿时骂出来,“我x,你想赖账!”随后反应过来不对,瞪大眼睛看他,“你——你——你怎么说话这个腔调的?” 周寅拉下帽子,正脸转向他,眨眨眼,“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有什么不对吗?”一点头,“今天多谢你帮忙,等我有钱了就还你修车费。”转身拉开车门就走。 年轻男人这回正面看清楚了,周寅虽然五官长得很美,但头发短,是个很清爽的男生发型,眉毛偏黑浓,眼神也硬朗,白皙的脖子上有精致的喉结,正是个标准的男性,傻了一会儿才勃然大怒,下车摔上车门,几步追上来,“喂!给我站住!消遣完老子就想跑?没门!” 周寅站住,转过头做无辜状,“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要消遣你,刚才在片场真的有人要为难我,你看那棒球棍打下来多狠!我跑出来正好撞上你就向你求救了。刚才我不是都谢过你了吗,我现在真的没钱,要不——”浑身摸摸,“我把学生证押给你。” 那个年轻男子鼻子都要气歪了,“他妈/的!少装蒜,谁要你的学生证!” 周寅摊手,很耐心地和他讲道理,“那怎么办?不是我不想陪你,是我估计就算我陪你一礼拜你也不能愿意阿。” 年轻男人气得又要骂,“你他妈/的——”忽然见周寅脸色骤变,瞪着自己身后冲他大喊,“小心!”下意识地往旁一侧头,脑后一棍子夹着风声重重砸到肩头,疼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倒在地。 耳畔响起‘乒乓’‘哎哟’的声音,等眼前那阵晕黑过去,又能看见东西,就见周寅干脆利落地踹翻了两个人,过来一把架起他,“快跑!” 被硬拽着朝电梯方向跑了几步就委顿在地,“不行,我脚受伤了!” 周寅心里急,用力拉他,“你就肩膀上挨了一下,脚怎么会受伤?”喝道,“快给我起来!” 年轻男人气得骂,“我x!你轻点,我是刚摔倒时扭伤的!” 周寅差点骂回去——怎么这么废物!无奈,只得放开他,挽袖子再上,拦在那人前面,乒乒乓乓和几个打手打成一团,同时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杜绝一切挖眼锁喉之类的狠招,还要不停地告诉自己:千万别下手重了! 即便如此,一脚踢在一个人颈侧时还是位置刁钻了一些,力道猛了一些,那人哼都不哼,直接软倒。周寅心里咯噔一下,再不敢往人脖子上踢,只挑胳膊,大腿之类不致命的地方使劲,没两下又扭脱了一个人的肩关节,疼得惨叫出来。 这下那几个忽然冒出来袭击他们的人都怕了,顾不了地上躺的,只扶了肩膀脱臼的那个迅速逃离,消失的速度和出现的速度几乎一样快。 周寅立刻提心吊胆去看地上躺着的那人,蹲下一看,发现睁着眼睛在喘气,就是表情有些呆滞,大概是被踢晕了,周寅这才松口气,心想吓死我了,以为你脖子被我踢断了呢! 定了定神,再去看坐在地上的那个年轻男人,只见他也一脸呆滞,张着嘴,直到周寅走到他跟前才发出声音,“你,你挺能打啊!那你刚才非得拉着我跑什么!” 周寅弯下腰去扶他,“我不爱打架。” “切!疼——疼——慢点!” 年轻男人站起来先打个电话,周寅听着好像是打给他一个什么小叔的,说自己在家门口让人袭击了,赶快派人过来,然后又指使周寅到车里找备用拖车绳出来,把那人捆住。 到这个时候公寓楼值夜班的两个保安才拿着电棍匆匆赶来,看样子认识那年轻男人,一口一个韩少,您怎么样? 韩少狠狠瞪他们两眼,“你们刚才睡成死猪啦!停车场里打成这样监控都看不到!” 两个保安擦汗,“晚上监控线路出故障,一直在修,看来是有人有意破坏的。”又问,“您看要不要报警?” 韩少摆手,“不用,我小叔一会儿会派人过来,”一指地上那个,“你们把这人看住就行了!我小叔的手下会直接找你们要人。” 周寅知道韩少住的这种超高档次公寓里的保安都另有一套行事准则,不会像其他地方的那样认为报警是必须的,这里住的都不是普通人,肯定各有各的门路手段,他们管不了,只有尽力配合的份儿。 到了这个时候,周寅也不能甩手不管,只好扶着单脚跳的韩少,送他坐电梯回家。 韩少自己住一套大得离谱的豪华公寓,一进门就摊在客厅的沙发上,“唉呀,疼死我了!” 周寅看他坐稳当了就想告辞,“那你等你小叔吧,我先走了。” 韩少这一晚极不顺利,去片场接女伴没接着,路遇个美女却是个假的,车被追假美女的人砸了,自己到家门口还受了大惊吓,挨了一棍子不说还扭伤了脚,浑身都在疼,已经气得要喷火了,听周寅说走就怒道,“先走个屁!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想走!” 周寅有点愧疚,不过又很怀疑楼下停车场这批人和自己无关,他们本就是冲着韩少去的,听这家伙总是出言不逊就瞪他一眼,“不走就不走,我也想把事情弄弄清楚。”又问,“药酒在哪儿?” “干嘛?” “你肩膀上被棒球棍砸了一下不疼啊,我给你揉揉。” 韩少一听又是棒球棍,差点要骂街,今天他真是跟棒球棍耗上了,先是车被这破棍子砸然后就是自己被这破棍子砸,气鼓鼓给周寅指个方向,“那边柜子里!” 周寅鉴于这人说话一点不客气,听着很不入耳,因此在给他揉伤的时候就也没客气,手劲使得很足,不想这次韩少倒忍住了,硬摒住不吭声,一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韩少的小叔速度很快,他有钥匙,直接带人开了门就快步进来,“小辉,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周寅抬头,只见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气质沉稳内敛,眼神犀利,身后跟着几个保镖,正皱眉看着他们,眼神着意在周寅身上转了两圈,过了一会儿才用不赞成的口吻淡然说道,“小辉,你也收敛收敛,怎么口味越来越重了,胡闹成这样像什么话!” 第五十四章 厨艺人生(四) 韩辉不满,“小叔,你说什么呢,我在涂药酒,你闻不见这满屋子的药味啊!” 他小叔淡淡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在涂药酒,我是说他!”说着朝周寅扬扬下巴,“别告诉我这是你的女人阿!” 一说这个,韩辉就满脸的惨不忍睹,“唉,不是,不是,他是男的,我也是今天才认识他。他——他是——”转头问周寅,“你叫什么,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寅放下药酒,自行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姿势还挺优雅,身上及膝的小伞裙裙摆铺开成一个扇形,裙摆下露出两条笔直的小腿,很斯文地并拢并且微微侧着,他大概属于天生毛发比较轻的人,皮肤白皙,没有一般男人腿上很重的汗毛,脚下踩着一双白色的帆布休闲鞋,尺码也不大,端正坐在沙发里,腰挺直,肩膀放松,双手交握放在腿上,精致的脸在灯光下几乎看不出瑕疵,脸上有点客气礼貌的微笑,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 除了韩辉的小叔非常沉稳能够不动声色外,韩辉还有他小叔身后跟着的几个保镖看得都有点眼发直。他们不知道周寅骨子里是个无比敬业的演员,讲究演什么像什么,对任何异装都没有心理障碍,拿起长剑他就是大侠,穿上裙子就是淑女。 等周寅简单说完自己是离家出走的学生,最近在片场打工,大概是因为抢了谁的戏而得罪了人,所以有几个混混大晚上来找他麻烦,他逃跑的时候正遇上韩辉后,韩辉的小叔就朝身后一人一摆手,“去查查。” 那人点头出去打电话。 韩辉在一旁听着直生气,“你说跑就跑,换什么衣服?多此一举!照你那么说那个地方就剩你一个人,换上了裙子人家也照样知道是你!” 周寅对他微笑,“我要不换裙子,大晚上的半路拦住你的车你能让我上去吗?影城那边那么偏,我靠两条腿跑迟早要被人追上。” 韩辉没话讲。 过了一会儿,韩辉小叔的两个手下同时进来回话。一个是去查周寅的,简单对韩辉小叔说,“没错,斯楠,二十岁,最近两个月一直在片场打零工,据说是因为挤了《无忧江湖》里吴绍波的戏,被他找人教训。” 周寅了然,吴绍波是他最开始参演那部武打电影中的主要男配之一,追杀主角的侍卫首领,本来打戏最多,看来秦导为了加自己的戏份把他的掐掉不少。吴绍波也是武术队出身,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有点江湖大哥气,被惹火了就要找帮兄弟来揍人确实符合他的风格。 另一个手下是去盘问了被抓住的那人,凑在韩辉小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韩辉的小叔微微皱眉,“小辉,你在和广华娱乐的凯文抢辛悦?” 韩辉坐直一点,嘴硬道,“没有,我长这么帅,想要女人哪儿用得着和人去抢?是辛悦自己没看上凯文,看上了我。”顿一顿问,“难道今晚的人是凯文派来的?” 周寅听了这话终于放心,他就觉得片场那几个人没可能一路追到这儿来呢,看来是韩辉自己惹的事儿,刚才算是救了他,正好还清人情,两不相欠。 韩辉的小叔不理他的狡辩,只是很客观的告诉他,“凯文认为你抢了他的人,今天那几个打手是得了吩咐要打断你腿的,幸亏你运气好,带回来个身手不错的人。这件事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你不能自己住了,搬去我那里,最近不许单独出门。” 韩辉立刻愁眉苦脸,“不要啊,小叔!我自己住可以,我以后会小心点的。拜托,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 他小叔不为所动,“不行,你爸爸能让你自己回国,就是想着这边有我照顾你,今天是侥幸,要是再有下次让我怎么向你爸交代?”又转向周寅,“你叫斯楠是吧,今天多谢你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家?” 周寅摇头,“我不回去。” 韩辉的小叔自从知道他是个还在学校读书的学生,态度就和气不少,“和父母有什么好置气的,年轻人别太任性,你虽然这么大了,但离家出走几个月他们肯定也要担心,还是回去继续读书吧。” 周寅,“谢谢提醒,不过我家里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不能回去。”因为身上裙子还没脱,所以依然保持着淑女的风度,款款起身,“既然事情已经搞清楚,那我就先走了。” 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摸口袋,顿时停住,僵硬转身,问韩辉,“你需要保镖吗?” 韩辉张嘴,“啊?我——” 韩辉小叔插口问,“怎么,没钱了?” 周寅很不好意思,“换衣服的时候太匆忙,钱包掉在片场的更衣室了。”钱包里是他的全部财产,被捡到的人原样归还的可能性很小。 他是个稳妥仔细的人,从不曾出过这样的疏漏——穿着身裙子,口袋里一个钱都没有! 周寅实在窘得可以,说着话雪白的耳根都有点微微泛红。 现在出去就得露宿街头,天亮了也没辙,想跟公车司机说几句好话搭个免费车去片场都不行,就他这模样,一张嘴肯定会被人当成变态赶下来。 韩辉的小叔看着周寅,发现新大陆一样,气定神闲的脸上竟然露出丝戏谑,眼中闪动着兴味,忽然说道,“你如果真的身手不错,我倒还需要保镖,你可以来我这里?” 韩辉终于反应过来,立刻阻止,“小叔,你怎么和我抢!我还没说不要呢!斯楠这么厉害,有他跟着,我就不用搬去和你一起住了!” 周寅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心里有点奇怪,便没有多作声。 韩辉的小叔不答应,要他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周寅这个刚上岗的保镖也跟着一起去。 韩辉好像是有点怕他这位小叔,他小叔不动声色和他说话时他还能回两句嘴,他小叔微微一沉脸,他就老实了,乖乖去收拾东西,叫上周寅,“我肩膀疼,你来帮帮我。” 周寅刚想说我光应聘保镖,没想当你的私人助理,就听韩辉接着说,“顺便给你找身衣服换换。” 这周寅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他虽然穿女装并没有压力,能够做到穿什么像什么,但也不愿意总穿条裙子到处乱晃,于是从善如流,跟着韩辉进了卧室。 韩辉的卧室连着一个很大的衣帽间,一整面墙都是衣柜,他拉开一侧的拉门,从里面随手抓出套衬衣长裤扔给周寅,“正好最近没买衣服,只有我穿过的,你凑合吧。” 周寅接过来,发现是洗干净熨烫好的衣服,笑笑,“没事,我不介意。” 韩辉虽然没有他自己自称的那么帅,但也年纪轻轻,高大精神,除了脾气差点没别的大毛病,在周寅这样的同性恋眼里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那感觉就像平常男人看女人,韩辉这个水平的虽然还算不上大美女,但小美女还是够格。 现在不过是穿穿小美女的衣服,周寅自然是不会介意,直接脱了身上的帽衫裙子,开始换韩辉的衬衣和长裤。 韩辉拿出个小牛皮的旅行袋,开始胡乱往里面塞衣服,一边塞一边低声说道,“这几天你尽量跟着我,离我小叔远点。” 周寅正在低着头单脚套长裤,听他这么说就抬头问,“为什么?我看韩先生人挺好,应该不会为难我吧,刚才他还劝我回家呢。” 韩辉用看小朋友的眼神看他,“你个学生懂什么,社会上的事情复杂着呢!我小叔是什么身份,没事为难你不是掉价吗,你只要别得罪他他就不可能为难你,但是他有可能会看上你。” 周寅挑眉,“看上我?” 韩辉哼一声,“他经常会找有点名气的小明星陪他,都是男的。你虽然不是小明星,但是长相不错,还是小心点吧。” 周寅愣一下,随后灿烂一笑,觉得这位说话很冲的大少爷其实人还不错,“知道了,多谢你特意提醒我。” 韩辉大概不习惯被人这样谢,僵着脸,“走了!还有,别乱叫,我小叔不姓韩,姓佟,他叫佟翰。” 周寅“哦”一声,小叔为什么和侄子不是同一个姓他不知道,但佟翰的大名他却知道,那是娱乐业一位举足轻重的大老板,只是非常低调,极少能看到关于他的报道,没想到这么年轻。 第五十五章 厨艺人生(五) 韩辉的小叔佟翰住在市区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寸土寸金的地段竟然一个人住了一整套带泳池花园的欧式住宅。 佟翰没有把自称还是学生的周寅和其他那些保镖等同对待,而是让人安排他住进了主屋的客房。周寅最近都在影视城周边租住当地人的简易民居,洗澡不方便不说,睡觉的床更是硬得能硌死人,现在终于有了舒服床铺,一躺下去就香甜睡着了。 他一直保持着非常良好的作息习惯,即便头天晚上折腾到半夜才睡,第二天一早还是准时七点钟就起了床。 循着一股香甜的粥味走进了一楼的厨房。保姆阿姨正在煮红枣白米粥,看到他去就笑,“饿了吧,先吃碗粥。”又说,“佟总说你是小辉的朋友,要和他一起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在佟总这里做家政快十年了,佟总当我自己人的,我姓黄,你有事就找我。” 周寅点头,很客气道,“早,黄阿姨,我叫斯楠,这几天要打扰你了。” 他这个又乖又礼貌的学生样立刻博得了保姆阿姨的好感,给他盛了碗粥,“你先吃。” 韩辉没有周寅的好习惯,作为一个标准的阔少爷,他十分爱玩,经常过得昼夜颠倒,晚上两三点不睡,第二天中午才起。 不过在他小叔佟翰这里他不敢过得这么颓靡,否则他小叔会收拾他,这也是韩辉不愿搬来住的原因之一。 因此在头天晚上临睡前特意设了闹钟,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唉声叹气地在震耳欲聋的铃声中爬起来。 这会儿还不到韩辉习惯吃早餐的时间,他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给小叔看到他已经起来了,特意快手快脚洗漱换衣服,一身清爽的去了餐厅。 还没走进去,就闻到餐厅里飘出来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仔细分辨,有油里爆了葱花的香味,香得恰到好处,还有肉香和一股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的鲜香。 浓郁的食物香气刺激着味蕾,韩辉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刚才还一点没有食欲的肚子开始有点饿了。 进餐厅一看,餐桌上一个雪白的平底大盘子里摆了冒着热气的金黄色蛋饼,和一小锅颜色很好看的粥,另有一大玻璃盆水果沙拉,他小叔已经端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韩辉抽抽鼻子也坐过去,夹起一块鸡蛋饼,发现和自己平常吃的不太一样,不是面粉混合鸡蛋做出来的,而是薄而柔软的面饼裹了鸡蛋做芯,外表一层被煎到焦黄,葱花是直接搅合进面里的,所以过油之后只香不焦,蛋饼外层金黄,里面是柔软的白,再里层是嫩黄的鸡蛋,夹着碧绿的葱花,颜色煞是好看,咬一口下去满嘴喷香,虽然是简单不过的食物,但制作的工艺臻于完美,裹鸡蛋的薄饼摊得细软适口,外层煎到正好金黄,多一分火候就会焦,少一分火候则没那么香,小葱有了过油加热的香气同时又保持了葱绿的颜色,最里面的鸡蛋更是到位,呈现出一种很嫩的嫩黄色,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韩辉忍不住夸奖,“好香啊!小叔你真会享受,吃个早餐都这么细致。” 这会儿他已经由有点饿变成了胃口大开,两口把一块蛋饼吃进去又去盛粥,才发现那不是粥,是玉米鸡蛋牛肉羹,里面放了很小的胡萝卜丁,所以颜色丰富好看。 佟翰吃下碗里最后一勺牛肉羹,又拿起餐巾擦擦嘴,然后才不紧不慢告诉侄子,“不是我会享受,说起来今天的早餐小叔还是沾你的光。” 韩辉没听明白,“嗯?” 就见周寅端着一大碗海鲜豆腐汤进来,身上穿着他昨天给找的衬衫长裤,腰间还扎着条围裙,因为人十分的漂亮精神,所以穿围裙也好看,别有一番男人做家务时的利落精干劲儿。 韩辉惊讶得张大嘴,“斯楠,是你做的早饭?” 周寅稳稳地把汤放在桌上,“是呀,好久没做饭了,今早进厨房就忍不住做了两样。” 看到韩辉刚舀了碗牛肉羹就探身从桌上的小碟子里舀了一小勺香菜末,问他,“你吃饭有什么特别讲究吗,有没有不吃的,比如葱,香菜,辣椒之类?”看韩辉摇头,就把勺子里的香菜末倒进他碗里,“那再加点这个,味道会更好。” 韩辉还没从自己才雇的保镖变成了厨师的惊讶里回过劲儿来,很机械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尝一尝,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周寅笑了,“好吃就好。” 韩辉细细品味,“怎么比我以前吃的都要鲜甜一些,你怎么做的?” 周寅,“我放了点蟹肉柳,一般人不敢在牛肉羹里放这个,怕会混出怪味道来,其实只要掌握好量和调料的比例,把蟹柳的鲜甜吊出来,就会别有风味。” 佟翰插口,“小楠,你也快坐下吃吧。” 周寅摘掉围裙也坐下来,他已经吃过东西,不太饿,但依照这具身体的惯性,他不但喜欢做饭还很喜欢看别人香香甜甜吃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所以就坐下来欣赏这两位的吃相。 韩辉看看他小叔又看周寅,“小叔,你叫他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佟翰淡定自若,动作十分优雅地去盛周寅刚端来的海鲜豆腐汤,根本不理他的问题。 还是周寅答道,“这有什么,黄阿姨也这么叫我。” 韩辉心想这怎么一样,黄阿姨叫这么亲热估计是因为看你漂亮又能在厨房里帮忙,老阿姨心里喜欢你这样乖巧的大男孩,我小叔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和蔼可亲过?他这么叫你肯定有问题! 吃过一顿十分家常但又无比美味的早餐后,韩辉就想脚底抹油,带着周寅一起出门,却被佟翰拦住,“小辉,你干什么去?” 韩辉,“我昨天答应悦悦今天去找她。” 佟翰,“玩的事情急什么,凯文那边还没解决,你老实点,今天就先别急着出去玩,留在家里帮我看看公司的财务报表。” 韩辉想反对,被他小叔淡淡看了一眼后,立刻噤声,一脸郁卒的跟去了书房。 周寅在后面看着觉得有趣,佟翰最多比韩辉大十岁,怎么就把侄子震慑成这样。 他不知道韩辉从小在家里谁都不怕,就怕他小叔,虽然佟翰在侄子长大后就没有再收拾过他,但强大的惯性已经形成,韩辉习惯性的只要小叔对着他脸一沉就想要无条件服从。 韩辉知道佟翰一直想让他帮着管些公司里的事务,但他生性懒散,家里钱又够多,不用辛苦工作,靠着手里的股份也能舒舒服服过日子,因此总是推三阻四躲着他小叔,这次‘羊入虎口’,住进了人家家里,实在是躲不过了,只能被抓去看财务报表。 这一看就看得天昏地暗,中饭都是保姆阿姨送进书房的,直到下午实在觉得眼睛都花了才被佟翰放出来。 累得没了出门去会女朋友的兴致,只四处乱走转圈想要先缓解一下头晕脑胀的症状。 走到屋外,却看见周寅正坐在花架下面,对着手里的一只大萝卜做沉思状。 韩辉奇怪,过去问他,“你干什么呢?” 周寅告诉他,“我在想它是什么味道。” 韩辉差点笑出来,“它肯定是萝卜味儿的呗,还能是什么味道?” 周寅摇头,“萝卜和萝卜也是有区别的,有的偏辣,有的偏甜,有的水多,有的糠心,甚至会苦,哪怕是同一个品种的萝卜呢,也不会全是一样的味道,如果用这些萝卜做菜,那它们各自的味道对这道菜的影响就会很大,烧菜之前必须搞清楚你用来做食材的这个萝卜具体是什么味道的,根据它的特点来决定烧菜的手法和调料的多少。” 韩辉晕倒,“不会这么麻烦吧,那如果饭店里每天都提供萝卜炖排骨这道菜,厨子岂不是要累死,得先把每个萝卜尝一遍然后还要再一一重新制定烧法?” 周寅看他一眼,“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的,不过确实是太麻烦,所以越好的饭店对食材的采购控制越严格,努力保证每天进到的蔬菜鱼肉质量都能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准。不知道你注意过没有,最顶级的xx林星级餐厅都没有很大规模的,更不可能开连锁,除了高水平厨师可遇不可求之外,食材控制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韩辉耸肩,“看来你对做菜研究很深啊,你不是说自己是在大学里学建筑的吗,怎么还有兴趣学这个?” 周寅眼神有点悠远,“我小时候是我爸一个人带着,他工作忙,经常不在家,就给我找了个很会做饭的保姆,保姆跑我乱跑摔着,做饭的时候也把我带在身边,就放在厨房里,哄我说是为了好吃的一出锅我就能第一时间吃到。那个保姆做的东西确实都很好吃,我为了吃好东西就很有耐心,每天乖乖坐在厨房里看她做饭,我大概就是那时候喜欢上厨艺的。” 韩辉想想,“那你爸爸对你不错啊,现在想找个负责任厨艺又好的保姆都很不容易,更何况你小的时候了!反正我是一直想找一个这样的保姆给我做做饭再理理东西什么的,可惜都没找着。”大少爷的口没遮拦劲儿发作,“是不是就因为你爸爸太好所以把你宠坏了,所以这么大还闹离家出走。” 周寅听了这话倒没生气,只不过眼神黯下来,斯楠的父亲在有些方面对斯楠并不苛刻,斯楠从小吃的用的都是同学中最好的,上大学也有名牌衣服,新款手机和电脑,还有足够的零用钱,可就是因为这偶尔会冒头的好,让斯楠总不能死心,总幻想着父亲心里其实是爱着他的,然后一次次在那个人冰冷的言语和粗暴的拳脚下幻想破灭。 记得斯楠六七岁以前,他的爸爸还和天底下所有的好爸爸一样,会陪他玩带他逛公园,给他买礼物还会把他扛在肩膀上,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成了另外一个可怕的样子。 轻轻叹息,“我小时候我爸爸对我很好,只是后来就不行了,特别是取了继母有了弟弟之后,他正眼看我的时候就是想揍我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弟弟在家说我是吃白饭的,我忍不住吼了他两句,晚上继母就向我爸告了我一状,我爸那天好像是喝了点酒,火气特别大,二话不说就冲进我房里踹我,一边踢一边骂‘老子养你有什么用,他/妈/的,没用的东西还敢欺负我儿子!’我那时候就告诉自己,坚持住,坚持到大学毕业就好了,等毕业能够独立生活搬出去住,我就不用再在家里碍他们一家三口的眼了,”苦笑,“可惜——我最后还是没能坚持到毕业。” 韩辉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是个脾气差不太会顾及别人感受的大少爷没错,但是心地不坏,听到这种事忍不住要同情斯楠,最后笨拙地伸手拍拍他,“哎——这个,你别想太多,这世界什么事儿都有,碰到就得想开点,二十岁也能独立了,你这不是已经找到工作,在我们家当保镖工资肯定不会比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低。” 周寅抬头冲他一笑,从花架下的栏杆上跳下来,“对,是应该想开点。”抛一抛手中的大萝卜,“我已经想清楚这个萝卜是什么味道的了,现在就去做个牛肉炖萝卜,正好晚上吃。” 韩辉无语,心想这小子忘了他是来给我做保镖的了吧! 看着周寅挺秀精干的背影宽慰自己,这小子烧的饭确实美味,今天晚上想玩忽职守,不当保镖当厨师就由他去吧,反正自己也累得不想出去找辛悦了。 想到早上那顿美味的早餐,韩辉决定先去游个泳,一来看了一天财务报表看得他腰酸背痛需要活动活动,二来自然就是顺便开开胃了。 等坐到晚餐桌旁,对着面前一大碗异香扑鼻的牛肉面的时候,韩辉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英明的决定。 这牛肉面和一般的牛肉面不一样,汤很少,但又比干拌面要汁水浓,是用周寅下午说的牛肉炖萝卜做的汤汁,再把煮好的手擀面拌进去,几大块酥烂的牛肉和半透明状的萝卜铺在上面,再撒上葱花和香菜末,炒熟的白芝麻,因为知道佟翰和韩辉叔侄两个没什么忌口的,所以还淋了少许现榨的花椒油和辣椒油,最后上桌时烹上一点点香醋提味。 韩辉先夹起一块半透明状的萝卜放进嘴里,萝卜已经炖到入口即化的程度,每一块都吸饱了牛肉的肉香味,轻轻一咬就是满口香浓的汁水,像一股暖流,妥帖熨烫了舌头上所有的味蕾,每一个味蕾反射出的信息都是舒服,享受! 韩辉微微闭上眼,忽然相信了斯楠下午关于每个萝卜味道都不同,做菜时要因地制宜的那番话,斯楠做这道萝卜炖牛肉的时候一定就是这么做的。 再吃一块牛肉,发现也是舌尖上的享受,酥烂的口感,肉香混和萝卜的清香,完美地遮盖住牛肉本身会有的一点点膻味,充分发挥了一道菜里几种原料间相辅相成的功效。 再然后韩辉就顾不上感慨了,专心致志地吃掉了一大碗牛肉面,吃完后头次发现自己吃个饭竟然吃出了满满的满足感,要不是有着还算不错的教养,习惯性地要杜绝粗鲁的举止,他一定会摊在沙发上揉着肚子喊一嗓子,“吃得真舒服!” 第五十六章 厨艺人生(六) 佟翰,“小辉,你这几天想出去玩就去吧,我让阿柒和老华跟着你。” 韩辉正乖乖坐在餐桌旁等着吃早饭。 这天早上周寅没有做蛋饼肉粥之类的中式早餐而是烤了一只内容丰富的大面包,刚从烤箱里端出来,正热烘烘地冒着香气。 韩辉从小在国外长大,对西式餐点不反感,尤其喜欢早上新鲜出炉的烤面包,加上经过几天的切身体会后,对斯楠的厨艺很有信心,所以正在兴致勃勃地等着吃早饭。 一听他小叔这么说,韩辉不得不把注意力从面包上拉回来,拖长了声音,差点想要撒娇,“小叔——”心想斯楠可以一个放倒四个,有他跟着我就足够,您那两个人我可使唤不动,说得好听是保护我,搞不好就是跟着监督我的! 可惜个子太大,别说差点撒娇了就是真的撒娇佟翰也不会当回事,淡淡斥道,“你闹什么!不想出去就继续在家给我看报表!” 韩辉立刻偃旗息鼓。 周寅正拿了把很长的面包刀在分切面包,闻言抬头对佟翰笑笑,“应该我陪韩辉出去。” 韩辉忙跟着点头,“是啊。” 佟翰拿过咖啡壶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现煮的咖啡,修长的手指握着银色的壶把,从姿势到表情都十分闲适,“你不要把前几天和小辉的口头约定当回事,学生还是应该先完成学业。那天的事情其实要算是你帮了小辉,他本就应该谢谢你,提供个临时住处不算什么,你就先住在这里好了,等过段时间调整好状态还是回去上课吧,你爸爸那边要是暂时不想和他和解也不要紧,你的学费和生活费用我来出,你要是感觉不好就写个借条算是我借给你的。” 韩辉一听也是,那晚的事情表面看来是广华娱乐的太子爷凯文和他抢女人抢得急了眼,派人来下黑手,想打断他的腿,但他小叔这两天得到消息,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几人其实是来绑架他的,要是当时没有斯楠在他搞不好真的会有□□烦,想起来都有点后怕,又有点不明白,问道,“斯楠,你既然那么厉害,一个打几个都没问题,那天晚上干嘛要跑?难道追你的那几个人比凯文派来找我麻烦的那几个王八蛋还厉害?” 周寅笑笑,“那倒不是,我是怕控制不好把那几人打出个好歹来,为了抢戏这么点小事不至于。” 韩辉听得差点晕倒,“不是吧!” 周寅对他眨眨眼,神色有些调皮,“就是。”动作娴熟地分切了面包,先往佟翰的盘子里放一片,再往韩辉的盘子里放一片,“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这个面包的外形比较大众,就是一个大大的长方形,但是烤得火候很到位,外壳焦脆内里绵软,切开来就能看到里面加了不少料。 韩辉也不知信没信周寅刚才的说法,跳过去不再纠缠,趁着热大口吃起面包来,一片吃完后才感慨,“你可真会想,烤面包里面加红枣肉和碎核桃仁,”眯着眼睛又品了品,“还有松仁和葡萄干对吧?我怎么觉得还有点酒香味。别说,味道还真不错!我平常不爱吃红枣的,嫌它太甜,和这几样混在一起烤在面包里就完全不觉得甜腻了。” 那边保姆阿姨怕他们早上都吃甜的会不舒服,又送了培根煎蛋和白粥上来,听见了就也跟着夸,“是好吃,小楠烤了两个,我刚才尝了尝留在厨房的那个,口味真的是好。” 韩辉老实不客气,探身又给自己切了一大片,“真奇怪,我尝过的世界各地的美食也算不少了,以前在那边家里,老头子也是花了大价钱请厨师的,中餐西餐,还有各种大菜都做得好,怎么我现在吃斯楠每天作的这些普通东西还吃得这么香呢?” 周寅看他,“你这是夸人吗?” 保姆阿姨笑着打圆场,“当然是在夸你,他就是这么个说话习惯。”转头对韩辉说,“小楠做得认真啊,你是没看见,他早上对着几枚核桃大枣都要研究半天呢!” 周寅还是那句话,“好吃就好。” 保姆阿姨给韩辉和周寅一人盛了碗白粥,却没有佟翰的,韩辉问她,“阿姨,我小叔的呢?” 保姆阿姨呵呵笑,“这面包里面的几样东西都合佟先生的口味,我估计他今天早上肯定不会再吃别的了。” 佟翰没吭声,只是自若地切着面包,他和韩辉的吃法不同,吃面包跟吃牛排似的,要放在盘子里先切成小块然后再送进嘴里,虽然吃法麻烦但是速度不慢,一块吃完又去切一厚片,显然是默认了保姆阿姨的说法。 韩辉大概对他小叔的口味有点不以为然,竟然喜欢吃红枣核桃松仁,瞥瞥嘴,“都是小叔喜欢吃的啊?腻了点吧!”对周寅说道,“你这是拍我小叔马屁呢!” 周寅觉得佟翰用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只当不知道,坐下来姿势优雅地喝他的白粥,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韩辉,“你今天准备去片场找辛悦吗?” 韩辉点头。 “那还是我跟你去吧,我正好要去取我留在那边的东西,顺便把上次演一个小角色的酬劳结了。” 韩辉好奇,“你演了个什么?” “男二号身边的小弟,有几句台词,一个工两百块,我演了一周。”片场所说的一个工一般是八小时,酬劳从几十块到几百块不等,周寅拿到的这个报酬在普通的群演里算高的,在有台词的演员里算很低的。 韩辉无语,心想为一千多块钱折腾什么,我直接给你得了。但转念一想,有斯楠在,他小叔的人今天就没借口跟着他,于是管住了自己的嘴没多吭声。 周寅很恪尽职守,去结清了工钱之后就回到《百花争艳》的拍摄现场守着韩辉。 《百花争艳》是一部古装宫廷剧,讲的某某皇帝后宫中的‘百花’争来争去的故事,韩辉的现任女伴辛悦在其中饰演一个菟丝花一样柔弱的后妃,当然了那只是外表,菟丝花有着强悍的内心世界,害人不眨眼,算是剧中一个很有看点的人物,几个重要女配之一。 辛悦作为一个出道已经两年,脸盘靓,身材好,就是演技一般的女演员,能拿到这个角色,肯定是背后有人‘推荐’。 周寅一开始以为这个背后的‘推荐’人是韩辉,不过被他否认了,韩大少爷自称回国后一直挺低调的,外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佟翰的侄子,平常找女人也是靠钱砸,一般人都以为他是个很有钱的富几代,祖辈在国外有产业,他该得的财产已经分到手,现在回国就靠手里的股份过放纵日子(其实真实情况也差不多)。 韩辉对辛悦的演技如何无所谓,只要人够漂亮就行了,因此对周寅直言说他的现任女伴演技一般时也不介意,“我都没注意过,她演的那些戏剧情一个比一个无聊,我才没兴趣看呢,不过现在演的这什么《百花争艳》好像还行,我刚才听见有人夸她演得不错。” 辛悦在这部戏里具体表现得怎么样周寅不知道,不过周寅已经能肯定她起码能够本色出演,这可以大大弥补演技的不足。 看着面前几个面色不善,呈扇形围拢过来的人,周寅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眼睛紧盯着几人,嘴里不客气地问被他挡在身后的韩辉,“你一个小时前就和我说要走,后来又被辛悦叫进更衣室说什么了,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韩辉也看出对面几人来者不善,他在家被小叔抓壮丁一样押着看了几天公司的财务报表,被憋得够呛,所以今天一能出来就直奔片场,在辛悦拍戏的间隙和她调了把情,又约好明晚来接她去和几个朋友喝酒,然后一起回他公寓。本来把这点事干完韩辉就打算走了,谁知都走出来了又被辛悦追回去,拉着他躲在化妆间角落里娇声嗲气地可着劲儿说了将近一个小时,搞得进进出出的人都一脸暧昧看他们。 韩辉当时就觉得辛悦说的那些都是废话,烦得很,但看在明晚还需要人家陪他的份儿上硬忍着听完了,这时候被周寅一提就醒悟过来,皱眉低咒,“这该死的女人,她刚才说的全都是没话找话的废话,难道就是专门为了拖住我,好让这些人有时间赶过来?” 周寅嗯一声,□□不离十,就是这么回事了。上次韩辉遇袭也是说来片场接辛悦,结果被通宵拍摄的理由给推了,他才那么晚一个人回家,按理说剧组拍通宵肯定会提前通知,让大家有个准备,很少会临时决定的,辛悦那次搞不好就是故意的。 对面的人也不废话,围住他们后为首一个精悍阴沉的男子直接说道,“韩少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韩辉皱眉,“你们老板是谁?” 那人冷冰冰回答,“你跟我们走就知道了,最好识相点,别逼我们动手,到时你自己吃苦头。” 韩辉四周看看,这里是通往停车场的路上,偶尔路过两个人看到这阵势也吓得绕道就走,就算打起来,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保安,况且遇到真正的匪徒,保安也没用,等他们报了警,警车再赶过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这会儿唯有靠自己(靠保镖斯楠)。 他这里想着只能靠保镖了,周寅却迟迟不动,任由那几人一步围拢上来。韩辉着急,在背后捅他一下,“你干嘛呢?” 周寅轻声警告,“别动!他们有枪!” 韩辉一惊,顿时浑身僵住,周寅那边却忽然动了,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韩辉就觉得他是等那几个人靠得足够近时飞速冲上去,跟演武打片一样,招数斩落地和每人都对打了几下,然后那几人就开始满地打滚,举着腕子哀嚎。 周寅退回来一拉他,“走吧。” 不再去管地上那几个人,拽着韩辉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韩辉混混沌沌地跟着走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舌头,“他们——为什么躺地下嚎啊?” 周寅面无表情,“我估计他们那是疼得。” 韩辉走到自己的车旁边才再一次找到舌头,“为——为什么会疼成那样?” 周寅忍无可忍,脸现痛苦之色,“我把他们所有人的手腕都踢断了。” 韩辉瞪大眼睛,“你怎么也这个表情?你——你也受伤了?” 周寅郁闷死了,“我脚疼!” 第五十七章 厨艺人生(七) 周寅和韩辉回到他小叔的住处后就脚疼得不肯下车走路了。 韩大少爷没伺候过人,不知所措地擦汗,“那怎么办?我估计我小叔这里一时半会儿也给你找不到轮椅,你也不能总坐在车里啊。” 周寅气得瞪他,“喂!我是因为谁才脚疼的,你好意思让我坐轮椅?” 韩辉很不上道,“你这么大个人,不坐轮椅怎么把你搬运进屋?” 周寅懒得对他迂回客气,直接要求,“我又不重,你背我进去不就行了。” 韩辉想进去把他小叔的保镖叫出来干这活儿,不过也确实如周寅说的——不太好意思,权衡一下,最后只得自己弯腰先把他从车里连拽带抱地弄出来,然后再背进屋。 一边还在抱怨,“怪别扭的,我从来没抱过男人,你说你要是长得五大三粗倒算了,偏长得像个女孩似的,我抱着你觉得好奇怪啊!” 周寅在他背后无语望天,跟直男沟通真困难,他这个被抱被背的都没别扭,你个背人的别扭个什么劲儿!纠正道,“你现在是在背着我!不是抱!” 韩辉嘟囔,“差不多,刚从车里出来不是还抱了。” 韩辉的小叔应该是比较喜欢在家工作,大部分时候都在家,这时候也在,韩辉刚把周寅‘搬运’进底楼客厅,他就迎了出来。 韩辉在路上已经和他通电话汇报过情况,佟翰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直接问周寅,“我已经让人打电话叫医生来了,你觉得怎么样?要是疼得厉害我们还是去医院。” 周寅被韩辉放在沙发上,自己也有点紧张,曜菡自小练武,筋骨都练出来了,又有内功护体,斯楠可什么都没有,打起架来标准的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踢断别人手腕骨,自己的脚趾头搞不好也得壮烈了。 又仔细感觉一下,轻轻动一动,觉得光是疼,骨头应该没事,这才放心,“就是疼,没什么其他大问题,应该不用去医院。” 医生来得很快,说话间就到了,脱下周寅的鞋袜认真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论差不多:骨头没事。 佟翰和韩辉叔侄两个又一起围观了周寅的赤脚。 斯楠的周身上下都是一个风格,脚也白皙纤细,足踝圆润,趾头秀气,作为男生来说,尺码也偏小,很能冒充一双高个美女的脚。 周寅听见韩辉又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评价,“怎么长成这样!”口气似乎是不怎么满意。 韩辉在他心里是小美女级别的人物,今天费了老大劲救了小美女,却被小美女连着抱怨了两次长相,实在有些不爽,“干嘛,我脚长这样惹着你啦?” 韩辉,“没有,不过难怪你踢了几下就脚疼呢,这脚也太嫩了点吧!” 周寅憋气,刚想说你自己去踢踢试试,给他脚前侧青紫处上药的医生也跟着凑热闹说,“是养得太细皮嫩肉了,突然受到猛烈的撞击就会吃不消,耐受力是循序渐进慢慢练出来的。” 周寅默默闭上嘴,是斯楠要自己养得细皮嫩肉的,不是他! 其实斯楠在学校里经常跑步打球,身体不差,只不过天生是这种细致的款型,加上从没参加过踢沙袋木桩之类武术竞技类训练,想皮糙肉厚耐摔打也是不可能的。 他这个很能揍人,自己却不抗摔打的状态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不过佟翰现在顾不上深究这些,打了了十几个电话,又派出几批人手周密地安排布置一番之后下午就带着侄子出了门。 韩家在国外的产业极大,韩辉的祖父最近身体每况愈下,眼看要不行了,家族内部争财产的斗争也随之趋于白热化。 韩父就韩辉这一个儿子,怕他有危险,所以送回国,托给同母异父的弟弟关照,这两次袭击韩辉的就是家族里消息灵通的某些人。 周寅不去管人家的家事,午后休息起来精心做了几个南瓜盅饭,顺便再煲了锅菌菇鸡汤给自己调节心情。 就像吴天瑜痴迷音乐,诺亚热爱运算公式和各种程序,曜菡雅擅绝世武功一样,斯楠非常喜欢做饭,烧菜在他眼中是一门艺术,也是一种享受。 斯楠做饭时能够达到一种浑然忘我的境界,青菜萝卜在他眼里不再是单纯的青菜萝卜,而是有着丰富内涵的东西,仿佛传说中的精灵能够与植物对话,斯楠觉得他也能够和萝卜青菜对话,每一株菜都有各自的性格和特点,看着它们,研究它们甚至品尝它们,搞懂它是脆爽还是柔韧,甘甜还是苦涩,辅以煎炒烹炸,糖醋油盐,每一个细微环节都要慎之又慎,多煎十秒和少煎十秒,多两克盐和少两克盐所导致的结果都有可能大不一样,所以必须全身心地投入,之后艺术的结晶就在炉火锅铲间逐渐诞生,那是一个无比美妙的过程,让人怦然心动,胃口大开。 周寅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就沉浸入烹饪的快乐之中,几只桔黄色的小南瓜每只都从上部三分之一处剖开,挖去内瓤,在边缘雕刻上一圈水波型的花纹,再把香菇,西芹,腊肠都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小粒,用橄榄油炒香,加虾仁和米饭,最后再加调料,盐和黑胡椒是这道菜成败的关键,因为南瓜,香菇,西芹都是香味比较重的东西,几种不同的香味混在一起再用腊肠的油和肉香把混合后的精髓吊出来,才能形成南瓜盅饭特有的清新香浓味道,盐和胡椒重了会遮住几样食材的香味,淡了也不行,虾仁和腊肠的味道就会占据上风,带出一点腥气,是原本很清香的南瓜盅失去了清新的本质。 一般人做南瓜盅会把剖开的切口一圈切成锯齿状,周寅觉得那个样子西方万圣节的气息太重了,做饭讲究色香味,第一眼看到的样子很重要,南瓜盅饭是香而清淡的口味,和万圣节的气氛不符,所以他宁愿多费些功夫,给边缘处雕刻上了一圈水波型的花纹。 把炒好的花色米饭放进挖空的南瓜盅内,再小心地把几只艺术品一样的橘黄色南瓜盅放进蒸锅,定好时间,周寅很满意,转身再去看煲在一旁的鸡汤。 煲菌菇鸡汤没有太大的的技巧,主要是要材料好火候到位。鸡汤是保姆阿姨提前帮着煮上的,用的是真正不吃饲料的竹林散养土鸡,汤里面加的菌菇周寅费了点心思,市面上买的各类菌菇大多是人工种植的,缺乏了那么点鲜味,用斯楠的话说就是这材料少了点灵气,会让菌菇鸡汤这个艺术品不那么完美,于是周寅忍着脚疼在厨房隔壁的储藏间一通猛翻,终于找到了一袋子野生干蘑菇,据保姆阿姨说,是她的一个亲戚来看她时带的山货。 周寅在鸡汤被文火熬煮得差不多的时候加入洗净的山蘑菇,看好时间,不多不少再煮二十分钟就立刻关火,等凉下来后把上面一层油撇掉,再加盐煮一下就大功告成。 佟翰和韩辉下午的事情好像是办得很顺利,竟然来得及回来吃晚饭。 看着桌上简单又香气四溢的一汤一饭,韩辉差点要感动,“真香,斯楠,你脚疼还做饭!” 周寅微笑,“我下午感觉好多了。”其实心里想的是我又不用脚做饭,顾忌着还有韩辉的小叔佟翰在,这话他就不说出来了。 韩辉照例坐下来就开始大快朵颐,吃了两只南瓜盅又喝汤,感觉都很赞,忽然说,“你要是个女的就好了。” 周寅听着有意思,“你难道还缺烧饭的人,要为了有个厨师就得专门找个会做饭的女人?你不用这么省吧。直接雇厨师不就好了。” 韩辉摇头,“不是,不是,感觉不一样,有你在家烧饭让人感觉很舒服,我每餐饭都想回来吃,味道好不说还有种——有种归宿感。”犹豫着说完还是有点不大自信自己这个词用得对不对,转头问佟翰,“小叔,可以说归宿感吧?” 佟翰一如既往用餐姿态文雅,把一勺虾仁饭送进嘴里,嚼一嚼咽下去,再拿起餐巾抹抹嘴然后才看他一眼,“你不是中文一直说得很好,这还要问?” 韩辉,“我觉得归宿感应该不能用来形容吃的,但我又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儿。” 佟翰看周寅,眼神里带上了点温柔气息,“小楠做的东西味道都恰到好处,在恰到好处的基础上又精益求精,这是很踏实的一种风格,不刻意标新立异就不会有突兀的味道,所以你会吃得很舒服,吃得顺口就总想吃了,这个大概就是你所谓的归宿感。”说着摇摇头,“确实用词不当,明天得给你找个中文老师再学学。” 周寅对着韩辉笑出来,“平常听你说中文挺顺溜,差点被你唬住,原来水平不怎么样。” 韩辉大少爷气儿十足,“你再笑话我就扣你薪水!” 周寅还击,“你敢扣我薪水我明天做饭就只做佟先生的那份儿,没有你的。” 韩辉立刻一脸便秘状,悻悻闭上嘴。 韩辉虽然有大少爷脾气,但人不坏,周寅和他在一起觉得很放松,说话可以随意,最近又比较闲,偶尔斗斗嘴把大少爷堵得一脸郁闷也算是个小娱乐了。 第五十八章 厨艺人生(八) 接下来几天韩辉再出门就老老实实带着他小叔派给他的那两个保镖。 周寅冷眼旁观,发觉韩辉不再是出门会女朋友瞎玩那么简单,而貌似是有别的正经事情要做,就不再多吭声,安心养脚伤,顺便按照自己的喜好每天下厨几个小时。 说起来他住在佟翰这里算得上舒服自在,名义上是来给韩辉做保镖其实就只陪他出去过一次,剩下的时间都白住在人家小叔这里,虽然每天做饭,但那是他自己的兴趣爱好,自觉自愿去下的厨,并没有人要求他。烧起菜来更是随心所欲,想烧什么烧什么。 这一天午后。 周寅坐在室外的花架下面研究一盘子荸荠,阳光透过花架上的藤曼斑斑驳驳照下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佟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随意靠着栏杆站了,在周寅身旁低头一起看他手中的荸荠,只见棕色皮,有点像栗子样的东西,被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稳稳捏着,翻来覆去的细看,那认真沉迷的样子不像是在研究一种菜,而像是在仔细欣赏一件艺术品。 周寅抬起头冲佟翰礼貌笑一下。 佟翰回以一个玩味的眼神,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每天下午都见你拿着土豆番茄之类的东西在这里坐好久。” 周寅还在对着荸荠一脸痴迷,好像在看着情人一样,“我要是说我在感悟这些菜的真谛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装腔作势?” 佟翰笑笑,没回答。 周寅平时总和韩辉在一起,尽量避免和他单独接触,这时候避无可避,干脆也就顺其自然了,见佟翰不说话,就继续研究他的荸荠。 忽听佟翰问,“你喜欢小辉?” 这是个必须澄清的误会,周寅立刻放下荸荠摇头,很认真说道,“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我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比较轻松,所以平时爱和他开开玩笑。” 佟翰似笑非笑地看他,“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知道,”周寅眼神清澈地回视,“我们是一类人。” 佟翰对这么直爽的回答失笑,对方别看是个学生,比他侄子还小几岁,但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能够不在他面前做无谓的迂回,这很好。 斯楠有一张很秀气的瓜子脸,从他这个角度居高临下看下去,脸型更加小巧,眉眼精致生动,睫毛纤长,不像二十岁倒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真是漂亮!用佟翰在娱乐业沉浸多年的眼光来看,这种长相肯定会非常上镜,简直男女通杀。 既然对方是明白人,不会在他面前自作聪明地装傻讨巧,那他也就有话直说了,“你想要什么?” “恩?”周寅眨眨眼。 “刻意和小辉交好,住在这里每天换着花样做饭,全都是符合我口味的东西,还总是坐在我的窗外摆个漂亮姿势沉思,让我想忽视都不行。”佟翰说着指指花架正对着的二楼窗户,“那里是我在家的办公室。” 周寅微微张开嘴,抬眼看看那个窗户,再看看佟翰,几乎有点诧异,“我记得韩辉说你的书房是另外一间。”他还不至于为了引起谁的注意就每天在人家窗户底下待两个小时,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佟翰不答,只挑起眉头看着他,姿态依旧优雅,不过眼神中带上了丝调侃。 周寅在心里抚额,试探问,“我要说是巧合你信吗?” 得到一个好整以暇地反问,“你觉得我能信吗?” 周寅有点悻然,“不能。” 佟翰了然笑,“那就是了。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说这句话时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点鼓励的意味,斯楠这个人和最近餐桌上的每一道菜一样,都很对他的胃口。 周寅其实就是想找个有厨房,环境舒服点的地方暂住一段时间,顺便给佟翰这个娱乐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留个好印象,这个目的其实他觉着已经达到了,不过现在发生了每天在人家窗户下面深情徘徊两小时这种情况(周寅囧),再说出来恐怕佟翰不会信。 周寅这个时候就万分庆幸斯楠的爱好是厨艺而不是园艺,否则他要是每天捧上一株花坐在佟翰的窗户下面那才叫要命,丢人丢到姥姥家,可以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想了想才回答,“我想要演一部片子的主角。” 估计是这个回答太过狮子大开口了,连佟翰这么淡定自若的人听了之后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主角?斯楠,你现在只是个群演而已。况且群演和专业演员是两个概念!” 周寅,“我知道,不过既然你问我就直说了,这是我近期的目标,就算是我最近想要的东西吧,但不是想向你要的。” “恩?”这回换佟翰没听明白。 “我在秦刚导演的《无忧江湖》里演了一个小角色,戏份不多但是自认为还是蛮有特色,剧组已经通知我一起参加下个月的首映发布会,我估计上映之后就会有人找我拍片。” 佟翰若有所思地轻抚下巴,“嗯,所以你就想要个主角?问题是你就这么有自信,认为仅仅凭着在《无忧江湖》里的一小段戏就能引起注意?” 周寅不好意思笑笑,“也许是自我感觉好了一点,不过我有直觉,应该可以的。当然,一上来就想当主演可能有点难度,要是有合适的配角我也接受。” 佟翰不客气地伸出手捏着他精巧白皙的下颚把脸抬起来些,刚才居高临下看斯楠是用欣赏的心态,这时目光却像扫描仪一样,从额头到下巴,脸上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细细审视了一遍后才说,“不错,你这个长相是过关了,只要表演方面不是最差,好好包装一下应该能在一般的商业片里给你插个角色。至于具体是什么角色——”语气转暧昧,又有点高高在上,“那就要看你表现。”言下之意是斯楠如果得他欢心,那就可以考虑给斯楠在一部不重要的片子里安插个角色,但文艺片或者大制作的正经东西就不要想了。 他这个人很痛快,这么说就是表明已经答应了周寅条件的态度,愿意通过潜规则给他个角色。 只是说这话时,佟翰的心情很微妙的既有些满意又很是失望。 他不否认自己看上了斯楠,现在搞清楚这个漂亮的年轻人肯定对他侄子没想法,而且马上就能到手,自然应该满意。但是这个到手的方式却让他眼里一个原本聪明豁达,性格通透,可爱到像个大男孩一样的年轻男人连掉了几个档次! 姿态摆得再自然,手段用得再婉转,也遮盖不了内里依然是个贪心虚荣,满脑子明星梦,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物! 佟翰失望得几乎要皱眉,周寅却歪歪头,用一个挺讨喜的姿势挣脱他的手,温和微笑,“佟先生,你误会了,我刚才已经说过,这只是我近期的目标,也就是我自己近期的一个计划,我认为我在《无忧江湖》里的表现不错,影片上映后应该会有导演再考虑找我拍戏,到时候我会自己努力,尽量抓住机会,仅此而已。” 佟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仅此而已?” 周寅站起来,“对,到时候我一定会尽力,能拿到合适的角色最好,就算拿不到也没什么,只要努力过就对自己是个交代。”话虽然说得保守,但心里其实很笃定凭他的经验和斯楠的长相,就算好角色拿不到,一般角色总能接到几个。 周寅现在的目标不是在演艺界发展,而是想通过接几个角色挣点钱以便开一间小餐馆,因此也确实是认为有好的角色最好,没有就算了,他不介意。 斯楠身材清瘦,偏于苗条,但身高其实不矮,周寅站直了就和佟翰不相上下,平视了对方那双形状不错,内涵一贯深邃的眼睛,“我喜欢做饭,常言道客随主便,我既然跟着韩辉住在佟先生这里,那自然要多做些你喜欢吃的菜,这是应该的,你真不用多放在心上,也不用为这点事就费心帮我安排角色。” 佟翰的失望消失,同时彻底被他勾起了兴趣。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看上了,对方也算配合,愿意出个价让他买,他却在买到的同时又有点嫌弃;而如果想要却买不到,那结果就会大大的不同,会变得越发喜欢和向往。 佟翰知道这种心态其实很不理智,别人如果做出这种事儿他甚至会斥之为无聊。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承认人性有时候本就是不理智的,而作为一个人必然要受到人性的左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依不饶地问周寅,“客随主便到每天要在主人窗户外面坐两小时吗?” 周寅摊摊手,“这个真的是无意的,”说着朝佟翰凑近一点,露出个不逊于对方的成熟笑容,“否则想要追求佟先生这个级别的人物,光坐着哪儿够!” 佟翰挑眉。 周寅退后两步,摆出一个舞台造型,手捧心口,“我应该再深情朗诵一段‘啊!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那就是东方,啊!亲爱的朱丽叶,你就是我的爱,是我美丽的太阳!” 他的声音很好听,朗诵得抑扬顿挫,口齿清晰,夸张的句子一点也不肉麻,只觉得情深款款。 佟翰被周寅的玩笑弄得没脾气,忍不住也笑了一下,气氛顿时缓和不少。 周寅趁机端起他的荸荠走人,“我研究好了,这次买的荸荠汁水特别足,应该是这一季里最脆爽的一批,适合煮甜品,我去煮酒酿荸荠,加一点枸杞和橙子味道会更好。” 第五十九章 厨艺人生(九) 鲜橙酒酿煮荸荠很好吃,酒酿甘醇荸荠脆爽,酒香伴着果香,香气四溢的汤水中还漂有枸杞和橙子的果肉,红白橙三色,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保姆阿姨端上桌的时候就赞不绝口,“我前两天就看见小楠在用一个坛子自己做酒酿,还在想这样在家里酿醪糟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才有的手艺,他这么年轻会不会啊,谁知做得这么好!酸味,甜味,还有酒香味,都恰到好处!” 周寅谦虚笑笑,“做这个不难,主要是要控制好发酵过程的温度,我都是拿温度计量的。” 韩辉最近养成了回小叔家吃饭的习惯,一边抱怨这是女人爱吃的,一边还是觉得滋味醇厚,忍不住也喝了一小碗,喝完抬起头来被佟翰淡淡瞥一眼,才想起来他小叔口味偏甜,一直爱吃这口儿,连忙严肃了身心,换个说法道,“不过也确实挺好吃的,又有营养,男人也该多吃点。” 酒酿荸荠只是开胃甜品,周寅晚餐做的主菜是花雕酒酿蒸鲥鱼,用的也是那坛才做好的酒酿。另外配了干贝白菜心和红烧素丸子,还有一个八珍豆腐煲。 鲥鱼极为新鲜,没有去鳞,只掏干净肚子,洗净抹上盐用上好的花雕腌一会儿,盘子的底层铺酒酿,葱段,姜片,然后放上腌好的鱼,鱼身上整齐码一层间隔的鲜笋片,香菇片和薄薄的咸肉片,再撒上葱姜和红椒丝,淋花雕,最后上锅蒸十分钟就好了。 这道菜一定要趁热吃,周寅算准了时间,等那叔侄两个吃完了小碗的酒酿荸荠,鱼刚好关火,热腾腾端上桌,吃起来酒香四溢,鱼肉白细鲜美。 韩辉尝了两筷子,觉得鲜就一个字!他以前也经常吃清蒸鱼,但味道能超过眼前这盘的还真的没有。 也许水平相当的有过那么一两次,但那都是碰巧遇到了极好的鲜鱼或者有不传之秘手艺的大厨,感叹,“你怎么烧什么菜都这么好吃!” 被人夸奖厨艺的时候,周寅总能感觉到心情很好,笑笑,“还好啦,我擅长的大多都是一些很大众的菜式。” “为什么?” “越普遍的菜越经典啊。好比番茄炒蛋,平心而论,如果你第一次吃番茄炒蛋,清蒸鲍鱼还有红酒鹅肝这三样菜,把它们放在一起比较,你认为谁的味道更好?” 韩辉认真想了想,“不好说,如果做得好的话都挺好吃的。” 周寅,“这就是了,番茄炒蛋和那两样相比多么的大众普通!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的舌头也是最灵的,大家都吃且经常吃的东西肯定都是经典。” 韩辉点头同意,想一想很认真地和他商量,“斯楠,你反正也要找工作,以后干脆来给我当厨师好不好?我保证薪水不会比你去外面做大厨低,你只需要给我一个人做饭就行了,剩下的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 周寅还没回答,他小叔佟翰就先开口了,淡淡道,“不行。” 韩辉陪笑,“小叔,你也想留下斯楠烧饭阿?” 佟翰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盘子里夹笋片。 韩辉以为他承认了,有点为难,“那——?”在心里计较了一下,还是没胆子和小叔争,咬咬牙,“不行就让他在你这边吧,反正我爸爸说我明年年初就得回去,还剩几个月,我尽量来小叔你这边吃晚饭好了。” “你少自说自话,”佟翰轻斥,“就这么点眼界,以后怎么帮你爸爸做事!我打算安排小楠去伍大宇那里试镜,伍大宇新片里一个重要角色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他竟然就给我拖着不开机!” 韩辉被说得一缩脖,轻声辩解,“我爸早就说了,他不指望我——”随即后知后觉地惊讶,“安排斯楠去伍大宇那里试镜?” 疑惑看看周寅,伍大宇是知名新锐派导演,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出了名的疙瘩,拍摄时背景板凳摆错位置都要重拍,当然成绩也斐然!能被伍大宇拖了又拖,他小叔亲自安排的肯定不会是小角色,可斯楠除了打工时当过几个月的群演外再没其他这方面的基础,是什么让小叔准备给他这么大个好处? 周寅也有点诧异,微有惊讶地看着佟翰。 佟翰,“我刚才让人把你在《无忧江湖》里演的那段戏发过来看了看,演得很不错。” 佟翰虽然不是导演,但他在业内的地位超然,能让他说一句“演得很不错”那就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对于斯楠来说,有人肯定他的厨艺他就会高兴;同理,对于周寅来说,有人肯定他的演技,他也会高兴,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笑容,“谢谢!” ====== 一部《无忧江湖》捧红了三个人。 一个是剧中饰演侍卫夜风的斯楠; 一个是本剧的武术指导; 最后一个十分神奇,竟然是武术指导的助理小王! 周寅在《无忧江湖》里只有一小段戏,还是后来为了不让他那套漂亮的武打动作出现得太突兀,临时加进去的。 既然是临时加的戏份,就难免稍有生硬,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成为这部片子里的一大亮点。 夜风是个恪尽职守的侍卫,武艺高强,性格严谨沉默——这是编剧给周寅所演角色的定位。 但周寅硬是把这个有点脸谱化的角色演成了一个极具个性的人物。 武艺高强成了身负绝艺,一出手就是挥洒自如,凌厉卓绝;性格严谨沉默成了清冷硬朗,每个造型都又帅又酷得让小女生想尖叫。 一段不足五分钟的武打特写更是打得行云流水一样,明明是一套武术动作,但是优美流畅到成了一种视觉享受的程度。 而夜风最后的悲情结局——掩护同伴战死了,也让这个清冷俊酷的反派人物形象得以升华,他死的时候,电影院里百分之八十的女性都要抹眼泪。 历来的动作明星都是以实力取胜,一大共同的特点就是硬汉气十足,能打且打得漂亮,但几乎全部都有外貌不够俊美的缺憾。 斯楠饰演的侍卫夜风终于让这个缺憾得以弥补,这么个小角色肯定不会用替身,而他的武打动作都太漂亮利落了,独具特色,自成一派,没有任何模仿前辈的痕迹,这只能说明他本人在这方面有很高的天赋和造诣。 最难得的是斯楠那小模样实在长得漂亮,精致的五官,白皙光洁到几乎没有瑕疵的皮肤,身材柔韧修长,都有些偏女性化的美,而这副精美细致的外表下是功夫明星的强悍硬朗,既有小鲜肉的鲜嫩细腻又有男子汉的铮铮铁骨,强烈的反差糅合出特有的魅力,让斯楠在短时间内狠狠地火了一把。 武术指导能红纯属沾了斯楠的光。 而武术指导的助理小王能跟着红火则是因为周寅是个群演,身后没有演艺公司和经纪人,只在片场留了身份登记和联系方式,当娱记们想深层次挖掘他的信息时根本无从挖起,而小王很适时的在个人微博里表明自己是剧组中和斯楠关系最好的人,还拿出来两张不知什么时候拍的斯楠穿戏装时的合影,让迷上了夜风的影迷们终于能得到一点他的小道消息,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娱记们的工作‘不力’,顿时引来无数关注,也跟着小小红火了一阵。 娱记们的工作‘不力’只是暂时的,在《无忧江湖》上映了两个月之后,他们终于有了夜风的扮演者斯楠的消息——他已经被伍大宇导演看上,在他的新片里担纲一个非常重要的男二号角色,跟着剧组去外景地拍片了! 第六十章 厨艺人生(十) 伍大宇导演的新片是一部警匪片。 警匪题材的片子虽然不是什么新颖题材,但却能够常拍常新,各个时代的导演都能通过自己的理解赋予它新的特色。 而伍大宇是当今业内最富个性和才华的导演之一,在他精挑细选地敲定了这个剧本,满怀创作激情,信心满满地开始筹备拍摄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的新片将给警匪片这个领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宏辉影业公司甚至为此连续几天召开高层会议,最后硬是通过了一笔超高预算。 不知是不是因为各方给予的信心太足,本就以追求完美著称的伍大宇导演这一次更是认真到了苛刻的地步,每一个环节都吹毛求疵,力求完美。 于是在饰演男二号的演员没能挑到最合适的人选时,新片的工作进度就受到了阻碍,直接导致了延期开机。 直到佟翰给他送来一个除了长得漂亮外再没有任何拿得出手资历的新人。 开始时,伍大宇对于佟翰郑重其事给他塞来一个人很是光火——佟翰喜欢年轻漂亮的男孩是圈内公开的秘密,这是佟翰的私人嗜好,别人管不着。但是竟然拿他如此重视的角色送小情人!还有比这更让对工作认真到近乎虔诚的导演更生气的事情吗! 这部片子中的男二号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个性很鲜明。 他年轻,俊美,冷静,心狠手辣的同时又有一丝天良未泯。身为大毒枭的养子,他在黑帮中有着超然的权势和地位;但也因为只是养子,大毒枭对他总是不能真正放心,若有若无的提防和试探让他养成了敏感多疑又有些冷僻的性格。 这样一个有些矛盾的人物要演绎起来极不容易,公司为此给伍大宇找了不下二十个演员来试镜,谁知伍大宇强迫症发作,坚决宁缺毋滥,硬是把这二十几个候选人全都否决了。 原本是想要尽善尽美,宁可浪费点时间也要找到一个符合自己心目中完美形象的演员,谁知道老鼠吃肉给猫攒着了,伍大宇自己顶住各方压力留下的这个角色空缺竟被佟翰用来当了人情! 伍大宇气得不轻,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先让斯楠来试镜而不是先去和佟翰拍桌子,毕竟那一位是宏辉影业最大的股东,不能真的得罪。 为了让自己拒绝佟翰塞人的行为更加“有理有据”一些,伍大宇特意挑了一段很难的片段让周寅现场试演。 甚至为了“对比”出鲜明效果,还让已经定下演男主的男演员方子焜来和他演对手戏。 方子焜三十出头,是名副其实的实力派演员,长得虽然不是最出色但却耐看,加上有内涵,气质好,演技一流,演什么像什么的同时能赋予角色自己的个人魅力,得过不少各种奖项,已经是国内的一线明星,身价不菲。 按理说,斯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只演过群演的小人物和方子焜对戏必然有压力,还被要求试演那样高难度的一段剧情,所有到场的人都看出伍大导演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知难而退。 因为全都对在这部十分严谨的作品里插/入一个滥竽充数的角色不怎么看好,所以大家集体抱着一个看戏的心态来看斯楠试镜。 在周寅按照角色的要求细致考究地穿戴整齐了,打扮成一个极有身家的贵公子样子,优雅自若地走进来时,包括伍大宇导演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阵恍然,心想难怪佟翰肯为了他破例做出走后门的事情呢,确实漂亮,难得的是气质也同样出色!他这个条件要是肯在佟翰跟前好好下下功夫,还真有可能让对方为他大手笔一次——比如给他安排个他本来根本没有资格得到的角色。 斯楠那张雌雄莫辨的精美面孔被周寅很张扬地展示出来后有着独特的魅力,很容易让人想歪,不少人的思维已经瞬间转到他具体是怎么“劝说”佟翰为他开这个后门的,思路猥琐点的已经毫不客气地想到了床上的十八种姿势。 但是在试演开始五分钟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被摒弃出大脑,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管他用什么方法得到的试镜机会呢,反正就是他了! 伍大宇指定的这段试演是男主和男二号在一艘游轮上的较量。 警方得到线报,黑帮要在一艘行驶在公海的豪华游轮上进行一大宗毒品交易,于是派人(就是男主)打入黑帮内部,跟着上了游轮,想要伺机破坏这笔交易。 周寅扮演的男二号一开始对打入己方内部的男主十分欣赏,但是敏锐的他在男主一句不经意的话中发觉了疑点,然后不动声色地试探监视,终于发现了对方的问题,开始在船上安排天罗地网抓捕男主,却又在最后关头起了恻隐之心,假装失手,让男主有机会乘坐快艇离开。 周寅要演的就是起了恻隐之心,假装失手这一段。 这一段有两个难点: 一是起了恻隐之心时的心理变化,因为不能说出来,所以只能靠复杂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来表达; 二是假装失手,打斗动作要流畅,失手更要自然而然,任何一点僵硬刻意都会让观众觉得很假。 本来所有人都认为对于一个没有专业功底,经验仅限于跑过几次龙套的人来说,顺利完成这段表演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佟翰推荐来的这个年轻人用事实否决了这一观点。 “,你真让我失望!”漂亮青年端着一杯红酒,慵懒又不失优雅地坐在沙发里,口气淡淡地说道。 方子焜站在他面前,一脸的坦然自若,“凌少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太明白?” 周寅不语,锐利的目光落到了方子焜垂在身侧的手上,与脸上的坦然不同,他手捏得很紧,骨节泛白。 方子焜目光闪动,迅速衡量局势后很明智地开始装傻示弱,“少爷难道是怪我昨天把mike老师气走了?”举起手苦笑,“对不起,我道歉还不行?实在是他讲的水平太差,凌少爷听他讲不如让我给你讲。” 周寅饰演的凌少爷是个异类,身处黑帮,却对吃喝嫖赌没什么兴趣,对女人的兴趣也不大,他的兴趣爱好是研究数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内心其实很单纯,如果换一个成长环境,他现在说不定就是个阳光向上的大男孩。 凌少爷从小在国外长大,又一直把大部分精神放在协助义父管理手下上,所以能用在兴趣爱好上的业余时间极其有限,没法去学校学习,有时就会花重金请大学里的老师来给他讲讲课。而方子焜在加入警界前是个高才生,数理化成绩全优,因此在混到凌少爷手下后能够投其所好,陪着一起上数学课。 凌少爷也因此而赏识他,方子焜饰演的对他来说不止是一个能干到要被破格提拔的手下还是一个能被称作朋友的人。 而他偏偏发现了这个朋友身上有严重问题,保险起见应该立刻下狠心除掉这个人! 但这是他才在心中认可的朋友!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若神气从周寅脸上消失,他开始变得面无表情起来,坐直了身体微眯眼睛审视方子焜。 虽然面无表情,但所有人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他在犹豫,在为难!他不忍也不愿除掉面前这个曾是朋友的人。 这是表演中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表现手法,运用得很传神到位,在场凡是经验老道的人都暗赞一声。 周寅演的凌少爷在在短暂的沉寂后站起身来,脱下外套甩给一旁的手下,活动活动柔韧修长的胳膊腿,对着方子焜微微抬起下巴,“和我装傻没有用,亲爱的,你知道我的规矩,来吧!如果你能打赢我,我就给你个痛快。”语调轻柔却透着十足的危险气息。 大家随后就欣赏到了一连串干脆利落到直逼影院现场放映效果的打斗动作,要知道,观众在影片中看到的武打场面都是经过后期加工的,很多都是慢动作被放快,还要经过剪辑制作。 