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又一起 - 谋春 - 玉糖梨 霜华伴月,岁暮夜寒。 秀州城外的银杏林中火光跳跃,数十人举着火把在林子中搜寻。 一阵寒风吹过,树上浅金色的扇形叶子飘飘摇摇洒了一地。 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从狐皮袖笼中伸出,拾起一片落在榆木车上的银杏叶子,若有所思。 “阿咸,这会是本月第三起失踪案吗?失踪孩童也不知是生是死,真是急死我了。”秀州乐溪县县令乔声瑞眉头紧皱,朝着立于马车边,正看着手中银杏叶子出神的一清秀小郎君诉苦道。 “县令莫急,待我问问这李二。” 凝脂般娇嫩的小脸抬起,一边劝慰乔县令,一边转头问坐在银杏树下正包扎着伤口的小厮道:“李二,你刚说,你是今日酉时途径此处被人拦截,你被人打晕,醒来后就不见了小四郎?” 声音袅娜轻盈,柔软动听,应是和善温柔之人。 “是,是,小的像往日一样,申时三刻前去青塘书院接了四郎,到这银杏林约莫就是酉时。”答话的是西榆巷陈员外家的小厮李二。 “是吗?那李二你醒来后不第一时间报官寻找小四郎,却将这车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不知为何?” 李二浑身一颤,惶惶起身瞧了一眼这问话之人。 是位穿着靛青蓝圆领长袍的小郎君。 皮肤白净,小脸微圆,身形纤细,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一双手拢于厚实的狐皮袖笼中,长长的羽睫忽闪忽闪,看着甚是乖巧温和。但那长睫之下的清眸却泛着细碎晶亮的光,似是看穿了一切,让人心头一悸。 “小的,小的不懂小郎君何意?这车不曾打扫过。乔县令和郎君到时,不是瞧见小的还昏于车旁。对了,还得多谢乔县令和郎君及时寻到此处,否则这一夜下来,小的非给冻死不可。”李二说着,摸了摸头上的伤,又拢了拢身上的羊皮薄袄。 “阿咸为何如此说?”站于一旁的县令乔声瑞也是不解,微微低下头,轻声问道。 小郎君浅浅一笑,没有回答两人疑问,反而瞧着李二身上的簇新薄袄,温声问道:“李二,你这身薄袄可是新置?看着真是好东西,且应是西河坊朱家成衣铺的手艺吧?” 李二不明白这小郎君怎突然问及这个,微愣片刻后,干笑两声答道:“小郎君说笑了,小的哪有那银钱买朱家铺的成衣,这不过是再过几日便是立冬,天气越发冷了,小的求了个老妈妈捡了块羊皮子随便缝了件冬衣。” 小郎君却道:“我可不会看错,缝边的梯子针是朱家嫂子制衣独技,做的袄子不管多厚,这线脚都压得平平的,丝毫不会起褶子。而且……因朱家嫂子闺名蔷薇,故而都会在成衣后衣襟内边绣上一朵暗纹蔷薇花。李二哥若说不是,可否翻与大伙儿瞧瞧?” “不、不……”李二身子微微发颤,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却又心虚地说不下去。 不等李二自己动手,乔声瑞已让一衙役上前扯了李二的薄袄查看,举着火把细看,衣襟内边果然绣有一朵暗纹蔷薇。 “李二,这朱家铺子成衣价格颇高,且你这身瞧着毛绺花弯清晰,光泽鲜亮,定是上好的三北羊皮,这价值二十贯不止,你哪来的这许多银钱?可是与贼人勾结图谋你家四郎所得?还有那张二郎,敫七郎,都被你藏于何处?”乔声瑞在小郎君的提醒下,终于发现了这李二有重大嫌疑。 陈家虽是富户,但家中奴仆也不至于随手就买得起锦衣裘袄。 这李二突然出手如此阔绰,还不敢承认,铁定这钱来得蹊跷。 被乔声瑞当头棒喝的李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哭嚎:“县令明鉴,小的真的没有害四郎,更不认得什么张二郎,敫七郎。” 虽是深秋寒夜,但李二额上却是冷汗涔涔。 “你这厮,若再不快些招来,休怪本官对你用刑!” 面对乔县令的逼问,李二低着头,眼神闪烁,似是十分犹豫。 “李二,我再问你,为何我和乔县令寻到此处时,这车上竟不曾落了几片叶子。而我们在此处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这银杏叶子已铺满了车顶盖子。你说你未曾清理过这车子,又言是酉时到了这林中,一个时辰的落叶竟不及一柱香之多,这是何故?”小郎君神色一戾,直问得这李二身抖如筛糠,张口结舌不能应答。 “贱奴,你定是驾车将四郎藏于了别处,再驾车回到这每日必经的银杏林中谎称遭了劫,以欺瞒众人。说,你绑了几位小郎意欲何为?他们现在何处?是生是死?” 县令乔声瑞正为这半月来接连发生的孩童失踪案头疼,苦于无处可查,此时突然有了线索,顿觉清朗起来。 “小的冤枉,冤枉啊!”李二见谎话被小郎君戳穿,再也瞒不住,一边喊冤一边说道,“小的真的没有谋害四郎,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收了别人二十两银子,将我家四郎带到东城外的歇客亭。没成想到了那小的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后就在这银杏林中。还没等小的缓过神来,便瞧见县令您带着众人寻到此处。小的见四郎不见,担心您怀疑是小的谋害了四郎,这才谎称酉时便到了此处糟了抢劫。小的真的没有害四郎啊。” 李二磕头如捣蒜,额上伤口迸裂,鲜血洇湿了白纱,似是说了真话。 “李二,如你所说,你可认识给你银两之人?”小郎君问道。 “不……不认得。”李二有些心虚地回道。 “你还不肯说实话!若你不认得施银之人,怎会平白无故受之?你说没有害人之心,怎会不问缘由带着四郎去歇客亭?你要么是与人同谋绑了四郎,要么便是你认得施银之人,深知此人所谓何求?是同谋还是别有隐情?李二,此时你若不将此事说清,你可背得起张宅、敫家、陈家三起案子?”小郎君句句要害,直逼得李二再不敢隐瞒。 “小的说实话,说实话。”李二知道,要是再隐瞒下去,官府真有可能要将最近三起失踪案子都算他头上了,到时别说酷刑难熬,怕是交不出人,命都有可能没了。 “还不快说!”乔县令催喝。 李二这才哆哆嗦嗦、战战栗栗地将经过说了。 第2章 小神断 - 谋春 - 玉糖梨 原来这西榆巷的陈员外有八个女儿,却一直没有个儿子。 瞅着年岁渐高,大娘子已无法生育,两个妾氏又在生了女儿后久不再孕,偌大的家业眼看就要无人承继。 陈员外只得过继了三房的孩子,便是这失踪的陈四郎。 四郎过继后不到一年,陈员外的一位妾氏竟怀了胎,且在十月之后生了七斤重的大胖小子。这可把陈员外乐坏了。 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后,陈员外对过继来的四郎便不似之前那般在意。 此时,三房在北方的生意颇有起色,有意举家迁往。但因心中惦念自己的孩儿,便想着到大房处要回。 可大房却怎样也不肯答应,还拦着再不肯让三房相见。 三房无计可施,只得收买了陪伴四郎的小厮李二,偶在孩子下学途中见上一见。 前几日,三房同李二说,要偷偷带着四郎一同去北边,再也不回。 事成之后他们将会给李二五十两银子作为酬谢,李二自可以拿着这些银两逃往别处避难。 故而当李二收到有人送来的二十两银子时,以为是三房给的定银,便如约带了四郎去了歇客亭,却不想到了那就被打晕。再醒来时就在这银杏林中,四郎已不见。 “定是陈家三房想要赖了剩下的银子,这才打晕了小的,带走了四郎。”李二强辩。 乔县令听完李二的供词,赶紧吩咐身边两名衙役快马赶去陈家三房,查看三房是否已经动身。 若是孩子真得被陈家三房带走,那么之前两起失踪案恐怕与今日这起并无关系。 这看似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此就又断了。 乔声瑞不由低叹了口气。 身边的小郎君却再次问道:“李二,瞧着这伤口在前额处,你定是正面遇袭,不知可看到袭击你之人面目?” 李二摇摇头道:“小的带着四郎到了歇客亭,瞧着亭内背站着一人,以为是陈家三郎便下车迎了上去。却不想还没等小的开口,那人回身就给了小的一棍子,小的顿觉天旋地转,倒地之前只见来人蒙着脸,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郎君颔首沉思,片刻后对乔声瑞低语:“县令,怕是陈四小郎并不是陈家三房带走的,这很有可能是第三起孩童失踪案。” “何以见得?”乔声瑞问道。 “原因有二:一是这陈家三房屡次见四郎都在回陈宅必经之路上,这次却约在了几里之外的歇客亭,且不说陈宅在西,歇客亭在东,且说这三房要启程去北方安家,不管走水路还是官道,都得绕回城西这边,三房为何要舍近求远,绕上这一圈?这平白无故耗费的时间不是给大房增加了追上他们的机会吗? 故而若是今日之事是陈家三房所为,他们只要按原计划行事,给了李二银子,在四郎下学途中带走他,然后沿着官道立马往北去,中途若换水路也是顺路,如此既省时又省力,何必多此一举绕来绕去? 二是三房原打算让李二拿了银钱自动消失,说是让他避难,更是为了让他替罪。四郎和李二一块儿失踪,即便陈员外怀疑三房,他们也能将此事推脱给李二,说是李二拐带了四郎。袭击李二只会得不偿失,李二被陈员外或官衙寻着,遭袭之后怀恨在心,定会供出他们的计划,三房没必要为了三十两银子把祸事引上身。所以,四郎应是落入了他人之手,且这人是怕李二认出他,这才蒙了脸。” 小郎君说得乔县令频频点头。 就在此时,快马前去陈宅查看的衙役也赶了回来。 果不其然陈家三房还在家中,他们定于三日后启程。且三房前一日刚与大房谈妥,以五百两银子作为大房抚养孩子这两年的贴补,大房同意将孩子还于他们一同带走。 衙役们还仔细问了三房,他们之前确实收买了李二,经常在小四郎下学的路中偷见孩子,但是之后大房逐渐松了口,愿意与他们重新商议孩子之事,三房也就没再按原计划行事。更不可能再给李二那些银两。 这一来,三房没了抢孩子的动机,洗清了嫌疑。 小郎君说对了,抢走四郎的另有其人。 这极有可能真得是第三起孩童失踪案。 乔县令不由伸手抚额,他现在真得是一个头比两个大了。 “阿咸,下一步我们如何是好?”乔县令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小郎君了。 自从一年半遇见她,乐溪县的大小案子再也没让他操过心。 虽然这次的案子目前看来依然没有头绪,但乔声瑞只要看到她在,就莫名的心安。 小郎君默默地朝前走了几步,绕着车子一点点地查看。 深夜的树林异常安静,周边的人此时大气都不敢出,只静静地举着火把为他照明,似乎怕惊扰了他查看现场。 李二瞧着县衙里从县令到衙役对这个文弱小郎君都一脸恭敬,先是满肚子的诧异,暗想这小郎君不知是何来历,随即冷风一吹一个激灵想到一个人。 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小神断”咸郎君? 市井传言乐溪县衙这一年多来破案神速、有案必破,全因新来的乔县令身边有个洞若观火、足智多谋的束发小郎君,人送外号“小神断”。 对了,刚才县令是叫他“阿咸”来着。 李二顿觉后背又湿了一层,懊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 他之前竟然想在“小神断”面前扯谎,试图蒙混过关,真是痴心妄想、自讨苦吃。 就在李二懊恼万分时,忽听小郎君问道:“李二,平日里你接四郎用的不是这车吧?” 李二一愣,随即回道:“郎君说得对,平日里用的是牛车,今日用这马车是授银之人特地嘱咐,要小的去车坊租赁来的。” “那这租车的钱是你给的,还是之前那人就已经付于车坊?” “这钱是与那二十两银子一起给了小的。五百文的租金,一贯钱的押金。今日小的去接四郎时,怕主人家觉着不对劲,特地驾了牛车出门,到了余家车坊,这才换了马车前去书院。”李二此时再不敢编谎话,一五一十答得细致。 “你倒是心细,能想着别让主人家起疑,却没想过此事蹊跷,竟完全听那未曾谋面之人指使。”乔县令忍不住冷斥了李二一句。 李二带着哭腔回道:“小的只想着是三房要带走四郎,走远路马车易行,才让租赁马车,真没想到是他人另有所图。小的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四郎有个三长两短,小的真得……真得……” 说着说着实在忍不住竟呜咽起来。 第3章 秋夜冷 - 谋春 - 玉糖梨 夜阑更深。 几声野鸟的凄厉啼哭陡然响起,夹杂着李二的呜咽声吓了众人一跳。 “你这死狗奴,鬼哭个什么!要不是你财迷心窍,你家四郎会不见?现如今还不知道他在哪受苦呢。”一个衙役忍不住唾骂李二。 加上陈四郎,这个月已有三个垂髫孩童失踪了。想着失踪的孩子不知生死,大伙儿心里头也是十分的不痛快! “李二,你醒来后这马是不是就已经不见了?”小郎君给了那衙役一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又问李二。 那李二抹了把泪,答道:“正是,小的醒来就没瞧见,想必是挣脱了缰绳跑了。” “各位差官搜寻林子时可有发现马儿的痕迹?”小郎君环视众人问道。 “不曾发现。”衙差们纷纷摇头。 小郎君垂眸思忖,片刻后抬眼对乔声瑞道:“还请县令差人去西城门守护询问,今日戌正时分可有人骑马进了城?” 乔声瑞不明。 小郎君释疑道:“依我推断,犯人打晕李二后驾车将陈四郎运往某处藏匿,随后又驾车将李二运到这林子中,之后解开绳子,骑马进城。” “阿咸,你如何断定犯人一定是回了城,而不是去了城外别处。”乔声瑞问。 小郎君道:“这正是犯人要李二赁一辆马车的缘由。如若仅是为了在城外藏匿陈四郎,用平日里陈家的牛车即可,但犯人因为要回城,赶着陈家牛车一进城就会被人认出。若是弃车骑牛,那……县令,您可见过谁骑着牛在街市上走的?所以,犯人要李二赁了一辆马车,然后骑马回城。之所以弃车我猜测一是因为马车是车坊的,驾车进城极有可能被人认出,且不好处置。马儿就不一样了,外人看来这马儿都一样,谁也不会注意是不是某家车坊的。二是因为犯人所去之处恐是窄巷,难以行车,骑马才方便。” “那阿咸又是如何推断出犯人有可能是戌正时分回的城?”乔声瑞再问。 “如之前我问李二所言,我等到了此处时这车子上的落叶并不多,说明车子停到林子中时间并不长,当时已近亥初,由此推出犯人离开时应是戌正前后。” “阿咸所推有理,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犯人为何要把李二运回城西?” 小郎君没有马上回答,这三起案子前两起一直毫无头绪,这一起总算有了一丝丝线索,她现在需要仔细想一想,从这一丝丝线索中抽出更多的线。 抬眼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空,明月高悬,一缕缕素洁柔和的光顽强穿过这无尽的黑暗,直照进这茫茫林中。 “是时间。”小郎君收回目光,缓缓道,“我朝规矩,寅时一刻响晨钟开城门,申时三刻敲暮鼓关城门。只有这西城门因处通达要道,常有贩夫商贾往返夜市引车卖浆,这才延迟到亥时。李二从书院带了四郎到城东歇客亭差不多已是酉时,东城门早已落钥,故而犯人只能回到西城门这边。 从李二遭袭四郎遭掳,到藏匿好四郎,再到赶车将李二运到城西这林子里,按路途算已耗去近两个时辰,平日里陈四郎应是酉时一刻到家,到了戌时四郎未回,陈家必定出来寻找。 那时陈家众人已沿着书院回来必经之路寻过,未见四郎和李二必定报官。等你我再次沿途搜寻极有可能会与他相遇,他怕遇见我们,故而更加必须赶在我们之前赶回城中。” 乔声瑞闻之,忍不住击掌道:“阿咸说得极是,若是能找到这骑马这人,许这案子就破了。” 小郎君没有接话。 从这三起案子来看,犯人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可见此人心思缜密,行事小心,并不似一般草莽土匪那般。故,她不认为会如此轻易破案。 这样想着,她便又细细问了李二关于陈家的交际往来,枝干瓜葛;平日里四郎的喜好人缘,以及李二自己是否与人提及陈家三房收买之事。 李二自是不敢隐瞒,一一答得清楚。 问完李二,听得更夫笞打了四十下竹棒,已是四更天。 阿咸忙活大半夜,觉得是又冷又饿。 晚间来得急,也没披上斗篷御寒,虽有乔声瑞塞给她的狐皮袖笼,但手上那点暖已抵不上这深秋夜半的冷。 乔声瑞自然也瞧出她已寒风侵肌、精疲力竭,想着前往寻找城门守卫的衙役一时回不来,便劝着阿咸上了马车,亲自送她回去歇息。 总归,可不能案子没破,把这“小神断”累病了。 马车沿着崎岖不平的林中道路颠簸前行,摇摇晃晃地颠得阿咸睡意一阵阵袭来,眼皮子厚重如铅,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阿咸,车内太冷,可不能睡着着了凉。你要是觉得困,我们就再说说这案子。”乔声瑞看了看这空荡荡的马车,也没什么御寒之物,只得以交谈为阿咸提神。 接到陈家四郎失踪的消息,乔声瑞心中大急,催着阿咸便往这城外去,也是走的急,自个儿也没披上斗篷儿,更没想过给阿咸备上些御寒之物。 夜深寒气重,乔声瑞一男儿都有些受不住,更别提阿咸一娇弱小娘子了。 好在今儿本就想将这新订制的狐皮袖笼给她送去,这时候就立马派上了用场。 “嗯……好。”阿咸勉强坐直了身子,强迫自个儿打起精神来。 “阿咸,你还是觉得这三起案子不会是牙子所为?”乔声瑞一边发问一边悄悄地朝阿咸那边移了移。 “牙子想要拐孩儿,通常都是诱拐,或是从穷人家买,怎会如此费心劳力。第一起张二郎在门口戏耍失踪时我还不敢断言不是牙子所为,但第二起敫七郎是在家中失踪的,敫家也算是殷实富户,家中仆从少说也有几十人,要把敫七郎从家中骗出肯定不易,牙子为何要费这心思?再说这陈四郎,你听过哪个牙子会拿出二十两来收买仆人只为骗拐个孩童?”阿咸的声音越来越轻,睡意已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那会不会是山野草寇绑票孩子以勒索这些富户?”乔声瑞顺着长板凳子又往阿咸那边移了移。 “从现在看来不会是绑票。第一起案子至今已快一个月,也不见有求财的消息传来。现在已是第三起了,没的这绑匪绑了三个孩子不赶紧要钱,还……还白……养着的道理。”话音越来越弱,最后已是轻不可闻,阿咸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此时马车一个拐弯,阿咸身子微微一斜,倚在车壁上的脑袋儿滑下,正好就搭在了乔声瑞的肩上。 第4章 小娘子 - 谋春 - 玉糖梨 马车上灯笼透着幽幽的光,悬于华盖之上轻摇浅晃。 微弱的光影时而晃过阿咸酣睡的脸。 娇嫩如花瓣般的小脸略显苍白,长长浓密的羽睫如小扇子般覆下,一头乌发用黄杨木簪盘成抓髻扣于头顶,即便是扮做男装也难掩那清丽容貌。 一缕秀发悄无声息地从发髻中散落下来,挂到了脸边,似是一缕青烟将乔声瑞的心儿某处慢慢点燃,暖暖的,柔柔的,让他不由地心头发颤。 他,很想伸手将那缕头发盘上,然后轻轻地抚摸那鸦羽般的青丝。 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握紧,终是强忍着没有伸出手去。 他是朝廷七品官员,她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这样女扮男装在他身边查案已是不妥,若是有朝一日被世人知晓,那么于她、于他都是名节俱损。 父亲因治水有功,升工部尚书兼侍读。后也因为治水,积劳成疾,去世前上遗表得一子以世恩荫。他是家中独子,已到弱冠之年,之前两次科考落榜,倒也有些心灰意冷,得了此机会,便去了吏部参加铨试,差遣至这秀州乐溪县任职。 然后就在到了乐溪的第二个月,遇见了阿咸。 乔声瑞怕惊醒了阿咸,不敢妄动,僵直着身子坐着,在这静谧温香的夜色中回忆当初遇见她的情景。 那是初夏时节,上任月余的乔声瑞领着县尉、主簿到郊外查访民情。 忽逢一村庄田埂边两妇人在那争执,上前查问得知是为了一枚金指环。 见来了官,名唤张二娘的妇人二话不说,跪地哭诉:“县令您可得为奴家做主,这指环是奴家出嫁时的嫁妆,平日里都不舍得戴,一直用绒布包着收在樟木箱子里。今日家中无米下锅,这才拿出准备去城里当了换些银钱,却不想半路掉了。奴家回身便寻,却见这孙婆子弯腰拾了,奴家上前要回,她却说是她的。 县令,奴家夫君不争气,身子骨弱,干不了重活,现在家里已穷得叮当响,还请您做主将这指环还于奴家。” 不等乔声瑞发话,另一边人称孙婆子的老妇人便喊了起来:“哎呦喂,张家娘子真惯会装可怜求同情的,这指环分明是我老婆子的,我可是日日戴着,今日出门不慎掉了,刚捡起来你这泼才便来抢,你可怜就说是你的,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是天热,孙婆子说完已是满头大汗,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将那粗大厚实的大手往前一伸,冲着乔声瑞道:“县令,您瞧瞧,我老婆子戴着指环的痕迹还在呢。” 乔声瑞瞅了瞅,无名手指指根处还真有一小节发白,似是长年戴着指环的缘故。 想了想,乔声瑞让两人都试着戴了指环,张家娘子手指细长,指环很大,压根戴不牢。而孙婆子戴着倒是刚好。 眼看这案子已十分明了,乔声瑞便要将这指环判给孙婆子。 就在这时,忽觉袍角微动,侧脸低头一瞧,就见一穿着月牙色交领罗衫的小娘子正仰头瞅着他。 小娘子十三四岁的样子,头上的双丫髻有一个已经散下,身上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泞,小脸更是沾了泥,黄一块白一块,样子颇为狼狈。 乔声瑞以为是哪儿逃难来的难民前来求助,想先办了此案再细问于她。但见小娘子一双眼睛透着晶亮光芒,黑漆漆的眸子如同两颗黑珍珠,让人情不自禁被吸引,不忍拒绝。 “小娘子可是有什么事?”乔声瑞温和问道。 “还请县令借一步说话。”小娘子低声恳求。 乔声瑞随她走到一边。 “县令可是觉得那指环是孙婆子的?”小娘子问道。 乔声瑞道:”孙婆子指上有指环戴过留下的痕迹,试戴了也正好,不是她的还会是谁的?” 小娘子摇摇头道:“县令可曾仔细瞧过那指环?这指环色泽光亮,犹如新的一般,定是保管得当。孙婆子刚说了她是常年日夜戴着,瞧她双手粗糙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妇人,指环怎会一点瑕疵都无?且孙婆子爱出汗,又惯喜欢用手直接抹脸,这金指环常被汗渍浸着,时间长了定会变暗变黑。” 顿了顿,小娘子又说道:“那张家娘子家境贫寒,少衣少食的,整个人已是皮包骨头,这指环戴着自然宽大,何况娘子说着指环是陪嫁之物,平日里都用绒布包着放在樟木箱子里,自然能保得这颜色光亮。” “县令若觉得不放心,可派人前去张二娘、孙婆子家中查问一番,看看张二娘是否今日要去当铺,而孙婆子是否丢了指环。” 乔声瑞听了觉得极有道理,便遣人去两人家中邻里查问一番。 查问结果张二娘今日确实是要去当铺典当嫁妆换米,出门前她还与邻居陈大娘哭诉了一番。而孙婆子也确实丢了指环,只是这已是七日前的事了。而且孙婆子家在隔壁村,七日前根本没来过此处,指环根本不可能丢在这。 事实已经查清,这指环是张二娘的。 乔声瑞将指环判给了张二娘。孙婆子错认财务,拾得遗失物想要据为己有,按律当以笞刑处罚。 判了这个案子,乔声瑞自是要谢过这位小娘子,便问她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 小娘子只说自己是孤女,叫阿咸,早间出来想去秀州,却走叉了道迷了路。 返回途中又在山上跌了一跤,这才弄得如此狼狈。现已近午时,她是又饿又累,只求乔声瑞寻个骡子驴子之类的让她代步回去。 乔声瑞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再追问。 寻了一些吃食,又雇了一辆驴车亲自送她回去。 