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哑巴、拐子 - 血流遍地 - 琴忘 () 太阳西斜,晕红的光线覆盖着大地。 九峰山山麓。 山里仍然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八个光着膀子的jīng壮汉子正在哼哧、哼哧地伐着木,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山里开始yīn暗下来。随着巨大的杉树倒下,八个男子蒙着鼻子跑到一边,这树惊起经年累月的灰尘,让好不容易透进来的几丝光线,全是一片片可见的尘斑。 待灰尘重又沉了下去,几个汉子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为首的一个汉子还点起了一杆烟,在狠狠抽了几口之后,才舍得说出话来,“今天就先到这吧!大家下山。”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几个人来到半山腰。九峰山半山麓有一处村居,高大木桩并排围成的院墙,形成一个鹅卵形的村居,这时村居中开始冒起一阵阵炊烟,调皮的孩子围着刚从山里回来的八个大人,唧唧喳喳地问个不停,显然他们关心的是大人们有没有抓到什么好玩的物事给他们?待到大人们摇着身上空空荡荡的袋子,孩子们才泄气地跑了开去。汉子们各回各家,各家好像都已准备好酒菜,就等他们回来开饭。 为首的汉子却并没有直接进房子,而是进了房子侧边的一个厢房,厢房里黑漆漆的,在汉子推开门之后才漏进一丝光线,不过晕红的光线并没有什么穿透力,只能让人感觉到房子深处似乎有个大笼子,笼子里好像有什么活物,在听到有人进来之后,就一直蹦个不停,汉子取下身上的挂链,摸出两个似鹅卵,而又较鹅卵大的淡青sè果实,笼子里的活物在看到这不起眼的果实之后,竟然欢蹦乱跳起来,汉子拍着笼子,轻声骂道,“小崽子,饿得紧了吧?” 待慢慢适应屋里的光线,才看清笼子里竟然是只猴子,猴子不大,手臂却颀长。汉子手中的果子还没放到笼边,它就伸手抢了过去。 猴子抢到果实之后,反而不急着吃,把果实藏在身后,不停地龇着牙向汉子低吼着,好像生怕汉子又把它们抢回去似地。汉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含混地骂道,“畜生就是畜生,翻脸就能不认人。” 汉子关上门,径直回了堂屋,屋里已然是菜香扑鼻,两个孩子早已端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要不是桌上还坐着个妇人,孩子们早把桌上的菜尝了个遍。妇人递给汉子一块汗巾,接过汉子的挂链挂在墙上。两个孩子看到汉子回来后满脸欢喜,也不顾妇人严肃的目光,夹了几块大肉就往嘴里塞,显然是被汉子宠惯了。 村里的道路上,一个小孩拉着一辆破板车,看那身材也就仈jiǔ岁光景,板车里都是些破烂东西,几块破砖、破瓦,半车黄土,再就是几段准备用来做柴火的小枯枞树。板车甚是沉重,孩子走在小道上极是吃力,豆大的汗星子满脸都是。后面虽然跟着个推车的,不过是个拐子,拐子走路都费劲,偶尔推几把车子,更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孩子像是对后面的拐子极尊重,喘着粗气还叫人家不用推。等小孩、拐子回到村西北的茅房前时,家家户户都掌起了灯。孩子扶着拐子进了屋,点起了灯,又开始忙活着去烧水煮饭。 村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大家吃完饭后又抬出竹凳、竹椅、竹凉床来乘凉,小孩子不累,围着边上的墙根在找‘叽、叽’叫的什么不知名的虫。大人们累了一天,或坐、或靠、或躺地围在自家门口,有新鲜话,就邻居间相互议论着,没有新鲜话的,就聊着天气,聊着山下的村庄,聊着山上的野兽。 惟独村子西北角一片死气沉沉的,大家聊得开心的时候,他们反而把灯都灭了,显然是吃完饭睡觉去了。 夜深沉,露水也重了,月亮挂上中天。 连平时调皮得紧的孩子也回家睡觉了,被孩子们打断的‘叽、叽、叽’叫的虫鸣又重新开始叫了起来。清冷的夜sè笼罩住整个村庄,像是给村子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sè毯子。西北角睡下的爷孙两,此刻竟然坐在院子里,拐子坐在堆成小山似地柴火上,孩子不知道在干吗?两腿曲张,双臂平推,双掌上扬。像极了村民们平时练的乡下把式,不过这把式大拙似巧,竟然隐隐让孩子练出一丝罡风。 孩子早已木然的脸上,现下全是笑意,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不敢相信地看着柴堆上坐着的老头。老头分明感觉到微弱的罡风,闭着的眼睛此刻也睁了开来。不过他的表情显然比孩子还木然,只是微微抬了抬眼,复又闭上了眼。孩子瞬间的喜悦也随着老人闭上的眼睛而结束了。 孩子又练起了乡下把式,他的脑袋在快速转动,想找回刚刚练出罡风的感觉,他明明记得双掌在胸前缓缓游走的时候,一股掌风随着双掌合十向左推的时候,罡风也就随即推了出去。现下反反复复练刚才的招式,却是什么都没有?小孩急得满头是汗,内心不住地怀疑道,‘刚刚那次难道不是罡风吗?’ 老人虽然闭上了眼,像打坐的苦行僧似地,但是内心却不住地翻滚着。他讶异这孩子的修炼速度,罡气不是想练就能练出来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练出来的,这是需要身体的。不过有身体也不一定成功,有的人有好的身板,练个十年、八年,也能练出罡气,但是十年、八年后,这又错过了最好练罡气的阶段。所以除了身体,还要有慧根。一般一个好的练武胚子,两三年就能练出罡气。眼前这个孩子让他万分诧异的就是,他竟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练出了罡气,而且练的还是佛家最基础的‘大力金刚掌’。 老人眯着两眼,心底讪笑着,这傻小子即使再优秀,但是没有深厚的积累,罡气岂能一而再地出现?要是那样的话,那就不是人了,只能用怪物来形容。老人知道缘由,却并没阻止孩子的动作,他知道一个修真之人所需要的特质,天不天才都不是最主要的,这些特质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这些特质,再好的天才都是废物。而这些特质都完美地展现在孩子的身上,那就是毅力跟不服输。 特别是毅力,修真之人如果没有坚定的毅力,别说将来进入仙家形成自己的世界之力,就是入门都难。 想要练成罡气,其实并不难。不过这个大陆上,真正能入这门的却并不多,屈指数来,除了一些门派之外,就是一些散修。究其原因有二,一是是否具备修真之体?修真之体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贯在普通人跟仙家之间。二是是否具备世界之力?如果前面的修真之体能比喻成鸿沟的话,那世界之力就是横贯在普通人和仙家之间的天堑。这也是为什么老人对孩子练出罡气之后不闻不问的原因之一,因为还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自己的世界之力?如果没有,那他即使练出了罡气也只能是个普通人。 孩子的麻布衫早已被汗水湿透,加上白天的劳累,此刻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僵硬的两腿立在那里,好像随便一股风来都能把他吹趴下。老人看火候也差不多,随即让孩子停了下来。 夜是极静,房间里的‘叽、叽’虫鸣在爷孙两睡下了又开始叫起来。孩子塌塌的鼻子缓缓吸合之间,淡淡的有一股鼾声,让听者能感到一份安详、一份柔美。只是这份安详、这份柔美并没持续多久,房间里的虫鸣复又安静下来,老人的床上已不见人影,不知什么时候老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子里,向着九峰山山巅仰望,虽然夜sè如漆,但是老人双瞳如电,好像能刺穿这朦胧的一切。 ‘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要埋在这山里啊!’老人心底嘀咕着。不知为何?平时走路都费劲的老人,此刻不知用了什么神通,竟然上了屋顶。麻布襟带迎风招展,早已看不出老人一丝的蹒跚,他竟是扎根似地立在屋顶上。老人毫不犹豫,竟然直接就翻出了高大的木桩院墙,似一抹魅影,眨眼间已经融入了夜的怀抱。 夜仍是极静,除了几头老狗机jǐng地竖了竖耳朵,待什么都没看见,复又趴下闭目养神。在它心里,许是认为古怪的山风又在作弄它。 山间的清晨终究难得安宁,唧唧喳喳的雀子、麻翎早在高大的木桩院墙上占据阵地,院墙上挤不下的,还有几只飞到枯黄的茅屋顶上。幸是大家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这鸟鸣反而成了报时器。只是顽皮的孩子被这鸟聒噪不过,有弹弓在手的,直接瞄准木桩上的鸟儿,没弹弓的,就捡起石头往上扔。只是准头差了点,鸟儿被惊飞之后,并未逃远,只是选了院墙边上的大树,像是向人们示威似地又开始叫了起来,这下连孩子都没办法了。 几个孩子实在无趣,看到拉板车的孩子过来了,又纷纷围了上去,“小哑巴,小哑巴,你要是能打下树上的麻翎来,就算你厉害。”调皮的孩子见他不说话,也不理他们,只是低头拉车,生起气来就拉住他的破板车,有的还踢了他的破板车几脚,显然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几个人都痛得龇牙咧嘴起来。拐子老人微笑着把小孩赶走,小孩们一点不领情,反而骂着“臭瘸子、臭哑巴”跑远了。 2、老人、孩子 - 血流遍地 - 琴忘 () 小哑巴并不是哑巴,他叫周洋,跟这个村子里大多数人是一个姓,不过这不包括拐子老头,拐子老头姓李,具体叫些什么?就没人说得上来,他自己说是一个游方僧人,因为山下有剪径的强盗,才上了这九峰山。村民们看他又老又瘦的,还拐着一条腿,山里经常有野兽出没,索xìng就把他留在村里看管社庙。村民平时以打猎伐木为生,拐子老头就替村子里做些杂活、粗活什么的,村民也愿意接济他。 周洋是个孤儿,父母死得早,叔叔伯伯都有了家室,不愿意再添麻烦,又把他托给拐子老头,老头倒没什么不愿意,至少能有个伴。周洋却哭着、喊着,就是不愿意离开叔伯家,最后是答应他以后可以经常回来住的情况下,他才去社庙老头那。 没想到,这几年他跟老头最熟,叔伯家也不回了,其他孩子不愿搭理他,他也不想跟他们玩,天天帮着老头拉板车。老头也没什么好相与的,就教他练一些乡下把式,吃一些滑不溜秋,似野菜,而又比野菜苦涩得多的东西。周洋也从来不抱怨,他知道只有老头对他最亲,他不是亲爷爷,却胜似亲爷爷。 爷孙两拖着板车正从村外往村子里走,车上装的是一些黄土、山石,守门的几个村民看着爷孙两的滑稽动作,还不时地互相逗笑着。老人一直以微笑看着众人,并不觉得难堪。周洋小孩心xìng早就受不了,只顾着低头拉车。 村子里经常有从山里采下来的原木,原木过于巨大,总能把村落里的地面压得坑坑洼洼,一到下雨天,水汪汪的,甚是泥泞。不过大家也没办法,山间地都是些黄土,从山下运来的砖瓦盖房子都不够,更不用说用来修路。因此只能压下去了,添些小山石补起来,补起来之后,又压下去。 村庄里此刻看去,热热闹闹。得空的,坐下来抽杆烟,年轻人在练武场中练把式。村民们吃饭的本事,大家练得十分自觉,不过也有技高一筹的村民自愿当拳脚师傅在边上指导,练得过于走样的,还被师傅大声呵斥,好几个妇女蹲在村西头的山溪边洗着衣服,偶尔抬起头望着练武场这边。躲在树背后的几个孩子趁妇人不注意,往溪水里扔了几个大石子,石子溅起来的水花,像玉盘里的珠子一样四散开去。妇人们待到水花溅到身上才有知觉,几个年轻一点的妇人气不过,拿着捣衣槌追了上去。被抓住的孩子躺在地上哇哇直哭,怎么扯就是不起来。没被抓住的则逃远了,还不住地做着鬼脸。 这些都不属于周洋,周洋跟老人一起,扫掉地上的碎木屑,杂草,把车里的黄土清理出来,慢慢地一个坑、一个坑地填满,最后又用脚踩踏实,再铺上一层层厚实的山石。刚铺上山石的地面,像极了社庙边的老癞皮狗,斑斑秃秃的,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不过这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些在边上堆原木的村民还嫌他们慢,早就不耐烦地把木料堆了上去,瞬间,癞皮狗只剩下了一条尾巴,宽大的原木树身,把它整个身子都占据了。 