能现场看到这么干脆漂亮的一段,实在是不容易。 也亏得方子焜是真正的实力派演员,虽然不能和专业武术指导相比,但经验丰富,似模似样地对打几招还是能跟上的,甚至在最后关头,周寅故意不小心踢到了障碍物,他也能及时反应,几步窜到一边,算作是影片里的在对方假装失手后趁机逃走的动作。 伍大宇导演高声喊了停,兴奋之余又有些奇怪,问周寅,“你以前学过表演?怎么简历里面没有?” 周寅客客气气回答,“我一直对表演有着很浓厚的兴趣,认真研究过。”这么说也是实话,不能算他说谎。 试镜顺利通过,伍大宇立即就确定下来最快的开机时间,同时自己抽空打电话给佟翰,对他及时给送来了这样一个合适人选表示感谢。 佟翰在电话那边淡笑,“老伍,你客气话少说,只别在心里悄悄骂我硬给你安排演员我就满意了。” 伍大宇尴尬笑,“怎么会!我夸你还来不及呢,听斯楠说他只是你侄子的一个朋友,碰巧跟着你侄子一起在你那边住过几天,没想到你就能看出他在演戏方面有天赋了,眼光真好!” 佟翰不用他说好听的,只告诉他斯楠还是个学生,平常拍摄和出外景时需要多照顾着些。 伍大宇本来已经不再去多想斯楠和他之间的关系,这时忍不住又怀疑起来,非亲非故的这么关心?! 韩辉听说周寅顺利拿到那个角色后也来夸他小叔,“小叔,你真利害,竟然能发掘出斯楠的演技不错!观察力也太敏锐了,他这些天在你这儿展示的可都是厨艺。” 佟翰,“不都和你说了,我提前让人把他在《无忧江湖》里演的那一段片段发过来看过。” 韩辉还是很钦佩,“那也得你想得起来啊,一般谁会无缘无故想起来去查厨师的演技好不好。” 佟翰面无表情,“是因为他那天对着我朗诵了一段莎士比亚。” 韩辉惊讶,“欸!他给你朗诵了什么?” “一段很感人的爱情表白!” 第六十一章 厨艺人生(十一) 谁是《正义之剑》剧组里最受欢迎的人? 这个问题在影片刚开机的时候还不好说,问十个人恐怕会有十种不同的答案,但是随着拍摄进程地推进,问题的答案也越来集中,最后终于汇聚成统一的标准答案——斯楠! 到《正义之剑》剧组中随便找个人来问,“你们剧组里最受欢迎的人是谁?” 得到的回答肯定是,“斯楠啊!爱死他了!” 斯楠为什么会这么惹人爱?这还得归功于他有特殊的生活习惯。 一般人辛苦工作之余,缓解疲劳的做法无外乎睡觉休息,或者听听轻音乐泡个热水澡之类,再讲究点的可能会做做运动,练练瑜伽,一则健身二则也能起到放松的效果。 但斯楠的放松方式非常与众不同,他拍片子拍得累了就会找地方去下厨,烧出一大堆好吃的来。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烹饪是一门艺术,沉浸在艺术的海洋里他能达到忘我的境界,有点类似于人家练气功或者瑜伽时的感觉,所以做饭对他来说是一种身心享受,最好的放松。 放松过后的副产品当然不好浪费,于是全都被剧组同事们欢快地装进了肚子。 剧组进山区拍摄时,斯楠给大家炖鲜得能让人把自己舌头一起吃下去的野蘑菇炖山鸡;剧组到海边,斯楠给大家做葱烤马鲛鱼和鱼头锅炖豆腐。真正刚打捞上来的新鲜海鱼炖出的鱼头锅那叫一个香!堪称人间美味!连伍大宇导演都放下身段,在吃饭时挽起袖子毅然加入抢鱼肉的行列;就算拍完外景回了影视基地,斯楠还能别出心裁地在附近小饭店借个厨房,把百忙中不忘从山区老乡家里收购来的山货配上店里最新鲜的猪肉做上一大锅香喷喷的乱炖。 木耳、香菇、竹荪、平菇、口蘑、松子、栗子、香榧、银杏、核桃、竹笋,腊肉,板鸭,风鹅……各种想到想不到的山货都被斯楠带了好大一包回来,每抽空做一次都有香飘十里的效果,把在隔壁剧组探班的韩辉都吸引来了。 韩辉的前女友辛悦已经被佟翰收拾得彻底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他现在又新找了个小明星女友,正好也在同一个影视基地拍一部言情剧。 伍大宇导演知道韩辉是佟翰的侄子,所以对他蹭进剧组混吃混喝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谁知韩辉得寸进尺,来蹭了两次后竟然又多带了两个朋友一起来。 够资格和韩大少爷来往的都是些有身家背景的人物,周寅懒得去得罪那个人,原本也想学伍大宇导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是在看到看清楚了来人之后,他没法再继续装看不见下去。 冷冷地面对着韩辉左边一个二十七八岁,身材高挑,戴无框眼镜,浑身精英气质的男人,“你?!” 这不是言青的前情人林宇然吗? 斯楠以前跟着言青在酒吧里碰到过他,当时还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没想到这家伙见了言青后旧情复燃,为了追回旧情人不惜使出阴险手段,逼言青和斯楠分手。 可以说他和斯楠的爸爸同是把斯楠逼到走投无路的罪魁祸首! 《正义之剑》已经拍了近大半年,到了收尾阶段,而《无忧江湖》也已经上映了。 周寅这次虽然没有准备把演戏当作今后的主业,所以没有太关心外界的反响和评价,但也从网上的娱乐报道和身边人的嘴里得知了他这次运气不错,已经凭着《无忧江湖》中的那个小角色红了起来,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 既然已经小有名气,他的消息也就没可能再瞒着谁,离家出走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想找他的人只要想找就肯定能找到。 只是周寅没想到,最先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爸也不是言青,而是林宇然。 林宇然是斯楠的情敌,并且用恶劣的手段破坏过他和言青之间的关系,斯楠对他深恶痛疾,周寅尊重原主人的感情,不给林宇然好脸色,清清冷冷的一眼看过去,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人的讨厌。 韩辉愣了一下,觉得周寅长得真漂亮,和一般男人不一样,连冷眼瞪人都很有风情,然后才发现问题,“你们认识?” 周寅,“认识谈不上,以前见过一次。” 韩辉身边另一个朋友不耐烦插口,“韩辉,不是说去接吗,你拐到这边来我还以为这边也有你一个漂亮妞儿呢!怎么是个男的?事先声明,我不好这口儿啊!” 韩辉“切”一声,脱口就说,“他是我小叔的人,你就算好这口儿也轮不到你!我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周寅皱眉,脑子里闪过几个大字:狐朋狗友! 他一直觉得韩辉人本质不坏,可惜总也摆不脱这一身大少爷吃喝玩乐,眼睛顶在头顶上的骄矜做派,来往的朋友也都是一类货色,看来佟翰说得没错,这家伙已经被宠坏了,隔三差五地需要被收拾敲打一顿。 淡淡说道,“别胡说!今天导演加拍两场戏,我走不开,什么都没做,你下次再来吧。” 韩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朋友当着斯楠的面这么说很没礼貌,虽然他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斯楠和他小叔之间有猫腻,并且为此有点对斯楠感到失望,但斯楠毕竟和他用砸钱的方法弄上手玩玩的女人不一样。 一是斯楠和他小叔的关系没挑明,二是斯楠和他交情不同,几乎也能算是个朋友,韩辉因此还帮斯楠防着他小叔来着——虽然最后还是没能防住,并且貌似是斯楠主动的。 咳嗽一声,不好意思道,“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 周寅对他不客气说道,“下次你最好自己来!” 韩辉耸耸肩,正要拉着那两人离开,林宇然却忽然走到周寅面前,“斯楠,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周寅挑眉。 林宇然忽然说道,“你放过言青吧!” 周寅沉脸,“这话应该反过来我对你说吧!” 林宇然一脸诚恳,“你既然已经另外找到更好的人就请放过言青吧,言青是个值得别人用心去爱的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伤害!” 周寅觉得他在颠倒是非,“少胡说!先把你自己管好吧!” 林宇然好像是有点激动,一把抓住他胳膊,“斯楠!你都已经另攀了高枝,何必再霸占着言青!你这样做言青会痛苦,我也会跟着痛苦!请你放过他吧!” 他一大声说话,立刻引来不少人注目。 周寅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林先生,这里是片场,请注意影响,你要是再这样继续故意纠缠不清我就不客气了!” 林宇然是怀着目的来的,当然不能被他吓住,一脸痛苦色,转向韩辉,“韩辉,我觉得我刚才肯定没听错,你说斯楠他现在和——是情人关系!”佟翰他不能随便惹,所以在高声质问的时候把佟翰的名字含糊过去。 韩辉脸色也不好看,示意另一个朋友拉走了还要再说什么的林宇然,他自己临离开前深深看周寅一眼。 周寅很无语,心想你那一脸发现了你小叔的人有外遇的神气是什么意思啊!我和你小叔什么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再看看四周围人各异的脸色,暗骂林宇然真阴险,幸亏他只打算做这一锤子买卖,拿了片酬就走人,没想长期在演艺圈发展,否则就今天闹这一场疑似三角恋就够他头疼的,处理得稍有失误声誉和人气就要大受影响。 不过呢,既然他现在代替了斯楠,就不能让斯楠白白受人欺负! 那边沉着脸离开的韩辉正在琢磨怎么开口问言青是谁,和斯楠之间是怎么回事,就见林宇然捂着胳膊,脸色越来越难看。 韩辉隐隐觉得不好,“你怎么了?” 林宇然脸色煞白,“刚才被斯楠甩了一下,我骨头好像伤着了。” 第六十二章 厨艺人生(十二) 韩辉带着一身阴郁气息去找他小叔。 佟翰对这个被他哥哥宠坏了的侄子没办法,放下手边的事皱眉问,“怎么了?” 韩辉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小叔,你和斯楠到底是什么关系?” 佟翰挑挑眉毛,“怎么?你在外面一堆乱七八糟的女朋友我都没干涉过,你倒反过来管起我的私事来了!” 韩辉着急,“小叔,我不是要管你的私事,我哪儿敢啊!问题是我今天知道了一件关于斯楠的私事,那——他要是已经跟了你,不就和你有关了吗。” 说完深深吸一口气,摆出了劝慰的架势,“小叔,你是我叔叔,咱们是一家人,所以知道了这种事儿我肯定得告诉你。不过气大伤身,你也别太生气了。估计斯楠也是年轻不懂事,加上他又长得漂亮,这方面肯定和人纠缠得比较多,你看我面子,别太难为他,给个小教训就算了。” 佟翰脸上露出点兴味,“嗯?说清楚点。” 韩辉把斯楠和林宇然在片场发生的争执说了一遍,然后又再接再厉,“他这样是挺不好的,不过男人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是常事,我前两天好像还看见你也把电台的那个新上来的主持人弄回来一次——” 佟翰打断他,“小辉,你急急忙忙来找我,就是因为你发现斯楠有外遇,所以赶来告诉我,顺便再替他说说好话。” 韩辉承认,“是这么回事。” “行了,我知道了。”佟翰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沉吟一会儿后摆摆手,打发侄子走人,“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韩辉不放心,“小叔,那你准备拿斯楠怎么办?” “不怎么办,他和我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韩辉瞪大眼,“我搞错了!不会吧,小叔,斯楠那样的你都没看上?我可觉得他比你前些天弄来的那个什么主持强多了。” 佟翰觉得侄子今天啰嗦得新奇,皱眉道,“你不是只喜欢女人吗,忽然关心这些做什么?啰里啰唆的烦不烦,你有这个精神不如帮我管管公司里的事情。” 韩辉立刻拒绝,“小叔,你饶了我吧,我也就再在国内清闲那么几个月,等我回去了,我爸还不定要派给我多少事儿做呢。” 说完了自己摸摸脑袋也有点疑惑,“也是,我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些来了?”有点紧张,“小叔,你说这种可怕的爱好会不会有家族遗传?” 佟翰双手抱胸,反问道,“可怕的爱好?”语调上扬,给人感觉十分危险。 韩辉立刻陪笑,“我是说性取向。” 佟翰瞪他一眼,不好为一时口误这点小问题和亲侄子翻脸,只好不去和他一般见识,问道,“你最近自己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强调,“比如很关心哪个男的,看到他经常会联想到长相,身材,气味,触觉这类和性有关的东西?” 韩辉更紧张了,“有啊,斯楠,每回看到他我就觉得他长得真漂亮,有时候他抬头瞟我一眼我就觉得要心跳。” 佟翰很淡定地告诉他,“恭喜你,你就快成为一个真正的gay了。”抬头审视了一下高高大大的侄子,看他脸色实在不好,就安慰道,“不用太紧张,很大可能只是双/性/恋。” 韩辉受了大打击,一脸菜色的要走,却被他小叔拦住,“你要是忽然在这方面有兴趣了就去找两个嫩的练练手,别去招惹斯楠,那人我还要呢!” “啊!”韩辉诧异,心说难道我搞错了,斯楠根本没主动过,反而是自己小叔一直觊觎人家,只不过还处于一个想要却还没弄到手的阶段? 又听佟翰在身后嘱咐,“林宇然那边你也别再多管了,我会处理。” 韩辉叹着气离开,心想林宇然真是他小叔的及时雨,不但能够帮忙撬走斯楠的前情人还能给他小叔提供一个绝好的表现机会。 一路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自己也会变成小叔的同路人,那林宇然这种送上门来的好助力怎么说也应该悄悄留给自己用啊! 林宇然的胳膊没事,专门去医院拍了片子看,骨头也完完整整的,并没有骨折骨裂的迹象,疼了几天就慢慢好起来。 林宇然不知道是自己的运气好,周寅当时是真的用了巧劲儿的,反正众目睽睽之下,林宇然主动去拉他,被甩开后不小心闹个骨折也只能算是误伤。 可惜这种暗地里用巧劲伤人的动作难度很高,不比当众练几招漂亮的武打动作,只要姿势对就行,周寅还是控制不太好,力气用得小了点,而林宇然为了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被他一甩就立刻夸张地后退了几大步,正好消去了不少力道,所以很走运地只是疼了几天没有骨折。 林宇然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的问题,反倒觉得这挺正常,情场如战场,他和斯楠之间是敌人的关系,斯楠对他言辞犀利点动作粗鲁点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反之,林宇然对斯楠也不会客气。 《正义之剑》刚杀青,伍大宇导演就把斯楠叫了去,用粗短的手指头使劲指着他,“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马上就要首映发布会,你偏闹出来和人在片场起争执的□□!” 周寅知道已经有人把自己和林宇然在片场争执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同时还加了不少别有用心的说明,什么“人气新人片场横行霸道”“功夫明星自恃武力值超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之类,引来了不少指责的声音。 这些东西肯定都是林宇然找人散播的,他因为没有公司在身后支持,也没有团队帮着运作,所以没法和能雇水军炒作的林宇然相抗衡,又在忙着拍片,便干脆就没去多理会。 这时候就笑笑,“也不是什么坏事,关于我的新闻多了还能多赚点关注度。” 伍大宇对这个外形好,演技好,工作态度极其认真,重拍多少次都不会叫苦叫累,还经常主动给大家烧好菜改善伙食的年轻人实在很有好感,语重心长又有点没好气儿地说道,“是!能给我们的新片多赚点关注,但你是刚出道的新人,公众形象很重要!现在正是你的上升期,前面一部片子的反响又那么好,这个时候要是运作好了对你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你怎么反而弄点□□出来,要是引起公众反感,你的人气会大幅度下滑!闹得大了恐怕就没人敢找你拍片了!” 周寅知道他是好心,耐心微笑,“知道了,谢谢伍导提醒我。” 他处理这方面的事情驾轻就熟,当天就在自己的微博上发了几张剧组里的合影,加上一些小描述,都是表现大家关系融洽,合作愉快的。最后才轻描淡写地对自己近来遭受的抨击做出回应,用一种隐忍且坚强的口吻简单说了几句,没有直接去解释,而是像谈人生感悟一样说道走出学校后就深刻感受到了社会的磨砺,周围的人和事也不再那么单纯,特别是娱乐圈,很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但他不会气馁,会更努力地做好自己! 话说得很含蓄,留给大家无尽的想象空间。 发出去没多久就引来了无数的评论和转发,不少人开始怀疑斯楠受到冤枉,之前的照片和抨击是有人恶意诽谤和炒作。谁在生活中还没有个生气发火的时候了!就算你不去惹别人,也难保别人不会主动来惹你,凭什么就因为一张貌似是斯楠推了别人一下的照片断定斯楠粗暴蛮横,在片场耍大牌,说不定是另外那个人先动手的呢? 接下来几天,替斯楠平反的声音越来越多,稍有反对的论调也会被一片骂声淹没,几家娱乐网站的头条也开始替斯楠说好话,都是他多么敬业,多么平易近人的赞美声。 周寅很明白,自己的一条微博不大可能引发这么好的效果,背后肯定有人在帮忙。 有点无奈地给佟翰打电话,“佟先生,是不是你发话了,让下面给我帮帮忙?我觉得不用搞得声势这么大吧。” 佟翰在电话那头脸色不怎么好,“不是我。” 他其实是想等一等再出手的,那样效果会更好,斯楠对他也会更感激,却是谁这么可恶,上来就破坏了他的计划! 第六十三章 厨艺人生(十三) 影片《正义之剑》获得的成功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这是一部偏于严肃的作品,其中包含了种种沉重复杂的社会因素,有毒/品买卖,有军/火交易,有黑/帮火并,有阴谋暗杀,有誓死捍卫正义的警员,有隐藏极深的蠹虫,有兄弟情,有男女爱,有亦邪亦正,也有亦正亦邪! 整部影片制作精良,细节严谨。情节惊险紧张,扣人心弦的同时又能引发观众对社会对人性的深深思考。 从艺术角度来讲,这是一部精品,是伍大宇导演的巅峰之作,今年各大奖项的有力竞争者,但是从娱乐角度来讲,就稍显沉重了点,这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结果。 宏辉影业公司和伍大宇导演对此都有思想准备。 所以当一片赞扬声和票房冠军这两个结果同时出现时,影片获得的巨大成功便成了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高水准的影评人对伍大宇导演丰富细腻的表现手法,严谨写实的拍摄风格给予了高度肯定,这类有一定深度,并且具有现实揭露性的影片素来是他们的最爱。 注重故事情节的观众则表示影片非常吸引人,适合各年龄段的人观看,并且认为还是这种有内涵的高水准片子更让人觉得值回票价,让他们愿意掏钱进影院细细欣赏品味。 连很多平时更喜欢放松娱乐的搞笑电影,不太能接受沉重内容的年轻人也大批大批地涌进影院看《正义之剑》,其中大部分是女性观众,不为别的,只为一睹片子里凌少爷那摄人心魄的风采。 片中的凌少爷是个典型的亦邪亦正的人物,他在黑帮中身居高位,心狠手辣,同时又不乏赤子之心,他爱做数学题,爱吹口琴看夕阳,对他认可的朋友能够真心以对,最重要的是他那精致外貌所蕴含的中性美和矫健不凡的身手与强硬坚定的性格所带来的巨大魅力让女人们几乎无法抗拒。 斯楠之前在《无忧江湖》里扮演的侍卫也是同类形象,只是戏份太少,台词也只有寥寥几句,《正义之剑》里凌少爷这个角色让这个形象更加的有血有肉,丰满生动起来。 而现实中的斯楠却是个非常可爱的类型,在一次伍大宇导演带着剧组主要演员参加的访谈节目中,主持人按照事先在网上征集来的问题向剧组成员一一发问,问道周寅时都是些很生活化的内容。 主持人问,“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周寅侧头想想,顺便展示了一下他那线条优美的侧脸,然后很诚实地回答,“制定每日食谱。” 主持人问,“每天晚上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干什么?” 周寅,“提前计划一下明天的食谱。” 主持人干笑,“这好像和每天早上的事情重复了。” 周寅,“不重复,一个是计划,一个是制定。” 主持人,“平常最爱去什么地方?” 周寅,“菜市场,南货店,还有真正老字号的食品店。” 主持人,“最喜欢什么?” 周寅,“美食。” 主持人,“喜欢旅游吗,最喜欢去什么地方?” 周寅,“喜欢,各种线路的美食之旅都喜欢。” 主持人,“爱看哪种类型的书?” 周寅,“菜谱。” 主持人,“喜欢看什么样的节目?” 周寅,“各种美食节目都喜欢。” 主持人,“有什么业余爱好?” 周寅,“下厨做各种好吃的。” 主持人几乎忘了下面该说什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无可救药的吃货!!! 周寅斯文微笑,眼神中带点小无辜。 观看节目的粉丝们被斯楠身上强烈的反差萌萌的一脸血。 原来凌少爷精致漂亮,清冷精干的外表下是吃货的本质,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大概是因为太过可爱,在为《正义之剑》举办的庆功酒会上,可爱的斯楠被人“调戏”了。 庆功酒会非常隆重,聚集了娱乐圈不少名人。 “调戏”斯楠的是位出道已久,算得上功成名就的大姐级女明星,长相艳丽,身段惹火,已经过了三十,名字比较简洁,叫做丁虹,大家私下里都夸她名字起得好,丁虹——定红,可不就红了!业内比她年纪小的都要尊称她一声丁姐。 丁姐在长条酒桌旁拦住周寅,一副大姐的派头,一边十分豪爽地在周寅身上拍拍摸摸,一边要灌他酒。 周寅则是一边躲避着丁姐那戴了两枚闪亮钻戒的玉手一边敷衍,“我酒量真不行,不能喝这么多。” 丁姐挑起弯弯的眉毛,“不喝女士端给你的酒可是不礼貌哟。” 周寅,“我喝醉了会乱来,在丁姐面前失态,那不是更不礼貌。” 丁姐呵呵笑,凑近他,红艳的嘴唇差点要贴到周寅的耳朵上,“姐姐我不怕,喝吧,没事,大不了一会儿跟我走,我照顾你。”抬手在周寅胸口拍拍,轻声笑,“看你的表演就知道你有功夫,肌肉真硬!我知道有两个导演手上都有不错的功夫片要上马,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帮你推荐。” 斯楠的小身板线条流畅,柔韧又有力度,但偏瘦,还真不是肌肉型男。 周寅心想你按到骨头了,当然硬! 不由头疼,知道混到丁虹这个程度,身家已经堪比富豪,行事大概也堪比富豪了,现在不是人家潜/规则她,而是她反过来潜/规则别人了。 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当年她刚出道时肯定也有伏低做小的时候,现在人家混出来了,自然也有资格享受人生。 只是周寅对美女没兴趣,更没兴趣要她的好处,加之根本没打算继续在娱乐圈混下去,所以连敷衍都可以省了。 收起脸上客气疏离的笑容,隔开在自己身上揩油的手,正要开口拒绝,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对他来说万分熟悉的声音,“丁小姐在这儿啊,呵呵,我和老胡找了你半天。” 丁虹放开周寅,脸上堆起很商业化的笑容,转身面对了身后两个中年老板,“我也正想找你们二位再谈谈上次那个合作项目呢。” 周寅僵硬转身,勉强勾起了嘴角,在丁虹的介绍下和自己的父亲还有他旁边一位对着丁虹色迷迷献殷勤的胡老板打了个招呼。 周寅知道斯楠的父亲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却没想到他已经这么有钱,听他们的意思是斯楠的父亲,胡老板在合伙做一个大的地产项目,而丁虹经人介绍,也有投资,几人在说合作的事情。 周寅默默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就点点头走开,心里有些不舒服,自从养过小白和古力后,他对父亲这个词儿就有了更新,更深入的理解。 他一看到小白和古力就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两个宝贝的面前,无怨无悔地照顾他们,保护他们,他们只要有一点点难过,周寅就感同身受,小白和古力生病的时候周寅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一部分也跟着病倒了,在和他们一起难受一起疼。 因此实在是不能想象一个人要可恶到什么地步才能像斯楠的爸爸那样冷酷粗暴地对待自己的儿子,也对这样的人深恶痛疾。 这也就是斯楠的亲爸爸,周寅不能把他怎么样,否则凭他现在的身手,说不定会去替斯楠痛揍这人一顿。 斯楠的父亲和胡老板与丁虹端着酒杯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离开,留下那两人继续深谈,他自己则是转了一圈来到正在角落里躲清静的周寅面前。 周寅抬眼直视了面前的中年男人,“爸爸。” 斯华齐脸色深沉。 周寅忽然发现面前的人比印象里皱纹多了不少,两鬓也白了一层,仿佛是忽然老了十岁,愣了一下, 随后轻轻摇头,把思路拉回眼前,“刚才你是特意带胡老板去找丁虹的?” 斯华齐点点头,“不错。你以为跑出来就自由独立了?”脸色一横,“幼稚!看看刚才被个女人揩油揩成什么样!” 周寅一听他这口气就不快,冷冷道,“不用你多管,丁小姐是公认的美女,我高兴和她态度亲密点说几句话。” 斯华齐大概是从没被斯楠顶撞过,浑身一僵就要发火,可是对上周寅冷冷的目光后又被噎了回去,顿一顿才轻声说道,“斯楠,你不喜欢,爸爸看得出来。” 周寅转开脸,“那又怎么样,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我已经二十岁,可以独立了,谢谢你把我养这么大,”回过头直直看着斯华齐的眼睛,“虽然你养得不情不愿!” 斯华齐嘴唇翕动,却没有出声。 周寅接着说,“我上次就跟阿姨说了,既然大家互相看不顺眼,那就别硬凑在一起难受。”勾勾嘴角,“放心,等你老了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也会承担赡养义务的,保证态度比你对我承担抚养义务时要好!” 说完扭身要走,胳膊却被一把拉住,“行了!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演了两部片子有了点小名气就以为翅膀硬了!社会上水深着呢!就你那点阅历,一不小心就要撞得头破血流,跟我回家!” 周寅抽手,“不!撞得头破血流也比回去受虐待强!” 斯华齐脸颊抽搐,“谁家老子没教训过儿子,就打了你两下你就这样记恨我!” 周寅几乎要冷笑,不再拔河一样往回抽自己的胳膊,反而靠进了一点,像说悄悄话一样盯着斯华齐说道,“不,爸爸,隔三差五挨上几下打确实不算什么,就算你喝醉了下手重我也能跑不是?最可怕的是精神虐待,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心里有数,我忍到现在,实在是受不了了。说实话,我离开也是为你和阿姨还有弟弟好,不然留个精神崩溃的儿子在家里多么的碍眼啊,你说是不是?” 斯华齐瞬间露出了一个让周寅觉得很惨的表情,“斯楠,我——你怪我要分开你和言青,爸爸那也是为你好!” 周寅看着他比自己印象里苍老了不少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点冷酷,但是为了斯楠他必须说,“爸爸,你心里应该明白,言青的事情只是导火索,不少人家的父母和孩子在恋爱问题上都产生过分歧,但把孩子逼到崩溃的是极少数!” 斯华齐牢牢盯着他,“斯楠,你何必说得这么严重,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周寅淡淡答道,“是,我现在挺好,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不好过?” 说话间,另一只胳膊忽然被人拉住,转头看竟然是打扮得西装革履,难得一本正经样子的韩辉,“斯楠,怎么了?”皱眉看一眼他被斯华齐拉住的胳膊,粗声道,“大庭广众的,这是在干什么呢?” 周寅,“没事,一点误会。”用力抽出了手,问他,“找我有事?” 韩辉,“我小叔说你这边有点不对劲,让我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说着又瞪了斯楠的爸爸一眼,不客气地抬胳膊隔开他们两人,心想记得酒会刚开始的时候有人给介绍过,这人是耀华实业的老板,叫,叫什么来着……? 斯华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斯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一定要逼着爸爸跟你低头认错才肯回家吗?” 韩辉那边也终于想了起来,是斯老板……差点要去拍自己的额头,是斯楠的爸爸啊?!连忙把胳膊收回来,干笑,“误会,误会!” 第六十四章 厨艺人生(十四) 周寅当然不可能跟斯楠的爸爸回去,两人僵持在了那里。 韩辉在一边干看着也帮不上忙,他小叔佟翰虽然一直被公司几个高层围着说话,但不时关注着这边,遥遥地看见侄子办事不力,过来这么半天还任由个中年男人纠缠着斯楠,心里不高兴,干脆自己走了过来。 因为不满韩辉的“无作为”,所以佟翰自己过来时态度尤其明确,把周寅拉到自己身边,轻轻几句话说得不瘟不火,但是气派很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个人是他佟大老板罩着的。 按理说,凭他的身份,这个很有保护独占意味的态度拿出来,对方就应该有眼色地避让了,谁知和斯楠纠缠了半天的中年男人不但不避让反而脸上露出一层隐隐的怒气,看看他又看看周寅,沉声质问,“斯楠,你和他什么关系!?” 周寅头疼,“什么关系都没有,应该是误会了!” 斯华齐这个表现看得他难受,要关心儿子,早干什么去了!而斯楠最需要的保护的时候不是在外面是在家里,在面对着他这个爸爸的时候! 揉揉额角,对佟翰一点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动作极快,那三人眼看着他潇洒利落地穿过热闹喧哗的大厅,身影在入口处一闪就消失不见。 斯华齐僵硬地看着儿子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再转向佟翰时,已经换上了在商场上的那副老练嘴脸,打着哈哈说道,“我这个儿子刚从学校出来,缺乏历练,还有点任性,刚才是和我闹脾气呢,不是故意这么没礼貌,佟总别往心里去啊。” 佟翰毕生第一次尝到了尴尬的滋味,硬着头皮和斯华齐寒暄了几句,耳听对方有意无意地提到现在娱乐业市场不错,他虽然是做地产的但最近也有了投资拍片的打算。 佟翰知道斯楠的父亲是在暗示自己斯楠不是没有背景可以被随意被潜规则的小人物,靠给安排角色这类好处笼络不了他,斯华齐这个做爸爸的也能给,所以别随便打他儿子主意。 等斯华齐离开后韩辉就满含同情地看看他小叔,“感觉挺不自在的是吧,小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佟翰斜睨他,眼神危险。 韩辉连忙端正了态度,可是忍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忍住,说道,“想开点,你还算好的,我刚才差点推了斯楠的爸爸一把呢!唉,怎么好像不小心得罪了未来岳父似的,”问佟翰,“小叔,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感觉?”不等佟翰教训他又接着慨叹,“不过我刚才听了听,发现咱们都没希望了,斯楠跟他爸爸闹翻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爸爸想拆散他和他的情人,现在估计他爸是彻底管不了他们了。” “小辉。” 韩辉正在哀悼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没注意小叔已经黑沉的脸色,“嗯?” “下礼拜和下下礼拜你都不用出门了,在家帮我起草几份计划书。”佟翰丢下一句话足以把侄子打回现实的话后也走了。 ====== 周寅直到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所才算摆脱了刚才那阴郁的心情,轻轻吁口气,父母对儿女的影响真的很重要,斯楠爸爸的态度对斯楠来说都快成心魔了。 一见到斯华齐,他的心里就会条件反射一样冒出来痛苦,压抑,期待,渴望,失落,紧张等等错综复杂的情绪,时间久了真能把人逼成神经病。 痛苦,压抑是肯定的,之所以还有隐隐的期待则是因为每回斯楠快要彻底对父亲绝望的时候,斯华齐却又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一点父爱,让他心里重新又燃起一点点期望的小火苗——爸爸心里应该还是看重他的。 周寅觉得斯华齐还不如彻底地对斯楠不讲亲情呢,这样还能让斯楠早早死了心。 这世界上不爱孩子的父母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斯楠死了心还能早早想开些,不至于受这些年精神折磨,有时候精神虐待甚至比*虐待更伤人。 “喂!想什么呢?” 周寅正边走路边走神,听到声音连忙抬头,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一件米色休闲西装的男人正靠在自己公寓门口。 男人大概有个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手插口袋靠在门边,姿势随意而潇洒,白皙俊美的脸上有一双顾盼含情的桃花眼。 对上那双桃花眼,周寅有瞬间的怔忡,“言青!” 言青原本一副等人也等得很悠闲自如的样子,被周寅满含惊讶地叫了一声后终于变了脸色,几大步迈到他面前,狠狠审视了他许久,最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斯楠,你个混账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都要担心死了。” 周寅有点心虚,“我不是给你发短消息,让你不要担心了吗。” 言青用鼻孔出气,“就你那简洁得不到十个字的短消息?要不要我背一遍给你听听,让你自己判断一下那几个字能不能让人不担心!” 周寅干笑,“我那会儿没办法,和我爸闹翻了,再去找你他肯定会把气出在你身上,你的林宇然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加上个我爸,我怕你吃不消。” 言青忽然紧紧抱住他,在耳畔闷声说道,“我让你相信我,你为什么就不听呢!我不怕他们,他们能拿捏我的不过就是我那点事业,大不了再从头开始好了!” 这里是周寅临时租住的一间小公寓,不比佟翰或者韩辉那里清静,隔壁经常会有人进出,周寅忙开门把言青拉进屋,“进来吧。” 把言青按在沙发上坐下才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说起来简单,但那样不管不顾实在是太冲动了!我是个学生,你的经济来源再被他们切断,咱们两个喝西北风去吗,况且我爸那时候说了,我要是敢继续和你交往他就不让我再上学了,老头子说得出做得到,到时候真找个人看住我不许出门那可怎么办!” 言青摇头,“你爸爸——欸——你爸爸——”大概是不好说斯楠父亲的不是,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周寅揉揉肚子,忽然冒出来一句,“我饿了。” 言青立刻站起来,“厨房在哪儿,给你做点夜宵。” 斯楠虽然手艺好,但很有意思的是,他和言青在一起却都是言青做饭,这大概也是斯楠死心塌地愿意和言青在一起的原因。 言青比他大几岁,愿意在各方面照顾他,宠着他,这让从小缺失父母关爱的斯楠很受用。 跟着言青进了厨房,周寅站在门口看言青卷起袖子熟练地和面粉打鸡蛋,准备给他做手擀面,一边问道,“你这段时间怎么样?林宇然还是没搞定吗,他前一阵还跑去片场找我麻烦!” 说实话,周寅对此小有不满,都是言青惹的风流债,却要斯楠替他扛着。 言青,“一开始当然是到处找你,”说着又回头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侧脸立体完美,眼睫毛长得在下眼睑上打出片阴影。 周寅直接被他电了一下。 因为自身相貌非常出色,所以选择对象的时候,外貌对周寅来说倒不是那么被看重了,这是头一次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 摸摸鼻子,就听言青接着说,“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一生气,就在想你反正是个男人又不是大姑娘,出门在外最多吃点苦,我还是先集中精力把眼前最重要的麻烦解决掉,否则就算把你找回去也不能安稳。” 沾着面粉的手忽然伸过来在周寅的脸颊旁很温柔地蹭了蹭,开玩笑一样问,“你有没有吃苦啊?” 周寅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心,轻轻拍他一下,“去,弄我一脸面粉,我好着呢,你接着说。” 言青耸耸肩,开始架锅烧水,“后来我找了几个朋友帮忙,把工作室移到国外去了,反正我是做设计的,在哪儿不能做!林宇然和你爸爸手再长也不能伸到国外去管我。” 周寅一愣,“那你以后就要在国外常驻了?” 言青摇摇头,“不用,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我接了单在这边做也没问题,只不过会需要经常出差。” 他嘴里不停,手上也不停,等大概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讲清楚,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也上了桌。 言青的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却林林总总地有无数细节问题需要处理,他这是才从国外回来,终于有了斯楠的确切消息,连家门都没进就直接开车赶来了b市。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言青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周寅,“我又不是小孩子。”他确实是饿了,觉得言青煮的东西很香,埋头吃饭,顾不上多说,就告诉他,“我这段时间干了点什么估计你看看娱乐新闻就能知道个大概,我就不啰嗦了。” 言青眯起眼睛一笑,“早看了,你现在很红啊!没想到我艳福不浅,泡到个明星。“ 周寅跟他在一起很放松,在桌下轻踢一脚,“你好意思说,我怎么觉得咱两在一起是我享艳福呢!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在学校里总顶着张祸水脸到处惹人追!林宇然那个□□烦是谁惹来的,别告诉我他对你这么死缠烂打是因为想和你精神恋爱!” 言青咳嗽一声,“斯楠,你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在生我的气? 周寅哼一声算作默认。 言青脸上闪过一丝内疚,直到吃好饭,收拾了碗筷,两人又坐回沙发上,才紧贴着周寅耳边说道,“斯楠,空口无凭,说再多空话也没有用,我会做给你看我对这段感情有多认真。爱情是珍贵的东西,我以前并不认为自己一定就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所以确实是在游戏人生,但我遇到了你,这是我的幸运!”板过周寅的脸来,很郑重地注视了他,“我真的爱你!” 周寅有些感动,心想自己经历过的这几个人中斯楠大概是最平凡的一个,但他也最有眼光,言青是真的爱他,也值得被他爱! 看看墙上已经快指到十二点的钟表,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想离言青的祸水脸远一点,感觉颇有些压力。自己都替斯楠撑到现在了,他怎么还不醒,这晚上可要怎么办?言青再祸水级别他也不能替斯楠陪/睡啊!很挑战底线的好不好! 好在这压力没持续多久,言青这段时间一点不比他轻松,为了两人日后的生计有保障国内国外不停地跑,今天刚下飞机又开长途来找他,明天据说还有要紧事得赶回s市。 周寅听说后立刻安排他洗澡睡觉,言青也没有异议,等周寅洗完澡出来他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求安慰的韩辉就赶了来,看到周寅的小公寓里多了个人不由满脸好奇,不停地打量。 言青正在给周寅包小包子,准备给他当午饭,厨房里地方太窄,施展不开,干脆把案板搬出来,占据了半张餐桌。 周寅给韩辉盛了一碗蔬菜粥,“今天早饭不是我做的,是言青做的,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韩辉喝了两口,发现虽然没有周寅做的味道那么香浓但也确实不错,有股让人很舒服的家常饭菜的味道,夸奖道,“不错。” 言青抬眼朝他一笑,“我听小楠提起过你,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他。” 他大概是昨晚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神采奕奕,抬眼一笑,漂亮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手下也利落,沾了面粉的修长十指灵活有力,好像在制作艺术品一样的包着包子。 韩辉纳闷,“斯楠,你是用什么办法找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样漂亮又会做饭的人的?” 周寅很替斯楠自豪,微笑笑不做声。 厨房的计时器响,言青擦擦手,进去端出来一盘刚蒸好的烧卖放在斯楠和韩辉面前。 韩辉看看卖相精致的小烧卖忍不住问言青,“这个也是你做的。” 言青点头,“尝尝看。” 韩辉一拍巴掌,半开玩笑半抱怨,“你们两个凑在一起太浪费资源了,不如分出一个给我!” 言青闻言抛个眼风给他,笑眯眯,“斯楠谁都不能给,我倒是可以奉陪,不过我只做top,你行不行?” 韩辉刚接触这个圈子,反应较慢,反问,“top?”随后吓得连连摆手,“不不不,谢了,谢了!我肯定不行!” 第六十五章 厨艺人生(十五) 言青很忙,吓跑韩辉后,觉得暂时没有了被人撬墙脚的危险,便也急匆匆地要走。 临走前不忘趁周寅不备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捏住一块嫩肉拧一拧,拧得周寅开始瞪他,然后又一连串地交代,“记得认真吃饭,按时睡觉,脸上肉再多一点拧起来手感才好。每天给我打电话,实在忙得顾不上发短消息也行,不过不许发十个字以下的内容。” 都已经走出门又返回来,“还有,最重要一点——不许去演大尺度的角色!” 周寅吃了一顿合口早餐又顺便看了看韩辉的笑话,舒服得都有心情开玩笑了,“那可不一定,现在很多女演员都有为艺术献身的觉悟,更何况我是男的。” 言青赶时间,着急却走不了,气得回身一把将他按到墙上,桃花眼中透出股狠劲,使劲瞪了半天眼,最后说道,“那我就什么都不干了,天天来守着你,等工作室倒闭就由你负责养着咱俩。” 周寅没想到他发了半天狠却想出这么个馊主意,顿时笑出来,“好啊,没问题,我养着你,保证养得白白胖胖,拧起来手感更好。” 言青切一声,眼神闪烁,露出点孩子气的别扭,“稀罕!”随后正色说道,“斯楠,你自己掂量清楚,我不指望你挣钱,你能干当然好,不能干也没关系,最主要是咱们以后能开开心心在一起,你要真把我的工作搅合黄咱们俩以后可就没有生活保障了!” 周寅故意逗他,“言青,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我现在可是正当红,还怕没片约挣不着钱?” 言青一脸了然,“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肯去演戏,肯定是因为离家出走以后实在没钱花了,眼看要去睡大街,这才不得不跑去片场的,不可能长干这一行。我可没指望你能一直靠这个挣钱。”伸手在周寅的头上揉了一把,“斯楠,生活没有钱不行,但全都为了钱也不行!名望和地位也都是相对的,最主要是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就是俗称有意义的生活。有我在呢,你放轻松,想开餐馆就去开,大的不敢说,小餐馆一年亏一家我还供得起。”说完又加上一句,“前提是你不要捣乱。” 虽然对一年亏一家小餐馆这种预见不太爱听,但周寅还是很感动。 言青真是优秀得没话说。 他成长的环境其实不见得比斯楠好。言青没有父母,从小在养父母身边长大,据说他的养父母自己也有孩子,对言青感情比较淡漠,不算坏但也绝对称不上好。 可是言青却成长得很健康,这健康不光是指身体上的也指心理上。他为人风趣活泼,非常聪明,大学毕业后就有了明确的职业规划,之后稳步发展,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可以提供给自己和爱人一份优渥的生活;他也许不是最成功的商场人士,但却懂得生活。他除去看专业书和经济报道也会读康德和斯宾塞;他喜欢各种体育运动,羽毛球,篮球,游泳,都是业余水平中的佼佼者;他还很会玩,和他在一起永远不怕无聊。 总而言之,言青是个懂得生活,善于把持自我,不会轻易被外在所迷惑的人。斯楠是个普通学生抑或是个当红明星对他的影响都不大,斯楠在他心里被很准地定位在了爱人这个角色上,受到了最细心的呵护和最真诚的对待。 言青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以前太风流了,惹来不少后续麻烦。 周寅一度为此替斯楠抱不平,不过现在他想开了,人无完人,要求言青一点毛病都没有那也太过理想化,最重要的是现在表现好。 鉴于斯楠还是没有醒过来,周寅只能继续替他做该做的事情——算算账户里的钱差不多够了就开始着手开餐馆。 斯楠的人生理想是拥有一家自己的餐馆,因为要自己主厨,并且保证质量,所以规模不能太大,但是又一定要有档次,环境的档次上去了菜品的价格才能上去。否则要是搞成街边小店那十块钱一碗面的价格,以他的真材实料,精工细作一定会亏到血本无归。 选地段,租店铺,设计,装修,办理营业执照,各种工商税务手续,购买桌椅,餐具,雇助手,洗菜工,切配工,洗碗工,服务员,清洁工,收银……林林总总一大堆事儿都是周寅以前从没接触过的。 以前经常听说演艺圈的朋友不少都会演而优则商,最常见的投资就是去开间餐馆,让人错觉开餐馆是个满容易做的行当。等轮到自己做了,才知道一点都不容易,哪怕只是开一家规模很小的小餐馆呢,各种想到想不到的事情每天不停地冒出来,没过几天周寅就开始忙得几乎找不着北。 在周寅好不容易招到两个形象气质还有谈吐都符合要求的服务员,却在第二天发现其中一个有没事就把手伸进衣服里浑身乱抓的小毛病,赶紧赔点钱让她走人的时候几乎要忧郁了,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形式,餐饮这行想要真正做好,可一点不比演戏轻松。 周寅是个敬业又认真的人,越是发现有难度,越会全力以赴,尽力做到最好。 昏天黑地又忙了几天,佟翰亲自登门来找他了。也不知这位是怎么得到的线索,竟然在周寅那间正装修到半截的店里找到了他。 周寅戴着报纸帽,骑在梯子上满脸白灰地和装修工人一起往墙上批腻子,佟翰差点没认出他来,仰脖对着那个除了身段还不错,其余细节都已经看不出来的人端详了半天才试探叫,“斯楠?” 周寅干得腰酸背痛,在发现餐饮业不好做之后接着又发现了装修师傅其实也是个高难度职业,真想要把活儿干得漂亮,必须要有技术和体力的完美配合,二者缺一不可。 他其实都要算是能吃苦的人了,年纪轻身体健康体力也不错,跟着干了两天都累得拾不起个儿来,可见这个活儿有多累人。 忽然听到有人叫,连忙低下头,“哎呀,你怎么来了?” 佟翰脸色不太好,“我怎么来了?你这些天无声无息的,和谁都不联系,公司里的人说你手机永远是关机,想联络你也联络不上,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周寅从梯子上跳下来,有点不好意思,“我和他们联系用的是另一只手机,大概是没电了,最近太忙都忘了看看。”拿过毛巾擦手,顺便再擦擦脸,问道,“找我有事儿?” 佟翰看他像变脸一样,用湿毛巾在脸上擦了一把,满脸白灰只有眼睛还清亮的脸顿时又变回了原来那张精致白皙的面孔,眼神不由得滞了滞,目光在几天没见就隐隐有些想念的脸上流连,“我听小辉说以前天天在我窗户外面徘徊,还对我念莎士比□□诗的人忽然移情别恋,冒出来个男朋友,然后这人就失踪一样没了消息,我只好自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周寅很有些歉意,想想又觉得有点好笑,“真的是误会,我是觉得你家里花架下面坐着最舒服,所以才总去那里研究青菜萝卜什么的,没想到正对着你的窗口。莎士比亚也是随口念的。” 佟翰却没有笑,静静审视着他,周寅神色不变,微笑回视,过了一会儿抬手在脸上摸摸,“怎么,我脸没擦干净?” 佟翰收回了较劲似的目光,恢复了初见时大老板的气势,淡淡说道,“斯楠,你恐怕是娱乐圈里最不把我当回事的艺人了!我该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好,还是该夸你本性纯真,不懂矫饰好?” 周寅不为他的态度转变所动,耸耸肩,“这话我可不能同意,我怎么不把你当回事了,不但很当回事,而且表现特别好才对!有哪个艺人像我一样天天给你烧菜,一烧就是一个多月?” 佟翰目光沉沉问,“然后呢?就算之前的一些事情是源于误会,但我对你的态度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斯楠,你这样做是不打算再在娱乐圈混下去了吗?观众的热情无限也有限,特别是一个刚起步的艺人,只要被雪藏上两年,一切就要从头开始。” 周寅问,“你已经让公司雪藏我了?” 佟翰沉默良久,最后生硬地答道,“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对我来说,你和别人不一样,”佟翰有些无奈地看他,“你烧的那一个月菜起了作用。” 第六十六章 厨艺人生(十六) 周寅对自己引起的“误会”有些内疚。 如果佟翰是个和元昶一样的角色,那他可能对此只会笑笑,不会放在心上。但佟翰没有伤害过斯楠,更不曾践踏过别人的感情,虽然本质上也许同样是个骄傲自我的人,但并不讨厌。 “我这几天想到一个果香烤鸭,做出来应该味道不错,等我忙过这一阵就去做给你吃。”周寅暂时只能想到这个表达好意兼歉意的方法。 佟翰打量四周,“你在忙什么?” 周寅露出一个灿烂到耀眼的笑容,“我准备开一家餐厅,自己主厨!” 佟翰慢慢睁大眼睛,“自——己——主——厨?斯楠,你去当大厨,那你的演艺事业呢,谁来干?放弃了吗?” 周寅点点头,“嗯,那只是个过渡,我的理想是当个能随心所欲的厨师,每天做自己想做的菜。” 就算佟翰是个见过世面的,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知不知道业界有多看好你!你知不知道伍大宇是怎么评价你的?不用多,只要再照这个样子继续发展两三年,你就能成为一线明星!这么好的起步,多少人梦寐以求,你就这样轻易放弃了?!” 周寅语气很平和,“的确是有点可惜,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的理想不是当演员,而是做厨师。” 佟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那又怎么样?这还用说吗?斯楠,人都是现实的,究其根本,大家追求的东西其实都差不多,一线明星意味着事业成功,巨大的名誉和财富!这根本就不是你开一间小餐厅所能比的,就算你的菜做得很出色,远近闻名,天天有人排队来吃,你自己掌勺,一天能做多少道菜?刨去成本,你一年能挣多少钱?要不要我让人把公司里几个收入最高的艺人去年的收入列个清单给你看看。” 周寅失笑摆手,“不用不用,我大概能估得出。谢谢提醒。不过我是成年人了,该懂得道理都知道,需要衡量的利弊也都认真衡量过了,现在这个选择是我仔细考虑之后的结果。言青跟我说过,生活没有钱不行,但全都为了钱也不行!名望和地位也都是相对的,最主要是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还让我放轻松,想开餐馆就去开,大的不敢说,小餐馆一年亏一家他还供得起。既然都有人说这种话了,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佟翰皱眉,“言青?” 周寅眼神温和,“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我忽然冒出来的男朋友。其实我们已经交往蛮长时间了。” 佟翰脸色一黯,“一年一间小餐馆算什么,一年一间大的我也供得起。” 周寅歉意,“这不是比大小的事情,言青他真的很好。” 佟翰板起脸,“就因为他一句话,害我损失了一个前途无量的新人!我让公司今年给你做的安排和规划全部都白做了!” 周寅弱弱反驳,“我没找经纪人,也没签约阿。” 佟翰,“我以为你是想等知名度打出来后好拿到一个条件优厚的合同,所以迟迟不肯签,然后再一次到位找个金牌经纪人,人选我都给你物色好了。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 “王苘!” 王苘是名副其实的金牌经纪人,经他手捧出过好几个红极一时的明星。 佟翰,“我费了不少口舌才让他同意带你,你倒潇洒,说不干就不干,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周寅陪笑,知道凭佟翰的身价没必要亲自管这些,他能这么做是给自己面子,结果自己却让他很没面子,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最后,周寅做出退步,同意把手头开餐厅的事情暂缓,先去做几期综艺节目,再在宏辉影业公司接下来的一部大制作里串一个重要角色——戏份不多,但是在影片里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所以很重要。 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佟翰亲自来说,不好太过不近人情,硬是不答应;二也是因为他的餐厅装修经费不够了。 因为从来没做过开餐馆这桩事儿,周寅在预算方面估计不足,装修的时候又精益求精,什么地方都不肯马虎,最后导致资金严重吃紧,已经自己在顶粉刷工的缺儿了。 但是只答应去参加几期综艺节目和串一个角色,来钱最快也最多的代言却不肯接。 佟翰奇怪,“为什么?” 周寅,“我需要为言青保留自由出柜的权利,我不想委屈他,如果有必要,我会为了他出柜,做代言的话在合同期内要保持公众形象,就没这么自由了。” 佟翰脸色变了变,硬忍住没有再多说言青什么,虽然斯楠身边忽然冒出来一个程咬金已经快把他气死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周寅看剧本,找相关资料体会新角色之外,还选择参加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综艺节目——《情歌悠扬》第二季。 《情歌悠扬》近期很火的一档节目,没有准入门槛,谁都可以报名参加,业余选手透过海选层层筛选出来能正式参加比赛的十强,专业选手则由节目组邀请参加,最后专业组选手和业余组选手会被同等对待,糅合在一起进行层层淘汰,直到决出前三名。说到底这就是一个当代精英歌手们的对决大赛,第一季因为赛制严格,战况惨烈使得节目质量很有保证而收视率奇高。 因此第二季也备受关注,受邀参加的专业歌手也比第一季提高了一个档次。 佟翰给周寅派了个临时助理,姓沈,叫沈岚,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很干练,周寅一开始就觉得这样一个人做助理实在大材小用了,过了两天才知道这是佟翰自己的几个高级助理之一,临时派来关照他几个月。 沈岚很能干,做事麻利并且有条不紊,先帮周寅安排和导演见了几次面,沟通他即将要演的角色事宜。然后又罗列出近期几档综艺节目的详细资料,让周寅挑一个。 周寅头次在这方面体会到了“身后有靠山”的好处,讶笑,“这几个节目组都没有发出邀请,我就能随便挑了?” 沈岚告诉他,没问题,这是佟翰点过头的,到时候就是他打个招呼的事情。 周寅耸耸肩,坐下来仔细把手上一厚沓资料翻阅了一遍,最后合起来还给沈岚,“这几个都不合适。” 沈岚工作认真,给挑选的这几个综艺节目已经囊括了近期所有适合斯楠参加的节目,没想到他一个也没选上,忍不住问道,“怎么会?” 自己接过来翻翻,“这个民族舞大赛的嘉宾评委不是很好?没什么难度,到时节目组会提前通知有哪些民族舞,提前准备一下就行。” 周寅摇头,“我这方面懂得不多,以前大概只接触过一两种民族舞,不专业,不够资格当评委。” 沈岚,“不用那么专业,真要求那么高,他们全都去学校请舞蹈老师来当评委好了,那还有什么看头,咱们到时候提前准备准备,只要别说外行话,再能烘托下气氛从你自己的角度发表些观点就行了。” 周寅不同意,“不好,去参赛的选手为了这个比赛都是苦练了不知道多久的,我这个不懂行只能看看热闹,不懂装懂地乱说是对别人努力的不尊重。” 沈岚对于这种说法不置可否,从工作角度来说是想劝他别这么教条,娱乐节目吗,差不多就好,但是内心里又挺赞成这种稳重认真的态度,想一想又找出一个,“这个呢?《寻宝奇兵》,几人一组按照路线图和提示去找隐藏在城市各个角落里的拼图碎片,这个不需要专业技能,只要人红,会表演,有热情。” 周寅还是摇头,这种热热闹闹,不停插科打诨的节目他以前做过,也蛮拿手,但说实话,不是很喜欢,现在既然有挑的权利,自然不选不喜欢的。 沈岚为难,“那你自己的想法是?” 周寅,“我想参加《情歌悠扬》第二季,不知道行不行?” 沈岚,“这个——?”《情歌悠扬》第二季确实是近期一档很不错的节目,不过这不对口阿,要是说《武林大会》或者《南拳北腿》之类应该还更靠谱一点。 周寅一指她手里拿着的资料问,“要是我没理解错,佟总的意思是不是说近期这几个电台的节目我都可以挑?” 沈岚迟疑,“话是这么说,但参加这些节目也要选适合自己的,否则反而容易拉低观众的印象分。《情歌悠扬》对选手的要求很高,一般的偶像类歌手都不一定行。”言下之意是有些偶像类歌手有可能唱功不佳,要靠后期调音包装,这样的人到了这种很考校现场演唱功力的地方都不行,更何况你了。 周寅不想随便找个综艺节目混几期,既然答应做了就要尽能力所及去做到最好。思忖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我最想上个美食节目的,可惜最近没有,那就这个吧。没事,我应该可以应付,反正只参加几期,坚持到季赛就差不多,你帮我争取个名额。” 沈岚知道老板对斯楠不一般,让她来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要她好好关照着斯楠,尽量满足他的要求,看斯楠不像是开玩笑,只好满腹狐疑地回公司找人去《情歌悠扬》节目组争取名额。 第六十七章 厨艺人生(十七) 想把一个以武打功夫见长却从没唱过歌的演员塞进以要求严苛著称的《情歌悠扬》节目难度很高。就算这个演员近来正当红也不行。节目组导演不是热情粉丝,态度很强硬,说不行就不行! 沈岚最后还是把这个难题摆到了她老板的面前。 佟翰的反应比节目组导演好不到哪儿去,一脸严肃地向沈岚确认,“斯楠要参加《情歌悠扬》第二季?你没搞错?” 沈岚擦汗,“没有,我也觉得参加《情歌悠扬》对他来说有点难度,特意推荐了两个更合适的节目,但斯楠都不喜欢,只看上这个了。” 佟翰揉揉额头,很是无语,“这小家伙!” 可真够任性的。 斯楠在他眼里大多数时候镇定自若,精致的眉眼中总能透出一丝对周围事情的洞悉,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一个才从学校出来的学生;但是有的时候斯楠做的事又非常任性,让人觉得他还没长大。 离家出走; 明明在大学里学的是建筑专业却一门心思要当厨师; 凭着良好的天赋在演艺界崭露头角,有了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完美起步后却戛然而止,还是要当厨师; 急急忙忙地开店,预算不够就自己做起了粉刷工泥瓦匠,还是为了当厨师! 这些事随便哪一件,都不是个理智的成年人会去做的,斯楠却接连干了好几件——虽然目的几乎都是同一个,除去第一个是个他爸爸闹翻了,其余都是为了当厨师。 佟翰相信斯楠并不幼稚。相反,他很通人情世故,应对大部分事情都从容淡定,游刃有余。但他就是会为了心中的某个坚持在明知不合理,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的时候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 就像一个成熟练达的灵魂里包裹了一颗明净的赤子之心,有些矛盾的两样特质组合出了一个充满魅力的人。 因为是做娱乐业这一行,佟翰算得上阅人无数,并且阅的大部分都是俊男美女,其中不乏出色动人的,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斯楠这样让他没办法的。 那样坦荡地告诉他之前的暧昧示好只是误会,他没办法;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他没办法;刚出名就不肯再干了,执意要转行,他没办法;现在斯楠忽然像个固执的孩子一样,不喜欢的节目不上,非得挑上一个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情歌悠扬》,佟翰发觉自己还是拿他没办法。 过了两天,佟翰亲自给斯楠打电话,“我和方炳琨打过招呼了,你明天下午去和他碰个面,准备首歌当面唱给他听听。他答应我,只要别唱跑调就让你上下周的专业组小组赛。” 周寅正硬拉着自己的临时助理沈岚一起研究一大堆蔬菜,这些菜是他从周边的几个蔬菜基地找来的样品,想要仔细鉴定比较一番后确定出一家最好的作为他那家餐厅以后的长期供货商。 听着电话里佟翰的语气好像有点和平常不一样,周寅放下手里的长茄子,仔细确认道,“要先去他那边唱首歌作为面试,要求是不能唱跑调,然后才可以上《情歌悠扬》节目是吗?” 佟翰哼一声,“别不知足,方炳琨是著名的工作起来六亲不认,谁的面子都不卖,能同意这个条件就让你上已经很不错了!你今晚好好准备一下。” 周寅这回听出来了,佟翰的语调好像是有些憋气,估计是硬让这位难说话的方炳琨接收自己确实是挺麻烦的,费了他不少劲儿。 有心想解释一下,让佟翰放心,自己唱歌其实还可以的,挑这档节目不是任性乱来,而是真的出于想要找个合适节目的考虑。只不过正忙于鉴定满屋子的青菜萝卜孰好孰坏,实在没空多说,想想等节目做出来后他自然就知道了,于是干脆不解释了,老实答应道,“好的,我今晚会好好准备。” 放下电话又拿起刚才那根长茄子,仔细看看颜色,茄蒂,又掰开来,闻闻味道,看看茄瓤的老嫩。 沈岚莫名其妙的从艺人助理变成了帮厨,也没话说,反正她最近是被老板派给斯楠了,在一旁认命地帮斯楠摘菜剥豆,一边感叹,“你不知道《情歌悠扬》的导演方炳琨有多难说话,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也就是老板出面,他才不得不松口,我之前找了好多人去说,他都是一口拒绝,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沈岚已经做好了跟周寅一起去方炳琨那里看脸色的准备,周寅却不用她跟着,说是约好今天和装修师傅结账,这件事更重要,拜托沈岚帮忙跑一趟,他现在财务吃紧,请务必对照清单把帐算算清楚, 等沈岚和装修师傅把明细算清楚,结了账再联络周寅时,发现他已经回去了,心一沉,问道,“怎么,没通过?” 周寅在电话那边轻描淡写,“没有,通过了。” 沈岚诧异,“那你怎么回去了?下周的比赛,还有五天,时间已经很紧了,参赛选手这个时候应该都在由节目组安排集训呢。” 周寅,“我这几天没空,请了假,咱们这一屋子菜再不赶快弄出来就要坏掉了。” 那一屋子的菜,周寅鉴定到最后决定都烧出来比较,估计需要两三天才能全部搞定。 沈岚着急,“你请了几天假?节目组怎么可能同意呢!” 周寅,“五天,今早面试完直接和方子焜导演说的,他同意了。” 沈岚晕倒,原来这位根本就没打算参加节目组的集训,没想到佟翰的面子这么大,斯楠如此漫不经心方炳琨都忍了。 五天时间在周寅每天上午奔波于各个蔬菜基地,生鲜市场,下午用带回来的材料煎炒烹炸中迅速渡过,最后一天沈岚忍无可忍,晚上临走前硬把周寅从厨房揪出来,“我今天晚点走,陪你练几遍歌。你毕竟是佟总介绍进去的,就算不指望得名次也不能表现得太差!” 周寅摘掉围裙,“没你说的那么差,明天只是周赛,我应该能晋级。” 沈岚要不是还记得他是佟翰看上的人就要瞪他了,“我这几天一次都没听你练过!我说你到底准备唱什么?起码得准备两首。真是的,节目组竟然也不来联系我们,可见是对你完全放弃,大概是打着让你上去露个脸随便唱几句就淘汰的主意呢!” 周寅,“我准备唱首新歌,已经把曲谱交到节目组了,”神秘笑笑,“我估计方炳琨导演是想给节目增加看点,给大家来个小意外,所以才同意我请假不用跟着节目组集训。他做节目确实认真,想搞个意外就干脆所有人都不让知道,我交过去的曲谱大概也要今天晚上才能给到乐队。” 沈岚将信将疑,“真的假的?”方炳琨的眼光多高,能让他想作为新增看点插/进节目里,那起码得是个实力唱将的水平才行。 周寅去拿了把吉他来,“我唱给你听,今天晚上也确实需要练练。” ====== 《情歌悠扬》是选秀与明星对抗类节目的综合体,节目的第一阶段分两组赛事,一个业余组,一个专业组。等到分别决出前十强后就进入第二阶段,二十名选手糅合比赛,层层淘汰晋级,越往后赛事越激烈残酷,也越精彩。 现在正是《情歌悠扬》第二季的第一阶段,周寅要参加的是专业组周赛,五名选手,只淘汰一个,最后有四人可以晋级下一轮。 《情歌悠扬》是少有的直播型综艺节目。直播的节目,7真实性和观众的认同度就会大幅度提升,同时节目组和选手们的压力也会成倍增加。 晚上七点四十分。 直播现场就已经各就各位,观众,乐队还有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待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灯光摄影都在进行最后调试,只等八点一到,总导演一声令下,就立刻开始。 佟翰穿了身休闲装,不显山不露水地坐到了观众席第一排,刚遥遥地和节目组几个能认出他的重要工作人员点点头打个招呼,身边的座位上就换过来一个人,“小叔,你怎么来了?” 佟翰转头看侄子,也问,“你怎么在这儿?” 韩辉,“今天的比赛选手里面有一个是我的新女朋友,我来给她捧捧场。” 佟翰问,“谁啊?” “就是最近听红火,总唱甜歌的那个,南风婷婷。” 佟翰不以为然,,“她啊,长得也一般。你眼光可是越来越差了。”主要是谁给起的艺名,这么怪! 韩辉无所谓地耸肩,“反正快回去了,随便找个人打发时间。”又问,“小叔,你来干嘛?亲自现场视察啊?问题是这个节目你公司好像只投了点资,不是主办啊?” 佟翰,“我来看斯楠。” 韩辉抓抓头,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斯楠?他也参加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唱歌?就算会也达不到节目组选专业选手的要求吧,怎么混进来的?” 看着佟翰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气,试探问,“不会是你吧?小叔。” 佟翰淡淡答道,“就是我,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 他一用这个口气说话,韩辉就不敢造次了,“没,我能有什么意见。” 说话间节目开始,这次的五名选手,节目组请的都是在歌坛崭露头角的新人,其中斯楠“最新”,被主持人介绍到的时候观众席上不由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韩辉趁机低声问,“小叔,你来帮他撑场面的是不是?怕节目组给他冷脸!”趁着观众席上的嗡嗡声还没停歇,轻轻吹声口哨,“竟然能劳动你亲自来,真够有面子!” 第六十八章 厨艺人生(十八) 为了保证节目质量,《情歌悠扬》节目的总导演方炳琨在选人时要求极其苛刻。 这一期选的几个虽然全是新人,但每个都很有实力。 第一个上场的就是韩辉新交的女朋友南风婷婷,这个女歌手艺名虽然起得有点古怪,但唱功不俗,曾经在一个全国性的赛事中拿过奖,一首*奔放的《沙漠玫瑰》被她唱得高亢激昂,瞬间带动了现场气氛。 南风婷婷人比较瘦小,脸长得也不如韩辉以前的那些女友艳丽,本来没什么大特色,但肺活量惊人,开口一唱,萦绕在身周的气场就大不一样,唱到歌曲的高/潮处猛然拔高的音量,无比专注的表情让她略嫌平淡的五官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一首歌结束后额头上竟然都见了汗,可见演唱得有多么卖力投入。