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已是傍晚,夕阳落去,渲染出天边一片片红晕,放眼望去,如同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 城东,县太爷康陆府邸门外。 约莫几十口整装待发的衙役,手握长矛,正十人一排等候出发施令。 只见一身材圆润,肥头大耳男人,步态慵懒的从康府正门出来。 “老子酒还没醒呢!” 他张大嘴巴打着哈欠,露出两颗金晃晃的门牙。 有衙役走到他面前,点头哈腰间流露出敬畏之心:“秦领队,马已经给您备好了,您看………?” 衙役试探性的问着。 怎料,那肥头大耳的男人反手就是一耳光拍在衙役左脸上,力道之大,衙役躲闪不及,捂着脸趔趄几步险些倒地! “叫我秦爷,妈的!” 肥胖男人不耐烦的翻身上马,冲身后挥挥手 “出发,林家湾!” 皮鞭重重的抽打在马屁股上,那马仰天长啸一声,三只乌鸦受到惊吓,扑打着翅膀从树梢飞过,几坨鸟屎不偏不倚落在肥胖男人头上。 他潜意识抬手摸了摸,放到鼻子上一嗅,顿时脸上的横肉没规律一阵扭动,身后衙役更是一个个面面相窥,差一点捧腹大笑!他恼羞成怒,掏出腰间配枪,对着头顶上方一阵乱打。 连只鸟毛都没落下,乌鸦拉完屎后早就不见了踪影………! 肥领队鼻子闷哼一声 “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林家湾方向走去。 林家湾地处低洼地带,以盛产茶叶而闻名。 若家是当地茶叶大户,拥有良田几十顷,此刻,若世长正张罗着家丁,把今年刚收下的上等茶叶装箱入库房,等待时机卖个好价钱! 家丁老罗满头大汗的疾步而来,附在若世长耳边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若老爷闻后,脸色即刻煞白! “快去把少爷找来!” “快去………” 老罗慌忙向前院奔去,刚入门口,就迎上了那肥领队及一众衙役,把大门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给我盯紧了,谁要是敢放走一只蚂蚁,我就拿下谁的人头!” 肥领队站在前院嚣张跋扈的吆喝着,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这会更是眯成了一条线,脸上的横肉没有规律的抽搐着,嘴角上扬起一抹得意的坏笑! 一时间,若家上下,哀声一片,女眷们个个哭的梨花带雨,男丁们被长矛顶着悉数跪在院中。 若世长被衙役五花大绑带到肥领队跟前,肥领队“呵呵”一笑,双手一拱:“我等奉县太爷之命,唤若老爷前去问话………!” 若世长眼光死死的盯着肥领队,使出浑身气力挣脱着,无奈,越是挣扎,绳子捆的越紧,他定了神,才缓缓开口:“我一介茶商,何罪之有?!” “小的们也是奉命办事,至于何罪之有,还是面见康大人交代的清楚………!” “带走!” “通通给我带走!” 肥领队自打来的路上头上落了鸟屎,心里就窝着一团火,那里还有闲情听若世长辩解,只盼着早点完事,回去洗个干净………! 假山后面,一团黑影卷缩在茂密的丛林中,透过丛林缝隙,完全被院里所发生的景象吓到,黝黑的眸子闪梭着泪光,若世长在内共计七人被衙役们带走,院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他蹑手蹑脚走向大门,眼看着一队人马消失在夜空中。 微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院子里的梧桐树摇曳着枝干,片片落叶从高处坠下,几只拉在肥胖领队头上乌鸦,也赶来凑着热闹,站在最高处的枝头上正“呱呱”叫个不停! 康府。 康陆正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里来回渡着步。 突然,书房门被“嘎吱”一声推开! 是大姨太,端着一碗人参益气羹 “老爷今日心事重重,晚饭都没吃………” “我让厨房做了羹汤” 康陆脸色一沉,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人参益气羹,话锋一转道:“你先下去,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进书房!” 大姨太嘴角一动,还想说什么,已被康陆谴出门外。 半个时辰后,书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是那肥领队,确认门已关严实,他才开口:“老爷,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 康陆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背对着肥领队,沉默片刻,才悠悠开口道: “若世长人现在何处?” 那肥领队向前一步,附在康陆耳旁:“按老爷的吩咐,送去黄泉了!” 谁知,康陆听后竟然大怒,他转过身来,抬腿就是一脚向着肥领队裆部,他嚎啕跪地,扣头如捣蒜一般。 “你个混账………!” “你可知道范了天大的错误?” “还请老爷明鉴………” 肥领队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他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望着眼前的康陆。 康陆更是怒目圆睁,火冒三丈,恨不得手刃了他! 良久,康陆听肥领队道出今晚的种种缘由后,叹出口气。 “接下来怎么做,你心可明?” “小的明白,请老爷放心,这就去办………!” 说罢,他灰溜溜的走出康陆书房,连夜赶往林家湾。 此时的若家,如笼罩在地狱般寂静。 肥领队呵斥着手下:“给我收,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众衙役得令,手握火把,如蜂蛹般闯入若家各个房间,看那阵势,几乎要把若家翻个底朝天! “秦爷,有个黑影从后门溜走了!” “还等什么,快给我追!” 一时间,众衙役又拥向若家后门。 衙役口中所说的黑影,并不是别人,正是若世长膝下十三岁独子若亦文! 原来,在若世长与众家丁被抓去之后,小小年纪的他,竟天真的想着不一会儿就会被放出来回家,可世事难料,他的爹若世长,老罗管家,昔日里疼她如己出的梅姨娘,以及在若家任劳任怨的家丁们,此刻都已在黄泉路上! 他竟经历了如此浩劫! 小亦文一路跑着,身后是紧跟不舍的衙役,他回头,被脚下石头绊倒,强忍住疼痛,立刻爬起来仍然继续拼命向前跑着,跑着………他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帮坏人抓了去!”…… 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可选,摆在眼前的,是渭河湍急的河流,是河水哗哗碰击在岩石上的撞击声,身后是衙役举着火把在步步逼近。 他没得选择。 “啊”一声,纵身一跃,跳入河中,不见了踪影………! 第一章大难不死 初秋,清晨的阳光温暖明媚。 微风拂过,渭河面上,荡漾起一阵阵涟漪,远处,芦苇丛中两只野鸭在嬉戏觅食,时而飞起,时而落下。 临近河岸,头戴蓑笠的渔翁划着一艘木制小船,缓缓向着河中央划来。 一切,看起来如此安逸。 忽然。 河面泛起一抹白光,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刺眼,那渔翁定睛望去,顿时心头一喜。 “莫非是条死鱼………?” “死鱼也好,回去晒成鱼干,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暗自窃喜,划着小船儿靠近白光发出的位置,果不其然,是一条足有五斤沉的大头鲢鱼,打捞上船还微微张着嘴巴,已经奄奄一息! 昨天一整天才收获了三条小鱼,加一块还没这条重,一大早就来了好兆头,这下,老渔翁更是欣喜万分! 他摇着木桨,在附近河域张望着,多年的捕鱼经验告诉他,这一带一定还会有鱼儿。 出乎意料。 只是,这一次那渔翁所遇之“鱼”个头比之前要大上太多,他惊慌失措,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一屁股跌坐在船仓中,手中的木桨更是被惊吓所致一把抛入河里! 片刻沉浸,渔翁回过神来,慌忙的撒下渔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这条“大鱼”捕捞上船 渔翁来不及抬手擦拭已侵入眼中的汗水,仔细打量起躺在船上,此刻身子僵硬如磐石的人儿,只见是约莫十二三岁上下的男童,身穿浅白色绸缎布衫,腿上的布料不知何物所致已破烂不堪,右腿膝盖上一道伤疤皮肉模糊,还在往外渗着血,生的眉轻目秀脸蛋显得苍白如纸,嘴唇颜色已不再是鲜红的血色! 渔翁抬手在男童鼻子上试了试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抱起男童搭在膝盖上,把他面朝下倾仰着,右手用力按压男童背部,还真起了作用,男童“咕噜”一声,呛入腹部的河水如泉水般从嘴中涌出 紧接着男童身子一挺,便昏死过去。 眼下救人要紧,纵然渔翁心中有万千疑惑,只得等男童彻底清醒后在作打算,他捡起掉落在河面的木桨,使出浑身气力摇向河岸………! 近邻渭河三里路,是一处搭建错落有致的木制房屋,小院前,是一片片开的艳丽的菊花,在翠绿的冬青树孔雀草围绕下,虽是秋天,也别有一番世外桃园景致。 渔翁怀抱男童,未等进院便大声唤着。 “老婆子………快来啊” 屋里的老妇人年龄跟渔翁年龄不分上下,五十岁左右,生的慈眉善目,听闻声响便丢下手中还未缝补好的衣服夺门而出,跟在身后一并出来的,还有一白净女孩,年纪差不多十岁上下。 妇人迎上渔翁,顷刻间大惊失色,怎料,出河打鱼却抱了个男童回来?! 渔翁已经三步并两步踏入屋内,小女孩愣是傻傻分不清楚状况紧跟其后,扑闪着长长睫毛,黝黑的眸子里满是惊奇的望着此刻躺在床上的男童。 “唉………”渔翁哀默地叹了口气。 “快去拿热水来………” 妇人不敢怠慢,先是拿了热水用手拍沾湿在男童脸上擦拭着,又是找来干净的衣服换着,右腿的伤口被轻轻碰触一下,男童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又没了反应。 伤口往外翻着,如婴儿唇般大小。 妇人望后,心头一痛,怜悯之心溢于言表。 “只怕这伤口不能在耽搁了………!” 渔翁翻箱倒柜,才找来已经所剩无几的创伤膏,用火烤了,把药敷在伤口处,才用纱布来回缠绕两圈,他抬手摸向男童额头,已经有了体温,只是这体温如同滚烫的热水,用手摸上去有很明显灼烫感。 片刻安宁,渔翁才把早上的一幕幕徐徐道给妇人。 自打男童被渔翁带回家后,小女孩一言未出,此刻终于忍不住抓过渔翁衣角。 “爹爹,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动弹呢………?” 渔翁俯下身来 “他只是有点发烧” “那爹爹快点给他吃药,等他醒来我要和他玩捉迷藏呢………” 妇人许氏站在一旁,眼中早已充盈着泪光。 若亦文落入河中大难不死,被渔翁卓合庆救下,是他三世修来的好福气,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使得他遭遇家门不幸后遇到如此善良的一家人! “不论是谁家的孩子,眼下要尽快找大夫诊治才是………” 妇人走进塌前,重新整了整盖在亦文身上被子。 卓合庆侧目而视,从女儿身旁起身道:“我这就去请大夫诊治!” 小女孩欢呼的拍着手。 “太好了………太好了,大夫来了他就会醒了………” “娘亲,你说他醒了会不会不跟我玩呢………?” 许氏把女儿揽进怀中,温柔抚摸着她的头 “芊儿乖!” “大哥哥醒来,一定给你玩捉迷藏呢………。” 前来诊治的大夫把完脉后,眉头一皱,微微摇着头,卓合庆一家守在床前,望着大夫种种迹象,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这下凶多吉少! 良久,大夫诊治后才缓缓开口 “脉相紊乱,肺部还有积水………” “高烧多久了?” 卓合庆答“约莫一个时辰多了………” 大夫又道:“开好方子,抓药回来就熬给他服下,眼下也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了,只要熬过今晚便无大碍!” 入夜,明月皎洁如玉高挂在浩瀚星空中。 屋内,烧到半截的蜡烛发着昏暗的光亮,有风进来,火苗来回窜动着。 芊儿依偎在徐氏怀里,把玩着用紫檀木雕制的鹦鹉,看起来已有点陈旧,雕琢的倒是栩栩如生,这是前些天卓合庆出河打鱼捡到的,芊儿对这小鹦鹉爱不释手,新鲜劲丝毫不减刚入手那会 卓合庆手提炊壶从柴房里出来,抬眼望着满是星辰的夜空,眉宇间有几分复杂情愫,早上一幕幕还在脑中回荡着,他蹲下身来,取下挂在腰间的烟杆,往地上磕了磕,还未来得及装上烟叶,只听屋里一声低吟 “痛!” “水………” 他慌忙起身,大步流星的向屋内走去。 亦文躺在床上,此刻已经有了意识,他微微睁开眼眸,四处张望着,映入眼帘的除了陌生,就是眼前这两大一小的人儿。 芊儿更是来到塌前,高兴的挥舞着小手:“大哥哥醒了,可以陪我玩了………” 卓合庆伸手摸了摸亦文眉头,很是欣慰的冲徐氏点点头,意在指高烧已经褪下,徐氏脸上早已洋溢着激动之情 “我去打水………!” 卓合庆瞅着眼神呆滞的亦文,心里全是疑惑,男童家在何处?为什么会掉落河中过去这么久了无人找寻?看男童气宇不凡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怎么会………? 他转念一想,现在问并不妥当,他才刚刚醒来,不论如何,要保全了性命才是。 这时,徐氏已端来一碗热水走进床前 她轻声细语,母性绵绵的唤道: “孩子,先喝点水………” 怎料,他抬手一推,泪如雨下:“我要爹,梅姨娘!” “呜呜呜………” “你们这些坏人” “把爹爹梅姨娘还有罗叔他们抓了去………!” 他哭的歇斯底里。 芊儿撇撇嘴,黝黑的眸子闪着泪花,她挪动着脚步,怯怯的靠在卓合庆身后,望着床上一举一动的亦文。 第二章恍然若梦 晃眼间两日已过。 这天。 徐氏把家中养的老母鸡杀了炖成汤,想给亦文补补身子,自打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卓合庆已两天没在出河打鱼。 奈何夫妇二人苦口婆心,亦文愣是不肯喝,眼神中流露着说不出的感伤,他嘟着嘴,倔强的把脸转向一旁,不去理会卓合庆夫妇。 眼瞅着白如乳汁的鸡汤渐渐凉去,卓合庆眉头一皱,万万没想到小小年纪,性子竟如此刚烈!几天下来,他几乎不吃不喝,恐怕这病是无大碍,也会被活活饿死,他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哥哥………” 芊儿拿着平日里一些玩物,更是把那只爱不释手的鹦鹉双手托着递给亦文。 亦文卷缩在床上,微微转脸瞅了瞅,心中顿生敌意。 “走开,你们这些坏人!”反手一推,芊儿手中的鹦鹉应声落地,芊儿撇着小嘴,带泪的眸子满是委屈,卓合庆此时此刻已是满头雾水,明明是救命恩人,怎么反倒成了坏人?联想着亦文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举一动,问他什么都闭口不言,只是反复唠叨着“坏人………抓了去”,他心头一沉细思极恐! 心生一计! 谁料,亦文听闻卓合庆要把他送去官府,忽然从床上滚爬到地上,膝盖伤口传来的疼痛蔓延开来 只是,他早已忘记了疼痛。 “不要,那官府胖子是坏人………就是他们把爹爹梅姨娘还有老罗叔,还有………!”他拉着卓合庆衣角,顷刻间泪如雨下,卓合庆夫妇包括芊儿在内,都被着突如其来的场面所震撼着! 卓合庆扶起亦文重新回到床上,看着膝盖伤口已经把纱布染红,瞅着哭的感天动地的亦文,感受着亦文的一神一色,尤其那倔强不羁的性子,宛若当年的自己!他顿时心痛万分,决定先听过他的事迹后,在做下一步决定。 亦文的哭声,止于至善至仁的卓合庆一家人 他定了神,才缓缓开口,把那天夜里的亲眼所见,若家遭遇的一幕幕,以及如何掉入河中的,全部都合盘托出。 卓合庆做梦也没想到,原本以为救下的只是一个顽皮落水的孩童,没想到背后竟有如此浩劫,本是花季的年纪,却遇了家门不幸,是天意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徐氏早已听得心惊胆战,悄悄在一旁抹着泪儿。 感动的何止卓合庆夫妇俩,就连芊儿是懂非懂的。 “大哥哥别难过,老天爷一定会惩治恶人的………” 亦文终于放下了对卓合庆一家人的顾忌,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他起身下床,“扑通”跪倒在地。 “谢谢大伯救命之恩!” “谢谢大婶百般照顾亦文,亦文定会谨记于心……只是亦文有家不能回…!”话落,便对着卓合庆夫妇磕了三个头。 卓合庆鼻尖一酸,俯下身来,把亦文揽入怀中,近乎哽咽道:“你若不嫌弃,把这里当作你的家,虽没有在府上锦衣玉食,但也过的无忧无虑………!” 先前徐氏是偷偷抹泪,这会便是泪如泛滥的河水一般“还不快起来,地上凉,膝盖还有伤。” “亦文哥哥………哦,我知道你叫亦文哥哥喽………” 芊儿挥舞着小手高呼着。 “爹爹娘亲,还有亦文哥哥,你们为什么都哭呢,芊儿这会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三人对视一笑。 “不哭,不哭” “我们不哭………!” “要和芊儿一样,高兴才是”…… 纵然因果轮回弄人,上苍自有安排,大难不死之人,相信来日必有后福! 正午的骄阳已缓缓褪去耀眼的光芒,天的西边,黄昏披着华丽的外衣才刚刚登场。 渭河面上,长相俊朗的少年划动着手中的木桨,使得小船儿摇曳着行向岸边,头戴蓑笠的老者坐在船仓里悠闲的拿着手中的烟杆抽着,船后,是木桨激起的阵阵涟漪,微风拂过芦苇微微摆动着,远看,如一个个妙龄少女在河面上翩翩起舞,那两只野鸭白天只顾着嬉戏,这会更是专注找着食物………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错落有致的小院前,花草树木比五年前更多了,亦文喜欢薰衣草,而芊儿偏偏喜欢优雅的百合花,无奈,两人愣是把小院前的空地都栽上了薰衣草百合花,这会更是一草一花争奇斗艳的时节。 柴房里炊烟袅袅,不时有饭菜的香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芊儿更是老早的站在小院前来回张望着,每日这个时辰等爹爹亦文两人归来,已经成了习惯。 恍然若梦般五年悄然而过,芊儿已不在是当初遇到委屈就撇嘴的小姑娘,她已出落的婷婷玉立,不施粉墨的脸蛋白皙无暇,明眸皓齿的气色里宛若天上的仙女,丝毫没有布衣家女子的气息……… 远远的,亦文挑着满是鱼儿的竹篮步态稳健的走在前面,身后是卓合庆不急不忙的跟着。 “亦文哥哥………” “芊儿快看”放下担子,亦文脸上早已汗水淋淋,接过芊儿递来的手绢擦过后,把满满的一竹篮子鱼倒进泥岗里面,尽量保持新鲜,明天能卖个好价钱! 芊儿高兴坏了:“今天打的鱼,比前些天好多呢………” 卓合庆已来到两人跟前,摘下头上的蓑笠,笑呵呵道:“准备点酒菜,我要和亦文庆祝今天的收成………”芊儿闻后,双眸放光:“好啊好啊,我也要喝” 卓合庆摇摇头,故作严厉的清了清嗓子,嘴角上扬一抹慈爱的笑意:“那有女孩子家吟酒的,你这丫头……” 芊儿倒是不依不饶模样:“哼,谁说女儿家不能饮酒了?” “义父说的对,女儿家就是不能饮酒………” 平日里亦文都是让着芊儿,怎料,他今天却随了卓合庆,故意教训着她。 芊儿眼珠一转,双手插腰,对着亦文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亦文哥哥你也欺负我,我就去告诉娘亲………”说罢,便溜进柴房。 亦文卓合庆更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奈何“女儿大了不由娘,现在连爹爹哥哥也不依了” 谈笑间,徐氏已把饭菜碗筷都已备好,酒自然而然是少不了的! 众人坐定,芊儿这会愣是主动拿起桌上的酒,分别给爹爹亦文碗中斟满后,又是给自己倒了小半碗,徐氏才想上前阻扰,卓合庆挥挥手道:“吾家有女初长成………!” 此话一出,听的芊儿愣是没喝下一口酒,脸颊就微微泛着红晕,娇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一样的情愫望向坐在身旁的亦文,这一异样,被徐氏看在眼里记上心头! 卓合庆“哈哈”一笑,端起酒碗“来来来,喝酒”, 对于芊儿的异常“举动”,亦文愣是傻傻分不清楚状况,他自顾着饮酒,对于芊儿每日轻唤的“亦文哥哥”,在他心中,也只是建立在亲情之上,对于芊儿,他更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更未想过男女之情! 已是第二碗酒,不胜酒力的亦文,略显醉态,他悠悠开口:“义父,徐娘,我若亦文能有今日,全拜你们二老所赐……”他眼眶充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徐氏抬眸看看卓合庆,又回过头来望着有点反常的芊儿,卓合庆似乎领会到徐氏眼中的意思,他扬起脸来,“咕咚”吟下一大口酒后 “亦文,芊儿,我有个愿望不知你俩愿不愿意听啊………?” “义父你放心,等你老了,我一定会照顾你周全!” 听着出自亦文口中的一番话,徐氏很是欣慰的一笑,可卓合庆本意并不是指这个。 芊儿眨着大眼睛,不明白缘由。 “娘亲为何笑?” 卓合庆一副神秘兮兮表情。 “爹!” “你到底说不说………?”芊儿有点不耐烦,虽然她在心里做了好多个猜测,可偏偏都跟卓合庆的“心愿”相差甚远! 说来也不远,多少个日夜,几回梦绕,芊儿心中,早已勾勒着未来一幅幅美卷! 第三章痛定思痛 和往常一样,是平常不过的早晨。 徐氏在柴房里张罗着早饭。 卓合庆收拾着出河打鱼的用具,他仔细翻看着渔网,把破洞的地方重新补好,心细如他,怎能让已经捕到的鱼儿逃出网呢。 芊儿打着哈欠走入院子,她四下张望着。家中的人虽不聚集一块,但少一个人,凭着感觉都能觉出! “亦文哥哥呢………?”平日里这个时间,亦文都是老早起来的,今儿个是睡过头了吗?眼看着早饭已经做好,芊儿大步流星的走向内屋。 唤下几声,屋内没有一丝动静,她抬手扣了扣门,在极其轻微的碰触下,门却“咯吱”一声开了。 芊儿走进屋内,环顾四周,一切如旧,只是没有那熟悉的身影。她微微挑着眉,桌子上一张纸条映入眼帘,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顷刻间袭来。 