她家住的偏远,里头只有一位脚有残疾的老妈妈和两位婢女,日子过得清苦。 自那以后阿咸便女扮男装帮着断案与乔声瑞换些银钱,乔声瑞也时常送些衣食贴补于她。 日子久了,女扮男装的阿咸便成了颇有名气的小神断“咸郎君”。 想着想着,马车就到阿咸家附近。 悄无声息地移动身子回到原位,阿咸的脑袋忽然失了倚靠,陡然就惊醒了。 “已经到了吗?”阿咸睡眼惺忪地问。 “到了。”乔声瑞微笑说道,“回去喝碗热姜汤去去寒气再歇。” 阿咸一边答“好”,一边就掀了车帘子躬身下车。 “阿咸,我在朱娘子铺子里给你定了两件冬衣,你明日可让丫鬟去取。” 阿咸的脚刚落地,就听乔声瑞从车窗处探出头说道。 “谢谢声瑞哥哥。”阿咸回身行礼,甜笑着谢过,一转身便朝屋子疾步而去。 她又冷又累,现在只想赶紧进屋喝口热姜汤,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而听到她喊他“声瑞哥哥”,看到甜甜的笑容,乔声瑞只觉整颗心都是暖的。 第5章 睡饱觉 - 谋春 - 玉糖梨 温暖如春的床敷上,娇俏小娘子一声嘤咛,伸了个懒腰坐起了身子。 这一觉睡得舒舒服服,直到东窗日红,阳光普照。 “崔妈妈,我闻到葱花饼子的香味了。”阿咸,闺名万宁的“小神断”咸郎君这一醒来就觉得肚子那是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原来宁姐儿这是被葱花饼子叫醒的呢?”穿着鸦青夹袄,包着深色头巾的崔妈妈卷起碧烟纱帐,打趣道。 万宁娇嗔:“妈妈别说的好似我只知道吃,其实……我还知道饿!妈妈,你听,我肚子都饿的唱小曲了呢。” 崔妈妈瞧着她撒娇调皮的小模样,忍俊不禁,捂着嘴笑道:“知道姐儿累了一晚一早醒来肯定叫饿。所以乔县令便差人送来了早食,这豆花和葱花油饼子都是他送来的!知道您爱吃柳家豆花和得胜桥的油饼子,特地命人早早就去西榆巷的柳家和东壁门的汪家候着,买的都是头一锅出炉的,真真是有心。” 万宁笑眯了眼,却不答话。起身净了面,坐到菱花镜前擦着胭脂水粉。 崔妈妈上前为她梳发。 檀木梳子散发着幽凉清香,在如墨般青丝上轻轻地滑下。 崔妈妈忍不住就赞了几句她这一头的青丝乌发。 “崔妈妈,浅喜出去了?”万宁最怕画眉,总也画不好。平日都是丫鬟浅喜为她描眉,今儿见起床半日只有崔妈妈在身旁伺候,却不见她,便问了一句。 “一早搭了送早食之人赶来的车出去买羊肉了。说是天儿渐冷,买些羊肉炖上给姐儿补补身子,顺带着去朱家铺子把乔县令给姐儿定制的冬衣取了来。再过几日就是立冬,正好穿上。” 崔妈妈一边小心翼翼地为阿咸篦头发,一边道:“姐儿现在个长得快,去年的衣裳今年便短了。家中备的料子早已不够裁衣,奴正想着要去选些料子做冬衣,不料乔县令却赶早一步想到了。” 万宁笑道:“妈妈是嫌我费布料么?” “奴哪敢嫌弃姐儿,只是心疼您受多了苦,这要搁以前……” “崔妈妈!”万宁忽然骤失,冷了脸打断崔妈妈的话,“可不必再提以前!” 崔妈妈一惊,自知失言,垂首不敢再言,手上麻利地为万宁挽了一个漂亮的螺髻。 “姐儿今个不去衙门吧?穿这件可好?”崔妈妈转身取来一件玉色烟萝长裙问道。 万宁伸手抚了抚崔妈妈给她梳的发髻,瞧着镜中她跛着脚转身取衣的身影,心里头不由一阵难受。 自觉语重,听得崔妈妈问她,便柔声道:“妈妈挑的自然好看。” 说着主动起身由着崔妈妈为她穿衣系裙。睡醒了想起昨日案子,心中惦记,便问道:“妈妈,今早乔县令遣来的人可还带了什么话?可说案子查得如何了?” “哎呀,瞧我,一早竟和姐儿说些没用的,倒忘了说正事。”崔妈妈赶紧回道,“来人说案子破了,乔县令让他带话,让姐儿安心睡着,多多休息,不用挂心。奴们这才没一早喊醒姐儿。” “破了?”万宁惊讶出声,“这就破案了?” “正是呢,来人说乔县令直夸姐儿您神机妙算。按照您说的,衙差去找了那个时辰骑马过西城门的人,说是有四个,乔县令一一审了后果有一个是犯人,现已经认了。” “已经认罪了?”万宁自言自语道,“不会是乔县令屈打成招吧?” 崔妈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姐儿这怎么还不信自个儿了?案子破了说明您推断的准呀。” 万宁却不觉得这事会这么简单,脸色变得凝重。 崔妈妈见状,劝道:“知道姐儿心细,每个案子生怕推断有纰漏不能明冤,每每都不敢懈怠。只是既然犯人都认了罪,且丢失的孩子都已经找着了,姐儿可别再费心费神了。 听说救出的不止我们乐溪县的几个孩子,隔壁百兴县、广通县、新集县被牙子拐去的孩子都救出来了,有七八个呢。 来人说了,那些个县的县令、孩童家人纷纷过县来谢乔县令,乔县令可有脸了,那个高兴呦。所以姐儿就别再想了,您瞧您一天到晚地在外查案,饥一顿饱一顿,都瘦成什么样了。不管怎样,总是自己的身子要紧。” 万宁听之更为惊诧:“竟是牙子干的?而且还不止我们一处丢了孩子?” “是呢,说是这拐子专挑俊俏的男孩卖去京城的楼里做小倌儿,那边儿高价买这些个孩子。唉唉,真是作孽哦,这些个腌臜畜生,以后定不得好死。”崔妈妈想起这些人的恶行,忍不住唾骂了几句。 万宁垂眸不语,眉头锁得更紧,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竟真是牙子干的事? “妈妈还是把昨晚那件袍子取来给我穿上,我吃完早食得去衙门一趟。”万宁不放心,她得亲自去见见犯人。 “哎呀,您就安心在家吃好歇好,这案子都已经结了,您又何苦再去受累。”崔妈妈刚为她披上素雪夹棉对襟褙子,这边就见她要解了银色腰带要换上男装,心里头是既担心又心疼。 万宁正色道:“崔妈妈你是最知道我的,若我心中有疑,不去弄个清楚,那是日夜难安。” 崔妈妈知道拗不过她,只得又帮她换上圆领长袍,头发又重新梳成抓髻。 趁着万宁喝豆花、吃葱花油饼子的功夫,这边赶紧烧汤备着给万宁洗去那胭脂水粉,那边又牵了乔声瑞特地送的驴子到门口。 万宁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食,忽地想起什么,等不及咽下满嘴的油饼,鼓囊着嘴就问道:“妈妈,雀尾姐姐出去……咳咳……可有……两日了?” 话未说完,就噎着了。 崔妈妈慌忙过来轻拍着万宁的背说道:“姐儿慢慢儿吃,急什么!” 拍了半日,见她气顺了,才回道:“今日是第三日了,雀尾姑娘晚间应该就会到家。” 万宁咽下了饼子,端起青釉撇口碗喝了两口豆花汤,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那我定早些回来,妈妈可要做些好菜。” “好,好,姐儿骑着驴可得当心啊,千万别着急。”崔妈妈腿脚不便,追不上万宁,只能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子高声叮嘱。 “妈妈放心吧。”万宁挥挥手回应着,骑上驴就往县衙去了。 第6章 问经过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到县衙附近时,正逢乔声瑞在衙门口送各县来领孩子的众人离去。 一辆辆牛车、驴车、马车在衙门口停的是水泄不通,丢了孩子的家里此时寻回了孩子,自是感激涕零,喜不自胜。 而周边百姓见衙门口这般热闹,都蜂拥而至,观者如堵。 等了好一会,才等得众人散去,万宁终于可以挤到前头,来到乔声瑞身边。 “阿咸,你怎么来了?早上可吃了我遣人送去的豆花和葱花油饼子?”乔声瑞一上午都忙着迎来送往,已是疲惫不堪,乍一见到万宁,又惊又喜,那些个辛苦劳累似是少了一半。 “谢谢乔县令,我吃了,味道极好。”万宁先谢过乔声瑞,然后才说道,“我听闻垂髫孩童失踪案已经破了,孩子已经找到了,所以过来瞧瞧。” 乔声瑞道:“阿咸若是不来,我也是准备待这边忙完过去寻你。” “那正好,县令快与我说说这经过。”万宁迫不及待催促。 乔声瑞却不着急,先安排衙役疏散了围观的众人,这才朝万宁挥手道:“阿咸随我进来,我们到里头说话。” 万宁紧随着进到县衙里头。 两人来到内堂,不等乔声瑞坐定,万宁便问道:“县令,快与我说说案情。” 乔声瑞见她着急的样子,不由宠溺一笑,柔声问道:“阿咸莫急,你一路赶来可觉口渴,先喝口茶再说。” 万宁摇摇头道:“我不渴,还是说案子吧。” 乔声瑞一边笑着应好,一边还是吩咐下去将万宁最爱喝的小昆茶准备起来。 安排妥当了,才坐下慢慢对万宁说起经过。 昨个送万宁回到家中,乔声瑞便回了城,查探西城门守卫的人早已在衙门等候了。 据守卫说昨个戌正时分,有四人策马过了西城门,其中两人是潜水队的巡铺,那个时辰是进城去铺所换班的。有一人是西榆巷安家绸缎铺子的安大郎,从柳州进了货回来。在城外卸了货时辰已晚,便先骑了马回家。再有一人便是已收监入狱的犯人了,此人是登记住在四方客栈的翼州人。因临近关城门进来个生面孔,守卫便拦住问了两句,这才知道此人的歇脚处。 “幸好这守卫问了,倒省了不少时间。衙差立马去了四方客栈寻找,得知此人和同住在客栈的四个翼州人都去了群芳阁喝花酒,一夜未归。衙差又赶去了群芳阁,在那温柔乡里将一行五人都带了回来。 我见他们神色慌张,颇为可疑。心想诈他们一诈,便将他们分隔开来,对其中一人说其他人都招了,都指他是主谋,我要严办他,那人被这一唬就全招了。 原来这伙人是京城来的,京城有些楼子专要长得俊秀的小郎君,给的银钱很是丰厚。于是他们便分散到各地搜罗。两个月前来到秀州,四处搜寻拐骗孩童。 如今眼看着马上就要立冬,北边天气冷的早,怕大雪封路年前赶不回去,昨个城外那个便连夜赶回城里想找几个踩点行事的同伙商议商议,这几日便准备带着拐来的孩子返回京城。却不想进城听客栈小二说那几人都在勾栏里喝酒耍乐,一时没忍耐住,就跑去那一起戏耍了一晚。今个还没醒就被我们给一窝端了。 一人招供接下去就一顺百顺,他们招出了城外藏孩子的窝点,与阿咸推断的一样,就在离歇客亭不足一里地的一所废弃的空屋子中。 衙差们赶去后,抓了留守的两人,救出了里头的七个孩子。问了家址,我又派了几人马不停蹄地分别赶去邻县各处报信,各孩子家人很快就赶了来。这不,一上午都领走了。” 乔声瑞一口气说完,觉得有些口渴,此时沏好了的小昆茶正好就端了上来。 连喝了数口茶,乔声瑞重重地吁出口气,往后轻轻靠在了折背玫瑰椅上。 从昨个到现在,他都没有合上眼休息片刻,这会子真是觉得累了。 可他还不想去歇歇,今个这拐带案破的及时,他心里是颇为得意。 几个周边的县令都来道谢,想必知州也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受了嘉奖,也算不辜负父亲临终遗表的一番苦心。 母亲也肯定会夸奖他的。 这样想着,心里头便觉舒畅喜悦。 坐于对面的万宁则捧着黑釉斗笠盏,浅抿了一口。 小昆茶的香郁之气令人神清气爽,既解了早上葱花饼子的油腻,又缓了这一路赶来的疲倦。 乔声瑞讲述此案时,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此时,整个经过已然清楚,这伙人在秀州拐带孩子不会错,孩子被救出不会错,那么是自己推断错了吗? “县令,那陈四郎可是长得特别俊俏,那伙人竟花了这等心思和那么些银两将他抢走?”万宁还是有些不解。 乔声瑞正处于半歇息状态,忽闻万宁发问,脱口说道:“这倒不知,我并未见着陈四郎。” “没见着?”万宁惊讶万分。 乔声瑞缓过神来,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也正要与阿咸你说。救出的孩子里头并无敫七郎和陈四郎。” “什么?这两个孩子为何没和这些孩子关在一起?县令可问清楚了?”万宁心头顿觉不妙。 “自然是仔细地问了。怎奈这几人都不记得是否拐带过敫七郎和陈四郎。”乔声瑞说道,“这伙人每天是分头行事,到处寻觅俊俏小郎,若是看到中意的,寻着机便拐走了。有些孩子他们也不知道出自哪户人家。我也担心他们说谎脱罪,为了查实两个孩子到底在哪,便对几人都动了刑,可到现在这几人都说拐带的孩子都在那个空屋中,不曾有另藏别处的。” 万宁听了,心思百转,细想着此案之前种种。 “县令,可否让我见见昨天骑马进城的那个犯人?”万宁问。 “自然可以。阿咸稍等,我命人将他带上来。”乔声瑞说完便命外面立着的衙差将犯人周全带上来。 犯人受了刑,已是意志俱毁,带上来后便伏地不起,磕头求饶。 “你只要如实回话,自可以免于受刑。”乔声瑞厉声警告。 “罪人一定如实回答,只求县令不要再打。”犯人磕头如捣蒜。 万宁便开始发问。 “犯人周全,我且问你,昨日晚间城闭前夕你为何急急赶回?” 周全有气无力地回道:“因近冬日,恐北边的路不好走,这才回城找行事的几个兄……同犯,商议早日启程之事。” “说得没错,冬日一到,北边飘雪,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不好走了。你们要急着回去也属正常。只是,早一日商议、晚一日商议,早一日启程、晚一日启程并不打紧,这还没到立冬,也不至于就大雪封路,寸步难行了。周全,你为何单单选在昨日进城,而且还是在城门即将关闭之时?”万宁再次问道。 第7章 有预谋 - 谋春 - 玉糖梨 堂上一时静默无声。 周全呆愣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选那个时辰回城,小的的确是有私心。” 说着咽了咽口水,叹了口气道:“昨日傍晚,我们在空屋看守,听得屋外有人说话,说是群芳阁有几个来自翼州的外乡人挥金如土,整日在那眠花宿柳,逍遥快活。 我们都是从翼州来的,也知道留在城内行事的几人就爱这酒色豪赌,心里笃定就是他们在城内挥霍。再看看我们几个,终日在这苦哈哈的地方看着孩子,心中十分不平,又担心他们花光了银钱没了回去的路费,这才决定进城找他们。 因他们几个不会骑马,便让我骑马进城,找到他们速去速回。 小的当时存了私心,觉得好不容易进城一趟,怎么也要在那群芳阁逍遥快活一晚再回来。但又怕其他几人知道小的想法,另换他人前去。正愁要寻个什么理由,就见原先安置在屋后的马儿不见了,许是挣脱了缰绳跑了。 小的着急万分,这马儿也花了我们不少银两,还打算回去时拉车用呢。小的看地上有马儿蹄印,赶紧顺着印子去找,最后没找到原来的马,却在附近林子里瞧见一匹骏马绑在树下独自吃草,四周也没瞧见有人。 小的想原先那马估计是找不到了,这匹比原来的更健壮,干脆就把这匹牵回去抵了。 于是……小的就……偷偷上前牵了这马。” 说完,大概是担心加他一条偷马罪,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乔声瑞和万宁一眼。 见两人只是瞪着他,都未说话,赶紧低头接着说道:“费了这些找马的功夫,时候已经不早了,小的灵机一动,心想真是天助也,这不就是现成的好理由吗?小的现在出发,到了西城门正逢城门快要关闭,进去了当晚自然不能再出城,那小的就有理由第二日再回了。” 万宁听了周全所说,垂眸思忖片刻,然后问道:“周全,在屋外说话之人你们可认得?” 周全道:“小的几个都不认得。那地方偏僻得很,平日里连个人影儿都见不到。这屋子据说以前是猎户的住所,后来这猎户有次进林子打猎被野猪给拱死了,这屋子就荒废了。小的们就是见那儿没什么人来,这才将拐来的孩子安置在那。昨日应该只是有人路过,偶听得他们嬉笑着说那群芳阁的鸨儿娇艳可人,让他们念念不忘。又抱怨翼州人包下了几个最美艳的鸨儿整日缠着让她们陪酒,害他们这几日都不能享受那温柔乡。” 听了周全的话,万宁秀眉微蹙,纤细的手指在斗笠盏边来回摩挲着。 “阿咸,这事可有什么不对?”乔声瑞见她如此,定是有所发现。 “嗯。”万宁点点头,“县令,这事是大大的不对。我们已有疑昨日戌正时分骑马进城之人极其可疑,这边便有这牙子听了传言,气愤难平决定往城里赶。正要出发,这边又丢了马,丢了马又寻着了别的马,此时再启程正好赶得上城门关闭。这一步一步似是都谋划好了一般,就像有人牵着缰绳,一点点地引着我们到他想要我们去的地方。” “阿咸,会不会只是凑巧呢?”乔声瑞质疑。 “天底下哪有这般多的巧合。”万宁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是的,她不信这一切会是巧合。 万宁先请衙差带了犯人周全下去,然后对乔声瑞说道:“县令,这些人牙子拐带孩童证据确凿,此案自是可以结了,且还请县令要禀告知州,上表天听,对京城这群贼人来个一网打尽,严惩不待。” 乔声瑞点头称是。 万宁继续道:“至于敫七郎、陈四郎,我想我之前的推断没错,他们不会是人牙子拐走的,恐怕他们是被仇家所绑,且此人心思缜密,纤毫毕算,不能小觑。现如今两个孩童尚未巡回,吉凶也未知,此案还需继续查下去。” 乔声瑞疑问:“敫七郎、陈四郎或许不是这伙人所拐,但阿咸如何能断定他们不是另一伙牙子所为?” 万宁耐着性子说道:“县令,牙子之所以做这伤天害理、禽兽不如之事,终是因为一个利字。唯利是图是他们的本性。周全刚也言,他们在街市、小巷行走,瞧见中意的寻机便拐带走了,费点小财还有可能,要说花费二十两银子,这等亏本的买卖他们怎会做? 所以,敫七郎和陈四郎被绑更有可能是因为寻仇,故而若再不抓紧查访寻觅,恐性命有忧。” 乔声瑞头痛欲裂,颓然坐回椅子上,问道:“那么,阿咸你说接下去该如何去查?难道要一家一户去找吗?” “县令不必颓废,如今张二郎已经找回,排除了张家,我们现在应去查查敫七郎和陈四郎有何共通之处,或他们家有什么共同的仇人。” 之前查找张家和敫家共通点时一直没有发现,现在知道张家孩子被拐与敫家孩子失踪不是一个案子,那么就可以集中精力去查查敫家和陈家的共通点。 万宁直觉,由于张家被排除,他们查找的范围缩小,应会有所发现。 而且,其实她已经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周全突然连夜回城,完全是因为有人故意引导。那引导之人自然是想借周全掩盖他的行踪和破绽,所以那人很有可能就在昨晚骑马回城的另三个人当中。 万宁决定去见一见这三个人。 “阿咸,我陪你一块去。”乔声瑞听得万宁要去查访另外三人,自是不放心她单独前去。 “您已整晚未歇,还是先去睡上几个时辰,我一个人前去就可。”万宁见乔声瑞已是倦容满面,精疲力尽的样子,自是不忍他再相伴前往。 “诶。”乔声瑞压低声音说道,“阿咸,你毕竟是个姑娘家,以往有雀尾那个丫头陪着你还有个互相照应,这几日你不是说她身子不适卧床休息吗?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那就请张县尉随我一同前去。”万宁想了想,便提议让县尉张大力护着她前去。 “张县尉去了敫家和陈家。”乔声瑞道,“今早敫家、陈家听说孩子找到了,自然也来认,结果没瞧见自家孩子,便哭闹了一场。我已命张县尉亲自送他们回去。要么就让吴成随你去。” “行。”万宁应下,起身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忽然回头问乔声瑞:“县令,您内院来了新的茶娘吗?” 乔声瑞一愣,脱口说道:“未曾换过。” 万宁淡笑:“今个茶沫饽厚薄正好,不似是以前那位所制。县令还是去后院瞧瞧吧。” 第8章 安大郎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乘坐马车,一路西行至西榆巷口,两边皆是繁楼旺铺。 安家绸缎铺位于西榆巷的巷子口,生意兴隆。 扮做仆从的吴成将车子停在了旁边的枣树之下。 万宁下车后,先抬眼看了看这安家铺子四处,目光在与安家铺子一墙之隔的枣王金银铺上停留了片刻,这才进了店门。 铺子里有三五个妇人正在那选料子,一身穿绣缠枝绿纹长袍,外罩亮绸面黑色对襟袄背子的男子正在那卖力地与那几个妇人介绍着几款料子,万宁暗想这位应该就是安大郎了。 “郎君是来买料子的吗?不知想要哪种料子?”店里的伙计甚是机灵,见有客人进门,赶紧上前热情相迎。 “下个月便是我家祖母寿辰,想为她选些时兴又舒软的料子。听闻安大郎昨日刚从柳州购置了些新料子,特来瞧瞧。”万宁寻了个理由。 “小郎君来得正好,昨个我家大郎确实刚从柳州进了上好的三经素罗,老太太要是喜欢有色彩的,还有新进的斜纹花罗。”伙计眼力也不差,见万宁虽穿着简素,却大方得体,举止高雅,应是大户人家的郎君,自然就向她介绍上好的料子。 万宁随着他走到摆放布料的柜子前,瞧着满柜子的琳琅锦缎,眼里也有些欢喜,竟认真地挑起料子来。 先是买下了半匹黛青色的斜纹缎子,又要了一匹秋香色的单经素罗和一匹藕色的云锦。 吴成见了,轻轻摇头,这咸郎君真是孩子心性,明明是来查案,却在这买起料子来。 买下这些后,万宁似乎还是意犹未尽,问这伙计是否还有更好的料子。 伙计笑道:“郎君,您买的这些都是上好的料子,不知您还想要哪种?” 万宁笑而不语,慢慢回头看了眼正送客出门的安大郎。 安大郎送完客回头瞧见万宁已买的那些个料子,就知是个有钱的主顾,赶紧上前招呼道:“这位小郎君眼生得很,可是第一次到我家小店来?” 万宁故作打量了安大郎一番,问道:“您是东家?” 伙计急忙介绍:“这位是我家安大郎。” “原来是安大郎,失敬失敬。”万宁略略行礼,安大郎急忙回礼。 “我家住隔壁百兴县,这几日到乐溪走亲,闻知大郎家的绸缎料子在这周边地儿是最为齐全时兴的,想着下个月便是祖母寿辰,正好带些回去给她老人家做身新衣。” 安大郎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不是某自夸,除了秀州城内的绸缎庄子比不过,其他几个地儿的绸缎铺子绝没有我家的料子齐全。所以郎君到这选料子是来对了,昨儿我刚从柳州回来,带回的花纹料子可是连京城都时兴的。” “是吗?那不知可有妆花缎?”万宁问道。 安大郎讨笑道:“小郎君真是识货之人呀,这妆花缎一般可购不得,多数是送去给了宫里,就是秀州城内也找不到几匹。我这倒有几块,还是从京城我本家叔父那讨要过来的。” 说着,凑近万宁,声音放低道:“京城遥远,光这车马费已不知费了多少,故而这价格么……也就高些。” 万宁抿唇一笑,低声道:“明白,明白。那不知可否拿出看看?” 安大郎摇摇头:“这缎子珍贵,自然不会摆放在这。郎君若真心要买,可到后院喝茶等候,我这就去取来。” 万宁问道:“要等多久?” 安大郎道:“就在西城门外,我在那购置了一所空屋存放料子,一盏茶的功夫。” 万宁道:“我瞧着大郎这铺面宽敞,为何不将货存放在后院,省却这般劳累奔波。” 安大郎叹了口气,苦笑道:“原先我也是将这些料子存放在后院的厢房中,没成想这西榆巷的屋子紧挨相靠,这左邻右舍要是走水,定会殃及于我。这不,这个月隔壁金银铺走水,火星子飞到了我家后院。郎君也知道,那些个绸缎布料是最会引火的,这一烧起来,瞬间就烧了一大半,可怜我那些都是好料子啊。 自那之后,我便宁可花些银两在城外空旷之地买了一所空屋,让我家孩儿搬去居住,购置的存货便放在那边。平日里费些脚力也无妨,总好过一场大火烧得空空好。” “金银铺前段时间着火了?”万宁奇道:“正如安大郎您所言,这绸缎布料最易引火,那金银铺子卖得是金银首饰,按理那些个并不易起火,这火是怎么起的呢?” 安大郎道:“这我倒不怎么清楚,听说是伙计偷懒跑出门去吃酒,这后院子里融金的炉子火没息,这才走了水。” “唉~”安大郎说着又叹了口气,“他家金银器倒不怕这点小火,潜火兵又来得及时,唯独倒霉了我。要不是那次走水烧了大半料子,我也不用赶着这时候去柳州进货。眼看就要过年了,这货的价格此时是最高的。” “大郎不必忧心,价格虽高些,但东西却是好的,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万宁安慰了两句,随机又问:“大郎可还记得走水是在哪一日?” 安大郎道:“那怎会不记得,就在本月初十一。” 一旁的吴成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万宁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难道这咸郎君真是随口一问?吴成有些迷糊了。 “小郎君到后院歇息片刻,我这就骑马去取了缎子给您选用。”安大郎十分客气地引了万宁进了后院。 万宁瞧见右手边是一片被焚的残垣。与之一墙之隔的定是枣王金银铺了。 “小郎君还请到这西厢吃茶,我去去就回。”安大郎说道。 “多谢大郎盛情,我还是去附近走走,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再买些。待一盏茶之后再回来看料子。”万宁推却。 安大郎看看这狼藉的后院,想着人家小郎君定是有些嫌弃,脸上顿有羞愧之色,也不强求,说道:“那就怠慢郎君了,我去去就回,您自便。” 万宁点头称好。 安大郎离去后,万宁对吴成道:“我们去这隔壁金银铺瞧瞧。” 吴成顿悟,说道:“原来郎君还记得敫七郎正是失踪于这十月十一。” 万宁斜睨了吴成一眼:“我何止记得敫七郎失踪于那日,我还记得敫家的铺子正是这枣王金银铺!” 吴成顿时愣怔。 第9章 金银铺 - 谋春 - 玉糖梨 与隔壁的绸缎铺子相比,这敫家的金银铺生意着实是萧条了些。 里头只有简单的柜台和两个货柜子,上面已生罅隙,显得寒碜丑陋。 虽说是金银铺子,货柜上却没几样首饰,且从质地和款式来看并不是好的。 万宁和吴成走进铺子后,也没有伙计上门招呼,只瞧见右边墙角的圈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胡须皆白的老人打着瞌睡。 “咳咳……”吴成见他们进门半天了,也没人搭理,只能干咳两声,引起店内之人的注意。 可是那老人家却依旧点头如啄米,睡得酣香。 吴成只得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老人家的肩膀。 老人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见了面前两人一时有些发蒙,揉了揉眼稍稍清醒了些才说道:“郎君是来买首饰的?” 不等万宁回答,吴成冷哼一声道:“就你这铺子还有什么好首饰?就算有就你刚刚打盹的功夫,怕也被人偷窃去了。” 老人扶着椅背慢慢儿起身,哀叹道:“这铺子已是撑不下去了,要关门了哦,还有什么东西可偷可抢的。” 万宁问道:“老丈,这又是为何?敫家经营 老丈吁了口气,无可奈何道:“还能为何?东家不争气,只知赌,店里的金银器皿,珠宝首饰早就被他给变卖了。剩下的这些不值几个钱……唉……我在这敫家铺子做了几十年,从敫家老太爷手上开始便在这儿当伙计,后来老太爷信任,又让我学着打理铺子当了掌柜。那时候西边的安家绸缎铺、东边的孙家靴店都是敫家的铺面。里头的金银首饰可是连秀州的首饰铺子都是来要货的,哪会是现在这副光景。” 听了老丈的话,回忆起当日她与乔声瑞在敫家查问的情景。 敫七郎的父亲敫大郎一脸疲惫的呆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甚是冷漠。敫七郎的生母王小娘抽抽搭搭在一旁哭个不停,大娘子李氏黑着脸不发一言。 家中的摆设乍一看鲜亮,实则都是些赝品。 敫家确实是外强中瘠,一触即溃。 “那现在只剩下掌柜的您一人了吗?”万宁问。 “生意越来越冷清,伙计们自然就多走了。原来还有个伙计没走,前些日子也不知怎的偷跑出去吃酒,结果后院的炉子火没息,竟走了水,烧了自家的厢房不说,连累旁边的安家也烧了一间房。东家一气之下就将他赶了出去。” 万宁见话说到此处,便提出要去后院瞧瞧。 “你们是何人?这后院有什么好瞧的?”老丈见这两人进铺后也未曾说要买东西,光说这敫家的门子事了,顿时警觉起来。 “老丈,您可知敫家七郎于半个多月前不见之事?”万宁问道。 “自然知道,这可是大事,听说七郎到现在还未找回。真是作孽哦,定是敫大郎败了祖宗基业遭了报应,先是铺子被烧,当天又丢了孩子,唉……唉……真是……”老丈在敫家待了一辈子,对敫大郎嗜赌败了家产之事真是痛心疾首,恨他不争气。 “老丈,我们是衙门里的,今日就是为寻找敫七郎查找线索的。”万宁说着,让吴成把令牌给老丈看了。 “七郎之事和我何关?”老丈不解。 “您刚也说了七郎丢失于铺子走水那日。” “那又如何?七郎是在金水门的宅子里失踪的,和这铺子走水有何关系?”老丈更不解了。 “有没有关系不得我们衙差查看了才知吗?” “行,行,二位随我来。”老丈也不再问,引着万宁和吴成来到后院。 后院里头,和安家隔着墙的这边烧毁的十分严重,据老丈说这边本来砌有炉子,偶尔烧个水做个饭什么的。那天在后院烧水的伙计偷跑出去吃酒,结果炉子里的火苗子不知怎的就烧着了旁边引火用的松毛,这才起了大火。 此时日头西斜,一丝阳光穿过东倒西歪的残垣,明晃晃地照在了焦黑的木料上。 忽然,万宁在残垣中发现有东西一闪一闪,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扒开厚厚的土灰,捡起了一枚滴水形状的红宝石耳坠子。 脑海中一个人影快速闪现而过,万宁悄悄地将坠子握在了手心里。 站在废墟中,万宁再仔细瞧了这烧得发黑的墙壁,觉得有些不对,回头唤来吴成,两人将靠在墙上的断木推开,发现这墙上竟有一扇小门。 这金银铺和隔壁的绸缎铺竟是相通的。 刚在绸缎铺那边她只是略略看了一眼焚烧之处,竟没有发现这等机巧。 “早前安家铺子也是敫家的,为了方便出入这烧毁的灶间取茶水吃食便开了这小门。后来铺子卖给了安家,这门便上了锁。”老丈见万宁和吴成一脸疑惑,便主动解释了一番。 “那为何没将门直接堵住?”万宁问。 “当初卖给安家时,我家大郎和那安大郎关系甚好,经常来往。安家是卖绸缎布料的,那物件遇火易燃,故而安大郎便与我家大郎商量还是共用这灶间。如此他那边便可不再起明火。我家大郎自是一口答应了,故而这门便留着了。后来,我家大郎陷进了那赌潭子里不能自拔,手头紧时也到安家大郎那借银钱,只是从来都是只借不还,安家大郎上门讨要多次未果,两人就交了恶,我家大郎便命人锁了这边的门。” 吴成听了,不由问道:“这么说这安家大郎和你家大郎关系已是视同水火?” “这……”老丈有些欲言又止。 “老丈,你要是有所隐瞒,误了寻找七郎的时机,那可是要被。” “咳咳,你们也别吓唬我,七郎都丢了半月有余,怎就成了我误了时机。不过,安大郎和我家大郎确实争执过多次,还动过一次手。” 万宁和吴成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小激动。这次查探出来的信息可是十分要紧。 “老丈,不知之前那个伙计现在何处?您可知他的住所?”万宁觉得这火起的蹊跷,她觉得被赶走的伙计也许知道些什么。 “那个伙计叫苗大牛,住在老丘门那一带。” “老丈,这苗大牛在铺子里做得有多久了?” “少说也有五六年了。” “那这些年这苗大牛可有过贪杯误事?” “那倒不曾,其实大牛还是很勤快的,这些年干活待客都是有规有矩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说是犯了酒瘾,想到巷中酒坊买口酒吃。这平日里也没见他有多喜欢吃酒,你说那天咋好端端地就想到要去吃一口呢。” 万宁决定定要去找这苗大牛好好问问。 不过,现在她要先去趟陈家。这陈家家宅正好在这西榆巷,不知他和敫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0章 访陈家 - 谋春 - 玉糖梨 陈家位于西榆巷最尾端,是资藉豪富之家。 长长的西榆巷自中段开始几乎都是陈家的产业,大小房屋有几十座。 待万宁和吴成进入陈家后,先前送陈家人回来的张县尉正被陈家几人搅得头昏。 这一瞧见万宁进来,那就如同瞧见了救命稻草,三两步就奔到万宁面前说道:“咸郎君,您来了,这可太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扯着万宁的手臂,将她带到陈家人面前。 “陈员外,您别急,这就是我和您说的咸郎君,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小神断。 庆坞村葛麻子家的耕牛,兰花村刘婆子家丢的鸡鸭,王嫂子家被窃的两箩筐桃子可都是咸郎君找回来的。 有他在,您放心,四郎一定能找回来。” 张县尉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万宁却是听得哭笑不得。 这找人和找牛儿鸡儿能是一回事吗? 张县尉这番话说得好像她就只有那找鸡鸭鹅了的本事,当然还外加两箩筐桃子。 他咋不说她还帮李家找着了丢失的猫儿,王家找着了失踪的狗儿。 万宁一脸无奈。 果然,那陈员外听了张县尉的话,本就有些发青的脸更是青得发黑。 “啪!”袖子一甩,一个紫釉茶盏落地而碎,浓稠的茶汤撒溅在了万宁的袍角和素面布履上。 陈员外怒气冲冲地说道:“我陈家也算是富贾之家,家里头也曾出过一个进士两个秀才。 今你们弄来个这么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来查案,这等轻慢于我,简直是置我家小儿安危于不顾,如此要是四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我定去知州那告那乔县令玩忽职守。” 万宁小嘴微抿,瞧着这满鞋子的茶汤皱了眉。 对陈员外的态度她不意外,这丢了孩儿哪有不急的。何况今个很多孩子找了回来,独独敫七郎和陈四郎仍没音讯,心焦有火实属正常。 只是陈员外当着面就这样辱骂她,万宁心里怎会舒服。 而且泼脏了自己的衣服、鞋袜,少不得又得劳累崔妈妈和浅喜这么冷的天洗衣裳。 “陈员外,咸郎君绝不是您说的黄毛小儿,他可厉害着呢,这县衙里大半的案子可都是他查办了结的,您……”张县尉速来是个好脾气的,此时还尽力劝着。 可吴成却是个急脾气,见陈员外发难,迈步越过万宁想要上前说上两句。 万宁伸手拉住了他。 她确实心中很是不悦。但想起小时候面对受害者家人发难不讲理时,娘亲的隐忍,万宁的心又平和了。 那时候她看着阿娘被不理解实情的受害者家属咒骂,时常劝阿娘不要再管了,可是阿娘却对她说:“当官一定要为民所想,为民所急,要有责任之心、同情之心、珍爱之心、淡泊之心。” 她知道阿娘说得对。只是她不明白,阿娘又不是官,为什么会用这为官之道要求自个儿。 还有她的阿娘和别人的娘那是太不一样了。 别人的娘在那品茶插画,她的娘亲在那寻踪破案;别人的娘教自家姑娘绣花弹琴,她的娘亲教她刑律案宗。 就连睡前讲个故事也是“这天晚上某某人家有人死了,衙差们到了现场一看……”。 这从小的耳濡目染,最终让她也变得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喜欢这刑律断案之事。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此时她不就在用这一技之长去追寻一个又一个真相么。 “陈员外莫急,县衙对陈四郎和敫七郎失踪之事仍在追查,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将两个孩子找回。”万宁尽可能地温和安慰。 陈员外盯着万宁打量了一番,这小郎君看着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却镇定自若,沉稳从容,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想着坊间都传言乔县令身边有个束发之年的小郎君,精通刑律,善于推断,不管传言有几分是真,此时他也只能靠他们寻找四郎了。 “你可有四郎的下落?”陈员外仍没什么好脸色,但口气已经和缓不少。 万宁摇摇头道:“无。” 就这一个字引得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张县尉更是紧张地扯了扯万宁的衣袖,似乎怕万宁又惹得陈员外发怒。 陈员外果然睁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万宁,而万宁却没有丝毫惧色,清湛明眸静静地回视着。 片刻之后陈员外颓然坐下,手儿无力地搭在椅背上,垂首叹气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万宁道:“听闻陈员外自得幼子后,便对四郎不似从前,前两日又已同意将四郎还于三房。 可今日所见,却觉并非如此。陈员外,我觉着你对四郎还是很疼爱的。” “四郎那孩子乖巧懂事,聪明过人,我当亲子一般养了两年,怎会不疼爱?也就那些个嘴碎之人觉得我有了小儿,就不疼爱四郎了。”陈员外有些气愤地说道。 “那您为何又同意将四郎归还三房?”万宁问。 “还不是因为三房的长子不争气,是个混世魔王,半年多前与人争斗被人打死了。如此一来他们膝下也没了儿子,便想着要带回四郎。 两年前我身后无子,他们因生意亏损急需钱两,我便给了他们两千银两作为交换,将四郎过继于我。 如今,他们生意好了,又想要回四郎,我怎舍得?可三郎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也是狠不下这心见他日日苦求。 最终,我一咬牙,要他们拿出五百两来做贴补,若是他们拿得出来,我便将四郎还于他们。结果他们竟真得拼拼凑凑地拿出了这些银两。 想着他们毕竟是四郎亲生父母,要回四郎也是诚心,且我现已有一子,而他们也只有四郎了,所以再是不舍我也同意了。 哪曾想四郎竟然失踪了。这都过去一天了,四郎……四郎也不知道如何了。” 陈员外语有哽咽,令人动容。 “我听乔县令所言,这李二收人钱财,将四郎带离书院,这才出了这祸事。咸郎君,你们可有好好审那李二,说不定就是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拐走了我家四郎!” “李二应只是贪财受骗,不会是绑架四郎的主谋。”万宁说完提出要去陈四郎居住的厢房看一看。 陈员外命仆从引着万宁过去。 陈四郎住在陈家大娘子厢房的隔扇暖间中,里头陈设简单却不失贵重,可见陈员外确实对这个孩子还是很疼爱的。 万宁小心查看着这暖间的东西,见除了文房书籍,还有一只雕刻精美的小匣子。 打开一瞧,里头都是孩童们玩的动使,有小陀螺、红色佛塔、小旗儿…… 忽然,万宁在其中看到了一样让她心中一动的小玩意儿。 第11章 相关联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从匣子里取出地是一个白袍粉面的小面人,裹在涂有四色的竹签子上,甚是可爱。 放的时间许是久了,面人的身子已开始干裂,像风干的蜡烛,透着微微的黄。 “这一看就是驼老汉家的果食。”张县尉一瞅见这面人就指出了出处。 见万宁和吴成都诧异地盯着自个儿,张县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家霜儿就喜欢买他家的果食,所以我一瞧就知道了。” 霜儿是张县尉的小女儿,只要一说起她,这张县尉便是一脸的慈爱和宠溺。 谁说武夫就一定是鲁莽粗鄙的,瞧着这张县尉就是个好夫君好父亲。万宁暗想。 “张县尉,你可记得我们在敫七郎家中查访时,也见过这捏成小人状的果食。”万宁提醒。张县尉想起来了,连忙说道:“对对,那时候我们在敫家也看到一只公鸡形状的果食。” 万宁问道:“这两只果食都是驼老汉家的吗?” 张县尉回道:“都是驼老汉家的。” “你为何这般肯定?”万宁问。 张县尉笑道:“郎君有所不知,只有这驼老汉捏的果食才会用这四色竹签。而且,还只有在立春时节才会用。” “竟还有这讲究?”万宁转动着手里的竹签子,小面人在手上转了起来,那有些干裂的长袍跟着旋转,看着倒像是小人儿在起舞。 “这果食做得还真是精巧,即便风干了,仍是栩栩如生。”万宁忍不住赞道。 “可不是嘛,这驼老汉的手艺可谓是精湛。听说他打小在京城学得手艺,成年后回的乐溪,之后就一直靠这手艺吃饭。” 因小女儿时常到驼老汉果食铺子买果食,张县尉对这驼老汉的经历便知道一些。 “这裹着四色签子的果食是他想出来在立春时节招揽生意的。”张县尉继续说道,“每年立春很多人家都会举家出游,去那飞崖山下赏春、吃酒、放纸鸢。 这驼老汉便想出了将这做成各种形状的果食用竹签子穿了,挑了担子在那贩卖的主意。 为了更引人注目些,还特地将这签字染成红、绿、黄、白四个颜色,说是应了春日万紫千红的景。你别说,这生意那还真叫一个好。” “这驼老汉倒是心思奇巧。”万宁轻叹,又似是自言自语说道:“这么说敫七郎和陈四郎都在立春时节去了那飞崖山。” 一旁的吴成听了,插话道:“敫七郎去没去不知道,陈四郎肯定是去的。这陈四郎的哥哥不就死在那日了吗?” “什么?”万宁惊诧,急急问道:“你口中陈四郎的哥哥就是陈员外说的三房长子吗?他不是惹事被人打死的吗?” 吴成挠了挠脑袋说道:“其实他是掉下山崖摔死的,因现场看着有打斗的痕迹,乔县令便推断他与人起了争执,打斗间摔下山崖死了。” “这是今年立春时候的事?为何乔县令从未和我提过?”万宁问。 吴成回道:“郎君您春日里不是病了数月吗?待您好了,这案子也结了。许是乔县令觉得这案子既然已经结了,就不必再和您提起。” 万宁忽儿神采微淡、神色黯然。 是的,春日里她正“病着”,一种让她摧心剖肝、肝肠寸断的“病”。 “这么说,与死者有争执之人已归案?那死者是打斗间摔下去的还是被此人推下去的?”万宁压下心中泛起的悲苦,接着问道。 春日里那段日子,她闭门未出,不知晓这个案子,可是发生了人命案这么大的事,乔声瑞竟只字未提,万宁觉得反常。 那段日子即便是小偷小摸的小案子,乔声瑞都一一和她说了,何况这人命大案。 “这个……这个……对方并没有归案。只是乔县令这般推断,陈家也认为就是如此。陈小二郎是死于意外,这案子最后按失足落崖结了。”吴成说着见万宁脸色变幻、霜色愈浓、怒气浮现,竟有些心虚,说到后头,这声音便低了下去。 可他心里也委屈,这案子是乔县令要这么办的,关他何事?他心虚个什么? 万宁心里头确实升起了一股怒火,这案子结的如此草率,根本就是罔顾事实,随意判案。 还有那陈员外并非懦弱胆小之辈,陈家在这乐溪也算是有头有脸,有些许背景的人家,怎会在陈小二郎的命案上会如此妥协?他们竟能同意就这样结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乔大县令与陈家都不对劲,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 从陈家出来,万宁对吴成附耳交代一番,又将在枣王金银铺捡得得红色耳坠交于他。 吴成领了任务,骑了张县尉的马离去。 这边,万宁请张县尉赶了马车往巷子口去。 路过安家绸缎铺时,安家大郎走出店铺拦住了马车。 万宁从车窗探出了脑袋,同安家大郎打了招呼。 “郎君这一去就是半日,不知郎君还要这料子否?”安家大郎似乎有些不悦。 万宁略带歉意解释道:“刚与张县尉前去办了些事,耽误了好些时间。” “想必郎君就是传闻中的小神断咸郎君吧,既然郎君是来查案,何必戏耍于某,让某花那些个脚力去取料子。”安家大郎脸色已是不佳。 他认得张县尉,昨半夜他曾带人来查问过他连夜骑马回城之事。 刚他见万宁的马车过来,驾车之人竟是张县尉,他就猜刚来买布料的小郎君恐就是传闻中的咸郎君。 这样一想,他怀疑咸郎君今日来铺子其实是查探虚实,而不是真要买那珍贵的料子,顿时有种被人耍弄的愤怒。 但碍于张县尉是衙门的官差,不敢明目上发怒,但言语上已是不善。 万宁再次抱歉的笑了笑,说道:“也是临时有事,并非故意戏耍安大郎。料子我自然是要的,大郎可否取来于我?” 见万宁仍要料子,安家大郎脸色立马多云转晴,忙不迭地高喊店内伙计将料子包好送到车边。 瞧着万宁花了五两银钱就买了这么一块料子,张县尉几乎惊掉了下巴。 他记得乔县令说过咸郎君家境清寒,是寒门子弟,怎么出手这么阔绰。 车里头已有了那么些布匹绸缎,已是花了不少银钱,再加这一笔真是大大的开销,就怕是他们家乔县令也没这等气派。 丝毫不在意张县尉的惊愕和不解,万宁收好了料子。 “还劳请张县尉送我回衙门。”万宁别过安大郎,转而对张县尉道。 马鞭一扬,车轮滚动,身后安大郎那欢快的送别声直到车子驶出巷子都能闻见。 回想安大郎刚刚拦马车时的表情和最后送别时乐得像花儿一样的大脸庞。 张县尉一边赶车一边腹诽:这安大郎怕是蜀戏班里学变脸的吧? 第12章 要卷宗 - 谋春 - 玉糖梨 待万宁到达衙门时,已是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踩着杌子下了车,就瞧见换了便装的乔声瑞站在门口。 一身石青圆领长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在朦胧的微光下笑脸吟吟地看着她。 “阿咸,可觉着饿了?我在繁盛楼订了位置,我们先去吃些东西。”乔声瑞声音温和,目光清亮,是位翩翩君子。 见万宁没有回答,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青肷披风抖开,欲为万宁披上。 昨晚之后他发现这天气入夜后已是刺骨的冷,今日便记着要给万宁带上这御寒的披风。 万宁却下意识地退后两步避开,随即伸手接过自己披上,启唇冷冷道谢。 乔声瑞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讪讪说道:“是我唐突了。” 收回已经空了的双手,转头朝着正欲将车交回衙门车夫的张县尉喊道:“张县尉,一同去繁盛楼吃些吧。” 张县尉连忙摆手:“不去了,不去了,我家霜儿还等我一起吃饭哩,我进去换身衣服就回去了。县令若是晚些还有事,命人到家中寻我便是。” 一边说着一边往衙门内走,路过乔声瑞身边时忽而低声说道:“咸郎君似是生气了。” 乔声瑞这才惊觉,细瞧万宁脸色确实不佳,便关切问道:“可是查案时受了气?是在陈家还是敫家,亦或是安大郎处?” 万宁重重地吐出口气,披风包裹传来的阵阵暖意让她的怒气少了一些,说出的话也就不像之前那般冷淡。 “今日在陈家,陈员外冲我发了好大的火,还将茶盏砸了,洒了我满脚的茶汤。”万宁低声说道。 “唉,这陈员外也是寻子心切,急火攻心才会这般失礼,阿咸别放心上。早间他来衙门,听闻寻获的孩子中没有四郎,也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乔声瑞轻声安慰,“我们这就去繁盛楼吃些热汤,身上暖和了气就顺了。” 万宁本想提及立春陈家小二郎落崖的案子,但此时衙前人来人往,说话着实不便,便随着乔声瑞去了酒楼。 当然,其实她真是饿了。 繁盛楼是乐溪县最大的食肆,此时正逢食客最多的时候,大堂内人头攒动,觥筹交错,甚是热闹。 店中小二见知县驾临,自是热情相迎,将乔声瑞与万宁引入了二楼最里边的雅间。 此处较为安静,适合两人谈案子。 “乔县令,您吩咐的萝匐羊汤早早便在炉子上煨着了,此时已泛了白花可以上桌了。”小二讨好道。 “那就快端上来,再来四个蒸饼,两个小菜。”乔声瑞睡了一下午,此时也是饿了。 小二赶紧应下,一会子功夫那冒着热气的萝匐羊汤便端上了桌。 看着这香气扑鼻的羊汤,万宁想起今晚本答应崔妈妈早些回去,浅喜还一早就买了羊肉等她回去吃呢。 只是这查起案子来,时间还真不是能自己做主的。 “阿咸先喝完热汤。”乔声瑞先为万宁舀上一碗,细心地为她洒上爱吃的葱花。 碗里的汤汁泛着乳白色的花沫子,配上绿如碧玉的葱花碎末,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而那切的薄如纸片的羊肉更是早已酥烂,入口即化。 万宁喝下一大口浓汁羊汤,胃里暖和起来,心情也就舒朗了一些。 “乔县令,今日去了陈家,我听闻立春时陈家三房长子与人争执不慎落崖而亡,可有此事?”万宁一边喝汤一边问,似是闲聊,双耳却是仔细听着。 乔声瑞拿着汤匙的手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 片刻后,他喝下汤匙里的汤,极慢地说道:“是有此事!” 