周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早已习惯地抹掉额上的汗水。背后一个人拉了他一把,他回头一看,来人手里握着两个橙红的橘子,看得出来这是山下的市场里才有的,要好几钱银子一斤,周洋记得小时候爹也给自己买过,不过买了之后被娘骂了好几次。周洋搓着手很是想要,不过手却没抬起来。来人硬塞到他袋子里,可是周洋哪有完整的袋子,刚塞进去的橘子,‘啪、啪’掉在地上,老人捡起地上的橘子,手臂碰了周洋一下,还不快谢谢婶婶。周洋‘谢谢’没说出来,妇人好像红着眼睛走远了。 周洋远远地看着那个红花布褂子的婶婶,手里握着老人捡起来的橘子,婶婶好像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不过瞬间又抹过头去。老人拍着周洋蓬松的头,语重心长道,“别人对你好了,你也要对别人好,知道吗?”周洋仍是没说话,只是看着手中橙红的橘子,橘子不大,周洋的小手就能握住了,不过他抬头仰视老人皱巴巴的三角眼,像是明白了老人的意思。老人知道这孩子的心思重,只是不善于表达,不过他并没有怪罪孩子的意思。他拍着板车的边板,“歇够了,咱们再去装一车吧!” 周洋把衣服兜在裤子里,两个橙红的橘子塞在衣服里。周洋还生怕橘子要掉出来,紧了紧衣襟上的带扣。板车迎着门外吹来的风,十分凉爽,周洋毕竟是小孩子,得了橘子的高兴已经写满了脸上,老人搭着一条腿,跟在后面哼着村里面人很少听过的小曲,曲调时而悠扬,让人想入非非,时而又如浅唱低吟,竟是说不出的颓丧。周洋听惯了,却没觉出这方面的味道,只当做老人心情高兴的一种消遣,因为他知道老人高兴的时候会哼几曲,但是他不知道老人悲伤的时候也会哼几曲。 山门口站着的显然是昨天八人中为首的jīng壮汉子,汉子看见爷孙两推着板车过来,浓密的黒眉疏松成一个倒八字,脸上满是笑意,隔着有段距离,汉子就叫开了,“老李师傅啊!真是麻烦你啦!你看这大热天的,你们也不歇着。”边上看门的村民显然诧异,这个对谁都一脸紧巴巴的村长,为什么偏偏对这两个家伙这么恭敬有礼?jīng壮汉子走过去,拍拍周洋瘦弱的肩膀,“嘿,小伙子还不行哦!要多吃饭,多吃饭才能有力气干活,才能像那些叔叔一样上山伐木,上山打猎。”汉子嘿嘿笑,对着老人竟是笑得咧开了牙,“老李师傅啊!坐坐吧!地不急着修了,反正补来补去也就是那几块。” 老人显然对jīng壮汉子的百般客气有点过意不去,“村长你这是哪里话?我都没谢谢你做主收留了我,反倒你是这般客气,你让老身我汗颜啊!”jīng壮汉子连忙摆手,“师傅说哪里话?哪个看到人家陷入困境能不拉一把?要不然那还是人吗?你也别总是挂在心头,要不然我就生气咯!”老人笑眯眯地,颔首点头道,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村长瞄到身后站着的村民,随即淡然地说道,“老光,村里前天不是下山卖木料顺便换了好几百斤绿豆吗?你去拿几斤过来。” 叫老光的汉子却不动,眼神使劲地向jīng壮汉子瞅,示意他借一步说话,jīng壮汉子见他这扭扭捏捏的神情,不由得恼火,“有话直接说。”老光瞅瞅老人爷孙俩,满是厌恶,又瞅回村长脸上,jīng壮汉子见他这么磨蹭,这刻已经不耐烦。他忙张口说道,“村长,你不是说那绿豆买回来,就直接分掉吗?他们分的人怕麻烦,就每家五斤、五斤分,最后还留下二十斤,那是早就说好要做种子用的。” “都没啦?”jīng壮汉子皱着眉头,早跟这帮人说过,每家每户都要分到,这些家伙嫌人家孤老、少儿的好欺负,心底就根本没想过要分给人家。 叫老光的汉子点点头,“每家每户都分到了,不过他们两个倒忘了。”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 老人再傻也能听出谐外音,知道这是村民们根本没想过要分给自己。他并不难过,他也没想过要这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只是烟云,只是灰尘,何况早年以他的名声,那在一个城里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东西没享用过?什么物事不是伸手就来?这几颗豆在他眼里连灰尘都算不上。他到这里,是来避难的,准确地来说,他到这来是避仇家的,不是来享福的。 不过,他的眼睛有点湿润,那瘦弱的孩子就蹲在他的眼前,不时地他还瞅着自己破褂子里的橘子有没有漏掉?在看见橘子还在衣服里,那眼神里满是幸福。老人虽然还是微笑着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微微发苦。他很想说,“村长,没关系,现在山里的泉水也很解渴的,大热天的时候,我们也会找地方歇歇,不会中暑的。绿豆拿过来,我们也不会弄,多麻烦。”不过,他抿抿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想不到一个孩子能有个橘子吃,就能满脸幸福。他想不到,一个孩子能那么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还喜欢跟着自己这个根本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幸福的瘸腿老头。 老人此刻是在心里喟叹自己的无能吗?还是因为在没能照顾好孩子而喟叹?也许他年轻的时候,就应该生那么一双儿女,要不能此刻他也不会来得这么刻苦铭心!老人喏喏嘴,最后还是说出了话,“周洋,我们走吧!” 孩子很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老人,倒不是因为老人说话的声音,而是老人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周洋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其实在老人眼里,孩子没必要那么做。因为衣服早已脏兮兮的,沾上点土灰,还显得它干净。 叫老光的汉子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村长一声不吭地走了?还是这夏rì的太阳晒的。 村庄里因为太阳的逐渐升高,渐渐看不到人了,妇人们回家对付针线簸箩,小孩子们要么躲在树下乘凉,要么扎起裤管,在溪水里抓着什么好玩的物事。男人们大多数都进了山,没进山的好像在铁匠铺那边。太阳底下只剩下两个身影,正从山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3、药鼎 - 血流遍地 - 琴忘 () 仲夏的太阳真是毒,不知不觉地似要把人的三魂七魄给熬出来。 太阳底下的二人,忙着手中的活儿,手里全是土灰,也顾不得用手去擦脸上豆大的汗水。二人不远的板车底下,卧着一条狗,虽然躲在yīn凉处,但还是热得伸出猩红的舌头不住地喘着气,整个身子因为嘴巴散热而微微晃动着。狗全身毛稀拉拉的,有好几块地方还光秃秃的,显然是一些老疤,不知是被顽皮的孩子用石头砸的?还是被什么东西咬的?狗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上,时而摆动一下,扇走眼角停下来的苍蝇。狗的眼睛滴滴溜溜地乱转,好像随时都在注意周围的动静,不过它看得最多的,还是太阳底下忙碌的爷孙两。 爷孙俩忙完最后一点活,才发现板车下的癞皮狗,周洋显然最是兴奋,一把把狗从板车底下拖了出来,也不嫌脏地环抱着狗的两个前腿,“小皮,你这几天晚上又跑哪里去啦?害我到处找不到你。”狗哪里听得懂人话?看着孩子抱着它,也只是顺从地趴在孩子的臂弯里。孩子双手抚在狗的脑袋上,接着是脊背,竟而到了肚皮上。狗在周洋的手摸到肚皮上竟然‘呜、呜’地轻声低吼,不过随即放松地闭上了双眼。 老人坐在树荫下,欣慰地看着这一切,周洋好像不怕热似地,长裤长衫就那样罩在身上,也不知道扎起来透透风。癞皮狗最后挣脱了周洋的怀抱,跑到树荫下,卧在老人的脚下,老人轻轻拍了拍狗稀拉拉的毛背,轻声说道,“老伙计。”周洋一屁股坐在老人边上的青石板上,手里握着的,赫然是早上的两个橙红小橘子,他把橘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满脸幸福地看着橙红的橘子,他伸手递给了老人,“爷爷,你吃一个。” 老人温和地一笑,并不接,“你自己吃吧!爷爷不渴。”周洋从来都很听老人的话,老人说不渴,他就把橘子收进衣服里,嘴里淡淡的一声咕噜,显然是咽了口唾沫。老人看着周洋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竟是有点愣住了,他想不出孩子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却让他有些往世为人的颤抖,这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吗? 他的潜意识里满是强者为王,弱者为寇的念头,从未用心去体会,也没想过要去体会这大陆上最最简单的爱。小孩对大人的关爱,老人对少儿的疼爱,本来他的一生应该是装不下这些凡夫俗情的,他是睥睨天下的强者,他是年少成名的豪客,他是以匡扶正义为己任的大侠,他是……,不过这全都是八年前的他,八年之后他成了一个手下败将,他成了一个勉强靠别人收留才能生存下来的拐子,他成了一个肮脏、邋遢,成天遭人白眼的糟老头,这一切全拜一个人所赐,是他让自己变得恐怖,也是他让自己知道世界上还真有这样两个字――信任。他不知道是该狠那个人,还是该谢那个人?也许这八年,才真正是他人生的开始。 老人的目光变得柔和,缓缓地向远处看去,远处一个提着布袋子的人走了过来,来人老人并不陌生,正是守门的老光。躺在地上的癞皮狗显然也发现了来人,竟然站了起来,龇起牙对着来人吠叫。老光好像很怕这癞皮狗,站在离老人两丈的距离生生停住了,怒目地扫视着树荫下的两人一狗,不是要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他们,他才懒得理他们,免得沾上晦气。老人拍拍狗头,一手抱住了它,歉意地对着老光说道,“不妨事的,这畜生野惯了,连自己村子里的人都不认识。” 老光可不这么想,这哪里是狗?分明是狼吗?上次在九峰山打猎,自家的三条猎狗追一只受伤的獐子,谁知?快要追上的时候,竟被这恶狗虎口夺食,三只猎狗看猎物被它抢去,仗着己方帮手多,跟它打起架来,没想,几个回合下来,竟是败得相当难看,最后不是自己拿着弓箭shè了它一箭,三条狗可能都要遭它荼毒。为这事,一起上山打猎的村民,还大大地嘲笑于他,自己在猎人队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瞬间荡然无存。这癞皮恶狗两眼放光,毫毛倒竖,显然是对那一箭怀恨在心,好像随时准备冲上来咬自己。老光现在手里没武器,还真怵它几分,不过看拐子老头拢住了狗身,才敢近得身来。“老李师傅,这是你们的绿豆。” 老人疑惑地接过老光手里的袋子,“不是说都分完了吗?我这个老头没了也就算了。”老人的语气虽然和气,但是却透着不善,他的话显然只说了一半,那就是他这个孤寡老头要不要这绿豆都无所谓,但是周洋这个少儿必须得要,不能总是天天跟自己一样吃小米、高粱。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就这样糊涂对付。即使自己时不时地给他弄点地灵草羹,麻蛇草汤,可那都是养神的,在身体滋补方面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所以这绿豆给了也就算了,不给,他也会想方设法去弄些来,虽然手段不甚光明,但是那是周洋应得的,因为他也是这个村的,不能因为他爹娘死了,就把他当后娘养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谢过老光。 周洋偷偷地看着站在爷爷跟前的老光,他记得这个人好像他要叫三叔来着,爹在的时候,他还经常来自己家,对自己相当的爱护,动不动就爱掐自己的小脸蛋,周洋记得那个时候,他好像长满了扎人的胡子,扎在脸上又痒又痛。不过,爹娘走了之后,他就没认真地看过自己,有时候自己在村里犯错了,还听到他大声呵斥自己,自己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周洋缓缓地抬起头来,想看看这个以前爱他的三叔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慈祥?