只见那纸条上面写道:“百草悠悠,悠悠我心;夙愿了去,尽孝二老”落款处写着亦文于晨阳破晓时”! 她慌了神,没了主意。 看着纸条上寥寥无几的字傻了眼。 “爹………!” 她唤着,疾步走向屋外。 “啊………”一声。 右脚刚踏出门槛,左脚未来得及抬起就已经被绊住,她苍凉倒地,来不及禅掉身上的灰尘,她即刻爬起来。! “爹………” “这是怎么回事?” 卓合庆蹲在地上,头也不抬,把手中渔网放下后,取下烟杆装满烟叶抽了起来,此时芊儿心中早已焦急万分,一心想着弄明白缘由,瞅着卓合庆对这一切毫无理会之意,芊儿急得直是躲脚。 “爹,你说啊,到底怎么一回事?”不由分说的,手中的纸条已伸向卓合庆面前! 卓合庆斜着眼眸望着那白纸黑字,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悠悠叹出口气。 “随他去吧………!” “什么随他去吧?亦文哥哥为什么要走,他去了哪里,这里面的缘由,爹爹是不是都知道?!”芊儿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这时,徐氏已从柴房中走出,伸出手拍打芊儿身上的灰尘,道:“芊儿,亦文离开,定有他的缘由,你又何苦为难你爹呢?!”听过徐氏这番话,芊儿心头一痛,缓缓垂下眼帘。 “娘亲,你来告诉我,你说啊………!” “娘亲………”她扑进徐氏怀中,泪如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亦文不辞而别,她又何尝能接受得了?徐氏深知芊儿对亦文乃是男女之情,怎奈天不随人愿,私下里亦文时有提起过此事,只是,这一天比想象中提前了好多,让情窦初开的芊儿一时接受,谈何容易?! 院前那一片片薰衣草随风飘摇着,仿佛亦文在挥着手告别。 这会,芊儿哭的更是梨花带雨,毫无忌讳。 缘起缘灭,恩怨几何! 五年之后,亦文再一次来到林家湾。 曾经午夜梦回,思思念念的地方,此刻他正站在若家紧闭的大门前,若府的匾额已不知去向,门前堆积着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踏脚上去,发着“哗哗啦啦”的声响,锈迹斑斑的门环映证着岁月的无情,已经泛黄的官府封条看起来格外刺眼! 他站着,望着,只是,在也听不到那些熟悉的声音了,再也看不见那些暖意的画面了,千百夜尽,往日一景一物,一人一言,全部都在脑海中回荡着,昔日门庭若市已不再,繁华落尽,只剩下一片凄凉。 亦文嚎啕一声跪倒在地! “爹啊…梅姨娘…………老罗叔……亦文来看你们了…!”他哭的感天动地,哭的歇斯底里,他也恨的咬牙切齿,恨入了骨髓,恨不得马上碎尸万段了那些导致他家破人亡的坏人! 良久,他对着大门扣下三记响头,才依依惜别的起身而去。 第四章初入康府 莒城。 一片繁华景象,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不时有小贩的叫卖声回荡在耳畔。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人们的视野,黄色的丝绸锦缎包裹在马车外面,边檐挂满了红色吊须,吊须末端是一颗颗通体饱满玉环点缀着,阳光映射下显得分外耀眼。 马车左面,是长相秀丽身着素白色长锦衣的少女,齐眉的刘海铺散在额前,她紧随马车,脚步细碎显得有点急促,那刘海更是一颤一颤的。 纵然市井热闹一片,可那马车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不急不躁的向着城东驶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处建筑宏伟的府邸门前,匾额上“康府”二字鎏金夺目。门的两旁分别是两只用大理石雕刻的麒麟,麒麟张大着嘴巴,不论胡须还是牙齿,都是鬼斧神匠般雕琢,一双眼睛更是神来之笔,使整个麒麟宛若活物栩栩如生。 “夫人,到了”丫鬟轻唤着拿过落脚的凳子放到马车前,帘子缓缓打开,穿着华贵的妇人慢慢走下马车,浓妆淡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已是五十岁出头的人,白皙的肤色微微透着红晕,眉宇间满是书卷味儿,身着浅绿色锦缎长裙,一朵红色牡丹花织在裙摆处恰到好处,更是彰显清新脱俗的气质。 “月儿好想知道,夫人今儿个许的什么愿呢………” 丫鬟月儿搀着夫人走进府邸大门,她满心好奇的问着。 夫人回眸一笑,声音温柔如丝:“你想知道啊,晚上写两遍百家兴,答案就在里面………” 月儿眉梢一挑,薄薄的嘴唇噘的老高:“夫人明明知道月儿最烦写字了,分明就是纯心为难月儿!” 夫人脸上勾起一抹笑意,话中更是疼爱之意:“就是因为不喜欢写所以才要写………” “不喜欢写怎么写,这百家兴和妇人许的愿有什么关联呢………?”月儿心中对夫人的这番话很是不解 谈笑间,两人已步入府邸花园,沿着小径走上一座木制小桥,向着醉月阁走去。 醉月阁是康府大姨太何诗韵的住处,坐落在府邸东面,一年四季景致如春。 两人刚走下小桥,就迎上管家梁本跃,身后尾随着衣着淡灰色粗布长衫的少年。 “见过夫人”梁本跃俯下身来行着礼。 夫人抬眼瞧向少年,只见那少年生的轮廓分明,仪表不凡,虽身着布衣却掩饰不住俊朗的气息,只是他浓眉微皱,眼神里却满是读不出的忧郁! 梁本跃觉察出妇人异样,慌忙笑脸解说 “夫人有所不知,那杂役院的顾老头身子大不如往年,按老爷吩咐已经给了银两告老还乡了………” “还不快见过夫人!” 梁本跃冲身后少年使了个眼色,那少年也学着梁本跃向夫人行了礼。 夫人微微一笑道:“不必拘礼!” 他二人离去。 少年随着管家兜兜转转,穿过醉月阁宛转曲折的走廊,来到府邸东北角的一处楼阁前。只见楼阁周围植被浓茂,空气清新如兰仿若初晨一般,奇花异草更是数不剩数,不时有鸟鸣声回荡在耳畔,片刻过后又显得格外幽静。抬眼望去,门上悬挂着一通体黝黑匾额,上面用极为工整的楷书雕刻着“净月轩”三个大字。 少年来回张望着,嫣然一副初出茅庐的模样。 管家抬手轻轻扣了下门,说:“老爷,新来的伙计,让您过目!” 紧接着,屋内传来一声沉稳且有力的声音。 “进来!” 踏足屋内,顿时一股淡雅的墨香味袭面而来,上等紫檀木打造的书架上陈列着各种书籍,那镂空铜铸香炉上雕琢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些许青烟正不急不忙的从炉内冒着。同样为紫檀木打造文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阳光透过雕刻着精美纹路的窗子,映射在文案上形成星星点点的斑斓。 这,显然是书房。 管家口中的老爷,此刻正手捧宣纸,面露兴奋之色的瞧着宣纸上几个字。看样子年纪约莫六十岁上下,双鬓头发已略显斑白,他面色红润,丝毫没有六十岁人的老态。 片刻,他把宣纸放到案上,拿起印章轻轻落了款。 “你家在何处啊?”老爷回过神来,目光敏锐的瞧着少年悠悠开口问着,眉宇间的气息,更是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那少年俯下身来行着礼,脸上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回禀老爷,小民乃城西渭家庄人!” “渭家庄人?你姓甚名谁啊,家中尚在何人?”老爷又问。 “回禀老爷,小民姓卓,名亦文,年纪十八岁,家中双亲都在,有一妹妹年纪十六岁!” 老爷上下打量起名唤亦文的少年,见他气度不凡脸庞俊朗,不像是出身贫苦家庭,可少年微微透着古铜色的肤色,又让人联想到是长年累月劳苦所致。 老爷冲着站在一旁的管家说:“带下去吧!” 称之为老爷的人正是康陆,他万万想不到,先前的少年正是五年前林家湾若世长的独子若亦文! 那日,亦文从林家湾来到莒城后,暗自打听出了康府所在的位置,正愁如何进入府邸时,巧逢看到府内贴的的告示,上面写着招纳家丁字样!向来心思缜密的康陆,也有百密一疏之时。 亦文换姓卓氏潜入康府,其用意何在?细思极恐! 天不随人愿,偏偏天又如人愿。 第五章杂役院内 康府杂役院,坐落在府邸最北面,与府邸前院虽是相连接,但完全没有前院的景致风光和建筑考究。 约莫十几口粗布袈衫身着家丁字样或青年,或稍有年岁的家丁们,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放眼望去,一片哗然状况。 “马保子!” 管家梁本跃站在院中大声吆喝着。 所唤之人听闻声响,从仓库旁的小屋内往外探出脑袋,脸上略显不耐烦之意,在见到梁本跃后,顷刻间又笑脸满面,他匆匆忙忙步出小屋,迎上梁本跃。 “梁管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点头哈腰,一副拍马屁的模样。 梁本跃显然不吃他这套,瞅了眼身旁的亦文,大义禀然的说:“新来的伙计,好生安排着!” 马保子目光里满是不屑一顾的瞥了眼一旁的亦文,故作为难的说:“梁管家,您有所不知,这前些日子刚来了伙计,恐怕在安排进来,实属不易啊!” 梁本跃闻后,顿时脸色大变,他吹胡瞪眼的瞅着马保子,心下这马保子分明不把他这个康府大管家放到眼里,竟敢当众出言挑衅,对他的话更是不予理会! 亦文察言观色的站在一旁,他心头不由得一颤,不禁为马保子的一番话暗自绷紧着神经。 “哦?有何难言之隐?你且道来听听!” 那马保子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角儿,只见他生的五大三粗,不论相貌还是言行举止,整个人嫣然一副凶神恶煞如同土匪头子一般! 他顺水推舟,脸上的为难之意,比先前更加难以掩饰。 “梁管家,这眼瞧着已到了淡漠季节,杂役院中在增加人手,增加开销不说,只怕老爷怪罪下来,我们这当奴才的只怕担待不起啊………!” 梁本跃“哈哈”一笑,话锋一转说:“如果是老爷面见后,安排进来的,马管事也为难吗?!” 闻言,马保子顿时像变了个人儿,慌乱赔笑着说:“自是老爷亲自面见,自然而然的好生安排便是,还请管家放心,属下定会尽全力张罗好杂役院的大小事物!” 马保子嘴上一套心下却在痛骂着梁本跃,对于梁本跃拿康陆来打压他,掐指头算算,也不止这一次了,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纵然心间火冒三丈他也只好忍气吞声,等来日抓到梁老头的把柄,新账旧账在找他一并算! 梁本跃摔袖离去。 那马保子霎时间脸上又扬起着不耐烦,他冲亦文大吼一声,嫣然把先前在梁本跃那所受之气,对亦文发泄着! “真是该死!” 纵然他马保子五大三粗,亦文却没有丝毫畏惧他半分之意,亦文双目绯红,暗自握紧拳头! 马保子见状,连一个新来小小的杂役都敢有如此气魄,只怕眼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日后在这杂役院内,更是无法服众! 他径直走向仓库旁的小屋,走出时手中已多了一条长长的鞭子。 亦文深知这下凶多吉少,才入府第一天就给管事扛上,嫣然对他不利,日后马保子百般刁难不说,兴许传到康陆耳朵里被逐出府门是大!他暗自在心中盘算着,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在劝慰着他,眼下,要已大局为重,不可轻率鲁莽! 哪知马保子手拿皮鞭,还未走进亦文身前,不由分说的抬手就是一挥,亦文躲闪不及,被鞭子不偏不倚的抽中脸颊! 他抬手捂住,脸上的疼痛席卷而来。 “你一个小小的杂役,也敢如此狂妄自大?!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让你长些记性,明白什么是规矩!” 话音未落,他又是重重一挥! 正在忙碌的杂役们悉数停下手中的活儿,望着尽收眼底的一幕幕,纷纷投来爱莫能助的目光,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相劝。 亦文死死的咬着牙,他没有言语,任由皮鞭“啪啪”抽打在身上,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可伶模样! 马保子一看更是来气,怎么会有如此顽固不化之人?!这杂役院内,被他教训的人不计其数,他人不是磕头求饶就是哀嚎连连,而他,面对一鞭鞭的抽打,竟然能如磐石一般不为所动,是分明有意挑衅?还是鞭子的力度不够大抽在身上没有分毫痛意?! 马保子目光阴狠,如同丧家之犬,潜意识里加重了鞭子挥下的力度! 一鞭,两鞭………鞭鞭看似入骨,马保子却没有罢手的意思!亦文的衣服不堪如此重的抽打已经破烂不堪,道道鲜红的血痕清晰可见,他忍着,受着,此时此刻,仿佛对疼痛已经麻木! 杂役院内的众人个个闻风丧胆,马保子此人心狠手辣已经不是鲜有的事了,在这杂役院内坏事做尽,也早已臭名昭著,纵然老天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身材高挑,略显消瘦的青年,看似寻常的脸庞却显现着不可一世的笃定! “住手!” 马保子才欲抬手挥鞭,就被他一声呵斥,不禁一愣的转过头来望向声音出处。 “张明清!难道你也想挨鞭子吗?!” 马保子瞥眼怒视着名唤张明清的青年。 张明清步态坚定的走进马保子,趁其不备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鞭子,使出全身气力,把鞭子向着墙外方向甩去! 张明清声音冰冷且不依不饶的说:“你这般欺辱,你可知已触犯了府内明文规定,眼下你才是不懂规矩是何物之人!” 他说的慷慨激昂,亦文被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撼到了,在这充满邪恶与罪孽深重的康府,能遇到如此深明大义之人,实属不易! 杂役院内一众人更是为张明清暗自冒出一把冷汗! 听闻张明清一番羞辱嘲弄的话,马保子早已气的咬牙切齿,面红耳赤如同下蛋的母鸡,恨不得碎尸万段了张明清! 眼瞧着事态愈发严重,生怕张明清牵扯其中伤及无辜,亦文终于忍无可忍,他步态苍凉,跌跌撞撞的走进他二人! 他哀求着,凄凄婉婉的说:“马管事,请您高抬贵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火冲我发便是,请不要怪罪这位兄长!” 马保子不为所动,凶神恶煞的脸上满是愤怒! 在看张明清仍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气如洪度如山的说:“马保子,你身为杂役院管事,竟如此虐待杂役们,如若传扬出去,康府………”他肆无忌谈的“哈哈”一笑,又接着说:“只怕会成为黎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想着偌大的康府,何以立足?” 第六章得友明清 “张明清!” 马保子大吼出声,紧跟着打出一记重拳,明清身子瘦弱,怎能禁的住如此一击,整个人直接被打了个人仰马翻倒在地上! “小小杂役,你竟口出狂言,胆敢教训老子什么是规矩!你分明就是活腻歪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就是吃了老子也给你打到吐出来为止!” 马保子破口大骂着,拳脚如同雨点一般的向明清身上招呼着,明清忍不住痛吟出声!一旁的亦文怎能袖手旁观,他看似忍无可忍扑在明清身上,把他团团包围在自己身下,任由马保子肆无忌谈的痛击着自己! 良久过后,马保子打累了,满头大汗淋淋,他喘动着粗气,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手来,嘴里仍旧骂骂咧咧! 亦文明清二人的状况糟糕极了!尤其亦文,一顿痛打过后,他已是鼻青脸肿,身上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使人望后不禁心惊胆寒! 入夜,风轻月明。 杂役院内褪去了白日的繁忙景象,家丁们吃过饭后,都已早早的回房歇着。马保子不知在那喝的叮咛大醉,他哼着小曲,晃晃悠悠的在仓库走马观花的巡视了一遍,便一头栽进靠近仓库的小屋内,呼呼大睡起来!随着马保子离去,整个院落,片刻间又宁静下来。 康府杂役们,都是人人一屋,互不干涉。 此刻,亦文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显得凄凉一片。一张劣质木材打造的床榻,稍微挪动下身子,就发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已经破旧不堪的小桌摆在床榻跟前,显得相辅相成。微风穿过破洞的窗子涌进屋内使人凉意倍增,烛台上的蜡烛发着昏昏沉沉的光晕,使人恹恹欲睡!已经发了霉的粗布被褥,散发着浓烈刺鼻味道徘徊在空气中! 纵然眼前的一幕幕深深触动着亦文的心弦,也未能捍动心底的执念! 明清端着一碗米粥,一碟小菜推门进来。 亦文坐起身子,瞧着今天被自己牵连其中无辜于难的人儿,心底惭愧万分! 他缓缓下床,欲扣头答谢相助之恩,被明清一把扶住! 亦文抬起满带感激的眼眸,缓缓开口说:“今日之事,多谢兄长出言相助,如若不是亦文之事,兄长又岂能牵连进来?!遭那马管事毒手!眼下,亦文心中更是对兄长感激涕零………!” 望着伤痕累累的亦文,明清同情之心溢于言表。稍稍定了神,他端起桌上的米粥递向亦文,关切的说:“把这碗粥喝了,身子要紧!” 亦文眼中早已泪光闪闪,他嘴角微动,还想说什么,都不及明清的一番话正中心头,他接过粥,埋下头来胡乱的喝着,眼框中酝酿已久的泪水,正肆无忌谈的颗颗落下掉入碗中,被一并喝下肚子! “亦文兄弟不要惭愧,你我二人本是同僚,出言相助实属情理之中,只是那马管事,以后要多加提防此人才是!” 明清暗下神来,亦文深知他话中之意,急急开口说:“兄长且放心便是,今天一劫,会是最后一劫,如若有下次亦文定不会轻饶了他!” 亦文双目放光,表情坚定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明清回想白天的一幕幕,不禁投来敬佩的目光! 名唤马保子的杂役院管事,乃为秦领队昔日手下,此人生的五大三粗心胸却极为狭窄,为人心狠手辣,昔日更是坏事做尽遭人唾弃痛恨,当年林家湾若府一劫,马保子也参与其中! 片刻沉浸,亦文强忍住身子疼痛微微一笑说:“听闻兄长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满是书卷气息,为何要到康府做的这般苦力?” 明清闻言,轻轻叹出口气,些许哀伤挂上眉眼间,他抬眼望着窗外高高挂在空中皎月,不急不忙的说:“亦文兄弟有所不知,明清家中贫苦,爹经不住病魔缠身无钱医治,早早的命赴九泉下,留下娘和我二人相依为命!”他稍稍缓和了下神情,又说:“明清前年就已考上举人,怎料想世事难料,举人之名被一家财万贯的地主财人私自贿赂考官,用银两买了去………!” 亦文听后,久久不能言语!他心头不由得一痛,明清的一席话,无不像万千只剧毒的利剑,深深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在这偌大的康府里面,竟然有和自己同病相怜之人,明清遭遇,又何尝比他少?! 亦文面无表情,强压着心底的波澜起伏,话中满带同情之意的说:“亦文愚昧无知,害兄长提及伤心往事………还往兄长莫怪。” 明清爽朗的“哈哈”一笑,冲着亦文挥挥手,话锋一转豪情万丈的说:“亦文兄弟哪里的话,你我二人自是有缘,这古人说的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是投机万句不多………!” 这一刻,亦文瞧着一身粗布袈衫,身形瘦弱且正气禀然的张明清,亦文暗暗在心底发誓,今后在这康府内,如若有人胆敢欺凌张明清,他定不会轻言放了那人! 第七章有女归来 今日的康府,用“热闹”二字形容最为恰当。 家丁们穿梭在诺大的厅堂忙活着,就连平日里很少见到的季礼也跟着忙里忙外。 “器皿要这样摆” “福五福六在去拿个桌子来” “还有凳子也不够………”季礼嫣然一副指挥官的模样。 二姨太唐玉兰站在一旁瞅着眼前的一幕幕,鼻子闷哼一声,脸上布满着嘲弄之意,一个康季柔就把整个府内弄的如此动荡,回想两年前,季柔对她日日针锋相对,此刻,唐玉兰咬着牙恨不得季柔死在外面,永远都不要回来!如果没有季柔那丫头,她大姨太何诗韵又怎能奈何得了她?!唐玉兰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平坦如故的肚子,嫁进康府也有十多年,到如今都未能添下一儿半女,都说母凭子贵她何诗韵才是人生的赢家拥有一双儿女,她黯然伤神,眼下在康府她更是没了底气和季柔丫头对峙! “太太不如回房歇着,落得个清净………” 身旁的丫鬟昭夕小声说着。 “回房歇着?”唐玉兰呵呵一笑。 “虽是二房想我唐玉兰也是老爷明媒正娶来的,如今季柔归来,我这当姨娘的怎有避而不见之理,如若躲着不见,落人话柄不说,外人还以为我唐玉兰怕了那丫头………!” 昭夕目光阴柔,点了点头不在言语。 康陆这会早已站在府邸大门外来回张望着。 不时唤着梁本跃差人前去接迎探询。夫人何诗韵看他焦躁不安,缓缓走到跟前,柔声安慰说:“老爷,季柔不在是小孩了,在说了还有德伦随行,你这般担忧何苦呢………?”说出这句话,她心中的担忧何尝比康陆少半分! 月儿在一旁也劝说着:“老爷,夫人说的对,您还是先歇会,等会大小姐来了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康陆眉头一缓,爽朗一笑:“罢了罢了,月儿说的对极了,走走走我们回府内等季柔………” 康陆、何诗韵、梁本跃、月儿四人谈笑着像府内走去。 这天,由于柴房人手不够,亦文被调遣柴房,和厨子范五一同张罗着康府宴席。 亦文正对一大堆食材处理着,他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剁在案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他痛恨康家所有人,包括即将来临的康季柔也不例外,他眼里只有仇恨,心里只有如何报复,他把案板上的鸡比作康陆,一刀刀的砍着、剁着,他发泄着自己,同时又不能着自己………嘴里还喃喃自语的谩骂着。 “我砍死你,砍死你们这帮坏人………!” 范五偷偷看着亦文如此激昂,他咧着嘴尽量挤出笑意:“没想到大小姐回来,亦文兄弟竟如此激动………。” 范五做出一个夸张表情,亦文没有言语,他转过身来双目绯红如同困兽怒视着范五,范五瞧着亦文手中明晃晃的砍刀,迎视着亦文凶狠的眼光,使他不寒而栗! 哪知亦文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满脸堆笑,不急不忙的说:“大小姐回来,我看范大哥最为高兴了,也不知范大哥私下和大小姐有何交情,可否道来与小弟分享啊………?”