万宁放下碗,看着乔声瑞说道:“我要查阅此卷宗。” 雅间内一时静谧无声。 乔声瑞默默地呷了两口汤,见万宁一直盯着他,不得不说道:“此案已经结了,阿咸为何要看卷宗?” 万宁道:“敢问县令此案是如何结的?争执之人尚未寻获,是失足还是推搡落崖未定,怎就能结案了?” 乔声瑞这才明白万宁脸色不佳不是因为陈员外的火气,而是因为这个案子。 “此案并无疑点,何况是陈家认了就按失足落崖结案,不再寻找争执之人,所以为何不能结案?”乔声瑞不悦道。 万宁道:“县令,此案苦主陈家竟愿如此草草结案,您不觉得奇怪吗?” 乔声瑞叹了口气,道:“阿咸,这陈小二郎是个混世魔王,虽只有十三,却是嚣张跋扈,到处为恶。 仗着陈家的家财,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还经常与人争强斗狠,惹是生非。 甚至于在家中也与众人也是勃溪相向,对长辈忤逆,对下人残暴,时常搅得家里是鸡犬不宁。 陈家的声名也被他败坏光了。 立春那日,这厮要抢人孩童的面人,被人追赶,后落崖而亡。飞崖山的悬崖高耸云霄,众人寻到他时已摔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陈家本就厌恶于他,死得也不光彩,若再查下去,恐会将陈家推上那风口浪尖。陈员外便提出不去追究那与陈小二郎争执之人,就按他失足落崖结案,以此也算结了这段孽债。 我想着此案本也无太大疑点,既然苦主不追究,也就不必再纠结于这落崖是失足还是推搡,就此结案。” 万宁冷笑一声,问道:“恐陈家也允了县令好处吧?” 乔声瑞没想万宁会如此想他,怒道:“陈家确实允了好处,但不是于我,而是于这乐溪县百姓。他出资重修了乐溪永固桥,于百姓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万宁微不可闻地吁了口气,缓了语气,说道:“县令不必动怒,阿咸本也不是指县令贪赃,只是这案子恐涉及这次的失踪案,故而还请县令将卷宗于我一看。” “阿咸可是发现什么线索了?”乔声瑞倒没想到两个案子会有牵连。 万宁正欲说话,就逢店家敲门上菜。 待蒸饼和小菜上齐后,万宁才说道:“尚未有确切的线索,但我已有些眉目。” 乔声瑞还想再问,见万宁已取了蒸饼配了小菜嚼起来,转而道:“那好,待吃饱后便回衙门取了卷宗于你。” 第13章 疑点现 - 谋春 - 玉糖梨 烛光摇曳,灯影婆娑。 万宁于长案几旁,借着烛火认真地看卷宗。 坐在一旁圈椅上的乔声瑞则瞧着烛光映照下的万宁有些发愣。 长长的睫毛一张一翕,脸上的表情时而蹙眉,时而深思,小巧白嫩的耳垂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橘红色,让乔声瑞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而万宁埋首伏案,丝毫没有注意到乔声瑞炽热的目光。 卷宗记录得很简单。 “康源十三年,立春巳时三刻,飞崖山南,西榆巷陈家三房长子棋泽,年十三,失足坠崖而亡。” 里面还有仵作验尸的记录和现场调查情况的记录。 关者笔录记载:旁观者数十人,见陈棋泽夺一少年手中果食,少年不依,二人逐步上山,后遂不复见。 万宁翻阅所有关于陈棋泽案的卷宗,有关于目击者的证词基本都是见陈棋泽与一少年追逐着上山,之后就不见了二人。 “当日所在飞崖山者皆不认识那名少年其人?”万宁眉间微皱,抬头问乔声瑞。 乔声瑞道:“当日吴成带着众衙役询问多人,皆说不认得。” “可有请目击者叙画其人相貌图?”万宁问。 乔声瑞摇头:“不曾。因那日游春者众多,无人注意到那名少年是哪家的,只记得那人约莫十一二岁,穿着青色短褐,应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十一二岁?”万宁低声自语,“那陈棋泽十三岁……” “阿咸发现了什么?”乔声瑞见她低头苦思,想必是有所发现。 万宁没有回答,曜黑的眸子灵活转动,纤细手指飞快地重新翻阅了所有的卷宗,最终在陈棋泽的验尸录上停留下来。 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万宁只觉心中沉甸甸的。 “阿咸若是欲知当时之状,可问吴成。”乔声瑞一直观察万宁脸色变化,知她已对此案存疑。但那日他正逢去了秀州知州处,并未第一时间到达飞崖山现场,所以要想知道详细的情形,他觉得万宁可以细问吴成。 “吴衙役我请他去办旁的事了,待事情办妥了,他才会回来。”目光在案卷的某处再次停留,片刻之后万宁提出欲见仵作。 乔声瑞自是有求必应,命人去请仵作过来。 “这孙仵作居于郊外松林坡义庄,过来也要一炷香的时间。阿咸可要吃些茶歇息片刻?”乔声瑞见万宁以手撑头思,想她也是累了,便提议道。 万宁闻言坐直了身子,点点头道:“也好,那就有劳府中茶娘了。” 乔声瑞扬唇轻笑:“阿咸真是厉害,今日让我去后院瞧瞧是否换了茶娘,我去一看果然换了,而且还是从京师来的。” “从京城来的?这么远来到此处做茶娘?”听说是京城来的,万宁对此人有了一丝兴趣。 “哈哈,自然不是特地至此,此女名唤花裳,是我母亲身边的女使。这次是我母亲特地命她过来伺候,许是担心我不习惯此边饮食。”乔声瑞道,“她是一早到了乐溪县,正巧我在忙于应付那些各县觅子人家,便直接去了后院操持。没想到一杯茶就被阿咸你发现了,你果然是心细的。” “慈母惜子,令堂对县令颇有心,令人动容。”万宁得知是乔声瑞母亲遣来的女使,瞬间兴趣缺缺,敷衍着应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身穿桃红细褶裙的窈窕女子捧着竹质托盘走了进来。 娉娉婷婷、袅袅娜娜,颔首带笑,极有风情的模样。 “阿咸,这就是我与你说的花裳,她从小跟在我母亲身边,最是得力呢。”乔声瑞笑指着此女同万宁说道。 “大郎谬赞了,婢子不过是尽着本分罢了。”花裳一边说着一边捧了茶盏奉上,“这是婢子刚做的七宝擂茶,请大郞和咸郎君尝尝。” 万宁点头算做回礼,举盏吃了一口,其味浓郁、绵长,十分不错。 只是她在繁盛楼刚刚吃了羊肉汤、蒸饼,这会子立马吃这擂茶,实在有些吃不下了。 见万宁只吃了一口便放下,花裳不由问道:“咸郎君可是觉得味道不好?”声音中透着几分委屈。 不等万宁回答,乔声瑞便呵呵笑道:“花裳不必介怀,咸郎君定是刚才吃撑了羊肉汤,这会子吃不下了。” 万宁只得跟着笑了笑,说道:“正是如此,只是饱腹难再下食,这擂茶的味道是绝妙的。” 花裳娇俏的小脸飞上一片绯红,含羞带俏道:“咸郎君喜欢便好。婢子听闻大郎在乐溪最为交好的就是咸郎君了,得咸郎君相助,大郎才以自得。” 万宁听了这话,抬眸看向乔声瑞,见他仍悠闲自得吃着茶,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头忽然明白了几分。 这女使谈吐做派都透着与乔声瑞亲近的味道,刚说的那番话更是有些拿大,但乔声瑞却没半点在意,看来这乔家主母不远千里将这么个尤物送到儿子身边,应该不止为了照顾他饮食这般简单吧。 不过乔声瑞这等年纪,确实是该议亲了,有个通房丫头什么的,一点也不奇怪。 这边胡乱想着,那边就见吴成急哄哄地冲了进来,嘴里大声喊着:“咸郎君真是个小神仙,都对上了,都对上了。” “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乔声瑞吓得一口茶差点呛着,忿忿出声喝道。 吴成冲进屋子,瞧见除了县令和万宁,还有一美貌女子在屋里,搔搔脑袋,傻笑了两声。 “咸郎君让我查的事都查清楚了,竟和咸郎君说的基本一样,这真是神了。”吴成一脸崇拜地夸赞万宁。 “查出了什么?”乔声瑞对吴成说的一无所知,一头雾水。 吴成正欲细说,就听万宁忽然开口:“吴衙役,你奔波了一晚也是辛苦,先吃口茶缓缓。” 说完,目光扫过花裳,然后落在了乔声瑞的脸上。 “花裳,你先下去吧。”乔声瑞会意,出声吩咐花裳下去。 花裳盈盈行礼退下,离去时还不忘说道:“大郎,公务虽重要,然亦要保重身体,还望早些歇息。” 说着,抬脸瞧了乔声瑞一眼才转身离去,媚眼如丝,深情款款。 万宁不禁摇头暗笑,花裳这姑娘真是……太明显了。 花裳走了之后,吴成便将万宁要他查的事详细说了。 乔声瑞万没想到万宁竟发现了这么些秘密,闻之愕然。 第14章 私生子 - 谋春 - 玉糖梨 原来下午从陈家出来,万宁让吴成拿了从金银铺找到的红宝石耳坠去了敫家,悄悄寻了敫七郎的生母王小娘细问。 之所以要去寻王小娘,是因为敫七郎失踪时,万宁在敫家瞧见王小娘哭得伤心欲绝,一身素色的对襟薄袄显得身姿纤弱,也显得耳垂上那鲜艳欲滴的红宝石耳坠分外醒目。 只是这耳坠子只有一只。 那时候万宁思量孩子失踪,作为生母自然是着急万分,东奔西走的到处寻找,丢了耳坠子也是正常。 但今个在金银铺火灾现场意外发现了一只红宝石耳坠,竟和万宁记忆中王小娘耳垂上的那只相似。 而金银铺走水的那天也是敫七郎失踪的日子。 于是,万宁怀疑敫七郎也许并不是在金水门的家中失踪的,他是在金银铺失踪的。 那王小娘为什么会去金银铺,而且是瞒着大家去的?且敫七郎失踪后她都撒谎说孩子是在家中失踪的,不敢提及去金银铺之事。可见她去金银铺要办的事定是见不得人。 联想到金银铺伙计苗大牛那天的反常,万宁觉得王小娘那天就是去见苗大牛。 经吴成找王小娘证实,果然王小娘和苗大牛自六年前相识后便有了私情,两人时常在外私会。 “那王小娘要与苗大牛私会,自然会选在别处,怎会跑到自家铺子里去?还带着敫七郎。”乔声瑞有些不解。 吴成正要答话,就听万宁说道:“我想那天王小娘是临时找的苗大牛,所以两人之前并没有提前约定地方。 王小娘在隔壁的酒肆让人悄悄带了口信给苗大牛,苗大牛偷跑出来,这才发生了后来的祸事。 而之所以带了敫七郎前往,我猜七郎是王小娘与苗大牛的孩子吧?那天王小娘带了孩子去定是一家三口想要商议些什么?吴衙役,我说得可对?” 吴成拍手称奇:“一切都如咸郎君所料,敫七郎是王小娘与苗大牛私通生下的孩子。 那日之所以王小娘要急着带孩子去找苗大牛,是因为敫家大娘子似是发现了这个秘密。王小娘害怕大娘子会私下处置她和孩子,这才心急火燎地去了金银铺。 不成想,两人正商议如何带孩子私奔,金银铺就着了火。苗大牛赶紧跑回去救火,留在酒肆的王小娘却发现,原先在包间角落里玩耍的孩子不见了。 她四下寻觅不得,担心孩子贪玩跑去了金银铺,便顾不得许多,戴着帷帽从后门冲进了后院寻找。那时候附近人都跑了过来,场面乱作一团,倒没人注意到她。耳坠子大概就是在那时候掉的。” 果然,一切和自己推想的基本一致。 万宁证实了自己的推测,又转而问了吴成再访安大郎的情况。 “晚间从敫家出来,应郎君的吩咐我又去找了安大郎。安大郎知我身份后自是不敢隐瞒,对那日的事情说得详细。”吴成说道。 万宁问:“那你可问了那两铺之间那道门是否上锁之事?” 吴成点头道:“郎君叮嘱之事怎敢忘,安大郎说以前是不上锁的,两边共用那个灶间,后来敫大郎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先是到安大郎那借钱,两家交恶,敫大郎便命人将那门锁了,说是不让安大郎过来用那灶间。 安大郎便在自个儿这边搭了个简棚,砌了个小灶。两家相安无事一段日子后,安大郎偶发现这后院存放的料子少了许多,怀疑是敫大郎偷偷从那门过来偷窃,便存了心思故意逮他,没想还真被他逮住了,那次两人大打出手,险些报了官。之后,安大郎便在这边也锁了门。据安大郎说要不是后来走了水,他还打算择日雇个泥水匠将这门给封死了。” 说到这,吴成颇为得意地说道:“我不仅按照郎君您的吩咐问了门的事,我还问了安大郎那日有哪些买主前来买了料子,且是否有人进了后院。 他仔细想了说那日确实有一买主内急,进了后院方便。 我再问是否认得那日那个买主或者那买主有何特征无,你们猜怎么着,这安大郎扶着脑袋想了半天,竟真得说出了一个重要线索。” “什么线索?”万宁和乔声瑞异口同声问道。 “嘿嘿,他说那人头发为赤色。虽然染成了黑色,但新长出来的那些还是红色的。 虽是极短的一截,可那天日头大,照在他头上,这点红色特别的显眼,才让安大郎多看了两眼。” 万宁听后,圆圆的大眼眨了眨,闪过一丝惊喜。 “做得好,吴衙役,这条线索或许会有大用。”万宁夸赞道,“你也累了,赶紧去吃些果子垫腹吧。” “好好,我今晚会在衙门值夜,郎君有何事随时喊我便是,我定随叫随到,赴汤蹈火。”吴成对万宁是崇拜得很,刚得了她的称赞,更是沾沾自喜,觉着自己亦有断狱之能,之前一定是明珠蒙尘,若是跟在万宁身边多学点,早晚会成为发光的金子。 眼里、心里都只顾幻想着跟咸郎君当神断,却把他正经主子乔声瑞给晾在了一边。 万宁瞅着乔声瑞面色不佳,赶紧说道:“你我都是为乔县令办事,自当听命于县令。” 吴成虽耿直,却也不笨,马上意识到自个儿刚刚的话不妥,连忙对乔声瑞道:“我今个当值,县令有何事喊我便是,我定尽心尽力。” 乔声瑞闷闷地“嗯”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吴成一走,乔声瑞便立即问万宁:“阿咸,刚刚就吴成所说,我觉得还是这安大郎嫌疑最大。 一来因银钱,他与敫大郎多次发生争执,甚至还发生了打斗,极有可能为了报复而绑架敫七郎。 二来两家铺子有一门相通,安大郎是最有可能过门去点火报复,也许那天正巧七郎跑进院子玩耍被他看见,他便拐走了七郎。 三来你不是推测昨日戌正时分通过西城门的几人最有嫌疑么?这安大郎竟也这般巧那日过了西城门,恐就是他绑了陈四郎。” 万宁摇摇头,说道:“安大郎应不是作案之人。” “为何?”乔声瑞问。 “安大郎家业正盛,虽与敫大郎有银钱纠纷,却不至于犯下重罪以毁家业。 且放火报复这等事更是损人不利己,敫家金银铺不过是烧毁了一个灶间,可安大郎损失的却是值钱的绸缎布料。 换言之,若是安大郎要放火,那他必定先转移那些绸缎布料,总不会等着祸及自己。 何况,今日我从陈家出来特地再往他铺门前过。 他认出张县尉后,自然能猜到我是为了查案而来,若他是犯人,必定心虚避而不见,怎还会因为觉得我戏耍了他而上前讥讽? 最其后,他为何要绑架陈四郎,他与陈家,陈家与敫家并无关联?且四郎被绑一案绝对是精心部署,那安大郎外出柳州进货已是事实,他怎可能又分身做了这些安排?” “这……”乔声瑞被万宁说得答不上来。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孙仵作到了。 第15章 看分量 - 谋春 - 玉糖梨 孙仵作,年逾半百,头发花白,宽额深纹。 由于常年守在义庄,这脸上就难免染上了一层晦色。 他先拜见了乔声瑞,然后抬眼瞧了瞧一旁的万宁,听乔县令介绍此人就是名噪一时的小神断咸郎君,清癯瘦削的脸上有了一丝紧张。 虽说万宁在乐溪断了不少案子,但都是些偷鸡摸狗、邻里争执的小案子,所以小神断的名号多在市井坊间流传。 身为仵作的他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的小神断。 “孙老丈,今日请你过来,是想问问今年立春发生于飞崖山的那起案子。”万宁客客气气地问道。 “敢问郎君说得可是陈家儿郎的案子?”孙仵作躬着身子,有些怯怯地问道。 “正是这个案子。”万宁道。 “那日验尸之事我已报了验尸官记录在案,郎君想要知道什么翻看卷宗便是。”孙仵作眨了眨混浊的双目,言语间似乎不愿细谈此案。 乐溪县的治安虽谈不上夜不闭户,但也是祥和安稳,这一年也就发生了这一起疑似杀人案,最后也被判定为意外。 现在过去大半年,忽然再次被问起,孙仵作心里没了底。 万宁说道:“尸体验报我已看过,其中有几个问题还想向老丈您当面问个清楚。” 孙仵作表情瞬间僵了,嚅嚅应道:“郎君想问什么?” 万宁道:“那日你去检验了尸身,可觉有异样?” “异样?一个从悬崖上摔下来的人,摔得那般血肉模糊,还能有什么异样?”孙仵作心里更慌了。 “孙老丈,我见尸录上记着死者五尺有余,皮色黝黑,手掌有薄茧,手骨、腿骨皆断,身上皮肤划痕不计其数……这些可都属实?” 孙仵作连忙回道:“自是事实,我怎敢伪造?”顿了顿,孙仵作又道:“若郎君说起这些,当时,倒有两处我觉得很是奇怪。” “哪两处?” “一处是尸身当时摔得面目全非,是不是陈家二郎全凭衣着和身上特征辨识。陈家人说二郎右手腕有一块青色胎记,那尸体确实有。只是我却觉得尸体上的那身衣服总显得不那么合身。” “不合身?” “是的。尸体身上的衣服穿得有些乱,且看着特别宽大,袖子也长了一截。” “衣服上可有破损撕裂?” “这就是第二个奇特之处,这尸体上的衣服虽然凌乱,却是丝毫没有破损,尸体身上倒是多处有着划伤、刮伤。这悬崖上多是荆棘、杂枝,人坠落时划伤不奇怪,但衣服却没划破倒是奇了。” 乔声瑞听了这死者身上存在的几处疑点,头上不免冒了冷汗。 他虽不善刑狱推断,但却不蠢,若真如这孙仵作所说,那这尸体是不是陈棋泽就不一定了。 要是判错了案,追究起来对他的仕途影响可非同一般。 “你个老贼虫,当时怎么不说?”乔声瑞忍不住骂道。 “小老儿我原不过是个守着死人过日子的人,至于这验尸不过城门外摆摊子——一个门外汉。 我为了糊口应了这万人嫌的差事,却哪懂那些弯弯道道。何况苦主一口认了是陈二郎,县令您也决定结案,我一贱民多嘴多舌只会徒惹祸事。” 孙仵作重重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发白,哀求万宁和乔声瑞道:“乔县令,咸郎君,小老儿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刚那些话不过是我随口说说罢了,不能作为证供。要是这案子有什么差池,可不能全推脱到我小老儿身上啊。” 乔省瑞怒斥:“闭嘴,这案子能有什么问题?” 孙仵作噤声不敢多言。 万宁和颜悦色道:“孙老丈,多谢你深夜前来,现这边已无事,你可回去了。” 孙仵作此时巴不得赶紧回去,此时听了忙不迭谢过万宁,快步离去。 孙仵作一走,乔声瑞黑沉着脸,闷声道:“阿咸,陈棋泽的案子已经结了!” 万宁眸色一沉,眼睑低垂,红润的双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冷声说道:“乔县令,其实你已经明白这案子极有可能错了。” 乔声瑞俊眉紧紧拧在了一起,双眼严厉地瞪着万宁,嘴唇翕合,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想说这尸体是不是陈棋泽已无法证实,何况陈家认定了是,那谁也不能说他错了。 可是,心底那丝良知却让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乔声瑞后退几步颓然坐下,道:“阿咸,我是父亲大人遗表上书荫补的官,三年一考一迁转,即便不犯错,最快也要三年才能升迁。 若是出了差池,罚薪、留任、平级调任也就罢了,很有可能还会被革职查办。 到那时,我还有何颜面回京见我的母亲,更如何告慰吾父亡灵。 阿咸,你真得忍心见我被罚?” 乔声瑞戚戚的神色,哀求的眼神让万宁感到一阵难过。 在她来到乐溪县之后,乔声瑞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也带给她很多的温暖。 如今让她亲手揪出乔声瑞的这个错误,眼睁睁看着他被查办,她确实做不出来。 两人默默无语。 良久,万宁哑沉出声:“声瑞哥哥,只要这个案子破了,救出敫七郎和陈四郎,功过相抵,上头一定不会重罚于你。 何况你来到乐溪后,一直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对你也是赞不绝口,上头会酌情思量的。” “你有办法破案?”乔声瑞声音低沉,眼睛里却有了希望。 万宁将目光移向门外,幽幽说道:“能不能尽快破案就要看陈员外的心中谁的分量更重了。” 说完,万宁抓起置于一旁的披风,对乔声瑞道:“县令,与其这般垂头丧气,不如拼力一搏。我们现在就去陈家。” 乔声瑞下意识地跟着起身,问道:“现在去陈家做什么?已经快子时了,这也太晚了。” 万宁头也不回道:“晚一刻陈四郎就多一分危险,县令难道不想早些破案吗?” 乔声瑞自然是想赶紧破案,将功抵过。 他不再多言,快步就跟了上去。 子时三刻,西榆巷陈家忽然火光冲天。 宅子里众人齐呼,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千声齐作,乱做一团。 不出片刻,西榆巷军巡铺屋的铺兵们便赶到现场,带着防虞器具、桶索、旗号、水囊、斧锯等器具扑火救人。 而陈家宅子最西边,太湖石景后面却立着两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阿咸,这么做真得可以引出犯人吗?”乔声瑞听着外面杂乱的声音,颇有些担心。 “行非常之事用非常手段,之前吴衙役已放出风去,陈家三房天亮就会动身去北方,犯人再不行动恐就难了,所以我们故意点火制造混乱,给他行动的机会,我想他会抓住这个机会有所行动。”万宁面色沉静,信心满满。 “可这犯人心思缜密,难保不会发现是陷阱。”乔声瑞仍是惴惴不安。 “发现又如何?他精心布局不就等着这一刻吗?即便会有自投罗网的危险,仇恨也会让他铤而走险。”万宁自信地说着。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几声尖叫:“走水了,走水了!” 隐蔽在西厢房的两名伏兵忽然跳了出来,只见一股火苗在他们埋伏的地方窜了起来,迅速烧着了附近的易燃物。 还没等万宁和乔声瑞反应过来,就见西厢房有几处也窜起了火苗,数名伏兵不明就里跑了出来,原本幽静的西厢瞬间也乱成一团。 第16章 再失踪 - 谋春 - 玉糖梨 秋干物躁,火苗碰着木料,迅速蔓延开来。 眼看着西厢马上要成为一片火海,隐藏在暗处的乔声瑞和万宁不得不出来指挥救火。 “你!你!你!几个人守住这房门口和旁边的窗户,其他人去喊前院的潜火兵速来救火。”乔声瑞大声指挥着,将已经从埋伏点跑出来的衙差们重新做了部署。 自个儿则迅速冲进房间查看里面情况。 “咸郎君,这火越来越大了,你快避一避。”一名衙差见万宁站在院子中央发呆,不由上前拽住她,将她扯到安全的地方。 万宁就像是木偶一般任由他们拽着。 火,在万宁乌黑的眸子中跳跃,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又像是一朵盛开的邪恶之花,它吞噬着一切,摧毁着人们的希望。 泪水就这样汩汩而下,记忆中最惨烈的片段像一支支利箭飞射过来,重重地扎在万宁的心上,让她痛的浑身发抖。 那场火比这要大上许多,熊熊烈火烧毁了她的家,烧毁了她十三岁前所有的幸福。 “阿咸,阿咸,你怎么了?”身体剧烈的摇晃起来,肩膀被一双手抓得生疼。 万宁的思绪飘了回来,眼中的火光渐渐逝去,看到了乔声瑞担忧的脸。 “我,我……我没事,只是被这浓烟给呛着了。”万宁抹了一把脸,将泪水擦去,随口寻了个理由。 乔声瑞狐疑地盯着万宁瞧了一会,他自然不相信万宁说的,只是当务之急是灭火和抓犯人,至于其他的可以缓缓再说。 放开抓着她肩膀的手,乔声瑞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除了安排的衙役,就是陈家几个家仆和赶过来救火的潜火队铺兵,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万宁稳了稳心绪,强压下心中的悲伤,抬眸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众人。 几名衙役警惕地守着房门和窗口,潜火队的铺兵和几个陈家家仆全力扑救火情,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阿咸,刚起火时,我进屋瞧过,一切正常。”乔声瑞也没有发现目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火是怎么起的?”