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你看看你,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我没交待你就可以不做吗……”莫如诗纤纤的春葱似的玉指快戳到方笙额头了。 方笙低垂着头,抱着文件的手紧了又紧,竭力忍着逼自己别顶嘴。 做报表是莫如诗的工作。 自上午总经理闵军传达了总裁要到分公司检查工作的消息后,有幸见过那位据说俊美无俦尊贵优雅的总裁一面的莫如诗就神思不属,不停地上洗手间补妆化妆,耽误了工作却怪到她头上。 “闵军,泼妇骂街就是行政部的风貌吗?”突兀的问话在门口响起,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微醺的酒香般醇厚醉人。 哒地一声,方笙手里的文件夹落到地上。 正对着百叶窗折射进办公室的光线,门口说话的男人整个人笼罩柔和的微光里,修长挺拔的身材,面容清俊,一双眼睛幽黑深沉。 方笙大脑一片空白。 曾经以为最痛最难熬的时间过去了,这一瞬间才知道,最极致的疼痛不是分离,而是再见之时,如眼下。 身畔那么多人,可她却感觉不到了,只能看得见顾明璋一个人,无形的丝线缠缚住她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怎么回事?”顾明璋朝方笙走了过来,长腿笔直有力,面容沉静冷洌,空气中浮动的淡淡的kenzo海洋蓝调香氛随着他的逼近渐觉清晰,宽广的海洋与清新的森林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让人迷醉的气息,很熟悉,五年前她和他在一起时他一直用的那一款,也是她送他的第一款香水的味道。 “莫经理?”闵军皱眉看莫如诗。 “方笙没把行政部的上半年工作报表做出来。”莫如诗轻扭身体,风情半含半露,倾慕的眼神看顾明璋。 顾明璋视若不见,紧紧盯着方笙:“你是行政部的经理?” 从踏进门后,他的视线就没从方笙脸上移开过。 方笙启唇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 若是强行开口,只怕会忍不住放声大哭。 什么都不去想也无法想,方笙抓起身侧办公桌上的水杯仰头灌了几大口水。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患畏寒症的胃部极快地感到灼痛。方笙想,要是能再疼一些,疼得晕过去失去知觉,或者疼得无法承受死了,那该多好。 昏迷有时也是一种奢望,方笙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我不是经理。” 她到fs公司上班才五天。 顾明璋微俯身抬起她的工作牌细看。 他凑得很近,近到两人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织。 方笙贪婪地靠了过去,复又受惊后退。 顾明璋沉郁的目光又多了冷肃漠然的气息。 他松开她的工牌,定定看她,狭长秀润的眼睛笼了沉沉暮霭。 “方笙,人事部文员。”她听见他说,声音隐着怒气,略微低沉,却仍是格外好听。 他一直喊她的乳名囡囡的。 方笙,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喊她全名。 上一次他喊她方笙,是她在电话里跟他说自己要嫁给曲波。 “闵军,如果我没记错,行政部的工作报表应该经理来做的,对吧?”他直起身体,居高临下淡淡地扫了莫如诗一眼。 “是的。”闵军额头渗出汗水。 “总裁,我……我最近工作比较多,所以才交待给方笙做。”莫如诗急急解释,后面的说话在顾明璋冰冷的眼神中越来越低。 “fs公司不需要不负责任推卸责任的职员,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闵军,行政部的经理另请能者担任,马上让她走。”顾明璋转身走了出去。 强撑着的紧绷着的身体像抽了空气的气球在他走后瘪了。 方笙跌坐椅子上,心头又悲又苦。 即使生自己的气恨着自己,他还是一如既往呵护自己,不容许任何人欺负自己。 莫如诗哭哭啼啼收拾起东西,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微妙,同事的目光有意无意瞟着方笙,方笙知道她们想问什么,但她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解释自己跟顾明璋的关系。 她也无意解释。 因为莫如诗移交工作,人事部的职员都跟着晚下班了近一个小时,走出fs大楼时,方笙急忙掏出手机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请老师帮忙照顾女儿,自己正在往那边赶。 “你快点吧,忆璋今天下午又和小朋友打架了,我都哄不住。”老师口气中有些不耐。 方笙轻咬唇。 作为单亲妈妈,她能给女儿的实在太不完美,没有爸爸一直让女儿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女儿和小朋友打架几乎过阵子就来一次,打架对象每次都不同,原因却一样——那些小朋友嘲笑忆璋没爸爸。 没有到对面公车站牌等车,方笙就站在大厦前面的马路边准备招出租车。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奔驰缓缓驶了过来停靠到方笙身边,暗沉沉的窗玻璃降了下去,露出顾明璋英俊异常的脸庞。 他紧盯着她,漆黑的眼眸带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寒意凛凛却又有难以掩饰的重逢喜悦。 五年过去,他还缅怀着她和他的那些过去吗? “去哪?上车,我送你。”他说。 他送自己?不,不能被他看到忆璋! 方笙一个踉跄,匆匆地,仓皇无措地转身快步离开。 “囡囡。”他在背后低低地叫她的乳名,方笙呆滞着停下脚步时,他开了车门走了过来,一只手扣在她肩膀上。 浅淡的暖热体温透过衣服薄薄的布料渗到肩头肌肤上,方笙被施了蛊似,情不自禁就转身抬头看他。 顾明璋却不说话了,怔忡着看她,温润的嘴唇紧抿。 暗红色的晚霞光晕下,他眼底深深的悲伤和眷恋,还有某种脆弱的渴盼。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只化作一句最平常的问候,方笙低声问道:“你过的还好吗?” “我过得好不好你想像不到吗?”顾明璋清俊的脸庞突地凝上冰霜,微风吹拂起他额前的黑发,一无遮蔽的眼睛里灼烈的怒意更加清晰。 是啊!他过得好不好自己难道想像不到! 十年相依为命,然后自己突然地一个电话就斩断了和他的关系,从他的生活里面消失。 方笙攥紧手,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伸手去抚触他眉间的怨忿。 “十年,我们把人生最纯最美的十年给了彼此。”他盯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说:“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一个电话说声再见,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狠又如何?方笙不只胃疼,连心脏都疼得抽搐。 顾明璋欺前一步,两人几乎要紧贴一起了,方笙微怔了一下急忙往后退了退。 “你害怕了?我们曾经有过比这更亲密的距离,看来你都忘了。”顾明璋低低说,转身大踏步上车。 引擎轰鸣,淡淡的轻烟喷出,眨眼间,奔驰车汇入车流中。 “原谅我,我只是不想你跟我一样痛苦。”方笙捂住胸口,不断地告诉自己,离开顾明璋的决定是对的。 第2章 初遇白马王子 方笙第一次见顾明璋是华夏纪历的八零年,十岁,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那天跟任何一个冬天的早晨没什么差别,湿润的雾汽弥漫,黄土堤坝和江岸秀竹一起隐在融融白雾里,方笙妈重复着长年累月的行为,又一次带方笙外出求医。 雾气朦胧看不清,方笙妈的自行车差一点和迎面而来的自行车相撞,两辆车停下来时,方笙听到一个清润的声音喊了声二舅妈,抬头时就看到一片白。 洁白的白衬衣,洁白的脸庞,清新、干净,纯粹得不含半点人间烟火杂质的少年。 “是你啊。”方笙妈有些拘谨。 顾明璋微微笑,笑容优雅和煦:“二舅妈这么早上哪?” “带囡囡去看医生。”方笙妈回头看了方笙一眼。 顾明璋顺着方笙妈的目光看向方笙,方笙怯怯看他,小声喊道:“二表哥。” “怎么知道我是二表哥?”顾明璋浅浅一笑。 方笙听到花开的声音,温柔细软。 “是啊,奇怪,这丫头平时认不得人的。”方笙妈也很奇怪,她刚才没喊名字就是没认出面前是顾明璋还是顾明瑜。 顾明璋和哥哥顾明瑜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 顾明璋没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问道:“囡囡的气色不大好,生什么病?” “也不是大毛病,就是怕冷的很……”说到方笙的病,方笙妈打开了话匣子。 方笙从出生起就极怕冷,人家穿短袖衫满头汗时她是长衫长裤,人家长衫长裤时她是毛衣,起床后衣服稍微穿得慢些就会发烧,一发烧一准就喉咙疼,整个人蔫蔫没精打采像酸菜叶子。 “这丫头穷人命富贵身娇贵的很,喝的中药都比吃的饭多,屁股都是针眼硬繃繃的没地方下针,打太多针了肌肉硬繃着,有时走路都瘸着……”方笙妈说了很多,眼眶有些发红,半晌,猛然发觉自己太哆嗦了,尴尬地一下合上口。 “可能是体质问题吧。”顾明璋倒是没有不耐烦,微笑着看了方笙一眼说:“也许不要喝药打针多增加点营养就好了,我听说,红糖煮鸡蛋吃能提高身体免疫力。” “谢谢二表哥。”方笙睫毛眨呀眨看顾明璋,她怕死了喝药打针了。 顾明璋又一次笑了,云开日出的灿烂笑容。 那笑容将冬日粘人的寒冷融化,轻烟薄雾化成蝴蝶,翩翩欲飞。 方笙觉得顾明璋很爱笑,笑容真好看。 后来她离开长山乡下来到g市顾家却发现,顾明璋一点不爱笑,除了礼节性的笑容,在人前他基本上没笑过。 方家和顾家并不亲近,方笙的姑妈是顾明璋父亲的童养媳,在顾家长到十五岁未及圆房就死了,顾明璋父亲娶了他母亲后,依农村人的习俗带着新人到方家走娘家认下这桩接面亲。 顾明璋的母亲还算念旧,逢年过节经常到方家走动,及至他母亲在他八岁时去世,他父亲另娶了一个城里女人,两家就断了往来。 暑假顾明瑜到方家来是为了方笙家屋旁的老桑树。 城里没什么好玩的,他放暑假回乡跟小伙伴鼓捣养蚕需要桑叶。 方笙奇怪母亲和顾明璋怎么认识,方笙妈说:“暑假阿瑜和阿璋一起来的长山。” 那天怎么没见到顾明璋呢?方笙为少看顾明璋一眼觉得遗憾。 方笙不喜欢顾明瑜。 那天顾明瑜到她家时视线落在她家餐桌上,当时她家的八仙餐桌上只有一盘咸菜,她妈妈说:“家里穷,没肉没好菜就只有咸菜叶子吃。” “咸菜叶子多好吃啊。”顾明瑜伸手指拈起咸菜叶丢进嘴巴,末了,还意犹未尽咂嘴。 方笙觉得顾明瑜是在无声地打她妈脸,批判她妈身在福中不知福。 后来方笙到了顾家,三餐大鱼大肉,吃得腻得要吐怀念起家中的咸菜叶子,隐隐明白当时顾明瑜那句话没有任何负面含义,可对顾明瑜的恶感却无法改变。 方笙妈牢记住顾明璋的话,那天后就没再带方笙外出求医,家里稀罕的鸡蛋不再拿集市上卖钱,口粮里省了又省,攒的那几毛钱买了红糖,孜孜不倦煮红糖水鸡蛋给方笙吃。 热腾腾的红糖水,白玉一样光滑的剥壳鸡蛋,吃完了,额头湿漉漉的汗水,周身通畅神清气爽。 方笙仍然畏寒,不过发烧喉咙痛的时间大大减少了。 方笙十二岁了,小升初,成绩优异。 农村女孩小学没读完的都不少,方笙能念完小学算不错了,要不要给她上中学方爸和方妈吵了起来。 在村里小学当民办教师的方妈主张让女儿上中学。 “让囡囡读完初中考卫校,咱俩辛苦几年,她就不用跟咱们一样的命运呆农村受苦了。” “哪里来的钱?课本要钱,学费要钱,小学有你在学校里免了学费,中学可没有,下面两个小子跟着也要上中学了,培养了她就没钱供两个小的了。”方爸反对,闺女嫁人容易,儿子若是没出息,要娶媳妇可难了。 昏暗的油灯晦暗不明,玻璃灯罩熏得黑乌乌,方笙妈摘了下来,拿过一块抹布,拭了又拭,那抹污黑顽强不退,泪水滴下,湿了抹布,污黑渐渐消失,再插回油灯时,屋里分明了许多,蛾子蚊子看到光亮飞扑过来,在周围绕飞了几圈,抵挡不了命运的安排,终于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方笙被送进镇上的竹器厂。 小小的大棚厂房,工人很多,挤得要命,很闷热,有一股馊味,像没清洗的猪圈发出来的味道,细细的篾片专跟方笙作对似,把她一双手扎出密密麻麻的蛛网似的伤痕,深浅不一,手指微微一动,火辣辣的钻心地疼。 下班了,方笙没有回家,她走下了村外的榕江堤,来到沙滩上坐下。 晚霞倒映在溪水中,红光里一尾尾小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蛤蚬在浅水滩处还舒展着壳快活呼吸。 它们无忧亦无虑,真幸福。 方笙呆呆看着,一动也不动。 溪水中艳丽的霞光渐斩消散,倒映在水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后来是淡白的月光,入夜了,竹林里风声急了,嘶嘶声里间或响起一两声尖锐的喵呜声,像野猫,又像是狐狸。 据说,狐狸会叨走小孩吃掉,方笙没感到害怕。 她盼着给狐狸叨走,甚至盼着溪水能突然上涌漫过她的头顶将她淹没。 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万事皆空,没了烦恼。 方笙妈第二天早上找到沙滩时,方笙气息微弱,又发高烧了。 方笙妈哭哑了嗓子,把方笙扶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急忙带她去看医生。 有两年没坐着自行车后座被母亲带着外出求医了,方笙想起顾明璋。 晚上,同龄小伙伴在屋前泥地上划了圈,嗡嗡嗡玩着捉蜜蜂游戏,方笙躲在低矮的瓦屋后就着暗淡的月光给顾明璋写信。 “二表哥,城里是什么样子?你们会因为没钱不能上学吗?爸妈把我送去竹器厂做工,我不愿意,竹片剐到手指太疼了,我成绩那么好,他们为什么不给我上学……” 笨拙、姣怯、懦弱的字体,没有逻辑杂乱无章的倾诉。 顾明璋收到信时怔了片刻便想起来,那个浓雾弥漫的早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怯怯地喊着二表哥的小女孩。 那个表妹长的并不亮眼,奇怪的是稍一回想,竟然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 头发稀疏干枯,眉毛浅浅淡淡,腊黄的小脸,嘴唇泛着死灰似的白,不过,一双眼睛却甚是灵动,他记得她朝自己狡黠地眨眼时,自己开心得纵声大笑。 方笙后来想,自己当时写那封信是不是想向顾明璋求助?是不是不屈服于命运? 如果顾明璋不回信,她是不是和众多的农村女孩一样,帮家里干活赚几年钱后,到十八-九岁时嫁个男人生几个孩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生活一辈子? 她自己也不清楚,其实那时能寄出那封信,有太多的凑巧。 方笙妈的学校给老师发的有信封还有宝贵的邮票,而她讨厌的顾明瑜在那年暑假到她家时给她家留下了g市顾家的地址,种种巧合加在一起改变了她的命运。 顾明璋给方笙回了信,信里邀请她暑假到g市做客,随同回信到来的还有一张二十块钱的邮政汇款单。 第3章 你是一无二的 小村庄没有秘密,这张汇款单引起了大地震。 狂风大作,瓢泼似的大雨兜头盖脸,方笙的大伯和三叔打着木骨黑布雨伞,站在方笙家门口,愤愤地指着不让他们进门的方妈大声叫嚷。 他们要求三家平分这笔巨款。 方妈坚决不同意:“这是阿璋寄给我家囡囡的。” “都是亲戚,凭什么你家独吞?”大伯和三叔说。 开始是大伯和三叔,后来大伯母和三婶也来了,再后来堂哥堂姐都来了。 三家人气儿不停顿吵了一天,最后达成协议,方笙家得十元,大伯和三叔家各得五元。 “分钱就要,准备礼物就只得咱家。”昏黄的油灯下,方妈一面往编织袋里装鸡蛋一面恼怒地说。 “小声一点。”方爸嘘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给他们知道囡囡要去g市可就不得了了。” 方妈当即噤声。 女儿要去g市的事幸而是写信里那两家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让儿女跟着方笙一起去。 去的穷亲戚多了,女儿能得到的好处就少了。 可是,女儿这么小,从没出过远门,让她一个人去大城市真的很不放心。 方妈叹气。 “别愁了,囡囡虽然小,心眼可不少,不会出事的。”方爸安慰说,心疼地把编织袋里的十几个鸡蛋往外拿出两个,“少带两个不要紧的。” 方笙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看到方爸的举动,眼珠子转了转,说:“都拿出来,我不带。” “不带怎么行?没有见面礼像什么话,小孩子不懂别说话。”方妈说。 “我说不要就不要。”方笙固执地道,停了停,说:“装一小坛咸菜。” 方笙当时想,一家人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得留下,难吃的咸菜带去恶心顾明瑜。 他不是说很好吃吗?就让他吃得有苦难言。 汽车嘎吱嘎吱一路摇晃,方笙吐得小脸煞白,车窗外家乡的一切渐渐远去,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是堤坝上挨挨挤挤的小草,一片连着一片的,探头露脑,艰难地在大地求一席栖身之地。 到达g市时是下半夜,顾明璋信里说了,让她在车站下车后走到马路对面坐3路公交车,然后在东湖大厦站下车,进东湖大厦搭电梯上19楼c座。 夜里没有公交车。 夜幕遮住星光,城市的万家灯火已熄灭,冰冷的一座座从来没见过的高大建筑物在静寂里无情狠厉,黑洞洞的窗户像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 方笙竭力让自己两条小腿不要抖得太厉害。 路旁绿化带一整排的冬青树,枝叶繁茂,夜风刮过,咔嚓一声声轻响,像老人口中狐狸吃小孩的声音,许久有一辆车呼啸而过,灯光带来一点点安定,才镇定没一会儿,又有一个蓬头垢面疯子一样的流浪者拖着脏旧的布袋经过,过了不久,又有醉鬼摇摇晃晃走来,熏得人几欲作呕的酒气远远就闻到了,方笙紧爪着咸菜坛子,颤抖着,做着砸人反抗的准备。 夜色消退,天际露出鱼肚白,环卫工人推着小车挥动扫把,看到缓缓驶来的3路公交车时,方笙眼眶红了,发抖的身体终于从踩着钢丝绳回到陆地。 方妈怕她语言不通给她准备了纸卡片,方笙上车后把纸卡片递给售票员,用蹩脚的乡音浓重的国语说,自己到这个站下车,麻烦售票员到站时喊自己下车。 “坐下吧,到了我喊你。”乘客不多,售票员好脾气地冲她笑了笑。 方笙看着售票员与农村人迴然不同的洁白牙齿脱口道:“姐姐你真漂亮。” “嘴真甜。”售票员心情大好。到站时看了看方笙笑着道:“从乡下进城走亲戚的吧?下车后找个公共厕所,公共厕所里有水龙头,洗洗脸拾掇一下精神些再去吧。” 方笙听从了售票员的话,洗了脸后又福至心灵用手指拢拢梳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把皱巴巴的衣服拉得略为平整些,还漱了漱口。 按下门铃等待的时间里,方笙紧张得身体微微发抖。 房门拉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细长的柳叶眉,多情的杏核眼,乌黑浓密微微卷曲的长发,个子高挑,一身整洁的米色套裙,漂亮得像画卷上走下来的。 方笙愣了愣,结结巴巴不知怎么喊。 她听方妈说过,顾家姑父续娶的妻子比姑父大三岁,今年四十岁,新姑姑带来一个女儿,名雪娇,比顾明璋顾明瑜小两岁,今年十五岁。 面前女人很年轻,不像是姑父后娶的妻子,也不像是雪娇。 女人是顾明璋的继母苏若蓝,苏若蓝扫了方笙一眼,问道:“你就是方家老二的那个闺女?”不等方笙回答,朝屋里喊:“顾瑞,人来了。” 三个男人出现在方笙视线里,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孩。 中年男人中等身材,五官端正面相温和宽厚,两个男孩穿着清爽的一模一样的蓝白相间运动服,长得也一模一样,浓墨聚敛成的俊俏眉锋,黝黑的眼眸,笔挺的鼻子,线条分明弧度美好的嘴唇,身材高高瘦瘦,挺拔如小白扬,煞是好看。 方笙视线从左往右掠过定在右边那人脸上,喊道:“二表哥。” 声音有些颤,控制不住的喜悦。 顾明璋微笑着嗯了一声朝方笙走了过来。 他的双腿修长挺直,行走间姿态闲适,柔顺的头丝随着他的行进轻轻跳跃,方笙目不转睛看着,嘴角高高往上扬。 “喂,你是怎么认出我和阿璋呢?”顾明瑜惊奇地挤了过来。 “很好认啊。”方笙不解。 “怎么好认法?”苏若蓝兴致勃勃问。 怎么好认法方笙说不出来,她只是一眼瞟过就知道哪一个是顾明璋。 “两人不说话时我都经常认错,你是怎么认出来的?”顾瑞也很好奇。 “二表哥是美玉,大表哥是石头。”方笙想了想说。 苏若蓝张大嘴巴,顾明瑜沉了脸,顾明璋则再次笑了,弯下腰伸手揉了揉方笙头发。 方笙从他专注黝黑的眸瞳里看到怯生生青皮果子一样的自己,那双黑眸里有小小的跳动的火苗,带来温暖的、甘冽的气息,方笙深深地吸入……回味,然后……沉淀。 “这小孩的眼光有问题,要是用美玉和石头比喻明瑜和明璋,那也是清朗的明瑜是玉,冷硬的明璋是石头。”苏若蓝愣了片刻后说。 顾瑞点头表示赞同。 得到父亲和继母夸奖的顾明瑜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直到方笙拿出那一坛咸菜。 “阿笙你记得我喜欢吃咸菜啊。”他喜滋滋说,拔出木坛子盖用手指拈咸菜吃。 他是真的喜欢吃咸菜?方笙愣住。 顾明瑜吃了好几片咸菜,而后心满意足捧住咸菜坛子喊道:“这是我的,你们谁也别和我争。” “谁和你争?得瑟。”顾明璋耸耸肩。 “不好吃的咸菜才给他,你有别的礼物。”方笙悄悄拽住顾明璋的手,手指轻轻地在他掌心写字。 轻细的麻-酥感觉,顾明璋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爸,阿姨,我带囡囡去房间安置。”顾明璋说。 跟着顾明璋进房间后,方笙打开装衣服的布包急急拿礼物。 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拉开后,一个金黄色的麦秆编的蛐蛐笼出现。 精选的粗细均匀的麦秆金黄润泽,接口仔细地嵌接了横竖相隐,看不到一丝痕缝。 “还好没压坏。”方笙满意地说,提起笼子,亮闪闪的眼睛看着顾明璋:“这是我自己编的,二表哥,你喜欢吗?” “喜欢。”顾明璋仔细看了许久,喉咙酸酸涨涨涨,心底绵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点不喜欢玩物,更不喜欢这种麦秆编的轻轻一砸就会变形的东西,然而,这个礼物是独一无二的,是方笙为他精心准备的,他喜欢。 “二表哥你藏好,不要给大表哥拿去。”方笙嘱道,唇角微向上翘,一种在其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甜滋滋的表情。 “好。”顾明璋笑着应下,把蛐蛐笼拿回房后锁进抽屉里,后来几次搬家,蛐蛐笼住的地方越来越高档,最后住进了保险柜,跟他公司交易额几千万几亿的合约同等待遇。 第4章 骂和打 苏若蓝给了方笙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那是蔡雪娇穿过的旧衣服,软软的丝绸,方笙觉得比自己以往穿过的任何衣服都好看。 “这小孩虽然脸黄肌瘦,眉眼却不错,很干净清纯。”方笙洗漱出来后,苏若蓝赞道。 “嗯,看起来还挺讲究卫生的,早上来的时候就不像一般乡下人脏兮兮的,没有一眼眶的眼屎,头发梳理得也很整齐,说话时精气神很足。”顾瑞点头表示赞同。 方笙惊出一身冷汗,幸而听了那个售票姐姐的话先拾掇了一下。 “过来吃早饭吧。”苏若蓝招呼道。 宽大的大理石圆餐桌,头顶璀璨明亮的枝形铜罩吊灯低垂,餐具是华美的彩绘骨瓷碗,精致得像艺术品。 方笙吃饭时细嚼慢咽无声无息,牙齿半点不露。 方妈曾不止一次说过她是穷人的命富人的态,在乡下时没少给人嘲笑,放在城里,却是有教养的表现,顾瑞视线几次从她脸上飘过,眼神越来越柔和。 方笙小心地观察着,不快也不慢,顾明璋、顾明瑜和顾瑞端先后吃完离开餐桌去沙发歇息了,她没有马上搁下筷子,只是更慢地吃着,苏若蓝搁下筷子时,她马上吃掉最后一口包子,将碗里的豆浆喝掉,然后收拾起盘碗。 “我来吧,你歇着去。”苏若蓝笑道。 “我来,做错了姑姑你教我。”方笙乖觉地说。 水龙头开关一转就有水流出来不用从井下打水挑水,细白的洗洁布比家中旧衣服扯一块而成的抹布好用得多,方笙很快洗好盘碗。 方笙很爱洁净,洗过碗筷后随手就抹拭灶台,厨房地面打扫一下,苏若蓝看了一会也不监督了,笑着走出厨房在沙发上坐下,对顾瑞说:“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算是见识了,这孩子才十二岁可比雪娇懂事能干多了,不只雪娇,城里二十几岁的女孩做事也未必有她的麻利劲。” “所以我说让她出来的决定很正确,是不是?雪娇回来后,让她多向阿笙学习。”顾明瑜自得地道,摇头晃脑。 “学什么?雪娇用得着像她那样吃苦吗?你别在雪娇面前这样说。”顾明璋不赞成。 “喂,开始说她是农村女孩肯吃苦让她出来了影响一下雪娇是你提的吧?”顾明瑜不满地大叫,将顾明璋手里的书抢了过来,要跟他理论个子丑寅卯出来。 顾明璋没理会,站起来走近冰箱拿出一瓶果汁拧开自顾自喝了起来。 顾瑞端和苏若蓝去上班了,顾明瑜喊方笙:“走,我带你出去玩。” “不去。”方笙很利索地回绝。 方妈让她多干活,勤快点讨姑父一家欢心。 “真是扫兴,过来做客把自己整的像个保姆。”顾明瑜埋怨,拿起背包招手顾明璋,“走吧,出去玩。” 顾明璋嗯了一声,走出大门后却又退回屋里把手里的饮料递给方笙。 “歇一会,先喝几口饮料。” 方笙干了很多活口渴的很,接了过去大口大口喝。 真好喝!酸酸甜甜从没尝过的可口味道,方笙陶醉地半眯上眼。 顾明璋默默地看她,心头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喝饮料吧? 顾明瑜在门外催了,顾明璋飞快地低声嘱道:“雪娇很刁蛮,她回来后你尽量少跟她说话,骂你打你都要忍着……” 骂和打?方笙呆住,早上苏若蓝笑容可鞠,顾瑞虽然不热情可也不是很冷淡,她还觉得顾家一家人都是和蔼可亲呢。 “记住了没有?”顾明璋问道。 “记住了。”方笙小声说,忽然间很想念自己那个贫穷的家。 顾明璋嘉许地笑了笑,揉揉方笙头发,轻声道:“忍一忍,争取就留在这边不回老家了,等到长大了自己会赚钱了就不用看人眼色受气了。” 顾明璋匆匆走了,方笙想着他的嘱咐,莫名地感到害怕。 方笙后来想,幸亏有顾明璋给她打过预防针她才能忍了下来,也是到后来她才知道,苏若蓝为什么会同意顾家兄弟的提议给她这个穷亲戚出来。 苏若蓝想找个逆来顺受的人做保姆。 顾家的保姆都干不长,都受不了蔡雪娇的小姐脾气。 顾明瑜大大咧咧没看出来,顾明璋却是明白的,只是他权衡后觉得,能在大城市立足怎么着也比困死在乡下强。 当然,那个时候他只是同情体弱多病家境贫寒的小表妹想尽力帮一帮,并不像后来那样见她皱一下眉头也会心疼得慌。 顾家当家作主的是苏若蓝,蔡雪娇是顾家的公主,顾家兄弟两人的地位……方笙说不清,模糊里只觉得苏若蓝待他们看着亲切,实则跟她妈待她不一样。 顾明璋怎么轻描淡写地提起方笙,又怎么引导顾明瑜提出用一个能吃苦的乡下女孩来教育影响蔡雪娇,怎么诱苏若蓝拿出二十元钱寄给她,方笙从没听他说过,只是后来发现,自己能从乡下来到顾家,顾明璋花了不少心思。 方笙这一天一刻不停干活。 客厅中的真皮沙发虽不懂保养,也拿细细的抹布轻轻擦拭了一遍,红木架大理石茶几上的茶具仔细地用软布沾了牙膏擦掉浅淡的茶垢,博古架上的摆件一丝不苟抹去灰尘,楼梯扶手、地板连同墙壁角落都抹擦了一遍。 整个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光鉴照人。 “这小孩真勤快。”苏若蓝赞道,不再说让方笙别干活好好歇着的话。 苏若蓝做晚饭时,方笙也没偷懒,在厨房里睁大眼睛看着。 白色墙壁洁净得光鉴照人,跟乡下被烟熏得黑麻麻低矮的小灶房迴然不同,不用像烧稻草,叫煤气炉的东西开关扭动就冒了火出来,没多久就煎炒焖炖出香喷喷的肉菜来,方笙更真切地感受到城里和乡下的天壤之别。 “要不要学?我教你。”苏若蓝笑得温和。 “要,谢谢姑姑。”方笙高兴地说,懵懂里不知学得越多要做的就越多,只知道,多做些活儿,就能在顾家呆下去不用回乡下。 方笙后来包揽了顾家所有家务。 顾明璋把她从顾家带走时,苏若蓝愤怒地说养了一只白眼狼,顾明璋冷冷地问道:“请一个做所有家务的保姆一个月要多少工资?而囡囡一个月花了咱家多少钱?” 第5章 意外毁容 顾家是内置楼梯式的复式楼,上层四个房间一个卫浴间,住了顾瑞端夫妻和顾明瑜蔡雪娇,余下一个房间是书房,底层客厅餐厅厨房卫浴间外另有一个房间和一个楼梯间,顾明璋住房间,方笙睡楼梯间。 楼梯间狭小低矮,放了一张小铁架床后就只有一条侧行的缝隙,方笙有些不习惯,又有些害怕。 乡下家中是一个耳房和一间正房,耳房垒灶台摆了张餐桌再置放杂物,正房用布帘隔了两间,一间睡了她爸和她两个弟弟,一间睡了她妈和她,夜里妈妈的呼吸,爸爸弟弟的气息就在身边,方笙从没一个人睡觉过。 方笙抱着枕头去敲顾明璋的房门。 顾明璋刚洗了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珠,脸颊有一抹白天看不到的清浅迷人的粉色。 方笙看呆了,过了会儿才说得出话。 “二表哥,一个人睡我害怕。” “这么大个人还不敢一个人睡?”顾明璋失笑,大约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声音有些低沉嘶哑说不出的性-感。 方笙心口怦咚跳了一下,很清脆的细响,像琴弦被拔动的声音。 “今晚第一天换床就算了,以后不行,过来吧。”顾明璋坐到床上拍了拍身侧。 方笙欣喜地冲过去跳上床,差点把顾明璋扑倒。 “慢一点。”顾明璋失笑,揉揉方笙头发摇头道:“在他们面前你像个小老太婆,怎么在我面前就跟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似的。” 为什么在他面前跟在其他人面前不一样,方笙没去想,其实顾明璋在她面前也和在其他人面前不一样,在她面前他经常笑,快乐地大笑会心地微笑宠溺地浅笑,最严肃时也是唇角高高挑起着的。 “二表哥,我帮你擦头发吧,我妈说,头发没干不能睡觉。”方笙很狗腿地抓起枕巾帮顾明璋擦头发。 顾明璋哦了一声,问道:“你妈还说了什么?” “我妈说夏天从室外回家满头汗不能洗脸,我妈说冬天用热水泡脚能让血液循环快睡觉香……”方笙一条条说,后来累了,声音越来越小,缓缓地滑倒身体,八爪鱼一样缠在顾明璋身上睡着了。 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的姿态,顾明璋轻抚着方笙的背脊出神。 窗外是冰冷无情的城市夜空,透过玻璃窗可看到星星点点的微光,顾明璋想起自己的母亲。 如果他妈死的那一天他没有跑回家,没有听到父亲和苏若蓝逼迫他妈离婚,没有亲眼看到他妈被逼得跳楼自尽,他是不是和明瑜一样生活得快快乐乐? 无数的暗影像魈魑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胸腔里无法名状的愤怒和狂躁像火山爆发时的溶岩叫嚣着要冲出来,顾明璋呼吸急促,痛苦得喘不过气来。 方笙在他怀里动了动,低喊了声二表哥,温软的昵喃,顾明璋心口令人窒息的压迫突然消散了,空虚和寂寞在这一刻被脉脉温情填满。 方笙在第二天午饭时见到蔡雪娇,顾家的公主。 推门而入时,蔡雪娇身上的蕾-丝裙连衣裙上淡粉色的牡丹枝蔓舒展,随影轻摇,乌黑的头发高高扎在头顶,系着粉色贴金粉花朵的丝巾,行动间,黑发和丝巾一起飘动,衬得眉眼别样的神采飞扬,狂傲骄矜。 方笙想起顾明璋的嘱咐,不敢掉以轻心,垂着手一板一眼喊道:“表姐好。” 蔡雪娇眼角斜了她一眼,哧一声笑了:“谁是你这个乡巴佬的表姐?不知羞。” 顾明璋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面无表情继续看手里的书,顾明瑜却跳了起来嚷道:“她是我大妈的侄女,你不认她是表妹,是不是不承认你是顾家的女儿?对了,你姓蔡,还真就不是顾家的女儿。” 蔡雪娇粉嫩嫩的脸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红,视线在顾明瑜和方笙身上转来转去,片刻后,抓起茶几上一个玻璃杯,尖声叫道:“顾明瑜,你居然为一个外人欺负我?”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不认我表妹是表妹,难道不是否认你是顾家女儿?”顾明瑜双手叉腰,哈哈大笑,“砸我呀。” 顾明璋眉头蹙起,看向方笙,下巴微抬,朝她使眼色。 方笙没看懂,她不知蔡雪娇不敢也不会砸顾明瑜,只会拿她撒气,眨眼的迟疑,蔡雪娇手里的玻璃杯朝她飞了过来。 鲜红的液体自额头汩汩流下,那样浓烈的颜色,冶艳像罂粟花,让人着了魔,魔性在血液里流淌,叫嚣着,顾明璋紧攥起拳头,死死攥着,指甲掐进肉里,带来阵阵噬心疼痛。 怎么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方笙呆呆站着,忘了去捂额头,身体颤抖,目光飘过顾家众人,脆弱地、无助地望向顾明璋。 顾明璋眼里怒火灼灼,明了又灭,方笙从他眼里突然间就看清了整个世界,强者五彩缤纷,弱者黯然灰败。 方笙咬了咬唇,将抽泣和疼痛深深地压了下去。 方笙左额角缝了五针,留下了一道约一寸长的疤痕。 顾瑞发狠抽打了蔡雪娇一顿。 那是脾气温和的顾瑞唯一一次发火,咬牙切齿面孔狰狞,连苏若蓝都被吓住了,没敢护蔡雪娇。 很多年以后方笙才知道,自己的亲姑姑也就是顾瑞的那个童养媳媳妇左额角跟她相同的地方也有一道疤,那道疤是帮顾瑞挡小伙伴的殴打落下的。 出院这天,天气特别好,日光暖暖,街道两旁绿意婆娑,明朗的蓬勃的景象让人怦然心动。 方笙怔怔看着,看着面前大都市的一切,想着乡间低矮的房屋,然后,进顾家后,一刻不停就忙着干活。 苏若蓝在顾瑞抽打蔡雪娇时动过把方笙送走的念头,只是方笙表现太好了,被毁容也没什么不满神色,那么乖巧那么懂事那么勤快,顾家太需要这么一个经得起蔡雪娇折腾又任劳任怨的保姆了,苏若蓝最终没有说出把方笙送走的话。 顾明璋给方笙做了一只发夹,他自己亲自动手做的,虞美人红得像火焰的花瓣压成干花,透明的花萼薄如蝉翼,嫣然美丽,凝在夹子前端,夹住额前头发上时,花朵恰好遮挡了疤痕。 这天一家人吃完晚饭在沙发上歇息看电视节目时,顾瑞对苏若蓝说:“阿笙的脸成这样子回乡下日子不好过,要不你跑跑关系给她找个学校上学,以后就留下来不要回长山了?” 苏若蓝慵懒地抿了一口香片,说:“好。” 晚上方笙钻进顾明璋的房间跟他借纸笔给方爸方妈写信。 顾明璋坐在她旁边看着,轻声问道:“想不想家?” “不能想。”方笙咬着嘴唇摇头,清凌凌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顾明璋叹了口气,揉了揉方笙头发,低声说:“我这边有空调,楼梯间里太闷热了,晚上就还在这边睡吧。” “我不怕热怕冷,不过,我想在二表哥房里睡。”方笙笑,眼睛弯弯像月牙儿。 她喜欢顾明璋身上清新温暖的气息,喜欢他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喜欢看他唇角微微上挑的柔和完美的弧度。 有他的世界馨香而柔软,阳光亲昵温暖地照在身上一般舒适。 那双盈盈如水黑白分明的大眼幸福得要渗出蜜来了,顾明璋伸手轻抚上方笙眼睑,墙壁映下两个人的影子,跳动不明,渐渐重合到一起。 苏若蓝给方笙找了g市口碑最差的锦田中学。 顾瑞听说后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蔡雪娇玩着自己一中的校徽,趾高气扬看着方笙说:“你也就只配进锦田那种烂学校。” 再不好也总比没学上强,方笙低下头不吱声。 蔡雪娇重拳出击砸在棉花团儿上,软绵绵没了声息,气得眼珠子乱转,不假思索扬起手里的水杯把水对准方笙脸庞泼了过去。 她的动作太突然了,方笙只来得及双手挡脸。 刚倒的开水淋到手背上,像烤肉上火架滋滋轻响,火辣辣的钻心疼痛,方笙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 方笙狠咬住唇不敢哭出声,她怕被送回乡下去。 顾明璋晚上回家很快发现方笙手背增加了烫伤。 “忍一忍吧。”他说,轻轻地帮方笙涂抹药膏。 方笙嗯了一声,静静地看着他。 顾明璋的眼睛里带着料峭春寒的冷意,白皙的脸颊肌肤在灯光下几近透明,方笙觉得他似乎有些茫然伤感,眼睛虽然注视着自己的手臂,但毫无焦距,像透过她的手臂看着别的东西。 方笙想,二表哥生活的也不开心吧? 住了这么几天,她已从蔡雪娇张狂的言语中摸清顾家的情况。 顾家经营的八百伴超市是苏若蓝亡夫留下来的,用蔡雪娇的话来说就是,顾家人都是靠着她亲生爸爸过日子。 第6章 细心体贴 顾明璋让方笙忍,他自己却忍不下去了。 胸腔里揣了一只煮沸的火锅,里面满满的辣椒,呛喉,难受,需要疯狂的发泄。 暴打蔡雪娇一顿,在她额头也划开一道血口子,或是,朝她泼烧开的水,让她也尝尝皮肤冒起热腾腾的水泡的滋味。 漫天席地的秋雨,路上汽车开得快,忽一下从身边驰过,带起亮闪闪的水箭,裤子进水了,又冷又潮粘在腿上,顾明璋慢吞吞走着,并不觉得累,脑袋一根弦繃得很紧,太紧了,紧得他明明知道所有的想法都不能实行,却仍忍不住想付诸行动。 顾明璋最终没有明着出手,只是用白纸画了一个青面獠牙厉脸,细细的枝条撑起骨架,再用长长的胶丝绳系着,在一个阴冷的月色朦胧的夜晚,他爬上大厦天台,将鬼脸从蔡雪娇卧室的方向垂了下去,敲打撞击她的窗户。 蔡雪娇吓坏了,大喊有鬼,哭了一夜,连着好几天没精打采,整个人像腌在瓮底的咸菜叶子。 很幼稚很无聊的手段,顾明璋也只能这么做,离开顾家,他无处立足。 方笙不信鬼神,隐隐约约也猜到顾明璋半夜里离开又悄悄回来去做了什么,怕给顾明璋增添烦恼,她更加小心翼翼做事。 十二岁的孩子再机灵聪明,总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蔡雪娇又有意找碴,方笙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 蔡雪娇骂方笙最多的是嫌她饭菜做得不好吃,饭桌上总是吃得一两口就砸碗筷让方笙去重做折腾她。 有时一道菜方笙连着做好几遍她才不甘不愿罢休。 方笙经常看着垃圾桶里倒掉的肉菜想她的爸妈和弟弟。 家里养的母鸡下的蛋她爸妈从来舍不得吃,凑得有十几个了逢集时拿到集市卖,听顾明璋说红糖水煮鸡蛋吃对她的身体有好处就不再卖了,每次她妈煮了红糖水鸡蛋端到她面前时,两个弟弟都眼巴巴看着,咬着嘴唇,喉咙里咕噜冒口水。 鸡蛋都吃不上,肉更别提了,有一年她爸在田间晕倒过去,医生说操劳过度,她妈咬着牙买了半斤猪肉回去,剁成肉蓉给他爸煮了一碗肉丸汤,她爸望着那碗热气氤氲的肉丸汤许久,走到灶间里拿了两个碗,一分为三,端给她们姐弟三个吃。 方笙还记得那碗肉丸汤的味道,真香,真腻滑,真好吃,只是,吃完后,她和两个弟弟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水。 蔡雪娇再多的责骂方笙也默默承受了。 顾明瑜在家时遇到蔡雪娇挑吃会拍着桌子为方笙出头和她对着干,却没有缓解方笙的困境,蔡雪娇更加变本加厉折磨方笙。 顾明璋总是面无表情坐着,似乎身边发生的跟自己无关,可是夜里,他会抱着方笙,在她耳边低低地一遍一遍说:“忍一忍忍一忍,等咱们长大了自己能赚钱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顾明璋的人生格言是忍,没有人看出他是一头狼。 少年意气,冲动热血等在他身上统统找不到。 他是那么善于隐藏自己,除了对方笙。 伶仃单薄的方笙,没有少女的任性,像坡上的小草,浅浅淡淡的绿芽,顽强地不屈地承受风霜的侵扰摧残,却从不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对方笙,顾明璋再不仅是怜悯,他在她身上看到咬紧牙永不服输的自己,他开始珍惜疼爱她。 夏天喝冷饮的时间,顾家冰箱里总是满满当当的饮料,方笙从来不喝。 她不敢喝,尽管她很喜欢饮料酸酸甜甜的味道。 顾明璋觉察了,于是只要在家就会开冰箱拿饮料喝,鲜奶橙汁雪碧可乐轮流,有时喝几口,有时喝一半,然后就不喝了递给方笙。 后来养成习惯,饮料从来都不喝完,有次带方笙去参加自己学校的运动会,习惯性地把自己喝了几口的饮料递给方笙,方笙接了过去泰然自若喝起来,把顾明璋的同学惊呆了。 磕磕碰碰中一个多月过去了,绿叶染了秋天的成熟和萧瑟,第二天就九月一号了,这天晚上方笙歇得早些,洗了澡出来时顾家一家人都在客厅中看电视节目还没回房睡觉,顾明瑜转头间看了方笙一眼,突然惊奇地大叫起来。 “阿笙,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换了个人?咋了?”方笙一只手摸脸颊不解地看顾明瑜。 “大叫什么,吵死人了。”顾明璋皱眉不悦地道,视线扫了方笙一眼极快地掠开。 方笙现在已看懂顾明璋很多表情了,知道他这是让自己快点躲房间去,虽不明白为什么,还是听话地马上低头朝楼梯间走去。 顾明瑜却抓住方笙不给她离开。 “你们仔细看,阿笙头发变黑了,皮肤变白了,胖了一些脸颊有点肉了,脱胎换骨像换了个人似的,像……”他挠头想词儿,还真给他想出来了,“就是沙砾变成了珍珠,从粗糙到光滑圆润,原来浑浊现在变得清澈透亮,真好看。” 方笙明白顾明璋为什么要让自己赶紧离开了,眼看着顾明瑜每说一个字蔡雪娇的脸就沉一分,气得很想一个大耳括子朝顾明瑜扇去。 “什么珍珠,泥巴就是泥巴,还不是因为穿了我的衣服换了皮。”蔡雪娇愤愤说,眼珠子转了转朝方笙冲了过来。“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她用力拉扯,软薄的衣衫哪经受得住,哧一声丝绸破裂,方笙瞬间曝露在人前。 青涩的尚未发育开的身体,带着刚沐浴过后特有的水色,稚嫩纯洁如清波上美丽的睡莲。 屋里开着空调,很凉爽,皮肤却被毒辣辣的无形的东西烫烧,口鼻里酸胀得厉害,头晕眼花,耳里嗡嗡直响,方笙难堪地捂着衣服跑进楼梯间。 顾明璋双眸寒如沉潭,星火在温淡的瞳孔深处灼灼燃烧。 “蔡雪娇,你太过份了。”顾明瑜怒骂,伸手如法炮制,蔡雪娇的粉色蚕丝荷叶摆连衣裙被他撕开了,和方笙一样毫无阻拦地敞露了大片雪光。 蔡雪娇羞得嚎啕大哭。 “哭什么?阿笙都没哭。”顾明瑜晒笑,“扯烂阿笙的衣服就理所当然,自己的被撕开就不行了?” 蔡雪娇不哭了,把自己的旧衣服连同苏若蓝已拿给方笙的一股脑装了拖下楼。 那些绚丽柔软,在方笙眼里很宝贝的衣服,被她毫不怜惜地点上火,处理垃圾一样处理掉。 方笙看着从乡下带出来的大红大绿的粗布花衫和卡其布裤子默默流泪,心中更讨厌顾明瑜。 来到g市这一个多月,虽然只跟着苏若蓝去过顾家的超市提肉菜东西回家,可是,只要静悄悄看看四周,方笙也知道自己和城里人的差别。 穿着从乡下带出来的衣服去上学,学校里的同学不知会怎么嘲笑她。 第一天上学,苏若蓝把方笙送到校门口,让她自己进去找教室就走了。 学校真大,绿树荫蔽的水泥道幽幽长长弯弯曲曲,高高的大楼数不清有几栋,方笙四处张望,小手僵硬地紧攥住衣角茫然迷糊不知怎么办好。 学生三三两两从方笙身边经过,看到她身上的粗布花衣衫后,不约而同地露出鄙夷的神情。 方笙觉得自己像戏台上的小丑。 她突然间很想回乡下去,在乡下,她从来不用挨打挨骂,也不用忍受白眼轻视。 可是,如果回乡下,就见不到顾明璋,也不能念书了,还得分吃家里的粮食。 方笙深吸了口气挺起胸膛朝看起来像教学楼的高楼走去。 那栋楼果然是教学楼,教学楼前有公告栏,每个学生名字都写在公告栏上的各个班里面,方笙挨个名字看下去,在五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公告里还特别标明初一年级教室在教学楼一楼。 方笙没有费多少周折找到教室。 “她是我们的同学?”惊奇讶异的目光一齐落在方笙脸上,方笙强作镇定扯出一个笑容,却无法控制地比哭还难看。 自卑漾生的冰冷寒意将她整个人冻住,抬不起头,尖钝刺痛从心口波及开去,升上脸庞,明明很冷,脸颊却通红通红。 不知她们会怎么嘲笑刻薄自己,说的话会不会比蔡雪娇还难听。 方笙轻咬唇。 没有人嘲笑她,整个教室的同学在诧异过后都投到她背后去了,方笙回头看去,刹那间周身连毛孔都快活得张开了。 顾明璋含笑朝她走来,简单的白色t恤,灰色长裤,身躯挺拔修长像榕江边的绿竹,面庞在晨光里格外柔和,温润翩然,含蓄敛淡。 “二表哥。”方笙欢快地朝他奔过去。 “这么快就找到教室啦!”顾明璋低笑,牵起方笙的手缓步走进教室。 男生钦慕地看着他,女生脸红羞涩,顾明璋视线扫过,目光落在一个脸庞圆乎乎独坐的女孩脸上。 “同学你好,你一个人吗?我表妹跟你同桌怎么样?” “好啊。”胖女孩迫不及待站起来往一边挪,把靠着走道的位置让给方笙。 胖女孩名张悦,热情开朗大大咧咧没有半点心眼,是方笙到g市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因为顾明璋的露面,上学第一天方笙在班里没有遭到排斥和岐视。 同学纷纷跟方笙打听顾明璋的一切,讨好巴结她。 第7章 惩罚 下午放学后,顾明璋过来接方笙,方笙快活又苦恼地告诉他:“二表哥,我同学他们说你像王子,都很喜欢你。” 顾明璋淡淡地哦了一声,他和明瑜在一中被冠上校草的称谓,他当然知道自己会得到懵懂迷糊的初一小女生小男生的喜爱,这也是他来锦田中学露面的原因。 没有钱帮方笙买衣服,只能尽量想办法使她处境好一些。 方笙不开心,她觉得顾明璋被同学分享了。 校园的花坛里开满了花,各种颜色,红的粉的紫的,抢眼的很,方笙一眼掠过,眼角悄悄看顾明璋,水润的厚薄适中的嘴唇,侧面看去微有透明的淡光,方笙想,二表哥真好看,再美的花也没他好看,转而又想,怎么能拿男人跟花相比呢?二表哥应该是榕江边的翠竹,挺拔高洁,风霜无惧。 “咱们回去肯定比蔡雪娇早,听到她开门进屋时你把眼睛揉一揉弄红。”顾明璋小声嘱道,揉了揉方笙头发。 方笙点头,明白顾明璋话里的意思。 蔡雪娇看不得她受到夸奖看不得她过得好,把眼睛揉一揉弄得像哭过了,让蔡雪娇以为她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就会暂时放过她不来折磨她。 “中午吃什么?学校食堂的饭菜怎么样?”顾明璋问道。 因为几个孩子都开学了,中午家里就不开伙了,苏若蓝和顾瑞在超市里吃,孩子们吃学校食堂。 方笙不知怎么回答,苏若蓝没拿钱给她,她中午没吃饭。 “她没拿钱给你买饭票?”顾明璋温淡的眸子瞬间幽深如潭。 “就中午一顿不吃不要紧的。”方笙小声说,轻拉他的手摇了摇,“二表哥,你别问姑姑。” 问了更麻烦,苏若蓝肯定是故意的。 她懂事得让人心口生疼,顾明璋高仰起头,默默地把眼眶里的泪水逼回。 不知苏若蓝只是生气顾明瑜撕了蔡雪娇的衣服对方笙一时的惩罚,还是长期要这么做? 一天两天还可以咬牙忍,长期的可不行。 他爸爸的钱包也经常是空的,兄弟俩除了学费饭钱课本费也没有零花钱,而他这学期的生活费早上到学校后全买饭票了,一分钱没剩了,怎么办? 顾明璋这晚失眠了。 心窝放了冰粒,细微的凉浸浸的硌疼,渐渐的,冰融化了,冷冷的渗进血管,疼痛深入骨髓,再也无法消散。 顾明璋想赚钱独立,很迫切。 不知不觉中,他把方笙当成自己的责任了。 才刚上高三的十七岁少年,顾明璋也想不出自己可以怎么做做什么赚钱。 第二天,顾明璋想悄悄从家里带点面包饮料给方笙,往常总填塞得很满的冰箱却空空如也。 早餐也没剩下什么,顾明璋什么都没拿到。 顾明璋意识到,苏若蓝是故意的,并且就算这次只是卡几天的饭钱,以后这样的事也会经常发生。 她要杀鸡儆猴,让自己兄弟俩认清形势知道谁才是顾家的当家人。 幸而方笙忍了下来,如果给明瑜知道闹嚷开,不止改变不了什么,还会弄得处境更艰难。 怎么办呢? 就算想把自己的饭菜让出来,中午时间不够也没法送去锦田中学给方笙。 食不知味吃过午饭,顾明瑜和同学去打篮球了,顾明璋站在操场树下发呆。 晴朗的秋天,蓝天高远,顾明瑜满头大汗,奔跑着,和打球的同学争夺避让,跳跃投篮……操场边金凤树花叶轻摇,热烈的火红里泛出金黄。 “怎么不去打篮球?想什么呢?”同学刘亮过来了。 “想怎么赚钱。”顾明璋淡淡道。 “老师今天刚念叨叫咱们好好学习,你还能分心想赚钱?”刘亮摇头。 高三是最紧张的学习阶段顾明璋当然懂的,只是眼下最重要的却是解决方笙的午饭。 扯下一片树叶,指腹无意识凸凹的叶脉,缓缓撕开,一点一点,慢慢地,手里只有伶仃的细长叶骨,。 顾明璋狠狠地将之扭曲,再狠狠地扔了出去。 “要赚钱也不难,你看曲波他们……”刘亮笑道。 “我不是开玩笑。”顾明璋么了他一眼转身。 曲波是学校里有名的痞子混蛋学生,带着一群跟班敲诈勒索老实弱小的同学,这样的人顾明璋不屑为伍,伺强凌弱的事他更不会做。 刘亮只是开玩笑,见顾明璋当真了急忙拉住他:“周末到我家酒楼来帮忙吧。” 如果没有刘佳,到刘家酒楼帮忙自然是不错的选择,可是有刘佳,顾明璋只能拒绝了。 刘佳是刘亮的妹妹,在一中读高二,每次见了顾明璋就像牛皮糖一样粘住甩不掉。 暂时没想到办法,顾明璋下午放学后还是去了锦田中学接方笙。 几百上千名学生涌动,顾明璋在人群里轻易就捕捉到方笙的身影。 阳光在空中绽放着最后的瑰丽,踏着霞光出来的方笙像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蕾,柔润的脸庞带着一点粉红,清新靓丽。 看到他,方笙兴高采烈朝他奔了过来,孩子气地勾住他的胳膊后还把脸靠过去蹭了蹭。 顾明璋失笑,揉了揉方笙头发把她推开。 “上学开心吗?和同学处的好不好?” “同学们都挺好,二表哥,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方笙微咬唇,说这话时,还左右不停观望。 “怎么啦?”顾明璋觉得奇怪,方笙对他的依恋难道才上了两天学就变了? “今天有好几位同学托我捎东西给你。”方笙轻咬住下唇。 她还小不懂,可是,潜意识里知道那些同学捎东西给顾明璋是想亲近他,她不喜欢,她不想再给她的同学看到顾明璋。 顾明璋静静地扫了方笙的书包一眼。 她的书包瘪瘪的,显然她没接下那些同学让她捎带的东西。 顾明璋心头没来由地感到很快乐!为拥有一份独占的、排他的、不为利益驱动影响的感情而快乐! 那些同学送的不用想也知是玩的吃的用的,方笙稀缺的很,她可以接了静悄悄扣下留着自己用,也可以交给他后再从他手里要,可她没有那么做。 顾明璋更坚定了找工做赚钱给方笙花的念头。 顾明璋第二天早上没坐在餐桌前吃完早餐,他咬着包子进房,走进房间后悄悄将包子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放进书包,出门后避过顾明瑜先到锦田中学将包子拿给方笙。 微有温热的包子隔着塑料袋子,烙铁一样烫手,热力融化了心中的酸涩,带出酥酥的醉意,方笙流泪看顾明璋。 “忍一忍。”顾明璋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方笙上学了只少做了中午饭,其他家务一样没落下,晚上做饭洗碗洗衣服拖地板弄到十一点多,还是蔡雪娇困了要睡觉了没时间挑事才得以脱身。 顾明璋渐渐地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看着方笙弯着腰辛苦地抹着桌子地板,他一颗心便如火堆上烧烤着,他想走过去帮她,更想拿了她手里的抹布拖把扔了大声说:“不要干了。”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顾明璋只偷藏了三天包子,还是只敢藏一个不敢多藏,苏若蓝就怀疑了,第四天起她就不买包子了,咐咐方笙早饭煮稀粥。 热气腾腾的稀粥,吃下去皮肤都热得发红,活跃着的却只有身体,心被冰冻着,自己前两天早餐少吃一个包子就感到饥饿,午饭什么都不吃是什么滋味?顾明璋感受着,心疼从心脏尖端波及开去,漫延至周身各处,难以忍受。 第8章 捉弄顾明瑜 周末到了,顾明璋决定去刘亮家的酒楼帮忙,跟方笙饿肚子相比,刘佳的纠缠只能咬牙忍了。 但是,他愿意忍,刘亮的母亲却不作如此想法。 “你家里开着超市经济不错,为什么要来我家酒楼帮忙?”刘母审讯犯人一样死死盯着顾明璋,想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顾明璋礼貌地微笑着说:“我想煅炼自己吃苦耐劳的品性。” “要锻炼你可以在自己家的超市做事,何必到我家酒楼来?”刘母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上下打量顾明璋,微微下垂的嘴角闪着精明的冷笑。 毒辣辣的审视和嘲讽,顾明璋口鼻里都在往外冒着怒火,尴尬、难堪、失望,除了羞恼,还有伤心,对自己的无能的鄙薄,没有赚钱路子不能解决方笙困境的悲苦。 再说下去徒然受辱,顾明璋止住要帮他说情的刘亮,微笑着告辞,转身离开。 秋风萧瑟,冷冰冰刮过脸颊,沁人骨髓的寒意,顾明璋一条又一条街道徘徊,后来,他的目光停在一家跆拳道馆玻璃门上的红纸上。 ——招聘兼职陪练。 顾明璋微一犹豫走了过去。 “你的身体底子不错,不过没受过专业训练,陪练起来纯粹就是在挨打。” “我可以忍受,客人应该也更喜欢胜利的感觉。” “好吧。” “我能不能预支一下工钱,我急需用钱。”顾明璋咬着牙忍住羞耻,递上校徽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不能预支,不过你如果急用钱,我可以跟老板申请给你日结,现在就可以进来陪客人练拳。” 方笙一遍一遍看着窗外,从夕阳如血层层叠叠将半边天空罩染,到月牙儿升起,直至最后一抹浅淡的月光潜进云层深处。 夜深了,大门的吱呀声虚幻而不真实,方笙从床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冲。 她还没睡! 顾明璋有些意外又不意外。 知道自己还没回来,守着等着牵挂着的,也只有她了。 “二表哥,肚子饿了吧?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我去热一下饭菜。”方笙迎上前殷殷问,蓦地张大嘴又急忙伸手捂住。 顾明璋鼻青脸肿,嘴角还有没抹拭干净的血迹。 方笙警惕地往楼梯口看。 楼上静悄悄的,苏若蓝他们睡着了。 顾明璋强忍着周身痛楚微笑着低声说:“我先去洗澡,你帮我热饭菜。” “二表哥,以后不跟人家打架了可以吗?”方笙轻轻地帮顾明璋抹药水,眼眶红红的想哭不敢哭。 怯怯的哀求,再朴素不过的说话,其中的心疼关切却是密密实实的,一字一字敲打着顾明璋的耳膜。 “人家欺负我,我总得打回去吧?”顾明璋轻笑。 能不能喊顾明瑜帮他?方笙嘴唇张开又合上。 顾明璋做事自有分寸,自己别乱说话让他烦心。 看出她想着什么,顾明璋心头一荡。 无条件的完全信任和崇拜,心里眼里只有自己,清晰明了地分辨出自己和明瑜,她是第一个人。 顾明璋伸张开手臂揽住方笙,柔声说:“囡囡,睡吧。” 顾明璋倦极,很快入睡了,方笙睡不着,她不敢睡,怕睡着了身体蹭动间会碰到顾明璋的伤口。 她想悄悄挪开,可又不舍得顾明璋温暖的怀抱。 方笙熬到天蒙蒙亮才撑不住睡了过去,等她睁眼时顾明璋已经起床外出了。 顾明璋午饭没回家吃,苏若蓝和顾瑞蔡雪娇浑不在意问都没问起,顾明瑜叨念了一声便作罢,和同学在电话里高谈阔论,不打电话时,就和蔡雪娇拌嘴扯皮,清亮的声音和照进室内的阳光一样灿烂,朝气蓬勃。 方笙有些愤愤不平,本来想跟顾明瑜侧面打听一下顾明璋因为什么事和什么人打架的,不问了。 总跑阳台往外看不好,方笙搬了张凳子垫脚,接了一盆水倒入洗洁精拿着抹布到阳台抹防盗网,一边抹一边两眼紧盯着大厦外面的马路。 