范五听后诚惶诚恐,他慌忙上前欲抬手捂住亦文的嘴,被亦文反手一挡,范五顿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压低声音说:“亦文兄弟可不要乱说啊,我们这些个低俗之人,怎能高攀?” 亦文“哈哈”一笑:“自古落花女儿羞,谁家儿郎不心动?” 范五在康府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年纪才二十八自今未成家,打小读的书就少的可怜,在他心中咬文嚼字还不如做菜来的痛快,亦文的这番话他怎么能琢磨的透? 眼看着到了中午。 宴请的客人们也悉数到了。 “老梁,老梁人去哪里了?” 康陆在厅堂大声唤着,梁本跃闻声,急匆匆的赶来:“老爷有什么吩咐?” “还什么吩咐不吩咐的,这次你亲自去接小姐,这个时候了还没到………。” 梁本跃领命还未走出厅堂门,院子里就有人吵着说“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 “老爷,大小姐回来了!”家丁福六更是跑着奔向厅堂向诸位禀报着! 一时间,康府上下人人欢呼! 康陆、夫人、月儿、季礼、老梁、福五福六两兄弟………二姨太唐玉兰和昭夕尾随其后,涌向院子…… 是的,季柔回来了,德伦也算是功德圆满把季柔带回康家! “爹,娘………”才入大门,季柔就唤着,跑着,何诗韵三步并两步的迎着她,把她一把揽入怀中。 “娘………” “柔儿啊!” 季柔把这么多日子以来的思念,全部化为泪水哭的梨花带雨,何诗韵不能自己的抽泣着! 康陆也是老泪纵横:“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念叨着,瞅着已经出落的婷婷玉立的女儿,两年恍然若梦般过去了,时光是个好东西,把女儿雕琢的如此完美无暇。 季礼走进季柔娘俩,醋意大发的说:“好啊,康季柔,你只想着爹娘却忘了你这个哥哥,枉费我昨晚彻夜难眠想着你,害我懒觉不能睡的一大早起来张罗这个,布置那个………”季礼故作“哈欠”,摆出一副困意十足的模样。 季柔化泣而喜,从何诗韵怀里走开,冷不防的在季礼脸上亲了一下。 季礼傻傻分不清楚状况的愣住。 一旁的德伦笑说:“这是西方国家的礼仪,见面后拥抱对方,在轻轻亲一下脸颊………” 天啊,季柔那里是德伦说的“轻轻亲一下”,季礼脸上映着季柔通红的唇印。众人皆面面相窥,对西方国家这种特有的“礼仪”很是不解! 片刻,康陆收拾好激动的心情正色道:“柔儿,还不快见过你的长辈们………只是,那个什么礼就不要在用了。” 众人“呵呵”一笑。 季柔依次拜会了康陆口中的长辈们,轮到二姨太唐玉兰,她“咯咯”一笑,话里满是冷嘲热讽的说:“呦,这出去两年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有道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了………!”唐玉兰故意把“好”字拉长着音,空气里都弥漫着火药味,傻子也能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季柔并没把唐玉兰的话放在心上,另她没想到的是两年未见,唐玉兰丝毫未变,仍旧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康陆见状,干咳了两声示意着,他今天心情太好,实在不愿意看到家庭战争爆发! 出于对尊长的礼貌,季柔脸上洋溢着笑容:“谢谢兰姨娘夸奖,柔儿定不负众望………!” 唐玉兰碰了一鼻子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本来想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季柔一番,把季柔激怒顺理成章扣上目无尊长的罪名,怎料季柔偏偏不上她的当,唐玉兰万万没想到,两年后再见季柔竟变的如此有城府,她改了作风,已不再是两年前横冲直撞的康季柔了! 康府,在绝大多数人的欢笑声中入夜,在一人满腹心思中迎来皎洁的月光。 第八章居心叵测 西厢阁,闻起来略感刺鼻的香味儿,飘荡在空气中。 唐玉兰浓妆艳抹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笑意,一袭淡绿色素长裙包裹着丰满标致的身段,高高挽起的头发插着一通体洁白的玉簪子,增添了几分冷艳高贵气息。她手提水壶,正对着一株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小心翼翼的浇筑着,些许未流入泥土里面的水溢出花盆边沿,形成一条微小的溪流顺着地板流向低洼处,唐玉兰冷着眸子瞥了眼,脸上满是不屑。 昭夕站在一旁,嗅到一丝不安的情愫,深知唐玉兰这几日以来都是闷闷不乐,她低着头心里盘算着什么,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害怕言多必失招来唐玉兰谩骂! 唐玉兰俯下身子,白皙玉指拨弄着泥土上的青苔。玫瑰花固然漂亮,在华丽的花朵掩饰下,一不留神就会被枝头上的刺扎到,白皙的食指上顷刻间鼓起豆粒大的血点,唐玉兰似乎对疼痛已经麻木,鲜红的血液映入眼帘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 她,竟然笑了起来,如同疯子! 自打季柔回来,康陆只顾着承欢膝下享受着天伦之乐,更是一次未来过西厢阁,他拿她唐玉兰当什么?当青楼女子吗?!想来就来不想来连头也懒得伸一下!康陆分明就是在刻意躲着她,平日里见着面也是寥寥无几的说不到几句话,想起这些都是季柔一手所为,唐玉兰不由得心头一闷,季柔好比卡在心间的一块肉,使她喘息不得,欲罢不能! “我唐玉兰岂能输给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哐啷一声,那株娇艳欲滴玫瑰被她一脚踢翻,夹杂着泥土的瓷器碎片零零星星洒落满地! “太太”昭夕终于忍不住小声唤着,神色里显得诚惶诚恐。 “想要除去一个人并不难,奴婢倒是有一法子,定能让………”昭夕的话还未说完,唐玉兰便给她一个眼神示意,昭夕领会走向厅门。 望着门被抚严,唐玉兰悠悠开口:“你且说来听听………”只要能帮她除去眼中钉肉中刺,她唐玉兰何乐而不为?! “借刀杀人!”唐玉兰对昭夕所谓的借刀杀人很是不解,昭夕看出疑惑后,双目放光的说:“太太有所不知,奴婢表舅家世代为医,只要寻得一味药,便能让人死去,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唐玉兰听出端倪,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复杂笑意。 “只是那药性缓慢,并不是服下后即刻死去,要等些时日!” “要等多久?”唐玉兰哪里还能等,恨不得马上就让季柔命丧黄泉,只是,聪明如她唐玉兰,怎能听昭夕一说就乖乖是从,虽说昭夕打小就在唐家长大,更是她的陪嫁丫鬟,每日对她百依百顺马首是瞻,但人心隔肚皮,嫁进康府这般深闺大院,容不得有一丝差错!只有小心谨慎才能使得万年船,若不小心定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那药无色无味,只要每日下在羹汤里面服下后,所服之人内脏被药性所致慢慢退化,直到七窍流血不治身亡!”唐玉兰越听越喜欢,她屏住呼息,在脑海中刻画着季柔七窍流血一命呜呼的情景,昭夕更是说的头头是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微微眯着眼,还不时咬着牙! “唯有昭夕知我心!”唐玉兰“咯咯”一笑,笑的百媚众生,笑意中全是一把把致人于死地的刀子,正应了那句最毒妇人心。 “想法倒是不错,只是何诗韵身边并没有我们的亲信………”昭夕自然而然明白唐玉兰所指的是什么。 “太太放心,奴婢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哦?”唐玉兰好奇的问着。 “那人就在柴房!” “柴房?”唐玉兰心头一震,潜意识里想到是范五,可那范五人老实忠厚,如此“大任”只怕他不会受命,看他笨手笨脚的,即使受命也不一定办的干净,到头来功归一溃,受牵连的何止他范五一人?! 昭夕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她近身过来,附在唐玉兰耳边细声软语的说:“是新来的杂役,奴婢私下里听范五提起,说是季柔小贱人归来的那天,范五隐约从那杂役口中听到砍死你,还有碎尸万段的话,神情很是反常,范五瞅着都吓了一跳呢………!”唐玉兰听的糊里糊涂,无论怎么想象康季柔和一个新来的杂役都不会有着深仇大恨,两人似乎也扯不上什么关联?可她转念一想,正是看似毫无瓜葛的人,才是最可拿来利用的,也最容易让外人不起疑心。 “若能得此人最好!” “太太放心,奴婢定不会让太太失望………!” 她主仆二人浑然不知,亦文对康陆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二姨太唐玉兰这步棋只怕弄巧成拙,她又能赢得几分? 亦文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诺大的康府里面,竟然有和自己同病相怜之人! 已是傍晚。 亦文早早了去手头的活儿,他找来一壶酒,准备了些小菜。原本想着等明清回来与他共饮,久等无果后,亦文独自一人饮着。 酒过三巡,他脸上泛起了红晕。 他突然想起善良的卓合庆,想起美丽大方的芊儿,还有视他为己出的徐姨娘,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每日随卓合庆打鱼的乐趣……… “亦文哥哥”,此刻芊儿仿佛就站在眼前唤着他,芊儿笑的好开心,笑起来美的扣人心弦,思念牵动着心底最为柔弱的一面,放眼这世上卓合庆一家人就是亦文最亲最近的人了。 “芊儿………!”他嘴角微微上扬,温柔如水的笑脸情不自禁的轻唤出口。 屋子里静的出奇,没有人回应他,亦文使劲摇摇头,是幻觉,眼前还是杂役院,自己仍旧待在杂役院简陋的屋子里。他眼眶湿润了,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俊朗的脸庞顷刻间满是哀伤。 第九章襁褓之婴 家丁神色慌张的冲进康陆书房。 “老爷,不好了老爷!” 康陆正坐在檀木椅子上,研究着一本佛家名著,这会更是看的入神。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勾勒成一副极为抽象的画面,随着家丁的一声惊呼,书房里的幽静被测底划破,康陆眉梢微挑,嫣然对家丁的莽撞心生气愤! 他意犹未尽的合上书本。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家丁深知自己言行举止缺乏礼数,可这门外之事迫在眉睫已容不得耽误分毫,那家丁正了神说:“门外有一女子,哭哭啼啼说要找老爷理论………!” 理论?康陆一听不禁一愣,想来自己已辞官多年已不再是康大人,即使有天大的冤屈这会也找不到他头上。 “去去去,告诉那女子,我这里不是申冤的地方,有何冤屈让她到官府去说………!”康陆不耐烦冲着家丁摆着手,家丁站在一旁脸上满是为难,却没有要退去的意思。 “老爷,今日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家丁顿了顿,又说:“那女子怀里抱着一婴儿,找您理论是一,找大公子才是真啊!” 康陆听得糊里糊涂,他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明明是申冤为何又牵扯出季礼来?他紧绷着眉头来回度着步,越想越是混乱,脸色顷刻之间乌云密布,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就在这时,梁本跃急匆匆的踏入书房,与康陆双目交汇才欲开口,只听院子里响起女子大吵大闹还隐约夹杂着婴儿啼哭声! “康季礼,你算个什么男人……你就是个缩头乌龟,是小人………!” 梁本跃摇摇头叹出口气。 院子里传来的谩骂声震撼着康陆的耳朵,康陆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宛若黑紫的茄子,他喘动着粗气,大步流星的走出书房! 原本正在醉玉阁谈笑风生的何诗韵、季柔、月儿三人听闻声响后,也步态湍急的往院中走着。 府内有好戏上演,又怎能少的了她唐玉兰?! 一时间,怀抱婴儿的女子身旁围满了康家人。 女子神情坚定,迎视着康家人个个匪夷所思的目光,她悠悠开口说:“仗着你们康家人多欺负一个弱女子吗?!” 康陆上下打量着女子,只见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年纪约莫二十岁出头,整个人嫣然一副落难流寇的模样,襁褓里的婴儿看上去也就是几个月大小,显然是饿了这会愣是啼哭不停,女子坚定不移的目光深深触动着康陆! 这,显然是一桩家事。 “你是何人?为何怀抱幼小婴儿到我府上?!” 女子瞅了眼康陆,便仰天长啸起来,闪动着泪花的眸子里满是哀伤与愤恨,片刻回神她说:“你又是何人?我找康季礼管你何事………?”面对女子的咄咄逼人,康家众人皆面面相窥! “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敢对老爷撒野!”梁本跃疾言厉色道,那女子斜着眸子瞅了瞅梁本跃,显然没把他这个康府管家放在眼里! 季柔附在何诗韵身旁,母女二人深知今日之事与季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不禁暗暗绷着神经,为季礼捏出一把冷汗。 唐玉兰暗自窃喜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来历的笑,她察言观色,翘首以盼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那女子回过眸子又瞅向康陆,康陆也在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这么说你就是康季礼的爹喽?!你这个爹倒是比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最起码不是缩头乌龟………!”女子说的振振有词,康陆那里受过这般羞辱,想来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也小不到那去的莒城,还未有人敢如此嚣张跋扈的对他说话,他又岂能容忍?! “老梁,快快把这个泼妇给我轰出去!”康陆火冒三丈,如同困兽一般的对着女子大吼着,女子襁褓中的婴儿愣是哭啼不止! 梁本跃见状,指示着家丁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女子往大门轰着……… “你不认我没关系,难道也不认你的孙子吗?!………康季礼你这个王八蛋,丢下我孤儿寡母不闻不问,你有种做的事情,却没种负责任………!” 女子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般,康府众人脸上个个不可思议,顿时,议论声四起! 康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测底震撼到了,他趔趄着脚步,眼里金光闪闪只觉得天昏地暗,差一点晕倒在地! “老爷………!”眼看着女子连同婴儿快被逐出府门,何诗韵焦急万分,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听闻女子口口声声说的孙子,她何尝能如磐石般不为所动?! “孽障啊!”康陆气的咬牙跺脚,浑身直哆嗦! “都给我住手!”他又是大吼一声……… 康陆书房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挂在墙面“任重而道远”五个楷书字体显得分外耀眼,大气沉稳的书桌上还放着那本未看完的佛家名著,镂空的铜铸香炉这会儿已添上新的香料,些许青烟不急不忙的从炉内冒着。 一场家庭审判,拉开帷幕。 康陆正襟危坐在书桌前,何诗韵、唐玉兰、季柔、梁本跃、月儿分两旁站着,季礼被梁本跃找来此刻正低着头跪在康陆面前! 何诗韵已吩咐月儿找来干净衣服给女子换了,也重新梳妆了一番,女子眉目青秀可见,已经褪去先前的嚣张气焰,那襁褓中的婴儿吃过奶后已不在啼哭,此刻也已睡下。 众人默不作声,准确来说是不该从何说起! 片刻沉浸,康陆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气愤与不解! “季礼,你可知今日为何跪在这里?!” 季礼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面对康陆的提问,心中固然有话却不敢道来。 “你个孽障!” 想那康陆祖上几代为官,各种大小官司也经历过无数,如今面临审问自己儿子,快告诉你爹是怎么一回事,祈求他的谅解………。” 季礼仍旧纹丝不动,仿佛此景此事与他毫无瓜葛,康陆终于看似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子,走进季礼,不由分说的抬腿就是一脚踢在季礼胸前,季礼被这一脚踢的人仰马翻,何诗韵见状慌乱的抱着倒地的季礼,哀求着说:“老爷,纵然季礼千错万错,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这样的孽障,我康陆宁可不要!” 不要?说的轻巧,他康陆是爱之深责之切,踢下季礼那一脚疼在季礼身上,却痛在他的心头! 一旁的季柔也加入劝说:“哥,你说话啊,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说啊……!” 季柔话音未落,只听那女子急切的开口说:“我和季礼是真心相爱,他只是害怕了您的家规,才迟迟没有把这一切告诉您!” “爹,正如佩珊所说,我俩是两情相悦……还请您成全………!”季礼终于禁不住众人的劝说,也终于下定决心坦白这一切,对他而言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只不过这一天比他想象中提前了好多! 古人有云,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姻缘。可向来家风严明的康家,面临季礼佩珊二人之事,康陆又该如何抉择?! 第十章季柔挨打 名唤佩珊的女子,乃是莒城内“赵记铁匠铺”赵铁匠之女。 季礼自幼便喜弄刀棒,而那赵铁匠手艺精湛,尤其铸的一手好刀。季礼得空就去铁匠铺,一来是想跟着赵铁匠学点铸造精髓,二是那赵铁匠答应季礼,说是赠予一把他耗时两月有余,用上等铁料打造出来的宝刀! 季礼听后喜上眉梢,去铁匠铺的次数也更加频繁起来。 赵铁匠的内人因患痢疾,久治无果后死在佩珊九岁那年,赵铁匠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把自幼丧母的佩珊一手带大!他深知王侯深闺出怨妇之理,在佩珊未长成他就暗自下了决心,让女儿下嫁平凡人家,不求荣华富贵,但愿夫妇二人过到举案齐眉!赵铁匠老早的便寻了户老实本分的人家给佩珊,也算是给她九泉之下的娘一个交代! 佩珊性子刚烈,知晓赵铁匠已背着她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后,她愣是对这门亲事一口否认,奈何赵铁匠每日苦苦相劝好话说尽,佩珊仍不为所动!眼下赵铁匠没了法子,也只好把这个事先放着,等女儿想明白的那一天在作打算! 没想到这一放竟然弄巧成拙! 季礼三番五次的去铁匠铺,时间久了,那佩珊季礼二人心中相互爱慕,初入爱河之中的二人更是欲罢不能!不久,佩珊就有孕在身,眼看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每日面对赵铁匠投来疑惑的眼神,佩珊心下一横,就把这一切坦白给了赵铁匠,赵铁匠听后,说什么也不愿成全了季礼她二人,甚至以死要挟佩珊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佩珊护子心切,怎能依他?! 她连夜走出家门,被等候在外面的季礼接走,两人在城郊寻了个落脚的地方便住了下来。孩子生下后,由于康家家规向来严明,季礼溜出门得到限制,佩珊带着才三个月大婴儿苦等几日不见季礼踪影后,迫不得已才找上门来,所以才酿成方才的一幕! 书房里的人,几乎都在等着康陆点头认可这一对苦命鸳鸯。 唯独一人还在故意刁难着说:“两情相悦?自古以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老爷,依我看这佩珊也不是什么正人家女子,如若是那正经人家的女子,怎能做的出这么荒缪之事………!”康陆听闻唐玉兰一番话,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这会更是动摇的厉害,他阴沉着脸瞟了一眼坐在一旁怀抱婴儿的佩珊,正如唐玉兰所说,正经人家的女子怎能做出这般荒缪之事?! 唐玉兰的这番话可谓是一石二鸟,明着是说佩珊,暗里也在嘲弄着何诗韵的一双儿女。 虽是出身小户人家,自幼性子刚烈的佩珊怎能容忍唐玉兰一番嘲弄?!只见佩珊双目绯红,嫣然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她才欲开口,季柔便对她一个眼神示意轻微摇了下头,佩珊心意领会才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没在发作。 季柔对佩珊的这微小举动,被一旁的唐玉兰尽收眼底,她咄咄逼人双目放光的说:“呦,这还没过门呢,你姑嫂二人就已连心?只怕日后这康家你二人还不一手遮天………?!” 眼看着唐玉兰不断的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有意刁难不说,还出言不逊诋毁佩珊,站在一旁的季柔一忍再忍恕不能忍! “兰姨娘,请您说话收敛点儿,我哥和佩珊是相爱至深才酿成今日之局面……并不是兰姨娘口口声声说的不正经人家的女子!” 季柔说的头头是道,宛若季礼佩珊二人之事完全在情理之中,并没有丝毫不妥当。 季柔话音刚落,康陆便怒目而视着她:“季柔,你把方才的话在说一遍?!” 康陆的话如同万千支利剑戳在季柔心上,季柔唇角不由得抽搐着。 “柔儿,你不要在说了,不要在惹怒你爹了………!” 何诗韵眼里闪动着泪花,生怕季柔也跟着牵扯进来。 季柔望着何诗韵带泪的眸子,心里难过万分,正因为何诗韵心地善良,温柔大方所以才常常被人欺在脚下,而她康季柔难道也要重蹈覆辙,任人宰割与摆布吗?! 是的,季柔不会,傲骨如她,又怎能屈服?那怕是此刻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爹也不例外。 季柔坚定不移的目光注视着康陆,完全一副大义禀然的模样:“爹!西方国家早就已经崇尚爱情自由婚姻自由了,请您别在守着老规矩,作茧自缚了………!” “好一个作茧自缚!好一个婚爱自由!” “康季柔!”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季柔脸上,季柔白皙的脸庞顷刻间被烙上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康陆颤抖着手,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季礼,又反过来指着季柔说:“你们两个孽障啊!” 康陆气的咬牙切齿,他开始怀疑把季柔留洋海外是个错误的决定!没想到两年后归来,季柔竟学的如此放荡不羁,深明大义未学到分毫,歪门邪道倒是学会了一大堆!眼下,她愣是教唆众人,把季礼和佩珊二人的荒唐之事说的头头是道,毫无忌讳可谈,他康家家规何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难道只是纸上谈兵拿来说说的吗?! 康陆越想越是来气。 唐玉兰暗暗攥着拳头,她表面做着无辜可伶的模样,心下却是大快人心,多少个日夜她盼着季柔能有今日,老天真的没辜负她唐玉兰,说来还要感谢季礼一番,没有季礼和佩珊如此荒唐之事,她又怎能如愿以偿?! 何诗韵已扑跪在地,嚎啕大哭着:“老爷啊,你今日是要把他兄妹俩往死里逼吗?!回想昔日,老爷从未动手打过他们兄妹俩分毫,而今………” 何诗韵跪在地上已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佩珊襁褓中的婴儿宛若受到惊吓,也随着“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书房成了灵堂,哀哭不止! 梁本跃等人被眼前的一幕幕冲击着,望着已经愤怒到极点的康陆,心中固然有话,也不敢轻易挑战康陆的威严。 季礼还在跪着,在他看来事已至此过多狡辩的言语都是徒劳,他在等候着,等候着“康大人”发落! 季柔美丽的眸子泪光闪闪,她潜意识抬手捂着此刻正火辣辣的脸颊,她不敢相信昔日疼她惜她的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打了她,她甚至产生短暂幻觉,仿佛这一切不是真的。 此时此刻,脸上的疼痛又怎能比得了心间那一点一滴凝聚而来的凉意?! 季柔强忍着徘徊在眸子里的泪水,眼神笃定的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康陆,康陆心头一痛,正如何诗韵所说,纵然千错万错他都不应该动手打季礼兄妹俩,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心中后悔也只能徒增悲伤! 季柔报以唐玉兰一个怨恨的目光后,便夺门而去! 望着季柔满带委屈的背影,康陆已是老泪纵横,双脚如同灌满了铅愣在原地……… 第十一章初见季柔 正午时分,骄阳发着耀眼夺目的光泽,萧瑟秋风,吹动地面上些许落叶卷入天空中。 先前的一幕幕,如同万千只剧毒的蝼蚁,正肆无忌惮一点点吞噬着季柔每一根神经,使她喘息不得,心痛万分! 纵然万千宠爱集一身,都不及她唐玉兰有意挑唆的一番话!季礼佩珊二人之事,唐玉兰才是最大的赢家,季柔归来的这些日子里,那些积攒在心中的怨气直到今日,康陆才替她圆了梦,也顺理成章的给季柔扣上放荡不羁的罪名! 此时此刻,唐玉兰心中早已乐开花了! 季柔沿着书房走廊跑着、奔着,眼中酝酿已久的泪终于得到释放,滴滴从脸颊飘落而下的热泪,迎合着孤冷萧瑟的秋风瞬间变为冰冷! 季礼已被康陆禁足思过,佩珊母子,则被安排在府内先行住下,等挑了良辰吉日在去向赵铁匠上门提亲。缘何康陆心中百般无奈,可听着嘤嘤啼哭的孙子,眼下他已没有万全之策可选,不论如何,要保全了他二人把佩珊明媒正娶进康家,也算是给佩珊的爹一个交代。 康府仓库。 亦文近日以来忙的不可开交,这会他正挑着满满的两担子米,从仓库出来,走上通往柴房最近的走廊。 他步态稳健不慌不忙的走着,挑在肩上的两担子米少说要七八十斤重,正值壮年的亦文神色里看不出一丝疲倦。 走过一条笔直的走廊,在往前面已到了拐角处。 “啊!” 一声惨叫过后,他只记得鼻腔里飘过一丝淡淡的幽香,还未完全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撞了个七荤八素摔倒在地,挑在肩上的米“哗啦”应声落地,颗颗饱满洁白的米粒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零零星星铺散在地上! 亦文惊愕的从地上坐起来,疼痛几乎席卷着身体每一个部位,也测底勾起了此刻要发怒的欲望! 他冷着眸子,瞅着正惊慌失措的人儿,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色罗裙的女子,年纪约莫十六七岁,修长且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背后,秀丽的眉毛下是一双好看到让人嫉妒的大眼睛。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着红晕,隐约中两旁已经风干的泪痕还清晰可见,得体的服饰更是衬托着窈窕身姿,整个人气质清新脱俗如出水芙蓉般。 “对不起………对不对………” “我………” “………” 望眼欲穿的眼底里此刻满是惊慌恐惧,女子惊魂未定的对着亦文抱歉着,说的话吞吞吐吐毫无章程,亦文瞅着如此美眷,心下不知如何是好?! 亦文面无表情,抿动着唇角:“没事!” 亦文说的镇定自若,女子闻后稍微缓和一下紧绷的神经,她伸出纤细玉手,把额间一缕秀发拂向耳后,眼底的惊恐也在慢慢散着。 转眼间,她又秀眉紧皱,变的惊慌失措起来! “你头流血了………!” 她惊呼着,走进还跌坐在地上的亦文,慌乱中拿出手绢帮他止血。 “来人啊!” “不要叫了……!” 亦文的声音宛若一剂定心良药回荡在耳畔,女子咬着嘴唇,心里惭愧到了极点,不断的责怪自己太过于莽撞,才害惨了他头破血流。 亦文苍凉的从地上站起来,眼瞧着洁白如玉的米粒已有少许占满艳丽的红色。 他浓眉紧皱,脸上略过一丝看似无可奈何的笑:“只怕这米是不能在食了!” 她急忙开口解围:“我给梁管家去说,让他不要责怪你便是!” 看似好心的安排,哪知亦文闻言后,顷刻间脸色大变和先前判若两人。 “不必了……!” 亦文俯下身子,把倾落在地上的米一把把的往木桶内装着,她见状欲帮他,却被他投来冷峻的目光所制止! 女子心头不解,明明是好意予他,他反而疾言驳回!她傻傻愣在原地,近身瞧着亦文,只见他幽怨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哀伤,健硕挺拔的身姿在阳光的映射下微微泛着古铜色。俊朗的脸庞仿若冬日里的寒霜,让人望后都不禁打着寒战。虽身着粗布袈衫但丝毫不掩那夺人气息!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干杂役的料儿?!女子顿时好奇万分,心底荡起一丝涟漪,心中的狂澜更是不能平息着………! 良久,她目送着他离去,她的整个人也几乎被他掠了去! 亦文浑然不知,那撞她的人正是留洋回来的康季柔!短暂交锋,他就被撞的人仰马翻,假若心知是他康陆之女,他又怎能轻言放过她?! 可世事难料,冥冥之中亦文注定有今日一劫,也正因为这一场华丽的意外,才至二人日后刻骨铭心的爱情! 入夜,月明风止。 亦文待在杂役院的黑屋里。今夜,对他而言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他辗转反侧,几次躺在床上后,又重新坐起来久久不能入眠!月光温柔如丝的透过窗子照入幽暗的小屋内,给他那颗落寞的心多多少少增了一些暖意。头上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使他想起白天美丽的女子,亦文心中暗暗拿芊芊和她比作了一番,发现芊儿的美是种奔放的美,毫无忌讳的美!而她,却是那种安静到让人欲罢不能的美,让人过目不忘的美,她的一言一行还徘徊在脑海中,久久不能褪去。 他想着,若有所思着,嘴角上扬起久违的笑意。毕生有妻如她,或许也是人生中的幸事! 他翻身下床,靠近窗子站着,望着浩瀚星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顷刻间又变的黯然伤神!是的,他不能为之所动!他不能背信弃义!他不能辜负了那个含冤在九泉之下的爹,还有梅姨娘,老罗叔,那些本应该在家中守着妻儿享天伦之乐的家丁们………! “纵然在这康府出现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人!”他在心底默念着,一遍一遍提醒着自己,那个坚韧不拔的心怎能动摇?不可动摇!绝对不可! “亦文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亦文定会为含怨九泉下的你们讨回公道!” 他双目放光,死死的咬着牙,重重的在墙上打了一拳! 第十二章姑嫂结缘 醉月阁。 上等紫檀木打造的棕红色床榻,边沿雕刻着错落有致的纹路,需近看才知是一副绝美山水图,一株郁金香茂盛典雅的矗立在床榻右侧,安静却显得美好。临近窗子,是一面桃木书桌,桌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妆台上的铜镜用颗颗饱满的水晶吊坠装饰着,彰显着闺中主人清雅脱俗之气,些许胭脂水粉散发着淡淡幽香沁人心田。环顾四周,嫣然充满着女儿家细腻与唯美。 侧身而卧在床榻上的人儿闻声微微睁开眼帘,她伸动手指,轻轻拉了下盖在身上的蚕丝锦被,看似轻微的举动,透过垂在床榻上粉色幔帐都被来人察觉。 来人浅浅一笑,转动着黑溜溜的眼珠,蹑手蹑脚的走进床榻。 “月儿!” 哪知,她薄唇微启,还未开口,竟被侧卧在床榻上的人儿识破。 月儿意犹未尽的开口说:“大小姐,眼瞧着都尽午时了,迟迟不见您走出过房门,连早饭也没吃,老爷挂念,特意吩咐柴房做了您最爱吃益气莲子羹让奴婢送来,还有………”她有意顿了顿,又说:“还有您平日里最喜爱的枣花蜜酥呢!” 听着月儿口中食物,床榻上的人肚子“咕噜”一声,但她仍旧不为所动,身子宛若磐石一般。 “谢谢爹的好意,季柔心领便是,麻烦月儿拿回去!” 月儿一听,清秀的脸庞霎时焦急起来。 “大小姐,您有所不知,老爷这几日无时不挂念着大小姐,还特意吩咐奴婢,一定要看着小姐把东西吃了,大小姐不吃,奴婢怎么向老爷交代啊?!还有,今早夫人去华严寺祈福,也是千嘱咐万嘱咐……………。” 月儿说的头头是道,话中还含有半分要挟之意,因为季礼之事被康陆打了一巴掌,季柔愣是有两日未同康陆吃过饭,她在赌气,赌的不是康陆的那一巴掌,而是唐玉兰这口气! 季柔闻言,终于缓缓坐起身子靠在床榻上,白皙的脸庞略显憔悴,神色中扬起一丝不满。 “月儿,你我情同姐妹,你一口一句奴婢,分明不拿我当作姐姐看待………。” 月儿垂下眼帘,季柔一番话,正中她心上,缘何身在府中为奴,季柔与她早已情同姐妹,其中情谊也早就不在是主子与奴婢。 “以后你我二人姐妹相称,不许在叫奴婢了。” 季柔说的好温柔,字字句句满是怜惜。 月儿不语,径直走向桌子上益气莲子羹,一副挑衅的模样说:“大小姐不食,也自然而然不认月儿这个妹妹了。” 季柔无可奈何一笑,月儿如此刁蛮古怪,纵然心中沉闷,也顷刻间变得豁朗起来了。 那一碗益气莲子羹才喝到一半,这时,佩珊怀抱幼子,满面春风的踏进季柔闺房。 原本还靠在床榻上的季柔,望着所来之人,甚是欣喜,她慌忙下床,迎上佩珊母子:“季柔失礼,还劳烦大嫂前来探望………。” 听闻一声大嫂,佩珊脸上顷刻间满是羞涩。 季柔察觉异样,温柔一笑说:“大嫂何必拘礼?你和我哥虽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瞧着小家伙,生的虎头虎脑,真讨人欢喜………。” 季柔越看越是喜欢,小心翼翼接过佩珊怀抱中的幼子,才三个月大就生的白白胖胖,粉嫩小脸儿肉乎乎的,还不时摆弄着小手,甚是招人喜爱! “那日之事,真是委屈妹妹了。” 佩珊瞧着两日来憔悴不堪的季柔,顿时心生歉意,对那日季柔挨打之事也久久不能释怀,如若不是季柔出言相助,康陆怎能轻言允可季礼他二人! “是季柔无能为力,没护了大嫂周全,只是大嫂不要记恨家父才是,家父纵然脾气火爆,实属有他的难言之隐………。” 季柔的话,字字句句无不透露着大方得体,听在佩珊心上,使她不禁暗自想起那日自己唐突冒失出言不逊!那日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副泼妇模样?!和季柔比起来,大家闺秀这个称谓她却丝毫沾不着边儿。这一刻,佩珊对季柔又重新认知了一番,原以为身在荣华富贵里的千金小姐,都是那种咄咄逼人,完全不讲情理之人,没想到季柔是那么平易近人,那么大度识体,她有千金大小姐的殊荣,却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尖酸刻薄,佩珊心下与季柔很是相见恨晚! “时常听季礼提起你这个妹妹,说是留洋海外见多识广,那日一见,果然如季礼所说,让我佩服不己………” 一听季柔留洋归来,月儿双目放光勾起了兴趣。她眉飞色舞的说:“何止见多识广,简直多的不得了,几天都讲不完呢………。” “月儿,那有你说的那么离谱!” 佩珊也满心好奇问着:“真的吗?我也要听,季柔,你可不可以讲讲你留洋的故事,听说洋人都长的好凶的样子………!” 季柔瞧着如此兴致的二人,也着实不好推辞,她把留洋海外两年所遇到点点滴滴有趣的事,重新梳理好,一一讲给佩珊月儿! 一时间,醉月阁季柔闺房内谈笑风生,佩珊月儿二人听的津津有味,随着季柔绘声绘色的讲述,二人仿佛当时就置身其中。 第十三章见机行事 入夜,天空中没有一颗星辰,整个康府宛若扣在一口大锅内,黑压压一片,寂静的令人发指。 一团黑影正悄悄的从杂役院溜出,蹑手蹑脚的穿过书房,走上醉月阁宛转九曲的回廊。 他一身黑衣裹体,黑纱掩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幽怨的眼睛,腰间佩带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在这浩瀚无垠的夜空下,仿佛幽灵一般与夜色融为一体,很难让人察觉! 已更深夜静,醉月阁早早褪去了嬉笑欢闹,住在这醉月阁的人,都早已悉数睡下。那团黑影来到醉月阁门前便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不时来回张望着,额间已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眸里满是不安情愫,显得格外小心谨慎。 确认无任何纰漏后,他缓缓取下腰间匕首,伸入门缝小心拨弄着醉月阁紧闭着的门,那门发着“咯吱”一声细微的声响,就被匕首在门外挑开。 醉月阁内,烛台上还留有一盏烛火未被熄灭,灰暗的光晕下,入目的是装饰极为奢华的楼阁内景,旷阔的正厅中间,是一面通体暗红的檀木餐桌,桌面之大,可容纳数十人同时就餐,环顾四周,是修剪的极为精致的灌木盆景矗立在靠墙两侧。抬眼在望,中堂上方挂着一副苍劲有力的字帖,正厅两旁,分别是一间间用上等木料搁置的屋子,不论门窗还是边框都悉数雕刻着精美绝伦的纹路! 黑衣人轻手轻脚的步入楼阁内,小心翼翼的向一间屋子慢慢逼近。 怎料,还未接近门口。 “啊………!” 随着一声刺耳的女子尖叫,彻底划破了夜幕下的寂静!黑衣人反应极为敏锐,他蹙眉屏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步冲出屋外,再一次融入夜幕中,不见了踪影! 顷刻间,醉月阁灯火阑珊。 康陆,何诗韵夫妇二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呼,测底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康陆神情恍惚疾步走出房间,何诗韵慌乱拿起披风上身,也步态湍急紧跟其后! “柔儿………!” “爹………有鬼!” 季柔僵直着身子,秀美的脸庞煞白如纸。 康陆一把揽季柔入怀,轻轻安抚着说:“柔儿不怕,有爹在!” 何诗韵慈眉紧皱,心弦也绷紧着。她急急切切的问:“柔儿,是怎么一回事………?!” 季柔埋在康陆怀中,望眼欲穿的眸子里满是惊恐,她抬手指了门,颤颤巍巍的开口说:“有一团黑影,就在刚才,冲向屋子外面………!” 黑影? 冲出屋外………? 康陆何诗韵夫妇二人,这才意思到季柔话中之意,目光纷纷投向醉月阁此刻打半掩着的厅门,康陆眉梢一挑,心头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回过神来,四下打量着醉月阁一景一物,发现,所有东西都悉数完好,并没有遭到破坏,更没有少上分毫! 来人显然对屋内物品不感兴趣,眼下………?康陆越想越不对劲,脸色变得紧张起来! “老爷,这该如何是好?!” 何诗韵心惊胆寒的轻唤出口,她测底慌了神,全然没了主意! 片刻过后。 何诗韵已陪着季柔回房。 梁本跃已被唤起,匆匆忙忙来到醉月阁,康陆正阴沉着脸,来回渡着步! 梁本跃心下不知深更半夜康陆所唤是为何事?心底正七上八下的胡乱猜测着,康陆终于收住步子说:“今夜府内遭遇一黑衣盗贼!” “盗贼?!” 梁本跃闻后,原本略带困意的脸上霎时间困意全无,康陆口中的话,字字句句无不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 “老爷,想我府内院高三丈,更是有家丁们轮流守夜,这………盗贼是何来只有?!” 康陆心中早已是七上八下,坎坷不安。正如梁本跃所说这府邸院高三丈,更是有一众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家丁们看家护院,即使有一番拳脚的盗贼,也岂能这么容易就入府,何况还是直奔醉月阁,来人究竟是何意图?! 一连串的问好摆在康陆面前………! “老爷请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即使挖地三尺,也要把大小姐口中的黑衣人找出!” 梁本跃说的慷慨激昂,完全一副不找出黑衣人不罢休的决心! 康陆心下,此人深更半夜潜入府内,不论出于何种企图,都摆明了没拿他康府放在眼里,康府岂能让人随便入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此人拿康府当什么?! 府内遭遇如此令人惊魂之事,康陆又怎能罢休?!他强压住心头的波澜,铁青着脸对身旁的梁本跃说:“此人有意与我康府,定不可粗心大意,你即可就去彻查,大到府内假山园落,小到墙角走廊,定不可轻易闪过!” 醉月阁门外,数十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人手或是长长的棍棒,或是明晃晃的大刀,早已按耐不住,恨不得马上把黑衣人抓到狠狠的教训一番! 梁本跃领命,亲率众人,在府内展开紧锣密鼓的搜查。 马保子今夜又喝了个叮咛大醉,正醉生梦死之时,被梁本跃率人一把从床榻上拉起,也加入搜索其中! “敢打扰老子美梦,被老子抓到,不论黑鬼白鬼花鬼红鬼,老子非手刃了他个狗娘养的不可!” 马保子恶狠狠的叫骂着! “不可放过一丝可疑的地方!” “你们几个,到那边………!” 脚步声,伴随矩阵似的搜查在深夜康府拉开帷幕! 亦文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他嫣然一副无辜模样。 打着哈欠话不连句的说:“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任何言语夺门而出,紧接着“咚”的一声,又是一阵踹门声入耳………! 此时的康陆,心底的波澜起伏久久不能褪去,想来在这康府,出现盗贼还是头一次,他手端茶杯,就在椅子上,任由茶水慢慢凉去,都没有要喝下的意思! 季柔躺在床榻上,有何诗韵不离不弃的陪伴着,先前的一幕幕虽还在脑中回荡着,但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惊恐之状。 她想着,对于那个似曾相识与想见过的眸子,心底半信半疑着………! 第十四章忧心忡忡 带着几分凉意,天已大亮。 自打黑衣人夜袭醉月阁后的几个时辰,康陆两眼未合,他一步未离开醉月阁,梁本跃领命彻夜在府内搜寻黑衣人的踪迹,都未能找到一丝一毫黑衣人的下落!康陆在心中作了一番推算,那黑衣人显然是熟悉康家地形,被季柔发现后能迅速做出反应,来去自如而且消失的无影无踪,由此可见也非是常人可能比! 康陆在这府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未遇见过如此令人发指之事,他心底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西厢阁虽和醉月阁一样都带着阁字,这会却没有醉月阁那么紧张气氛。一大早,唐玉兰便打扮的花枝妖艳,府中遇黑衣人夜袭一事,唐玉兰几乎没把此事放到眼里,发生在醉月阁正中了唐玉兰心意,她高兴还来不及,又岂能为之伤神………?! 对着妆台上的铜镜左瞧右看后,才吩咐昭夕准备好茶水,去醉月阁请安问候,顺便在去瞧瞧何诗韵季柔母子此刻是生是死!……… 唐玉兰盛气凌人的踏进醉月阁,就连她带进屋子里的风,闻起来都香气怡人!昭夕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青花茶盏。 “老爷,玉兰给您请安!”她屈下身子,草草施礼,斜着眸子瞥了眼满面倦意且忧心仲仲的何诗韵,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接过昭夕手中的茶盏,唐玉兰渡着莲花碎步把茶奉到桌上。 “老爷,眼下太平盛世,恐怕只听一面之词便断定有盗贼行窃,府内上下为之人心惶惶,未免过于草率………!” 草率? 