眼看着火势渐弱,万宁抓住一名铺兵询问。 她一时没想明白,这西厢房怎么突然就起火了。 铺兵摇摇头道:“具体原因还不知道,许是前院的火星子飞了过来烧着了什么,这才引起了大火。” “阿咸,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乔声瑞瞧着火已渐渐熄灭,原先布置的陷阱全部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也没见有可疑的人过来,看来今晚是要无功而返了。 更让他心烦的是,今晚这一折腾很有可能打草惊蛇,下次要想再抓这犯人,恐怕更难了。 万宁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众人,心中一沉,暗叫不好,拔腿就往院门口奔去。 乔声瑞大惊,口中喊道:“阿咸,出了何事?”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万宁气喘吁吁地跑到后院的柴房,只见原先紧锁的房门此时大开,沉了一半的心顿时跌进了谷底。 “阿咸……怎么了……天哪!”乔声瑞随着万宁也到了柴房,正要问个究竟,却因看到门户大开的柴房而惊叫起来! 此时此刻,他的心和万宁一样,犹如跌进了万丈深渊。 他心中还有一丝侥幸,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阿咸,陈棋泽不见了!”乔声瑞回头对万宁喊道,声音发颤。 是不见,不是被杀,那就还有希望。 万宁深吸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县令,快命人守住各门,不要让人离去,并派人在这宅子里搜寻。”万宁直觉陈棋泽应该还在这宅子里。 乔声瑞已来不及多想,按照万宁说得安排人去搜宅子。 万宁小跑着去了前院,今晚大多数人手都安排在了西厢,前院虽说很多人在那救火,但那不过是虚张声势。 其实前院的防范远远弱于其它各处,她担心犯人会发现这个漏洞往前院去。 此时,前院的火和西厢的火都已经扑灭,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陈家的家仆们在那打扫着现场,前来救援的铺兵们有的抬着梯子,有的背着水囊,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工具准备返回。 “县令,我们几个得回铺屋去了,那留守的只有一人,要是望火楼再报火情,就会贻误救火时机。”一位铺兵见乔声瑞命人守住了大门,赶紧上前求放行。 乔声瑞自然知道这潜火兵断不能扣在这不让离去,挥挥手命人放行。 “等一等。”万宁连忙出声阻止。 “阿咸,他们都是潜火队的潜火兵,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万宁道:“我知晓他们不能久留,只是还请县令一一认过并仔细检查车上物品,别被人蒙混了出去。” 乔声瑞一想也对,喊来他们的领头王巡尉清点辨认了人员,对车上物品也是仔细查过,确认无误后才让他们离去。 众衙役在宅子里边边角角都搜了个彻底,却是毫无发现。 万宁面无表情地听着衙差一一禀报搜寻结果,待最后一个回禀说毫无发现时,万宁的小手不由攥紧了拳头。 问题出在了哪?到底是陈棋泽自己跑了,还是被犯人带走了? 不对,陈棋泽被执行了家法,是没这个能力自己开锁跑走的,且那锁明明是在外头被人砸烂。 那是犯人带走了他,犯人是用什么办法带走的? 几个门都有人守着,要带走一个人,不管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甚至是具尸体也不可能。 难道陈棋泽还在宅子里? “幸好这火不大,不然就我们几个,灌水囊都来不及。”一个陈家仆从一边打扫着残垣一边说道。 “谁说不是呢,军爷们带来的三个大水囊子水都用完了,西厢着火的时候,这边都来不及灌水,幸好有个军爷反应快,跑去后院的井里灌水。”另一个附和说道。 万宁灵光一闪,上前问道两个仆人:“你们刚刚说,水囊的水都用完了?” “对啊,水囊的水在前院救火时用完了,我们赶紧从井里打水灌,但这井口小,一次只能打上两桶水,有个军爷就去后院的水井灌水了,最后还是都用完了,还好那时候火都灭了。”仆从又说了一遍。 万宁眸光微潋,她明白了,这陈棋泽是怎么失踪的。 “县令,快,快,我们快去追潜火队。”万宁一边冲着乔声瑞喊一边朝门外冲去。 第17章 犯人现 - 谋春 - 玉糖梨 西榆巷铺屋离陈家并不远,待万宁、乔声瑞带人赶到时,救火的几位铺兵仍在整理今晚使用后的工具。 万宁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急问道:“水袋呢?刚刚救火用的水袋呢?” 堂内几人有些好奇地瞧着这黑压压挤进铺屋的衙门中人,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追到这了。 见无人应答,万宁急了,上前就在工具堆里翻找。 “哎呀,你做什么!这些东西我们刚刚收拾妥当,准备放进库房!你这一翻又给翻乱了。”两位铺兵见万宁破坏了他们刚刚的劳动成果,自然十分不悦,上前就想将她拉开。 “别碰他!”乔声瑞厉声喝止,示意身边两个衙役上去帮忙翻找。 铺兵们见县令发了话,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瞧着他们东翻西翻。 “还有一个水袋呢?”万宁眼尖,看到了折叠好压在的两个水袋。可是今晚听仆从说明明有三个水袋。 铺兵们一个个站在旁边黑着脸没吭声,许是刚刚万宁和衙役们的举动惹恼了他们。 “还不快说!要是误了事,你们担当得起吗?”乔声瑞瞧着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火冒三丈。 在乔声瑞的逼问下,有一个铺兵抬手指了指后头,说道:“还有一个水袋在车上,因上面还有水,王巡尉说就放后院子里头……” 万宁不等他说完,越过众人就跑进了后院。 那里果然停了一辆骡车。 万宁扑上前一看,骡车上只有瘪了的水袋子,哪还有水。 “王巡尉呢?”乔声瑞问跟过来看情况的铺兵。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回道:“回来后王巡尉就命我们几个在前头把工具收拾妥当,自个儿把车子赶去了后院。这会子许是出城回去了吧。” 此时天已微亮,寅时一刻的钟声刚刚敲完,城门已经开了。 “马厩里的马也不见了,应是王巡尉骑走了。”又有人指了指马厩,那里空空如也,平日里备用的马匹也不见了。 “他家在哪?”乔声瑞问道。 “这个我知道,就在东城门外的兰花村。”一个铺兵回道。 “兰花村?那不就是歇客亭附近?”张县尉一个机灵,脱口说道,“难道真得是王巡尉干得?” “吴成,你带几人快骑马去追。”乔声瑞急忙命令道。 城门开了没多久,这王巡尉应该跑不远。 吴成二话不说带上三名衙役就往东城门去了。 此时的乔声瑞又气又急,刚刚他怎么没想到这水袋子是用整张牛皮做的,完全可以装入一个瘦弱的少年。 路上万宁和他说了这个推断后,他还有些不信,但现在看到被割开大口子的水袋和不见踪影的王巡尉,加上王巡尉的家在歇客亭附近,他又是前日戌正时分骑马进城四人当中的其中一人,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他不得不相信王巡尉八九不离十就是犯人了。 只是这王巡尉也未必真得就往兰花村去了,说不定他带着陈棋泽没出城也有可能。 “你们都想想,王巡尉会去哪?”乔声瑞冲着铺兵们问。 铺兵们都摇摇头,低声嘟囔:“我们哪知道巡尉会去哪?” 乔声瑞急得直跺脚,若陈棋泽真得在王巡尉手上,那晚找到一刻,性命便多一分危险。 “阿咸!你在想什么?”乔声瑞有心搜城,又觉得人手不够,忽见万宁在那来回踱步,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万宁低着头,左手撑着右手的手肘,贝齿咬着拇指,在那来回踱步思考。 就在乔声瑞被她晃得头晕,忍不住要上前阻止她时,万宁忽然停了下来,对乔声瑞道:“我知道王巡尉会去哪了!” 看着万宁沉静坚定的眸子,乔声瑞焦躁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青山峭壁,灌木蓬乱。 深秋的飞崖山早已没了初秋时的叠翠流金,只有萧萧落叶,枯树虬枝。 飞崖峭壁边,一清瘦少年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双目无神地望着面前几人。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七尺高的汉子,怒目圆睁,一只手拽着少年的头发露出他瘦长的脖子,一只手拿着一把利刃架在上面。 “王巡尉,敫七郎和陈四郎已经在你家的地窖找到了,他们都还好好的。所以,只要你放了陈二郎,还有活命的机会。”万宁劝道。 “哈哈哈,活命?现在我知道勇儿已经没了,我本就没活着的打算!”王巡尉歇斯底里地喊叫道,“今日我从这鳖小子嘴里知道了一切,我的勇儿没了,真得没了!我活着本就无望,现如今我只要杀了这厮为勇儿报仇!活不活命我根本不在乎!” 许是喊得用力,又或是仇恨已侵蚀了他的神智,王巡尉双目一片赤红,拿着利刃的手不由自主的发颤,少年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 “勇儿他一定不希望你杀人!”万宁见他情绪激动,生怕他手一抖,陈棋泽的细脖子就被抹断了。 来不及深思,万宁只能搬出“勇儿”,希望能让王巡尉稍稍冷静。 “王巡尉,勇儿他是个极好的孩子。虽然他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但是他却是极善良的。家中的那些狗儿、兔儿、鸟儿都是他救回来的吧?” 万宁在赶来飞崖山之前,已找王巡尉的好友李巡尉知晓了他家里的情况。 而李巡尉就是前日和王巡尉一起戌正时分从西城门进城的人。 “对对,勇儿是我的好儿郎。大家都说他傻,但我知道他虽不聪明,心肠却好,要是看到有那受伤的小猫小狗啥的,他都会抱他们回来救治。”王巡尉说到孩子,那原本猩红一片的双眼瞬间就涌上了慈爱的光辉。 “所以,王巡尉,像勇儿这般善良的孩子,他连小猫小狗都舍不得伤害,怎会愿意你伤人?”万宁循循善诱。 王巡尉愣了愣,目光眺向万宁。 悬崖山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 万宁尝试着往前挪动几步,边走边道:“王巡尉,我们到了你家,看到那些勇儿救回来的狗儿、兔儿都被你照顾得极好,你和勇儿一样,都是好人。” “呜呜呜……”王巡尉忽然低下头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呜咽声。 片刻后又仰头大嚎:“你胡说,我怎会是好人,我绑了那两个小娃娃,我还放火,还要杀人!我是个杀人放火的恶人!恶人!”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秋风瑟萧中让人不由心中发颤。 第18章 落崖亡 - 谋春 - 玉糖梨 冷风在山崖边呼啸,情绪激动的王巡尉开始扯着陈棋泽踉踉跄跄往后退去。 身后就是空幽深谷,也是勇儿命丧之处。 王巡尉费尽心思把陈棋泽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在这里杀了他祭奠勇儿。 万宁看着王巡尉后退一步,心就下沉一分。 “这位郎君,看你不过束发之年,却有如此本事,一路追踪险些害我不能报仇,真得令人敬佩。 曾经何时我的勇儿也和你一样是个聪明上进的孩子,可惜那一场病,害他成了傻儿。 但他人虽傻了,心地却还是那般好,从不害人,还十分孝顺。”王巡尉忽然停止了哭嚎,平静地看着前方,幽幽说道,“勇儿的娘在生他的时候死了,他从小跟在祖母身边,会走的时候就知道帮祖母端茶倒水,会跑的时候就知道帮家里拾柴干活。八岁那年一场大病,虽捡回了命,却烧坏了脑子,自此就成了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可是对祖母好他却不曾忘记。 立春那日,他跑去飞崖山,就是为了给祖母买个戏人状的果食。因为我家母亲爱听南戏,曾在驼老汉那买了一个小生,平时提过想再买个花旦凑成一对儿,勇儿便记心上了。 却不想那次去了后就再也未回。我和母亲苦寻数无果,又听官衙的兄弟说那日飞崖山发生了坠崖命案,疑是我家勇儿,便托人去了县衙打听。 所托之人告知飞崖山坠崖而亡的是陈家三房的孩子陈二郎,陈家人已认了尸,案子已经结了。 又言陈二郎是因为与一十一二岁的少年抢果食,才失足落的崖,我便疑心那个少年是我家勇儿。 那时候我还以为勇儿是因为看到陈家二郎落崖死了,心里害怕所以躲在山里不敢出来。我真没想到死得那个才是我家勇儿啊!” 提及勇儿的死,王巡尉便忍不住哽咽落泪。 万宁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你又是何时知道死得不是陈二郎呢?” 王巡尉戚戚说道:“因为涉及到陈二郎的死我不敢伸张,只找了李兄帮忙,在山上寻了许久,终是没见身影。李兄多次劝我放弃,言下勇儿说不定已经在这山里被猛兽吃了,可我偏不信,就这样一直到入秋,都没有勇儿的音信。我家母亲也因为忧思过度,染病去世。 那时我,除了当值,便是到处打听勇儿消息。有一日我从西榆巷回去,路过枣王金银铺时看到一个小娃在枣树下玩面人,那个面人是一个花旦的模样,看样子有些发黄,买来的时间应该挺久了。 我想到勇儿也是去买这样一个小面人失踪,心里头发酸,便上前和那小娃儿说了几句话,没想到那个孩子说这个面人是立春时在飞崖山崖上捡来的,还说他在山顶看到两个哥哥打架,其中一个掉下了山,另一个吓坏了就跑了,这面人就掉在地上被他捡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问他跑走的哥哥是不是脸儿圆圆的,皮肤有些黑,穿着黑色短褐?他竟说不是,他说掉下去的才是我说的样子,跑走的是瘦瘦高高,皮肤白净,而且穿着绛红色斜襟褙子。 我当时就明白了,原来掉下悬崖的是我的勇儿,而不是陈家的孩子。他杀了我家的孩子,怕官府追究,陈家便冒认了尸体,然后把陈棋泽给藏了起来。 我想去县衙告状,可李兄对我说陈家能够鱼目混珠,铁定是打通了关系,要不然陈家也不会捐资造桥。 李兄说得对,陈家和县令官商勾结,我一个小小的铺兵谁会理我,于是我就想尽办法要把陈二郎引出来。 今天天助我也,虽然你们设下了埋伏,想把我引去西厢,但我早已料到那是陷阱,进得陈家后我便伺机寻找,竟真被我找到陈棋泽就藏在柴房。哈哈哈,连老天都在帮我!” 王巡尉说着用力拽着陈棋泽的头发往后使劲扯。 跪在地上的陈棋泽如瘫软的牛皮一般被人向后拖去。 万宁看着陈棋泽毫无血色的脸,直觉他恐怕不好了。 在这般僵持之下,陈棋泽竟毫无反应,也不知他是否受了重伤。 而且王巡尉也离悬崖边越来越近,再退两步他就会带着陈棋泽一同掉下去。 “王巡尉,我同陈家并没有勾结。”乔声瑞忽然开口说道,“若是当时你得知死的是勇儿,而不是陈棋泽时就带着敫七郎来衙门,我自会查明真相,还勇儿一个公道。你也不至于落下这些罪名。” “哈哈哈,乔县令你现在来充当什么好人,若不是你玩忽职守,草率断案,会有我儿的冤死吗?你会查明真相?你保你的乌纱帽都来不及,怎还会去查? 若不是我把事情闹得这般大,你恐怕根本就不会承认自己断错了案,只会将错就错吧!” “王巡尉,本官一向清正廉洁,怎会如你所说徇私枉法。 不过是那日我未在县内,未能看到现场,这才受了蒙蔽。但你若一早便来秉明,我自会知错就改,重启此案。” 乔声瑞说得义正言辞,万宁却听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乔声瑞,就是太爱标榜自个儿了,这时候你把自己说成个青天大老爷也没用啊,说不定还会激怒犯人。 果然,王巡尉听了这话,觉着乔声瑞是在推卸责任,不由勃然大怒,吼道:“什么知错就改,你不过就是收了陈家好处,才会草草定案。你再怎么推脱也逃不了错判和包庇之罪!” “我没…”乔声瑞还想争辩,就见王巡尉突然极速退了几步,然后往后一仰直直就摔下了悬崖。 他抓着陈棋泽的手突然松开,似并不想将陈棋泽一同下坠,但陈棋泽却因惯性连带着要掉下去,离他最近的万宁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拽住了陈二郎的双脚。 动作敏捷,出手迅速。 陈棋泽身子悬在崖外,双脚被万宁抓住,整个人毫无知觉,直往下坠。 好在乔声瑞和张县尉他们也扑了过来,同心协力将陈棋泽拽上了悬崖,但王巡尉却救不回来了。 “快把陈棋泽送去郎中那。”乔县令命令两个衙役背着陈棋泽下山就医,他和万宁及其他众人则跑到悬崖下查看王巡尉情况。 王巡尉摔的血肉模糊,同他的勇儿一样,死在了这飞崖山下。 第19章 原是你 - 谋春 - 玉糖梨 清月入扉,皎皎月光如银纱铺陈在陋瓦简院内。 一着黑衣的身影在院门口左右张望片刻,然后推开院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借着月光找到了桌边的蜡烛点燃。 瞬间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映在那窗棂上,如同鬼影晃动。 黑影在这所房子里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所过之处皆是翻箱倒柜,可还是一无所获。 一眼望去,这房子不过一个厅堂两个房间外加一个灶间,且没有陈设太多的家具,可谓是一眼望尽,并无机窍。 “这厮把东西都藏哪了?”黑衣人寻觅半天,仔仔细细搜了个干净,却还是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东西,不由又急又恼。 “李巡尉是在找这个吗?” 轻柔空灵的一声询问在背后响起,让李巡尉全身一僵,随即屋子忽然亮堂了几分。 惊恐地回过头,只见裹着银色披风的万宁亭亭而立,手中提着的羊皮灯笼烛火闪烁,映着万宁雪白小手掌心中的金蟾挂坠,让人心头发颤。 “咸…咸郎君怎深夜来此?”李巡尉强装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 目光却死死地盯在万宁手中的那个金蟾上。 “我同李巡尉一样,深夜到此也是为了寻样东西。”万宁浅笑道,眼眸中闪着狡黠的光。 “哈哈哈,咸郎君说笑了,我…我怎会是来寻东西的,我是来夜祭王巡尉。”李巡尉故作悲伤叹了口气,“王巡尉一家也是可怜,先是勇儿没了,后来母亲也病逝,如今他又畏罪自尽,这一家子全没了。 我和王巡尉相交一场,他虽因一念之差,酿成大祸犯下重罪,但他生前与人为善,乐善好施,实则是个好人。他生前我也受他不少照顾,故而今日便来他家祭拜。” 万宁嘴角噙笑,微讽道:“李巡尉还真是情真意切,情深意厚,不仅深夜前来祭拜,而且还顺带为王巡尉清整了房屋?” 顿了顿,又道:“李巡尉既是来祭拜,怎没带蜡烛纸钱?” 李巡尉脸皮不自主地抽动了两下,嘿嘿尬笑两声:“不过是来旧屋聊以慰藉,不必带那些虚幻之物。” 万宁柳眉一挑,笑道:“那倒是,李巡尉和王巡尉真乃肝胆相照,这一路布局安排,似是为王巡尉复仇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典当家传之物为他筹谋,真可谓是感天动地呀。” 听了万宁的话,李巡尉脸色青白,再也装傻充愣不下去了。 万宁继续道:“王巡尉跳崖之后,我便觉得有些事仍是想不明白。于是这几日我走访王巡尉生前有过交集众人,仔细询问了获救的敫七郎、陈二郎、陈四郎,终让我发现王巡尉在这个案子中不过是个实施者,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元凶。” 李巡尉闻言,双手紧握,眸底顿现狠戾凶光。 万宁却当没看见,仍往下说道:“我走访后得知王巡尉就如你所说,是个好人!好到即便临死前那一刻他都没有狠下心来杀害陈棋泽,他跳崖之前松开了抓着陈棋泽的手,没有带他一起跳下。 因为他在陈家带走陈棋泽后已问清了那日事情的经过,勇儿和陈棋泽抢夺面人,两人纠缠间勇儿失足掉下悬崖,陈棋泽还伸手抓住他想要救他,却终是慢了一步。 他小手臂上的抓伤证明当时勇儿抓住了他的手,但没有抓牢还是掉了下去。陈棋泽没有故意杀人,所以王巡尉没忍杀他! 勇儿坠崖后,陈棋泽吓坏了,他顾不上捡起之前两人抢夺的面人,慌慌张张跑下山查看。此时正好碰上前来寻找陈棋泽的陈员外。 陈员外顾及陈家颜面,不想陈棋泽背上误杀的罪名,便灵机一动来了一出偷梁换柱,将勇儿说成陈棋泽,并将陈棋泽的衣服给勇儿换上。 勇儿今年十一,陈棋泽十三,勇儿个头不及陈棋泽高挑,所以衣服显得宽大。又因为是死后换上,所以身体上有多处划伤,衣服却是完好。 这一切恰恰都被你瞧见了,你捡了掉落在山上的面人,隐瞒了陈棋泽还活着的事实,刻意去接近王巡尉,精心布局了后面的一切。” “嘿嘿嘿”李巡尉突然发出低沉的笑声,双眼微眯盯着万宁道:“咸郎君的推断甚是精彩,这王巡尉已然伏法,不知咸郎君为何还想将这些罪名再牵扯到我的身上? 难道是乔县令想多立些功抵那立春错判的案子之失?” 边说目光越过万宁,朝门口望去。 “呵呵,李巡尉还真是善于攻心,你是想诈一诈这里是否设有埋伏吗? 你正是用这等攻心之术一步步利用王巡尉来完成你的计划吧。”万宁仍旧静静地站在门口,沉着地看着李巡尉。 她那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李巡尉的脸色愈发黑沉。 “咸郎君既认定此事与我也有关,你倒说说我为何要这样做?”他嘴上与万宁周旋,心中却想着是否能够以万宁为人质破局而出。 万宁瞧其盯着自个儿的神色,猜他心中盘算,倒也不怕,含笑继续道:“先不说那些,李巡尉可知我是如何怀疑到你的?” 李巡尉没有说话,万宁便直接说道:“一是我走访时得知你和王巡尉虽都为巡铺屋巡尉,但之前并无交集,你们俩交好正是在今年立春过后。二是陈四郎失踪那日戌正时分从西城门进入的四人中恰巧也有你。” “咸郎君还真是神断,就凭这些你就怀疑我是共犯?简直是可笑!”李巡尉忍不住讥讽。 万宁淡淡一笑,说道:“李巡尉不必着急,听我慢慢说。 光凭这些自然不能认定这些事和你李巡尉有关联。突破口其实正是陈四郎失踪前发生的李二收买之事。 王巡尉家境一般,之前为治勇儿和母亲的病更是入不敷出,收买李二之人一出手就是二十两,这银子绝不是王巡尉能拿的出的。 那这些钱王巡尉是如何来的呢?在王巡尉留在铺屋的遗物中我们发现了一张当票。根据当票我们赎回了他典当之物,就是我手中这个金蟾坠子。 这金蟾坠子色泽鲜亮,雕工精美,栩栩如生,绝不是普通人家之物。我便去枣王金银铺问了老掌柜,得知这金蟾出自秀州大师之手,是当年陈家太爷特地订制送给他刚刚满月的第二个儿子的满月之礼,上面还刻有那个孩子的名儿,一个“鑫”字。而王巡尉与陈家可无半点瓜葛,那么这个金蟾坠子会是谁的呢? 李巡尉!是你的吗?或者……我应该称呼您陈家二叔。” 万宁声调一沉,猛地抬眸直视李巡尉。目光锐利,神色肃正。 第20章 陈老二 - 谋春 - 玉糖梨 烛火摇曳,光线昏暗,却掩饰不住李巡尉那铁青的脸。 当万宁叫出陈二叔三个字时,李巡尉的表情变得狰狞。 他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小郎君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盛怒和绝望之下,李巡尉决定铤而走险,杀了她以绝后患。 