不过他正看到三叔有意无意地瞪着小皮,小皮也正怒视着他,他赶忙抱住小皮,生怕小皮一个发狂扑上去咬他。他可是自己的三叔,自己的狗怎么能咬自己的亲人呢? 三叔竟是走了,这次好像看了他一眼,虽然那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温度,但是他知道三叔没忘了还有他这个小侄子在。周洋怔怔地看着穿过阳光底下的背影,慢慢出神起来,他心底有点温暖。一只大手忽然盖在他头上,摇了摇他的头,“今天有绿豆汤喝咯!”老人欢快的声音好像感染了他似地,让他幸福地笑起来。一老一少推着一辆破板车,缓缓地向着村西北走去,破板车上一条癞皮狗显然很兴奋地跑来跑去。 “得福,你说怎么办?”一张柴木桌前坐着四个人,四个人中三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显然就是那个被拐子老人叫为村长的人。三个老人此刻都望着他,显然是在等他拿主意。 中年汉子犹豫再三,浓密的黑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三位族叔你们以为如何?”他知道这次的事事关重大,不是他一个人能左右的,于是就请出了村里以前的老族长,和颇见过些世面的长辈。 “要我说,这是好事。你想啊!我们周家村要是能有一个进九峰派,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啊!大王庄去年就进了三个,那可是几十年都没出过的事,你看他们大王庄张灯结彩的,比过年还高兴。”说话的老人须发皆白,普普通通的粗麻衣服穿在身上让人看上去矍铄而爽朗。 “对,这几年也多亏九峰派,才能让我们安安心心在这山麓上过活。我们要想世世代代在九峰山上繁衍生息,安居乐业,将来必定要受九峰派庇荫不少。” “我们不能太小家子气,年轻人就该出去闯闯,要不然也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宽?井底的蛤蟆做不得。”这老人说起来竟是一口学究气,显然见过不少世面。 不过中年汉子依然没有表态,他满脸苦涩,不知道该作何决断? “得福,当年我们就是看你做事雷厉风行才选你做村长,不想你现在做事反而婆婆妈妈起来。” “你们知道九峰派要收什么人吗?”中年汉子在老人的责备下并未生气,只是盯住柴木桌上光滑的木纹。 三个老人面面相觑,等着中年汉子继续说下去。 “要是选作去当八门大阵的筑基,当然谁都愿意,那是光宗耀祖的事。可是我听说,这次从山下招的弟子是去做药鼎。”中年汉子看着三个面sè惊愕的老人。 “不可能?” “九峰派虽不是名门大派,但也不会去做这些邪魔歪道的事。”须发皆白的老人显然前面把话说圆了,这会很难让他一下子转过弯来,他开始耿直脖子强辩。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去年大王庄那边选出去的三个就是当药鼎,他们上山不到一旬,就有一个逃了回来,不过那个逃回来的,最后还是死在村子里,听说死的时候,满身烂疮,眼红似血,口不能言,死状极其恐怖。村民们怕门派中人发现对村子不利,也就草草地把那孩子给掩埋了,后来还极力掩盖此事,村民们也对此讳莫如深。”汉子说完,像是能想象出那可怖的场面。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老人还是不死心。 “我有一次上山的时候,碰到了王中满。”汉子顿了顿,接着又说道,“这事我本来想烂在肚子里的,去年我们村是没有被选上的,今年就不一定了,我不得不有这个担心。村里的孩子不被选中还好,如果被选中了,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上山去做药鼎,谁家父母会同意?” 汉子说出来的名字显然由不得老人不信,心底不由得潸然,自己孙子也正当时候,那孩子最聪明不过,慧根也好,难道真要让他去当药鼎。老人不敢想下去了,先前的爽朗全没了。 “九峰派我们是不能得罪的,我们能怎么办?”中年汉子环顾众人,不过三个老人都讳莫如深,做高深沉思状,显然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孙子被选去当药鼎。 “我看这消息,现下不宜公布出去,如果被无知村妇囔囔出去,再被那些仙人们听到了,我们村就危险了。”三个老者竟难得一致地相互点头。 “那要是他们的孩子被选上了呢?”中年汉子不放心地问道。 “那就看他们的造化。” 中年汉子的心在滴血,这就是见过世面的老族叔?不过没等他缓过神来,接着又被抹了一刀。 “我看我们应该有个对策,得福,你家娃娃也八岁了吧?如果他被选上了,你可就这根独苗。”老人满脸忧sè,好像感同身受似地。 不过,中年汉子并没领情,他知道他们在打的什么算盘,但是他又不能忤逆了长辈,“那族叔有什么好对策?” “如果我们不知道这消息也就算了,现在让我们知道了,那就不能坐以待毙了。村里有十几个满八岁的孩子,要是我们的孩子被选上了,那就来个移花接木。”这老狐狸的尾巴总算漏出来了。 中年汉子满脸厌恶,“那怎么个移花接木?”他倒要看看这几个老戏骨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得福,你这人就是太过呆板,要我说,村子里没人能有你的魄力,只是关键时候,你这脑子就是难转过弯来。”老人说完这半句,也不管中年汉子苍白的脸,他继续说下去,“我记得得贵好像有个孤儿,叫周洋什么的?你说他孤苦伶仃的,活像个乞儿,还不如上山活得痛快。” 中年汉子冷哼一声,“得贵可是尸骨未寒,再说,他就……。” “要我说,人死就一捧土。”老人说完又是一副矍铄、爽朗的样子。 4、九峰派 - 血流遍地 - 琴忘 () 九峰山上九峰派,九峰绝顶未央宫。 九峰绝顶终年云遮雾绕,升斗小民都知道山顶上有个九峰派,但从来没人看到过门派真身,有人说未央宫是金子做的,每到黄昏,山顶金光四shè,其状如万千金线,直刺破悠悠的白云,让人不可逼视,又如漫天神诋,光芒万丈,或浅唱低吟,或晨钟暮鼓,端是好一个金身神仙。也有人说未央宫通体是玉做的,要不然晴空万里无云,为什么独独九峰绝顶清明一片,却不见未央真身?不管未央宫是金子做的?还是玉做的?已然它被视作仙境般的存在。老人们看见这般胜景,嘴里那都是敬畏之词,有钱的还请人塑了九峰派仙人真身在家里供奉,没钱的,逢每月初八,便撮土为坛,焚上几柱清香,向着九峰绝顶三叩九拜,用的是大陆上最高的礼仪,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民阜物丰。年轻人虽然不那么迷信,但是满眼都是炽热,都以能入派为身份象征。 山下城池,城门气势恢宏,斗大的‘未央’二字书于额壁上,用的竟是蜗蝉古篆,笔势铁钩银划,圆润不失锋芒,字意古拙而昂扬之意溢满额壁,端的是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城门洞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进进出出的百姓,百姓中有猎人打扮的,有农人打扮的,也有小商小贩打扮的,不过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两个道袍装扮的青衣道士。道士二人仿佛一般年纪,背上背着硕大的剑鞘,剑鞘通体呈黄sè,竟是用少见的婴金铁锻造的,鞘身饰有轻重雷纹,让笨重的剑鞘看起来倒也jīng致。最引人注意的是,鞘身正中间嵌的弯月般宝石,宝石远看泛着jīng光,近了看,又似碧玉、老翠。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道人走远了,才互相议论起来,这背着星月宝剑的仙人可不多见,一年都难得看到一个,没想到今天就看到两个活生生的。 两个道人走远了,不过大家的议论声,他们还是听在耳朵里,心底也不住浅笑,这帮人也真是少见多怪,看见道袍装扮,背着剑的就是仙人,天下哪有那么多仙人?两人相视一笑,待走到僻静处,看四下无人,才御起背上的剑往山上飞。 山门在云深处,这无边云海在外人看起来像障眼法,实则是门派里的护山大阵,这护山大阵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布置了,在经过当今掌门加固之后,竟是有如铜墙铁壁,外敌莫能侵入九峰派半步。两人在护法大阵两丈远生生停了下来,从身后的乾坤袋里拿出通行符,用手中的世界之力催动符纸中的符文,符文竟如针线般挪动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道人的身前织成一张网,网化无形,贴上了道人的衣物,二人再不耽搁,直接冲进了云海。 “原来是这样!”一个拐子老头颔首、微笑地走出了远处的树后,随即他也动了,不过跟道人们相反的是,他是下山去了。 云深处,现出虚无缥缈的楼阁来,二道人轻车熟路,左转右拐,来到一处高大的巨石处,巨石何止百丈,二位道人在他身下竟犹如人在山前,不得不让人惊叹,天地会有这般鬼斧神工。惶惶巨石,只小小的一块压住地面,让人看了又不住担心,这石块要是滚下山去怎么办?不过,穿堂山风处,巨石自岿然不动,显是没必要有那份担心。巨石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血红大字——九峰绝顶,大字如椽,飘逸、风骨遍布其间。 巨石后面仍是一段石板路,石板路两旁都是苍天古树,古树枝繁叶茂,倒显得石板路小巧,在这曲径通幽的石板路上,两个道人早卸下巨剑,广阔的山间此刻除了二人的脚步声,竟听不到第二种声音,显得万分幽静,却又显得毫无生气。二人早已习惯了这般寂静,当下更无话,快步上山。 石径尽头是一块颇大的条石铺就的道场,道场正中一根石柱破空而立,石柱周身jīng雕细刻,赑屃是其柱基,盘龙螭虎则遍布圆弧形的柱基上。石身雕满了许多小字,细细认来,都是些蝇头小篆。石柱顶上雕檐翘角,形成一个半坡形楼阁,楼阁四个角各挂住四个镂空盒子,盒子古sè古香,近了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木香气,用的应该是上好的紫檀木。盒子里漆黑一片,却是遮住了jīng雕的镂孔。这石柱整个看起来像极了佛家的经幢,摆在这里,气势自不消说。 巨树掩映下的楼阁,在近了身才显出真身。到这里人流才多起来,跟两个道人相互打着招呼,一个黄袍中年人站在不远的台阶上,望着这边,两个道人看见黄袍中年人,马上低头、拱手行礼,“师傅。”中年人体态清瘦,面有不豫,微微抬眼看着二人,“事情办得怎么样?” “办妥了。”两个道人中的一个清晰地回答道。 中年人只是苍白地‘哦’了一声,随即一挥手,“你们去休息吧?” 两人欠身告退,不过还没跨出步来,又被中年人叫住了,“你们下山,真就没别的什么发现?” “师傅指的是什么?”其中一个道人不解地问道。不过在另一个道人撞了一下之后,好像是明白过来了,“没有,我们二人按照您的吩咐,走遍了未央城,并没有找到你要的东西?” 中年人像是早已料到,并无丝毫情绪波动,“你们把大师兄叫过来吧!”中年人说完,转身进了身后的楼阁,楼阁前立着两块碑,碑身颇大,边角嵌有青石边框,青石边框里的碑体亮如镜面,却漆黑如墨,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此刻,漆黑的碑面上写着十几行白字,“洪门弟子戒律,一曰,须尊师重道,凡欺师灭祖者,立逐出山门。二曰,戒私自交换秘籍……”显然,这是门派中的一些戒律条约。 另一块碑上却写着的是一些红sè的字,上首三个字为‘贡献榜’,“第一,李乐明,洗谷草一株,麻翎草三株,紫魔藤一株,银鎏铁二两,换玄阶下级秘籍《火焰掌》,师门奖励聚气丸一颗。第二,崔忠鹏,紫魔藤两株,夏枯草一株,换黄阶高级秘籍《烈焰焚城》,师门奖励十张通行符。第三,严宽,木属xìng魔核一枚,换玄阶下级秘籍《冰炎手》。第四,……。” 一个肥厚敦实的青年来到阁楼前,青年道袍青灰sè,道袍左胸口用金sè的丝线绣着一个似虎头而略大的动物头颅。青年立在阁楼前,轻轻叫了声,“师傅。” “哦,是乐明啊?进来吧!”房间里的黄袍中年人再没先前的冷淡,语气里满是热情,好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青年推门进入,随即又轻轻合上门,抬头看着端坐在卧榻上的师傅,“师傅,你找我?” “啊!”