唐玉兰的一席话,直击康陆心头,是的,他需要好好捋捋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不准是季柔看走眼了,或许是一只野猫闯进醉月阁………康陆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向着紧挨着何诗韵落座的季柔投来疑惑的目光,试图从季柔那儿得到确切答案。 季柔眼神呆滞,白皙的脸庞憔悴不堪!她显然是被昨夜一幕吓到了,纵然已经是大白天,醉月阁里也满是人,望着眼前的一景一物,使得她仍旧深陷昨日其中。 季柔呆坐在何诗韵身旁,唇角被牙齿咬到微微泛起白色,她没有言语,迎着康陆满是疑惑不解的目光重重点着头! 何诗韵拉过季柔冰凉的手,诚心诚意的说:“老爷,季柔不是小孩,如此大事她怎能乱说………?!” “爹,此事非同小可,定不能忽视!” 季礼如坐针毡,急急插口。上次因为和佩珊事后,就被康陆禁足了整整十天,而今面对家中糟此横祸,他又怎能镇定自若………! 康陆铁青着脸,神情恍恍惚惚,季柔虽然没当着众人给他确切点来说给家中所有人一个合理说法,季柔只是重重点着头,康陆就已经心知肚明,他端起茶浅饮一口,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抬着眼,通过屏风格栅望着映入眼帘的院落,深陷若有所思中。 “老爷!”唐玉兰见状轻唤着,在未来醉月阁以前她心底就酝酿了好多话,眼瞧着康陆如同得了重大瘟疫一般,对她唐玉兰的话听不进去分毫,她不禁暗自在心底焦急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康陆终于按耐不住,他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摆了手,语气颓然的说:“今后不许在私下议论此事,我自有定夺!” 话音未落,才欲跨步门外,远远的梁本跃缓步而来,身后紧随着一头戴黑色礼貌,淡灰色长袍下隐约可见是一袭深黑色洋装,康陆定睛望去,来人正是德伦! 他满脸堆笑轻松自若,与笼罩在紧张氛围中的康府,显得格格不入。 康陆已迎上他,双手一拱,强颜欢笑的说:“不知德伦兄前来,恕礼不周………” “康老爷客气,德伦冒昧才是。” 德伦祖上与康家乃是世交,到了他二人这一辈,交情维护的甚好,季柔更是老早变认了德伦做干爹,如今两家,更是亲上加亲。德伦幼年时就喜爱西方文化,季柔留洋两年学习“洋文化”,完全都是德伦百般照顾,视季柔如己出。自打海外归来以后,德伦便在莒城内寻了处沿街商铺并租了下来,说是开一家酒楼。 他二人谈笑声,使得屋内众人齐齐举目门外。 一番寒嘘过后,德伦被迎进醉月阁落座,月儿已沏好茶奉上。 季柔上前,恭恭敬敬施礼。 “柔儿见过干爹!” “我说季柔啊,那日阔别以后,你我二人可有日子没见了啊………。” 季柔闻言,心下惭愧,自打留洋回来后,整日待在府中,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拜会德伦这个干爹! “柔儿愚钝,自顾偷懒在家………” 康陆面露尴尬,干咳两声慌乱赔笑着说:“德伦兄放心,改日我定备上大礼,让柔儿前去拜会!” 第十五章卧薪尝胆 德伦突然造访,一来,是自打季柔他二人双双留洋回来已足足一月有余,一月未曾见过季柔,对其甚是想念! 季柔整日整夜待在府中,而德伦,则马不停蹄,忙里忙外,忙东忙西,忙着筹划以他名字命名的“德伦酒庄”。眼下,酒庄已完善妥当,招牌挂上了,桌椅板张样样就绪。只差良辰吉日开业大吉了!德伦在家捧着黄历翻来看去,都没能找出合适日子开业,他心下一横,择日不如撞日,就把日子定在明天! 季柔听后,顾不得众人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的,她还魂了,她不在昏昏沉沉了!那个害她魂飞魄散的黑衣人,这一刻在她脑袋里悄然消失了! 她怔怔地看德伦,急急问着:“德伦叔,真的吗?酒庄要开业了,明天?…………!” 德伦爽朗一笑,目光中满是喜悦的说:“柔儿,你我二人在海外的心愿终于实现,只是………。” 德伦眉梢一挑,端起茶水浅吟一口。 “恐怕这日后你可不能待在府中偷懒了!” 季柔领会德伦话中之意,偷偷瞄了眼坐在德伦身旁的康陆,康陆这会听的糊里糊涂,一会酒庄开业,一会海外的心愿,他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论怎样,看着眉飞色舞高兴万分的季柔,他自然而然的深深被季柔感染着! 康陆故作严肃,语气里容不得半分挑衅,唇角微微透着笑意,似乎在出卖着他对季柔这个掌上明珠的溺爱:“你啊,尽量少给你德伦叔添乱才是!” 季柔双目放光,连忙点头:“谢谢爹提醒,柔儿遵命便是………” 康陆德伦二人对视一眼,会心的笑着。 唐玉兰坐在一旁,季柔欢欣雀跃一幕幕尽收眼底,纵然心底有话,但眼下也不好失了仪态,她只好陪衬着,尽可能保持着康府二姨太应有的仪态。 德伦嫣然不知,就在昨夜,在这醉月阁内发生的令人惊魂一幕,才使得一开始看到季柔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康家众人看起来个个面带倦意,就连向来精气神十足的季礼,都如同霜打的茄子,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一言未发! 何诗韵心底虽还是心有余悸,但脸上早已勾起了笑意。 “听闻德伦要开酒庄,真是可喜可贺!” “对对对,诗韵说的对,明儿个我定去捧场………” 康陆兴致盎然,对着附在门口的梁本跃大声唤着:“老梁,明日你我二人一同前去,还有季礼也要去………!” “是!” 季礼缓过神来,慌乱应着。 醉月阁遭夜袭一事当然没完,真凶虽未抓到,但康陆已是惊弓之鸟,德伦告辞后,他就和梁本跃商量起对策!更是做了一番精细安排,府内增加了深夜巡查力度!黑衣人奔着醉月阁而来,不论入室掠财,还是别有他意,总而言之都居心不良!因此,醉月阁成了重要保护对象之一,再三嘱咐好梁本跃后,康陆便径直一人去了净月轩,到了午时都未出来。 杂役院还是平常如旧。 马保子卧在用蒲藤编织的躺椅上,摇摇晃晃鼾声如雷,一只苍蝇飞落在脸颊上叮来叮去,他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只苍蝇被打了个五马分尸,五脏六腑溅在脸上好大一片。 他在也没了睡意,晃悠悠的步入仓库。 亦文心中是苍凉的,失落的好比跌入万丈深渊!经过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后,他心中被重重的敲了一击!他绝望着,同时也无助着!夜袭醉月阁行刺康陆未果,康陆日后肯定有所提防,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太鲁莽行事!他咬牙跺脚,后悔自己打草惊蛇没好好计划了周全! 只是,计划了周全又怎样?康陆不是傻子,他身边有端庄善良的何诗韵,有聪慧美丽的季柔,有咄咄逼人的唐玉兰,有文武双全的季礼,有老谋深算的梁本跃,还有一众训练有素的护院们……等等!天啊,这些人,个个都是无形的绊脚石!报仇?谈何容易!那个心心念念的巨大重任,做梦都想了去的夙愿,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精神欠佳,干起活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装满了东西的麻袋,被绳索拉上高处,一不留神,愣是滑了下来,落在地上摔出了口子,袋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这一幕,刚巧被马保子撞上! 惨了,惨了,亦文死定了,明清停下手头的活儿愣在原地!眼看着马保子气急败坏的正渡着大步向着亦文走去。他挪着步子,想上前,可又犹豫着,犹豫的是不能在向上次那样鲁莽了,绝对不行!害惨了亦文不说,也会牵连自己进来!他没了注意,完全慌了神,心里七上八下坎坷不安! 其他家仆们也时不时的举目望着,或翘首以盼着接下来的好戏,或暗自窃喜自己没在其中! 上次领略了马保子的“毒手”,亦文琢磨出了一套对付他“这种人”的办法。如果来硬的,马保子明显的不吃那套,只会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没准还会像上次落的个遍体鳞伤的下场! “瞧我这笨手笨脚,惹您马管事生气,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亦文点头哈腰,满面堆笑,他自圆其说,接下来就是巴掌不分轻重的往嘴巴上左右开弓! 有句古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马保子心头有气,可面对如此“俯首臣称”的亦文,也不好在行责备! “罢了罢了………”他挥着手,大大咧咧的迈着步子,往仓库外走去! 何止亦文暗松口气,明清三步并两步过来。 “你是怎么一回事?整日心不在焉!老天让你逃过一劫,马保子不知发的哪门子善心,积的那门子德放过你!在有下一次,你打算怎么办?也像今天乱扇嘴巴吗!” 听着明清虽是责怪的一席话,亦文眼圈一红,心头却温暖极了,自打离开卓合庆后,谁人过问过他的冷暖,谁人管过他的死活?! 他缓了神,定了气,虔诚的对着明清说:“兄长好意,对亦文的百般照顾,亦文定铭记于心,不会忘,不可忘………!” 瞅着亦文深邃幽怨的眼眸,明清长长叹出口气。这一刻,亦文好比裹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他能顽固不化,又能瞬息万变!他能屈能伸,又能自强不息!明清面对错综复杂的亦文,心里多了分敬佩,同时也多了几分困惑与不解! 第十六章初入视野 这天,微风徐徐,燕儿翩翩。 月儿闷在府中,也已多日未出过府门,听闻德伦把酒庄由内而外景致描述的绘声绘色,月儿心中早已浮想联翩,更想一睹为快有着学富五车的德伦能把酒庄布置成什么样。私下里,她找季柔说出心意,原本康陆不予答应,说是让她留下陪伴何诗韵,无奈康陆经不住季柔百般“恳请”,更有何诗韵在一旁陪衬着,“要去要去,月儿天生好喜,这样的场合不带上她,岂不是太辜负了她好喜心………”康陆这才允许月儿也想跟着众人去捧场德伦,也顺便出来透透气儿。 于是,康陆,季礼,梁本跃三人坐一马车。季柔,月儿二人坐一马车,两驾车子分别由福五福六两兄弟驾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莒城驶去。 一路上,众人谈笑声,马儿踏在路面的哒哒声,全部都淹没在络绎不绝的过往行人眼中、耳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对季柔而言,如同过去几个时辰那样漫长!福五终于勒住马,把车子停在了一处相对旷阔的地段,福六紧随其后也停稳车子,众人纷纷走下马车。 不远处,熙熙攘攘的市井就在眼前,一阵沉闷的鼓声“咚咚咚”的响起,震撼着众人耳畔。 “是舞狮呢,大小姐快看………”月儿又蹦又跳,又是指着那舞狮方向,她高兴极了,女儿家的风范顷刻间全无。 是的,舞狮出处正是“德伦酒庄”举行的开业庆典,鼓声也正是从酒庄传来。季柔已来不及驻足观望了,她握着月儿的手,已向着人群飞奔过去。 许久没看到季柔能有今日这般高兴,康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风范了,“把贺礼带上,我们几个也别耽误了,走走走………”他豪情万丈冲众人挥手,说罢,渡起大步紧跟季柔其后。 德伦满面春风,早已站在酒庄门外,他拱手作揖,笑容满面的张罗着或是食客,或是前来道贺的人们。 “德伦叔!” 随着季柔一声唤下,德伦更是喜不自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康老爷!”德伦几步向前迎上康陆,他二人相互拱手作揖,“德伦兄,今日可喜可贺啊………” “老梁,快快把贺礼拿来………。” “是,福五福六,你二人快把贺礼抬上来呀!” 康陆带来的贺礼,是一块上等紫檀木匾额,通体油光温润。上面用大红色布匹盖着,红布被缓缓揭下,映入眼帘的是用鎏金的楷书写着“公平有德,和气致祥”八个大字,这八个字正是康陆所写! “康老爷字字入木,苍劲有力,好一个公平有德,好一个和气致祥,好字,好字!”,康陆用字恰到好处,尤其取了德伦名中一个德字,更是锦上添花,使德伦望后如获至宝,欣喜万分! 围观众人,更是个个举手称呼,热闹一片。 同一时间,康府,杂役院。 随着冷艳高贵美妇人轻脚踏入杂役院,引来了小小骚动! 眼尖的几个壮汉有意放慢了手头的活儿,把头压的低低的,带着色欲的眸子不时地偷窥来人,垂涎欲滴的面目恨不得把来人吸入腹中,他几人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二姨太啊……”一壮汉说。 “好一个妩媚妖娆,怎一个风韵犹存!”另外一壮汉借口。 “哈哈,要是让老子爽一把,即使做鬼也甘心了!”另一个忍不住插嘴。 “去去去,瞧你那怂样儿,也不撒泡尿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壮汉被当头泼了冷水,气的面红耳赤咬牙跺脚,其他人几人见状差一点捧腹大笑。 马保子眯着眼半卧在蒲藤椅上,些许微风夹杂着淡淡玫瑰香精味儿席面而来,他潜意识耸动着肥厚的鼻子,贪婪的吸允着让人神魂颠倒的香气! 香味由远到近,闻起来比先前更是浓烈,马保子浑身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这才意识到来人已身在眼前。 唐玉兰媚眼含春,“咯咯”一笑。 他腾地站起身子,抓耳挠腮的说:“二姨太,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唐玉兰撩起手绢,往马保子脸上一甩,那手绢香香的,柔柔的,甩的马保子更是心神不宁,涟漪阵阵。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唐玉兰瞬间又放正了姿态,趾高气昂的说:“府中遭遇黑衣人夜袭一事,老爷甚是忧心,听闻马管事那夜也参与测查其中,不知可查到黑衣人下落………?!” “这………!”马保子闻后,心中嘀嘀咕咕,先前“荡心”也烟消云散了,这二姨太突然造访杂役院,眼下康府有明文规定,由于杂役院内都是一众劳力,出于男女有别,女眷不论何人所谓何事都不得踏入!如今身为二姨太的唐玉兰丝毫没有避嫌之意,在杂役院众目睽睽下搔首弄姿,身边还带了个颇有些姿色的丫鬟前来,是有意挑衅?还是别有用心………!她不拿康陆话铭记于心是一,杂役院上上下下有几十双眼睛盯着,马保子心下一惊落人话柄是真! 马保子虽生的五大三粗,私下里也是个怕摊上事主儿,他面带笑意,出于主仆之分,不论唐玉兰话是好意关切府内安危,还是另有隐情,眼下都不好得罪,“二姨太,小的只负责杂役院内大小事务,黑衣人夜袭一事,是梁管家着手测查,至于真凶是何人,又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还请二姨太面询了梁管家清楚!黑衣人夜袭当晚,实属人手不够小的才被唤来协助………!” “马管事出言,分明是有意推脱,殊不知,那黑衣人就藏身杂役院呢………!”昭夕的一席话,说的轻松自如,在看马保子,已是闻风丧胆,她有意急急插嘴,更是把马保子往风口浪尖上推去! 唐玉兰冷起眸子没了言语,她渡着轻步环顾着杂役院周围。 马保子慌乱赔笑着:“昭夕姑娘,有话可不能乱说啊,这杂役院内都是些凡夫俗子,个个生来就是干苦力料儿,别说的夜袭醉月阁如此大事了,就是让他们去偷只鸡,未免做的干净啊………!” 昭夕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目光仍旧阴深叵测。 “马管事哪里话,昭夕只是玩笑而已,马管事追随老爷多年,其衷心岂能撼动!” “……………” 就在他二人故作虚情的你来我往客套着,唐玉兰渡着碎步已来到仓库门外,她举目向里望着,在掠过忙忙碌碌的身影后,目光不由自主的逗留在一人身上。 她定着睛,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此人,入目的是年纪轻轻,身姿挺拔健硕的壮年,即使仓库内远没有外面那般明亮,但仍旧可见青年俊朗刚毅的容貌。唐玉兰媚眼如丝,心头涌出一股别样情愫,那颗摇摇晃晃的春心,早就随着壮年裸露在外的厚实胸膛,这一会更是起起伏伏的厉害! 亦文只顾着手头的活儿,对于门外传来的“热烈目光”,他浑然不知。 “太太………”昭夕步入跟前,她顺着唐玉兰的目光也往仓库内望着,她回过头来瞅了眼不远处的马保子,才谨慎的附在唐玉兰耳畔轻声软语的说着什么。“哦”,唐玉兰闻后,只觉得脸颊微烫,片刻回神,她才气若幽兰的吐出一个字来! 第十七章严华寺后 酒庄开业后的第五日。 天才破晓,一辆马车使出康府,沿着宽阔的石板大道由东向西缓行,不一会儿已淹没在浓浓的晨雾中。 马车来到莒城西南的长青山下,车夫拽着缰绳勒马,马儿喘着热气,长啸一声便停了下来。此时天已大亮,些许薄雾还未散去,长青山如同披着件白色轻纱,增添了几分仙境与神秘。严华寺就坐落在长青山上,透过雾色举目望去,隐约可见那巍峨的寺庙建筑,山上奇石陡岩,松柏葱郁林立。 车夫拿来落脚凳子“夫人,到了………!” 何诗韵掀起帘子,探出头往外望着,就在这时,严华寺的晨钟从山上悠远传来,何诗韵轻叹口气,一路上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缓解。 她举步下车,对车夫吩咐一番后,便独自一人走上通往半山腰严华寺的青石小径。 往常来严华寺许愿、还愿都是月儿随行左右,今日何诗韵孤身前行,是上次寺中慧静师太再三叮嘱,说是初一还愿之时,务必一人前来!回想起府内一月有余发生的种种事迹,可谓多事之秋,事事接连不断,季礼佩珊二人荒唐之事过后,紧跟着黑衣人夜袭醉月阁………!何诗韵想到这些眉间就不由得拧着结,她每天每夜虔诚礼佛,心地善良温婉待人府内上下人人皆知,自幼出身书香门第,活到大半辈子不曾做过半分亏心事,奈何天不遂人愿,偏偏到了晚年不得安宁! 严华寺,大殿。 一尊通体金光的大佛呈现在面前,佛前禅香燃着,禅烛明着,木鱼发着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大殿内,声声入耳的敬文声使人闻后肃然起敬,佛门净地,心念皆空。 慧静师太已准备好香烛,何诗韵接过冒着缕缕青烟的禅香捧在手中,在佛前跪下,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片刻,虔诚的扣下三记头。 “夫人气色颇差,形容憔悴,心事重重,远不如上次所见那般悠然自得………!”慧静师太的一席话,正中何诗韵心头,她缓缓站定身子,对着师太又是诚心一揖。 哀默的说:“师太不知,自打上次初一来过严华寺后,府内就未太平过,膝下一子私定终身………接着………”她轻叹口气,转眼望着金光闪闪的佛主“愿我佛慈悲,救我府中于危难,渡我府中于太平………!” “恩怨恩怨,凡尘诸事………”慧静师太指引着何诗韵二人朝着偏殿走去,“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她二人来到紧挨着大殿的偏殿,何诗韵落座,师太沏来一壶清茶,用粗瓷的茶盏斟到七分递给何诗韵。 “夫人可还记得上次许的何愿?”师太不急不慢问着,慧眼如炬的望向何诗韵。 何诗韵与慧静师太虽身份不同,但二人年纪相差无几,她虽身为府中华贵夫人,却无时无刻不想着能与师太这般青灯古佛,了去世俗牵绊,奈何身不由己,膝下一双儿女不说,愣是康陆也不会答应。 “我那日许愿,是盼着爱女能平安归来,是祈祷府内众人平安无事………可如今”何诗韵眼中水汽茫茫,她顿了顿又说:“师太有所不知,就在前些日子的深夜,府内突然遭遇一黑衣人夜袭,被爱女季柔发现,吓得魂不守舍,那黑衣人不论出于何种居心,定与府内众人安慰相牵连!”现在回想起那夜一幕幕,何诗韵仍心有余悸,两行热泪早已滑落脸庞,她慌乱抬袖抚面,慧静师太瞧着这伤神一幕,心头自然明了何诗韵所言事态之严重! 待何诗韵气定凝神后,她才语重心长的悠悠开口:“冤家易结不易解,恩怨五载,夫人可否记得,那一年的林家湾,若府………?!” 林家湾!若府! 何诗韵怔怔的看师太,心下震撼到了极点。五年前,五年后她想不出有何关联,师太凭白无故的一席话她更是找不出头绪来!在她看来,即使五年前康陆身为县太爷,可也没做过亏心事!何诗韵心中,康陆是大义禀然的,是两袖清风为民除害的青天大老爷呀! “师太!何出此言?”她急急冲口问着,心中七上八下乱成一团麻! 慧静师太摇摇头,吐出口气,何诗韵如此端庄优雅,心存善念,固然心中有话,她都不忍心冲口而出了! 她取来笔墨纸砚,微微蹙着眉头,悄然无息的在宣纸上挥下几行字递给何诗韵。 何诗韵屏住呼吸,满怀期待的捧在手心,望着寥寥无几还带着墨香的字彻底愣住了,来不及细细品味宣纸上的字,她就已经坎坷不安起来。 “恩恩怨怨,恩怨几何;悲中化喜,喜中带悲;大势已去,报得春辉;有女归来,缘起缘落!” “师太!”何诗韵低吟出声,那张宣纸不禁滑落在地,她弯下身子,颤颤巍巍伸手捡起!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我佛慈悲,定能化险为夷,化悲为喜!” 关于五年前林家湾若府一场浩劫,整整五年过去了!直到今日,何诗韵都不曾知晓,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心善如她,即使看过慧静师太书下的几行字,都不曾联想到那场血淋淋一幕幕………! “师太!诗韵自知这宣纸所写事出有因,只是………诗韵愚钝还请师太指点迷津,若师太能道出缘由,诗韵自会感激涕零………!” 何诗韵手中紧紧握着宣纸,向来沉稳端庄的她也欲罢不能,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想要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慧静师太淡淡又说:“夫人啊,有因必有果!眼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诗韵急急站起身子,扑通跪倒在地,不由分说的就是对着慧静师太磕起头来,喉咙哑哑的说:“师太!请你救救康府,请你指条明路给我啊………我虽已到古稀之年,可膝下一双儿女还要照料啊,季礼更是早早得子,眼下孩子才几个月大小,吾佛面前诗韵不怕遭遇天谴,可是………”她已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的 慧静师太慌忙扶起何诗韵,心底感动极了,也悲痛极了,出家几十载,她早已心念一空,不受尘世所渲染,可今日面对何诗韵,她也在默默揪着心! 