可是没等他跨出一步,就觉得脖子一凉,一把匕首就在架在了他脖子上。 匕首十分小巧,却在烛光下闪着寒光,可见锋利。 “陈家二叔,您可别乱动,这把匕首可是削铁如泥,您的脖子应该不是铁打的吧?”万宁似笑非笑地调侃。 李巡尉冷哼一声,说道:“什么陈家二叔,我可不认!” 万宁见他顽抗,也不着急,回头喊道:“陈员外,陈家三叔,都来认认这可是你们家二郎。” 李巡尉脸色微变,想要反抗,却被人钳制,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员外和陈三郎走了进来。 万宁将手中的金蟾与陈员外看了,陈员外当场就认了这是他二弟之物。 “父亲给了我们仨兄弟每人一件满月之礼。我的是一只玉貔貅,二弟是金蟾,三弟则是银鲤。上头都刻着我们的名。” 说着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貔貅拿出给万宁看了。 “陈员外,还请您看看眼前此人是不是您家二弟陈鑫。”万宁将灯笼递于陈员外。 陈员外和他三弟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上前打量了李巡尉一番。 “二弟?” “二哥?” 陈员外和陈三郎异口同声,声音中难掩激动和不解。 李巡尉横着脖子,没有应答。 “二位,你们确定他是陈鑫吗?”万宁问道。 陈员外和陈三郎对视一眼,。虽然眼前这人外貌变化很大,但血脉至亲的感觉不会变,他们觉得这就是陈鑫。 犹豫片刻,陈三郎忽然冲上前抓住李巡尉的左手臂,撸上衣袖一瞧,上面赫然有一道三寸多长的伤疤。 “二哥,二哥…”陈三郎抓着李巡尉的手,带着哭腔喃喃喊着,“你真的是二哥,真的是二哥!当年我十岁父亲带你我去柳州做走货,路遇强盗时你为了护着我替我挡了一刀留下的。 二哥,这些年,你去哪了啊?” 说到最后陈三郎几乎是泣不成声。 李巡尉原本想一脚踹开陈三郎,但他抓着自己的手回忆着以前兄弟俩患过的难,心里头某一处柔软被触及,狠心的话便说不出了。 “二弟,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啊?自从大郎夭折,妩娘去世,你就不见了踪影。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啊?”陈员外见陈三郎哭得伤心,也不由抹了抹泪,哽咽问道。 脸色有所缓和的李巡尉听了陈员外的话后,忽然脸色大变,阴沉怨恨的目光直视陈员外:“你还敢提大郎?要不是你害死了他,妩娘会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我的妻儿都被你所害,我恨不得能杀了你为他们报仇!” “这话从何说起?二弟,大郎明明是得了重病夭折,怎会是我害死的?”陈员外受到莫名指责,又气又委屈。 “得病夭折?以前我也这么以为,可是后来我见二郎也渐渐有了这种症状,我才惊觉恐怕是你…你这个陈家长子身后无子,怕我们的孩子继承家业,这才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害死我们的孩子。”李巡尉指着陈员外恶狠狠地说道,“你这个老泼才,枉我们从小尊你敬你,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 陈员外被他骂呆了,他只觉五雷轰顶,无法言语。 “二哥,你是不是误会了,大哥怎会如此?”陈三郎大惊失色,完全不能接受李巡尉所言。 “误会什么?你家泽儿七岁之后突然就变得体弱多病,身体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暴躁是不是? 我家润儿也是如此,他只是没泽儿这般坚强,发病不到一年就浑身酸软无力,无法行走,后来什么都难以下咽,直至死去。 润儿一死,妩娘也跟着走了,我就这样什么都没了。那段日子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日夜煎熬,夜不能寐。一闭眼就看到润儿哭着喊我,我真得是痛不欲生,这才决定离家游走。 也正是外出游历,才让我知道西域有一种奇毒可以让人变得虚软无力,直至力尽而竭。 所以,润儿,泽儿都是被你下毒所害,你早该被千刀万剐!” 李巡尉说得咬牙切齿,陈三郎听得目瞪口呆。 而陈员外捂着胸口,身体一个踉跄,要不是万宁扶着他,恐怕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你,你,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父亲母亲去世的早,我十七岁就接管家业,维系着我们陈家这偌大的家产。 你们那时年龄尚小,我既当爹又当妈把你们当儿子一般拉扯大,最后你们孩子得了病,也不知听了哪些个妖魔鬼怪的话就怀疑我下毒害了他们! 我,我…陈鑫,你要是有证据,你就去衙门敲鼓告我,让乔县令砍了我!”陈员外老泪纵横,不能自持。 “还请各位听我说几句。”万宁扶着陈员外坐到一边的木墩上坐下,然后说道,“在我得知陈棋泽没死之后,我也很是好奇为何陈员外不将他送出乐溪,如此不是更能保护陈棋泽的安全?这个疑问陈员外不肯告知真相,只用不舍得为由搪塞与我。 后来王巡尉带着陈棋泽在悬崖对质,我见陈棋泽面色惨败,跪地不起,整个人似是毫无知觉,我便推测陈棋泽恐是有疾。 救下他之后,经郎中诊断果不其然陈棋泽是得了病。 此病其实是代代相传,且传男不传女,所以陈员外的女儿们都没有染病。而传给男孩应也只有一半的几率。所以你兄弟三人都不曾有事,而你们的孩儿有些染病有些却无碍。” 万宁从郎中口中得知了这种病,想起娘亲曾说过什么遗传病,什么遗传基因,那时候她完全不懂,这时候她也有些似懂非懂。 现在她努力解释给陈员外他们听的这些话可以说是她消化以后的成果。 她想,这样说他们应该会更容易明白一些。 “你胡说!”李巡尉惊愕万分,不敢相信。 “她说的是真的。”陈员外有气无力地说道,“其实之前父亲也对我说过,说我们陈家有一种代代相传的病,他的三个兄弟都是七八岁时染病,有的一两年就走了,有的拖个七八年也没活成,最后只活了他一个。到我们这一代,父亲很庆幸,我们兄弟三人都没这个病。可惜到了我们的孩子,这病魔终不肯放过我们。 二弟,现在看着润儿,泽儿得了这病,可又怎能知道年幼的四郎,刚出生的五郎就没这个病呢?若是有一日五郎也得了这病,你还会怀疑我下毒杀害自己的亲骨肉吗? 当年我的三郎若不是出生一个时辰就夭折了,恐也是令我日夜担忧。 我之所以在二郎犯事后没将他送走,一来是知道他这个病需要吃药,二来…我是怕这孩子客死他乡,不能落叶归根啊。 我又为何要把四郎还给三弟,因为我担心四郎即将到那犯病的年纪,听闻北边有名医,便想着跟着三弟去北边也许会有一条生路。若是没犯病,那三弟膝下好歹还有一子,以后也算是后继有人。 二弟,三弟,我一直不告诉你们这些,是不想你们伤心难过,却没想召来二弟怨恨,以至生出这些事端。” 陈员外一声叹息,沉重而又悲怆。 第21章 说案情 - 谋春 - 玉糖梨 话至此,只剩唏嘘。 李巡尉,真名陈鑫,像泄了气的球一般垂下了脑袋。 “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陈鑫像着了魔般的喃喃自语,一直以来复仇支撑着他的意志,此时剥开的真相如同万蚁蛀堤,一点点摧毁着他的心智。 这时,埋伏在外面的乔声瑞一行押着一壮汉走了出来。 万宁环视了在场的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其实这一切都是因陈鑫的心魔所致。 五年前,陈鑫独子患病夭折,其母也因忧伤过度抑郁而终,深陷心伤的陈鑫离家远游,来到一个叫庞尼的西域小城,认识了这位西域人。” 说着,莹润白皙的小手抬起指了指外面的壮汉。 负责押解的吴成默契地举起灯笼照亮了此人的脸。 众人齐齐瞧去,皆是一惊。 这人个头比他们这些男子都要高一些,脸庞仔细瞧着棱角更为分明,看着不像是中原人士。 吴成伸手扯下了此人的发髻,散落下来的头发只有表层是黑色的,里头都是醒目的红发。 “你们放了沙木,不关他的事。”陈鑫忽然开口。 万宁低叹一声,说道:“陈二郎,你还当他是知己,你可知今日一切的悲剧除了你自个儿的心魔,还离不开这人的推波助澜。” 陈鑫一怔。 万宁继续道:“你在庞尼城遇见了这个叫沙木的人,他对你嘘寒问暖,关爱有加,听你讲心事,陪你喝酒,于是你就当他做了知己。 他得知了你家中情形,便故意告诉你西域有一种奇毒,中毒之人会有你说的那种症状。你因痛失爱妻爱子,神志混沌,心痛无处释放,便开始接受这一说法,加上你走之前小二郎也开始有此症状,你慢慢地就对中毒深信不疑。 沙木见对你洗脑成功,便开始怂恿你实行复仇大计。 你们乔装回到乐溪,陈鑫你进入巡铺屋当了铺兵,沙木则做些散工,伺机行动。 你们的计划最终目的应该是将陈员外绳之于法,当时他身后无子,你再出现回到陈家,便可名正言顺继承家业。 只是你们一直没有办法找到陈员外下毒的证据,你们还找到给陈棋润、陈棋泽治病的郎中询问,但都没有证据证实。 这一拖,就拖到陈员外生下了一子。 这时你们急了,若是再不行动,待这孩子长大,你就更没机会了。 此时,陈棋泽竟意外成了你们的突破口。 立春那日,你们跟踪陈家去了飞崖山,意外看到了王勇与陈棋泽争执之下失足坠崖,陈员外为保陈棋泽偷梁换柱的一幕。 于是,你计上心头,准备利用这件事借他人之手除去陈员外。 那时你已升为巡尉,正好王勇的父亲是西榆巷铺屋的巡尉,你借同僚之名接近王巡尉,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将你在山上捡到的面人给了年幼的敫七郎,然后教他说了那番话,让王巡尉知道死得那个不是陈棋泽,而是他的儿子王勇。 王巡尉果然又气又伤心,找你商量。你劝他不要报官,而要私下报仇。 为了逼陈家交出陈棋泽,你教唆王巡尉绑架陈四郎,你告诉他陈棋泽没几年可活了,用陈四郎去换陈棋泽,陈家一定愿意。 同时,你在群芳阁发现有一伙京城来的人牙子在这边作案,他们已经绑了不少孩子,你决定借他们的案子来误导官府。 你让沙木乔装去安家绸缎铺通过小门在金银铺放了火,王巡尉趁救火绑架了敫七郎。 然后你又根据你对陈家三房的了解,结合之前张二郎失踪案,将接下来的敫七郎、陈四郎失踪都被判为人牙子拐骗。 然后你们就可以随意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只是你们没有料到,我们没有按照你们铺好的路走,而将破案的方向放在了寻仇上。 为了不让官府太快查到线索,你决定引导我们去破获人牙子的案子,再次让我们把重心放在拐骗上。 那日你和王巡尉先装作路人往藏匿孩子的屋子路过,说了那样一番话,使得周全等人心生不平。然后你去了歇客亭,打昏了李二,用迷药弄昏了陈四郎。因为你怕李二认出你,还特地蒙了脸。 同时,你还特地让王巡尉偷了周全的马,将李二从车坊租来的马换给他,这样不仅控制他进城的时间与你们的吻合,也因为车坊的马在他们手上而做实他们绑架的事实。 你这招栽赃嫁祸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每一步都算计到了。 接下来一切如你所料,乔县令端了人牙子的窝点,找到了张二郎。 虽然没找到敫七郎和陈四郎,但所有人当时都觉得他们两个孩子更有可能在别的人牙子手上。 原本你已打算让王巡尉拿着陈四郎去威胁陈员外交出陈棋泽,但你没想到我们很快发现了敫七郎失踪真相,又找到了王小娘询问,你担心你教敫七郎说那些话的事情败露,便起了杀心。你让王巡尉动手杀害敫七郎,可王巡尉心善,他不忍杀害无辜的孩子,就偷偷将敫七郎和陈四郎都藏到了地窖里。这在我们救了敫七郎之后,那孩子已经都告诉我们了。 还没等你将相关证人处理干净,我们又发现了立春那起案子,当孙仵作深夜走进衙门之后,恐怕你就知晓这事情瞒不住了,你决定将计就计。 反正你最终的目的就是逼出陈棋泽,将陈员外偷梁换柱的事告知于众。如此,陈员外必将受到惩罚,而你既报了仇,也得了家业。 你告诉王巡尉,那晚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诱使他铤而走险,去陈家找人。 当晚你乔装成普通铺兵,进入陈家。 因你对陈宅十分熟悉,你发现西厢不对劲,便用射水竹筒,将用油浸泡过的细木棍点燃射到西厢,引起火灾制造更大的混乱,同时也看清了我们的埋伏。 然后,你搜索了附近几所屋子,发现后院柴房房门紧锁,心中猜测陈棋泽可能在里面。便以装水为由,带了水袋子过去。 果然被你找到了虚弱的陈棋泽。 你将水袋子割开大口子,将半昏迷的陈棋泽装了进去。 由于王巡尉与你是同谋,认人和查物的都是他,你自然安全。 你完成这一系列事后,便不再参与,由王巡尉带着陈棋泽去了飞崖山,为勇儿报仇。” 第22章 案子结 - 谋春 - 玉糖梨 对于万宁说得这些,陈鑫没有否认。 那个叫沙木的西域人倒是连连喊冤,说不关他的事。 陈员外则痛心疾首,连连叹气,陈三郎在一旁痛哭失声。 他没想到小时候保护自己的二哥现在竟然想害他的两个孩子。 陈鑫撇撇嘴,有些不甘的说道:“我自认想得周全,也不知是哪里漏了破绽,仅仅是因为收买李二银子与王巡尉实际收入不符你就起疑了吗?” 万宁道:“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点就是那些京城来的人牙子事败于群芳阁,而王巡尉从不去那里,他怎可能知晓群芳阁的事。 经仔细询问那的老鸨和鸨儿,他们说有个红发的西域人倒常来做乐。 乐溪是个小地方,又处于南边,西域人极少见,故而一找便找到了。 找到了他自然就能顺带出你。 再加上找到了王巡尉典当之物,我们便决定引蛇出洞。 我们赎走了金蟾,却让掌柜的告诉前来赎货之人,这金蟾前几日就被王巡尉赎回了,将你引到了王家。 陈鑫呵呵笑了两声:“那时我和王巡尉都没那么多银钱收买李二,我只能先拿出了这从小佩戴傲然而立色的金蟾周转,却不想……不过,我即便和王巡尉一起做了这些事,但我可没害人命, “是吗?”万宁小脸忽然无比严肃,说道,“你没有害人吗?王勇坠崖时你就在山上目睹了一切,却不去救他,若是在陈棋泽抓住他时你搭把手,那王勇就不会死。 事后,你又阻止王巡尉通过正途寻找真相,教唆着他绑架、纵火,甚至还想要他杀害敫七郎。最后他在万念俱灰之下跳崖自尽,这全是因为你。 你口口声声说陈员外害子侄,自己却毫不留情地利用陈四郎,迫害陈棋泽,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子侄吗? 当年妻儿离世,你悲痛欲绝,万念俱灰,令人同情。 但你不该听信谣言,深陷魔道而不肯自拔。 你既然问了那些郎中,就应该明白两个孩子都没有中毒,可你宁可相信那些无稽之谈,也不想面对事实。 你甚至都没去证实是不是真得有这种毒。 因你,安大郎铺子被炬,敫家,陈家受到了多少伤害?你竟还说你没害人?” 陈鑫哑口无言。 就在案子告破,众人准备收兵回衙时,一道银光从黑暗中飞射过来,直击沙木。 只听得一声惨叫,沙木胸口鲜血喷射而出,随即倒地。 还没得及反应过来,又有一道银光射出,从万宁脸边越过,直朝陈鑫飞去。 “小心!”陈员外大呼一声,冲上前一把推开了陈鑫。 随着又一声惨叫,飞刀刺中了陈员外的右肩。 “大哥!”陈鑫没想到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恨了那么久的兄长最后竟还舍命救他。 不由扑身上前,抱起了受了伤的陈员外痛哭。 “姑娘当心!”原本钳制着陈鑫的纤瘦身影不再管他,飞速上前将万宁挡在身后。 “保护好县令!”张县尉大吼一声,有四人将乔声瑞围在中间,其他人散开朝银光飞出来的地方去搜寻凶徒。 而倒地的沙木,胸口插着一把飞刀,刀子正中心脏,看样子已当场毙命。 吴成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沙木鼻息,然后起身无奈禀告。 “县令,沙木已经断气了。” 万宁目光沉沉,秀眉紧拧。 刚刚明明有人要杀沙木和陈鑫,是灭口吗?难道这案子还有幕后黑手? 而此时,王家附近的小树林内,一身着黑色便衣男子单膝下跪,朝着面前傲然而立的锦衣男子告罪:“奴失手了,请主子惩罚。” 锦衣男子背对着他,目光看着灯火绰绰的王家院子,漾出两声轻笑:“这种小场面本也用不上你,更不用我亲自来。 不过是闲来无事寻个乐。 却不想还真发现这么有趣的事。 赤影,刚刚搁在陈鑫脖子上的那把匕首是清刚吗? 理似坚冰,清利有力。 清刚出现了,持匕的是她吗?” 甩袖转身相问,却见赤影低头不语。 “呵呵呵,赤影,你不是失手,你是心乱了!”锦衣男子轻笑而去,赤影起身默默跟上。 那一边,搜寻半天没有找到凶徒的衙役重新汇聚到了王家院子。 “阿咸,暗中痛下杀手的会是谁?难道这陈鑫、沙木背后还有人?”乔声瑞疑惑不解,问了万宁之后,又转而问陈鑫:“你快说,这案子还有谁?” 陈鑫正私下袍裾为陈员外包扎,听乔声瑞问他,也是不解道:“此事都是我和沙木谋划,并无其他人知晓。我也不知道刚刚是谁想杀我和沙木。 难道沙木他…” 陈鑫瞧向沙木的尸体,回想起他和沙木认识以来的种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县令,凶徒在暗我们在明,此处不易久留,还是先回衙门吧。”万宁瞧着陈鑫不像是骗人,此事更有可能是沙木招惹的。 但沙木已死,现在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乔声瑞点头称是,命令几人将沙木尸体抬去义庄,将陈鑫,陈员外收监待判。 “县令,孩童失踪案已可结案。但今晚之事恐有他情,这沙木来自西域,关系复杂,还请再仔细查查。”万宁提醒乔声瑞道。 乔声瑞“嗯”了一声,神情淡漠。 他现在更头痛地是此案告破,若如实上报,他判错案的事就瞒不住了。若是不按实报,这案子如此轰动,又牵扯了乐溪几家大户,传出去他也跑不了。 “我劝县令还是如实上报知州,相信知州会酌情减免对您的处罚。”万宁见乔声瑞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便猜到他定是忧心判错案之事。 虽然万宁也不想他受罚,但错了就要去承担,刻意撒谎掩饰,只会错上加错。 乔声瑞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阿咸,天色也不早了,一起回衙门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乔声瑞道。 万宁瞧着已是二更天,城门早就关了。这几日她忙于查案,一直未回,办完事回来的雀尾不见她回来,便急急赶到县衙帮衬。 也幸好今晚有她在。 现在,连着几日轮轴转的万宁只觉疲惫不堪,非常想念家中暖和舒适的被窝。 第23章 起心思 - 谋春 - 玉糖梨 深夜五鼓,天色微明。 乐溪县衙内,乔声瑞彻底未眠,伏案疾书。 旁边的红烛又续了一根,这文是写了撕,撕了写,足足写了一夜。 他在写刚刚破获的孩童失踪案经过,准备尽早呈报秀州知州。。 由于要将立春错判的案子一并写上,这字里行间就不得不再三斟酌。 “大郎,天快亮了,可要歇息片刻再写?这几日您是日夜不眠的查案,可要当心身子啊。” 身边伺候的仆从如琢瞧着这满地的纸团子,知他心烦,却又担心他连日操劳累坏了身子,不得不出声劝慰。 乔声瑞头也不抬,简言快语吐了两个字:“无妨!” 如琢只得再次为他端上一碗醒脑茶。 乔声瑞一饮而尽,然后继续低头狂书。 如琢叹气道:“大郎当了这外放的官后实在辛苦。这次老夫人让小的和花裳从京城过来,就是担心大郎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如琢是乔声瑞的书童,从小就在他身边。 原本这次出任乐溪县令,如琢是要跟着来的,却不想染了重疾险些丢了性命。 好在乔府没有弃他,请了郎中为他医治,这治养了一年,终于病好了。 这次乔老夫人就让他带着花裳一起来到乐溪县。 “总算写好了。如琢,待天亮让驿差送去秀州知州府衙。”乔声瑞亲手将札子装好,交予如琢。 如琢赶紧收好,又劝道:“大郎,现在还有些时辰天才大亮,何不回房歇了。” 乔声瑞一只手摆了摆,一只手捏拳一下下捶着额头。 这几日为破这垂髫孩童失踪案,他确实没睡好,此时头胀脑昏,乏得很。 但他心中郁闷,不想去歇息。 这案子虽破了,但也牵扯出他之前错判之事,想必处罚是逃不开了,只是不知知州会不会看在他政务勤勉,又破了人牙子贩童案的份上,为他美言几句,轻罚了事。 “大郎,要么让花裳过来为您捏两下消消乏?”如琢见他不愿回房休息,又显得如此疲惫,便试探提了个建议。 乔声瑞双目微合,摇了摇头。 如琢为他斟了一杯清水放在他面前,轻声说道:“老夫人把花裳送到您身边,其实是催着您早日娶妻。 老夫人说花裳伺候您也有些年头了,您若还想抬她做姨娘,那就早日娶个正妻,这才好办事。如此也不枉她伺候您这些年。” 乔声瑞倏地睁开眼,盯着如琢冷嗤道:“你这厮离我不过一年,就敢学着借老夫人的势教训我?” 如琢一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郎,小的从小跟您身边伺候,这心里眼里只有您,若是有些话说得逾了规矩,那也是心里头着急才没了分寸,还请大郎不要气恼。 刚那些话是老夫人让小的带过来说与大郎您听,小的想这老夫人也是一心为大郎着想。” 顿了顿,见乔声瑞没有再发怒,便壮着胆子继续道:“大郎,京城的哥儿到您这个年纪都已经儿女绕膝了,您早日成了家,老夫人也放心不是。” 乔声瑞原是不悦,但听到后头,俊眉微挑眼神一亮,脑海中闪过了某人身影。 他其实很是喜欢阿咸。 只是阿咸是孤女,若要娶她为妻,那母亲那边定是不肯的。 若是娶个性格柔顺,温婉贤淑的正妻,许还能善待阿咸。 只要他对她好,大娘子也不苛待于她,那阿咸余生也不会孤苦无依。 何况阿咸善断,对他颇有助力,有她在身边,定是如虎添翼。 这样想着乔声瑞对母亲逼婚倒不那么抗拒了,甚至起了腊月二十“封印”放假后回京与母亲商议娶亲的心思。 “别跪了,快起来打盆水与我沃面。”乔声瑞心头忽然就畅快了,连日的疲倦因这个念头一扫而尽。 等阿咸起来,他得与她好好说说。 待洗净了脸,乔声瑞又好好梳理了一番仪容,这才命人去瞧瞧万宁起身否。 要照着平日,万宁绝对会睡到日上三竿。 但因心中有事,想着要早些回去筹备,加上此处毕竟是县衙,不是自个儿的地方,睡得也不踏实。 万宁破天荒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起了。 而守在她身边的雀尾一夜未眠,连个盹都不敢打。 万宁瞧她双目周围浓浓的黑圈圈,不由心疼,想要说上两句,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总归在这外头雀尾定是不放心的,她说什么都是无意。 还是快些收拾妥当回家更为体贴,如此雀尾还能在家中睡上一会。 草草盥洗沃面,两人便踩着第一声晨钟出了门。 待乔声瑞的仆从来厢房查看时,她们已经走了。 仆从匆忙回禀,少不得挨了乔声瑞一顿好骂。 正要骑马去追,却听衙役慌忙来报:“县令,昨晚押解回来的那个红发鬼畏罪自尽了。” 乔声瑞大惊,这沙木竟自尽了? 事发突然,乔声瑞只能下马赶去监牢查看。 牢房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味道古怪。 乔声瑞忍不住掩了掩鼻子,问已经验了尸的孙仵作:“如何?确定是自尽么?” 孙仵作之前因立春的事心有余悸,这次谨慎小心了许多,他回道:“经查验,此人勒痕上斜,且呈红色,应是自尽而亡。若是他杀悬于梁上,这颈上勒痕应是横像。” 乔声瑞又问狱卒昨晚是否有人进出过牢房,他们为何现在才发现沙木出了事。 