其实楼层那么高,马路上的人影只有一个小黑点什么也看不清,可她就是固执地想看着,想能早点看到顾明璋回家。 顾明瑜见她一抹两个小时看不过眼了:“阿笙,别干了,过来歇一会。” “歇什么歇?窗玻璃上还都是灰尘,给我弄干净一点。”蔡雪娇喊道,走过来伸手抹窗玻璃外侧——自然是一层灰。 “说的轻巧你自己干嘛不抹?”顾明瑜嗤笑,招呼方笙,“别理这个疯子,要让玻璃外侧一点灰尘都没有怎么可能,她是故意刁难你。” 方笙气得想把抹布扔顾明瑜脸上。 这么多天了,顾明瑜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越是帮自己,蔡雪娇就越变本加厉修理自己呢? 顾明瑜笑容灿烂看着方笙,等着她表扬自己不畏强权为她打抱不平呢! 方笙很想在那张和顾明璋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挖上几爪子。 这么想着,方笙脑子里忽然震了一震。 顾明璋大清早出去不回来,是不是因为脸上有伤怕家人说三道四呢? 如果顾明瑜那张俊脸也开了染坊,顾明璋脸上的伤就不那么明显了就不用避出去无家可归吧? 方笙斜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蔡雪娇,心中有了主意,一只手抓不锈钢防盗栏杆稳住身体,一只手假作不经意移动。 哐铛一声,搁在阳台窗沿上的装着洗洁水的水盆被她扫倒地上,水盆打翻时她的身体也站立不稳摇晃着要往地面栽去。 “阿笙小心点。”顾明瑜大急,朝方笙奔过来要扶抱她。 方笙如愿看到顾明瑜踩上洒到地上的洗洁水后太滑溜摔倒了。 不只摔倒了,因为蔡雪娇就站在一边,顾明瑜跌倒时下意识想抓住东西支撑,把蔡雪娇也扑倒了,扑倒也罢了,他的两只爪子还按在不该按的地方。 “蔡雪娇,我不是故意的。”顾明瑜脸红了,撑着手想起身,阳台地面淌满泡沫丰富的洗洁水,顾明瑜按上滑滑溜溜起不来又跌了回去,这次,不只整个人趴蔡雪娇身上,嘴唇还对准蔡雪娇嘴唇盖了戳。 蔡雪娇先是傻怔怔看顾明瑜,脸颊粉扑扑红艳艳,片刻后震天阶哭了起来,“顾明瑜,你不要脸你耍流氓……”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我道歉还不行吗?”顾明瑜有些中气不足。 “不行……”蔡雪娇大叫着挥舞爪子,刹那间,顾明瑜脸上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顾明璋傍晚时回来了,苏若蓝忙着哄哭得声嘶力竭的蔡雪娇,顾瑞对着顾明瑜叹气,没人注意到他脸上的伤痕,方笙手指悄悄儿指顾明瑜抿唇看着顾明璋笑。 顾明璋看着她狡黠的眼神哭笑不得。 “明瑜是好意,只是热心肠的不对头,下回别这样捉弄他了,我脸上的伤给他们看到也不要紧的。”晚上,顾明璋轻抚着方笙头发低低说。 “不要紧你干嘛一整天躲外面不回家?”方笙撅嘴,眼睛亮闪闪像剔透明净的玻璃珠子。 她很欢喜顾明璋不问经过也猜到自己是为了他捉弄顾明瑜。 不是故意躲出去,而是又去跆拳道馆陪练了。 为了不挨打太狠,他早早去了回想着昨天那些人的出拳对着沙包击打练习避让身法。 自己这一天不在,她牵挂的很吧? 顾明璋轻揽住方笙,低声道:“以后别做这样的事,蔡雪娇不笨,被她看出来了你会吃苦头的。” 她会很小心不会给蔡雪娇看出来的,方笙没反驳,乖巧地嗯了一声往顾明璋怀里钻。 昨晚没睡好,方笙很快进入梦乡。 灯光宁谧柔和,顾明璋静静地看着方笙的侧脸。 明瑜说得没错,方笙真的像是换了个人,皮肤变得白皙细腻,眉毛和头发也变得黑浓,褪去日间小心翼翼的谨慎拘束之色,沉睡的她皎洁美丽如夜色里冉冉绽放的睡莲。 顾明璋伸手轻轻拂开方笙散落脸上的头发,额角那道疤痕浅了些,可依然狰狞可怖。 忍一忍,等长大了自己能赚钱独立了就好了。 顾明璋抿紧唇,暗暗告诫自己要忍,必须忍。 他们只是飘渺尘世上微弱细小的尘埃,无所依仗,为了安然活下去,再多的痛苦也必须承受。 “囡囡,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快乐纵情无忧无虑肆意张狂地生活,不再受半分委屈。” 第9章 引起大魔头注意 周一,苏若蓝同样没拿钱给方笙,顾明璋悄悄来到锦田中学拿了十块钱给方笙买饭票。 浅灰色的十元纸钞,折叠了两次对折,很整齐。 “二表哥,你哪来的钱?”方笙不肯接。 “瞧不起二表哥啊。”顾明璋笑,揉揉方笙头发,“二表哥在你心里难道不是无所不能的?” 二表哥是无所不能的,可是……方笙咬着嘴唇看顾明璋。 她说不清纠结的心思,顾明璋却看懂了,心头温水漫过似柔软,情不自禁半蹲了下去,捧起方笙的脸,额头抵住她额头,柔声说:“别拒绝二表哥,也不用担心我,嗯?” “反正,二表哥,你要过的好好的,不然……”方笙细声说。 “我知道,二表哥过的不好囡囡会心疼。”顾明璋朗声笑,摆手示意方笙回教室。 “你二表哥对你真好。”张悦羡慕地道,眼睛透过窗玻璃看着顾明璋远去的挺拔身影,一眨不眨。 “嗯,我二表哥可好了。”方笙微笑,打开课本预习。 还没到上课时间,同学都在玩耍打闹说话,方笙从来不加入。 她放学回到顾家一点学习的时间都没有,得趁着在学校里的空闲时间预习功课完成作业。 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方笙分外珍惜。 顾明璋陪练两天得了三十元,他没敢全部拿给方笙。 方笙太敏-感了,全部拿给她太多了糊弄不过去,她肯定要追问钱的来源。 一个星期最省的伙食费是十元,拿多了方笙也不舍得花的,顾明璋把剩下的二十元小心藏了起来。 一周过去,周六,顾明璋照常到跆拳道馆陪练。 最初的笨拙过后,顾明璋越来越灵活,躲避越来越有技巧,这天脸上没再受伤,不过,由于这天练拳的几个人都孔武有力出拳粗蛮,他身上的伤得比上一周还严重。 晚上不能再跟方笙一起睡了,周身骨头没有一处不疼,微微一动都难以忍受。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睡?”方笙呆呆看顾明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老是在我这边睡被阿姨他们发现了不好。”顾明璋强笑着和她讲道理。 “我每天睡的最迟起的最早,他们不会发现的。”方笙小声哀求。 顾明璋词穷语拙。 方笙见他神情微有松动大喜,急奔上床往顾明璋身上滚。 被撞到的肋骨钢刀扎上似生疼,顾明璋忍不住啊地一声惨叫。 “二表哥你怎么啦?”方笙吓得脸都白了,伸手就要去摸顾明璋一双手捂住的地方。 “囡囡不知羞,我是男生,你在摸男生哦。”顾明璋取笑方笙,面上笑容璀璨,却控制不住额头冷汗大颗大颗簌簌流淌。 方笙呆呆看他,没有嚎啕大哭,泪水静悄悄滑落,滚过脸颊,淌过脖子,润湿了衣领,大红的粗花布上一朵一朵的雏菊变了颜色,从娇艳的鹅黄变成沉暗的青黑。 许久后,她垂着头一声不响下床走了出去。 瘦小的背影落寞而僵硬,透着凄清的被遗弃的孱弱。 她生气了!顾明璋张嘴想喊未能喊出来。 方笙没有生气。 顾明璋很细心地隐瞒,可方笙还是看了出来,他身上受伤了。 二表哥为什么会老是受伤? 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轻软的羽毛似的抚触,才刚过了九月,方笙却觉得比严冬还冷,蜷缩成一团也还是冷得不停打颤。 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又做起恶梦,梦里很多人在打顾明璋,方笙拼命挣扎,徒劳着想推开一个一个砸在顾明璋身上的拳头。 很多很多的血,从顾明璋的衣衫裤子里渗出,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鲜红艳丽……触目惊心。 方笙从睡梦中惊醒,四肢冰凉僵硬,心口扑咚蹦跳得厉害。 楼梯间里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方笙没有开灯,坐了起来轻轻走出去来到顾明璋的房间门外。 里面寂然无声,可她却感到安心。 方笙站着不动,后来有些倦了,蹲了下去,靠着门板一动不动。 黎明时分,屋里传来悉索声,顾明璋起床了。 这么早,今天还是会早早外出一整天不回来吗? 方笙触电似站了起来,凝神想了想,蹑手蹑足走到大门边,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天边刚露出淡淡的曙光,桔红的朝霞清浅疏淡,方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全神贯注看着大厦出口。 十几分钟后,顾明璋走出大厦,没有四顾环望,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清晨薄雾里轻吹的风凉嗖嗖的,呼吸也是冰冷无比,方笙连手指都在发抖,顾明璋脚步匆匆走着,越来越远。 方笙犹豫了片刻,轻咬了咬唇跟了上去。 路上人很少,方笙不敢跟得太近,走了四五公里路后,她跟丢了。 几个孩子不用上学,可苏若蓝和顾瑞还要到超市上班,早餐一样得按时做,方笙不敢四处搜寻,咬牙往回赶。 蔡雪娇因昨天出了丑闹脾气跑外婆家去了,没她在家挑剔指手划脚,方笙很快做完活儿。 顾明瑜招呼方笙:“别干活了,我带你出去玩。” 方笙对玩儿没兴趣,刚想摇头,心思转动间,忽想到,不能跟顾明瑜打听顾明璋为什么总和人打架,到他们学校去,说不定能听到一些八卦知道原因。 “不逛街,到你们学校去吧。”方笙说。 “好啊!我们学校可漂亮了,这时候金凤花开得正艳……”顾明瑜高兴得两眼闪闪发亮,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那快带我去看啊。”方笙不耐烦说。 也不知为何,一模一样的脸,她就是看顾明瑜不顺眼。 凭什么二表哥就得忧郁隐忍地生活,他却能蓬勃成长无限朝气无忧无虑? 其实顾明瑜性格豪爽热情,对她关怀备至呵护有加,虽然因为护着她总招来蔡雪娇疯狂的反扑,可诚如顾明璋所言,他是好意。 只不过好心总是办了坏事。 一中果然很美,大片大片的金凤花如火焰蝴蝶在枝头绽放,金黄和鲜红相间,衬着高耸的建筑大楼,艳丽里带着厚重,极具气势。 方笙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顾明瑜见方笙喜欢,笑容更加灿烂,不多时却又沉了下来。 “可惜阿姨没让你到一中来,不然,咱们就可以一起上学放学了。” 方笙笑了笑没搭腔。 一中是g市最好的学校,要进去不容易,得花不少钱,苏若蓝怎么肯为她花这个钱,苏若蓝并不想让她上学,只是却不过顾瑞的面子。 校园里学生不多,想必是走读的回家了,寄宿的在宿舍里玩。 怎么才能见到顾明瑜和顾明璋的同学悄悄儿打听消息呢?方笙想了想,装口渴。 “哎呀,出门时忘记带饮料了。”顾明瑜拍头懊丧不已:“怎么办?我身上又没钱。” 真是榆木疙瘩,没钱买饮料不会到宿舍楼住校的同学那里假装拉呱说话吗?去了人家肯定得倒茶倒水待客,不就有水喝了吗? 方笙暗暗翻白眼。 二表哥就绝不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 顾明瑜皱眉苦思了一会,大叫道:“我知道怎么弄到喝的了,阿笙,你等我一下,我到校门外小卖部去一趟。” 他急匆匆跑了,方笙都来不及提醒他。 怎么才能不动声色打探到顾明璋的情况?方笙颦眉苦思。 曲波带着一群跟班在校园里闲逛,远远就看到穿着大红花布衫蓝色卡其粗布裤的方笙。 很独特的风景,曲波停了脚步细看。 “老大,你喜欢那个乡下小妞?不是吧?”跟班小弟惊讶地张大嘴。 “虽然是乡下妞,不过清澈纯朴,涩涩的像青橄榄,也不错嘛。”曲波笑道,半眯眼打量方笙。 方笙低首敛眉想着心事,不经意间抬头间就看到曲波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曲波见方笙看他,很洋气地嗨了一声朝抬腿朝方笙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极潇洒地捋了捋头发。 这人和朴实的学生不一样,棕色短夹克,深色的牛仔裤,棱角分明的五官不羁狂妄,眼神像饿狼对着猎物,浑身上下带着社会上的混混痞子的气息,方笙刹那间脑子里警铃大作。 来不及多想,方笙望着曲波等人的背后大声喊道:“杨老师好。” 有老师盯着?曲波等人愣了一下转身看去。 背后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老师会隐身术?还是那个乡下小妞有阴阳眼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一跟班白着脸颤抖着说。 恐怕都不是!有趣! 曲波微微一笑,若有所思转过身来,面前果然已不见青橄榄的影子。 人不见了,可大路一旁的小径上有一块手帕。 急慌慌走了掉落的吧? “小橄榄,你跑不掉的。” 曲波走过去拾起手帕,一招手,带着跟班朝小径另一头追去。 第10章 让人流泪的真相 脚步声纷沓后又消失,方笙躲在花坛后悄悄探头,看到曲波中计朝小径那头追去了,长吁出一口气。 幸好旁边有这么一个小花坛可以藏身,幸好身上恰带了手帕可以使声东击西之计,也幸好一直穿着从乡下出来时穿的布鞋,刚才控制一下就没有发出脚步声。 抹一抹额头冷汗,方笙急忙朝一中校门飞奔。 顾明瑜正在校门外的小卖部卖力地搬货。 “阿笙,等我一下,我把这些货搬完就可以得到报酬一瓶果汁了。” 他满头大汗,肩膀上的可乐箱不轻,说话时喘-息声很粗。 方笙愣了一下,走过去踮起脚尖把他肩膀上的可乐箱吃力地搬过放到地上,恶狠狠道:“谁要你做苦力换饮料给我喝,回去啦。”一语毕,大踏步走了。 “阿笙,你等等,马上就好了才剩几箱了。”方笙越走越远,顾明瑜看看地上还没搬的几箱饮料,苦恼地挠了挠头后还是急忙追了上去。 “阿笙,你别生气,不就搬点货嘛,不累的,就当煅炼身体。”顾明瑜絮絮说。 谁心疼你搬货了? 方笙恼怒地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而后,无声地滑落。 她在刚才忽然悟了过来,顾明璋满身的伤只怕是像顾明瑜这样做苦力赚钱落下的,也只有如此,他才会不肯跟她说原因。 自己的午餐吃的是顾明璋的血汗钱! “阿笙,搬几箱货真的没什么的,你别伤心了……”顾明瑜手足无措。 方笙不理他顾自掉泪。 顾明瑜看着方笙脸颊上的泪水,胸口酸涨得发疼,又难受又快活。 “阿笙你对我真好,只搬几箱货就怕我累着。”他红了脸,蚊子哼哼似小声说话。 谁对你好了?少作梦,方笙正伤心着,懒得解释。 恼了半天,方笙忽想起刚才在一中遇到的那个人,怕那人不肯罢休到处打听自己给顾明璋惹麻烦,忙叮嘱顾明瑜。 “今天我到一中的事你别告诉任何人,如果有谁跟你打听像我这样的乡下丫头,你什么都不要说。” 顾明瑜傻呵呵笑着点头。 这是属于阿笙和自己的小秘密,谁都不知道的呢。 方笙闹脾气胡乱走着,猛然发现,走的不是回东湖大厦的路,竟是走到早上跟丢顾明璋的十字路口。 这会儿还不到做饭时间,可以找一找,方笙眼珠子转了转,扯顾明瑜袖子。 “大表哥,我走不动了,这里离家也不远了,你回去倒杯水过来给我喝好不好?” 她鲜少喊大表哥,都是啊呀喂啊的,顾明瑜乐得心花怒放,响亮地应了声好屁颠屁颠跑了。 方笙在附近找到几个小卖部和规模大些的超市,却没看到顾明璋。 她东张西望,又一身乡巴佬衣服,一看就不是买东西的,一个超市老板不耐烦地赶她。 方笙急忙解释。 她口齿清晰说话条理分明,老板相信了,耐心地指点她。 “满身的伤?搬货不可能弄得一身伤,你到那边跆拳道馆看看,兴许是在里面陪练。你这身穿着从正门进不去的,转个弯,那个小巷子可以从窗户看清跆拳道馆里面的情况,不过也只能看到一楼的,你过去试试吧。” 方笙按指点走进小巷,然后,她看到顾明璋了。 里面的那个顾明璋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淡定内敛漠然地操控着一切的人,他那么卑微无力地承受着凶悍的拳头,腰腹温润的肌肤上布满被殴打出来的青紫,每一记重拳落到他身上时,他的身体都在颤抖,都在瑟索,他眼里甚至有透明的水汽,可他只是在随手一抹,又毫不在意地迎了上去。 轰隆一声,天昏地暗,方笙身体剧烈颤抖。 方笙想冲进去抱住顾明璋痛哭,把他拉走,不要他再承受这样的痛楚。 不!二表哥那么骄傲,一定不想给自己看到他那么狼狈。 方笙紧咬着嘴唇飞快地转身。 城市气派的高楼,线条流畅的汽车,还有绿意盎然生机无限的繁花荗树在身边飞过,方笙咬着唇疯跑着。 气衰力竭再也跑不动时,方笙蹲到路边一棵大树下,把头埋到膝上无声地呜咽。 风往领口灌,很冷,像穿肠入腑的毒药刮过心脏位置,心口很疼,脚下的水泥路面变成软而绵的地毯,踩在上面犹如走在云端,软绵绵落不到实处。 胸闷得无法呼吸,悲苦几乎要从血液中溢出来,方笙脑子里先是晦暗不明的思索,不久就清晰坚定起来。 顾明瑜端了水过来时,方笙已抹干了泪,除了眼眶有些发红看不出什么情绪。 方笙如常做了晚饭,顾家一家人吃过晚饭后,顾明璋还是没回家,方笙洗净盘碗后,又仔细地抹拭桌子茶几门窗地板。 米色地砖纤尘不染,通向阳台的磨砂玻璃门拭得通透明亮,优雅的玻璃浮雕茶几上摆着精美的果盘,水果在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芒。 环顾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方笙深吸了口气,走到正在看电视的顾瑞和苏若蓝旁边,轻细而坚定地说:“姑父,姑姑,我想爸爸妈妈了,我要回家。” “你要回家?”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顾明瑜叫得最大声,猛一下站了起来,茶几上的青瓷茶具被他撞到地上,砰一声脆响后,细小的碎片飞溅散开。 “嗯,要回家,谢谢姑父姑姑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方笙朝苏若蓝半弯腰致谢,半蹲了下去捡地上碎片。 “干嘛要回家呢?在农村吃不饱穿不暖的……”顾明瑜喃喃叫。 在这里也吃不饱,还连累顾明璋……方笙霎地攥紧碎瓷。 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洒落地板上,掌心很疼,方笙渴望更强烈的疼痛,只有剧疼才能冲淡心中的内疚。 自己只想着忍一忍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却不知顾明璋背后付出那么多。 顾明璋打开门踏进屋里时,顾明瑜眼睛一亮,大喊:“阿璋,你过来劝劝阿笙,她要回长山。” 回长山?今天蔡雪娇更过份了吗?顾明璋视线四顾,蔡雪娇不在客厅中。 蔡雪娇如果在家,听说方笙要回乡下,肯定要跑出来冷嘲热讽一番,她不在,显然这天不在家没给方笙气受,方笙还要回乡下,为什么? 往常只要自己回家,进门的那一刻,方笙一定是满眼喜色迎接自己,眼下却低头一声不响地捡着碎片,难道是发现自己在跆拳道馆做陪练,不愿拖累自己决定回乡? 眼角不动声色地扫了苏若蓝一眼后,顾明璋璋心中有了主意。 囡囡付出了那么多,苏若蓝却对她那么刻薄,是时候耍耍脾气让苏若蓝收敛一下了。 顾明璋微微一笑,说:“囡囡这么小,其实也不应该离开父母身边的,回老家也挺好。” “我要你劝阿笙留下的,你这说的什么话?”顾明瑜埋怨。 顾明璋没理他,转身进房,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去。 第11章 以退为进 苏若蓝开学这一个月来没给方笙拿午餐钱,本来想等顾明瑜顾明璋闹事言语敲打一顿,想不到方笙一声不响忍了。 方笙到顾家这两个多月来,勤快听话,手脚麻利,品性也不错,苏若蓝试探着在梳妆台桌面放过散钞放过首饰,方笙从来都没动过。 劳动市场找的保姆不会有比方笙更好使唤的。 苏若蓝不想给方笙回家,也不愿放下身段挽留,她等着顾家兄弟劝方笙,然后方笙自己改口。 顾明璋平时虽然不动声色漠然冷淡,可她看出来,其实他很关心方笙,而方笙也很听他的话,两人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亲密无间。 没料到顾明璋根本不劝,苏若蓝骑虎难下,脸色阴晴不定极是难看。 “姑父姑姑,我没钱买车票,你们帮我买车票,我回去后让我爸妈寄回来还你们,行吗?”方笙抬起头平静地说。 “你爸妈负担那么重,你回去了不是更给他们添麻烦。”顾瑞开口了,目光不易觉察地看了方笙额头的伤疤一眼,对苏若蓝说:“再懂事到底是个孩子,你带她去买两身衣服,再给她拿点零用钱放身上,平时能吃个零嘴儿什么的,慢慢的,就不想爸妈了,你说是不是?” 吃什么零嘴儿,方笙是那种任性贪玩爱吃零食的孩子吗? 顾明璋一只脚踏进浴室了蓦地顿住。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知道苏若蓝连午餐钱都没给方笙拿,可却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懦弱无能的男人,当年回家跟他妈妈提出离婚逼死了他妈妈那回怎么就那么勇敢了? 如果不是苏若蓝想留住方笙,他也不敢开这个口吧? 顾明璋在心中冷笑,扶着浴室门把的手紧了紧,又缓缓松开走了进去轻轻关上。 苏若蓝给方笙拿了一百二十元,又许诺给方笙买了两套新衣服一双鞋子。 一学期的午餐钱有了,二表哥不用再去陪练挨打了,方笙答应留下来。 夜深了,顾宅静悄悄的,方笙从床上坐了起来出了楼梯间。 顾明璋的房门没上锁,扶手一转就打开了,方笙轻轻走了进去在床前站定。 水蓝色的床品,床单被套枕头的角落绣着翠竹,翠绿的叶子,繁茂却不杂乱,仰俯自如,绿叶间深绿的竹节姿态端秀、幽雅清重,最迷人的,却是上面躺着的挺拔的身影。 一只长手伸了出来温柔地把她勾抱到床上。 不需要说什么,语言是多余的,方笙把脸埋进顾明璋胸膛。 熟悉的清新气息,温暖的让人迷醉的怀抱,许久后,方笙小声说:“二表哥,我有钱吃中午饭了,你别再去跆拳道馆了。” 她果然是因为自己才决心要回乡的,顾明璋轻轻地抚着方笙的头发,半晌,低嗯了一声:“好。” 窗外星火点点,萧疏的夜色下,同样的寂寞孤单倔强的两人,紧紧依偎着,一起进入梦乡。 不去跆拳道馆,可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赚钱,顾明璋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 这次苏若蓝若是呕气给方笙回乡了,以后要见到她太难了,必须未雨先绸缪。 还要上学,找兼职零工不容易,奔忙中一周过去,刘亮的生日到了。 刘亮家的酒楼生意很好,经济阔绰,刘亮生日那天又恰是周六,他决定请全班同学到他家酒楼吃喝。 顾明璋和他关系不错,理所当然提前过去帮忙打点。 顾明璋到刘家的酒楼时,刘母正在算帐,柜台上摆满进货单据,顾明瞟了一眼,忽地停下脚步。 苏若蓝和顾瑞不耐烦算帐,把帐完全交给会计又不放心,顾家超市的帐自顾明璋顾明瑜兄弟俩上高中后每月月底都由他们核对,各种货物的进货价顾明璋很清楚。 刘家酒楼的酒水的进货价比他家的八百伴超市的进货价高多了,接近十个百分点。 超市出货多,直接从厂家办事处那里进,所以进价低,酒楼卖的少,都是从供应商那里进的,自己可以赚这个差价的。 “阿姨,你们进的这些货我家超市里都有,由我家供货行吗?价格可以比你原来的进货价低两个百分点。”顾明璋笑问道。 “肯定行,有什么不行的,也不要比原来进价便宜,一样价就行。”刘佳恰下楼来,拽住刘母的胳膊撒娇:“妈,一样是进货,你就帮衬一下明璋哥哥家的超市好了。” “可以啊,不过,我家进货都是月结的,从你家进货行吗?”刘母上下打量顾明璋,眼里闪过思索的光芒。 “好啊,我家超市月底盘点清帐,阿姨每月的26号跟我结帐就可以了。”顾明璋轻松自若地应了下来,随后又补充了一句,“阿姨,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这笔生意交由我联系我给你们送货,你不要跟我爸爸和阿姨接触,可以吗?” 这小子家里是后娘,肯定对他很刻薄,他想从中赚一笔? 刘母想了想,价格自己清楚,又是月结,跟顾明璋进货也不吃亏,遂同意了。 拿着刘母给的订货单出了刘家酒楼后,顾明璋没有直接去自家超市,而是找了个僻静处,将刘家酒楼的订货单誉写了一份,有增有减略改动了一下,后面写上刚才看到的刘家酒楼进货价低两个百分点的价格,接着先后进了其他几家酒楼。 顾明璋走进那几家酒楼后,觑着坐在柜台后面的女人像是老板娘或老板的,就把手里的订单递了过去,说:“老板娘(老板)你好,还要增加哪几样货麻烦你写上。” “我家没进货,你走错了,咦,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大同小异的说话,那些人在打过电话问供应商压价不成后,不约而同的做出和顾明璋订货的决定。 夜色低沉时,顾明璋一共收到十份订单。 有五份是谈好货-到-付-款,四份半月结,只有刘家的是月结。 赊帐有风险,而且是砸价竞争,被同行知道了会受到排挤甚至暴力报复,可顾明璋没有退路。 这是他眼前能抓住的唯一商机,为了方笙,他只能豁出去了。 许多年以后,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顾明璋回想起最初这段经商经历,在日记上写道:“没有囡囡,就没有我的成功。” 顾明璋把十份订单加在一起整理成一份,在厂商来顾家超市送货时,告诉他们自己有个同学家也开了超市,要进这些货,月结,由他担保。 苏若蓝知道他要给人家担保,很是不悦,暗里喝斥顾瑞要他去责骂顾明璋。 顾明璋面上答应了,第一次送货拿到□□的那五份订单的货款后,用盈利在外面租了一个仓库,后来的进货都避过了顾家超市,没再给苏若蓝知道。 第一次送货顾明璋就没用家里的单排货车,花钱在外面雇了一辆,那几天陪练给方笙生活费后剩下的钱恰好够用。 后头手里有钱,更加不会用家里的车了。 他原来成绩优异,因为分心且经常请假接货送货跑单,在学校的考试名次很快掉到中游。 “二表哥,咱不做不行吗?”方笙忧心忡忡看他。 “放心,这个生意做不长久,顶多做到年底,下学期开学我闲下来专心功课就可以了。”顾明璋笑道,轻捏了捏方笙脸颊。 方笙比刚来时胖了不少,皮肤更白了,粉嫩嫩的,顾明璋捏上瘾了,一天不捏个几回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那好吧。”方笙说,又黑又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无可奈何地扁嘴。 有她在身边真好,顾明璋浅浅一笑,黑沉的眸子映着灯光,闪烁着柔和醉人的光彩。 第12章 堂姐妹觊觎保姆饭碗 学校放寒假时,顾明璋闲了下来。 生意如他预料的那样没法做了。 被他抢了生意的那些供应商,在坚持了一阵后就不约而同降价要抢回生意。 顾明璋没有和那些人砸价,利索地放弃了。 他没有资金和精力抗争。 刘家酒楼倒是愿意还从顾明璋这里进货,不过,仅刘家的进货太少,厂商会嫌太零碎不愿供货,顾明璋把刘家酒楼的供应直接交给家里的超市做。 做了两个月的供应,扣除费用,顾明璋赚了两千一百六十多元差价,不小的一笔巨款。 他存了两千元进银行,留下了零头,打算给方笙买东西。 “囡囡,想要什么二表哥给你买。” “不要什么。”方笙摇头。 苏若蓝怕她再闹着要回家,刚入冬就给她买了两套新衣服,学习用品从顾家的超市拿了,她什么都不缺。 顾明璋有些失落,捏着手里的钞票无意识地揉来揉去。 赚了钱就是要给她花的,她什么都不买,那自己赚钱还有什么意义? 感觉到他的心思,方笙想了想,勾住顾明璋手指,笑道:“二表哥,我不要,买给我爸妈弟弟行不行?” “好啊。”顾明璋高兴起来。 买给方笙喜欢的人,一样是为她花钱。 两人横跨了半个g市,精挑细选货比十几家,最后买了一辆凤凰牌女式单车,一台收音机,一本《英译汉词典》。 方笙满足陶醉地看着面前在农村很难见到的稀罕物儿。 她家里的单车是男式的,横梁很高,她妈妈每次都得吃力地推着单车助跑很远,才能踩着脚踏转轴地方蹬上车。 她爸很喜欢听新闻联播,可是家里没有收音机,总得去蹭人家壁脚。 学习工具书在乡下很稀缺,两个弟弟用得上。 几样东西加上邮寄费一共花了一百二十五块,顾明璋想了想,决定留了十几元备用,给方家寄上三十元。 “还是不要寄钱了,省得又跟大伯三叔家吵架。”方笙苦恼地把出来前三家争夺那二十元汇款的事说了。 原来那二十元方笙家只得了十块钱,难怪方笙出来时身上只有坐公交车的钱。 幸而她机灵,不然,稍微一个环节出错,自己就见不到她了。 绿灯灭了又亮,汽车川流不息,城市的繁华突兀地再清晰没有地映衬了乡下的清贫,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没有车水马龙,有的只是黯然的灰色。 顾明璋只觉有把利刃在自己心口剜了一下。 二十元都在小山村里引起轰动,更不并说那稀罕的凤凰单车和难得一见的收音机,那可是姑娘家出嫁才能跟婆家要到的嫁妆。 东西没法分,要让方笙家拿价值的等份钱给他们也不可能,方笙的大伯和三叔这回没吵闹,甚至还摆了很高兴的样子,夸方笙乖巧有出息得顾家姑父的欢心,然后,话锋一转,跟方笙妈要顾家的地址。 女儿出去半年了,又寄了这么多稀罕东西回来,想必在顾家站稳脚跟了,方笙妈微一犹豫后,把顾家的地址抄了两份交了出去。 老二家有女儿,他们也有,并且长得不比方笙差,方大伯和方三叔知道对方都是要去g市的,也不瞒着了,约好结伴奔g市顾家而去。 元宵刚过,正月十七这天,方大伯带着十八岁的女儿方珍珠,方三叔带着十三岁的女儿方春红一起坐上了去g市的长途车。 方大伯和方三叔坐的早班车,凌晨四点开车的,到g市时是下午两点,几个孩子都去上学了,苏若蓝和顾瑞因为过年时太忙了,过完年歇口气,在家中休息没去上班。 “阿瑞,妹子。”方大伯热情地喊了一声,急推女儿,“快,喊姑父姑姑。” 方珍珠和方春红瑟索了一下,小猫一样细声喊了姑父姑姑。 这是怎么回事儿?苏若蓝皱眉看顾瑞,顾瑞也不解。 苏若蓝半点不掩饰恼怒,方大伯和方三叔有些慌了,絮絮叨叨争先恐后诉说起艰难来,末了又说,如果不能留下他们的女儿,一样是兄弟,不能厚此薄彼,老二家得的东西,也得给他们一份。 原来是想想把女儿长留在顾家帮忙做事。 做梦,顾家又不是收容所,招呼都不打一声随便来个人就能留下来那还得了! 苏若蓝不会给顾瑞面子,何况是地瓜藤接稻草根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用不着客气。 轰人的话到唇边了苏若蓝又合上唇。 自己没有给方笙家寄东西,方笙寄回家的东西哪来的?难道是在自己没觉察的时候偷了自己的钱? 问也白问,没有抓现行,顾明瑜和顾明璋两个肯定会找借口帮方笙开脱,说不定会说是他们在外做小工赚的钱呢。 苏若蓝心思转了又转,视线落在方珍珠和方春红身上。 两人虽然有些小家子气,及不上方笙的甜美纯澈,可眉眼不错,长得比刚到顾家时的方笙漂亮多了,又比方笙少了一股骨子里的精灵和傲气,看起来更容易调-教。 大的做起事来更好些,苏若蓝一指方珍珠,说:“你把屋里打扫抹拭一遍,再把晚饭做出来。” 方笙放学回家看到一屋子人愣住了,方大伯等人比她更惊讶。 眼前皮肤白皙,眼睛乌黑灵动,鲜活干净如阳光下的小溪流水般明丽的女孩,是老二家那个肤色暗黄病弱瘦小的女儿? 有昂贵的东西寄回家帮补家里,能上学,还能养得这么水灵,这样的好差事上哪找? 不只方珍珠,就连方春红都卯足了劲要好好表现争取留下来。 这天晚上家务轮不到方笙干了。 都是穷苦出身,方珍珠又大了五岁,活儿虽没方笙利索,也不会差很多,苏若蓝满意地看着,想起方笙闹回家的事,暗思把人留几天,只要方珍珠经得起蔡雪娇的折磨,就留下方珍珠把方笙送回长山乡下。 苏若蓝的心思方笙和顾家兄弟都感觉到了。 方笙有些惶恐。 她不想回家,会分吃掉家里的粮食又不能上学的担忧已淡化,她怕回家以后就见不到顾明璋了,她舍不得顾明璋。 方珍珠炒的菜乡土气息浓郁,颇有几分乱炖大杂烩味,一点不好吃。 一向最好脾气的顾明瑜首先发难了。 “这是人吃的还是猪吃的,什么怪味儿!”他狠狠地把碗砸到餐桌上,“阿笙,你去重新弄几个菜。” 方笙嗯了一声利索地站了起来。 顾明瑜略微砸得慢些,砸碗发脾气喊不好吃的就是蔡雪娇了。 当下蔡雪娇看从不指使方笙做事的顾明瑜却一反常态,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有些了解,恼得偏跟顾明瑜唱对台戏。 “哟,顾明瑜,你怎么支使起方笙来了,方笙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吗?” 把顾明瑜噎得哑口无言了,她又拉长腔调看向方珍珠,亲热地喊道:“珍珠表姐,麻烦你再去炒个菜来,炒锅洗干净,少放点油,少放点盐,少放点味精。” 方珍珠进厨房了,方笙进厨房也不是回餐桌也不能,左右为难。 “囡囡,坐回来吃饭。”顾明璋淡淡说,声音温和平静,还伸筷子给方笙夹了一筷菜,一面对顾瑞道:“爸,我同学刘亮的妈妈之前见过囡囡后很喜欢她,想让囡囡到她家酒楼帮忙,吃住就在她家,我拒绝了,珍珠表姐是不是要留在咱家帮忙?如果是,咱家也用不着囡囡帮忙做事,让囡囡去刘亮家吧。” 自己从没见过什么刘亮的妈妈,想必是二表哥随口编的。 二表哥做事自有道理,方笙配合着顾明璋的说话,问询的目光看顾瑞。 顾瑞端碗的手颤了一下,看苏若蓝,嘴唇蠕动,半晌说:“阿笙在咱家这么久了,大家都习惯了,还是留下阿笙吧。” ——又跟我耍脾气吗?可惜现在有两个备用人选,要胁不到我。 苏若蓝在心中暗暗冷哼,笑吟吟道:“都是亲戚,也不好光留阿笙不考虑别人,阿笙既然有路子,那就去吧。” “不行,要留下阿笙。”顾明瑜大喊。 “留珍珠表姐。”蔡雪娇叫得更响亮。 “蔡雪娇!”顾明瑜大喝,跳到椅子上身体越过餐桌探手揪蔡雪娇头发。 蔡雪娇也不示弱,五爪张开朝顾明瑜帅脸抓去。 晚上,方珍珠方春红跟方笙一起挤楼梯间里睡觉,等得她们睡着了,方笙急急起身去找顾明璋。 “二表哥,怎么办?” ——我不想离开你。 方笙忸忸怩怩期期艾艾地磨蹭床沿,忐忑不安望着顾明璋。 第13章 属于他们的家 “听二表哥的安排就是。”顾明璋微笑,他衡量过,心中已有主意。 上一次方笙提出回家使苏若蓝不敢再克扣生活费,这一回他要将势利导,以退为进,迫使蔡雪娇也有所收敛,以后不会再折磨方笙。 明知今晚方笙堂姐妹三人一起睡不合适留她下来,看着方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顾明璋还是忍不住把她拉到床上搂住,“她们睡着了吧?跟二表哥说会儿话再回去。” “好。”方笙乖巧地应道,偎进顾明璋怀里。 她的短发已留成长发,侧身间滑落一边,灯光下脖子白雪般莹润,焕发着纯洁美好的光泽,顾明璋略一呆,手指轻触了上去。 “痒痒,二表哥你别摸我。”方笙缩脖子,眉眼带着笑,唇边两个清浅的笑窝,格外可爱。 顾明璋蓦然间心跳加快。 窗外星影摇曳,点点光芒既远又近。 方笙晚上没回楼梯间,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感觉那么温暖,靠在一起就再不想分开。 顾明璋有心事,五点就醒过来了。 这天恰好是周末,顾明璋悄悄喊醒方笙,让她过去收拾衣服课本。 “趁大家还没起床我带你走。” “不跟姑父和姑姑道别?不好吧?” “他们起床太迟了,那个时候阿瑜已经起来了。”顾明璋笑着摇头。 顾明瑜不会给方笙离开的,那时又是一番吵嚷,会破坏他的计划。 初春的早晨还很冷,天边只露出极淡的橙色霞光,隐在错落耸立的高楼大厦之间的朝阳没映照下温暖,方笙瑟索了一下,更紧地偎向顾明璋。 顾明璋要带她去哪里,往后怎么办她没问,她依赖崇拜他,相信他会安排好一切。 顾明璋带着方笙在街头小摊吃了早餐,然后带着他到银行门口坐着,两人依偎着,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 等了约三个小时,银行上班了,顾明璋提了一千元出来。 这天顾明璋带着方笙在锦田中学附近转悠,几经挑选后,租下了一处两层楼民房。 古朴的木板大门,进门左侧厕所和沐浴间,右侧是灶位,往里进了隔断墙左侧是木楼梯,木板铺就的二楼,一层楼约三十平方,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月租一百,他谈的是三个月一付交一个月押金。 顾明璋大二那年赚到两万多元,因怀念和方笙的这第一个家,跟房东谈了一下,用所有积蓄买下了这处民房,没料到城市发展快,一年多后,这个地方拆迁,他得到补偿款十万块,狠赚了一笔。 因为有这笔钱做启动资金,他有了后面的飞速发展。 租金这么贵,还得买床买被子锅碗瓢盆等物,吃饭也要花钱,方笙不安地看顾明璋。 “放心,顶多三个月,她就得求你回去,三个月的费用一千块绰绰有余,咱们银行里还有一千块存款呢。”顾明璋笑道,揉了揉方笙头发,抬头四顾,感慨地道:“囡囡,这是咱们俩的家,没有外人,真好。” 属于他们的家简单朴实,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没买床垫,一张桔色团花毛毯铺底下,再一床棉被,两个枕头,就是他们的床了。 底下客厅一张简陋的小方桌,两张小板凳,窗台上刚才在路上捡的一个破搪瓷罐挖了泥种了路边拔来的野生太阳花,花儿一朵挤着一朵,像是红色的云霞,绿色的叶子衬出着鲜艳的花,繁盛热闹精神十足。 浮华的城市中,他们相依着,靠着彼此的支持艰难地生活。 “晚饭我来做吧,你去歇着。”顾明璋脱掉外套挽起袖子。 “啊?你会做吗?”方笙惊讶不已,愣了愣头摇得拔浪鼓似,“不行,我来,你去休息。” 方笙没争过顾明璋。 在家里时,每次顾明璋看似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心中其实饱受煎熬,只是怕苏若蓝和蔡雪娇看他兄弟俩都疼着方笙,不高兴更加为难方笙才强忍着,如今只有他和方笙两个人,当然不舍得让方笙干活了。 顾明璋第一次做饭,虽然天姿过人,没有把饭煮糊把菜炒焦,可也搞出了大乌龙。 好咸的菜,方笙吃一口,喝了一大杯水,咸得极致是苦,眼泪都渗出来了。 “我忘了先尝一尝了。”顾明璋俊雅的脸庞浮起暗红,心疼又内疚,帮方笙擦眼泪,热热的指腹触到脸颊上,带着烧红的烙铁的温度,方笙心里酥酥的,几乎被融化掉。 “二表哥,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她美滋滋说,眼里流动着潋滟的光采,身子歪靠到顾明璋身上,娇滴滴憨态十足撒欢儿。 顾明璋微微笑,满足地看着她红艳艳的脸庞。 离开顾家,方笙的脸色一下子不见苍白,而他自己,冰冷的沁着寒意的像钢铁一样冷硬的心也变得温软。 阳光从窗户照进屋里,桔色光芒在地上投下跳荡活泼的点点斑点,世外桃源一样的美好,没有青山碧水白帆如翼,只要身边有对方,便是饮蜜的生活。 门外有人走过,荒腔走板哼着歌曲:“风继续吹,不忍远离,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来陪着你……” 吃过饭,一个洗碗,一人接了过去倒扣进网状塑料筛里,不时相视一笑。 天气还冷,两人吃过饭就上楼了。 睡床靠着窗户,窗外点点灯火像流萤闪烁,方笙想起在乡下夏天晚上扑萤火虫的趣事,咭咭笑着讲给顾明璋听。 “真好玩。”顾明璋羡慕地说。 他五岁就跟着父母进城,城里没有那么多好玩的。 “捉不了萤火虫,可以玩游戏。”方笙兴致勃勃勃提议,娇俏的脸蛋上唇角像月牙儿弯起。 “好啊!”顾明璋毫不犹豫同意。 两人小傻瓜一样做着幼稚无比的游戏,两手交叉再交握摇晃,口中念念有词。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快乐点点滴滴,如天上星星璀璨,不需明言,唯心知之。 时光易逝,顾明璋抬起手腕看表时,方笙瞬间崩塌下小脸。 “我回去走一趟,等大家睡觉了我再过来,房门我从外面锁上,没人会发现我没在家里睡觉。”顾明璋捏了捏方笙脸颊,笑道:“你以为二表哥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陌生地儿睡觉啊?” 一来一回得十多里路,外面又是那么冷,方笙喉咙里堵得难受,眼睛干涩,想流泪,却流不出来。 巷子里漆黑一片,尽头处的大马路有车辆经过,暗淡的点点车灯闪过后,又留下更漆黑的阴冷,视线里看不到顾明璋了,方笙才依依不舍关门。 第14章 巧计报仇 顾明璋到家时已经十点半了,顾家仍很热闹,顾明瑜和蔡雪娇还在吵架。 顾明瑜往常和蔡雪娇吵架时间都不长,都是绊几句嘴就作罢,这天他恼怒方笙离开顾家,抓着蔡雪娇不放,逼她改口让苏若蓝留方笙。 苏若蓝要做贤惠后娘,从来不会直接喝骂顾明瑜和顾明璋,有方大伯方三叔在场更加要装模作样了,只由着顾明瑜纠缠不休。 顾明瑜有这样的表现在顾明璋意料之中,他不劝也不帮谁,视若不见径自进了自己房间。 “阿璋。”顾明瑜看到他回来大叫,喊不住人,就暂时松了蔡雪娇奔进顾明璋房间,“阿璋,你帮我劝劝雪娇……” 他那叫劝吗?顾明璋失笑,把房门关上,压低声音道:“阿笙在咱们家,天天低眉顺眼做事,你不闹心吗?” 当然闹心,所以他一直帮方笙争取少干活呀。 顾明瑜想表白,顾明璋摆手不让他说。 “囡囡在刘家挺好的,最主要的是。”他摇了摇头,叹道:“囡囡也非走不可,她不离开咱家,珍珠就不能留下来,她在长山时,珍珠对她可好了。” “真的?”顾明瑜表示怀疑。 “当然是真的,你对珍珠好,囡囡才会开心。”顾明璋郑重其事看他。 顾明瑜被说服了,点头应下,随后又有些怅然。“留下珍珠就不能天天看到阿笙了。” “天天看到又怎么样?还不如就这样让囡囡走,周末我们就可以带囡囡出去玩,你想想,明天我们带囡囡到哪里玩好?” 终于可以带方笙出去玩了,顾明瑜大喜:“到民族村,到香丽湖,到东湖贸易区看洋鬼子……” 一天时间哪走得了那么多地方,顾明璋也不说破,笑道:“那还不快点休息,明天早点起床。” 顾明瑜乐滋滋走了出去,不吵了,上楼睡觉。 方大伯出师告捷,方珍珠顺利留了下来。 方三叔几番哀求无效,伤心又无奈,住了三天后带着方春红跟着方大伯一起回乡,什么好处没得到。 接下来的日子,顾明璋以找方笙太频繁会让刘家不高兴为由,只在周末接了方笙和顾明瑜一起出去玩。 顾明瑜粗线条的很,竟没发现不对劲。 顾明璋觑着机会就和顾明瑜讲方珍珠对方笙的好,小到方珍珠曾把杨桃串儿让给方笙吃,大到方珍珠曾把自己新年的花上衣背着父母偷偷拿给方笙穿等等,子虚乌有的事,经过他的嘴,变得真实无比,末了,他都叮嘱一句,让顾明瑜不要跟方珍珠提起。 “说开了,阿笙会难为情,珍珠表姐对她那么好,她出来时却没带着人家一起出来。” 他说的有道理,方笙出来时没带珍珠一起出来确实有些不厚道,顾明瑜点头,不舍得方笙为难,只字不提。 珍珠对方笙很好,自己就要对她也好,顾明瑜对方珍珠嘘寒问暖呵护备至。 方珍珠不像方笙脑子会转好几道弯,她十八岁了,正是怀春少女之时,顾明瑜玉树临风俊美洒脱爽朗热情,对她又好,她不由自主就春心荡漾了。 蔡雪娇见顾明瑜和方珍珠每日“眉来眼去”,眼神“缠缠-绵绵”,那个抓心挠肺啊! 不顺心就要发脾气找碴儿骂人,不能委屈自己。 蔡雪娇不喊珍珠表姐了。 “大笨猪,你这地板怎么拖的,怎么还这么脏,重新拖。” “大笨猪,你炒猪食吗?难吃死了,另做。” “大笨猪……” 方珍珠刚来时蔡雪娇对她那么热情,忽然翻脸哪受得了,何况,顾明瑜每次都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她更加觉得受委屈。 方珍珠虽然不像顾明瑜那样叉着腰气势十足和蔡雪娇吵架,但是也没任由蔡雪娇责骂,经常反击,粗言俚语张嘴就出,尖酸刻薄话儿像锥子一样锋利。 蔡雪娇不会说粗话,吵起架来不是方珍珠对手,这天又吵输了,气恨不过,故态复萌,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砸向方珍珠。 方珍珠闪身避过,本来想忍下去,忽看到沙发一旁的顾明瑜愤愤地站了起来捋袖子要冲过来打抱不平,瞬间得了鼓励,拿起餐桌上一只碗朝蔡雪娇飞去。 蔡雪娇没想到方珍珠敢砸她,呆呆的忘了要躲闪。 跟方笙的额头伤口同样的地方,蔡雪娇同样缝了五针。 苏若蓝气得要把方珍珠卖去夜总会*。 顾瑞想去自己早逝的那个童养媳。 到底是她的侄女,真把方珍珠卖入风月场,自己死后到地底下都没脸见她,急忙把方珍珠送上去长山的汽车。 方大伯家也很穷,不然用不着送女儿出来做保姆,跑去乡下也不过是拆了方大伯家破旧的瓦屋,于事无补。 苏若蓝无可奈何,看着女儿娇美的脸蛋上狰狞的疤痕,后悔不迭。 早春的寒意退了,枝头热热闹闹深绿浅绿,空气中也涨满勃勃生机。 一如顾明璋所料,顾瑞奉妻命来跟他说:“阿璋,把阿笙叫回来。” 顾明璋应下了,隔了一天回话说,刘家不放人。 “姑父都开口了,要不,我就回去吧,回去了你就不用天天晚上来回跑了。”方笙依偎在顾明璋怀里,手指玩着他胸前钮扣。 “不回,她要是到学校找你,就说刘亮妈妈不让你走,至少拖上一个月。” “要是她去跟刘亮妈妈提出要我回去,那不是穿梆了吗?”方笙有些担心。 “她放不下那个架子。”顾明璋幽冷一笑。 想到蔡雪娇也毁容了,顾明璋衷心感谢方珍珠。 事态的发展比自己预想的更好,相信囡囡回到顾家后,苏若蓝母女都不敢随意拿捏责骂她了。 感情上,顾明璋很不想让方笙回顾家。 每天那么辛苦,谨小慎微,所换的不过一口饭一个栖身之处。 理智上,顾明璋却清楚,方笙必须回顾家。 为了不让家人发现,他只能等很晚了一家人都入睡了才敢离家过来陪方笙,方笙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就坐在大门后面痴痴等着,每每他喊出囡囡敲响第一声门板时,方笙就在里面拉开了门闩。 他安了个门锁,自己从外面用钥匙开锁就可以进屋了,可方笙仍然等着他到来才肯睡觉。 每天晚上不在方笙身边的时间里,他总担心方笙一个人在民房里会不会出事,而方笙也担心他半夜里在路上走出意外。 担忧加上睡眠不足,两人这段时间都瘦了不少,白天精神很差。 他高考在即,方笙还在长身体,这样的日子不能一直过下去。 自己也离家显然不行,赚到那两千多块是机缘巧合侥幸得之,他不敢让方笙跟着他一起冒险,在他没有经济能力独力前,再多的苦难也只能咬牙忍受。 顾瑞喊不回方笙,苏若蓝不愿放下身段亲自请方笙回去,于是从家政服务中心请了保姆。 蔡雪娇本来脾气就差,又加上毁容了心情不好,折磨起保姆来更加疯狂。 发现地上有一根头发丝就要保姆抹拭一遍地,不是用拖把,得拿抹布蹲着一寸一寸抹。 饭菜顿顿叫着不合口味,无时无刻不在骂人。 虽然苏若蓝工资开得很高,包吃住每个月两百六十块,还是没有保姆能忍受下去。 一个月里,顾家换了三个保姆,到最后,家政服务中心都不愿给顾家介绍人了。 苏若蓝又再次支使顾瑞跟顾明璋说喊方笙回家。 “刘家除了供阿笙吃住,一个月还给一百五十块工资。”顾明璋眉头微微皱了皱,很是为难的样子。 苏若蓝听了顾瑞的转述气得想把顾明璋赶出家门。 顾明璋并没打算真要到工资才让方笙回顾家,只不过要加重方笙的身价,让苏若蓝母女不再那么轻视方笙。 苏若蓝接着又请保姆,却没一个如意。 如顾明璋所料,方笙离开顾家不到三个月,苏若蓝终于忍不住了,亲自到锦田中学找方笙。 苏若蓝许诺也给方笙每月开工资,不过没说开多少钱。 “我不要工资。”方笙摇头,“在姑姑家怎么能和在刘家相比,姑姑是亲戚,而且去年姑姑不寄钱给我出来,我也不认识刘家阿姨。” 懂得感恩就好,苏若蓝找回失落的面子,心中芥蒂稍消。 “入夏了,走,姑姑带你去买几套衣服,刘家真是的,连衣服都没给你买。”苏若蓝亲热地说。 苏若蓝给方笙买了两套夏天穿的衬衫和裤子,一双凉鞋一双拖鞋,还破天荒买了两条很漂亮的裙子。 当着一家人的面,苏若蓝对蔡雪娇说:“娇娇,阿笙还小,以后周末让阿笙歇歇,穿上漂亮裙子出去逛逛街玩儿。” 蔡雪娇哼了哼,倒是没有顶嘴也没发脾气讥讽方笙。 再次回到顾家,方笙仍是包揽了所有家务,不过,蔡雪娇不再挑剔找碴,不用重复着拖几遍地搞卫生一顿炒好几次菜,活儿少了许多。 顾明璋后来知道方大伯和方三叔跟苏若蓝说了方笙寄东西回家的事,在顾明瑜耳边提了一下,说那些东西是刘亮妈妈买给方笙的,顾明瑜和蔡雪娇又一次吵架时就说了出来,指责蔡雪娇不关心方笙这个表妹,连刘亮妈妈一个外人都不如。 苏若蓝听了,也便释怀了。 想想也是,自己身上有多少钱都有数,从来没少过,方笙自然没偷过,怀疑真没依据。 第15章 心事 顾明瑜有很多的朋友,男生女生都有,在家时电话里高谈阔论,出门呼朋结伴,他拉顾明璋一起出去时,顾明璋总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顾明璋是寂寞的,而方笙,远离故里,跟他同样寂寞。 孤单寂寞的两个人越走越近,慢慢的,眼里只有对方。 黄昏,觑着家里其他人出去闲蹓不在家的时候,顾明璋会带着方笙爬上大厦天台,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光。 天气很热了,天台上毫无遮挡承受阳光,粗砺的水泥地面着火了似,只是站着也热气腾腾,身上不一会儿就会有汗淋淋的感觉,而这,对于他们来说,微不足道。 方笙喜欢扶着栏杆远眺整个城市,这个时候,她的眼睛像明亮的星星,晶莹纯粹,可爱极了。 顾明璋总是背靠栏杆,斜斜倚着,微笑着看她,听她快乐地哇哇大叫,或者乱七八糟没有头绪没有逻辑地说话,讲乡下的事,闭塞的小村庄没有秘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轰轰烈烈沸沸扬扬传开,辣椒盐水香醋腌着的小菜似味道丰富。 夕阳西下前的天空云彩变幻多端,元窑青、玫瑰紫、美人醉、釉里红……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的颜色是他们短暂的幸福时光。 日子在平静中过去,炎炎夏日里,顾明璋和顾明瑜高考了。 两人成绩都不错,顾明瑜一直想去帝都,填报的志愿是帝都b大,顾明璋的志愿表没拿回家请示家长,自己在学校里填了就上交了,报的哪个大学谁也没告诉。 方笙忽然意识到,顾明璋上大学后,自己就不能天天见到他了。 方笙很想问顾明璋报了哪个大学,上大学后多长时间能回来看自己一次,却胆怯得不敢开口。 录取公布时,整个一中哗然。 顾明璋全校成绩第一,报考的却是g市的g大,一个别说在全国甚至连省内都排不上名的学校。 “阿璋,你为什么报g大?”顾明瑜很生气,之前填志愿时,他跟顾明璋说过,两个人第一志愿一起报帝都的b大,当时顾明璋不置可否,他以为顾明璋答应了。 他被b大录取了。 “不为什么。”顾明璋淡淡说。不想离开方笙,不能把方笙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顾家,本市的g大是他唯一的选择。 顾明璋只填了g大一个志愿。 方笙还不知上不同的大学对顾明璋的损失,听说顾明璋被g大录取,大一每个周末都会回家陪她,大二就申请走读在家里住,一整天高兴得几乎傻了。 看到方以笙手里忙着,乌黑灵动的眼睛却不一会儿就飘向自己,肢体的每一部位都在诉说快乐,顾明璋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 方笙在顾明璋大一寒假过年前几天来初潮了。 不知是不是经期得不到休息,她痛经特别严重,面色苍白,恶心呕吐,腹部痉挛剧痛时连腰都直不起来。 这天她实在支撑不住没做晚饭,蔡雪娇大发脾气,苏若蓝回家后,脸色也很难看,进厨房做饭时盘子铲子弄得叮铛响。 一年的安宁日子,她们忘了囡囡的好处了,顾明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挑露了讥嘲的笑意。 看来,不甩脸色不行了。 至少得为囡囡争取到每个月有事儿那几天不用干活。 春节在即,也不必闹大的,以回乡下为借口离开几天便可。 “爸,阿姨,二舅和二舅妈写信让囡囡回家过年。”晚饭时,顾明璋对顾瑞和苏若蓝说。 方笙出来一年半从没回家过,父母想念她要她回家在情理之中,顾瑞看苏若蓝。 过年时超市里生意好,家里又是客来朋往的,事情最多,哪能给方笙离开?苏若蓝沉着脸不语。 顾明璋也没想征得苏若蓝同意,通知了,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方笙离开顾家。 雾霭沉沉,大地笼罩在迷迷朦朦的灰色中,方笙忽然想起初遇顾明璋的那个冬日早晨。 “二表哥,我那天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喜欢你。”她笑着说,娇软甜糯的语气,快乐满溢其中。 “我也喜欢你。”顾明璋想起方笙慧黠的笑容,侧头点了点她鼻子,笑道:“二表哥可是救了你,让你不用再打针吃药呢。” 可不是,方笙甜甜笑,眨着眼睫毛,细细声说:“谢谢二表哥!” 那天她也是这个样子,顾明璋快活得一把抱起方笙转圈圈。 阳光冲破重压穿透云层照射下来,桔红色光晕打在顾明璋清俊脸庞上,微微上扬的噙着笑的嘴唇弧度完美,眼神专注柔和,温和的笑容里宠溺的气息无限蔓延,方笙看得痴了。 顾明璋这一回没租屋住,带着方笙来到g大。 大一上学期各种活动,又是刚入学,他也找不到赚钱路子,积蓄只有以前剩下的那一千元,得留着以备急用,不能花。 这次他也没打算带方笙在外面住太久,适可而止,逼得苏若蓝让步就可以了。 顾明璋托了过年没回家的女同学田心雅把方笙带进去。 他打算这十来天晚上就让方笙在女生宿舍睡,白天则带到他宿舍说话玩儿。 他的舍友过年都回家了。 放假期间,住在校内的学生很少,宿舍楼却是连宿管都没有,进出很方便。 第一次来到顾明璋生活的地方,方笙觉得放着四个双层架子床的狭小房间格外亲切。 “二表哥,你的床铺最干净。”方笙夸道。 顾明璋的床单被单他在放假前洗了晾干了,这时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开,淡淡清浅的阳光味道分外好闻。 “二表哥未卜先知,知道我们囡囡要来住,事先洗得干干净净准备迎接囡囡呢。”顾明璋开玩笑,仰倒到床上,朝方笙张开双臂。 方笙扑到他身上。 “肚子是不是不那么疼好些了?”顾明璋揽住她,柔声问,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颈。 好像是。 没有家务的重压,又有顾明璋在身边陪着谈笑,不知不觉就不痛了。 “睡一觉,醒了吃过饭我带你到校园里逛逛。” 他的声音那样春风般轻暖,摩挲着她脖子的那只手带着熨贴人的温度,水似温柔的,从发根滑向后颈,在领口停下,又回来,重复着。 方笙被融化了熏醉了,没一会就进入香甜的梦乡。 两人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了过来。 校园逛不成了。 晚饭顾明璋约了田心雅一起吃饭,感谢她让方笙在她宿舍住下。 校门对学生出入管理得很严格,顾明璋没敢带方笙一起出去怕再进来不易,只给方笙买了饭菜让她在田心雅宿舍里吃。 “你对你表妹真好,其实咱们吃过饭再打包一份给她也行,用不着专门跑一趟。”田心雅笑道。 顾明璋浅浅一笑没接话。 他怎么舍得方笙等到他们吃过饭才吃饭。 不似平日的犀利淡漠,这时的顾明璋眼神柔软得令人心动,田心雅有些恍惚。 他那个表妹不会是他心上人吧? 不可能,还那么小,而且,表哥表妹恋爱是为人所不耻的,顾明璋不会那么糊涂。 田心雅想起第一次见顾明璋时的情形。 那天食堂里乱哄哄的,因为午餐有大家喜欢吃的红烧大排,同学挤得格外卖力,喧哗声中顾明璋漠淡地静静站着,姿态优雅高贵,如严冬里高山上的皑皑白雪,清澈干净傲然。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那瞬间竟是移不开目光。 因为放假了,校门外的小饭店只有少少的一两家开着,顾明璋带田心雅进了一家汤包店。 他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冷漠得没有风度。 田心雅想,该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才让顾明璋会有如此坚硬的外壳。 田心雅只在心中猜测,没有问出来。 她能够接近顾明璋,皆因她表现得像男生一样大大咧咧,对顾明璋无所企图。 g大里倾慕顾明璋的女生很多,却被顾明璋冻死人的寒冽拒于千里之外。 热气腾腾的汤包味汁鲜美,白瓷炖盎里盛的乌鸡汤也很可口,身边又有顾明璋陪着,开始,田心雅吃得很欢畅,不久,就觉得比吃黄莲还苦。 坐在她对面的顾明璋吃得很少,可以说基本不吃,不知在想着什么,俊挺的眉峰微蹙,眼睛毫无焦距的望着前方。 深浓的沉重的悲哀凝聚在白得透明的脸庞上,满溢出眉眼间,连空气都受到感染。 他在愁什么? 