第十八章暗中调查 “择日,夫人不如亲自去趟林家湾!好生打探打探,如若打探到什么,切莫告知与人,心知肚明今后小心提防便是!如若不是向我所说,夫人大可安心度日潜心礼佛,多行善事,也算是替府内积德………!” 何诗韵慌忙点头,对慧静师太深作一揖,诚心诚意的说:“诗韵一定谨记师太之言,待回到府中,定好生教诲一双子女,也奉劝府内众人多多行善,多多积德才是………!” 离开严华寺后,慧静师太字字句句都深深烙在何诗韵心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去相信着,她困惑着,同时又举棋不定着! “老吴,去林家湾!不要回府,我要去林家湾啊………!”何诗韵已等不到择日了,是的,她现在就要去林家湾! 驾车的是老吴,在康府当差也有十几栽了,老吴为人憨厚本分,此人有勇无谋,原本在杂役院出苦力,康陆念他年岁已高,全家老小又指望他一人度日,不忍心遣他出府,老吴这才勉强留在府上,平日里喂喂马,扫扫院子驾驾车子,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于是,老吴勒住原本是往康府方向驶去的车子,改道直奔林家湾! “夫人,这到林家湾需两个时辰,路途颠簸!您要有什么不适,就吱一声,奴才停下来便是………!”老吴一边驾车,一边对车内的何诗韵唤着,对于许久未出过远门的何诗韵来讲,两个时辰路程,确实不算近了!只是,她去心已决,纵然舟车劳顿,也抵不过此时此刻她一探究竟,弄明白缘由的心! 驶出热热闹闹的市井,一路向西行驶便是林荫小道,小道两旁是一片美好景色。南面,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溪流边上,是一株株野花野草,虽是深秋,那花开的却毫不吝啬,那草也丝毫没有要枯萎的意思! 何诗韵坐在颠颠簸簸的马车内,外面景色宜人,向来喜爱郊外景色的她,此刻赏花看景的心情早已消失一尽!她暗自攥着拳头,白皙的手面上看不出分毫血丝,慈眉善目里凝聚着焦急与不安! “林家湾,若府,林家湾………若府!” 心底始终盘旋着这几个字,也正是因为这几个字使她如坐针毡,久久不能平息! 一个时辰过去了,她终于掀起帘子,望着外面一闪即逝的景致,渺无人烟的荒野,她缓缓放下帘子,深陷黯然伤神中。 车子一路向西疾驰,驶过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终于来到有人的地方, 五年后的林家湾与五年前有着天壤之别,无奈之举,老吴轻拉缰绳缓缓勒住马。 “这位兄台,敢问林家湾怎么走?” 那人带着疑惑的眸子瞅向老吴,又看看华丽的马车:“你要去林家湾?这儿就是林家湾呀………!” 闻言,何诗韵早就在马车内激动不已,未等老吴开口报着,她就急急掀起帘子,马车下面未放落脚凳子,车子太高,她脚下不稳,直接从车上摔倒在地,额间碰出不小的一片血迹! 老吴见状,顷刻间惊恐万分,慌忙跳下车子,唉声叹气的说:“夫人啊!奴才该死未护了夫人周全!奴才该死……!” 何诗韵两眼冲星,只觉得天昏地转!借助老吴的搀扶,才勉强的站定身子,顾不得额间传来的阵阵剧痛,她就急急开口问着:“这儿就是林家湾!这位兄台可否知晓若家府邸坐落何处?!” 那人被先前何诗韵跌下马车的一幕着实吓了一跳,何诗韵的话更是扣动着那人心弦,他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望着此刻狼狈不堪还负伤在身的何诗韵,轻轻叹出口气,爱莫能助的说:“你要去若府呀?!哪里还有什么若府,早就人去楼空了……!” “什么人去楼空?兄台此话怎讲!我们可是大老远来此,上那若府有要事啊!”老吴搀着何诗韵,一边恳求地问着。 何诗韵没了言语,来的路上她就料到,五年时光有太多变故,但她仍旧坚守信念,哪怕是人去楼空她也要去看看究竟! 她凄凄婉婉的,低声下气的对着那人说:“这位兄台,还请你告知若府坐落何处,诗韵先谢过兄台了………!”话音未落,她已微微膝下身子! “夫人啊!” 老吴心中虽是不解何诗韵此来林家湾所谓何事,但她额间入目的淤青已深深刺痛着他,也使他焦躁不安起来,焦躁的是眼看着都已到了午时,二来何诗韵负伤在身怕回到府上康陆责怪! 那人禁不住何诗韵二人苦苦相问,抬手指了指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路的尽头拐弯往北,约莫有三里路,看到一处青砖红墙的府邸就是若府了!” 老吴扶何诗韵上车,用力挥下马鞭,马儿蹬着四蹄,飞奔开了! 那人摇摇头,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喃喃自语:“若府?人是找不到了,找鬼还差不多………!” 马车兜兜转转,过径越坑,随着那人指引的方向,终于来到一处孤零零的院落前。 老吴搀扶着何诗韵下车,入目的是紧紧闭着的府门,是片片的杂草丛生,没有一丝人烟气息,放眼望去一片凄凉! 老吴站在马车旁,何诗韵缓步向前。 “以前的这里,或许是热闹的吧!或许是繁华的吧………!”她怔怔的望着门上已经泛黄的官府封条,眸子里满是哀伤,这一刻,她明白了,可又不敢相信着!她嘴里喃喃自语!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 “是师太出言有误?还是,我!自己想的太多太多了………?!可是,贴在门上的官府封条又是怎么一回事?封条!又在映衬着什么?!”何诗韵心中有几千几万个疑问,她想找人来询问了清楚,可环顾四周,除了老吴她再也看不见有人经过此地! “夫人!恕奴才斗胆劝一句,眼看着天色已晚,夫人还负伤在身,要先回府上诊治才是!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奴才可是担待不起呀!老爷他也挂念啊………!” 何诗韵回过神来,望着爱莫能助忧心忡忡的老吴,心下老吴所言极是,自己身子是一,老吴受牵连挨责备是真啊! 一场林家湾之行,无疾而终,何诗韵亲临若府,当年之事并未一探究竟,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无可奈何。 第十九章无疾而终 时近傍晚,暮色初上,府中仆人们手捧烛台,穿梭在各个正厅偏房,纷纷掌灯照明。 何诗韵老吴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踏脚入府,何诗韵满身满面都是倦意,头部被磕碰的淤青一片,此时还在隐隐作痛!老吴跟在身后,心中胆战心惊,夫人负伤在身,不知接下来面对康陆该如何交代清楚! 醉月阁灯火阑珊,屋子里坐满了康家众人,人人脸上都愁云密布,挤不出半分笑意。 康陆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又站起身子,就这样起起落落不知多少回!他翘首以盼着,不停的举目往外望去,从正午等到下午他都茶饭不思,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何诗韵身影。期间,梁本跃也差人去严华寺打探下落,得到结论是“夫人礼完佛,还完愿早早回去了呀!并未曾在寺中逗留………!” 这,无非是火上浇油,使康陆众人更加心神不宁。 “爹!你倒是想想法子啊,眼瞅着天已黑透了,却不见娘归来!”季柔心急如焚,“要是娘有个三长两短………我………”越想越焦急,越焦急就越沉不住气,她不断催促着康陆,急的跺脚蹙眉,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跃出美丽的眼眸滚滚而下! 季礼双手搭在季柔肩上,心中早已焦急万分,但仍旧故作镇定的柔声安慰着:“妹妹!你冷静点呀,娘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我们不要胡思乱想啊………!” “是是是,季礼说的对,夫人不会有事,一定不会………”佩珊怀抱幼年的如意,也跟着劝慰道。 “早知道,说什么我都要跟夫人一起去啊!老天保佑夫人平安回来,保佑………!”月儿双手合十,虔诚地为何诗韵祈祷着。 “我没办法冷静,我没办法不去乱想,我没有啊………!”季柔哭的泣不成声,已倒在季礼怀中,季礼目中泪汪汪一片,喉头哽咽着:“不会不会,娘不会有事,绝不会………!”兄妹俩相互慰藉着,嫣然一副生离死别扣人心弦。 唐玉兰端坐在一旁,对这些冷眼以对,身为姨娘的她,口中没有半分劝慰之言! 远远的,何诗韵就闻到醉月阁断断续续抽泣声,她心下一急,加快着步子! 醉月阁,何诗韵风尘仆仆映入众人眼帘,对康陆,对季礼兄妹俩,对其他人而言,那个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娘啊………”季柔飞奔过去,扑在何诗韵怀中,何诗韵张开双臂紧紧环抱季柔,才一日未见,就已如同隔世! 片刻,季柔停止哭泣,抬起眸子望着何诗韵,何诗韵额间散落着些许发丝,但仍旧掩盖不住那一片淤青痕迹,白皙的肤色突然淤青一片,很是乍眼! “娘!”季柔惊呼出声,“娘的额间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季柔抬手,欲拂去何诗韵额间零星的发丝,想一探究竟。 何诗韵抽身一躲,满面堆笑话锋一转:“月儿,快去柴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快去啊………!” 月儿愣住,脚下生根不为所动。 康陆定睛仔细打量起何诗韵,又转目瞥了眼老吴,目光落在何诗韵额间那片淤青上。 就在众人不解时,老吴扑通跪倒地上,慌乱磕头! “老爷啊,奴才该死!没护了夫人周全,奴才有罪啊………!” 众人又把目光纷纷投在老吴身上,康陆心下虽疑心重重,但老吴与自己年纪相当,就这样跪着,嫣然不合时宜。 “老吴快快起来!你若有话慢慢道来,这般年纪还跪地求饶,传到外人耳中,我康府有失大体………!” 老吴那敢起来,仍旧纹丝不动的跪着,口中喃喃自语。季礼急急过来,与何诗韵母子二人深深对视一眼,“老吴叔,有话起来说便是,不用这般跪着!” 老吴这才缓缓站起身子,脸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老爷!老吴也劳累一天了,眼下是要吃些东西,早早歇着才是!至于诗韵额间的伤,不过是磕碰了一下而已,并无大碍!”何诗韵语重心长的深深望向老吴,仿佛那双慈爱的眸子在说“不可以说啊老吴,去林家湾不能说出来啊………!” 唐玉兰嗅到些端倪,终于不能纹丝不动了。她故作高深的近身何诗韵,“姐姐这一日未回来,瞧把老爷挂念的坐立不安!如今,姐姐虽是回来了,可这额间青一块紫一片,才是让人胆寒心惊呢………!”唐玉兰轻脚移步,冷眸瞅着老吴,对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这个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当的?!把夫人带出去一天,你居心何在?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吴吓的浑身颤抖,欲言又止。 “玉兰!你且注意言辞!”康陆怒吼,心生气愤。 众人皆面色大变。 “夫人说的对,不论如何,她人都已回府,眼下劳累一天,又负伤在身,要唤大夫前来诊治才是,至于今日之事”他抬眸,目中有几千几万个担忧与心疼,千言万语最终全汇成温柔的一句:“诗韵定会予我知晓!” 唐玉兰碰了一鼻子灰,她定没想到,不过是出言教训个奴才,却惹来康陆对她疾言厉色的一句话!唐玉兰目光幽怨的不在言语,心下,却是醋意泛滥的厉害! 何诗韵眼角一红,只觉得心头涌出一股暖流,是的,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咄咄逼人的提问!更不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吵闹闹,知她如康陆,怎能任由下去。 “季礼,你还愣在这儿?还不快去请大夫来………!”季礼闻言,急忙应着:“是是是,儿子这就亲自去请大夫为娘诊治!” 于是,醉月阁短暂喧闹后,又开始忙碌起来。 何诗韵躺在床榻上,丫鬟们打水的打水,来帕子的拿帕子,月儿端来可口饭菜奉上,季柔寸步不离守在何诗韵身旁。 佩珊抱着小如意也落座在榻前。 “如意乖,让奶奶抱抱………” 何诗韵轻唤着把如意接过手中,满心满怀的全是疼爱,神情中全是慈祥温婉。如意嘟着粉嫩小嘴,小小的手儿不停动着,甚是招人喜爱。 何诗韵瞧着如此可爱的如意,又悄悄黯下神来,孩子一天天长大,不论如何都要给佩珊了名分才是! 夜,已经深了。 何诗韵回想起今日一点一滴,仍旧深陷其中,心中思思想想,久久不能安眠! 第二十章上门提亲 何诗韵辗转反侧整夜整晚深陷满腹心思中。好几次,她试图唤醒躺在身边的人儿,把心中那些错综复杂的疑问合盘托出,询问了明白!思来想去,可又总觉得不为妥当,眼下,府内琐事已至康陆焦头烂额身心疲惫,娴静如她,只好一时作罢,等过些时日在作打算。 只是,季礼佩珊二人婚事,已容不得在拖下去,佩珊住在府中已有多日,每天每天抱着小如意在府中进进出出,且不说府内上下人人议论,就连身为自个人的二姨太,都时不时对其投来讥讽的目光,话中满带冷嘲热讽,如若不尽快给佩珊如意名分,只怕悠悠之口难平! “虽说母凭子贵,可这当娘的连个名分都未有,何来贵字一说………?!” “想我府上荣华富贵,口口声声两情相悦,情到深处!怎能躲避高攀之嫌?!且不说季礼生的一表人才,年纪轻轻,这黄花大姑娘多了去了………怎就偏偏看上你………?!” 眼下,婚事迫在眉睫,已容不得耽误分毫了。 这天,巧逢吉日。 梁本跃带上贵重贺礼,与季礼一同前往莒城“赵氏铁匠铺”,上门提亲来了。 自打佩珊私离家出走后,赵铁匠如同变了个人儿,昔日爽朗的,笑盈盈的神色已不复存在,紧随而来的是愁云密布,神情恍恍惚惚?他每天每天只管借酒消愁,闷在家中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佩珊!佩珊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街坊四邻对他指指点点,流言四起,他不敢出门,更抬不起头来视人………! 于是,赵铁匠心下一横,把铺子关了,闭门在家。 季礼一路上心中坎坎坷坷,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赵铁匠,更不知道如何祈求赵铁匠成全佩珊他二人!他站在铁匠铺紧紧闭着的大门外,心中七上八下,眼下,他已没了去路可选,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扣了门。 “赵大伯!您在家吗?我是季礼啊………!” 唤声悠悠的传入内屋,赵铁匠脚下生风的冲出屋子,急急打开紧闭着的大门,目光幽怨的瞅着所来之人! 是的,他今日又喝的叮咛大醉,满身都是酒气。 “是你?好啊,我正要找你!你自个送上门了!”他探出头,又瞅瞅一道前来的梁本跃众人,目光敏锐的对着季礼说:“你把佩珊怎么样了!你又把藏在何处?!康季礼………!不论你有何居心,都进来给我说个明白!” 说罢,他一把擒住季礼,不由分说的就往院里拉着,赵铁匠虽年事已高,但长年累月摆弄铁器,身子骨还算硬朗,力道也不亚于壮年。季礼被他拉拉扯扯拖进院子,梁本跃绷着神经紧随其后,心下这赵铁匠吹胡瞪眼,接下来这提亲之事,恐怕不会顺利解决。 果不其然,待他二人步入院子,赵铁匠就狠狠推开季礼! “你还敢来?康季礼,你到底施了什么邪恶之术,害惨了我可伶的女儿对你百依百顺,眼下,你更是大摇大摆的走进我赵家,你………分明是欺人太甚……看我不劈死你个混账东西…!”话音未落,赵铁匠顺手便抄起一把斧头,不论三七二十一的对着季礼就是一顿乱挥,他咬牙切齿,气的面目狰狞,如同丛林中饥饿已久的狮子,嫣然一副不劈死季礼不罢休的模样! “大伯!您听我说呀,我是来提亲的啊………!”季礼一边躲闪,一边冲口而出! 突如其来的一幕,使梁本跃见状,早已吓的魂飞魄散,想上前制止,却又怕成了赵铁匠斧下的亡魂,他连连退步,急的跳步舞手! “赵员外!咱们有话好好说呀!你千万别伤了少爷呀!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都答应了还不成吗?!” 他这一劝不要紧,赵铁匠闻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康少爷!好一个康少爷!今天,我就替天行道,非劈死你个浪荡公子不可………!” 赵铁匠斧头紧逼季礼,斧斧致命!季礼躲躲闪闪,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一时间,小院内鸡飞蛋打,哀劝声、他二人触碰落地的杂物声,交织一片,回荡在众人耳畔! 终于,季礼脚下不稳,顾及不暇,赵铁匠抓住时机,重重对着季礼就是一斧,斧头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季礼臂弯处,在抽回斧头已粘上些许艳丽红色! 季礼手臂一凉,接着穿来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额间冷汗霎时间如豆粒般布满脸颊,他只觉得天昏地转,臂弯处的伤口噬无忌惮的涌现岀鲜红血液,顷刻之间,手掌已染成红色,一滴滴顺着指尖掉落在地。 梁本跃惊恐万状的飞扑过来,望着季礼负伤且不断滴血的手臂,满心满怀的全是焦急。 “少爷啊!你要不要紧啊?!快来人呀,快找大夫来呀………!”梁本跃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着,颤手指着愣在一旁的赵铁匠,“瞧你干的好事!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定难逃其究………!” 季礼对这一切丝毫没有理会之意,强忍着疼痛,他扑通跪倒在地,重重的对赵铁匠磕下头去,意志坚定的说:“我与佩珊实乃真情所致,我二人两情相悦才步入今日这般田地!季礼对天发誓绝不是沾花惹草之人,日后,也定不会辜负了佩珊,还望赵大伯网开一面,答应了季礼,季礼在此给您磕头了!”言落,又是一通磕头相对。 赵铁匠苍凉倒退几步,面白如纸!“铛”的一声,斧头从手中滑下应声落地,他目光呆滞,却是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 “孩他娘啊!你泉下有灵,开开眼吧!我到底该怎么办啊?!佩珊不依我啊………我没有办法啊………!你说,你说啊,冤孽啊,冤孽啊………!” 赵铁匠由先前的喃喃自语,变为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的歇斯底里,哭的不知所措,惊天地泣鬼神! 这亲,是提不成了! 梁本跃匆匆忙忙拉起季礼就往外走,季礼一步三回头还在祈求着:“求求您成全了我呀!大伯!佩珊需要您的祝福,而不是您百般阻扰啊!求求您………!” 于是,贺礼原封未动的拉回康府,季礼被赵铁匠热情的“赏”了重重一斧头。 第二十一章手臂之伤 康府,醉月阁。 梁本跃面带愁容急匆匆的踏入正厅,紧随其后的,是手抬贺礼的随从们,众人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贺礼,个个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站在厅堂一旁,不敢言语。 康陆正襟危坐在檀木椅子上,瞧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下也猜出缘由。 “老爷!” 梁本跃上前,恭恭敬敬施礼。 “小的没按老爷吩咐完成少爷定亲一事,还请老爷责罚!” 康陆蹙着眉头瞥了眼贺礼,目光落在梁本跃身上,悠悠开口说:“梁管家无需自责,想那季礼佩珊二人之事,着实让人棘手,今日提亲未果,也实属常理之中……!” 听闻康陆并没有责怪之意,梁本跃在内一众人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稍稍缓和了下来。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何诗韵,这会却焦急万分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是的,此时此刻她心中充满了疑问。 “季礼呢?他去了那里?怎么迟迟不见不见季礼!” 提起季礼,梁本跃在也不能守口如瓶了,归来的路上,虽然季礼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把他负伤一事说出来,可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康陆,焦急万分的何诗韵,梁本跃虽是左右为难,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有天季礼负伤一事被康陆知晓,责怪自己是一,可一同前往的随从们只怕也会跟着殃及鱼池,思来想去,梁本跃终于下定决心,把提亲所遭遇的一幕幕如实和盘托出了! 康陆,何诗韵,一旁的月儿闻后,个个顷刻间脸上骤变。 “啪”的一声,他重重打出一拳在桌上,反手一推,又是把桌上的茶盏抛出去好远,随着哐啷一声落地,茶水四溅开了,青花瓷的茶盏也被摔的粉碎! “荒唐!荒唐,简直荒缪之极!” 康陆铁青着脸大叫着,完全愤怒到极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这会儿尤为明显。 “梁管家!你说季礼负伤了?他伤的严不严重?有没有看过大夫?上药包扎了吗?!”何诗韵惊呼出声! “夫人请放心,少爷已经看过大夫,也包扎过了,少爷说他有些累了,就回房歇着去了……” “老爷!接下来怎么办?你想想法子啊!”何诗韵满面焦急,向来沉稳大方的她,这一刻也沉不住气了。 康陆火冒三丈的在厅里渡着步,面对如此刁蛮刻薄的赵铁匠,他完完全全也乱了方寸,也彻底没了主意,虽说佩珊未明媒正娶他康家,可夫妻之实却人人有目共睹,如今,还为季礼生下小如意来,眼下,赵铁匠非但不认这门亲事也就罢了,更是出手打伤季礼,康陆心头纵然火冒三丈,碍于佩珊情面也只好忍气吞声,不便发作! “不行不行,我要去看季礼,我要去看季礼……!”这一刻,何诗韵母性泛滥,话音未落,在醉月阁一众人哀默的目光下,她便火急火燎的奔出醉月阁。 “夫人,夫人,慢点等等我啊……!” 月儿一边追逐着何诗韵,一边大声的唤着。 季礼佩珊房内。 