两名当班的狱卒不敢隐瞒,承认昨晚二人偷偷带了酒水、小菜在牢房外吃喝胡侃,没有巡牢。 待今早巡查时才发现这沙木竟撕了内衫绑成布绳,悬梁自尽了。 但他们可以肯定,昨晚没人进了这牢房,他们就坐在门口吃喝,有人来自然知道。 乔声瑞真得是火冒三丈,这犯人还没开堂判罪就自尽了,虽说证据确凿,证词也签字画押,但少不了又得遭上司责骂。 本就因立春错判之事郁结于心的乔声瑞此时愈发心烦意闷。 将玩忽职守的两名狱卒发落了,乔声瑞只得重新写了札子呈报知州。 这一番折腾,一时间他也没了去找万宁表白诉情的心情。 第24章 谋一事 - 谋春 - 玉糖梨 望眼欲穿的崔妈妈终于等到万宁回来了。 “啊呀,姐儿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出去就好几日,真得是担心死老奴了。”崔妈妈一边给万宁递上热热的帕子,一边吩咐浅喜把准备的蜜饯、果子端上来。 “我正饿着呢”万宁伸手便抓了一个煎花馒头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自夸好吃。 “哎呀,我的姐儿,慢点吃,别噎着。”崔妈妈见万宁吃得急,赶紧端来一碗豉汤让万宁润着下食。 “姑娘,您走了这几日,崔妈妈的心啊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今看您回来,可总算安心了。”浅喜捧着梨花木托盘,笑嘻嘻地说道。 “姐儿走的那天说天黑了就回来,却不想一走就两三天,又没个人在身边伺候,我老婆子可不得着急吗?还好雀尾后来回来了,她去寻你,我才稍稍安心。如今姐儿好好的回来了,我这颗心啊,才算放进肚子里了哦。”崔妈妈拍拍胸口,每日紧蹙的眉总算舒展开了。 万宁咽下煎花馒头,空出嘴了说道:“妈妈放心,我在县衙查案,身边都是人高马大的官差,会有什么事呀。” 一边说着一边大眼睛儿就朝浅喜正在往桌上摆的小菜看去,瞧见她爱吃的糟豆芽,忍不住就伸手拣了一颗吃了。 这随意的举动引得崔妈妈连声惊呼。 “哎呦,我的好姑娘,这手才盥洗干净…怎又沾了满手的油啊汁啊!” “就是洗干净了才好用手拿啊?”万宁冲着崔妈妈调皮地眨眨眼,一转身又抓了一枚盐芥酱瓜塞进嘴里。 “哎呀,姐儿,你这用手抓东西吃的习惯搁外面可得让人笑话了!要是姜嬷嬷知道…”崔妈妈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过竹箸递给万宁。 在说到姜嬷嬷时,顿觉失言,接下去的话就没敢说出口。 万宁灵动的双眸瞬间就变得有些呆滞,她愣怔片刻,随即轻叹了口气。 “雀尾,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万宁坐到绣墩上,面色沉寂,抬头问雀尾。 雀尾回道:“都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办妥了。秀州那边这几日应该已经传开了。” “不仅仅是要传开,更重要地是要传到我们想传到的人耳里。”万宁说道。 “姑娘放心,绝对会传到那人的耳朵里。”雀尾胸有成竹。 万宁点点头。 “姐儿真得决定这么做?”崔妈妈听了万宁和雀尾的对话,脸色变得凝重,她实在是担心万宁会陷于危险之中。 万宁抬眸,盯着崔妈妈道:我既布了这个局,就一定要一步步走下去。” “可是…”崔妈妈欲言又止。 万宁挥挥手,说道:“难道崔妈妈忘了你的腿是怎么跛的,雀尾的右额那块疤是怎么落下的?” 崔妈妈没有应声。 “不仅仅这些,崔妈妈,你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我必须要去查清楚,我必须要个真相大白!”万宁神色悲怆,言语却很坚定。 崔妈妈长叹一声,不再劝阻。 “姐儿既然决定了,我和浅喜,雀尾定会全力帮衬。”崔妈妈说着,为万宁夹了一只煎花馒头放进她眼前的小碟子中。 万宁倒没急着吃,想了想对浅喜道:“我前几日买的那些料子可都送到了?” 浅喜点点头,应道:“全都收到了。” “你们每人赶制一套新衣,说不定过段日子就能用上了。”万宁说完,夹起花馒头低头咬了一口。 “好,奴这就去做。”浅喜最擅针线,做一些简单的衣物不在话下。 崔妈妈忧心忡忡,却又不敢再劝,只能也进屋取了布料与浅喜到一边忙碌起来。 “雀尾,你坐下一同吃,顺便把你去秀州办的事再原原本本说一遍于我听。”万宁指了指她身边的绣墩,让雀尾坐下一同吃些。 雀尾坐下夹了个煎花馒头就吃了起来写。 吃完一个后,雀尾便讲她在秀州办事经过。 万宁一边吃着一边听着,手嘴耳都没闲着。 “嗯嗯…”万宁觉得雀尾办事还是很细致很周密的,不由满意地给她拣了一块 酱瓜作奖励。 吃好东西,填饱了肚子,一夜未睡的雀尾被万宁强制赶去房里休息。 剩下万宁、崔妈妈、浅喜三人坐着那闲聊。 “对了,姑娘,之前乔县令不是到朱家铺子订了冬衣吗?奴已经去取了回来,姑娘可要看看?有一件据说还是今年最时兴的凤尾裙,奴和崔妈妈看了,都觉好看!姑娘可要试试?”说到好看的衣服,哪个女孩不喜欢不高兴? 浅喜喜笑颜开的乐呵样让万宁的心舒展了些。 “浅喜,乔县令送的东西你可都收好了,过几日要是我们能动身,这些东西就要拿去还了。”万宁叮嘱道。 浅喜“嗯”了一声,然又似是不甘心,说道:“姑娘即便不穿,也看看呗,这裙子确实好看。” 万宁抿唇浅笑,正欲摇头,忽似想起了什么,对浅喜说道:“你刚说这是今年最时兴的款?” 浅喜连连点头:“正是呢,我在店里取衣时,朱家嫂子亲口与我说的。这款是乔县令亲自打听了京城最流行的样式,画了草图给朱娘子照着做出来的。” “乔县令还真是有心了。姐儿你瞒着他银钱之事,他只当你是孤女,每逢重要节庆,都会送这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来。” 万宁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心安理得得接受他的好意。 他是一片好心,留我在身边帮着查案,不仅给了丰厚的银钱,还总给我购置衣物、食物。 有些东西我若不收,既拂了他的面子又显得不知好歹,但收了我又觉得心中有愧。 所以,只能先妥善保管,到时候再贴补些银钱还于他。” 乔声瑞一直以为万宁穷苦,却不知万宁其实并不缺钱。 “原本姐儿不是想借着乔县令的力去查真相么!为何又突然让雀尾去办那事儿?姑娘是不准备待在乔县令身边吗?”崔妈妈问道。 万宁叹了口气,凑到崔妈妈耳边,轻言一句:“乔县令是荫补的官。” 崔妈妈懂了,不再多说。 第25章 鱼儿来 - 谋春 - 玉糖梨 北风潜入悄无声,未品浓秋已立冬。 一大早,灶间里便升起了白烟,浅喜在砧板上切着蒸饼。 待切好的薄片装满了青瓷盆,立于烤炉边的雀尾便接过手,漫不经心地一片片抹上油,放在火上翻烤。 不一会儿便焦黄酥脆,香气扑鼻。 “色儿变黄就可取下装碟了,可别烤焦了!” 崔妈妈在一旁的小灶上熬着青白羹,眼儿却不时地瞟一瞟那炉火架上的烤蒸饼。 雀尾办事谨慎,做这灶下活儿却不是什么好手。 她生怕雀尾掌握不好火候,烤出一片片焦炭来。 “姑娘爱吃脆的,多烤一会无妨。” 雀尾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手上拿着鸡毛刷子又刷上一遍油。油受热发出滋滋滋的声响,蒸饼在半煎半烤下变得越发脆香。 “就是就是,烤的脆才好吃。”浅喜一边快速切着,一边使劲吸了吸鼻子,嗅进满肚子的香气,嘴上便忙不迭地附和。 崔妈妈无奈地摇摇头,冲着二人说道:“姐儿爱吃脆的没错,可烤的太酥,吃多了长嘴泡,到时候姐儿疼得什么都吃不下,我看你俩心疼不心疼!” 说完似是不解气,又跟了一句:“你们吃多了也长嘴泡,到时候痛得咧嘴咬牙的,看你们现在还嘴硬。” “没事没事,妈妈再给我们熬上几碗下火汤,喝上几碗就没事了。”浅喜手上熟练地切着菜,身体往旁边靠过去,讨好地往崔妈妈身上蹭了蹭。 崔妈妈微嗤一声,拿着手中铁勺轻轻敲了敲浅喜脑袋,脸上却挂着笑:“除了姐儿,你这皮猴儿我也拿你没办法。气着我老婆子,还得给你们熬汤药。” “妈妈最疼我们了,我们心里头一直念着您的好呢!对吧?雀尾姐姐。”浅喜冲着雀尾吐吐舌头,眨眨眼,暗示她也拍个马屁,让崔妈妈少说两句。 “是。”雀尾却头也不抬,脸上也没个神色变化,语气更是正儿八经的简单。 浅喜有些失望地转回头,不过她早已习惯了雀尾这冷冰冰的性子,也不在意,又忙起了手中的活儿。 今儿是立冬,虽然家里头就她们四个人,却也不能简单了事。 一早天微亮,主仆四人便拿出果碟、香案迎了冬神,祈了福。 因天气寒冷,又起着雾,吃过早食,万宁便又进屋歇着去了。 所以此时万宁正在温暖的床敷上睡着甜美的回笼觉。 “咚咚咚!咚咚咚!” 灶间里三人忙得热火朝天,外头似是传来敲门声。 “会不会乔县令差人过来了?”浅喜转身就要去开门。 雀尾警觉,伸手拉住浅喜,立直了身子竖起了耳,仔细听了听。 “屋里头有人么,我们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门外传来一婆子的叫门声。 过路的? 这里鲜有人来,住在这快两个年头了,除了乔县令的人偶尔登门,他们还真没见过几个路人。 雀尾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和崔妈妈对视一眼,看得出崔妈妈也想到了。 “我去瞧瞧。”雀尾说着便出了灶间。 撤去了门栓,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五十余岁的老妇人,身着蓝靛色的水纹袄,瞧着气度定不是周边村子里的婆子。 “这位姐儿妆好,你家主子可在?我们是到这附近祭祀迎冬的。我家大娘子口有些渴了,便来讨碗水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老妇人说话 雀尾越过老妇的肩,看到她身后停着一辆楠木马车。 这车子上着新漆,通体发亮,车帘子用的是青色夹层布,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车子,且绝不是乐溪这种小县城有的。 “进来吧。”雀尾侧身让了让。 老妇赶紧道了谢,转身去请车上之人。 此时,在灶间观望的崔妈妈见雀尾侧身让人,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快唤姐儿起身,就说鱼儿到了。”崔妈妈推了浅喜一把,转身便去黄木屉子里取了茶待客。 浅喜机灵,赶在来客之前,提着裙儿一溜小跑就进了内厢。 “姑娘,崔妈妈说鱼儿来了。”浅喜还未跑到床前,便急急喊了一嗓子。 虽是压低了声音喊得,但万宁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万宁睡了一会就醒了,不过是贪恋锦花被褥里的那点暖意,这才窝在床敷里没起身。 忽听浅喜叫唤,脑中一激灵,干脆利落地翻身坐起。 “浅喜!你确定?”万宁伸手掀了床帐,探出脑袋问道。 “雀尾去迎的人,崔妈妈让奴喊得您。”浅喜扶着万宁站起身。 万宁面色一喜,低声自语:“太好了,终于来了。” 说完,便到桌旁,就着冷水沃了面。 “哎呀,姑娘,待奴换盆热汤来。”浅喜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 万宁随意洗了脸,毫不在意地说道:“不打紧,我正好清醒清醒。快,浅喜,帮我更衣。” 浅喜赶紧去衣架上取了月白百褶裙。 万宁眼珠儿一动,说道:“之前乔县令送的凤尾裙你收哪了,取来我穿。” 浅喜一愣,不明白万宁怎么想到要穿那条,她一向不动乔声瑞送来的东西。 来不及多问,浅喜麻利地去柜子里取了裙子,为万宁穿上。 流彩暗花百褶凤尾裙端地是妩媚华贵,万宁长得却是清雅皎丽。本不符万宁气质,但配上青缎雪绫束腰袄,加上万宁纤细高挑的腰身,竟生出几分别样的风韵来。 “姑娘,真好看。”浅喜夸赞。 万宁瞧着自己镜中模样,还算满意。 走了几步,这裙子美在行走间带着风流秀曼,娇丽无双。 从妆匣里挑了一对金镶白玉耳坠戴上,再瞧镜中自个,贵气又不失雅致,是她想要的效果。 万宁觉得十分满意。 “走,浅喜,我们钓鱼去。”万宁笑吟吟地迈步出了房门。 流彩暗花百褶凤尾裙端地是妩媚华贵,万宁长得却是清雅皎丽。本不符万宁气质,但配上青缎雪绫束腰袄,加上万宁纤细高挑的腰身,竟生出几分别样的风韵来。 “姑娘,真好看。”浅喜夸赞。 万宁瞧着自己镜中模样,还算满意。 走了几步,这裙子美在行走间带着风流秀曼,娇丽无双。 从妆匣里挑了一对金镶白玉耳坠戴上,再瞧镜中自个,贵气又不失雅致,是她想要的效果。 万宁觉得十分满意。 “走,浅喜,我们钓鱼去。”万宁笑吟吟地迈步出了房门。 第26章 怯姐儿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进了小厅并没有急着见客,而是隐在樟子松半透纱的双扇屏后静静观察了一会。 来客两位坐着两位立着,站着的一个是刚才喊门的婆子、一个是十七八岁,模样端正的女使。 坐着的两位,一位年纪长些,一身黄色团蝶恋花锦缎窄袄,翡翠绿织锦长裙显得皮肤愈发白皙,梳得高雅髻戴着青玉冠,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 一位年纪瞧着正是碧玉年华,穿着浅粉色银丝袄,风髻云鬓,随意簪着三朵梅花状的粉玉,脸色晶莹,肤光如雪,甚是美貌。 “大娘子,小娘子请喝茶。”崔妈妈腿脚不便,泡好了茶便让雀尾端了上去。 年长一些的那位夫人瞧着这紫金釉芭蕉纹茶盏,乌黑眸子便沉了沉,伸手端过就着盏沿呷了一口,就觉着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但好在她修养极好,表面上倒没看出波澜。 旁边的小娘子则有些嫌弃地端起喝了一口,这茶汤一入口她便满脸惊讶,明眸一亮,开口说道:“娘,这茶竟是上好的谢源茶。” 那位夫人眼睛儿一眯,快速扔了个“你少说话”的不满眼神给那小娘子。 小娘子扁扁嘴,扭过身体坐了个端正。但不消片刻她又有些坐不住了,眼睛儿在这小小的迎客厅四处看去,然后她就瞥见了屏风后面似乎有人。 “谁躲在那?”小娘子忽的站起,好奇地喊着。 崔妈妈似是一惊,连忙跛着脚快速转到屏风后,接着就听到她压低了声音道:“姐儿,你躲着做什么,有客人来了。” 声音很低,但这厅面积不大,来客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崔妈妈语气里的不屑和埋怨让那位夫人不由扬唇轻蔑一笑,微微抬头给身旁的婆子递了个眼色。 “屏风后可是这家主人?我家主子路遇此处讨口水喝,叨扰贵主了,不知可否一见当面道谢?”婆子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我不去…” 来客就听屏风后传来一声娇弱的拒绝声,紧跟着就瞧着崔妈妈扶着一位小娘子走了出来。 说是扶着,看着倒像是硬拽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看着有些直愣愣的小丫头。 来客打量了躲在崔妈妈身后的小娘子,穿着十分体面,那条流彩凤尾裙更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一般小县城可买不到。 可见这小宅子虽简陋,但住里面的人生活倒是滋润。 “这么小?”来客中的小娘子瞧着万宁这身量,年纪应该比她还小,不由得心下一惊,嘴上便忍不住叫了出来。 来客中的夫人又瞪了她一眼,然后故作和蔼的问道:“这位是…主人家?” 崔妈妈扯了扯万宁衣袖,示意她到前边来,可万宁垂着头紧紧拽着崔妈妈的衣角不肯上前。 “对啊,这是我家姑娘。她胆子小,你们可别吓到她。”身后的丫头忽然出声,那没遮没掩的话让来客忍不住掩唇暗笑。 “真是个愣头青。”来客小娘子轻蔑嘟囔。 崔妈妈则脸色颇显难堪,狠狠剜了浅喜一眼,然后对万宁说道:“姐儿别怕,这位大娘子和小娘子不过是路过讨水喝,坐坐就走了。” 说着,牵着万宁的手让她坐到主座上。 “大娘子安好,小娘子妆好!”万宁怯生生地给来客问了好,然后坐在主位低着头,手儿局促地拧着腰带,似是十分害羞。 那夫人问道:“瞧着小娘子不过二八年纪,家中可有长辈在此?” 万宁抬头看了那夫人一眼,瞧她盯着自个儿,不由脸一红,慌忙垂下头轻声回道:“我,我今年才及笄,我娘…两年前过世了。” “那你爹呢?”小娘子插嘴问道。 那夫人这次倒没拦她。 万宁抬起头看了看崔妈妈,似是害怕又似是害羞,很快又低下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我爹,我爹…他…” “你爹咋了?”小娘子瞧她这吞吞吐吐,羞答答的样子,早已不耐,不由再次开口催促。 “我家主君在外经商,少有回来。”崔妈妈瞥了万宁一眼,替她回了。 万宁的头垂得更低了。 “经商?不知去了何处?今个儿已是立冬,再过两三个月便到了年关,你家主君还不回来吗?”一顿,又道:“你家姐儿如此青涩纯良,他竟也放心?” 崔妈妈叹了口气道:“那也是没法子,我家主母两年前走了,主君也没说要再娶,也只能先这样了。” 那夫人再次将目光移到万宁身上,见她低眉顺眼,羞口羞脚的胆小模样,觉着她应该是个好摆弄的。 “不知家主贵姓?今日前来叨扰一番,来日定当再来道谢。”夫人浅笑相问。 万宁喏喏应道:“这个爹爹不让说,这等小事,不必放心上。”说完,抬头瞥了眼来客面前茶盏,忽然对雀尾道:“再给客人添些茶。”似是想要转移话题。 雀尾冷冷回道:“姑娘可看清了,这茶盏可是满的,待喝了再添不迟。” “你…”万宁许是觉得没脸儿,想要训斥却又不敢,生生憋出了满眶的泪。 来客四人皆在心里暗暗摇头,这宅子里四人,真是好生没规矩,主子不像主子,仆从不像仆从。 “不必添茶了,天色不早,我等几人也该上路了。多谢小娘子的茶汤。” 来客起身告辞,万宁惶惶站起,憋红了脸勉强说了“慢走”二字,却不知道相送。 另外三人一个冷着脸站在一旁也不瞧她们,只看着前方发呆,看样子魂儿不知神游去了哪。 另一个小些的丫头倒是好奇地盯着他们,还没等他们走出厅门,就听她说道:“妈妈,这些人是来讨水喝吗?怎么连半杯茶都没喝完!” 崔妈妈啐了她一口,低骂一句:“你这小蹄子就你话多,刚才没规没矩的拉着姐儿在屏风后偷看什么?看王八吗?” 来客们一怔,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脸色皆是不悦。 崔妈妈却当她们不舍得走,满脸堆笑地问道:“几位贵客可是想讨口饭吃?” 来客:……… 几人脸色全黑了,随行的婆子正想发作,就听浅喜尖叫一声:“那可不行!今个立冬,我们得吃顿好的,留了他们这么些个人吃饭,哪还有我的份!” 崔妈妈骂道:“你个饿死鬼,少吃点会死啊!每天就知道吃,瞧你把姐儿都照顾成啥样了。” 浅喜不服,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起来,结果越发惹了崔妈妈一阵好骂。 来客本想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憋了回去,见她们闹得不可开交,那夫人已是极不耐烦,也不想和他们多说,快步便出了院门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客人一走,万宁便一把扯起浅喜,笑道:“你倒是个会演戏的,说哭就哭,说闹就闹,改明儿把你送曲班子唱戏挣钱去。” 浅喜破涕而笑,一边抹泪一边说道:“姑娘要我装做什么都成,只要别坏姑娘的事就成。” 闻言,崔妈妈凑上前问道:“姐儿,可是您要等的人?” 万宁看向雀尾,雀尾点了点头。 第27章 好算计 - 谋春 - 玉糖梨 马车在并不平坦的林间小道上行驶,即便车里垫了厚厚的褥子,里头坐着的小娘子还是被颠得浑身疼。 “娘,您不是说这次来要是确定传言是真的,就要把那个狐狸精给处置了吗? 现如今怎就这样回去了? 那我这一路的罪不是白受了?”小娘子嘟着嘴埋怨着。 这一趟原是想看好戏的,结果却这样平淡收场。 不仅无果而回,而且走得时候她总觉得那几个下人好像变着法子在骂她们。 “不是让你别跟来,你非得来。你自己要受罪怪得了谁?” 大娘子没好气地训斥,抬手捶了两下颠得生疼的肩,说道:“原先我是想着要是发现你爹真在外面有了外室,这次立马就打发处置了。 不然我为何要亲自跑这一遭。” “娘,你确定宅子里那个缩头缩尾的小蹄子是爹的外室?她年纪那般小,我爹也太……”小娘子睁大眼睛,欲言又止。 那小表情完全一副不敢相信他爹老牛吃嫩草的样子。 大娘子见状,既好笑又好气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子,说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脑子里哪来的这些腌臜念头。” 小娘子委屈地摸摸额头,嘟囔道:“难道她不是?” “她当然不是,但是她十之八九是你爹和外室生的小贱种。”大娘子咬牙切齿地说着,手不由自主地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心里头是真恨呀。 “什么?爹在外面都有那么大的女儿了?她刚刚说……刚刚说她今年及笄了,也就是只比我小了两岁。那……娘……爹竟然十多年前就养了外室?那……那……”天哪,她爹爹这是瞒了她母亲十几年啊。 大娘子怒火中烧,脸色发青,眼睛却有些红了。 是的,她今日才知自家官人竟然早在十几年前就养了外室。 家里头一妻一妾还不够他逍遥快活,竟然不顾伦常,在外面又养了一个,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果然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外面的母猪都比家里的鲜花香。 “可是,娘,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刚刚问了那个小……野种,她可什么都没说啊。” 深吸口气,大娘子平复了下心情,在女儿面前她可不能失态吓着她。 “她是胆子小,什么都不敢说,可我眼没瞎。 那所宅子虽然偏僻简陋,但里面陈设却是雅致。 那樟子松屏风上画的图案是你爹最喜欢的翠微峰集贤岩奇观,饮茶用的器皿是你爹最喜欢的紫金釉,喝的茶汤是他一贯喝的谢源茶!” “我就说她那泡的茶是谢源,您还不让我说。我那时候就在想,竟会这么巧,在这儿喝上爹爹最爱喝的茶。”小娘子插嘴道。 “巧?一样凑巧就罢了,怎可能样样都凑巧? 何况翠微峰是你爹故乡的景致,那幅画是你爹画的,后来他说送给了一位故人。 哼哼,没想到却是送给了外面的狐狸精。 还有谢源茶,也是你爹爱喝的故乡茶,每年都托人从家乡给他捎上许多。外头恐怕也不容易买着。” “所以,这些都是爹爹给她们的?”小娘子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 “嗯。 一开始我看着这些,心里头已经明白那些传言怕是真得。我真是气恼得不行,只想等那狐狸精从后头出来立马处置了。 却没想到她已经死了,留下个孩子看样子也是个软弱无用的,我便有了另外的主意。” “什么主意?” “瞧着这宅子的布置,还有那小贱种的穿着,你爹对她十分上心,恐怕没少给她银钱和好物。 既然你爹上心,我们要是把这小贱种处置了,一来伤了他的心,恐他对我越发疏离,二来你爹在外养外室的传言已经在秀州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十几年来你爹藏得好瞒得紧,但纸终包不住火,现如今不就有了这些风言风语? 这对你爹仕途来说十分不利。 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你爹就任满了。按你爹的政绩,是有望回京任京官的。 