黄袍中年人微闭的双眼睁了开来,“上个月贡献榜你第一,换的《火焰掌》不知道你练到几层?” “弟子愚笨,虽说是下级玄阶秘籍,但是对弟子来说,还是太过高深了,弟子练起来还是相当吃力的。”青年抬起的头低了下去,绷着嘴说道,“现在,弟子连第二层都没能过去。” “聚气散可有服下?” “没有。” “为什么不用聚气散?”黄袍中年人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弟子,这个弟子平时看起来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是功底却是众弟子中最扎实的一个,有这般好的机会干嘛不好好利用?“你可知道再过两个月就是一年一次的八门会武,你不想去见识见识吗?” “弟子十分想去,只是……。”青年抬起眼来看着眼前的师傅,“只是弟子资质平庸,身法、罡气也十分薄弱,加之,加之……。”青年不自然地又抬起眼看了一眼师傅,满脸憨厚的神情此刻变得担心起来,说话都不利索,“加之,七师弟到现在还没突破,再有一段时间,他要是不能突破成为武者的话,我怕他,我怕他成为药鼎。”青年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像是总算把喉咙里的骨头给吐出来了。 “一派胡言,你听谁说的?突破不了武者就要去做药鼎。” “贲门那边的师弟们都这样说。七师弟他很用功的,每天都是最早起来,最晚睡的,师傅,你再给他一段时间,他肯定能突破成为武者。”青年说完,满脸竟是哀求之sè。 “我们又不是邪魔歪道,为什么要用人来做药鼎?”黄袍中年人好笑地看着自己这个憨厚的弟子,他现在这副脸sè真比哭还难看。“况且,能不能留下来也不是我说了算就能算。” “那师傅你能不能求求师祖?七师弟很想留下来,他很棒的。” “好了。”黄袍中年人一声断喝,“你连聚气散都给他了,他是不是到现在还没突破?” 青年不语,显然被黄袍中年说对了。 “你说一个连武者都突破不了的人,你说他有什么资格留在九峰派,你别看现在大家都能和平相处,那是因为大家都是同门。将来要是碰到妖兽,要是碰到敌人怎么办?你这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知道吗?”黄袍中年人一甩袖袍,虽说不上生气,但是整个人还是够激动的,“你这就像是人家是打铁的,你非得逼着人家去种田,人家是伐木的,你非逼着人家去行船。” “我……。”青年还想说着什么。 “好了。”黄袍中年人再不耐烦了,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这颗聚气散你拿去,记住这次八门会武,你要争取进前六。” 青年拿着泛着木香气的檀木盒,他知道师傅生气了,不敢再争辩什么,便揖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5、旋风野鸡 - 血流遍地 - 琴忘 () 拐子老头从山上下来,并没有直接回村子,在远远能看见村子的地方,下了另外一条山路,说是山路,却曲曲折折,凹凸不平,显然不是人踩出来的,再细看地上一些浅留的痕迹,有几个硬蹄动物留下的足印,足印呈双月牙状,似马蹄?却多了后趾,还有一些尖长的爪印,爪印边上的荆棘丛里还残留几根羽毛,羽毛挂在荆棘丛上,不仔细去看,还以为是绚丽的山花。只是这羽毛形状倒也奇怪,不是长条形,也不是叶瓣形,却是奇怪的圆弧形,圆弧形的羽毛犹如抹过重彩,孤单寂寞地地绽放在这荒凉的野外。 老头捡起一片羽毛,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随即他顺着爪印,展开身形往下去了,这次他反而尽量控制速度,一来不发出声音,二来仔细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山路难走,又是极长,沿着缓坡不停地向下,竟是到了一条山溪边上,山溪清冽见底,掩映在高大的树木间,溪面时而掠过斑斓的昆虫,时而水里鼓上一个白兮兮的水泡,把溪边喝着水的果蠳吓了一大跳,不过果蠳在看清只是个泡泡之后,又继续喝它的水。老头看着溪边的果蠳,又盯着溪边的爪印,爪印在溪边的沙土地上显得更加清晰,连爪子纤细的轮廓都印了出来。爪印在沙土地上走了十几行,最后突然没了。老人蹲下身形,再不看地上的爪印,而是瞅着眼往林间树枝上看去。 林间闷热已极,丝毫见不到一丝风。老头身上却奇怪地看不到一丝汗滴,长衫长裤拢在身上就是铁块也化了,他竟然恍若不觉,也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突然,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溪边冒出了一个头,猩红的冠子峭立在头顶上,重彩般的羽毛裹满了细长的脖身,只是一张黄喙却又粗又短。并没看到鸟身招展,它却如闪电般冲了出来,肥硕的果蠳好像能先知先觉般,鸟身刚刚冲了出来,它就找了个沙土洞钻了进去。鸟儿近到跟前,粗短的鸟喙在沙土上啄来啄去,竟是拿里面的果蠳毫无办法。鸟喙满是细软的沙土,显是鸟儿并不会啄洞。鸟儿喷出嘴里的沙土,气愤得直扇两翅。片刻周围竟然被它扇起一阵小旋风,小旋风虽然奈何不了林间的大树,可是树下的荆棘植物就遭殃了,不是连根拔起,就是拦腰折断。 老头眼前划过一丝炽热,这旋风野鸡端地不可小视,轻微的怒气,就招出了这般大的旋风。现在小皮要是在身边的话就好,老头不自觉地想起了他的老伙计。小皮在的话,让它在前攻,自己在暗处辅助,这旋风野鸡定能十拿九稳地抓住。现在虽说自己赤手空拳的,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时间花的就稍微要长点了。 旋风过后,沙土也被吹掉一层。只是水边的沙土沾了水之后变重了,还带有淡淡的粘xìng,吹掉的沙土不多,加之里面的果蠳还在不住地挖着洞,二者之间的距离竟然是慢慢在变大。旋风野鸡火大了,这家伙可不只是会发旋风,它还是有脑子的,它还记得自己有双纤细的爪子。果蠳挖出的洞足够容纳它的纤足,只是果蠳挖的洞不浅,它半只脚探下去,才堪堪探到底。洞里叽叽地叫个不停,显然果蠳被这旋风野鸡抓个正着。旋风鸡眼露得sè,待要把果蠳从洞里抓出来的时候,果蠳却不住地挣扎,这果蠳吃过旋风鸡的亏之后,再不敢直上直下地打洞,拖着旋风鸡的爪子往边上打洞,旋风鸡一个立足未稳,被这果蠳一拖竟差点失去身形。 老人动了,如山涧里窜出来的豹子,双掌变爪,直抓旋风鸡陷在沙洞里的脚。这一变故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旋风鸡一直对付脚下的果蠳,没想到后面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待要直飞上天,只是脚下一滞,已然来不及了。旋风鸡本是妖兽,寻常人它还不放在眼里,眼下这人速度奇快,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它昂起翅膀,由于事发突然,只张开寻常的一半就扇了出去,这小旋风夹杂着旋风鸡的怒威,前面就是块百斤巨石,它都能把它扇飞掉。只是石头是死的,人是活的,哪能死死地站在那里等你来扇,老人一个鹞子翻身,跳出了旋风的攻击。 不过,旋风鸡借这微妙的瞬间,也拔出了脚。旋风鸡再不顾脚爪上鲜血淋漓的果蠳,黄黑的瞳仁盯着眼前这个胆敢偷袭它的人类。老人只是眉头一皱,没想到在这短暂时刻,竟然连一只旋风鸡都制服不了,自己功力应该不到受伤前的三成。老人也只是皱了皱眉,随即便舒展开来,这旋风鸡是他的囊中之物。 老人跟旋风鸡不过一丈距离,旋风鸡在这么点距离下,完全没有施展旋风的空间。老人也不会再让它有时间发出第二次旋风。不过旋风鸡岂会束手就擒?它除了一双修长有力的翅膀之外,它还有一只又粗又短的黄喙,黄喙虽然不擅长挖洞,但是却着实锋利无比,有如匕首。 果蠳趁着这胶着的时刻,竟是从旋风鸡脚掌下爬了出来,向着荆棘丛里逃去,身上裹满的血污,让果蠳看起来像一只大号的老鼠。旋风鸡知道脚下的果蠳逃出去了,但是它却不敢有任何动作,现下是保命重要。眼前这个人类不是善与之辈。旋风鸡此刻慢慢低下了头,那形状就像要躲进沙土地里的鸵鸟。只是老人却越发谨慎起来,他知道旋风鸡看似放低姿态,它最厉害的招式,实是这招“有进无退”形如拼命的“离心锥”。 老人从背后抽出拐棍,拐棍乌七八黑,状似一根烧火棍,只是棍的根部有一个树瘤的物事,才让它看起来像拐棍。旋风鸡岂能让他摆好防御姿态,身形竟是暴涨,直接突到老人跟前,老人把棍横在腰前,堪堪挡住了旋风鸡的黄喙,这拐棍竟是极硬,旋风鸡的一啄只留下一个微小的白点。旋风鸡再不多停,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黄喙刮擦空气之声,像连绵不绝的鞭炮。老人凛冽的表情看着眼前急速变形的旋风鸡,双手舞成的棍圈,竟是风吹不进,水泼不进。旋风鸡只是嘴巴、爪子极硬,其它地方都是弱点,在脖子上挨了棍风带出的风刃之后,身形慢了下来,接着腹部重重地挨了一棍。 老人不住地摇头,这旋风鸡还真是够硬朗,他这一棍别说是树身,就是石块,他都能让它裂开。这旋风鸡挨了这一棍,只是带掉几根毛,吐了一口血。 妖兽是骄傲的,只有强者才能让它骄傲。它看着站在它跟前人类强者,黄黑的瞳仁变得血红。这妖兽竟是死都不眼前这个人类服输,昂起的脖子又发动新一轮攻击。这次没有速度优势,身上挨到更多的风刃,最后旋风鸡被老人一棍敲碎脑袋。 老人把拐棍在水里洗了洗,又把它插回自己背后。这个时候看旋风鸡,旋风鸡的体型颇大,比得上半大的牛犊。老人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切开旋风鸡的腹部,在挑开外层的油膜之后,找到一个拳头大小如黄sè胆囊的囊,老人手法娴熟地把囊给切了,用林边的大树叶包了塞进怀里,接着是旋风鸡的黄喙,鸡头虽然烂碎,但是幸好黄喙还保存完好,老人切下黄喙另外包了塞进怀里。 老人堪堪忙完,嘴里深出了一口气,心底意兴阑珊起来,“真是老啦!这才一会功夫,就有点喘了。”老人看着硕大的旋风鸡尸体,手中本来要收起的匕首,又亮了起来,“小崽子们有口福咯!” 村子里,周洋扫完社庙里的地,此刻正在练着老人教的把式,自从上次练出罡气之后,周洋是彻夜难忘,到今天他才慢慢地体会出罡气的法门。罡气在‘养’,不在‘放’。所谓的‘养’,就是让体内形成的罡气游遍周身,滋养筋骨,筋骨在变强之后,慢慢地继续练习,又能形成更强的罡气。这就像水桶,桶沿修高了,当然装的水就多了。而周洋刚开始练会罡气,反复地把它释放出来,不仅是浪费自己的体能,还是错过温养筋骨的大好机会。 其实这也不能怪周洋,哪个孩子手中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会不拿出来炫耀?周洋一而再、再而三要放出罡气,当然是为了要让爷爷高兴,顺便也向别人证明自己是够强的。周洋收起僵硬的双手,揉了揉早已麻木的双腿,不知不觉间,外面就黑了下来,他这才想起爷爷到现在还没回来。爷爷只说出去一下,也没说去哪里?也不让自己跟过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周洋亮起灯来,翘首企盼地看着窗外,不过随即他又吹灭了灯,跑出了屋子。他要到山门口去等爷爷回来。小皮不知道从哪处墙根下冒了出来?看着孩子跑了起来,也跟着跑了上去。一人一狗就这样向山门处跑去。 在经过村长家门口的时候,被村长叫住了。周洋赶紧停住脚步,怯生生地说,“村长好。”说完这句话,脑袋就低了下去。村长周得福看着这瘦弱的孩子脸上好像还带着焦急,就问道,“这么晚是要去哪?”周洋不知道怎么回答,手抓了一把脸,“我爷爷还没……。” 周洋话还没说利索,小皮就叫了起来,然后直接冲进前面的夜幕里,夜幕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不是拐子老头是谁?周洋看到老人,忙跑过去搀住他,“爷爷,你回来啦!”周洋语气里满是高兴。老人摸着周洋的头,一脸微笑。老人看见屋檐下的村长,揖了一礼。周得福憨厚一笑,“老李师傅,这么晚一定没吃饭吧?今天就到我这随便吃点吧!”老人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怎能在村长你家吃饭了?我今天捡了只山鸡,村长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把这只山鸡炖了。” 周得福那能让他客气,拉了人就走。老人也无奈,只好进了屋,随后他让跟在后面的周洋把手中的肉提进村长家厨房。 