他平时吃饭都是买最少钱的饭菜,想必生活很困窘,也许是需要钱。 田心雅思索着,试探地问道:“我接了三个家教有点吃力,你能不能帮我分担一个。” 顾明璋微有迟疑后摇头,他得陪方笙,脱不开身。 “你问问其他同学,过年我没有空。” 田心雅想,过年得走亲访友,又要和到外地上大学的高中同学聚会,自己问得唐突了。 第16章 妒忌没有什么理由 没几天田心雅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想法,顾明璋每天早上七点提着早餐过来接他的小表妹,晚上十点送小表妹回来,闲得好像一整天都在陪他的小表妹。 这天晚上,田心雅试探着问方笙:“你二表哥白天都在陪你吗?” “没啊,二表哥还有很多事做的。”方笙笑道,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钻进被子里睡。 方笙直觉的反应就没说实话,她不喜欢田心雅。 第二天,方笙就把田心雅的问话告诉顾明璋,她还不懂告状之计,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方笙对顾明璋的独占欲在爱情尚未萌芽时就已经显露无遗,消灭起情敌快狠准。 田心雅做得很隐蔽了,可那句问话在闲话中说出来很不平常,醋味浓浓。 顾明璋皱眉,墨黑的眸子瞬间粹了冰雪,看着方笙时的温润柔软褪去,尖锐如出鞘的利剑。 “二表哥,我不去心雅姐那边睡了好吗?反正你这边宿舍里没人,我就在这边睡,你也不回家,就说在同学家住,留下来陪我行吗?”方笙眼巴巴看他小声撒娇。 学校不比租来的民房,虽然方笙还小,可一男一女一起睡,被发现了不是小事。 顾明璋犹豫了些时,不忍方笙失望答应了。 隔壁512寝室就住了一个本市同是一中考上g市的同学,为防万一,顾明璋离开学校去他家跟他要了寝室钥匙,把自己的床单被子搬到512那同学的床上铺开,自己的床另扯了一个放假被褥没收拾起来的同学的铺了上去。 白天他和方笙还是在自己的宿舍玩耍说话,晚上去隔壁512睡觉。 为了不引人注意,512的窗帘一直拉拢着,他带着方笙到512时只开小台灯从不开大灯。 顾明璋的谨慎和深谋远虑使他逃过了学校的处分。 方笙年初三开始留在男生宿舍睡觉的,前几天还平平静静,年初八晚上,夜里十二点,学校老师突然间就过来查房。 听到砰砰拍门声,方笙迷迷糊糊着,顾明璋却一下子警觉起来。 “囡囡,二表哥过去一下就回来,你不用怕。”情急中,顾明璋抱紧方笙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安抚她。 顾明璋从512阳台爬回自己寝室。 软软的湿热的双唇在自己额头稍触即离,留下了无法言说的不明滋味,方笙呆呆地摸着自己额头,直到顾明璋打发走查房的老师爬了回来,她还在呆滞中。 “囡囡,别怕,老师们都走了,没事了。”顾明璋见她僵僵地一声不响,以为她吓坏了,急得紧抱住她抚拍哄劝。 “二表哥,你干嘛亲我?”方笙小声问。 干嘛亲她?顾明璋愣住。 好像,不自觉地就那样做了。 “囡囡不喜欢吗?”顾明璋反问,眼眸如沉入静夜的海,漆黑里激流暗涌。 “喜欢,可是……”可是什么方笙没想明白。 “喜欢不就得了。”顾明璋低低笑,又一个亲吻悄然无声地落在方笙的额头上。 如三月春风拂面,清新和煦,脉脉情意让人心潮如荡漾起的涟漪,一圈圈在血液里流动。 这时的二表哥好像和以往有些不一样,方笙隐隐约约觉得害羞,脸颊有些滚烫。 顾明璋没再说话,只在方笙耳边轻轻地笑。 方笙听出了他笑声里的欢悦,纠结忽然就不知所踪,心底也是无限欢喜。 两人紧抱在一起,气息交织,温情如冬日弥漫在空气中的薄雾,经久不散。 方笙再次睡着了,顾明璋长吁出一口气。 还好,囡囡没被惊吓到。 老师这次查房只敲了511寝室的房门,目标明确,应该是有人举报。 是谁举报呢? 经过紧张的高考后,很多男生进入大学后都迫不及待谈恋爱,遮遮掩掩把女朋友带到寝室的大有人在,没有私仇嫌隙,男生一般不会去举报。 自己没得罪过谁,难道是田心雅? 顾明璋沉思着,狭长的眼睛在暗夜里更加寒冽幽黑。 举报人不是田心雅,是一个顾明璋怎么也想不到的人——曲波。 曲波自然没考上大学,不过带着一班小弟混久了,他攒下的社会经验比同龄人多得多,别人去上大学,他却去学开车拿驾照,他父亲给他买了一辆单排货车,到农贸市场帮人拉货,不敲诈勒索小学弟小学妹了,他的日子仍过得很滋润。 过年农贸市场歇业,年初三那天他没事做骑着自行车到处闲逛混进g大里面,恰看到顾明璋带着方笙在校园转悠。 曲波开头还没认出方笙来。 当时曲波推着自行车刚想蹬上去,眼角一扫看到顾明璋。 一开始,因顾明璋眉眼间的晴朗,他还以为是顾明瑜,笑了笑张嘴想打招呼。 顾明璋的视线漠淡地从他脸上扫过,恍若不见调开了。 顾家兄弟俩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人热情一人冷漠,曲波明白那人是顾明璋了,暗呸了一声跨步上了自行车。 骑着自行车走出很远了,曲波突然想起,刚才顾明璋身边走着一个女生。 什么样的女孩能征服那个骄傲的目下无尘的王子?曲波回头望,这一望,差点连人带自行车摔倒。 顾明璋半蹲着在给那个女孩系鞋带。 离得远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他系得很认真,绝不是敷衍,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曲波下了自行车定定看女孩,然后从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顾明璋,还以为你眼界多高呢,原来喜欢吃嫩草。 瞧那女孩娇小的身材,平坦的胸部,还没发育呢,一枚青涩的小橄榄罢。 想到小橄榄,曲波心头蓦地一震。 他想起了一年多前摆了他一道的那个穿着大红大绿花布衣衫的乡下小妞。 那天他追出很远没追到人。 那条小径没有分岔路,他顿悟自己上当了。 校园里翠柏没受严冬影响,枝叶繁茂,淡淡的阴影下,女孩娇脆依赖的姿态低头望着顾明璋,尖尖的下巴,挺秀的鼻子,柔顺的头丝随着微风轻扬,不时掠过脸颊,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肌肤相映,带出不可思议的冲击,曲波呆滞了。 顾明璋系完鞋带站了起来,女孩仰起头看他,曲波在瞬间看清了。 不是很漂亮惊艳的一双眼睛,然而黑白分明,分外明亮夺目。 是一年多前那个橄榄一样青涩的小姑娘。 不知顾明璋低声说了什么,女孩笑了,唇边两个小小的笑窝像盛了蜜糖,甜得让人心肝都融化了。 顾明璋带着女孩走远了,曲波还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第17章 又抓住一个发财机会 曲波从顾明瑜那里打听到方笙的一切,听顾明瑜埋怨小表妹回乡下过年看不到时,他阴阴一笑,随即给g大校务处写了匿名举报信。 不需知道顾明璋住哪个寝室,只要写了名字,学校自然会查顾明璋住寝室。 顾明璋还不知方笙被顾明瑜无意中推到火架上,方笙住宿的事败露不能再留下来,年初九了,也是时候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顾明璋带着方笙回了顾家。 “阿笙,回来啦。”苏若蓝看到方笙激动得想哭,顾不上责备了。 这个年她累得站都站不住,家里如今乱七八糟脏得无法直视。 “乡下有什么好玩的。”蔡雪娇哼了哼,扔给方笙一个利市封,“我外婆听说你在我家帮忙,给你包了一个利市。” “对了,差点忘了,阿笙,来,姑姑也给你发利市。”苏若蓝很慷慨地给了方笙一百元的压岁钱。 “谢谢姑姑。”方笙乖巧地道谢,搁下装衣服的袋子就开始收拾搞卫生。 “阿姨,囡囡到底还是个孩子,每个月有女孩子事儿那几天要给她歇一歇,你说是不是?”顾明璋微微一笑说。 “是的,该歇歇。”苏若蓝强笑,对方笙道:“阿笙,以后事儿来了跟姑姑说一声,那几天就不要干活了。” 这事怎么能说出来呢? 方笙嗯了一声,脸颊微红,眼角瞄顾明璋,似嗔似喜,丝丝缕缕的快乐荡漾其间。 这两个孩子不会是已经……苏若蓝悄悄望向顾明璋,顾明璋也在看方笙,目光温柔煦暖。 顾明璋要是娶方笙,结婚时费用肯定比娶城里女孩少很多,家里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而且,方笙乖巧听话,婆媳关系应该比较好相处。 苏若蓝在心中盘算了一番,乐见其成,也不点破。 顾明瑜晚上回家见方笙回来了,高兴得大叫,忙不迭给方笙拿礼物。 他给方笙买了一个跟方笙差不多高的布娃娃。 “阿笙,漂亮吧?喜欢吗?你看,这金黄色的头发多柔软,就像是真发,这蓬蓬裙……” 谁喜欢这样的玩意儿!方笙哭笑不得,见顾明瑜眼睛亮闪闪等着表扬,无奈接了过来,笑道:“喜欢,谢谢大表哥。” “我就猜你会喜欢,阿笙,晚上你要抱着大娃娃睡啊!” 晚上她是抱着大娃娃睡,不过,不是这个布娃娃,而是二表哥那个大娃娃。 方笙抿唇浅笑,脸对着顾明瑜,眼睛却斜斜看向顾明璋,水色山光无限羞涩懵懂情意。 “阿笙,你真好看。”顾明瑜傻傻说,伸手指去戳方笙脸颊的笑窝。 方笙身形微一闪,假装拿布娃娃进房避过了顾明瑜的手指。 “顾明瑜,你怎么这么小气,方笙只是表妹,我是亲妹妹,她都有,我却没有。”蔡雪娇大叫。 “谁说你没有了?笨蛋。”顾明瑜长笑,他不记仇,这次到b大上学离家那么久,回家前给家里每个人都买礼物了,前几天因为恼着方笙不在家所以没拿出来派发。 顾瑞和苏若蓝各一条羊绒围巾,顾明璋一支钢笔,蔡雪娇的是北方才有的剪纸,合起来薄薄的一张,展开来各种各样的人物。 “这东西白天看不出好坏,等到晚上,你关了灯,我用手电筒照给你看墙上的倒影,活灵活现,可好玩了。”顾明瑜耐心地解说。 “好啊!”蔡雪娇高兴得蹦跳起来。 顾明瑜送的剪纸蔡雪娇喜欢得不得了,接下来的日子,空闲时间就关上房门拉上窗帘看剪纸倒影,忙得连训斥方笙的时间都没有。 方笙很轻松地度过了初二下学期,暑假到来,顾明璋跟苏若蓝说,要带方笙回乡看爸妈。 过年才回去,这才半年呢,想到一大堆家务活又得自己做,苏若蓝有些不高兴,转念一想答应了。 苏若蓝心中有个小九九,顾明璋娶方笙家里可以省一笔结婚费用,而顾明瑜么?她想让顾明瑜娶蔡雪娇。 蔡雪娇那么骄蛮的性子,不管嫁给哪一个男人,跟婆家人都处不好的,嫁到谁家她都不能放心,不如就留自己家里。 这些年她纵容着顾明瑜和蔡雪娇打打闹闹吵架,也因看出来,女儿对顾明瑜似乎有些不明不白的小心思。 顾明瑜大大咧咧不记仇,性格爽朗热情,长得高挑俊美,做女婿挺好的。 顾明瑜对方笙太好了,不是好事儿,让方笙在顾明瑜放假回家时离开g市,减少他们相处也不错。 方笙那年离开长山去g市,既紧张害怕又兴奋,什么都顾不得,这一趟回家才发现,从家乡到g市这条路真不容易。 g市没有直达长山的汽车,他们在县城下车后,还得转乘拉客的小三轮,小三轮只到长山镇路口便不肯拐去乡间小路了,再步行五里地才能到家。 泥土气息充斥鼻端,乡间小道一点变化没有,坑洼不平,走惯了城市平坦的马路,走在上面得很小心才不会扭了脚摔倒。 马上就要见到爸妈和两个弟弟了,方笙抓着顾明璋的手,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水。 家中低矮的瓦屋更破败了,烟囱里冒出黑乎乎的浓烟,没有诗词里牧童短笛炊烟袅袅的柔情,有的只是贫穷生活带给人的无奈和压抑。 方笙喉头酸涩,差点掉下泪来。 方爸方妈比两年前更老了,鬓间依稀有了白发。 乡下结婚早,孩子有三个了他们却才三十五岁,只是,看起来却比已四十几岁的顾瑞苏若蓝老了很多。 方笙的两个弟弟长高了,瘦得像竹竿。 “看到你长得水灵灵的,妈就安心了。”方笙妈捂着嘴不停流泪。 晚餐很丰富,方爸宰了一只公鸡,方妈出去买了一斤猪肉,炒了一盘花生米,还有两盘放了不少猪油炒的青菜。 方笙自己去瓮里捞了咸菜切成薄片搁碟子端到自己和顾明璋面前。 “怎么能给阿璋吃这个。”方笙妈皱眉,站起来要把碟子换到自己面前。 “妈你别动,我和二表哥喜欢吃这个。”方笙拦下,想起顾明瑜那年到自己家的事,摇摇头笑着讲给顾明璋听。 “你呀小心眼,阿瑜哪是在讽刺二舅妈。”顾明璋失笑。 “我哪知道城里人大鱼大肉吃腻了真的稀罕这东西。”方笙噘嘴撒娇。 顾明璋心头一动。 这东西在乡下不值钱,城里人却很喜欢,也许是个可以把握的发财机会。 “二舅妈,乡下人腌制的咸菜多吗?” “多,冬天只有包心芥菜收成好,每家都种,少的腌一瓮,多的腌两三瓮,一瓮百来斤。” 顾明璋沉吟片刻问:“这东西买一斤多少钱?” “哪有论斤卖的。”方笙妈笑道:“你想带一些回g市?家里腌的有两瓮,带一瓮回去就是。” 顾明璋不只要一瓮,他要收很多很多。 “妈,二表哥做什么自有道理,你们帮忙收就是。”方笙无条件支持,把她妈不解的问话堵了回去。 咸菜在乡下不值钱,方爸方妈帮着出面收,腌的好的一瓮给二十元,一般情况的给十五元,顾明璋带着方笙回长山前把存在银行里的一千元取了出来,想留给方爸方妈的,不留了,拿了五百块收咸菜,又拿了三百作运费让方爸帮他到县城车站联系拉客的长途车帮忙运咸菜。 顾明璋和方笙在长山只呆了三天就回g市了,要赶紧趁着暑假有空做咸菜生意。 也是被方三叔缠得没办法,不敢再呆下去。 方大伯听说方珍珠意毁了蔡雪娇的容,吓得提都不敢再提送方珍珠去顾家了,方三叔则不一样,他家春红没闯过祸,前途还是光明一片。 看着陪在顾明璋身边的方笙俨然城里人的模样,他眼红得不行。 在城里整瓮整瓮的咸菜卖没销路,顾明璋带着方笙回g市后没回顾家。 以前他们租过的那民房恰好空下来没人租,顾明璋又租了下来,熟人了房东没要他们的押金,两人过年的压岁钱除去回长山的车费剩下的加起来还有两百多元,凑在一起还了租金后剩下一百多元,床单被褥锅盆碗等物以前买的有,暂放刘亮家了,去拿回来就行不用买。 顾明璋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台手工封口机,一大包透明小塑料袋和十几个大尼龙袋,一块菜板,一把菜刀。 腌好的咸菜是一整个包心芥菜,他让方笙把这些一个一个对半切开,然后装进小塑料袋里,再往袋子里舀进去一勺咸菜盐水保鲜,封好口,他自己装进大尼龙袋背着去农贸市场推销给摊主。 炎热的夏日,出租屋蒸笼一样,没有空调,连电风扇都没有,窗台的上太阳花都有气无力,静坐着就热得人汗水簌簌,干着活儿的两人更热,满头满脸遍身汗水淋漓。 身体很累,精神上却无限快乐。 第18章 蛇大火 商业还在懵懂的发展初期,顾明璋的三无咸菜没人注意合不合格,卖得很不错,两人忙了一个月就把咸菜都卖光了。 数一数,除去成本尽赚了三千元。 “这么多,二表哥,那咱们接着做。”方笙乐滋滋说。 “嗯,接着做。”顾明璋微微笑,心满意足看着方笙,在心中道:囡囡,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方笙越长越出挑了,皮肤雪白滑腻,脸颊淡淡的红晕凝着,满意笑意的眼睛朝他望来,乌黑的眼珠子璀璨晶亮,光芒在瞳仁深处轻盈跳动。 看着她,所有的辛苦和不愉快都烟消云散,整个人充满了鲜活的力量。 顾明璋独自一人又回了一趟长山,让方爸方妈把附近乡邻的咸菜都收了。 生产队这时因包产到户解散了,方爸没了会计工作只在家务农,顾明璋心疼方笙辛苦,把包装咸菜的事也交待给方爸做,封口机他回乡时带回来了。 “二舅,做这个事别给人知道,悄悄做,做完了把咸菜成品装大尼龙袋里扎紧袋口再送去车站。” 开学后方笙回了顾家,顾明璋自己周末仍是长山和g市,还有农贸市场跑个不停。 他本来承诺方笙大二要回家住的,为了不让苏若蓝发现他在搞小生意不能回家住了,好在方笙现在每个月来事儿那几天能跟苏若蓝请假不做家务,租屋离锦田中学很近,她放学后可以悄悄过来看他跟他聚一聚,晚些时才回顾家。 曲波开着单排货车在农贸市场帮人拉货,碰到顾明璋几回。 看着高洁尊贵如王子般的顾明璋肩膀上扛着沉重的尼龙编织袋做着粗活,曲波心头拥起无上优越感。 ——你上了大学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得为钱弯腰低头。 顾明璋看到曲波了,他不耻曲波的为人,连招呼都不跟曲波打,每次都视若不见。 这小子站在烂泥巴里还一副高高在上的优雅姿态,太可恶了,曲波咬牙。 得把他打趴才行。 两年没带着小弟喊打喊杀了,曲波没想武力解决。 再一次无意中看到顾明璋和方笙在一起时,曲波豁然开朗。 夺了顾明璋的小宝贝就是对他最有力的打击。 曲波处心积虑,机会在寒假时来临。 顾明瑜回家过年,软缠硬磨之下,方笙跟他一起参加他和高中同学的登山活动。 “表妹你好。”顾明瑜的同学都很热情,曲波也极有风度地凑近方笙跟他打招呼。 方笙没认出曲波,那么多年过去,曲波早不是当年的痞样,他这两年赚到不少钱,这天又为了吸引方笙,很是下了一番血本。 挺括的西裤,熨贴的白衬衣,淡雅的蓝色v领毛衣,脖子上一块质地精良的粉红方巾在风中轻扬,闲适中带点懒散味道,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凌乱的性感,跟身边青涩的同学相比,个性品味十足。 虽然没认出曲波,方笙对他也没好感。 直觉地,她感到不安,曲波给她一种隐藏的强烈危险。 “表妹,你背包的东西给我,我帮你拿。”曲波亲热地说。 “不用。”方笙摇头,见他被拒绝仍伸手过来要拽自己的背包,身体又贴得那么近,暗暗生气,笑道:“不麻烦你了,我看你穿这衣服也不适合背东西。” “就是,曲波,咱们要来登山的,你穿的这模样像什么。”一同学大笑着表示赞同,喊其他同学围观曲波。 曲波这时才发觉自己挑衣服时一心想把顾明璋比下去,不自觉穿了正装,一行人都是运动服,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不由得尴尬不已。 “等会儿到了山里,我会让你乖乖地扑进我怀里。”曲波羞恼不已咬牙。 他准备了武器了——背包的竹节筒里有一条特意买来的蛇。 当然,为了不出意外,他买的是一条没毒的蛇。 上山路上曲波都没找到下手机会。 方笙紧跟着顾明瑜一步不落。 这小橄榄难道会读心术,知道自己要对她不利? 曲波本来打算用蛇吓一吓方笙,自己表演英雄救美让方笙主动投怀送抱的,眼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决定来点狠的。 在城里看惯了钢筋水泥,乍来到风景秀美的青山,入目峰峦雄伟绿叶青翠,顾明瑜的同学都很高兴,有女同学放声高歌,男生跟着和唱,山道过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气氛越来越热烈,蓬蓬勃勃青春的朝气焕发。 方笙也跟着笑,心思却跑出很远,一点也没感受到那份激动和喜悦。 不知二表哥这会儿在做什么?还是在辛苦地忙碌吗? 一行十几个人来到半山腰时,曲波提议停下歇息野炊做午餐,得到直喘粗气的方笙之外的其他人的一致赞同。 方笙有些恼怒。 她想早早登上山顶然后下山回租屋帮顾明璋的忙。 真该在顾明瑜回家前就假装要回老家住到租屋去的。 本来考虑着暑假刚回去,便没跟苏若蓝说过年要回长山,没想到顾明瑜回来后,缠着她咶噪不休,她实在推托不掉,没奈何答应陪他外出登山玩耍,要是事先知道同行的还有一个癞□□一样的男人,她绝对不来。 方笙觉得曲波瞄自己的眼神阴阴的,像毒蛇吐信粘粘腻腻,令人十分不舒服。 曲波贪婪地偷偷看方笙,山上风很大,吹拂起方笙的头发,浅淡的光晕照在她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更加动人,恍若清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不是那枚青涩的小橄榄,顾明璋把她呵护成娇艳水嫩、顾盼生辉的花儿了。 不是特别炫目的美人,可却是他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即便清简也透着绮艳,黯然里自有一股清芬的翰墨气息,那是城市污秽浑浊里保留着的一个清净角落,顾明璋为方笙打造出来的没有被污染的世界。 方笙,是他无法企及的一直仰望着的青瓷樽里婀娜地摇曳着的晚香玉。 歇了一会儿没那么累了,一班大男孩恢复精神,围着一起来的女同学献殷勤。 方笙心事重重,顾明瑜自早上带着方笙一起出门后就像个白痴,傻傻地不时看着方笙笑,周围发生的事根本不在意。 机会来了,曲波悄悄拉开背包拿出竹筒倒出那条蛇。 “有蛇啊!”蛇没游向方笙,吓着另一位女同学了。 “有蛇吗?我看看。”曲波大叫,手里挑柴堆的着火树枝趁着混乱朝方笙附近山草荗盛的地方扔去。 夏日风高物燥,山草瞬间就着了火。 一群温室里长大的男孩紧张得大喊,女孩子更不用说,惊得四散逃窜。 山路陡峭崎岖,慌不择路之下乱跑摔死几个人都有可能! 方笙从沉思中回神,急切间不假思索就大声高喊,“别慌,那条蛇没毒,女生站在风头上去,男生脱下外套过来扑火,火势这么小,一定能扑灭的。” 她口中喊着,带头脱下运动服外套朝起火的地方用力摔打。 顾明瑜反应很快,迅速跟着照办,几个镇静下来的男生也急忙过来帮忙。 火势虽旺,敌不过人多心齐,没蔓延开就被扑灭了。 “阿笙你真厉害。”顾明瑜没觉得身为男人不如方笙反应快羞赧,骄傲得意地看方笙。 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本能之下的反应。方笙笑道:“大家的外套都不能穿了,下午山风更大会很冷,我们不如回去算了。” “好啊!”一大班人受了惊吓,除了曲波,谁都巴不得赶紧回去。 “阿笙,你怎么知道那条蛇没毒?”下山路上,那个被惊的女同学好奇地问方笙。 方笙根本没看到蛇,当时情况危急,大家越慌越容易出大事,蛇游窜起来那么快,他们能跑得比蛇快?她下意识就喊了那么一句安定人心的话了。 “我在乡下老家见过蛇。”方笙没说实话,笑了笑道。 方笙跟顾明瑜回到顾家时,顾明璋也在家,顾明瑜兴高采烈把这一天的惊险经过讲给一家人听。 “轰地一下,那火烧得比我还高……”他高举起手比划,又展开摔打灭火的外套,“你们看,火大的把我们的外套都烧焦了,当时大家吓坏了,我们几个男人都白了脸,要不是阿笙,说不定这会我就跟这衣服一样被烧成焦炭了。” “吓死人了。”本来因怕累不去又分外惋惜的蔡雪娇听得脸都白了,直拍胸膛庆幸没去。 “你们不知道,阿笙英勇的时候好漂亮,像洁白的山茶花,也不是,像睡莲,紫色的睡莲,有很好闻的味道一样,我真想再看一次火烧起来的样子……”顾明瑜眯着眼怀念不已。 蛇!大火! 寒气像锥子穿透衣裳鞋袜,从皮肉慢慢往心尖钻,又从里往外蔓延,指尖也冷得生疼。 命悬一线,稍有差池,自己就见不到活泼泼的方笙了。 顾明璋被勾起满腔怒火。 “还想再看一次大火燃烧的情形,阿瑜,你觉得这事很好玩吗?”砰一声巨响,顾明璋一拳捶到茶几上。 地动山摇,楼板也跟着震颤,大理石茶几面在他拳头下呈放射网状裂了开去,裂纹像蜿蜒的条条小蛇,蔓延其间的还有顾明璋手掌滴落的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他从来没发过脾气,最不高兴时顶多就沉了脸,顾明瑜呆呆地看他,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以后不准你再带囡囡出去玩,还有,不准你跟那个曲波来往。”顾明璋恶狠狠说,拉过方笙,当着一家人的面从头到脚仔细摸索检查。 第19章 情深意浓 顾明瑜就在那时起跟顾明璋生分并恨起顾明璋的吧? 所以才会明知自己和顾明璋两情相悦,却对自己做了那么卑鄙的事。 方笙抓着钥匙串的手紧了紧,钥匙的棱角深扎进掌心,疼得人五脏六腑跟着抽搐。 “小姐,童星幼儿园到了。”出租车司机的说话把方笙的思绪从往事的抿想中拉了回来。 幼儿园小朋友都走了,诺大的教室只有忆璋一个人,小小的人儿静静地坐在小书桌前涂抹着,看到方笙时眼睛一亮,又极快地睑下睫毛,一板一眼收拾起东西。 方笙看到,她在涂抹的图画跟以往一样。 忆璋很喜欢画画,不同的背景,相同的人。 草地上,公车上,房子里……无论哪一个地方,都有一男一女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旁边工工整整写着爸爸、妈妈、忆璋。 夜里,忆璋睡着了,方笙收拾完屋子走进房间,坐到床沿看着女儿出神。 忆璋长得有些像她,却又比她漂亮很多,粉嫩白皙的皮肤,眉毛乌黑秀挺,睫毛蝶翼般柔软纤长,脸颊带着婴儿肥,沉睡后没有睁眼时的冷漠沉寂,很是可爱。 五年过去,从最初的抗拒憎恨,到后来的无可奈何接受,至现在的怜爱,方笙躺了下去,伸过手臂轻劝戒揽住女儿。 “妈妈,忆璋会很乖的,不要丢下忆璋。”忆璋在迷梦里低喃。 方笙泪流满面。 粉色光晕从床头柜灯罩渗透出来,墙上的水粉画渲染着世外桃源一样的美景。庭院中林木青草郁郁葱葱,乳白色的秋千架……无处不流露主人布置这些时的狂热和爱恋,无一不透着满满的温馨甜蜜。 那是顾明璋布置的他们的新房。 他为她做的何只这一样,方笙有些眩晕,那幅她亲手描下的画刺得眼睛生疼。 方笙往下按台灯,台灯的光晕照射了另一个角度,画面不再清晰,沉暗的黑影像暴雨摧残过后,枝折花落,一片狼籍。 这就是她的命,她从不信命的,却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从农村来到大都市,她摆脱了贫穷的命运,她有一个将她如掌上明珠捧着呵护珍惜的心上人,她在他身边从小草长成鲜花,粉嫩娇艳,清新明媚,然而,太美好的感情,最容易遭天妒,最易沾染尘埃。 当年发现竟然怀孕后,她不想要孩子,但走了好几家医院,没有一位医生肯给她做堕胎手术。 “你的体质很差,手术风险太大,而且你有输卵管粘连病症,能怀孕很侥幸,要好好珍惜。” 每一位医生都是这么跟她说,她跳高跑步故意摔倒想把孩子弄掉,却未能如愿。 后来孩子三个月了身材显形,她只得打电话编了个要嫁给曲波的谎言跟顾明璋告别,离开g市躲到f城偷偷生下忆璋。 刚到f城那段日子浑浑噩噩,每时每刻都想一死了之,可舍不得顾明璋。 无法再相见,知道他在同一个星空下生活着也是好的。 生下忆璋后,她得了产后忧郁症,身体很差奶水不足,忆璋饥一餐饱一顿,想不到还是坚强地活了下来。 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一想到因为怀了忆璋,因为顾明瑜的禽兽不如的行止,自己被逼离开顾明璋,她就恨不得摔死忆璋然后自杀。 她的敌视和冷漠造成了忆璋的自闭和敏-感,后来……她虽然努力改变自己的心态善待忆璋,却未能让忆璋敞开心扉快乐无忧地生活。 逃避了五年,想不到又遇到顾明璋。 从电视和杂志上的报导来看,这五年他身边一个女人没有,他会对自己紧逼不舍吗? 要不要静悄悄带着忆璋离开? 方笙揉了揉额角苦笑。 以前能顺利逃离那是顾明璋猝不及防,现在,恐怕是逃不掉的。 母女俩的早餐是烤面包、荷包蛋、火腿,还有水果拼盘。 忆璋静静吃着,刀叉拿得稳稳当当,动作优雅闲适。 方笙有些恍惚,迷迷糊糊中想,顾明瑜那个冒失鬼的女儿怎么举止反而像足了顾明璋? 忆璋吃完了,爬下餐椅,踮着脚尖拿下吃过的碗和餐盘送进厨房水盆里,然后进房间,不一会儿收拾得整整齐齐背着小书包走出来。 方笙惊醒过来,七点了,得送忆璋去幼儿园了。 目送女儿进了幼儿园,方笙转身的脚步有些沉重,又有着期待和雀跃。 初秋的天空碧蓝深邃,柔软的白云在空中移动,沐浴在晨光里的大厦似乎和平日有了不同,多了生机和温情。 还是水泥钢筋楼房,有什么不同的。 方笙摇了摇头。 在办公桌前刚坐下,内线就响了起来。 “到十九楼总裁办公室来一趟。” 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沉暗,方笙身体轻颤了一下,缓缓扣下电话。 宽阔的总裁办公室冷硬沉郁,温度比外面似乎下降了几度,深棕色大班桌面反射着幽幽的漆光,大班桌后面的真皮椅子上没人,顾明璋半歪在会客区的黑色沙发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僵硬沉寂像具没有生气的石头雕塑。 茶几上一排空啤酒罐。 方笙迟疑了一下轻轻走了过去。 顾明璋没有睁眼,眉头微蹙,痛苦地道:“囡囡,我头好痛。” 喝那么多酒能不痛吗?何况他还有偏头痛旧疾,方笙忍不住就走到沙发背后,食指中指拇指搭住穴位帮他按压。 顾明璋紧蹙的眉头微微松驰。 方笙停顿了一下,按完了额角又帮他按揉头皮脖颈。 “囡囡,你记不记得为什么学按摩?”顾明璋突然问道。 方笙一颤,牙齿在嘴唇咬出一道深重的血痕。 为什么学按摩?方笙记得很清楚。 顾明璋大学毕业后开始创业。 她以为他会用那处民房拆迁的补偿款买房子,再等着拆迁拿补偿款。 “那样赚钱太少太慢了,而且,时间久了,城市建设越来越完善房价越来越高,赚到第一笔钱后再赚投入赚第二笔时赚的就很少了。”顾明璋摇头。 “那咱们做什么?”方笙问。 “*生蛋,蛋生鸡的事。”顾明璋笑了笑,揉揉方笙头发,亲了亲她额头,柔声说:“囡囡放心,二表哥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顾明璋用房子拆迁得到的补偿款在市中心蓝天大厦租了一层楼,装修得豪华气派,然后到工商局注册了蓝天贸易公司营业执照。 做完这一切,他用仅剩的两千多块租了一辆轿车,每天开着轿车到处拜访认识的人。 他以高出银行三倍利息的优惠条件吸资,因为盘子做得很有气势,再加上顾家的八百伴超市开了很多年了,人家认为他是富家公子家底殷实,很多人被他打动了,公司每月能吸收到几千或几万十几万的资金。 除了拉资金,顾明璋就是请客送礼,找有关人员了解情况,然后在城市各个街道巷子转悠打听谁要卖房,买房屯积。 虽然事先能知道一些内部消息,可开发拆迁的事谁也不能百分之百说得准确,顾明璋成立公司一年,手里压了一百多套民房,却没有一处房子遇到拆迁。 每月要付的利钱好大一笔,请客送礼开销又是不小的数目,顾明璋压力很大,患了偏头痛,发作起来半边脑袋痛得要炸开来似,最痛苦时甚至得打安定针。 那时方笙考上大学了,从顾家搬出来和顾明璋住在一起,寻了许多偏方不见效后,就去学了按摩,以后每逢顾明璋偏头痛发作就帮他按摩。 “囡囡,我有两次想到过自杀。”顾明璋突然睁开眼睛,拉过方笙的手狠狠抓住。 怎么会?他一直是那么从容自信,天塌下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方笙呆呆问道:“什么时候?” “一次是公司第一批房子得到折迁消息的前一天晚上。”他扬起唇角,眼神柔和,仿佛在讲着笑话,“那些日子公司走到山穷水尽了,拉到的资金连付利息都不够,房子又不能卖,一卖那就是全盘皆输,那时候民房买卖极少也卖不出,我在大厦的天台彷徨了一晚,一只脚踏空出去又缩回,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却最终没有跳下去。” 他略顿,一字一字说:“我舍不得你。” 方笙只觉心脏被撕开血淋淋一道血口子,剧疼令得手指也微微抽搐。 “我以为经历过那一次,再也没有承受不住的风浪了,可是后来,我还是再一次想到死,而且,我动手了。” 他站了起来,闲适地脱下西装外套扔到一边,轻解开袖扣挽起袖子。 长长的蜈蚣爬行在上面似的一道淡红色伤疤横在他的左手腕内侧。 方笙趔趄了一下,差点甩倒地上。 “这道伤疤什么时候落下的,我想你猜的到。”他轻笑,眉眼舒展,脸庞仿佛洒了月辉,朦胧且柔和,“囡囡,与其那样利索地离开我,你还不如一刀把我捅死。” “二表哥,我……”方笙失声痛哭。 “我坚持了这么多年苦苦熬着,只想找到你,问一声……为什么?”顾明璋猛一用力,方笙从沙发背后栽到前面,跌到他身上,天旋地转间又被他翻压到沙发上,未及回神,衣服被撕开了。 柔软的沙发靠背不硌人,他的动作看似粗暴野蛮,可到底是疼惜她,并没有伤着她,疼痛难忍的精神上的折磨。 不能做,不能让他陷的更深,方笙呜呜哭着挣扎,满头大汗。 第20章 自闭 “曲波说,你抛弃我跟他走那是因为他能给你快活。我不明白,我忍着憋着不敢碰你,怕结婚前胡来会伤害你,原来这是无能的表现?囡囡,我也能让你快活的,真的……”他赤红着眼嘶声诉说。 ——不!曲波在胡说,我没和他好过。 方笙想大喊大声分辩。 她说不出来,说自己没和曲波好过,就要解释为什么要离开他,谎言就圆不过来了。 泪水无法抑制奔流而出,湿了脸颊,湿了鬓发。 “很疼是吗?囡囡乖,一会就不疼了。”顾明璋停了下来,一只手温柔地拨开她凌乱濡湿的头发,一只手轻轻揉按想让她放松。 “二表哥,我结婚有男人的人了……你别这样。”方笙抽泣着,断断续续哀求。 “我昨晚调查过了,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有个女儿,身边没男人,囡囡,我们重新开始吧,我爱你,从未稍停。”他俯下头,将她的呜咽吞进自己喉间。 漫长的甜蜜又痛苦的攻击终于结束,秋风从窗外轻柔地吹拂入室,方笙身上温热的薄汗渐渐变凉,心口也从起伏跳荡变成死一般的静寂。 顾明璋满足地揽着她,温柔缠-绵地吻着她的脸颊。 双胞胎不止长得像,有些动作也会不经意间一样吧? 方笙想起那个让自己沉迷销-魂后来却如坠地狱的夜晚,顾明瑜也是这样,在欢愉后满足地揽着她,温柔缠-绵地吻着她的脸颊。 方笙闭着眼默默流泪,一动也不动任由顾明璋抱着。 顾明璋吻着她源源不绝的泪水,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囡囡……”他叫她的名字,“囡囡,你睁眼看我好不好?我真的不相信你会变心,咱们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了……” 是啊!好不容易要过上好日子了,她离开他之前,他正在奔忙准备着他们的婚事,计划等她大学毕业就结婚。 方笙紧咬住唇,真相涌到喉间又默默咽回。 不能说。 那时她试探过,如果要让他在顾明瑜和自己之间作出选择怎么办,他说,顾明瑜是他在这世上除了她以外最重要的人,无从选择。 “囡囡,不要丢下我。”顾明璋用力抱紧她,喃喃说:“囡囡,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一定改。” 他做得够好了,对她挖心掏肺体贴周到,还能怎么改? 方笙倏地睁开眼睛,用尽周身气力推开他:“二表哥,咱们那些年的事都过去了,今天的事我不想追究,但是,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请你不要纠缠我!”顾明璋鹦鹉学舌似,先是像孩子似无措地怔怔地看着她,而后,眼神渐趋冰凉。 方笙捡散落地上的衣服,泪水在低头的瞬间再次滑落,在棕色木地板上滚了一圈后渗进缝隙中。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顾明璋淡淡说,站起来快步走进办公室的隔间,推上木隔断门的刹那间,他的脚步停了一下,“方笙,你不用辞职,我不会再纠缠你。” 蹲到从没人行走的步行楼梯一角,方笙捂住脸默默流泪。 “二表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即便最生气之时,他仍然担心她为了躲他辞职搬家,带着女儿颠沛流离受苦。 步行楼梯没人行走,感受不到生机,四周空荡荡的,水磨石的地面清晰地映着影子,怯弱可耻,方笙喉间发苦,两条腿沉甸甸软绵绵,捂住了鼻息呼吸,却没捂住心口的伤痛。 这几年,思念每每把她逼得濒临绝境,再痛再苦她都熬过来了,眼下,与顾明璋重逢,她却变得脆弱了。 裙子微有褶皱,勉强还能穿,衬衣扣子却掉光了,方笙抓着领口,怔呆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工装,只能跟公司另领一套或是回家换,无法在大厦附近找一家服装店随便买一套先换上。 哒哒高跟鞋声接近,不知谁朝楼梯走了过来,方笙瑟索了一下,转过身脸对着墙。 她不想和来人面对面,她不想面对各种猜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呶,给你,总裁让我给你送衣服过来。”一个依稀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随后,有衣服粗暴地扔到她背上。 脚步声远去,方笙愣了愣终于回神,抓住衣服探头看去。 走廊上正行走的女孩微胖,走路时每一步踩下去都很用力,长发甩得左右摇摆。 “张悦。”方笙喊道。 “怎么是你?”张悦惊讶得眼珠子快凸出来了。 “那你以为是谁?”方笙反问。 “我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明璋哥。”张悦悻悻然说,随即又眼放狼光,几个箭步冲到方笙面前。 “阿笙,快交待,刚才跟你二表哥都做了些什么?” “不,这个先别忙交待,快告诉我,你这些年跑哪去了?” “不,还是先不说这个,先说到底怎么回事?当年怎么那么狠,一声不响丢下你二表哥就走?” …… 张悦的问题很多,每一个都是方笙无法回答的。 张悦是顾明璋的忠实拥趸。 方笙当年孤身一人逃离g市,连张悦这个相识十年的同窗蜜友都不敢说,就是怕她给顾明璋通风报讯。 “先回答我,你怎么在这里?”方笙反问。 “明璋哥八百里加急连夜把我喊来。”张悦撇嘴,“我本来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明白了,原来是要我来陪你,刚才莫名其妙让我送衣服到这里来,我还憋气的慌,原来还是你。” 他总是事事周到体贴入微,可能自己走出总裁室后,他担心自己衣服撕坏了无法见人,在后面悄悄跟着来了。 方笙喉头有些酸涩,刚忍住的泪水差点又掉了下来。 “晚上要替我接风,然后同席夜话。”张悦没再追问。 张悦是顾明璋的助理,回十九楼上班了,方笙这天在人事部没受到什么刁难,同事殷勤热情,把她手上的工作要去了大半。 下班时,张悦走进行政部毫不避讳地当着一众同事的面对方笙大叫。 “阿笙,明璋哥说公事很忙还不得空给我安排公寓,让我先去跟你一起住几天。” 方笙哭笑不得。 “你在总公司那边是不是也从不避讳你跟我二表哥的亲友关系?”等公交车的空隙,方笙含笑问。 “有什么好避讳的?我又不是小三二奶见不得光。”张悦耸耸肩,不悦地斜眼看方笙,“别说的我像是靠你才能在蓝天呆的,我有真才实干的,再说了,要说裙带关系,蓝天里还少吗?你两个弟弟,爸爸妈妈全在那里面呢。” 怕与顾明璋碰面,一走五年还没回家过,听张悦提到父母和两个弟弟,方笙有些惆怅。 “他们还好吧?” “当然好,明璋哥很关照他们,而且你爸妈和弟弟都是识大体懂理的人,从不倚仗着跟明璋哥的关系搞特殊化。” 那就好,以往怕跟顾明璋碰面没敢回家,现在避无可避,过年时还是回家一趟。 这么想着,方笙忽想到忆璋,父母还不知自己生了个女儿,回家了不知怎么跟父母说忆璋的父亲是谁,不由得烦恼不已。 “你这女儿的举止我怎么越看越像明璋哥?”吃饭的时候,张悦问。 忆璋轻抬眼皮静静望了张悦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你看,就这瞟人的动作眼神。”张悦学着忆璋的样子,又颓丧地自我否定,“不行,这种高科技含量的动作我做不来。” 她摇头晃脑自说自话,忆璋悄悄看她,抿唇浅浅一笑,舀了一勺水果丁喂进她嘴里。 “小家伙,你嫌我多嘴吗?”张悦哇哇叫,不服输夹了一块肉堵塞忆璋。 一大一小两人一来一往,忆璋虽然和平时一样沉默着不说话,可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漾满笑意。 女儿不是自闭,只是和自己生分着。 方笙把脸埋进汤碗冒出来的袅袅热气里,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落进碗里。 往常母女俩都是静静的不说话,多了张悦的房子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常,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忆璋掐着时间到了自己拿衣服进浴室洗澡。 方笙怕她自己洗澡不安全,交待过要敞着门,张悦人坐沙发上,视线却定在浴室里的忆璋身上,嘴里怪叫连连。 “阿笙,你确定忆璋不是明璋哥的女儿?虽然长得不像,可这……举止也太像了,这么强的自理能力,少年老成得这个样子的,我看也只有明璋哥了。” 就算长得像也不会是顾明璋的女儿,顾明瑜跟顾明璋可是一模一样的脸。 方笙见忆璋虽然低着头看似认真洗澡,其实在注意听着自己和张悦的说话,暗暗叹气。 忆璋对爸爸似乎有异于其他孩子的狂热盼望,张悦总说个不休,不是好事。 “忆璋生日是哪时候?”张悦骨碌碌转动眼珠子。 “七月二十日。”方笙半点没迟疑就说了出来。 “你是刚毕业时离开g市的,后来没再见过明璋哥。”张悦掰手指数了数,然后失望地长叹了口气。 方笙低头抹拭茶杯,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里的心虚。 忆璋是她大四下学期时怀上的,出生日期是一月二十日,她刚生下孩子时精神恍惚,直到半年后才想起要给忆璋上户口,出生证明上的日期过去太久了,只得壮着胆子将一改成七。 无意之举如今倒成了好事,如果给顾明璋知道自己在他身边时就怀上别人的孩子,只怕他会更伤心。 第21章 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方笙没再遇到顾明璋。 方笙想,那么骄傲的人,被自己那样夹枪带棒冷刺,又是亲热之后温情脉脉之时,伤害更深,想必会放弃自己另觅幸福了。 担忧放下了,痛苦却更加深重。 张悦跟方笙住了半个月后搬走了,热热闹闹的屋子突然静了下来,方笙蓦然间觉得寂寞得可怕。 周末,张悦说要给方笙放假,把忆璋接走了,方笙无事可做,干脆出门闲逛,打算到商场给自己和忆璋添置冬天的衣服。 商场正在搞换季促销,夺人眼球的海报铺天盖地,音响里音乐强劲欢快,方笙喜欢的一款国内品牌女装也有部份款式在打折。 方笙看中其中一套,却又犹豫不决。 品牌服装就算打折也不便宜,价钱超出方笙预算了。 方笙迟疑间,更衣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走了出来。 嫩绿色的鲜亮的裙子,裙摆红艳的牡丹绣花,夺目耀眼,张扬狂放,女人将流俗的颜色穿出了无可否认的一流品位。 导购员当即抛下方笙殷勤地走了过去:“小姐,感觉怎么样?” “不错,包起来吧。”女人随口道,很不以为意的口吻。 世界真小,想不到竟会在这个远离g市的小城遇到田心雅。 优美的来电铃声响起,田心雅摸出手机边接听电话边刷卡输密码,方笙听到她和电话那头的人笑道:“有什么办法,明璋要在f城长驻,我只能迁就他了。” 她和顾明璋在一起了? 电视杂志上从没报导过也许是挖掘不到内情,可张悦怎么没提过? 方笙眼前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影像乱转,双腿软绵绵站立不稳。 步行电梯徐徐下降,田心雅回头看,只见方笙两手无措地抓着衣服,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只看到白皙尖削的下颌。 她果然半点不知道顾明璋的现状,两人这些年没在一起,是彻底断了吗? 田心雅妩媚的眼波在方笙身上转了个来回后,唇角缓缓往上挑。 ——方笙,不管你和顾明璋因为什么原因而分手,覆水难收,我会让你成为过去式。 田心雅刚才看到方笙了,假装没看到,通电话时说的话也是故意的。 她确实为了顾明璋申请工作调动跑到f城来,可那只是她自作多情之举,和顾明璋没有丝毫关系。 “小姐,这衣服你买不买?”导购小姐问道,神色极不耐烦。 “不买,不好意思。”方笙淡淡说,挺直了背脊进了相邻那一家。 隔壁这家是国际品牌,没打折,价格更贵,不知为什么,方笙胸中憋着一团火,一股想疯狂花钱刷卡的火。 “把这件,那件……还有那一件拿中码的包起来。”方笙一口气指了五件。 “好的。”导购员很高兴,又问道:“小姐,你要不要试试?有的衣服看着好看,跟人的气质不一定相衬。” “不要紧,自己穿着不合适就送人。”方笙笑道,故意提高声音。 “小姐,一共九万八千六百块。” “行。”方笙点头,在原来那家导购的圆瞪眼注视下,摸了卡刷卡。 眼角看到原来那个导购员一副想撞墙自杀的表情,方笙一阵解气。 走出了那导购员的视线了,方笙的脚步却迟滞起来。 刚才刷的那张卡是顾明璋很多年前交给她的。 屯积的民房在第一个片区的房子得到拆迁补助后,很快的其他房子所在的区域也都开始拆迁,蓝天公司一下子身家上千万,不止还清了所有高利吸收的资金,还有很大一笔盈余。 顾明璋用她的名字开了一张信用卡。 “囡囡,这张卡我每个月会往里存一笔钱给你用,你想买什么尽管刷卡。” 商场一楼有atm,方笙走了过去,缓缓地插入那张卡,输入密码后按下“余额查询”。 长长的一串数字。 喧闹的空间在这瞬间异常安静,只有心跳声在咚咚响。 一个,两个……方笙有些神经质地数着,两只手不住发抖。 不包括分和角单位,还有九位数! 方笙颤抖着按下明细查询。 整齐的一长串记录,每月一号固定有一笔入帐,从没有一个月延迟或遗漏过。 以为,渐行渐远,时光会冲淡一切,后来便是形同陌路,却不知,他从未放弃过。 面前显示器亮得刺眼,眼睛很难受,*辣的感觉直冲上来,方笙捂住嘴巴,几乎是奔跑着狼狈地冲出商场。 方笙冲出商场时,正和忆璋玩着游戏的顾明璋收到银行客户部经理打来的电话。 “顾先生,你让我留意的那张卡刚才在f城海八路银鹰商场刷卡消费。” “好的,谢谢你!非常感谢!”顾明璋沉声说。 五年,他等这样的通知等了五年,虽然迟了。 方笙一个再见电话后消失得无声无息,他委托了无数人查找,却始终渺无音讯,在遍寻不着后,他另注册了fs公司,在全国各地开分公司,想不到最后还是这招守株待兔之法查到方笙的下落。 没有遇到他,她也不会用那张卡,不会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他知道。 “囡囡,你真狠。”顾明璋低低说。 “蹲下来。”忆璋扯他裤腿,她自他开始接电话后就不玩了。 顾明璋蹲了下去。 忆璋伸出小手,手指软软地推他眉心的细摺。 “瞧这小家伙这么心疼你,跟你这么亲!我真的不敢相信她不是你的女儿。”张悦呱呱叫。 当然不会是自己的女儿! 如果是自己和囡囡的女儿,那该多好! 从分公司上传的档案看到方笙的名字时,他一刻不停赶了过来,可迎接他的却是方笙的冷漠和抗拒。 查到方笙有一个女儿时,他喝了一晚的酒,很想醉死过去,然后回到分别以前,回到他和方笙相依为命心心相印的最初。 梦想终归是梦想,他想,方笙身边没有男人,还独身着,他还有机会。 他不想追究,他只知道自己离不开方笙,想紧紧抓住她。 办公室的失控是情难自禁,也是试探,想不到欢愉过后,方笙给他的是更残酷的打击。 让张悦抱来忆璋时,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做什么。 忆璋是仇敌的女儿,他应该很讨厌且憎恨的,可他在看到忆璋的第一眼时,居然是满心喜悦和疼爱。 顾明璋抱起忆璋,下巴抵在她头顶轻蹭。 “爸爸。”忆璋在他怀里细声哼哼。 顾明璋一震,推开忆璋呆呆看她。 “爸爸。”忆璋又叫,奶声奶气。 “在你妈妈面前可别乱说啊,不然以后我就带不出你了。”张悦惊得拍胸膛。 并不需要多心细,方笙为了避开顾明璋连家都不回,肯定不想让忆璋和顾明璋碰面的。 “知道。”忆璋小声说,伸一只手勾过张悦脖子在她脸颊上吧叽了一下,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 “心眼真够多的,为了收买我就亲我是不是?”张悦乐滋滋刮脸羞羞忆璋。 忆璋表情极严肃地看了她一眼,心知就好还要说出来干嘛的眼神,然后把头埋进顾明璋怀里。 怀里的孩子像小肉团软乎乎的,顾明璋想起每天晚上睡觉时也是这么紧贴他的方笙。 从什么时候起,方笙对自己就不再粘糊,也不肯和他一起睡觉了? 好像就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顾明璋的思绪。 “田心雅,你好,你到f城来了?好啊,晚上我请客,一个小时后蓬莱阁见。” “田心雅约你?”张悦警惕地问。 “嗯,她调到f城来了。”顾明璋淡淡说。 “不会是追着你过来的吧?明璋哥,你可要守得住啊,不能做对不起阿笙的事。”张悦拍着桌子恶狠狠说。 “我抱着忆璋去赴约就是。”顾明璋轻笑,捏忆璋粉嫩嫩的脸颊。 田心雅苍蝇一样赶不走,抱忆璋赴约可以让她死心。 带着个孩子,他和田心雅就做不成坏事了。 张悦打了个响指大叫ok:“行,你抱着忆璋去,阿笙那里我来应付。” “这是谁的女儿?”田心雅看到忆璋时惊呆了。 “爸爸,我要坐那边。”像是回答她的问话,忆璋指着酒楼一角叫道。 “你女儿?怎么从没听说过?”田心雅觉得有些胸闷。 “爸爸,我想吃蛋挞。”忆璋糯声说,将田心雅的问话挡住。 “来一份蛋挞。”顾明璋微笑对服务员说。 “怎么没见过你太太?”田心雅不死心。 “爸爸,蚊子好多。”忆璋嘟嘴歪脸。 “虰到哪里了?”顾明璋轻摸忆璋脸蛋。 这小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田心雅很想砸筷子走人。 不行,方笙已经离开顾明璋了,别的女人能掳获顾明璋自己也能。 顾明璋的公开身份一直未婚,这小姑娘的妈没得到正名,想必也不得顾明璋的爱恋。 生孩子是吧?自己也能给顾明璋生。 不过,顾明璋看起来很宠这小家伙,自己得爱屋及乌。 田心雅打叠起精神讨好忆璋。 “小朋友,再来份苹果派怎么样?苹果派也很好吃。” 忆璋抬抬眼皮看她,秀气的眉头微蹙了一下,然后望向顾明璋,泪水说掉就掉,大颗大颗粘在脸颊上。 “怎么啦忆璋?”顾明璋柔声问。 “我怕。”忆璋往顾明璋怀里缩,“大灰狼!” 第22章 若能不爱 “你知不知道顾明璋有个女儿?那小鬼太可恶了……”吃过饭,走出酒楼还没坐进汽车里,田心雅就怒气冲冲给蔡雪娇打电话:“她居然说我是想吃小白兔的大灰狼,不安好心。” “你本来就是大灰狼,人家没说你是白雪公主的后娘就很客气了。”蔡雪娇懒洋洋说。 田心雅大三时她也进了g大,学生会碰头时认识了,因为她跟顾明璋的兄妹关系,田心雅有意接近关照她,两人后来成了好友,无话不谈。 “我被气死了……”田心雅骂声不绝,蓄积了一个多小时的怒意发作了出来,骂了半天又皱着眉低声问:“顾明璋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女儿,你听说过是哪个女人给她生的孩子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惶恐不安,蔡雪娇大笑。 “放心好了,那个小鬼肯定是他为了让你不要纠缠他抱去装样子的,除了方笙,他不会让哪个女人生下他的孩子,说不定连碰都不会碰方笙之外的女人,而方笙,你也知道,都不知所踪五年了。” “我今天看见方笙了。”田心雅坐进汽车,车门合上的刹那汽车颤了一下,田心雅心头蓦然一震,“雪娇,我想起来了,那个小鬼长得有点像方笙,会不会就是方笙和顾明璋的女儿?” “你没喝酒吧?没喝,那怎么醉糊涂了。”蔡雪娇嗤笑,在田心雅郁闷得想发火时咯咯笑道:“方笙如果生了顾明璋的女儿,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结婚?” 是啊,他们的家长不会反对的,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有什么理由不结婚? 田心雅一拍脑袋,自己真是草木皆兵糊涂了。 说了一通话心情好了些,田心雅关切地问道:“你跟顾明瑜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那个榆木疙瘩,好像一辈子不会开窍似的。”轮到蔡雪娇叹气了。 “你们一个屋檐下住着,多方便,他不开窍你不会用上□□这一招吗?”田心雅给她出主意。 那多掉价,自己才不屑为之,蔡雪娇高昂起头,悻悻然说:“你赶紧搞定顾明璋然后把方珍珠弄回长山,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方珍珠?”田心雅一拍方向盘笑歪了身体,“雪娇,你不是吧?连方珍珠的醋也吃?她给你提鞋都不配。” 方珍珠当然和自己无法比,可是,顾明瑜对她很好,让人想无视都不行。 蔡雪娇摸摸额角的疤,每次一撩开刘海看到那道疤,她就恨不得将方珍珠剁成肉酱。 也不知顾明璋怎么想的,非要把方珍珠从长山带出来,想恶心自己吗? 顾明璋把方珍珠从乡下带出来的确是想给蔡雪娇添堵。 方珍珠那年到g市呆的时间虽短,眼界却高了,而且有顾明瑜珠玉在前,农村小伙再没一个看得进眼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直拖了二十四岁还没嫁出去,在农村那已是老姑娘了,方大伯愁得头发都白了。 恰那时顾明璋发达了,回长山接方笙爸妈弟弟到g市,方大伯苦苦哀求,顾明璋看在方珍珠毁了蔡雪娇容颜替方笙报仇的份上答应了。 顾明璋把方珍珠带到g市后却没把她留在自己公司,而是推给顾明瑜,顾明瑜把她安排进了顾家的超市上班。 方珍珠到了g市后更加不肯嫁乡下男人了,可城里男人却没有看上她的,她和顾明璋顾明瑜同岁,比他俩还大了一个月,今年三十一岁,在大都市里也是老姑娘了,婚事更加艰难,对顾明瑜缠得更紧。 顾明瑜木头疙瘩半点不解风情,还只将她当表姐看待,半点没发觉。 顾明瑜毕业后也回了g市,进了一家大型国企,后来国企改制许多人下岗,他生性热情开朗乐于助人,自己主动让出名额下岗,本来要到另一家企业应聘的,苏若蓝搞了小动作没去成,回了自家超市帮忙。 对顾明瑜的这个决定,顾明璋很生气却又无力说服。 懵懂无知有时也是一种幸福,他不敢把母亲死的真相告诉顾明瑜,也就无法说出不让顾明瑜帮仇人做事的话。 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空荡荡的房间绣花针落地都能听见,顾明璋冲了一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静静站着。 f城的夜景很美,从窗口往外望,街道上的点点车灯和霓虹灯光交相闪烁,热闹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孑然一身的人更显孤独。 顾明璋呆站着出神许久,摸出手机给顾明瑜打电话。 “阿瑜,你知道曲波的近况吗?” “问曲波干什么?你不是很讨厌他吗?”顾明瑜的声音很大,背景纷杂,有干杯声,还有男人女人的嘻笑声。 顾明璋微皱眉。 “你跟什么人在应酬?又去歌厅夜总会那种地方?” “在歌厅夜总会又怎么啦?我又不像你找小姐陪酒把阿笙都气跑了。”顾明瑜咬着牙,不甘不愿问道:“打听曲波有什么事吗?” 囡囡离开不是自己的原因,自己也从没喊过小姐作陪,顾明璋沉默了片刻,说:“蓝天和曲波的公司有点纠纷。” 顾明瑜不生气了,劝道:“好好调停和谈,别动不动就动手打人,曲波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坏,人家做的也是正当生意。” 顾明瑜眼里就没有坏人存在。 从他口中打听不到什么,顾明璋挫败地挂了电话。 方笙当年给他打电话说要嫁给曲波,他追到曲波家,曲波却出国了。 后来曲波回国,他找曲波追问方笙下落,曲波污言秽语取笑他,他忍不住和曲波打了一架, 两人被派出所拘留关了一天,闹得商场上沸沸扬扬。 自那后谁都知道,和蓝天合作就得和曲波的爱方公司划清界线,同样,选择和爱方公司合作,就是站到蓝天的对立面。 顾明璋说和曲波的公司有些纠纷倒不是信口胡诌,蓝天和爱方最近在争开元集团公司一块地的承建权,这块地在f城市郊蒙山脚下,依山榜水,据相士讲,风水绝佳。 不论哪个公司争到这块地的承建权,都能得到一个质的飞跃。 开元集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集团公司,手下无数土地需要开发建设,得到和开元合作的机会,以后单子做也做不完。 顾明璋决定专门成立一个策划小组针对开元公司的f城地块开展调查设计做投标书。 拟人员名字时,顾明璋手指略停顿了一下打上了方笙的名字。 十点开始的会议,方笙提前十分钟到场了。 看到顾明璋已坐在会议桌旁时,方笙迈进门的一只脚往外退,犹疑了一下才又走了进去。 顾明璋阖着眼歪坐在椅子上,周身散发着冰凉的寒气,像是穿着精钢盔甲,方笙悄悄看他,顾明璋像是感应到了,猛地睁开眼睛。 两人的视线突兀地交接,方笙清楚地看到顾明璋眼里沉重的忧郁,还有比记忆在脑子里的画面更加鲜明的情感涌动。 方笙极力的掩饰下心底的爱恋,问道:“总裁,要喝什么吗?” “来杯咖啡,不要加糖。”顾明璋淡淡道,手指轻压眉间的川字细摺,将不愿启齿的脆弱和沸腾的狂热掩埋在冰冷的言语下。 与会人员陆续进来,张悦抱着讲义夹坐到顾明璋旁边。 