四位评委中除了惯常爱唱白脸的那个挑了点高音处有些发颤的小毛病,其余都给予了高度评价,连佟翰都说,“唱得不错。”明显对她印象改观不少,把对侄子选女友的评价从“眼光越来越差”改成“还凑合了”。 韩辉小声抗议,“我眼光好着呢。” 接下来上场的是在去年一个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的男歌手,姓孙,叫孙明霄,嗓子很亮,唱了一首改良版的民歌信天游,声动全场。 歌曲改编得十分巧妙,民歌中浓烈的乡土气息没有了,取得代之的是豪迈热情,高亢的旋律带动得全场人心激昂。没有扎实的功底和得天独厚的好嗓子绝对唱不出这样的效果,他和南风婷婷的成绩差不多,评委们除了那个爱挑毛病难说话的,其余无一例外地都给了高分。 难说话的那位评委是个老牌歌手,成名二十几年了,唱功炉火纯青,也确实有挑人毛病的资格,只是过于有个性,点评时不苟言笑地往往一针见血,不留一点情面,经常会让人下不来台。 他点评南风婷婷的时候就没说好话,这时对孙明霄也毫不客气,直接指出嗓子亮和擅长唱高音是两回事,如果你现在是在唱卡拉ok我不多说什么,但如果想要当职业歌手,那就还需要再练,你的技巧方面有很大欠缺。 估计要是平常有人说这么不客气的话,孙明霄肯定要骂回去,但是现在是在节目的直播现场,孙明霄不但不能发脾气反驳,还得满脸诚挚微笑,虚怀如谷地谢谢评委老师指点,只不过脸上的笑容难免有点僵硬。 韩辉听现场听得正high,被他两句话扫了兴,忍不住和佟翰抱怨,“小叔,这姓李的说话没一句好听,节目组怎么请这样的黑脸家伙做评委啊,这不是扫观众的兴吗?” 佟翰笑笑,“不扫兴,你难道没发现很多这类的综艺节目里都会有个刺儿头,有这种人节目才有看点,要是所有评委都是好好先生,你好我好大家好,节目淡而无味,还有什么看头。我告诉你,李毅这种评委可遇而不可求,敢说得罪人的话,还能说到点子上,能请到这样的评委,这个节目策划得才算合格。” 说话间一个特别看好孙明霄的评委就和那姓李的评委辩论起来,虽然还没到争吵的程度,但两个人都是内行,说出话来各有各的道理,谁都不服谁,辩论得很激烈,台下观众也跟着兴奋,不停为自己支持的一方鼓掌喝彩,将现场气氛推到了一个新高/潮。 韩辉点点头,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以前不关注娱乐行业,对行内的事情了解不多,这次到国内来倒是跟着小叔学了不少东西。 第三名上场的还是一个男选手,嗓音醇厚,音域宽广,中规中矩地唱了一首很深情的情歌,低沉动听,倒是很符合《情歌悠扬》节目的主题,让人挑不出毛病。 只不过大概太中规中矩了,就没有前两首的反响强烈,观众的鼓掌持续时间稍短,评委们也发表不出什么新鲜观点,连最难说话的李毅都只说还不错,发挥稳定,再给个差不多的分数就过去了。 接下来上场的歌手比前几位人气都高,是某个去年很红的组合里的主唱阿轩,该组合不知什么原因,才出道不到一年就宣布解散,导致几个成员刚步入娱乐圈就沉寂了一小段时间,阿轩选择参加《情歌悠扬》第二季,估计是想借此高调复出。 他一上台就引来台下粉丝的尖叫,大屏上显示的网络票数也在直线窜高。 佟翰皱皱眉头,“斯楠运气不是很好啊。” 韩辉也看出来了,“怎么这一期的选手除了婷婷全是男的!”还一个个都这么有特色,等会斯楠那个业余的上去唱还不得给人嘘下来。 阿轩唱了当初他们组合的成名曲《我的女神》,曲调悠扬,歌词更是婉约感人,引起了不少粉丝的共鸣。阿轩本就是他那个组合的主唱,其他几个成员都是吉他手,鼓手,所以单独一人演唱也并不影响效果,加上他和前几名选手相比,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形象比那几人都好,阳光英俊,前卫的发型配以嘻哈风格的服装,瞬间俘获无数少女观众,场外票数节节攀升。 几个评委也给这首唱得无可挑剔的《我的女神》打了高分,只有李毅不怕惹人讨厌,虽然也给了个还不错的分数,却说,“这首歌是你的成名曲,我估计从你出道到现在已经唱了无数遍,才能唱得几乎没有瑕疵,所以我给你高分,但说实话,我很怀疑你对其他歌曲的掌控力。” 阿轩笑笑,“我在接下来的比赛里会尽努力唱好每一首歌,不让李毅老师失望。”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周寅。 虽然一般来讲后上场的选手占优势,但实力悬殊的时候就不好说了。前面几个表现太好,观众已经习惯了高水平演唱,最后忽然上来一个差距太大的选手,对比过于强烈,只怕真的会被喝倒彩。 韩辉几乎有点替他担心,看一眼佟翰,“小叔,斯楠水平到底怎么样?” 佟翰皱眉,“我也不知道,他助理电话打不通。” 周寅穿了修身的浅色西装,很正式的装扮让他看着比平时成熟一些,漂亮的脸不用任何修饰,在成熟的造型衬托下显得优雅动人,神态自若地往台上一站,立刻成了聚光灯下的焦点。 韩辉又轻轻吹声口哨,“还是斯楠漂亮!” 他最近因为《无忧江湖》和《正义之剑》两部片子很红,但是却没有像其他崭露头角的新人那样频频在各种访谈代言活动中出现,好像是忽然销声匿迹了。 大家都以为斯楠是在休短暂整以便以更好的状态饰演下一个角色,正在拭目以待斯楠的下一部片子是什么,却想不到忽然在《情歌悠扬》的舞台上见到了他。 主持人口齿伶俐,先就斯楠之前在演艺方面的成绩评论了几句,然后口风一转,说道,“相信大家对于今天在这个舞台上看到斯楠都很惊讶,因为他并不是歌手,而是演员。众所周知,《情歌悠扬》节目专业组选手必须是唱功非常过硬的职业歌手。说实话,刚接到斯楠会参加这期节目通知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不过,很快我就知道是为什么了,也无比地赞成节目组的这个选择!那么,原因是什么呢?是什么让斯楠这位非常出色的,被所有人看好的功夫演员来到了我们这个舞台上呢——”他拖长声音,故意吊了吊观众的胃口,然后才说道,“我现在先不告诉大家。” 台下屏息凝神等着听原因的观众一听顿时“嘁”声一片。 主持人微笑着镇定以对,“请大家先欣赏斯楠的参赛歌曲《盼你回眸》!” 《盼你回眸》是周寅当吴天瑜时选择以歌手身份进入乐坛时唱的第一首曲子,这首歌曲是吴天瑜在李辛提出分手后写给自己的内心独白,沿用了他最擅长的风格,婉转悠扬而意境深远。 之所以选择这首歌是因为吴天瑜创作它的时候,在婉约悠扬的情歌领域创作技巧已经非常成熟,加之融入了自己的真实情感,使得这首歌的意境深邃,深远忧伤,非常动人。 歌曲的前奏部分比较长,但并不冗沓,反而是很能抓住人的耳朵,把听众渐渐带入歌曲的意境,等到周寅开口唱的时候,观众的心境已经从综艺节目现场那紧张热烈的氛围中沉寂下来,沉浸入柔曼忧伤的曲调之中。 斯楠的嗓音很清澈,音域大概不如吴天瑜的宽广,但是能唱出清越灵动的感觉,唱忧伤的情歌真是再合适不过。 听众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的歌声带动,随着优美诗句一样的歌词仿佛看到一个失恋的男子唱歌给他渐行渐远的昔日恋人的,那美丽的恋人像璀璨的星星,令人向往又遥不可及,男子只能用发自心底的歌声唱出对她的无限眷恋和无望的期盼。 向往,眷恋,痴迷,绝望,忧伤……男子为爱所苦的心情通过歌声传递给了每一个人。 音乐的魅力就在于它能传递情感,产生共鸣,一曲结束,直播现场响起了热烈持久的掌声,摄影机甚至捕捉到了几个感情丰沛的观众眼角湿漉漉的。 掌声半天平息不下去,回过神来的观众们忍不住又开始“嗡嗡”地纷纷议论,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斯楠竟然唱得这么好!他当初怎么会选择去演戏!直接进军歌坛不就好了! 主持人上去维持了半天秩序才得以继续节目,周寅也不多说什么,只深深地鞠躬作为感谢。 主持人,“斯楠,面对这么热烈的反响,你要不要对大家说点什么?” 周寅摆摆手,“我想还是请评委老师直接点评吧,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多说什么。” 主持人,“为什么?” 周寅解释,“唱歌是要投入感情的,刚才那首歌比较忧伤,我需要一点时间调整情绪,所以不适合发言。” 主持人笑出来,转向观众席,“看得出来,斯楠刚才唱得确实很投入。那我们就先请四位评委老师点评吧。” 这一次总挑毛病的李毅都没有吹毛求疵地去挑剔演唱过程中换气方式不对或者音高没找准之类的毛病,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寅,“这是比赛类节目,演唱完之后和主持人的互动问答也是比赛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表现得好了能拉到不少印象分,你怎么能直接要求跳到评委点评环节?” 周寅不好意思微笑,“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不过我演戏的时候容易入戏,唱歌也是这样,特别是这种寄托情感类歌曲,过后需要点时间调整状态。” 韩辉在下面听得直皱眉头,刚想骂这姓李的怎么这么讨厌,就见李毅不苟言笑的脸上百年难得一见地露出个赞许的笑容,“不错!就是要这样唱,只凭你这个态度,我今天就给你本场比赛我个人打出的最高分!” 他都这样说了,其余几个评委当然更是赞赏有加,而周寅的场外得分竟然也是一路飙高,超过了阿轩后又直线上升了一大截,最后停在一个高得离谱的位置上,稳稳站在了本场比赛的第一位。 韩辉很怀疑场外票数是他小叔事先安排的,不过明显也是做了无用功,看看佟翰,“小叔,你安排人场外刷分了?” 佟翰无语,他今天确实做了无用功,只是却一点生不起气来,刚才斯楠那首歌唱得如此动听,几乎让人沉醉,他很怀疑自己要是再年轻十岁很可能会为了这首歌成为斯楠的粉丝。 下一期《情歌悠扬》的收视率肯定会剧增,估计明天方炳琨就该打电话来谢自己了。好像上次也是这样,把斯楠介绍给伍大宇,他也是开始不乐意,后来就变成惊喜。 这么一个在娱乐圈必然前途无量的人却偏偏立志要当大厨!真是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隐隐觉得这样的斯楠没什么不好,不但没什么不好而且很难得。有时能够做到对自己真诚,能够放弃唾手可及的名利也是需要巨大勇气和自制力的,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比赛按分数排序,最后两名进入第二轮比拼,输的人将被淘汰。 韩辉没心情再多看,借着插播广告的几分钟从后面找人来顶了自己的位置,他则跟着佟翰往后台去。 佟翰看看他,“你跟来干什么?你的那什么婷婷还在前面加赛呢。” 韩辉心想有斯楠在谁还看她啊。 两个人到后台一看,发现竟然也十分热闹,佟翰一直联络不上的斯楠的临时助理沈岚正从一个尺寸超大的保温桶里用纸杯一杯杯往外舀香气扑鼻的炖雪梨。 周寅则十分热情地在给大家分发,“尝尝,尝尝,川贝杏仁炖雪梨,对嗓子好。” 南风婷婷和第三名上场的歌手在前台进行第二轮比赛,孙明霄和阿轩都和周寅一起回到后台休息,两人一会儿还要上场,不好吃东西,就光喝汤,周围两人的助理还有其余工作人员则是不客气的一人一杯吃了起来,不停有人夸奖,“好吃!”“味道不错!”“香!”“不是那种甜得腻人的,好!” 孙明霄和阿轩本来对斯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黑马”有些芥蒂,这时吃了人家专门炖来润嗓子的炖品,都不好意思再冷淡,表情一起转暖。 孙明霄,“不错,挺好吃的,我向来怕吃甜食的,喝这个汤都觉得挺香,嗓子也舒服。谁这么好,给你炖这么大一锅?老妈还是女朋友?” 周寅答道,“我自己。” 看佟翰和韩辉也去了,顺手给两人也一人发了一杯,“尝尝。” 佟翰问沈岚,“你电话怎么没人接?” 沈岚要忙晕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啊,老板,我在斯楠家里盯着这锅东西,煮好了又急急忙忙赶着送来,抱着这个大桶,手机不好放身上,就摆在包里了,响铃了不容易听见。” 只听周寅在一旁介绍,“这是xxx餐厅供应的甜品——对,我开的店——再过两个月会正式营业——有空去试试——” 第六十九章 厨艺人生(十九) 沈岚坐在斯楠的小客厅里,一边帮忙剥豌豆一边用手机刷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因为看到的并不全是好消息,所以不时还要指责几声。 “捕风捉影!” “胡说八道!” “这绝对是哪个妒忌你的人指使枪手写的……” …… …… …… “是谁这么没有职业操守,为了骗点击,这种含沙射影,诽谤人的话也敢乱说!” ……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这-这——! …… 看到后来实在气不忿了,把手中的豆往碗里重重一丢,对周寅说道,“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娱乐圈水深,你现在这种知名度和身价没有单干的道理,身后必须要有配套的团队支持。” 周寅站在料理台前,穿着清爽的白衬衫修身长裤,柔韧细挺的腰间围着条围裙,正低头在做艺术品一样用香蕉,芒果和樱桃做一个非常好看的水果布丁,抬眼一笑,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乍一看像是美食节目的主持人。 闻言抬头笑笑,“你忘记早上给我看的工作安排啦?除去《天际战士》那边还剩两组镜头,就只剩下下周的一期《情歌悠扬》,然后就再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只管回来专心开我的餐厅就好,还要个团队来做什么?” 《天际战士》是宏辉影业继《正义之剑》后的又一部大制作,科幻背景,阵容强大,周寅在里面演一个继承了古武技的少年,美丽,神秘,强悍,游走于几派主要势力之外,后来爱上了女主,最后在爱情力量的感召下终于放弃了一直以来置身事外的坚持,成为了正义一方的中坚力量。 这个角色的戏份不多,但都很出彩,非常适合周寅,或者反过来说周寅很适合这个角色也可以。之前的拍摄表现导演都对他极其满意,现在只剩下两组需要跟着剧组去外景地拍摄的镜头了。 沈岚虽然最近天天和周寅在一起,但也经常会被他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一抹笑意电得想捂胸口。 这时又被周寅给了个可爱笑容,顿时没脾气,只好继续去剥她的豌豆。 周寅自从参加了《情歌悠扬》节目后,粉丝量又一次暴涨,那两首无比好听动人的情歌已经让他成为女性观众眼中本年度最具魅力的男艺人之一。 这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评价,但沈岚觉得还不到位,认为那些人如果能像自己一样近距离和斯楠相处几天,一定会把他评价为本年度最具魅力男艺人,没有之一! 非常的年轻漂亮!作为男人来说,美到近乎精致。还是个有功夫的,柔软清瘦的身体永远挺拔又充满力量,绝非时下那些奶油腔,中性化的小男生可比。能唱让人沉醉的情歌,最难得是还有一手好厨艺,是个居家型好男人,没事就爱戴条围裙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给身边人做好东西吃,当他端着一碗美味送到面前,再附赠上一个温柔的笑容时,沈岚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掉了。 简而言之,斯楠几乎能满足女性的所有幻想,俊美,力量,可爱,浪漫,温柔。连她这个年过三十,有家有口的女人都经常要对之冒星星眼,魅力值简直爆表。 几乎没被斯楠硬性改造成了帮厨小能手的沈岚剥了一会儿豆后才又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继续卖力劝说,“斯楠,话不是这么说的,只要你还在娱乐圈,就要遵循它的游戏规则,哪怕只是一天呢!你看看,现在关于你的消息特别多,还大多是些乱说话的。” 周寅问,“都说些什么?” 沈岚气鼓鼓,“还能有什么,瞎掰呗!在外界看来,你现在是个发展势头正猛的新人,大众的关注度高,娱记们自然就爱拿你作文章!从单纯的商业角度出发,写十篇夸你的文章都不如挖出你的一点绯闻或者□□来得吸引眼球,所以如果背后没人替你说话运作,他们肯定越来越大胆,扑风捉影地全是报导你的□□,哪怕是你早上起来多打了两个哈欠不小心被人看到了呢,他们都有本事联想到是不是你头天晚上纵/欲过度,累着了。” 周寅顿时笑出来,不过也同意沈岚的说法,“很有这个可能。” 沈岚,“众口铄金,谎话说多了大家就会认为那是真的,再这样下去对你本人的声誉也不好。”郑重建议,“我知道你不想在这方面多费精力,要不你去和佟总说说,让他在公司的公关部给你安排两个人,临时帮帮忙。也不用策划出什么大动作,只要经常在这些娱乐版面发两条你的正面消息,再警告警告那些乱说话的人,让他们知道你后面有宏辉娱乐撑着呢就行了。” 周寅为难笑,“不方便,我上次和你老板出去一个不小心把他得罪了。” 沈岚诧异,“怎么可能?老板他对你可是——”,想说在意得不得了,随即发现这个说法不宜宣之于口,抿抿唇换个说法,“你脾气挺好的,说话又有分寸,怎么得罪他了?” 周寅耸耸肩,表示不便细说。 拒绝人的话,说得再有分寸再婉转也会惹对方不快。况且他不喜欢在感情方面拖泥带水地玩暧昧,又担心以后换了真正的斯楠回来会对付不了佟翰这种人精一样的老江湖,所以在前几天佟翰约他出去的时候把话说得十分清楚,几乎是没留一点余地,明确表示自己只喜欢言青,不会再考虑言青之外的其他人。 甚至连佟翰要求的一个和言青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同意。因为他和言青早就在一起了。他们是同性,不是很方便用结婚来确定关系,所以在一起就是正式在一起,大家都是认真的,其他人再介入就是第三者插足! 佟翰也是个很强势的人,加上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平时就很有架子,都是别人上赶着他,估计从来没有被这样痛快利落地拒绝过,当时听得脸色极差,而周寅就是要快刀斩乱麻的效果,不能去劝慰,只好整晚都努力做微笑无辜状。 这种情况下,佟翰没当场和他翻脸就是有风度,周寅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去找人家帮忙。 沈岚看他不肯明说原因,就是说不行,只得摇头作罢,继续去剥豌豆刷娱乐新闻。 忽然“咦!”得一声,“xx新视角刚出来一条,还是关于你的!”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不由变了脸色。 直接站起来走到料理台对面,“你快看看这个!” 周寅的水果布丁马上就要完工,正在摆最上面一层做装饰的红樱桃,“等等。” 沈岚着急,干脆把手机伸到周寅鼻子底下去,难得强势,“现在就看!” 周寅就着她手扫了几眼,只见主标题是:异装癖&暴力狂!娱乐圈还能再乱点吗?下面的黑体字副标题是:蹿红偶像明星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有关人士强烈呼吁还大众一个积极健康的娱乐圈,我们不需要心理变态………… 再下面是图文并茂的三组图片和报道。 第一组图比较模糊,应该是从监控录像上截下来的图片,只能影影绰绰看个大概,是在一个地下车库里,一个穿着短裙帽衫,头发极短的女孩从一辆豪华车上下来,虽然图片比较模糊,但也可以勉强辨认出那就是斯楠。 第二组就清楚多了,是林宇然那次在片场故意被周寅“粗暴”甩开的照片,林宇然那时候已经用这几张照片制造了不少话题,还是斯楠的老爸找人压下去的,现在不知又被哪个有心人翻了出来,和他的“异装癖”照片放在一起说事。 第三组就真的暴力了,也是从一段监控录像中截取的几个画面,单独看一张是斯楠飞脚踢人,一张是那人滚在地上,还有一张是那人捧着右手手腕,满脸痛苦,右手以一个很诡异的角度垂下来,明显是腕骨断了。几张照片组合起来就是斯楠踢断了一个人的手! 发布消息的人郑重声明,这不是剧照而是从一段片场监控录像中截取的真实画面! 消息虽然才发出来一会儿,下面的评论已经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自然包括很多叫骂声讨的。 周寅看完后又再神情镇定地继续去忙碌手中的事情,把颜色鲜艳的水果布丁分出一份装进一个玻璃餐盒。 沈岚看着他这个若无其事的反应几乎着急上火,直想上去揪住他使劲晃晃,让他停下来先把正事解决了。却见周寅拿过一只纸袋把玻璃餐盒装进去推到她面前,“带回去给你女儿吃。” “这——”顿时不好意思发火,想推辞又知道凭斯楠的手艺,这个水果布丁肯定好吃,她女儿就爱这种酸酸甜甜的漂亮食物,带回去一定能博小家伙欢心,“嗳,我总从你这里给她带吃的,这怎么好意思。” 周寅,“没事,只要吃完给我点信息反馈就行了,是酸了还是甜了,吃多会不会被腻住。” 沈岚接过纸袋叹息,“这么认真,看来你这个做大厨的志向是不会改变了,真够执着的。” 周寅笑,带点小得意,“那当然。” 沈岚没被忽悠住,口风一转,严肃道,“那也得先把眼前事情解决了,”晃晃手机,“这可不比那些娱记捕风捉影地写写你的八卦,这要是闹大了可是要麻烦!别再任性了,我不管你之前和佟总闹什么变扭,现在马上给他打电话!我也会去说,但是你主动求援他肯定会更重视。” 周寅求饶,“别,我现在真不方便找他帮忙!我去找他侄子韩辉,踢伤人手的那事儿就是因为他侄子闹得,我让他负责给我解决了!” 沈岚拿眼睛瞪他,“找他侄子干什么!老板既然还让我在这边跟着你做事,就说明他对你还是很照顾的,你态度好点去跟他说,他肯定会管这件事。” 这件事事关韩辉家族中的一些私下纠纷,周寅不方便明说,也不好公开澄清,当然应该由韩辉来解决,正想再对沈岚解释一下,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上面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周寅皱眉接起来,“爸爸?” 电话那头斯华齐的声音一如记忆里那样冷硬,“斯楠,你还要在外面胡闹多久才肯回来?我告诉你,今天那条针对你的消息我已经让人尽量帮你压下去了,你赶紧趁着没闹大给我回来!” 周寅生硬道,“爸爸,你愿意帮我我很感谢,不过这不能成为你命令我的理由,你要是觉得我不听话了不高兴,大可以不来管我!” 斯华齐的声音带了怒气,“不管你!你不要天真了,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在外面得罪了人,这只是一个小教训,□□烦还在后面!” 周寅问,“是谁?你告诉我,我自己解决。” 斯华齐冷哼一声,“你?你解决不了!你老实回来才能没事,不过你要保证以后不去当什么厨师!” 周寅一愣,“爸爸,你什么意思?厨艺是我的爱好和志向。” 斯华齐怒,“闭嘴!老子说了不许干就是不许干!” 周寅心里的苦闷和火气腾腾地往上冒,这不是他的情绪,是斯楠的情绪,努力稳住情绪说道,“对不起,爸爸,我不放弃我的理想。你告诉我是谁,我自己能解决。” 斯华齐十分强硬,“不行!除非你听话回来。” 周寅气得直接掐断了电话,这是什么父亲!! 第七十章 厨艺人生(二十) 周寅能镇定对待这次突发事件是因为他有阅历,经过见过的多了就不会轻易大惊小怪,但不代表这件事情不严重。 有能力弄到那两段监控录像的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娱记。而会把它们拼凑成这种恶意中伤的东西发出来,那目的也绝对不会只是为了赚取点击率那么简单。 周寅选择相信斯华齐说的,是因为他得罪了人,搞不好这只是一个小教训,大麻烦还在后面! 在娱乐圈混,得罪人是件太容易发生的事情,再八面玲珑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关键是要能摆平,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 这次事情的幕后推手,应该不是一般人物,周寅重点怀疑林宇然,但也有些怀疑斯楠的老爸。 斯楠有个极其粗暴强权的父亲,在斯楠面前向来说一不二,难保不会因为这次儿子的离家出走发大火,想出别的主意来要挟管制。 周寅想了想,又再把电话打了回去,一接通就听到斯华齐怒气冲冲的声音,“斯楠,你胆子大了,敢挂你老子电话!” 周寅,“嗯,年纪大了胆子自然也要跟着大一点。” 斯华齐仿佛是被他噎得没话说,电话那头一时静默。 周寅没有斯楠的心理阴影,确实是不怕斯华齐,直接劈头问道,“爸爸,是你指使人做的吗?” 斯华齐被他问得一愣,“什么东西?” “xx新视角上最新这条中伤我的消息是你找人发的吗?” 斯华齐怒了,大声说道,“斯楠!你竟然怀疑你爸爸?把你宣传成一个变态,我的脸上很有光彩吗!” 周寅不为他的怒气所动,淡淡地就事论事,“我本来不想怀疑你,可是你偏偏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还要挟我必须放弃自己的事业才能帮我,那我就不得不怀疑。” 斯华齐火大,“你有什么事业!老子又没说不让你当演员!” 周寅沉声指出,“爸爸!是厨师!你明知道我对长期从事表演这一行没什么大兴趣。” 斯华齐冷哼一声,“那是什么狗屁事业!你给我滚回来,要是敢去当厨师老子打断你的腿!”顿一顿,又想起儿子今非昔比,离家出走后脾气比从前强硬许多,于是又稍稍缓和了口气,“你回来,不想当演员也没事,继续去上学或者做点别的,只要别当厨师,别的干什么都行。” 周寅很拧,“我别的什么都不想干!” 斯华齐直接告诉他,“那就别干,老子养得起你!你回去把学上完,然后到我公司学着管事,”又斥道,“上大学时随你挑了个专业你就以为自己很清闲了?我公司里事情一堆呢,你现在不想着学起来,以后怎么管!” 周寅要被他气笑了,“爸爸,你都和我说了多少次了,你的身家财产都是留给弟弟的,我惦记着学管理你公司做什么!找骂吗?” 斯华齐在电话那边一滞,随后骂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周寅冷冷答道,“你脾气上来打我的时候!说过不止一次,别告诉我你喝醉了记不得,我知道你有两次根本没喝酒!” 斯华齐有点恼羞成怒,“你就不能记着点好事,我那说的都是气话!你吃饱撑的,没事专挑这些没用东西记着干什么!” 周寅仿佛听到心里有一根绷了十几年的弦“铮——”得一声,绷断的声音。 对继母生的儿子就百般溺爱,重话都不说一句,对他就冷硬粗暴,蛮不讲理! 斯楠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挨了父亲的揍而自己去医院处理,挨打时被骂了什么当然就更不能一一记住,印象深刻的无非就是那几句最伤人的, 在家和弟弟起争执,晚上被继母告偏状,他爸要是那天正好和人应酬喝了酒就会不管他睡了没有,一脚踢开他房门进来教训他,一边打一边还会骂骂咧咧,“老子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现在还敢欺负我儿子了!看老子怎么教训你!我告诉你,这个家,还有老子的家产以后都是你弟弟的,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和你弟弟争?想都别想!” 一开始听这些话当然是痛彻心扉,后来就疼得慢慢麻木了,但这种伤害自然会深刻心底,不用像斯华齐说的那样,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门去记才记得住。 没有被父母这样冷酷对待过的人很难想象那些话的杀伤力,特别是在孩子还没成年的时候,那是一种独自走在茫茫冰雪里的无助和恐惧。 太小的人还体会不到哀怨忧愁那些复杂的情绪,斯楠那时只是很单纯地在伤心,非常伤心,以至于周寅现在‘替’斯楠想起来,都还能体会到当时那种天塌了一样的感觉。 要是他的小白和古力被谁这么对待了,他一定会跟那人拼命。 周寅于是替斯楠发火,“你揍我时候想说就说!现在不想承认就成气话了?他/妈/的!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斯华齐吼他,“斯楠!你疯了,你敢跟你老子骂娘!” 周寅顶回去,“我骂娘怎么了!我又没骂爹,你吼什么!” ………… ………… 两人各自在电话一头安静了数秒,周寅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沈岚,深吸口气,压下自己的脾气,换回沉稳冷漠的语调,“算了,爸爸,吵架没有意义,刚才是我说话不注意,对不起。我只想问清楚,这次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说不是那当然最好。请别再说要让我干什么不让我干什么之类的话了,我能自己做主。也别提我可以回去帮你做事的话,明明没影儿的事情,何必让阿姨和弟弟烦心。” 斯华齐不知道为什么,周寅这边一冷硬,他的气势倒没那么足了,“斯楠,我知道你对你阿姨和弟弟心里有些芥蒂,但他们没有坏心,特别是小锋,毕竟是你弟弟,你不要……” 周寅打断他,“爸爸,你别误会,我对阿姨和弟弟没什么大想法,其实在这个家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小锋。”轻轻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吗?” 斯华齐显然有点莫名,没吭声。 周寅自顾接着说下去,“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了,有一次我惹你生气,你给了我两巴掌,罚我跪在书房外面反省,弟弟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我满脸鼻血吓一跳,我以为他会嫌弃,谁知他倒从洗手间给我带了条湿毛巾出来,我那时候第一次觉得我在那个家里是有家人的,有个能在你难受的时候递过来一条湿毛巾的家人真好。所以我不会对他有芥蒂,也不会和他争任何东西,将来如果有需要,他也尽可以来找我,我认他这个弟弟。” 斯华齐的声音有些沙哑起来,“这不是你和他争什么,我的东西本来就该是你和小锋一人一半。” 周寅淡淡摇头,“不用了,爸爸,我不要。” 斯华齐艰涩说道,“斯楠,你不要犯傻,爸爸奋斗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你们,你知道你这样做放弃了多少钱?” 周寅,“不是多少钱的问题,爸爸,是我不想要了。” 斯华齐声音僵硬,“为什么?” 周寅不知不觉已经坐进了沙发里,抬头望望窗外,外面灰蒙蒙的,天气不太好,人的心情也随之灰蒙蒙的,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叹口气,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悠远,“你也许以为我忘记了,其实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对我很好,会把我扛在肩膀上去外面晒太阳,带我去公园坐旋转木马,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是妈妈来接,只有我是爸爸接,有时候变天,你没有人家妈妈细心,会忘记给我带围巾,手套,但我不怕,你会用你的大外套把我裹起来,那外套真暖和,下雪都不怕。后来有一天,有个漂亮女人忽然来家里,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估计那人就是我妈妈,我忘了是怎么回答的,光是记得她很生硬,身上也香得我难受,再后来你就变了,变成一个可怕的陌生人,你不再抱我,不再陪我玩,经常骂我,说养我这个废物有什么用!后来娶了继母有了弟弟,我就更加什么都不是了,除了揍我,你根本就懒得多看我一眼。我一开始很害怕,哭都不敢多哭,怕你会嫌我烦不要我了。后来就拼命忍着。再后来,我长大点,就开始学着麻木起来,我一直告诉自己,别太在意,长大就好了。什么时候算长大呢?我当时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十八岁,可是到了十八岁那一年我发现自己还是很在意,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从你变成那个陌生人的那一天开始就在等,等着那个疼爱我的真正的爸爸回来!你对我那么粗暴是因为你心情不好,那个漂亮女人惹你生气了,等你气消,我的真爸爸就能回来了!” “斯楠!” 周寅听见自己轻轻地笑,笑得哀伤,“——可我一直没等到!为了言青的事情回去求你是我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可惜,结果都一样。我是在自欺欺人,你就是你,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算是什么,废物?出气筒?或者只是个甩不掉的麻烦?反正已经不可能是儿子!我想要的那个爸爸只是在我记忆里的一个过去式,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斯楠——”斯华齐大概是想反驳他,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别再费心分你的财产。”周寅用轻而飘渺的声音说,“陌生人的东西我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爸爸的。” 斯华齐语气急促,“斯楠——你听我说——” “好了,不多说了,再见,爸爸。” “等等——” ………… 周寅默默挂了电话,刚才那个电话打得太投入,感觉像是斯楠醒了一会儿,左右了他的情绪,只是斯楠怎么就只醒了这么一小会儿呢? 斯楠大概要算是他接手过的个体中精神力最弱的一个了,周寅到现在都不太能准确感应到他的情况;而最强的是诺亚,不用周寅去感应,他自己就会不时地冒出来刷存在感。 想到诺亚,不由就要想起他那位父亲路易斯阁下,周寅脸上不禁露出点怀念的微笑。 再一抬头,却见沈岚眼泪汪汪的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个纸巾盒,周寅好笑,“怎么,摊上这样的爸爸,我还没哭呢,你怎么抹起眼泪来了?” 沈岚抽纸巾抹眼泪,“我心疼你啊。” 周寅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要是心疼我,就赶紧把眼泪擦擦,该干活了。” 沈岚习惯性问,“干什么?削土豆还是削胡萝卜?” 周寅,“不是,出了这种事,除了赶紧找人去查是谁在背后捣鬼,不是还应该立刻和正在合作的剧组,节目组澄清,先稳住他们,说这件事马上就能解决,别让他们砍我的戏份和节目吗!” 沈岚一拍额头,像身子下面装了弹簧一样,立刻跳起来,“对噢,我光顾着心疼你,差点把正事忘了。” 第七十一章 厨艺人生(二十一) 周寅找言青去解决林宇然的问题,自己这头实在是管不到林宇然。 言青在国外的工作室接到一个项目,他过去谈生意,两人只能通过视频沟通。 言青对此有些不解,“林宇然想干什么?” 周寅没好气,对着屏幕一瞪眼,“问你!” 言青摇头,美丽的凤目里闪烁着疑惑,“我上次已经和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周寅提醒他,“那可不一定,人在谈感情的时候没有几个是理智的,情生智减这句话听说过没有?” 言青叹口气,带着淡淡的无奈,很郑重地说,“你放心,我等下就给他打电话。”一份执着的感情却以不应该的方式表达出来,由珍贵变成了面目可憎,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情。 要结束通话的时候,言青忽然提议,“等我回来咱们去给你买衣服。” 周寅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我不缺衣服。” 言青笑得魅力四射,偏偏让周寅觉得他很欠揍,“可你没有裙子阿,我才发现,原来你穿裙子那么好看!去给你买两条短裙,”很暧昧地轻声说,“晚上——的时候穿,肯定——” “变态!滚!”周寅骂完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站起身来揉揉脸,意外发现感觉很轻松。 言青就有这个本事,他是个很“稳”的人,嬉笑怒骂,七情六欲他一样不少,但永远不会失控,和他在一起,哪怕遇到了困难,你也会明白地感受到这就是生活!仅此而已。 这就是生活! 有时候非常普通的一句话,真正领悟了就会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是生活,有喜就会有忧,没道理喜的时候欢欣接纳,忧的时候就不好好过。 所以言青会很郑重地说“你放心,我等一下就给他打电话。”同时又会像个变态大叔一样,色迷迷提议“晚上——的时候穿上裙子——” 周寅甩甩头,恳切希望斯楠能在言青让他实践这个“晚上穿裙子”的打算前醒过来,反正他是坚决不会干这种事的,要不要穿给言青看,让斯楠自己看着办。 不过话说回来,斯楠和言青在一起的障碍已经不存在了,以前斯华齐和林宇然用斯楠的学业和言青的工作威胁他们,如今斯楠已经可以不必再上学,而言青也已经把他的工作室转移出国,两人不再受到任何挟制,可以随心所欲在一起了,斯楠却为什么还不醒呢? 把言青这么一个既懂生活又有情趣的妖孽级美男放在这里等他,他难到都不担心的吗? ====== 沈岚不小心听到一通斯楠父子间的对话后,对斯楠无比心疼,要不是对方实在是太大了,她一定把斯楠抱在怀里好好疼一疼,一时间母爱泛滥,也不催促了斯楠了,自己亲自出马,顶着压力去找老板佟翰给解决当下的难题。 佟翰脸色确实不好,“他也知道得罪我了!怎么自己不来?” 沈岚陪笑,“小楠他不是不好意思来吗。您看,他虽然没和公司签约,但是正担纲着《天际战士》里面的重要角色,《天际战士》还没上映,他的名声要是被抹黑得一塌糊涂,片子肯定也会受影响。” 佟翰板着脸,“不一定,也许会有很多人冲着他那变态的名声专门去看电影呢,毕竟这么漂亮又会演戏的变态难得一见。” 沈岚锲而不舍,“但是还有《情歌悠扬》阿,综艺节目都对演员的公众形象很看重,况且斯楠还是您介绍去的,要是半路被卡下来,您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佟翰很诧异他干练精明的助理竟然会在明知别人得罪了他这个老板的情况下还一门心思的向着外人说话,“我知道斯楠菜烧得好,没想到他还会做*汤,给你灌了几碗?把你迷成这样!沈助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从我这里领薪水还是从他那里领薪水?” 沈岚对此倒很坦然,“我心疼他啊,这孩子多不容易,我现在想到他的心情就跟想到我女儿差不多。” 佟翰嘴角抽抽,“我要是没记错,你女儿大概四岁吧。” 沈岚,“嗯,三岁半。” 佟翰没办法,他虽然不会像沈岚一样,一想到斯楠就联想起一个需要疼爱的小宝贝,但他喜欢斯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没办法,管你是贩夫走卒也好,商界巨贾也罢,喜欢了你就是弱势群体,你就欠了他的。 佟翰自己不会去管单个艺人的新闻炒作这类具体事情,于是叫来了公关部的副部长,把沈岚交代给他。 他出面自然比周寅去找韩辉有效率得多,有了宏辉公司公关部的大力运作,局面立刻好转。 有影视城的管理方主动出面澄清,斯楠踢伤人的那几张照片是从他们的一段监控录像中截取的,但是很不完整,那是在往四号停车场去的一段路上,因为比较偏,曾经发生过几次拦截打架事件,所以影视城方面特意在那段路上装了监控。 而斯楠当时也确实是在自卫,并非故意暴力伤人。至于监控录像是怎么外泄并且被有心人利用的,有关方面正在彻查。 穿裙子的照片外界不大好帮忙处理,周寅就自己麻烦点上微博解释一番,说那是有一次和朋友打赌输了,闹着玩的,就穿了几个小时,还被人笑话半天,没想到会被有心人宣传成异装癖,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对不起大家,向一路支持他的影迷和歌迷朋友们道歉,是他没有注意保持好个人形象。然后就是,他回头一定要去揍那个损友一顿,谁也别拦着他! 不出所料,不久之后下面就是一片替那个不存在的损友说情的声音,嘻嘻哈哈的论调十分轻松,可见大家已经不再把“异装癖”这个事件当回事儿,都说 “楠楠,开玩笑的事情嘛,别太当真了” “不值得一揍,我们有的的时候和朋友闹得比这更过份” “要不是这位的别出心裁,我们上哪儿去看那么养眼的照片啊,楠楠,可千万别难为他了” “楠楠,消气,消气!真功夫不是用在朋友身上的,让着点吧,大不了让他也穿天裙子 …… 沈岚看得嗤嗤笑,“你怎么成楠楠了?这名字也太可爱了!” 周寅无可奈何,粉丝们给自己喜爱的明星起昵称的本事十分强大,而且最肉麻幼稚的那个最容易流行起来,公关团队再强都没办法控制,更别提他这个单干的了。 沈岚翻了翻日程安排,然后告诉他,“楠楠,明天《天际战士》杀青,有个小型的记者会,你也要去。” 周寅答应了,“嗯。” 沈岚仔细看看他的脸,问道,“我怎么觉得你情绪不太高,事情都解决了,应该轻松才对啊?” 周寅揉揉额头,努力想把心头那一丝莫名的不安挥去,“虽然眼前棘手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难道是因为解决得太容易了?” 沈岚宽慰他,“你放松,别想太多了,有佟总出面,事情解决得快点是正常现象。” 第二天剧组的杀青仪式和记者会就在片场举行,周寅很敬业地全程参加,耐心回答了不少刁钻问题,最后还有个自助餐形式的小宴会,主要是用来招待媒体朋友的,周寅因为没打算在娱乐圈久混,这个关系就不用特意维系了,于是提前出来。 快到停车场时打电话给沈岚,想问问她把车停哪儿了,沈岚却说刚才发现一个轮胎不知被什么东西扎漏气了,她正在片场外面的修车店补胎。离得也不远,要是不愿意干等就干脆走过去找她。 周寅看看四周,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干等着实在无聊,就调转方向朝沈岚说的片场外面的修车店走去。 手机忽然响起来,一首很欢快的曲子,是斯楠专门给言青设置的铃声,周寅接起来,“喂,言青,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言青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少见地有些急促,“斯楠!宝贝!你在哪儿?” 周寅有点奇怪,“我在片场,《天际战士》的杀青仪式刚结束,正准备回去。” 言青焦急,“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斯楠,我找过林宇然了,这次的事情不是他!是有其他人要找你麻烦,林宇然只是向对方提供了点照片资料。斯楠,我费了老大劲才从林宇然嘴里问出来,那人有黑社会背景——” 话没说完,周寅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发动机猛然加速的声音,本能地一个闪身,向旁边让开了两步,一辆吉普车呼啸着从他背后擦过,在前方一个急刹,然后原地调头,又急速冲了过来。 目标明确——撞他! 袭击来得太突然! 周寅根本来不及跑,就地一滚,才十分狼狈地惊险让开。 开车人技术极好,在最短距离内刹车转弯,再次凶兽一样,呼啸着冲向周寅,闪烁的车灯和狰狞的车头无不带着浓浓的恶意! 言青在电话那头仿佛是听出了不对,急叫,“斯楠!斯楠——” 周寅挣扎着爬起来,踉跄躲闪,手机落在地上也根本顾不上了,人和机器的力量相差悬殊,他能揍翻几个歹徒却无论如何顶不住一辆加速撞过来的越野吉普,这个时候只有跑。 只是这里是一个空旷带,路面很宽,没有可以跑几步就找到的障碍物躲藏。 正在形式无比地危急的时候,又有一辆车快速驶来,周寅全副注意力都在躲闪疯狂要撞他的吉普上,直到另外一辆车驶近才发觉,那辆车应该远远的就看见不对了,冲过来后直接朝着吉普撞过去,在周寅要被吉普赶上的刹那,从侧面顶开了它! 巨大的撞击声和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吉普被撞得横着滑行了一大段距离,在路面留下浓重的划痕,最后一头撞上了高压线杆,车头撞得凹陷进去。 另一辆冲过来撞它的是辆轿车,自身重量和扛撞击性都不如越野吉普,刚才那一撞跟自杀相差不远,轰隆隆连着翻滚弹跳了几下,停下时几乎散架。 周寅惊魂未定地连滚带爬去拾自己落在路边的手机,里面还响着言青焦急的询问声,沙哑着声音说道,“言青,没事,等会打给你!”然后立刻挂掉,拨了报警电话。 边气喘吁吁地叙述情况,报出自己的位置,边去看那两辆几乎是同归于尽的车,小心地后退,以防哪一辆的油箱忽然起火爆炸,忽然发现七零八落翻在路边的那辆轿车怎么那么眼熟!那不是斯华齐的车吗? 脑子里猛地发生了一次小型爆炸,嗡得一声,眼前一黑,然后身体就有了自己的意志,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声音撕心裂肺,“爸爸——!” 周寅在失去意识前总算明白过来,斯楠最大的心结其实是他爸爸,所以自己认为已经替他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他却还不醒,现在受到这个契机的刺激终于醒过来了,只是…… 周寅用最后一点意识向老天爷祈祷:老天保佑!斯楠的爸爸可千万别死,不然斯楠一定又受不了了! 第七十二章 厨艺人生(二十二) 斯华齐全身有几处骨折,数处软组织挫伤,内脏也受到了不小的撞击。以他这个年纪来说,这身伤是很严重的了,不在医院里躺足两三个月休想出去。 好在头没伤着,没有脑震荡或者颅内出血之类会影响今后生活的大问题,他只管包下一间vip病房,把生意上的事务都搬进来处理,老老实实休养治疗,直到身体康复就行了。 ====== 有人敲门,护工去给开了。 沈岚提着个保温桶走进来。 斯华齐看到是她有点不满意,“怎么又是你?斯楠呢?” 沈岚一直掌握不好对斯楠爸爸的态度,于是见着他就只好面无表情,先把汤递给护工,让她趁热给斯华齐盛一碗喝,“这是斯楠一大清早,六点钟就起来熬的莲藕大骨汤,补钙的。”然后才说,“今天是《情歌悠扬》的季度决赛,他去参加节目了。” 斯华齐问,“那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斯楠一个人去的?” 沈岚,“我老板找我有事,正好言青回来了,就让言青陪他。我去公司然后来送汤。”坐下来说道,“我老板想问问斯先生,吴绍波你准备怎么处理?” 吴绍波就是指使人开车来撞斯楠的人,曾是《无忧江湖》中的重要男配,因为形象很有特色,看着十分狠辣,加上是武术队出身,功夫不错,本也是片中一个很出彩的角色,只是斯楠一去他就被比衬得不剩什么了。 其实斯楠没有抢他多少戏,几段主要表演都是后来加进去的,但吴绍波不这么想,当时就找了几个人去片场教训斯楠,才让周寅有机会认识了佟翰和韩辉叔侄两个。 好巧不巧的,周寅接下来演的《正义之剑》中凌少爷那个角色,伍大宇导演也曾经找吴绍波去试镜,结果当然是没选上。伍大宇当时因为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演凌少爷,已经有点动了想改变这个角色风格的心思,打算实在不行就找个气质狠厉有真功夫的演员,所以并没有对吴绍波的经纪人把话说死,吴绍波还在信心十足地等回音,结果就传来斯楠拿到了这个角色的消息。 吴绍波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差点被气死。 他这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而且还必须是恶狠狠地报,大家都以为吴绍波是武术队出身,又认识些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所以有些江湖大哥气,其实他有黑社会背景,真要收拾人时手段十分狠辣,这才有了周寅被车追着撞的惊险一幕。 吴绍波现在已经被佟翰的人控制住,沈岚说她老板想问问斯华齐的意思,是走正常途径,连人带证据交给司/法部门法/办呢,还是想自己处理? 斯华齐放下汤碗,阴恻恻说道,“你们不要管了,我自己收拾他!” 沈岚点头,知道眼前这位肯定不是肯白吃亏的主儿,当场就给佟翰打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再看看表,发现《情歌悠扬》节目已经开始了,她来不及赶过去,正好斯华齐的高级病房里配置齐全,墙上挂了个很大的液晶电视,看他没意见就让护工打开电视在这边一起看起来。 斯楠前面一共参加了三期《情歌悠扬》,一路过关斩将地进入了季度决赛,是胜出呼声最高的选手,大家都对他今天的演唱寄予了厚望。 谁知他这一次却表现得只能算差强人意。 斯楠的演唱曲目是一首十几年前的老情歌,原唱就是评委中那位最难说话的李毅老师。 斯楠把这首歌唱得中规中矩,虽然没有大的错漏处,但也没什么大特色,李毅率先不客气地给了个低分,“斯楠,说句不怕得罪其他选手的话。我们大家都知道《情歌悠扬》节目的收视率很高,最近几期尤其高,新增加的观众很多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在前几期节目里的表现也确实非常出彩。但是,今天你让我很失望,这么重要的季度决赛,我本来很期待你的表现,可是听完你的这首歌,我不得不说:太平庸了!” 斯楠很礼貌地微笑点头,表示接受他的批评。 沈岚听到斯华齐用鼻子哼一声,她自己也有点不平,“这个姓李的,说话就不能婉转点,楠楠之前还在医院住了几天呢,哪有功夫练习,能唱成这样就不错了!” 斯华齐一愣,急忙问,“他为什么要在医院住几天?!” 沈岚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但转念又想,这事情斯楠虽然不想张扬,但也没说要绝对保密,特别是他爸爸,让斯华齐知道知道也好,省得话里话外还在嫌斯楠总是拿罐汤敷衍他,都不知道自己来看看老爹的。 于是说,“你受伤的时候他大概是吓着了,受了点刺激,前些天精神不太稳定,言青不放心,把他送进医院里观察了几天,不过现在已经没事。” 斯华齐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但没多问。 比赛继续进行,其他的几位选手都是经过认真准备的,那下苦功的程度说是艰苦卓绝也不为过,每一个表现都非常出彩,一位女选手在节目前的采访中就声称自己的体力还有精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快要崩溃了,然而一站上舞台,她却又精神抖擞,发挥出了最高水准。 让人不得不感叹压力产生动力,这种比赛类型的节目之所以好看就是因为每个选手都会发挥出最高水平,甚至有可能通过比赛超越自我! 又一轮演唱结束后,一个分数最低的选手被直接淘汰,剩下分数倒数第二的斯楠和倒数第三的孙明霄进行下一轮比赛,争夺最后一个能够进入总决赛的名额。 斯楠再次站到了舞台正中,按照惯例先发表几句参赛感言。他今天的打扮很简洁,白衬衫深色长裤,因为身材很好,十分撑衣服,加之气质斯文,脸孔精致,所以简单的衣服也被穿得别有韵味, 在聚光灯的聚焦下,斯楠脸上没有别的选手那种背水一战的紧张亢奋,反而很从容,脸上带着点清浅迷人的微笑,“我知道自己今天肯定会进入加赛环节,所以一度为第二首歌应该唱什么犹豫了很久。按理说既然参加的是《情歌悠扬》节目,我就应该再唱一首情歌。但我又想把我唱得最好的一首歌献给大家。作为一个真诚的感谢,感谢自我登上这个舞台以来你们给予我的巨大支持和鼓励。鉴于以后我不一定再有机会给大家唱歌了,所以我最终决定任性一次,唱我最想唱的那一首……” 伴奏响了起来,是一段爆发力很强的钢琴独奏,旋律华丽唯美,能在人们的心态瞬间撞起涟漪,电视屏幕上也打出了曲名——《永生》,这时候斯楠又用轻得稍一疏忽就会漏过去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这首歌也送给我的父亲,希望他早日康复!” 斯华齐看儿子演出还是很认真的,并没有漏掉这句话,只是有点生气,“他/妈/的!老子又没死,臭小子给我唱什么《永生》!” 如果这不是斯楠的父亲,沈岚就要用白眼白他了,强抑不满,“你接着听!这是楠楠第一次当众送歌,就送给你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再接下来,两人就无暇争论了。 斯楠一开口,每个人就觉得自己的耳鼓被震了一下,他那清澈的声音变得饱满华丽,充满了力度,激情震撼的激昂曲风像一个无形的巨大漩涡,能把人吸进去,听众会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跟着歌曲起伏激荡! 台上站着的那个人仿佛已经不是在唱歌那么简单,而是在做一件更加神圣的事——他在用音乐诠释人生。 斯楠的演唱全情投入到了忘我的境界,美丽的脸孔上闪动着无比的热诚!是他对生命的热诚,对理想的热诚,对情感的热诚! 歌曲跌宕起伏,华美的旋律无懈可击,像烟花般朵朵绚烂绽放。 这首激情美妙的歌曲很长,持续了大约有七八分钟,歌曲结束后全场有瞬间的静默,大家都还会不过神来。 如果说前面几位歌手精心准备的情歌,悠扬婉转,是值得细细欣赏品味的精品,那斯楠唱的这一首就是震撼人心的艺术品! 静了几秒之后,忽然一个掌声啪啪啪地响了起来,镜头转到评委席,是李毅表情郑重地起立鼓掌,随之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李毅还站着,“斯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非常有艺术感染力的歌曲,我必须站起来点评它,以表达我对它的尊重。但它又是不合要求的,我们本场赛事比的是情歌演唱。你真是让我太为难了,虽然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仅凭这首歌你就又资格拿到总冠军!” 斯楠笑,微微地鞠躬致意,“谢谢,我知道自己这首歌选择偏题了,请几位评委老师一定按照规定扣分。我其实唱情歌不太在行,能在这个比赛里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满意了,”说着转向在场边等待下一个上场的孙明霄,“明霄比我更专业,从一开始我就认为这最后一个进入总决赛的名额应该给他。我唱这首《永生》只是想把我唱的最好的一首歌献给大家,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大家听斯楠的这番话像是在谦虚,沈岚却知道他是已经做出了最终决定,把这首歌当成了他的告别演唱,给自己的演艺生涯一个郑重的落幕! ………… 因为唱的不是情歌,不符合节目要求,斯楠虽然场外票数最高,但最终还是被淘汰。 斯楠的歌迷影迷还没来得及为此鸣不平,就被接下来的一条消息砸得伤心欲绝。 斯楠在节目结束后发微博声明:他将退出娱乐圈,刚才的那首歌算是告别演唱,为了不影响节目,特意在结束之后才告诉大家。 在一片惊呼挽留声中,斯楠又发了一张身穿围裙,手持锅铲,对着镜头眨眼睛的可爱照片,下面一排字:这才是我的终极目标! 这下又晕倒一片。 斯楠解释:一直以来,我最热爱的就是厨艺,也立志也做一名出色的厨师,进入演艺圈只是一个巧合,算是一个过渡期……现在手头的所有工作都已经结束,演艺生涯终于可以告一段落,我将去经营向往已久的小餐厅…… 无数人恋恋不舍,都在不停追问:楠楠,餐厅开在哪里?我们一定要去捧场!我们要去看你! 斯楠对此则回应暂时保密,因为他是真的热爱厨艺,想要在这方面脚踏实地地发展,所以需要在开张初期听到食客们的真实反馈,并且开玩笑说如果都是影迷去吃饭,那他很怕连烧焦的饭菜都要被夸奖成焦香型,这样会让他无所适从。 沈岚叹气,“哎,这个楠楠,就把是哪家餐厅公布出来好了,保证立刻就能预定到明年。” 斯华齐冷着脸,“他一直是这种死倔的性格!” 沈岚气得受不不住,“斯楠那么出色,又认真又上进,坏毛病一点没有,现在上哪儿找这么乖的男生?你就不能对他好点!?他是你儿子,你多疼疼他又能怎么样?” 斯华齐淡淡看她一眼,“我要是不疼他至于现在躺在这里吗?” 沈岚顿时无语,觉得斯楠和他爸爸的“恩怨”可能是自己遇到过的最难断的家务事了! ====== 斯楠来看他爸爸的时候带上了言青,父子两个见面还是僵硬。 斯楠把保温罐递给护工,“爸爸,我给你带了乌鸡汤。” 斯华齐哼一声,瞪眼言青,“你带他来干什么?” 斯楠对峙一样正视了他爸爸的眼睛,“爸爸,言青以后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见他,那就是不愿意见我。” 斯华齐敲床,怒道,“斯楠!” 斯楠不为所动,淡淡道,“爸爸,我不跟你吵,你只说愿不愿意见就行了,你愿意见我们下回还一起来,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不来打扰你了。” 斯华齐瞪了他一会儿,颓然靠进枕头里,摆摆手,“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你随便吧!” 言青则是和颜悦色,“斯楠,你们慢慢聊,我出去买包烟,过十五分钟来接你。” 斯楠点点头,知道他是想给自己和父亲留点私人空间。 只是等言青走后斯华齐和他却都一起没话说,病房里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过一会儿后他爸爸才又开口,“你决定了?非得去当厨师。” 斯楠点点头,“你为什么不让我做这一行?” 斯华齐脸色沉沉,“因为你那个妈就爱做菜,我不希望你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相象的地方。” 斯楠低下头,“和我猜得差不多。”再抬起脸时,眼中就多了抹讽刺,“可惜我和她最像的就是这张脸了,怎么办?这张脸永远没法换掉!怪不得你见了我总没好气!也许以后我都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才是最好的选择,对大家都好。” 斯华齐转开眼,望向窗外,过了好久才叹口气,声音中透出苍老疲惫,“斯楠,我再怎么样也是你的爸爸!该为你做的我都尽量在去做,你就不满意到这个地步,认为以后永远都不需要再见我了?是,我是看见你就会想起那个女人,如果有可能,我这辈子都不愿再沾到和她有关的任何东西!但为了你,我忍了,哪怕你长得那么像她,我也希望天天看到你!我是你爸爸,我就要把你养大,提供给你我能给予的最好的衣食住行!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到大缺过什么吗?你总说我偏向你弟弟,你有没有注意过,你有的你弟弟才会有,你的任何东西都比他只好不差,你阿姨多不满意啊,但她除了说两句敢动你一指头吗?爸爸以前是对你脾气不好,可那是事出有因,你也不用这么记仇吧?” 斯楠呼呼喘两口气,别开脸,“狗屁事出有因!没事就对我连打带骂,你也自己想想你是怎么对小锋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我难道是捡回来的?我没有感情?我不难过我不疼吗?” 他以前再委屈也不敢对着斯华齐说粗话,这次离家出走后这方面倒是想开了,不再憋着自己,反正已经离家,大不了吵翻后各自回去生闷气。然而此消彼长,他一厉害,他爸爸那边气焰就低下去许多。 ………… 言青估计他们父子俩个谈不出什么好儿来,准准的十五分钟一过就来接走了斯楠,鉴于看到两个人脸色都极差,出了病房门就劝道,“父母终究是父母,就算法律上断绝了关系,血缘上也是断不了的,况且你爸爸也为你做了不少事,不是真正的绝情,能让就让一步吧,否则真把他气死了你肯定也不好过。” 斯楠闷闷哼一声,“知道,反正我们不可能像平常的父子那样和睦相处了,让我静几天,等他出院时再来吧,。” 言青揉揉他的头以示安慰。 晚上斯楠在家尝试着做燕饺,在客厅里用两个木锤子打肉泥。 言青也不怕吵,坐在一旁上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忽然想起来,“上次陪你去《天际战士》的庆功宴,那个投资方的大股东,就是佟翰怎么老是冷冰冰地看我?我哪儿得罪他了?” 斯楠愣一愣,随后用不以为然的口气答道,“那又怎么样,总会有看你不顺眼的人,你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对你客客气气吧。” 言青摇头,“别人不好说,这位不至于,他和我们是一类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说着有点自恋地摸摸下巴,“像我这样的,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斯楠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谁知道。” 言青有点怀疑起来,拖长了声音,“斯楠——?他该不会是和你有什么吧?” 斯楠立刻瞪他一眼,“少胡说!才没有,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节操。” “那怎么回事?” 斯楠不理他,认为言青这种有前科的公孔雀没资格在这方面质疑别人,僵持一会儿后,言青首先服软,站起身绕到斯楠身后,握住他拿木锤子的手,一起打肉泥,在他耳畔亲密低语,“我帮你。” 斯楠干脆把锤子塞给言青,自己则顺势靠在他身上,“那我歇会儿。” 言青笑笑,低头在他十分敏感的耳根处吻了一下,然后任劳任怨开始干活。 斯楠十分享受之余忽然发现自己很想念那个叫周寅的人,可惜他已经离开了,那个人身上有着自己所没有的坚韧,要是没有他,自己恐怕很难撑过来。 言青亲了几下,发现他有点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斯楠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仰望着屋顶的吊灯,神情有点恍惚,“在想人生就像是做一道菜,每个人的材料都差不多,但大家的做法各不相同,结果也就不同。我的人生就好像一开始由一个厨艺不好的人掌勺,佐料放错了,已经烧得偏离了正常的味道,然后又来了一个厨艺高超的人接手,巧妙地加了其他佐料,调整火候,又让味道变得好起来。” 言青这人的一大好处就是善解人意,你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话他都能接上,眨了眨眼就明白过来,“前面那个厨艺不好的人是你爸,那后面那个厨艺高超的是谁?别跟我说是佟翰啊,这个情敌可给人压力太大了!” 斯楠微笑,认为偶尔给言青点压力也没有坏处,这点压力也算是他在名为言青的这道菜中加的佐料,因为这道菜他要炖很久很久,所以佐料也要慢慢放,不能多也不能少,相信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必然会炖成为一道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珍馐美味。 第七十三章 现实生活(一) 周寅再次醒来时就觉得一侧脸颊上火烧火燎地疼,嘴角感觉也不对,稍微一张嘴就牵动伤处,被疼得“嘶”得一声。 第一反应是:不会吧!难道又碰到暴力事件了?这回是被情人打了还是被老爸揍了? 仔细感觉一下,脑海里却没有新的信息。 微觉奇怪,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盏造型精巧的华丽水晶灯,水晶灯被吊在四角有木制雕花装饰的天花板上,吊灯的尺寸其实更适合客厅,但房子的主人很任性地把它挂在自己的卧室里,没想到效果出奇得好…… 周寅猛地坐起身,看着四周熟悉的一切,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回来了! ====== 戴维下班后惦记着自己最近走霉运的老同学,于是推掉几个相熟同事一起去喝酒吃烤肉的邀约,准备买点吃点给周寅送过去,免得他被方梓华那帮愤怒的粉丝堵着出不了门,再把自己饿死了。 没想到一出电梯就被一个打扮入时,脸上笑眯眯的人拦住,“戴维,下班这么准时!我正要上去找你呢,走!晚上我请客,一起去喝一杯。” 来人不似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那样好打发,他是戴维的发小李子翱,戴维有点为难,“今天不方便,我还要给人送饭去呢!” “送饭?” 戴维解释说是自己的一个大学同学最近遇到点麻烦事,在家出不来,他就帮忙送几天饭。 李子翱,“那我陪你去好了,给他送过饭咱们再去喝酒。” 于是戴维把李子翱带到了周寅家,一进门就感觉和昨天大不一样,阔大的公寓里灯火通明,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声,有阵阵饭菜的浓香味从厨房的方向飘出来。 李子翱看戴维一眼,“这就是你说的遇到麻烦,没法出门,需要有人给送饭的朋友家?你确定没走错地方?” 戴维也奇怪,大声叫,“周寅!周寅!” 两嗓子把扎着围裙的周寅从厨房里喊了出来,用一条毛巾擦着手,过来接戴维带的东西,“戴维,你来得正好,我做饭了,一起吃。” 戴维看清他的样子后吓一跳,瞪大眼睛,“周寅,你脸怎么了!?给人打了?” 周寅抬手轻轻碰下还有点惨不忍睹的唇角,耸耸肩,“哎,不小心给疯狗咬了一下。” 戴维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不由替他气愤,“谁打的?下这么重的手?” 周寅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已经没事了,先吃饭吧,这个说起来话长,一会儿汤该凉了。”又看向戴维身后的李子翱,“这是你朋友,要是没事就一起吃吧,正好我今天做得多。” 李子翱看周寅挺有意思,没见过哪个刚挨了打的人有这么镇定自如的,他从一进了周寅的公寓门就觉得浑身惬意,音乐悠扬舒缓听着人舒服,饭菜的味道也是真的香,闻着就能判断出一定很好吃,于是笑微微点头,“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寅确实做了不少,餐桌上摆了四菜一汤,又去厨房端了一玻璃碗很漂亮的水果沙拉出来,“吃吧。” 戴维大大咧咧的,和老同学也不客气,先试探着夹了一筷子香菇笋片,放进嘴里嚼了几下,清爽鲜脆,满口余香,顿时脸上一亮,“嗯,好吃!” 周寅笑一笑,给自己也盛碗饭,坐下慢慢吃起来。 戴维纳闷,“你不是不能出去吗,哪来的菜?” 周寅,“我在厨房里翻出一只板鸭,就去邻居家想借点葱姜回来烧,正好那夫妻两个要去云南考察一段时间,就干脆把他们冰箱里剩下的菜全给我了。” 周寅这幢公寓楼里的住户全都是有钱人,生活档次比较高,没几个会去把娱乐新闻当回事,因此邻里关系还好。 他的隔壁住着一对外籍的华裔青年夫妻,据说是某个世界知名杂志社的长期供稿人,已经在中国住了一年多,隔三差五就要去偏远山区待两个月,研究那边的民俗风情。今早刚要出发,正碰上周寅去借食材,就干脆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都送给了他。 戴维吃了香菇笋片后对周寅厨艺的信心大增,又去尝旁边的蒜香茄子,果然火候正好,味道浓郁。 李子翱也不客气,闷头对付一盘青椒炒板鸭,一口气消灭了几块鸭肉才抬头夸奖,“这板鸭味儿真不错,我小时候家里阿姨从乡下带来过,就是这个味道,可惜后来就吃不到了。” 周寅点头,“这板鸭是很正宗,可惜我忘记是谁送给我的了,回头好好想想,一定要把产地找到。” 他嘴角有伤,吃得很慢,戴维则已经大口朵颐了不少,开始舀第二碗萝卜虾仁汤喝,雪白的萝卜,鲜甜的虾仁,还有碧绿的香菜末提味儿,好吃得让人想把自己的舌头一起吞下去,“周寅,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以前怎么都没见你做过?” 有人捧场,当大厨的自然很高兴,周寅笑,“我也是最近才学会的。” 等到吃到七八分饱的时候,戴维又开始追问,“是哪个孙子把你脸打成这样?” 周寅,“是沈嘉陵。” 戴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沈嘉陵是谁,李子翱就带点惊讶地开口了,“是尚宇投资的那个老总?家里很有背景的?” 周寅点头,“你认识?” 李子翱轻描淡写,“谈生意的时候接触过两次,没想到私底下这么暴力。” 周寅想起来,“李子翱——你难道是?”转向戴维,“李氏企业在国内的负责人?” 戴维,“是啊。” 周寅吃惊,随后释然一笑,轻轻敲他,“你小子交朋友还挺有水准!” 李氏企业资产上百亿,总部设在h岛,国内这边的负责人李子翱因为不太在媒体上露面,所以认识的人不多,没想到这么年轻。 戴维对此保持了他那大大咧咧的风格,“我们是发小,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跟着我外公在国外住过几年,子翱和我是邻居,那一带的小朋友里面就我们两个黄种人,所以就成朋友了。” 周寅压下心里的惊讶之情,又不着痕迹地看看他,能和李子翱这种出身的人住成邻居,那自己这同学的出身也不简单。难得他有这样返璞归真的性格,自己把自己培养成一名技术型人才,安于在公司里当一个普通工程师,从不招摇生事。 戴维追问,“你打算怎么办?是沈嘉陵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被他打了白打吗?” 周寅,“那当然不能,我找机会肯定要打回去的。” 