如意躺在季礼亲手为他打造的小床内,那床沿上用红色丝带挂了银铃,佩珊季柔姑嫂二人正有说有笑的俯着身子,轻轻摇晃着小床儿,银铃发着清脆的“铛铛声”徘徊在屋子里,小如意被那银铃声逗的手舞足蹈,还不时偶尔“咯咯”大笑几声。季礼时不时的跟她二人搭上几句话,由于手臂伤口隐隐作痛,他整个人显得心不在焉,面色看起来也愈发憔悴。 何诗韵风风火火的闯进屋内,不由分说的拉过季礼,急急切切的问着:“你手要不要紧?伤到那里了?快给娘看……!” 何诗韵没由来的一席话,彻彻底底把佩珊季柔二人拉进了疑惑里。 季礼挣脱开何诗韵,闪身躲去一旁,满面堆笑的说:“娘!您别大惊小怪的,你们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里有什么伤?!”他转了转身,又是蹦又是跳,示意着别人他很好,好的不得了! 他这一蹦一跳不要紧,更是加剧了何诗韵心疼之情。 “季礼!” 何诗韵悲唤出声,情急之下,泪就这么哗哗啦啦顺着慈爱的眼眸里夺眶而出了。 季柔佩珊她二人你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约而同的望着何诗韵季礼,一时间满头雾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怎么哭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季柔终于按耐不住,她拿出帕子,帮何诗韵拭着泪,何诗韵抽抽泣泣,季柔的话虽然入耳,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季柔反过来凝视着季礼,迎视着季礼望眼欲穿的眸子:“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你想让我们替你着急死吗?!你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娘为你心痛难过吗?” “你手怎么了?什么伤?为什么会受伤?”佩珊心急如焚,三步并两步走到季礼跟前,未等季礼开口说话,她便一把挽起他衣袖来看。 季礼拼命摇头不断使眼色于佩珊,只是,佩珊性子刚烈,岂能依他这般暗示?! 随着季礼轻轻挽起的衣袖,负伤的手臂,这一刻,已全部暴露在众人目光下,胳膊上,还残留着星星点点已经干掉的血迹,殷红的血色早已寖透了包扎在伤口的白色布带,刺痛着每一个人,每一根神经! 季柔惊呼,何诗韵更是心疼的历害。 望着季礼负伤的手臂,佩珊也终于明白过来了,自打季礼从“那边提亲”回来,她就感觉他整个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期间,她有问过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不公平礼遇,有没有受到她爹的百般阻扰,而他,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仍旧对她报以微笑,仍旧对她说什么“赵伯伯人真的很好,对他也很热情,并没有为难他……。”如今,如今,她不住的摇头,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七零八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你负伤,是我害你这样,是我是我……” “佩珊,娘,季柔,只是皮外伤而已,你们不要心疼,也不要自责什么……!”手臂很痛很痛,一阵一阵的传入心中,即使如此,季礼嘴角仍旧挂着笑意。 “听我说,佩珊!”季礼抬手,轻轻拂着佩珊滚落在脸颊的泪:“不要说对不起,你,不是我的外人,是我这辈子相扶到老举案齐眉的人,赵伯伯他只是一时气愤,他并不是不尽人情,想想看,我把他心爱的女儿拐跑了,换作其它任何一个人,也总要有个消化与接受的过程啊”季礼说的喉咙哑哑的,佩珊听的感动的稀里哗啦,她管不了什么礼仪了,也顾不得有何诗韵季柔月儿在身边了,她,就这样带着泪直直的跌进季礼怀中了! 第二十佩珊禁足 季礼佩珊二人,忘情的拥在一起,天地不在,伤痛不在,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 良久,良久,何诗韵吩咐月儿重新唤来大夫,在众人的注目下,季礼的手臂被重新上药包扎了一番,期间,康陆带了上好的金创药来过,再三叮咛季礼要安心养伤,至于提亲一事,先暂且缓一缓。 过后的几日里。 季礼都闷闷不乐,佩珊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把这份担子让季礼一人来承担。 于是,佩珊做好了决定。 这天早上,佩珊一身素衣,没有锦绣绸缎,没有金银着身,没有丫鬟前行,没有季礼相伴,她带着忏悔,带着满心的期望,回家去了,她要祈求赵铁匠原谅,要看到他点头答应。 赵家,小院内一切如旧。 赵铁匠目光空洞,哀伤,愤怒,充满着整个人的情绪交织开了。 望着赵铁匠苍老的身形,满鬓的白发,这一刻,佩珊放下了固执,放下刚烈。 “爹啊………!” 她扑通跪倒,对着赵铁匠连连扣头,泪如雨下。 “女儿不孝,害惨了爹为我心忧,是女儿不孝………回想当初,我不迟而别,私定终身,您也一定被我气坏了,如今,女儿回来了,您打我骂我,只是,请您高抬贵手成全了我,一定一定要成全了我和季礼啊………!” 佩珊就这样跪着,赵铁匠背着身子早已老泪纵横,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提亲过后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完全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好几次,他试图了断自己,可是,每每想起佩珊的娘生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他都没有任何颜面在对自己谈那个死字了! “孽障啊!你还有脸回来?你可知道,你跟那个康季礼的事,早已在街坊四邻传的沸沸扬扬,你让我这个老脸往那儿放?你这般轻浮,让你泉下的娘也不得安生你知道吗……!” 父女二人在小院内一个跪地不起,一个背立而站着。门外,聚齐了看热闹的人,人人对着佩珊指手画脚议论纷纷,脸上都写满了责怪与怨愤,始终未有一人上前劝解。 这一来二去,赵铁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街坊四邻眼里他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怎料想,偏偏到了佩珊这辈出了这等丑事! 赵铁匠不能不为所动了,他恼羞成怒,只是,他接下来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转过身来,对着佩珊又是拉又是扯的往屋内拖去! “佩珊!从今往后,你那里不许去,好好在家,吃喝拉撒我斥候着你,家里虽然没有那个康府锦衣玉食,虽没有康家那般大小姐礼遇,可是,这里才是你的家,是生你养你的家啊,你这样,最起码我也好给你九泉之下的娘一个交代了………!” 咔嚓一声,门上了锁,赵铁匠丢下一番话,扬长而去了。 “爹!我求求您开开门,放我出去,不要把我关起来啊………您打我骂我,都不能把我关起来啊………天啊,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屋内,佩珊绝望到了极点,她发了疯的大叫着,使出全身气力敲打着门,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关起来,更万万没想到她的爹,那个疼她爱她的爹,会把她像个犯人一样来看待!或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只是,情与爱面前,有几人能释然? 就这样,佩珊被禁足了,然而,只是为了给她死去的娘一个交代,为了千百年来女子可怕的三从四德。 当季礼得知佩珊被关进家里已经是第二日了。 这一天,整个康府,又变的躁动起来! 众人围绕着被禁足,如何才能使赵铁匠把佩珊放出来议论开了。 此时此刻的季礼,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老爷,您倒是想想法子啊?眼下,佩珊被关在家中,如意还要吃奶,他需要娘啊……!”何诗韵目光无助盯着康陆。 唐玉兰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坐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很难让人察觉的笑意,在她看来,何诗韵一双女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会儿,她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越乱越好。 “佩珊被禁足了,她被关起来了,她会不会挨打,会不会不吃不喝……不行,我要救她!” 季礼额间挂满了汗珠,他呆立在正厅门旁,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处,嘴里喃喃自语! 季柔走过来,温柔的劝说:“哥!你振作点,佩珊不会有事,赵伯伯是她的爹啊,他只是把她留在家中,不会对她怎样,事情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呢……” 季礼哀愁无比,片刻,悠悠开口,仍旧喃喃自语:“是,她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赵伯伯不会对她怎样……”他回头看季柔:“妹妹!你说,佩珊是不是要跟我一刀两断,她是不是不要如意了?她会不会听从她爹的安排再也不要回来了……?” “哥!”季季满怀同情轻唤着。 “康季礼!”康陆终于按耐不住,他没办法纵容自己的儿子为了儿女之情弄的魂不守舍,一副落魄模样。 “你太另我失望了!”康陆颤手指着季礼:“为了一个佩珊,为了一个女人,你把自己弄的如此不堪,想我康家不论地位财力,在这莒城上下都屈指可数,而今,你竟然没有丝毫大家风范,没有丁点男子气概,你!枉费我昔日对你的一番栽培!” “老爷啊!不要在说了,不要在数落季礼了,他已经很难过了……” 何诗韵急急插嘴,生怕康陆季礼父子陷入僵局! “哼!”康陆闷哼出声。 “老爷!您消消气,都说这气大伤身,想来您也到了古稀之年,理应静养天年才是,唉……”唐玉兰轻叹口气,斜着眸子瞥了眼季礼兄妹:“昭夕,你还愣在那儿?也要学别人目无礼数吗?还不快去给老爷沏茶,让老爷喝点茶水,压压惊!” “是,奴才这就沏茶!”昭夕应着。 唐玉兰瞅着何诗韵身旁的月儿,分明是话中带刺,有意挑唆。 佩珊被禁足一事,对季礼,对府中上下,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私下里,他二人之事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府中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二十三章季礼染病 暮色初上,细雨绵绵。 一天下来,季礼如坐针毡,睁开眼是佩珊,闭上眼是佩珊,佩珊充满了他整个思想,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真的糟糕极了,他忍无可忍,于是,他便悄悄溜出府了。 出了府门,季礼便匆匆忙忙往赵铁匠那儿赶着,他没撑伞,也没带任何雨具,就这样淋着雨一路小跑着到赵铁匠家。 赵铁匠大门外,他扑通跪地:“赵伯伯,我是季礼,我在这里,乞求你的成全,等到你答应我为止……!” 赵铁匠听闻声响,便急急从屋子里出来,他探着头透过门缝,看到季礼正在雨中一跪不起,一脸的坚定,赵铁匠摇摇头,颓然的回到屋里。然而,此情此景深关内屋的佩珊却毫不知情!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季礼就这样在雨里一直跪着…… 终于,赵铁匠撑伞过来,目光里满是无奈:“起来!不要在跪了,不要在淋雨了,你这样下去,我没办法给佩珊交代。” 季礼一时惊愕,顷刻间脸色大喜,他拉起他的手,诚诚恳恳的说:“您说什么?您答应了对不对?您成全我们了对不对?” “康季礼!你给我听好了,我赵家虽是小门小户,可佩珊是在我娇生惯养下长大,今后,你若有半分对不起佩珊,我定不扰你!” 季礼感激涕零,对着赵铁匠深深磕头:“请您放心,我康季礼对天发誓,今后如有半分对不起佩珊的事……” “算了算了,谅你小子也不敢!你还打算跪下去吗?”赵铁匠急急插嘴。 “我……”季礼语塞,机械的起身,没想到跪地太久,外加上淋雨,身子无比虚弱,双腿之间没有丝毫气力,刚站起身,整个人又直直的往地上倒去,还好赵铁匠眼疾手快,才把他牢牢扶住。 屋内,一灯如豆。 “佩珊,我是季礼,我来了,我来看你了,赵伯伯成全了我,答应了我们……”季礼趴在小屋外,一边敲打着门,一边高兴的对着屋子里的佩珊大叫着。 佩珊听闻声响,直直扑在门上:“季礼!是你吗?季礼……” “是我,是我是我,我是季礼!” “你来了多久?外面在下雨,你有没有淋湿?还有,刚刚你说爹答应了你,他答应你什么?” “佩珊!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你了,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了!” 赵铁匠拿来钥匙,打开屋门。 佩珊刚一出来,直接扑进季礼怀里,他两个就忘情的拥在一起。 赵铁匠目光深深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下,这样子的爱,那么感天动地,那么用情至深,他除了答应之外,只剩下全心全意的祝福了。 久久过后,佩珊重新凝视着赵铁匠:“爹!”她轻呼着,又一次扑进赵铁匠怀里:“谢谢爹的成全,也不枉费我被你关起来的这两天了……”说着,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乱乱的滑落在赵铁匠后背上。 此刻的佩珊,还是蒙在鼓里的,对于今天的意外,是季礼,在雨里跪了几个时辰,才换来赵铁匠的怜悯,同情,才换回他的点头答应! 然而,待他二人回到府中,季礼便迎来一场大病! 季礼昏昏然的躺卧在床榻上,发烧,疼痛,席卷而来。他知觉得浑身无力,眼睛里有好多颗小星星转来转去,紧随而来的是头部传来的阵阵眩晕,手臂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季礼得病,府内上下,忙的不可开交。 何诗韵指使丫鬟们打水的打水,煎药的煎药,康陆焦急的唉声叹气,季柔也是心急如焚,大家都围绕在季礼身边,祈祷着季礼快一点好起来。 佩珊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床前,她握着他,感触着他略带凉意的手,目光停滞在他憔悴不堪的脸庞上,她心痛的不能自己,紧张的不能自己,自责了自己几千几万次,骂过自己几千几万次。 药煎好了,她扶他坐起,亲自试过温一点点喂他。 “季礼,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好一点……?”她柔声问他,拿来凉水湿过的帕子轻轻敷在他额间。 他用尽全力对她回眸一笑,淡淡的说:“我没事,只是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 他的字字句句,敲碎了她的心,秀美的薄唇上,此刻已烙上几个齿痕。 “季礼,知道吗,你一定要快一点好起来,回想我们一路走到现在,你为了我,受了太多太多苦……” “佩珊,不要说这些”季礼抬手,拂去佩珊眼角滑过的泪痕:“今生有妻如你,也算是人生中的幸事,即使吃点苦又怎样,现在好了,你爹答应了我们,我,真的好想好想快一点娶你进门,这样,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做少奶奶了,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听什么流言蜚语了,而我,却这么不合时宜,竟然让自己躺在了床上,现在好了,恐怕要等一下才能接我的少奶奶过门客……。” “没关系,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们还有如意,至于少奶奶这个称谓,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我想说,这辈子能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退去了,小如意被季柔抱去何诗韵那里,只剩下季礼佩珊一对鸳鸯含情脉脉了。 同一时间,西厢阁。 当昭夕把季礼得病卧床一事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后,唐玉兰便“咯咯”大笑起来。 “我在想,何诗韵这会儿应该心疼极了吧,那个佩珊,也一定会被老爷怪罪……” “太太,您是不知道,这大少爷得病一事,全拜佩珊小贱人所赐,只是出奇,老爷并未怪罪于她,好想也是怕了那小贱人……!”昭夕神色阴柔无比。 “怕了她?”唐玉兰满面诧异:“昭夕,要你说,是老爷不敢得罪佩珊?” “昭夕愚昧,也只是猜测,太太不妨想想,按照老爷一贯的脾气,岂不是要大发雷霆?还有,自打佩珊小贱人入府以来,就连季柔也一同被她蛊惑了呢!” 唐玉兰对着那株粉色玫瑰若有所思,昭夕立在一旁,主仆二人各有各的心思,唯一不谋而合的,那就是矛头直指何诗韵“那边”! 杂役院一切如旧,亦文这些日子以来,每天每天只顾着干活,出着苦力,至于心头牵肠挂肚的夙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只是,他在等待时机,他就好比一头饥饿已久的猎豹,而康陆,正是他垂涎欲滴的猎物! 第二十四章丫鬟心莲 经过数十日的调养,季礼负伤的手臂终于痊愈,这一对苦命鸳鸯,经历过坎坎坷坷,也终于要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季礼佩珊成亲前一日,佩珊早早地回家去了,她要在家等着季礼婚礼那天早早地过来接亲,送走佩珊季礼便去了莒城内,明日就要大婚,他比所有人都要忙,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 康府上下呈现出一片忙碌景象,梁本跃亲自站在诺大的院子里指挥着,家丁们来回穿梭其中,忙的不可开交,桌椅板张样样就绪,正厅偏房都贴满了喜字,红彤彤的灯笼也挂上了,婚礼各项准备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在康陆心中,季礼佩珊二人虽是不合常理,先前还经历了一场场闹剧,可季礼毕竟是康家唯一的儿子,也是府内头一桩喜事,不论怎样,季礼这场婚事都要办的风风光光,各项礼节自然一一不差。一大早,康陆便吩咐下去,趁着季礼大婚一事,他慷慨解囊早早地就赏了府内上下家丁们喜钱。喜钱人人有份,家丁们做起事来自然而然更加卖力。 何诗韵带领季柔月儿还有一众丫鬟,此刻也加入婚礼的筹备中,前几天季柔就按耐不住了,非要嚷着季礼的婚房由她来布置,期间康陆是不同意的,生怕季柔使用西方的一些“洋文化”,把婚房弄的不东不西,而季礼佩珊深信季柔这个妹妹,所以,康陆拗不过一双儿女,也只好作罢。 于是,季柔指使着众人忙活开了。 经过一番忙碌,已到了午时。 季礼的婚房,也完完全全改头换面了,上等木料打造的床榻上吊着粉色帐幔,帐幔边沿挂满了用红色丝带编织的同心结,红色蚕丝喜被整齐地铺在床上,喜被上零零散散放了几颗百合、红枣、莲子……临近床榻的窗子上,贴了张手工剪制的双喜大字,桌上贡果摆上了,喜灯已经燃上…… 最后,梁本跃尾随康陆围绕府内一一查看,康陆满面春风,瞧着一处处大红景象,康陆很是高兴。 “爹!快进来看,怎么样,您还满意吗?”季柔迎上康陆,拉着康陆手迫不及待的要把几个时辰的劳动成果分享给康陆。 康陆东瞧瞧西瞅瞅,故意把脸色一沉,道:“柔儿,爹很想知道,你留洋两年,这西方文化,你也没学会多少啊……!” “爹,您又数落我,哥的婚礼在我们家,又不是在西方,难不成要按洋人的来办?在说了,当初是谁不放心来着,说什么别把你哥的婚房布置的不东不西的……”季柔眼珠转转,嘟着嘴儿,走向何诗韵跟前,气的直跺脚,嫣然一副小女儿模样:“娘,您倒是评评理啊,爹的一番话,分明就是嘲笑女儿嘛……” 何诗韵笑笑,并没有言语。 康陆瞧着女儿如此多娇,双手后背“哈哈”大笑起来:“柔儿啊,爹很满意,也很欣慰你没把你的洋文化带给你哥,看来,爹的顾虑是多余了……!” 一旁的梁本跃忍不住说:“大小姐天姿聪慧,自然不会让老爷失望,相信大少爷回来,也一定会很满意。” 与此同时,西厢阁。 府内摊上这么大的喜事儿,可住在这阁子里的主仆二人,脸上却挂满了不悦,就连前来挂灯笼,贴喜字的家丁们,无缘无故遭了殃,招来主仆二人好一通刁难! “哎呀!贴歪了,歪了!在往北一点,你看看下面,都斜到哪里去了……真是笨死了,连个喜字都贴不好……!” 由于西厢阁正厅墙面也要贴一张大喜字,负责贴喜字的丫鬟身形瘦弱,需要踩在椅子上才刚好贴到合适位置,本来站在上面就已经摇摇晃晃了,怎料想唐玉兰在身后一阵阵大吼,丫鬟愣是吓的出了神,脚下不稳,“哐啷”一声,直直的从椅子上倒了下来,身子右边的花瓶也一同跟着遭了殃,被碰歪在地,摔成了好大几个碎片! 那丫鬟摔的七荤八素,卷缩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出声,估计是伤的不轻。门外几个仆人应声探着脑袋往屋里瞅了瞅,没有一人敢上前查看缘由! “该死!我的花瓶啊……你是怎么回事?把我心爱的花瓶弄成这个样!”唐玉兰测底暴怒了,原本季礼大婚一事她就耿耿于怀,眼瞅着已经破碎不堪的花瓶,气就没打一出来。 昭夕闻声走过来,唐玉兰举眸给她示意着,昭夕心下意会,不由分说抬腿就是对着卷缩在地上的丫鬟重重地踢打开了,那丫鬟嘴里发着“啊啊”的惨叫声,一边不时求饶着:“太太饶命啊!是奴才该死,太太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啊……太太!”她越是叫喊的历害,昭夕打的越是起劲! “饶命?你还敢让太太饶命!