会议室桌正中摆了绿色盆栽,空气里清新的草木气息沁人心脾,方笙却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顾明璋话很少,通常提了个开头,就由张悦接着解说,众人讨论时,张悦也很忙,她的口袋像药袋,一会儿摸一个瓶子倒出药丸递给顾明璋,一会儿摸从药油让顾明璋擦额角,还把他面前的咖啡倒了。 “总裁,医生叮嘱过,你不能喝咖啡,咖啡伤胃,你刚因胃出血做过手术,要好好保养。” 他胃出血做过手术?方笙眼睛望着面前的资料,心却飞远了,思索起什么饮食比较养胃润胃。 第23章 在炼狱里煎熬 “大家要齐心协力做好工作,别小看自己负责的东西,文书核对每一个字都很重要。”顾明璋看向方笙,淡淡的说,“有疑问吗方笙?” 他刚才说的和自己有关?方笙脑袋还停留在养胃饮食上,迷迷糊糊脱口就道:“二表哥,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次。” 亲昵娇软的语气,满室的静寂,众人眼珠子几乎要掉下地。 方笙话说完了也回神,心口蹦跳快了几拍,又羞又愧急忙翻手里张悦发下的资料。 她的名字在最后,负责和文字计划有关的整理编辑。 “没问题,总裁,我能做好。”方笙亡羊补牢。 顾明璋眼神闪烁了一下,令人捉摸不透,方笙忐忑不安时,他微微笑了笑,扫了众人一眼,说:“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工作都明白了,总裁,小组成员日常的其他工作是不是需要变动一下,比如原来手上工作比较琐碎的,像方笙。”闵军轻咳了一声。 “有道理。”顾明璋点头,看向张悦:“十九楼的两个资料室让人整理合并一下,腾出一间作为策划小组的临时办公区。” “好的,总裁。”张悦伶俐地应下,也不等顾明璋交待,对方笙说:“阿笙,你把手上的工作和同事交接一下,以后到十九楼来上班,全力做好策划组的事。” 方笙自是只能应“好”。 “刚才给我吃的什么?”回到总裁办公室,顾明璋松了松领带笑问张悦。 “放心,不是□□,只是想让阿笙紧张然后情不自禁关心你。”张悦得意地摸出瓶子扔给顾明璋,“明璋哥,加油哦!” 海狗丸!壮-阳补肾之物! 顾明璋看着药瓶,刹那的失神后,黝黑的眼眸里有怒火簇燃。 “顾明璋,你比我先认识方笙又如何,你这个银样蜡枪头给不了方笙幸福,难道还不允许她投入我怀抱吗?” 曲波的嘲笑在耳际响起,顾明璋喉头有些腥甜,忍了又忍,终究抑制不住,在张悦走出办公室后轻呕出一丝猩红的鲜血。 方笙一整天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捱到下班,走出大厦后不急着去接忆璋了,先去了大厦不远处的一个大型超市。 出了超市方笙又去了中药材店。 晚上七点,木瓜鲩鱼尾养胃汤煲好了。 怎么把汤送给顾明璋呢?方笙看着保温壶出神。 餐桌上菜摆出来了,饭也盛好了,妈妈却不喊吃饭,忆璋悄悄看方笙又望了一眼保温壶,黑白分明的大眼闪了闪,把画板推到一边滑下椅子,走到餐桌前伸出小手去抓保温壶提手。 “忆璋,别动,那不是给你喝的。”方笙喊道,心头一亮,想到把汤送到顾明璋手里的办法了。 方笙给张悦打电话。 “我煲了汤,忆璋突然不爱喝了,你要不要,我盛一壶送过去给你。” 恐怕不是要送给自己的吧?张悦打了个响指忽哨一声,笑道:“当然要啦,送过来吧。” “阿笙送过来就急匆匆走了,一分钟不到就打电话给我,告诉我里面放了洋葱,明知道我不吃洋葱,肯定是故意的。”张悦喊顾明璋下楼,一面埋怨,一面献宝似把保温壶推到他面前,“我就说阿笙还爱着你,没错吧?一听说你有胃病,马上就做了养胃汤送来。” “是么?”顾明璋淡淡反问,没有张悦意料中的欣喜,面色平静地看着保温壶,目光冷凝,稍停,拧开了保温壶盖。 热气袅袅上升,浓香四溢,有山药、莲子、薏苡仁、山楂等药材的混合药村味儿,还有一股奶油似的甜软味道。 “真香,根本没洋葱味,我也要喝。”张悦叫道,拿过来两个碗和勺子。 “喜欢就喝吧。”顾明璋微微一笑,站起来往外走。 “你不喝吗?”张悦很是意外,“算了,我不跟你抢你的囡囡的爱心汤了,给你吧。” “不喝就倒掉。”顾明璋转身,哗啦一声,张悦尚未回神,保温壶里的汤被顾明璋尽皆倒进垃圾桶里。 “你……你怎么能这样?阿笙煲这汤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张悦眼眶红了。 “你为方笙感到不平?”顾明璋轻笑,笑意止于唇角,眼底是一片肃杀,“我倒了她煲的汤就是对不起她,她和别的男人上床,把我的尊严踩到脚底下,这帐又怎么算?” “阿笙不可能和别的男人上床的,她那么爱你。”张悦狂乱地喊。 “那忆璋从何而来?抱养的?”顾明璋淡笑,大踏步往外走。 “明璋哥,你为什么不问问,也许阿笙是有苦衷的。”张悦无力地垂死挣扎般为方笙分辩。 “我也希望她是有苦衷的,可是,你知道的,就算她被男人强-暴了我也不会在乎,她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我想像不出,她能有什么苦衷。”顾明璋仰起头,脚步微有迟滞,一只手握住门把停顿了一下,而后,利索地开门走了出去。 “那么痴情装什么生气,以为我看不出!”张悦看着垃圾桶里的汤水哼哼,摸出手机,犹豫了片刻,按下了顾明瑜的手机号码。 “你说什么?阿笙在f城?”顾明瑜傻傻的耳背似问了又问。 “是,怎么啦?快跟我一起骂你那个冷心冷血的弟弟。”张悦怒道。 电话那头咚一声响,随后是嘟嘟声。 “居然挂我电话。”张悦冲手机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不可能挂电话的,是不是摔倒了?不会摔残了来不了吧?要是来不了,这两男争一女的戏可怎么演下去?” 方笙送了汤,心中仍不安乐。 胃病得温养,一次汤水解决不了问题,何况顾明璋经常在外应酬,酒喝的也不少,更应该多注意。 原先方笙还纠结着要不要带着忆璋离开f城远离顾明璋,眼下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接近顾明璋照顾他。 方笙辗转翻侧到下半夜才入睡,凌晨便急忙起床。 除了养胃汤,早餐也很重要。 方笙去菜市场买了刚宰杀的新鲜牛肚,花了一个半小时慢火细熬煮了一砂锅红枣莲子牛肚梗米粥。 昨天那汤份量也足,两人吃都有余,她特特的说汤里加了洋葱,是想引得张悦端不喝端去给顾明璋喝,早餐她也不兜弯儿了,反正煮了两人的份儿,张悦应该会想到和顾明璋一起分享的。 粥要热热吃胃才舒畅,放得久了太稠粘了也不好吃。 要兜一圈先送粥再送忆璋去幼儿园时间来不及。 方笙顾不上省钱坐公交车了,拉着忆璋准备打出租车去张悦和顾明璋住的小区。 小区大门一侧停着一辆引人注目的黑色奔驰车,车头机身盖微有夜露的湿汽。 方笙飞快地扫了一眼车牌。 g市车牌,是顾明璋的车! 他在这里做什么?等自己吗? 下意识的,方笙极快地松开牵着忆璋的手把忆璋挡到身后。 “妈妈……”忆璋惊惶地低叫。 这是一个不耻于让女儿曝露在人前的动作,要抛弃女儿的行为暗示,方笙醒悟过来,心疼愧悔得咬紧嘴唇。 忆璋扯着方笙裙裾,小手瑟瑟发抖。 方笙想说“宝贝别怕,妈妈不会不要你的”,可说出口的却是:“忆璋,妈妈有事,你回家去。”一面说着一面急切地把房门钥匙塞到忆璋手里把她往里推。 “妈妈,我怕。”忆璋泪汪汪看方笙,拽着她的裙裾不肯松手,目光中满是乞求,泪水浸润下的眼睛更显得乌黑,清亮得方笙在那里面看到自己的残忍。 方笙心如刀割。 奔驰车的驾驶位突然降下车窗,方笙屏住呼吸,不安和惶恐遍布周身毛孔,血液逆流,呼吸也难以继续。 不能让顾明璋看到忆璋。 听到和看到两回事,背叛的证据活生生呈现在他面前,让他情何以堪! 方笙咬紧嘴唇狠狠地一推忆璋:“快回家。” 忆璋小小的身体踉跄了几步扑倒地上,方笙想过去把她扶起来,脚下却像生了根似拔不起来。 目送女儿艰难地爬起来后跌跌撞撞走远,方笙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下情绪波动平静地朝奔驰车走去。 车窗里面果然是顾明璋,手肘支在方向盘上,看到她时,幽黑的眼眸沉静无波,没有意外,也没有激动,甚至遇到熟人的一点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喊二表哥太亲密了,喊总裁又太生疏了,方笙憋了半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有规定我不能在这里吗?”顾明璋轻笑了一声,方笙见惯的在人前那种戴着面具的笑容,一双幽黑似深渊的眼睛没有半点笑意。 方笙语结。 “心雅去买早餐要回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我不介意旧情人跟现任见面,不过我想你可能介意。”顾明璋调整了坐姿,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 方笙本就苍白的脸更白。 他真的跟田心雅在一起了,这么早,看来昨晚是在一起的。 自己亲手把他推给别的女人了! 真相在喉咙间上下沉浮,这一瞬间方笙真想把什么都说出来,大声问他:我跟你哥哥不清白,还生了他的女儿,你能接受我吗? 第24章 我们结婚吧 不! 自己一个人在炼狱里受罪就够了,何必把他也拖下来! 感情的冲动沉进悲苦黑暗的无底深渊,方笙缓缓地转头走回小区。 顾明璋定定地看着后视镜,看着镜子里方笙孱弱的微微佝偻的背影,她似乎不堪重负,随时会跌倒尘埃。 她的手里提着砂锅,大清早的,她想去哪里?砂锅里面是什么? 后视镜里什么也看不到了,心底那丝希翼的小小火苗越来越弱,随着轻轻一声叹息终至熄灭。 接下来几天,企划小组开过几次碰头会,工作进展的并不顺利,顾明璋对闵军等人提出的方案并不满意。 这天又一次开会,设计部建筑师陈钢问道:“总裁,古典的时尚的各种设计图都不行,要不要融入西方元素另行设计?” 顾明璋没说话,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揉额角,前额乌黑的头发垂了下来,半开半阖的眼睛平静得不流露一丝情绪。 以他为尊,会议桌两旁坐满了人,可他却像孤孤单单挣扎在黑暗天幕上的一颗暗淡的星星。 偏头疼又发作了吗?方笙愣看着,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悄悄给张悦使眼色,示意她请示顾明璋要不要暂时休会。 张悦接收到了,却纹风不动。 顾明璋长久地沉默着,揉按的动作越来越用力,面色也更苍白了,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得不到回答的陈钢有些尴尬难堪。 “我想起一首古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要争的这块地依山傍水,是不是可以增加进一些诗意,不要那么直白?我不懂设计,说错了请大家多多包涵。”方笙笑着打破沉默。 “增加诗意,减少直白?”陈钢低喃,忽然一拍桌面,大叫道:“我知道设计图的缺憾在哪里了。” 他拿起笔打开会议记录本飞快地勾划,半个小时后,一个建筑草图出现。 该有的建筑楼体一栋没少,只是稍微改变了布局,将树木花草的品种改变,栽种的地方移动,一个树木葱郁,清幽婉转,集都市时尚和江南园林古典美为一体的建筑群出现。 “不错。” “好,有新意。” …… 众人交口称赞,顾明璋眉间的郁色也消散许多。 “设计图初稿就这样,陈钢,你再完善一下,闵军,你抓紧安排人做预算。” 散会了,方笙极慢地收拾着资料,众人先后走出会议室,张悦也走了,顾明璋仍靠在椅子上阖着眼一动不动。 诺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方笙迟疑了一下,缓缓走了过去伸出手帮顾明璋按压额角。 “按压额角能让人舒服些,可是还有个办法能让人更放松,身心愉快。”顾明璋突然说。 “那你可以多试试。”方笙大喜,忘了顾明璋的冷漠,热切地说:“二表哥,是什么方法?食疗吗?” 顾明璋轻轻摇头,嘴唇微微上挑,低低说出两个字。 “做……爱。” 方笙僵住。 “我刚得偏头疼那时去求医,医生就告诉我这个方法了。”他睁开眼,幽黑的眸子里波光粼粼。 方笙不敢看他,不自在地转开脸。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他的手扳住,避无可避,四目相对,顾明璋眼里浮起愤怒和悲哀。 “囡囡,我一直在忍,我不舍得让你背负压力,我……” 他说不下去。 “二表哥,对不起。”方笙无力地道歉。 “我珍之重之的东西,原来你不屑一顾。”顾明璋松开方笙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她,清峻的眉眼间尽是轻蔑。 ——我没有不屑一顾,我知道你心疼我,我很开心。 方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我会逼自己慢慢忘掉你的。”他说,阔步先走了出去。 明丽的五彩世界失了色,方笙眼前一片黑白。 晚上下班时,方笙才知道,黑白两色只是让人觉得心如痛如绞,原来还有一种颜色,会让人觉得生不如死。 陪着顾明璋从办公室走出来的田心雅一身火红的连衣裙,柔软轻薄的料子如五彩云霞,衬得佳人别样的鲜妍明媚。 他的身边以后不会再有自己的位置,挺好的,应该感到高兴,田心雅完全配得上他,男的俊女的俏,着实赏心悦目。 电梯停了下来,方笙快步冲了进去。 也许是天气太冷,身上穿的衣服太薄,她的手指颤得无法自控,连简单的一个数字键都按不下去。 “我的手机在办公室忘记拿了。”顾明璋在外面说。 “我回去帮你拿。”田心雅体贴地道,尖细的高跟鞋哒哒声远去。 方笙终于按下数字1,电梯门徐徐合上,只有一道缝隙时,顾明璋却突然冲了进来。 电梯门合上了,空间那么狭小,冷冰冰的不锈钢墙面透着森冷的光芒,顾明璋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方笙感到巨大的压迫,这股压迫因空气的升温又变成潮热暧昧的冲击。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凝固。 电梯下降的有节奏的声响一声声穿透进耳膜,顾明璋望着她的目光从漠然到若有所思,继而狂热冲动。 他朝她伸出手,方笙脸上血色全无,一步一步后退,电梯就那么一点空间,她能退到哪去? 顾明璋逼视着她,深沉的痛苦的爱恋通过那双墨黑的眼眸完全攫住了她。 方笙感到面临悬崖峭壁的绝望。 顾明璋张开双臂将她用力搂进怀里。 “囡囡,别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说一声你还爱着我,咱们就结婚,好不?” 耳边他的呼吸有些粗重,构筑了五年的心防轰隆一声倒塌,方笙失神地低喃:“结婚?” “嗯,结婚,囡囡,我想死你了,我不想再折磨你,你也别折磨我,好吗?”他拉起她的手按压到他胸口。 掌心下扑咚扑咚坚定有力的心跳充满诱惑,方笙很想把脸靠过去静静地倾听,像以往和他在一起时的无数个夜晚。 “嘣”一声响,电梯突然停住了。 到一楼了。 迷失的脑袋清楚过来,方笙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二表哥,那是不可能的,我走了。” 电梯门打开了,方笙低着头迫切地往外走。 她承受不住了,再迟得一迟肯定全面崩溃。 背后有目光锥子似扎着,走出大厦后,方笙飞快地跑了起来。 第25章 女儿为媒介 “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阿笙。”传来喊声,张悦追了过来,“别走,我刚才看见明璋哥和田心雅在一起,阿笙,快,跟我回去,把田心雅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赶走。” 赶田心雅?她以什么身份? 方笙笑着摇了摇头,拉起张悦往前走:“陪我去接忆璋,晚上我做蚝油牛肉给你吃。” “吃的什么时候做没有,不行,快回去。”张悦气急败坏,手指狠戳方笙额头,“你二表哥要给田心雅泡上手了,你还有心思想美食?呶,忆璋交给我,你今晚的任务是陪你二表哥,明早我直接送忆璋去幼儿园。” 她火烧火燎似跳上出租车,似乎这样子方笙就会回去和田心雅争城顾明璋似的。 方笙苦笑着摇头。 每天下班后匆匆忙忙接女儿回家,偶然间不用接,整个人空落落的,方笙不想回家,信步间看到路边有一家牛肉面馆便走了进去。 热腾腾的牛肉面刚端到面前,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陌生的电话号码。 这几年她的手机号换得很频繁,除了忆璋幼儿园的老师,基本上没有别的打进打出的,方笙迟疑了一下按下了接通键。 “阿笙,听明璋说你也在f城,不知有没有空出来见一面吃个饭?”田心雅轻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她不是和顾明璋出去约会吗?怎么想拉上自己这个电灯泡? 商场那天不知田心雅有没有看到自己,刚才在公司里面,方笙很确定,田心雅看到自己了。 她想干什么? 方笙微一沉吟,笑道:“好啊。” 装潢宁静清贵的酒店里,方笙一眼看到精致夺目时尚出挑的田心雅。 她的手腕上戴着手链,精致的银配着南非天然石,浓缩了时尚与优雅的韵味,风情漫溢。 “阿笙你更文静秀气了。”田心雅赞道,拉了方笙在身边的位置坐下,又拿起茶壶给她倒茶,亲密得像闺中好友。 “心雅姐更漂亮了。”方笙笑了笑说。 一句心雅姐既是尊重,指出了岁月不饶人,田心雅再美也三十一岁了是夕阳红的现状。 田心雅谦逊地微微一笑,笑容灿烂,暗中却咬碎一口银牙。 几年过去,方笙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思剔透玲珑。 当年方笙从她宿舍搬走后,顾明璋对她更冷淡,任她装出再洒脱的同性好朋友的态度也接近不了,后来她只得迂回曲折走方笙的路子,像姐姐疼妹妹那样关心方笙,方笙总是有些别扭不愿跟她亲近,她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直到后来,蔡雪娇进了g大,她才知道顾明璋和方笙根本没血缘关系,这个表妹其实就是情敌,那瞬间的羞恼令她想掐死方笙的心都有了。 “阿笙,这是我带给你的礼物。”田心雅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素雅的包装盒上swarovski商标精致且夺目,还没看到,已经可以想像出水晶的璀璨夺目,方笙心念一动,怔了怔笑道:“谢谢心雅姐,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我也给你回份礼物。” “期待你的礼物。”田心雅笑得欢欣,妩媚的眼睛灼灼动人。 方笙招手让服务生拿来纸和笔,认真仔细地一字一字写了起来。 减少偏头疼的按摩手法,还有十几款养胃汤润胃滋补早餐的做法。 田心雅认真看着,再一次笑了,这一次,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从酒楼出来,方笙谢绝了田心雅要开车送她的提议。 城市的霓虹灯依旧迷人,闪烁着璀璨热情,花花绿绿的天堂生活隐在夜色下的每一个角落。 秋夜风更凉了,方笙将西服外套的衣领竖起拢了拢,缓缓摸出顾明璋给她的那张卡就着路灯暗淡的灯光默默看着。 电梯里顾明璋痛苦嘶哑的说话在耳边响起。 ——囡囡,别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说一声你还爱着我,咱们就结婚,好不? ——嗯,结婚,囡囡,我想死你了,我不想再折磨你,你也别折磨我,好吗? “二表哥,我一直怕你忘了我,可是现在,我盼你把我忘了。”方笙轻声说,泪水滴到卡上,源源不绝。 田心雅拿出水晶手链送她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田心雅从来就没走进顾明璋的视线,以前和现在。 swarovski水晶首饰f城没有销售店,不可能短短时间里买到,看来,商场那天田心雅看到自己了,和电话里的人说的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这礼物是她那天看到自己后就托人买的,明着送礼,暗里向自己炫耀她的成功。 方笙想起奔驰车微带夜露湿气的车头盖。 顾明璋昨晚在那里呆了一晚,只是想在早上看她一眼。 他喊了田心雅到公司里,只是想让自己喝醋,然后妒嫉中直面内心,接受他,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在她走后,他就赶走田心雅,连敷衍都欠奉。 要不要告诉顾明璋自己离开他的真相? 这道选择题方笙做了五年,每一个思念得快要疯狂的时刻,她都想打电话告诉顾明璋,然后扑进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每一次彷徨后,她都选了否定,这一夜也不例外。 其实在餐厅中,在她给田心雅写养胃方时,她就已做了选择。 张悦和方笙一起去接过忆璋,老师也没问为什么就让她接走忆璋。 出了幼儿园后,忆璋看到外面没有方笙也没有顾明璋,明亮的大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给点面子,笑一笑,不要一副要哭的样子好不好?”张悦苦恼地把自己嘴角往上提哄忆璋。 “我要爸爸。”忆璋细声说,乌黑的大眼睛雾汽氤氲,似乎张悦说出拒绝的话,泪珠就会马上掉下来似的。 “这时候不能打扰你爸爸和妈妈啊,说不定他们正在给你制造弟弟妹妹呢!”张悦叹气,看忆璋迷迷糊糊不明白,随手指向路边一棵大树,“那,看到那个鸟窝没有?那里面有鸟爸爸和鸟妈妈,还有很多小鸟,你妈妈要是再给你生个弟弟或妹妹,你们就能和爸爸住一个窝了,明白不?” 忆璋有些明白,又更糊涂了。 “那我妈妈怎么才能给我生弟弟妹妹?今天就能生吗?我想和爸爸一起住。” 张悦要晕倒了,和小朋友说话真辛苦。 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来电是顾明璋时,张悦念了声阿弥佗佛急忙按下接听键。 “想办法抱忆璋过来。”顾明璋简短地下命令。 “我又不欠你。”张悦啐口水,失望地抱起忆璋,“你妈妈没跟爸爸在一起,带你去找爸爸,你的问题留着去问你爸爸吧。” 顾明璋把张悦轰下楼自己带忆璋。 因为有忆璋,宽大冷寂的居室变得温暖,坚硬的桃木家具也散发出淡淡的温软。 顾明璋亲自下厨做晚饭。 香浓的大骨汤,还有皮薄馅鲜的灌汤包、脆皮鸡翅……顾明璋的厨艺不比方笙差,忆璋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忆璋嘻笑着要顾明璋跟她玩游戏。 玩什么适合孩子的游戏呢? 顾明璋有些愣神,忽然间想起当年和方笙在他们的第一个家,那处民房二楼方笙教他的摇啊摇的游戏。 “咱们来玩摇呀摇。” 一大一小两人四只手交摇握着,然后大白痴一样晃动,嘴里高一声低一声抑扬顿挫念着“摇呀摇”。 有那么一瞬间,顾明璋觉得又回到了和方笙快乐无忧的最初。 “爸爸,你什么时候和妈妈给我生弟弟妹妹?”忆璋突然停了下来,极认真地问顾明璋。 啊?明知忆璋不懂生弟弟妹妹的背后动作,顾明璋还是微微红了脸。 “怎么问这个?” 忆璋紧抿了下唇,小脸满是挣扎纠结,拿不主意又必须要说的样子,半晌,泪珠滑落,抽抽噎噎说:“有弟弟妹妹了,爸爸妈妈和忆璋就住一个窝,妈妈就不会不要忆璋了。” 谁教她说这些的?顾明璋微皱眉,“忆璋别听人胡说,妈妈很爱你,不会不要你的。” “会。”忆璋瞪圆双眼,恶狠狠看顾明璋,接着,又攥住自己头发捶打自己头部,边打边哭,哭声悲苦愤懑嘶心裂肺。 这样的眼神和动作显然不是一个四岁孩子做得出来的,顾明璋按住忆璋肩膀,嘴唇哆嗦,许久方颤抖着问了出来:“妈妈常这么做?” “嗯。”忆璋点头,腮帮上泪痕点点,“小朋友们都有爸爸,只有我没爸爸,我知道,因为没爸爸,所以妈妈才恨我。爸爸,我会很乖的,你不要丢下我和妈妈,好不好?” 恨!一个四岁孩子说出恨,而且是深深地了解恨的含意的。 顾明璋只觉自己一颗心被扔进油锅里煎炸,灼痛令人刹那间满头的冷汗。 忆璋哭得累了睡着了,脸朝上身体躺得笔直,静静地一动也不动,连翻身都没有,无比乖巧。 如果忆璋是自己的女儿该多好!顾明璋轻轻地替忆璋盖严被子,走到吧台倒了酒一杯接一杯倒进嘴里。 “忆璋是七月二十日出生的,明璋哥,阿笙离开后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她,仔细想一想。”张悦的问话在耳边响起起。 忆璋是七月二十日出生的! 那时,他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方笙了。 六十度高粱酒如烈火呛喉,顾明璋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26章 设计寻找真相 是什么原因令方笙抛弃跟她相依为命十年的自己,且憎恨厌恶亲生女儿? 顾明璋几次拿过手机想打电话给方笙问清楚,又颓然地垂下手。 夜深了,电话里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来,明天见面再谈吧。 清晨,听到敲门声时,顾明璋还以为是张悦,走到门边闻到隐隐约约的粥香时愣了愣,接着,狂喜漫涌上心头——是囡囡来了吗? 门外是田心雅,手里提着砂锅。 “我煮的早餐,请你品尝。” “谢谢!我已经做好早餐了,用不着。”顾明璋淡淡说,略退一步关房门。 “你不尝尝吗?这可是阿笙教我的膳食方。”田心雅巧笑嫣然。 方笙教她的膳食方?顾明璋关门的手顿住。 “我查了一下食谱,都是养胃方子,阿笙真有心。”田心雅温柔地笑,掏出方笙写给她的纸给顾明璋看。 果然是方笙的字体。 囡囡想做什么?把自己托付给田收雅照顾吗?顾明璋死死地盯着手里纸张。 “不知阿笙找了多久才搜集到这么多方子,早餐和汤水还有……”田心雅说了一半蓦地停下下来。 顾明璋优雅无比地轻撕开那张纸,竖着撕了一下,重叠对折,再撕,再折,田心雅傻傻地看着那张a4张越变越小。 顾明璋撕完了往上一洒,白纸屑纷纷扬扬,像雪花降落。 细碎的纸屑轻飘细软,飘过脸颊时,田心雅却如被薄薄的刀锋削过似,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心脏也随之紧缩。 “爸爸,我肚子饿了。”稚嫩的童音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穿着粉红色蓬蓬公主裙的忆璋走了过来。 田心雅见识到最快的变脸工夫。 顾明璋脸上的冰刀霜剑瞬间融化,黑漆漆的眼睛透出温暖明亮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挑,笑容温柔得让田心雅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忆璋真棒,这么快就刷好牙洗好脸了,好,爸爸带你吃早餐。”顾明璋弯腰抱起忆璋。 房门在田心雅面前砰一声闭上,像是门外站着个乞丐,也不尽然,顾明璋根本当门外什么都不存在。 吃过早餐,顾明璋喊上张悦开车送忆璋去幼儿园。 “你赶紧和阿笙结婚吧,我听老师说,幼儿园月底又有个爸爸妈妈要一起参加的亲子活动,每次这种活动过后,忆璋都要和小朋友打架,你别看她文静乖巧可爱的不得了,老师说她跟小朋友打起架来可狠了……”去公司的路上,张悦唠叨不停。 结婚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事,顾明璋淡淡一笑,说:“今早田心雅给我送养胃早餐过来,膳食方子就是囡囡写给她的。” “田心雅胡说挑拔离间的。”张悦跳起来大叫,忘了是在汽车里,额头撞到车顶了,疼得抽气连连。 “冒失鬼,也不知囡囡怎么就跟你成好朋友的。”顾明璋忍不住笑了。 其实他是知道的,张悦这个同桌还是他亲自挑选的,方笙沉静温婉,张悦活泼热情,两人的性格正好互补。 “你就眼红呗。”张悦嘻笑,继续之前的话题,“明璋哥,你可别给田心雅哄骗了,那女人不安好心。” “囡囡的字我能认不出?”顾明璋冷笑,斜睨了张悦一眼,说:“你还真沉得住气啊,我倒了汤你也没跟囡囡说。” 本来想让张悦去向方笙打小报告让方笙心烦意乱忍不住来劝他好生保养,两人就能说会儿话,想不到看起来张悦根本没说。 张悦不知想起什么,眼神有些阴郁,半晌,叹了口气,劝道:“明璋哥,阿笙离开你肯定是迫于无奈的,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体谅她?放□□段好好哄哄她不行吗?” 方笙看他时眼神眷恋沉迷一如当年,眉间矛盾迷惘痛苦缠绕,顾明璋也希望方笙是被迫无奈的,可她什么都不说,他能怎么办? 手机铃声响起,顾明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黝黑的睫毛下睑掩盖了翻涌的情绪。 “顾明璋,最近好不好?”电话那头曲波的夸张的声音得意猖狂。 “多谢你记挂,我想你还是先关心自己。”顾明璋轻笑,微微上扬的眼角线完美无瑕。 “听了我下面的话我想你就笑不出来了。”曲波说了一半卖关子不说了。 顾明璋不催也不问,只静默着,方向盘灵巧地转动间,汽车平稳地在车流中穿梭。 曲波自己先沉不住气了。 “刘佳嫁给孔东昱了,前天举行婚礼的,我想你是不知道这消息的,不过,孔东昱负责开元f城开发项目的事你肯定是知道的吧?” 刘佳嫁给孔东昱了! 这个消息对蓝天几乎是致命的。 顾明璋踩油门的脚微顿了一下。 因爱生恨就是刘佳对顾明璋的感情,在苦苦追求了几年得不到感情回应后,刘佳曾对刘亮说过,她一定要让顾明璋后悔不肯接受她。 “当然,你可以走田心雅的路子,田心雅虽说只是项目副总,但是极得开元少东家沈开的赏识,决定权并不比孔东昱差多少。”曲波开心地笑着。 “多谢你提醒,我会考虑的。”顾明璋微微一笑,靠路边停下车子,打手势示意张悦下车帮他买一瓶水。 张悦下车后,顾明璋坐直了身体,眼神凝肃,声音却仍是悠闲的。 “到f城来了是不是?晚上有空吗?我请客。” “好啊,不过你如果想我问方笙的下落,我是不会说出来的,我爱死方笙啦,床上热情如火,下了床柔情似水,顾明璋,多谢你,调-教出这么极品的女人来。”曲波淫-淫-笑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以前没遇到方笙前,顾明璋每每被曲波这样的话语激得胸腔里血往上涌,这时已知方笙没在曲波身边,听曲波还在卖弄,原来还不明确的思绪更加清晰了。 “晚上七点食通天的兰花厅见。”顾明璋挂了电话。 眼角瞥到张悦走过来了,顾明璋按下了食通天酒楼的电话。 “你好,食通天酒楼吗?给我留着兰花厅,蓝天的顾明璋,两位。” “晚上跟谁吃饭?”张悦进得车来警惕地盯顾明璋。 顾明璋不答,发动车子驶入车流中。 难道又是田心雅?是不是方笙写养胃方子给田心雅的举动激怒他了? 张悦沉吟。 得搞破坏,不能让他和田心雅发展出奸-情。 明着让方笙去搞破坏方笙不肯,怎么办呢? 张悦如热锅上的蚂蚁难受了一天,下班时急中生智给她想出方法来了。 她跟着方笙一起去接忆璋,接出忆璋后,背着方笙指树上鸟窝朝忆璋猛打眼色。 忆璋朝她眨眨睫毛表示明白,而后娇软软对方笙说:“妈妈,我想去阿姨家。” “忆璋小宝贝真乖,不枉阿姨那么疼你。”张悦叭叽响亮地亲了忆璋一口,一推方笙,“你别跟了,我要提前练习当妈妈。” 她又想给自己空闲时间和顾明璋约会吧,方笙暗暗苦笑,不忍拂张悦的好意,笑着和忆璋挥手说再见。 约好七点吃饭,顾明璋五点就来到食通天酒楼。 他找到经理,递过两千元,低声说了几句话。 经理微露难色,顾明璋又加了两千元,经理终于欣喜地点了点头。 第27章 摧心 跟隔壁菊花厅隔断的木板墙在靠里墙壁高处自上朝下斜着打了一个通风口似的洞,菊花厅里的人踩在椅子上人从那个洞里可以清楚地看清兰花厅里面的一面,说话声也能听到。 顾明璋将兰花厅和菊花厅一起包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才六点,顾明璋在菊花厅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时刻。 方笙跟张悦分手后刚回到家中,张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阿笙,我在食通天酒楼兰花厅,快点过来。” 她又是想替自己和顾明璋搭线吗?方笙刚想说不去,张悦已挂了电话,方笙再打过去,那边关机了。 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不似无情恼,方笙怅望着手机。 有情难言,有苦无处诉,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沉重的悲哀涌上心头。 蓦然间,方笙面色变了。 背叛无可挽回,伤害却可以想办法降到最低,万不能给顾明璋看到忆璋。 方笙急匆匆下楼奔出小区跳上计程车。 上下班的高峰期还在余波中,等候红绿灯的汽车格外多,方笙焦灼地不停重拔张悦手机,传来的是一遍一遍的关机提示音。 夕阳余晖照射下桔红色的温暖,天未黑便开启了霓虹灯的食通天酒楼几个大字在霞光里熠熠生辉,极是繁华美好的的景象, 方笙不待计程车停稳便急急跳下车,连找零都不等了。 曲波在酒楼大门外停车,把车钥匙潇洒地抛给门童后,并不急着进去,而是从亮光锃锃的茶色玻璃门里看自己的形象。 做工精良的白衬衫,笔直挺括的名牌黑色西服,黑红相间斜条纹领带既热情又贵气,专业理发师打理的精气神十足的寸头,茶色玻璃门映照出来的那个人器宇轩昂,卓尔不群。 ——顾明璋,今时今日,我曲波可没哪一点比不上你。 曲波得意地虚虚捋了捋头发,再拉了拉根本不需要整理的领带,抬步准备进门。 “借过。”微带喘-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人挟着一阵风冲了过来抢在他之前推开转动门奔了进去。 “方笙!” 曲波大张着嘴,想喊没喊出来。 记忆里的方笙年幼时乖巧甜美,长大后犹如盛放的鲜花容色逼人,不论哪一个时期,都不是面前这个额头遍布汗水,脸色灰败的女人的模样。 方笙没有看到曲波,她抓住一个服务生急急道:“请带我去兰花厅,我与人约好的。” 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迴异于服务生的急促脚步声,顾明璋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踩上去透过小洞看隔壁。 推门而入的是方笙,胸膛因喘-息急促而起伏不平,黑发披散在颈边,额头尽是汗水,整个人狼狈凌乱不堪。 顾明璋看到,方笙惊惶地抬眼四顾,而后像是死里逃生般,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到椅子上。 她在害怕什么?顾明璋微蹙眉。 方笙长吁出一口气后急忙再次打张悦电话。 张悦的手机还是没打通。 要不要给顾明璋打电话把他引开不让他过来? 方笙轻咬了咬唇,熟悉的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按下了又无力地取消。 曲波看到方笙进了兰花厅脸面有些精赤。 好你个顾明璋,原来老情人早相遇了,难怪电话里那么淡定。 想到自己撒谎扯大话被顾明璋在背后取笑,曲波怒不可竭,抬腿用力踹兰花厅的房门。 “曲波,你怎么会来这里?”方笙吓了一跳。 “你的亲亲二表哥约我的。”曲波阴阴笑着,走近方笙伸手去揽她,口中深情款款说:“方笙,我真的很爱你,接受我好不好?” “别碰我,走远点。”方笙嫌恶地一退几步侧身绕过房间中间的餐桌往门外走。 曲波哪容她脱身。 以前的曲波还讲点风度,眼下不只是一条毒蛇,更像一只想吃人的饿狼,方笙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噬血的狼光。 被推压到餐桌边沿,双手被扣到头顶,完全处于劣势动弹不得时方笙吓得手足冰凉。 男女力量悬殊,挣扎是徒劳的。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透射着迷离暧昧的光线,门外隐约传来男人女人的狎昵的嬉笑,这样的场所呼喊只怕也是枉然。 只有让曲波放松警惕才以侍机脱身,危急中方笙不喊不叫,不退反迎合起来。 曲波行凶作恶的动作瞬间迟滞,气急败坏松开方笙站直身体,怒道:“顾明璋约我吃饭原来是让你来勾引我,想不到他这么卑鄙,为了抢夺生意连牺牲你也在所不惜。” 他说什么?他的言下之意是——他刚才不是信口胡扯,真的是和二表哥有约? 怎么回事?方笙脑子嗡嗡作响,愣了一下后,恍然大悟这是一个局。 张悦不可能骗自己和曲波见面,她打电话给自己显然是想让自己和顾明璋碰面约会重拾旧情。 而顾明璋,哄骗张悦喊来自己,一面却约曲波在这里见面,要让自己和曲波对上,言语中说出真相吧? 他这时就在某个角落关注着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吧? 这一刻,方笙再一次尝到心肝被撕裂开的痛楚。 ——二表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用心良苦,可惜,我无法告诉你真相。 利刀在体内翻搅,滴血的心痛得几乎麻木,方笙哽咽着尖声叫道:“曲波,当年你给我那么多快乐,我忘不了,但是你风流成性对我的伤害我也无法忘记,你保证不在外面乱来我就回到你身边。” 顾明璋在隔壁看到曲波把方笙压到餐桌上对方笙动手动脚时忍不住就跳下椅子朝兰花厅冲过来,到门口时,恰听到方笙凄楚痛苦的表白控诉。 坚定的信念在这瞬间完全倒塌,所有的揣测都是一厢情愿,他珍爱的那人真的和曲波,一个卑劣的混混在一起生活过。 顾明璋想拿东西朝那对狗男女砸过去,想忍住不要失了风度微笑着讽刺调侃一番,想平静地走进去保持住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瞬间,顾明璋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他默默地转身往大踏步往外走。 步履是正常的节奏,脸上还维持着平静。 当人声和浮华隔绝在车外,痛感瞬间清晰起来,快得不可思议,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 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下来,眼前越来越模糊,许许多多的影像在头脑里闪过,慢慢变形失真,头晕目眩得得厉害,顾明璋摸出手机想打电话,无力的手没有握住,哒一声手机从手中滑落,头部也晕沉沉垂了下去。 第28章 吉凶未卜 不知二表哥能死心吗? 方笙甩掉曲波的纠缠回家后一整晚心神不宁,第二天,情况却比比她预想的更糟。 顾明璋失踪了,手机关机一直打不通,也没打过电话回来。 张悦说他根本没回过住处。 他会不会出事了?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分别的五年里,她也见不到他,可知道他呼吸着同一个天空下的空气,即使陌路,却不乏期盼。 方笙觉得很冷,跟顾明璋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很小心着意照顾她,后来有钱了,更是滋补调养不断,她的畏寒症已经好了,可现在似乎发作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怕冷,冷得整个人不停发抖。 明明是白天,她却如坠无底深渊,眼前却乌黑暗沉,看不到一点光亮。 “怎么办?明璋哥会不会是被曲波绑架了?要不要报警?”张悦抽抽答答哭泣着问。 报警了,二表哥失踪的消息势必传扬了出去,那时,合作伙伴恐慌,对手则会落井下石。 办公大楼气派豪华,保险柜里的每一份合约少则千万高则亿计,这些是顾明璋辛苦打拼了许多年的心血,不能眼睁睁看着毁于一旦。 方笙左右环顾,沉吟良久摇了摇头。 “不用报警,也不用给人知道我二表哥失踪的事,我二表哥不会出事的。” 曲波如今也是身家过亿的人,人命案应该不敢做,估计就是绑了顾明璋想让他无法参加竞标。 她端着茶杯轻啜浅饮,眉眼安宁,张悦不由得也跟着镇定了下来。 “那投标计划怎么办?只有三天了,放弃吗?” 当然不能放弃,不过,表面工夫得做。 方笙凑近张悦悄悄吩咐了几句。 张悦召集了策划组相关人员假传顾明璋的话,他在跟进一单更大的生意,跟开元合作一事交由方笙全权主持,闵军协助,同时,为了迷惑对手,公司外部则做出在放弃此次竞标的样子。 方笙若是突然空降的也还能糊弄过去,可她之前已进fs公司几天时间,只是一个小文员,顾明璋突然就指定她主持如此重要的小组工作,众人面上犹豫,眼神交接互视,诸多疑问。 方笙两手交叉置于桌面,沉默着扫视会议桌周围众人一圈,淡淡开口:“总裁不在,我还年轻,公司能不能正常运转靠大家,相信大家不会因为总裁不在就让公事搁浅。” 平静稳定的声音,没有刻意抬压的言语,没有咄咄逼人的骄狂,只是平静地讲述面前事实,表明立场——自己年轻,做事靠大家,功劳也是大家。 顾明璋对方笙的态度晦暗不明,明显的非同寻常,大家原来心中不服只强压着没有发难,见方笙姿态不卑不亢,不由自主变得信服,会议顺利进行,工作安排有条不紊继续。 “阿笙,我从没发现你原来也有女强人风范,杀伐决断并不输男人,也就比明璋哥差一些。”张悦惊叹。 方笙苦笑,不过事态紧迫,为了保住顾明璋十多年拼搏的心血,强撑着而已。 漫长的三天过去,竞标日到了,顾明璋仍然没回来。 以闵军为首,方笙和张悦陪着一起参加了招标会。 与会的其他公司显然极重视此次投标会,领头的都是各公司的总裁,张悦有些紧张,就连闵军这个总经理都有些沉不住气。 “明璋哥没来,咱们气势上就输了。”张悦小声嘀咕。 方笙微微一笑,道:“你说反了,只有蓝天用不着总裁出面,气势最足。” 蓝天和爱方的位置恰挨在一起,方笙以耳语的姿态,声音略压低却让曲波听到自己的说话。 曲波鼻孔里哼了哼气抢白道:“顾明璋出现不管够不够气势,有那张小白脸蛋儿就能让田心雅心乱,为了避开孔东昱的敌意让你来,这一场蓝天肯定输。” 曲波那人虽然卑鄙无耻,却不是沉得住气的人,他这么说,难道二表哥的失踪真的跟他无关? 方笙稍微安心些。 顾明璋不见了这许多天,方笙开始笃信以他的机敏不会出什么事,后来不免牵挂,有些心浮气躁,总怕自己判断失误,顾明璋真的遭曲波暗算,不报警怠误了救人的时机。 开元主持此次招标会的领导进场了。 总经理孔东昱戴着眼镜,年轻锋锐光芒四射,随后而入的田心雅将白领丽人的利落精干演绎得淋漓尽致,面色波澜不惊,眉眼间却又有些许志得意满的骄傲流露出来。 开场白后,孔东昱一句话令得下面与会的人一齐意外不已。 他说,收标书前,为了考察参与投标公司是否实力雄厚,要求在座的公司在半小时内筹措一亿元划入开元集团帐号内,一周后归还。 参与投标的公司之前都划了一个亿作信用金了,现在又临时加码且要求半小时内筹到,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哪个公司会有那么多闲钱留在户头上? 虽然不满又疑惑不解,参与者的领导人还是极快地命令手下打电话筹措资金。 “阿笙,我们怎么办?”张悦苦恼地问,闵军也把询问的目光看方笙。 方笙把手伸进背包里,那里面有顾明璋给她的那张□□。 那么多年只存不花自动转入银行理财,前几天在商场一楼的atm查到,足足有一个亿。 “什么?凑不够?不够也得给我想办法。”曲波抢过助理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怒骂。 其他人也在忙着打电话,方笙静静看着,心底五味杂陈。 张悦和闵军都没说话,两人以为,蓝天输定了。 半小时内筹措那么大一笔钱,除了顾明璋自己,别人都没办法。 谁家交得出保证金是不公开的,然而,看各人神色,应是都交不出。 曲波志得意满还是失利了。 “评审的最终结果不知蓝天能不能胜出?”张悦凑近方笙悄声问。 “难说。”初战告捷,方笙却没有不可一世胜券在握的张狂,面色比刚进场时还凝重。 “为什么?现在咱家公司达到要求了啊。” 招标要求事先公布的,临了却出尔反尔,开元的诚信问题值得商搉。 方笙望向孔东昱,孔东昱也正在看她,镜片后锐利的眼睛若有所思。 第29章 忍无可忍 雪白的病房中,顾明璋在医院昏睡了三天三夜后的凌晨醒了过来。 病房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感到不舒服,顾明璋起身下床拔开窗帘推开窗户。 窗外暴雨如注,伴着凛冽的寒气,让人冷得不自觉打了个噤。 五年前,方笙打电话跟他说再见,也是这样的天气,那天,他疯了,先是去了曲波家,接着,在暴雨里走遍g市的大街小巷寻找。 想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隔了五年又品尝了一次。那时他除了伤心更多的是担心,他不相信他的囡囡会变心,他认为他的囡囡离开他肯定是有什么隐衷,绝望里不乏希望,眼下,却一丝希望也没有。 那个狂风大作的雨夜里他走了一整夜,暴雨和眼泪冲刷着眼帘,那一夜,闪电每劈开一下浓稠的夜色,他就像被抽打了狠狠的一鞭般瑟索发抖。 他担心方笙有什么意外,他害怕被抛弃。 方笙,那是他的唯一,他生命的意义,他生活的勇气。 十年相伴相依,他们骨肉相连呼吸与共。 如果食通天的泊车小弟没发现自己昏迷在汽车中,把他送进医院来,会不会就那样死了?自己如果死了,方笙会后悔吗?会伤心吗? 窗外阴沉暗黑,室内却宁谧安静,病床一侧郁金香热烈鲜艳艳丽奔放,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顾明璋一动不动站了许久,拿过病房电话拔号。 他打的是刘亮的电话。 “你跟那个女人还有没有联系?把她叫来f城陪我。” “哪个女人?”刘亮有些发愣,片刻后醒悟过来:“跟方笙很像的那个女人?” “是。”顾明璋不想多说一个字。 “你不是不屑一顾还很生我的气吗?”刘亮啧啧连声。 跟方笙很像的女人沈容乘飞机过来的,三小时后就出现在顾明璋面前。 女人推门而入时,顾明璋有些恍惚,年轻的女人面庞纯澈澄净,比重逢后愁绪攒眉的方笙更像他记忆里的囡囡。 “听说你生病着,我下飞机过来时先到酒楼订了红枣山药梗米粥。”女人柔柔地笑,秀致温婉,像足了方笙。 梗米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甜软香浓的味道在喉间盘旋,不是方笙煮出来的家常味道。 顾明璋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阳光照下下的光斑出了会儿神,低下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沈容悄悄看着顾明璋,思绪飞到很远的三年前。 那时她家的公司惹上麻烦,求到刘亮那里,刘亮看到她眼睛一亮,二话不说答应帮忙,不过有一个条件,要她陪一个男人。 “放心,你不吃亏,我那个兄弟俊的想倒贴的女人数不清,你不过了占了长相上的便宜。” 看过刘亮相册里顾明璋的照片后,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那天,顾明璋刚见到她时晦暗的眼睛瞬间璀璨晶亮,凌厉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他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兴奋快乐,像孩子一样流泪。 也只是瞬间,他眼里的光芒消逝,悲哀失望疲倦种种情绪齐聚那双黝黑的眼眸。 “刘亮,你别瞎忙了,再像的女人也不可能代替囡囡。” 三年过去,想不到他还在为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人失魂落魄,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当替身。 她父亲的公司度过难关后发展更好,如今财力尚在蓝天之上,此时的她根本用不着陪顾明璋获取利益,可她却毫不犹豫答应了刘亮让她过来陪顾明璋的要求。 他主动让刘亮喊自己过来,不知这次是不是能一直在他身边呆下去? 沈容走神的样子和方笙更像。 “你叫什么名字?”顾明璋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比他出色的容貌更加感性迷人,沈容心跳漏了半拍,颤了半晌方说出自己的名字。 “沈容。”顾明璋似自语又似喊她,沈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了。 “今年几岁。” “二十一岁。”沈容有些慌乱,脸颊浮上明丽的红晕。 二十一岁,五年前囡囡离开自己时也是二十一岁。 一样的年龄,囡囡比她老成沉稳从容自若多了,不过,有时也会这么惊慌,小鹿似惊慌无措,比如……他第一次吻上她嘴唇时。 那一年的夏天很热,他的心没来由的也跟着浮躁的很,总有些无法自控的冲动。 那时方笙刚高二,他大四,他想忍到她高考后别吓着她,那天却没忍住,就在g大的校园一角吻了她。 □□是张悦点起的,张悦那时还以为他和方笙是亲表兄妹,在和方笙来g大看他的篮球比赛时笑着告诉他,有男生在追求方笙。 “是吗?”他微微笑看方笙,背着张悦勾起方笙的手指。 方笙的手指微抖,他刚触碰到她,她的一张小脸刷一下子瞬间涨得通红。 在那之前,因为他住校又忙着赚钱,两人好久没在一起睡觉没有肢体接触了。 天边云霞灿烂,映得方笙羞纯澈的眉眼带上异样的妩媚,微弯的月牙儿一样的眼睛里有某种他渴盼许久的意味。 热情在那瞬间蓬蓬燃烧,他对张悦抛下了一句“在这里等我们一下”,拉起方笙就往校园一角奔去。 “二表哥,这里会有人来。”方笙颤颤惊惊看他。 “你知道二表哥想做什么?”他觉得抓心挠肺难受,看着她红艳艳的嘴唇很想咬上一口。 方笙抬眼看他,这一眼含羞带怯,无限情意荡漾其中,他被那双眼睛吸去了魂。 也许下篮球时流了太多汗,也许天气太热了,他觉得口干舌燥,面前方笙的两瓣嘴唇那么可口。 他俯身压了上去。 像在沙漠中行走遇到绿洲,又像是黑暗里突遇光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那一瞬间也不知怎么形容,只知反复吸-吮,被灼人的温度烧焦也愿意。 那时他以为,他们会是彼此的永恒。 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顾明璋看了一眼号码,按下免提键示意沈容接电话。 “二表哥,你怎么现在才开机?你没事吧?在哪里?”电话里的女人声音微微变调,喜极而泣。 沈容看顾明璋,顾明璋一双眼睛幽黑的眼睛没有半点情绪。 怎么回答?沈容迟疑了一下说:“在医院。” 耳畔传来的女声娇柔清脆,微带暧昧不明,方笙略一愣,问道:“哪个医院?” 沈容悄悄看了顾明璋一眼报了医院名称和病房号。 “去给我办理出院手术,等下她来了喊我明璋。”顾明璋淡淡说,掀开被子进卫生间收拾洗漱。 顾明璋想装出和沈容很亲热的样子,可到底装不出,连牵她的手揽她的肩膀都做不到。 不过,有那张脸已足够了。 方笙看到沈容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像被点了穴似呆站在病房门口不能动弹。 “你们认识一下,我表妹方笙。”顾明璋清浅一笑,指沈容:“我女朋友沈……” 他不记得沈容的名字了,然这情景下拉长了腔调,倒像柔情蜜意无限。 心底有花儿灿然绽放,沈容主动说:“我叫沈容。” “公司里怎么样?”顾明璋口中问着,一双手帮沈容收拾住院时买的东西,很体贴的举动。 “都还好。”方笙扶住房门,用了全身的气力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 像是没看到方笙的痛苦,顾明璋唇角上挑笑了笑,招手沈容离开病房。 公司的车在停车场等着,顾明璋和沈容进了后座。 以前他身边的位置从来都是自己的。 尽管有了足够的认识和准备,方笙仍迟滞了许久方坐进前排副座。 后座的两个人静静坐着,两人之间还有一胳膊肘子的空隙,以前她坐在顾明璋身边时,从来都是亲密无间的。 还是有些不同的吧?可是这不同又能有多久呢? 方笙品尝着心脏撕裂般的痛楚,忽然就不想忍下去了。 说出来吧,让他和自己一起背负分担,也许,他能看开不在意的,毕竟他那么爱自己。 “二表哥,我有事想跟你说。”方笙咬住嘴唇。 “靠边停车。”顾明璋咐咐司机,声音微有变调。 就在喧哗的马路一侧,绿化带一角,身侧人来人往。 方笙死死地抓住顾明璋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掐进他肉里。 “怎么啦囡囡?”顾明璋低声问,怨恼不自觉地就飞走了,只余了深刻进心底的柔情蜜意。 “二表哥,我……”嘴唇微微开阖多次,“我女儿的父亲是顾明瑜”简单的十来个字几番到了唇边却说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顾明璋问,插在裤兜里的两只手微微发抖。 也许囡囡还是爱着自己的,对曲波只是一时的迷惑,或者,还是另有隐情?他真的不相信,囡囡会变心移情别恋。 第30章 苦苦追问 身侧花坛里有一朵枯萎的花朵挣扎了许久,终是无奈地从枝杈上落下,随微风在空中摇摆了一阵后,颓然落到地上,染上了尘埃。 自己就如这枯花,已经开败,且满身污-秽。 他慢慢会忘了自己,车里面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很好,年轻明媚,鲜妍干净,会给他毫无污点的爱情,何必让他和自己一起痛苦。 忆璋是任一个男人的女儿都还容忍,可那个男人是顾明瑜,他的亲哥哥,说出来后,让他怎么办? 纠结就在这瞬间消失,阴霾的心忽然云开日出。 “二表哥,开元的生意咱们也许能争取到……”方笙轻快地说了竞标的过程。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顾明璋眼底明亮的期待倏地消失,因下视而垂下的眼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失望在阴影里更加深重。 方笙点头,极力忽视他的情绪。 换了别的时候听到方笙把卡里的钱在投标中用上,曲波的公司也缺钱她却立场坚定支持自己,顾明璋也许会有另一番想法,可眼下,希望越大,失望越让人无法忍受,顾明璋没有什么感触了。 “只是说这个何必下车避人?”他冷冷说,反手抓住方笙,俯到她耳边,刻薄地恶狠狠地道:“我以为你要说你怀念我们的以前呢,不过,幸好你不是说这个。” 方笙尴尬难堪地看他。 “方笙,你也不过是仗着从小来到我身边而以,你以为我会非你不可吗?看看车里那个女人,自卑了吧?她比你小五岁,清纯娇嫩,你可比不上她。” 他甩开方笙,像甩传染病似的,大踏步上了车。 轰一声引擎发动,排气管喷出的轻烟很快随着汽车一起在方笙面前消失。 方笙怔看着奔驰消失的方向许久,抬步方准备离开时,一辆银灰色轿车靠到她身边停了下来。 车里面驾驶座上的男人镜片后面的眼睛锐利精干,是不久前在投标现场看到的孔东昱。 “上车。”孔东昱极简洁地说。 方笙微一迟疑上了车。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孔东昱笑了笑,没有投标现场时那么严肃,“我在我妹妹那里见过你的照片,很多年前,你救过我妹妹。” 自己只和张悦走得近,别的同学都鲜少往来,印象里也没救过谁,方笙不解地看孔东昱。 “那年你们去爬卧龙山,我妹妹突然发现身边有一条蛇,接着失火……”孔东昱提醒道。 原来顾明瑜的那个女同学是孔东昱的妹妹,方笙想起来了,笑道:“不算是救她,我也是在自救。” “反正我们承你的情,我妹妹可是一家人的宝贝。”孔东昱笑道,侧过脸看方笙,“我常想,那样临危不惧的女孩是什么样呢,我让我妹妹叫你表哥约你出来聚聚,不过没约到。” 那次事件把顾明璋吓坏了,以后再不准顾明瑜带她出去玩,也因为如此,兄弟俩的感情渐渐生了嫌隙,才有了后来的……方笙低下头,神情有些黯然。 孔东昱也没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表情变得严肃。 “方笙,听我一句,想办法撤出竞标,别趟开元的浑水。” 跟开元合作明明是很有利的事,他为什么这样说? 