戴维很替他郁闷,“没找到机会之前就忍了?” 周寅摇摇头,“他们昨晚动的手,我今天早上已经报警了。” “咳咳!”李子翱被汤呛着,抬眼很诧异地看他,“报警?告沈嘉陵非/法袭击?这——”心说这有点滑稽了吧,你受伤又不重,别说伤残了,连住院都不用,他随便找两个人就能摆平这事儿。 周寅笑笑,“我以前拍戏学马术的时候认识个朋友,是m国人,很正直也很热情,我今早找不到我助理,就打电话请他帮个忙,帮我报案,并且全程跟踪。沈嘉陵是有钱有势,我一时半会儿的打不回去,但医药费护理费他总得出吧,现在是法制社会,他也不能太横行霸道了。” 李子翱挑挑眉,心里明白了,周寅这是一时半会儿报不了仇也要先找点事恶心恶心沈嘉陵,他自己去报/案,这点小事肯定会被沈嘉陵找关系压下去,但牵涉到外籍友人,就得做做样子,认真处理了。 周寅的嘴角青紫,脸颊也有些变形,一张脸很有点惨不忍睹,不过眼睛没变化,还是那么漂亮,李子翱认为自己在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狡黠,竟然还挺可爱的。 第七十四章 现实生活(二) 周寅脸上的伤几乎和头一天晚上一样严重,但他的心情却已经大不一样。 昨晚躺下去的时候,他满心的愤懑与不甘,今早起来后,他却好像已经再世为人,心里有着别样的豁然与通透。 生活没变,环境没变,面临的困境也没变,但他的心境变了。 就好像经历过了大江大浪,再回头来让他趟过一条稍有湍急的小溪,虽然也会费劲,但当初的畏难紧张都已经不复存在。 脸上被人打得是挺凄惨,但惨得过那时在麒麟庄刑堂里奄奄一息的曜菡吗? 他现在是处于事业的低谷期,处境很艰难,但艰难得过那时候兜里只剩几百块钱,马上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吴天瑜吗? 他是感情严重受挫,被人狠狠的辜负了,但起码还没有苦情到给人偷偷生了孩子,上门去找孩子爹时却被机器人管家无情驱逐那么悲催。 所以说只要意志够坚定,把心态放端正了,迎着困难上,该怎么办怎么办,再大的问题也会有迎刃而解的一天。 周寅觉得自己的心态现在就很好,已经没有了之前接不到角色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焦急,他现在需要的是稳。 周寅脸上有伤,养好之前都不宜出去招摇,加上为方梓华打抱不平的粉丝们热情未消,还不时有人来他公寓下面蹲点,也很影响进出,所以周寅就干脆安安稳稳的在家休养起来,每天做几个精致小菜,煲一锅营养浓汤,过得也满惬意。 买菜的重要任务被交给了戴维,他就老实不客气地每天来蹭饭,间或还要带上在周寅这里吃过一回就对他厨艺念念不忘的李子翱。 周寅对此没意见,他一个人做一堆菜也吃不完,有人来陪着一起吃还热闹些。 戴维和周寅是大学里关系不错的同学,本就性格比较相投,李子翱能和戴维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本质上也是一类人,很爽直义气,生意场上的架子和精明绝不会带到自己人跟前来。 戴维和他们两人都熟稔,李子翱聪明健谈,周寅最近也是“见多识广”,肚中很有料,所以晚上弄桌美味,再来几杯小酒,三人隔两天便凑一起随性大侃一通,倒也蛮惬意。 周寅有次喝高兴了,即兴露了两手功夫,李子翱险些没拜服在他脚下,满脸崇拜,“好家伙!赶得上那xxx和xxx了!” 他说的两个都是成名已久的功夫巨星,周寅笑眯眯地谦虚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李子翱纳闷,“就你这功夫怎么还能让人给打了?他们得多少人打你一个?” 周寅叹气,“我那会儿压根没想到,就是去会所见个面,谁会提防自己人?” 李子翱上次觉得和他关系没到,不好多问,这时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和沈嘉陵私交很好?” 周寅自嘲笑,“我本来以为是,后来才知道是自作多情了,我这边掏心掏肺的和人家好,人家大老板却是闲着无聊逗我玩玩,不小心惹到他,立刻就能翻脸不认人,把我当他手下教训呢!结果搞我个措手不及。” 李子翱大概也是很看不起这种作为,立刻轻蔑道,“哼,这种恶心人不值得交,以为自己是谁呢!暂时别搭理他了,等有机会狠狠教训回去!” 周寅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吃了十多天营养餐,吃得浑身舒服,脸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时,周寅那位已经把他抛在脑后许久的经纪人终于又想起了他,打来电话,“我这里有个角色,本来已经定好范家锋演的,谁知道他最近事情太多,没排出空挡,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演这个吧。” 范家锋是个二线小演员,周寅前两年很红的时候他就是个二流水准,这两年也没什么大进步,依然穿梭于各个片场去演各种难度不高的小角色。 连他都没看上,要找借口推掉的角色竟然理直气壮地拿来给自己! 周寅对着话筒皱了皱眉头,不过并没有拒绝,“好吧,我去见见导演,如果合适我就接。” 第二天一早,周寅的助理小杰给他送来了剧本。 小杰已经被周寅的经纪人借故调到别处去帮忙帮了半个多月,这是周寅醒来后第一次见他,进门后周寅还没怎么样,他到是有点激动了,眼圈一红,“周哥!你最近怎么样啊!我总想抽空来看看你,可是郭世俊把我使唤得团团转,根本走不开!” 郭世俊就是周寅的经纪人,看来小杰对他也是很不满了,背后开始连名带姓的称呼。 周寅接过剧本,再拍拍他,“我挺好的,你放心吧。”转身往沙发方向走,准备先看看剧本,还不忘嘱咐小杰,“厨房里有薏仁红豆汤,你自己去喝。” 小杰跟了他好几年,关系很亲厚,前段时间确实是担心周寅来着,偏偏被郭世俊派了很多事,忙得跟陀螺一样,还去了两次外景地,实在来不了,现在看到周寅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顿时放心不少。 高高兴兴去厨房喝了一碗香甜的薏仁红豆汤,找了一圈,没看到外卖包装,还有点奇怪这是从哪家甜品店买的?味道还真不错!不过暂时顾不上细究这些小事,先出来对周寅说,“周哥,郭世俊实在靠不住,这么长时间不管你,好不容易管了一次还给个谁都不要的破角色,我看咱们得另想办法。” 周寅从剧本中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气色不错,神情也很平和,“再坚持一下,我和公司的合同还有几个月到期,到时候我准备换一家公司,连经纪人也一起换。” 小杰算算时间,发愁道,“那这几个月怎么办?郭世俊现在是一点资源都不肯匀给你,难道这几个月就干等着浪费掉?” 还有一句话没忍心说出口,那就是:你近来的成绩一直不好,就算这边合同到期了,恐怕也难找到合适的下家。 周寅朝他扬扬手里薄薄的剧本,“你等等,让我先仔细看看这个,好像挺有意思的。” 小杰只得不做声,让他先看,心里对此却不抱什么希望。 他都打听过了,这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筹拍的一部极其低成本小制作的影片,连范家锋那样的二流演员都不肯演,怎么能适合周寅!再掉价也不能掉到这个份儿上! 况且听说那边资金不到位,周寅前两年红的时候把片酬档次拉得很高,他们九成付不出。去演这种档次的片子已经够自跌身价的了,难道还不要钱给人打白工? 小杰对这个角色是一百个看不上,不想周寅仔细读了一遍剧本后竟动了心,问,“小杰,郭世俊帮我和这部戏的导演约在什么时候见面?” 小杰翻翻记录答道,“还没约,导演姓蔡,叫蔡军,郭世俊把联络方式给我了,说是如果你愿意演就让我直接和他们联系。” 说着就一皱眉,蔡军这名字从来没听说过,况且这种他一个助理都能直接联系的导演肯定不是什么有分量的正经导演,十分怀疑是那种刚出道的菜鸟。 周寅和他相处几年,彼此十分熟悉,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温言道,“小杰,不要随便看不起人,所有的大导演都是从新手过来的,谁也不可能天生就是大导演。这个蔡军我知道一点,他在上届xxx微电影导演大赛上得过奖,拍的东西视角很独特,是个很有才气的新人。”再次朝小杰晃晃手中的剧本,“而且这个剧本我很喜欢,帮我和他约个时间,如果大家谈得来,那这个角色我接了。” 小杰提出自己的疑虑,“听说他们资金还没全部到位,恐怕付不出你要求的片酬。” 周寅沉吟一会儿,“资金没到位?——”轻轻拍下剧本,忽然一笑,“这也是个机会,那我更要好好和蔡导演谈谈了,如果他们预算合理,我可以帮他们把资金缺口填上。” 小杰吃惊得把嘴巴张成了o型,“周哥!你要兼做这部片子的投资人?这个风险太大了吧,况且你现在不是手头也吃紧吗?” 周寅,“我还有一笔积蓄,现在还不到存钱养老的时候,既然有需要就先用了吧。”眼望着沙发前的玻璃茶几,带着一抹从容的笑意,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我有预感,这部片子会很卖座。” 蔡军准备拍的是一部搞笑风格的现代爱情片,主线轻松幽默,带着点灵异元素。女主是个普通女孩,在一次突发事件后获得了一点特异功能,然后就展开了她那时灵时不灵的神棍之旅,男主是个事业有成的金领,年轻,英俊,富有,走到哪儿都耀眼夺目,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钻石王老五。故事发生时,男主正在追查公司里发生的一起商业间谍案,机缘巧合,女主在无意中帮到他两次,可惜没得到感激,反而引来了怀疑,故事就此展开,经过一系列滑稽有趣的误会和打打闹闹后,案情终于大白,有情人也终成眷属,女方得到深情个性的高富帅,男方得到清纯可爱的小佳人,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其实和普通的言情偶像片没什么大的区别,但其中的灵异元素和幽默片段都是亮点,周寅凭直觉断定这部片子要是拍得好了应该不愁上座率。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他有着偶像明星的条件和实力,也曾在这个领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却因为过于追求艺术上的自我突破,连着选了两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晦涩冷僻的角色,导致人气大幅下滑。 当时觉得愁云惨淡,事业就快全盘崩溃了,现在再回头看,却能冷静客观地看出,这不过是他演艺生涯中一次转型失误,那没什么,世间少有常胜将军,经历过起伏挫折才是人生走向成熟的标志。 既然之前的选择失误,那他就再回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重新开始! 第七十五章 现实生活(三) 周寅和蔡军导演的合作很愉快,两个人几乎就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 周寅自己想到这个形容的时候都有点好笑,不过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 他需要一部能让他做主演的合适影片东山再起,而蔡军需要资金和优秀的演员,让他能把胸中的才华转变成真实的作品。 因此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一拍即合,谈得十分顺利,当场就敲定下来大部分合作细节。 等到周寅的经纪人郭世俊想起来问了问,得知周寅已经接了这个角色时,影片都开机半个多月了。 郭世俊没觉得自己失职,反而认为这样正好,等周寅拍完这个,合同差不多也该到期,再不需要自己去多费心。 ====== 新片的片名字比较有趣,叫做《嗨!那个可爱的神棍》,周寅演里面的男主角,英俊多金的莫惜澹。 这种角色周寅演起来驾轻就熟,非常拿手,妆都不用化,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妥妥的高富帅,且比普通的高富帅更加的颜值爆表,魅力动人。周寅再回家在自己衣柜里挑挑,随便搭配几套衣服穿出来,就连戏装都省了。蔡军导演第一天就很不好意思地来打商量,“周寅,把你的衣服借几套摆在剧组吧,就省得再给你专门准备了,你随便带几套来都比剧组买的好得多。” 周寅没进过这么穷的剧组,好笑之余也更加的努力认真,经常还要主动兼职做做剧务,场景,灯光,道具之类的工作。 要知道低成本小制作是一回事,低成本小制作得露了寒酸粗糙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部戏对他很重要,加之他也是主要投资人之一,自然而然地也有了点主人翁精神。 认真工作到剧组去附近山区拍一段女主在那里的历险,周寅才得以脱身休息休息。那段是影片一开头女主和朋友去景区游玩,误进了一个诡异的山洞,才获得特异功能的一段剧情,没有周寅的戏份。 周寅于是打电话给已经要求了好几次,要去他那里“聚餐”的戴维和李子翱,邀他们晚上来吃饭。 两人接到电话后都是一声欢呼,可见是对他的手艺惦记已久。 周寅于是更不能让这两个家伙失望,下午早早出门,开车出去兜了一大圈,连走了几处菜市场采买最顺眼合用的食材。 等回家停好车,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几乎不够用,每只手上都得拎五六个袋子,只好提前用嘴巴叼着钥匙,省得一会儿到家门口腾不出手来拿。 不想提着大包小包出了电梯就见到自己公寓门口站着个人,那人很熟稔地朝周寅点点头,然后帮他推开门,“沈总在里面等你。” 周寅认得他是沈嘉陵的司机陈生,以前和沈嘉陵在一起时这人经常跟着他们。 因为几个世界时间差的原因,认真算起来,周寅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沈嘉陵了,加之最近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早就把沈嘉陵其人忘在了脑后,这时忽然见到陈生,瞬间竟有些恍惚之感。 以前他见沈嘉陵之前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保自己完美漂亮,有着孔雀想要在情人面前开屏的心态。现在完全没这个热情了,保持着手拎数个袋子,嘴里叼着钥匙的造型就走进客厅。 沙发上果然坐着那个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身材高大,但在沙发里的坐姿很自若,仿佛是觉得等人浪费了时间,手里竟然还拿着份文件在翻阅,听见周寅回来就抬起头,淡淡一眼看过来,只是在见到周寅这个很少见的家庭妇男采买归来的造型时没能保持住淡定,微微挑了挑眉毛。 他有着五官端正,气势摄人的一张脸,以前周寅看到就会很喜欢,现在看了却只有厌恶。 对周寅来说,是好久没见沈嘉陵了,久得他对这个人的观感已经产生巨大变化;而对沈嘉陵来说,他才见过周寅没多久,所以面对周寅的时候还是保持了那副在会所里教训他时的样子,淡然又高高在上。 周寅放下钥匙,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下一堆,直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我没顾上让你还钥匙不代表你现在还能随意进我的家!” 沈嘉陵理所当然说道,“我从来不站在外面等人。”随后一挑眉,“周寅,我以为上次的事儿能让你吃到点教训,谁知你还是这么拎不清。怎么,让你给方梓华赔礼你不服气?竟然想出个报案的滑稽主意,你觉得这么点小事我会压不住?退一步讲,就算真的能证明是我让人打了你又怎么样呢?你那点小伤什么都不算,最多赔偿个医药费就了不起了。” 周寅看他坐得稳稳当当,一时半会儿肯定赶不出去,就干脆也在他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翘起腿,往后靠靠,找个舒服的坐姿,也淡淡说道,“现在是法制社会,无故被人袭击,当然要报警,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滑稽。 沈嘉陵无声看他一会儿,浓而深邃的眉眼中显然是划过了一点异样,他从来没想到过周寅会这个样子对他说话。 周寅在方梓华事件之前是态度最温柔的床/伴,经常都是未语先笑,说话斯文又有分寸。后来因为方梓华的事情被教训,沈嘉陵认为就算他温柔的表象下有着倔强的本质,为了这事儿委屈气愤,那也应该是义愤填膺地来找自己讨个说法,而不是这样冷淡。 看了一会儿后扔给周寅一个东西,“签了吧。” 周寅拿过来看看顿时笑出来,抬起漂亮的眼睛,眼神里带了丝嘲讽,“不是说这么点小事你不会压不住吗?这怎么又许诺给我赔偿金想私了了?”把东西又原样从茶几上推了回去,“我不会签的。” 沈嘉陵显然没有和人磨嘴皮子的耐心,见他不签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说道,“随便你,这点事本就不值得我亲自来,我只是觉得你闹得太古怪,念在前两年的情分上来看你一眼,你不要钱就算了,这反正不是什么大事,那个老外再依依不饶也没有用,我随便找个人去顶也是一样。” 周寅懒洋洋地靠进沙发里,做个请走的手势,“你也随意。出去记得帮我关好门。还有,把钥匙留下!” 沈嘉陵脸一沉,“你的钥匙一直在小陈那里,你自己找他要吧。” 小陈就是门口沈嘉陵的那个司机陈生,他竟然漫不经心到把自己的钥匙扔在司机那里,这种事要是以前的周寅知道了,一定会被伤到,现在则实在是无所谓了,就是觉得给出去的时候容易,收回来的时候就麻烦! 让自己去找他司机要!这人是太爱摆架子还是太缺教养?自己以前真是识人不明,眼光够差,怎么能看上这么个货色! 正在盘算干脆我也别再要那把钥匙,直接换门锁得了。就见沈嘉陵停下指着装饰架上的一个鱼缸问他,“你这是干什么?” 尺寸不算太大的水晶玻璃鱼缸很通透,里面没有养鱼,但是铺了卵石养了观赏水草,鱼缸的底部有一块白金手表静静地躺在水里,表的造型精美大气,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周寅当初和沈嘉陵去瑞士渡假时在一家历史悠久的小店里定制的,价格非常贵,当时沈嘉陵和周寅在一起没多久,还新鲜着,愿意哄哄他,就顺着他的意定了一对一模一样的,一人一块,因为确实做工精美够档次,所以带回来后也没被沈嘉陵束之高阁,偶尔也会用用,这时就一眼认了出来。 周寅直言不讳,“我看它不顺眼,泡在水里出出气。” 沈嘉陵微微嗤笑了,“周寅,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幼稚!既然那时候费力陪了我,这些东西就是你的报酬,你也太想不开了,竟然跟自己的报酬过不去,那你当初何必费力气去挣它。” 周寅有短时间无语,几乎是呆滞了一下,随后才伸出一根手指朝沈嘉陵摆摆,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做出这个动作很好看,别有韵味,“不,不,你搞错了,这块表是我自己买的,包括你那块也是,如果非得把它们说成是某种行为的报酬,那也是你的那块,而不是我的这个,我高兴怎么处置我自己花钱买来的东西就怎么处置,不牵涉到想不开或者别的什么!” 沈嘉陵一愣,“不可能!” 周寅摆摆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都懒得和这人多说了,“我现在没证据给你看,你爱信不信。要是实在想确认——也许可以去那个瑞士老头的店里查查记录,我记得是我后来让助理打款过去的,我助理总不可能用我的账户付钱却把付款人的姓名写成你。” 第七十六章 现实生活(四) 沈嘉陵找来了自己的私人秘书,指着面前的一块白金手表问,“莉莉,我记得前年年初去瑞士渡假是你跟着我的,这表你还记得吧,当时一共买了两只,是谁付的钱?” 莉莉听沈嘉陵问这个就有点诧异,“是周寅阿,他当时还兴致勃勃地和我说那是你们第一次一起出去旅行,所以要买个纪念品送给你。” 沈嘉陵沉声质问,“你怎么不付钱?我带他出去却让他买东西,那像什么话!” 莉莉搞不清状况,“他要送人礼物是他的自由,我就算抢着付了这两只手表的钱他也可以买别的东西啊。他难道没和你说那是他给你的礼物?” 沈嘉陵不答,很烦恼地捏捏眉心,想起了周寅对他说的“如果非得把它们说成是某种行为的报酬,那也是你的那块,而不是我的这个——” ====== 周寅忙得不可开交,连换门锁的事情都顾不上了,只好将它暂缓。 头天晚上招待了完两个兴致勃勃地吃客,又按照惯例就着啤酒小菜侃大山,天南海北地聊到半夜才散。 第二天一早就听说剧组为了省钱,只在景区里待了一天,就用超高效率把那一小段剧情拍完! 小杰急急忙忙赶过来接周寅,并且告诉他剧组现在已经在蔡军导演的带领下神速赶了回来,摆好架势准备继续在这边开工,就等他啦! 周寅对这伙新人的拼命三郎精神十分无语,同时觉得自己仿佛也受到了这些人的精神感染,变得振奋起来,能够在头天晚上只睡了不到五小时的情况下,洗把冷水脸就斗志昂扬地继续投入工作。 一个团队的人同心协力,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这本就是是一件很能激发人热情的事情,即便辛苦也是快乐的。 辛苦的成绩斐然,在全体成员的通力合作下,蔡军导演只用了三个月就完成了影片的拍摄部分,迅速进入了后期制作阶段。 而周寅则发觉最近的自己是个劳碌命,一天空闲也别想得。 刚从片场撤出来,李子翱就风风火火地来找他,“我堂哥结婚,伴郎临时出故障,你帮忙顶顶吧。” 周寅连忙推辞,“我又不认识你堂哥,你们家那个亲友圈子的人我都不熟,而且我从来没当过伴郎,这方面没经验!恐怕不行。” 李子翱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要走,“来不及找别人,就你了!你不知道,我堂哥是个书呆子,他交的那伙朋友别提有多难应付了,他这一结婚那帮人还不得玩疯了他!” 周寅稀里糊涂地在两个小时候后被李子翱裹挟到了机场,搭乘最近一班航班往李氏集团的大本营所在地h岛飞去。 坐在飞机上周寅也没想明白,一个书呆子能交来什么样如狼似虎的朋友,来参加个婚礼就把他弟弟吓成这样? 李子翱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这也是没办法,我要是找不到人,那我伯父九成会让我赶鸭子上架顶上这个缺儿,我估计到时候我就得完蛋了!” 周寅斜睨他,“你怕完蛋就把我硬拽来?李子翱,你挺够意思的嘛!” 李子翱赔笑,“唉,我把身边能当伴郎的扒拉了一圈,好像只有你比较十项全能嘛。拜托,拜托,帮帮忙,回头我一定好好谢你!” 周寅人都已经在飞机上了,也没可能半路跳下去,只好告诉他,“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谢我,只是我真的从来没干过这个,到时万一出纰漏了你可别怪我。” 李子翱见他明确答应了就放下心来,“没事,这个不需要经验,需要的是应变能力。” 等到了地方周寅才明白过来,李家的这个“书呆子”有着什么样的分量! 李子翱的堂哥李子卿是李氏企业现任掌门人的独子,同时也是一个罕见的高智商天才。 他十四岁的时候就从h岛内最著名的一间大学的数学系毕了业,然后收到国外xx州大学的邀请出国深造,先后获得了xx州大学的数学博士和x国科学院院士,还曾获得过数学界最高荣誉xxx奖! 这种科学家级的天才自然不能被家族企业的繁琐事务羁绊住,李子翱的伯父也早就不指望儿子能子承父业,早早就开始着手培养其他子侄接班,准备到时候只给儿子留股份和不动产就好,所以随他的便,爱干什么干什么,李子翱说他这个堂兄这两年一直沉迷于研究一个很生僻的数学猜想。 而天才交的朋友也和普通人不一样,李子卿的朋友不是出自xx世界有名的工学院就是出自xx历史悠久的殿堂级学府,据说里面没有智商低于一百六的人,换句话说,他的朋友圈是个天才集合,还是很个性的天才们的集合。 李子翱指着不远处一个正捧着大玻璃杯喝冰饮料的红头发小姑娘向周寅介绍,“她叫劳拉,你别看她瘦瘦小小挺不起眼,她的业余消遣可是挨个攻击各个国家的政/府网站。当然了,为了安全考虑,她一般都是挑一些小国家的网站下手,不过也够那些人头疼的了。” 周寅深觉人不可貌相,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劳拉几眼,“她靠这个挣钱?” “不,这小妞不缺钱,我堂哥说她就是闲着没事折腾那些国家的网络专家玩呢。” 李子翱说完又指着一个站在人堆里谈笑风生的高个子黑人说,“那个是约翰逊,他有一次跑来和我堂哥打赌,好像是算一款游戏有多少种通关方法。我堂哥输了,他就给我堂哥两个选择,一是去中央大道裸/奔十分钟;二是三个月内在最权威的《未来》学术杂志上发表两篇四星级推荐文章。” 周寅听到这里,隐隐有自己上了贼船的不妙感觉,“你堂哥选哪个了?” “当然是发表学术论文,怎么可能裸/奔?就算他不怕丢人,我伯父也丢不起这个脸,敢干这种事肯定饶不了他!” “然后呢?” “《未来》的要求很高,四星是最高推荐级别了,我堂哥硬熬了两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才搞出两篇符合要求的文章来。”李子翱说着就笑,“那段时间我看他的形象都有点朝着爱因斯坦发展了。不过成绩还是不错的,他凭着这两篇学术论文拿了h岛那一年的青年科学家杰出贡献奖。” ………… 天才和常人不同,因为他们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智商;天才又和常人一样,因为他们也要结婚! 而李子卿的婚礼显然是给他的朋友们带来了极大的乐趣。 用他堂弟李子翱的话来说就是:这伙人因为智商太高,所以把能玩的东西已经全玩遍了,人生处于一种极端无聊空虚的状态,互相之间的戏弄刁难就成了他们最大的消遣。 他们之中有华裔,知道婚礼上的种种风俗,所以——新郎今晚的处境可想而知! 周寅根据李子翱的介绍,对婚礼假想了一番,发现自己的处境也十分堪忧! 婚礼在周寅他们抵达h岛t市后的第二天举行,鉴于李氏企业的声望和财富,婚礼举办得十分隆重,当地的各界名流云集。 这是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前半部分是有司仪主持的正统仪式,后半部分是个大型酒会。 婚礼的前半部分很正常,所有仪式顺利举行,周寅只需要跟在新郎身后走走过场。等到了酒会部分,他的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红头发劳拉让一个侍者举着个托盘过来,托盘里面有三杯酒,劳拉笑吟吟地对李子卿说道,“这里三杯酒,一杯很正常;一杯掺了love-;还有一杯加了辣椒水。挑一杯喝吧,是我敬你的,祝你新婚快乐!” 李子卿愁眉苦脸,“我刚才已经喝了不少酒,不能再喝,会醉。” 劳拉不依不饶,“我知道你们这里结婚的风俗,要喝酒!你不喝就你的伴郎替你喝。”说着很挑衅地朝李子卿身侧的周寅扬扬下巴,用不符合她那小女孩形象的色迷迷语气说,“帅哥,如果你愿意在这里当众和我接吻五分钟,我可以告诉你哪杯是可以喝的酒。” 李子卿垮下肩膀,“别,劳拉,我的婚礼可不想成为女童猥亵帅哥的现场!” 酒会一开始,李家的长辈们和来观礼的商界同行以及一些社会名流都纷纷散开,端着酒杯开始交际。而和李子卿关系不错的几个同辈亲戚,包括李子翱在内,则都围了过来,聚在李子卿和周寅身边,人人如临大敌,仿佛随时准备着和谁动手一样。只是虽然神经绷得很紧,听到这个“女童猥亵帅哥”的话也都忍不住笑。 劳拉气愤,挥着小手抗议,“我才不是女童,我十六岁了!我就是发育比较晚,所以长得小而已!” 李子卿投降,“好好,你是少女,请问少女,喝你的酒有什么提示没有?要是没有提示就明显太过有失公正,我拒绝喝。” 劳拉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纸板,上面列着一个长长的算式,把纸板和一支粗粗的马克笔递给李子卿,“十分钟内算出答案,答案会提示你该喝哪一杯酒。”也不等李子卿答应,就在自己的腕表上按了两下,“现在开始计时!” 李子卿顾不上讨价还价,立刻低头开始刷刷刷地计算起来。只是靠笔算,一张纸板迅速写满不够用,李子卿抬头,“劳拉,我没地方算了!” 劳拉笑,“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李子卿反应很快,知道这大概也是他们给自己出的难题的一部分,马上开始脱衣服,他那西装是白色的,看来是想在衣服上写。 劳拉“好意”提醒他,“省着点用啊子卿,我后面的内森,内森后面的乔治,还有乔治后面的山本可都准备了和我一样的三杯酒和一块写着算题的纸板。” 李子卿动作僵住,要是这么样来三次,他一件衣服确实是不够用,而婚宴上除了他是新郎所以穿了白色西装外,周围几个能帮上忙的堂兄弟都是深色衣服,他总不能去脱太太小姐们的礼服裙吧。 正在为难,身侧忽然伸过一只白皙修长,形状极好看的手,稳稳拿起了托盘中间的那杯酒,“我猜这杯是可以喝的。” 劳拉顿时“咦”得一声。 李子卿从狐朋狗友的表情判断出周寅的选择正确,忙接过来一口喝掉。 劳拉瞪大眼问周寅,“你怎么知道?” 纸板上那个算式可以用诺亚以前无聊时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个公式来套,周寅早就心算出来,答案是二分之一,那不就是中间的意思吗,所以拿了中间一杯酒。 对着刚才还敢调戏他的小女孩露出迷人微笑,“我猜的。” 劳拉将信将疑,“不会吧,这么准!” 周寅故作高深,“我今天的运气很好,而且我有预感,我今天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 第七十七章 现实生活(五) 周寅说到做到,真把好运气延续了下去,接下来三次都猜对了是哪杯酒能喝。 但他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猜中的,每次都要求李子卿做好两手准备,拿到题就立刻开始演算,而他在一旁慢慢“猜”,等到李子卿把演算的算式刚好写满一张纸板时,周寅也正好“猜”出来了。李子卿的白西装因此幸运地得以保持原貌,没有落到被用来当草稿纸的命运。 约翰逊起了疑心,问周寅,“你真是猜的?这怎么可能?你知道连续四次猜中的概率有多小!” 由于李子卿已经不胜酒力,所以周寅代他喝了后面两杯,好整以暇地放回高脚酒杯答道,“是百分之一点二三四五六七九,还好,大于百分之一的概率,并不算很小。”笑一下,“起码比买奖券中奖容易多了。” 李子卿的一伙朋友面面相觑,最后一起回过味来,惊呼,“天啊!你是心算出来的!” 约翰逊开始挨个问劳拉,乔治,山本……甚至连站不稳的李子卿也没放过。 “你能做到吗?” 回答是无一例外地摇头。 “再给你多一倍的时间,能做到吗?” 还是无一例外地摇头。 约翰逊最后自己也很认真地低头想了一会儿后承认,“我也做不到。” 目光灼灼地转向周寅,周寅顿时被他看得背上寒毛直竖,感觉自己像是被老鹰盯上的猎物。 约翰逊,“真是太让人惊喜了,没想到这一次来参加李的婚礼还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mr.周,我郑重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弗拉维乌斯隐修会。” 周寅眨眨眼,“弗拉维乌斯隐修会?” 约翰逊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芒,“对,弗拉维乌斯隐修会!总部设在y国罗慕斯岛,那里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天才弗拉维乌斯˙罗慕斯最后生活过的地方,他也是我们的创会人。我们崇拜阿鲁娜神,信奉绝对的智慧,绝对的智慧决定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智慧决定绝对的*……” 戴眼镜的山本是这伙人中最稳重的一个,他拦住了马上就要往滔滔不绝态势发展的约翰逊,“今天是李的婚礼,我们别捣乱,发展新会员的事可以明天再说,”对李子卿微笑,“还是让我们赶紧进行下一个节目吧!” 周寅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就觉得山本说这话的时候眼镜边缘闪过一丝精光,心想你们这还叫别捣乱,应该说太捣乱了才对! 李子卿喝得都有点站不稳了,被堂弟李子翱扶着,也有些吃不消,“你们有完没完?别太过份啊!” 劳拉嘻嘻笑,“最后一个!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了!” 李子卿知道最后一个很可能也是最难的一个,强打起精神,“说吧,是什么?” 劳拉煞有其事,“李,今天是你的婚礼,是你和你爱的女人结婚的日子,你难道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子卿揉着额头,努力四周看了一圈,忽然变了脸色,“小凝呢?!” 他身边的两个本家兄弟也发现不对,“新娘子呢?!” 劳拉显然玩这个游戏玩得正高兴,一脸坏笑,嘴里却故意叹息,“唉,男人啊!竟然要别人提醒才能发现自己的新娘不见了!” 李子卿的这群朋友把他们带到外面的泳池旁,只见一台小型的起重机不知什么时候被弄到了泳池边上,长长的悬臂悬空伸到池水上空几米高的地方,下面几个像手爪一样的弯钩上勾着张秋千椅,椅子上险伶伶坐着个人,双手紧紧拉着椅子两旁的吊绳,脸上神情颇紧张,身上的白色长裙在空中铺洒开来,像一朵盛开在夜空的百合,正是李子卿的新娘。 新娘的下方对准了一个漂浮在水上的圆形充气气垫,气垫上面铺了层白花花亮晶晶的东西,目测来看,应该是一层冰块。 李子卿的新娘不是他们这个天才团体的,而是本地一个正经的大家闺秀,温柔可爱,因为家里和李家有生意来往才认识了李子卿,不知怎么被这伙人骗得坐上了那张秋千椅。 李子卿自己智商高就满意了,对老婆没这方面要求,反而觉得她这样温柔型的最好,两人情投意合,正是在热恋期,见到这个架势后立刻就不乐意了,酒醒了大半,骂道,“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馊主意!赶快把小凝放下来,会吓着她的!” 怎奈那几人谁也不怕,一起摊手,“吊都吊上去了,我们现在也没办法!”指着起重机下面的操控室,“里面有你需要的全部数据资料,包括机器的各种参数,操控说明,几个铁钩的承重,秋千椅的重量尺寸,甚至新娘刚刚才称的体重,你只要想办法在三十分钟内计算出有效的控制步骤,操纵悬臂就能把她放下来。三十分钟一过,事前设定的程序就会启动,铁钩自动松开,新娘子就会掉下去。事先声明,即便她现在是被钩住的,几个钩子也非常松,悬臂一定要控制得恰到好处,否则稍微不平衡她也会掉下去。” 劳拉还要多说两句风凉话,“其实也不用太紧张,只几米高,没危险,凝小姐掉下去最多就是洗个冰水澡,嘻嘻,估计还会在半年内一直骂李没用。” 李子卿气得脸都黑了,顾不上多说,一边喃喃地骂着,“下回要你们好看!”跟着一头冲进了操控室。 几个损友嘻嘻哈哈的并不害怕,因为李子卿平常捉弄起他们来也从不手软。在这些人看来,即便下次李子卿报复得比这还恶劣,他们也不介意,玩与被/玩都是玩,享受的就是这份难得的刺激,他们对此的态度是认真的,期待的,还有愿赌服输的。 李子卿的几个堂兄弟看着眼晕,有点怕他们玩出事儿来,几人一商量,决定先找人去把下面铺了冰块的浮床推开,再另外放一个没有冰的,以防万一。 谁知道那几人早有准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渡了两个高大健壮的保镖进来,拦住了不让人过去,声称那样一来李子卿就没有动力,说不定会干脆放弃挑战,让悬臂直接失去平衡让新娘掉到没有一点危险刺激的浮床上,那这个节目还有什么意思! 如此离奇一幕被其它客人看到可就麻烦了,因此这时候谁也不敢声张,也不能去叫人帮忙,被两个保镖拦住就没有了办法。 周寅轻声问李子翱,“你觉得你堂哥能半小时内搞定吗?” 李子翱苦笑,“不好说,他们这些人出难题从来都是实打实的,不会留太多余量,我堂哥这几年也被整过不少次,今天算不错了,前面那几杯怪酒起码全躲过去了,否则随便喝下去杯love-或者辣椒水都够他受的。” 周寅摇摇头,有点理解不了这种玩法。他酒量一般般,平时都自己注意着,从不多喝,只是今天当伴郎,职责所在,不但不能躲酒,还得主动替李子卿喝,连灌了好几杯下去,有些晕晕乎乎,出来被夜里的风一吹就觉得自己要醉了。 没耐心再站在这里等上半小时看结果,于是对李子翱说道,“你找两个人拿好气垫到那边等着,我去把那两保镖踢开。” 李子翱这个时候对他言听计从,立刻去安排,周寅活动活动手脚,绕到那两个保镖面前,也不客气,直接动手! 再接下去的内容周寅就有点没印象了——他醉了。 第二天早上,在李家豪华舒服的客房里醒过来,自己坐在床上回忆了半天,周寅也记不起之后的事情。 忍着头疼起了床,洗澡换衣服,打算去找李子翱问问。 第七十八章 现实生活(六) 李子翱面对周寅的询问脸色非常古怪,“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周寅还有些宿醉的头疼,也没胃口吃早饭,只捧了杯加了蜂蜜的柠檬汁靠在沙发椅里慢慢喝着,“真不记得,不然我干嘛一大早跑来问你。”有些怀疑,“我干什么了,你这个表情?难道我把那两保镖打伤了?” 嘴里虽然这么问,心里其实不怎么担心,因为早上起来没有发现自己有脚疼手疼的症状,除了头疼外一切正常。那就说明就就算打了人也不会很严重,否则就凭他这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本事,要真是把人伤得严重了,自己打人的手和踢人的脚也不会好过。 李子翱叹气,“那倒没有,你就是把那两个踢到水里去了。”说着啧啧赞叹,“姿势还挺帅!跟看现场动作片一样,约翰逊那几个看得眼睛都直了!” “嗯,然后呢?” “然后我堂哥果然就偷懒了,直接让他老婆掉到了气垫上。不过凝姐还好,没被吓着,下来后看那样子还满兴奋的,估计觉得挺刺激,在结婚的当天亲自和新郎一起演了一场骑士救公主。” 周寅放心,“那就好。”觉得喝了杯柠檬蜂蜜水后胃里舒服了点,站起身来准备去吃早餐。 李子翱拉住他,“我还没说完呢,昨天晚上你表演最精彩的部分不是把两个保镖踢下水而是后面一段!” 周寅一愣坐下,“还没完?我醉成那样不赶紧回去睡觉还能干什么?” 李子翱翻翻眼睛,“话是这么说,问题是你要是还能知道回去睡觉那就是没醉。你当时踢完人外表看着还挺正常的,我一时也没发觉你醉了,结果一眼没看见你就回了前面的宴会厅里,抢了乐队贝司手的低音吉他,又去抓了个客人,把人按在大厅角落休憩区的那圈转角沙发里,不让人走,对着他没完没了地唱情歌,唱了一晚上。” 斜睨了周寅,“我说你还真是十项全能啊!唱歌也唱得这么好听,昨晚上后来那段时间都快成你的个人演唱会了!连新娘子都带着几个伴娘围在旁边津津有味听了半天。”摸摸下巴,“不过嘛,也有两首唱跑调的,调子跑得那叫一个喜感,还挺调节气氛。” 周寅开始擦汗,唱得好的肯定是他当吴天瑜的时候学的歌,唱跑调的肯定是他当诺亚时学的歌,搞不好就是当初路易斯阁下在白玫瑰餐厅点的那首《星际之歌》。 “你干嘛不拦着我,就看着我当众出洋相!” 李子翱把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只见腕子上有圈青痕,“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当然是想把你拉走的,问题是我没有那个拉走你的本事!” 周寅无语半天,最后搓搓脸,无可奈何地站起来,“算了,洋相出都出过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幸亏昨天是婚礼,稍微闹闹也说得过去,我去给昨天被我拉住听了一晚上歌的那人道个歉吧。” 李子翱,“他是个大忙人,来参加婚礼主要是看我伯父的面子,昨天从s市飞过来,又赶今天一早的航班回去了。” “他是——?”能和李子翱的伯父有来往,还这样忙碌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沈维烨。” 周寅迟疑,“这名字我好像有点耳熟。” 李子翱,“你是应该耳熟,沈维烨是沈嘉陵的大哥!” 沈嘉陵家里很有背景,他凭着自己的出身和卓越的能力在投资领域做出不小的成绩,能够独当一面,到哪儿都是以大老板身份示人,他的大哥自然也不会差! 听说自己竟然抓住沈嘉陵的大哥闹了半个晚上,周寅顿时觉得自己一定是酒还没醒,正在做梦,颓然坐下,半天才说道,“我抓着谁闹不好,怎么就正好是他呢!” 李子翱,“好像是你觉得他长得像什么人。” 周寅诧异,“他长得和他弟弟沈嘉陵很像?”心想不可能阿,自己现在对沈嘉陵没有一点好印象,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对着一张相似的脸干出这种事情。 果然,李子翱答道,“不像,他们兄弟两个一点都不像。” 周寅想不出原因,只能把它归咎为酒后的非理性行为,抱怨,“李子翱!我这趟可真是交友不慎,被你坑惨了!” 李子翱对此不能不心虚,只得连着许大愿,保证等周寅的新片上映后,他一定在繁华区的影院连包十次场以壮声势,这才保住了以后还能和戴维一起去周寅那里吃私房菜的权利。 两人一起乘坐第二天的航班回去,李子翱在飞机上想起来,“我堂哥那伙朋友不是说要邀请你加入他们的那什么弗拉维乌斯隐修会?” 周寅兴致缺缺地说道,“约翰逊昨天来找过我,邀我夏天的时候去罗慕斯岛参加他们的活动。” 李子翱语气里透着艳羡,“机会难得,你可一定要去!” 周寅,“我还在考虑。” 李子翱立刻转过头,很严肃地看着他,“这还要考虑什么?你知道他们的准入条件有多苛刻吗?周寅,加入这个组织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和资源!连m国,t国这种大国的政府都一直想拉拢他们,可见这个组织的声望和地位有多高。不是我危言耸听,这样一群智商高到可怕的人被有组织地聚集到一起,潜在的力量有时候甚至强过一支军队!” 周寅叹气,“我知道,问题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这样去有些滥竽充数,所以要考虑考虑呢。” 李子翱摇头,“那帮人都承认了,你还谦虚个什么劲。” ====== 等周寅回去后,《嗨!那个可爱的神棍》很快完成了后期制作,进入最后加工,审查评定阶段,市场推广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同时进行。 周寅这方面帮不上忙,就借机在家里休息几天,顺便做点自己的事情。 他现在给自己培养出不少兴趣爱好,就算不出门也能过得很充实,忙忙碌碌的每天都觉得时间有点不够用。 首先是练功夫,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再厉害的功夫长久不练也会生疏,加之总出现踢了别人自己脚必然跟着疼的状况也很糟心,所以周寅每天只要有空,一定会有一到两个小时被用来锻炼。 为此还专门改造了家里的那间健身房,搬出去两台健身器械好腾出地方来能让他腾挪跳跃。 然后就是烧菜了,想要把饭菜烧得精致美味是很费时间的一件事,周寅自从领会到烹饪的乐趣后就乐此不疲,最近天气转冷,他正在研究火锅的几种吃法。 再然后还要抽空弹弹琴练练嗓子,周寅本人没有吴天瑜那么高的音乐天赋,但也不至于像诺亚那么差,唱什么都跑调。他也不求在这方面有大发展,只求别把已经掌握的技巧生疏掉就行了。 最后还要抽时间出来读读各类科学杂志,前沿报道,看看学术界各种最新的动态和研究成果,以前天书一样的东西现在读起来趣味横生,有时甚至还会匿名去信就一个课题和研究人进行激烈地讨论,这个就是唱歌总跑调的诺亚的功劳了。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同理,努力付出了也一定会有回报。 周寅之前辛苦穿梭于各个世界,忙着在那些和他高度契合的精神体休眠时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看似是一件无缘无故被强加在身上的,替别人做嫁衣,白辛苦的工作,其实他辛苦之余受益匪浅。 从前的周寅很勤奋,时间不是用来努力工作就是用来揣摩剧本和演技。花大把的时间烧菜,看书,研究学术论文,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种行为在他眼里等同于浪费时间! 现在的周寅绝对不会再这么想了,没必要用教条样的思路禁锢住自己。只要是在动脑动手,做着想做并且能带来乐趣的事情,就绝不是浪费时间。 周寅研究出了一种酸汤火锅底料,是在传统的发酵红酸汤里加了其他东西熬出来的,正想找人来一起尝尝,最近一直被他派在蔡军导演那边帮忙的小杰忽然来了。 进门就告诉他,“周哥,恒亚帮蔡导出了一个很不错的影片推广发行计划,不过预算也很高,我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这个项目是尚宇投资赞助的!” 恒亚娱乐是周寅现在所属的公司,蔡军在拍片前就和恒亚有过很简单的合作协议,蔡军一方自筹资金拍摄影片,恒亚负责提供一些场地,信息,推广以及报备审批方面的支持。这也是时下一些大公司和刚出道的小导演的合作方式,不摊什么成本,要是该导演有了出色作品也能分一杯羹。所以当初蔡军找演员的消息才能通过周寅的经纪人传到周寅那里。 而尚宇投资是沈嘉陵的投资公司,他肯定和蔡军导演没什么交情,也没可能忽然就会看好了蔡军拍出来的这么一部低成本影片,忽然愿意投资赞助该影片的推广发行,实在让人很怀疑他的动机。 周寅立刻打了电话给蔡军。 蔡军那边还在觉得庆幸,说自己正在为各种海报,广告和推广活动的费用发愁,尚宇投资那边就有人主动来联系,而且十分痛快,三两个来回就敲定下来,整个推广费用都由他们出资赞助,只要求影片在片尾高/潮部分植入一个尚宇最新投资的电子产品的广告就行了。 像他们这种小制作,愁的就是拉不来赞助商,植入广告什么的不成问题,怎么着加个画面也□□去了,所以蔡军导演对此没有异议,已经答应下来。 周寅皱眉,“蔡导,你先等等,我和尚宇投资的沈嘉陵有些私人过节的,按理说他们不可能赞助这部片子,更别说还这么主动!你等我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第七十九章 现实生活(七) 沈嘉陵让周寅有事去他办公室说。 这还是周寅第一次到沈嘉陵的办公室,以前不是没想过来看看情人办公的地方是什么样子,但是一来要避嫌二来沈嘉陵也从来没主动让他来过,所以就一直没来。 没想到翻脸之后他倒有机会来看看了。 沈嘉陵的办公室宽敞大气,和想象中的差不多;办公室的主人也还是老样子,随随便便的坐姿中也会透出些掌权者的气势,但是并不张扬,是个还算懂得内敛的人,不牵涉到重要厉害关系时也愿意讲讲风度,否则周寅那会儿也不会一门心思的看上他。 沈嘉陵一指对面的座位,“坐下说吧。” 周寅自然不会再和他客气,过去挑个舒服姿势坐下后开门见山问,“你为什么要赞助我拍的片子?” 沈嘉陵对着他微微皱下眉,觉得周寅最近风度欠佳,没有以前那么温文柔和了。随后想到他现在怕是对自己意见很大,就没去多计较。 高高在上地开了口,“周寅,我上次回来之后让下面的人查了查,发觉之前是我疏忽了。”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难怪方梓华的事情你反应这么大,的确是我委屈了你。” 周寅不明所以,抬眼审视着他,“这话怎么说?” 沈嘉陵,“我记得曾经替你安排过两个角色,谁知前几天一查才发现当时的确是交代给下面的人去安排了,但是那两个角色都是你在他们去疏通关系之前自己拿到的,我下面的人并没有出上什么力。虽然我不太明白你当时为什么没告诉我,但说到底也是我亏待了你,这次的赞助算是补偿你的。” 周寅冷冷看着他,知道那个时候沈嘉陵实在是太没把自己当回事了,否则哪怕只是给个普通朋友帮忙呢,帮过后也总要记得查问一下结果吧,他只要能记得随便问两句就不会出这种纰漏。 刚想告诉他用不着!就听沈嘉陵接着说道,“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这人做事讲究赏罚分明,该补给你的东西我补给你,但你前一阵故意给我找麻烦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寅挑起一根眉毛,“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搞搞清楚,是你为了自己那点面子,罔顾别人的权利和尊严,恶意伤人在前,我连难听话都没说一句,只是按照最正常的处理方法报了案,请公安机关秉公处理这件恶意伤害他人身体案件,这个做法让任何人任何机关来评判都合理合法!怎么着,我还欠你的了!” 沈嘉陵被他噎得一愣,随后沉声道,“你胡搅蛮缠什么!你也跟了我挺长时间的了,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周寅站起身,两步走到他面前,手撑桌子俯下身,盯着沈嘉陵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本来不想要你的赞助,因为这部片子上映后肯定热卖,对赞助商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我不想平白无故被你沾了便宜!不过既然你这么说,这赞助我就收下了。前两年咱们在一起,其实你的表现也还算不错,除了最后那一次,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不论床上床下我全满意。大家都是男人,无所谓谁沾光谁吃亏,既然你认为必须为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付我报酬,那我想着我应该也付你点钱才对。就把影片上映后赞助商受益的这部分作为报酬付给你好了,然后咱们在这方面就两清!至于你的故意伤害案和我故意给你找麻烦之类的事情咱们以后再慢慢算。” 沈嘉陵被他气红了脸,同时又觉得周寅这样站着居高临下和他说话很有压迫感,眼神也凌厉得让人身上发紧,于是也站了起来,沉声道,“周寅,说话前先掂量清楚自己身份!别以为被我让人教训了一次你就委屈了,可以在我这里肆无忌惮地乱说话!” 周寅冷冷看他一眼,忽然勾起嘴角,露出魅惑一笑,反而靠得更近了一点,声音变得轻柔危险起来,“是——吗——?那沈总准备怎么办,再叫几个保镖进来解决?没关系,你叫好了,咱们可以再试试看,这次会是个什么结果!” 沈嘉陵仿佛全身忽然过了电一样,瞬间一麻,只觉一股野性而又充满诱惑力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甚至看见了周寅粉红的舌尖在雪白齿间轻轻滑过,像是一头盯住了猎物的美丽豹子,即便已经在蓄势攻击,却还是在不经意间保持了那份优雅美丽。 沈嘉陵忽然间觉得自己这是看到了另外一个款式的周寅,以前那个温和的款式,虽然舒服但时间久了就会淡而无味,没想到褪下了温文尔雅的面具,他还有如此充满刺激性的一面! 周寅不晓得自己把沈嘉陵给“刺激”到了,他就是认为这人已经不配再得到自己任何的好脸色,连面子上的功夫都可以省了。 见沈嘉陵反应有点奇怪,盯着自己不做声,就挑眉问,“怎么?今天保镖不在?还是不想叫他们?”说实话,对此有点失望。 今时不同往日!今天绝对是进来几个他揍几个,连沈嘉陵也一并算在内!可惜一个都没来,没有因头,周寅也不好单独把沈嘉陵揪过来揍一顿,毕竟他是来和人谈影片赞助事宜的,这里是人家的办公室,刚进来的一路都有人看见不说,这间办公室里肯定也有摄像监控。 知道今天谈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该问的都已经问清楚,再待下去没什么意义,于是收回撑在沈嘉陵办公桌上的手,挺直腰,淡淡说道,“那就这样吧。”不再和沈嘉陵废话,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原以为和沈嘉陵谈成这样,尚宇投资的赞助事宜估计就会作罢,谁知过了两天尚宇那边的赞助款就如期打了过来。 蔡军导演是业界新人,还没有养成一般大导演那种颐指气使的气势,就来找周寅商量,看他搞清楚没有,尚宇投资那边有没有问题,这笔钱能不能用。 虽然很明白沈嘉陵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反给包/养费的说法,但周寅认为他这边反正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沈嘉陵爱承认不承认,钱既然已经到账就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于是告诉蔡军导演放心大胆的用吧! 于是蔡军导演立刻喜滋滋地去找了恒亚娱乐的策划部。 既然是他自己拉来了赞助,恒亚娱乐这边就也不含糊,扎扎实实地铺开来给影片做了推广,各种媒体广告和宣传活动齐飞,发布预报也重磅推出。 连之前周寅和方梓华“酒吧纠纷打人”的那件事也给做了补救性公关处理,硬给掰成了一场误会,双方当事人都已经和解,请粉丝们就别给自己的偶像拉仇恨了。而方梓华正在演他撬了周寅的那个角色,跟剧组去了外景地,也没余暇多管,这个事件就算这么过去了。 许久不曾露面的周寅的经纪人郭世俊也重新冒了出来,隔三差五地打电话通消息。 周寅的助理小杰实在受不了他了,“周哥,怎么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前段时间看你人气不行了就一天到晚摆个后娘脸,多一点力都不肯出,几个月也想不起咱们一次;现在看你新片拍得不错,剧组又自己拉来了赞助,他把脸一抹,立刻就又认识你了,什么玩意儿嘛!” 周寅也很看不起这人,“别理他,他马上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时至年底,《嗨!那个可爱的神棍》这样一部轻松幽默的言情片很符合市场需要,加上宣传到位,首映的当天就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 很多人开始只是想在年底时给自己放松一下,看这部片子的介绍轻松幽默,剧情有趣,既有俊男美女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于是就很随性地买了票。 心里对这部片子的要求其实不是很高,只要它看着轻松愉快就行了。 抱着这么一个心态坐进放映厅后却惊喜连连! 剧情很有新意,而且小曲折,除了灵异还有悬疑,情节扣人心弦。女主角是个清纯小美女,有着邻家女孩的清纯乖巧,又自带各种很“旺夫”的特异功能,简直比泡到家资丰厚的白富美还实用!男主角是个帅到没边的高富帅,只用看的就各种养眼。性情虽略为骄矜,但因为后期对女主的深情无悔,所以在女性观众的眼里很可爱。 而蔡军导演也确实算得上很有才气的新生代导演,他没有让商业间谍案告破,男女主打败坏人,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个流于俗套的结局作为影片的终结,而是让女主在可以和爱人双宿双飞时因为意外又失去了特异功能。 女主本是个普通的女孩,特异功能是她身上最不同寻常的地方,自从有了特异功能,她才一步步的变得出彩和个性,赢来了不少人的青睐,而失去了特异功能后,她又重归平庸,身上神秘出彩的魅力也不复存在。 女主不认为自己那个走到哪里都耀眼夺目的男友会继续爱这样平庸的自己,为了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她悄悄地离开了。 男主满世界地寻找,而女主则是回到了自己从前生活的地方,继续和表姐一起经营着一家小镇上的杂货店。 两年之后,一切仿佛重回原点,女主又变回了那个杂货店里手脚麻利,嘴也不饶人的女老板。 有送货的给女老板送错了东西,被她揪住理论,两人站在店里互不相让,高声大气地吵起来,吵着吵着,女老板忽然不出声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门口,送货的回头一看,小店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挑英俊的男人,男人的通身气派和这个小地方格格不入,仿佛是从哪本杂志上走下来的时尚人物。 ………… “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女主苦笑,“不要费心告诉我,我这个样子你也不介意,这样的我你也会爱上!我已经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不会再去相信灰姑娘的故事,现实生活里门当户对很重要,两个差距太大的人硬凑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 男主并没有像很多言情片里表现的那样爱情至上,立刻激动发誓以表明自己永远只爱女主一个! 他说了一段很耐人寻味的话,“对,你说的没错,我是不可能爱上你这样的女孩子。但是我爱上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而我既然已经爱了,就只能爱下去。” 女主望着他,“只能?” “对,只能。我不想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把现在这个样子的你夸成个多有魅力的美女。但人是有感情的,换作是你爱一个人爱到一半,忽然发现他遭遇到一些麻烦,失去了某些能力,变得不再像之前那么神秘和机灵,你就会立刻不爱他了吗?” 女主黯然,“我——” 高挑漂亮的男人微笑了,附身拥抱了穿着围裙戴着袖套的杂货店老板娘,“做不到对吧,我也做不到!我们都要为已经付出的感情负责,所以我还是爱你。我可爱的小神棍!请不要再离开我了!那会让我伤心的!” …… 很好的ding,几乎每个从电影院里出来的人都满意,觉得这是一部值得一看的片子,不但娱乐性强,而且也很感人。于是在之后的几周内,《嗨,那个可爱的神棍》的票房节节攀升,勇夺了当年电影票房纪录的第三名。 周寅也再度被已经快要遗忘他的粉丝们重新记了起来,各大娱乐版块有关影片的报道下面都不停有人刷屏: “天啊!我男神还是那么帅!” “他是我的最爱,没有之一!” “他演的这部新片太棒了,看到他为寻找爱人苦苦找了两年,我都要心疼死了!” “我也心疼死了!” “有没有发现男神逆生长!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帅了!漂亮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下面立刻跟了无数个同不好意思。 ………… 对于粉丝们井喷式的溢美之词,周寅现在很能以平常心对待。之前看到他演的那些晦涩角色把他说得一无是处,现在看到喜欢的角色又把他夸上天,这都是观众们的权利。粉丝们并不欠他什么,他演得好了就夸奖,不好了就批评这很正常。他只需对合理的批评接受,热情的赞扬感谢就对了。 第八十章 现实生活(八) 由于《嗨!那个可爱的神棍》头一个月的票房成绩极好,于是影片在各大院线的上映期由一个月延长到六十天。 这本是业内惯例。一般的影片,发行公司和电影院线签发行合同时基本上放映期都是一个月,成绩不好的提前下片,成绩好的延长放映。在这方面院线有很大的自主权,完全遵循市场导向运作,上座率高的自然就要多放几场,卖不出票的肯定也不能浪费资源一场场的空放,必然提前下片。 只是这个时候时值岁末,正是个电影热卖的档期,各个新片都抢着上映,延长了《嗨!那个可爱的神棍》的放映必然就挤了其他的片子。 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找碴,说《嗨!》剧的票房是刷出来的,涉嫌制造虚假数据! 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两家娱乐新闻很隐晦地说有网友质疑《嗨》在各地影院有空放场,存在刷票房的行为。渐渐的,散播此类言论的人就多了起来,甚至有自称某某影院工作人员的人匿名爆料,说《嗨》剧在他们那里的午夜场记录全都是百分之百以上的上座率,午夜场全部满座本来就是个不太可能的概念,还有百分之一百一甚至一百二这么可笑的记录,其真实性可想而知。 有心人借这个机会大肆抨击《嗨》剧,大众舆论也开始纷纷指责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 蔡军导演毕竟在娱乐圈混的时间不长,道行还不够深,来找周寅的时候气得脸都青了。 周寅笑笑,“咱们这部片子的推广发行后来是全权委托给恒亚娱乐做的,说不定恒亚真的干过刷票房的事情呢,你怎么就能保证它没做?” 蔡军导演顿时哑了声,心想这还真有可能,半天才说,“你的意思是那些爆料人是真的有证据才爆料的?” 周寅,“那倒不一定,不过现在哪部电影不刷票房?只有实在没能力的才不刷。所以他们认为这种料一爆一个准。” 蔡军导演颓然坐倒。 周寅安慰他,“现在的娱乐行业就是这样,确实是有些乱,不过制度总会慢慢健全。其实不管有没有刷票房,一部片子最终的成功与否还是取决于它本身的实力,要真是一部烂片那再刷票房造假数据观众也不会买你的帐。” 蔡军导演叹息,“说得没错,但是大众可不管这些,现在枪打出头鸟,单把咱们挑出来说事,搞得一片指责抨击声,我怕越闹越严重,小问题发酵成了大事件就不好了。” 周寅点头,这个担心他之前也想到了。在娱乐圈任何一点□□都不能疏忽,因为很多普通大众就是有这个从众心理,好的经常会大家一起盲从,越吹越好;坏的万人齐骂,骂得正义凛然,咬牙切齿,就跟他们全都亲眼看到事实真相了一样!再有哗众取宠的人有目的地深挖挑唆下去,搞不好就会发酵成一个大危机! “放心吧,我已经找人处理这件事了,过几天就会出成效。” 蔡军导演回去耐心等了几天,舆论风向果然就有了大转折。 先是逐渐有热心网友开始反质疑,比如:《嗨》剧确实好看阿,自己就去看了两遍,一次是和闺蜜,一次是和男友。像她这种一年难得进一两次电影院的人都贡献了四张票呢!而《嗨》剧的成绩不过是当年的票房第三!据她向周围人的了解,她的朋友们很多看过《嗨》剧,却没有看过排名第一和第二的那两部片子,怎么就非得说这部的数据是刷票房刷出来的呢,这不合理! 然后就有“技术专长型”的热心网友跟着解释:他也觉得不合理来着,所以闲的无聊时特意去查了查最开始爆料《嗨》剧刷票房的那两个消息来源,结果嘛——他不好在网上多说什么,只能说这是同行竞争中的一些较为不合理的恶劣手段! 后面这个帖子的点击率很高,评论也五花八门,甚至有一堆人斥责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否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身份和动机。 顿时又有不少人冒出来替这位网友说话!正是大批的水军,网友,各家的枪手混在一起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最先爆料《嗨》剧有刷票行为的两家娱乐新闻网竟然挂出了道歉声明,说查出消息来源不实,有关人员已经被追责。 《嗨》剧的发言人适时出来表态,很大度地说现在网络环境发达,信息量巨大,难免有筛查不严的时候,只要搞清楚事实,还《嗨》剧一个清白就好,他们不会对此过多追究,只希望大家能够继续开心地观看影片,过好佳节,这是《嗨》剧全体成员最大的心愿! 这样的高姿态自然赢来了一篇赞扬声。 蔡军导演没想到事情能解决得这么痛快,先开始还以为是周寅托了关系,找恒亚娱乐的高层出面斡旋了此事,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不是。 那就是周寅自己私下找人处理的,蔡军导演几乎要对周寅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被蔡军导演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周寅这时候正对着视频通话屏幕里的一个红头发小姑娘头疼。 劳拉得意洋洋地笑,“周,你们那边的网络环境乱得很,没必要的环节又监管得很严,我帮你追踪那几个发帖人的信息记录然后还得匿名从我这里发警告给他们,让他们改口,另有后续监督什么的,有一个不听话,我还得专门去攻击他的私人电脑,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里面筛选出能威胁到他的材料,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都是因为你。” 周寅无奈,“小姐,这事我是拜托李子卿帮忙做的,我怎么知道他转手就交给了你!” 劳拉,“我不管,这可是给你帮忙,你得好好答谢我才行!其他不用了,还是上次那个条件,找个环境优美浪漫的地方,和我接吻五分钟!” 周寅要被这个接吻爱好者打败了,板着脸,“我是同性恋,我不吻女人!” 劳拉竟然也不介意,像个小号色鬼一样,喜滋滋说道,“反正你得谢我,我还没吻过你这么漂亮的同性恋呢,来吧,别客气!” 周寅差点去敲屏幕,“谁跟你客气了!我也不管,这事我已经用一个数学公式的代价谢过李子卿了,凭什么要谢两次,你要吻就去吻他吧!” 劳拉把脸皱成一团,“不要!他有妻子的,而且他没你漂亮!”自顾自就决定下来,“等夏天在罗慕斯岛聚会的时候兑现吧,我们去纳塔小山谷,那里景色美极了,正适合接吻。”说完也不等周寅回答,给了他一个飞吻后就切断了通话。 周寅无奈之下干脆也不多想了,夏天的事情等夏天再说吧。 ====== 恒亚娱乐公司要举办一个规模很大的年终聚会,周寅的助理小杰跑来问他参加不参加? 周寅,“我现在还没有和他们解约,为什么不去?当然去!” 在这种大型聚会上能见到不少知名导演和制片人,可以与合作过的沟通沟通,没合作过认识一下拉拉关系,也算是公司提供给他们这些艺人的一项资源。 这是周寅在恒亚娱乐的最后一次年终会,自然没道理放弃不用。 晚上特意找了身很正式的衣服,穿戴好了刚要走,就有李子翱打电话来,“晚上恒亚的年终酒会,我也收到请柬了,你等等我,咱俩一块去。” 周寅奇怪,“你带你女朋友去啊,跟我去干什么?” 李子翱在电话那头叹气,“唉,昨天刚被女朋友甩了,今天没人带,忽然想起来你应该也会去,那就咱俩一路吧,你等等,我已经出来了,让司机拐个弯去你那里,一会儿就能到。” 李子翱的女友是一家外资企业在这边的高管,她手里有企业股份,年薪也高到离谱,是个标准的女强人,论身家,相貌,能力没有一点比李子翱差,所以很有主动甩人的资格。 周寅听了这消息也只能笑笑,心知那两个人估计都是玩玩的,谁也没当真,所以李子翱说起被甩才能这么轻松。 只得把正准备开车送他的助理小杰打发回去,等了李子翱一起走。 好在李子翱不是个女人,到了这种场合,他自己也需要去和那些有生意往来的老板交际,不用周寅整晚陪着,大家可以各忙各的。 这种觥筹交错,各界名流云集的场合周寅应对起来已经是非常老练了,他的主要任务是去找几个在业内很有名望,之前也有过合作的老资格导演,争取和每个人都聊上几句,一来长时间不见问候一下,二来也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拍新片的计划以及是否有合适自己的角色。 周寅现在正红,确实有两个人有请他拍片的意向,酒会上不方便细谈,就另约了之后的碰面时间。 这点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极费功夫,那些导演们都是酒会上的香饽饽,和他们说话要逮机会不说,中间还穿插着和不少熟人的寒暄,等周寅和他今晚能找到的最后一个导演说完话,再客客气气地和影坛大姐大苏红聊了一会儿后,酒会已经过去了大半。 周寅舒口气,觉得今晚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刚准备去找李子翱,就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和大腹便便的恒亚娱乐老总一起朝自己走过来,正是沈嘉陵! 那两人的侧后方还跟着一个穿紧身黑西装,容貌很俊秀的男星新秀。 周寅皱皱眉头,心想这是什么阵势? 第八十一章 现实生活(九) 周寅知道沈嘉陵和恒亚娱乐的老总康华有些交情,今天肯定会来,为了避免在公众场合闹不愉快,当晚一直留着神,不去和他做正面接触,没想到酒会临近结束的时候,沈嘉陵倒主动过来了。 恒亚娱乐大腹便便的老总当先开口,他被下面的人捧得习惯成自然,对谁都颐指气使,脸上轻易不见一丝笑,张嘴就是端着架子说话,“周寅啊,这次新片的成绩不错!不过还不能懈怠,要再接再厉!我听说你的经纪人最近给你安排的活动几乎全被你推掉了,这怎么行!你难道是准备给自己放大假了?” 周寅淡笑笑。 康老总又接着说,“年轻人么,趁着机会好,该拼搏的时候还是要拼搏!你看看安迪,尚投的沈总那么看好他,经常关照着,他不也还是兢兢业业的,今年马不停蹄,一口气没歇,连着进了五个剧组!” 他和沈嘉陵身后跟着的那个年轻男演员立刻很有颜色地上前一步,含笑谦虚,“康总夸奖了,我没有周哥能干,不勤快点不行。周哥经验老道,随便拍一部片子就能大红,所以有拍完片就休大假的底气呢。” 周寅似笑非笑看看他,“这种夸奖我可不敢当! ”安迪是沈嘉陵今年的新欢,估计年初时沈嘉陵就把他弄去了,只是当时自己焦头烂额地根本无暇去发现,现在看到这两人一起站在面前竟然也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就是单纯觉得安迪这人不怎么样,沈嘉陵眼光越来越差。 说着又转向康华,用一种大家心照不宣的口吻说道,“不是我想偷懒,主要是我没有小安运气好,能有沈总大力关照着。就算我想加班加点拼命干,也没那么多合适的角色给我演!经常是好不容易自己拼命争取到个角色还会转眼就被什么沈总,王总的一句话就撬了去,我也实在是没办法阿!”