6、突破第二层 - 血流遍地 - 琴忘 ()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老人并没有急着回屋睡觉,而是让周洋生了堆火,支了口大锅。熊熊火焰映得四壁透亮,幸是西北角本就人少,要不然都提着水桶来救火了。 待锅烧热了,老人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树叶包着的东西,摊开树叶,黄sè胆囊状的囊,在通红的火光映照下,此刻泛出金sè的光芒,光芒十分柔和,没有金子光芒来得耀眼。老人催动手中的世界之力,囊中黄sè液体竟然缓缓跳动起来,囊从先前的拳头大小,变成现在脑袋大小,囊壁几乎成透明状,让看的人随时担心这囊随时都会破掉。老人停止了手中的世界之力催持,把胆囊划破了口,递给周洋,让他顺着囊口把黄sè液体倒在他手上。周洋不敢耽搁,双手捧着囊,小心地倒在老人修长却温润的手上,黄sè液体像是灌入良田中的溪水,又像在山涧轻轻吹过的清风。黄sè液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老人守宫掌面,老人像极是用力,瞪着双眼,整个囊中的黄sè液体全部落在老人的掌面,没半点滴漏。 此刻铁锅底部在大火的烘烤下变得通红,老人舒展的双手再不停留,交叉手形,直接探入滚烫的锅底,周洋在一边看着都吓得皱眉,老人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热的赤烤,手掌并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而是缓慢而从容,起初老人的双手跟常人的手没什么区别,等到老人的手在锅底游走了数十下之后,老人的手慢慢变得金黄,最后,老人守宫掌面析出一粒粒jīng细的颗粒,微细的颗粒在通红的的铁锅映衬下,如璀璨的星光,又如金sè的铠甲。 老人瞥了一眼站在边上看得发呆的周洋,朗声道,“把屋前的那个大水桶提过来。”周洋旋即回过神来,奔出了屋。水桶真有够大,提手都到周洋的胸前,周洋提在手里却不感觉怎么吃力,轻轻放在老人身旁。老人抬起此刻如金子般的双手,迅速插入水桶中,水桶中竟是有如烧红的铁块掉了进去,滋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水中冒出一股雾气,雾气晕而不散,透出一股烤芋头的味道,周洋咽了口口水,继续看着老人的动作。老人取出来的手,却一如平常的修长、温润。老人接着把水桶提了起来,把桶中变成淡黄sè泥水般的水倒入锅中,锅中蒸腾起一股热气,此刻热气中没了芋头味,又是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味。老人做完这一切,又从怀中掏出两株似草又似藤的植物扔入锅中。 周洋不知道老人在做什么,也不敢去打扰忙碌个不停的老人,老人叫他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因为他知道老人是不会害他的。周洋此刻往锅底不住地加着柴,奔腾的火焰,烤得他都不敢拢过身来,老人却仿是不觉,双目如电芒般刺入蒸腾起的雾水中。那两株植物像是染料,要不然原本淡黄sè的水,此刻怎么变成浅绿sè的呢?周洋扬着眉尖,待火小了点靠近锅前看,浑然没觉察到老人慢慢舒展开的眉头。老人踢掉锅下的柴火,慢慢让锅中又深了一份颜sè的滚汤冷却下来。老人好笑地看着被火熏得通红的周洋,“还站在这干嘛?准备一下来洗澡。”周洋不解地看着老人,“爷爷,我洗过澡了。”老人却不解释,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干脆就懒得解释,简单而粗暴地说了一句,“再洗一遍。”饶是周洋经常听惯老人的话,还是嘟囔着一张嘴,‘爷爷最近不知道干什么?怎么总是逼着自己洗澡,他自己都经常不洗澡,干嘛总让我洗澡。’不过他小孩心xìng,也就是嘀咕几句,嘀咕完了,还是该干嘛,干嘛。 周洋洗完澡之后,全身不自在,这绿sè的水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酸涩难闻?他懊悔地闻着自己的衣服,从袖口到衣襟全都是那股酸味,像是夏天没吃完的馒头发馊的味道,比没洗过澡还难闻。不过老人却并没有那种闻到馊味的恶心,反是满脸严肃,这‘黄炎湪’没有‘无明业火’的烘烤,效果自然是差了很多。但是,以周洋现在的进境,这种效果大打折扣的‘黄炎湪’却是非常适合他,应该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应该能知道他的世界之力。如果他的世界之力也是火属xìng的话,自己那是熟门熟路,教他完全是不在话下。要是不是的话就麻烦了,虽然自己能教他一些身法、淬炼技巧,但是功法、秘籍自己却是没有,这还真麻烦。周洋显然没注意到老人的这一切细微的脸部表情,还在使劲地闻着那酸得让人牙根发软的馊味。如果不是老人还在他眼前,他都想再去洗个澡,就是洗掉三层皮,他也不想再闻到这臭酸味。 周洋自己却没发觉,这臭酸味除了让人恶心之外,还有一种让人愈发jīng神的作用,周洋今天下午练把式的酸累全没了,只是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在想要怎么祛除身上的臭味,完全没感觉到这点。周洋的肌肤开始变得浅黄,最后慢慢加深,进而变成微黑sè,。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周洋的皮肤上此刻析出一股乌黑的粘质。周洋双手搓吧,搓吧,很常见地看着这些搓出来的黑点,以前没洗澡的时候,经常是一搓一大块,现在是洗澡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周洋不觉得皱起眉头来,这脏东西怎么越搓越多,最后撸起袖子,竟然手臂上没搓的地方都是。周洋记得自己洗澡的时候,这些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洗过,现在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周洋焦急地看着老人微笑颔首的脸,此刻,一边使劲地搓这,一边急得都快要哭出来。老人笑得反而更欢了。“别去管你身上的那些东西,再练练那些把式。” 周洋虽然看起来满脸不愿意,不过看老人说的不是玩笑话,也只好垂下揉搓着的双手,只是通红的脸颊让他看起来一点不放心。周洋两腿曲张,双臂平推,这样的姿势早已不能算是把式,因为周洋的一缓一合之间,竟然有风雷之声,虽然算不上雷霆之钧,但是已经像模像样了。周洋慢慢练下去,竟然jīng神见长,他懊恼的脸sè此刻也变得疑惑不解,怎么会这样?明明自己下午练了一下午,早已疲累不堪了,现在怎么毫无疲累可言?竟是这般的轻快。周洋疑惑不解的神sè又变成担心,爷爷不会以为自己下午偷了一个下午的懒吧?不过看他微笑的脸庞好像并没有责怪之意。周洋再不想其他,卖力地舞起乡下把式来,一挑一合,一沉一伸,自是挥洒自如,圆润而饱满。只不过,周洋练到快意处,再不双掌合十推出罡气,他引罡气之水浇灌他慢慢强健起来的筋骨。只是罡气这一游走,前面慢慢停止析出的乌黑粘质,又开始冒出来,而且脸上随着汗水的留下慢慢也有乌黑的粘质,周洋还好自己看不到,要是让他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估计他连死的心都有。 练过把式之后的周洋,竟然不像从前那么疲累,倒到床上合上眼睛还睡不着觉。他现在才知道爷爷前面让他洗澡的那绿sè的东西虽然看着恶心了点,但是着实有用。他左右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满脑子想的是那罡气滋润筋骨的奇妙感觉,心里痒痒的又爬起了床。周洋看老人并没有被他的动静惊醒,才悄悄走出了屋门。老人本来安静的床铺上,在周洋出了门之后仿佛传来一声呓语,“这孩子。” 九峰绝顶,九峰派。月sè如丝,轻柔而缓和地拂过一排又一排的阁楼。 纵览整个九峰派,像黄袍中年人所在的别院竟然有八座之多。别院黑影瞳瞳,看似位置随意而凌乱,实则暗含‘河洛’之数,不知数的人往往会像走迷宫,找不到出路。八个别院曲曲折折地围成一个大圆圈,像‘福猪拱门’似地拱卫着中间一座极高的楼阁,楼阁再不如别院阁楼的颜sè,竟是鲜艳的赭sè,赭sè般的楼阁屹然挺立,像王者俯视他的子民一样。先前看到的黄袍中年人所在的别院,此刻在赭sè楼阁东北角。黄袍中年人所在的楼阁前,清辉一片,如镜面般漆黑如墨的碑体在夜sè下竟是通体泛着碎光,碎光柔和淡雅,并不显得刺眼,先前碑体上的字此刻看来竟也是清晰如白昼。道场zhōng yāng破空而立,像极了佛家经幢的石柱在月sè只剩一条清辉的光影。柱顶,雕檐翘角的半坡型楼阁四角挂着的四个jīng雕细镂的盒子,此刻氲绕在一片迷光中,说它是迷光,是因为其sè空明状,如海上的航灯,万般的念想全在里面。要不是这里是九峰派的绝顶,看见这光的人,一定会以为是恶毒妖兽的招魂之光。 此时道场四下僻静,竟然闻不到半分虫鸣,显示也怕了经幢状石柱下那人。那人如老僧入定般,盘坐在石柱下,双掌交叉平放在自己膝盖上。看他身形面貌,竟是洪门的大师兄——李乐明。李乐明紧闭双眼,体内似为热火焚烧般,头顶透出丝丝青烟,青烟婉转还带三分湿气。李乐明脸sè红润已极,像是要滴出血来,突然轰隆隆的声音竟是从他手里推了出去。他睁开的双眼,露出一丝兴奋之sè。只是片刻,巨石方向两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向道场飞来,李乐明旋即收敛身形,又是一副肥硕憨厚之身。两个魅影待看清是李乐明,才停止了飞奔之势,小心询问道,“大师兄,这边出什么事了吗?”李乐明摆摆手,“没事,许是什么怪兽被这灯给吓到了。你们回去吧!”只是李乐明这谎话就没水准了,这里可是九峰派,虫子倒不少,只不过哪来的怪兽?先不说怪兽突不突得破护山大阵,就是这亡魂柱上的‘引魂灯’,什么怪兽敢来?保叫它有去无回。只是大师兄既然这样说,二人也没什么好辩的,抬手一揖,往山下飞了去。 李乐明这刻又透露出深深的喜悦之情,这《火焰掌》着实厉害,光是第二层就发出这么大动静,以后的每层必定会越来越强,看来再不能在这里练功了,必须找一个安静的洞府。李乐明摸摸怀中的盒子,有这个‘聚气丸’在,再加上玄阶掌法的强横,前四应该没问题。李乐明想着却是一脸严肃,不知那些同他一去进山门的几个‘怪物’现在在干些什么?按他现在的修炼速度,超过他们是不可能,他只求八门会武中千万别碰到那几个‘怪物’,要不然他这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想完这些事,他神情竟然有些颓丧,这里再不能待了,瞬间整个人没入了黑暗的树林中。 7、黄灰茧衣 - 血流遍地 - 琴忘 () 山坳中,徐徐山风吹来,吹走了白天的暑气,吹来了一天的凉爽。万物在清风中都长了jīng神,随着山风在舞动着自己的快意人生。只是山坳深处太过漆黑,连皎洁的月光都照不进来,似乎这里是被人类遗忘的角落。慢慢适应夜的妩媚,借着山涧汩汩泉水映照出来的月光,可以发现山坳的背yīn面竟然有个小山包似地轮廓,轮廓突兀在山的脚下,许是什么天灾时带下来的大堆土。只是这土堆在这应该有段时间了,表面覆盖着一层青嫩的小草,小草显然缺少太阳的爱抚,长得柔弱无骨。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山坳里似乎冷了起来,土堆边上娇嫩的小草最先受不了寒气,慢慢耷下了头。寒气裹进风里,让山涧里出现一股冷雾,冷雾像一张网似地圈住了圆鼓鼓的小山包,清风吹过,竟是没吹散半分。隐隐地,雾气中似有脆裂之声,如枝断树裂般的声音竟是大了起来,山包动了动,似是有什么怪物躲在里面,想要拱出来。一盏茶后,雾气包围的山包上,出现了一个黄灰sè的影子,影子如茧,从山包的顶端破土而出,山包越裂越大,最后一个人般大小的茧稳稳地飘在半空中,茧从中间裂为两半,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走了出来,青年一身青丝披在肩上,非常贪婪地呼吸着这些本该也属于他的空气。只是瞬间,青年似是想到什么,冰锥般的眼睛透过薄雾,shè向无垠的天空,天空星光点点,在山坳里望去,竟是异常的美丽。 青年纵身一跃,跃上半空,似是不为这美sè所动。青年腰间的剑跳出了剑鞘,离开剑鞘的剑身寒芒一片,竟然比皎洁的月光还亮了几分。