今天,我就好好教教你,让你以后长长记性,明白个分寸!”话落,昭夕就好比恶魔一般,打的更加肆无忌惮了! 于是,哀声,叫骂声交织一片,使醉月阁深陷“鬼哭狼嚎”的境地,混乱不堪。 屋子外面的仆人,大多数垂着头,人人提心吊胆,只有一人,偷偷溜出了西厢阁,她脚下生风,直奔醉月阁季礼婚房奔去。 还未踏进房门,她便慌慌张张的大唤着:“夫人!你快救救心莲吧!夫人……” 房内的人正有说有笑,讨论明儿个婚礼的事,门外传来的大唤声使得众人惊讶不已,纷纷朝门外望去。 月儿几步迎上去,目光死死地盯着来人:“心雪,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是怎么一回事?” 丫鬟心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西厢阁……心莲……快被二姨太打死了!” 众人纷纷围过来,康陆看着神情慌慌张张的丫鬟,又看看一旁的何诗韵,似乎明白了什么。 季柔过来,也焦急的蹙眉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心莲怎么会被打死……心雪,你慢慢说,把事情说详细点……” 心雪定了神,才把先前一五一十慢慢道来:“老爷,夫人,大小姐,事情是这样的,心莲按吩咐去二姨太那里贴喜字,由于那喜字要贴的位置比较高,心莲个子又比较矮,于是心莲就站在椅子上去贴,怎料想她脚下不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刚好碰到二姨太的花瓶,那花瓶一下子倒在地上摔碎了……于是……”心雪眸子里已泛起了泪水:“于是二姨太就大发雷霆,昭夕就对着心莲大打出手……!” 季柔听的简直柔肠寸断了,也心疼心莲极了,私下里,由于年龄上下悬殊无几,心莲心雪,还有月儿就好比亲姐妹一般,如今,她又岂能容忍别人这般暴虐于她,而且,这个虐人者又是府内人人皆知的泼妇,毒妇,碍于长辈都在,她只好忍住跑去西厢阁的冲动,思来想去,眼下,要赶快制止唐玉兰的行为才是! 第二十五章婚前风波 一众人急急火火的往西厢阁走着,才踏入西厢阁院落,就听到屋子里传出的求饶声,和破口大骂声。 “你可知道太太这花瓶何等珍贵!你倒好,吩咐你的事情没办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扫把星吗?……看我今天不改改你这德行,免得日后在落下大错……!” 昭夕红着眼,对着心莲一阵拳脚相加,这时的心莲,已经遍体鳞伤,只见她如同虾子一般卷缩在墙角里,不住地对着唐玉兰叩头求饶,眼底的泪随着一次次暴打不住地夺眶而出,她嘴角渗着血,头上发簪也被撕扯开了,满头乌发披散在额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唐玉兰面无表情端着茶盏,品着上等茗茶,冷眼看着眼前一幕幕,昭夕帮她出了口恶气,季礼大婚,想想都另她恨的咬牙切齿,恨的同时,唐玉兰又是无助寂寥的,她时常幻想着自己能有个孩子,可眼下康陆年事已高,一年下来到西厢阁的次数查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只是苦了她风华正茂的年龄,整夜整晚守在偌大的空房内! “住手!” 康陆一边大吼着一边抬脚进屋,众人随后踏入屋内。昭夕听闻声响,急急收回正扬起的右脚,她怯怯地回过头来,目光跟康陆短暂接触,她便把头垂下去好低好低,不敢言语,先前的嚣张气焰也早已消失殆尽! 望着伤痕累累卷缩在墙角的心莲,人人心头震撼无比! 季柔月儿婉茹三人纷纷过来俯下身子,望着憔悴不堪的心莲,季柔心痛极了,她面色凝重哑声问她:“心莲,我是季柔,你看看我……你要不要紧?”心莲目光呆滞,充满了恐惧不安,她浅浅开口,声音好小:“大小姐,您来了,是奴才不好,做错了事……!” “天啊……怎么会这样……!”望着伤痕累累的心莲,披头散发的心莲,刚刚被昭夕拳脚相加的心莲,季柔终于按耐不住了,她站起身子,举目看着此刻惊弓之鸟的昭夕,又看着若无其事的唐玉兰,目光里好像射出万千支利剑刺在她二人身上! 康陆更是怒目圆睁,指着唐玉兰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说!” “老爷,玉兰不过是教训一下奴才而已,您又何必发这么大火呢?又何必劳师动众,大家今天这么忙,这种小事交给玉兰处理就好了……!” “唐玉兰!”康陆气的火冒三丈,这一刻终于爆发了,他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唐玉兰脸上,这一巴掌力道之大唐玉兰趔趄着步子差点栽倒于地! 然而,旁边的人没一人上前劝阻,就连向来息事宁人的何诗韵,也没有出言相劝的意思。 “你身为府内太太,丝毫没有大家风范,纵容身边之人对丫鬟大打出手,王法何在?我康家家训又何在!即使心莲丫鬟有千错万错,今日你都不应该如此暴力于她,闹出人命怎么办?你唐玉兰又有几颗脑袋任人砍?!” 唐玉兰捂着火辣辣的脸,心底委屈在一点点上升,康府二姨太的那点尊严,也被康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践踏在地。 唐玉兰目中充泪,康陆的一巴掌虽是痛在脸上,心里却说不出的滋味,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康陆,面对高高在上的康陆,康府百人之上只手遮天的康陆,唐玉兰充满了幽怨,充满了愤恨,片刻,才怨声怨气地开口:“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丫鬟当这么多人的面打我?!老爷!我唐玉兰虽未给你生下一儿半女,可嫁入府内数十载,陪着你渡过无数个风风雨雨,你生病卧床,我床尾床前伺候你左右,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而今……”唐玉兰冷笑几声,满面苍凉:“我在你眼里,难道都不及一个丫鬟的份量吗?!” 唐玉兰说的振振有词,康陆似乎并不领情,他铁了心要把这件事追究到底! “梁管家!”康陆大叫:“快把这个昭夕逐出我府门!我康家岂能容她这般歹毒之人!” 梁本跃闻言,不敢怠慢,吩咐手下左右开弓,昭夕扑通跪地,对着康陆连连叩头:“老爷啊!昭夕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请您高抬贵手,奴才举目无亲,打小就跟了太太长大,在昭夕眼里,太太就是这世上昭夕唯一的亲人了……”昭夕哭的声泪俱下,又爬到何诗韵跟前,不住扯着何诗韵裙摆:“夫人!您大慈大悲,请你求求老爷,请你求求老爷啊……!” 听闻康陆要把昭夕逐出府去,唐玉兰这下完完全全乱了方寸,她焦急地,大吵大嚷着:“老爷!事情因我一人而起,与昭夕无关,请你责罚我,打我骂我,我在这里随你处置,您高抬贵手放了昭夕,昭夕走了,我不能活啊……昭夕每天每晚陪着我,斥候我左右,没有她,我该怎么办啊……!” 何诗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不知所措,她焦急看康陆,又看看惊慌失措的唐玉兰,在迎上季柔向她投来的“不可以”目光,即使她的心在坚定,此刻也不能不为所动了! 于是,她恳恳切切的说:“老爷,看在府内大喜的份上,实在不宜把事情闹成这般田地,古人有云,得饶人处且饶人,您消消气,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昭夕这一回,如有下次,在作决定如何……?!” 何诗韵一番话,直撞康陆心头,何诗韵说的对,府内大喜之时,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在闹出过多令人愤恨之事,把昭夕赶出府去,唐玉兰也一定不会好过,碍于夫妻情面,这一回也只好忍气吞声,就当作罢,不在追究! “哼……!” 康陆闷哼一声,大步流星步出西厢阁。 然而,季柔心底的那把火却还未有熄灭,此刻她已经懒得在西厢阁多停留半刻,这种罪恶感,无时不让她作呕,另她厌恶! “月儿婉茹,扶起心莲,我们走!” 于是,一众人步出西厢阁,剩下唐玉兰主仆二人一个呆立地站着,一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被打的丫鬟心莲,和婉茹一同,原是府内杂物房的,平日里负责府内衣物清洗,打扫院落之类的活儿,在西厢阁虽是伤的不轻,经大夫诊治后,也并无大碍,好在只是些皮外伤未伤及骨头,事后,季柔再三恳求何诗韵,要心莲留在她身边伺候左右,季柔的这番心思,为娘的怎会不明,她是怕日后唐玉兰在行报复,所以才出此下策,在看心莲丫鬟生的乖巧可人,很是遭人欢喜,何诗韵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西厢阁一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第二十六章季礼大婚(一) 这天一早。 迎亲队伍约莫四十人有余,在康府大门外分两行排开,乐师一大早就吹打开了,这会儿更是吹的起劲! 接新娘子的大花轿用八人抬着,轿围用大红色彩绸包裹着,金色绸丝绣了龙凤呈祥在上面,花轿顶沿挂满了流苏,随着轿夫来回颤动,那流苏也跟着晃晃悠悠。 季礼身着一袭大红色锦袍,腰间挂一通透白润玉如意,寓意吉祥如意,他满头乌发高高梳起,同样用红色丝带紧紧系着,白净俊逸的脸庞洋溢着喜悦之情,他骑着一匹红棕色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那马头上披了红色吉祥结。 一行人浩浩荡荡赴莒城迎亲,街道两旁引来驻足围观的人群,人群议论纷纷,不时有人拱手祝贺,季礼热情一一回应着,好一番热闹情景。 府上大喜之日,有人欢喜有人忧。 经过昨日一番闹腾,唐玉兰是整夜整晚未合眼,她心底如翻江倒海一般,康陆当着众人一巴掌对她,使她心中涌出千千万万个委屈,也凝思出万万千千种怨恨……! “太太,该起来了……” 昭夕站在榻前,透过帐幔看着卧床不起的唐玉兰,心底愧疚感顷刻间袭来。 唐玉兰闻声,轻轻动了下身子,气若游丝地自言自语:“这个家,那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抵不过,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没能护了周全……呵呵……!” “太太……!”昭夕痛呼。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太太一定要忍住,老爷之所以这般待太太,是受季柔小贱人蛊惑所致,来日方长,今日是季礼大喜之日,这迎亲队伍刚走没多久,府内肯定会有很多达官显贵前来道喜,如若这个节骨眼上太太不抛头露面,怕是会落人耳舌,岂不是如了何诗韵娘几个的意,嫣然对太太不利啊……!” 唐玉兰闻后,心里泛着波澜,她眸光四射,昭夕搀扶着从榻上坐定身子。 “昭夕,取我最艳丽的衣服来,还有,胭脂水粉统统拿来!我唐玉兰岂是这么容易被打败的……!”她盯着靠近窗子的玫瑰花悠悠地说。 于是,唐玉兰一番精心打扮后,便去了醉月阁。 杂役院。 马保子正张罗着人手去前院帮忙,季礼大婚,府内宴请宾客四十余桌,由于前院人手不足,马保子今早便接到梁本跃吩咐,说是要从杂役院内调遣干活利落的年轻壮工,亦文明清二人恰好被选入其中。 康陆满面红光这会正站在大门处忙着招呼前来道喜的宾客们。 “康老爷,令公子大婚可喜可喜啊……” “劳烦张老爷大老远前来,实属康陆之荣幸……张老爷快快府里请……” “王老爷,您快里面请……” “梁管家,快快吩咐下去,要好生招待客人们……!” 康陆面色高兴地吩咐着梁本跃。 …………………… “呦,德伦兄,德伦兄百忙之中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季礼大婚,岂能少了德伦。 “康兄那里话,小侄大喜,我这个当长辈的岂有不到之礼,在说,我也有日子未见季柔,今儿正好得以相见……” “德伦兄稍安勿躁,今儿个让我们哥俩好好痛饮几杯,我专程叫人请了莒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德伦兄可不要错过啊……” 德伦仰面大笑:“请康兄放心,我一定留下来听上几段……” 莒城,赵家。 今日的佩珊凤冠霞帔,大红色喜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段,金银玉翠样样着身,浓妆淡抹的面容看起来秀美绝伦,她端坐在铜镜前,眉眼含春地瞅着镜中的人儿,一抹红晕悄悄挂上面庞,更是增添几分妩媚,就连府内前来伺候的丫鬟们,都被此刻的佩珊惊艳到了。 “今日的小姐简直美艳动人……” “还小姐呢,我看,是要改口叫少奶奶了……” 另一个丫鬟笑着接口说:“就是就是,该叫少奶奶了……” 佩珊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先前面上的红晕更是红的历害,她红唇微启恰好这时赵铁匠走了过来。 “爹……” 佩珊起身,恭敬施礼。丫鬟们察言观色,纷纷退出屋去。 赵铁匠面露悦色,仔细打量着女儿,眸子里闪着不舍,可女儿大了由娘,佩珊她终究要嫁人的啊,只不过这一天比他想像的提前了好多。 佩珊觉察出赵铁匠心意,眼角不禁飘下泪来:“爹!佩珊不孝,不能陪在爹身边照顾周全,女儿走后,还请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女儿虽将嫁为人妻,可这心里仍然会挂念着爹,也时常会回来看望爹……!” “佩珊啊……”赵铁匠终于忍不住,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把佩珊的手握在掌心:“过了今日,你我父女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你娘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要给你寻一好人家,你娘泉下有灵,康家虽是深闺大院,可季礼对你的一片心意天地可表,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他,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女子,这样,也不枉我和你娘的一片心意……” 佩珊泪眼模糊,一边点头,一边哑哑地说:“女儿一定谨记爹的教诲,一定不辜负九泉下的娘,还请爹,一定一定要为女儿珍重啊……!” 就在父女二人依依惜别的同时,远远的传来迎亲乐师们吹吹打打声。 “高兴点佩珊,爹也为你高兴!” 佩珊点着头,季礼来迎亲了,而她的心里却说不出的难过与不舍,不舍赵铁匠,不舍得住了数十载的房子,她环顾屋子里一景一物,被映入眼眸的所有一切深深刺痛着,这个家,有太多太多回忆,她想着,望着,泪也纷纷落落了……。 赵家门外,季礼翻身下马,在喜娘的引领下步入家中,一番含蓄过后,佩珊顶着大红色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从内屋走了出来,赵铁匠已端坐在椅子上,桌上供着佩珊娘的灵位。 这时候喜娘大喊:“施礼……” 季礼佩珊双双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对着赵铁匠还有灵位叩下三个头。 喜娘又喊:“礼成!” 二人起身,季礼接过丫鬟沏好的茶双手奉到赵铁匠面前,诚恳地说:“岳父,季礼不才,今生有幸能娶佩珊为妻,日后定将全心全意予她,定不会负了岳父!” 赵铁匠接过茶,浅饮一口,季礼的话不多,却字字句句透着诚恳,都是发自肺腑之言,赵铁匠点点头,对他会心一笑。顶着红盖头的佩珊,听的心里甜丝丝,先前难过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起来。 于是,佩珊坐进了那顶八抬大轿。 第二十七章季礼大婚(二) 一个时辰后,佩珊坐在花轿里,热热闹闹地抬到了康府,此时门外已人山人海,有康家一众人,有府上宴请的宾客们,还有赶来围观看热闹的街坊四邻。 轿夫轻轻落稳轿子,新娘由喜娘搀着走下轿子,季礼匆匆下马,喜娘笑盈盈把喜绸教给季礼,喜绸另一头则由佩珊握在手中,中间是绣球。 喜娘大喊: “喜绸握手,一心一意” 这时,炮竹点燃了,乐师们吹打开了,季礼牵着佩珊,轻移步子往府内走。 前面是准备好的火盆,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要跨过去。 喜娘喊: “一跨平平安安” 接着是跨马鞍。 喜娘: “二跨子孙满堂” 紧接着走进醉月阁,要正式拜堂了。 康陆何诗韵笑容满面,纷纷坐在供桌两旁。 司仪大喊: “一拜天地” 二人跪下,叩头。 司仪: “二拜双亲” 二人对着康陆何诗韵深深叩头。 司仪: “夫妻对拜” 二人转过身去,对着彼此又深深叩头。 司仪: “礼成!送去洞房……” 佩珊由喜娘搀着,送入洞房,而季礼则要留下来和康陆一同招待前来道喜的宾客们。 季礼大婚,最高兴的莫过于季柔,佩珊前脚刚送去洞房,她便唤着月儿,二人悄悄溜进了进来,才进门,季柔就喜出望外的对坐在床榻上的佩珊唤着:“嫂嫂在上,请受小妹一拜……”还深深作揖,一副认真模样。 佩珊听出是季柔,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出人意料,她径直站起身子掀起盖头,娇羞万分笑着迎上季柔。 “妹妹快过来坐……” “今日的嫂子真的好美好美,哥哥看了相信一定会更加疼爱嫂子呢……”季柔痴痴地望着佩珊,嫣然一副花痴模样,她这一说不要紧,更是把佩珊说的羞愧难当。 “妹妹!”佩珊欲语还休。 季柔见状,唇角勾勒出笑意,她拉着佩珊的手,动情地说:“嫂子,看到你和我哥走到今天,当妹妹的衷心感到高兴,今日哥哥与你喜结连理,当妹妹的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季柔回眸看月儿,说:“把东西拿来……” 月儿闻言,手握泛着香气的精致木盒过来,当着季柔佩珊姑嫂二人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副吊坠,细细的银丝末端镶嵌一颗同心结,做工十分考究,烛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我留洋时候买的,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赠予嫂子,今日终于如愿,东西虽谈不上什么稀世珍宝,嫂子就当是妹妹的一片心意好了……” 佩珊看看月儿手中的礼物,又看看诚意满满的季柔,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少奶奶,这礼物是小姐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在说了,您总不能一直让月儿捧在手心里吧……” 三人相对一笑。 先前忙着布置贡桌,忙里忙外的喜娘,这会儿看到她三人这般情景,慌乱放下手中贡品,匆匆过来:“哎呦,我的大少奶奶啊,您这是闹的那一出啊,连这盖头都给掀开了,这要是让外人瞧见,还不得说咱们乱了规矩啊……!” 喜娘边说,边拿来盖头,重新顶在佩珊头上,待佩珊重回榻上坐定,喜娘又转面过来对着季柔月儿嚷嚷开了:“我说大小姐啊,这还没到闹洞房的时辰,您就到外面吃吃酒,品品茶,你们姑嫂也不急于这一时嘛……” 季柔耸耸肩,无奈极了:“好好好,我们出去,不讨扰新娘子了……” 她二人刚出房门,就听到喜娘在屋里“咔嚓”一声,把门给关严实了。 正当二人走出无所事事时,不远处,传来德伦唤声。 “季柔……” 季柔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定睛望去,只见德伦正坐在一处临近花园位置坐着,这会正对着季柔招手示意,季柔挥挥手回应着他,对月儿说:“是德伦叔,到德伦叔那边去……” 季柔上次见德伦,是在酒庄开业后没多久,算算日子至今也有数日未见。 “德伦叔,酒庄生意怎样?这段日子我没能到您那去,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你分享给我啊……” 季柔一见德伦,总是兴高采烈的,在德伦面前,季柔可以放掉一切包裹,不用拘束深闺大小姐的姿态,这一点,与他二人留洋海外是密不可分的,是深深受到西方文化的渲染。 季柔落座,月儿已经沏好茶水给她二人添上。 “你只顾着享大小姐的福喽,我每日都想着你能到酒庄来,可每日都不见你人来……”德伦深深看季柔,目光中满带期盼与失落。 “德伦叔……” “您放心,改日我一定去……,到时候就在您那里不走了,您觉得如何?” 德伦笑说:“好啊,咱们一言为定,我可是在酒庄等着你……” 谈笑间,梁本跃双手抱拳,站在院里大声唤: “诸位老爷,我奉我们老爷之命,劳烦诸位移步,按事先安排的桌次落座,梁某已吩咐柴房即刻启菜,酒足饭饱后,康老爷晚上为诸位请了戏班子,届时,烦请诸位把酒赏戏,在此,梁某代我们家谢过诸位……!” 于是,宴席正式开始了。 季礼随康陆穿梭在各个酒桌,把酒言欢,谈笑风生,相互敬酒。 婚房内,红烛映辉,喜气盈盈,一对璧人终于完成各项礼仪,接下来终于可以安心入洞房了。 季礼手握喜秤,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端坐在床边的新娘,红盖头慢慢被掀开,在烛光的映衬下,佩珊面色红润,几分美艳几分妩媚,四目相对她便娇羞地垂下眸去。 “佩珊,你终于可以明正言顺的当我的新娘了……”季礼俯身,轻轻揽她入怀,喃喃地说。 佩珊依偎在他怀里,红唇微启:“是,我是你的新娘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你我分开……” “对不起,佩珊,让你为了我受了太多苦……” “我懂,我懂,走到今天,即使吃太多的苦也值得。” “佩珊……”季礼轻唤着,目光热烈而迫切,他的唇温柔的吻住她,她热情回应着……良久,她推开他,疑惑地问:“交杯酒,我们还没喝交杯酒……!” 季礼拍拍脑袋,才恍然大悟过来。 “对对对,一定要喝,佩珊你等我,我这就取来!” 于是,交杯酒喝了,一对璧人相拥着缠缠绵绵滚入偌大的床榻上了…… 暮色初上,院子里灯火阑珊。 戏台上,唱戏的师傅们开了嗓,何诗韵、唐玉兰紧挨着康陆落座,季柔、月儿临近德伦落座,宾客们也悉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