摊摊手,“就今年拍的这最后一部戏还是我自己投了资金进去才拍成的!叫我怎么和小安比?” 康华虽然常年被人捧着,对旗下大多数艺人的态度已经高冷得堪比西太后,但骨子里的精明还在,当年白手起家,独自在娱乐业打拼练出来的狡猾和强横都一点没丢!平时看似境界已经超然,其实公司里事无巨细他都会过问,特别是那些排得上名号的艺人,各自是什么情况他心里清清楚楚。 知道周寅说的是公司之前对他形同放弃的不闻不问,和沈嘉陵帮方梓华抢掉他一个角色的事情。 这两件事第一件肯定是公司理亏,对旗下艺人太不厚道;第二件虽然是沈嘉陵搞出来的,但公司当时一毫没管,任由自己的艺人被人欺负了肯定也是有问题。 只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么说,康华身为恒业娱乐的老总肯定不能承认公司当时认钱不认人,看周寅业绩急剧下滑就打算放弃他来着,于是不动声色地打太极,“娱乐圈就是这样,资源有限,竞争激烈,所以我才让你们年轻人要多努力。” 周寅不置可否地勾勾嘴角,知道这几人过来肯定不是随便寒暄一下这么简单,干脆不再多说,等着听下文。 果然,沈嘉陵跟着开口了,还是不容置疑的口吻,“周寅,小安说他刚才听见你和苏红提起你也参加了美植网明年公益活动的形象大使竞选,那个位置我上个月就答应给小安的,你别和他争了,退出来,回头我另外补其他的给你。” 周寅冷冷看他一眼,正想答话,却听沈嘉陵又接着说,“孙伽的《苍穹传》四月份开机,我知道你对其中的男主角很感兴趣。” 周寅听到孙伽的《苍穹传》不由一愣,一旁的安迪更是震惊得猛然睁大眼睛,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苍穹传》的男主角,份量可比美植网明年公益活动的形象大使重多了! 《苍穹传》是一部很有群众基础的长篇玄幻小说,粉丝无数,两三年前就开始有人想把它翻拍成电视剧。只是这部小说过于经典,在大众心里的地位太高,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动手,只怕准备得不充分或者是功力不够,费了牛劲拍出来还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直到去年,著名导演孙伽才正式着手筹备拍摄,还没开机就已经万众瞩目了,被观众们各种期待,没想到沈嘉陵连这部剧也能插手。 周寅,“我记得孙伽导演是个很难说话的人,对待每一部作品都非常严谨,选角很少会受投资方的影响。” 沈嘉陵笑一下,虽然是笑但也透着一股傲然,十分自信地说道,“太严谨的导演预算也总会吃紧,他不光对演员要求高,场景,道具,特技……全部都要求高,这些东西想要精益求精就只能多花钱。我当然不能替他做主选谁当主角,但是重点推荐个人去试镜不成问题,你只要表现得不比其他人差,我就能让他选你!” 安迪在一旁听着,妒忌得眼睛都要红了,沈嘉陵这人不好糊弄,想求他点什么事就要尽心竭力地陪他好几次,一点不能偷懒,安迪费了好大功夫才求得沈嘉陵点头答应帮他安排美植网明年公益活动的形象大使,谁知他手里竟然还有这种大好处没放出来! 安迪实在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沈嘉陵。 康华明显不想多趟这个浑水,拍拍安迪的肩膀转身走开,反正不管是安迪还是周寅都是恒亚娱乐的人,他们谁拿到这个角色对恒亚来说都一样。 沈嘉陵则是淡淡瞥了安迪一眼,眼神里充满警告意味。 安迪警醒,连忙讪讪松开手。 周寅忽然笑了,“看来小安不光喜欢美植网得公益形象大使,对这个角色也很有兴趣啊,既然沈总这么看好小安,一直都在关照着他,那就别半途而废,你还是推荐他去好了。我是没兴趣的。” 这时候李子翱忽然从左近冒了出来,几步来到他们身旁,很亲近地一把揽住周寅,“周寅!你怎么在这儿啊,让我好找!差不多该回去了。” 然后才对沈嘉陵一点头,笑眯眯说道,“好久不见,上次那个项目合作愉快,我还一直打算要请沈总出去喝一杯呢!唉,今晚上遇到的熟人太多,竟然也没顾上。不好意思,我和周寅晚上还有点事儿,要先走了,这杯酒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喝。” 沈嘉陵看着李子翱亲亲热热揽着周寅肩膀的手,脸慢慢沉下来,“好,以后以后有机会再喝。” 李子翱拉了周寅就走,沈嘉陵在后面沉声问,“周寅,你真没兴趣?” 周寅回头,又露出了上回刺激过沈嘉陵一次的轻柔而危险的笑容,“我对这个角色当然是有兴趣的。” “那你何必这么别扭!” 周寅的声音很轻,但又足够能让沈嘉陵甚至他后面的安迪都听见,“我只是对你的推荐没兴趣。” 沈嘉陵,“————” ………… 周寅在车上闷闷问李子翱,“你看出来了?” 李子翱,“恩。” “有什么不良反应?” “没有。” 周寅移动一下,坐得靠李子翱近了点,“现在呢?” 李子翱,“还没有。” 再移近点,“现在呢?” 李子翱受不了,拍他一巴掌,“行了,行了,你就是坐到我腿上来我也还是那个回答!咱们什么关系啊,你爱和男人睡觉还是和女人睡觉是你的自由,我才不管!不就是gay吗,有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不至于大惊小怪。老实跟你说,我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还试过呢,不过感觉没女人好,后来就算了。” “你可真是够能乱搞的!”周寅坐回去,“那戴维呢?” 李子翱,“他也知道,上次咱们去酒吧,来两个美女搭讪,你竟然能半路睡着,他再迟钝心里也能有点数了。不过你不主动说我们就不好先提!其实早就想和你说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这点与众不同的嗜好真不用遮遮掩掩。” 周寅彻底放松,“哼”一声,“什么与众不同的嗜好!乱用词!是性/向不一样好不好。我也不是想遮遮掩掩,主要是我当演员,公众形象很重要,能正常还是正常点好。” 第八十二章 现实生活(十) 周寅刚到家,沈嘉陵的电话就跟了来,“你和李子翱什么关系?” 周寅拉松衬衣领口,靠进他最喜欢的摇椅里,摇椅摆在落地窗前的一块羊毛地毯上,窗外是一片霓虹闪烁的都市夜景,曾经的他习惯于有心事的时候就在这里坐一坐,最长的一次坐了一整天。 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夜景后才轻声答道,“这与你无关。” 沈嘉陵竟也没有生气,“周寅,我知道方梓华那件事情是我委屈了你,你生气在所难免,这次我不来和你计较。” 周寅不置可否地笑一下,“这么有风度,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你知道,我很不喜欢失控的人和事,所以我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摇椅边的地板上摆着香烟和一只很漂亮的水晶烟灰缸,周寅顺手给自己点了根烟,冲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呼出一道笔直的烟线,“嘉陵,所谓的失控不过是事情不合你的心意罢了,但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称心如意。” 沈嘉陵竟然也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意味深长,“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周寅很少听沈嘉陵用这个语气说话,知道他是认真了。 认真了也好,他迟早要把那一巴掌打回去,这样认真的沈嘉陵在挨那一巴掌时感触会更深。 周寅一直算是个比较大度的人,但这回他压根没打算大度,当初他愿意付出感情是他自愿,但是沈嘉陵只有不要的权利,没有践踏的权利! ====== 周寅照旧按照原计划参加了美植网公益活动形象大使的评选。 一来这是个很能提升公众形象的事情,二来也是他自己想为公益事业出一份力。 美植网是国内环保宣传方面做得比较好的一家网站,运营也很正规,没有打着环保公益的旗号大肆牟利的情况,网站每年会公布很详尽的收支记录,募集来的大宗资金的去向清晰,无一不是用于环保公益方面的建设,因此网站的口碑和声望都极高。 这一次,为了提高宣传力度,美植网与星空卫视联手,把形象大使的评选活动做成了一个类似于明星对抗赛的节目。 先由评审委员会从所有的报名人选中选出四位最具资格的候选人,然后由星空卫视连做三期节目,四位候选人要在三期节目里竭尽所能为自己拉票,最后票数最多的人胜出为美植网公益活动形象大使。 就是因为有了后面的这个拉票环节,安迪才在一听说周寅也要参加时立刻想通过沈嘉陵阻止他。 周寅因为《嗨》剧在短时间内人气暴涨,正处于一个老粉悉数回归,新粉不断涌现的阶段,这个时候出面拉票,必然给竞争对手带来极大的压力。 而沈嘉陵就算提前搞定了整个评审委员会,也没办法在这个环节确保安迪能压过周寅。 周寅原本以为安迪那样一个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会放弃参加这种把握不大的竞争,谁知他还是来了。 美植网最后公布出来的四位候选人名单是:周寅,安迪,魏染雨和方梓华。 周寅看着这个名单觉得很无语,安迪就算了,谁来告诉他方梓华是怎么冒出来的? 难道是沈嘉陵觉得安迪一个不够,特意又安排了个方梓华一起来恶心他的?以沈嘉陵的水平来说,应该不会干这种幼稚的事情阿! 至于魏染雨,那是个近两年新蹿红的女星,演技只能算得平常,但是模样不错,在包装宣传自己方面更是极有天赋,会来参加这个活动刷人气倒也不奇怪。 助理小杰有些替他担心,“周哥,安迪无所谓,他水平一般,去年就算一气儿进了五个剧组也顶不上你演一部戏的成绩;魏染雨也没什么,估计她就是想来蹭点人气的;方梓华和他俩不一样,方梓华人气一直不低,而且去年发展得比你稳,刚拍完的那部片子也正宣传得热火朝天,可是有点麻烦!” 周寅,“没事,我正要找他算账呢,他自己还要送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杰觉得他现在比从前变得强势许多,以前的周寅很谨慎,遇事最先想到的肯定不是“他就不客气了!”而是要先仔细考虑考虑怎么应对。 小杰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周寅比之前忽然多出了“几年历练”的结果,想想最近的不同,自然而然把原因归结到了和周寅新近交好的李子翱身上,“周哥,自从你认识了李氏企业在这边的负责人,咱们就顺了好多,他是不是挺能帮上忙的,下回再碰见了我得对人家再客气点。” 周寅很利落地一摆手,“没他的事儿!你不用恭维他,那个没节操的东西,下回再敢跟我借酒装疯我对他也不客气!” 李子翱其实人不错,对朋友没得说,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毫不含糊,就是略为没有节操,喝多的时候更甚! 上次在周寅这里大嚼私房菜时不小心多喝了几杯后竟然借着酒劲就去周寅脸上狠亲了两口,气得周寅立刻给了他一下子,“你不是只喜欢女人吗,跑来瞎沾什么光!” 被打清醒的李子翱竟然还捂着痛处委屈,“都怪戴维,没事吃个饭也要说他公司的美女,说得人心里痒痒,这会儿我又没地方弄女人去,亲两下过干瘾嘛,又亲不掉你一块肉。” 周寅用手背使劲擦脸,“一边去,嫌戴维说话撩你了,那你就亲他阿!” 李子翱立刻嫌弃,“才不。” 戴维在一边笑眯眯,因为深知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凭自己这个姿色,李子翱就算喝多了再没节操也亲不到自己脸上来,因此毫不担心,光管看热闹。 周寅没办法,最后只能武力镇压。 小杰不知道这些曲折,光觉得周哥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连带着自己这个做助理的也跟着硬气不少,不用看到个老板就陪笑脸。 美植网形象大使的评选节目在十天后拉开序幕。 第一期节目做得很像一个现场访谈,四位候选人和评委们在星空卫视的演播厅里和和气气坐在一起,挨个评点四个人准备的环保宣传短片,轮到播放哪个候选人准备的短片哪个候选人就上去讲解一番。 魏染雨制作的是几个不同地区的乡村环境变迁。 她,或者是她的团队为此费了番心思,在每个乡村都找了一户当地的人家,把几代人珍藏的照片拿出来一一做了对比。别说,还真是很有效果,同一个背景拍的照片,几十年前爷爷辈时是青山秀水,到父亲辈时也天蓝水美,到儿子辈时就开始巨变,到孙辈时就尘土飞扬,垃圾遍地,彻底的不美了! 魏染雨讲解得也很卖力,对着镜头几乎红了眼睛,恳请观众们真正的把环保事业重视起来,还我们的后代以蓝天白云,绿水青山! 她这个开场开得不错,赢来了热烈掌声和评委们的不吝夸奖。 然后是安迪的短片,安迪的思路和魏染雨差不多,区别在于他没有去找老照片,而是很巧妙地在一些纪录片里截取同一地方各个时期的对比,也比较有说服力,但是由于有魏染雨的珠玉在前,他这个短片得到的掌声就少了一些。 安迪后面是方梓华。 这是周寅醒来后第一次见方梓华,之前据说这人都一直跟着剧组在外景地拍片。现在那部片子应该是已经拍完了,但方梓华好像还是很忙的样子,连赶来做节目都是最后一个到。 因为来得太晚,所以连和大家打招呼寒暄都省了,去后台匆匆做了造型,然后直接进演播厅,坐下前倒是有看一眼,不过也顺便看了两外两个候选人,眼神都一样,让人从中分辨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方梓华准备的短片让人耳目一新,他是从生物链的被破坏情况来分析的,角度犀利,用词也不客气,直指因为环境的破坏,我国境内的很多物种已经灭绝或者濒临灭绝,而每灭绝一个物种,就将是对它所处的生物链的一次致命打击,情势已经严峻到刻不容缓的地步,如果再不警醒重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短片的内容偏于沉重,不像宣传片更像科教片,但是很有震撼力,方梓华的讲解也很严肃,脸上几乎没露过笑容,短片结束后,观众明显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急于热情鼓掌,而是陷入了更深刻的思索。 评委对此的评价也由大众宣传片上升到了专业角度,认为它讲的内容更深刻一些。 最后是周寅,他在上场前忍不住又去看了刚坐下来的方梓华一眼,方梓华还保持着刚才的严肃表情,感觉到有人看他,就冷冷一眼回过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去年的成绩很好,比之从前的狡猾阴狠,这人的态度变得高傲了许多。 周寅若无其事转回头,径直走上台。 他准备的短片是一个用电脑模拟出来的世界,按照现在这种环境破坏的速度,十年后我们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二十年后又是什么样子,五十年后,一百年后…………水质污染,资源枯竭,人们喜爱的植物和动物一样样消失,可怕的变异种类开始肆虐,在无数年的演变进化后,人类本已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没有了天敌,可是最终却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周寅几乎没费力气讲解什么,触目惊心的短片说明了一切。 短片结束后是一片静默,随后才是热切的掌声。 这一期节目中周寅和方梓华的分数持平,魏染雨第三,安迪第四。 方梓华依然很忙碌的样子,和谁也不多说话,第一个先走了。 周寅看着他的背影皱眉,走这么快,难道是在躲自己? 魏染雨因为主要是来刷人气的,所以打扮得明丽鲜艳,四处亮相,对分数排在后面倒并不怎么介意,只有安迪脸色很一般。 周寅临走前特意在安迪身旁停了停,“这种情况沈嘉陵还能保证这个形象大使肯定是你的?”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朝等着他的小杰走去,留下安迪在他身后气得咬牙。 安迪现在是越来越觉得沈嘉陵难伺候了,本来已经答应帮他拿到这个形象大使的,结果没能管住周寅,又冒出来个方梓华横插一脚,最后连他想放弃都不行,沈嘉陵淡淡告诉他,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 安迪当时差点忍不住当着他的面骂出来。心想,tmd,你又没替我搞定,还非得让我去浪费时间,搞不好还得顺带丢丢脸,你安的什么心!不过自然是没胆子骂,加上沈嘉陵紧跟着另给他了一个代言,他看在代言费的份上,就更不敢得罪人了,只好老老实实地来浪费时间顺带丢丢脸。 第八十三章 现实生活(十一) 美植网形象大使评选活动的第二期节目在一周后举行。 这一次的要求是选手们各自表演一项能和环保挂钩的才艺,以此来为自己拉票。 第一期节目时,四位候选人的上场顺序是:女士优先,余下三位男士按姓氏首字母排序。 从第二期节目开始,上场顺序就由上一次结束后的分数决定,由于周寅和方梓华的分数相同,所以两人抽签。 主持人让两人当众从一个大盒子里各抽出一张纸条,周寅抽出的纸条上写着一,方梓华的是二。 主持人兴高采烈地宣布,“看来周寅今晚的运气不错,请第一个上场!” 鉴于周寅和方梓华之间有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场“酒吧纠纷”,所以这两人在同一个节目中出现很有看点,任何互动都不会被镜头轻易放过,所以立刻给了两人一个特写。 周寅很和煦地对着镜头露出迷人微笑,方梓华则是淡然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与他之前凡事都爱作秀,表情丰富的风格判若两人。 周寅拿出了近段时间来经常在家练的绝活——烧菜! 他别具匠心地做了一道素鱼翅,宣传主题很明确:拒绝滥捕乱杀,以避免由此带来的生态破坏。 小小的一碗素鱼翅里,周寅用了七八种原料:粉丝,香菇,木耳,笋片,银芽,口蘑,竹荪,黄花菜,用鲜汤去煨,调入鸡精,盐,糖,胡椒粉,一点细细的葱白丝调味。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做菜时分外灵活,动作专业利落,比美食节目专门请的大厨都不差,而做出来的成品更是香得整个演播厅的人都在咽口水。 几个评委最幸福,每人分到一小碗,吃得眉开眼笑,一齐表示吃这么一碗美味素鱼翅的满足感绝对可以替代真货了! 方梓华带来了一套现代环保家居模型,模型做得很精巧,从生活用水的二次利用到全方位无死角自动控制家庭用电的智能系统,非常具有实用意义。 在房屋装修时加装一套循环过滤系统和一个单独的水箱,就能把日常的洗手水,洗菜水,这一类其实还不太脏的水回收利用,用于冲马桶与擦地板。控电智能系统可以监控房间里所有的用电设施,自动按照季节,温度,光线来进行调控,保证用电量在最合理的范围内。 接下来的魏染雨秀了一把她整理衣柜,变废为宝的本事,对过了时该淘汰的老款衣物进行重新改造搭配,硬是把一堆该进废品箱的衣服变成了几套个性时装。 她这个表演难度不高,不过实用性倒是满强的,因为广大女性同胞的衣柜多有这个问题存在,所以也得到了评委们的高度赞扬。 安迪这次很不走运的又和魏染雨思路撞车,好在是个男人,没有对着一堆衣服使劲的习惯,而是示范了家居生活中其他几种废物利用的技巧。 安迪上一次分数垫底,觉得面子上太不好看,于是这次给自己加了个层保险,又在现场宣布,已经准备了一千套外包装上印有他签名的便携餐具,会在下次粉丝见面会上免费分发,号召他的粉丝今后外出就餐时尽量自带餐具,为保护环境尽自己的一份力。 等到节目结束时,四个人的排名有了变化,周寅以微弱优势领先方梓华,占据第一名,方梓华第二,安迪超越魏雨染成为第三,魏染雨则降到第四。 这是意料中事。 这种节目和真正的明星对抗赛还是不同,选手们表演的内容差别太大,没有很强的可比性,评委们为了谨慎和公平每人都给了个差不多的分数,所以最后大家拼的是场外票数,也就是个人的号召力。 周寅最近正红火,排第一;方梓华去年发展很稳健,有着不错的基础,排第二;安迪不论外貌还是演技都比他们两个稍逊一个档次,排在第三;魏染雨水平和安迪差不多,但这次准备得没有安迪认真所以排在第四也是理所当然。 与方梓华之间的分数差距如此之小让周寅有点意外。 他和恒亚娱乐公司的合约已经到期,最近正在忙着筹建自己的工作室,所以放在美植网形象大使评选方面的精力并不多,但是他也对此一直心里有数,知道另外几个人都是什么实力。 魏染雨他不管,只要别蹦跶得过了火,爱怎么刷人气就怎么刷,节目里有这样的人还热闹些;安迪也不用放在心上,毕竟实力差着好多;方梓华算是个竞争对手,但周寅清楚论实力他比自己还是差着些,否则当初也不必通过沈嘉陵才能抢到他的角色。 所以周寅一直很笃定,这个形象大使最后肯定是他的,那几人不过陪着走个过场。 但是现在看方梓华在这两次节目中的表现,他这半年来似乎长进了不少,比周寅印象里的要更加深沉和不露声色,在台上的表现也似乎要更出色一些。 周寅心里有些莫名的疑惑,总觉得方梓华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往细处想,又还都算是合情理。方梓华很年轻,才入行两年,正处于上升期,隔段时间会有些进步很正常。 两人在后台擦肩而过时,周寅忍不住又侧目仔细打量了他。 方梓华原本走得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这时忽然也侧过脸来,毫不躲闪地迎住周寅的目光,眼神犀利,“你赢不了!” 周寅淡淡指出事实,“是吗?我的分数比你高。” 方梓华勾下唇角,他的长相也很出色,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使然,一贯的有些偏于阴柔,这时倒是少见的带了几分硬朗气,冷笑道,“周寅,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想要报复我。不过很可惜,恐怕你要失望了,不论是和我争角色,还是争这个形象代言,抑或在其它任何方面,你都没有赢的可能。” 周寅挑眉,“怎么说?” 方梓华傲然回答,“因为你的对手是我!”说完昂首离开,也不等周寅有什么反应,径直朝前方围着的一群人走去。 周寅很意外地在那群人的中间看到了由美植网总经理和节目组导演亲自陪同的沈维烨和沈嘉陵。 周寅原本不认识沈嘉陵的大哥沈维烨,对这人也不怎么关注,不过在去参加过李子卿的婚礼后就不能不关注了,特意上网查了查,在几篇商界人物报道里看过他的照片,这时自然就认了出来。 只见方梓华明显是越混越好,半年前还要跟在其堂兄方哲的身后恭维着沈嘉陵,现在则关系又近了一步,直接走过去打个招呼,就很自然地站在沈维烨旁边,低声和他们交谈起来。 沈氏在海外的企业接到了这边的一个大型清洁能源项目,因为规划很大,开发起来有可能影响到周边的居民。为了届时能够顺利开工,公司决定和美植网联手,先把宣传工作做起来,美植网评选形象大使的活动就是一个契机,双方决定下期节目时就把宣传活动穿□□去,而来这边主持这件工作的就是沈维烨。 周寅听了美植网总经理向大家做的介绍后,心里了然,怪不得派出一个安迪不够,又派出来一个方梓华呢!如果这个形象大使落在自己手上,他们接下来的宣传工作就不好进行了,自己就算不直接拒绝,至少也是会很不配合。所以方梓华对这个形象大使势在必得! 没想这么巧,自己只是偶然动念想起来当个公益形象大使,竟然就和沈氏的事情冲突了。 沈嘉陵离开那伙人,横穿过乱哄哄的后台,来到周寅面前,很是挺拔气派地往他面前一站,好像熟人寒暄一样,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想到你还会做菜?刚才几个评委下来都说你的素鱼翅味道好极了?” 周寅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你也想尝尝?” 沈嘉陵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了下肩,语气很大度,但依然从一派自然随意中隐约露出点矜持高傲,“知道你现在不肯,以后吧。” 周寅,“不用等以后,如果你下次还肯屈尊来看节目,那就能尝到。” 沈嘉陵立刻审视了他,“你——?” 周寅,“下次我会多准备一点,用来庆祝我成功当选美植网形象大使,在场的人都有份。” 沈嘉陵立刻摇头了,“不可能,周寅,这个人选已经定下是方梓华了。” 周寅微笑,“我保证不是他。” 沈嘉陵也笑了,眼中升起一丝兴味,还是觉得这个总挑衅他的周寅比以前那个温顺柔和的有看头,“跟过我的人里,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对着干的,我以前倒没看出来,你这么有个性。其实这次我本打算照顾你的心情,不用方梓华,而是换个其他人来,但是考虑到这个节目肯定是你和他同时参加更有看点,所以就没有换人。” 周寅神情不变,“换谁都没用。另外我从来没有跟过谁,咱们从前的关系充其量只能说是一段失败的交往而已,请不要乱说话,谢谢!” 沈嘉陵正要回答,却见美植网总经理和节目组导演与不少网站和电台的工作人员簇拥着沈维烨和方梓华,一堆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沈维烨和沈嘉陵兄弟两个长得确实不像,沈维烨要偏清瘦一些,相貌也更温文尔雅,三十余岁的年纪,周身上下透着股成熟自信的风度。 这时面对面离近了看,周寅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喝醉了就能揪着对方唱一晚上情歌,因为沈维烨看人的神气很像诺亚的那位父亲——路易斯阁下,都是微微笑意里带着点慵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沈维烨对周寅微微一点头,”好久不见。“ 周寅因为上次的事情对他稍微有些歉意,所以对他比对沈嘉陵客气,便也点点头。 按照李子翱的说法,沈维烨是个大忙人,去参加李子卿的婚礼也是下午的飞机到,第二天一早就走,结果大半个晚上的时间都被自己平白无故耗掉了。 而且周寅严重怀疑是自己强制性把人扣在那里听歌的,因为李子翱说他喝醉的时候“杀伤力”极强,想干什么干什么。 沈维烨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和周寅淡而轻巧地打了个招呼后便与沈嘉陵和身旁的那群人一起走了。 晚上美植网的高层要宴请刚到这边的沈维烨一行。 沈嘉陵和沈维烨同坐一辆车,在车上貌似无意,闲闲地问道,“大哥,你认识周寅?” 沈维烨脸上露出个很玩味的笑意,“算认识吧。”转头看向沈嘉陵,“我很奇怪,这么一个既可爱又漂亮的人你竟然就不要了!” 沈嘉陵极少听他大哥这样夸奖人,“不是我不要,是他最近很不听话——” 沈维烨摆摆手,“嘉陵,你把他欺负成那个样子,脾气再好的人也要跑了。” 沈嘉陵皱皱眉,“大哥,你查我的私事?” 沈维烨望着车外,漫不经心答道,“不是查你,我只是偶尔查了查他而已。” 第八十四章 现实生活(十二) 一星期的时间过得飞快,美植网形象大使评选活动的第三期节目转眼就到了。 安迪参加节目到现在,已经气得快要骂娘。 他可没有魏染雨的本事,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最大限度地为自己刷人气造声势,得什么名次无所谓,混个脸熟和制造话题是最主要的。 安迪这次花费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甚至自己倒贴钱给粉丝们发纪念品造势,最后也不过落下个给人做陪衬的结果,郁闷得快要吐血,真是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亏本的事儿! 不过节目已经参加到一半,这个时候再退出也是不可能了。一来更加的得不偿失,二来还是怕得罪了沈嘉陵。 无奈之下,安迪只得硬着头皮再去找沈嘉陵,想求他帮忙和恒亚公司打个招呼,第三期节目时给自己安排点场外支持,刷刷票数,就算最后还是只能得第三名,也不要和前两名差距太大,输得太难看。 当然,如果能够做成大家都势均力敌,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后,他才以微弱劣势落败的样子就更好了,起码面子能保住。 安迪去的时候被挡在沈嘉陵的办公室外面,被告知里面有人,老总正忙着。 一般来说,没有预约就这样直通通地闯过来,也确实是见不到沈嘉陵的,不过沈嘉陵最近没找过安迪,他想“预约”也无从约起,所以只能直接过来。 好在他平时很知道钻营,不久前曾悄悄送过沈嘉陵的秘书一份价值不菲的礼物,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 秘书不好意思直接让安迪走人,只得答应等里面谈完了就瞅个空进去帮他和老总说一声,看愿意不愿意抽几分钟给他。 安迪于是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坐下来等,没一会儿功夫沈嘉陵的办公室门就开了,里面走出来不少人,有沈嘉陵,还有沈维烨和方梓华,以及沈维烨,方梓华身后各自跟着的助理样子的人物。 方梓华隐约听到他们说话: 沈维烨嘱咐,“开发项目的余下几个细节还需要继续跟进。” ………… 沈嘉陵沉吟,“时间上有点紧。” ………… 沈维烨,“没关系,梓华的公司会调派两个专家过来帮忙。” ………… 沈嘉陵,“对了,马上到第三期节目,你们准备好了吗?” 方梓华身后的助理马上笑着答道,“没问题,我们有一套高科技的能源循环模型可以做现场演示,那套模型技术含量很高,现场效果肯定又酷又炫。” 沈维烨的助理有些担心,“那套东西喔见过,技术含量太高,就怕看娱乐节目的观众水平达不到,未必能识货。” 沈嘉陵淡然摆手,“那不要紧,我已经让老康的人做了场外支持,只要梓华拿出来的东西够水准,场外票数刷得再高也没人能说出闲话。” ………… 安迪听到这里就知道这趟白来了,方梓华和沈家有合作,就算场外刷票也肯定要刷给他,自己是别指望了,老老实实当陪衬吧。 沮丧之余又有些想不明白,方梓华怎么会这么厉害?! 按理说方梓华和自己出道时间差不多,可能演技方面稍强一点,但也未见得就是影帝水准,而且方梓华不过是半年前通过一个亲戚和沈家拉上关系的,还比不上自己早在一年前就被沈嘉陵看上,他却是怎么迅速混到这样好的?听那意思是自己搞了家公司在和沈维烨合作。 这可不是圈里人随便注册间小公司玩玩那么轻松,能让沈嘉陵的大哥看上眼并且愿意与之合作的公司必然不简单。 ====== 周寅在家里摆弄新订购的吉他,一边不由得又想起在李子卿婚礼上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对着那张神气酷似路易斯阁下的脸唱了半晚上什么情歌,是幽怨婉转还是情意绵绵?可惜努力想了半天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杰过来时看到他又这样“不务正业”就替他着急,马上就到第三期节目了,怎么不好好准备,还在玩乐器! 忍不住撇嘴说道,“周哥,你最近可真是会修身养性,我来好几次都见你在玩乐器,难道想玩票组建个乐队?” 周寅看他一眼,“玩什么票,我就不能转战歌坛?” 小杰根本不相信,“你肯定唱得一般般,不然就凭你这形象还有前两年的人气,要是能唱还不早就唱了!” 周寅没想到竟然被小助理看不起了,脸一沉,“过来,唱给你听听!” ………… 二十分钟后。 小杰闪着星星眼,无比崇拜地望着他,喃喃说道,“周哥,你前两年不转战歌坛实在是个巨大损失啊!” 周寅放下吉他笑一下。 小杰其实说得不错,他那会儿这方面真不太擅长,否则能唱早唱了。 小杰过了一会儿回过味来,听出他刚才唱的那首旋律曼妙无比的歌,歌词内容好像和环保有关,“周哥,难道明天节目你准备上去唱这首歌?这歌谁给你写的?真好听,不过就这样给美植网用了是不是——是不是太浪费了!” 做美植网形象大使虽然对艺人自身的声望形象都很有好处,但这属于公益事业,不挣钱的,很不至于要白搭进去如此好一首歌。 况且美植网的高层最近和沈氏企业打得火热,也未见对周寅有多上心,估计已经和他们一起内定了形象大使人选为方梓华,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大一个好处。 这是吴天瑜的那首《盼你回眸》,周寅把歌词改了,只准备临时用一下,也确实是没有把它白白送出去的打算,因此点点头,“我知道,这首歌我只在第三期节目的时候唱一次,然后歌词我要改掉,重新录制,作为我个人发行的第一首单曲。” 周寅的工作室刚成立不久,人手不足,发行个单曲也要算是件大事,小杰领到新任务,满怀欣喜地匆匆忙忙去着手安排,留下周寅自己继续准备参加美植网形象大使评选的最后一期节目。 好在周寅一贯自理能力很强,准备服装,提前约造型师做造型,甚至自带的两个伴奏都能自己搞定,不像有些艺人,离了助理就什么都玩不转。 第三期节目由于是最后一期,加上有了沈维烨的资金赞助,计划要借此机会高调宣布美植网与沈氏企业的合作项目,所以被星空卫视办得尤为隆重。 最好的演播厅,最好的舞台、灯光、背景、伴奏,还在观众席的最前面加了一排贵宾席。 沈维烨悠闲自若地坐在贵宾席正中,眼睛一直看着台上那个漂亮得让他很有想法的人,嘴里闲闲问道,“嘉陵,我来这里是因为节目结束后要上去颁奖,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有空?” 坐在他旁边的沈嘉陵不动声色,“忽然有兴致,就来看看。” 说话间,台上的主持人已经热热闹闹地和大家互动完毕,节目进入几位选手的最后一次拉票表演阶段。 按照上一期的分数排序,周寅第一个登台。 他这次打扮得很休闲,时尚中透着随性,头上甚至还很俏皮地反着戴了顶棒球帽,看着几乎像是个大男孩,因为脸长得实在是漂亮,所以很像是从少女漫中走下来的精美人物。脸颊轮廓立体生动又不失精致,而眼睛的尺寸和睫毛的浓密度更是直追化了浓妆的魏染雨,一亮相就引来了台下粉丝们的一片吸气惊叹声,要不是节目现场有限制,肯定还得此起彼伏地尖叫几声。 而最让观众关注的是周寅身上还挂了把吉他,看来他这次是准备唱歌,周寅从没当众演唱过,这是第一次。 沈维烨饶有兴味地换了个坐姿,摆出了准备好好欣赏的架势。 民谣般轻快悠扬的前奏一响起,现场的观众们就不由得对这首歌多了几分期待。 因为曲子真的是很好听,像沁人心脾的流水趟过,能瞬间抚平心头的烦躁。 清越的歌声随后响了起来,开始时的调子不高,但声音很清澈,歌声和曲风一样清新而悠扬,听得人心情豁然舒畅,仿佛通过歌声就能看到开阔的田野,美丽的溪流;慢慢的,歌声开始变得低沉缠绵起来,歌中美丽的景色变得模糊,起了让人痛心的变化;随后,曲风再次一转,进入了高/潮部分,歌声逐渐高昂,执着与信念从激越的歌声中传达出来,歌者在努力地挽留,想要留住那曾经的美好;最后,歌曲逐渐地重归婉转,甚至带了些缠绵的意味,像是追求到了心中目标后的珍惜眷恋也像是对美好愿望永不放弃的执念,好似美妙的喃喃低语,轻轻拨动着人们的心弦,最后归于无声,只留下难忘的悸动。 周寅一首歌唱完,现场的观众们还回不过神来,硬是静了一会儿后才爆发出无比热烈的掌声。 非常动人的歌曲!非常动人的演唱!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首能触动人心的美妙旋律! 周寅微笑鞠躬,接着引来了新一轮更加热烈的掌声,有几个专门来给他捧场的粉丝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在台旁等待上场的另外几名选手表情各异。 魏染雨因为并不执着名次,所以表现得最为讨喜大方,捂着嘴连连惊呼,“天啊!真想不到,他唱得这么好听,我都快被他迷住了!” 安迪则是羡慕嫉妒到眼红,羡慕嫉妒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地瞥了眼身旁的方梓华。 心想这下有热闹看了,周寅这首高水准歌曲唱出来不晓得会给他自己多拉到多少票数!观众支持规模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手的任何场外操作都会扛不住。 一瞥之下发现方梓华竟然有些失态,满脸诧异,睁大两只微挑清秀的眼睛牢牢盯着台上的周寅,好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安迪对自己的票数早就不抱希望,幸灾乐祸地只等着看热闹,倒要瞧瞧一直趾高气昂的方梓华这下要怎么表现才能争过周寅。 翘首以待地等了半天,结果却是让他很是失望。 在主持人啰里吧嗦,精神堪称亢奋地把周寅的表演夸了又夸,又想出好多词曲意义,演唱心态之类的问题来满足了观众们意犹未尽的心情后转向第二个上场的方梓华时,他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 但是不动声色地上场之后竟然没有展示他那套据说技术含量极高,现场演示效果一定酷炫的模型,而是现场干巴巴地讲解了一段环保知识,虽然内容也很翔实深奥,若是深究起来,在学术方面也许是真有些建树的,但实在是缺乏娱乐性,还牵涉到不少理论知识,好像忘带了ppt的教授在上课,枯燥乏味得可以,与刚才周寅那首曼妙动人,带动了全场情绪的歌曲不可同日而语,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结束的时候,观众席上只响起了短短一小会儿礼貌性的掌声。 这样一来,场外刷票的也不敢随意有大动作了,方梓华这种表现,票数一高肯定会引来观众的集体质疑,弄巧成拙的话只怕会对公司的新项目反而产生负面影响。 安迪稀里糊涂地救了场,他的表现虽然肯定没有周寅抢眼,但也娱乐性十足,终于把已经被方梓华带偏的场内气氛又板了回来。 最后竟然得偿所愿,虽然没有得胜,但是票数再次上升,超过了方梓华,得到第二名,非但没有输得太难看,反而还小有惊喜。 沈嘉陵这一晚接连两次的出乎意料,先是周寅的演唱,像个诱人的漩涡,差点把他陷进去;然后就是方梓华突如其来的异常表现,立刻打乱了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因为方梓华最近主要是在和沈维烨合作,与他接触不多,于是侧脸问道,“大哥,方梓华这是怎么回事?” 沈维烨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周寅也没有想到方梓华这次的表现会如此之差,在主持人宣布最后结果时忍不住回头去看他,却见方梓华也正看向自己,一扫之前的冷漠高傲,眼神很热切,不但看,还对他做了个口型。 周寅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莫名转回头,心里有点厌恶,心想咱俩的账还没算完,你这是干什么。 虽然出了方梓华这段意外,节目还是按照计划进行下来,只是最后宣布授予美植网公益活动形象大使给周寅的时候,沈维烨还神态自若,美植网的总经理却神态僵硬了,显然是在担心没有选上对方要求的人选,不知道今后的合作是否还能顺利进行,沈维烨许诺的大笔赞助资金更不知会不会受影响。 周寅对美植网方面已经没有什么大想法,也许这个网站初建立的时候确实是一心要以公益事业为主,可惜规模越来越大,声望越来越高后终于还是要受到商业利益的驱策。 这种行为虽然可以理解,但终归让人觉得失望。口碑最好,最让大众信任的一家公益网站原来也不过如此。 沈嘉陵的人在节目刚一结束就过来找周寅,说老板请他去宵夜,顺带谈点事情。 周寅当着小杰和他另外一个新来助理的面直接说道,“你去告诉沈嘉陵,我没兴趣,不去!” 来人愣一愣,只得跑回去传话。 小杰有些担心,“周哥,这可就把尚宇投资的沈老板得罪狠了,没问题吗?” “不要紧。”周寅在外面不想多说,带着两人乘电梯直奔车库,不想刚出电梯没几步就被人拦住。 “诺亚!” 车库在地下一层,灯光昏暗,那人忽然从水泥柱后面冒出来着实是吓了周寅和身后两个助理一跳,小杰以为是混进来的狂热粉丝之类,大晚上在这种僻静地方忽然出现,很怕这人是有什么问题的,忙当先一步隔开他和周寅,大声问,“你干什么?”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方梓华,孤零零的一个人,身后一个助理也没有。 寂静的地下车库里随便一点点动静都十分清晰,那声“诺亚”像猛然投入宁静湖水的一块大石,周寅脑子里“嗡”得一声,几乎发生了一次小型爆炸,定定神,立刻眼神锋利地看过去。 方梓华身形瘦高,和今天周寅的休闲时尚装扮不同,他穿得很正式,笔挺的长裤和深色西装,掩去了相貌中带着的那一丝阴柔气,他仿佛是一路追下来的,有些微微地喘息。 周寅刚在想,也许是自己听岔了,方梓华刚才喊的是“等等!”或者“周寅!” 方梓华就迎着周寅的目光,清清楚楚又说了一遍,“诺亚!75982461xxx98567。” 小杰听得莫名其妙,知道方梓华和周寅的矛盾由来已久,今天周寅又力压他在节目中获胜,恐怕方梓华这是气急了来找茬,“你在乱说什么!” 对另外一个助理苏珊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夹住周寅就准备绕过方梓华离开。 周寅却站着不动,他可以确定自己这次没有听错,对方说的是“诺亚”后面那一串数字则是诺亚在维斯星系的身份代码,牢牢地盯着方梓华,沉声问,“你怎么知道诺亚?” 方梓华也在紧张地观察他的反应,得了这么一句质问竟然好似是松了一口气,正要回答,不远处的电梯门又开了,这回出来好几个人,是沈维烨和他的随行工作人员。 以沈维烨的身份,一般用不着自己跑到地下停车库来,直接在上面等着司机把车开上去载他就可以,也不知他是不太讲究这个还是专程来找方梓华的。 抬眼见到方梓华和周寅对峙一样的架势就微微一笑,“梓华,你怎么自己下来了,你的几个助手在到处找你。我也正想找你问问,今天的事情你怎么弄成了这样?恐怕要影响后续安排了。” 方梓华收回和周寅胶着的目光,口气里又带上了一丝傲然,“不会有什么大影响,一起走吧,我们路上说。” 沈维烨,“好。”又转向周寅,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气,“今天表现很不错,恭喜你了。不过你何必说那么让嘉陵没面子的话,他脾气不大好,真惹恼了他对你没好处。” 说完带着人径直走了,方梓华也转身要走,周寅出声阻拦,狠狠盯着他,“你等等!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诺亚的?” 方梓华忽然靠进一点,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诺亚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呢。”说完对着周寅神秘一笑,那双眼角微挑的清秀眉眼瞬间带上了一股蛊惑人心的危险气息。 周寅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等那伙人都走远上车,几辆车依次开出去,他还一动不动。 小杰完全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沈维烨刚才拿话敲打了他们一下,而方梓华最后那句——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最后试探着问,“周哥,方梓华他输得恼羞成怒了?所以跑来骂你是他儿子?”说完立刻自己就把自己否定了,“这不可能啊!” 第八十五章 现实生活(十三) 周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小杰和另外一个助理打发走的。 他最后是被一阵阵契而不舍的手机铃声拉回了现实。 电话是沈嘉陵打来的,声音里含了怒气,“周寅!我的耐心有限,更不喜欢没有分寸的人。” 周寅现在真是对他一毫的兴趣都没有,“噢,那请你去找有分寸的吧,别来烦我。” 沈嘉陵断然说道,“行了!周寅,知道你还在生气,不就是那么点事儿,你又是报警又是和我对着干的折腾,也该闹够了吧!总逞口舌之快有意思吗?今天的事情算是我忍你最后一次!你明天老实给我过来,到我公司把该你顶替方梓华做的宣传活动交接清楚。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周寅勉强从烦乱思绪里分出那么一丝注意力来听他说话,但是一听到方梓华的名字就是一个闪神,皱眉,“嗯?” 沈嘉陵那边顿一顿,稍稍缓和了语气,“安迪我已经打发了,现在身边没别人,以后也不会有。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以前是我不好,我会慢慢补偿你。” 周寅想也不想,“不去!没兴趣!” 沈嘉陵冷声,“你敢不来以后就不用再在娱乐圈混了!” 周寅都要烦死了,“我就不去!” 事情的重要性都是对比出来的,在日子过得平平常常,没有重大变故的时候,和沈嘉陵的恩怨就是重头戏,非常被看重。 现在出了重大变故,和沈嘉陵的那点仇就暂时显得无足轻重了,沈嘉陵本人也变得幼稚烦人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挂了电话后直接扑到床上,周寅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心想快睡,快睡,我一定是最近操心太多,用脑过度所以今天产生了严重幻觉,快快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天还不亮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给小杰打电话,“小杰,昨天晚上咱们是不是在停车场碰到方梓华了?” 小杰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答应,“是呀,周哥,他昨天表现得那么奇怪,你也能忘?” 周寅默默拉上被子,决定再睡一次。 不知是不是有着一定要睡的心理暗示,他果然是又睡着了。 几个小时后醒过来再打电话给小杰,“小杰,昨天晚上咱们是不是在停车场碰到方梓华了?” 小杰那边是早就已经清醒了的,所以对周寅这个状态颇为担心,小心翼翼问,“周哥,你没事吧?昨天方梓华跟你说了那句怪话之后我看你就不太正常,他说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谁是他儿子?那个,我过来看看你吧?” 周寅这下无可逃避,不得不面对了诡异现实——如今的方梓华很可能就是路易斯阁下! 周寅很确定自己喜欢路易斯阁下,就是因为喜欢,所以离开时才会那么的不舍!可他不确定当喜欢的人顶着一张仇人脸时他是否还喜欢得起来! 而且,还有一个更让人纠结的问题:周寅和路易斯阁下在一起时身份是他的儿子,虽然开始时有些误会,但路易斯阁下对他那关怀备至的溺爱是源于坎拉巴哈族人天性中对血亲的强大感情是毋庸置疑的,那是对儿子的感情。 按理说,他的儿子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和心爱的尼古拉少将在一起,照顾照顾小白和古力,研究研究他最钟爱的历史,和自己再没什么大关系了。 路易斯阁下却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总不会是因为——? 周寅十分艰难地去思考这其中的原因。 下意识里自然是希望路易斯阁下其实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追来这里。但他和路易斯阁下在一起时的身份明明就是对方的儿子,如果这样路易斯阁下也能动心,那岂不是个恋子的变态! 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是变/态呢! 越思考越混乱,忽然想起来昨天沈嘉陵有让他去公司,把该顶替方梓华做的宣传活动交接一下,顿时坐不住了,一跃而起,还是去当面问个清楚吧!! ====== 中午时分,沈嘉陵陪着沈维烨一行人往外走。 沈氏企业这次在这边接到的清洁能源项目规模极大,前期准备工作已经一件件的开展起来,沈维烨把临时办公地点设在了沈嘉陵这里,相关人员也都聚集过来,天天从早忙到晚。 沈嘉陵心情极差,强忍着不动声色,陪沈维烨一行人出来吃午饭。 刚出办公大楼,就有一个人笔直走过来,拦住他们面前。 沈嘉陵看到来人心里敞亮了一点,迎上两步,挑眉问道,“你不是没兴趣不肯来吗?怎么又来了!周寅,早就跟你说过,我耐心有限——” 周寅一把扒拉开他,“让让,没找你!” 几大步走到方梓华面前,勉强自己不要去盯着那张看了就来气的脸,拉了他就走,“你给我过来!有话和你说!” 方梓华顺顺当当就被周寅拽着走了。 沈维烨看着两人的背影在大楼拐角处一转就不见了,大为不解,问方梓华这两天一直带着的两个助理,“你们怎么不跟上,就看着他被人拽着了?” 那两人也是不太明白状况,只说老板刚才打手势了,不让他们多管。 沈维烨便又回头问,“嘉陵,你昨天——?” 想问问沈嘉陵昨天又干了什么,是不是把周寅给刺激到,却见沈嘉陵捂着一边胳膊,脸色发白,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不由一愣,“怎么,受伤了?” 沈嘉陵僵着,缓过了最初那一阵剧痛后才敢慢慢动一动那条被周寅推了一把的手臂,庆幸地发现还能正常活动,骨头应该没事,这才答道,“没事,刚被撞了一下。” 周寅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顺手给了沈嘉陵一下重的,他全副心思都在方梓华身上,像他们这种走到哪儿都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公众人物自然是不方便进路边的咖啡店或者茶馆闲聊,周寅干脆把方梓华揪进自己的车里。 坐进车里稳了稳心神才转向方梓华,那张曾经让他深恶痛疾的脸一映入眼帘周寅的脑子就有点当机,张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方梓华忽然轻笑下,先开了口,“原来你这么漂亮,和诺亚宝贝是两个风格。” 周寅试探着问,“路易斯阁下?真的是你?” 方梓华点点头,眼神里是路易斯阁下面对诺亚时那种招牌式的宠溺笑意。 在方梓华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周寅觉得自己头发根都在发炸,在强烈的刺激下忽然想起了该问些什么,毫不客气地一一罗列出来,“你第一次见到诺亚是在哪里?你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书包里装了一样什么食物i?诺亚最喜欢的人是谁?诺亚早餐最喜欢吃什么?你第一次在首都大学的实验室里见到他时他在干什么?” 方梓华耸耸肩,“还不相信我吗?好吧,我第一次见到诺亚是在白玫瑰餐厅;那时候他书包装了一奶瓶婴儿营养糊;诺亚最喜欢的人是尼古拉少将;早餐最喜欢吃煎科特星四角兽蛋;我第一次在首都星大学实验室里见到他时他在和两个军校生打架。” 周寅身子晃了晃,真的是路易斯阁下! 那个他打算一直记在心底的人! 别人也许很怕他,但周寅心中的路易斯阁下一直强大而又温暖。 现如今这个强大而又温暖的人又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只是———— “你变成谁不好?为什么非要用方梓华的身体?他——他本人呢?”周寅对这一点都要嫌弃死了。 路易斯阁下很耐心地解释,“他的身体比较合适,年轻,健康,正好前段时间发生了药物过敏反应,自己躺在家里就忽然不行了,这样的身体被接手不容易引起怀疑,所以程序就自动选定了他。” “药物过敏反应?” 路易斯阁下轻描淡写,“嗯,他试着吸/毒来着。” 周寅叹气,方梓华这人太爱走歪门邪道了! 忽然想起来,“那你之前为什么一直和我对着干?” 路易斯阁下对此也很无奈,“我那会儿不知道你是你啊,诺亚那个小混蛋,设置完程序就跑了,根本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周寅很能理解他拿诺亚没办法,但是不能理解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兴致要花费这么多精力和时间亲自去当一个网站的什么形象大使? 路易斯阁下终于露出了一个不淡定的表情,满脸的受不了,“噢!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我刚来的那两天喘气都不顺利,差点被呛死!” 第八十六章 现实生活(十四) 对于自己所处的世界环境十分之差,空气污浊到竟然呛着了路易斯阁下这件事,周寅很不好意思,几乎要内疚,但是除了等着路易斯阁下自己努力去适应“恶劣”环境,也没有其他办法好想。 带着路易斯阁下回到家,就发现戴维和李子翱两个狐朋狗友竟然大中午的也过来蹭饭。 李子翱笑眯眯,“我和戴维路过这里,就碰运气上来看看你在不在。” 因为他和路易斯阁下也得吃饭,所以周寅认命卷起袖子,“先说好,没别的,只有炒饭。” 李子翱和戴维深知普通的炒饭经了周寅的手后也是一道美味,因此毫不嫌弃,一起点头,“行啊,行啊,我们不挑,吃什么都行!” 转眼看到跟着周寅进来的路易斯阁下,问道,“你带朋友回来了?这位是?” 李子翱比较心细,最近因为周寅在参加美植网形象大使评选,他作为朋友义不容辞要每期都投友情票,所以顺便看过两眼节目,这时就认了出来,“咦,这不是方梓华嘛!你们不是——不是竞争对手来着?” 因为记得这两人不光是竞争对手,以前肯定还有点仇,所以李子翱有些诧异地看向周寅。还记得自己头一次见周寅时,他搞得一身狼狈相,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方梓华,怎么忽然化敌为友把人带家里来了? 周寅揉着额角,一脸认命相,“我们今天在外面谈了谈,发现以前互相间有些误会,现在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就没事了?”李子翱和戴维相顾愕然。 周寅没法对他们多解释,干脆也就不解释了。 李子翱和戴维心里疑惑,搞不明白一句轻描淡写的“就没事了”具体是什么意思。 只见方梓华仿佛是对周寅的一切都很关心,先是不怎么见外地在周寅家里参观了一圈,然后又跟进了厨房,进去没有一分钟又退出来,去到门口的衣帽柜中一通翻找,最后在抽屉里找出来一只口罩,拿着口罩又回去厨房。 李子翱实在看不明白,就起身跟过去,到厨房门口就见到奇异一幕: 方梓华往正炒蛋的周寅脸上套口罩。 周寅被人打扰也好脾气,姿势别扭地绕过他探过头去盯着锅里的蛋别焦了,一边说道,“不用,不用,在家里戴口罩怪闷的。” 方梓华语气耐心柔和,“听话,这个烟的有毒指数太高了,都是些醛阿、酮阿、烃、脂肪酸、醇、酯、还有内酯、杂环化合物,按照你的身体构造,根本不足以抵抗,吸进去的量达到一定值肯定会致病, 还是挡着点好。”随后又很嫌弃地捏捏口罩,感觉了一下质地,“这罩子质量很差,估计过滤不了多少有害气体,凑合吧!等过几天我给你弄两个质量好点的,这段时间尽量少做饭。” 周寅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被路易斯阁下捧在手里宠着的时光,不由回头一笑,然后在看到方梓华的脸之后立刻又转了回去,默默哀叹,老天爷!不带这么刺激人的! 李子翱若有所思地回去。 戴维问,“怎么了?” 李子翱摸摸鼻子,“不知道,就是感觉怪怪的。” 周寅做的东西之所以好吃,一来是他的手艺确实好,二来是他用的各种材料都是精选出来的。 简简单单的一道火腿蛋炒饭,米饭的米要用长条茉莉香,火腿用特级宣威火腿切粒儿,小虾仁是买新鲜野生河虾剥壳急冻存在冰箱里的,连鸡蛋也不是超市里随便就能买到的普通鸡蛋,而是产量低味道鲜的真正散养竹林蛋,加上恰到好处的火候和调味,蛋炒饭炒得松香可口,色泽鲜美。 因为没来得及烧汤,就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来一人给发了一罐。 李子翱和戴维等得都饿了,热乎乎香喷喷的蛋炒饭上桌就开始门头大吃,认真品尝之余,偶尔抬头夸奖两句。 方梓华不吝夸奖,对午餐表扬得最多,但却没他俩吃得认真,看周寅大概是渴了,饭没吃几口,啤酒倒是迅速喝掉一罐,伸手又要去开第二罐,连忙压住他,“先吃饭。” 周寅乖乖地把手收回来,“噢。” 方梓华起身,过了一会儿竟然给他端了一杯果汁回来,也不知是在哪儿找到的,“渴了喝这个。” 李子翱和戴维对望一眼,还没有把各自的诧异心情通过眼神交流完,方梓华那边就看看表站起来了,“我和沈维烨有个合作项目还没最后谈妥,下午要继续去和他们开会。” 对周寅说道,“我先走了,回头再和你联系。” 周寅,“我送你过去。” 路易斯阁下,“不用,我刚才打电话让人过来接我了。”说着拍拍周寅的头,“你乖乖吃饭,对了,我好像看到你打了沈嘉陵一下,手疼不疼?” 周寅愣一愣,才想起自己好像是不小心给了沈嘉陵一下,“不痛。” 路易斯阁下干脆把他手拉过来仔细看看,“恩,还好。”说着又摸摸他的头,“晚上早点睡,还有,这种啤酒不大好,一次最多喝一罐。” 周寅几乎错觉自己变成了比诺亚还小的男孩,“知道了。” 李子翱和戴维等他一走就转向周寅,一起莫名其妙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戴维胳膊长,也伸手作势要往周寅头上摸去,“你的头这么好摸?” 周寅连忙躲开,艰难解释,“他是演员,你们也知道演员有时会有点职业病,生活里经常会带入角色。” 那两人一起挑眉,“嗯?” 周寅面无表情,“他这会儿带入的角色应该是我爸爸。” 第八十七章 现实生活(十五) 周寅怕那两人再追着问,及时转移了话题,放下果汁问李子翱,“我的工作室接下来想要投资一部片子,你公司有没有兴趣也投点钱进来?” 李子翱知道他有眼光,前面一部片子连投资带主演几乎赚了个盆满钵溢,于是点头,“有啊,什么片子?” 周寅答道,“孙伽的《苍穹传》。” 李子翱眼睛一亮,“《苍穹传》!”戴维也跟着,“哇哦!”惊叹一声。 这部小说实在是一代人心中的经典,听说它要被搬上屏幕都不由得激动。 ====== 晚间。 有陌生的号码打来电话,周寅凭着直觉就知道一定是路易斯阁下打来的,立刻接起来。 方梓华的声音伴着路易斯阁下的口吻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暖融融的带着点笑意,“宝贝,你睡了吗?” 虽然没有其他听众,周寅还是觉得自己脸都红了,轻声抗议,“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这么叫我。” 路易斯阁下笑了,“可我觉得你还小。” 周寅语气郑重,“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他其实还没过生日,不过尽量往大里说,心想这总比你那个十八岁的诺亚大多了吧。 谁知路易斯阁下竟然答道,“嗯,比诺亚还小呢,不算大。” 周寅一愣,随即明白这大概是两个世界的时间差造成的。路易斯阁下来的时候诺亚已经超过他这个岁数了。 也对,路易斯阁下那么重视孩子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诺亚成年之前或者是刚一成年就离开他。 路易斯阁下接着说,“诺亚当初启动的那个程序很不完善,留有后遗症,我一直很担心,所以一定要亲自来一趟。” 周寅心里一紧,“什么样的后遗症?” 电话里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诺亚没来得及设定终止条件和失败选项,也就是说只要平行空间中符合条件的个体有需要,你的这种替代行为就会被迫无休止地进行下去,而任务失败的结果将不可预测,那会非常危险!” 周寅沉默,心里隐隐地后怕。 想起了刚成为曜菡时那生死只在旦夕之间的危急,当时确实是有任务失败的可能,要不是元昶忽然有空,亲自去地牢看了一眼,那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曜菡必死无疑。 路易斯阁下给了他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然后安慰道,“别怕,发生概率还是很小的。诺亚已经研究出了反程序,不过需要启动条件,等过些天我这边安顿好了你就来和我一起住,我需要教给你一些东西。” 说完这些最重要的,又想起来一件事,带着歉意说道,“我知道你要找沈嘉陵算账,不过我现在正好和沈家的兄弟有个合作,不能马上就替你收拾他。你别急,那人不怎么样,不值得你生气,你乖乖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先别理那两人,等这笔生意做好后我帮你收拾沈嘉陵。” 周寅很庆幸现在是在打电话,如果是面对面,那他真尴尬得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这也是他很不能适应路易斯阁下变成了方梓华的原因之一。 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尽量维系住最好的形象,这是人之常情。现在可好,他那点倒霉事想瞒都瞒不住,早就被人家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能闷闷答道,“这个我自己能解决,不用你管。” 路易斯阁下好脾气,“好,随你高兴。”哄过之后语气一转,“不过那家伙人高马大的,进进出出也都带着保镖,你要是想打断他的腿或者划花他的脸都不方便,还是我来吧。你要是嫌不解气大不了到时候我叫人当着你面打断他的腿好了!” 周寅吓一跳,他知道路易斯阁下说打断腿那就肯定是真的打断腿,绝不掺任何夸张成分。他很赞同做人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没有暴虐倾向,连忙说道,“真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会适当教训他的,不用打断腿那么厉害。” 路易斯阁下有些怀疑,“—不—用?他都那么讨厌了,为什么不用?——我看他最近好像有点回心转意的意思,你不会是还打算要他吧?”想到这个可能,口吻瞬间变得凌厉危险起来,断然道,“不行!他要是敢再招惹你我就让他彻底消失!” 周寅诧异,“啊?” 路易斯阁下瞬间警觉自己语气有些不对,连忙又温和下来,好声好气哄他,“这点小事情以后再说。很晚了,你早点睡吧,宝贝!” 周寅对这甜死人的口吻无可奈何,“哎,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哄。”有人愿意宠着他当然好,问题是他是成年人,对这种哄小孩的方式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路易斯阁下又解释,“我就是觉得你为那么个愚蠢的人烦心不值得,太浪费时间,别去理他了。” 周寅忍不住翘起嘴角。 隐隐听见路易斯阁下挂断电话前轻声自言自语,“我得动作快点——” ====== 诺亚的程序不够完善,这是从程序一开始启动时就存在在那里的问题,只不过周寅以前没有意识到而已,现在着急上火也没用。 听路易斯阁下的意思,需要特定的启动条件才能触发诺亚的反程序,周寅直觉这个条件会比较难达到,否则路易斯阁下也不用特意要安排出时间来亲自教他什么。 既然着急也没用,那生活就还得照常继续。 周寅在美植网形象大使评选活动最后一期唱的那首歌很成功,就算那只是一首公益歌曲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受到了潮水般的赞誉和追捧, 周寅的工作室趁热打铁,新歌《盼你回眸》的宣传,公关,录制,mv拍摄一系列工作都紧锣密鼓地排进日程,只用了两个月时间,新单曲就打入了各大排行榜的前列。 周寅的人气也随之拔高到了新的高度,推掉了大堆的商业活动邀约以及几个不错的片约,周寅带着他近期的超人气和一笔资金去找了《苍穹传》的导演孙伽。 和所有的大牌知名导演一样,孙伽拍戏时态度严谨,对演员要求近乎苛刻,《苍穹传》是他近二年来投入精力和资金最多的一部制作,还没开拍就已经万众瞩目,大众和媒体对此各种讨论期待,因此孙伽更是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之前周寅的工作室已经和他有过一次联系,婉转表达了周寅有演《苍穹传》的意向,不过被孙伽回绝了,理由是周寅一直走的是偶像明星路线,演绎最好的是高富帅白马王子形象,而《苍穹传》的主角是个历尽沧桑的人物,从背负血债,忍辱负重的深藏不漏到一鸣惊人,纵横捭阖的孤高绝傲,性格的棱角非常鲜明,不适合偶像剧明星的风格。 周寅的助理小杰和工作室新聘的主管对周寅还要继续争取这个角色都有些不满。 小杰是一直跟着周寅的人,比较敢说话,“周哥,凭你现在的人气何必上赶着他!《苍穹传》是不错,但马上开拍的又不止他一部片子,现在就拽成这个样,要真的进了剧组恐怕也不好说话,你接下来总还要录歌和接代言吧,现在不硬气点,到时候档期都不好和剧组商量,我看你还是另外挑一部好了。” 工作室主管王晖峥是周寅从恒亚挖来的,以前在恒亚娱乐做经纪人,干这行也有七八年了,经验丰富,成绩不是最突出但是做事非常稳,性格人品也都不错,这一点是周寅最看重的。 王晖峥不会想小杰说话那么直,不过观点差不多,“是啊,你现在人气这么旺,正好趁热多接几部戏。孙导的这部片子计划拍摄时间太长,有拍他这一部的时间你可以连着接其他的两部了。”说着翻给他看手中的一大摞资料,“这部《繁华落尽》就不错,导演的级别比孙伽也差不太多了。还有这部《重生悠游》,最热门的重生题材,剧本我看过了,很有意思,风格和你前一部《嗨》剧类似,到时候肯定卖座。” 周寅摇头,“计划拍摄时间长正说明了孙导对这部片子的认真程度,如果我现在一门心思地想要挣钱烘人气,那你们的说法就没有错,但是我现在的目标不是这个,我入行也有四五年了,不想总停留在演偶像剧的阶段,我需要拿出更有分量的作品!” 他是真的热爱表演艺术,这辈子给自己定下的职业规划就是演员——知名演员——有艺术成就的演员。 对周寅来说,每部戏都像是一个小小的人生缩影,都有各自的悲欢离合,缘起缘灭,周寅在塑造的每一个角色中感悟人生,证明自己,他不怕导演严谨苛刻,反而更怕商业性太强的粗制滥造,所以与王晖峥提到的那两部片子相比,周寅更想要《苍穹传》的主角! 王晖峥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还是觉得凭周寅的年龄外貌大可再放心大胆地走几年偶像路线,稳稳地挣上一大笔,但周寅现在是他老板,自然更有话语权。 孙伽看在周寅工作室承诺能带进剧组的那笔资金面子上答应单独和他见一次面。说实话,还是不看好周寅能演主角,不过很想动员他在《苍穹传》里面担任一个戏份也不错的男配,如果实在说不拢,那来友情客串一下也行,孙伽甚至不介意专门再给他打造个角色出来,这样双方的面子都好看,还能再拉到一笔资金。 小杰气呼呼地开车送周寅过去,“周哥,他们就是看上你能带过去的那笔资金了!还专门安排个友情客串角色?!我去,谁有空去给他客串,凭什么啊,你说凭你的身价再带着这笔钱,进哪个剧组不得是主角!” 周寅笑笑,心里还在默想着一会儿要试演的内容,顾不上多答话,到地方一拍小杰的肩膀,“你别啰嗦了,老实等着,我过半小时就下来。” 小杰很是替他不平,牢牢骚骚地在车上等了半小时,周寅果然按时下来,若无其事地坐上了车,“走吧。” 小杰见周寅脸色平平,看不出什么情绪,就有点怕他还是被孙伽拒绝,正在失望,小心问,“怎么样,周哥?孙导那人是出了名的难说话,要是实在没谈拢你也别往心里去。” 周寅,“你瞎猜什么呢,已经谈好了,回头让晖峥赶紧和孙导的助手联系签合约的事情,记得提醒他合同细节要多留意。” 小杰下巴差点掉下来,瞪着眼睛确认,“已经确定下来你演男主?他才见你一次就定下来了?难道不用导演,副导,创作团队什么的再一起开会讨论一下?” “不用,孙导刚才自己就拍板了。” 小杰惊叹,“天啊,周哥,你真厉害,竟然半个小时就把孙铁脸给搞定了!”一着急,把孙伽在圈内的外号都叫了出来。 周寅淡定耸耸肩,“是啊,我直接给他试演了一段仙剑祭舞,他就拍板了。不过我们这次大概得罪了人。” 小杰摸摸脑袋,“那个不是得剧组找专业人员先编排好吗?你自己帮他们编了一段?”又问,“得罪谁?” “韦汉。” 韦汉在演艺圈比周寅的资格老些,戏路宽广,演过不少角色,拿过国内电影节的最佳男主,人不算最英俊,但是气质不错,很禁打扮,古装扮相尤佳,每每都能俊朗出尘,算是个实力派演员。 小杰听那意思仿佛是周寅把他挤掉了,果然就听周寅接着说。 “孙导说之前沈嘉陵推荐韦汉给他,已经试演过一次,当时还算满意,正要安排创作组成员集体二审,都已经通知对方经纪人了,现在因为我取消不是咱们得罪了他?” 小杰立刻撇撇嘴,“干这一行的总要有点承受力,当初咱们的角色不也是说抢就被方梓华抢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仗着自己和周寅的亲厚关系多唠叨两句,“我说周哥,方梓华那人心眼太多,还算计过你,你怎么又和他好上了呢?” 周寅一僵,“谁说我跟方梓华好上了?” “上周他忽然来咱们工作室找你,你让我给端杯茶,我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他亲你。要是没好上你能让他亲?” 周寅悻悻摸下额头,“那就是在额头上亲了一下,不算什么。你小时候你老爸不也偶尔会在你头上亲亲的。” 小杰呲牙咧嘴,“周哥,我你还信不过?这点事还要找个理由遮掩,不嫌累啊!况且这理由也太——太怪了点吧!算了,算了,我不多说什么了,要是不去想上次抢你角色的事情,方梓华那人单看看还行,起码脸和身材都不错,和你挺般配的。” 周寅郁闷,小杰是他的亲信助理,知道他很多私事是必然的,以前和沈嘉陵在一起的事情小杰都知道,所以确实没有必要瞒他,只不过这次不是周寅要瞒而是小杰真看错了。 路易斯阁下近来一直在国外不知忙些什么,上周好不容易回国一次,匆匆地抽出两小时,到周寅的工作室坐了坐,干的事情让周寅哭笑不得。 