只是这剑在青年面前,少了几分傲气,如仆人般,甘愿托起青年跃起的身姿。青年在清冷的月华下御剑,襟飘带舞,潇洒至极。 山坳中的雾气在青年离开之后,慢慢显得虚薄起来,圆圆的山包已裂开成五瓣,青年身上脱落的灰黑sè茧身掉在其中一瓣山包上,此刻没有雾气的笼罩,在皎洁的月光底下,这灰黑sè的茧衣竟像极了蛇兑脱的皮,只是茧衣比蛇皮厚了几分。茧衣显是在地下埋得久了,周遭斑驳的纹理间具是黄灰sè的土沁,在土沁的掩盖下,早已看不出这茧衣原本是什么颜sè?茧衣在山风的吹拂下,沉沉地贴在山包上。不久,这久无人烟的山坳中亮起了一双血红的光柱,光柱有如卧槽型,狠狠地瞪着山包处,在觉察出山包处并无半分罡气,血红的光柱竟是动了,慢慢靠近那个对它来说是一生噩梦般的所在。血红的光柱并不急,显得相当谨慎,缓缓爬过山间的小溪,山泉映照出来的月光,只让人看清这物事有一个粗短的尾巴,其它部分显是极大,竟然看起来是一片黑漆漆。 血红的光柱走近了青年兑下的茧衣,茧衣似是有股熟悉的味道,呛得这灰黑的物事大声地喘起气来,气声浓烈,像是愤怒至极,这物事竟然仰面朝天地吼叫起来,那声音不大,却极凄凉,在这清冷的夜空下让人感觉到有如丧家的野狗般可怜。这物事吼完,接着又粗重地嗅着茧衣,沉重的身体慢慢卧在茧衣边上,像是那茧衣就是它的爱人,像是那茧衣就是它的一切。 青年在一处绝崖边停了,崖边山风更是猛烈,不打一处吹来,青年浓黑的青丝在这山风的吹拂下竟是无半分凌乱,青年如玉葱般的手,在月光的清辉下,修长而饱满,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手拇指处竟然又长出了一个指头,指头依然白皙,青年也没刻意隐藏这多出来的指头,就任他在这冰冷的清辉下跟着别的手指争光。突然,青年僵硬般地跃下了这崖壁,呼呼的风声裹着娇嫩的耳朵,让青年有种世界从来没这么真实的感觉。堪堪落到一半,仆人般的寒芒听话地托住青年的身子。青年停下来的地方是崖壁处一个悠密的洞府,洞府中隐隐有丝罡气在流转。罡气的主人显然也发现洞外的怪异罡气,只是洞外的罡气实在过于强横,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多么希望洞外的罡气是打洞口匆匆而过的同门师兄弟,只是洞口的那人生生停在那里,似有不善,他不说话就有一股威势停在那里。青年脸上抹过一丝轻蔑,洞中的那人竟然一直不吭声,让他更加肯定洞中之人十有仈jiǔ是一个软柿子。青年没急着进洞,看见洞府左近不远,有一棵从崖壁岩石中长出来的怪树,于是收了剑,跳上了树身。 青年坐在树身上,不大的怪树并没有因为增加了青年的重量而有轻微的晃动。青年从剑鞘里拿出一根笛子,笛子通体碧绿,竟似玉做的一般。碧绿的笛子被青年的素手一横,举到嘴边,也看不到青年冷漠的脸有任何变化,曲子随口而出,曲调悲沧而茫然,近处呼呼的风声,把这悲沧的味道带远了,竟然让人感觉到天地间都是这样一般的悲沧。洞中的人完全疑惑了,他反而迷惑洞口的人意yù何为?曲调的悲沧,充满了洞府,洞府中的人却大汗淋漓,他恨不得就这样撞墙死了吧!这种猫抓耗子的煎熬,比死还难过。曲子完全不顾及洞府中人的半分感受,竟然愈加悲沧起来。洞府中人实在忍不住摸到洞口,那恼人的曲调就是从岩下那棵树上传来的,灰暗的树身上坐着一个和他一样道袍装扮的年轻人,只是年轻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不知道是否是同门?让他感觉奇怪的是,年轻人披肩的青丝在这纷乱的夜里竟没有半分凌乱。 洞府中人再也忍不住了,抬手一揖,朗声道,“道友可是九峰派的?”青年听到这声音,冷漠的脸上皱了一下眉,显是讨厌那人打扰他的清净,洞府中人见青年不说话,还想说着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不知从哪里飘来一段破树枝,树枝不偏不倚,正中洞府中人的嘴巴,洞府中人被这破树枝一偷袭,七魂吓掉了六魂,还有一魂的意识让他抓出嘴中的树枝来看个清楚。洞府中人满脸怒气,看着手中跟岩下树枝相同颜sè的枝条,眼睛里都要爆出火来,本来他这人还算沉得住气,只是刚才的遭遇,加上恼人的曲调,让他恨爆了眼前那人。当下不管是敌是友?使出他那平生绝学——玄阶下级秘籍《寒冰掌》,心随意动,洞府中人手掌心瞬间冒出两股幽蓝sè的鬼火,鬼火看似热气熏天,实则寒意逼人。洞府中人只微微一推,鬼火像长了眼般向青年飞去。青年兀自吹笛,曲调悲沧而茫然,似是毫不在意快到后背的鬼火,鬼火在堪堪到青年后背的时候,只是那么眼睛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鬼火竟然跳到玉笛上去了?青年依然吹笛,幽蓝的火焰像伴舞的小丑般随着笛声时高时低。 洞府中人完全震惊了,这人刚刚的手法,正是九峰派的‘太极玄清道’,洞府中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同辈中有人能把‘太极玄清道’练到入境的地步,虽然刚刚他使出的只有三成功力,但是自问能那般轻松地接住冰炎的人,他绝不是对手,他在为刚刚的出手而庆幸,要是他使出全力的话,对方铁定不会看在同门的份上饶他一命,他到底是什么怪物,能这般厉害?看他模样似乎比自己还年轻,难道他是贲门的怪物——聂平?不过看起来不像,聂平跟自己一般大,而且自己跟他同年进山门的,也没听说过他爱吹笛子。洞府中人在青年人刚刚露了那手玉笛接冰炎的绝招之后,再不敢怀疑自己如老鼠的遭遇。洞府中人慢慢蹲坐在洞口,再不想心存侥幸地去招惹树上的那个怪物,他倾听着风中的笛声,笛声悲沧而茫然,似乎有‘道’意,只是茫然中似乎还有一股戾气,戾气如经似伟地穿插在曲调的始终,让人很难觉察出那股道意的存在。 青年人一曲中罢,似是抚摸爱人般地抚摸着手中的玉笛,玉笛在皎洁的月光下发出莹莹亮光,不用细细端详就能知道这玉笛绝不是这九峰山的物事,因为笛子雕刻的jīng致细腻,云润碧绿,完全没有伤到材料的水头。青年收起笛子,转过身来看着洞府口的那人,那人显然还沉静在笛声的悲沧、茫然中,要不是青年人冰锥般的眼睛shè到他身上,他都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夜幕下看到的这种脸?他只记得一个词——白皙,凛冽的白皙。这张脸他自信在山门中绝对没有看到过,难道是比他年纪更轻的师弟?洞府中人在这张脸的注视下,不禁有点冰冷,嘴里的话也不利索了,“我是长,长门第37代弟子,我叫池风海,敢问师弟,不,师兄是第几代的?”青年毫不犹豫地转过头看着天边的月sè,他不想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看着别处就是最好的回答。“你的世界之力可是水属xìng的?练的可是玄阶秘籍?”洞府中人点头称是,只是这练的是什么秘籍,他自然不敢说,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黑碑上的戒尺条律,‘戒私自交换秘籍,交换秘籍者受黔刑,并逐出山门。’这可是比死还难过的事。洞府中人努努嘴,“师兄,你也知道交换秘籍的后果吧?”他问完这句之后,看青年人依然望着天上的月亮,又接着补充道,“交换秘籍者……。” 青年怒从中生,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想死?”冷冷的几句话让洞府中人听得竟是心惊肉跳,“师兄要是以仙法逼迫于我,我肯定不是师兄的对手,秘籍被你抢去了也就抢去了,只是要我受那黔刑,师弟是宁死也不从,你还是先杀了我吧!”洞府中人自知不是对手,现在要他掏秘籍给他回去受黔刑,干脆死都不怕,要知道武者最看重的就是脸面,要是那个武者脸上被印上‘黔印’,那就是丢祖宗十八代脸面的事,眼前的人看似不怎么强硬,但是对脸面问题却看得极重,青年人也就这点上能高看他。“那十天后,你再到这个洞口来拿你的秘籍。”洞口中年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气中带了十分激动,“师兄要用的话,也不用急着还,只要……。” “滚。”青年人显是极其不耐烦了。 8、社庙 - 血流遍地 - 琴忘 () 山里气候本来就多变,特别是像蔓延十几公里的九峰山脉,端是十里不同天。山的一边下着大雨,另一边却是殷红的太阳。暴雨倾盆,骄阳似火,这两种看似无法互相提及的天气现象,此刻正发生在这神秘的山上。 破烂的社庙里,夯实的地面上接连摆着好几个盆子,盆子稳稳当当地接过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社庙里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就是癞皮狗小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扇贝型的骨头,骨头在它的利齿撕咬下,不停地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社庙堂屋供台上,摆着一尊泥塑的加彩菩萨像,菩萨有着猩红的嘴唇,圆润的脸型,乜斜的丹凤双眼,甚是开阔、亮堂、舒展的额头。菩萨右手法相庄严,手臂上套着琉璃做的念珠,左手下曲,提着铁线简单勾勒的竹篮,竹篮里乌黑发亮的竟是一颗颗张牙舞爪的鬼头,鬼头堪堪四颗,全部向着堂屋的里壁作逃命状。更奇怪的是,这菩萨座下还有一坐骑,坐骑有着圆滚滚的身段,遒劲的四爪,只是那从菩萨身后绕过来的头颅真是吓人,暴突着双眼,嘴巴已经盖不住锋利的牙齿,全部突在外面,坐骑脸部不似动物,倒有点像狰狞的人形。这就是村民们深以为害的山鬼。不过传说中提篮菩萨为了拯救万民,使了大神通,把它从凡间抓了来,驯养成自己的坐骑。 供桌上点着两根香烛,香烛中间是一个泥塑的瓦鼎,瓦鼎里插着几根刚刚点燃的清香,清香袅袅,映衬得供桌上的菩萨自是有一份仙风道骨。供桌下是两个发黄的蒲团,其中的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白发苍苍,破烂的衣裳中伸出的是一双修长温润的大手,只是配上老人干瘪的嘴脸,却显得极其古怪。老人半眯着双眼,看着堂屋中练着‘大力金刚掌’的孩子,孩子把学会的招式洋洋洒洒地舞了一遍,老人看到会心处,也在心底不住地为他叫好。 梁上慢慢不再滴下雨水,老人起身把屋里几个水盆中的雨水倒入屋外的大水桶里,做完这些,老人拿了个扫把出了堂屋。屋外地面上一片狼藉,全是暴雨打折的断枝、杂草,地面湿得快,干得也快,老人轻轻地扫动着脚下沾着泥屑的断枝、杂草,周洋会意地推了辆板车跟了上来,老人一边扫,周洋一边装。村里人都从屋里出来,呼吸着这雨后的清新空气,空气中还夹杂着阵阵凉风,凉风裹着湿气吹在人脸上,好不舒服。趁这难得的好天气,猎人队、伐木队也要整队上山,周洋眼馋地看着练武场上站着的一个个jīng壮汉子,希望什么时候也能有他们那样强壮就好了。在他的心底,他十分渴望做个伐木工,因为爹以前就是伐木工,爹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峰山对于周家村的村民来说,那是一个大宝库,里面东西应有尽有,周家村就是靠着这个宝库,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但是村民们拿得多了,九峰山的山神也会发怒,时不时派出山鬼来吃掉那些贪婪的进山打猎、伐木的村民,这样算是村民们对山神的献祭。 汉子们昂着头,骄傲地看着那些来送他们的妇人和孩子们,像是一个个要出门远征的战士。汉子们在村长周得福的吩咐下,分成两支队伍,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向山门。这长长的队伍里就有周洋熟悉的身影,那就是他的三叔——周得光,周得光背着弓箭,带着三头猎狗走在队伍的前头,显然是猎人小队的小队长,周得光目不斜视,满脸的严肃,在他看来,他不只是要多打猎物,最重要的他还要把大家安安全全地全部带回来。 另一个小队就是伐木小队,小队的队长是村长周得福,周洋看在眼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眼圈不禁湿润起来,当年爹就是站在那个位置,受村民们的爱戴,敬仰。爹那次进山前,摸着他的头,跟他说过一句让他一直热血沸腾的话,“洋洋,你记住,谁要是能征服九峰山山鬼的话?谁就是这个村子的大英雄。”从那之后,爹就再没从九峰山里出来过,听其他逃回来的村民说,那次他们进山碰到山鬼开道,爹为了救其他人,一个人挡在山鬼前面,最后应该是被山鬼吃得连渣都不剩。