直到晚上睡下了,方笙还在思索孔东昱的话。 生意场上没有朋友只有利益关系,何况自己和孔东昱连泛泛之交都说不上,他会不会是想为谁铺平路子,故意含糊其词似是而非让蓝天主动退出? 事关商业机密孔东昱不可能多说,即便他推心置腹,交浅言深,方笙也很难相信他。 投标结果还没出来,方笙暂时没别的具体工作,第二天上班后,闲着无事,方笙拿出开元的资料细致认真地看了起来。 开元的实力是毋容置疑的,方笙看了许久,忽然就产生疑问。 开元旗下就有建筑公司,和其他建筑公司合作也只是最近半年的事,且只给了两个小项目,还没有像f城这次这么大一块地皮交给其他公司承建的先例。 方笙找出开元的招标书细看,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招标书条约很详尽,开元出地,合作方承建并售房,售房所获利益三七开,很公平,如果强要找对合作方不利的,那就是工程有期限,除战争地震这两个客观原因,一年内必须完成,否则,赔偿开元违约金标的物的同等价值金额。 一年时间不长不短,正常情况内是能完成工程的,可若是有意外呢?除了战争和地震的其他意外。 跟巨大的利益相比,这点担忧却又是无足重轻。 到底要不要劝顾明璋放弃呢?方笙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把资料锁回保险柜出门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有声音,方笙敲门后里面又突地没了。 这事非同小可,即使顾明璋生着自己的气也只能见面谈一谈,方笙不等允许了,自己推门进去。 大白天屋里却像夜晚,窗帘拉得严密,光线昏暗,只里面休息室透出一抹明亮。 是不是在休息?方笙想转身离开,抬步间忽闻得清浅的不属于顾明璋的香气,接着,里面传来女人细软的一声呻-吟。 他和女人在里面缠-绵! 隔断门只有细细一条缝隙,看不清,却不难想像里面的光景,方笙喉间苦像吞了黄莲似苦涩,胃部也在瞬间灼疼起来。 里面的女人是谁?田心雅抑或是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女人?其实都不重要了,不论是谁,以后能让他动情的都不会是自己。 方笙头晕得厉害,耳里嗡嗡作响,眼前模模糊糊地震似摇晃起来。 狠命地咬了咬唇,方笙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强令自己转身往外走。 屋里没有方笙以为的香艳,顾明璋和沈容两人衣裳整齐离得一米多远,窗帘是敲门声响起时才拉上的,两人也是刚走进里间的,那声音是顾明璋示意沈容假装的。 把沈容带到公司想让她吃醋的,谁知一上午都不过来,进来了听到声音竟是无动于衷若无其事离开。 顾明璋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要不要喝水?”沈容体贴地问道。 喝水也解不了气恼,心头火苗灼灼燃烧,说不清是气愤还是羞恼失望,顾明璋扯领带的动作改成按心脏。 沈容同情地看他。 表哥表妹是法律不容许的,亲戚朋友也会鄙视。 不过,只要悄悄地背着人来,也不碍事的吧?他那表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也喜欢他。 沈容悄悄往外走,喊住脚步虚软的方笙。 “你表哥叫你进去。” 让自己进去做什么?他们不继续亲热吗? 这时候好像不能进去,心中这么想着,两条腿却迫不及待往回走。 其实很高兴能让顾明璋和别的女人亲热不成。 “你来做什么?”顾明璋的领带已在听到方笙进来的脚步声时扯掉了,衬衣也解开扣子,胸膛敞露着,一副刚刚软玉温香在抱的样子。 方笙竭力忍住酸楚小声说:“投标的事我有点疑问……” “工作的事我自有主意,用不着你操心。”又是因为工作才来找自己,顾明璋冷冷地打断方笙的说话。 可能是刚才被自己打断好事欲求不满了,方笙咬牙往外走。 她被拉住了,抓着她手腕的手温暖干净,肌肤接触时像有电流冲击,方笙忍不住身体微颤。 “咔嚓”一声推拉门被顾明璋用脚踢上了。 “你很害怕吗?”他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你割舍得还真利索,那十年在你心里好像过眼云烟,分别才五年我在你眼里就成为陌路人。” “你不也是这样吗?刚刚还跟女人亲热来着。”方笙冲口而出。 一语未了,方笙悔得想咬断自己舌头,这样的话怎么听都是醋味满满,可别激怒他或者又给他留下念想。 顾明璋听出来了,他定定看她,眼里隐隐约约有火星闪烁。 方笙咬着牙用力往回缩手。 她没有挣脱,变化只在瞬息间,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体已被推按到床上。 “你是不是不想忘记,不然,我们再重温一下旧梦如何?”他俯了下来,嘴唇几乎贴上她耳朵,眼底有激流起伏,掐着方笙手腕的大手松开了,转而撕扯她的衣服。 才过去没几天的记忆随着他的气息凑近又在脑中涌现,方笙一阵恍惚。 顾明璋的动作狂野仿若雷霆暴雨,方笙本就虚弱无力的抗拒终至一毫不剩。 床单扭曲变形,上面的丝绣睡莲在颤动里冉冉盛开,淡紫色的花瓣得了汗水的滋润,饱-满发胀,娇嫩的花叶随着床单的起伏荡漾,清新里带着柔媚的诱惑。 像是要将那几年的压抑补回来,这一次比上次时间更久,方笙瘫软得无法动弹时,顾明璋才意犹未尽停了下来。 “囡囡,把不愉快的忘了,我们结婚吧。” 耳际响起暗哑的声音,方笙惊醒过来,蓦地睁眼看顾明璋。 顾明璋眸光灼灼,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头,因剧烈运动刚过,眼角眉梢带着情-色的水润,像上好的葡萄酒引人垂涎。 血色一点一点从方笙脸上褪去,方笙抬脚朝顾明璋狠狠踹去。 “你……”再没有比这更尴尬难堪的时候了,卒不及防跌落地上,顾明璋的眼里除了震惊,就是绝望到极处的悲凉。 也不过眨眼间,他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那么清醒,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他站起来闲适地穿上衬衣裤子,连领带都打上了,一丝不苟。 他在她面前一直是普通人,自己把他逼到连一个放松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像在人前那样戴着面具维持骄傲漠然,方笙扣衬衫扣子的手一抖,原来就颤巍巍岌岌可危的扣子在垂死挣扎后终是掉落地上。 方笙低头去捡。 砰一声脆响,床头柜台灯被她带倒地上,水晶灯罩在地上跳动了几下裂成无数碎片。 顾明璋蹲下去捡碎片,捡起却不扔进垃圾桶只紧攥在手里,尖锐的棱角划破掌心,清亮红艳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二表哥。”方笙惊叫,拉起他的手想检视。 顾明璋淡淡一笑扫开方笙的手继续捡碎片,血越流越多,他却视而不见,似乎那一滴一滴往下淌的是水不是血。 碎片捡完了,地上也蜿蜒开一道血印。 “记不记得在那个家时你第一回提出要回长山的事?”顾明璋拍拍手,微笑着看方笙:“那天晚上我回家时,你就是蹲在地上捡碎瓷片,地上也是像这么样滴了不少血。” 记得!他为赚钱给她吃午餐去跆拳道馆挨打,她心疼不过跟苏若蓝提出回长山。 “你怕回家给爸妈增加负担,你怕回家了就见不到我,蔡雪娇怎么打怎么骂怎么刁难你都没退缩过,那天却因为我在跆拳道馆挨打跟那个女人说要长山老家。”顾明璋走到窗前猛一下拉开窗帘。 灿烂的阳光照进室内,浮尘在光影里闪烁,狼狈和辛酸也无所遁形。 “囡囡,我们一起吃过那么多苦,为了对方再多的不公平再多的苦都愿意承受,我想像不出,因为什么原因你要离开我,金钱名誉地位宠爱真情忠诚专一,别的男人能给的我都能给你,咱们一起走过的共同岁月别的男人却给不了你……” 他背对着方笙看着窗外,声音压抑低沉,平静得让人感觉不到生机。 方笙呆呆地看着顾明璋萧索落寞的背景,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不可攀。 这辈子顾明瑜都横亘在她和顾明璋之间无法消除。 “我腻味了跟你在一起。”方笙飞快地说:“你见证了我最难堪最卑微的时光,我长大了,我需要人仰望我,而在你面前,我始终是那个可怜的农村丫头。” 狠心说完这几句话后,方笙再也呆不下去,飞快地奔了出去,衣衫狼狈已不再在意。 这一回,顾明璋没有拉她。 顾明璋从没想过这么一个原因,他留恋的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在方笙眼里竟是耻辱的见证! 不敢不甘不愿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似乎很充足。 真的如此吗?那么,我离开,给你想要的能高昂着头的天空。 方笙在第二天上班时得知,顾明璋回了g市。 开元的事还没跟他商量呢! 张悦也跟着回g市了,事关重大,跟张悦也说不清,方笙急忙打顾明璋手机。 她打的是顾明璋的私人号码。 按下号码后,方笙突然想起这个手机号的由来。 那年她大二,当时顾明璋生意越做越大,每天电话响个不停,有一次她丢了家里钥匙进不了门却打不通他的电话在门外等了一个小时,顾明璋回来后心疼得抱住她连声道歉,第二天一早就去买了一个手机号。 “囡囡,这个手机号专为你买的,以后你有事找我拔这个号码。” 他说,只要他一息尚存,这个手机号响铃时他会立即接电话,他说到做到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方笙每次拔打这个电话,他都是在接通后的第一声铃响时按下接听键。 手机铃声响了一声后随即接通了,听到顾明璋低沉的微微沙哑的声音时,方笙恍惚里只以为又回到过去,情不自禁就软软地喊了声二表哥,埋怨道:“你又陪客户喝酒了吗?怎么嗓子都哑了?” 电话那头沉默无声,方笙在静寂的时间里清醒过来。 “二表哥,对不起,我忘了……” 忘了他们已经是陌路人了么?顾明璋握着手机的一只手霎地攥紧。 沈容推门端着茶走了进来,顾明璋看了她一眼,目光沉了沉,温柔地低声道:“早晨温度低,刚洗了澡光围着浴巾小心着凉,快躺床上来盖被子。” 他和女人在一起,并且上床了! 凉气从脚底渗起蔓延到身体各处,方笙周身冰凉,冷得小小的手机都握不稳。 “二表哥,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开元招标的事也许有玄机,你研究一下看看蓝天要不要退出来。” 即便猜测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也无动于衷吗? 听到手机里传来急促的嘟嘟挂断声时,顾明璋再也忍无可忍,举起手将手机狠狠地砸了出去。 砰一声响后,银色的手机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那样温雅的人暴戾起来更让人害怕,沈容手里的茶杯差点也跟着落到地上。 “过来。”顾明璋咬牙切齿朝她招手,复又颓丧地摆手,“出去。” 若是方笙,见自己郁闷发火,决不是这么一个颤颤惊惊的样子,她会浅浅一笑依偎过来。 只要看着她波光流转的明眸,嘴角微漩的笑涡,再大的不愉快也会烟消云散。 当然,跟方笙在一起时,他也从没发火过。 一地闪亮的手机银壳碎片里一只绿色的蝴蝶格醒目,那是方笙买了贴到手机背后的。 小小的蝴蝶清淡雅致,蝶翼纹彩分明。 五年过去,因为那只蝴蝶,这部古董手机坏过几次他都没舍得换掉。 方笙极少买不实用的小玩意,那一夜他难得有空闲陪方笙去逛夜市,方笙看到小摊上的这只蝴蝶喜爱极了,买下来用502强力胶粘到他的手机上,还说什么以后她不在他身边时,就让这只蝴蝶代替她陪着他。 那时他笑道:“囡囡怎么可能没陪在二表哥身边呢!” 世事变幻莫测,可他却一直以为,他和方笙是永远不会分开的。 把蝴蝶捡起来紧攥进手心里,顾明璋狠咬了咬牙。 她要自尊要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做人,他就成全她。 带着女儿不易,得给她一大笔钱让她可以生活得舒适无忧,而且这笔钱得一次性给,以断绝关系作交换条件给,否则,她不会接受的。 那么辛苦打拼就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顾明璋把整个蓝天双手捧给方笙都愿意,只给她公司的流动资金他嫌少了。 沉吟良久后,顾明璋按下电话通知张悦。 “发公告出去,蓝天要把旗下的fs公司全部转让。” “什么?明璋哥你没发烧吧?”张悦惊得大叫。 fs公司成立五年,最初两年一直在亏损,后面这三年好不容易才开始扭亏为盈,现在势头正好,无缘无故干嘛要转让掉。 “让你发公告你就发公告。”顾明璋言简意赅不容质疑。 怎么回事?做生意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张悦六神无主,快把办公桌抠出洞来时她想起方笙,急忙给方笙打电话。 “转掉也好,我二表哥太累了,得歇歇……”方笙却觉得不错。 钱再多也不能带来快乐也不能保证身体健康,那么大公司太操心了,转掉fs只保留蓝天总部,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享受生活,而且,能合理规避跟开元合作可能带来的风险。 张悦原来急得火烧头发的,方笙三言两语说得她喜上眉梢,挂了电话极快地咐咐了下去。 傍晚下班前一天,公告就扩散出去了。 “动作这么麻利?”顾明璋把注意力从文件里拉开,惊奇地看张悦。 “当然,你怀疑我的工作能力吗?”张悦撇嘴,把大班桌上杯子里的茶倒掉,埋怨道:“谁给你泡的?那个和阿笙很像的女人吗?虽然你现在没胃疼了,可是还是要注意保养,多喝牛奶蜂蜜水那些养胃的。” “人家叫沈容,说了多少遍了还没记住。”顾明璋失笑,其实他自己也没记住,后来还是先想着沈容是沈轩的女儿,是g市商场一条大鳄的女儿才记住的。 “长的再像又不是阿笙。”张悦嘟嚷,一只手伸进裤袋摸出手机又放了回去,愁眉苦脸叹气。 她想找方笙告状吧?手机摸出来又放回去,想必之前已找方笙告过状了。 看来方笙毫不在意让她也失了斗志了,顾明璋再次陷入阴暗绝望之中,心头残存的微弱的期盼被碾碎。 方笙挂了张悦的电话刚想查一查孔东昱的手机号码约他见面打探一下,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阿笙,是你吗?”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颤抖,五年多没听到,方笙愣了愣才听出是顾明瑜,平静的眉眼瞬间变色。 顾明瑜,他怎么还有脸找她? 方笙猛一下就扣上听筒。 胸腔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要炸裂开似的,方笙想大骂想砸东西,四顾环视一遍后拿过一块毛巾擦起办公桌。 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寸地方都不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面终于一尘不染。 东西染了灰尘污垢能擦拭干净,人呢?脏了就再也洗不掉污-秽了! 扔了抹布,方笙双手抱臂蜷缩成一团,眼眶先是酸涩,接着湿热的水珠滚出,像断了线的珍珠。 自销-魂的那一夜醒来后看到身侧躺着的人是顾明瑜后,她的眼睛似乎就没正常过,总是不经意间就湿漉漉的。 接了忆璋回家时看到顾明瑜在家门外站着时,方笙几疑是自己的幻觉。 站在她房门前的那个男人却如沐浴在浅淡温和的阳光下,跟顾明璋一样英挺俊美的眉眼带着灿烂的笑容,暖洋洋的连周围的空气都和煦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方笙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似乎又回到毫无嫌隙的最初。 在顾家那些年,无可否认,顾明瑜是掏心挖肺对她好的。 “阿笙,这几年你还好吧?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顾明瑜眼眶有些湿润。 怎么就一声不响走了?他还好意思问,方笙回过神来,忍不住就爆发了。 开了门把忆璋粗暴地推进屋里后,方笙堵着房门冷冷盯着顾明瑜问道:“你来做什么?” “阿笙,那是你女儿?是谁的?你结婚了?”顾明瑜没回答,眼睛看着门缝,面上的表情极是震惊。 刚才他的眼里只有方笙,直到此时才注意到方笙带着个孩子。 “是谁的不是该问你吗?”一字一字吐出这句话,方笙抬手,极缓朝顾明瑜扇去。 并没有很用力,两人的身高悬殊也太多,带去的不是皮肉的疼痛,而是一种刻骨的仇恨。 顾明瑜没有闪避,只是呆呆看方笙。 暮色已沉,楼道里灰蒙模糊,面前的人剑眉墨眸,身材修长挺拔,面容清俊,三十一岁了,他还是如少年那时一样,目光清朗干净,俗世的尘埃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 就是这样的面目蒙蔽了她的双眼酿成大祸,她总以为他热情坦荡开朗,从来没有防备他,甚至知道他喜欢自己,仍然没反对顾明璋在他们家给他留了一个房间,大门钥匙给了他一把随时可以进出。 他卑鄙地趁着她醉酒的时间占有了她,甚至……在恩爱时还刻意学顾明璋的口气喊她囡囡麻痹她。 “顾明瑜,你怎么做得出那种事?你明知道我和二表哥相爱……”压抑了多年的怒火如火山溶浆爆发,眼睁睁看着顾明璋和别的女人亲热却只能咬牙强忍让方笙崩溃。 “我做了什么事啊?不就那天晚上情难自禁……”顾明瑜喃喃低语,眼里有委屈。 “还不够吗?”方笙厉声打断他,“卑鄙无耻,你……我是你弟媳妇,你怎么能对我做出那种事。” 五年,压抑了五年,方笙失声痛哭再不克制。 那一夜,缠绵中身上的男人漆黑的眼眸灼灼光华炫目异常,她的一颗心随着他的动作晃晃悠悠,许多年的相依相伴他们终于冲破禁锢,不安的一颗心在半空中飘荡了多时落在实处,那时节遍地繁花盛开,她如置身天堂中,幸福得不停饮泣,谁知……一夕欢-愉是噩梦的开始。 “就因为那么小的一件事,你就离开阿璋?”顾明瑜瞪圆眼,莫名其妙看方笙。 很小的一件事? 是了,他跟少年时不同了,在外面灯红酒绿里混着,不把男女之事当回事了。 “我当时为什么不报警?我应该把你送去坐牢,你就不会说很小的一件事了,你毁了我,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愤怒像海浪咆哮,暗淡的暮光照在顾明瑜跟顾明璋一模一样的脸上,方笙只觉得这副和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容颜分外可憎。 痛骂不能消减心中的仇恨,方笙扑了上去对顾明瑜拳打脚踢。 “阿笙,你别哭,有话慢慢说。”衬衣扣子撕开了,脖颈也青紫一片,顾明瑜狼狈地承受着,没有躲闪也没有还击。 方笙的拳头越来越凶狠,悲愤更深。 从小时开始,他似乎就对她的冷漠和无视忽略,只会看到她对他的些许的好处并深藏心底,他用他独特的方式对她好,就如现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这好,怎么也无法抵消恨。 “如果你不是二表哥的哥哥,我还有可能只当被狗咬了,如果没有怀上孩子,我可以……”她可以威逼他不要说出来,然后假装一切没有发生,她清楚地知道,顾明璋无法失去她。 两人相依为命多年,骨头和血肉连在一起,顾明璋的幸福就是跟她结伴漫步人生路。 “阿笙,你说什么?再说一次。”顾明瑜猛地握住方笙拳头。 “你要我说什么?”方笙咬牙切齿泪流满面看他。 “你以为……以为我跟你……刚才那小孩……那孩子是我的女儿?”顾明瑜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不是你的女儿还是谁的?那天晚上我是第一次,而……跟你那样了,我……我也没脸再跟二表哥好了。”顾明璋忍了那么多年不舍得碰她,想不到后来夺了她清白的却是顾明瑜,方笙越思越伤心,涕泪滂涝。 “竟然是这样,这就是你离开阿璋的原因。”顾明瑜松开方笙一步一步倒退,退到墙根时,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砰一声巨响,楼板也震颤了一下,浮尘在暗影里流窜,方笙怔了一下才回神,那声响不是顾明瑜跌倒的声音,而是屋里传出来的。 忆璋在屋里!她刚才一激动忘了大叫大嚷,忆璋虽然年纪小,可敏感的很。 方笙往屋里冲,推门的一刹那魂飞魄散。 忆璋站窗台上,满面的泪水,一只小手捉着窗帘,身体抖颤痉挛发疟疾一般,随时会掉出窗外。她的脚下,一个花盆被她绊倒摔碎了,满窗台的花盆瓷片,碎片里忆璋的一双小足淋淋漓漓满是鲜血。 “忆璋,别怕。”把女儿吓成这样子,方笙又痛又悔,急奔过去抱忆璋。 “爸爸,我要爸爸……”忆璋嘶声喊,扭着身体逃避方笙伸过来的手不给她抱。 童稚的声音在控诉着她的残忍,方笙艰难地侧过身,将位置让给冲进门来的顾明瑜。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忆璋在顾明瑜怀中仍是不停地扭动,尖锐地哭叫,小脸一会儿白得像雪,一会儿又涨得红通通快要滴血。 “他就是你爸爸。”方笙凄凉地说。 “不,他不是我爸爸,我要爸爸……”任方笙怎么哄劝,忆璋只是拼命挣扎着大声哭喊要爸爸。 “阿笙,我怎么看着她精神不大对劲。” “你才不对劲呢。”方笙怒骂,心中却慌了。 幼儿园的老师跟她提过,忆璋性格孤僻得有些不可理喻,像是有自闭症。 从急诊到专家门诊再到心理治疗科,方笙脚步越来越沉。 “这么小的年龄就有精神分裂症非常少见,不过也不表示没有。”忆璋打过安定针后沉沉睡了,医生递了一幅给方笙看。 那是方笙熟悉的一家三口的画,寂寂寥寥的几笔,懵懂随意的涂鸦构成的简单画面。 “这是她刚才在我诱导下画的,小朋友的动手能力很强,但是……”医生指着画分析给方笙看,妈妈和小人儿的线条是一气呵成的,构成爸爸的线条却是断裂的。“在她的心理,爸爸很沉重,你和你先生是不是经常吵架?或者你先生长期不在你身边?” 不只是不在身边,而是,忆璋根本没爸爸。 悲哀像缠绵的雨丝,一点一滴绕成一团白雾,方笙艰难地呼气,静静地品尝失落和忧惧的毛骨悚然。 “完整的家庭比什么治疗都重要。”医生意味深长看顾明瑜。 “谢谢医生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顾明瑜点头不迭。 忆璋需要住院治疗。 有个男人在身边还是有些不同的,跑上跑下交费买吃的穿的用的等都有顾明瑜张罗,顾明瑜的热情爽朗使他在哪里都吃香,医生护士很给他面子,忆璋这次住院方笙比以往轻松了很多。 只不过,忆璋的病情却没有好转,甚至一天比一天严重,刚开始睡醒时还会哭闹着要爸爸,后来就似癫似傻,一整天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坐着,圆圆的眼睛惊恐地大瞪着看顾明瑜。 第31章 心碎难愈合 在医院住了十天没有什么起色,脚底的外伤愈合了,医生建议方笙把忆璋转去精神病专科医院。 方笙木然地看看忆璋,咬了咬牙办了出院手续。 “精神病医院是隔离治疗,这么的孩子,没病进去了也变成有病了,真要送她去?”顾明瑜小声问。 当然不送。 幼儿园是再不能送忆璋去的,方笙辞了工作专心在家陪着女儿。 顾明瑜也没回g市,顾家的超市今非昔比,前年买下蓝天承建的一栋大厦,起名八百伴商厦,商厦里生鲜日杂服装黄金首饰等都经营,他每天电话响个不停,方笙有些烦恼,看着害怕地缩在角落里的女儿,又说不出开口赶顾明瑜的话。 顾明瑜没有顾明璋的细心,跟她也没有顾明璋的契合,可……他笑的时候,一口漂亮的牙齿亮闪闪的,带着云开日出的豁然开朗,在这个六神无主的阴霾时期,他让她几近崩溃的神经得以支撑下来。 “阿笙,嫁给我行不行?我们一起给忆璋一个完整的家庭。”这一晚忆璋睡过去后,顾明瑜突然道。 和他结婚!那样置顾明璋于何地?方笙扬手想扇他,半路上因他的话又收回。 “阿璋这阵子身边有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女人陪着他,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女人是沈轩的女儿……” 顾明瑜后来说的什么方笙听不到了。 她听说过沈轩,g市商场上一个呼风唤雨的人。前几年沈轩公司出现财务危机,后来度过难关了,在那之后发展便更迅速,实力比蓝天还强。 那女孩家世不容小觑,青春靓丽,能给顾明璋体面,又能给他完整的爱情,不像自己只会给顾明璋带去伤害。 ——你也只是仗着从小来到我身边罢! 抛开儿时相伴的情谊,自己什么也不是。时间能冲淡一切,顾明璋慢慢会忘了自己的。 房间里很静,静得可以隐约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方笙抓着抱枕,把脸深深埋进去,柔软的丝棉轻触着下巴,仿佛间就如顾明璋的手在轻抚着她。 真的很像,却总归不是,没有温暖的肌肤体温,没有他独有的清新干净的味道。 就如面前的顾明瑜,兄弟俩长得那么相像,可他却始终无法代替顾明璋。 为了女儿完整的家庭也不能置顾明璋的感受不顾,万不能嫁给顾明瑜。 第二天一早,方笙刚想让顾明瑜收拾了离开,家里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的堂姐方珍珠。 方珍珠在大都市里生活了几年,早没有农村女孩的纯朴,墨绿斜肩小衫,搭着热烈的大红团花大方巾,整个人犹如盛开的玫瑰,妖娆而芬芳。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方笙有些奇怪。 “张悦告诉我的。”方珍珠应道,眼睛骨碌碌到处转。 忆璋原来呆坐在角落的,听方珍珠说到张悦名字时眼睛霎地亮了,往床沿挪了挪扯方珍珠衣袖。 方珍珠进门时就看到忆璋了,只不便问,当下找到话头,随口夸了忆璋两句长得好漂亮,问方笙:“阿笙,这是你女儿?怎么你结婚了我们都不知道……” 当年离开时方笙只打了电话通知顾明璋和父母要结婚,别的人都没说,眼下跟方珍珠当然更不会说详情。 方笙淡笑了一声看顾明瑜,示意顾明瑜把这尊大神送走。 顾明瑜哪会有这个默契,不只不赶方珍珠,甚至还欣喜地说:“珍珠,你来的正好,阿笙一个人怪寂寞的,你陪陪她姐妹俩说说话,我去买菜回来做饭。” “明瑜在家时什么都不干的。”方珍珠看着顾明瑜的背影酸酸道。 男人不干家务只是因为身边那个女人不是他心疼的,顾明璋生意做得那么大,只要在家就一定会下厨,他不舍得看着她干活。 方笙先是恍惚疏神,接着惊得跳了起来。 这些日子担忧忆璋没想蓝天的事,算一算,招标结果就要出来了,不知那块地的承建到底有没有陷阱,顾明璋查出来了没?有没有应对的策略? “珍珠,你帮我看着忆璋。”急匆匆抛下这句话,方笙摸了手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听到电话里古板的话务员的声音时方笙只觉两腿发软,头晕目眩几欲倒地。 也许是生自己的气所以关了那个私人号码,不一定是出事了,方笙深吸了口气拔打张悦手机。 张悦的手机占线中。 怎么回事? 方笙又拔打顾明璋的公事手机,打通了,却一直没人接听。 只是几分钟的事,方笙却如在火堆上遭受煎烤般,焦灼不安恨不能马上飞到g市当面问一问顾明璋。 一刻也等不下去,方笙愣站了片刻按下了孔东昱的手机号码。 张悦在打顾明璋的电话,而顾明璋则在跟忆璋通电话。 忆璋在方笙走出房门后拉住方珍珠,甜甜地说:“珍珠阿姨,我用一下你手机打个电话好不好?” 方珍珠看着小姑娘的笑容受宠若惊。 方笙对她虽然言语客气,可倨傲和轻视却从骨子里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她在方笙面前不自地就低人一等,忆璋的笑脸使她备受冷落的郁闷消了不少,二话不说就摸出手机递给忆璋。 “爸爸……”忆璋拔通顾明璋电话后喊了一声叭嗒叭嗒掉眼泪。 “怎么啦爸爸的小宝贝。”顾明璋搁下手里的文件专心听电话。 “爸爸你快来。”有人疼爱安抚了,忆璋更伤心,哇一声哭起来,“爸爸,你再不来妈妈就要跟别的人生娃了。” “忆璋乖,发生什么事你跟爸爸讲一下好不好?”不是自己的女儿,可听着忆璋的哭声,顾明璋只觉得一颗心被搅碎了。 那个软乎乎的小肉团歪在他怀里稚拙地喊着爸爸时,他有个错觉,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并因此产生了骨肉相连的疼惜。 “来了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是我爸爸,我不要,爸爸,我要你。”忆璋不哭了,软糯糯跟顾明璋告状。 跟自己很像的人,是明瑜,方笙怎么和明瑜纠缠在一块? 平滑的橡木桌面闪烁着微光,隐隐约约模模糊糊里有什么在顾明璋脑中一闪而过,顾明璋刚想抓住,电话那头忆璋慌乱而急促地说道:“大门响了,妈妈要进来了,爸爸,我挂了,你快来。” 来电号码是方珍珠的手机号,方珍珠和明瑜怎么都去了f城? 顾明璋心思一转,明白是张悦告诉他们的。 知道方笙在f城的只有他和张悦。 怎么回事?张悦虽然性情直率,可不是莽撞的人,怎么让那么多人去打扰方笙的生活。 也只是一闪念,顾明璋没深究下去。 歪靠到椅背上,顾明璋愣看着虚无的空中某处出神。 忆璋那么无助惶恐,不过问不行的。 能不能跟方笙把忆璋要到身边自己抚养呢? 顾明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竟然想把情敌的孩子要过来抚养!越过孩子的亲生母亲! 非常不可思议的想法,可这想法一旦浮上心头便无法消除。 这几天恼怒着要逼自己忘了方笙,带着沈容在人前装恩爱,住在公司顶楼的套房的两个房间里,这天下班后顾明璋没有留下,独自一个人驾车离开了公司。 他来到五年前他装修好了打算和方笙结婚的家。 充满古典韵味的四合院式别墅,庭院内檐廊下挂着一排小红灯笼,衬着古朴的灰墙红瓦房屋,如江南水墨画卷般悠远宁静温馨美好。 少小离家,方笙很怀念乡下古朴的房屋,小的时候她常盼着自己家能建起一座四合院,她不喜欢大城市的钢筋水泥楼房,认为太冰冷没有人情味,活动空间也不足。 当年为了圆方笙的梦,顾明璋将蓝天投在股市的资金抽调了大部份出来成立了建筑公司,高价买地策划建了这个别墅区。 别墅区建成后因其独特的古典魅力销售火爆,引领了高消费群体别墅的建设热潮,蓝天第一次涉足建筑行业,意料之外地获得巨大的成功。 后来股市进入熊市,地产却一直升温,顾明璋干脆将蓝天的重心移到地产业,又完成了一个质的飞跃。 他这辈子总能捕捉住最佳商机,可这机遇却都因为方笙,为了方笙,他愿意冒险,他要创造财富让方笙过上好日子,机缘巧合因而发迹了。 这房子记载了他的发家史,也记录着他对方笙的一片深情。 顾明璋拿出手机对着房子各个方位拍照。 庭院中郁郁葱葱的青草林木,精心搭建的蔷薇花架,乳白色的秋千架,闲适的石头桌子椅子,廊下一排排灯笼透着红色迷离的光线,房间里灯光如水,舒适的家具,鲜妍明媚的配饰,无处不流露主人布置这些时的狂热和爱恋,无一不透着满满的温馨甜蜜。 把照片发到方笙手机里,顾明璋随后给方笙发了一个信息:“你欠我的,我希望你用你的女儿偿还,把你的女儿给我抚养。”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顾明璋轻轻地推动秋千架上。 耳边响起方笙快乐轻软的笑声,一忽儿后是忆璋童稚娇嫩地喊着爸爸的声音,顾明璋心口一阵热一阵冷,眼眶又疼又涩,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齐涌。 忆璋!平常的两个字诉说了方笙的心事,给女儿取名忆璋,她毕竟是爱着自己的。 方笙许久没有回信息。 方笙的电话这时占线着,并没有看到照片,后来因为烦乱不堪,竟是一直没有看手机信息,方妈被方大伯训了一顿后羞恼不过打电话来骂方笙了。 忆璋的话虽然说得不清不楚,要拼出真相也不难,方珍珠当下如五雷轰顶。 方珍珠有自知之明,去顾明瑜跟前闹嚷只会自讨没趣,脑筋一转后,她打电话回家乡跟方大伯告状。 女儿三十一岁未嫁,顾明瑜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方大伯一听自己的准女婿有可能被方笙抢去,比方珍珠还着急,老二家是弟媳当家,他也不找方爸,直接找方妈训斥方妈,并且高举正义大旗。 “阿璋对阿笙那么好,阿笙怎么能和阿瑜纠缠不清呢,忘恩负义薄情狠心要遭天遣的,再说了,跟兄弟俩个同时扯不清算什么事?” 女儿和顾明瑜不清不白?方妈一听,比方大伯还焦急。 恰好方笙前些天打电话回家了,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你有没有良心……”方妈滔滔不绝,想起顾明璋对自己一家人照拂有加,女儿却水性杨花抛弃他,又是生气又是惭愧,劈头盖脸大骂方笙。 母亲愤慨尖锐的声音从遥远的空间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方笙有些恍惚。 长这么大,这还是母亲第一回责骂她。 小时她极懂事加上体弱多病,母亲连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一句,后来少小离家,母亲觉得亏欠了她,偶而她回家乡,母亲总是泪涟涟看她,恨不得把家中最好的掏出来给她,及至顾明璋发迹了把一家子都接到g市,大房子住着大把的钱拿给家里,母亲认为这是方笙吃尽苦头带来的,更是把她捧着宠着。 “妈知道你懂事该怎么做心理有数,你非得要离开阿璋妈也没办法,但是,你可以嫁给任何一个男人,就是不能嫁给阿瑜,不是阿瑜不好。”方妈哭了起来,呜咽着想抑制却止不住,“囡囡,阿璋对你那么好,你和阿瑜好把他置于何地?你自己想想。” 是的,不能和顾明瑜有纠葛,那是顾明璋的亲哥哥,所以,她只能逼着自己离开他。 这五年顾明璋不好过,她何曾有一刻好过! 方笙咬紧嘴唇没说话。 只要嘴唇蠕动说出一个字,她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把自己所受的委屈跟母亲诉说。 方妈念叨个没完没了,直到手机电池没电了方不得不挂电话。 方笙一口气憋在胸腔里,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父母还不知自己生了顾明瑜的女儿,如果知道了! 方笙不敢想像。 厨房里盘碗锅铲碰撞的声音不停,顾明瑜戴着围兜在里面卖力忙活着。 方珍珠围着他转悠,递盘子盐罐什么的,颇有点情侣味儿,方笙愣看了一会,忽地想到,她妈突然质问自己为什么和顾明瑜搞到一起了,想必是听了什么闲话。 这闲话定是方珍珠传出去的。 她巴着顾明瑜不放事不关已,可把自己拖下水就太不厚道了。 方笙微蹙了一下眉头,扬声问顾明瑜:“我用你手机给雪娇发个信息?” 她没指名道姓,顾明瑜却知是问他的,这几日方笙一直冷着脸不理他,得她主动说话,喜出望外,哪会反对,也不问因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喜滋滋说:“你想用就用,不用跟我说,要不,以后我的手机就放你那。” “商厦里的业务不管了?”方笙冷哼。嘴里说着,一点不客气,拿起手机就按了起来。 蔡雪娇对顾明瑜的心思除了顾明瑜自己,旁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方笙给蔡雪娇发信息:“我陪珍珠表姐在f城玩几天再回去,跟爸爸和阿姨说,商厦里的事我这阵子就不管了,让他们多费心。” 蔡雪娇定会打电话责骂方珍珠找不痛快的。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时,方笙忽地想,自己变得小气了,以前刚到顾家时受了蔡雪娇那么多折磨和苏若蓝刻薄冷待都能忍了过去,今天方珍珠只让她小小地不痛快了一下,她就非得报复了回去。 大抵是离开顾家后被顾明璋惯坏了。 方笙没料到蔡雪娇气得第二天直接杀到f城来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孔东昱提前到了。 他没要包厢,就坐在大厅中,挑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 孔东昱才坐下没多久,方笙就来了,她带着女儿乘公交车过来的,站牌离酒楼还很远,下了公交车后步行,街上熙熙攘攘人流涌动,孔东昱在人流中轻易就捕捉到方笙的身影。 方笙穿着一条样式简单的v字领白色的连衣裙,外罩一件鹅黄无袖镂花针织衫,清爽可人的颜色搭配,秀丽中透着典雅大方,很好看,不过脸色却颓败黯淡,润泽的口红也未能掩盖憔悴。 孔东昱想起许多年前在g大看到的挽着顾明璋手臂的方笙,那时的她容光焕发,脸上荡漾着甜蜜快活的笑容,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幸福,跟此刻的差别真大。 孔东昱肆无忌惮看着,酒楼独特的透光玻璃橱窗使里面的人可以清楚地看清外面的一切,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他不担心方笙会发觉。 孔东昱没有和方笙说实话,他不止是从他妹妹的相册里见过方笙的照片。 在g大校园里,他见过方笙很多次。 孔东昱也是g大学生,比顾明璋高了一届。 顾明璋在学校里很低调,但禁不住容貌太出色,光芒想掩也掩不住。 女生喜欢他经常悄悄议论他,对于顾明璋身边跟着一个虽然清丽可人却算不上国色的小女孩一齐嗤之以鼻,背地里喊方笙丑小鸭。 男生对顾明璋身边的丑小鸭也被挑起好奇,有一天,孔东昱与同学一起外出,在校门口碰到等顾明璋的方笙。 “那女孩就是顾明璋的小女朋友,长得不错,不过,还真配不上顾明璋。”同学指着方笙摇头不已。 孔东昱望了过去,一眼就认出了方笙。 “那女孩很聪明,不信我试给你看。”他笑道,微一顿,大喊道:“有蟑螂。” 周围的女生惊惶地跳起来检查自己身上衣服,发现没有后又东张西望,独方笙像没听到似的,眼睛仍看着校园里面一眨不眨。 “同学,你不怕蟑螂吗?”孔东昱的同学惊奇地走过去问道。 “怕啊,不过这里又没有蟑螂。”方笙随口道,视线仍定定看着校园里面,瞟都没瞟孔东昱的同学一眼。 “你怎么知道没蟑螂?”孔东昱的同学更感意外了。 “蟑螂滋生在阴暗潮湿肮脏的地方,校门口这种通风坦荡的地方不可能有蟑螂,而且喊‘有蟑螂’那个声音虽然高昂但是一点也不慌张,又是男生,男生一般不害怕蟑螂的,这肯定是恶作剧。” 尽管方笙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孔东昱还是不自觉地暗赞好聪*黠的女孩,自那后他经常创造机会偶遇方笙,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方笙说话。 顾明璋和方笙的世界外人走不进去。 和他们一起长大的顾明瑜,还有一直盯着方笙不放的曲波,对顾明璋爱慕多年的田心雅和刘佳,没有一人破坏得了他们的感情。 想不到那么多年过去,还能和方笙偶遇,孔东昱唇角高高翘起。 昨天方笙跟他打听蒙山脚下那块地的情况,他当即找借口约她见面。 方笙带着忆璋落座后,孔东昱随口夸了忆璋两句便关切地问道:“你的气色不怎么好?有心事?” 方笙先要了甜点给忆璋,方笑着直视孔东昱说:“这几天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那句话。” “你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了吗?蓝天要出让fs公司的消息业内都知道了。”孔东昱微笑,跟方笙打太极。 是不是成功人士都这么语带机锋迂回曲折,方笙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室内,点点光斑打在方笙白皙的脸颊上,微眯的眼眸在光影里带出一丝让人睁不开眼的脆弱娇软,孔东昱笑容更畅快了。 “有关那块地的情况我可以坦承相告,但是,作为交换,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孔东昱定定看着方笙半晌,点开手机里存储的几张照片给方笙看,一面缓缓说着自己的决定。 这几日他调查了解了一些方笙现在的情况,来前已决定直言相告,将一些极秘密的蒙山脚下那块的的资料拍了照。 曲波当年在山里引火让他妹妹差点发生意外,事发经过孔东昱虽没亲眼看到,后来听他妹妹描述经过却有些明白,因他妹妹没出什么事也便没追究,不料前不久,曲波在一次同学聚会时借酒装疯性骚扰他妹妹,被拒绝后反过来污蔑他妹妹勾引,害得他妹妹在人前抬不起头,他要报复,恰机会来了,蒙山脚下那块地地底下有溶洞,开元在标得那块地后准备开发建设时才发现,此次招标是要找一家公司背亏损自家不用填这个亏空。 “我跟你也算有些渊源,不想看着蓝天受毁,你那天转帐进开元的那一个亿是私人帐号,我知道你和曲波也有一些渊源,能不能把那一个亿变更成爱方公司的?让胜出方变成曲波?” 事关顾明璋的公司,面前就是火坑方笙也会跳。 一个亿的保证金在投标会一周后已退回她的帐号,即便算成爱方的她也没有毁失,不过,要和跟曲波纠缠不清却不行,方笙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蓝天免受损失,不过那天转帐你们公司其他领导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转的,不法更改。” “只要想改没什么不能改的。”孔东昱微笑着看方笙,“据我所知,沈轩很看重顾明璋,蓝天转让旗下fs公司的消息传出去后,沈轩以为蓝天有经济危机,主动让人和顾明璋接洽想资助他,听说,他的女儿这段时间和顾明璋形影不离,想必好事将近了。” 这事和招标的事有什么关系?方笙胸口有些闷,知道孔东昱意有所指,可她不想谈这个话题。 “你不想让顾明璋回头吗?”孔东昱笑容更深。 不是他想的那么一回事。方笙轻摇了摇头,端起咖啡杯慢慢啜吸,加了两块方糖的咖啡仍有些苦涩,一如方笙的心情,这种苦涩在电话响起后更加尖锐。 顾明璋的电话,质问她的决定。 他要求她把女儿给他抚养! 比雷霆风暴轰顶更让人失措,方笙身体先是紧繃,接着簌簌发抖,只有一点点重量的手机几乎握不住。 过去这么多天,即便自己伤他至深,他仍然只把沈容当烟雾弹,他根本没对沈容动心,只是想激得自己吃醋回到他身边,见自己没动静,就想用女儿要胁自己回到他身边吗? 还是想要亲自抚养自己的女儿,然后……然后娶自己的女儿? 不管是哪一种猜测,都让人绝望痛苦得恨不能死去不要有任何意识。 二表哥,你怎么那么傻! 顾明璋说了句等她回话挂断了电话。 耳边没了低沉的让人心乱的声音,绝望的感觉却更强烈,方笙点开彩信箱看到顾明璋提到的照片时,终于无法自控崩溃。 照片不甚清晰,灯笼光影如梦似幻,方笙想起五年前离开顾明璋时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栋别墅里,顾明璋拉着她的手温柔地不停说着话,憧憬着婚后的美满生活,那时他整个人如初升朝阳灿烂蓬勃,映着灯笼光芒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灿若晨星。 再相遇,他一语一行都是黑暗的,宛如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深渊里的幽灵。 是自己害了他,不能再让他沉迷下去痛苦一生。 将手机收入包中,方笙片刻的犹疑都没有,对孔东昱说:“我不能答应你投标会那天那一个亿算成是划到爱方公司上的,不过,你可以将那笔转帐取消,让蓝天没有比爱方更有利,怎么操作你自己看着办。” 开元那块地有问题的事不能告诉顾明璋了,就让他以为自己让蓝天退出招标是有意为之,是想帮曲波夺标吧。 这么一把利刀刺出,不知会把顾明璋伤得多么深。 从咖啡馆出来,方笙的脚步格外沉重。 还是大白天,来时灿烂的阳光却变得浅淡,温度遽然下降,街道两侧高楼的钢板墙面反射着幽冷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心口更疼,方笙觉得很累,两条腿沉沉的抬不起来。 忆璋从跟她进咖啡馆后一直一言不发垂着头,方笙跟顾明璋通电话时,她格外关注,此时悄悄看了方笙一眼,小手缓缓地一点一点从方笙的手心抽离。 方笙浑然不觉。 公交车许久后开了过来,方笙弯腰想抱起女儿先把她送上车,身边哪还有忆璋的身影。 心脏在这瞬间停止了跳动,胃部一阵痉挛收缩,似有百爪挠心万蚁蚀骨,两条腿软绵绵抬不起来,方笙捂住胃部,竭力想让自己清醒,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十几年过去,蔡雪娇一如儿时骄纵,多年下来顾明瑜也习惯了,再不像小时和她对着干,蔡雪娇有时也会扭扭捏捏对他好,帮他买衣服,有商务聚餐时会帮他配好衬衫衣领带打点好一切。 蔡雪娇打电话告诉他到了f城,问他在哪里要过去找他时,顾明瑜下意识就报了方笙的地址,报完了,悔得拍脑袋。 方笙在顾家时蔡雪娇没少找茬,后来离开顾家,和顾家的关系就断了,从没回去过,肯定是不欢迎蔡雪娇的。 顾明瑜忘羊补牢急忙又打电话过去要另报地址,蔡雪娇很了解他,故意不接电话,f城只那么一点大,不一会儿就到了,顾明瑜不想开门也得开了。 顾明瑜打开门未及和蔡雪娇寒喧,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明瑜,怎么办?忆璋不见了……”从电话里方笙的声音嘶哑变调,顾明瑜一激凌,外套也来不及穿急奔出门。 “你干嘛?”蔡雪娇气得顿足。 “我女儿不见了,你自便。”话音落时,顾明瑜的身影已不见了。 他女儿?他哪里来的女儿,蔡雪娇整个人呆滞。 “阿笙给阿瑜生的女儿,五岁了。”方珍珠幸灾乐祸说,自从知道忆璋是顾明瑜的女儿后,她一腔醋妒忍着无处发泄,眼下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怎么可能?你说笑话呢。”蔡雪娇大怒,话说了一半忽然愣住,大张着口,指着方珍珠的手一动不动。 不是不可能的。 顾明瑜从方笙到顾家起就一直很护着方笙,为方笙出头跟自己吵过的架数也数不清。 方笙一声不响离开顾明璋,显然是另有隐情。 “阿瑜在阿笙这里可勤快了,做饭抹桌子拖地板,甚至洗衣服叠被子什么事都干。”方珍珠幸灾乐祸火上加油。 蔡雪娇四处打量了一下相信了方珍珠的话。 物品的归置还有料理台、桌面、地面的虽不算不干净,可有些毛躁粗糙,不是方笙在顾家时做事的习惯。 顾明瑜在家中什么都不干的。 蔡雪娇只觉胸腔里烧起无名火,旺得无法克制,不假思索掏出手机给顾明瑜打电话,号码按了几个后又颓然按掉。 年龄大了,她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冲动。 蔡雪娇转而打给苏若蓝,恼怒地说了情况,问道:“妈,你说怎么办?” “阿瑜是个大活人,爱怎么样咱们哪管得了,你回来,别和阿瑜撕闹。方笙那边自有方珍珠搬请她长山的父母给方笙爸妈施压,妈再让你叔给明璋敲敲边鼓,明璋不会放弃方笙的,明瑜争不过他,有个女儿也没啥,方笙要是想嫁给他早就嫁了。”苏若蓝闲闲说。 苏若蓝的淡定感染了蔡雪娇。 是了,不就一个女儿么,她妈嫁给顾瑞时顾瑞可是带了两个儿子呢。蔡雪娇看也看不方珍珠了,鼻孔里哼了哼开门走了。 她居然不受激,知道方笙给顾明瑜生了个女儿还能无动于衷!方珍珠傻眼了。 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顾明瑜和方笙结婚? 方珍珠外貌改变了,智商没有跟着提高多少,想不出制胜之道,呆站了片刻后她又打电话跟方大伯哭诉。 “我昨天教训过老二媳妇了,怎么?阿笙还没离开明瑜……”方大伯急火攻心,问候起方笙祖宗十八代。 “爸,方笙爷爷奶奶祖爷爷祖奶奶也是咱们爷爷奶奶。”方珍珠小心翼翼提醒他。 “你少插嘴。”方大伯醒悟过来,问候的也是自己的祖宗呢,气得面皮通红,啪一下挂了电话。 方大伯这回不找方笙妈说理了,交待了老婆几句,老两口一起出门串门去,半天不到功夫,小山村就传开了闲话,方家老二的闺女勾搭两个表哥,行为不检点,还生了一个私生女儿。 方笙爸妈把顾明璋当恩人当亲生儿子,女儿突然不知所踪他们很是内疚,五年了才有消息,却又传出和顾明瑜不清不白,老两口又气又伤心,才想着怎么着让女儿不要太伤顾明璋的心,长山那边要好的邻居来了电话,家乡传开闲话了。 农村人极重在乡邻间的面子,又听得女儿不只和顾明瑜纠缠不清,连女儿都有了,方笙妈气极,恍恍惚惚间做饭时竟把烧得滚热的炒锅弄翻,一双手被浓油大面积灼伤。 顾瑞奉了苏若蓝的旨意要找顾明璋谈话的,只是一直打不通顾明璋的电话,就到医院来找方爸方妈了。 方笙妈又羞又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羞红着脸哀求顾瑞:“囡囡和阿瑜生了个女儿的事不要告诉阿璋,那样太伤阿璋的心了,我们会劝她离开阿瑜的,不会让她和阿瑜阿璋两兄弟纠缠不清的。” 苏若蓝的目的只是要方笙离开顾明瑜,只要能让方笙和顾明瑜断了,顾瑞也不想把事情捅开使得两个儿子反目,当即应了下来。 顾瑞走后,病房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曲波。 曲波这几年没少跑方家,殷勤亲切,每一回都是热脸贴冷屁股,方爸方妈从没好脸色,坐都不请他坐就赶人,这回,却意外地得到招待。 “你真的喜欢我家囡囡?”方妈板着脸问道。 “当然,我从阿笙上初中时就喜欢她了,当时怕影响她学习没敢表白……”曲波扯了扯暗红色真丝领带适时流露不安惶恐,表示自己是一个正直纯良的晚辈。 “行了别说了。”方妈厌烦地打断他的话,“你要真喜欢囡囡,就让你父母请媒人办了礼到我家来提亲,现在可以走了。” 曲波长得不错,风度翩翩,身家丰厚,可是,怎么也无法和顾明璋相比,方妈对他喜欢不起来。 曲波满面春风走了,方爸忐忑不安问道:“不问问囡囡就给她定婚事好吗?再说,囡囡都生了阿瑜的女儿了,再让她嫁给别的男人不好吧?” “问她?她能答应吗?也不知她怎么想的?阿璋有什么不好?非得跟阿瑜搅到一块去,真是造孽啊!大伯为什么把事闹大,还不是因为珍珠也喜欢阿瑜,这头兄弟那头是姐妹,哪有好结果。” 方妈大哭,一边哭一边咐咐方爸,“怎么着也不能给她嫁给阿瑜,抬头不见低头见,亲哥哥娶了心上人,让阿璋怎么活?等曲家来提亲后,你就给囡囡打电话,跟她说我要死了,遗愿是让她嫁给曲波,料想她也不能不理我的生死只能答应了。” 顾明璋的手机要是能打通,就能知道忆璋是顾明瑜女儿的消息,然后,就能揭开所有的谜团,可惜,他和忆璋一直在通电话。 忆璋离开方笙后进了刚出来的那家咖啡馆,甜甜软软跟柜台后面的收银员说,她跟妈妈走丢了,要借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小朋友借手机打电话没理由不答应,柜台收银员小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忆璋。 “爸爸,妈妈又要和另一个男人生娃了……”忆璋拔通电话后就哭了起来。 虽然还小,告状的话说得毫无逻辑,东一句西一句,顾明璋却听明白了,大意是——方笙除了顾明瑜,还跟另一个男人走得很近,忆璋怕方笙要那个男人做她爸爸,不跟方笙回家了,要他赶过来接她。 明瑜之外的男人,是曲波吗? 顾明璋踉跄两步靠到墙上,身侧正是镜子,镜子里面人影斑驳不清,一双悲伤到绝望的眼睛却格外分明。 心在这一刻柔软又坚硬,柔软的是对忆璋的爱,即使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当忆璋是亲生女儿,他绝不让忆璋受委屈不快乐。 坚硬的是对方笙的失望和愤怒,曲波那样一个混混,她怎么能让女儿喊曲波爸爸? 顾明璋压根没去思考,曲波是忆璋的亲生父亲。 “爸爸这就去接你,你把电话先给旁边的大人接一下。” 从咖啡馆收银员口中问到详细地址后,顾明璋让她帮着先妥善安置忆璋,他马上赶过去,只要孩子安然无恙,重谢五万元,在他到达之前,麻烦她一直和他保持通讯顺畅。 清冽低醇带着磁性的声音,不用看到人,也知定是俊美淡定优雅无比的一个男人,咖啡馆收银员小妹陶醉沉迷,即使没有重金酬谢,也会照办不误的。 怕方笙回来寻找,收银员小妹趁着无人注意,麻利地带了忆璋回了她的住处,然后通知顾明璋到新地方接忆璋。 方笙和顾明瑜满大街寻找,焦心得几次险些晕倒过去。 咖啡馆她回去过了,却没打听到忆璋的下落。 凌晨一点,顾明璋赶到f城。 咖啡馆收银员租的便宜旧楼房,小区楼道连夜灯都没有,黑黝黝一片,敲开门看到狭窄简陋的居室里破旧的沙发上眼睛红肿的忆璋后,顾明璋心疼得几乎要落泪。 小小的人儿像烙在记忆里的小方笙,看到他时,扁着嘴想哭又不肯哭,坚韧里带着脆弱,委屈、自怜、孤单。 锥心里疼痛来得又急又凶,往后的日子里,顾明璋怎么也忘不了这一个寒冷的夜晚,后来,就算上法庭争夺抚养权狠毒地伤害了方笙,他也不肯放手松开忆璋。 男人有时心理也很脆弱,不堪一击! “爸爸,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忆璋扑进顾明璋怀里死死地勾住他脖子不撒手。 “再也不离开了,永远。” 忆璋是谁的女儿不重要,他绝不放手。 忆璋倦极睡着了,睡梦中还死死地抓着顾明璋不松手。 顾明璋低着着温柔地看她,许久后,待她睡得沉了,方轻轻把她抱到床上,摸出手机给方笙打电话。 曲波的电话提前一步打了进来。 “顾明璋,方笙爸妈答应我的求婚了,欢迎你来参加我和方笙的婚礼,对了,另外还有一件喜事告诉你,开元的招标据内部消息,蓝天已被取消资格,现在只剩爱方一家独大了……” 曲波喋喋不休意气风发,声音在静寂的夜晚远远传来,像猫头鹰的叫声,刺耳阴森。 方笙跟自己说那块地有玄机,难道是假的? 顾明璋不在意赚多少钱,可是,他在意方笙有没有对他撒谎。 不!不可能的,决不可能,他的囡囡不会骗他! 过去相依为命的一幕幕在脑子里掠过,鲜艳明丽,那么清晰,囡囡的目光从来都只落在他身上,她看着的睛神就像小溪流水清澈得不含半分杂质,掠过别人时,却是随便的轻率的满不在乎的,眼神里流露的不耐烦是那样明显,跟她婉约沉静的气质安全不同的不耐,她不在意他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 那么深爱着他的人,怎么可能骗他?怎么可能那么决绝那么狠? 喉头一阵腥甜,眼角看到床上沉睡的忆璋时,顾明璋生生噎了回去。 他不能病倒,忆璋需要她。 顾明璋侧身轻轻揽住忆璋,泪水顺着眼角淌进鬓角。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32章 女儿找爸爸 方笙几乎要疯了,脑子里不停闪过忆璋被抽打责骂虐待,被扳断手足当乞丐,在哪个角落里饿死了等等可怕画面。 以前不疼女儿,恨她造成自己与顾明璋的分离,现在,她只想女儿能平安回到身边。 方笙已经走不动了,嗓子干得冒火,因没吃饭喝水而疼痛的胃部一阵一阵抽搐。 “咱们歇一会吃点东西,不然没力气找忆璋。”顾明瑜心疼道,小心地把虚弱无力的方笙拖抱进路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忆璋找回来后,就找个男人嫁了,随便哪一个人,只要不是顾明瑜。 必须给忆璋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能因为自己爱恋顾明璋不想嫁人,就惘顾忆璋渴望有完整家庭的心思。 方笙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方爸打电话进来,说她妈病重,希望尽快看到她出嫁时,方笙一阵恍惚,手心堵住嘴巴拼命克制哭泣,低应道:“好。” “你妈说要你嫁给那个曲波。”方爸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心疼女儿,觑着曲波家还没来提亲悄悄给方笙通风报信。 嫁给曲波,朝顾明璋捅的刀子也只是比嫁给顾明瑜稍轻一些。 “不行,爸,你跟我妈说,我答应她,尽快找个男人嫁了。” “阿笙,非得找个男人嫁,嫁给我不行吗?”顾明瑜难过的问,拉起方笙的手用力摇晃。 “就是嫁给阿猫阿狗,我也不可能嫁给你。”方笙咬牙掰顾明瑜的手,恨恨道:“顾明瑜,你给我放手!” “放手?”