他先是很细致地关注了一遍周寅的身体状况,最近高兴不高兴,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下厨时有没有记得使用他给准备的具有超强过滤功能的口罩,然后又把周寅新装修的办公室大肆批评了一番,认为这里有毒有害气体超标,不宜长时间停留。 周寅工作室所在的这处办公地点装修时花了不少钱,完全按照绿色环保标准来施工,可惜还是离路易斯阁下的标准很远,被提出了一堆整改意见。 周寅苦笑着一一答应,而路易斯阁下则忽然俯身过来像亲诺亚一样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笑,“宝贝,你这表情可真有趣。” 路易斯阁下对沈嘉陵那种毫不客气,甚至打算赶尽杀绝的态度曾让周寅隐隐有些欣慰,当然不是想他真的去把沈嘉陵怎么样,但这种隐隐有独占意味的态度很像是对情人的。不过现在这一亲让周寅又有点吃不准了,人家亲小朋友才这样亲的好不好! 第八十八章 现实生活(十六) 到了七月份,《苍穹传》首先曝光了两张宣传海报。 一张是以浩瀚飘渺的云雾仙山为背景,剧中的几位重要人物跃然其上,仙、魔、妖、道各路汇集,每一个的形象都传神生动。由于钱花得到位,制作十分精良,所以绝没有一般仙侠神怪剧那样一不小心就会带上的虚假荒诞感。 另一张海报上只有主角一个人,也是以浩瀚飘渺的云雾仙山为背景,但是比第一张更淡,几乎就是若有若无,身穿一袭白色长衫,腰间悬剑的主角负手而立在这一片水墨画一样的背景前,身后是飘渺仙境,脚下是浩瀚江山,清俊无俦的外表下是孤高绝傲,纵横捭阖!整幅画面美到惊心动魄,傲得倾倒众生! 一时间,众多担心影片会毁了自己心目中经典形象的观众都有大大松了口气的感觉,周寅塑造出来的这个《苍穹传》主角的形象也许和他们看了原著后,在心里勾画出来的形象不符,但是却不输于他们心里的那个形象,这就足够了! 人的能力有限而想象无限,所以很多经典名著被搬上银幕后,即便本身没什么大问题,也很容易被批驳得一无是处,主要就是因为想达到观众心目中的要求实在是太难了。 能像《苍穹传》这样,虽然还是符合不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构想,但却能让他们甘愿承认——《苍穹传》的主角除了我想的那个样子,也可以是这个形象的嘛!就算是一个巨大成功! 海报被投放在了各个主流媒体,每每都能让看到的人眼前一亮,周寅的那些粉丝们更是频呼“帅呆了!”“每天都要被男神帅得满脸血!” 不同于以往周寅塑造出来的经典高富帅形象,《苍穹传》主角那俊美到耀眼的表象被一股精气神撑了起来,像一柄光华内敛的旷世宝剑,华美的外表下带了肃杀霸道之气,仿佛只要剑一出鞘就能横扫天下,荡平九州。 连周寅的两个损友李子翱和戴维都跑来跟他要签名海报,准备回去挂起来。 周寅觉得肉麻,“你们干嘛?又不是小女生,家里挂个大男人的照片不别扭阿?” 戴维十分的坦荡兼不赞成这一说法,“你这就是偶像剧演多的惯性思维,谁说只有小女生才挂男人的照片,还有好多男人挂一屋子nba球星的照片呢,哪个别扭啦!” 周寅一想也是,“噢。” 李子翱比戴维还多一层想法,周寅带进剧组的资金有他一部分,这时就擦拳磨掌,“我挂这个还为了提前庆祝投资成功,肯定大赚一笔!” 继曝光海报后,《苍穹传》发布了重磅预告,预告片中,各个主要角色悉数都有精彩片段展现,最后是周寅的一段剑舞,舞得潇洒优美,落英缤纷,直接又帅倒了一大片。 一部《苍穹传》的前期宣传仿佛是专门给周寅圈粉造声势一样,他个人微博的粉丝数量刷刷地直线上升,偶尔发一条后面就会跟无数的评论。周寅频繁地被各大娱乐新闻提及,收到商业活动,访谈节目的邀约无数。 到了这个时候,周寅并没有跟着兴奋,反倒是觉得自己总算恢复了正常。 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之后,名誉声望,还有事业的起起落落他都已经能用平常心来对待,唯有方梓华竟然成了路易斯阁下这种事实在太过惊悚,还是有些扛不住,硬熬了许久,熬到现在周寅总算是慢慢的适应了。 恢复正常后,一度被他抛在脑后的沈嘉陵也终于又被想了起来。 周寅在《苍穹传》的首映前夕给沈嘉陵打电话,“晚上到我这里来一趟吧,我有点话跟你说。” 沈嘉陵显然有些意外,过了一会儿才硬邦邦答道,“周寅,我现在管不了你,所以暂时不和你一般见识,奉劝你自己就别再挑事了!” 周寅还没听沈嘉陵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忍不住淡然笑一下。 沈嘉陵上次放出豪言说周寅以后别想在娱乐圈再混下去,结果转头周寅就自己说动孙伽,拿到《苍穹传》的主角,顶掉了沈嘉陵推荐过去的韦汉。 沈嘉陵之所以会投大把资金给《苍穹传》,一来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做投资生意的,业务一直有涉足娱乐圈,这次本就很看好孙伽导演的实力和《苍穹传》的影响力;二来则是当时要用这个机会来安抚周寅。 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第二个用处根本没用上。但钱已经投进去了,自然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不顾地打压周寅,否则《苍穹传》的男主角出了事,片子被搁置,沈嘉陵自己也会跟着大受损失。 周寅语气淡淡的,不冷不热,“嘉陵,这是我最后一次约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话想和你说说明白。” 沈嘉陵,“最后一次约我?周寅,你什么意思?有话就在电话里直说吧,我今天没空去你那儿,也没空和你绕弯子打哑谜。” 周寅悠然问道,“为什么没空?是不是办公室的电脑全部中了毒,二十四小时内给不出病毒要求的通关密码就会被强行删除文件?” 沈嘉陵一愣,“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你——?” 周寅打断他,“别乱猜,我只能告诉你我工作室的电脑也被此类病毒感染过,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因为我拿到了通关密码。” 沈嘉陵很惊讶,这次的病毒非常厉害,十分怀疑是商业对手或者是仇家搞出来的,他国内外的找了几个高手远程处理都束手无策,“你怎么拿到的?” 周寅望天,“我用一个吻换的。”还是一个五分钟的长吻。 也不知劳拉那小姑娘为什么对和他接吻这么执着,明明是个电脑天才,却表现得比周寅的少数狂热粉丝还执着,色迷迷的每次的要求都是这个,周寅至今已经欠了她好几个五分长吻,都被劳拉喜滋滋地记录在案,只等夏天的罗慕斯岛聚会时一起结算了。 沈嘉陵沉默。 周寅问,“你来不来?来了我就把口令告诉你,不过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沈嘉陵哼一声,“晚上七点。” 到晚上,他做足了思想准备,却没想到一脚踏进周寅的家门迎面就是一股温馨舒适的气息。 宽敞的客厅里灯光明亮,轻柔的音乐声流淌在四周,厨房的方向传来一股香气,仔细分辨应该是煎牛排的味道。 周寅听见声音戴着围裙出来看了一眼,“咦,你怎么进来的?” 沈嘉陵手里拎着一把钥匙,目光深深看着他,“你的钥匙还在我司机那里。” 眼前的情景很出乎沈嘉陵的意料,他更没想到的是:周寅竟然一直把钥匙留在他的司机那里。 “别有深意”的钥匙,温馨浪漫的环境,冲淡了沈嘉陵心里这段时间以来对周寅的不满。 《盼你回眸》唱得那样情深意切,打动的不止是周寅的歌迷,沈嘉陵总错觉那是周寅唱给他的歌;《苍穹传》海报上那个卓尔不凡的身影帅倒的也不止是一众影迷,身为一个对漂亮男人兴趣远远大于女人的人,沈嘉陵很能从另一个角度感受到那个身影的巨大魅力。 深深看着周寅漂亮的眼睛,沈嘉陵等着他的回答时心里几乎带着些许期待。 可惜周寅没能说出什么让他欣慰的话来,只是轻轻一敲自己的额头,“哎呀,我忘记换锁了。” 沈嘉陵努力不让自己显出黯然失望的神情,“你约我来到底想说什么?” 周寅从厨房里端出晚餐摆在铺了台布的餐桌上,煎到七成熟的菲力牛排,肉香里混杂了橄榄油煎小洋葱和蘑菇的香气,另有两杯深红宝石色的葡萄酒,看起来温馨浪漫。 “先吃饭,尝尝,不是我自夸,味道很好的。” 沈嘉陵皱眉,“你不是有话和我说,怎么又成一起吃饭了?” 周寅对他笑笑,“这是那段时间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总想我们两个人抽一整晚时间给对方,不去外面的餐厅,也别去那些会所消遣,一起待在家里,我来下厨或者你来,咱们安安静静地一起吃顿晚饭,感觉一定很好。可惜一直没机会。趁着今天你来,我想把这个心愿了解掉。” 沈嘉陵身不由己地坐下来,姿势标准而优雅地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随后不着痕迹地微微挑了下眉,确实是好吃!香浓的味道在口中瞬间绽放开来,美味到好似让舌头得到了一场享受。 一顿饭两人吃得默无声息,饭后周寅把东西收拾进厨房,又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 电视连着电脑,周寅播放了一组照片,是寥寥几张他们之前一起出去旅行时拍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张都很好看。 沈嘉麟坐在沙发上,面对屏幕,说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情。公司几台电脑里的重要文件绝不能丢,他虽然很怀疑这件事和周寅脱不了干系,但却别无选择,不得不来,来了后也一直提着小心。 但现在这小心提防几乎快要被越来越沉重的心情盖过了,他已经明白周寅要和他说什么,周寅是想告诉自己,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认真的,认真地付出感情,爱着自己!而自己则跟瞎了眼一样,根本没察觉,或者是不屑于去察觉。 照片大概有二十几张,周寅看完一遍后开始看第二遍,这一次是看一张删除一张,沈嘉陵默默看着他的动作,和周寅在一起的前因后果,林林总总都被想了起来,很清晰地串成了一条线,在这条线上,一个人真诚而美好,另一个却虚假无情,貌似是虚假无情的人占了上风,其实他的自以为是和冷漠无情让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眼看着一张张风光旖旎的照片彻底消失,心里想阻止,但又很清楚自己没那个资格。 周寅也不理他,只是用几乎郑重的表情和动作一张张删除着照片,删完最后一张,他往沙发上一靠,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静了一会儿才又转向沈嘉陵,“还有最后一件事,咱们之间的账就彻底算清了。” 沈嘉陵面无表情,“也给我一巴掌?” 周寅点头,“看来我以前喜欢你也不是最没眼光,你起码还是很善解人意的。”说完忽然站起来,动作快到沈嘉陵根本来不及反应,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拳。 沈嘉陵被打得歪倒在一边,嘴角立刻就裂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剧痛的半边脸近乎麻木,眼睛有短时间的视觉障碍。 隐隐听周寅又说了几句,具体是什么内容沈嘉陵已经完全听不清,缓了好一阵才慢慢又恢复了听觉和视力,只见周寅正凝神望着他,好像在审视评估着一件物品。 沈嘉陵忍着嘴角处撕裂的疼痛哑声开口,“你满意了?” 周寅叹口气,“说实话,不怎么满意,虽然我手上的力气控制得不错,你的伤几乎和我上次的一模一样,但我肯定你没有我那时候难受,我那时的难过主要在心里。” 沈嘉陵冷笑出来,“那怎么办?也让我先爱上你,然后在最爱的时候再来这么一下?”他的一侧嘴角开裂,唇边有血迹,半边脸迅速青紫变形,冷笑这个表情其实是很不适合这张脸。 周寅风度很好地装没看见他这怪异样子,“算了,你毕竟也曾经是我喜欢过的人,我不想做太过分的事情,就这样吧。”扔给他一个信封,“这是通关密码,从今后咱们两清了。” 沈嘉陵努力站起来,虽然脸上伤得严重,但身姿依然站得笔挺,“周寅,我带了保镖,都在外面等着,我招呼一声就能进来。不过今天我不准备叫他们,原因是什么你以后会知道,我只告诉你,你一个人说的不算,咱们之间还没有两清。” 周寅微笑,“你可以叫他们进来试试。” ====== 《苍穹传》的首映仪式举办得十分隆重,请到各界名流现身首映礼红毯。 一周后影片正式上映,票房稳稳达到预期,随后就以势不可挡的态势开始一路高歌猛进,两周后即超越了去年的票房第一《xxx》成为了国内排名第四,按照这个发展态势,《苍穹传》有望在放映结束后创造新的纪录。 到了这个时候《苍穹传》取得了巨大成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场盛大的庆功宴自然被红红火火地操办起来,而许久没有露面的路易斯阁下也现身在了庆功宴上。 能看到他对周寅来说是个真正的惊喜,快步迎了上去!路易斯阁下比他还热情,一把拥抱了他,“恭喜你,宝贝,你演得棒极了!” 周寅吓一跳,连忙想要挣开,却听路易斯阁下接着说道,“我的事情也终于忙完了,从现在开始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说完使劲揉了揉他的头,问道,“晚上我需要和你一起睡,你的床够大吗?” 周寅僵住,过了一会儿很艰难地发出了声音,“阿?” 第八十九章 现实生活(十七) 鉴于之前路易斯阁下总是很忙,每次见周寅都急匆匆的,导致周寅很多细致的关心都来不及发出,现在看他终于能够安定下来了,便逮着空一样样问起来。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周寅险些当场晕倒。 原来路易斯阁下这段时间如此之忙碌是因为他重操了旧业,又干起了老本行——贩卖军火! 路易斯阁下显然不喜欢小打小闹,做事更倾向于一步到位,因此前段时间才会那么忙,而他忙的成效也万分显著——他已经彻底摒弃了方梓华的演员身份,加入了大洋彼端xx小岛国的国籍,并和该小国政府联手建起了军工厂。 路易斯阁下做的是国际买卖,他又有“过硬”技术,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没得说,除了优先供应工厂所在的xx小岛国外,余下的产品都卖给那些自己没有力量大批量生产高端武器的小国家,据说订单已经排到了三年后。 周寅听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们的东西太先进了,突然投放到这里你不怕出事?!” 路易斯阁下十分耐心地解释说不会,因为这里的基础科技太原始,先进东西极难搞出来,他也就是在这个世界原有武器技术的基础上稍微改进一下而已,不会引起大问题。 周寅被打击,“我们这里很原始阿?” “对,很多原材料都找不到,我要想造稍微高端点的东西就得自己从找矿挖掘甚至冶炼开始做起,太麻烦了。”路易斯阁下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我不会扰乱这个世界的秩序,你放心吧。” 周寅明白,这道理大概就和现代人穿越去了古代差不多,即便是最博学多才,记忆力超群的人也没法在古代的大环境下仅靠理论就制造出飞机,坦克和hk416。 别说hk416和飞机,坦克了,在缺乏各种基本工具,连个游标卡尺都没有的地方,螺丝钉他都造不出来。科技进步不可能由单个人完成,而是社会整体进步后累积质变的结果。 说这话的时候,周寅和路易斯阁下正并排靠在他的大床上,路易斯阁下在教他如何发掘和控制自身的精神力。 照路易斯阁下的话来说,但凡是生命体,身上就或多或少存在着精神力潜力。这也是为什么在没有精神力这个概念的很多文明里宗教会那么盛行,当人们向神祈求时的意愿足够强且数量足够庞大时候,真的能够通过精神的力量影响现有世界。 只是想在这些世界中的单个个体身上发掘潜在的精神力是个很晦涩抽象并且很非常危险的事情,稍有不慎,练习者的精神就会受到重创,所以周寅在练习的时候,路易斯阁下要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 也不知道是周寅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还是因为他曾经代替诺亚生活过一段时间,切身体验过精神力是个什么东西,所以进展很快,路易斯阁下这晚就让他歇一歇,随便聊聊天放松一下。 结果周寅问出了一个让他差点晕倒的事情——自己身边躺了个危险的大军火商!也不知这种聊天能不能算放松,叹口气,决定还是先睡觉,想要放松,睡觉才是最保险的选择。 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周寅探身拿过,见到号码显示是沈嘉陵不由皱皱眉。 手机这个东西有电磁辐射,路易斯阁下是极其反对周寅经常把它举到耳朵边上,于是周寅习惯性按了免提,“喂。” 沈嘉陵在那边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是我。” “我知道,有来电显示。” 沈嘉陵好像是轻笑了下,“你竟然没有删我的号码。” 周寅淡然说道,“我还没那么心胸狭隘,既然说和你之间的账算清了,那就是算清了。我没事删你的号码干什么,删了你的号码也删不了你的人,你想打电话不是照样能打来。” 沈嘉陵,“也是,你这一点比很多人都强。” 周寅,“不用你夸我,有什么事?“ 沈嘉陵好脾气地顺着他说,“那好吧,我不夸你,我只提醒你一句,大度也要看对象,跟我没事,我不会害你,但是有些人就不一定了,他能算计你一次就能算计你第二次,你还是谨慎些。” 周寅听了这话几乎要哭笑不得,“你这是在规劝我?咱们的关系有这么好了?可以让你大晚上打电话和我说这些!” 沈嘉陵仿佛是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没有,不过我希望以后能有。” 周寅不客气,“那应该是没可能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嘉陵,“我是想让你提防些方梓华,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但最近总有人看见你们在一起,方梓华那人不简单,你最好别和他走得太近!” 周寅无语,看看路易斯阁下已经变得有些危险的眼神,然后干巴巴说道,“他就在我旁边,而且我按了免提。” 沈嘉陵沉默半天后问,“你在哪儿?” “在家。” “在家!”沈嘉陵语气变得焦躁了一点,“他晚上在你那里干什么?” 路易斯阁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这与你无关!时间不早,宝贝——嗯,周寅该睡觉了,你有什么关于我的警示以后再和他说吧。”说完毫不犹豫地替周寅挂断了电话,然后顺手把它远远扔到了床对面的沙发上,“晚上别把它放在你床头。” 回过脸来一边小心审视着周寅的表情一边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这个姓沈的太讨厌了,要不然还是我替你彻底解决了他吧,保证做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周寅现在心思不在沈嘉陵是否很烦,需要被人间蒸发这个问题上,只随口答道,“算了,还不至于。”接着十分郑重地和路易斯阁下商量,“你能不能改改口,别总叫我宝贝,好像我是个多么小的小孩子一样,被人听见多不好意思啊。” 路易斯阁下听他还是不肯让自己做掉沈嘉陵这个头号讨厌鬼和潜在威胁,略为失望,顺手把周寅往被子里塞了塞,再给盖盖严实,“可我就是觉得你挺小的。” 周寅郁闷,不过知道这也没办法,因为他的精神体和诺亚高度相似,所以路易斯阁下很容易把他和诺亚等同看待。而在路易斯阁下的眼里,诺亚哪怕五十岁了呢,也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同理,他也就无形中在路易斯阁下那里成了个幼稚的小家伙,不光可爱,大概还有点笨拙——理由是总是“不懂照顾自己”。 因为这个原因,两人最近晚上一直躺在一张床上竟然还挺和谐自然,没什么不自在的尴尬场面出现,虽然周寅内心深处更希望出现另一种场面。 叹口气,闭上眼睛睡觉。心想,等把诺亚搞出来的那个程序纰漏解决后再深究这个问题吧,否则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说不定哪天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这种状态也是没资格和人谈感情的。 第九十章 高山流水(一) 周寅觉得自己前一秒还在路易斯阁下面前享受着宝贝小男孩的优越待遇,下一秒他就被人毫不留情地重重推倒在硬邦邦的书案上。 被人恶狠狠压着,衣服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又冷又硬的书案硌疼了他的腰,而身上有一处被侵/犯得更加难受,使得周寅暂时无暇顾及自己那疑似已经受伤的腰——这是—— ——他这是被人强/了!而且还是正在被………… 周寅瞬间睁大了眼睛,大殿内明亮的烛火映照出身上那人明黄色的服饰。看到周寅忽然睁眼,那人俯下身来亲亲他的眼皮,喘息着赞道,“爱卿的眼睛真漂亮!” 被强的念头转瞬即逝,脑中的信息告诉周寅这具身体现在这个状况是自愿的,也就是说正把他弄得浑身疼的人并非强/奸/犯。 周寅抬起来去掐身上人脖子的手硬生生转了方向,改为松松搂抱住他。 那人大概是被周寅的这个动作和漂亮的眼睛刺激到,瞬间加大了动作和力度,周寅在撕裂般的剧痛中差点就问候了他老娘! 这技术也太-烂了!打桩的都比他有水准! 在这个万分刺激又极易受伤还疼得要命的特殊时刻,周寅也顾不得去梳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为了把对自身的伤害降到最低,他出于本能般的立刻出手,从那人敞开的衣襟探了进去,手劲忽轻忽重地上下游走,抚慰撩拨之际匆忙感觉了一下,发现对方身材还行,瘦削结实,肌肤也算光滑,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遂开始拿出所有的技巧来调节气氛,掌控节奏,努力要把眼前这事儿做成一场真正的欢娱。 否则要是由着对方那杀人一样的狠劲干下去,这具身体就有得苦头吃了,既然是自愿的,这苦头便吃得毫无意义。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殿中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才渐渐散去。 昊禹从未这般*过,懒洋洋靠在阔大的龙椅中休息,自觉四肢百骸中透出阵阵难言的舒爽,竟然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周寅也从那又凉又硬的御案上翻身下来,四周一看,发现这里实在不是个适合办事的地方,虽然富丽堂皇,但硬是连个可以让他休息休息的躺椅都没有,于是老实不客气地挤到了昊禹身边,反正他坐着的那张云纹龙椅够大,和个躺椅也差不多了。 昊禹被他挤得愣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出口斥责,“爱卿这是?” 周寅把昊禹当软垫靠,有气没力地说道,“让我歇歇,腰快断了。” 昊禹微微垂眼就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侧脸,长睫微阖,白玉般的肌肤下还隐隐有层未消褪的红晕。心中一荡,顿时将要责备他没规矩的话忘在脑后,伸手揽住周寅,轻声调笑,“爱卿今日倒难得乖顺,可是终于尝到此中甜头了?早这样多好,你自己舒服,也省得总是在朕身下掉长一张脸跟木头一样,没的扫了朕的兴。” 周寅小小白他一眼,心想就你这破技术还好意思抱怨别人扫兴?能坚持住别半路一脚把你踹开就是好样的。 昊禹察觉到他的不敬眼神,没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别有一番摄魂风情,见周寅靠在自己身上,姿势颇别扭,一手还背过去不住揉腰,忍不住接着调笑,“腰疼?真没用,朕刚还忍着没使太大力呢。” 周寅都懒得理他了,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被人压在那么硬的桌子边没轻没重地做一次试试? 昊禹再歇一会儿就站起身来,命内侍准备热水沐浴。 周寅见他没有一点要扶自己一把的意思,只得揪着昊禹的胳膊跟着一起起来。 昊禹行了两步,发现胳膊上还挂了个人,奇怪问他,“你怎么不走?拽着朕干什么?” 周寅被他问得气够呛,“我不走,我也得先沐浴更衣!”你该死的又不戴/套(也应该是昊禹无套可戴),做完了就打发我走?我这样子怎么走? 印象里自己家离皇宫的距离着实不近,而且这里到宫门外能坐马车的地方也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要是这样硬坚持回去还不得搞得身上一塌里糊涂,难过死。 昊禹压根没注意他语气里的不满,只是有些奇怪,“今天怎么忽然想沐浴,以前不都是直接就回去了。”自认为态度很好的又叫过刚才那个内侍,吩咐他另找个地方给周寅沐浴更衣。 周寅一愣,“你不和我一起?你不帮我清理,我自己可不方便洗。” 昊禹也是一愣,“你要朕和你一起?朕怎么能干这种事?况且朕也不会啊。” 周寅一辈子没遇到过这么没风度的家伙,以前就算是和沈嘉陵那么没情意的人在一起,事后也总要体谅照顾三分,毕竟你刚刚才在人家身上彻底乐了一场,过后这点温存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不好随便和人翻脸,瞪了昊禹半天,硬把骂人的话忍了回去。 昊禹被他瞪得几乎心虚,“那朕派个小太监去帮你洗。” 周寅立刻拒绝,他们两个一起洗是情趣,让别人来帮忙可就是难受了,“算了,算了,我自己洗吧。” 虽然硬忍着没发火,但语气难免有些不耐。 昊禹很奇妙地竟然在一盏茶功夫后忽然领悟到了一点男人被媳妇嫌弃没用时的沮丧心情,等到周寅洗漱好了来告退时就想要补救一下,“爱卿今日辛苦,晚上别回去了,朕让人把外间那张榻收拾一下给你睡。” 周寅对他已经彻底没了脾气,同时觉得浑身酸痛,也确实不想大晚上赶夜路回去,于是便不多说,自行去外殿那张一看就是守夜内侍们用的梆硬床榻睡了,他需要赶紧梳理一下脑中的信息,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脑子里冒出的两厢情愿貌似是别有隐情,他绝不相信昊禹表现这么差这身体的主人也还会自觉自愿地去“以身事君”。 躺在床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后,周寅终于搞清楚了眼下的状况。 他是揾鼎侯的庶子,名叫范榕,老侯爷去世后长子继承了爵位,范榕便倚长兄而居。本来也没事,侯府里锦衣玉食,他再不受重视兄长也不至于把他饿着,只要老老实实的,生活肯定不成问题。 可是光他老实还不行,他还有个娘呢,他娘亲的身份很低,只是老侯爷的一个侍妾,因为生得美貌一直招老夫人嫉恨,现在老侯爷死了,再没人给她撑腰,大夫人就开始变着法儿地整治她,范榕的亲娘过得苦不堪言,人到中年忽然变得可怜起来,缺衣少食,生病没药,还动不动就被老夫人骂一顿,当众给个没脸。侯爷向着自己的母亲,对此从来不闻不问,由着老夫人收拾父亲以前的宠妾出气。 范榕心里急,看家里大哥实在指望不上,就把心思放到了外面,频频去参与那些王公贵戚家的诗酒宴乐,想交几个能帮上忙的朋友,给自己谋个差事,站稳脚跟后就把娘接出侯府,她也就不必再去受那般欺凌虐待了。 范榕年纪轻,弹得一手好琴,人又生得如诗如画,各家的王孙公子聚众玩乐时也都爱叫上他,可惜他不走运,还没交到一两个真能帮上忙的朋友就忽然被私服去固王爷家的昊禹给一眼看上了。 陛下垂青,范榕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咬牙从了,换来荣华富贵,娘也能脱离苦海,跟着享两年清福;要么坚决不从,那后果难料,最大可能是被陛下硬弄进宫去,玩过了再打进天牢,连亲眷一起抓起来治罪,一同咔嚓了事! 范榕不怕死,也不怕连累大哥和嫡母,但亲娘的命他不能不顾及,没道理辛苦生养了他这个儿子,却一天福也没享上,反而被连累枉送了性命。 范榕思来想去,最后只得咬牙承受这个屈辱,忍了下来。 只是陛下虽大方,随手就是大把的封赏,但却只把他当玩物,也不怎么避人,范榕这佞臣的身份迅速坐实,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被人在背后指点唾骂,朝臣王公都对他表面客气,实则鄙视得很。 范榕爱面子,加上长得好,从小就一副才貌仙童般的样子,十分招人爱,老侯爷在世时也很是宠过他几年,若非死得早,一定会操心着给他安排个好前程。现在落到这个人人戳脊梁骨的境地,心里实在是愤懑郁结得可以,忍阿忍,硬忍到今晚,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于是周寅就来了。 周寅很后悔,刚醒来时去掐昊禹脖子的手怎么能半路转了方向呢! 曜菡有一种很阴毒的擒拿手,他还没试过,这种擒拿手刚抓在人身上的时候没反应,但会留下内伤,三日后才发作,中招的人不死也要残废,正好可以在昊禹身上试试灵不灵! 第二天是旬休,昊禹不用去早朝,因为心里还留着昨天的*余韵,所以早上特别恩赐范榕陪自己一起用饭,顺便再调戏几句。 他十分勤政,虽然看着范榕那张勾人魂魄的脸心痒不已,但也管住了自己,没有干白日宣/淫的事儿,用过早饭就打发他走了。 因昨日让人宣了威武将军韩子期今早来商议南疆用兵之事,便命人将一应的宗卷都搬了来,自己挑两份重要的先看起来,一边看一边还有点心不在焉地琢磨:范榕今日一早脸色抑郁,有点气呼呼的样子,难道是嫌昨晚朕没让他同睡?真是的,朕那也是为他好,要是同睡,朕九成忍不住要再来一次,就他那小身板,只怕受不住。 忽然有个小太监快步进殿禀报,“陛下,出事儿了,刚才慰思侯在安定门把威武将军给揍了!” 慰思侯是昊禹给范榕的封号,暗喻他伴君有功,慰君之思。范榕一度对这个封号也是羞愧难当,深恶痛疾。 昊禹缓缓放下手中的卷宗,怀疑小太监说错了,“你是不是说反了,是韩子期在安定门伤了范榕?”顿时有点急,韩子期是朝中栋梁,文武双全,素来为昊禹所倚重,只是为人有些傲然,很看不上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肯定也是看不起范榕的,难道两人在安定门撞上,一言不合就动了手?那范榕定是要吃亏,万一伤得重了可是麻烦。 小太监神情也有些看到了奇景的虚幻感,回禀道,“回陛下,真的是慰思侯打了韩将军,看那样子韩将军还伤得挺严重。” 昊禹睁大眼,“真是范榕打了韩子期?” 小太监使劲点头,“回陛下,确实如此。”心中则是在想您是没看到那场面,好家伙,慰思侯简直就是把威武将军臭揍了一顿! 第九十一章 高山流水(二) 敢在皇宫大内打架闹事可不是小罪过! 但是打架闹事的这两位主犯都身份特殊,一个是陛下最倚重的威武将军韩子期,一个是陛下最宠爱的慰思侯范榕。 宫中的当值总管与侍卫统领十分无奈,这两个人他们谁也惹不起,只好把打得两败俱伤的两人架去昊禹那里,请陛下自己看着办。 昊禹正对着来报信儿的小太监诧异时,周寅便先被送了来,只见他满脸痛楚之色,脚几乎不能沾地,是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半扶半抱硬架进来的。 昊禹顿时瞪了那还在面前跪着的小太监,“你眼睛瞎啦!这明明是范爱卿受了伤!” 忙让人搬椅子来,让周寅先坐下。 小太监万分冤枉,但又不明所以,刚才明明看到慰思侯以极凌厉的态势痛揍了威武将军一顿,他赶来报信儿时那两人已经打完分开,却怎么一转眼慰思侯也伤着了? 好在紧跟着而来的威武将军用一身少见的狼狈相证明了他眼睛没瞎。 韩子期没用人抱扶,但也走得一瘸一拐,是被一个小内侍扶着走进来,而且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凄惨。 若是单从外表论,倒确实更像是韩子期被人揍了。 昊禹看周寅一脸痛苦之色,十分心疼,暂时顾不上鼻青脸肿的爱将,先去看爱宠的伤势,“爱卿哪里伤着了?” 周寅两只手的指关节处都有些青紫,脱下鞋袜,发现两只脚伤得更重,都是在脚前靠内侧的地方,各有一大块青紫淤血,衬着玉白无暇的肌肤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周寅疼得直吸气,昊禹也很是替他害疼,若不是碍着面子,便几乎要去他脚上给揉揉,一叠声地命人赶紧去传太医。 应该是有伶俐人已经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提前去太医院喊了人,昊禹话音刚落,一个一品太医便带着个背药箱的医官神速赶到。 太医看陛下着急,不敢磨蹭,立刻先查看了慰思侯双手双脚上的四处伤,末了十分疑惑地抬起头,“这应该是碰撞了硬物撞出来的瘀伤阿?” 周寅没好气道,“不错,是碰撞了硬物!” 行医者讲究望闻问切,问得越清楚越好诊治,于是太医接着问道,“不知是何硬物?怎么撞上的?” 周寅看一眼韩子期,眼神中满是怨念,气死他了,这人怎么浑身上下都跟钢板似的。 韩子期左眼肿起,嘴角青紫,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是肚子上被周寅重重踹了一脚的缘故。 虽然被打得凄惨,但却没有愤怒怨恨之色,见众人都随着周寅的目光看向自己,就无奈一点头,“慰思侯之前行动如常,只是在安定门和我切磋了几招后才变成了这样,那这硬物就应该是我了。” 众人讶异万分,闹半天慰思侯是打人时伤到了自己,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你说他太过文弱娇气吧,他还真把威武将军打得满脸挂彩;你说他厉害吧,他打个人都能把自己打成这样!? 昊禹不可思议问,“子期真是被范榕所伤?这怎么可能?!” 韩子期是本朝第一武将,威名赫赫,屡立战功,那功夫都是有目共睹,实打实的,绝非徒有虚名之辈。 难道是韩子期站着不动,硬让范榕在他身上练了一遍拳脚?想想也不可能啊! 韩子期苦笑下,说实话,到现在他自己对此也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看着范榕那完美如玉雕的赤足,足上明晃晃的一大块青痕,韩子期头次收起了对这位慰思侯的轻蔑之心。 以前他从没正眼看过范榕,别说正眼了,连余光都懒得落在此等因贪图富贵,便能以色侍人的男子身上,平时碰上了自然而然就会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气,他也从来都懒得遮掩。 今日一大早进宫看到范榕反往宫外走,那他昨晚在宫中干了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韩子期估计自己那时脸上的不屑之情过于露骨了些,年轻漂亮的范侯爷忽然不干了,上来就直接动了手,招式精妙,狠辣迅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打翻在地,顺便又狠踹了一脚。 这快如闪电的几招让韩子期彻底收起了对范榕的轻视之心,他自己也是练武的行家,知道范榕绝对是留了余地的,否则真能将他打出个好歹来。 当真没想到这位慰思侯的身手如此厉害! 周寅则是十分郁闷,他理清楚了思路之后就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十分懊恼自己太过“温柔”,只是让昊禹纵情享受了一番,却没让他尝尝曜菡独门的擒拿手,实在是便宜了他!结果早上出宫又迎面遇到个没眼色的,对他冷淡倨傲,满脸不屑。 周寅知道来人是个武将,所以也没客气,直接动手开打,揍了再说。只是没想到范榕的小身板比斯楠的还娇气,打完人他的手和脚也疼到要抽筋了。 太医诧异了半天,最后给开了贴活血化瘀的药,恭请陛下不必担心,慰思侯这伤不要紧,养两天就没事了。 紧接着又给韩子期诊治了一番,韩将军体格健壮,受的都是外伤,看起来有些吓人,其实更加的不值一提,和慰思侯一样,养几天就好。 知道范榕的伤没事,韩子期也不要紧,昊禹放下心来,他早上召了臣子议事,这会儿几个臣子都到了,便让人先把周寅送回去,再看看韩子期,想给他留点颜面,“子期要是不想这个样子见人,那朕就让人竖个屏风帮你挡挡?” 韩子期却不介意,躬身道,“不妨事,臣是武将,平日常要练功,挂点彩给人看见不要紧。” 周寅被陛下特殊照顾,命人用轿子将他抬回家。 慰思侯的侯府是新建的,精美奢华,可见昊禹对范榕很大方。 周寅让人换了副软轿,抬着他在自己府中绕了一圈,却是越看越憋气,只见满眼的歪瓜裂枣,府中人等不论男女都丑得可以,偶尔两个不丑的必然年纪老大,走到半路迎上来一个神气活现的总管更是让周寅升起想忍着脚疼再踹两下的欲/望。 这府中从上到下,除了范榕的那个娘之外,其余人全都是昊禹给安排的。 周寅倒不一定非得要娇婢美童来伺候,但昊禹这种防贼一样,连防备带看管的架势实在是让人不爽之极。就算是宫中的后妃,身边也总还能有几个顺眼的心腹宫女吧。轮到范榕这里竟然男女一刀切了,把他当什么! 回到自己房中,遣退了侍从,周寅才觉得清静一点,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桌上一面铸造精美的铜镜上,镜中是一张超凡脱俗的精美面孔,只是美则美矣,眼神中却又很浓的阴郁黯然之色。 看着这张脸,周寅倒是有些明白了昊禹那既要防男又要防女的心情,这是他穿越过的几个世界中所拥有的最美的一张脸,堪称姿容绝世。 只是人生得太丑了固然不行,生得太美了也会招来祸事,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绝世美貌和绝世玉璧一样,都会招人觊觎。范榕这不就已经被逼得没有了尊严和自由,已经受不了了吗。 不过好在现在换了他,周寅对着镜子中那双黯然的眼睛微微一笑,“坚强点,没什么大不了。” 前几次对着镜子说这句话,还免不了夹杂了自己给自己打气的意味,现在周寅再说这句话却是信心满满了! 第九十二章 高山流水(三) 周寅以养伤为名,闭门不出,开始修炼曜菡的御息功。 范榕之前在侯府里养尊处优,被老侯爷宠着,文武两途上都不曾下过太大功夫,只是由着性子,依照自己的喜好练出了一手绝佳琴技。 这点特长从艺术的角度来讲也许十分难得可贵,但对他目前的处境来说几乎是毫无用处,所以周寅准备替范榕“转转行”。 这一闭门就是月余,最后昊禹实在急了,命宫中的栾总管亲自带了太医院一个医术高明,最擅长治外伤的老太医到范榕的侯府中来验看,吩咐那二人若是慰思侯的伤已经不要紧,就立马把人带回宫去! 自上次那最为*蚀骨的一晚后范榕就再没露过面,陛下都快想死他了! 周寅的那点外伤自然是早就已经好了,手脚都已恢复如初,光洁白皙,美如玉雕,可老太医却惊讶地发现慰思侯的身体出了其它问题,脉象轻弱混乱,时断时续。 老太医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脉象,实在诊不出慰思侯这是患上了什么疑难杂症。 慰思侯范榕如今可要算是皇上的心头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因此栾总管和老太医不敢怠慢,急火火的立刻回宫禀报。 昊禹听了大惊,原本以为范榕是在和自己闹小性,借故不肯进宫来伴君,谁知他竟是真的病了。 昊禹当初是一眼就看上了范榕的,真的就只是一眼而已,当初在固王府中的惊鸿一瞥几乎没把他的魂儿勾走,只一眼他就对那个美得超凡脱俗的男子动了心,留了意,势在必得! 美人美到了范榕这个境界,不论男女,都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便算他是九五之尊,也不是想要就会有,有生之年能碰到一个便是天大的幸运! 软硬兼施地把人弄到手后,昊禹便把范榕当成宝贝一样宠了起来,给建府封爵,只要乖乖听话,要什么给什么。现在得知范榕忽然无缘无故得了重病如何不急,当晚就带着太医院魁首卢太医御驾亲临。 周寅自从搞清楚了“自己”和昊禹之间的两厢情愿其实别有隐情,是万不得已的两厢情愿之后,就很不待见昊禹,昊禹亲自去探望他,他也靠在床头神情淡然,不大爱理睬。 昊禹见范榕脸色苍白(一月没晒太阳),神情恹恹(心里正烦他),姿势慵懒(在床上盘膝练了一天功,有点累了),不由更加信了范榕是得了什么疑难之症,又是焦急又是痛惜,几步抢到床头,“爱卿身子不好怎不早点告诉朕?” 周寅抬抬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陛下这两次宣召,臣不是都让人回话说身体不适不能进宫了吗,您怎么还说我没有告诉您?” 昊禹侧身坐到床头,牵起周寅的手,觉得微微沁凉,便握在掌中轻轻揉搓,温声道,“你每次都说伤势未愈,不便行走,朕还以为就只是你手脚上那两处伤,谁知还有其他病症,你早说了,朕还能早些让人来给你诊治,你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这样不声不响悄悄扛着,除了伤到自己身体,徒惹朕心疼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 说罢一摆手,有人拿过一个精巧的丝绒腕枕,给周寅垫在手下,昊禹侧身让了让,命卢太医赶紧来给诊脉。 卢太医将三根手指在周寅腕上搭了许久,久到昊禹的心都悬将起来,这才抬头说道,“陛下,慰思侯的脉象确实有些异常,不过臣观之不似是病,而像是伤。” 昊禹皱眉,“伤?什么伤?” 卢太医沉吟道,“内伤,似是范侯练武出了岔子,也有可能是被人所伤。”转向周寅,“请问慰思侯可是如此?” 这话一出口,周寅不由得要对他刮目相看几分。 不愧是太医院魁首,自己故意调乱内息,扰得脉象时轻时重,时缓时快,他竟然也能摸出此非病而是内伤——此脉象是因内息紊乱而来,要归于内伤一类也说得过去。 遂坐坐直,正面对了卢太医以示对高明医者的尊重,点头道,“不错,是练功出了点岔子。” 昊禹不明所以,问周寅道,“练功出了岔子?爱卿在练武功,你练这玩意儿做什么?”随即想起,“怪不得上次在宫中能和韩子期动手呢。” 周寅因实在太不待见昊禹,因此一转头和他说话就立刻又变回了刚才那副神情恹恹的样子,倚回床头,淡然道,“陛下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练这玩意儿做什么!有道是习得文武艺,报效帝王家。有志向之人都当勤习文武,报效家国才对。我练武自然也是想借此为朝廷效力的,难道在陛下心中我连习个文练个武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话语气直率,说得颇为无礼,不过昊禹也知道自己把范榕好好一个世家子弟硬霸在身边,他心中一直很有些怨气,此时病着难免脾气不好,因此私下里闹闹小性儿就由着他,能够不去一般见识,反而顺手揽住周寅肩膀,往怀中带带,低头哄道,“朕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就那么顺口一问,你还挑起朕的毛病来了,真是不知好歹。” 周寅给了他一个极美极有风情的白眼,顺便发现昊禹长得容长脸,丹凤眼,鼻端口正,周身一股雍容矜贵之气,不端架子不摆谱,只温柔微笑的时候还算符合自己的审美,于是在白了他一眼之后就放松身体往后一靠,把昊禹当成了人肉垫子。人肉垫子软硬适中,温度适宜,到底是比硬邦邦的床头靠起来舒服。 昊禹被他那顾盼生辉,美得难描难画的美目看得半边身子一阵酥麻,强忍住没有当着太医的面去亲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地一侧身,心甘情愿地做了靠垫。手上紧紧,在周寅肩头揉一揉,耐心道,“朕也听说真正的练武之人要内外兼修,但内功是门极为高深的功夫,若无高人指点想练好极不容易,爱卿还是小心些。” 转头去问卢太医该当如何给慰思侯治疗调养。 卢太医对陛下与范侯爷的亲热劲儿只做不见,低头努力思索治疗调养之法。他虽然能诊出缘由,但也被周寅这亦真亦假的内伤给难住了,思索良久之后才斟酌着给开出了一副性情十分温和的药方,说是先吃两天试试。 昊禹不悦,“还要先吃两天试试?就没有个稳妥点,能尽快治好的方子?” 卢太医这个可不敢乱应承只得躬身禀道,“陛下明鉴,慰思侯此种情况较为少见,又算不得病,臣也是头次遇到,因此不敢冒然用药,需慢慢摸索出一个稳妥凑效之方。” 周寅不想为难不相干的人,于是婉转提醒道,“我这几日总觉得经脉气血不畅,胸口闷得很,请问卢太医,不知是否有药物或是针灸之术能助人理气通瘀?” 卢太医沉吟,“通气血的药自然有,不过侯爷这并非是气滞血瘀的病症,而是因练功所起,大概是行功时不慎伤到了经脉,若是能用药物筑本固元,强健拓展周身脉络,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倒也不失是个良方,说不定会有奇效……” 说到这里眼睛忽然一亮,躬身对昊禹道,“臣想到了一个方子,应该对症,只是需要取用大量珍稀药材,其中几味在宫中也属珍藏,都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稀罕之物,各地作为贡品贡上,需陛下恩准才能取用。” 昊禹听闻此言,当即大手一挥,统统恩准。不但恩准,还以便于取药治疗为名,一阵风般把周寅裹挟回宫,暂时赐住在畅思阁。 初练御息功时,需要辅以各种珍稀药物以拓展强壮筋脉,当年曜菡和他师兄练此功法时,二人的师傅都是用归藏宫中珍藏的御息丹给二人调理的,现在没地方去找现成的御息丹,周寅便打算让太医用宫中的好药给他配几副能替代的药出来。 没想到药有眉目了,自己却也被昊禹以此为借口弄进了宫中。 之前陛下曾数次打算让范榕住进宫去,但都被他咬紧牙关,硬是拒绝了。只因跟了昊禹后,范榕就一直处于一种羞愤欲死的状态,虽然知道自己伺候了陛下这档子事必然已经尽人皆知,再遮掩也是掩耳盗铃,但仍然垂死挣扎般要给自己保留最后一丝颜面,总觉得只要住在自己的府邸里,没涉足陛下的后宫,那他对外就还是范榕范侯爷。 因此每次被宣召入宫,哪怕被昊禹折腾得再厉害,他晚上也绝不会留下过夜,这种被直接赐给一处宫苑居住的事情自然是抵死不从。 昊禹怕真把人逼急了,再闹出个三长两短来,这般美人若是没有了绝难再找到替补,所以虽然提过几次,但都不是明着下旨,见范榕实在不愿意便算了。 这回又提起,一来是情势使然,二来是陛下出趟宫实在不方便,范榕已经“病”了许多日,看这样子,起码还得再调养上十天半月,又要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 陛下从来没有想见谁见不着的时候,对此很不习惯,便决意把人弄到身边,就算暂时还不能亲近,那空暇时去看看也方便,能用范榕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养养眼也是好的。 因此这一次较为强势,不打算再问范榕意见,直接就下了旨意。本已做好范榕要和他大闹一场的准备,谁知对方只是把那好看无比的眉头蹙了蹙,便没再多言语,竟然是默许了。 畅思阁是昊禹早就替范榕预备好的地方,精奢富丽,美轮美奂,离陛下的寝殿极近,没事时走上一盏茶功夫就能到,只要放个绝色佳人进去,立刻就能成为一处名副其实的温柔之乡。 现在佳人果然是放进去了,不过此佳人非彼佳人,乃是个男子,周寅对此有些哭笑不得。 据他所知,昊禹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双/性/恋,后宫嫔妃众多,这么抢眼的地方不摆个宠妃充门面却摆自己,也不知他是真爱范榕啊还是想害范榕,一个漂亮男人住在畅思阁里还不得成了众矢之的!后宫诸女会把他当成眼中钉不说,前朝那些刚铮的元老谏臣们也饶不了他。 果不其然,在畅思阁住了没几天,就有如今后宫中圣眷最隆,最受宠爱的陶贵妃当先找上门来。 陶贵妃是忠义定边王陶冉的亲妹妹,陶冉乃是本朝唯一一个受封的异姓王,当初昊禹登基时就立有拥立大功,随后领兵常驻北疆边关十余载,将屡犯边境的外敌打得远遁漠北,接连数年都没敢再回来骚扰生事,而陶冉也因此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重臣,受封为忠义定边王,麾下雄兵数十万,驻守北疆边关,权势滔天,几乎和北地的藩王无异。 且不论陶贵妃的相貌如何,只凭她是陶冉唯一的亲妹妹这一身份,进了后宫昊禹就必然得宠着她。 事实也果然如此,陶贵妃一进宫就备受宠爱,风光无限,只用一年就升到了贵妃。昊禹对她宽容优待之极,便算任性冲撞了皇后,陛下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养成了陶贵妃骄横跋扈的做派,昊禹明目张胆地把个男人弄进宫,皇后还没言语,她先坐不住了。因素来看不起皇后的隐忍懦弱,所以也没打算等着对方先表态,自己当仁不让,率先气势汹汹地来了畅思阁。 陶贵妃到的时候,周寅正盘膝坐在床上练功,不许人打扰,小内侍战战兢兢进来禀报时,他也闭眼坐着不动,只用力一挥手,沉声道,“出去!” 小内侍缩脖退出,没过一会儿,外面便嘈杂起来,其中一个娇蛮的女子声音最为清晰,“范公子好大架子啊,本宫来了也闭门不见!难道想乱了这宫中上下尊卑的规矩!” 周寅皱眉,他这个慰思侯虽然是昊禹为着安抚他封的,其中含有狎玩的意味,但也正儿八经是个侯爵,旁人不论心中怎么想,当面总要称他一声慰思侯或是范候爷。陶贵妃竟然直呼他为范公子,可见是一点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得急忙调息收功,刚喘匀了气,房门就被哐当一声无礼撞开,一个珠环翠绕的艳丽女子在一众宫人内侍的簇拥下当先走进来。 陶贵妃本是一脸的盛气凌人,抬眼看清看刚从床上披衣下来的周寅后顿时没了声音。 周寅早上睡醒后就没下床,直接从躺着改为盘膝坐着,开始练功。自然也就衣衫不整,加之他不喜欢穿太多睡觉,所以此时身上除了条亵裤就是松松垮垮披在肩上的一件长袍,袍襟敞着,清瘦挺拔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陶贵妃虽然跋扈,但终究是个女子,没见过这个阵仗,顿时呆在当场。 按理说这个时候就应该贵妃身后的侍从上前提醒。只是不巧得很,几月前陶贵妃一个大意,处罚一位品级低的嫔妃时下手重了些,把人打脱了相,弄得有些不好看,皇上避重就轻,重罚了她身边的几个侍从,余下的侍从们现在还心有戚戚焉,遇事不敢乱出头。 周寅静候片刻,发现没人吱声,只全部瞪大眼睛看自己,不由有点不乐意,他虽是个男人,但在没穿好衣服的时候被这么多人一起盯着上看下看也有种被人沾了便宜的感觉。 对陶贵妃道,“你看够没有?看够了就先出去,我要洗漱更衣,不方便再让贵妃继续观赏。” 陶贵妃这才反应过来,气红了脸,“放肆!当着本宫的面衣衫不整已是死罪,还敢乱放厥词!” 周寅淡淡看她,“拜托贵妃娘娘说话前动动脑子,你自己大刺刺硬闯进我的卧房里来还嫌我衣衫不整?那我要怎么办?睡在被窝中也穿戴整齐么?走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啊!” 陶贵妃在宫中地位尊崇,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顶撞过了,被气得一个倒仰,怒道,“你大胆!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周寅,“我对陛下也是这么说话,难道贵妃比陛下还尊贵?” 陶贵妃又惊又怒,还带着几分醋意,“你胡说!” 周寅耸肩,“你爱信不信。”又挑眉问,“你还不走?真的打算留下看本侯换衣?这不太合适吧?” 第九十三章 高山流水(四) 陶贵妃脸涨得通红,气得胸口起伏,柳眉倒竖,正是要闹将起来,周寅却叹了口气,不想再和陶贵妃一般见识了。 他虽然对女人没兴趣,但却受过彻底的现代文明熏陶,尊重女性的思想根深蒂固,和女人在一起时一直秉持着谦让礼貌的态度,实在没有与之吵架的热情。 于是改变策略,勾勾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意,随后做了个下压的手势,阻住了陶贵妃即将出口的斥责,随意系上衣带,走到一旁的案几前坐下来。 他的动作神情中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慑人气势,陶贵妃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也身不由己地闭上了嘴。 案上摆了架瑶琴,周寅随意拨弄了几下,一首清泉流水般的动听琴曲就从他的指尖下流泻而出。 琴曲优美弹奏琴曲的人更美! 周寅虽然只在身上随意披了件长衫,但却丝毫无损于他那清雅洒脱的形象。 一曲弹完,众人都有点失神,他也不去多理,只朝陶贵妃一点头,“这首曲子送给贵妃。” 陶贵妃愕然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为什么?” 周寅悠然道,“不为什么,忽然觉得良辰美景,美人如花,大好的时光都用来和美人吵架实在是无趣,所以改为送美人一曲,好让美人能消消气,人心平气和时容颜端正,眉目舒展,方能更美一些。”说着抬眼看了陶贵妃一眼,脸上淡然没什么表情,但眉目清朗,眼中光华温润湛然,让陶贵妃心中一跳,差点又脸红了——这次不是气的,是被慰思侯的风采所慑。 几乎有点自惭形愧,她本来也一直觉得自己挺美,但是站在这位风华绝代的慰思侯面前却没有这个底气了,被对方称作美人,高兴之余竟会有些许心虚之感。 又听周寅告诉她,“我因身体不适,所以承蒙圣恩在畅思阁暂住几日,为着太医看诊和用药方便而已,不会久留,过几日便要回家去了。” 陶贵妃僵硬点头,有些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骄横归骄横,但人不傻,知道慰思侯这是在隐晦提醒,他和后宫那些被自己任意打压的嫔妃根本不是一回事,人家是个侯爷,在京中有自己府邸,第一不归她管,第二不会在宫中久留。 忽有陛下身边的栾大总管匆匆赶到,好声好气要劝着陶贵妃跟他走,陶贵妃这时早没了刚来的气焰,既然范榕那边先给面子让了一步,她便也赶紧顺势下台,栾总管一开口,便跟着去了。 周寅估计昊禹这是终于想起来把他放在畅思阁中会引来后宫女子的敌视,这是专门派人来给他解围的,隐约听见栾总管殷勤对陶贵妃说道,“皇上最近政务繁忙,这几日都没顾上去娘娘那里,他一直惦念着,今儿总算腾出点空,说是午间去贵妃那里坐坐。皇上还说上次娘娘亲手做的西瓜盅味道极好,竟不比御厨的手艺差……” 陶贵妃立刻带着点喜气道,“本宫这就回去准备。” 周寅在他们身后摇摇头,总觉得这情形有些像他曾经参演过的一部古装剧,还是一部宫斗剧——同样隐忍又心机深沉的皇后,同样骄横跋扈的权臣亲妹,同样为了安抚权臣而刻意笼络妃子的皇帝。 不过昊禹和剧中那位皇帝还是稍有区别,因为他晚间来看周寅的时候并没有气派俨然,装腔作势地斥责他冲撞了贵妃,而是亲疏分明地直接道,“朕明日便给你多派两个人看门,爱卿自己也强硬点,该把人赶出去的时候就把人赶出去,别要衣服没穿好就被她们挤进屋来,赖着不走,乱沾了你的便宜。” 周寅估计是自己早上说要更衣不便给贵妃多看的话传到了他耳朵里,所以才会有此一说,不由好笑,“能往我这里闯的除了贵妃就只有皇后了,陛下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把这两人赶出去?这不妥吧” 昊禹沉思一下,也觉得有些不妥,“其她人你随便赶,但对她二人还是要婉转些。这样,朕再专门派两个腿脚伶俐的内侍给你,若是她二人来找麻烦,你就先敷衍着,然后派人赶紧来告诉朕。” 周寅没兴趣,“一点小事搞得这么麻烦,还是算了吧,不劳陛下费心,我自己能应付,最多不过给人多看几眼,我不介意就是。” 昊禹不乐意,“你不介意朕介意。” 周寅嫌烦,“那我还是回自己府里住吧,反正卢太医的药方已经定下来,让他一次多配几副给我带回去就是。” 这昊禹自然就更不能答应,他好不容易才把范榕弄进宫来,这些日每晚上都要来坐坐,欣赏欣赏美人,再顺便给美人当当靠垫(周寅觉得他这款人肉靠垫很舒服,便一直沿用了下来)。自觉从范榕住进畅思阁后,自己来看美人果然方便了不少!才方便了没几天,哪能这么容易又把人放出去! 于是放宽要求,“那你只敷衍敷衍陶贵妃就好,皇后素来懂事,应该不会这般没眼色,闲得无聊跑到你这里来生事。” 周寅天生喜欢男人,并且能够从现代科学的角度理解这一生理现象,所以从来不认为和男人在一起有什么丢人不堪的,更不会像以前的范榕一样,对此羞愤欲死,所以陛下不让走,非得让他继续住在宫里他也不是很介意,让留下就留下吧,反正卢太医医术高超,给配的药确实有效,留在宫里到底方便些。 淡然一笑,对陛下让他只需敷衍陶贵妃一人的话不置可否,只用肩膀顶一下昊禹,“陛下坐端正些,你这样歪着身子我靠起来不舒服。” 昊禹果然挺挺腰,把周寅揽在怀里,让他端正靠在自己胸前,低头在那精致到巧夺天工的侧脸耳畔轻轻吸口气,嗅到周寅身上有刚沐浴过的水汽掺杂着皂角清香的味道,不由一阵阵的心猿意马,可惜卢太医说慰思侯的身体未好彻底,还禁不起床笫间的那番折腾,只得使劲忍着。 周寅这两日练御息功练到了紧要关头,每天要盘膝坐上七八个时辰,除了睡觉的那点时间外,也就是晚上昊禹来的时候还能再休息一下,等陛下摆好姿势他便放松身体往“肉垫”上一靠,感觉温度软硬都适宜,忍不住十分惬意地叹口气。 他本来不是个在这方面随便的人,不会在没感情的时候和人有这么亲密的举动,但是这次有些不同——初来乍到时因一时没搞清楚情况被对方沾了个大便宜去。 大便宜已经被沾走,好似覆水难收,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但总不能全是昊禹沾光,周寅于是尽力“弥补”,尽量让两人之间“公平”些。 如果说周寅在陛下心目中算是大美人,那昊禹的这个长相在周寅的心中就算是小美人级别的。 周寅每日练功辛苦,晚上能有个小美人来陪伴解闷也是不错,横竖现在有身体不好做挡箭牌,两人也不能真刀真枪的干什么。 昊禹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已经沦落为陪伴解闷的小美人,且因为他之前沾了范榕太多光,所以这陪伴还带有还债的意味。 陛下就是觉得范榕终于开了窍,伴君时不再似从前那样苦大仇深,恨不得在脸上结出一层寒冰,而是变得知情识趣起来。 范榕日日冷着脸的时候,昊禹尚且能对他痴迷眷恋,现在知情识趣了,自然更加的神魂颠倒,甘愿为他放下自己那天下第一至尊的身段,在没人看见的内室给当当靠垫枕头什么的。 于是大小美人各怀心思倒也相处融洽。 周寅懒懒散散地在昊禹身前靠了会儿,感觉了一会儿他那均称又有弹性的胸肌之后换个姿势做起来,顺手在昊禹脸上拍了拍,“陛下醒醒,怎么眼睛都闭起来了!” 昊禹打个哈欠,费力睁开眼,“这两日南疆不安稳,朕日日召韩子期他们几个进宫议事,每次都要议到半夜,实在是累。” 周寅,“你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吧。” 昊禹起身,活动活动肩膀脖子,拉着周寅一起坐到琴前面,“朕再待一会儿,你给朕弹首曲子吧,弹完朕就回寝殿休息。” 周寅不忙尊旨弹琴,先拉起陛下的手看了看,发现这一双手也是男子中小美人水准的,虽还算不上修长优雅,但也长得规规矩矩,皮肤细致润泽,被宫女精心修过的指甲十分整洁,看着就舒服。 看过后直接把陛下的手摆到了琴弦上。 昊禹笑,“怎么,爱卿偷懒,想让朕代劳?” 周寅朝他微微一扬下巴,眼中满是似笑非笑的神气儿,昊禹心中一荡,果然就随手划拉了几个音符出来,竟也凑成了一段简单曲调。 周寅摇头,“陛下倦了,曲子里一股浓浓睡意。” 昊禹换了段曲调,表面温润恬然,但又藏着点渴求的意味。 周寅招手命宫人给端了盏温热的蜜水过来,“陛下想喝点温温热热的东西了。” 昊禹起了兴致,“这你也能听出来?那再听听这个。” 说罢曲风一转,先是铿锵有力,带着些金戈铁马的气势,随后九曲十八弯的温柔下来,温柔却又温柔得不真实,仿佛蒙了层面纱,最后曲调又再铿锵,铮铮的带上了杀意。 周寅细细听了一会儿,最后叹口气,“陛下可是想到忠义定边王和陶贵妃兄妹两个了?” 昊禹猛然转头,目光深深地盯着他,“爱卿是怎么听出来的?” 第九十四章 高山流水(五) 陛下想到陶贵妃兄妹时的心境颇复杂,是倚重,猜忌,安抚,打压,连根拔除等等心思的混合,反应到琴曲中便是铿锵之后的婉转,婉转之后的杀意。 范榕对音律领悟极深,周寅则见多识广,又恰巧知道一段类似的剧情,因此一猜就猜中,淡笑道,“没什么,我随便猜的。” 昊禹目光灼灼,“随便一猜就能猜到?” 周寅以调戏小美人的心态逗他,“这说明我和陛下心有灵犀。” 昊禹看他的目光更热切了,美人再美也只是个声色享受,但若是能心意相通,那意义便不同了! 心有所感地凝望周寅片刻,随后又想到此事绝密,不可随意拿来说,皱眉叹口气,“没事别去乱猜这些有的没的,最近烦恼事诸多,朕累得慌,爱卿还是抓紧时间给朕弹首曲子吧,朕听过后便该回去歇息。” 周寅无谓耸肩,“陛下连我都信不过么?那我就不多说了。” 昊禹哄道,“不是信不过,而是——” 周寅阻住他,“陛下不用和我多解释,,我本来也没擅自揣测圣意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劝陛下放开胸怀,朝中良臣骁将众多,能为陛下分忧之人数不胜数,大可不必如此烦心。” 昊禹不以为然,“爱卿说得轻松,你倒给朕找两个能为朕分忧的人出来。”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意周寅竟然有问有答地答了出来,“韩将军和我。” 昊禹莫名,眨眨眼,“爱卿和韩将军?” 周寅答道,“南疆局势不稳,外敌频频犯境,我观陛下的意思应该是马上就要派韩将军带兵出征,我去给韩将军当个先锋官,和他二人双强联手,必然能驱除鞑虏,收复边关失地。顺势振兴南军,威慑北边的忠义定边王。” 昊禹只当他在开玩笑,轻笑一声,“双强联手?爱卿自视甚高嘛,都和韩将军一般强了!”拍拍他道,“朕可不指望你上疆场,伤着了朕要心疼,你安稳在宫中待着就好。” 周寅知道他没有多理会自己的意思,耸耸肩也不再多说。 过了没几日,昊禹口中那位素来懂事有眼色的皇后也在连着好多日没有见到陛下的情况下坐不住了,找了个探望病人的理由亲自来了畅思阁。 周寅待在这个世界,别的还好说,遇到个身份比他高的,动辄就要行跪拜礼这一点他却委实是吃不消。 之前昊禹每次来,他都借口生病倚在床上不下来,昊禹忙着看美人,对他无比宽容,自然不会勉强美人带病起身。 可是皇后来得突然,周寅正在畅思阁前那个奇巧精美,种满奇花异草的园子里散步,来不及再躺回床上,和带着一大堆侍从的皇后撞个照面。 周寅躲不过,也不想委屈自己,干脆就站着没动。 皇后见他如此无礼,险些震怒,用了极大毅力才克制住自己,露出一脸温婉大度的笑意,“听说慰思侯身体不好,陛下特许进宫将养。本宫早就想来看看,只是时至岁末,宫中一堆事情,本宫杂务缠身,拖到今日方才有些空暇,慰思侯身子可好些了?” 周寅不卑不亢道,“多谢娘娘挂怀,我好多了。” 皇后点点头,“既是见好本宫就放心了,否则陛下这么看重你,你却偏偏一直身体不好,皇上要担心不说,你陪伴皇上时定然也难以细致周到,这却不好了。”上下看看周寅,“我看慰思侯的气色还是一般,你也别硬撑着,若是还需休养就和本宫说,本宫自会另外安排人去服侍皇上。” 周寅听她竟然用管束宫中女子的口吻来和自己说话,立刻沉了脸,“皇后娘娘这话不应来对着我说,况我虽没什么显赫官身,但毕竟是个男子,不方便和陛下的后宫中人私会闲聊,皇后到这里来于理不合,还请回吧。” 皇后没想到范榕虽然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但却比陶贵妃还要嚣张无礼,竟敢明着顶撞她。 她再不济也是皇后,身份摆在那里,从没被人当面下过逐客令,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自己该不该立时发作。 有周寅身边的内侍见势不妙,立刻上前打圆场,赔笑道,“范侯爷性子直率,当着陛下的面有时也是这样说话的,其实没什么不敬的心思,娘娘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个时候范侯爷该回去喝药了,皇上曾吩咐过,侯爷的药是重中之重,一顿也不许耽搁,您看——?” 皇后识得此内侍姓吴,名槐,是陛下身边几个最得力信任的侍从之一,竟被派来照顾范榕,可见慰思侯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强忍下一口恶气,说了两句不痛不痒,自己下台的话后便带着人离去,一走出畅思阁就捂着胸口喘息不已,后面的心腹嬷嬷连忙上前帮她揉胸口顺气,低声劝道,“娘娘息怒,这妖孽再嚣张也不过是个男子,皇上再喜欢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等他岁数大了,不用您费心,皇上自己就得远远打发了他。” 皇后缓缓点头,因周围都是自己的人,此处也阔敞,不存在隔墙有耳的问题,便有什么说什么,“本宫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慰思侯还不到二十,他又生得那样一副妖孽模样,陛下已经为他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儿,以后还不知是否会愈演愈烈。真要等他年长色衰,还不知要等几年,本宫这心中实在是没底啊!” 嬷嬷劝慰,“娘娘理他呢,再怎样他也生不出儿子,能霸住陛下也不长远,娘娘还是先专心应对陶贵妃才是。” 皇后把一双细细弯弯的眉目拧在一起,深深叹道,“陶贵妃虽然看着一时风光无限,其实不足为惧,倒是范榕,处置不好必然成为心腹大患!” 畅思阁里,周寅喝了药后也和伺候自己的吴槐说起皇后,有些不解,“我记得前几日皇上还对我夸奖她,说皇后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十分的懂事明理,又有眼色,这就叫懂事明理?” 吴槐不好说皇后不是,只好隐晦提醒,“昨天是十五,皇上最近政务操劳,有些辛苦,因此从您这里离开后直接回了寝殿歇息,没去皇后娘娘那边,皇后娘娘大概是有些担心便来找您问问陛下的情况。” 周寅恍然,自从他住进畅思阁后昊禹几乎每晚都要来,也不知图些什么,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欠佳,什么都不能做,他也跟点卯似的,每晚都要来一次,仿佛当会儿人肉靠垫闲聊几句也挺高兴,仔细算起来,已经有好几个初一十五的晚间是在畅思阁待着的,难怪向来以稳重大度著称的皇后也稳不住了。 正在沉思,忽听吴槐在耳边道,“其实侯爷可以和皇上略提一提。” 周寅抬眼问,“提什么?” 吴槐知道陛下在慰思侯身上是真用了心的,既然把自己派给了范榕,那慰思侯日后就是自己的正经主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诚心实意地替慰思侯打算,劝道,“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首,侯爷还是该酌情给她留些面子,不若劝劝陛下雨露均沾,偶尔也去皇后娘娘和其他嫔妃处歇歇。一来显出您的大度,二来万事不要做得太绝才是长远打算。” 周寅嗤之以鼻,“你闭嘴吧,下回少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本侯爷是男人,不是后宫那些汲汲营营争宠的女子,陛下他愿意来就一直来,若是半途又去别处,我也不强求,只不过肯定立刻搬回自己的侯府去,日后和陛下只论君臣,再不会有其他瓜葛!” 吴槐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慰思侯原来胃口极大,这是要独霸皇上啊!不敢怠慢,急忙上报消息。 此话第二日就被禀报到了昊禹那里,陛下且喜且忧。 晚上照例还来畅思阁,对周寅道,“爱卿对朕一心一意朕自然喜欢,只不过这脾气得收敛些,朕是一国之君,就算最宠爱你也不可能再不去后宫其它嫔妃处,难道朕宠幸个妃子爱卿就要负气出走!那怎么行!你乖乖的,不要乱闹,朕自然宠你最多就是。” 周寅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懒得回答,反正提醒过了,昊禹做不到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二三手货,甚至更多手,周寅肯定是不要的,因他现在就是范榕,所以老实不客气的也做了范榕的主! 昊禹压根没想到周寅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实打实的告诫,说完后就把心思转到了别处,“京城中最近不知怎的竟然起了风言风语,说是此次出征必得有身怀黑玉麒麟佩的人随军方可获胜,这是闹得哪一出?”皱眉看周寅,“朕记得你贴身就戴了一块黑色的玉佩,上面雕的可是麒麟?” 周寅从颈中拉出一条红色的丝绦,上面果然挂了一块墨色的玉佩,摘下来递给昊禹看,“巧了,还真是块麒麟玉佩。只不过墨玉虽罕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雕成的玉佩上又常常会饰有麒麟,身怀黑玉麒麟佩的人京城中随便找找只怕就能找出百十个,却让谁随军出征呢?” 第九十五章 高山流水(六) 昊禹接过周寅的黑玉麒麟佩,细看几眼后不由沉下脸,“传言所指就是爱卿这块!”脸色一寒,另一只手握起拳头,捶在身旁的案几上,怒道,“岂有此理,却是谁在背后恶意生事!” 周寅问,“陛下怎知就是我这块玉佩?” “因为爱卿这块玉佩上的麒麟有青云缭绕!此乃祥瑞!”昊禹脸色冷凝,“爱卿这东西是贴身之物,知道其中细节的人定然没有几个,你仔细想想会是谁泄露出去的?” 范榕的这块玉佩是他的侯爷爹在他六岁入族中家学时亲手给他挂上的。 