娘受不了打击,突然就疯了,只要看见那次一起进山的村民,就会上去扯住他们的衣服,“得贵,是你杀死了我家得贵。”周洋那时候还很小,只剩下娘这一个最亲的人,就跟在娘的后面,村民们看到他们娘两就像看到瘟神似地,周洋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村民看他们娘两的眼神。 待把整个村子都扫遍了,板车装了满满一车。周洋弓着身子把板车拉出了村子,老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山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彩虹,七sè的彩虹像一座拱形桥似地跨在两座山峰之间,周洋不由得看得痴了,彩虹的尽头就是传说中山神住的地方吗?不知道山鬼是不是也住在那里?要是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要把他们打下来。周洋拉着板车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老人却全在一片沉思中,他感觉自己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要到了,为了自己,为了整个周家村的村民们,也为了前面那个拉着板车的孩子,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了,老人回过头来瞅着高大原木搭成的山门,这地方他已经住了四年,是时候选择离开了。老人完全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境又深了一层,虽然自己功力现在最多不过受伤前的四成左右,但是意境的突破,让他随时可以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平,甚至一举超越那时候的水平。也许突破的时间在今天,也许是明天,老人没有选择在这里突破功法的原因是,他不想把这些无辜的山民们带入是非的漩涡中去,要是让九峰派的道人知道,九峰山阳面周家村附近有一阵极大的罡气波动,说不定就有灭族的可能。 老人选择在这里避难也不难让人猜到,一是,九峰山上有个九峰派,周家村就在九峰派下不远,没有那个笨蛋会傻到到九峰派的地盘上来杀人,二是,周家村远离尘嚣,容易让自己忘记荣禄、功名,这样有利于自己意境的提升。三是,自己的世界之力强横无匹,但是组合、运用起来却大打折扣,比如有时候世界之力加持一些功法的时候,不能达到最好的状态,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会互相消融。选择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找到弥合这两种矛盾的方法。现在找到了,所以该离去。 老人不知道为什么?意境提升了,心里反而总是烦躁不安,是他的心被信任包围着?还是被他从没享受过的爱包围着?老人看着前面抬眼看着天空的周洋,这里,他唯一舍不得就是这孩子,虽然他自己没有过孩子,但是他从这四年的相互感觉中,知道一个孩子需要一个家,一个心灵温暖的家,有时候那么一个小小的信任就是一个家。孩子心思重,不善于跟人交流,自己走了他必定吃亏,说不定村子里都没人会怜悯他。就是这个原因让老人一直拖着不愿离开这村子,所以他决定让孩子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教他罡气的入门方法,虽然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用的是佛家的入门方法,但是都为了入门,这并没什么大的区别。他用麻翎草、洗骨草滋养他的神,让他尽快达成自己的世界之力,他用‘黄炎湪’淬炼他的体,让他能具备储备罡气的筋骨。 老人做的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周洋在自己走后,能被九峰派的道人看上。要是能被九峰派看上,对于乡下孩子来说,那就相当于鲤鱼跃龙门。周洋进了九峰派,自己的离开应该对他来说影响不大,老人打定主意后,颔首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这孩子生xìng柔弱,将来进了山门也必定要受不少磨难,但是将来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老人舒展开额头,走近了孩子身边,大手抚到孩子头上,顺着孩子看的方向看过去,“看什么呢?哦,好漂亮的彩虹?”周洋转过头看着老人干瘪中带着微笑的眼睑,认真地问道,“爷爷,娘说山鬼住在虹桥的尽头,那是真的吗?”老人有点惊讶地看着孩子,不知道孩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古怪的问题来,他故意逗逗他,“山鬼可是恶魔,他碰到人就咬,你不怕它们吗?”周洋转过头,脸sè苍白地又看着天边慢慢变得淡了的彩虹,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我要把它们从虹桥上赶下来。”老人听完后,更是惊讶,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在他前面说这么斩钉截铁的话。 一老一少推着板车继续往前走,老的在琢磨着少的话,少的却兀自看着出过彩虹的山边,转过头的他又问着身后的老人,“爷爷,什么人能杀山鬼?”老人沉默了,什么人敢去杀山鬼?不说山鬼的强横,就是知道它背后的山神,谁又敢去动它呢?老人见孩子问得真切,也就含糊地答道,“山上的仙人吧!”周洋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身子震了一下,他决定自己今后的目标是先当‘仙人’,再当伐木工。还好周洋没把心里话给说出来,要不然真要被人家笑掉大牙,哪里听说过要当伐木工的仙人,这也就是小孩子的梦话里才会有的。只是周洋沉着的脸sè,让人感觉不到他是在开玩笑。 9.冰火两重 - 血流遍地 - 琴忘 () 老人用旋风野鸡的喙给周洋做了一块辟邪,这辟邪看起来黄不愣登,却着实是一块宝物,这里面加持了老人的一丝jīng魄。 老人的这丝jīng魄虽然起不到攻击作用,但是强化宝物的防御功能,同时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起到预jǐng效果是完全能做到的。 老人慈祥地看着双手摩挲着辟邪的周洋,没想着这孩子还生怕磨坏了这辟邪,特意把它藏到衣服里去,时不时还要偷偷地瞄上一眼。 我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些了,以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老人暗暗打定主意,干枯的双手抚摸在周洋的头上,“这东西别让别人知道,知道吗?” 周洋疑惑不解地看着老人,老人嘱咐完这一句之后,不再解释什么。周洋虽然不解,但还是点点头,他知道爷爷吩咐的,自有他的道理。 这天晚上老人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跟着不见的还有癞皮狗-小皮。周洋找遍了全村也没再看到他们两的影子,一天是这样,两天也是这样。到了第三天,李拐子从村子里消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就像他来的时候,是那么神秘,消失的时候,也是那么神秘。 一些村民还特意查看了自己家,在发现没丢什么东西之后,渐渐地也就忘了他。 可就苦了周洋,老人走后,连一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小皮也不见了,他只能跟自己玩。 陪着周洋的,只剩下社庙里的提篮菩萨和山鬼。周洋就更孤单了,每天除了练习老人教的乡下把式之外,也仍然干着老人的活。 老人临走之前给他留了一张兽皮,兽皮上压着一块黑sè油滑的石头。老人教过周洋怎么去用这些魂石。周洋闭上眼睛,把石头贴在额头上,瞬间,周洋的脑海就出现了老人慈祥干枯的面容,“周洋,爷爷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要像个男子汉,千万别哭。当你能理解透那张兽皮,你就能找到爷爷的。”这段影像完了之后,魂石虽然还是黑的,却不再油亮。 周洋没哭,他虽然孤单,但是他不寂寞。老人给他的皮是一张硝过的兽皮,到底是一张什么动物的皮?那就不是周洋能知道的,也许整个村子都没人知道。当然周洋不可能把这东西给别人看。 爷爷说有东西留在兽皮上,可是任凭周洋看酸了眼,也没看出有任何东西。没奈何,周洋只好又一次把这兽皮收了起来。 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家家户户连只有过年才会挂出来的灯笼都挂了出来。九峰山的神仙要到村子里来收徒的事,连周洋都知道了。 村长家的客厅里,还是那张桌子,周得福和三位族里的长辈分尊卑坐了下来。 “我问过王中满了,他说他们村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说话的是带学究气的老者,老者拿眼打量着桌前的周得福。 和周得福坐一边的老者显然沉不住气,首先问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呀!虽然我有三个孙子,我可不想送给别人当药鼎。” “对啊!又不是只有入派才能当仙人,我打听到未央城里有个林真人,他也可以收徒传授仙术,虽然贵是贵了点,但是我们也可以交药材、兽皮,有矿石也行。” “你有什么药材?他要的兽皮,你有哪种?”带学究气的老者翻着白眼反驳道。 “齐叔,王中满都跟你说了什么?”周得福可不想跟着他们怄气,他要的是解决办法,最好是既壮大了村子的声威,又得到九峰山仙人的青睐。 老者睁大了双眼,虽然说得比较平静,但是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一丝混乱,“他说,免是免不了的,就看各村的造化吧!有的孩子上山确实是去做了药鼎,那都是资质差的。也有真正拜入门下的,但是少之又少。”老者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每年周边山上有三四万人报名,能上山的只有二十个,而真正拜进师门的只有八个。” “多出来的十二个都做了药鼎?”坐在老者边上的另一个老者好奇地问道。 “那倒没有,有些在山上做了几年杂役,伺候些仙药、仙草的,实在没有灵xìng潜力可挖的,被消了记忆还会送下山来。而那些介乎高灵xìng跟低灵xìng之间的人才会拿去做药鼎。”既然这些话都是王中满说的,老者也就说得有理有据,由不得别人不相信。 桌上的四个人能想象出那种情形,他们的孩子虽然最可能是那些根本没有灵xìng的而不会招上山去的,但是最怕的就是成为那十二个中的一个。“有别的办法吗?”周得福看得出来,齐叔肯定还有些话没说出来。 叫齐叔的老者望了望周得福,又收了收眉毛,“王中满说,送点礼可能行。” 三人听完,互相打量着对方。仙人收礼,他们是第一次听说过。但是,他们能想象得出来,这种礼并不是他们送得起的。所以他们一个个也没敢问。 老者嚅嚅嘴,接着说道,“只要有什么有灵气的东西,像野兽、古树什么的,还有石头都行。他们虽然不保证一定能让咱们的孩子拜入门下,但是一定不会去做炉鼎。到时候从山门里下来,活个百十来岁不说,在这人活着的时候,整个家族还受到门派保护,而且还可以替门派打理俗世的产业,也就是一辈子吃喝不愁。” “这说得就跟放屁一样,我们这穷山沟沟里有什么有灵xìng的东西?”老者说完这句话就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周得福,然后好奇地问着叫齐叔的那位老者,“得福的那只猴子算不算?” 老人点点头。 周得福心里却一沉。 “得福是幸运了,我们怎么办?”老者紫膛着脸,完全不顾及周得福的感受。另外一个老者也跟着唉声叹气。 “王中满说这个的时候,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地方。你们两个不会是忘记了吧?”叫齐叔的老者用嘴角努了努西北方向。