顾明瑜痴痴看方笙,好久露出一丝从没在他俊朗阳光的脸上浮现过的苦笑:“阿笙,我放手,谁能放了我?” 我从没给过你任何暧昧暗示,从没说过爱你,你的苦你的痛全是自找的,方笙冷冷地盯着顾明瑜,心中怒到极点,用尽全力的甩他的手。 顾明瑜抓的很紧,和她的手生根了似,方笙怒极反笑,眼里露了媚惑,那是顾明瑜深刻进脑子里的风情,无尽芳华,娇-软慵懒,那夜他进了方笙的房间,看到的床上沉睡中的她就是这般诱人,那一刻,明知她和自己的弟弟两情相悦,他却如吸食了鸦-片,晕陶陶无法自控,悄悄走进房在她身边躺了下去,悄悄地颤颤惊惊伸手揽住她。 “顾明瑜,你害了我,连你的挛生弟弟也不放过吗?”方笙的声音冰冷的传了过来,尖锐如凌厉的钢刀:“你想过我二表哥的心情吗?心上人成了大嫂,你让他情何以堪?” “阿璋有沈容了。”顾明瑜垂死挣扎。 “就算那样,我也不可能嫁给你。”方笙懒得和他说顾明璋没有变心,沈容只是烟-雾-弹。 “阿笙……”顾明瑜还想哀求,方笙的手机响了。 “忆璋跟我在一起。”顾明璋冷冷道。 他行动了,不容她拒绝,方笙摇了摇头,想着,自己幻听了,可是顾明璋的声音那么清晰,把头摇得晕飘飘要吐了,仍是一字一字听得很分明。 “当然,你可以上法院起诉,毕竟,我不是忆璋的亲生父亲。”他说,冷硬的话语不带半分感情。 “二表哥……”心痛带来的不适可以强忍,冲到眼眶的泪水却止不住,方笙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人和物在扭曲,大地在旋转摇晃。 “我带忆璋回g市了。”顾明璋挂了电话。 虚弱地闭上眼睛前,方笙对顾明瑜说:“送我回g市找二表哥。” 她肯定不会上法院和顾明璋对簿公堂的。 她负他良多,如果忆璋不是顾明瑜的女儿,是他的侄女,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当然,如果忆璋不是顾明瑜的女儿,她也用不着离开顾明璋。 顾明瑜无法违拗,他习惯了什么都依着方笙。 顾明瑜把车开得很慢,方笙晕沉沉半睡半醒也没催他。 她也害怕情怯。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剥夺顾明璋人生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念想。 开得再慢,目的地终也有达到的时候,入夜时,汽车进了g市。 “要不要先去看二舅和二舅妈?”顾明瑜挣扎着作最后的拖延。 “去南园。”方笙淡淡道。 开了车门下车后,方笙对跟着下车的顾明瑜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说:“我不希望二表哥知道忆璋是你的女儿,管好你那张嘴。” 抛下在夜风里孑然寂立的顾明瑜,方笙头也不回进了南园。 那么多年过去,家的钥匙方笙一直随身带着,用不着她用钥匙开门,大门是虚掩着的。 回廊的灯笼全亮了,庭院中紫藤花架另亮着一盏明亮的水晶吊灯,花架下石桌上火锅热气腾腾。 石桌旁椅子上,忆璋坐在顾明璋膝盖上,眼中跳跃的光芒喜悦欢畅,再不像在她身边时受惊的小鹿似的惶恐,小小的脸蛋红扑扑的,鼻翼秀巧盈润,小嘴红艳艳如玫瑰花瓣,身上是一件淡红底暗花软缎衫,领口微微敞开,露着里面的纯绵大红小袄,胸前挂着一个长命金锁,像年画里的宝贝。 张嘴吃一口顾明璋的喂的饭菜,她就快活地晃晃身体,精灵古怪,之前的自闭忧郁症荡然无存,若不是亲眼见过,方笙几乎以为是自己记忆错乱。 “真好吃,爸爸,我们以后天天吃这个好不好?”忆璋娇脆脆问。 “这叫火锅,爸爸的宝贝喜欢吃咱们就多吃,不过不能天天吃,吃这个会上火,牙齿疼,不舒服生病。”顾明璋温柔地说,拿起纸巾帮忆璋抹唇角汤汁。 “好,爸爸炒的菜也很好吃。”忆璋甜甜说,往后依靠进顾明璋怀里,嘴里哼哼唧唧,不似唱歌,也不是在说话,声音幸福得让方笙几乎想静悄悄离开别打扰了她。 “忆璋吃饱啦?”顾明璋笑问道。 “吃饱了,好饱。”忆璋摸肚子。 “那你先回房间刷牙洗脸自己玩一会,爸爸收拾完了进屋陪你,好不好?” “好!爸爸你快点来。”忆璋娇娇说,反转身体一双手熟练地勾住顾明璋脖子。 顾明璋抱着忆璋进屋了,方笙呆呆站着,身体在寒风里微微发抖,心头千百种滋味涌动,脑子里乱糟糟不会思考。 “进来吧。”顾明璋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原来已发现自己了,方笙木呆呆走了进去,低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顾明璋不再说话,收拾起石桌上的杯盘碗筷。 方笙愣了愣动手帮忙。 像是回到以前的同居岁月,一起收拾,然后一人洗碗,一人抹干放进消毒柜。 收拾好一切,摊牌的时间也到了。顾明璋低声说:“忆璋不想跟你回去,她怕看到你,你到卧室等我,我哄她睡着后就过去。” 卧室还是以前的样子,温馨舒适,唯一跟他们恬淡性格爱好不同的就是床上热烈的大红床品,明亮的缎面,金线织就的鸳鸯戏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当年为结婚买的。 方笙恍恍惚惚看着,最后一次跟顾明璋见面就在这个新家。 发现一夜缠-绵的人竟是顾明瑜后,她第二天就回了学校,后来以毕业在即学校里事情太多为由一直避着顾明璋,再后来,发现怀孕了,更加不敢和他见面,那天顾明璋到学校等了她一整天,她实在避无可避,出了学校跟着他来到这个新家。 那夜他跃跃欲试,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炽热。 而她,既害怕自己身材变样被他看出来,又自觉污秽无颜和他恩爱。 他很失望,却体贴地没有强迫她,甚至因为怕控制不住,只是浅浅地亲她,不敢抚摸她。 “二表哥,虽然今生无缘,也让我们圆一次新婚夜的梦吧。” 方笙打开衣柜。 里面顾明璋给她买的衣服满满当当,她拿出了一件大红绸缎睡裙。 这是他当年给她准备的新婚夜穿的睡裙。 细细的肩带上系着轻灵飘逸的蝴蝶结。 他拿着裙子在她身上比试时低低说:“囡囡,你是我的蝴蝶精灵,咱们哪怕死了,也会变成一双蝴蝶双宿双栖永不分离。” 方笙进了浴室,泪水伴着花洒喷出的水一起滑落。 顾明璋哄忆璋睡着了回房,进门恰看到从浴室走出来的方笙。 顾胆璋呼吸一窒,已经死去的心在这瞬间又活了过来。 方笙半抬眼看他,那是五年前在一起时,她看他时最常有的姿态语言,那双眸子就像西湖水光,潋滟波动,脉脉情逗。 方笙走到床前关掉了大灯开了浅粉色夜灯,而后轻躺到床上。 大红的被褥上,他渴望许久的人儿是一朵妍丽馥郁的睡莲,为他舒展盛放,任君采撷。 顾明璋觉得自己像是喝多了,双眼迷朦,从房门到床沿短短的几步路走不稳了。 已是深秋,没开空调,天气有些凉,他却热得连手心都是汗。 “二表哥……”方笙昵喃似低喊,尾音拉得长长的,糍粑一样甜软香糯。 不是第一次听她这么撒娇似喊他,顾明璋却仍无法自制地感到周身血液直往脑门涌。 他的囡囡又回来了! 触手一片香腻细滑,跟记忆深处的一样,微微有些凉,像上好的玉石,顾明璋指尖来回流连,从光洁的额头,到秀气的眉毛,细软的睫毛,绯红鲜润的唇瓣——失去的时光在这一刻回来了,空虚的心被填满,顾明璋喉结动了动,缓缓地俯了下去。 淡淡的体香,一如往日清幽熟悉,属于他的囡囡的气息,那么好闻,那么让人陶醉。 情感和*破蛹而出,他成了一团火,把她也点燃了,两人一起灼灼燃烧。 “囡囡,我要疯了!” “囡囡,我幸福得要死了!” 他吼叫着,满足地呻-吟,汗水挥洒,大颗大颗滴落到方笙脸上脖颈胸膛上。 方笙绷紧了身体,因为快活,因为绝望,胸腔的酸涨爆满得她无法承受时,她哭了起来,哭的惊天动地天崩地裂,多年的委屈辛酸思念担忧相思困苦,在这一刻像山洪爆发。 “不伤心,囡囡乖,咱们以后永远不分开了,二表哥永远对你好……”顾明璋嘶哑着嗓子安抚她,一点一点啜吸她的泪水。 永远不分开?怎么可能? 可是,再一次离开他,忍心吗? 方笙流泪看顾明璋,顾明璋温柔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是她,凝聚着璀璨的点点柔情。 “二表哥,咱们出国吧,离开g市,离开所有人,好不好?” 只要远离顾明瑜,忆璋的身世就不会揭穿。 “出国?离开g市?”顾明璋问,有些吃惊。 他的根在g市,他辛苦打拼十几年,自己却要让他放弃,离开故乡到处飘泊,方笙喉头有些艰涩,微启唇想改口,顾明璋已道:“公司不只是我一个人尽了力,还有很多老职员,特别是高层跟着我一起从一开始一路打拼不离不弃的那些人,囡囡,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妥当安排一下,行吗?明天我先着手安排把你和忆璋送出国,我自己在把蓝天完全处理完毕前,会两头跑经常去陪你和忆璋,好不好?” “好。”方笙哽咽着点头。 “二舅二舅妈和两个弟弟恐怕不舍得离乡背井,我跟他们谈谈,最好让他们一起走,不然你记挂着她们,总是心不安。”顾明璋接着说。 父母弟弟能一起走再好不过了,他想得真周到,方笙泪水流得更欢畅了。 往后,她和二表哥再也不用分开了。 “趁着这个机会,不管阿瑜肯不肯,我都要把他带出国,带离那个家。”顾明璋接下来的话如漫天盖地的冰水兜头朝方笙泼下,方笙整个人被冻僵,嘴唇哆嗦,许久后,方颤抖着说:“二表哥,大表哥对我……” 顾明瑜爱她,他们之间从没宣诸于口的不是秘密的秘密。 顾明璋轻叹了口气,揽紧方笙,低声说:“囡囡,我知道阿瑜喜欢你,所以后来一直疏远他,因为我这个唯一的兄弟的疏离,使得他和蔡雪娇母女感情更好了,这回,要是不把他带走,我怕他迟早会娶了蔡雪娇,那是害死我妈妈的女人的女儿,我不能眼看着阿瑜娶她,这些年,因为阿瑜,我一直没法报复那个女人那个家,我对不起我妈妈。囡囡,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阿瑜虽然喜欢你,不过他不是胡来莽撞的人,不会影响咱们的生活的。” “阿瑜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亲人,他看起来无心无肺,其实感情充沛,很容易受伤,我不能丢下他不管,不然,对不起我妈妈。” 顾明璋从来不会勉强她什么,眼下,却为了顾明瑜,细细地分说,低低的恳求,想让她接受他的决定。 方笙心口疼得抽搐,眼泪哗哗流了满脸,张着嘴想大声嘶骂哭叫,可却是一丝声音也发不出,眼前沉沉的浓浓的拔不开的黑暗,痛楚像浪花在胸臆间翻滚奔腾、无休无止。 “可以吗?囡囡。”顾明璋低声问,一只手不安地摩挲方笙肩窝。 “好啊!你都不担心他对我心怀不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方笙笑道,脸颊贴近顾明璋,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肌肤上轻眨,无声地挑逗他。 “囡囡。”顾明璋喘息。 “嗯?”方笙捉狭地反问,短短的一个字,却像变幻旖旎的唱腔,柔腻勾人。 暧昧的灯光因为情-色-深浓越来越缠绵,狂野的原始的激-情像草原上奔驰的骏马,又像是舞台上劲爆的舞曲,高昂的旋律奔放热烈,其中又渗着细致的体贴,还有爱恋倾诉,一点一滴侵入骨髓感官血脉。 曙色透过窗帘淡淡地照进室内时,顾明璋倦极睡着了。 方笙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地拉开他环着自己的胳膊悄悄下床。 一个字也没有留下,方笙到隔壁儿童房,找出一条毛毯裹好沉睡的忆璋,抱着女儿静静地离开了。 顾明璋醒过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时还没觉察到异样,只以为方笙醒了先去照顾忆璋了。 待到寻遍整个别墅不见方笙和忆璋时,什么都明白过来。 “方笙,你好样的,硬抢不了,就用美人计迷惑我。”他微笑着自语。 痛到麻木了反而不懂得伤心,脑袋分外清醒。 昨天抱着忆璋去超市购了不少食材,顾明璋给自己烤了火腿面包,做了蛋挞,榨了苹果汤加热。 面包色皮黄,蛋挞外皮脆香,里层酥滑鲜嫩,顾明璋闲适地吃着,脑子里不紧不慢思考着怎么从方笙手里抢回忆璋。 手机铃声响起,顾明璋麻木中没感到喜悦,他不再会以为是方笙打来的。 果然不是,来电话的是田心雅。 “方笙为蓝天转了一个亿的保证金进开元,后来却又退回取消,蓝天失去这一有利条件被淘汰了,现在中标胜出的是爱方。”田心雅在电话那头温柔地说,惋惜的口气。 她想说什么?顾明璋淡淡地唔了一声。 “方笙那时是蓝天的职员,她的做法……”田心雅迟迟疑疑说了一半不说下去。 蒙山那块地下面有溶洞的事属于高级机密,田心雅也不知道,之前蓝天转让旗下fs分公司传递了出现经济危机的信息出去,她还以为此次变化出于顾明璋的授意,谁知随后又发生了保证金取消的事,看起来似乎方笙在阴顾明璋为曲波争取利益。 顾明璋明白了,田心雅想找方笙麻烦。 谁给方笙操作取消保证金一事的,怎么留了尾巴? “你能帮我找到证据证明那天方笙为蓝天转入保证金吗?”顾明璋淡淡问道。 他生气了,要对付方笙?田心雅心口咚咚蹦跳,急急道:“能。” “谢谢了,我急需。”顾明璋挂了电话。 他从来不肯欠自己人情的,这次愿意让自己帮忙查事情?难道机会来了?田心雅握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急急调取证据。 方笙抱着忆璋出了南园后招了一辆出租车,谁知上车不久忆璋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顾明璋不在身边,当即声嘶力竭哭闹起来。“爸爸,我要爸爸……” 方笙至此方后知后觉醒悟过来,忆璋在顾明瑜到f城时发病闹着要爸爸是要顾明璋。 是张悦在f城是抱着她去找过顾明璋了。 自己害怕忆璋出现伤害顾明璋的自尊时,他和忆璋已跟亲生父女一样亲热了。 “我要爸爸……”忆璋拼命挣扎扭动,出租车都颠簸颤抖了。 “夫妻俩有什么话好好谈,别苦了孩子。”出租车司机以为方笙是夫妻口角抱着孩子离家出走,看不过去了,靠边停下赶方笙下车不赚她的车钱了。 忆璋看着乖巧,其实性格执拗倔强,方笙怎么哄也不听,哭了许久又开始吐,初时还有隔夜的胃液吐,到没东西吐了,就一个劲干呕,红通通的小脸又是汗又是泪,头发都湿了,杂乱无章粘贴在脸上,分外凄惨。 方笙和顾明璋纵情肆闹了一晚没眯眼休息过,怀里的忆璋越来越沉,脑袋阵阵晕眩站都站不住。 老天也和她作对,细密的雨丝挟着秋末凉风骤然而至,飘飘忽忽,寒意渗入骨髓。 方笙满心底充塞满绝望,曾经淡漠了的自杀的念头不期然又涌上心头。 死了罢,一了百了,二表哥现在把自己恨之入骨,人世间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方笙抱紧忆璋直起身体,木然地朝车辆川流不息的主干道走去。 吱吱急剧的刹车声,方笙没感到疼痛,汹涌的车流在离她身畔停下。 喇叭声响成一片,震惊过后的司机愤怒地大骂。 “妈妈!”忆璋捉着方笙衣服短促地喊叫,因呕吐而涨得通红的脸已是一片雪白,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的,眼珠子都吓得快掉下来了。 童稚的惊惶的喊声像棒槌在脑袋中击过,方笙忽然清醒过来。 ——我怎么能那么自私,怎么能一点不顾及女儿? 田心雅动作很快,不到中午,顾明璋就拿到他想要的。 “谢谢。”接过东西,顾明璋递给田心雅一张支票,“我不希望第二个人拿到这种东西,如果有什么风言风语,我想,你会落个受贿渎职罪。” “你……你让我调取这些证据,是为了帮方笙消除隐患,是为了要胁我不得动方笙?”怎么也想不到的原因,这一刻,田心雅的骄傲再也无法维持。 “不错!”顾明璋站了起来,因为消瘦,身材更显修长,脸上略有疲倦之色,眼神却一如既往凌厉,“田心雅,你是聪明人,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窗外正是红日高照时,一片橙红染红了天空,顾明璋的眼眸在橙红里更加漆黑,深不见底,那样优雅深情的人,却又是那样冷酷绝情。 田心雅抓着支票的手不停发抖,绝望地问道:“除了方笙,别的女人就那么不堪吗?” 顾明璋淡笑,“不,还有例外,我女儿忆璋。” “方笙那样对付你帮曲波,你不觉得你还一心护着她很好笑吗?”田心雅不甘心 顾明璋没觉得自己好笑,他对方笙的感情田心雅不懂。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即便方笙后来负了他,可是,她也带给他那么多幸福快乐的日子,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方笙。 将东西销毁后,顾明璋开始着手安排抢夺忆璋的战斗。 “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只有孩子对你的依赖,这个难度有些高。”蓝天法务部律师沈棠很是为难,不只是有难度,根本是毫无胜算。 “再难也得办,我还要尽快得到抚养权,忆璋有精神病倾向,不能拖。”顾明璋毫不犹豫说。 “孩子有精神病?”沈棠眼睛一亮,“我们可以从母亲的失职来做文章,然后,做dna鉴定,当然,鉴定书动下手脚,把孩子说成是你亲生的。” “可以。”顾明璋同意。忆璋睡过的床单被子还没洗,要找根带着毛囊的头发不难,顾明璋当即找了一根过来。 方笙没有回f城,另找了一个海滨小城港照市住了下来。 手机她关机了,也没给父母打电话。 本来许诺母亲要尽快嫁人结婚的,她做不到了。 大概是那天抱着忆璋要自杀的举动吓坏她了,忆璋没再哭闹要爸爸,不过,也不说话了,每天在书桌前一坐一整天,不停地画画,蓝天白*滴小草花朵,还有……爸爸。 她不画妈妈了,也不画她自己了。 方笙有些不安,抱着她去了趟医院。 “抑郁症前期,建议尽快送精神病院,或是什么都顺着孩子让她开心快乐,慢慢地自我调节过来。”医生做了鉴定后说。 顺着忆璋?她最想要的就是回到顾明璋身边了。方笙为难地咬唇,低声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怎么?还有什么比孩子健康快乐更重要?”医生不解地看方笙。 顾明璋比忆璋更重要! 可是,不让忆璋和顾明璋一起生活,就真的是为顾明璋好吗?自己的决定真的对吗?方笙陷入黑暗的无底深渊中。 上诉书递交法院了,只等着开庭审判。 等待的时间里,顾明璋很少到公司上班,也没有外出应酬,整日整日呆在南园家中电脑前,静静地戴着耳机侧耳倾听。 耳机里很多时候寂静无声,只有到吃饭时,才会传来方笙温柔的喊忆璋吃饭的声音。 “方笙,你以为再一次销声匿迹就能躲开我吗?”顾明璋冷笑着,手指轻轻捻动。 忆璋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金锁里面安装着窃听器。 比过去五年好一点,不再是茫然绝望无处抓摸,他知道方笙的下落,清楚她的一举一动。 “顾先生,dna亲子鉴定报到我拿回来了。”沈棠兴匆匆打了电话过来:“你来不来公司?不过来,在南园,那我现在就去南园找你。” 沈棠挂了电话急冲出门,和张悦撞个满怀。 “这么高兴上哪?”张悦笑问道。 “去南园找顾先生,顾先生争抚养权的官司赢定了,那孩子是顾先生的亲生女儿,这官司顾先生赢定了,不只能赢得官司,还可以再给被告加一个欺瞒罪索要精神赔偿……”沈棠滔滔不绝,兴奋得两眼放光。 忆璋是顾明璋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张悦手里的文件夹落到地上。 “很意外?我也很意外,顾先生从来没提过那女孩有可能是他的女儿。”沈棠笑道。 “我正好有事要找明璋哥,一起走。”张悦平静了下来。 顾明璋怎么也没想到沈棠要告诉他的是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挂了电话后,想到要和方笙对簿公堂了,思绪有些乱,有些坐立不安。 眼角扫过茶几上的青花瓷茶具,顾明璋摆开茶具泡茶。 茶具是当年和方笙一起买的,白瓷润泽如玉,像方笙的肌肤,又不完全像,方笙的肌肤有时会泛起淡淡的红,敷了胭脂似,说不出的娇媚。 顾明璋觉得胃部难受起来,那么多天过去,一直是平静的,平静地等着尘埃落定,就快尘埃落下了,忽然却又心疼起来,怕她得知要和自己对簿公堂时无法承受。 茶水从灼热到冰冷,沁凉的触感,顾明璋静看着杯里的茶水,那里面先是他自己,落寞的眉眼,接着又是方笙,她定定看着他,眼里有苦涩,还有隐藏在眼睛深处的爱恋。 “我怎么到现在还以为你爱着我!”顾明璋狠狠地摔出茶杯,要将方笙从自己脑海里摒弃。 张悦推门进来,被砸个正着。 “明璋哥,你干嘛砸我?”张悦气咻咻一面拿纸巾擦脸颊茶一面质问顾明璋。 “怎么来了?公事都处理完了?” “没心思处理公事。”张悦病蔫蔫坐下,闷闷道:“蔡雪娇让我做她的伴娘,我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当,这还不简单。”顾明璋晒笑,忽然呆滞,“蔡雪娇要嫁给谁?” 张悦惊奇地问道:“你还不知道蔡雪娇要和你哥结婚了?” 明瑜要娶蔡雪娇? 绝对不可以!顾明璋抓起车钥匙往门外冲,和迎面进来的沈棠差点撞个满怀。 “顾先生,你要去哪?我们商量一下案子。” “不用商量,你看着办,只要官司能赢。”顾明璋匆匆上车,沈棠眼皮还没来得及眨一下,车子已开出了他的视线。 “这怎么回事?顾先生不是非常重视这场抚养权官司吗?”沈棠不解地看张悦。 “顾明瑜比忆璋重要多了,他当然是先顾那一头了。”张悦上下打量了沈棠一眼,笑道:“沈律师真厉害,忆璋不是明璋哥的女儿你也有办法把鉴定弄成亲生女儿。”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用不着动手脚,鉴定结果出来了,顾先生和那孩子是亲生父女。”张悦靠得太近了,沈棠觉得有些热。 “没有这回事,忆璋不可能是明璋哥的女儿。”张悦笑容更加灿烂,沈棠张嘴想反驳,张悦两瓣柔软的嘴唇堵住了他,一双绵煽风点火的小手拉开了他的腰带,“沈律师,明璋哥没说过忆璋有可能是他女儿吧?” “没说过。”沈棠喘不过气来,张悦有些胖,可胖得适中,身材柔软丰满。 “那就别说了。” “可是,顾先生说一定要拿到抚养权的。” “以明璋哥的财势,要拿到抚养权用不着靠是忆璋亲生父亲这一点,不是吗?忆璋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你还能帮他拿到抚养权,你的报酬就更高了,你说是不是?” “纸包不住火……” “我会告诉明璋哥你说过忆璋是他的亲生女儿,只要你以后别跟他提起,我会做的天衣无缝,让他明明听说了却没发现忆璋是他的亲生女儿,你不会落什么责任。”张悦将沈棠推倒坐了上去。 沈棠不再说话。 律师虽不是多清贵的职业,收入却不错,也很吃香,可是,沈棠个子很矮,相貌普通,因为应酬多,三十岁不到就腆起大肚子,更遭女孩子唾弃,张悦还是第一个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 第33章 隐情 顾明璋出门后直奔顾家。 带着方笙离开顾家后他从没回去过,不过,地址却是知道的。 顾家的八百伴超市开得早,顺风顺水发展,蔡雪娇虽然骄蛮,却不败家,顾瑞顾明瑜父子俩更是一点不良嗜好没有,经过十几年发展,顾家已是g市大户,复式楼早不住了,高墙围起来的独院别墅,双开的气势十足的铁艺雕花门,进门草坪鲜花绿树,四层小楼富丽奢华。 室内挑空的大厅巨型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白日里也璨然生辉,蔡雪娇腻到顾明瑜身上要他对婚礼提意见。 “你和阿姨看着办,我没意见。”顾明瑜低低说话,头部深埋进胸前,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没脸见阿笙了! 怎么就和蔡雪娇上床了呢?怎么会这样呢?顾明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那天送方笙回到南园后,他到酒吧里喝得醉熏熏的,后来回家倒下就睡,第二天起床,身边躺着蔡雪娇,两人都是不着寸缕。 他吓得大叫,苏若蓝和他父亲闻声过来,然后,他和蔡雪娇的婚事就提上议程。 脑子里一点亲热过程的印象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失去,顾明瑜想死的心都有了。 “明瑜婚前恐惧症了,你别烦他,依我说,办婚事琐碎的很,你俩年纪都不小了,也不用麻烦了,去把结婚证打了到国外旅游结婚就好。”苏若蓝笑道,笑推女儿,示意她别再纠缠下去。 “我不,我要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羡慕我,哼,我已经跟张悦说了,让她做我的伴娘,顾明瑜,你让顾明璋来给你做伴郎,我是他嫂子,以后不准他再冷眼盯我。”蔡雪娇细细数着,眉飞色舞。 “我的嫂子会是任何一个女人,但不可能是你。”顾明璋推开门,刚好听到蔡雪娇的宣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眼角斜了苏若蓝一眼,没有称呼,淡淡说:“阿瑜不能跟你的女儿结婚,你心中有数。” 苏若蓝像被蜂蜇了似,保养得极好的脸庞激颤。 大约是太意外了,她的嘴唇启启合合多次,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明璋,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嫁给明瑜?”蔡雪娇吓得脸白了,求救的目光看向苏若蓝和顾瑞:“妈,我是叔叔的女儿?是明瑜的亲妹妹?” 为什么不能和顾明瑜结婚,她只想到这个理由。 当然不是。 顾明璋说这话的意思——难道他知道他母亲的真正死因? 苏若蓝身体摇晃,求救的眼神看向顾瑞。 顾瑞在瞬间也猜到了,惶恐地哆嗦个不停,半晌方呐呐说:“阿璋,你阿姨虽然不是你亲妈,可是,也没亏待过你们兄弟俩,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好吗?” “过去的什么事不要提?当然可以,只要阿瑜的婚事做废。”顾明璋呵呵一笑。 一室的寂静,蔡雪娇看着苏若蓝妥协的眼神,绝望地看向顾明瑜:“顾明瑜,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顾明瑜见过蔡雪娇张牙舞爪的样子,蛮横高傲肆意张扬的样子,从没见她这么脆弱无助,这一刻,忽然间蔡雪娇的面庞和他脑子里的方笙重合在一起。 他和方笙的成长里,蔡雪娇一直在场的。 顾明瑜垂下头不敢看她。 “顾明瑜……”蔡雪娇朝他扑过来,紧搂着他:“顾明瑜,我一直在等你,我爱你。” 惶恐使她不再坚矜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挤压着顾明瑜,挑-逗他。 “阿璋,我跟雪娇……我们已经……”顾明瑜在她的逼迫下结结巴巴开口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顾明璋。 顾明璋知道顾明瑜博爱又多情,他一直担心顾明瑜会被蔡雪娇打动,当担心变为现实时,痛楚比预想中还强烈。 他忘不了那一天,苏若蓝高昂着头看着他朴素的母亲巧笑着说:“你能带给顾瑞什么,我又能带给他什么,不离婚,你想拖死顾瑞吗?” 那天苏若蓝精心修饰了,耳垂下的耳环随之她的巧笑晃动,细碎的光芒灼得人六神无主。 他的母亲被击垮了,无路可退只能跳楼自绝。 悲伤的回忆和愤懑的现实混在一起,烈火迎面喷来,灼得心脏眼睛赤痛。 顾明璋再也不想隐瞒了。 “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他冷笑着指向顾瑞苏若蓝:“那天我亲眼看到他们把妈妈逼得跳楼自杀……” “怎么可能?”顾明瑜触电般跳了起来朝顾明璋冲过来,双手按上顾明璋肩膀了,又霎地后退,退到茶几边退无可退了,像被抽了骨头的木偶,砰一声跌坐地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其实已相信了! 不只一个的朋友说过,他和顾明璋兄弟俩生得一模一样,怎么性格差得那么多,顾明璋像背着沉沉的千重大山活着似的。 他无忧无虑可着劲儿折腾,呼朋唤友金樽美酒潇洒恣意的生活,原来是弟弟的压抑隐忍苦苦背负换来的! 顾明璋伸手拉顾明瑜,面前忽然寒光刺目。 顾明瑜颤抖着挣扎着站了起来,手里握一把不知何时抓到的水果刀,直直地指着他,似乎他敢再近他一步,他就会把马上把刀捅进他心窝。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骗我!你不喜欢雪娇,听说我要和她结婚故意这么说,你好歹毒。” 顾明璋从没想过顾明瑜是这个反应。 母亲死时他兄弟俩已经八岁,记事了。 他们的母亲那么温柔,每日操劳不停,用微薄的力量给予他兄弟俩最厚重的温暖,给予他们舒适的家,他想过顾明瑜得知真相会悲痛欲绝,会愤懑仇恨,却从没想过,顾明瑜逃避了,不愿面对。 “小时候没告诉你,是怕你忍不住沉不住气,后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了会不开心,阿瑜,妈真的是被逼得跳楼自杀的。” 兄弟俩换了个,天塌下来,顾明璋惯有的淡定从容不再,胸膛剧烈起伏,像闯了祸的孩子,迫切地想把被弄糟的局面收拾好,不安、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搀起地上的顾明瑜。 顾明瑜手里的水果刀毫不迟疑朝他刺了过去:“我不相信,别碰我,滚。” 刀子入肉划开布料,嚓一声细响,鲜红的血水渗过衣服滴落到地板上。 他妈妈输给苏若蓝,他也输了,输得彻底,顾明璋默默地转身离开。 背后蔡雪娇喜极而泣扑进顾明瑜怀里,顾明璋没有停顿。 爱人,亲人,他一样也没把握住。 黄昏了,气温降了下来,汽车尾烟和暮色交织,城市雾蒙蒙的,像披上了薄纱。 顾明璋开着车在大街小巷上茫然兜转。 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物从眼前晃过,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像海市蜃楼,他像置身海波里,飘飘荡荡靠不了岸。 空茫里忆璋稚嫩的面庞在面前浮起,耳边是娇软软的爸爸的喊声,顾明璋深吸了口,把汽车开到附近一家医院包扎手臂伤口。 他还有忆璋呢,不算一无所有。 顾明璋回到南园家里时沈棠已经走了,屋里看不出半点放纵过的痕迹。 张悦精心准备了晚饭,一汤一肴都充满诗意,调料碟精心准备了姜葱醋,还摆着高脚杯葡萄酒。 “你以后不用帮我做饭了。”顾明璋扫了桌面一眼,没有喜悦。 “我自己也要吃,在你这边做我还可以省了买肉菜。”张悦笑道,盛了饭装好汤坐到桌前,一边招呼顾明璋吃饭,一边急切地问道:“我听沈律师说,忆璋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要和阿笙争忆璋的抚养权?” 忆璋不是自己的女儿,若是,方笙用不着带着女儿离开自己。 顾明璋苦涩地笑了,沉默着舀汤喝不回答张悦的问话。 他以为沈棠做了假的dna鉴定书,张悦信以为真。 张悦这么说,其实就是要诱导他这样子去想。 端起饭碗又搁下,张悦哽咽着说:“我那时要是不去坠胎,孩子比忆璋还要大上半岁。” “忘了吧。”顾明璋只能这样说。 “我也想忘,可是忘不了,那地狱般的夜晚。”张悦狠咬住嘴唇。 顾明璋不知说什么好。 那一晚对张悦是地狱,于他,却是天堂。 就是在那夜,他得到方笙,洁净无瑕的方笙,没有为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身上没有别的男人烙印的方笙。 张悦抓起酒瓶咕噜噜往口里倒酒。 “事情已经发生了,别想了。”顾明璋看不过去,抢了酒瓶搁到一边。 “是啊,已经发生了,想也没用。”张悦呜呜哭了起来,缓缓往顾明璋身上歪。 “没酒量就别借酒消愁,这才刚喝下肚就醉了。”顾明璋摇头推开张悦,站起来打电话给公司和张悦要好的女孩,“孙丽,张悦喝醉了,你过来南园一下,送她回家。”一面说一面走到屋外去。 张悦打了个酒嗝,嘴里嘟嚷着,像醉得人事不醒。 顾明璋如果回头,就能看到张悦眼里根本没有醉意没有迷离也没有痛楚,有的只是怨毒仇恨和痴迷眷恋。 第34章 往事如风 五年前那晚,张悦和方笙寝室同学聚会,为了能见到顾明璋一面,她找各种借口灌方笙酒,方笙喝醉了,她打电话给顾明璋,顾明璋赶过来接方笙,她如愿见到了顾明璋。 本来她也要坐进顾明璋的汽车的,往常都是由顾明璋先送她回家的再和方笙回家,可那晚方笙醉糊涂了,一个劲扯衣服喊热……顾明璋眼眸里着了火,急匆匆对她说:“张悦,囡囡不舒服,我没时间送你,你自己打车。” 她一直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无谓的单恋,顾明璋只把她当方笙的好朋友看待,可那一刻还是生不如死,她没有搭乘出租车回家,而是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漫无目地走着。 后来的事张悦不想再回忆。 她走过一处僻静的街道时被一伙混混拖进暗巷强暴,晕死过去,有路人发现后报了警。 张悦不知该感谢还是该恨打电话给顾明璋的警察。 警察从她的手机里调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报讯,顾明璋在凌晨时分赶到医院,寸步不离整整陪了她三天。 她请求顾明璋不要告诉方笙,顾明璋同意了,看她的目光带了感激。 她知道,顾明璋怕方笙自责,因为他们没送她回家才发生意外,她的请求其实也是顾明璋想拜托她的。 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向顾明璋求助,顾明璋又陪着她去医院堕胎。 在那之前,顾明璋虽然因她是方笙的好友待她比对别人亲切些,然而仍是疏离冷淡高高在上的,可那些天,他却经常温和地对她微笑,鼓励的眼神看她,不带一丝挑逗或者轻浮的意味,只是因她的不幸遭遇而想送给她点滴温暖和力量。 可,在她眼中,也已是令她愿意赴死的烈火。 那一夜之前,她的心思还很单纯,只想悄悄看着顾明璋,因他的快乐而快乐,衷心祝福,希望他和方笙永远在一起。 那夜后,她的思想变了,因为自己被毁,她也想毁了方笙。 她想,如果那夜方笙没有那般风情万种,顾明璋就不会被迷得失了魂,就会和以往一样先送自己回家,自己就不会惨遭强-暴。 都是方笙的错。 如果没有方笙,她还有可能得到顾明璋的爱情的,她多么想拆散方笙和顾明璋,没想到,不用她动手,方笙就离开了顾明璋。 忆璋竟然是顾明璋的女儿,那么,方笙为什么要离开顾明璋? 难道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和顾明璋不清不白? 不,不可能!方笙离开前那段时间没有反常,重逢后对自己也是毫无芥蒂。 忆璋那小家伙鬼精灵的很,有她在顾明璋身边,顾明璋和方笙复合是早晚的事。 软着身体装着醉眼朦胧由孙丽送自己回到家后,张悦打开了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出了一会儿神,阴沉沉笑了。 文件袋里面装着很多东西。 她被强-暴住院时的交费清单,她怀孕后的诊断书还有堕胎手术同意书复印件。 堕胎手术同意书复印件是她事后费尽心机陪卓海上床拿到的。 女人要堕落真容易,在那之前,她一直洁身自爱,连初吻都没送去。那之后,她破罐子乱摔,用身体换取各种利益,一点压力没有。 手术费用都是顾明璋的卡号转出的,手术同意书上家属一栏是顾明璋的签名。 当年留了这些东西没派上用场,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法院要送传票,方笙的联系地址由顾明璋提供的,沈棠知道,张悦也知道,张悦填好快递地址了又撕掉了。 等等吧! 十几年了,为了顾明璋,她和方笙做着朋友,扮演着大大咧咧无心无肺的乐天派,猛一下出现这份单据,说不定方笙反而起疑,不如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再抛出。 只有留在顾明璋身边才能适时而动把握最有利的,就像今天,在公司里听到沈棠和顾明璋的通话,得知忆璋是顾明璋的亲生女儿后,她马上提出送沈棠去南园,然后下车时提前一步进屋调走顾明璋,天衣无缝,连顾明璋那么敏睿的人都没察觉。 把文件袋锁回抽屉里后,张悦打开电脑,打开一个加密文件,输入密码,文件里面是一个个视频,视频里有方笙,有她,也有顾明璋,背景就是她的屋子客厅。 张悦久久地观看着其中一个视频,那是顾明璋逗留最久的一个视频,她搬进这套房子那天的视频。 那时她和方笙还没毕业,她还没出事,方笙也还没离开顾明璋,因为一早决定毕业后和方笙一起进顾明璋的公司上班,顾明璋提前给她安排了这套房子,视频是她入住这套房子那天拍的。 那天方笙和顾明璋一起过来为她入住新宅子暖炉,三个人一起吃火锅,顾明璋没有人前的清冽,眉眼透着轻松,方笙怕他热,把他的衬衣上面两粒钮扣解掉了,火锅的腾腾热气中,顾明璋英俊的脸庞透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慵懒意味,半敞的胸膛该死的性感。 那天忍得真辛苦才能不让自己的目光紧粘在顾明璋身上,张悦轻轻叹了口气。 方笙对自己真放心,从来就不担心自己窥觑她的二表哥。 她也绝没想到,客厅一角那株一人高的巴西木枝叶连绵里掩藏着一个声控感应摄像机,房子里每一个角落都在摄像机的视角里,每次她和顾明璋送自己回家,摄像机都会忠实地摄录下一切。 而自己,就在他们走后,痴痴地一遍又一遍来回看顾明璋。 夜风起,吹进室内,巴西木枝叶微微晃动,沙沙细响,张悦想起初遇顾明璋那天的情景。 当他微笑着走近自己,问道“同学你好,你一个人吗?我表妹跟你同桌怎么样?”时,她周身血脉都舒展开来,快活得恨不能连手足都能说话,都能大声喊出“好”字。 十几年过去,恍惚却如刚发生昨天一般,那时懵懂纯洁得像张白纸,只要能看顾明璋一眼,就能快活许久,还不知那就是爱情,后来,懂得了,却又得知,方笙和顾明璋没有血缘关系,两人面上是表兄妹,暗里已是两情相悦,顾明璋乌黑如矅石的眼眸只看得见方笙一个人。 回忆如孱孱小溪流水,很美,现实已是灯红酒绿下的浮光暗影,支离破碎。 *** 方笙自接到法院的传票后就整个人懵了。 那是一点悬念没有的庭审。 沈棠甚至连dna鉴定书都不用出示。 方笙抱着忆璋刚走进法庭,忆璋就大喊着“爸爸”拼命朝顾明璋扑过去。 开庭后,方笙对沈棠的问话充耳不闻,只是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抓住衣襟,惨白着脸看着紧抱着忆璋的顾明璋。 “被告有什么要申诉的?”法官在庭议结束时忍不住问失魂落魄的方笙。 “没有。”方笙摇头,声音像蚊子哼哼,几不可闻。 明明她只要说一声忆璋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要争得忆璋的抚养权就得用上阴招,往后会背上法律责任,她的胜算很大的,顾明璋抿紧嘴唇,生生克制着,逼着自己不朝方笙走过去,逼着自己将汹涌的想把方笙搂进怀里安抚疼爱的念头抛掉。 法官当庭宣判,忆璋的抚养权归顾明璋。 “我服从判决。”方笙低声道,她不会也不能和顾明璋刺刀相向。 冬天里惯有的阴天,没有雨,天空灰扑扑,阴霾沉郁,如接近凋零的惆怅花颜,饱-满发胀的辛酸,比狂风暴雨还让人生疼的绝望。 顾明璋没有自己开车,司机把车开到台阶前,俯身要进汽车时,他回头看了方笙一眼。 忆璋一直把头埋在他怀里的,感应到他的动作了,抬头看方笙,小声问:“爸爸,妈妈能不能跟我们一起住?” 当然能,他从来都离不开她。 可是……她要和曲波结婚了,不可能跟他和忆璋一起住。 顾明璋黯然摇头,弯腰坐进汽车里。 后视镜里方笙孓然一身,呆呆痴痴望汽车行进的方向一动不动。 顾明璋忽然就想起以前每次送方笙回学校时的情景,方笙每次都要站在校门口看着他的汽车远离,直到看不到了才走进学校,而他,总会在路口又调头回去,远远地看着方笙的身影消失在校园深处才离开。 刘亮有一次恰好路过看到了,摇头晃脑叹气说:“都不知道你们俩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没腻,人家说七年之痒,你们不止不痒还越来越爱,要是有一天你死了或是方笙死了,另一个人的命也到头了。” 不止是他,认识的人也都以为,他和方笙永远不会分离,彼此永远不会变心。 方笙僵硬地迈着步子,心中一片空茫,她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小的时候拼命学习盼着考上大学有工作不用在农村吃苦,到顾家后,目标就是和顾明璋一起打拼,离开顾明璋后,浑浑噩噩里就是养大忆璋,如今,忆璋也没有了,她一无所有。 她有亲人,爸妈弟弟,他们也很关心她,可是,少小离家,除了血缘的羁绊,她和家人是陌生的,客气而疏离。 一阵冷风吹来,寒气从风衣领口钻进胸膛,方笙使劲拢了拢领,拢得很严实,可寒冷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减弱。 “阿笙。”嚓一声急刹车,张悦开着车在她身边停下。 第35章 羊入虎口 方笙茫茫然坐上张悦上的车。 “真不知你和明璋哥怎么搞的,居然走到打官司的地步。”张悦埋怨。 方笙苦笑,靠到椅背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鼻边有浅淡的古龙水味,属于顾明璋的味道,方笙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问道:“我二表哥坐过你的车?” “啊?”张悦愣了愣摇头:“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坐过就坐过,这有什么奇怪的。”方笙失笑,顾明璋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她绝不会搞错。 是和顾明璋身上的古龙水一模一样的味道,却不是顾明璋坐车留下的,是她特地买了同品牌同型号的香水洒的,张悦讪讪笑了笑,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车头有些歪。 “慌什么?”方笙奇怪地问道,她毫不在意随口问的,张悦是顾明璋的助理,又是她的好友,关系密切,顾明璋坐张悦的车很平常的事。 “谁慌了,你才慌呢。”张悦咭咭笑,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方笙没再追问,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手上钱不少吧?不如自己当老板,注册个什么贸易公司,有份事业做日子不至于太空虚。我认识冠牌磁砖的老总,我介绍你跟他认识一下,谈谈他工作的磁砖在g市的代理,你看怎么样?” 方笙暂时还提不起打拼事业的兴趣,张悦那么热心不便推托,便点头应了下来。 “你约好了通知我。” 谢绝了张悦邀她同住的好意,方笙来到g市的怡景小区。 这是她离开顾家后和顾明璋一起居住的房子。 三室二厅,一间书房,一间顾明瑜的卧室,剩下的一个南向带阳台房间是她和顾明璋的卧室。 就在这套房子里,她度过了最快活的人生时光,直到那个让她崩溃的早晨。 屋里很干净,想必在她离开的五年里,顾明璋也请了钟点工不时打扫。 清新的气息,一室的水蓝色调,像初秋的天空,那么舒爽的碧蓝,深邃高远。 方笙在床沿坐下,抱起抱枕把头深深埋了进去。 张悦在第三天打了电话过来,她约好了磁砖厂老总陈凯了。 “四季春的牡丹厅,七点整,你自己打车过去,我不去接你了,我下班后直接过去。” 方笙到达时,张悦还没到,陈凯倒是先到了。 典雅昂贵的红木桌椅,通透明亮的餐具,包厢顶棚是无数小灯组成的吊灯,气派里透着现代商场特有的奢华和冷酷。 酒菜陆续上来,张悦打电话说车子半路坏了来不了,方笙和陈凯便先陈凯边吃边谈起来。 顾明璋生意做得很大,却极少带方笙出去应酬,离开顾明璋后,方笙带了女儿几年,后来进fs公司也只是小职员,商务应酬她并不熟练,有些拘束。 酒过三巡后,陈凯不说话了,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方笙只得干巴巴找话题:“我第一次接触投磁砖,陈总能不能介绍一下?” “你和张悦同龄,比她却嫩多了,这话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想寻求合作的商人。”陈凯挑了挑眉,极放肆地打量方笙。 方笙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我很放心把生意交给你做,你要拓展生意肯定比张悦容易。”不知想到什么,陈凯哈哈大笑,方笙还在发愣,他的一只手搭上她放在桌沿的手:“方笙是吧?你长得不是绝色,但是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怎么回事?方笙一阵作呕,霎地站了起来,“陈总,我是来谈合作的,既然你无意谈生意,那我告辞了。” “你不想和我公司合作么?”陈凯脸冷了下来,“别跟我玩欲擒故纵那招,我可没那耐心。” 谁跟他玩欲擒故纵了,方笙想不到自己让人误以为是以色换利的货色,气得眼眶都红了,也不分辩,转身拉开门往外冲。 对面包厢门恰同时打开,三四个男人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高挑,暗黑的走廊灯影下五官硬朗明隽,看到方笙时,男人眼角微微一跳,抬起的脚步顿住。 是顾明璋,方笙未料到这个地个方遇到顾明璋,不觉呆了。 “别装了,女人做生意哪有不潜规则的。”陈凯从里面追了出来,伸手去拖方笙。 “放开我。”当着顾明璋的面,方笙羞得无地自容。 顾明璋黝黑的眼眸更黑,眼里隐隐约约的火苗在灼烧。 “顾总,还这么早,不然再回来喝两杯?”送顾明璋出包厢的男人见顾明璋不走便挽留他。 “不了,我女儿在家里等着。”顾明璋淡淡道,视线盯着方笙。 陈凯抓得太紧,方笙急切间挣不开,不自觉的就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看人家英俊优雅就不想跟我了?没用,那位是蓝天的顾总,身家以亿计,洁身自爱重视家庭从不理睬外面花花草草,你高攀不上。”陈凯压低声音,却不是很低,语气谄媚,显然是想让顾明璋听到自己对他推崇备至的说话。 方笙知道顾明璋生意做得很大,却不知连陈凯这个级别的老板还要拍他的马屁,心头又是骄傲又是羞愧,原来还想顾明璋帮自己解围的,不敢了,怕让顾明璋在人前丢脸。 方笙往包厢退,寻思着等顾明璋和他的客人走了再想法离开。 她被拽住了,顾明璋拽得很用力,差点把她的手腕扭脱臼。 “介绍几个生意合作伙伴给你认识,置业的邵文杰邵总……”他瞟都没瞟陈凯一眼,径自介绍他背后几个男人给方笙,又对那几个男人介绍方笙,“我表妹方笙。” “您好方小姐。”跟顾明璋在一起的几个男人一诧之后,有礼地朝方笙颔首致意,双手奉名片给方笙。 方笙没有名片,正不知如何回礼,顾明璋将递到她面前的名片一一收了,而后淡淡地望了方笙一眼。 方笙看懂他的眼神,朝那几个男人浅浅一笑,歉然道:“今天有事,我先走了。” 走过转角,背后意味莫明的视线不见了,顾明璋陡然用力,方笙硬被他猛一下推按到墙壁上。背脊一阵硌痛,方笙没没回过神来,下巴又被顾明璋狠狠掐住。 他死死盯着她,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方笙吃痛,又难堪得要命,眼中酸涩难当,忍了又忍,痛楚却势不可挡阻不住上涌的泪水。 面前渐渐模糊,顾明璋棱角分明的脸像隔着暴雨的挡风玻璃,变得柔和起来。 长久的静默后,顾明璋松了方笙下巴,半是嘲讽问道:“曲波把你推出来打夫人外交?” 关曲波什么事?方笙愣了一下,明白他听到自己要嫁曲波的传言了。 “我没要嫁给曲波。”辩白的话脱口而出后,方笙默默垂下头。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炸开了,顾明璋一双眸子在暗影里熠熠生辉:“什么原因?女儿都为他生了,为什么不跟他结婚?” 方笙无语以对。 顾明璋的双眼从明亮转为黯然,方笙眼帘掠过暗影,抬头时,只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二表哥。”方笙急急追了上去:“忆璋好吗?” “很好。” “你出来了她一个人在家吗?” “不是,请了保姆带。” 他脚步不停,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方笙还想问忆璋有没有想自己提起自己,见他懒得说话,忽然间就满腹委屈,喉咙酸酸的说不出话。 电梯门打开了,顾明璋走了进去,方笙咬了咬嘴唇定定站着没跟进去。 冰凉的两扇钢板门在她面前合上,也断了她和他之间视线的牵绊。 顾明璋把车从停车场开出上了马路了,又颓丧地抢占了左转弯车道调头往回开。 她伤他再深,他也无法将她抛下置之不理。 想起刚才方笙的样子,顾明璋觉得心口又疼了起来。 似乎每一次相见,她就越发消瘦。 她的肤色以前是润泽的剥壳荔枝般的嫩白,现在却是憔悴的苍白,从前娴静里透着鲜活,在他面前时活泼如阳光下明丽清澈的溪水,再见后那双大眼睛只有乌黑沉静,看不到半点活力生机。 刚才她望着他流泪,眼眶里盈盈的湿润,他硬生生把自己撕成两半才止住了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车尾气和冬日夜里薄薄的雾气交织,明亮的车头氙气灯也未能让眼前清晰,顾明璋视线四顾搜寻,看到方笙时,方笙已拦了一辆出租车弯腰坐了进去。 错过了,就像他们明明走在一条道路上,却被不可测的岔道分开了一样。 顾明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方笙刚回到家,张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阿笙,你遇到明璋哥啦?” “嗯。”方笙低嗯了一声,不想多说。 张悦似乎没感觉到她的低落,兴高采烈说:“冠牌磁砖是名牌,本来很难拿到代理权的,陈总刚才听我说你和明璋哥关系匪浅,很利索地答应了,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签代理合约,你说个时间,我跟他约定,或者你直接给他打电话。” “我不做了。”方笙怕张悦难做,本来不想把陈凯的恶行说出来的,不得不说了。 “真不知道这男人这么肮脏……”张悦气得大骂,又不停道歉,为自己识人不明给方笙带来麻烦自责不已。 “不关你的事,再说碰巧遇到二表哥,也没发生什么事。”方笙笑着安慰她。 张悦还要给方笙介绍别的厂商,方笙婉拒了。 她觉得自己职场经验太少,还是先找份工作干着,过个一年两年再说。 张悦挂了电话后懊恼地想,顾明璋这些天都推掉应酬了,怎么今天就出去吃饭了,又那么巧碰上了。 方笙怎么那么好运呢,居然从陈凯那个色狼的魔爪下全身而退。 好在她没起疑,没怀疑自己故意要把她送到陈凯手里。 前几天听方珍珠说方笙妈要她嫁给曲波,不知怎么又没下文了,张悦思索了一会儿,打电话给方珍珠探口风。 方珍珠无精打采的很。 “我二婶怕阿笙跟阿瑜搅和才想把她嫁给曲波,这不,一听说阿瑜要和蔡雪娇结婚了,立马就不理曲波了,那个曲波也真是怂货,平时见他威风的很,一遇到跟阿笙有关的事就孙子了。” 曲波可不怂,他精着呢,知道方笙不喜欢他,顾明璋又是强劲的情敌,追得太紧完全没胜算,打的慢火熬细粥的主意。 张悦眉头皱了皱,心中又另有了歹毒主意。 方笙投了几份简历,因为没多少工作经验,工作暂时没找到,空闲的时间多了,对忆璋的牵挂更甚,想到南园看忆璋,又怕顾明璋控制不住两人又纠缠不清,后来顾明璋不让她离开南园。 拖了几天,方笙忍不住打电话让张悦抱忆璋出来给她看看。 “我试过,不过忆璋没有明璋哥跟着不肯跟我走。”张悦无奈道,倒没有说谎,忆璋不知怎么的对她没有刚见面那会儿那么亲热了,让她都禁不住怀疑忆璋是不是看出自己的丑陋居心。 那怎么办,方笙六神无主,想见女儿的心思迫切的很。 “我手上有人送了几张汤山温泉度假村的优惠劵,要不,周末我约上明璋哥,让他带忆璋去泡温泉,咱俩悄悄儿也去,到时再找机会见面。”张悦提议,握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这一步太残忍了,若是哪个环节出错败露了,顾明璋的雷霆之怒将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冬天泡温泉不错,方笙答应了。 顾明璋要陪忆璋,很多公事都在家中处理,应酬能推就推,这个周末有一个应酬却是非参加不可的——开元要公布蒙山脚下那块地的招标结果,而后举行庆祝酒会。 蓝天落选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风度,非参加不可。 张悦作为他的助理,事先知道的,才故意约方笙周末去汤山,周五这天下午她苦恼地问顾明璋:“怎么办?阿笙想见见忆璋,我约她明天去汤山温泉度假村,想让你带着忆璋也过去给她看看。” 顾明璋翻文件的手顿住,眉头微微蹙起,隔了一会儿,说:“你先陪她过去,我明晚应酬完就带忆璋过去。” 顾明璋被方笙伤得再狠也无法拒绝她,张悦很清楚,应了声好,一面嘻笑着朝顾明璋挤眉弄眼:“明璋哥,要不要我给你和阿笙安排一下?” “少把我和她推在一起。”顾明璋口气有些阴沉,墨黑的眸子却有不容忽视的期待的光亮闪过。 “好,我不渗合,你们就继续别扭下去。”张悦哼了哼。 顾明璋暗叹了口气,很感激张悦的,笑道:“你那房子住了几年有点小了,华景园这几天就要交付使用,去挑一套大三居。” 毕业时很多同学奔波找工作焦头烂额,她轻轻松松就进了蓝天,并由他亲自培养,熟悉业务后就做了他的助理,一点不受气。按公司制度,配备的住房是宿舍只有居住权,可他却帮她办了房产证直接落到她名下,眼下让她换一套,就是再送一套房子给她的意思,还是大三居,价值一百多万了。 张悦笑了笑,面上甚是灿烂,暗中却恨得咬碎一口银牙。 因为和方笙交好,就得到他这般眷顾,上天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公平,为什么自己没有和他是亲戚关系,从小认识他? 陪着方笙往汤山的路上,张悦心神不宁神思恍惚。 方笙见她神思不属,有些惊怕,“想什么?好好开车。” “我现在住的那套公寓是明璋哥送的,明璋哥昨天跟我说,要再送我一套大三居。”张悦愁眉道。 “那就收下呗,这有什么好想的。”方笙不以为意。 “明璋哥对我太好了,我受之有愧。” “你是我的姐妹,他不对你好对谁好?”方笙笑着反问,忽想起那一年,顾明璋第一次赚到钱想给自己买东西,自己说不要,他很失落,后来自己便说给家人买东西,他瞬间很高兴,不觉痴了。 “爱屋及乌!明璋哥对你真是没话说。”张悦长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你和明璋哥到底有什么结解不开,非得这样彼此折磨?” 方笙黯然摇头。 兄占弟媳,这种事传扬出去顾明璋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即便亲密如张悦,也不能说的。 汤山离得不远,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林木叠幛山水掩映,没有大都市的车水马龙,翠色里鸟语声声,张悦事先订好房间了,曲径回廊尽头,一座清幽的小院就是他们这次的住处。 “怎么是这样的房子结构?”方笙看着拱门上“听涛居”黑匾皱眉。 不想和顾明璋太近,所以才同意到温泉来的,这么一个独门独院里住着,张悦又一心想掇合她和顾明璋……方笙微微皱眉。 张悦订了这么一处所在为方便行事,怕方笙起疑,便冷冷说:“你要觉得不满意,咱们现在就回去,横竖明璋哥还没来。” “干嘛脾气这么大?”方笙有些赧然,掩饰着笑了笑把衣物拿出来归置进橱柜里。 “为明璋哥抱不平而已,闹心。”张悦直接甩脸色,她摸透了她和顾明璋的心思,在一人面前为另一个抱不平,他俩便更会当自己是自己人。 方笙果然被她冷脸冷语刺了却不生气,还笑着倒了水递到她面前,哄道:“上火了,多喝水。” “喝水也不能消气。”张悦哼了哼,刚接过杯子,手机就响了起来。 挂了电话,张悦说她妈妈突然肚子剧痛不知是不是得急性阑尾炎急匆匆走了。 