侯爷给心爱幼子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凡品,这块玉佩玉质奇好不说,还夹杂了天然的淡青色纹理,被巧手匠人精工细制,让墨玉上的淡青色纹理正好成了围绕在麒麟身周的青云祥瑞,这样一来这块墨玉佩就独一无二,越发珍贵了。 周寅没有为陛下冰冷的神色所动,侧头想想,十分平和地答道,“这可不好猜,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的兄长,家中嫡母,还有幼时一同在家学中读书的几位叔伯兄弟都知道。” 昊禹对此事火大得要命,料来是有人看范榕最近圣宠太盛不顺眼,于是编出个眉目陷害于他——范榕一个身娇肉贵的世家公子是能上战场的吗?别说上阵杀敌了,就是从京城到南疆这一路长途跋涉的行军只怕就要累垮了他! 因此对周寅这没事人似的态度十分不满,“你还笑得出,你有墨玉麒麟佩的事情万一闹了出来,朕只怕也留不下你,那玉佩不可再戴,赶紧找个稳妥的地方藏好了。”转念一想,伸手道,“给朕,朕让人拿出宫去,找僻静处砸了干净。” 周寅瞪他,“不行!那是先父在我六岁生日时亲手给我戴上的,这些年从未离过身,你要砸它就先砸了我!” 昊禹拿他没办法,只得收回了将玉佩毁尸灭迹的主意,郑重叮嘱,“一定要藏严实了,不可给任何人看到!” 周寅想说我没这么娇贵,随韩将军上趟疆场也无妨,只是刚一开口就被昊禹沉声打断,责备他怎么能说出这种不懂轻重的话来。 周寅和陛下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说,也果然依言将墨玉麒麟佩摘下来,交给吴槐,让收进自己寝室后面的储物隔间里面。 陛下十分宠爱范榕,他住进宫中这些日流水般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各种金银器皿,绫罗珠玉都堆放在那里,把玉佩收进去也不显眼,正合适。 接下来数日,昊禹为了往南边派兵之事忙得没有一刻空闲,又为着安抚北边的忠义定边王,接连留宿在陶贵妃的宫中,数晚不曾到畅思阁露面。 此种情况虽然早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周寅却还是有点惋惜——昊禹这个人范榕是不能再要。可惜了难得的好肉垫,他现在每晚靠靠,都已靠习惯了。 皇后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倒是忽然变得温和亲切起来,借着为陛下分忧的名义,隔天就要亲自来探望正在畅思阁中养病的慰思侯,仿佛从来没被周寅顶撞过一般。 周寅伸手不打笑脸人,也都客气相待,连皇后借故往他这里加派了几个洒扫的粗使宫女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容忍了。 吴槐觉得不妥,只恐慰思侯这么松心大意要吃闷亏,于是悄悄派人盯住了那几个宫女,不许轻易靠近慰思侯,让她们即便有什么下套使药的伎俩也无从下手。 谁知万分小心地防备了数日后还是出了事儿——宫中的浣衣局出了贼,偷了不少被送去浆洗的衣服,悄悄送出宫变卖时被抓。 这本是件小事,宫中每日有无数衣物被送去浣衣局洗涤,偶尔少上一两件也不足为奇,要么就是被拿错混扔到了别处,要么就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反正宫中几个正主的东西没人敢动,就算偷也是小打小闹,偷些没要紧人物的东西,那些人在宫中无权无势,丢了东西只能自认倒霉,下回自己谨慎着些,料子好的衣裙尽量不往浣衣局送。 但这次情况有些不同,管事太监将那小贼的一包赃物抖开查看时,竟从里面掉落了一块墨色玉佩! 最近京中风传,须得有佩戴墨玉麒麟佩之人随军南征,此役方能获胜,管事太监看到墨玉佩便即留心,捡起来细细一看,发觉竟然和传闻中带有祥瑞的那块墨玉麒麟佩处处吻合,追问小贼这是偷的是哪里送去的衣物? 小贼想一想,竟答是畅思阁送去的。 管事太监顿时冒出一身冷汗,知道这下闹出□□烦了,朝廷的人这些天四处寻访墨玉麒麟佩而不得,不想却从畅思阁中冒了出来! 畅思阁中有资格佩戴如此珍贵饰物的人只有慰思侯一个,慰思侯是谁?那是陛下的心头肉!如何舍得送他上战场?怪不得朝廷大张旗鼓地寻找墨玉麒麟佩却找来找去找不到呢! 管事太监瞬间觉得手中玉佩好似块烧红烙铁般烫手,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把它再塞回衣服包还给小贼,只得硬着头皮立刻将此事上报给自己的顶头上司。 顶头上司恨得险些想要活撕了这个如此会自找麻烦的笨蛋手下,无可奈何,事情已经闹出来了,只得一层层报将上去,转眼之间,陛下得了消息,皇后得了消息,连朝中位高权重的王爷大臣们也都得了消息。 宫人飞奔着去禀报皇后时,皇后正坐在镜前梳妆,闻言惊得连手中眉石都掉落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去理会,腾得站起身,几步来到那跪着禀事的宫人面前,厉声道,“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宫人战战兢兢的又说了一遍,皇后半晌不语,最后脸如死灰,喃喃道,“这下糟了——” 心腹嬷嬷见她摇摇欲坠的几乎站不稳,连忙上前扶住,劝道,“娘娘您别急,这事情虽然和我们安排的不一样,但也没什么坏处,只怕效果更好才是,这下慰思侯再不能留在宫中迷惑皇上了,必然得跟着大军南征,就他那样子,九成有去无回,您不是就少了个心腹大患。” 皇后忽然发怒,气道,“糊涂!他是有去无回了,但陛下那里怎么肯善罢甘休,就陛下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忍痛割爱,将慰思侯派去南征,但定然要迁怒背后使了推手之人,还不得恨死了我!”甩开嬷嬷烦躁得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道,“本宫本来只安排了从畅思阁查出违禁之物,这却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墨玉麒麟佩!这一招当真狠辣,不但直接将范榕送到南疆去送死,连本宫也一起害了!好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谁!是谁这般恶毒阴险!” ====== 昊禹气得怒发冲冠,“我要废了这个贱人!” 周寅最不爱听他这样说话,淡淡道,“皇后毕竟和陛下夫妻一场,还是算了吧。” 昊禹正在气愤不已,“怎么能算了!若不是她阴险毒辣,你有墨玉麒麟佩的事情怎会闹到尽人皆知的地步!” 周寅道,“我有那块玉佩本就是实情,皇后她并没有造谣生事,陛下要是为了此事罢黜皇后,臣日后必然内疚。” 这事是他利用了皇后,虽然皇后若不先起害人之心,周寅肯定也无从利用,这算是咎由自取,但周寅也不想就此把她逼上绝路。 昊禹不愿再提让他糟心无比的皇后,将周寅按到床上,“你这几日都躺着装病,朕已经吩咐了卢太医,让他无论怎样都要编出个你不能远行的病症来。你放心,有朕顶着,无论如何不会让你随军出征。” 周寅诧异,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昊禹还打算“护”着他,挑起眉毛,“陛下可想清楚了,不让我去,万一韩将军这次出师不利怎么办?到时朝臣和百姓的唾沫就能淹了您!” 昊禹很烦恼的嘿了一声,他又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怎样也割舍不下,神色郁郁的往摆着瑶琴的案几前一坐,沉思着自己该如何应对明日朝中大臣的进谏规劝,一手下意识地在琴弦上随意拨动着。 过了一会儿忽听周寅道,“臣才不要做这种藏头露尾事情!” 昊禹一愣抬头,“你怎知朕想让你先躲躲?” 周寅懒得解释是因为琴音泄露了他的心绪,只得,“我与陛下心有灵犀嘛。” 昊禹心有所感,忽然起身来到床边,紧紧抱住周寅,“朕一定护爱卿周全!” 周寅劝道,“陛下,社稷为重,还是让臣随韩将军一起去吧。” 昊禹语气中几乎带上了薄怒,“不行,朕偏要江山美人兼得!” 周寅叹息,说实话,昊禹的这个表现已经是出乎他意料的好了,可惜虽然出乎意料,但也还是不够,这个人范榕终究是不能要。 第九十六章 高山流水(七) 韩子期韩将军对着忽然出现在自己大帐中的人十分无语。 他不过是晚上去军营中转了一圈而已,再回来大帐中就凭空多出个人,韩子期自认为自己的大帐周围守护算得森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这身手,也恁诡异了吧! 况陛下不是死活都不舍得放他出京吗?硬是驳回了朝中诸多位老臣的联名上书,这才保下了他,这人却怎么忽然又出现在自己的大帐里了呢? 且看那样子十分的怡然自得,左手一杯茶,右手一卷书,懒洋洋倚在坐榻上,也不像是被人挟持来的。 周寅抬头对韩子期展颜一笑,顿时满帐生辉,“韩将军,我赶了几日路方才追上你们,急忙间无处落脚,只好先来你的大帐歇歇,冒昧之处还请勿怪。” 韩子期看着周寅,只见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着自己的热茶,身下垫着自己的兽皮毯子,手中一卷书貌似也是自己才看了一半放在案上的兵书,差点要用鼻孔喷气,“冒昧没什么,只不过——你是怎么进来的?”沉声道,“这里是中军大帐,擅闯者死!” 周寅不以为然,“那又怎样?” 韩子期浓黑的剑眉挑起,“那又怎样?那就应该立时将你拉出去军法处置!” 周寅噗嗤一笑,显然没把韩子期的话当回事,把手中的书卷随手一丢,扔在桌上,舒展一下腰身,“韩将军,我为了追你的大军千里奔波,连着赶了数日的路,快要累散架了,麻烦你让人给我准备个住处,热水和吃的,有什么军法也等我洗个澡吃饱了再说。还有,一定要个单独的营帐,我不方便与人同住。” 韩子期瞪他,“行军之中一切从简,有个地方给你睡就不错了,大晚上的,折腾什么热水营帐,你和几位参将挤挤住就是!” 周寅也不争论,只面带无辜的与他对视。 一盏茶功夫之后韩子期就败倒在对方那张宛若月华般皎洁动人的面孔之下,自己也觉得这样风姿卓绝的人物果然是不能脏兮兮的,更不能和那几个粗糙豪放,鼾声如雷的将领们同住。 憋气出去吩咐了一通,又转来,往周寅面前一坐,直言问道,“侯爷怎么追到军中来了?皇上不是说你沉疴难愈,不能随军出征吗?” 周寅玩味,“怎么?韩将军不欢迎我?本侯可是身怀墨玉麒麟佩之人,有我跟着能保韩将军的大军此次旗开得胜!” 韩子期显然是对这个传言不怎么相信,反问道,“有范侯跟着就能保我军旗开得胜?敢问范侯在军中能派什么用场?是会排兵布阵,兵法韬略?还是会夜观天象,占卜吉凶?” 周寅笑眯眯答道,“本侯也不知道呢,说不定我与敌军八字相克,我一上阵他们便会纷纷头晕肚疼没力气再打,只好缴械投降。” 韩子期脸一黑,胸口起伏几下,“慰思侯还请慎言,不要将行军打仗之事当做儿戏。” 周寅不再逗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韩将军分派给我个先锋之职吧。放心,我绝对不会把行军打仗之事当儿戏,若是出了差错,将军尽可以军法处置!” 韩子期头疼,“不行,我知道范候的功夫还不错,你要是个普通人,愿意来当我的先锋官我求之不得,但是范候你的身份不同,出不得一点差池,怎能派你打先锋?万一出了事儿,陛下如何能答应!”大晚上的,懒得再和他迂回啰嗦,径直问道,“陛下不是坚决不答应你随军南征吗?你如何能来我这里?” 周寅答道,“陛下一时犯了糊涂想不开,我们身为臣子的自然不能跟着一起糊涂,当以大义为重,所以我这是瞒着陛下,自行出京追上来的。” 韩子期看着周寅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情,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旁人舍身上阵,奋勇杀敌,多是为了挣取军功,博个高官厚禄。眼前这位高官厚禄早已到手,实在没这么做的必要,试探道,“慰思侯这又是何必?” 周寅淡然一笑,忽然转了话锋,“韩将军觉得我这个慰思侯的封号怎么样?” 韩子期觉得不好回答,“这个——”心道肯定不怎么样啊,一听就是陛下在调笑于你。 周寅代他答道,“不怎么样是不是?非但不怎么样,只怕刚直不阿的人听到还要轻蔑唾骂几句。” 韩子期微微蹙眉。 周寅叹道,“所以这一趟我一定要来。” 韩子期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范候是要借此机会上阵杀敌,为国效力,洗刷自己的名声。” 周寅含笑点头。 韩子期心中灵光一闪,冲口问道,“前段时间京中的流言难道也是范候自己散布出去的?” 周寅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摇一摇,意味深长地道,“佛曰——不-可-说。” 韩子期眯眼审视着周寅。 一时觉得他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挺可恨。 一时又觉得自己忽然能理解了皇上的心情,如此美到极致又周身都是悠然灵动气息的妙人,换了他肯定也是不舍得派上战场的。 按道理讲,这个时候应该立即派人将范榕严密看护起来,明日一早就将他打包送回京城才是最稳妥的举措。 否则疆场上刀剑无眼,此人万一有个闪失,那这一仗不论最后打赢打输,他韩子期回京后在陛下面前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时人信天命敬鬼神,军中的兵士们要是知道陛下最终忍痛割爱,将身怀墨玉麒麟佩的慰思侯派来随军南征,必然会士气大振!那此仗的胜算必然大大增加。 韩子期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做不出将范榕送走的事情。 在心中天人交战了良久,最后悄悄咬牙决定战局为重,陛下的私情就先往后放一放吧——慰思侯既是自愿来的,那本将军就留下他了! 暗自安慰自己:慰思侯身手了得,若是不愿意走,自己的人也根本制不住他不是!到时拉扯纠缠,还没开战就自己人内部打斗一通可实在不值当。 第二日一早就派人快马回京向昊禹报信:慰思侯已经到了南征的军中,一切安好,请陛下勿念。 昊禹没过多久便传来了旨意,命韩子期一定要竭尽所能保证慰思侯的安全! 周寅有些奇怪,问韩子期,“陛下难道没有气急败坏地让你赶紧把我送回京城?” 韩子期耸耸肩道,“我派回去的人已经向陛下禀明,我见到慰思侯的当日便想派人护送你回去的,怎奈慰思侯坚决不肯,一番忠君爱国之心感人肺腑,催人泪下,说到后来竟然以死相抗,定要随军南征,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应允你同行。” 周寅听了顿时脸色一臭,估计韩子期这说的肯定还是简洁版本。 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周寅已经知道了韩子期这家伙表面看着孤傲刚正,其实腹中颇黑,这回为了在昊禹那边撇清干系还不知怎样败坏了自己一通,很有可能将自己说得烈妇一般,一哭二闹,立马就要上吊相抗,昊禹这才能松了口,不再要将他接回去。 第九十七章 高山流水(八) 与陛下在京城中的气恼惦念,心情郁郁不同,韩将军发觉自从行军队伍中多了个慰思侯范榕之后,原本肃穆严整的大军仿佛是生机盎然了不少。 几乎军中人人都喜欢他,愿意围着他转的更是不再少数。 首先,慰思侯范榕实在是样貌无双,直接美成了行军途中的一道风景,无关男女之别,人的眼睛天生就喜爱捕捉赏心悦目的东西,因此范榕身周的将官小兵,包括韩将军自己,没过几日便都养成了没事就去看两眼慰思侯给自己养养眼的习惯。 那道端坐在马背上的俊逸身影真是比一幅画还要耐看,而慰思侯落落大方,被人不时地偷眼观看也不介意,偶尔目光与看他的人相遇还会很温文有礼地回以一个和煦笑容。 且对所有人的待遇都一样,发现韩子期打量他了会回以客气微笑,发现牵马的小兵偷眼看他也会含笑点点头。 范榕的这个慰思侯身份即便在朝中会被人背后唾弃,不受待见那也是个实打实的侯爵,身份显贵,非一般人可比,小兵们何时受到过这等待遇?顿时将慰思侯当作了天下少有的礼贤下士人物,若不是军纪森严,定然会打破了头来争抢给慰思侯牵马的差事。 其次这趟出征需要有身怀墨玉麒麟佩的人随军同行方能一切顺利,而慰思侯就是身怀墨玉麒麟佩的那个人,所以人人都要对他照顾优待三分。就像周寅自己所料想的那样——他算是大军中的吉祥物,会不喜欢吉祥物的人总是极少数。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范榕虽不是正儿八经的武将,但他的功夫很是了得,军中至今没有人能胜得过他! 所谓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若是文章做得好未必就能立刻博得朝中文官们的青睐敬重;但若是武功十分厉害,场场比试皆能取胜,却是立刻可以凭着实力折服一大批武人。 因范榕在军中刚一露面时就曾落落大方地说过他这趟跟着一起出征并非只是跟着走一趟那般简单,而是要和军中众将士们同仇敌忾,一起出力杀敌,不但要上阵且要打先锋。 此等豪言一出,军中几个好事的参将佐领们不由好奇这般一个美人般的年轻男子实力到底如何,便寻机试探了试探范侯爷的功夫,结果不试不要紧,这一试几乎把所有人都给惊趴下——慰思侯竟然能做到打遍军中无敌手! 这下子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行军途中吃饭休息的时候不停有人上前讨教。 等到半月后,大军开到战事吃紧的扈崂关时,韩将军十分头疼地发现貌似范榕已经给他自己收到了几个徒弟,虽然碍于军中的规矩没有行拜师大礼,但那些人见着范榕就毕恭毕敬,吃饭休息时给倒茶倒水,比对着他这将军时还要恭谨殷勤,几乎和孝子贤孙有得一拼。 韩将军只得百忙中抽出时间提醒范侯爷,“这是军中,大战在即,还请慰思侯收敛点。你就算武功了得也不能在这个紧要时候开山立派,在大军中收起了弟子!本将军这个时候定然是以大局为重,不论是谁,现在影响军心,扰乱战局我都不会客气!” 周寅懒洋洋笑,“韩将军尽管放心,这点轻重缓急的道理本侯自然懂得,我这不过是有空时顺手指点他们一二,好让他们上了阵多点退敌保命的本事罢了。”顺便看看其中有没有资质好值得一收的徒弟。 看韩子期几句话说完转身就要走,周寅忙在他背后高声问,“韩将军,你准备何时派兵出战?” “后日。”韩子期回过头,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人心般扫视过来,“你当真想要上阵?” 周寅坦然回视,“不错!”心道不然我何必劳心费劲地在京城中散布那样的传言,又何必辛辛苦苦跟着行军来这偏远荒袤之地。 “好!”这一次韩子期没再提陛下的担忧不允,只神色凛然道,“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慰思侯既有这样报效家国的决心,我也就不客气了!” 第二天清晨。 数万全副武装的将士在两军阵前肃然对峙,笼罩着一层薄雾的晨光中有阵阵杀气升腾! 周寅如愿被韩将军派为前锋,身披战甲骑马立于两军阵上的最前沿。 这是周寅生平头一次穿上真正的铁甲,十分要命地发现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的重,还不得有二十公斤!死沉死沉地压在身上,很是影响了动作的灵活性。 亏得他现在练功已有小成,若是换成了以前那个只会弹琴的范榕,只怕会直接被这套甲胄压趴下! 暗骂韩子期这家伙狡猾狡猾的,昨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告诉他准备两天后开战,结果今天一大早天还亮就集合大军上战场了,害得他没能提前试试这套铁甲,就直接套在身上就上了阵。 早知这么重,打死他也不会穿出来。 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没时间换装,身后的战鼓声声响起,隆隆不绝,沉重有力好似天际传来的闷雷,进攻的号令传了下来。军令森严,进攻的时候敢后退半步者就要当阵斩首——就算你是回去换衣服的也不行。 周寅双腿一夹,催动马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出去,身后是韩子期派给他的一名副将带着队百人轻骑紧紧跟随。 周寅一边冲一边做了一件让两军阵上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事情——他把身上的铠甲脱掉扔了! 因为这套甲胄着实是穿脱不易,还在奔驰的马背上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 远远在后方高处观战的韩子期看得目瞪口呆,身旁几个将领也急得差点抓狂,“这-这-这!!慰思侯在发什么疯!当阵脱盔甲做什么,他不要性命了么!” 韩子期迅速回过神,急令自己的一个得力手下带一队人马赶上去接应。 只是这样一来,不免打乱了之前的阵法安排,韩子期气得暗骂一声,他见范榕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免要高看他一眼,所以肯派他上阵,没想到此人竟然不羁到了这个将性命当儿戏的地步! 早知如此韩将军便是捆也要把范榕捆在关隘里不许跟着出来迎战,免得他扰乱了战局安排。 此时悔之晚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慰思侯有危险不救,要是换别的将领这样胆大妄为,他肯定就不管了,被砍死也是自找! 但慰思侯可是陛下的心头肉,在两军阵前,数万人的眼皮子底下,让慰思侯置身险地而不顾,回去了陛下肯定跟自己没完。 深知一队人马赶上去接应未必顶事,韩子期转身又命人传令给坐镇大军左翼的霍参将,让他派一队精锐从左侧冲过去接应。 话还没说完,阵前局势已经巨变,周寅速度奇快,脱离了自己身后的那队人马,冒着密集的箭雨冲到敌军阵中一位满脸虬髯的将领面前,无视四周的长矛利剑,喊杀恫吓,忽然从自己的马上轻轻巧巧地纵身而起,手中的长剑寒光闪动,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出手,快如闪电般将手中长剑刺入了那将领的颈侧——一击毙命! 虬髯将官手中的一柄长/枪只来及抬了抬就轰然坠地,竟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和韩子期一起站在高处的几个将领,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半晌才有人喃喃道,“将——军,范侯爷斩杀了敌军大将廉逞!” 廉逞是敌军中最骁勇的大将之一,韩子期的援军到来之前已经在扈崂关外耀武扬威了好久,守军被他打得苦不堪言,闭关不出,只能死守,没想到在范榕的手下一招都没走过去! 那边周寅已经见好就收,冲得快,撤得也快,急速调转马头,想要和自己所带的那队骑兵会和,韩子期对还在目瞪口呆的传令官喝道,“传令命霍参将派一队人马去接应!?” 说完之后又再回首,眼睛黏在沙场上那个俊逸矫捷之极的身影上,远远望去,身影所到之处如有神助,敌军虽然潮水般围了上去,但遇到范榕后又纷纷退了开去,被他硬生生分开一条路直冲出来。 韩子期暗自震惊,没想到慰思侯的武功精绝至此,以前在宫中和自己动手,还有这一路随便露的几招只怕都是在逗众人玩儿而已。 第九十八章 高山流水(九) 韩子期将军的大军开到扈崂关数日后边关捷报便频频传回——韩将军率领大军接连退敌,现在已经将敌军逐出了扈崂关地界,正一路往南压制,相信照这个速度不日就能突破敌境,反过来攻打到对方的疆域上。 朝中诸人对此的反应各异,最多的自然是欣喜万分;部分与韩子期将军不睦的人则是悄悄忧虑;还有忠义定边王陶冉留在京中的心腹,也对此等风头马上要压过他们家王爷的人也不能看好。 陶贵妃得了兄长的传话,开始在昊禹耳畔不停提及韩将军的各种不是。 南疆开战,昊禹更要大力稳住镇守北边的忠义定边王,因此表现得对陶贵妃更加恩宠。 不过他做事很会掌握尺度,皇后既已经是彻底的失了宠,便不能让陶贵妃在后宫中一家独大,所以陛下连着去几次陶贵妃宫中留宿后必然会再穿插宠幸两个其他嫔妃,或是比陶贵妃年轻,或是比陶贵妃美貌,总要给她些压力,不要得意忘形才好。 陛下这种宠而不爱的态度让陶贵妃更加觉出了母家势力的重要。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再鲜妍娇媚的容貌连着看上几年也会被慢慢厌弃,她的背后若是没有兄长忠义定边王撑着,只怕未必能像现在这般接连数年荣宠不衰。 因为对于有可能影响到兄长地位的人,陶贵妃绝不手软,借着总能见到陛下的机会隔三差五便要说说韩子期的不是。 开始时,昊禹对于此等言论只是不动声色地随意听听,只在有次陶贵妃不小心提及了慰思侯范榕时才忍无可忍地变了脸色,拍桌道,“你给朕住口!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陶贵妃一惊住口,随即委委屈屈地道,“不是臣妾胡言乱语,是众人都在如此说,臣妾才想着应该讲给陛下知道。” 昊禹森然看她,沉声反问道,“众人都在说范榕早就图谋不轨?如今又在和韩子期私下勾结,沆瀣一气?爱妃居于深宫,却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众人都说’?” 陶贵妃从没有被陛下这样声严色厉地质问过,被他沉声一喝便吓得不由自主站起身来,脱口答道,“是前几日妾身的娘家嫂子忠义王王妃进宫探望臣妾时提起的。” 昊禹冷冷看她一眼。 陶贵妃虽被陛下忽然散发出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但到底是在宫中受了好几年独一份的偏宠,不大能受气忍委屈的,看昊禹没有继续责备,以为是自己提及了兄长忠义王,陛下因此退让,便忍不住辩解,娇声道,“事有蹊跷,也怨不得大家疑惑,以前只听说过慰思侯擅长音律,一手琴艺京城中无人能及,甚至因此博得了陛下的青睐,却从不曾听说过他习过武。这怎么一到韩将军麾下就能屡立战功呢!短短几月时间,他那武技就被人传得神乎其神,韩将军此次大败敌军他功不可没。他既有这个本事,以前为什么藏着掖着从来不用,非得到了韩将军那里才肯一显身手?若是说这和韩将军没有一点关系旁人也不会信啊!其中定有猫腻之事!他还是陛下您的身边之人,您是万乘之躯,对此等人不得不防啊!” 说完之后,陶贵妃就直接领略了一次什么才叫做陛下的真正偏宠! 昊禹理都没理她,直接叫过人来吩咐,“去问问皇后,这后宫中的女子一个个的胆大妄为,竟敢当着朕的面妄议国事,她这个当皇后的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的!从明日起给朕彻查,若是再让朕发现这种事情,那这后宫她就不用再管了!” 陶贵妃顿时脸涨得通红,颤巍巍地跪下领责。 昊禹看着她,一字一顿道,“爱妃,慰思侯范榕有才有貌,在宫中能伴君,去阵前能杀敌,真正的替朕分忧!而你呢,你除了霸道蛮横,狠辣害人还能做什么?量小善妒本就不该,量小善妒到无端诽谤朕的慰思侯就更不该了!看在忠义王的面子上,这次朕不和你多计较,但朕不希望再有下次!” 陶贵妃张张嘴,想要认错,只是委屈之极,话还没出口,眼泪便先下了来。 昊禹再没有了往日里对她的耐心,只觉得这女人嘴脸丑恶之极,简直不堪入目! 范榕美而*,是他留给自己的小体己,当初为了把范榕弄到手还颇费了点周折,使手段拿出帝王权势压制才逼得他就范,这般得来不易的人,在陛下心中本就比后宫里那些个拼命想讨他欢心的女人们矜贵。 再者范榕虽然开始时很不愿意,但两情相悦后却是真正的有情有义,既能懂得陛下所想,又能够为陛下分忧,这次不惧凶险随军出征,说是舍身为国,其实在昊禹的心里就是范榕舍身为陛下! 范爱卿虽然有点爱闹小性,对他不够守礼恭敬,但是忠君爱国,对陛下一心一意是确定无疑的,便是闹闹小性耍耍脾气也只是平添情趣,一点不烦。况且范榕那脾气从来都只是对着自己来,绝不会像后宫这些女人们一样勾心斗角,恶毒阴狠地去害人! 如此一比较,更显得陶贵妃这个背后搬弄是非,污蔑陷害的作为实在恶劣可恶。 当初范榕住进宫中就是因为练武过勤受了伤,不得不进宫调养,之前还和韩子期在宫中打了一架,绝没有刻意藏着掖着什么,这一点昊禹自认为知道的很清楚;后来有人恶意在京城中传播流言,想要将范榕送上九死一生的疆场,自己一力回护,他却怕自己为难,硬是去了,离开时还留了封书信,说是甘愿为君效力,死而无怨;现在看来他上了沙场也确实很拼命。 范榕本是个风流文弱的世家公子,为了自己能做到这般地步,如何不让人感动?况且陛下心里本就很爱他,最近想他想得心都要疼了,自然是万万不能容忍别人在背后乱说范榕的坏话。 教训完了陶贵妃后,昊禹甩袖子就走,留下陶贵妃又惊又怕,满腹委屈苦楚地瘫倒在身后。 陶氏兄妹恃宠而骄,陛下早就想敲打敲打他们,原本想忍到南疆战局平定后再说,但陶贵妃太没有眼色,硬逼得他提前发作。 按理说,这么做有点鲁莽,万一南疆局势有变,韩子期一时不能取胜,忠义王陶冉借机发难,他就被动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昊禹登基后难得如此率性而为。范爱卿为了他都能远赴沙场,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他为了范爱卿率性一次又何妨。不喜欢的人就算了,真正放在心里的那个是容不得旁人对他有半点欺侮的。 ====== 周寅不知道他留下那通书信中的几句好话被陛下当了真,并且因此破天荒地痛斥了陶贵妃,周寅要是知道了他痛斥陶贵妃的那些话,恐怕要说昊禹这是性别歧视。 陶贵妃一个女人,她就算想像范榕一样‘入则可以伴君出则可以杀敌’,她也没办法上阵哪? 这天底下能出几个花木兰?别的不说,就是每月一次生理周期就会限制住她们的大部分行动,爬山涉水都不行,总不能队伍原地驻扎几天等她们。 周寅书信里那几句好话纯属是看在昊禹给他做了好多天人肉靠垫,且任劳任怨做得不错的份上才写的。 写过便算,安抚住陛下就行。对于一个除了他之外还明目张胆拥有一后宫女人,且屡教不改(随口劝过一次)的家伙,根本没必要去担心情话弄假成真的后果。 况且这个时候周寅也委实是没余暇去想这些——他正在体会大漠深处物资匮乏的要命生活。 厚重的牛皮帘子挑起,大将军的亲随裹挟着一股寒风快步进帐,两手各端一只还冒着点热气的大碗,一碗给了韩子期,另一碗端给了周寅。 韩子期端起来刚要吃,一眼瞥见对面的人似乎有点不对劲,只见慰思侯埋头凝视着手里的大碗,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 周寅抬起头,绝美的脸上满是苦大仇深的表情,忿然道,“我不要吃咸肉汤煮干粮!我要吃炖排骨,炸虾球,清蒸蟹,八珍鸭子,松鼠桂鱼,还有鹿鞭汤!” 那送晚饭进来的亲随闻言一缩脖,低下头快速退出将军的大帐,隐约还能看到喉头滑动,是连着咽了几大口口水。 韩子期挑眉,“你想喝鹿鞭汤?” 周寅捧着一大碗味道古怪,让人难以下咽的军中饭食万分痛苦,几乎觉得生无可恋,面无表情道,“我说顺口了,不过说实话,这会儿能给我碗鹿鞭汤我也认了,反正总比这玩意儿好吃。” 自从追击敌军进了沙漠,这破玩意就已经连吃了两个多月了,早上咸肉汤煮干粮,下午咸肉汤煮干粮,连晚上沾大将军的光蹭个宵夜也还是咸肉汤煮干粮,因为咸肉干多是羊肉所制所以还有一股极重的腥膻味,吃得他看见这东西就想吐! 韩子期耸耸肩,“范侯爷要是觉得这饭口味不好那也不必勉强,下面的小兵已经许久没尝过肉味,分给他们吃好了。” 大漠中夜间寒冷,碗中的几星油花已经迅速凝结成白色,周寅知道行军途中条件艰辛,自己能有这么一份晚饭吃就已经是身在福中了,只得一咬牙,低头开吃。 韩子期看他吃得一脸视死如归状不由好笑,慰思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近来已经大大让众人开了眼,用勇猛无匹之称来形容他也不为过,军中对他崇敬佩服的人越来越多,不想私底下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逗他,“有得吃就不错了,你怎么这么娇气?范侯爷此举可是会大损在疆场上的英武之姿。” 周寅努力吞咽之余抽空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是断袖,不需太过英武。” 韩子期一愣,断袖并不是什么好事,他素来是看不起的,下意识里认为那就是一伙自甘堕落的纨绔和娘娘腔。但是慰思侯范榕忽然如此坦然地自称断袖,不由让他要推翻自己以前对断袖的看法,原来断袖也不全都是那些纨绔子弟和娘娘腔,还有眼前这种晨星般耀眼夺目的人物。 第九十九章 高山流水(十) 韩大将军对断袖的一贯偏见在不知不觉间被慰思侯范榕彻底打破,耳目一新地发现了原来断袖并非自己原先所想的那样。 韩子期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勤奋自律,他的天赋又高,年纪轻轻就在朝中初露锋芒,被打算继续培养‘新人’与忠义定边王抗衡的昊禹一眼看中,接连出征,用几次赫赫战功给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自此后意气风发,仕途顺畅。 意气风发,仕途顺畅的同时也造就了他目高于顶的清傲性格,一般人若是没有点真才实学那休想入他的眼,对于那些依仗祖荫吃喝玩乐的官宦人家子弟更是不屑一顾。 断袖几乎就是纨绔和不知洁身自爱的综合体,素来是韩子期最看不上的那类人,没想到却是自己孤落寡闻了。 断袖并非全都像他想得那般不堪,其中还有慰思侯这样特殊的存在,硬生生将韩将军心中的断袖形象从低谷拉到了巅峰,由鱼目变成了明珠! ——慰思侯聚众烤黄羊,不知用了什么佐料,烤得香气四溢,吱吱滴油,韩子期心道断袖竟然如此心思灵巧,连羊都会烤! ——慰思侯有一具瑶琴,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傍晚坐在帐外,偶有兴致,抚琴一曲,悠扬婉转,听得人心醉神驰,韩子期心道断袖品味风雅,琴艺卓绝! ——慰思侯饭后消食,起身活动活动,练了套潇洒倜傥的拳脚,顺道将那几个总是围在他身边谄媚,想要讨教几招的人全都打趴下,韩子期心道断袖武功高强,确实厉害! ——慰思侯傍晚无事,独自一人站在沙丘上看夕阳,周身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晚照中,背影美如诗画,韩子期心道断袖风流隽永,俊美无匹! ——慰思侯晚上又再起兴,再次对月抚琴一曲,琴声铮铮,暗含铿锵肃杀,一往无前之意,韩子期暗暗点头,断袖胸有丘壑,有好男儿的风骨! ——深更半夜,韩子期半梦半醒间忽觉帐中有异动,忽有一人身手轻巧敏捷地摸到了他的床上。韩将军从那一丝分外动人的清雅香气中断定来人是慰思侯,止住了要去擒拿来人的动作,躺着不动且暗搓搓欣喜:断袖慧眼识英雄,终于主动摸到本将军床上来了! 周寅在韩子期耳边低声说道,“快醒醒!敌军夜袭,已经摸进大营了!!!” 韩子期,“…………” ====== 他们一路追击敌军,深入莽莽沙漠两个多月,却越追越远。前两日总还能在沿途看到一点敌军留下的痕迹,这两天却干脆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敌军的残兵败将忽然好像凭空消失一样,这种情况过于蹊跷,韩子期与他手下那个狐狸般精明的军师自然不会不防。 于是周寅被抱住他压在身下确认了一遍身份才肯放他起来的韩将军带到主帅的大帐外观望。 不过片刻工作,夜幕下连绵不绝的营地中火光便一层层亮了起来。 周寅眼力好,遥遥看到军中将领们个个披挂得整整齐齐,纵马来去,指挥兵士们围剿来袭的敌军,喊杀声此起彼伏,密而不乱,可见是早有准备,专是等夜袭的敌军深入险境这才忽然发难。 周寅侧眼看韩子期,“韩将军还是信不过我,今晚人人都早有准备只有我一人不知道。” 韩子期不正面回答,而是指给他看,主帅大帐的方圆数十米内被护卫得严严实实,而周寅的营帐也在这方圆几十米的范围内,“敌军这点小伎俩不足为虑,何至于惊扰到慰思侯,其实你只管睡觉就好。” 周寅这方面十分想得开,耸耸肩,也没揪着不放,当真回去睡觉了。 韩子期看着他有些落寞的俊逸背影,竟然有心中一紧的感觉,好在善于自控,立时便管住了自己。偷袭的敌军当前,容不得他心软多想,慰思侯便算近来屡次上阵杀敌,但也和他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属下不同,为将者要是连这点小心谨慎都没有,那兵败失手是迟早的事。 周寅睡到快天亮,被一个忽然闯进自己营帐的人吵醒。来的是最近总爱围着他转的几个‘准徒弟’之一,名叫褚石,褚石满脸焦急,“侯爷,伍奇受伤被擒!抓住他的那个番将太厉害,我们都打不过!” 周寅本就没脱衣服,这时直接从床上跃起身来,抓起兵刃,一闪身就出了营帐,“带我去追!” 伍奇是个校尉,也是周寅几个‘准徒弟’之一,不过资质最一般,但也最为憨直,周寅随军南征后最先来挑衅的数人里面就有他,被揍了几顿又是最先心悦诚服,甘心追随左右的人之一。 褚石急忙大步跟上,在后面焦声道,“侯爷,那番将撤走的方向和敌军溃逃的方向不同,没有将军的将令咱们不能擅自带兵去追!” 周寅脚下不停,“不用带兵,你只叫上方恒,子华和小七几个!” 待到韩子期得知慰思侯竟然只带了四个人就去救伍校尉时为时已晚,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千辛万苦地追踪敌军残部数月,好不容易请君入瓮,现在只待收紧套口,瓮中捉鳖,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仗便能算是大获全胜,当此紧要关头,自然不能分兵去支援那几个不遵号令,擅自出营追击的人! 只是五个人去追击敌军?就是那是一队溃败的敌军也绝非区区数人之力可以相抗的! 韩将军冷凝了面孔,强抑着自己不要没完没了地派人去打探,悬着一颗心忍了又忍,最后终于等回来几个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本来模样的人。 一时辨认不出哪个是慰思侯范榕,干脆先清点人数。 一,二,三,四,五! 出去五个回来五个,没少人! 韩子期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中,还没来得及庆幸,却见最前面那个身姿清俊挺拔的人下马走了两步忽然软倒,摔在身后人的怀里。 韩将军的一颗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已经辨认清楚了,哪怕都是一身的灰土血污呢,整个看起来最顺眼的那个就是范榕,冲过去一把抱起,喝道,“快!快去叫军医!” 军医者,随军之医也。一般医术都不十分高明。 毕竟世上医术高明的人本就少;医术高明又体格健壮能随军长途跋涉的更少;医术高明,体格健壮,还愿意随军出征吃这份苦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军医来看了半天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看出慰思侯身上除了些许小伤口外没有大伤,口中却在吐血,那应该是受了内伤,但内伤怎么治却是束手无策。 韩子期恨得想踢他一脚,高高大大地站在军医面前,给人以十足的威压,沉着脸道,“知道是内伤却不会治,本将军要你何用!赶紧想办法!” 军医十分委屈,低声辩解,“将军明鉴,侯爷武功卓绝,不是一般兵士们日常操练时练的那些普通功夫,乃是十分精湛的内家功夫,气血经脉的运转都与常人不同,十分罕见,这不比拉肚头疼,医书中少有记载,一般的医者都不曾见过,小人这也是头次遇到,所以实在无从下手。” 周寅悠悠醒转,勉力撑起身,开口打断他们,“将军,别为难他了,我自己疗伤,只不过要耽搁两日,你派人守住我的营帐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韩子期眼明手快,第一时间上前扶住了他,因弯着腰不得劲,干就侧身坐在周寅的床边,让人靠在自己怀里,耳听着他的声音虽仍是低沉悦耳,十分好听,但却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一股名为心疼的陌生情绪油然而生,用这辈子最温和的声音说道,“好,你只管放心疗伤,不要担心时日,多留几日不要紧,本将军让人在周围严守,敢在你帐外喧哗的,不论人畜格杀勿论!” 周寅十分费力地抬抬眼,没从韩将军那一脸郑重中看出调侃的意味,心里有些诧异,暗道这话说得——也太——难道自己一不小心把大将军给掰弯了?这可有点不好意思。 这点不好意思持续到两天后就烟消云散。 数万大军在大漠中多停留一天就要多消耗一天的给养,数量大到惊人,周寅不可能由着性子慢慢闭关疗伤,勉强觉得自己能撑住旅途颠簸了就命人去告诉韩将军,他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启程了。 派去传话的人去了没多久,韩子期就大踏步进了周寅的营帐,上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皱眉道,“你的脸怎么白成了这个样子,费了两日功夫就养成这样,这如何能上路!” 周寅正在喝热乎乎的米粥,能在大漠中喝上米粥实在是高得不得了的待遇,没见前些日他被咸肉汤煮干粮折磨得要摔碗也没人想起来给煮碗米粥,因此喝得十分香甜,脸色虽还因为身体虚弱十分苍白,但双唇被热得嫣红,仿佛雪白的宣纸上的一抹胭脂,美得绮丽。 韩将军这两天一直提心吊胆地惦记着他,好不容易听说好点了立刻亲自赶过来,原是一番关切的好意,只是这断袖从不让他省心,竟然又变出了一张好似西子捧心的脸来刺激他。 韩将军为了遮掩心中的惊艳之情,只得板起了脸,做严肃挑剔状。 周寅没照镜子,不知范榕这小模样又刺激到人了,念着前日韩子期对他的关照强忍着没有瞪他,只小小白了他一眼,“我说能走就是能走了。” 第一百章 高山流水(十一) 转行失败! 从男/宠侯爷转行为实力派武将的计划竟然失败了! 周寅坐在畅思阁里,看着四周那久违的精奢华丽略为惆怅。 他随着韩子期的大军凯旋回京,走到半路就被陛下派出的一队侍卫轻车快马先接了回来,又以便于太医诊治为由,连侯府都没让回,直接送进了畅思阁。 周寅对这种独断专行的安排也说不出反对之词,谁让他确实又受伤了呢! 卢太医确实医术高明,比军中的那个军医强无数倍;宫中也确实藏有不少奇珍药物,其稀罕珍贵的程度都是有银子也没处买的。 两个都是他急需,所以本打算转行做武将的周寅乖乖又住进了畅思阁。 昊禹这几月几乎要得了相思病,好容易把心尖上的范榕给盼回来,结果还是个能看不能吃——又受伤了! 昊禹原本对此十分郁闷,但是在把范榕接回来看到他那脸色苍白的憔悴摸样后,顿时由郁闷改为心疼,再顾不上别的,只一门心思地让他调养休息,赶快把身体养好是正经。 每日早晚两趟来畅思阁探望时也能做到坐怀不乱,只给当人肉靠垫,不涉其他会消耗精神对病人身体无益之事。 周寅对他这个表现还算满意,便不急着回自己的侯府,打算先彻底把身体养养好再说。 韩子期带着大军行进,比周寅的快马轻车慢了许多,直到半月之后方才抵达京城,大队人马被留在京畿大营,韩子期带着南征有功的众将领一起凯旋回朝。 这一仗的大胜对昊禹来说意义非比寻常,不但稳固住了南疆的局势,更震慑了越来越嚣张的忠义定边王陶冉,韩子期此战后威信大涨,官位也要再升一升,在朝中可以与陶冉分庭抗礼,互相牵制,终于能结束忠义王一家独大的局面,朝中各方势力平衡,陛下也终于能暗中松口气了。 因此在陛下授意之下,迎接南征将士们凯旋的仪式□□办得极其隆重,京城中好似过节般热闹接连欢庆了好几日。 周寅在畅思阁中自然是感受不到这番热闹,不过从身边伺候的小内侍与宫女们日益敬畏崇拜的神情中也能看出一二——慰思侯在疆场上的神勇无畏自然是由亲眼见到的将士们来宣扬最能取信于人。 这些天慰思侯范榕几乎没被南征归来的众将士吹捧上天,京城中的百姓都快把他当战神供起来了! 周寅有些惦记他在军中的那几个‘准徒弟’,只是在宫中见谁都不方便,便想搬回他的侯府,结果昊禹差点跟他急了眼,坚决不许走。 周寅瞪他,“旁人冲锋陷阵,保疆为国,回来必然受到封赏,怎么轮到我这儿,回来就变成被软禁了!” 昊禹赔笑,“哪有此事,爱卿这次受伤回来,朕都要心疼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寅冷冷道,“所以要把我关起来?!” 昊禹觉得范榕说话声音虽不大,但语气竟隐隐有些森然,直觉他是真生气了,不由自主就要放低身段,低声下气哄道,“爱卿也体谅体谅朕,你这次离开了这许久,这大半年来朕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心心念念都是你,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朕自然想你多陪陪朕。” 周寅不乐意,“臣已经在宫中住了好些日,这里毕竟是皇宫,抬头低头,遇见的不是娘娘就是贵妃,我住着不习惯,也得回去歇歇。” 昊禹态度老好,“有人惹到爱聊了?别理她们,爱卿这次随军南征,立有大功,她们敬着你还来不及,就算有哪个实在没眼色,也有朕回头替你去狠狠教训呢,你安心在宫中再住段时日,等天气暖和些再回去。” 昊禹便算是一直宠爱范榕,但帝王的架子是不缺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能这样哄人是头一遭,周寅不得不给面子,况且他住在畅思阁这些天吃了无数的好药,太医院魁首卢太医一天十二个时辰随叫随到,也实在不能睁眼说瞎话,把此等超好的待遇硬说成是被陛下关了起来,遂无奈叹气,退而求其次,“那陛下帮我召两个军中的人进宫吧,我想见见。” 要按照陛下真正的心思,那是巴不得把范榕藏起来,除了自己,谁都不给看见才好,但他心里也明白,他在范榕那里已经犯了想将人软禁起来的嫌疑,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再做,否则后果难料,只得努力克制着自己。 堆起笑脸柔声道,“朕知爱卿最近养伤养得十分闷气,朕让人在军中找两个口齿伶俐性情风趣的来给你解解闷就是。” 两日后,陛下口中那个口齿伶俐风趣的人——韩大将军来了畅思阁。 周寅对昊禹的眼光很无语,心想这人要是能算口齿伶俐,性情风趣,那天底下大概就没有不伶俐风趣的人了。 韩子期到的时候周寅正在抚琴,因范榕本人对琴艺一道十分痴迷,所以周寅现在弹起琴来也分外投入,见韩子期来了手下的琴曲不停,只点点头,示意他稍等片刻。 一曲袅袅终了,他还沉浸其中,半天才从曲子的意境中抽回心神,开口招呼道,“怎么是韩将军亲自来了?这可委实不敢当。我还以为陛下会帮我召汪统领或是李参将来。”这两个都是性情圆滑,能说会道的。 韩子期不答他的话,凝目望着他说道,“你方才的曲子里怎么会有一股愤懑不甘之意?难道最近过得不如意?” 周寅一愣,“嗯?”随即一哂,“陛下开恩,特意让我住在这里疗伤,太医和内侍们照顾周到,畅思阁的环境更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不如意!” 他刚才弹的是范榕自己做的一首琴曲,谱曲的时候应该是刚被陛下弄到身边的那会儿,昊禹虽然喜欢他,但还远没有像现在这样情意绵绵,范榕虽然总冷着脸,但也不敢真的放肆,满心的羞愤只能诉诸琴曲,还不能凄婉得太露骨,否则被听出来也是一桩大罪。 所以这首曲子的寓意藏得很深,表面听来就是一首意境略为惆怅的普通琴曲,没想到韩子期一介武人倒能品出其中玄妙。 韩子期眼中多了几分不以为然之意,“你不用说场面话敷衍我,刚才明明听你弹的曲子里有一股无奈悲凉之情,”十分自信地道,“我肯定没听错。” 周寅微微耸肩,“韩将军想多了,这就是一首普通的阳春白雪之曲。” 韩子期自走进了畅思阁这一处精奢富丽到极致的所在就浑身不适,再看到那个曾经在大漠沙场上英姿飒爽的人在这个温柔乡中也待得安安稳稳,美得相得益彰,只在随手拨弄的琴曲中透出几分不甘之意,不由胸口发闷。 这不是他心中那个断袖,他心中的那个断袖潇洒自若,在大漠中也神采翩然,像只卓尔不群,桀骜盘旋的鹰隼,而非现在这个被关在金笼子里还看着挺惬意的金丝雀。 “范榕,就算你生得美若天仙也不应该在这里待得乐不思蜀。” 周寅把他那美得和画上的仙人有一比的眉毛挑起来,“韩将军此话怎讲?” 韩子期直言不讳,“不论你生什么样子,你都是个男人,男人要有男人的风骨,而这里是陛下的后宫,是女人待的地方!” 周寅好笑,“你怎么忽然想起来和我说这个?这事儿不是所有人都早有定论了吗,是我贪图荣华富贵,但又没本事博得功名,所以自甘堕落,走了歪门邪道,以色惑君,勾引了陛下,才能伴君左右,满朝文武大概私下里都是这般说的。”周寅说着淡淡的笑意里带上了丝讽刺之情,“韩将军难道不记得了?咱们上次在宫中打了一架不就是因为你满脸都是这个意思,连说出来都不必,看着实在欠揍。” 韩子期脸色稍变,随即坦然道,“那次是我不对,轻信了传言,我知你不是此等人。” 周寅,“那又怎样,人生在世并非自己过痛快就可以了,谁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总有些要顾忌的亲眷家人。我爹去得早,无所谓;嫡母为人一般,总是欺负我娘,我也懒得理她;但兄长怎么总是同胞骨肉;况且我还有个亲娘呢,无钱无势,须得我照顾着行,哪怕只是为了她一个,天大的委屈我也得忍着。” 时人对尊卑礼法看得极重,就算有心中对嫡母不满的也绝对不敢宣之于口,否则定然会被唾骂指责,也就是周寅这个异类敢在别人面前这么说话了。 明明是有悖伦常礼法的说辞,韩子期自走进畅思阁就十分晦暗的心情却被这几句大实话说得好转起来。他素来看不起虚伪矫揉,装模做样之辈,周寅这样的言行看在眼中竟然无端称心。 忽然两大步跨到周寅面前,弯下腰来目光深深,“还道你有多少牵挂拖累呢,不就是一个娘嘛,我帮你把人接出来找个稳妥地方藏起来就是。” 周寅向后躲躲,警惕道,“我那侯府里全都是陛下的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想把我娘偷运出来可不容易,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大个忙?” “不为什么,就是想看看没了这个拖累之后你还有什么借口非要留在这里。”说着满脸不喜地看看周围,仿佛这个雕梁画栋的所在是个多惹人厌恶的地方一般。 周寅,“你不怕惹祸上身?” 韩子期十分霸气,“这点事儿本将军还担得起。” 周寅道,“我是说你不怕我欠了人情要报答你?” 韩子期,“你是报答我又不是找我报仇,有什么好怕的?” 周寅含笑提醒,“我是断袖,若是欠得人情太大,心中万分感激之下说不定就会想要以身相许来报答。” 韩子期木然看他一会儿,“随你。”甩袖子离去。 周寅看着他那矫健的背影摸下巴琢磨:刚才好像看到韩大将军脸红了,真是百年难遇的奇景,没想到这么威武霸气的一个人竟然如此不禁逗。不过说起来,也是时候找个稳妥的地方把范榕的娘接出来了,如果韩子期能帮这个忙,就能省去他好大的麻烦! 韩子期做事雷厉风行,没过几日慰思侯的侯府中就传来消息,说是侯爷的母亲在园中走路时不小心被假山石绊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有点重,磕到了头,接连两天人事不省,连陛下都惊动了,特意下旨命太医院一个平日只给皇后,贵妃看病的院正去给诊治。 太医医术不错,去给扎了两针之后老夫人就悠悠醒转,只是留下了后遗症——有点呆呆傻傻不认得人了! 周寅于是对昊禹发了大火,定要回去看看。 昊禹这下也不敢再拦着,知道范榕的娘虽然是个小妾,在外人眼中一文不值,但在范榕眼里定然金贵,只得松口放行。 好在范榕只回去了几日便又回转,不等陛下派人去三催四请,就自行回了畅思阁,只是那脸色沉闷得很,可见他那个小妾娘的病情不容乐观。 昊禹提着小心问了问,才知道那女人头上的伤势是好了,性命无忧,只是因此犯了糊涂,见到范榕这亲儿子也连打带骂,且骂得颇稀奇。 一般人骂儿子,多是不上进,不孝子之类,这女人骂儿子则是不要脸,丢人现眼,辱没祖宗! 陛下不会劝人,但看脸色也知道心上人这回是气得狠了,不会劝也得劝,略为笨拙地轻抚周寅的后背,“病时的胡言乱语你别当真,她正糊涂着,肯定自己都不知说的是什么。” 周寅沉默不语,半晌才低声道,“都说酒后吐真言,我娘这病了之后说的应该也是真话,大概她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是隐忍不说罢了。”遥遥望着桌上一个青花笔洗幽幽道,“世事难两全,我只对得起陛下就好,对其他人只能尽力而为了。” 昊禹被他一句‘只对得起陛下就好’给感动到,接连几天大批的赏赐不断,每晚来看望的时候顾忌着范榕最近的心情肯定不会好,也能做到柳下惠般坐怀不乱,只随意说点趣话逗他开心。 周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不再多理会昊禹,两只眼睛只盯着卢太医,卢太医不愧是太医院魁首,医术了得,最难得是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虽然从来没接触过高深武功,但慢慢摸索着就能配出辅助周寅练御息功的药物,效果比曜菡师傅的御息丹不遑多让。 因此卢太医如今在周寅眼中是个天大的人才,每天除了把他开出的药方都硬性要过来珍藏外,就是对着他使劲琢磨,寻思着如何能将人从太医院抢到自己的属下,任期终身制才好。 ====== 揾鼎侯内,一个中年男子正面带忧色的和一个通身富贵气的老夫人说话,“那女人绝对是被榕儿掉包了,虽然模样有些相似,但细看就知道不是一个人。” 老夫人满脸不悦,“那女人是个什么低贱身份,不过是摔了一跤,哪里值得你亲自去探望?” “她毕竟生了榕儿,出了这么大事儿我们都不闻不问那也太说不过去。” 老夫人一敲椅子扶手,“她本就是咱们侯府中的一个奴才,有什么说不过去!” 中年人苦笑,“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皇上对榕儿有多看重,您又不是不知道。” 老夫人恨恨哼一声,“和他娘一样不知廉耻,公然做这种事情!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他丢尽了!早就说这娘两儿不是好的,你父亲偏不听,在世时只知一味偏宠!现在好了,宠出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中年人正是范榕的长兄袭了揾鼎侯爵位的范桐,因为养尊处优惯了,反应不够敏捷,因此虽然赶紧踏上两步却没能拦住老夫人口出恶言,忙四周围看看,好在伺候的人刚才都被遣了出去,门帘也拉得严严实实,这才松口气,皱起眉头,“母亲慎言,榕儿本就对我们不满,这话要是再被有心人传到他耳朵里还不得立时翻脸!” 老夫人对家中这个小妾和小妾生的儿子本就深恶痛疾,不想老了老了反而要反过来顾忌这两人,心里如何能痛快? 黑沉着脸气了一会儿后才想起问道,“你刚说什么?那贱人被掉了包?榕儿想干什么?” 揾鼎侯揉揉额角,“我也不知道呢,”又亲自转去门外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回来忧心忡忡道,“榕儿从小被父亲宠坏了,心高气傲的,这二年就算皇上对他恩宠赏赐不断,他心里只怕也是不愿的,我怕他这是要跑路啊!到时候皇上必然震怒,他倒是不管不顾地走了,我们这些亲眷只怕会成顶缸的。” 第一百零一章 高山流水(十二) “那株玉楼点翠结苞的时候就看着和往年不同,结果开花时果然就大不一样,要繁盛姣妍许多——” 周寅对这话题实在没有兴趣,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 身旁伺候的吴槐立刻捧上一盏热茶,“刚泡的雀舌,侯爷喝两口提提神。” 周寅接过来,吹一吹,慢条斯理地喝两口,然后才对面前的中年男子道,“大哥接着说,那株花后来怎么了?” 揾鼎侯范桐的脸上不红不白,没有一丝尴尬,继续和声细语,娓娓而谈,“那是父亲当年最宝贝的一株花,还记得你小时候淘气,有一年那株玉楼点翠开花后没两日就被你给摘了个精光,父亲知道后脸都黑,但也硬是没舍得把你怎么样。” 周寅神情淡漠,“难得大哥有心,这点小事还能记得。” 这位大哥不知想起什么,前两年对他一直不理不睬,仿佛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这忽然又不请自来,滔滔不绝地拉起家常,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从侯府马厩里的几匹新马说到后花园中那株很有点岁数的牡丹,一副想要重修旧好的架势。 周寅不耐烦之余又有点佩服范榕这位大哥脸皮之厚! 范榕一个好好的侯府小公子落到当初那步田地可以说是拜他这位大哥一手所赐 !他大哥那时候但凡有一点恻隐之心,知道照顾照顾幼弟和庶母,范榕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要凭着一手琴艺频频去点缀各王公贵戚家的诗酒宴乐,也就不会被一年也难得出宫一两次的陛下碰到! “……母亲也很是挂念你,想要找个机会见见,我想着过几日皇后娘娘要在宫中设宴,母亲也在宴请之列,这正是个机会。”范桐还在慢条斯理说着。 周寅实在忍不住了,冷冷打断,“这就不必了,我不想见她!” 可惜揾鼎侯范桐依然像一大团棉花一样,被怎么对待了都不痛不痒,还在温温和和地说道,“到时如能向皇后娘娘讨个人情,让你过去和她见上一面也不错。” 周寅看眼吴槐,吴槐立刻上前道,“侯爷,到点钟该歇息了,卢太医可叮嘱过,您每天这个点一定要小睡一会儿,醒来再吃药,效果才好。” 揾鼎侯也不知有没有听出这是在赶人,满脸和气地起身,“那榕儿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周寅对着他不紧不慢,迈着方步离去的背影直皱眉,“以前倒没看出,这人的脸皮竟有这般厚!” 吴槐伺候他久了,已经实打实和他成了一势的,这时便用自己人口吻劝道,“侯爷别这么说,揾鼎侯毕竟是您的兄长,维系着面子上的关系,日后有需要时也是个帮衬。” 周寅哼一声,“这种兄长不要也罢,我可不敢指望他能帮衬我,他不来害我就不错了!说实话,他忽然莫名其妙地跑来套近乎,我还真是有点担心其中有什么问题。” 这话说完没几天,周寅就发现自己乌鸦嘴了。 皇后被昊禹冷落许久,本来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以为自己这是彻底遭了厌弃,被陶贵妃取代是迟早的事儿。谁知范榕回来后,陶贵妃也跟着被陛下冷落到了一旁,原本明争暗斗,拼得你死我活的两个女人没过多久便因同病相怜,同仇敌忾而尽释前嫌。 昊禹对陶贵妃翻脸的速度快得简直堪比翻书,昨日还温柔宠爱,今日接到南征大军的捷报后,脸一抹,立时变得冷淡骄矜,再不去理陶贵妃了! 陶贵妃自然也知道这和她哥哥忠义定边王不再是陛下唯一能倚重的武将有关,但总觉得自己入宫伴驾多年,陛下对她总有些情意,就算不用再看忠义王的面子偏宠她,那也不至于就全然的不理不睬! 宫中个个都是人精,陶贵妃忽然失宠自然全都看在眼里,随之踩低碰高,落井下石的事情也就跟着出来了。 陶贵妃性情娇纵跋扈,在家时受父母兄长宠爱,进宫后更是风光无限,连皇后都被她压一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险些气掉了半条命! 思来想去,问题只能是出在慰思侯范榕的身上,自从范榕回来后,陛下去后宫的次数锐减,每日早晚的那点空闲全都消磨在了畅思阁。 有了共同的敌人,皇后这个最碍眼的人在陶贵妃的眼中也变得没那么讨厌了,当着众人与皇后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刀光剑影,反而多了几分亦真亦假的亲热。 甚至看到揾鼎侯府的老夫人在宫宴上让皇后为难也能站出来帮衬几句。 皇后示意众人不必拘束,自行饮宴,自己起身更衣,离开前朝陶贵妃丢个眼色。 陶贵妃用帕子沾沾嘴角,娇声道,“这酒喝着香香甜甜,十分清淡,后劲却足,我才喝两杯怎么就浑身冒火一样热。” 旁边有位姓赵的妃子,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总是一副厚道样,这时便接口道,“姐姐大概是穿得厚了,再被酒劲一催,就会觉着热。” 陶贵妃一直不喜欢赵妃,这次照例在心中暗骂一声‘装模做样’然后才笑盈盈起身,“妹妹说得不错,我早起看天气不好,是穿得厚了些,这就去换换吧。” 尾随着皇后来到避人处,“有事?” 皇后道,“揾鼎侯府的老夫人非得让本宫帮她召慰思侯来见一面,此事有些蹊跷,妹妹觉得呢?” 陶贵妃撇撇嘴,直言道,“范榕是揾鼎侯府的庶子出身,据说老侯爷刚过世的那段时间这位老夫人对他们母子打压得很是厉害,估计是那会儿把人祸害得够呛,现在怕范榕和他们翻旧账,上赶着来示好呢。” 皇后点点头,“妹妹说得有道理。” 陶贵妃不耐,“你理她呢!” 她娇纵惯了,说话有些没轻没重,自己没觉得对皇后无礼,皇后听在耳中却不舒服,扭开头朝无人处皱皱眉,再转回来又是那副对自己人的亲厚模样,“这等人是不值得一理,不过我忽然想起也许能借她这个由头打压一下慰思侯在宫中的嚣张气焰。” 陶贵妃疑惑,“姐姐的意思是——?” 皇后道,“不管皇上再怎么宠爱,慰思侯终究是个男子,住在后宫之中其实是十分不妥,我一直以来也是尽量约束后宫嫔妃不要与他有什么纠葛,免得闹出丑闻惹皇上烦心——” 陶贵妃不等她说完便一拍手,“不错,这次是他的嫡母硬要把他叫到这个女人成堆的地方来,万一闹出什么事儿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皇后微微点头,“妹妹真聪明!当真是举一反三,只是,慰思侯是个精明人物,就算本宫宣召也未必肯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陶贵妃出身世家,父兄皆是武将,有点看不上皇后这肉肉吞吞的做派,不耐烦打断道,“机不可失,从长计议只怕来不及,姐姐将此事交给我就是。” 第一百零二章 高山流水(十三) 揾鼎侯府的老夫人在后半日的宫宴上出了点“风头”。 先是坐在席上眼圈发红默默啜泣,后来干脆捂着心口脸色煞白,让人担心她马上就要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了。 进得宫来却做出如此行径本是大大的失仪,但皇后身边的两个妃子却一脸同情,都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思念幼子而不得见,让人看了也要跟着心酸。 皇后跟着点头叹息。 众人看了这架势自然也看清楚了风向,纷纷跟着叹息老夫人舐犊情深,再作势抽出丝帕跟着抹抹眼角。 陶贵妃边用一条桃红色的丝帕假装抹眼角边叹道,“我虽没有孩儿,但看到这般思子心切的情形也要跟着心酸,忍不住要替老夫人向皇后娘娘讨个人情,您就宣召慰思侯来这里和老夫人见上一面吧。” 皇后一派雍容端庄,不会轻易为众人的求情所动也不冷情武断,而是有些迟疑道,“不是本宫不近人情,只是此事有些不妥。” 又有两个妃子出来娇声说情,请皇后看在老夫人这么大年纪的份儿上行个方便。 皇后依然十分为难,满脸犹豫之色,直到揾鼎侯府的老夫人都快装不下去,不停偷眼去看陶贵妃,陶贵妃也频频地向她使眼色,皇后这才觉得表面功夫做得差不多了,松口答应下来,命人去请慰思侯范榕过来见见母亲。 周寅和那老太太情谊一点没有,仇怨倒是有不少,因此一口回绝,“不去!” 皇后派来的内侍一愣,抬眼去看侍立在周寅身后的吴槐。 吴槐面无表情,心想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位侯爷就这脾气,跟皇上说话时都经常这样,更何况皇后了。 只不过皇后毕竟是皇后,就算是一个已经被皇上冷落得快进了冷宫的皇后也不好当众驳了她的颜面,否则被有心人揪住了就是一个大把柄。 吴槐只得让来传话的侍从先在一旁等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去劝侯爷走一趟,只当是散步了。 好话说了一车,吴槐觉得自己嗓子都要冒烟的时候,周寅才丢下手中的曲谱,懒洋洋起身,“好吧,去看看也无妨,就怕皇后那边的宫宴已经散了,我白跑一趟。” 旁边那小内侍等得都快哭了,总算听他松了口,连忙道,“没散,肯定没散,都等着您呢,我引侯爷过去。” 吴槐虽然劝周寅去一趟,但也知道后宫水深,不得不防,因此跟在后面低声道,“这事有点蹊跷,侯爷千万小心谨慎些,我这就派人去报给陛下知道。” 周寅埋怨,“非得让我去的是你,这会怕其中有诈的也是你,你烦不烦!” 吴槐欲哭无泪,自叹命苦,伺候了这样一个甩手掌柜不说,还总是出力不讨好,自己替他多操着心,竟然还被挑剔出错处来了。 等周寅慢慢吞吞过去时,天色已经不早,没有时间再让揾鼎侯府的老夫人使劲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她自己估计也乐得省去了这一环,只急急忙忙将周寅拉到自己席上,神色僵硬的说了几句周寅和她都觉着十分肉麻的体己话,再给倒了两杯酒让喝了暖暖身就放他走了。 周寅虽然在宫中住了不少时间,但从来都只待在畅思阁中,极少出来溜达,因此很多地方都路径不熟,须得有人引路才行。 吴槐生怕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引了慰思侯去不该去的地方,早早就派来一个叫方桥的小内侍接周寅,这个方桥是吴槐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向来行事稳妥,对宫中各处的路径也熟,派他过来吴槐最是放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行事稳妥的人这回也出了差错。 方桥走到半路上忽然满头冷汗地捂住肚子走不动了。 周寅问,“你吃东西不小心,坏了肚子?” 方桥摇头又点头,“今日不曾乱吃过什么,只是刚才遇到个相熟的内侍,看我赶过来跑得满头汗就偷偷给了盏凉茶喝,大概是那凉茶太凉——”话没说完就捂着肚子呻/吟一声,“侯爷恕罪,我实在忍不住!” 周寅自然不能不让内急的人上茅厕,只得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方桥应该是真着急了,瞬间就捂着肚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周寅到这个时候干脆不急着回去,闲庭信步,慢悠悠前行,倒要看看这些人能挑出什么事端。 走了不一会儿,“事端”果然出现了。 是一个秀美白皙,身材微显丰满的女子,看打扮品级应该不高。 周寅对着忽然从路边冲出来拦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挑挑眉,那女子则是愕然睁大眼,连扑上来的动作都顿了顿。 周寅根据经验,知道这女人是被范榕世上无双的好样貌晃花了眼——一般人头次见他都这个反应。 好心提醒,“你再发呆我可就走了。” 那女子这才醒悟过来,猛然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边尖声呼救。 陷害周寅之人做事很仔细,选的这女人旁的不说,起码嗓门够大,把调门拔到最高,尖声喊起来,不说能声闻十里吧,起码方圆一里之内都是能照顾到的。 周寅第一反应是立刻抬手捂住耳朵,近距离遭受这么高分贝的荼毒真是太痛苦了! 等到众人闻声赶到时,见到的就是慰思侯对着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女人满脸痛苦状揉耳朵的场景。 昊禹眼睛微微瞪圆,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寅放下手左右看看,只见两个方向各来了一伙人。 左边来的一伙为首的是陛下,身后跟着一长串侍从和十几位数得上名号的宗室贵戚;右边来的一伙为首的是皇后,身后也跟着一长串侍从和数位品级较高的嫔妃。 不由在心中暗赞今日陷害他之人当真是个人才,看这几步算计衔接得都十分巧妙,时间上更是掐得精准,几乎分毫不差。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蕡蓁宫宴,虽然比不得上元,中秋之类的大节庆,但也十分重要,皇后在后宫主持宫宴,陛下在正殿接见一干宗室贵戚,到傍晚时候按照惯例都要去慈安宫拜见太后。太后两年前崩了,现在便改去拜见皇太妃,皇太妃年纪大了,喜清静,住在皇宫东北边的澄光苑,这里是去澄光苑的必经之地。 皇后很有分寸地先是露出诧异,惊恐之色,然后满脸痛惜,急急唤身后的人,“快!快去看看孙芳仪怎样了?” 立时有人上前,看掩面啜泣的孙芳仪除了脖子上有两道红痕其他好似没什么大问题,便先取过件衣服给她披上。 陶贵妃气愤愤道,“光天化日之下,孙芳仪竟然在宫中受辱!皇上,此事定要严惩才行!” 此话一出,昊禹身后跟着的几位王公大臣都暗暗摇头,均在心中暗道忠义定边王陶冉虽然前二年权势滔天,盛极一时,但说到底不过是个靠军功起家的暴发户,没甚过人的心胸见识! 旁的不说,只说眼前这位陶贵妃,有哪个侯门世家能把女儿教成这种浮浮躁躁没有眼色的样子? 撞到慰思侯非礼后宫嫔妃,皇上头上绿帽连戴两顶,还不得气炸了胸膛?遇上这种要命的事儿,连皇上叔祖辈的诚王都一声不吭,使劲往后靠,你个新近失宠的后妃嚷嚷个什么劲,还嫌忠义定边王最近受的打压不够多么? 第一百零三章 高山流水(十四) 孙芳仪哭得呜呜咽咽,还能口齿清楚说出话来,也是项本事。 说是宫宴散后,她原本已经随着众人回去了,却忽然发现掉了只耳坠,便又回来找寻,不想撞上满身酒气的慰思侯,就被——就被—— 接下去的话不说出来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周寅有点疑惑地抬起手闻闻衣袖,心道满身酒气?没喝酒啊,揾鼎侯府那老太太倒是想硬灌他两杯来着,但那女人给的酒他如何敢喝?硬推开了! 不想一嗅之下衣袖上还真有点酒气,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定是那些人看自己不上当,不肯喝酒便转而假装手颤,洒了点在他袖子上。 