另外两位老者听完之后,两眼禁不住地也放出了光。只是让一旁的周得福云里雾里的。 周洋练完大力金刚掌之后,感觉浑身的难受,全身燥热。罡气虽然像水似地游遍全身,但是这水却像活了似地,像万千条泥鳅似地在周洋的经脉里钻来钻去,十分难受。周洋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把身体里的气放出来。供桌经受不住周洋的摧残,早就轰然倒塌。 脚踏山鬼的提篮菩萨也跟着倒下来。只是让人奇怪的是,整座雕像竟然轻飘飘的,迎面倒向周洋,却没把周洋压死。周洋下意识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雕像。这雕像肯定不是金石的,要不然不会让周洋这么轻易地推开。 周洋也没想过会有这么轻,奋力一推竟然把提篮菩萨跟山鬼推成两半。原来这座菩萨像是夹贮泥塑的,菩萨像中空,才使得雕像这么轻。周洋摸着后脑勺,暗暗埋怨着自己,要是明天被村里面的人发现了怎么办?周洋不住地懊恼。 其实,周洋没注意的是,虽然这座雕像是夹贮泥塑的,但是这么大一座雕像至少也有上百斤,他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就能把它生生地推断?估计那些村民亲眼看见,都不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周洋毕竟是小孩心xìng,犯了错就想着怎么掩饰。他把供桌搭了起来,把断成半截的菩萨像抱到一边去,正要去把菩萨的山鬼底座抱到供桌上去,突然感觉自己脚底踩着一块冰凉的东西。周洋弯下腰捡起脚底下的东西,他在这破庙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手里的东西白兮兮的,虽然有点搁脚,但是放在手里却是无比的舒适。 不久,周洋就打了个寒噤。没想到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周洋先前的燥热全没了,竟然像坠入了一层冰窟窿里。周洋忙甩掉手中的奇石,他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这块石头活活冻死了。 可奇怪的是,只要这怪石一脱身,先前的燥热又马上占据了主动,而且还从皮肤中析出一层油腻的汗垢。比起热得要命,周洋更想让冷气包围着。这次他没用手去接触怪石,而是用脚。这又奇怪了,踏在脚底下的怪石,跟普通的鹅卵石都差不多。完全没有放在手里要把人冻僵的感觉。 要不是这庙里都是泥地,估计周洋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现这怪石的存在。周洋对这怪石相当好奇,他试着再用手去碰碰,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感觉就跟普通的鹅卵石的温度是一样的,完全没有先前的冷冽。难道前面的那种冷是一种错觉? 周洋不由得拾起了地上的怪石,很快,那种沁人的凉意游遍全身,周洋体内好像有另外一种力正跟它相持着。只是体内那股力是绵弱的,凉意过后,又是一阵阵深深的寒颤,连牙齿都冷得咯咯地响。 说也奇怪,好像不止周洋一个人怕这怪石。在周洋冷得不行的时候,周边的虫子也不敢叫了。 10.青金石镜 - 血流遍地 - 琴忘 () 几人看到社庙里这番景象,心里不由得一紧。社庙虽然只有每年祭祖的时候,才会有人进来。但是毕竟是全村的祖灵所在之地,叫齐叔的老者拍了拍周得福的肩膀,“得福,社庙也该修修了,你看菩萨像都裂开了。” 幸好他们要找的东西还在,按着叫齐叔的老者说的,周得福把提篮菩萨的头发给取了下来。 这要不是有人有意为之,绝对不会发现这菩萨的怪异之处。试想供桌加上菩萨本来的高度,都接近四米,谁会去注意菩萨头上的一缕青丝? 让周得福纳闷的是,取下来的头发本来就是人的头发,这又何奇之有?早年听村里的老人说村里有宝,难道就是这提篮菩萨?正当周得福不以为然的时候,叫齐叔的老者接过青丝,小心地把它装进布袋里,那样子看起来很虔诚。 再次回到校场上,四人看起来已经焚香沐浴过。先前穿的麻布袍已经换成柞蚕对襟衣了。校场上摆了一个方案,案上有一个红赭石般的香炉,香炉里不对称地插了一根巨大的棍香。四人分两边站了。村里的其他村民都围着校场在看热闹,只是这四人都神情严肃,才没有人敢大声笑出声来。 周洋也挤在人群中,周得福叫他在这里等的。站在他身边,是七个和他一般年纪的小孩,这其中也有周得福的儿子-周冉。显然周洋就熟悉周冉,时不时地,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 周洋在这八个孩子中是鹤立鸡群,因为要再去找比他这身更破的衣服,真的很难找。这套衣服还是周洋的婶子帮忙修补过,也算是周洋最好的衣服了。周洋特意让婶子在衣服的内衬里缝了几个小袋,既然爷爷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辟邪,他就取下来放在内衬袋里。还有那块从菩萨像里找到的怪石,周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通过他的几次试验,他总算知道怪石的特xìng。 怪石一放到人手里,就让人感到浑身寒意不断。而只要怪石边上有土的话,那凛冽的寒意就没有了,跟普通的石头差不多。周洋为了不让自己冻着了,特意在袋子里加了一把土,这样周洋才能稳稳当当地站在这里。 九峰山的仙人并不像是老人们传说的那样,是从天而降。他们也像凡人那样,从村子的正面门洞里走进来的。仙人是个青年道长模样,浑身清瘦,稀疏且长的胡子,在尖细的下巴上,多少让他看起来不像凡人。 道长大大咧咧地坐在校场上唯一的椅子上。当然他不是走上去的,而是平地干拔,一个鹞子翻身,不偏不倚,道长正好坐在椅子上。这让全村人都惊呆了,特别是颇熟拳脚的周得福。试问全村人谁会有这般轻功?周得福自忖做不到,要是周得福都做不到的事,全村肯定就没人能做得到。 青年道长轻声咳嗽,这才把全村人从震惊中给惊醒了。叫齐叔的老者带头向青年道长拜下去,全村人也跟着拜下去。青年道长却不理会众人,直接走向了周洋等八人跪着的校场一角。不知什么时候道长手里拿着一块青金石,青金石圆滑光润,活像一面镜子。道长只是扬起青金石镜子在跪着的孩子身边一照。 跪着的其他的村民,虽然没听到道长叫起来,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都抬起头来想看看道长在做什么事? 道长的镜子却不像村民们平时用的铜镜,两面都一样不说,还泛着青黑sè。 凡人怎能看得懂?青年道长也不去掩饰他的动作。这青金石镜是他从古物市场上淘来的,虽然花了他两个昙蛇卵,但是相比即将要得来的利益,那是值得的。 青金石镜并不是一件攻击法宝,也不是一件防御法宝,而只是一件辅助工具。由于青金石天然的纹理,质纯的属xìng。只要一受到人体世界之力的影响,石镜本身的颜sè就会受到影响。从颜sè的变化不同,能知道所测之人的世界之力的强弱。只是对于下阶修士来说最苦恼的是,这青金石虽然能测出一般人的世界之力,但是却测不出所属之人的属xìng。 虽然有这种致命的缺陷,但还是影响不到这石镜在下阶修士中的欢迎。 试想,有世界之力的人本来就是万中无一的,谁还会想着去甄别属xìng?特别是像他们这种下阶修士,更用不着去甄别。 八个孩子测完,在村民眼中石镜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青年道长的眼中却不同,他已经看出这其中的波动。总的来说,这个村子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并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地方。八个人中,只有跪在一个破烂衣服边上的小子有灵力,只是这灵力犹如chūn蚕吐丝,完全聚不到一块去,按说之前要是有人肯教的话,聚气完全是有可能的,可是青年道长却完全没耐xìng,要知道即使聚完气了,也不一定练得出罡气。从这孩子的眉额宽度看,就知道他并不具备洗髓异质的潜能。 这一切都看在周得福以及三位老者的眼中,他们虽然也看不懂青金石镜,但是他们能读懂道长的表情。 青年道长让大家都起了身。叫齐叔的老者却让道长到屋里进一步说话,青年道长本想不理,准备去下一个村子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老人随身携带的布袋有异样。再一看老人的眼神,也就知道这东西是准备贡献给自己的。 青年道人从屋里出来,直接带走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叫齐叔的老者的孙子,另一个就是周得福的儿子-周冉。 周洋很失落,失落完之后,他又开始练老人临走前教的乡下把式。他认为是自己不够认真,不够努力,才使得没有被那位仙人选走。 当周洋练得全身酸痛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拿出怪石。只是一会儿,周洋全身充满了凉意。 白皙青年离开洞府之前,留下了夺来的那本秘籍。他跃上山崖,这次他望向九峰山的方向。身体里种下的符咒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让他登上九峰山,可是每一次他都是默默地换了个方向,他知道他还不够强大,一个像他这样浑身是宝却又不够强大的人,上山无疑是死路一条。 青年白皙的双手在透亮的天sè下,隐约能看清楚里面的血脉,血脉像一根根黑线,除了偶尔能感觉出青筋在跳动之外,浑身的血液竟然跟凝固住似地。不知为什么,青年看到这一切竟然隐隐有丝丝笑意,太极玄青道果真是博大jīng深,一个小小的血凝**,就这么难练。 冰属xìng的修行,在于身受终死,又复受身。在原来的凡胎经过法术的淬炼之后,**的杂质经过净化,能更好变成一个盛功法的容器。像其中的血凝,应该算是其中最难练的一部分。 血凝是淬炼身体中的一种纯防御的功法,当你受到外力袭击,或者是敌人袭击的时候,身体会自然地由软变脆,再有脆变硬,整个身体就仿佛是一个冰盾,除非有法宝的攻击,要不然一般的法器是没法穿透这层防御的。 当然血凝的好处并不只是这些,另外在修身养xìng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他能降低全身温度的同时,也能降低人所需要的能量。人一旦不用靠外物来补充能量之后,整个身体又犹如一个飘忽不定的死物。除非碰到比自己功力强横的存在,否则没人能发现他的存在。因此血凝又有‘假仙’的说法,因为他完全不需要辟谷,而且行踪又飘忽不定,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刚入血基的人却是非常危险,一来他功法不稳,没有相应的药物,灵力的辅助,身体的防御力反而大不如前,这就像蜕皮的蛇,随时都可能受到致命的一击。二来,血基阶段的人,由于攻击不足,防御减弱,又是一些老怪物冲刺真仙最好药补。 青年知道此地他不能久留,因为就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先前洞府的主人,他都不是对手。可是,青年虽然全力冲击血基,但是他的感应力还在。“出来吧!还躲在树后面干嘛?” 树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正是先前青年人占了洞府,抢了秘籍的那个长门37代弟子。“没想到师兄这么厉害,仅仅是四天时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师兄你已经进入了血基。”池风海之所以笑嘻嘻的,是因为他看见白皙青年手臂上析出的血颗粒。他虽然没能进入筑基,但是对一些掌故却是了如指掌。白皙青年的反应,应该属于典型的血基初阶段。 “滚。”白皙青年凛冽的目光只是一扫池风海,犹如一片寒芒刺了过来。白皙青年不再理会池风海,自顾地向着山下走去。 池风海一狠心,也跟了上去。既然让老子撞上了,也就别怪老子狠心了。现在的白皙青年在他眼里就跟一丸药差不多,如果有了这丸药。他就能向师叔祖去换凤元丹,有了凤元丹,凭他现在的基础,进入筑基是没一点困难,但是再有新的进展也就不可能了。不过池风海已经满足了,他只希望进入筑基,成为超出一般人的存在就好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