少了张悦,房间一下子寂静下来,方笙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想出去走一走,又觉得很疲倦不想动,她这阵子比以往嗜睡,总是困得慌。 方笙不出门了,歪到床上想休息一会儿,没多久睡死过去。 开元的酒会在帝豪酒店举行,金碧辉煌灯火灿烂,风度翩翩的成功男士臂湾里携着美人,美人俱皆妆容精致身段玲珑,娉娉婷婷莲步轻移间带出阵阵让人着迷的香风。 这是场合是商人们最热衷的交际场,举杯致意言语间就编织勾连延伸开人脉网络。 顾明璋独倚在会场一角没有加入其中,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方笙了,一颗心如二八少年第一次约会般,咚咚跳个不停,只恨不得酒会马上结束。 爱方力压群敌中标,曲波意气风发,左右扫视寻找顾明璋,视线对上,得意地朝他举杯,隔着中间五六个人就大声道:“顾明璋,你今天气色不错。” “你也不错。”顾明璋淡淡一笑,仰头喝光了杯里的水。 曲波挤了过去,知道顾明璋不去风月场所的,故意说:“一会散会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乐一乐,怎么样?” “谢了,我另有安排。”顾明璋疏离淡漠地摇了摇头。 男人们把玩女人当乐趣当成有面子的事,顾明璋偏从来不吃这一套,洁身自爱得让人在他面前都不自觉地自惭形秽,曲波恨得牙根痒痒。 怎么着把他拉进泥淖里才好。 “我带你去的这个地方可是寻常人品尝不了的,那是人间仙境,进得了那里的都是有身份的女人……”曲波凑近顾明璋声情并荗介绍。 富豪们玩腻了出卖身体的*里的小姐,而有些良家少女少妇也想获得超常体验,对于此需求,有酒店便组织提供了无金钱交易的特殊服务,入住的人事先验过身份,男的要求英俊潇洒,女的要求容色皎好,然后,夜晚,依稀月光下,朦胧灯影里,在飘渺的温泉里、草地上、灌木丛里、山林中,来上虚竹和梦姑那样的不见对方真面目的美梦,甚至,比梦姑和虚竹还快活,这样的活动不是一对一的,中途可以不停换伴侣,或者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几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周围太多人,冷着脸转身离去太落曲波面子,顾明璋忍着厌恶咬牙听着,曲波说到温泉池时,顾明璋脑子里忽地轰隆一声闷雷响起,握手杯的手差点控制不住把酒倾倒了。 “你说的这种活动在哪里进行?” “汤山温泉度假村,很妙的一个地方。”曲波挤眉,以为顾明璋动心了,暗暗高兴。 “那里经常办这样的活动吗?”顾明璋忍住心头惊涛骇浪问道。 “哪能经常办,一年也就办一回两回。”曲波嘿嘿贼笑。 “你说带我去,那就是今晚有活动?” “不错,今晚我其实很不想参加这个酒会的……” 曲波才说了开头几个字,顾明璋脸色霎地变了。 连失陪两字都没时间说,也顾不上跟酒会主人沈开打招呼,顾明璋极没有风度地往外奔。 一外急奔,一面掏出手机打电话。 张悦和方笙的手机都不在服务区内。 怎么回事?难道已经出事了? “先生,对不起,客人的信息是保密的。”度假村的接电话的服务员拒绝查方笙房间号,拒绝帮他转接电话到方笙房间。 第36章 怀孕了 公路上漆黑一片,偶尔一辆车迎面而来,会车的瞬间眼睛被明亮刺痛,擦身而过后留下更漆黑的空茫。顾明璋握方向盘的一双手一直在抖,喉咙里嘶哑的难受,酒会过只喝了一点酒没沾过食物,胃部更疼了。 油门踩到最低,汽车像脱膛的子弹飞速行进。 脑子里各种不幸想像让人手足冰凉。 希望来得及。 没有听曲波详细介绍,可顾明璋知道,进了那种地方,就由不得人自愿不自愿了。 他的囡囡不可能也不肯和陌生的男人一起□□的,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天气很冷,地面雾汽越来越重,挡风玻璃浮起淡淡的水汽,顾明璋狠狠地转开空调,烘烘热气蒸上来吹散水汽,却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我女朋友不知道贵酒店正在办特殊活动,我要求马上带我去见她。”顾明璋冷硬地报出自己名字身份和方笙张悦的名字。 度假村办这种活动是绝对保密的,活动前三天就不接待普通客人入住了,当天入住的客人都是持有贵宾金卡明了内情的,前台经理不相信有不明真相的人入住,以为顾明璋是来抓奸的,极强硬的拒绝不肯答应。 顾明璋在路上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了应对准备,他到路边一个加油站买了一桶汽油,当下也不废话,淡淡地拧开手里的塑料桶盖子,哗哗一整桶汽油倒到酒店接待台脚下。 “你有三个选择,一,喊保安来把我杀了灭口;二,看着我引焚汽油并报警;三,马上带我去见我女朋友。” “以我的身份,我想你们杀了我后要做到悄无声息不引起警方关注很难。” 一路上入耳的尽皆靡乱放荡的声音,不亚于天体浴场的景象让人胆战心惊,推开门看到床上沉睡的方笙时,顾明璋双腿软得再也支持不住,一个趔趄跌跪地上。 囡囡没出事,真好! 度假村经理也长舒一口气。 “跟我女朋友同来的女孩呢?”顾明璋定了定神问道。 “那女孩刚到没多久急匆匆走了。” 张悦先走了,怎么一回事?她知道度假村的□□吗?还是,有人在利用张悦加害方笙? 不急,他总会查个一清二楚的,敢阴方笙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方笙开始睡得很香,后来却进入痛苦的迷梦中。 顾明璋站在她面前,专注地凝视着她,眼神痛楚:“囡囡,你知道吗?我不想活了,没有你陪伴着,生命对我已经没有意义。” “不,二表哥,你别说傻话。”方笙拼命朝他靠近,想抚平他眉宇间的悲辛,可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薄雾,她始终触摸不到他。 面前那张英俊的脸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只有一个浅淡的轮廓,方笙焦急起来,轰一声响,地面裂开一道沟壑,顾明璋掉了下去。 “二表哥……”方笙尖叫着去抓他。 一双有力的手捉住了她的手,是顾明璋的手,干净温暖,方笙吁出一口气,流泪道:“二表哥,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我没有办法,我不想离开你的。 “不想离开我,那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低沉的耳语问她,带着微风吹过竹丛似的轻颤。 “因为……因为忆璋……”无法言说的痛苦,即使在梦里,仍让人悲难自禁,方笙哽咽着说不出话。 “因为忆璋的原因?你知道的,我不介意你生了别的男人的女儿,我爱你也会爱忆璋,我把她当我的亲生女儿看待。”温柔的声音坚定不移地表白。 “可是……可是忆璋不是随便一个男人的女儿,她是……” “她是谁的女儿?”顾明璋呼吸快要停止了。 攥着她的手的大手加了力,要把她的手指扳断似的,方笙一阵疼痛,迷迷糊糊就醒了过来。 床前男人瘦削的脸庞沐浴在清晨浅金色的淡光中,英俊的眉眼有着异乎寻常的热切,没有之前犀利淡漠的尖锐,神情柔软得令人心动。 “忆璋是谁的女儿?”顾明璋低低问,柔情透骨。 不是做梦,二表哥就在自己面前。 刚才在迷梦里就说出来多好,那样,就不需自己再做抉择了,方笙涩涩地笑了,强迫自己将眷恋的目光从顾明璋脸上移开。 空调吹出的暖风拂过窗帘,软绸窗布袅袅荡起又缓缓落下,如烟雾掠过水面般涟漪层层,起起落落就像方笙此时的心情。 几番挣扎,方笙平静地道:“忆璋是曲波的女儿,二表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在撒谎!顾明璋扳过方笙脸庞定定看她。 方笙轻扬起唇角,乌黑纯粹的眸子毫不退缩和他对视。 顾明璋松开了方笙:“起床吧,得赶紧回去,天亮了,忆璋起床看不到我会着急。” 方笙进卫生间了,顾明璋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安抚忆璋,却发现手机竟是不知何时关机了,无法开机。 方笙的手机也同样,桌上还有张悦落下的手机,也是开不了机。 看来,度假村为了活动顺利并高度保密,采取了什么措施,客人进来后通讯设备就无法用了。 “你怎么不带忆璋一起过来?”坐上车,方笙不解地问道。 昨晚那时恨不能插翅飞到度假村救她,哪还顾得上带忆璋,而且,度假村那样的□□,怎么也不能带忆璋来的。 要不要告诉方笙曾经的危险,顾明璋微一踌躇没有说出来,怕吓坏她,要提醒她留神张悦,又没有证据不方便说,且,没有证据,即使说了,方笙也不会相信。 事情真相没查清之前怎么也不放心让她一人在外面住了,怎么让她搬到南园一起住呢? 他久久没有开口,方笙吓了一跳:“是不是忆璋出什么事了?啊?” 胳膊被她突如其来抓住,顾明璋一愣,猛然间就想到一个办法,寒声说:“你还关心忆璋吗?她跟我在一起那么多天,你想过要去看她吗?” 不是不牵挂,而是怕跟你纠缠不清,方笙嘴唇微启,看着顾明璋清俊瘦削的侧脸,心底的顾虑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那么骄傲,自己已让他受尽伤害,就不要再把他的自尊践踏到脚下了。 “忆璋本来精神不大正常,有了爸爸又没了妈妈,心里更不开心了。”顾明璋缓缓道,眉峰微微蹙起,浅淡的妃色嘴唇拉下讥嘲的弧度。 “那怎么办?”方笙慌得六神无主。 “到南园来住一阵子,陪着她,等她完全康复了再走。”顾明璋淡淡地说出打算。 方笙像落入蛛丝网内的蛾子,拼命挣扎,却被越黏得紧。 南园跟前些天看到的一样,却又不尽相同,童真的气息充斥在每个角落。 忆璋在庭院中新添置的金鱼缸前拿着小网兜捞金鱼。 几天不见,她似乎长高了,小脸蛋圆乎乎粉粉嫩嫩,他们走的早,此时正是晨光最盛之时,阳光冲散了雾霭当头照下,忆璋微有汗意的小脸在阳光下光洁莹灿,方笙看得痴了。 “我捞到十条鱼爸爸是不是就回来了?”忆璋一边捞一边问旁边的保姆,转头间看到顾明璋,欢喜得将网兜扔了,高叫着爸爸朝顾明璋直直冲过来。 顾明璋微笑着蹲了下去把忆璋抱起来高高往上抛。 “飞起来啦。”忆璋咯咯笑,快活地大叫。 “很危险的,别抛太高。”方笙吓得不轻。 “妈妈。”忆璋才看到方笙,更高兴了,伸长手要方笙抱。 方笙接了过来,她又往顾明璋那边伸手,“爸爸也抱抱。” 玩大白痴游戏一样,两个大人轮番抱,后来,就是把忆璋接了又抛过去给另一个来,另一个人再抛回来。 庭院里忆璋清脆的笑声响个不停,方笙恍恍惚惚间忽然觉得,忆璋就是顾明璋的女儿,他们就是父母女儿一家三口。 三人玩儿了一上午,吃过中午饭,忆璋不睡午觉,缠着顾明璋要他和方笙带她出去玩。 “爸爸,你说要带我去温泉的,说话要算数。” 她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顾明璋哪舍得拒绝。 汤山温泉度假村是不能去的,顾明璋想了想,带方笙和忆璋到g市当地的莲花山。 “咱们不泡温泉,到小溪里自己钓鱼烤鱼吃怎么样?” “好啊!”忆璋拍小手叫了声好,一手拉顾明璋,一手拉方笙,“爸爸妈妈都要去。” 莲花山还没完全开发,天然的一个娱乐去处。 山里空气湿润,树叶花草没有城里的污染,极其洁净,漂亮雍容富贵娇养的花朵没有,野花倒不少,碎石缝里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热闹,紫色的花瓣,鹅黄浅蕊,娇娇嫩嫩,叶子翠得发亮,柔媚而清新。 顾明璋挑小溪有山石遮挡的一处背风向阳的地方停下,煞有介事安排工作。 “忆璋的工作是挖蚯蚓,爸爸妈妈拾柴钓鱼烧烤。” “好的。”忆璋脆生生应好,拿起一块小石块到处刨地儿找蚯蚓。 “她会找吗?”方笙好奇地问。 “当然会,忆璋可聪明了,我带她玩过一回她就知道怎么找了……”顾明璋含笑望着忆璋忙碌的小身影,滔滔不绝夸起忆璋。 此刻的他是个得意骄傲的父亲,快活开心,方笙愣愣想,要不要不想那么多了,就这样留在他身边,顾明瑜那头应该是能镇慑住的,只要忆璋是顾明瑜的女儿的消息不泄露出去,幸福的美梦就不会被打碎。 忆璋真的挖到蚯蚓了,还不少。 顾明璋垂钓了,她不用挖蚯蚓了,就在小溪边来回跑着撒欢儿,一会儿扑蝴蝶,一会儿拔小草,一会儿掐花朵,玩儿累了就扑到顾明璋和方笙怀里要抱抱,歇得片刻,又起身到处跑,小脸蛋红扑扑的像杮子树枝上红艳艳的杮子,满满胀胀的鲜嫩快活。 灿烂的晚霞给美丽的小溪翠绿的峰峦染上金光,吃掉五条烤鱼一砂锅鱼汤的一家人也得回去了。 直起身体时,方笙有些怅然。 时间要是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要不,今晚别回去了?车里有一顶野营的帐篷,也有被子,莲花山没有野兽出没,露营不会有危险。”顾明璋低声道,话里有莫名意味。 不回去了!方笙脸颊发烧,隐约他话中之意,明明是要远离他的,却不由自主就低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忆璋白天玩的太累了,没一会儿就呼吸匀称沉沉睡了过去。 顾明璋帮忆璋拢了拢被子,而后翻转身一只手横跨过方笙胸膛。 浓烈的阳刚气息逼近,带来灼灼的温度,方笙觉得脑袋轰隆隆被雷炸懵了,羞怯得急忙推他想起身逃走。 她没能动弹,顾明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定定看着她,帐篷外火堆的红光透射进来,他墨玉般的黑眸在充血变红,无法抑制的狂热的红。 “二表哥,忆璋就在旁边,你放开我……”方笙虚弱的说话被狠狠堵住,顾明璋湿热的舌头顶进她口腔。 没有温柔缓和的诱哄,他很粗-暴,方笙双脚被高高抬起,极野蛮地将她挤压成对折的状态,方笙疼得低呼,微微瑟缩,不多时,就被他拉进昏天暗地里。 迷蒙里就要攀上高峰时,顾明璋却突然停了下来。 心脏快要崩出胸膛,那种濒临崩溃却又突然刹住的滋味真难受,方笙周身都在发抖,感官的渴求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尖锐,以无法控制的速度在膨胀。 顾明璋粗嘎的气息喷在头脸上,他比她情绪更高昂,方笙等着他引领自己走向毁灭的深渊。 帐篷外柴堆哔叭作响,顾明璋一双手着火似在她腰腹来回游移,也只是来回游移,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 “二表哥……”方笙难耐地哼哼,身体轻动了动。 “啊!”顾明璋低吼了一声,方笙以为他要行动了,他却撤退了,“睡吧。” 方笙仍脸红得滴血,把头深埋进他怀里羞得连嗯一声都难为情。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顾明璋哑声道:“真难受,真不想忍。” 他也想要,不只是自己欲求不满,方笙稍稍好受些,没那么害臊了。 帐篷外火苗渐弱,柔和的月光洒下,夜深了,方笙在一番情绪激荡后渐渐进去梦乡。 听到她呼吸匀称睡着了,顾明璋紧闭的眼睛缓缓张开,漆黑的眸子浪潮翻涌。 极轻地,顾明璋一只手在方笙腰腹悄悄抚摸。 不是错觉,囡囡的身材真的有些走形,腰肢比刚重逢时粗了不少,腹部也微微隆起。 她的脸颊明明消瘦了许多,胳膊大腿还是那么细,只有腰腹变粗,难道是怀孕了? 不是没可能的,重逢后,最后那次方笙天亮后抱着忆璋走了不清楚,前两回在公司里,他知道她离开后仍正常上班并没有外出买事后避孕药。 疑问在心里上下沉浮,心底最深处,雀跃欢欣像点燃的火苗血管里流蹿,烧得人快活得想大喊大叫。 细细算起来,如果是刚重逢时在f城有的,应该有三个月了,如果是在南园那一晚有的,也有一个多月了。 问一声方笙的月事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就可以证实了。 第37章 误会 张悦离开时故意落下手机,回到g市按计划把母亲送进医院后,一边在脑子里想着事情爆发后顾明璋质问时的应对之词,一边忐忑不安等待着。 然而时间一分一分过去,顾明璋和方笙却都没有动静,张悦捱到周一早上忍不住到南园来,恰逢顾明璋心满意足带着方笙和忆璋回家。 “你妈妈病情怎么样?是急性阑尾炎吗?”方笙看到张悦有些赧然,和顾明璋在一起什么事都想不起来,连张悦母亲生病都忘了连打电话问候一声。 “是阑尾炎,动了手术,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张悦笑道,用手肘顶方笙,窃笑着悄悄问道:“满面春风的,和明璋哥和好了。” “胡说什么。”方笙原来就有些心虚脸红,当下更红了。 “妈妈要给我生弟弟妹妹了。”忆璋在顾明璋怀里探头看张悦,身体一扭一扭得意洋洋。 张悦觉得凉气从地底下冒出来,冷嗖嗖的寒入骨髓,面上却笑着刮羞羞,道:“忆璋你懂什么啊?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懂。”忆璋气乎乎鼓起腮梆子,从顾明璋怀里挣脱跳到地上手脚并用比划,正是昨晚顾明璋欺压到方笙身上时的动作,“上回你说爸爸妈妈住一个窝就生娃,我去幼儿园问小胖,小胖拿漫画书给我看了,昨晚爸爸妈妈那样就是生娃的样子……” 天啊!昨晚明明看到她睡着了的,竟然给她看了整个过程了,方笙臊得脸没地儿埋,又羞又恼瞪顾明璋。 这一眼含羞带怨,眼眸流转间,水波潋滟,千般万种风情勾得顾明璋差点就当着张悦和忆璋的面把她拖进屋里。 “忆璋好聪明,说的没错,妈妈要给忆璋生弟弟妹妹了。”顾明璋哈哈大笑,抱起忆璋把她托到自己肩膀上,就在庭院中跑起飞机。 “好棒吖!”忆璋大声叫喊,咯咯笑个不停。 “商场的人看到明璋哥这么温柔的一面,肯定吓得眼珠子都掉了。”张悦强忍着酸意笑道。 “二表哥一直就这么会宠人的,小时候带我去爬山,都舍不得给我走路一直背着我……”方笙说了一半急忙刹住,羞红着脸转换话题:“在这边吃饭吧,到厨房来帮我。” 吃饭时,张悦见识了顾明璋的温柔而体贴,恰是方笙说的那样,他真的很会宠人,帮忆璋和方笙剥虾壳、剔鱼刺、舀汤……他做得极其自然熟练,天经地义,男人大山般的宽广胸怀和绵绵海水一样的柔情魅力从骨子里无声地渗透出来。 张悦妒忌得心头像有千万只蝼蚁在噬咬,又痒又疼难以抒解。 想必方笙在温泉度假村没出什么事,自己的计谋不止没让他们分崩离析,反促使他们在一起了。 度假村有另类活动的消息不会错,顾明璋参加完酒会再赶过去都下半夜了,怎么可能没出事呢? 张悦试探着问道:“泡温泉很舒服吧?” “很舒服,你的介绍不错。”顾明璋微笑着道,恰好手里剥了一只虾,一面说一面醮了芥末喂进方笙嘴里。 二表哥不想让张悦知道他们没泡温泉,方笙笑着点头附和,她跟顾明璋十年相伴养成的默契,再过五年也不会领会错。 “可惜我没泡到,下周我妈已经出院了,咱们再去一次。”张悦兴致极好的提议。 “好啊。”方笙看她很是失落毫不犹豫答应了。 顾明璋舀汤的手微顿了一下,没有反对,看了张悦一眼,说:“那个地方住宿费不低吧?多少钱?明天我连同下周要用的钱一起划到你卡上。” “不用,是刘亮掏的费用,我用他的贵宾卡。”张悦笑道。 怎么把刘亮也扯进来了?刘亮是不可能害方笙的?难道是刘佳从中搞鬼? 张悦走后,顾明璋当即给刘亮打电话。 那张卡和刘佳无关,是刘亮自己的卡,很早以前送给张悦的。 顾明璋旁敲侧击试探了一下,刘亮虽然有度假村的贵宾卡,可对度假村办那种惊世骇俗的活动一无所知。 “干嘛问那个卡的事?”刘亮敏-感地问。 “没,我想还张悦钱,她说是刷你的卡,我怕她不好意思收我的钱胡说扯上你,自己垫了。” 顾明璋淡笑着挂了电话。 刘亮喜欢张悦,很多年前就摆开了追求姿态,张悦嫌他桃花太旺没答应,顾明璋知道刘亮对张悦嘴巴没把门的,没跟他说实话。 顾明璋第二天去了医院,从医生那里了解到,张悦的母亲确是急性阑尾炎住院了。 难道只是巧合? 应该是巧合吧,毕竟张悦和方笙认识了十几年,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张悦没理由害方笙。 道理上是这样说,顾明璋还是觉得很不安。 那晚方笙要是没锁上房门在房中睡觉而是到泉池中泡温泉,后果都不堪设想。 将心中的疑问暂且压下,顾明璋先到私人医院请了一位妇产科医生回家。 装模作样给忆璋查了视力口腔牙齿验血等等后,顾明璋很随意地对方笙道:“你也顺便检查一下。” “好啊,我不知有没贫血或是什么的毛病,最近老是想睡,人也很容易疲倦。”方笙也觉得自己身体不对劲。 顾明璋送医生出门,医生小声说:“是怀孕了,孕期三个月,母体有些虚弱,注意一下膳食营养,好好休息别太劳累,保持心情愉快。” 三个月了,这么说是重逢后就怀上的。 他的囡囡要给他生孩子了!淡金色的阳光照射下,门前路两侧的黄杨绿色的绒球叶脉舒展,地面绿茵地毯随风荡漾,层层簇簇像海浪波纹,美好得让人流泪。 顾明璋伸张开双臂,快活得想仰天大吼。 囡囡没有变心,重逢后每一次恩爱过后她都没有吃事后避孕药就是最好的证据。 是什么原因让方笙迫于无奈只能离开自己呢? “二表哥,我不想离开你。”她在梦里痛苦地诉说。 “因为……因为忆璋不是随便一个男人的女儿。” 顾明璋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攥起拳头。 那个男人是……明瑜! 顾明璋摇头。 方笙是刚大学毕业时离开他的,那段时间,明瑜出国进修了,在国外已经逗留了三个月,方笙离开三个月后明瑜才回国。 不是明瑜,那么那个男人是……是他的父亲? 不可能的!顾明璋竭力否定,然而,脑子里突地闪过一个场景,怎么也甩不掉。 他父亲顾瑞经常在以为无人注意时悄悄看方笙,确切地说,是看着方笙额角的伤疤。 心口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空泛而沉重的悲哀侵蚀进顾明璋五脏六腑。 ——她被逼离开自己,那时该是多么的痛苦艰难,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察觉! “二表哥,外面风大,进屋来。”方笙见顾明璋送客半天没回屋出来喊他。 “公司有点急事,你陪着忆璋,我先过去一趟。”顾明璋竭力克制着冲上前把方笙搂进怀里爱抚的冲动,大踏步进了车库。 他的面容是方笙从没见过的冰冷,寒彻透骨,一双漆黑的眼睛因为巨大的怒意而明亮异常,方笙怔站着,看着顾明璋从车库退出汽车后,汽车在院门外一个急剧的摆尾调头后,像离弦的箭冲出她的视线。 怎么回事?方笙身体不由自主颤抖,急切地掏出手机给张悦打电话。 “张悦,公司里有什么急事要我二表哥过去处理?” “没有啊,今天没啥事,干嘛这样问?”张悦不解地问。 “难道是我身体有问题?我得癌症了?”方笙喃喃自语。 “你这么年轻想得癌症不容易。”张悦失笑,问道:“怎么这么说?” “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自从生了忆璋后,月事一直不顺,有时一个月来两三回,有时两三个月不来一次,这回又是三四个月没来月事了,说不定得了子宫癌什么的,今天二表哥请了医生到家里来,送了医生走后就急匆匆出去了。”方笙一五一十说给张悦听,她生忆璋时得了产后忧郁症,后来身体一直没调理好。 张悦握手机的手紧了紧,短促地笑了一声,道:“我过去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真有问题咱们也好尽早治疗。” 方笙慌乱的很,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 张悦挂了方笙电话后没有马上出门去南园接方笙,而是先拔了一个电话。 “卓海,我等会带一个女人去你医院检查身体,不管是什么病有病没病,你都先别说,等我告诉你怎么说。” 张悦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感觉到,方笙肯定是怀孕了。 顾明璋本来就不肯放手,方笙再怀上他的孩子,可以预见,两人再分拆不开了,张悦胸膛快爆炸了,仇恨和恐惧的情绪充斥胸臆。 不行,决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一家人甜甜蜜蜜团聚。 第38章 各有各的理解 顾瑞自被顾明璋揭穿当年亡妻惨死的原因后一直精神恍惚。 顾明瑜和顾明璋长得像母亲,他的亡妻刚嫁给他时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不过因为操劳贫穷,年轻轻就不见丽色,跟苏若蓝一比,就像狗尾巴花和牡丹,在金钱和美色面前,他做了负心人。 人往高处走,顾瑞认为,自己没做错。 当年如果没娶苏若蓝,没有留在城里,两个儿子会和农家孩子一样,上了几年学就因家境贫穷而被迫掇学,哪里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有现在的出息。 自己也没有眼下诺大的家业。 黄金地带一栋大厦,十五层楼,从窗户往外望去,人和车辆如蝼蚁,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让人陶醉。 办公室装潢气派,楼层高采光也佳,办公桌旁的富贵竹在太阳光照射下,每一片叶子都闪动着勃勃生机。 顾明璋冲进门时,顾瑞恰心满意足在大班椅在坐下。 顾明璋紧咬着牙一步一步朝顾瑞逼近。 犀利如刀锋似的眼神,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勃发的怒气排山倒海,顾瑞吓得站了起来,两条腿不停哆嗦。 砰一声响,富贵竹被顾明璋推倒,花盆碎了一地,赤褐色的泥土里夹杂着青白的大块大块花盆碎片。 顾明璋捡起最大的块,顾瑞眼前白影闪过,顾明璋手里的碎瓷片抵上他的脖子。 “没有人可以伤害囡囡,即使那个人是你。”他一字一字极缓的说,手里的瓷片缓缓往顾瑞脖颈压进。 “阿璋,我……我是你父亲,你先把瓷片拿开,有什么事慢慢说。”顾瑞嗓音发颤好半晌才说出完整的话。 “你是我的父亲?你还记得你是我的父亲?你对囡囡做禽兽不如的事时,怎么没想着你是我父亲?”顾明璋紧攥瓷片,掌心鲜血洒落,滴到顾瑞衬衣上,很快晕染开一片。 “你说什么?”顾瑞愣住了。 “忆璋是你的女儿,是我的妹妹,你以为囡囡怕我伤心永远不会说出来,我永远不会知道,对不对?”顾明璋温雅的面庞因狠咬牙而扭曲变形,手里碎瓷往前送。 “不是的,阿璋,你误会了,忆璋是阿瑜的孩子。”顾瑞艰难地解释。 “阿瑜那时出国了,你想赖也赖不了。”顾明璋浅笑,眉眼是决绝的恨意,“若是阿瑜对囡囡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疼痛随着瓷片的一点一点推进越来越深重,顾瑞想大声嚷出真相保命,嘴唇啰嗦许久却没说出话来。, 明璋如果知道真相,连明瑜都不会放过!那是他的挛生同胞兄长,也没有方笙重要? 顾瑞面前闪过顾明璋亲手杀死顾明瑜的情景,不寒而栗。 顾明璋咬牙看着他,手里的瓷片缓缓往里压,虽然慢,却没有停止过往前推进。 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男人也许不爱那个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总是爱的,顾瑞也不例外,何况顾明璋顾明瑜那么优秀。 顾瑞重重地闭上眼,一个深呼吸睁开眼睛,决绝地抢过顾明璋手里的碎瓷片,利落地往自己脖子切,咔一声动脉断裂,喉管的血像开闸的水喷涌。 “你说的没错,忆璋是我的女儿。”他缓缓地倒坐到椅子上,“你别怪我对你妈狠,我从没爱过你妈,对于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男人是无法怜惜心疼的,正如你从来正眼都不想看一眼刘佳田心雅一样。” “我这辈子只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方笙的姑妈。” “方笙跟她姑妈很像,长得像,吃饭的样子更像,矜持贵气,就像大家小姐,告诉你,方笙的姑妈额角跟她同样的地方也有一个伤疤,那是她为了保护我被打伤的。”危急时刻,谎话脱口就出,只要能让儿子相信,什么都无所谓,顾瑞深深地看了顾明璋一眼,而后语锋一转,拼尽全力大声喊道:“我是你父亲,我的话你竟然不听?我要你娶田心雅,听到没有?不听话我就死给你看……” 苏若蓝闻声奔了过来,顾瑞把以死逼顾明璋娶田心雅的话又拼力说了一遍,而后手里的瓷片滑落地上,眼睛留恋地看了顾明璋一眼后不甘不愿闭上。 满地的鲜血,着火似的红,空气中泛着混浊像霉菌的酸臭又像是铁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死了?那个他从八岁起就仇恨的男人死了,那个害死他妈妈毁了他和囡囡幸福的男人死了! 爱恨嘎然而止!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报复这个男人,让男人生不如死。 这一刻,他却突然希望一切从没发生。 男人是真的爱他,对他没有底线,为了让他不背上杀人罪名,那么贪生怕死的人却自己切断了喉管,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顾明璋想要忽略,却无法回避。 方笙跟着张悦到医院走了一趟,检查结果是健康无事,只是轻微贫血。 “刚查完身体二表哥突然就走了,吓死我了。”方笙拍着胸膛心有余悸。 “你怎么就不担心是明璋哥自己身体不适?”张悦气乎乎道。 “二表哥自己的事情他才不慌呢。”方笙笑着摇头。 顾明璋在乎的只有她,现在再加上忆璋,如果是他自己有什么事,他必然是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 张悦觉得方笙的笑容格外碍眼。 方才背地里听卓海说方笙已怀孕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隐瞒然后暗里下手让方笙失去孩子,眼下,却恨不得将方笙的肚子剖开,将她肚里的孩子挖出来。 强压下心中的妒火,张悦勾起方笙胳膊说:“我挑好房子了,这几天就要搬家,过来帮我收拾东西。” “今天不行,忆璋一个人在家,二表哥走前让我陪忆璋的。”方笙歉然道,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朝张悦摆手:“你是大忙人,我自己打出租车回家,不用送我了。” 方笙回到南园时,忆璋一个人在庭院中玩耍,顾明璋回家了,在屋里睡觉。 大白天的怎么睡觉不陪忆璋玩儿?方笙再度惊恐起来。 房间里窗户紧闭,窗帘拉得严密,空调打开了,却不是暖风而是制冷,咝咝地冒着冷气。 方笙拿起遥控器急忙调高温度,又怕顾明璋一寒一热伤了身体,忙又调略低些。 顾明璋静静地看着她忙碌,遥控器的滴滴声再清晰没有地传出递方笙的内心活动。 她和以前一样关心他,从没改变过。 沉暗氤氲里,她的身影瘦削得令人心碎。 “二表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方笙调完温度,又急忙伸手捂顾明璋额头试体温。 “这里不舒服。”顾明璋拖着她的手按到自己心口上。 暗沉里他的眼睛里似乎有跳动的火焰,方笙身体一颤,还没靠上去,已先自软了。 顾明璋深深看着她,许久,沉声说:“我爱你,囡囡。” 久远的丢失了的亲昵称呼,他低低说了出来,尾音微微颤抖,那些逝去的相依为命的时光跟随着他深情的说话,一齐来到方笙面前。 ——二表哥,我也爱你。 方笙在心中喃喃说。 熟悉的气息逼近,携带着清新的温热,方笙无力地闭上眼睛。 心底无措慌乱、甜蜜苦涩混杂,心脏扑咚咚跳得厉害,跳得太快了,微微生疼。 应该推开他的,可是,怎么舍得呢? 初始是温柔的触碰,渐渐的,无法控制地狂热起来,唇与唇的浅酌流连已让人不再满足,顾明璋撬开方笙的牙齿长驱直入。 温雅的他彻底换了一个人,带着强烈的侵略野性,灼灼逼人不顾一切。 方笙闻到血腥的味道,充斥着死亡的绝望和激狂,她感到恐惧,隐约猜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不想问了。 …… 事毕,顾明璋温柔地揽着方笙,一下一下抚弄着她的耳垂。 “二表哥,你别弄了。”方笙喘气,耳垂是她身上最敏-感的地方。 “好,不弄了。”顾明璋低低笑,柔情浸骨。 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享受着久违的脉脉温情,许久后,顾明璋低声问道:“囡囡,你上回说的移居国外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可是,顾明瑜也一起走就没必要了。 方笙犹豫着,想问他还要不要带着顾明瑜一起走,却又怕顾明璋觉察到异样。 “我想尽快走,明天我先去办旅游签证,定居的事后面再慢慢来,这一走,你和忆璋一直住国外不要回来了,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也不回来了,二舅二舅妈和弟弟们如果要去以后再办。”顾明璋缓缓说。 他说了那么多,就是没说到方笙想知道的顾明瑜,方笙紧张得手心都湿了,想问,又不敢问。 顾明璋没有再说下去,方笙静等了许久,憋不住,不敢直接问顾明瑜,便迂回曲折说话。 “咱们走的事,要给那家里的人知道吗?” 方笙先前不恨苏若蓝,毕竟,当年因为她的点头,她才得以来到g市来到顾明璋身边,不过,自从知道顾明璋的母亲是被苏若蓝逼死后,她跟他一样,就恨上他们恨上那个家。 顾明璋听方笙这么问,以为她怕给顾瑞知道他们的去处,心如刀剐,这几年,囡囡一人背负重压,该是怎样的苦痛悲凉。 “不跟他们说,具体地址就是二舅和二舅妈咱也不说,不让任何一个人打扰到咱们的生活。”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方笙感到恐惧,顾明璋接下来的话跟那夜一样让她一颗心都提了上来。 “阿瑜也不要跟他说,对了,还有张悦,张悦大大咧咧没心机,咱们到国外的家庭地址和电话都不要告诉他们。” 顾明璋拉出顾明瑜只是陪衬,重点在张悦。 方笙还不知顾明瑜得知母亲真正死因后和顾明璋反目的事,瞬间便误会了。 上次他说起出国时还殷殷低语,想让她同意带着顾明瑜一起走,今晚却言语全变,不止不带顾明瑜走,连地址电话都不说。 想到他今天突如其来的阴沉愤怒,想到医生的体检,方笙以为他带医生来是查忆璋的血型验dna,然后确定了忆璋是顾明瑜的女儿了。 方笙想放声大哭。 二表哥知道了,并硬生生扛了下来,从今以后,再也不用她一个人苦苦背负了。 “爸爸妈妈,你们生完弟弟妹妹了吗?”房门突然咚咚响,忆璋拍了几下门,推门探头进来, 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悄悄往里看,那表情是怕惊扰了方笙和顾明璋,可刚才拍门的举动又分明不是。 身上还光着呢,方笙羞得满脸通红急往被子里面钻,伤感因忆璋的到来跑得无影无踪。 顾明璋比她淡定,微笑着扯过床头衬衣穿上,闲闲地问道:“忆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爸爸妈妈说?” 忆璋嘻嘻笑,缩在背后的一只手拿出来一张纸:“爸爸,这是我画的你和妈妈、我、弟弟妹妹,好看吗?” 油画棒描绘的图画,碧绿的草地上五颜六色的鲜花,太阳在头顶笑眯眯看着,男人女人各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男人的唇角都是高高翘起,女人两颊梨涡清浅甜美醉人,两个孩子则咧着大嘴巴笑得很开心。 尽管是抽象的线条绘画,可却能明显地看出顾明璋和方笙及忆璋自己的容貌,方笙情不自禁赞道:“忆璋真有绘画天分,真像……” 方笙说了一半顿住。 顾明璋听出她下面要说的是“真像你”,心头有些怪异。 忆璋真的很像他,吃饭说话举止,甚至绘画天分。 甩了甩头,顾明璋将这一不合理的想法摒弃出脑海。 忆璋看出方笙和顾明璋眼里的嘉许,更加快活得意,迈着小短腿直往床上扑,一边伸手掀被子一边说:“妈妈,我拿到你肚子上面给弟弟妹妹看。” 自己还光着身体呢,方笙无法拒绝,求救的目光看顾明璋。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儿,顾明璋心头粘粘软软,笑着揽过忆璋,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见过母鸡孵小鸡吗?” “见过。”忆璋眨着长长的睫毛,眼睛亮闪闪看方笙:“妈妈生弟弟妹妹也是孵蛋?弟弟妹妹也是从蛋壳里蹦出来的?” “差不多,不过,妈妈的蛋是在肚子里面,不像母鸡是在外面。”顾明璋忍着笑道。 “哦,我明白了,爸爸是想说妈妈现在在孵蛋,我不能打扰她是不是?”忆璋紧盯着方笙腰腹部位的被子,乌黑的眼珠滴溜溜转动。 “忆璋真聪明。”顾明璋伸手捏忆璋圆嘟嘟的脸蛋。 忆璋得到夸奖很受用,乐滋滋放下图画,小狗腿一样对方笙说:“妈妈,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孵蛋,快些把我弟弟妹妹生出来。” “你胡说什么,就不怕以后忆璋不给我下床一直要我孵蛋?”忆璋走后,方笙恼怒不已。 “不这样说,给她上床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说你怎么藏两大包子,你要怎么说?”顾明璋戏虐地笑着,一只手钻进被子里摸大包子。 第39章 云开 “别了……”方笙躲着他,然而声音怯怯软软,脸庞染了红霞,粉粉嫩嫩像刚开了花苞的春桃,顾明璋越发忍不住了。 “我想要,你要是不喜欢,就推开我。”他一本正经征求方笙意见,孩子气十足,恶作剧地表现着君子端方。 方笙软得连动一下小手指都不能,更遑论推开他。 顾明璋很满意她的柔弱无骨,当下更加肆意妄为,一双手爱不释手活动,嘴巴咬住她的耳朵,低低说:“我才刚摸一下,就像红豆了,喜欢吗?” 声音温柔,轻怜蜜意,便是没有动作,光听着他的话也让人意乱情迷了,方笙眼光迷离,感受着才刚过去不久的电击般的炽热,哪说得出话来。 敞开心扉,没有压力,没有负担,这一刻灵与肉交融,心和心贴近的感觉,更像是新婚之夜,完全的交付和撷取,空气中浮动着灼热的躁动的气流,无意中的抬手,鼻息逸出的低细音符,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泼入的浓油,令人窒息的亲-吻,粗-暴的撕扯,两人彻底放开矜持顾忌,撕扯进击,让对方崩溃──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 激荡……经久不息…… 放开手足玩闹恩爱甜蜜许久,顾明璋心头的阴云不翼而飞。 方笙倦极睡着了,顾明璋本来要告诉她已怀孕了一事,忘记了,第二天因忙着准备一家三口出国的事,竟是来不及说。 顾瑞没有死,抢救过来了,顾明璋听到这个消息时很平静,仇恨和怒火似乎被那天汹涌的鲜血冲走了,他没有去医院探望,也没有再寻思报仇。 离开这个城市,一了百了,以后,所有的过往恩怨都成过眼云烟。 要转让出售还是内部发行股份放权?顾明璋思索了许久,决定出售。 方笙的两个弟弟是执行型人才,缺少杀伐决断,蓝天交给他们在血雨腥风的商场里无法安然立足,其他的公司高层也难以替代他的职责。 蓝天如冉冉上升的旭日,要找人接手不难,难的是找一个宽厚的能善待原有职员的老板,顾明璋几经衡量后去找沈轩。 沈轩在商场的口碑不错,前段时间曾透口风给他,可以在经济上资助他,资金实力应该没问题。 合作不知谈不谈得成,在此之前顾明璋不想有半点口风外泄,他没有让张悦跟沈轩预约,也没有到沈轩的公司去,而是独自一人亲自到沈轩家找他面谈。 沈轩发迹早,住宅在g市最昂贵的黄金地带,这一带住的是g市最顶级的富豪,景色分外怡人。 顾明璋事先打听过,知道沈轩这天没有应酬,在门外停车后刚想给沈轩打电话,一辆银灰色跑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他的车身侧。 副座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和方笙肖似的脸,是沈容。 顾明璋侧头看去,很是意外。 沈容身边驾驶座上的人是顾明瑜。 顾明瑜也看到他了,沉着脸一言不发。 沈容有些尴尬开了车门下车打招呼:“你找我?” 她在他身边那时,两人极少直接唤过对方名字,顾明璋忽想起方笙和顾明瑜,在顾家那些日子,方笙也鲜少唤顾明瑜大表哥。 “找你爸爸。”顾明璋淡淡道,视线定在顾明瑜脸上没移开。 “我爸爸在家,我陪你进去。”沈容微微一笑,弯腰回身对顾明瑜说:“回去路上开慢点。” “我不想回去了,我也要进去。”顾明瑜恶声道,脸色阴沉沉像暴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明天我约你。”沈容笑着伸手拧顾明瑜脸颊,声音柔得滴得出水,只差没说“乖,听话”了。 顾明瑜撅起嘴,不甘不愿看顾明璋,半晌,调转车头。 望着绝尘远去的跑车,顾明璋深吸了口气,沉声道:“阿瑜有婚约,快结婚了。” “他没有和那个女人去领结婚证。”沈容飞快地说,脸颊微微泛红。 明瑜那天不是很坚定地否认母亲的死因,对蔡雪娇和那个家一往情深吗?怎么看这样子又和沈容搅在一起了? 顾明璋糊涂迷惑,看了看沈容,想想顾明瑜方才的神情,有些了悟,又更糊涂了。 沈家花园极大,占地有十几亩,豪宅中还有一个篮球场,沈轩在球场打球。 沈轩说,他目前没有财力并购蓝天,他的公司昨天刚签约收购了顾家的八百伴商厦。 “这事本来得公开的,而且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不过阿瑜不想公开,阿容帮着说话,我老头子要退休了,也只能顺着他们年轻人的意思了。” 明瑜把顾家的产业卖给沈轩了?无遐去思索沈轩喊顾明瑜阿瑜喊得那么亲热了,顾明璋从沈家出来后,马上给顾明瑜打电话。 “你把八百伴卖给沈轩,那个女人不知道吧?到底怎么回事?” “不怎么回事,你会隐忍,我难道不会?为咱妈报仇而已。”顾明瑜懒洋洋道。 原来明瑜那天相信了他的话,在刹那间将苏若蓝恨入骨髓,假装不相信并故意刺伤自己骗取苏若蓝和蔡雪娇的信任,然后筹谋着将八百伴操控到手里并秘密卖掉。 才几天工夫,他要是做得不干净那是要吃官司坐牢的,顾明璋急了,厉声道:“你在哪里,马上出来一下。” “我没时间,我很忙。”顾明瑜冷冷道。 他怎么啦?既然相信他的话假装兄弟反目的,怎么还一身的刺? 顾明璋没空去细究,压低声音道:“做得干净吗?没留下把柄吧?” “没,合同是蔡雪娇签字的,只瞒着那个女人而已。”顾明瑜呵呵笑,声音沉暗嘶哑,顾明璋刚想细问,顾明瑜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阿璋,我真的很喜欢阿笙,我比你还早跟阿笙见面,她怎么就喜欢你不喜欢我呢?” 情之所钟,哪有根由!顾明璋默然。 “我第一次见阿笙的时候,她站在屋角怯怯的怕生的很,可是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时候,我觉得从没有过的快活,我知道她原来是喜欢我的,她知道我爱吃咸菜,从长山来咱家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一坛子咸菜……” 囡囡那是瞪你,怨你说咸菜好吃讽刺她妈,那咸菜乡下人都不爱吃,故意带出来恶心你的。 顾明璋说不出来。 顾明瑜一向大大咧咧开心快活,想不到,在他不知的背后,竟是爱方笙爱得那么深。 “阿璋,你把阿笙让给我好不好?我真的很爱她。”顾明瑜先是小声哭泣,慢慢地变为沉闷沙哑的嚎啕大哭。 冬日罕见的暴雨在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忽然袭来,挡风玻璃被水雾笼罩,面前的一切变得迷蒙。 顾明璋呆呆坐着,理不清的狂乱思绪在脑子里混杂交织,纷涌翻滚,跳荡着,无比凌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风雨声更猛烈,天空突然劈开一道闪电,顾明璋身体一震,陡地清明起来。 “阿瑜,别的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包括我的命,唯独囡囡不可以。”他斩钉截铁道。 “即使阿笙为我生了个女儿,你也不肯退让吗?”顾明瑜提高了声音。 霹雳一声闷雷炸响,恰掩盖了顾明瑜的说话。 “你说什么?刚才这边响雷我没听清。”顾明璋问。 “没什什么,打雷了通电话不安全,我挂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已经泄了,顾明瑜没有勇气再重复一次。 滴滴声响,顾明璋还想再问,那边已挂了电话,再打过去却一直是占线。 顾明瑜挂了电话随即给沈容打电话:“过来酒吧陪我。” 沈容很快过去了。 顾明瑜这晚把沈容带去宾馆开房了。 替身也罢移情也好,他很苦闷,需要一个女人温暖他空寂的心。 沈容没有拒绝,清醒地接受了他。 她知道顾明瑜爱方笙。 无妨,她爱的是他与顾明璋一模一样的容颜。 那些日子陪着顾明璋做戏,呆在顾明璋身边的日子越久,她就越惶恐越忧愁。 她发现,自己爱的是顾明璋英俊优雅的外表,爱的是他对方笙的一往情深的品质,而不是他冷酷阴沉杀伐决断的手段,她在他身边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恐惧。 顾明璋让她离开不再和她做戏时,她暗松了口气。 那天顾明瑜找到她父亲想和她父亲谈合作时,她恰好在家,当即眼前一亮,而顾明瑜看到她时也呆了,喃喃喊着“阿笙”朝她奔过来。 顾明璋是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顾明瑜则是一眼让人能看穿的透明人,尽管其时他情绪不稳定,暴躁不安喜怒无常,可她仍在他身上感到生命的活力和蓬勃朝气,她愿意做替身,只要他需要。 第40章 发疯癫狂 沈轩这边路子不通,顾明璋又重新筛选接手蓝天的公司,g市本地没有合适的,他把目光投到外地,一时间却找不到有实力口碑好又愿意并购蓝天的。 顾明璋的原则是,要善待蓝天原有老职员。 汤山度假村一事一直没查出幕后黑手,顾明璋既担心方笙的安全,又担心顾明瑜,有些焦躁不安,那晚后给顾明瑜打过几次电话,顾明瑜却从不接听,这天顾明璋实在忍不住,打电话问刘亮沈容的手机号,想从沈容那里侧面打探一下顾明瑜的消息。 “方笙不是跟你和好了回南园住了吗?干嘛还要找沈容?我听说,沈容最近天天跟阿瑜在一起,你可别糊涂,兄弟俩争一个女人会给人笑话的。”刘亮劝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明璋失笑。 “那你找她干嘛?问诊看病?” “沈容是医生?”顾明璋有些意外,沈容看起来娇娇脆脆,很难跟医院里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联系到一起去。 “是啊,你还不知道?我算是服了你了,眼里除了方笙,别的女人就是布景板了。”刘亮啧啧赞叹。 沈容是医生,顾明璋猛然间想到一个查张悦母亲是否真的生病的办法。 巧的很,沈容恰好是张悦母亲住院的那家医院的医生。 电话里说不清,顾明璋直接到医院找沈容。 “好,我这就去查。”沈容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我那天通过关系查了住院记录,没看出来不对。”顾明璋说。 沈容摇头,笑道:“要是有意装病的,主刀医生和护士肯定买通了,病历也是做的天衣无缝,连每天要用的药都会一丝不苟按病情开的然后调换成补药每天打针吃药,除了从主刀医生那里掏话,别的你查不出,我直接去查病人身上有没有刀口。” 顾明璋等了约半个小时沈容就出来了,面色极凝重。 “病人不让我查,我编了非查不可的借口他仍不给我查,说我不是给她动手术的大夫。” “欲盖弥彰!”顾明璋面色霎地变了。 沈容重重点头。 张悦竟然是隐藏得那么深的敌人,顾明璋急忙打电话回南园。 忆璋接的电话,软糯糯说:“妈妈和张悦阿姨出去了。” 方笙和张悦出去了,张悦方笙不知她的真面目,跟那样一个狡黠又残忍,卑鄙无耻的人在一起,随时都会有危险,也许此时已经……手机的金属冰凉刺骨,顾明璋一双手抖个不停,几乎握不住轻薄的几两重的东西。 再三深呼吸,顾明璋方抖索着拔出方笙的手机号。 电话接通了,却许久没人接听。 顾明璋刚离开南园时,张悦就去找方笙说让她帮忙拾掇东西准备搬家。 “房子得装修一下,装修完了再透透气,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入住,这么着急干什么?怕二表哥答应送你房子又反悔?”方笙一边帮张悦打包物品,一边笑着打趣。 “可不是,我还真就怕呢。”张悦哼了哼,指书架办公桌,“那边东西简单,你帮我直接拾了装纸箱,我收拾衣服。” “我看看有没有哪个男生写给你的情书?”方笙笑着拉开抽屉。 上面是几本贸易相关的书籍,下面是一个黄色文件袋,颜色略暗,看起来时间很长了。 这种文件袋里一般装着比较私密或是重要的东西,方笙没有好奇心,也不会去拆看张悦的东西,拿起来直接往纸箱里放。 张悦一阵风似冲来,急切地从方笙手里把那牛皮袋拿走。 “别急,我不会看你的情书的。”方笙见她慌成那样,不觉好笑,话音未落,笑容僵在脸上。 张悦把牛皮袋拿翻了,里面的东西掉在纸箱上,几页纸纷纷洒洒恰散了开去,方笙清晰地看到堕胎手术字样和顾明璋的签名。 “阿笙,你别误会,和明璋哥没关系,那是那天晚上我喝醉酒了……”张悦焦急地语无伦次解释。 方笙默默拔开张悦拉扯自己的手拿起纸张。 堕胎手术,婴儿父亲一栏签名是顾明璋,交手术费的是顾明璋的银-行-卡。 方笙目光定在日期上。 五年前,她还在顾明璋身边时,那时,她抱愧含恨不敢见顾明璋,一直躲学校里,和顾明璋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 “阿笙,你别误会,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咱们寝室同学实习前聚会,大家喝醉了,我也喝醉了,所以……”张悦吞吞吐吐半隐半露解释。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喝醉了,迷蒙里快活地翻云覆雨,谁知第二天醒来身边躺着的是顾明瑜! 想不到……想不到那地狱般的一晚不只是自己被顾明瑜污辱,二表哥那天晚上和张悦在一起。 怎么可能呢? 不!二表哥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如果是醉酒糊涂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他在事后定会向自己坦白请求原谅的。 孩子不是二表哥的,张悦故意模棱两可误导自己。 手里的纸沉沉的握不住,缓缓地从手里滑落,方笙瞪着那几张纸,颤抖着,像看着洪水猛兽似不停后退,一直退,一直退,直到退无可退靠着墙壁。 为什么?她们相识十几年,亲如姐妹,不,比亲姐妹还亲,在她心中,张悦比她两个弟弟还重要还亲密。 张悦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悦的手机响起,她走出去接电话,不久,方笙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爸爸来电话了,爸爸来电话了……”忆璋娇嫩嫩的童稚的声音,是顾明璋录下的专属于他的来电铃声。 方笙听而不闻,死死盯着张悦的背影。 “爸爸来电话了,爸爸来电话了……”忆璋的声音反复不停说着,方笙像厨师砧板上正被削着鱼鳞的活鱼,颤抖着,痛极却挣扎不开。 张悦是顾明璋的助理,熟知蓝天所有内-幕,这样一个人却是敌人,是一个吃人不眨眼的魔鬼,是她把张悦带到二表哥身边的,怎么开口和二表哥说? 张悦接完电话进屋,惊讶地问道:“电话响这么久你干嘛不接?” 她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方笙呆呆看她。 张悦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外面一件黑色开衫,简单的黑白色,似是不经意的穿着配搭,却又是那么恰到好处,淡化了她的肥胖,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白,眉目鲜妍花朵一般娇媚。 方笙恍恍惚惚想,原来,张悦也是极美的。 “是明璋哥的来电吗?我帮你接了?”虽然是问话,张悦却没等方笙点头,说话的同时已笑着拉开方笙背包掏手机。 方笙想阻止,却周身发软无法动弹。 她以为很了解张悦,可此刻,那看惯了的熟悉笑容像是一把刀,泛着置命的寒光,一点一点朝她逼近,要切断她的喉管。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顾明璋觉得自己已停止蹦跳的心又活了过来,待听得是张悦的声音,整个人又被抛进冰窖里。 深深地吸气,顾明璋命令自己冷静,用寻常的语气问道:“你和囡囡在干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如果不是刚刚接到母亲的电话,知道沈容去查过她母亲的病情,猜到顾明璋已发现一切,张悦还真被顾明璋平静淡定的言语瞒过去了。 顾明璋眼下一定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又急得想插翅飞到方笙身边,把方笙搂进怀里护着她使她免受伤害。 怎么会有那么痴心的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幸运的女人? 张悦想把一切毁灭,不止毁灭方笙,还要毁了顾明璋。 “明璋哥,阿笙刚才看到五年前你送我去医院堕胎的手术书了,她现在呆掉了。” 堕胎手术书是医院留存的,她手上怎么有?为什么过去五年还保存着,她想干什么? 她想让囡囡误会自己和她不清不白! 顾明璋跳上汽车,飞快地挂档重重地踩下油门,一手握手机一手握方向盘上了马路,一面厉声道:“张悦,让囡囡接电话。” “阿笙不肯接你的电话。”张悦微微笑,“我跟阿笙解释了,堕胎手术虽然是你陪我去做的,但是孩子不是你的,可是她不相信。” 她这个样子方笙原来不信也信了。 寒风扑面而来,像锋利地刀锋在脸上刮过,而后钻进皮肉凌迟着心脏,顾明璋疼得握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希望囡囡别想不开,别做出什么傻事。 方笙在张悦和顾明璋说话的时间里渐渐找回一些力气,渐渐平静下来。 珍惜友谊的只有她一人,这朋友不要也罢。 “把手机给我。”方笙平静而坚定地朝张悦伸手要手机。 “你不生气?”张悦呆住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为一个背后朝我捅刀的人生气吗?”方笙淡笑。 “你最爱的男人和最好的朋友背叛你,你不生气不伤心?”张悦死死盯着方笙,想从她的笑容里看出端倪。 “我最爱的男人不会背叛我,至于最好的朋友?你把我当最好的朋友吗?你不当我是,我就不当你是。”方笙甩了甩头,眼睛笑盈盈半弯着,仿佛笼着一汪秋水,水波清澈明净,没有忧伤的涟漪,方才惨白的面庞漾起秀润的淡淡粉红色,嘴唇微微上挑,柔和安宁。 第41章 真相就要大白 本来想让她大受打击然后伤心过度流产的,想不到她这么平静。 这边方笙没受打击,那头顾明璋已经发现自己的图谋,不会放过自己,精心布了局,却只是作茧自缚! 张张悦被掏心挖肺了似难受。 方笙夺过张悦手里的手机,大踏步往门外走。 精致的浅粉色大衣衣摆闪过张悦的视线hy最新款的外套,时尚简洁,赏心悦目,穿着它的女人,不需炫耀,幸福就无声地从每一个针眼每一颗钮扣乃至衣料的每一个纹理渗出来。 顾明璋给方笙买的,顾明璋每次因商务会议出国或者到别的城市,公事之余就是给方笙买衣服买香水买化妆品买所有方笙有可能用到的东西。 张悦在方笙的幸福里泪流满面发疯癫狂。 自己终归是逃不过顾明璋的惩罚的,他们也别想好过,毁了她,让顾明璋发疯。 不能得到顾明璋的爱,就让他恨自己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自己。 方笙一只手握住门把手拉开门了,背后一阵大力袭来,张悦死死攥住她往回拖。 “张悦,你干嘛?放开我。”眼前的张悦面庞赤红,眉目扭曲,方笙吓坏了,下意识就拼命挣扎抓打要让张悦放手。 