只不过肯定不是整杯泼上来的,也就洒了几滴,连他自己都没太在意,这么点量如何能说是满身酒气?这也太牵强! 他这动作做得太过明显,旁边便有人不客气笑出声来,周寅抬眼看,发现竟然是韩子期。 看来韩将军最近在朝中确实是风头正健,连今日这般只有宗室王侯才能来的场合都混了进来。 周寅既是被他笑了,便也不客气,朝他招招手,“韩将军既是觉得有趣,便麻烦来替我做个见证吧,看看我是不是浑身酒气。” 韩子期也不推脱,大步上前,高大的身躯微倾,作势往周寅身上嗅了嗅,然后一本正劲地说道,“有点酒气,不过脖颈往上没有,是从袖口处传上来的,慰思侯当真厉害,袖口沾着点酒就醉得敢胡作非为了!” 众人神色古怪。 韩将军虽还不至于像定边王陶冉那样跋扈,但也一直以冷傲面孔示人,忽然开始板着脸打趣人,真让大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只有当事之人心够宽,还有闲情一起玩笑,“古有名酒百日醉,据说不用饮,只闻上一闻就能一醉百日,说不定宫中珍藏了此酒,今天拿出来宴饮,正好在我衣袖上打翻了一杯,我闻到之后便醉了,开始撒酒疯。”摇头感叹,“这传说中的名酒果然厉害!” 韩子期依然板着脸,问周寅,“不知哪一处的宫宴规格如此之高,能将这等传说中的奇珍佳酿当水一般随意往慰思侯的身上洒?” 周寅摊手,“是在皇后娘娘那边,按理说我不该去,只是我那位母亲揾鼎侯老夫人忽然在席上无比思念我,捂着胸口喊心口疼,定要见我一面,见了之后便让喝酒暖身。韩将军也知道,我才受过伤,不宜饮酒,便没喝,大概推让间洒了些在身上,却浪费了这传说中的奇珍佳酿。” 韩子期哼一声,“传言当不得真,哪有酒会闻闻就醉人的!”转过身十分严肃对昊禹道,“陛下,臣验看过了,慰思侯应该没喝酒,自然也没醉,没可能因发酒疯去调戏女子,此事与他无关。” 听了他这番直言,众人的脸色越发精彩。 慰思侯范榕随韩子期的大军南征归来后,据说领的是头等军功,虽说兵士们将他吹得神乎其神,但朝中众人却一直对此抱持了一个将信将疑的态度。总以为是陛下偏宠他,战场上的那些功绩只怕都是刻意命人宣扬造势,安排出来的。现在看来不仅是陛下偏着他,韩将军这话里话外也是“亲厚”得很啊! 一口就咬定慰思侯没醉,不可能干坏事。 历来和后宫女子有染都是重罪,管你真的假的,只要闹出来这人肯定就完了,主要是天家的颜面不容玷污,更何况是范榕这种自己还是陛下枕畔之人的敏感人物! 出了这种事,旁人就算想替他说情都要慎重斟酌一二,更别说这样一口就判定其人无罪的了! 皇后和陶贵妃两个脸色难看,皇后还能克制住不要失仪,陶贵妃却是忍不住了。 韩子期虽然没有和她哥哥忠义定边王陶冉发生正面冲突,但两个人在朝中是个此消彼长的关系,一个强了必然会压制另一个,最近正是韩子期蒸蒸日上,忠义定边王逐渐失势的局面,带累得陶贵妃在后宫中都风光不再,正是对韩子期恨得牙痒,这时见他又一脸理直气壮来破坏自己与皇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筹划出的计策,如何不恼! 怒道,“韩将军,慰思侯酒后失德,欺侮了孙芳仪,这是大家有目共睹之事,不论国法家规都难容此等恶行,理当严惩!你便硬是将黑的说成白的也是无用!” 韩子期不去理她。 昊禹瞪过去一眼,却不直接说她,而是敲打皇后,“皇后最近懈怠了,这后宫中众嫔妃的礼数规矩越来越差,还当多管教管教才行!” 皇后垂首,老老实实地应了。 陶贵妃脸色发青,气得手都在抖,要是别的嫔妃被陛下这样当众给个没脸,定然不敢再强出头,她却是被娇纵惯了,忍不住,虽然被斥没规矩需要管教还是开口道,“韩将军,你只看了两眼便一口咬定慰思侯不曾做,实在难以令人信服。事关陛下的颜面和后宫女子的名节,你若是有真凭实据就请当众说出来;若没有,还是不要妄言才好。” 这一次昊禹没有出声,默许了陶贵妃所言。 他忽然碰到刚才那一幕,也是气得眼前发黑,只是周寅云淡风轻,根本当回事的态度让人觉得事情只怕另有蹊跷。 韩子期看似强硬卓傲,其实为人精细,做事很有章法尺度,否则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将军。他既然能毫不犹豫地替慰思侯说话,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事情闹都闹出来了,已经被这许多人一起看到,没有可能再遮盖掩饰,不如干脆当众说个明白,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要是有人敢出这种阴损手段害他的宝贝范榕那陛下绝不轻饶! 要真是范榕一时没忍住去欺负了那个什么孙芳仪…………陛下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冷冷瞥了孙芳仪一眼,眼神瘆人,内中含义更是复杂,包含了十八般酷刑,挫骨扬灰,毁尸灭迹等等用于对付情敌的终极手段。 孙芳仪忽然浑身发寒,连啜泣都忘了,只想立刻找个地方藏起来。 韩子期像操练兵士一般,有板有眼地挑出三个内侍,稍许指点了一下,让他们依次上前,扮作路遇醉鬼非礼的孙芳仪,把刚才的事情重演一遍。 第一个内侍身材瘦小,目测和孙芳仪差不多,估计力气也相当。 周寅最擅长情景表演,忽然有机会重操旧业不免有些兴奋。 挽袖子上前,转眼间脸上就罩上了一层朦胧醉意,脚步也变得有些虚浮,眼神氤氲,连白玉般的脸颊上仿佛都拢起了一曾淡淡的红意,谁要是在这个时候不小心和他对视一眼,立刻能被那仿佛蒙着层美丽迷雾的眼睛吸进去。 众人十分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个闲情!要不要扮得这么像啊! 那内侍也愣了愣,不自觉后退一步,就被周寅一把抓住,只听得“嗤”“嗤”“嗤”几声布帛撕裂的声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周寅像撕破布一样撕成几片落在地上。 内侍身上只剩中衣,微微张开嘴,反应不及,样子看着有点傻气。韩子期在一旁沉声提醒,“大声叫!呼救!” 那内侍才反应过来,他正在假扮被慰思侯拦住欺侮的孙芳仪,应该挣扎尖叫,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叫,却觉颈侧一麻,被周寅在脖子一侧不知什么地方按住,张大嘴发不出声音。顿时有点被吓着了!努把力,再使劲喊一嗓子,却依然没能发出声音。 周寅松开手,那内侍捂着脖子使劲咳嗽两声,“咳咳!啊——啊!咦?”却是发现自己又能出声了。 韩子期不喜浪费时间,更懒得看他那蠢相,挥退之后,直接让第二个人上来。 这人要比头一个高大些,看身量几乎要与周寅相当。只不过遭遇却没甚区别,在慰思侯手下根本无力反抗,先是外衣几下就被撕成破布条落在脚边,然后被捏住脖子张嘴叫了半天,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第三人韩子期特意挑了个较为敦实健壮的,站在身段苗条,体格瘦弱的慰思侯面前几乎要大了一圈,可惜也没能避免外衣被毁,脖子被掐,做了一小会哑巴的命运。 周寅拍拍手,朝陶贵妃灿然一笑。 韩子期冷着脸道,“贵妃娘娘这番相信了吧。” 陶贵妃结结巴巴,“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寅好心解释,“这三人一个和孙芳仪差不多身量,一个比她要高大些,还有一个比她高大许多,而我都能制得住,更何况孙芳仪。韩将军这是想告诉贵妃娘娘,我若真要对孙芳仪无礼,那第一不会半天功夫都撕不开她的衣服,第二不会让她尖声大叫那么久。”说着心有余悸,抬手揉揉耳朵,“好家伙,那声音真够刺耳,你们那么远都能听见赶过来,我就在跟前站着差点被吵聋了!” 第一百零四章 高山流水(十五) 周寅这样细细一解释,自然再没有看不明白的。 能不能在这么会儿时间里将孙芳仪的衣服撕开先不论,单说刚才那声闻数里,连绵不绝的尖叫声,就很能说明问题——范榕没有近孙芳仪的身,估计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不见刚才那个最高大壮实的内侍被他在颈侧轻轻一捏都发不出声音了,如此孔武有力的一个人都躲不开慰思侯的‘魔爪’,更何况孙芳仪乎! 这几个侍从都是陛下的人,也没有可能串通了韩子期和慰思侯一起做戏。 陶贵妃无言以对,孙芳仪则是干脆嘤咛一声软倒在地。 昊禹吩咐身边的总管,“带下去!此事给朕细细地查!何人主使何人协从,一个也不能放过,敢在宫中做这种构陷害人的恶行就不要怪朕不客气!” 说话间语气森然,皇后和陶贵妃均是不寒而栗,心中惴惴。 昊禹再转向周寅,眼中闪过歉意,温声道,“爱卿今日受委屈了,你先回去休息,朕定然给你个交代。” 周寅知道陛下还要率领众人去澄光苑太妃那里把蕡蓁宫宴剩下的那一套礼数走完,遂点点头自行回畅思阁休息。 走到半路就听见后面有人追上来。 驻足回头,“韩将军怎么没随他们一起去拜见太妃?” 韩子期不答,审视着他,“你还好?” 周寅耸耸肩,转过身来和韩子期一起并肩同行,口吻轻松,“放心,这点小事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韩子期点头,默默走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拖累没了。” 周寅不解,“嗯?” 韩子期,“令堂我已经找了妥善地方安置,你现在只需随着自己心意做事就好,无需再去顾虑她。” 原来指这个。 周寅颔首,“多谢。” 韩子期静候半晌,见他没了下文,开口追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周寅回首看他,眼神中带着丝狡黠,“我现在孑然一身,放弃了这个侯爷身份后便一无所有,无钱无势,没地方可去,不若韩将军好人做到底,收留了我吧。” 韩子期眼睛微微眯起,在心中欣喜应道:好啊! 但也知范榕这人定然没这般简单,九成是在说笑,刚想问:你当真? 就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和低泣哀求声。 “快走!快走!装什么死——” ………… “求求你们别拖我,我肚子疼!” ………… 有人一声冷笑,“有胆子陷害慰思侯还怕肚疼?范侯爷是什么人物?陛下自己都捧在手心里拍摔了碰了?你就敢陷害他!陛下已经下旨彻查,待会儿大总管,副总管要轮番审你,掖庭宫刑室里那一屋子东西可不是摆设,到时候不止肚疼,只怕你从头到脚都要疼上一疼!” 周寅和韩子期拐个弯,和另一条岔道上押着孙芳仪过来的几个内侍碰个正着。 打头一人看到他们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刚才虽然嚷嚷了半天,但并没有说什么对范侯爷不敬的话,这才安下心来,上前躬身行礼,“见过侯爷和将军,您二位怎么上这边来了?” 周寅,“本侯回畅思阁。” 那人诧异,一指另外一个方向,“侯爷,畅思阁在那边,这是往掖庭宫去的路。” 韩子期面无表情看周寅。 周寅有点尴尬,摸摸鼻子,“我就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呢,原来是走错了路,韩将军,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韩子期,“我以为你特意走到这边来的。” 周寅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这边是往掖庭宫去的,我特意到这边来干嘛!” “我以为你心中不快,所以才挑僻静处走。” 韩子期说完看眼脸色灰白的孙芳仪,要不是被人牢牢抓着她就要委顿在地了;再看看神清气爽地周寅,微微郁闷,看来他白担心了,这人根本不是心中不快挑僻静处散心,而是走错了路! 周寅很不以为然,“我挺好的,这点事哪里值得心中不快。” 说完抬脚往人家刚给指的方向走去,经过孙芳仪的身边忽然停住,皱眉上下看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御息功小成后五感异于常人,能闻到孙芳仪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孙芳仪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我——我肚子疼,我——我的孩子!” 周寅一愣,“你怀了身孕!有身孕还不老实点?凭你这点品级,就算今日能将本侯拉下水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孙芳仪不知是挨了打还是被吓的,没有了刚才尖叫闹事时的精气神,看着十分虚弱,轻声道,“她们逼我……逼我的……我没办法……” 韩子期快走两步到了前面,回过头来想催促周寅离开,这种后宫中的龌龊事能不沾就不要沾。 却见周寅忽然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你下面在出血,已经渗出来了,千万别用力,放松!” 又对押送孙芳仪的一伙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为首那人傻了一傻才道,“小——小的只负责送她去审问,没权给找太医。” 周寅沉脸,“我让你去就去,去太医院找卢太医,说本侯叫他,让他赶快来畅思阁!” 说完抱起孙芳仪飞身而去,竟然运起了轻身功夫,身形平稳,一点都不会震到孙芳仪,脚下则是轻飘飘地好似要乘风而去,瞬间已在数丈之外。 韩子期只得跟上。 韩子期功夫自然是好的,但都是用来在疆场上冲杀的马上功夫,没有练过周寅那样的高深武功,对方手里抱了个人他竟也跟不上,等追到畅思阁时周寅已经把孙芳仪搬到自己床上,顾念着她的身体,没敢使劲摆弄,只摆了个不太标准的盘膝姿势,自己坐在她身后,准备运功疗伤。 韩子期便算再稳重,看到这情景也气得一把挥开守在旁边的侍从上前拦阻,“范榕,你疯了!管她干什么!嫌别人陷害你得还不够,自己再送点把柄过去么!” 周寅睁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只眼神中多了点不容置疑的硬度,“她有身孕,一定得救!” 韩子期,“妇人之仁!” 周寅撇撇嘴,“随你怎么说。” 韩子期无奈,虽然仍是觉得范榕不该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他心中那个率意潇洒的人,那个纵横疆场,杀敌时毫不手软,救人时也不惜以身犯险的断袖,叹口气提醒道,“这女人是被派来陷害你的,只怕提前就被喂过药了,所以才会忽然有小产的症状!”到时候好一并算在你的头上。 周寅,“我知道一种功法,能固本培元,理气止血,可以试试看。” 等昊禹得了消息匆匆赶来时,孙芳仪的情况已经稳住,卢太医给开了药静养。 倒是范榕虚脱了一般,脸色煞白,说话都没了力气。 陛下对孙芳仪没半点兴趣,问清楚前因后果后对着周寅心疼得要命,直言道,“你管她做什么!那贱/人想要害你,本就死有余辜!” 周寅白他一眼,“那死有余辜的贱/人再过六个月便是陛下孩儿的母亲!怎么,我费力帮陛下救孩子也救出错来了?” 昊禹有一后宫的女人,他自己身体又好,三不五时地便会传出女人怀孕的消息,根本不愁子嗣,所以还真是没把孙芳仪肚子里的这个当回事,认为远远不及范榕重要,只是这话自然不好宣之于口,只得道,“怎么会,朕这不是见爱卿累成这样有些心疼嘛。”说到这里心头一甜,“爱卿这番辛苦都是为了朕。” 周寅懒得多说,顺水推舟道,“是啊,是啊。” 忽然眼前一暗,脸颊上一阵温润,是被昊禹低头亲了一口,“朕明白爱卿对朕的一番心意,其实朕的心中也是一样。” 周寅摸摸脸颊,迎着昊禹的殷殷目光,心里忽然有丝弄巧成拙的不良预感,“一样?” 第一百零五章 高山流水(十六) 昊禹所谓的“心意一样”就要算做他这个身份所能说出的最情深义重的话了——虽然他吐露这番情意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后宫的女人和数个皇子皇女。 周寅小有感动,多给了几个笑脸,陛下于是阳光灿烂了好几天。 周寅便不敢再多招惹他,缓过劲儿来之后自行去探望孙芳仪。 孙芳仪还在遵照卢太医的吩咐卧床静养,见到他去有些不知所措,坐在床上微微低下头去嗫嚅,“侯爷大人大量,以德报怨救了我,我——我实在无以为报,惭——惭愧得很……” 周寅问,“你怎么样?我已经和陛下说了,因你有孕在身,之前的事情先不必追究了,这两日有没有人为难你?汤药还有日常用度都按时送来了吗?” 孙芳仪细声道,“谢陛下和侯爷的宽仁,这两日暂时没人来难为我,汤药和各种用度都有按时送来。” 周寅点头,仔细看看孙芳仪,觉得她脸色还是很不好,提醒道,“你这脸色可比前两日拉着本侯嚷嚷时差了许多!身体是你自己的,孩子也是你的,你不好好保养着别人谁也替不了你,把心思用回正道上,别琢磨坏事的时候就精神抖擞,该好生保养的时候却萎靡不振。“ 孙芳仪苦笑,难道是她喜欢身上揣着块肉去惹是生非?试试看这块肉长得是否结实吗?她也是没办法啊! 这两日虽然暂时没事了,但也担惊受怕,心一直悬着,一来怕陛下不饶她,二来怕背后的指使之人不会放过自己。 毕竟陛下那日当众说过,此事要严查,主犯协从,一个都不会放过!这要查自然还是得从她的身上查起。 不过她和慰思侯无冤无仇,主动去害人家本就是昧了良心,之后又得对方以德报怨,施以援手,救了她腹中的孩子,这是莫大的恩情。 孙芳仪这点道理还是掂量得清的,知道对方有恩于自己,因此被教训了也并不辩驳,只低声道,“侯爷教训的是。” 周寅看她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这是强求了,这女人之前做的事情虽然可恶,但也未必全是她的错,在后宫之中,很多人做事都是身不由己。 叹口气,心想既然已经费力气救了就救人救到低吧。 附身拍拍孙芳仪的肩头,和缓了语气,“你放宽心,本侯既然管了你就不会半途而废,只是你要答应本侯一件事。” 范榕的声音本就清澈悦耳,周寅这一刻意温柔起来那声音更是如清风细雨般宜人。 孙芳仪睁大眼和周寅温润含笑的目光一碰,顿时脸颊微红,忙又低下头去,只觉得一阵酥麻之感从被轻拍过的肩头瞬间传遍周身。 低声道,“侯爷想要我做什么?!” 周寅从身边拿出一块玉佩,轻轻一掰,啪得一声将玉佩掰成两半,一半自己留着,一半递给孙芳仪,“你发个毒誓来,本侯今日帮你一次,以后若本侯有了麻烦,你也需帮本侯一次,咱们以此为凭。” 孙芳仪愣愣看着手中那块边缘整齐的玉佩,心道这是变戏法么,这可是块玉啊,不是糕饼馒头,他怎么轻轻一掰就掰开了?还掰得这般整齐! 随后脸又红了起来,深觉一人半块玉佩怎么看怎么像定情信物! 从孙芳仪处离开后,吴槐就满脸的不赞成,“侯爷,那块玉是独山玉矿今年新送进京的贡品,皇上在其中挑了一块最好的给您,您可不该给人,况且还是这种给法,像是——像是——” 他不敢太放肆,想要找婉转点的说法,周寅却不以为意,“像是定情信物?” 吴槐拼命点头,心想您这不是心里清楚得很嘛。 周寅,“我一时找不到别的东西,况且那女子明显心情抑郁,忧思太重对孩子不好,我这也是顺便哄她开心。” 不是他自恋,别说是范榕现在这幅品貌若仙的样子,就是周寅自己原来的样貌,哄哄这些常年感情匮乏的女人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 ====== 晚间昊禹臭着一张脸,“爱卿身上的玉佩呢?” 周寅给他看剩下的半块并且直言相告,“另一半给了孙芳仪。” 昊禹眉毛都竖起来了,刚要发话就听周寅接着说道,“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我打算救人救到底,不过这女人有之前的劣行,我留个信物牵制她以防她日后忘恩负义。” 昊禹轻轻咳嗽一声,硬把已经到了嘴边的一番责备咽了回去。 最近这大半年虽然总是看到吃不到,但却要算是他和范榕之间情意最隆的一段日子,陛下乐在其中,生平头次体会到了两情相悦的妙处,实在不想破坏两人间的气氛,这事虽然惹得他醋意翻腾,但只要范爱卿能给出个说得通的理由他便能忍了。 自去坐在一旁调息,想把心里生出的那股浓浓酸意压下去,却听周寅对吴槐道,“我接下来要闭关几日,绝对不能有人打扰,你好生安排一下,每日轮人在房外值守,要是再有像陶贵妃那般硬闯进来的,你就带了那日值守的人一起给本侯做了镇墓人俑吧!” 吴槐诧异得张大嘴,“啊?” 昊禹顾不上泛酸水,也连忙不乐意道,“爱卿又要闭关练功?你功夫已然很好,连军中将士们都个个钦佩,朕看就不用再练了吧,辛苦不说,还要连着数日不能见人,怪闷的。”主要是连着数日连他这个陛下也要被拒之门外,这如何使得。 周寅反驳,“臣的功夫若是真够好就不至于南征归来养了这许久的伤了,更不至于救个孙芳仪都这般费劲。” 昊禹轻轻握住他的手,“上次是朕的疏忽,害爱卿被人设计,去南边疆场上吃了许多苦!今后不会了。” 周寅似笑非笑,“臣前两日才又被人陷害了一次。” 昊禹顿时无言以对,他是一心想要护住范榕的,怎奈他并非神仙,很多事情即便是陛下也力所不能及,无法做到万无一失。 周寅及时给递了个台阶,“既然防不胜防,不若臣自己厉害些,让那些人无从下手,陛下也能省点心不是。起码下次臣再从疆场上回来不用陛下派出车队来接。” 范榕的体质和曜菡相差无几,极适合练御息功,又因是周寅在掌控,省去了许多练功过程的摸索尝试,进境神速,马上就要突破功法的第二层,在范榕所处的这个大环境下,有一身绝高武艺是生活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人辖制的保证,比其他那些演技,音律,厨艺等等周寅都还拿手的技能都有用无数倍,因此周寅不敢疏忽拖延,决定在第二层御息功马上要练成的时候闭关几天,杜绝外界的一切打扰。 昊禹问,“你还打算上疆场?” 周寅道,“现在自然不用,但若哪一日陛下的边关还用得上臣,臣定当赶赴沙场,报效家国。” 昊禹又被他给感动到,目光闪动,眼中满满的都是范爱卿,“能得爱卿如此相待,定是朕前世修了善缘才得来的!” 周寅无语,范榕当初刚被陛下弄到身边时有多不情不愿他难道忘了不成?那时候强权逼人没留一点余地,这时候却又动了真心,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善缘?孽缘还差不多! 第一百零六章 高山流水(十七) 孽缘什么的,陛下当然一时还感觉不到,他就是觉得累得慌。 都说情深不寿,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的!一情深就有牵挂,一有牵挂就会身不由己地去多做很多事情。 操劳过度自然没法长寿! 身为一国之君,昊禹每天大小政务无数,加上忠义定边王陶冉最近因被韩子期压了一头,心有不甘,蠢蠢欲动的不断有小动作,陛下这次不准备再惯着他,不留情面地一件件都实打实压了下去,因此更加繁忙,从早到晚的与朝中重臣议事,劳心费力,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都这样了还管不住自己的脚,早晚两次要往畅思阁跑,只要能得那人一个笑脸,几句温言,这一整日的疲劳便都不算什么了。 范榕说要闭关几日练功,昊禹原想着既然拗不过他,那干脆让他练吧,自己也借机歇几日,不用再点卯一样,早一趟晚一趟往畅思阁跑,旁的不说,起码能多睡会儿觉。 可惜想得挺好,落到实处却是行不通! 只一天没见那张俊眼修眉的面孔,陛下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硬躺了半个时辰,越躺越是抓心挠肝地想念,最后不得不叹息着重新起身,心道我过去了不扰他,只在一旁看他一眼就走。 不意到畅思阁后竟然被吴槐大胆挡了驾。 陛下对范榕那是宠爱无比,因此可以容忍他无礼,对别人可没这个耐心,脸一沉,“放肆!” 吴槐吓得腿肚子直转筋,还得冒死上前拦阻,“皇上,真的不能进去,侯爷吩咐过,他在练功时不能受到一点点惊扰。卢太医也说侯爷练的这是一门精深内功,万万打扰不得,在他房外连说话都不许大声,否则会有危险。” “哦?”昊禹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问道,“会有什么危险?” 吴槐擦汗,“卢太医说紧要关头时如果受了外界惊扰练功之人极易气血逆流,轻则瘫痪重则暴毙!” 说实话他刚听到这个说法时也被吓得不轻,周寅让他派人轮值守在门外,说是要再有像陶贵妃那般硬闯进去的,你就带了那日值守的人一起给本侯做了镇墓人俑吧。吴槐当时听得稀里糊涂,不怎么明白,现在总算晓得侯爷的意思了——侯爷练功时被打扰到会有性命之忧,而他担着这么大责任绝对不可玩忽职守,否则就跟着陪葬吧! 昊禹闻言也吓了一大跳,这下更是睡意全无,立刻召卢太医来细细询问。 卢太医并非武林人物,但仗着医术高深,触类旁通,也大概能解释个八九不离十,说出来的内容虽然更深邃拗口些,但意思和吴槐说的差不多,就是慰思侯闭关期间绝不能被打扰到。 昊禹气得胸口疼,可惜这个时候已经悔之晚矣,不能半路把人揪出来,心惊肉跳的只怕会有一只老鼠不长眼,悄悄钻进范榕的房中,吓到了他。 保险起见,连夜召来侍卫总管,将宫中的守卫调度大肆变动了一番,派人将畅思阁围得水泄不通,一定要确保耗子都不能钻进去一只! 待到数日后,周寅第二层御息功小成,神清气爽地推门出来,迎面就对上陛下一张好似熬了三四晚没睡一般的憔悴面孔,不由一愣,“陛下这是怎么了?” 昊禹顾不得多说,一把拉过人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虽然觉得范爱卿十分养眼,漂亮之余神采奕奕,应该是十分健康,但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寅御息功终是有了小成,从今后便是不做侯爷,凭着这身功夫就可以纵横江湖了,因此心情极好,听陛下问便微微一笑,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一块玉佩来,拿在手中轻轻一掰,“啪”得一声,玉佩被掰成均匀两半,断口处好像刀切豆腐一边平整,比之在孙芳仪处掰的那一次更加的轻巧自如,游刃有余。 露了一手功夫后将一半玉佩递给昊禹,“这半送给陛下。” 昊禹接过去细看看。 周寅问,“如何?” 陛下心有余悸,顾不得赞叹,只牢牢抓着他不放,“担心死朕了,下回可别再做这种危险事,朕也不需你功夫多么好,只平平安安的朕就满意了。” 周寅心中一动,凝目看他,“功夫不好如何替陛下上阵退敌?” 昊禹头晕脑胀,累得要虚脱,没精神多说,只命人让四周围的侍卫撤了,自己和周寅进内室,也不嫌弃,直接在周寅那张数日不曾整理过的床上躺下,“累死朕了,朕睡会儿,掌灯时分再叫醒朕。” 有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低笑,“陛下干什么累成了这样?” 昊禹含糊抱怨,“你还好意思问,朕担心你,整晚整晚守在这里,都守好几天了!”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响起,之后便有修长的手指在他肩膀和头上的穴位轻轻按压起来。 ====== 周寅觉得自己有段时间没见到韩子期韩大将军了,有心想去将军府上拜望。 吴槐忠心耿耿地劝阻,“侯爷昨天才出来,还是再歇两日养养精神吧。” 周寅问他,“你觉得本侯精神不好?” 只因功力又进了一层,周寅整个人都像笼罩了一层精气神一样,由内而外地透着一股生机勃勃之意,吴槐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他没精神,干笑两声,“侯爷昨天才出来,不若多陪陛下几日再说别的,现在南疆没有战事,韩将军常驻京城,您什么时候想去都行。” 周寅俊美的脸上拢起一层不悦之色,“陛下到现在还让你拦着本侯不得随意出宫?” 吴槐吓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没没,侯爷千万别误会。” 以前皇上还会授意他干涉一下范榕的行动,但是已经许久没再提这碴儿,估计是对人越来越上心,已经不愿因辖制范榕的行动而惹人不快。因此吴槐现在只能以劝为主,不敢造次。 刚要接着劝,就有小内侍小跑进来禀报,“韩将军来探望侯爷。” 不一时就有人引着韩子期进了来。 周寅正想去找他,韩子期就自己来了,实在巧得很,也可说是两人心意共通,想到了一处,想要开玩笑说咱们这真是心有灵犀,却见韩子期坐下之后脸色深沉,竟然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韩将军向来沉稳,少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时候,周寅诧异,“你怎么了?” 第一百零七章 高山流水(十八) 韩子期对着范榕那张天下无敌的玉颜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才轻轻地道,“能否再弹首曲子给我听?” 琴声悠扬,韩子期对着端坐抚琴的那道清俊身影有些恍惚。 记得第一次见范榕是在固王府的夜宴上。 那时候忠义定边王陶冉居功自傲,越来越跋扈,陛下起了戒心,开始着手扶植能够打压陶冉的势力。 朝堂上不好太露声色,私底下就需多下点功夫。 这一日陛下不显山不露水地在固王府夜宴上和他‘相遇’,顺便说起了西南屯兵之事。 还没说两句,一阵清扬悦耳的琴声就打断了他和陛下的谈话,两人抬眼看去,是一个长得极漂亮的素衣少年在固王的夜宴上鼓琴助兴。 少年美得如诗如画,世上罕有,韩子期当时就觉得陛下眼睛亮了一下。 少年的琴艺很出色,只是曲中带了淡淡的忧愁无助之意。韩子期不会弹琴但是很会听,一听之下对其人的印象就大打折扣。 那时候他认为好男儿当顶天立地,自强不息,长得再漂亮也不是女人,当众弹个琴都能弹出愁苦无助之感,这性情懦弱得让韩将军实在不敢恭维。 后来少年变成了“大名鼎鼎”的慰思侯,在京城中名声差极,韩子期对他的态度也从不敢恭维变成了十分地瞧不起,连迎面碰到时都不屑掩饰一下自己的轻蔑之情。 再后来就世事多变了。 …………不知什么时候,范榕在他心里从荏弱少年、名声扫地的佞臣,变成了他的断袖。 他的断袖! 他的断袖,这个称谓十分亲昵,想起来就让人心中悸动,仿佛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而又诱惑的东西。 韩子期摇摇头,这段时间真是魔障了,怎么就这么笃定这是他的断袖?他能对范榕神魂颠倒,别人自然也能,和旁人相争他还有胜算,但是和陛下争就难说了! 只要有昊禹在,这断袖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是他的! 从婉转悠长的琴声中回过神来,坐坐直,掩去了脸上的消沉之色,赞道,“都说慰思侯的琴艺是京城一绝,确实名不虚传!” 周寅听了却有点不悦,“韩将军夸我干什么?” 韩子期挑眉,“怎么,本将军夸你你还不乐意了?” 周寅推开瑶琴凝视他,眼神中有些问责之意,“我竟不知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种不知所谓的客套话!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生疏了?” 韩子期转开头,眼睛望向外面一处碧瓦琉璃的大殿屋脊,不知怎的,只觉宫苑深深,华美精奢中总是透着几分寂寥,“听说因你要闭关练功陛下接连数日调派御林军守卫畅思阁。” 周寅,“不错。” “陛下自己也在外面守了好几日夜。” “嗯。” “后来累得小病了一场。” “没那么严重,就是连着几天没睡好,我出来那晚人一放松就有点发热,太医给开了副药喝下去,踏踏实实睡了一晚就好了。” 韩子期的目光又转回周寅身上,“这要放在旁人身上的确是没那么严重,但是陛下就不同了!乃是一件大恩典。” 周寅不知有没听懂他的意思,态度依然故我,淡然道,“是吗?我却不觉得。” 韩子期目光深沉,好似在审视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微微地苦笑了一下,“你又何苦自欺欺人,曲由心生,我听方才的琴音清扬灵动,带着满意欣慰之感。上次进宫探你,你的琴曲还没这般轻快,上次你的曲子里还有一股愤懑不甘之意,这回全没有了,可见近来对陛下是满意的。” 周寅终于变了脸色,沉声道,“韩将军什么意思?别人对我好我自然会尽力回报,但本侯不是女人,难道在你心中本侯和那些宫妃一般,一天到晚没别的事儿,天天对陛下翘首以盼,只要得陛下一点宠爱就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韩子期,“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寅气得漂亮的眉毛都竖了起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韩子期,“…………” 我只是想确认你和陛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以为是陛下仗势欺人,强霸着你,但现在看来却又不像,反倒像是情深款款,两心相印。 韩将军卓然不凡,是叱咤疆场的大将军,自然不会被些许世俗礼法拘束住,但他性情孤傲,对于横刀夺爱,撬人墙脚的事情是不屑去做的。 只不过一开始时心中先入为主,认为范榕乃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侍奉在陛下左右,所以放任了自己沉溺于这段情意,待到已经心动意驰时才发觉不对,好像并非如此,但到了这个时候,人就会患得患失,很多话就已经轻易说不出口了。 周寅等了半天,却见他不吭声,心中更恼,忽然出了手,直取韩子期的咽喉要害。 韩子期吓一跳,来不及多想,自然而然起身抵挡还击。 你来我往的过了几招后韩子期心下骇然——根本挡不住! 早就知道范榕的功夫厉害,却没想到数日不见又突飞猛进了一大截,他这架势倒有些像江湖传闻中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高人了,据传那种真正高深的武功练到精妙处,拈花摘叶均可伤人。 稍一疏神就被制住,不知范榕使了什么手法,韩子期只觉后脖颈一麻便全身酸软动弹不得,连舌根都在一起发麻,话也说不出来。 周寅虽然几招便制住了人,但并无得意之情,胸口起伏,呼呼喘气,不过显然不是累的而是气的,狠狠瞪着韩子期,“韩将军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来告诉我只因昊禹是陛下他就可以随意欺侮我,不管之前对我做过什么,只要现在对我好了就是皇恩浩荡!我若不感恩图报,下半世都卖身给他就是不忠不义!” 韩子期想说不是,我才没那般迂腐,要是这么想当初就不会多事去把你那娘亲偷出来了!怎奈舌根发麻,说不出话来。 周寅狠狠瞪了他半日,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韩子期隐隐觉得身上的麻痹之感渐轻,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解释,周寅却忽然抓了他飞身而起,不走正门却从窗口跃了而出,手里抓着个健壮男子依然身轻如燕,离开畅思阁在宫中飞檐走壁地穿行,遇到人便往山石树后一躲,一路向西,带着韩子期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假山后才放他下来。 韩子期从刚才过招时的骇然变成了震惊万分,没想到范榕就是闭关了数日,出来后功夫竟然精进如斯!心里想到一个可能,脱口问道,“你——你这难道是传闻中的幽冥神功?” 周寅挑眉,“差不多。”幽冥神功是当今武林传闻中的奇功,和御息功在曜菡那个世界的地位还真是差不多。 幽冥神功被传得神乎其神,在许多人眼中只是传说中的存在,韩子期为此震惊了半晌,震惊过后举目四顾,发觉这里自己曾经来过,就是上次以为范榕被人陷害心情不好,默默陪着他走了一路,最后快到了掖庭宫的地方。 此处颇为僻静,轻易没什么人路过。 韩子期,“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周寅把韩子期放在地上,弯下腰一字一顿地道,“事到如今,咱们也没必要再试探来去,兜着弯子说一堆废话来浪费时间,我只问你一句:韩将军,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韩子期与他对视片刻,随后很痛快地一点头,“不错。” 周寅脸色稍微和缓,老老实实道,“嗯!我对韩将军也颇有些好感。” 韩子期还没来得及欣喜一下,就听他接着说道,“既然韩将军认为巧取豪夺算不得深仇大恨,只要最后能真心对你好便可一切抵过,那我也不客气了,在宫中虚耗这许多时间做什么!这便带了你走,保证以后都对你好,相信你日后也不会怪我强抢了你。”毫不客气地一捏韩子期的下颚,“韩将军,京中的这些功名富贵都是过眼云烟,你放弃了吧,乖乖跟了本侯走,本侯日后肯定一心一意对你。” 韩子期毕生没听过这样的荒唐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皱眉道,“范榕,你疯了!本将军是男人,还在朝中领着差事,怎么跟了你走?你又不是神仙,离开了陛下后也总要衣食住行,就你这养尊处优,弹个琴都要先焚香洗手的德行,我的那点功名利禄全不要了,以后谁养着你?”况且你要去哪里就不能好好说,我安顿一下手边的事情自然会陪你去。 话还没说完便被周寅不耐打断,“你等着我,我去和那人做个了断,回来后咱们便立刻离京。” 韩子期越来越觉得不妙,试探问,“那人?” 周寅,“陛下!” 韩子期焦急起来,“你要怎么和他了断?” 周寅横他一眼,“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一滴冷汗从韩子期额头上滴下来,他在阵前指挥大军对敌时都没这般紧张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试图阻拦,“陛下这段时间对你不薄,算得有情有义,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你还是算了吧。”主要是范榕口中的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含义太过模糊,细思则恐,令人颇感惊悚。 韩大将军在心中暗暗地求神保佑,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周寅哼一声,“本侯前段时间为他在疆场上浴血拼杀,命都差点搭进去,我自己觉着对陛下也算不薄了?” 韩子期道,“话不是这样说,你……”忽然后颈一麻,便又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寅飘然远去的背影干着急。 周寅努力压制着体内一股强烈想要冒头夺回主动权的意识,让自己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去找昊禹!将两人间的纠葛做个了结!这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没道理强迫了人之后给个笑脸照顾几日之前的恶行便不作数了!他也不需昊禹怎样赔罪认错,只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次就可以了。 然后就抓了韩子期走,他在军中收的两个徒弟已经在他的授意下解甲归田,前往青芒山打头阵去了,他随后就能赶到——凭着他现在的武功,不信不能在武林中开宗立派闯出一片天地! ………… 周寅压制着身体原主人范榕的意识,想要去把这两件事做了,怎奈身体的本主范榕大概是太不愿意去做这两件事了,忽然开始挣扎起来,奋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周寅抢不过本主,不一会儿就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识前拼命想要确定:自己这回不是完成任务,而要算是被这具身体本来的意识硬赶回去的吧? 得到肯定答案后感到一阵解脱般的轻松——终于达成了诺亚所设定的触发反程序的条件,以后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周寅,不会再变成其他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高山流水(十九) 青芒山山高峰险,峻秀巍峨,虽然风光奇秀但因地处偏远,山势险峻所以人迹罕至,历来都是文人墨客笔下的仙山胜景。 自从青芒山中出了个能称霸江湖的归云宫后,仙山胜景就变得雾霭朦胧,诡异危险起来。 归云宫的手下个个都武功高强,行事霸道,并不以武林正道自居,很有些邪气,众人对之暗暗惧怕,久而久之,那位深居简出,从不当众露面的归云宫宫主就被传言成了一位邪佞狠辣的人物,没人敢轻易去招惹。 ====== 山脚下的大路上一阵尘土飞扬,数骑马分作前后两拨,一逃一追的疾驰而过。 前面是两个侍卫护着个□□岁的锦衣少年,后面是七八个身穿黑衣的匪徒紧紧追赶。 两个侍卫都一身狼狈,衣服上血迹斑斑,可见是经过了一番恶斗,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两人忽然飞身下马,背起那锦衣少年沿着一条陡峭小径往山上爬去。 后面领头的一人呼哨一声,所有黑衣人也都跟着下了马,沿着山径紧紧追来。 两个侍卫轮流背着少主人,拼尽了全力往山上跑,越逃山景越是清幽,待到攀着绳桥跨过一道不太宽却深不见底,危险异常的山涧之后终于一起脱力坐倒,相对呼呼喘着大气,恨不得把舌头伸出来才好。 一众黑衣人追到山涧对面后便停住脚步,似乎有所顾忌,并没有直接追过来,而是在低声商议着什么。 那个小少年虽然锦衣玉带,做小公子打扮,其实还是个孩童,早就吓得腿软,这时连说话都小声细气,仿佛怕惊到对过近在咫尺的追兵一样,颤声问,“张侍卫,他们会不会马上就追过来了?” 姓张的侍卫知道小主子害怕,想要再跑,但他和另外一个同伴能护着人逃到这里已经是撑到了极限,无论如何没力气再动了,于是喘息着安慰道,“没事,五殿下,这里已经是青芒山归云宫的地界,外人不敢擅自在这里生事!” 另外一个侍卫则是不声不响地从怀里取出了哨子,滴溜溜吹了起来,哨声尖利,远远地传了出去。 山涧对面的几个黑衣人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过来,这时受到哨声的刺激,反而立时下了决心,想要速战速决,一个接着一个攀上了索桥。 那个被称作五殿下的小少年惊呼出声,两个侍卫咬牙各挺兵刃拦在了他的身前。 正是危急之时,从山上云深不知处的地方传下来几声忽长忽短的信号,不远处有呼应般的哨声跟着响起,几个人影快如闪电般飕飕的飞掠而来,当先一人沉声喝问,“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来归云宫的地界闹事,不要性命了么!” 姓张的侍卫连忙高声应道,“我们是被歹人追杀,慌不择路,无意间跑至此地,绝非有意骚扰,还请见谅!” 为首那人哼一声,显然不信,“无意间逃到此地怎么会知道鸣哨示警?——” 身后一人捅他一下,低声道,“别多管闲事,那哨子是归云宫的东西肯定不会有假,这几人只怕有些来历,带回去报给上面定夺就是了!” 有归云宫的人出手,那批黑人匪人不敢明目张胆在人家的地方伤人,低声商议几句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拱手离去。 五殿下和两个侍卫则被带回了归云宫。 五殿下到底还是个孩子,不大明白眼前的状况,心中依然害怕,只是出来前母妃谆谆叮嘱过他,张杜两侍卫是自己人,要紧时需听他们的,因此紧紧跟在张侍卫的身旁,寸步不离。 先被带到半山腰等了一会儿,有人往上传讯禀报。 不一刻,有归云宫中的重要人物传下话来,五殿下和张杜两个侍卫这才被带往归云宫中。 归云宫位处青芒山深处,云深路险,沿途机关重重,守卫森严,在外人眼中是个万分神秘的地方,带路的人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两个侍卫带着五殿下也是走得小心翼翼。 五殿下被周围人的气氛感染,有些紧张,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张侍卫的袖子,用带着稚气的老成口吻轻声问,“敌我未明?我们跟着这几人走是否稳妥?” 张侍卫捏捏他的小手,也低声道,“五殿下放心,临行前贵妃娘娘吩咐过,殿下此次游历会路过青芒山附近,若有难处可向归云宫求助,归云宫主定然会管。” 五殿下轻轻“哦”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他被人追杀,一路逃命,到这时已是强弩之末,一放松下来就有些撑不住了,渐渐跟不上前面几人,姓杜的侍卫便将他负在背上。 五殿下虽是皇子,但并未被娇生惯养得不知世间险恶,反而因宫中的明争暗斗甚是凶残,他自小历练,养成了十分警惕的性格,比平常孩子要老成机警许多。 此时刚刚脱离险境便不敢放纵自己,在心中想我不睡,只闭上眼稍许歇一下就好,可惜年幼的小身板不停指挥,闹起了独立,几乎是在闭眼的瞬间就睡着了。 一觉黑甜,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周遭的一切已经大变样,不再是崎岖险峻的山路而是睡在了一间布置十分清雅的房中。 轻轻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五殿下清醒过来,心中一阵害怕,赤脚跳下床就往外跑,出得门来顿时呆住,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好似仙境般的地方。 周遭的一切未见多么奢华富丽,但远胜奢华富丽。 苍松翠柏映衬着一片雅舍,几根修竹,叮咚泉水蜿蜒流淌,水上架着弯弯石桥和朱红顶子的八角凉亭,有仙鹤在阔大碧绿的芭蕉叶下悠哉漫步,也不怕人,见到五殿下出门也依然故我。 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一阵极为悠扬婉转的琴声,五殿下在宫中也不曾听到过如此好听的琴曲,身不由己地朝凉亭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前便看清楚,凉亭中坐了一个风姿卓绝的人正在抚琴。 微微张开小嘴,愣愣看着亭中那抹白衣玉带,不似凡间人物的身影,不知如何,心中忽然浮现出幼小时候睡前母妃给讲的一个故事《秋翁遇仙记》,深深觉得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也可以编一出《五皇子遇仙记》了。只不过秋翁遇到的是女仙,他遇到的是男仙。 亭中那人停手按住琴弦,黑如点漆般的眼睛向五皇子身上扫过来,“殿下醒了,感觉如何?山上凉,你冷吗?饿了没有?本座已经让人给你准备衣服和晚饭,等一会儿就能送来。” 美貌仙人一开口就是吃饭穿衣,并没有辟谷仙丹,鲛绡纱衣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五皇子便也跟着头脑清醒,回到了凡间,挺直小身板,中规中矩地答道,“还好,请问这里是哪里,我的两个侍卫呢?” 那人神情淡淡,“这里是我的住处,你的那两个侍卫受了点伤,我让人带他们下去疗伤了。” 五皇子睁大眼,“那你是——?” 那人朝他点点头,“我就是归云宫宫主范榕!” 五皇子到底还是孩童心性,虽尽力想要装得老成,但还是张圆了嘴巴,“你就是那位传说中谁也没见过的归云宫宫主!竟然这般好看,我-我还以为宫主那么厉害的人物肯定是个老头子呢!” 范榕弯弯唇角,仿佛是想笑,但终究是没笑出来,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样子,“要让殿下失望了,本座没你想的那般老。” 五皇子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你这个样子更好!”略为羞涩地道,“我更喜欢你这样。” 范榕一直淡然的神情中终于出现了丝兴味,“为什么?” 五皇子一时答不上来,小脸都涨红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归云宫宫主不是老头子更好,只是直觉认为若说是那位传说中的归云宫宫主的话,这个仙人般的漂亮人物当然是比厉害的老头子更加气势不凡,令人心折。 他从未见过如此风姿卓绝之人,因此虽然红了脸,却也舍不得把眼睛从范榕身上移开,痴痴的只是看。 对面的范榕也对他兴味盎然起来——这小家伙长得太像昊禹了,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不同者只是一个年长威严,一个年小幼稚。 若说当年昊禹曾逼迫过范榕,算半个仇人,那现在也已经时过境迁。 世间最难是真情,陛下后来对他的那一片真情并无虚假,真正的发自内心,只这一点便能让范榕对他不再记恨。 只是虽然不恨了,却也不爱,这些年偶然想起昊禹时心头是一片怅然。 现在面对了小号幼稚样的昊禹,心头的那片怅然终于消失不见,忍不住想要欺负欺负。 大的那个欺负过他,后来又对他极好,让人无法下得去手报仇,现在“欺负欺负”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的,也算父债子偿了。 神色不动,忽然起身上前,弯腰一把捞起了还有点脸红呆愣的小殿下,“殿下那两个侍卫要养养伤,最近不能离开,这几日你就跟着本座吧。” 于是归云宫的属下们接连几日都大跌下巴——他们家万年清冷孤高的宫主大人一改往日形象,开始日日抱着个孩子面无表情地欺负来欺负去。 五殿下的母妃就是当年那位孙芳仪,周寅曾许诺救人救到底,于是范榕也信守承诺,当年离开前在陛下面前替她说了好话,又留下信物给她,许她母子危急时可以找自己帮忙。 因五殿下是范榕花费了偌大力气保下的孩子,昊禹爱屋及乌,这几年对他很是偏爱,孙芳仪也母凭子贵,升了贵妃,气红了后宫一众人的眼睛。 只不过自古以来,后宫都不是个简单地方,昊禹虽爱五皇子,但也不能事事都替他挡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把宠爱表现得太过,以免他成了众矢之的。 孙贵妃也是个明白人,当年怀着孩子时被人威胁利用那是没办法,既然运气好捡回了一条命,那以后自然要步步谨慎处处小心,不可再出差错。五皇子被她教导得少年老成,从不以小孩子自居。 现在忽然遇到一个处处把他当小孩子欺负的归云宫宫主顿时傻了眼,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只得木着小脸,从早到晚做面无表情状,倒是意外地和范榕那一脸孤高淡然十分相似,不明状况的人还以为宫主这是有个私生儿子了。 好在五殿下虽然被当小孩子逗弄欺负,但心中毫不介意。 他和昊禹父子一心,眼光非常一致,都认为范榕是难得的大美人,美得超凡脱俗生平罕遇,看见了就打心底里喜欢,年纪虽小也不妨碍他欣赏范榕的美色,认为这是自己生平所遇最漂亮的一个人,因此被欺负之后虽然一脸都是严肃样,其实心里半点没有生气。 如此过了几日,有归云宫宫中弟子来禀报,韩子期韩大将军带了大队人马赶赴青芒山下,说是来迎五殿下的。 范榕眸光闪动,“韩将军——” 抬手在五皇子还带着婴儿肥的胖嫩脸颊上戳戳,“韩将军怎么来了?” 五殿下木着小脸,被戳了也不抱怨,只做小大人状答道,“韩将军到青岭一带巡视,父皇说我可以跟着前来游历一番,前几日韩将军因公务提前赶往青砂郡,我和侍卫们在后面慢慢走,不想路遇歹人,被冲散追赶到这里。想是韩将军已经得了消息,回头来找我。” 范榕又在他脸上同一处戳戳,“那他来找你了,你跟不跟他走?” 五殿下本就和范榕并排坐着,这时又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靠靠,“我再陪你一天,后日再走吧。” 范榕玩味,淡淡看他眼,“不行,本座用不着你这小东西陪,况且韩将军都已经到山下要人了,再留你一日搞不好他要误会本座私扣皇子,另有所图。我归云宫这次明明是搭救皇子而非私扣皇子,若是被误会了可委实不划算得很!” 五殿下又不着痕迹地往范榕身边挤挤,深深吸口气,对他而言,范榕虽不是女子,身上没有香气,但大概是因为常年居住在青芒山这样一处世外仙境般的所在,身上总像有些青松翠柏的清雅味道,那周身气息比女子的脂粉香要沁人心脾无数倍,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舍。 不过他很懂事,不会任性而为,虽然十分不舍但也没抗议,只是很老成地道,“那也好,就依宫主所言吧。” 范榕就觉得他这小大人的样子像极了昊禹,看到便想要敲打两下,于是不客气地又戳了戳。 禀事儿的属下眼见他们宫主三次都戳在小殿下脸上的同一个地方,虽然没下重手,但力气也是不小,小殿下白嫩的脸上明显红了一块,很有以大欺小之嫌。 这情形看着十分怪异,好像大的那个才是孩子,正在闹脾气欺负人,小的那个倒像是宽容长者,好性子地容忍了他。 偏偏这一大一小两人还都十分严肃,仿佛做出这等幼稚举动的不是他二人一般,那属下只得努力低头,不给宫主看见他脸上惨不忍睹的表情。 范榕命人去叫张杜两个侍卫,又对五殿下道,“回去后不要对人提起你见过本座的事情。” 五殿下一愣,“对韩将军和父皇也不能提?” 范榕点点头。 五殿下有些失落,因他是个对自己人守信的孩子,不敢保证自己回去后若被不停追问会不会说漏嘴,所以就没吱声。 范榕也不以为意,待人将张杜两个侍卫带来后便命他们即刻带着五殿下下山,韩将军已经在山脚下等着他们了。 五殿下依依不舍,临行前终是忍不住了,面无表情地抱住范榕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以示亲近,范榕没想到自己这几天不停地揉搓五殿下竟还揉搓出了感情来,失笑,“怎么?你还舍不得本座了?” 五殿下极轻地嗯了一声,这才转身随张杜两个侍卫离去。 归云宫那属下极少见宫主这般笑,便忍不住劝道,“宫主若是喜欢那孩子不如把他留下来。” 范榕摇摇头,“不必,本座答应过关照他们母子,这次他路途遇险,救下他还回去就是了,他毕竟是皇子,留下来也是麻烦。” 那属下担忧,“但小殿下这般年幼,回去后难免会泄露宫主您的行踪。” 范榕眉宇间带着些孤高傲气,“他不说出去最好,真说出去了也没什么,这点事情还不足让本座担心。” 他武功奇高,行事霸道,归云宫中的弟子对自家宫主素来敬若神明,听他这般说,便放心告退。 那边五殿下努力想要遵照范榕的嘱咐去做,见到韩子期后只简单说自己路遇匪徒,被归云宫所救,因两个侍卫都受了伤便在归云宫中耽搁了几日。 韩子期正忙着追查匪徒的踪迹,他已然查到这次假扮匪徒来刺杀五殿下的乃是忠义王陶冉的人! 皇上的一个小老婆要杀另一个小老婆的儿子,这要是换在寻常人家,韩子期定然对那个治家无方,连大小老婆都管不好的男子嗤之以鼻,但放在皇家,他却是无权质疑,因此这事虽然实在讨厌,他也不能不管。 说起来陶冉的妹妹陶贵妃一年之前才终于生下个弱不禁风的小皇子,孩子还没养结实呢,蛰伏了数年的陶冉便有些坐不住了,又开始蠢蠢欲动,着手为外甥登基排除异己。 陛下在数年前那场由韩子期和慰思侯率军取得的南征大捷后本有机会将忠义定边王陶冉一撸到底,但不知为何半路收了手,留下了他那一脉势力。 兴许是陛下也忌惮他韩子期,恐他壮大成第二个陶冉,所以干脆把已经有点萎靡不振的陶冉留着,让他们两个互相牵制。 在韩子期看来,当今的陛下昊禹仿佛是最喜用制衡之术,不但在朝堂上用,在后宫中也用。 扶植出几派相当的势力,容着他们斗来斗去,陛下只在高处做壁上观,直到有哪一方太过强势,快要一家独大时才出手干涉干涉。 韩子期对陛下的制衡之术不大敢恭维,暗以为在前朝用用就算了,在后宫中对自己的老婆孩子也用,实在不怎么大丈夫。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也许是因昊禹实在没把这些女子放在心上,不愿在她们身上多花费时间精力,才用了这种让她们自己互相牵制的省力手段,若是那人还在,昊禹定然不会舍得对他用这个,对那个人,陛下肯定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珍惜都来不及………… 微微晃神间,隐约听到五皇子在问来迎他的随身嬷嬷,“莫嬷嬷,我记得你说你见过那位大名鼎鼎的慰思侯范榕,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莫嬷嬷被孙贵妃派出来贴身照顾五皇子,前几天不见了小主子,差点吓掉了魂儿,这时见人回来了,真是欢天喜地,问什么都说,十分耐心地道,“殿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慰思侯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我们怎么能轻易议论,况且他平时也不会和我们说话的,为人怎样我可也说不出,只不过当年的范侯爷当真是姿容绝世,再没人能比得上!” 五殿下深有找到了知己之感,用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欣喜口吻应道,“嗯,我也这般觉得。” ====== 待回到宫中,对着自己母妃,五殿下就没法这般敷衍了。 孙贵妃细细询问一路的情况后,觉得青芒山这一段很有问题,再究根问底,年幼的五殿下就扛不住,只得把见到范榕那段说了出来,最后一吐舌头道,“他不让我回来后对人提起见过他的事儿。” 孙贵妃有些心神激荡,顺口埋怨道,“所以你一开始打算连母妃都瞒住了!” 此时两人跟前没人,五殿下便恢复了他孩童的本性,拉着他母妃撒娇,拖长了声音,“哎呀,母妃,我这也是没办法。” 孙贵妃点点他的头,“行了,知道你为难,此事就不要再对别人提起了,特别是你父皇!” 五殿下眨眨眼,十分天真,“为什么?听说父皇以前很喜欢他的!” 孙贵妃叹口气,那张时不时萦绕在脑海中的如仙玉颜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她一度险些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夺去了性命,万分危难,死到临头之际是那人不计前嫌,挺身搭救。那个人的音容笑貌,甚至曾经的几句温言宽慰都被她深深藏在心底,定然永世不忘,所以那人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事她就也一定会帮着掩盖。 况且当初慰思侯离开得十分艰难,陛下虽将具体消息封得很严,但也有只言片语传出来,慰思侯范榕当年和陛下闹翻,是凭着功夫闯过了侍卫们拦成的铜墙铁壁硬打出去的!唯一奇怪的是闹到了这般地步,却没有出人命!以慰思侯那样厉害之极的功夫,一众侍卫硬要拦他,而他硬闯了出去,那非得杀得血流成河不可,可是据说一个侍卫都没死,连重伤的都没有,也不知是慰思侯和陛下哪一个先行退让了。 五皇子途中遇袭一事,当时虽然凶险,但人没事,事情过后又一直查不到忠义王暗中派人行刺的实证,拖了几月就只好不了了之。 后宫前朝又恢复了之前面上平静,暗地里各派争斗不休的局面。 旁人都恢复了原状,只有如今在朝中地位如日中天的韩将军不肯消停,将手边的事情安顿了一番后又再急匆匆只身赶赴青芒山。 临行前气愤愤对他的副将道,“有人在几年前放出豪言,说要强抢了本将军去,害本将军当了真,一直等着他。谁知此人言而无信,说过之后再没了动静,实在岂有此理!本将军这就要去当面问问清楚,他到底还抢不抢了?他不抢就换我来!” 副将一不小心掉了下巴,“啊——!!!?” 第一百零九章 终篇 周寅觉得自己睡醒了,但是眼皮有千斤沉,怎么都睁不开。 费力抬了抬手,忽然有刺耳的铃声响起,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路易斯阁下欣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宝贝,你醒啦!” 周寅被刚才刺耳的铃声震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只见方梓华那张清俊的面孔正满含喜慰的对着自己。 轻轻叹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适应能力真强,连这样一张曾经深恶痛疾的脸都能适应了,不但适应了还越看越顺眼! 路易斯阁下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醒了吗?” 声音无比温柔,温柔得周寅觉得自己受到了刺激,忽然奋力挺身,一把抓住路易斯阁下的衣服,用自己那刚醒来还略带沙哑僵硬的嗓音说道,“和我说句话,说你现在最想和我说的一句话!” 这下路易斯阁下更温柔了,“怎么了?没事的,别怕,醒过来就好了。” 周寅抓着他不放,眼睛一眨不眨,“和我说一句你现在最想对我说的话!” 路易斯阁下被问得有点动容,一把把他搂进怀里,虽然动作大了点但力气还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轻也不重,语气深沉,“宝贝,我爱你!你终于醒过来了,我真高兴!”说着低下头满怀爱意地在周寅的头顶亲了亲——这一回连额头都不是了,是在头顶上。 周寅颓然垮下肩膀,的确是听到了最想听的那句话没错,但感觉不对啊!表达爱意的时候不是应该深情拥吻的吗?脑袋顶有什么好亲的,自己又不是大脑袋小身子的小朋友! 调整了一会儿情绪才去打量四周,发现周围一片雪白,床边是打点滴的架子和监测心率血压以及各种身体状况的机密仪器,他应该是躺在一间病房里。 刚要开口问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其中隐约有几个护士的声音,“哎——,几位先生,那边不是你要探访的那间病房!”“私人病房!不能随便进去!”“你们请等等!”“哎—嗳—站住!站住!”“快点叫保安!” 周寅的病房门猛然被人推开,闯进来几个人。 周寅靠在路易斯阁下身上揉揉眼睛,发现来的几个全是熟人,只是组合的有点奇怪,当先两个是他的好友戴维和李子翱,后面是他那个忠心耿耿的助理小杰,再后面一个身材高大脸色冷峻,竟然是沈嘉陵。 周寅刚醒来,浑身软绵绵,刚才揪着路易斯阁下问话属于特殊情况下的超常发挥,这会儿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所以虽然觉得不太好看,也只能继续维持靠在方梓华怀里的形象,有气无力问道,“你们这是干嘛?” 小杰先冲上前来,满脸激动,差点要哭给他看,“哎呀,周哥,可算见到你了!你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忽然就住院了,还谁都不见,担心死我了,”很委屈地瞪了路易斯阁下一眼,“今天要是再进不来病房看你我就真的要报警了!” 周寅傻了一下,回头去问路易斯阁下,“我昏迷了多久?这是什么地方?” 路易斯阁下很怜惜地理理他额前的碎发,又帮着摆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靠在自己身上,这才答道,“还好,昏迷时间只有二十几天,比我预计的要短。这里是咱们家医院。” 周寅了然,躺了这么多天,怪不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呢,看来在宿体里和主精神体发生冲突对自己伤害很大,这也是当初路易斯阁下最担心的地方,好在那段时间的强化精神训练没有白费,自己被范榕的主精神体踢出来只休眠了二十几天就恢复了。 只不过,“咱们家的医院?”到底是哪里? 路易斯阁下随口报出一间本市最高端私立医院的名字,又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会昏睡多长时间,那种状态还是住在医院里保险,方便起见我就把这间医院买下来了。” “噢。”周寅终于把眼前的状况大致搞清楚了,心里再次确定了这世界上最赚钱的行业不是房地产,不是文体娱乐,也不是医疗药品,而是找到一个正当的渠道贩卖/军/火,真是太挣钱了! 听路易斯阁下的口气,买下这间高端医院跟随手买了套公寓的感觉差不多,天知道他砸了多少钱进去,竟然能让这么大一间医院的转让交易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 至于“咱们家的”这个奇妙说法,周寅倒是已经习惯了,有一次他在家里顺口对路易斯阁下说了一句“咱们家的冰箱里材料不够做晚饭了,我去买点”,路易斯阁下就学会了这个说法,并且很爱使用,什么都是咱们家的。 李子翱在一边深深看路易斯阁下一眼,随后又轻吹声口哨,“喂,周寅,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在外面担心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才能进来见你,你先给简单解释几句成不成?好嘛,你们家医院的安保可是够厉害,谁的面子都不卖,跟支私人武装似的。”特意还在‘你-们-家’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周寅歉然,知道让几个朋友担心了,真实情况是什么自然不能说,只好编个理由,“我在家里练武打动作时不小心撞伤了自己,最近都在昏睡,梓华他又跟你们不熟,所以没顾上告诉你们,你们来的巧了,我今天也是才醒。” 说实话,这个借口有点滥,不过大家看他虽然精神不太好,但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确实都没有问题,并且一再保证,从明天开始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随时欢迎探望,也就放下心来,不打扰病人休息。 沈嘉陵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忽然又回过头来,目光深深看着周寅,“你没事就好,以后自己小心点。” 他的兄长沈维烨已经郑重警告过他,方梓华看上的人绝对不能再招惹,周寅再动人也得给他放手,否则将来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沈嘉陵对于方梓华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厉害一直想不明白,更想不明白他怎么能跟周寅凑在了一起,但这不妨碍他看清形势,知道沈维烨说的没错,凭方梓华现在的实力,他根本惹不起。 但这次获悉周寅可能遇到了麻烦,他还是忍不住顶着压力来了,结果自然是彻底的死心。 沈嘉陵从小顺遂,从没遇到过这样被人牢牢压制住丝毫不能反抗的情况,心里的感觉几乎不是语言可以表达出来的。 周寅莫名其妙看着他说完后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最后对路易斯阁下说道,“虽然我知道有不少人是这样,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态。” 路易斯阁下不着痕迹地对着沈嘉麟离开的方向皱皱眉,转过头来立刻又是一脸的温柔耐心,“什么心态?” 周寅耸下肩,“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开始纠结。” 路易斯阁下轻笑,“我前两天无意间看到你们这里的一本哲学书,上面把这种行为称为——肤浅。”小心把周寅塞回被子里,“你还得休养几天,想点其他开心事情,这种肤浅的人不值得你多费心。” ====== 一周后,周寅的工作室在一家环境优雅的酒店举行了一个小型酒会,低调庆祝他康复出院,同时向圈内那些有合作关系的朋友宣布周寅恢复工作了。 周寅端着酒杯应酬了半天,刚觉着差不多了可以找个地方歇一下时就被一个红头发小姑娘拦住。 红头发小姑娘有着一脸和她的年龄极不协调的色迷迷笑容,“周,又见面了。” 周寅看见她就要苦笑,“劳拉,你怎么在这儿?来旅游吗?” 劳拉伸出一根又短又白的手指晃一晃,“,我不是来旅游,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看了你拍的那部片子,太迷人了,迷得我已经等不及夏天的罗慕斯岛聚会,现在就来找你兑现承诺。” 周寅装傻,“谢谢夸奖,既然来了那要不要我安排个人陪你在周边玩几天?” 劳拉努力踮脚搭上他的肩膀,一副色女相,“周,你连敷衍人都这么有魅力,看来我来对了!来吧,你欠了我好几个五分钟长吻呢,现在让我们来兑现第一个。” 周寅侧身避开她的魔爪,后退一步,和劳拉保持了安全距离,“现在不太合适,人太多了。” 劳拉豪迈挥手,“我不介意在人群里来个超长吻,也许有人围着我们喝彩吹口哨我会更有感觉。” 周寅面无表情,“我会感觉很不好。” 忽然又有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亲爱的,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当众的超长吻?” 劳拉立刻朝路易斯阁下抛个媚眼,“你是周的男友吧,别介意,周和我接吻只是履行赌约,我们打算来个超刺激的当众深吻。” 路易斯阁下揽着周寅的手紧了紧,脸上笑容不变,“这不行,我恐怕你要失望了。” 劳拉瞪大眼睛不干了,“为什么,周不可以没有信用!” 路易斯阁下忽然侧头吻了周寅一下,温润的唇角带着些冰薄荷酒的迷人气息,“宝贝,我爱你,愿意为我爽约一次吗?” 周寅眨眨眼,再眨眨眼,“当然。” 这次感觉终于对了,他不再是对方的宝贝小男孩而终于成了对方的爱人。 也许在路易斯阁下眼里可爱男孩和爱人这两个角色并不冲突,但周寅还是喜欢对方眼里的自己更加正常一点。 可爱的劳拉!竟然无意间矫正了路易斯阁下的行为模式,帮他找准了感觉,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周寅瞬间决定再奖励她一个五分钟长吻——当然了,只要有路易斯阁下在,兑现时间肯定是无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