两人的衣服扯开来了,扣子掉了,手腕胳膊脸庞脖颈都是伤痕,头发散了,方笙力气到底没有张悦大,渐渐地被拖到落地窗前。 楼下行人车辆如蚁,北风在半空中呼啸,危险在逼近。 不!不能死,忆璋和顾明璋需要自己,死亡逼近那一瞬间,方笙也不知哪里突然生出的力气,猛一下便挣脱了被张悦钳制的胳膊飞快地往房门冲。 方笙拉开房门一只脚跨出去了又停住转头往回奔。 像是被定格的黑白影像,方笙眼睁睁看着张悦尖厉地高呼着救命,然后跨过窗台栏杆跳了下去。 砰一声巨响后,一切安静下来。 阳光很灿烂,照射到大厦幕墙的反射出来的光芒映照在张悦身上,深浓的鲜艳的一片火红,像冶艳的罂栗花,妖媚美丽,看不清张悦的面孔,方笙却能感觉到她的得意,她在快乐地盯着自己,等着看接下来由她一手导演的好戏。 楼下很快围了一群人,有人抬头往上指,嗡嗡嗡的说话声,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但猜得到。 那些人肯定是在说听到张悦喊救命,然后抬头时看到张悦坠楼,看到她在窗台边,是她把张悦推下楼。 惧怕和悲伤如海水铺天盖地漫来,眼里有湿热的泪水源源不绝流出,方笙没有擦,只是呆呆地望着楼下。 “张悦,你就恨我至此吗?不能把我推下楼杀死我,就用你的命来拖我下地狱?” 顾明璋的车开进小区时,方笙已因涉嫌谋杀张悦被带走,现场拉起警戒线,所有闲人不得进入。 “囡囡有身孕,身体又弱,在拘留所里呆着会出事的,先把她保释出来,然后,不惜任何代价,务必让囡囡平安无事。” 调查取证期间,除了律师其他人见不到方笙,顾明璋强作镇定咐咐沈棠,“对了,囡囡还不知自己有三个月身孕了,你跟她说一声,要她多保重。” 面前的顾明璋看着平静淡定,可紧抿的灰白的嘴唇,还有那双亮得可怕的像要和猛虎搏斗的眼睛,无一不表明,他此时是强弩之末,繃得很紧,随时会锵锉一声断开。 怎么回事,张悦死了他连看都问都没问一声,在他心中张悦不如那个方笙一个小指头? 那自己隐瞒他和忆璋的亲子关系一事,被他知道了……沈棠周身凉嗖嗖的,背脊冷汗淋漓。 不能让方笙获得保释。 得让方笙获罪,最好是就这样被判死刑,那样,忆璋身世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揭开。 张悦坠楼时楼下小区里很多人目睹,暗箱操作为方笙脱罪很难,即使没能救出方笙,顾明璋也无话可说。 只要方笙流产了没有肚里的胎儿作护身符,她的死刑就判定了。 方笙还不知自己身怀有孕,要让一个陷身牢房的女人承受不住打击流产太简单了。 会面时,沈棠用公事公办的腔调说话,顾明璋的焦灼一字不提,“把那天发生的事详细跟我说,我和顾先生商量一下有没有一线生机。” 方笙将那一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整个案情的经过她自己也找不到一毫能洗脱罪名的证据,在那之前,她和张悦那么要好,人皆知之,除了突然发现那份堕胎手术书引起矛盾然后临时起意杀人,谁也解释不清这一切。 张悦坠楼时有很多人看到,也听到她高声呼救,而且除了高空坠地落下的伤痕,她身上还有很多抓打的痕迹,证明生前曾挣扎缠斗过。 方笙头发凌乱衣服扣子都掉了,身上同样有伤痕,经验伤,张悦和方笙两人身上的伤痕是彼此抓的,两人在张悦死前曾扭斗过确认无疑。 现场找到张悦堕胎的手术书和交费单,可以推断出因顾明璋和张悦有不正当关系,方笙妒火中伤烧,杀人动机也存在。 人证物质俱全杀人动机也有,方笙看出来,警方的问话有点像例行公事,他们已认定她是凶手。 “看来要证明你清白很难,就算顾先生把整个蓝天都卖了筹钱运作,也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不止顾先生的前程毁了,你的孩子也会因为母亲是个杀人犯母亲而抬不起头来……”沈棠皱眉道,隐晦地只提孩子让方笙误以为他说的是忆璋而不是她有孕。 不!我不是杀人犯! 像是大冬天被扔进冰窑里,无所遁形的刺骨寒冷侵进血液里,方笙嘴唇啰嗦,挣扎着想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在这瞬间,方笙透过沈棠看到整个社会的所有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只是没爸爸,忆璋就遭到幼儿园里小朋友的欺凌,如果妈妈是杀人犯……方笙不敢想像,忆璋会遭受怎么样的白眼和冷讽。 高墙外北风的呼啸声幽幽传来,沉暗的角落似乎有猛虎野兽,只要人眼睛一闭一疏神,就会扑出来咬人似,混浊的空气阵阵霉菌味酸臭使不适更加剧,方笙瑟瑟发抖,本就畏寒的身体更冷了,寒冷又带来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无声地打击了方笙一番,沈棠满意地走出警局,自然,面上是装了沉重悲痛的神色。 “顾先生,取保候审申请书递交了,等警方证实方小姐确实有身孕就会通知我们过来办保释手续。” “什么时候通知?”顾明璋迫切得一时半刻等不下去了。 沈棠压下心虚平静地说:“这不是咱们能说了算的,今天警局要下班了,大概是明天,你先回去处理公司的事?” 张悦是他的助理,突然死去对蓝天运营影响不小,公事不处理不行。 然而,无法离开,即使在警局门口守着也只是枯等消息。 嚓一声尖锐的嘶响,一辆车飞速驶来急剧地停车,车身尚未停定,顾明瑜冲了下来。 “阿璋,我看到新闻了,张悦死了,涉嫌杀她的是阿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一时半会说不清,顾明璋挥手让沈棠先走,把顾明瑜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手上有多少流动资金,先借我周转一下救阿笙。” 蓝天也有不少流动资金,可是他想着要把方笙和忆璋送到国外去,连同方笙卡里那些钱都被他在国外置业了,现在急切之间能筹出的不多。 “我没多少钱,就十几万,给你。”顾明瑜沮丧地掏皮夹摸出一张卡递给顾明璋。 “八百伴超市才卖了几天你就没钱了?你拿去干什么了?”顾明璋惊得差点把顾明瑜递过来那张卡攥断。 “卖八百伴的钱我没拿一分。”顾明瑜后悔地跺脚,“早知道要用到钱我就不挑唆蔡雪娇去葡京赌场赌钱了,全给她输光了。” 葡京赌场那是吃人不眨眼的老虎,多少钱进去都不够填那个血盆大口。 这一招真玩儿绝了,顾明瑜此举,他自己摘得再清没有了,签字卖的是蔡雪娇,将钱败掉的也是蔡雪娇,苏若蓝半辈子心血尽付流水,还奈何不了追究不了顾明瑜。 “阿瑜,你比我狠。”顾明璋叹息。 “别以为只有你是妈亲生的。”顾明瑜怒道,伸臂狠狠勒住顾明璋的脖子:“瞒了我那么多年,看着我和仇人每天说说笑笑你开心吧?我那天真想捅死你。” 原来那天那一刀是这意思,顾明璋忍不住想大笑,脖子被勒住笑不出来,只能够下狠劲掐回去。 兄弟俩打闹了几下,往日的不欢快便算烟消云散了,顾明瑜急切地提起先前的话题。 “阿笙怎么样?” “很不好……”顾明璋把沈棠转述的案件发生经过说了一遍,眉头不自觉紧蹙,见顾明瑜急得赤眉白目,忙又安慰他:“不要紧的,就算蒙冤受屈,好歹不会判死刑,囡囡怀孕了,可以保释。” “阿笙怀孕了?你的孩子?”顾明瑜像被捅了一刀整个身体激凌凌颤了一下。 “当然是我的孩子,阿笙出狱后我就跟她结婚。”顾明璋自得又骄傲地笑,柔情蜜意漫上眼角眉梢,因消瘦而更加分明的脸庞棱角也变得柔和温润。 第42章 死亡的丧钟 “你不介意忆璋不是你的女儿吗?我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顾明瑜喃喃低语,像是问顾明璋,又像是问自己。 “你从来就没有机会,你也没把握机会。”顾明璋微笑,有些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阿瑜,你没有我爱囡囡深,所以囡囡不会选择你。” 在你只是为表面一口气和蔡雪娇争执时,我默默地设法解决囡囡的困境;你为学业有成远赴b大时,我为囡囡放弃了名牌大学留在g市;你利用假期时间和同学朋友游玩吃喝,我为囡囡的幸福辛苦地拼搏着。 ……至现在,我为囡囡守身如玉,你却借酒消愁,和蔡雪娇和沈容不清不白。 暮色已沉,城市的灯光刚点亮尚不明朗,远处车辆人流喧哗,他们的周围却静极了,顾明瑜在顾明璋怜悯的目光里看懂了一切,面色越来越苍白,不久,又浮起病态的潮红。 颤抖着哆嗦着,许久后,顾明瑜极艰难极吃力,咬牙再咬牙,反复吸气,嘴唇轻颤:“阿璋,对不起,我……我隐瞒了一件事……忆璋是你的女儿。” “你说什么?”顾明璋遽然变色。 “我应该早明白,阿笙爱的是你,我就算瞒着也得不到她的。”顾明瑜轻笑起来,泪水从眼角渗出。 五年多前那晚,顾明瑜和同学聚会至凌晨方散,因顾明璋和方笙的家离得近,他便去了他们家,进门时顾明璋和方笙的房间门虚掩着,他下意识望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使方笙和顾明璋五年活生生分离,让方笙受了五年的折磨。 方笙被子盖得严实,然而,脸颊湿润莹腻,露出被子的那截嫩藕似的脖子有些地方微微泛红,红与白混杂,娇弱和妩媚复杂地混合在一起,那份慵懒的陌生的从没见过的娇媚风情让人心跳急得不行,他嗓子眼发干,喉结滑动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就走了进去,轻轻躺到床上隔着被子搂住方笙。 “我刚躺下去,阿笙就醒了……” 那时的情景顾明瑜想起来还有些恍惚。 方笙睁眼时初始还是迷迷蒙蒙,甜甜地喊了声二表哥往他怀里钻,头部还没落进他臂湾就跳了起来,跟着,像疯了一样痛哭大骂拼尽力气捶打他。 “阿笙……她就是有办法,在咱们兄弟俩没开口说话时就能发现咱俩谁是谁……”顾明瑜呜咽着捧着脸蹲了下去,“阿璋,我那天不是故意不解释,我其实不知道阿笙为什么那么生气,我以为她生气我躺到你和她的床上。” 顾明瑜落荒而逃,后来羞于见顾明璋和方笙,没几天就找了借口出国进修去了。 顾明璋愣住,原来误会是这样发生的。 那一夜和方笙缠绵后,方笙沉沉睡了过去,他突然接到警局电话,得知张悦被强-暴,他急匆匆赶去警局。 张悦的情形很糟,他怕方笙自责,认为张悦出事是因为他们没送张悦回家,天明时编了个公事很忙的借口打电话给方笙,接下来几天,因为张悦情绪失控崩溃,他一直在医院照顾张悦。 “可是……可是忆璋的出生日期不对?”顾明璋喃喃问道,如果忆璋是他的女儿,那他父亲顾瑞为什么说那番话? “忆璋的出生日期估计阿笙做了手脚了,在f城的时候,阿笙责骂我打我,亲口说忆璋是那天晚上怀上的。” 他父亲以为忆璋是明瑜的女儿,怕自己兄弟反目,于是认领了罪名。 忆璋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难怪,初见面就把忆璋疼入骨髓。 难怪,忆璋认定自己是她的爸爸,原来,冥冥之中自有骨肉连心。 顾明璋哈哈大笑,笑声之后,又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折磨他和方笙五年的分离,竟然只因一个误会! 兄占弟媳,因为这个无法启齿的误会,方笙咬牙欺瞒真相,将爱恋掩埋在冰冷的伤害下,独自一人远走他乡。 “阿笙,你以后都不用再痛苦伤心了,忆璋是咱们的孩子,我和你的女儿。”顾明璋很想跑到方笙面前,搂住她,大声告诉她这个喜讯。 想马上见到方笙的心情那样迫切,胸腔里的血液像烧沸的开水咕哝哝冒泡争先恐后要往外冲。 不行!他等不得了。 顾明璋进了警局。 必要的手段,还有陈情诉求,又打了电话找了关系网,警察答应替顾明璋给方笙传话。 传话警察进去不久出来,顾明璋见到了方笙,躺到行动病床上被推出来的方笙,雪白雪白的脸,她的身下,白床单已被染红。 *** 沈棠走后,方笙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囚室后呆呆痴痴,恍恍惚惚中,过去甜蜜旖旎的一幕幕影像在脑海里不停回放。 自校园失控亲吻了她的嘴唇后,顾明璋就不再是蜻蜓点水样的轻触她的额头。 相处时,他会捕捉每一个得闲的空间,搂住她亲吻她,将盘踞辗转在心底的激-情倾洒到她身上,怕惊吓着她,他总是隐忍地含蓄地轻逗-弄她的感官和触觉,偶而尖锐,更多时候是充满柔情。 不知不觉中,他已从清爽的少年长成伟岸的男人,宽阔的胸膛肌肉坚实而有力,激动时肌理蓄势待发,阳-刚气蒸腾而出,每一次亲吻都几乎将她烫焦。 从甜蜜的回忆中幽幽清醒,方笙看着四周与梦里美景迴然不同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她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地板冰凉冰凉,不知不觉中天黑了,牢房里没开灯了,只有走廊微弱的光照射着,没有人声,一片静寂。 身体不知何时僵硬麻木,方笙扶着墙壁想站起来,两条腿已经麻了,腹部疼得直不起腰。 眼睛睁着,意识清醒着,就是说不出话,轻动嘴唇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被抬上行动病床,再推出警局大门,120急救车呼啸而来前,方笙听到顾明璋惨切的呼嚎。 “囡囡,你一定要坚持住。”他朝他扑过来,满脸的泪水,然后,为了让她安心,又急忙拭掉眼泪挤出笑容,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方笙眼睛酸涩,却不肯眨一眨,她怕眨得一眨,顾明璋就从视野里消失。 “我是她丈夫,让我跟着一起去,求你们。”顾明璋跟着行动病床奔跑,死死地攥着方笙的手,紧紧地看着她,眼神未稍离半分,口中嘶声哀求。 “这是违反规定的。”一个警察为难地说。 “让他跟着,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大力挥手打断他的说话,狠狠瞪他,转头看顾明璋时,眼神变得温和:“镇定,别慌。” “多谢!”顾明璋忍了又忍,因这人简单的一句话又红了眼眶。 “我也有爱人,也是父亲,理解。”那人拍了拍顾明璋肩膀,“生命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是犯人,我们也会让医生尽力抢救的,放心。” 方笙进手术室了,门顶手术进行中的指示灯亮起,像生命计时器,铮亮光滑的不锈钢门反射出幽沉的寒芒,分外刺眼。 顾明璋直愣愣看着,门那么厚重,什么声音都不透不过来,他却似乎呼到器械冰冷的叮铛声。 走廊一头的感应灯忽然亮起来,随后是疾速沉重的脚步声,顾明瑜狂奔了过来。 他上不了救护车,跟在后面,来得晚了。 “阿笙怎么样?” “不知道。”顾明璋茫然道。 “流了那么多血!”顾明瑜失神低喃,忽地眼睛瞪大,大叫道:“沈容就在这个医院上班,我打电话问她。” 对,请教沈容,顾明璋眼睛一亮,“快,打电话给她。” “我正要找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在哪,他的电话怎么打不通。”沈容不等顾明瑜开口,焦灼地迫切地道:“你赶紧找到他,跟他说,我查到谁给张悦母亲办假住院手术了。” 谁给张悦母亲办假手术不重要了,顾明璋要过手机,沉声说了方笙的情况。 “糟了!”沈容声音都变了。 沈容查到给张悦母亲办假住院手术的是卓海,为了确认,又特意去查卓海和张悦的关系,无意间查到,方笙在几天前曾由张悦陪同到医院检查过身体,负责给她做检查的就是卓海,卓海的诊断是轻微贫血,压根没提到方笙有孕。 “卓海是妇科主任,方笙大出血可能是流产了,这种手术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科室主任主刀。” “你是说,如果是卓海主刀,囡囡会有危险?”顾明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地上。 “是的。”沈容很肯定地说。 检查不出方笙有孕在平时可以找出很多原因推卸责任,并不是大事,但是,眼下情况已不受控制。 张悦死了,方笙是杀人嫌疑犯,警察抓捕时,方笙如果说出自己有身孕,按律是不能抓捕的,可她不知道,没说,并因此而流产了,误诊的责任将被无限放大。 为了隐瞒自己渎职,卓海肯定会让方笙因医疗意外死亡,方笙死了,张悦也死了,误诊一事便会因此死无对证。 手术台上,要让一个病人查不出原因做出非医疗事故的样子死去太简单了。 “我现在马上打电话问一下是不是卓海主刀。”沈容说。 五分钟后,沈容回了电话,是催命的丧钟——主刀医生是卓海。 第43章 议婚 “阿璋,怎么办?”顾明瑜抓住顾明璋的手,六神无主。 失去方笙的恐惧像是棱角尖锐的冰锥,重重地扎刺进心脏,鲜血渗出来来的同时就被冻结住了。 囡囡在死亡线上命悬一线,自己不能慌,顾明璋深吸了口气,勉力压下痛楚逼自己镇定了下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方笙的性命。 “手术才进行了二十五分钟,应该还来得急,沈容,你马上打电话给你们院长,把这件事跟他讲一下,告诉他,我这边已调动了本市电视台和媒体记者过来。” 造成舆论压力迫使医院重视这件事,将一切摊到公众的视野下,让院方领导不敢再存侥幸隐瞒心理。 “好,我马上办。”沈容毫不迟疑答应了下来。 调动本市媒体对顾明璋易如反掌,本市青年企业家传说中的钻石单身汉居然已婚,妻子在医院中急救也是媒体极感兴趣的爆炸消息,半小时不到,医院楼下挤满了拥过来采访的记者。 长枪短炮齐动,镁光灯闪烁,与此同时,从家中急匆匆赶过来的医院院长也到了。 “顾先生,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抢救尊夫人。”院长查过方笙的急诊记录后匆匆穿上手术衣进了手术室。 “囡囡会没事的。”顾明璋微微笑,安慰顾明瑜,安慰急切赶过来满头汗水的沈容,也安慰自己别乱,别倒下。 方笙一直清醒着,她怕晕迷过去就再也醒不来,她不想死。 “我不能丢下二表哥一个人。”她在心中一遍遍对自己说。 如果没有忆璋,她死了,顾明璋会以死相随,人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算折磨。可是,有忆璋,顾明璋无法死不能死,留下他一个人在人生漫长岁月中独行,绝对不行。 利刀在体内翻搅似的,方笙疼得想翻滚嚎哭,明明动手术要打麻醉针的,为什么会这么疼,疼得人周身肌肉连抽搐都不能了,僵了硬了冻住了,咬唇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觉得疼!好疼!脑子里除了疼痛!还是疼痛! 时间被无限放缓延长,一分一秒都那么难捱。 “卓主任,病人大出血。” 方笙听到女声惊叫。 “别慌,止血钳。”男声说。 方笙意识越来越弱,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不会跳动了。 安静的手术室突然响起类似警报的滴滴声,三长两短。 “有异常情况。”先前的女声道,停了有一秒,说:“是院长要求进手术室。” 院长来了,院长应该比主任医术更高明,自己可能不会死了。 方笙这样想着,又传来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要把她腹部搅碎似的冲击,疼得她再也坚持不住失去了所有意识。 因为院长的及时参与手术,方笙保住了生命。 听到方笙生命无碍的消息,顾明璋方吊在半空中的心落地,方感到自己周身*的汗,衬衣都湿透了,腿软得支撑不住身体。 院长说完好消息接着小声说坏消息:“孩子没了。” “我太太没事就行,感谢!”顾明璋笑道,他固然想拥有和方笙的孩子,可更在乎的是方笙。 “还有一件事。”院长抹了抹汗,“尊夫人……以后无法生育了。” 囡囡无法生育了!顾明璋愣了一下,微微一笑,“不要紧,只要人活着就行,不过。”话锋一转,停了下来,视线凌厉地扫向院长旁边面色苍白的卓海。 “医院会成立事故调查小组严肃调查。”院长拍着胸膛保证。 方笙尚在晕迷中,警察让顾明璋通知律师办保释手续。 沈棠赶到警局门口时,顾明璋没在警局里面,斜倚着车门,慵懒的姿态,无可比拟无法企及的优雅尊贵,还有,晦暗幽深的像要把人刺穿的冷漠凌厉。 沈棠心口紧了紧,有一瞬间,他觉得顾明璋似乎看穿他了,吓得几乎想往回缩。 没有破绽的,他确实给方笙提交了身怀有孕申请保释相关文件了。 至于没告诉方笙她怀孕了,可以找借口,就说……就说见面时因心急案情,忘记说了。 顾明璋微皱眉,沈棠那微不可察的瑟缩落在眼里,给他极强烈的作贼心虚的感觉 听明瑜说忆璋是他亲生女儿后,他就对沈棠起了疑,只是还不确定。 张悦那天提过沈棠说忆璋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当时误以为沈棠说的是他们商量好的做假的dna鉴定证明。 “忆璋是我的亲生女儿,dna鉴定出来时应该就是这个结果,你为什么没告诉我?”顾明璋极缓地说,一字一顿。 居高临下的迫人气势从犀利的眼神中传递出来,沈棠不自觉地抹额头,半晌说出话来,声音仍控制不住微微发颤:“我那天过去你不在,我跟张助理说了,她说由她转告。” 这么重要的事,他要是说留下文字后来才没提起,顾明璋反而相信,会以为是张悦毁了,见他说的只是一句话,并推到已死的张悦身上,心中的疑团更重。 顾明璋转身往警局办公楼走,口中淡淡道:“不用解释了,进去跟邵队讲吧。” “顾先生,你报警了?”沈棠霎那间变了脸色。 顾明璋没回答,脚步不停,他的一只脚踏上警局办公楼的台阶了,沈棠强撑的镇定崩溃。 “顾先生,我坦白,我全坦白,你不追究行吗?” “我先听听,不能保证。”顾明璋停下脚步,转过身淡淡看他。 …… 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方笙不利,沈棠的话从侧面可说明,张悦在之前就处心积虑要害方笙了,顾明璋微一思索,点了点头,说:“我可以不追究,不过,刚才你说的这些话,要完整地跟办案警官说。” “我说,我说。”只要顾明璋肯不追究,不用获罪,没什么不可以的,沈棠忙不迭答应。 本来要结案递请检察院刑事判决的案件,因沈棠的证词又重新进入调查。 “邵队,你对这案子有什么看法?”一警员问队长邵桦,也就是同意顾明璋跟着救护车去医院的领导。 “你说呢?”邵桦微笑着反问,一挥手,大声说:“到案发现场重新勘查。” vip病房典雅洁净舒适,仍然让人很难受。 方笙因身体极度虚弱仍昏睡不醒,每天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 顾明璋定定看着她。 十几年过去,囡囡没变,一如初见之时。 冬日薄雾迷漫,小小的方笙朝他狡黠地眨着眼睛,说:“谢谢二表哥。” “二表哥是美玉……”怯生生青皮果子一样的她看着自己,儒慕的专注的眼神,当时,在场的还有顾家其他人,她一个也看不到。 “二表哥,你要好好的,不然……”她咬着嘴唇看着他。 没有说出口的话,他领会了,他过得好,她才能安心。 心口酸颤,甜蜜和疼痛反反复复纠结缠绕,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心中,对方就比自己还重要了。 感情在那时并不清楚,依稀模糊,方笙可爱明亮的笑容只对他展现,而自己,冰冷淡漠犀利尖锐,然,带着伪装的他从不曾在她面前停留。 成长的过程中,他拒绝了很多诱惑,方笙何曾不是如此。 他的身边很多追求者,婉约如水的方笙同样受男同学欢迎,她是他们眼中的最美贤妻人选。 那一夜被她醉酒的绰约风情迷住,将本来要在新婚之夜做的事提前了,其实也因他实在憋不住了,在那之前,有一回,也差点失控。 那天方笙生日,他带着方笙到酒廊喝水庆祝,途中方笙去了洗手间,许久没回,他追过去察看,原来方笙被一个男人缠住了。 “二表哥。”看到他过来,方笙如遇救星,朝他奔过来扑进他怀里,“那个人好讨厌,懒蛤蟆一样。”她嘟嚷。 他的小宝贝这么美,当然会有人窥觑,他笑,得意骄傲,瞥了一旁虎视耽耽的男人一眼,就在洗手间走廊外,捧起方笙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廊灯晕暗,方笙的脸颊漾起晚霞一样的红晕,嘴唇像涂了蜜,那么香甜可口,他急切地松开腰带扣,拉下拉链,关键时刻,还是一旁看呆了的男人的口哨声才把他从失魂的漩涡中喊醒过来。 “二表哥。”方笙在迷梦里昵喃,也许觉得寒冷,微缩了缩脖子。 “二表哥在这里。”顾明璋低低道,帮她掖了掖被子,把手轻放到她胸口心脏位置,未敢挪动半分,只有时时感受着那下面轻微的起伏,他才能安心。 “阿璋,吃饭了。”顾明瑜和沈容手牵着手走了进来,沈容空着的一只手提着一个保温壶。 “你们这样刺激我,我会嫉妒的。”顾明璋扫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打趣道。 沈容羞红了脸。 “阿璋,等阿笙病好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办婚事,怎么样?”顾明瑜满面红光喜滋滋问。 变心得可真快,不过,沈容真的不错。 有的女人爱一个人是疯狂的想占有,如蔡雪娇。有的女人爱一个人得不到就想毁灭,如张悦。沈容则不然,她的爱是包容、奉献、付出,不在乎有没有得到拥有,惟愿所爱的人快乐,顾明瑜能娶到这样的女人,肯定会一生幸福。 顾明璋笑着点头:“医生说,阿笙养上三个月就没事,你去请二舅妈和沈伯伯他们拿主意,婚期定在三个月后最近的好日子。” 第44章 日出 苏若蓝在医院照顾顾瑞,这天顾瑞伤势稳定下来,她放心不下商厦里的事,让护士照看自己回去查看运营情况,谁知商厦已易主。 “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苏若蓝几乎要气疯了,手指戳到蔡雪娇额头。 “明瑜说,商厦财产有叔叔的一份,叔叔伤得那么重可能要死了,依法律顾明璋也有财产继承权,会来跟我们分钱,不如卖了,钱在我们手里,顾明璋想拿也拿不到,我觉得有道理,就……”蔡雪娇嗫嚅。 顾明璋即便想抢夺财产,只要哄着顾瑞写份遗嘱一个子儿不给他就行,这道理蔡雪娇不懂,顾明瑜不可能不明白。 再说,顾明瑜不贪财,洒脱率性,视金钱如粪土,根本不可能和顾明璋争夺财产。 苏若蓝只觉脚底下冒起阵阵寒气,整个人冷得几乎说不出话。 卖都卖了,只能尽力把钱攥在手里了。 “款项在哪个帐户?”苏若蓝拿起电话想拔号查帐后修改密码。 “妈……”蔡雪娇吞吞吐吐。 用不着她修改密码,一个子儿没有了。 半生的心血完了!苏若蓝呆呆看自己女儿。 “妈,不怕,钱没有可以再赚,明瑜那么能干,赚钱不难,他会养着我们的。”蔡雪娇不以为意道。 顾明瑜会赚钱养他们才怪,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败了,败在她一直没提防的顾明瑜身上,苏若蓝一口血喷出,直直倒了下去。 *** 方笙昏沉沉在浓雾中穿行,总也走不到尽头看不到光明,奇怪的是却半点不害怕,耳边顾明璋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像琴声般悠扬,他说:“囡囡,二舅妈给咱们定下婚期了,就在明年三月三,其实我想更早一些的,不过也无妨,十几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十天。” 要结婚了!方笙微笑,以后,自己和二表哥再也不分开了,这回,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顾明璋如醇酒般醉人的声音继续响着。 “囡囡,等你醒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其实,我觉得这也不算什么特别的好消息,忆璋的父亲不管是谁,我都只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不过,你在意,那就算是好消息了,囡囡,忆璋是我们的孩子,我的孩子,明瑜向我坦白了,那天晚上他根本没碰你,他刚躺到床上你就醒了过来。” 什么!忆璋是二表哥的亲生女儿!方笙霎地睁开眼睛。 昏睡了太久,突然间睁眼,光亮有些刺目,方笙不自觉地眯眼,又在瞬间睁开,睁得更大。 面前顾明璋专注的凝视着她,面容平静,深邃的眸波里却翻滚着无尽的欣喜和痛楚。 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觉,方笙只觉得疼……跟手术时那种让人疼得要昏死过去的疼痛不同,此时是快乐得腾云驾雾,周身血液和皮肉都舒展开的乐到极处的疼痛。 “二表哥,我没死?” “没死。” “忆璋是你的女儿?” “嗯,你误会了,那天晚上的人是我,明瑜只是在我走开时躺到床上,他刚躺下去,你就醒了,那天晚好张悦出来了,我赶去医院探望她……” 顾明璋详尽地,仔细地介绍了当晚的经过,将顾明瑜所说的也一字不漏讲了。 原来如此!方笙失声痛哭。 痛楚,纠结,悔恨,种种不一而足。 早知道,就说出来,一说出来,什么误会都没有。 五年,在炼狱里行走了五年,原来是莫须有的,只因她太小心,太在意他的感受了。 难怪后来那次见面,他跃跃欲试,满眼狂热的-*,那明明就是尝过禁果后,红果果的想一而再再而三品尝的表情。 其实她当时若不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忽略了,就能发现。 完全没想到,初-夜后他会离开她。 完全不知,原来张悦出了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张悦是她的亲姐妹一样的朋友,顾明璋看在她的面上,自然无法袖手不理。 i流泪许久,方笙挪了挪身体,看看床头铁架上的点滴瓶,问道:“我怎么流血了?” “你流产了,咱们的孩子没有了。”顾明璋没有隐瞒,告诉她怀孕又流产的经过,包括张悦收买卓海,卓海隐瞒她怀孕一事,手续中又使手段,差点使她丧命等事。 “你怎么没怀疑是别的哪一个男人的孩子?”方笙微笑着问,没觉得很伤心,只要能和顾明璋相伴着,孩子没了真不是什么问题。 “我怎么会不知道啊!”顾明璋幽幽长叹,凑近方笙,深深地吻了下去。 眼前一片暗黑,感官里只有嘴唇上灼人而强势的温度。 “我怎么能知道,你不知道吗?”他在她耳边叹息似反问。 缠缚人的乌沉沉的迷雾消散了,方笙笑了。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是彼此身上的肋骨血肉,紧密地相依,依靠彼此生存,怎么会不了解对方呢! 医院的调查很快,半个月后,卓海以渎职罪、杀人未遂罪被公安机关批捕,随后检察院提起公诉,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便宜沈棠了,他要是早跟阿笙说有孩子,阿笙就不至于没了孩子。”顾明瑜恨恨说。 “有他的供词,张悦故意嫁祸囡囡的可信度才高,他的命没囡囡值钱。”顾明璋很看得开。 沈棠是蓝天的法律顾问,突然间就被蓝天中断合约,这一变化,够让外界捉摸许久,相信他以后在律师界也混不下去了。 “可是阿笙没有孩子做护身符,如果杀人罪名成立……”顾明瑜忧心忡忡。 顾明璋原来也担心,但自方笙出事那夜和邵桦的对话后,他莫名的却信心十足了。 “我相信邵队会查出真相还囡囡清白的。”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看来我不查出真相都不行了。”门外戏虐的笑声响起,脸上带着坏痞痞笑容的邵桦走了进来。 “邵队,是不是有好消息?”顾明璋还算镇定,静静站着,顾明瑜已激动得一把扑过去,差点把邵桦撞倒。 “我在张悦的房子里蹲查了半个多月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没力气说话。”邵桦摸肚皮。 “我去做饭。”沈容自靠奋勇。 vip病房里就有厨房。 “我可不敢劳动沈大小姐。”邵桦贼笑,看顾明璋。 “我来。”顾明璋挽起袖子,唇角微微上扬,弧度优雅,姿态格外漂亮。 “瞧这一双手,你们想起什么没有?”邵桦大笑着指顾明璋的手。 “想起什么?”顾明瑜不解,抓过顾明璋的手左看右看。 顾明璋的一双手修长干净,肤色透澈,像感性的让人怦然心动的艺术品。 方笙挪了挪身体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笑道:“秀色可餐。” “对,引人犯罪。”邵桦大笑,打开手里的提包拿出一部笔记本电脑。 “这是张悦的电脑。”方笙惊叫。 “不错。”邵桦开机,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侃侃而谈。 听沈棠说张悦之前的作为后,邵桦从中得到启发,决定从张悦生前的一切查起,来到案发地点张悦的房子后,他和手下警员细致地检查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日用品笔记本,还有电脑,在电脑里发现了这个加密文件。 他怀疑这个加密文件和案情有关,于是让专家破解了密码。 视频里有生活录相,也有许多剪辑出来的画面,那些剪辑出来的画面,无一例外是顾明璋的单人照。 他的全身照,面部特写,一双迷人的手。 “好变态,好恶心。”顾明瑜搓手臂。 “这些视频的背景都是张悦那房子。”顾明璋定定看着,黝黑的眼眸明亮如星,“邵队,张悦的家里安装有摄相头,那天发生的事也被拍摄下来了?” 是问话,用的却是肯定的口气。 “不错,这是那个变态唯一办的一件好事。”邵桦点头。 看到视频后,他很快从视频的角度把目光投到那盆巴西木上,并从里面找到那部声控摄像机。 摄像机完整地拍摄下命案发生那天的一切。 小心翼翼忐忑地准备迎接一波又一波汹涌的风浪,此刻,沉沉聚积在头顶的乌云散去,云开日出,滔天巨浪退潮,灿烂的阳光普照大地,身和心像枝头绿叶舒展,无处不熨贴。 方笙泪流满面,沉稳如顾明璋,瞬间也是热泪盈眶。 “邵队长,我和明瑜请你吃牛排大餐。”沈容笑着朝邵桦发出邀请,一面拉住愣傻傻想扑过去和顾明璋击掌庆贺的顾明瑜。 病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房间寂静下来。 “囡囡,没事了。”顾明璋终于大笑起来,孩子气地扑向方笙。 高大修长的身体压到床上,病床晃了几晃,床单被挤压出无数道褶皱,像浪花一层一层蔓延开来。 室内开着暖气,虽是冬日,然温度正好,顾明璋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钻进鼻子,属于他的独特气息,性-感阳刚撩人,方笙呼吸一窒,羞涩地垂下眼睫。 “囡囡害羞啦。”顾明璋低低笑,抬起她的下巴。 男人的眼眸璀璨如夜空中点点星光,又似霓虹光影闪烁其中,方笙长长的睫毛在他的注视下颤了又颤,乌黑的眼睛渐渐盈起湿润的水雾。 第45章 居然……竟然 “你想让人气血逆流而死啊!”顾明璋叹息。 他贴在她身上,两人严丝合缝,暖热的鼻息温存地掠过她的脸颊,方笙微微发抖,呼吸随着顾明璋的气息起伏更加紊乱。 “二表哥……”方笙喊得一声,红着脸看他,没再说下去,眼神却是清楚明白不过。 “不能行。”顾明璋长叹。 “你不难受吗?”方笙傻傻问。 “你摸摸看难受不难受?”顾明璋愁眉,拉方笙的手让她自己感受。 手掌下硬繃繃热烫烫焦躁难耐地奔突着,可想而知他很难受。 方笙很快活,这种快活跟身体得到的快活不同,是心理上的,被人掏心窝疼着的快活,甜甜的像蜜糖在心窝淌过,又像是喝醉了酒,醺醺然飘飘渺渺。 “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一定……”顾明璋热热的大手在方笙腹部挪动,凶狠暧昧,这个时候,优雅的他就像一头悍烈的豹子,手臂移动间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蕴藏的力量让人怦然心动。 他一定会……想必很快活。 天哪,自己在想些什么! 方笙脸红害臊,偏顾明璋还冲她挤眉,眼神责备她勾引他让他憋得难受,不由得又羞又恼,气哼哼拍床垫瞪他,“火是你先挑起的,不准你笑。” 顾明璋见她这样,益发不可抑制,唇角高高翘起,没有笑声,可是更畅快了。 心情好,身体痊愈得也快,离过年还有八天时,方笙出院了。 方妈听说方笙以后不能生育了,当场就哭了起来。 方笙和顾明璋一起安慰她,好说歹说,顾明璋一再保证他不在意,方笙妈方渐渐止了泪。 她不哭了,那头忆璋却哭了起来,抽抽噎噎问顾明璋,她妈妈不能和爸爸生娃了,爸爸会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娃,然后不要她了? 家中本来热热闹闹设宴,一大家人团聚庆祝方笙出院的,就这样被一大一小轮流哭弄得鸡飞狗跳。 晚上客人走后,忆璋抱着小枕头进了主卧室。 她要看着爸爸妈妈,她怕爸爸离开了或是妈妈不见了,要跟她们一起睡觉。 顾明璋仰倒到床上无法动弹。 他在心中演练过多少回了,怕伤着方笙身体不能真刀真枪来,可是还有许多擦边球的招式呢,忆璋这一渗和,什么都干不了了。 陪着忆璋玩儿了很久游戏,忆璋倦极睡过去了,顾明璋却睡不着,方笙也无法入睡。 “想什么?”顾明璋轻拂开她脸颊的头发柔声问。 “想张悦,她干嘛那么傻。”方笙把头埋进顾明璋怀里,闷闷道:“我反应太迟钝了,早点发现她喜欢你开导开导她,她也许就不会入魔障了。” 大四那年寒假,顾明璋带她去巴黎旅游,她从巴黎回来后发现,才短短十几天,张悦一下子瘦了很多,她当时笑问张悦是不是减肥了,同寝室跟张悦要好的同学接口道:“她哪减肥了,天天暴吃暴饮的,你不知道……” 同学说,张悦这个寒假天天拉她吃东西,像从难民营出来的难民胡吃海吃,把她吓坏了。 不曾留心的很多疑点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一切再清晰不过了。 原来张悦早就喜欢二表哥,不高兴自己和二表哥去旅游又无法诉诸于口,于是拼命吃东西发泄。 “那是她自找的,她害得你差点犯杀人罪被判死刑,要是没死,我也不会放过她。”顾明璋冷冷道,温柔不再,声音凛凛生寒满是肃杀。 “她最后一刻还是留了一点善念,没想要置我于死地。”方笙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披衣走到窗前。 窗外城市的点点灯火成排,像无数萤火虫闪烁,霓虹灯璀粲,方笙指着流萤似的灯火道:“二表哥,你分得清那些灯火的具体位置吗?” 自然是分不清的,顾明璋奇怪地看她。 “张悦能。”方笙涩涩地笑了。 她和张悦在夜晚的街头行走时,张悦曾一盏盏灯火数过去,告诉她那一盏哪一个颜色的霓虹灯是街边哪一家店的。 “张悦的记忆力特别好,几乎是过目不忘,脑子特别清醒,她的成绩长期在年级排前十。” 张悦很优秀,奇怪的是他们从来没觉得。 因为她有意掩饰了,从不让自己因锋芒毕露而遭人嫉妒。 这样的一个人,跳楼前是不可能忘了巴西木里面有摄录机的。 “她有意不毁掉,留给你一线生机?”顾明璋沉声问。 方笙点头,“恶魔心中也有一个佛陀,人性本是善的。” 也许吧,就像他父亲顾瑞,贪慕美色富贵逼死了他母亲,可是,却勇敢地自绝,让自己免于做傻事沾上杀人重罪。 这些日子从没问过,也不知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留下后遗症,八百伴商厦虽然是苏若蓝带到顾家的,顾瑞也倾了不少心血,突然被转卖掉,他也倍受打击吧? 顾明璋有些烦躁。 把窗帘拉上,也将对顾瑞的担忧扫到一边,顾明璋提议:“囡囡,我们带忆璋到巴黎走一圈玩儿,让她不用担心咱们没给她生弟弟妹妹会分开,顺便看看之前买的房子,怎么样?” 方笙一惯听他的话,笑着点头应下。 也用不着收拾衣物,顾明璋说,到了那边再买,横竖有自己的房子在那边,买了就留在那边也不用往回带,以后再过去玩就不用带衣服了。 第二天一家三口一人背个小包包就上路了。 顾明璋委托房产商购买的房产坐落在巴黎市郊,原来是一个贵族的私人宅邸。 宅邸在之前已全新翻修,室内一应生活设施齐全,布局通透,装饰典雅,室内楼梯大气雄伟,客厅宽敞华丽,两个厨房,中式西式各一个,有专供冲浪浴的套间,庭院里有一个露天游泳池。 忆璋看到游泳池,高兴得不顾天气寒冷就想跳下水玩耍,方笙哄了许久,方打消了她的念头。 有自己的房屋,身处异乡的不适极淡,一家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由顾明璋带着到处游玩。 高达三百零七米的艾菲尔铁塔,汇聚了无数古文明的罗浮宫……浪漫之都的一切让人那么着迷,除了眼福,他们也大饱口福,顾明璋带着方笙和忆璋品尝巴黎有名的特色蜗牛,硕大的蜗牛烤得又酥又脆,一口咬下去,口感真是美味得无与伦比。 乳酪也很好吃,色泽白腻,入口香浓柔滑。 最美不过的是身边陪伴的人,因为有他和女儿的陪伴,一路芳华更加怡人,美不胜收。 兴高采烈逛了十几天,忆璋终于不再担心爸爸会不要她和妈妈了,这一晚主动要求自己一个人睡觉。 “这鬼精灵的!”方笙一面笑,一面照镜子,抚着脸颊苦恼地问顾明璋,“我是不是胖了很多?我怎么看着这脸向忆璋看齐,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了。” “胖了更好,你听过体软如棉这个词吗?”顾明璋低低笑,把方笙搂进怀里,暖热的气息直往她耳根喷,“我快憋死了,忍得真辛苦……” 方笙脑袋乱成一团浆糊,两条腿软软的站不住。 因为忆璋一起睡觉,两人太久没亲热了,都有些憋不住,顾明璋的动作急切得近乎粗鲁。 “二表哥……”方笙被他的凶狠肆虐弄得有些疼,刚想让他慢些儿,顾明璋突然急吼了一声,身体一颤瘫倒了下来。 一片濡湿,他……好像……只有几分钟,或者是几秒钟! 房间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方笙僵硬的,不知是说些什么好还是假装若无其事。 顾明璋把头埋到方笙颈窝,好半晌,羞愧地闷声说,“对不起。” 干嘛要说对不起,方笙又羞又窘,要说“没关系”,可这三个字一说,不就表示他的表现不正常吗? “这次是太久没做……没憋住……休息一会再来,我一定可以让你舒服……”顾明璋臊着脸低低解释。 “我已经舒服了。”方笙红着脸说,话说完了,只觉得脸热得可以蒸蛋,都着火了。 因着这一晚的意外,原来的行程打断了,接下来几天,顾明璋不肯出门了,每天窝在家中孜孜不倦奋斗。 其实只是第一晚意外,后来……哪一回他都像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军般勇猛有力,方笙被收拾得腰酸腿软欲哭无泪。 大餐很美,吃多了吃撑就不妙了。 男人外表看起来再是清风霁月,骨子里却对男性能力在意极了! 乐不思蜀玩儿了一个月,农历正月底,一家三口方启程回国。 顾明璋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方笙,满面春风意气风发,得意和骄傲藏也藏不住,他也没想藏。 为了快乐无忧地和老婆女儿旅游,顾明璋自出国后就关了自己和方笙的手机,下了飞机后两人的手机刚开机,滴滴滴短信声像连珠弹跳动似不停响起。 “不会出什么大事吧?”方笙有些忐忑,摁开自己手机的信息,呆掉了。 真的出大事了,一向最好脾气的顾明瑜因打架斗殴致人重伤,被派出所拘留,人证物证确凿,马上要递交案卷给法院进入司法审讯宣判阶段。 第46章 大结局 蔡雪娇在正月十五嫁给了曲波,新婚之夜遭曲波毒打,身上多处骨折伤痕累累。 顾明瑜愤愤不平去找曲波理论,和曲波打了起来,曲波被他揍得脾破裂胃出血住院,顾明瑜也被派出所拘留了。 顾瑞和苏若蓝本来就病着,这一惊一气的,病情更重了,都躺在医院中起不来,方笙的爸妈和两个弟弟,还有方珍珠、方大伯、沈容轮番打他们的电话发短信求助。 “这事沈轩完全能处理,看来,明瑜多情的性格惹恼了他,不肯插手了。”顾明璋叹气,示意方笙先给沈容打电话了解具体情况。 沈容听到方笙的声音低低哭了起来。 “我爸说明瑜多情又莽撞,为个女人把自己都弄进牢房,根本不在意我不重视我,把我锁房间里,不让我救他……” 具体情况沈容也不清楚,顾明璋带着方笙急忙先奔方爸方妈家。 “不知造的什么孽……”方妈长嘘短叹。 顾明瑜和沈容的婚讯传出,蔡雪娇当时就疯了,去找顾明瑜理论,顾明瑜不改初衷,蔡雪娇撒泼哀求无效,恰好曲波向她求婚,遂负气嫁给曲波。 “曲波不是一直对你贼心不死吗?”顾明璋蹙眉。 蔡雪娇虽然长得很漂亮,可性格骄蛮,曲波不是会惑于美色的人,怎么会向蔡雪娇求婚呢? “我知道怎么回事。”方笙怔了怔,叹气,把蒙山脚下那块地是陷阱的事说了,“曲波肯定是发现了,想娶蔡雪娇得顾家的家财填补窟窿,结果发现蔡雪娇把卖八百伴商厦的钱全赌输光了一分钱没有,恼羞成怒。” 方笙猜得没错,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就是曲波新婚夜要行使丈夫权利,蔡雪娇不同意拼死反抗,他颜面大失,于是动手打蔡雪娇。 蔡雪娇长那么大,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当即疯打回去,男人和女人力量悬殊,曲波又不相让,于是被打得遍体遴伤。 蔡雪娇强撑着给顾明瑜打电话,顾明瑜听说蔡雪娇因为这般缘由被打,知她是为自己守身的想法作崇,又内疚又心疼,苏若蓝的害母之仇被挤压到角落,只记得从小一处长大的情份了,暴怒之下冲到曲家对曲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揍。 两人都是g市有头有脸的人,媒体闻风而动,那几天头版头条都是有关这件事的报导。 准女婿为女人争风吃醋至大打出手,沈轩丢尽了脸,也不管沈容反对,自己开了记者招待会宣布婚事取消。 “这个阿瑜……”顾明璋咬牙,顾明瑜的多情毛病要不改,只怕以后和蔡雪娇纠缠不清了。 卖八百伴商厦一仗胜了,可他立场若是不坚定,那可是比之前输得更彻底,而且,还怕苏若蓝和蔡雪娇暗里使坏报复他。 “怎么办?不能走法律程序吧?”方笙担忧不已。 “这种打私架行为只要当事人肯和解,派出所一般也不追究,我去找曲波,不会有事的。”顾明璋笑着安慰方笙。 曲波夺得开元蒙山脚下那块地后志得意满,谁知动工后发现地底下有溶洞,工程无法进行,跟开元的合约又没有这一方面意外事故约定,一年工期若不能完成,得双倍赔偿开元。 到嘴边的肥肉成了尖刀,爱方赔了这笔巨款后虽不至于一败徒地,却很难再与顾明璋一较高低,曲波又急又怒,如方笙所想,为了得顾家家财向蔡雪娇求婚,谁知……得与愿违。 新婚之夜一时没控制住把蔡雪娇打得伤痕累累,他后来也悔之不迭,深怕骄蛮的蔡雪娇把他告上法庭,被顾明瑜打个半残其实当时也是有意不怎么还手,想以此交换平息牢狱之灾。 顾明璋出面斡旋,曲波很爽快地答应跟顾明瑜和解,条件是蔡雪娇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顾明瑜不肯答应,顾明璋过去探视时,他梗着脖子对顾明璋吼叫:“他把雪娇打得那么惨,没让他坐个几年牢怎么行?” “那你呢?你把他打的也不轻,他坐牢,你也跑不掉。”顾明璋被他气笑了。 “坐就坐。”顾明瑜气哼哼道。 即便是会客室不是牢房,空气也不通畅,浑浊里夹着阵阵让人不舒服的气味,顾明璋见顾明瑜随遇而安半点不担心处境,不由得暴躁起来,再也忍不住,揪起顾明瑜衣领将他一把提起来,厉声问道:“撇开那个女人害死咱妈的仇不说,你坐牢,沈容怎么办?她被他父亲软禁出不来,可心心念念还担心着你,你这种想法对得起他吗?” 顾明瑜蔫了。 “蔡雪娇和沈容两人选一个,要沈容,就和曲波和解,要蔡雪娇,我也不管你,你要坐牢就坐牢,我明天来听你的决定。”顾明璋冷冷道,大踏步转身离开。 “由得大表哥自己决定,他要真选了蔡雪娇怎么办?”方笙忧心忡忡。 依顾明瑜那种一根筋通到底的性格,还真有可能跟曲波硬碰硬的。 沈容不错,可蔡雪娇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情份也不轻,不然,也不会为蔡雪娇出头和曲波打架。 “阿瑜那个人怜孤恤弱的,谁可怜就偏向谁,咱们没法帮他做决定。”顾明璋叹气,要让顾明瑜选沈容其实很简单,让沈容装病,来个假流产住院虚弱不堪什么的,顾明瑜肯定马上改口。 沈轩的怒火容易办,蔡雪娇怎么说也是他们的继妹,哥哥为妹妹出头天经地义,只要不扯到儿女私情上面便不成问题。 只是,这一回改口,往后又游移不定伤害沈容更深。 不用顾明瑜做决定,蔡雪娇作了让步,同意和曲波和解不追究换顾明瑜免责无罪。 “我劝雪娇同意的。”方珍珠得意洋洋说。 大家一起来接顾明瑜出拘留所,因不是什么快乐事儿,方笙穿了黑色裤子,白色毛衣,深青色外套,脸庞素净不施半点脂粉,沉静内敛。方珍珠却是妆容精致衣饰华丽,黛青色眼影,水润润的红唇,嫩粉色的大开领羊毛衫,黑色高腰燕尾裙,束着大红腰带,高跟银色皮靴,酷炫出挑,妩媚婀娜性感狂放。 顾明璋亲自开的车,几个人上车后,顾明璋问道:“上哪?” 要去医院看望蔡雪娇还是去沈家向沈轩道歉与沈容和好? “去机场。”方珍珠清脆地说,扬扬手里的皮包,“阿瑜想出国散心,证件我都拿了,行李先送到机场去了。” 眼睁睁看着方珍珠挽着顾明瑜手臂过了安检走向候机室,顾明璋和方笙郁闷得不知说些什么好。 “可怜沈容了。”方笙唏嘘。 “也许是幸运,阿瑜太博爱了,嫁给他也不省心。”顾明璋叹了口气,对顾明瑜的终身大事,他不想插手了。 八百伴商厦出售,苏若蓝半生心血付诸流水,这打击已足够,他父亲也用命赎罪,没必要再纠缠于往日仇恨之中。 怕方笙发愁,顾明璋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柔声说:“别管人家了,没有阿瑜帮咱们张罗婚礼,得赶紧自己操心,离三月三没多少天,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有力的臂膀把自己揽住,依靠着的怀抱坚实又温暖,方笙满足地深吸了口气,陶醉地呼吸顾明璋身上让人无比安心的熟悉气息。 晨雾退散,朝阳冉冉上升,天空由灰蓝染上一片金红,朝霞翻卷如潮涌,一层一层漾开,艳丽旖旎,方笙想起初遇顾明璋那个冬日,那天道别后,不久,天空就从灰蒙蒙一片变幻得像眼前这般瑰丽, “我想,要不咱们不举行婚礼了,忆璋都那么大了,再办婚礼也难为情,不如回长山一趟住上一个月,就当旅行结婚。”方笙细声道。 想和顾明璋到堤岸上行走,看绿叶幽篁连接,看溪水随风荡漾,看游鱼嬉戏,随性地无拘无束享受一段与故乡有关的生活。 “好啊!”顾明璋笑道,揽紧方笙,小声说:“天天呆家里我也闷了,到了乡间……” 折甘蔗、蒸地瓜,下河塘捞虾捕鱼……肆意游玩放纵撒欢! 身边的男人专注地看着她,眼睛明亮得像摇了一池碎金在里面,人还是那个人,优雅依旧、睿敏依旧,却明显地与以往的阴霾气息截然不同,周身焕发着蓬蓬勃勃的活力,让人一头溺毙其中也愿意。 “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比忆璋还贪玩。”方笙嗔道,用埋怨掩饰自己的花痴。 “你不知道,男人在心爱的人面前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吗?”顾明璋哈哈大笑,笑声传出很远。 阳光将他们的身体投影在一起,缱绻美好。 第47章 番外:有爸爸的日子 忆璋快活了一段日子,忽然就忧郁起来。 她现在有爸爸了,可惜不能回幼儿园炫耀一番,太遗憾了,美中有不足呀!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忆璋站在金鱼缸前,蹙着秀气的眉毛,吟刚学来的诗。 胖乎乎圆嘟嘟的小脸出现在大人似的忧愁,方笙端水果盘出来看到,笑得喘不过气来。 忆璋撅嘴,更加忧伤了。 “收拾一下,咱们去f城玩几天。”顾明璋了解地笑。 “爸爸,你的意思是?”忆璋不忧伤了,眼睛闪闪发亮。 “爸爸的意思是,咱们忆璋有个帅气英俊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爸爸,怎么可以不去幼儿园小朋友面前亮亮相呢。”顾明璋大笑道,一口气说了一百多个夸自己的词儿,自恋又自大。 “爸爸,我太爱你了。”忆璋大叫,扑到顾明璋身上,小猴子一样往上爬,这些日子爬惯了,身手极利索,三两下就勾到顾明璋脖子,一面扭来扭去晃个不停,一面狂拍马屁,“爸爸你对我太好了,你是天下最好的爸爸了……” 赞扬的词儿张口就出,也不知哪学的,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又在顾明璋脸颊上狂亲,亲得顾明璋满脸口水,湿答答在阳光下泛着水色。 方笙看着活宝似的父女俩,笑得直不起腰。 为了满足忆璋回去炫耀一把的虚荣心,为了合理地让女儿炫耀,顾明璋给她交了一整个学期的费用,又交了一万元赞助费,让幼儿园办亲子活动。 忆璋穿了粉红色蕾-丝蓬蓬裙,头发中分,拢到头顶用红丝带扎住,然后各梳了五条小辫子,辫尾扎了小铃铛,头一摇一晃时,铃铛就叮当叮当响。 这装扮是她自己搞定的,左右两只手各牵着方笙和顾明璋出现在幼儿园时,忆璋别提多得意了,为了让小朋友们都注意到她,她摇头摇得特别欢。 玉树临风的顾明璋格外抢眼,何外忆璋还这么招摇,小朋友们齐齐看她,忆璋成功地收获掉了一地的下巴。 “这是我爸爸!”她大声说,把顾明璋朝前推,推销商品一样,“我爸爸会做饭会做小木马,会折纸飞机小船,会给我剥虾壳……” 小朋友们一齐看顾明璋,各种羡慕妒忌。 忆璋得意地昂起头,鼻孔朝天,停了停,又低头,眼睛在小朋友堆里转来转去,找人。 “小胖呢?” “小胖他伤心了,说你有爸爸以后不用他帮你打架,跑了。”一个文文弱弱的小男生说,走近忆璋,“忆璋,以后我代替小胖帮你打架好不好?” “他不会打架,忆璋,我帮你。”另一个比较高壮的冲上前,拍胸脯,“忆璋,你每次都打不过我,我最能打,我帮你。” “不要你,我要小胖。”忆璋咬唇,眼眶红红找小胖。 高壮小男生落选护花使者,不高兴了,嘟嚷:“你爸爸那么能干怎么就没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出来,我可是有弟弟也有妹妹,我爸爸才能干。” 忆璋被踩了痛脚,尖叫,握起小拳头,不等她朝高壮小男孩扑去,一个人影如闪电冲了过来,抬腿朝高壮男孩踢去,口中喊道:“忆璋,胸膛。” 忆璋小拳头很麻溜地朝高壮男孩胸膛招呼去。 “肚子。” “小腿。” “右肋。” …… 人影喊一声忆璋就跟着出一招,两人配合得行云流水,上下左右夹击,顾明璋和方笙回过神来上前拉架时,高壮小孩已周身挂彩很是壮观。 小胖其实不胖,长得还很好看,小小年纪就已具备了美男子必备的条件,皮肤很白,眼睛特别大,睫毛很长,鼻子高挺,打了精采的一架下来,身上衣服仍然整整齐齐,白衬衣白裤子一尘不染,小领结都没歪。 打了人,他却没半点惊慌,拉了忆璋叙别后之情。 高壮孩子的家长过来兴师问罪,方笙和顾明璋刚想陪笑道歉,走来一个极英俊的青年和一个娇娇小小的女人。 “小胖,打得漂亮,不过刚才那个回旋腿华丽有余实用不足,还有,说好的不打脸的,你犯规了。”青年踢腿,动作无比帅气。 哪有这样当家长的,方笙惊呆了,高壮小男孩的家长更是气得满脸通红。 小胖受教点头,松开忆璋,转身问趴在地上装死的高壮小男孩。“陈大壮,还打不打?” 陈大壮小朋友看看忆璋,士可杀不可辱,头可断面子不能不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冲过来继续挨打。 二打一变成单挑,忆璋在一旁呐喊助威。 没几下,陈大壮再次壮烈受伤倒地。 陈爸不干嘛,捋起袖子要找小胖爸较量。 小胖爸闲闲一笑,手指一指,问道:“你确定要跟我打架?” “当然……”陈爸顺着青年手指所指的地方看去,后半截的话霎地吞回,大张着嘴说不出话。 刚打过架的三个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小胖夸道:“陈大壮,你力气比以前大,身手也灵活很多。” “下回你就打不过我了。”陈大壮挨打了却跟领了勇士勋章一样,得意洋洋,只差没朝自己竖大拇指,半晌,又很狗腿奴颜媚膝讨好地问忆璋:“忆璋,我以后可以跟小胖一起帮你打架吗?要是不行,以后我给你和小胖当活靶子,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昂首挺胸,拍拍小胸脯,表示自己很撑打,随便怎么揍都没问题。 陈爸捂脸遁逃,顾明璋和方笙相视一笑,朝小胖家长走去。 “你女儿不错,有没有兴趣订娃娃亲。”小胖爸爸笑问。 订娃娃亲?顾明璋略一愣,笑道:“好啊!” 忆璋和小胖玩儿得欢,还不知她爸爸谈笑间就把她的婚姻大事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