要是这时候这事被别有用心之人抓住不放,你爹极有可能遭训斥和处罚,到时回京就无望了,你的婚事便愈发梗阻。 故而我见那小贱种软弱羞怯,在宅子里仆从都能随意摆布她,是个好拿捏的。 不如就接她进了我们岑家,记我名下认祖归宗。” “什么?娘,你竟然要接那个小野种回来,还要把她记在你名下?娘,你是气糊涂了吗?”小娘子大叫起来,十二分的不愿意。 “你才糊涂。当务之急首先就要消除你爹有外室的那些个风言风语。 把那小贱种接回来,对外宣称是我生的孩子。因这孩子八字与祖母相克,这才养在乡下这些年,如此旁人便没了猜忌,传言也会平息。 要是只接回来,却不说出处,别人就会猜测是外室所生,那时你爹还有何好官声?” “那也不一定要记在您的名下啊,为何不能记在何小娘名下? 娘,我实在不喜这个小野种做我的妹妹。求您了!”小娘子扯着大娘子的袖子撒娇,她可不想有人来分享她的母亲。 “记我名下你爹才会感激我,知道我的委屈,那时候你爹就会好好思量下你的婚事。”大娘子甩开小娘子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都十七了,该学会动动脑子了。你可知你爹最近有心与沈家做亲?” “沈家?爹爹的好友沈治?他不是在禹杭经商吗?” “对,沈家是禹杭大富贾,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富的流油。 只可惜家中子嗣擅商不擅儒,没一个能入仕的,他便有心与我们这种清流官宦之家结亲。 你大哥、二哥都已娶亲,你弟弟年幼,我们家只有你和芯儿两个女儿了。芯儿今年才十一,还没到议亲的年纪,你爹便有心让你结亲。” “什么!娘,我爹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他竟想让我嫁给一个商贾人家?他还要女儿的前程吗?”小娘子泫然欲泣,顿时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起来。 以她的样貌出身,她是打定主意要嫁入高门大户的。 即便嫁不了,那也要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 她一个五品官家的嫡女,怎可能嫁给那最末等的商贾。 若不是她娘亲今日与她说起,她竟不知爹爹起了这样的心思。 “爹爹有这心思,难道祖母也会同意?”小娘子再次抓着母亲的手问道。 这次,大娘子没有甩开女儿的手,她握住女儿细嫩柔软的玉手,放柔了声音说道:“你祖母自然不舍得。 可是她也说我们岑家没有合适的孩子了,若是你爹爹执意要结亲,她也不好阻拦。” 所以今日我看到那小贱种,便有了打算。 若是那个狐狸精还活着,倒不好办。既然死了,她的孩子自然是要回岑家的。这孩子记在我的名下,也算是嫡次女,替你与沈家结亲,沈家肯定愿意,既圆了你爹心愿,又替你解了这局,一举两得” “那祖母会同意?” “你祖母喜欢什么样的我最清楚。先不说这小贱种出身不好,就看她那完全不衬气质的穿着和怯弱胆小的性子,你祖母也不会喜欢。 用这样一个孩子解决了难题,你祖母怎会不同意?” 小娘子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她娘亲真是厉害。 心下安定,一头扑进大娘子怀里破涕为笑。 第28章 有客到 - 谋春 - 玉糖梨 立冬之日大起雾,冬水田里点萝卜。 来客走了后,万宁忽然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她披上素面银纹斗篷,独自爬上宅子后的小山坡看向远处。 此时清晨的浓雾已经散去,薄薄的晨光正一点点的照射下来。 山坡的对面,附近村子里的农户正在那种萝卜,点点人影在田间攒动,带着浓浓的生机。 “姑娘这是怎么了?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这会儿怎么一个人爬那上头去了。” 浅喜刚从灶间端了烤好的蒸饼出来,瞧见自家姑娘立在山坡上吹风,心疼不已,转头就问立在院子里的雀尾。 “看种萝卜。”雀尾干巴巴地回道。 “啊?”浅喜讶然,“种萝卜有什么好看的?” “不知道。”雀尾扔下三个字,径直往山坡上走去。 虽然万宁不准她们跟着,但离她远了,她总有些不放心。 “雀尾,青白羹好了,让姐儿下来吃些。”崔妈妈正愁怎么让万宁下来,这会子瞧见雀尾跟上坡,赶紧喊了一嗓子。 “姑娘,崔妈妈喊您下去吃青白羹。”雀尾站在离万宁一丈远的地儿说道。 万宁不想让人靠近,她自当听命。 从小她师父就对她说要听从主子的话,要不惜一切保护好主子,这是她的使命。 万宁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问道:“雀尾,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游历到海西。 那里正好在举办点萝卜大赛,我娘亲觉得有趣,带着我一起去。 结果我贪玩,拿着萝卜苗在地里到处跑,狠狠摔了一跤,沾了满身满脸的泥,还把衣服弄破了……” 雀尾道:“嗯,记得。” “我以为娘亲一定会骂我,却不想她哈哈大笑,帮我擦干净了脸,跟我说继续跑,撒丫子跑,小孩就该这样高高兴兴的……从小到大,娘亲都没有苛责于我,她总说此生不需要我光耀门楣,只求我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的娘亲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万宁杏眸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心里头的痛楚早已氤氲开来,传到了四肢百骸。 今日她拿母亲和自己的声誉设下这个局,心里头不知有多难受。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她万万不会想到这种法子。 雀尾静静地立于万宁身后,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万宁娘亲的记忆。 大娘子是她最为敬重的人,不仅仅因为她正直善良,更因为她活出了一个女子该有的快意人生。 她甚至很是羡慕。 “走吧,姑娘。总想着过去没用,既然心痛,那就找出那些让我们心痛的人,让他们更痛!”雀尾从不缠绵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回忆中,她只认现实。 “你说的对,如果此时停下我们就会跌回谷底。就像这爬坡一样,只有咬牙坚持,才能继续上坡。所以我一定要去京城,一定要查出真相。”万宁眸底的悲怆渐渐隐去,浮现上来的是如精卫填海般义无反顾的目光。 悲悲戚戚没有用,无坚不摧才能治愈心魔。 万宁转身下了坡。 回到屋子里,崔妈妈和浅喜已经摆好了桌。 烤得焦黄的蒸饼裹上蜂蜜,又酥又脆又甜,激发着口中的味蕾不断跳跃。 青白羹既清白又可爱。鲜绿的莳萝洒在炖得酥软的蔓菁块上,颜色清雅,香气清悠,喝上一口,通体舒畅。 人生没有真正的绝望。冬去春来,周而复始。 冬藏春发,这个冬天她一定要积蓄力量,待到明年,芳华勃发。 平静下来的万宁就这样等待了两三日。 这一日天下着小雨,带着一丝悲伤与一腔伤感落满了山林。 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辆楠木马车在细雨中停在了宅子门口。 穿着短褐小袄的小厮跳江下来,麻利地搬下杌子放好,撑开油纸伞,扶着车里头的一中年男子下了车。 “阿郎,小心脚下!”小厮搀着他,避开脚下的泥水坑,踩上了门口的青石台阶。 攀着门面上的铁环儿,一下一下叩着门。 好一会儿,门咯吱一声开了。 “岑通判请进。”雀尾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神情却如同这场冬雨一般冷。 岑通判站在门前踌躇片刻,终还是抬脚进跨了进去。 没走两步,就瞧见一身素衣薄袄的万宁立于屋檐之下,目光炯炯,神情肃然。 恍然间,岑通判似乎又看见那个一身正气,傲然而立的女子活了过来,往昔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让他呼吸一窒。 万宁真的是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使劲咽了咽口水,伸手顺了顺胸口,岑通判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入厅落座,岑通判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许是紧张,许是害怕,岑通判搁在双膝上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有些发抖。 “这天气越发冷了,屋子里怎没点上暖炉?可是缺了银钱?”岑通判寻了个借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万宁冷冷说道:“我不曾缺衣少食,不过是这世事变迁冷了人心,即便点了暖炉也捂不热。” 这话让岑通判觉得难堪,更是气恼,盛怒之下有些话突然也就有胆说出口了。 “宁娘,我不敢说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你也不用视为我仇敌。 此前秀州城盛传我在外养了外室的传言是你搞的鬼对吗? 你可知你怎么做,于我是多大的不公?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岑通判的质问换来了万宁的两声冷笑。 “岑通判,我想要做什么您最清楚。我抵不过就想您告诉我,我卢家满门被屠的真相!” “真相当初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是蒲甘流寇流窜至此,做下的伤天害理之事。” “流寇?岑通判,敢问是什么样的流寇只杀人不劫财,是什么样神通广大的流寇杀人放火后可以隐藏踪迹无处可寻?”万宁悲愤逼问。 “这,这……这我哪知道,这些流寇许是跑回蒲甘国去了,所以才会寻不见踪迹。”岑通判支支吾吾,闪烁其词。 “一群穷凶极恶的流寇就这样轻而易举跑回蒲甘国去了?那我大成国守国将领何用?我大成国举国安危何来?” “这……这……唉,宁娘,我知你因父母离世,亲人被害伤心疾首,但你不能永远活在仇恨里,你得朝前看。” “真相未明,冤屈未伸,大仇未报,我如何能够朝前看? 岑通判,我卢家一门十六口,只活了如今这四人。 崔妈妈被梁柱砸断了腿,雀尾额头被火灼伤毁了容。而我的爹爹,我的娘亲,我才两岁的幼弟都没能幸免于难。姜嬷嬷,苍鹿叔,小花姑姑他们也都死了! 这样一起灭门大案,却被判为流寇洗劫,无人去追查,无人去深究。 我举目无亲,无处申诉,只能求助于您。 可您呢,把我几人带到这穷乡僻壤之处,不准我申诉,不让提及身世,您到底瞒了我什么?”万宁泪如雨下。 “我把你安顿在这偏僻乡间,让你隐去身份,是为了你好啊。 宁娘,你爹娘、弟弟都被害了,他们只剩你一个了呀,你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 岑通判也是无奈,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不说,是不能说,只能烂在肚子里。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没法去面对万宁,也不敢去面对她。 第29章 忆惨祸(加更感谢) - 谋春 - 玉糖梨 厅内弥漫着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息。 秀州通判岑平在这大冷的天,却觉得汗流浃背,恨不得夺门而逃。 两年前,他得了明旨将从宏州调任至秀州。 宏州与蒲甘国接壤,时常受到蒲甘国侵犯,加上当地土地贫瘠,百姓生活困顿艰难。 岑平在宏州任职,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万宁父母,其母助他屡破奇案,其父协他治州理事,可谓是他的贵人。 那时他们走得极近,空闲时岑平便与万宁父亲下棋品茶。 其父喜好丹青,岑平也略善一二,曾画了翠微峰集贤岩奇观相赠,如今这幅画已被万宁做成了屏风,立于这厅内。 “宁娘,若你不再执着于过去之事,到我家与菁儿、芯儿一同生活也是好事。以后她们就是你的姐妹,你们也可相互照顾。虽说认做我的女儿有些辱没了你,但以后生活自是无忧。 这次你设局把我家大娘子诓骗了来,不过是想借机进入我们岑家,以谋下一步前往京城。 宁娘,若不是因顾及我岑家一家老小安危以及你的安全,这次从宏州调任秀州我便会直接将你安顿到自己家中好生照顾。 前两日大娘子回到家中与我闹了一场,之后又到母亲跟前说要把你记在她名下接回去。 我思前想后觉得之前是我考虑欠妥,不该把你藏在这穷乡僻壤间。时间久了,你一个小娘子恐也未必能安稳度日。 所以我便决定顺着你的意思接你去家里安住。 只消一条,宁娘,为了你自己和你身后的三人,也为了我们岑家,求你不要再去继续追查了。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相信这也是你爹娘所愿。” 话已至此,岑平全身气力似是被抽干了一般,有气无力地站起身走到廊檐下,看着外面越发下得磅礴的雨说道:“宁娘,你收拾收拾,明日我们便动身。” 说完,一头扎进雨帘中朝门口疾步而去,地上的水洼在脚步的劲踏下溅起高高的水花,打湿了鞋袜,洇湿了袍裾,他却浑然不觉。 惊得在灶间吃茶点的小厮慌忙直呼“阿郎别急”,一个箭步取了伞便追了上去。 几声马蹄嘶鸣之后,宅子里又只剩下了万宁几人。 雨儿像千万条银丝从空中落下,索索而将,簌簌而落,汇聚成一股股细流,在地上流淌。 这些水来自天上,似是无根,却终会汇入河海,有所归属。 刚刚听了岑平最后那番话,万宁感到的不再是气愤和失望,更多的是恐惧。 岑平一定是知道什么的,但是他不敢说。 而且他希望自己隐姓埋名,销声匿迹,似乎是担心那些凶徒要追杀她。 如此,越发说明不是流寇所为。 穷凶极恶的流寇偶会到庄子里抢劫粮食、钱物,也会杀人。 但他们都是临时起意,随机作案,犯完就跑。 没听过灭了人家满门后,还到处追杀活口。 而且万宁之后再回家中,发现废墟之下父亲母亲置于家中的钱粮财物半点未丢,这就更让她觉得这场惨祸不是流寇所为。 种种迹象说明此次惨祸要么是自家与凶徒有什么深仇大恨,凶徒是来报复的。要么就是他们家有什么秘密,凶徒是来灭口的。 “崔妈妈,您照顾我多年,关于我们家……您可知一二?”万宁忽然问身边的崔妈妈。 “姐儿,这您之前也问过老婆子我。我是主君主母带着您举家周游时搭救回来的。他们见我孤苦无依,便收留了老奴照顾姐儿您,那时候姐儿您也快两岁了。之后我便随着一起游历,主君主母到了一处可心的地方也会住上个一两年,之后又会换个地儿。老婆子我还真不知道之前主君主母家居何处,是否还有其他家人。浅喜是在您六岁时主母从一人牙子手中救回来的,要说比我早,其实雀尾……”崔妈妈欲言又止,抬眸瞧了瞧雀尾。 “我并不知晓主君主母的来历。我是跟着师父的,师父不说我便不能问。”雀尾言简意赅,毫不隐瞒。 万宁蹙眉沉思。 出事后她只想着上告申诉,以待官府重启此案以为彻查,却忽略了每个案子最重要的就是背后所隐藏的事实。 关心则乱,她怕触及伤口,所以不敢去细想和回忆父亲母亲以往点滴。 今日岑平一席话倒提醒了她。 或许父亲母亲的身世来历才是最关键的。 其实她活了这十五年,现如今猛然发现自己到底是谁都未弄明白,她是否还有族亲,也不清楚。 一一回想起来,父亲母亲以及他们身边常伴的那些人,有哪个是凡夫俗子? 姜嬷嬷谦谨端庄,脾气温厚,做事耐心细致,各项才艺如插花茶艺无一不晓,教她学的礼数规矩更是十分到位,恐怕与那些世家豪门里养的小娘子都能比得过的。 苍鹿叔,雀尾的师父。和雀尾一样少言寡语,功夫却极好,他们全家周游于这大好河山中,有他相护,保的平安。 她的父亲就更不用说了。 才华横溢,博学广识,她如今所学除了断狱推论学从母亲,其余皆学自父亲,且父亲品貌斐然,丰采高雅,神明爽俊,万宁觉得,说他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这样的一些人出身怕都不简单。 万宁又想到父亲母亲和苍鹿叔都有功夫在身,就连雀尾这样的姑娘家武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过的。他们一家游历途中也不是没遇到过劫匪猛兽,但每次都轻松解决,这次能将她满门屠杀的凶徒武功定是极其高强。 “崔妈妈,浅喜,去收拾收拾东西,厚重的东西都不要了,带上金银细软,我们明日就随岑通判出发。”万宁深知,查明真相只能靠自己。 “诶。东西老奴前几日就都收拾妥当了。只是乔县令送来的那些衣物和小物件姐儿准备如何处置?”崔妈妈问。 万宁道:“用只箱子装好,明日路过县城时,由雀尾还至衙门。 至于那条凤尾裙,我已穿过,不好退还,妈妈你装些银钱一并放入箱中吧。” “好。那姐儿要留什么话给乔县令吗?”崔妈妈再问。 万宁思忖片刻,摇摇头道:“要走就走个干净,没得再留些话徒添烦忧。” 崔妈妈轻叹口气。 第30章 小狸奴 - 谋春 - 玉糖梨 第二日风止雨歇,倒是个风和日暄的好天气。 前一日另居别处的岑平一早就来接万宁启程去秀州。 上车前,万宁将屏风上的画取了下来,连同紫金釉茶具、谢源茶一同交给了岑平。 “岑通判,此画是您当年所作赠予家父,可惜原作在那场大火中被付之一炬,这幅是我凭着记忆临摹的,若您不嫌,就送给您吧。 至于这茶具和这谢源茶……是我特地准备了给大娘子看的……也给您吧。” 岑平瞧着他最喜欢的茶具和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宁这孩子聪慧异常,这等心机谋略怕是得到了其父的真传。 两年前在他任满转任秀州之际,卢家发生巨变,他既恐惧又担忧,只想着保存住卢家这唯一的血脉,想尽办法把这孩子带到了秀州,安顿在穷乡僻壤间。 这两年他对她不闻不问,一是害怕自己对她的关注引起凶徒的注意,二是他实在应付不了这孩子的逼问。 惨案发生后这孩子就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发现疑点,揪着他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也想查明真相,为挚友伸冤,但他更明白水落石出怕只会玉石俱焚。 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了,他相信万宁父母也是希望孩子余生能够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就让凶徒认为卢家已被灭门,没有活口吧。保全万宁,留下希望,这是他唯一能为挚友做的了。 然而,他低估了这孩子的毅力、智力还有心力。 她是他们俩的孩子,怎么可能会甘愿屈居乡野,苟且偷生。 这不,蛰伏了一年多,这孩子就用计搅得他岑家鸡犬不宁。 从一开始的愤怒到之后的惊讶再到现在的坦然接受,岑平现在觉得把万宁养在身边更好。有人照顾,有人看护,防她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惹来危险,如此许更安全。 再过个一两年他还可为万宁找个好人家,他也就心安了。 这次他的娘子把万宁说成是他们早年避讳母亲八字送去庄子养的孩子这个主意很好,菁儿之后他们确实有个孩子,但少有人知这个孩子夭折了,把万宁说成这个孩子也能糊弄过去。 想通了这一切后,岑平今日气色和脸色都比昨日好上许多。 他接过万宁给她的三样“见面礼”,催促众人快些上车赶路。 马车一路疾驰,路过乐溪县衙时,雀尾将装有衣物的小箱子交于了衙门的张县尉。 顺便和万宁说了乔声瑞去了知州府自觉举(觉举:中国古代法律对因公事致罪的官吏在案发前主动交代可免罪的规定)。 “觉举原免,若能免其罪,也好。”万宁自言。 隅中时分,马车过了秀州城的尚勤门。 万宁掀了窗帘子往外看去,红石板铺设的街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十分繁华。 街市两边栽种着诸多垂柳,在这冬日虽繁丝摇落,却仍随风起姿。 她从小随着父母去过诸多州县,若论韵致,当属南边。 正专心赏着窗外景致,忽然车子骤然而停,险些让她撞上车壁。 “发生了何事?”万宁问前头探路的小厮。 “回禀姑娘,前面路阻,恐要稍候片刻才得通行。”小厮小跑着过来回禀。 “怎会发生路阻?我见前面人群围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万宁探出脑袋,想要瞧了瞧前面是何光景。 小厮回道:“是一鱼贩和一卖糖的发生争执,引来数人围观,这才导致了路阻。” 万宁天性好奇,便要下去瞧瞧。 叮嘱崔妈妈和浅喜好好待在车子里,自个儿戴上帷帽,直接跳下马车,就往人群中挤去,雀尾戴上帷帽紧随其后。 小厮想要阻拦又不敢上前,只能赶紧跑到前头的马车禀了岑平。 “胡闹!”岑平轻斥一声,当下立即也跳下马车,朝着人群中不断往前挤的万宁紧追不放。 “真是个令人操心的丫头,还不快回来!”岑平边追边喊。 万宁当做没有听见,使劲往里头挤,事实上人多她确实没听清楚岑平喊了什么。 “这是我的钱,是我今日卖甜食儿赚来的。你还我!”人群中,一二十出头的小伙儿冲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哥吼道。 “这钱明明是我挣来的,你怎胡说八道,青天白日的就想抢钱儿。”鱼贩儿大哥嗓子浑厚,长得也是不错,话一出口就引来许多中年娘子的关切目光。 甜食小伙儿自然不肯让,两人唇枪舌战,难辨真伪,吵个不停。 万宁瞧了瞧两个人的手,一个沾着些许鱼鳞,一个指尖儿还留有不少糖粉,又看看小篓子里的铜钱儿,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宁娘,这儿可是秀州,人多眼杂,你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露了行踪。”岑平按住万宁的肩,控制了她的行动。 万宁在帷帽下的小脸浅浅一笑,侧身凑过脸去,在岑平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岑平闻言,颇为惊诧得看着万宁,见她已转过头去伸长脖子瞧着人群中争执不下的二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想到当年她的母亲也是这般“好管闲事”。 巡逻的衙役已闻讯过来驱赶人群,岑平本可以带着万宁离开,这等小案子根本不用他亲自来管。 但刚刚万宁的话还是让他起了好奇心。 他倒想看看这孩子说得对不对。 于是,他命前来调处的衙役抱来一只小猫。然后吩咐衙役将小篓里的钱倒在旁边的柳树下面。 再将小猫放至旁边。 猫儿这等小狸奴,绕着地上的铜钱走了半圈,先是一脸嫌弃.然后伸了脑袋嗅了嗅,最后睬都不睬,懒洋洋趴在柳树下打起了瞌睡。 围观众人皆不明其中道理,不免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柳树下突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它们密密麻麻地爬进了小竹篓,在里面的铜币上四处横行。 岑通判见状,便将铜钱判给了甜食小贩。 鱼贩不服,众人不解,岑通判说道:“卖鱼之人所至之处皆沾鱼腥,此气味儿霸道,一沾难消。故而这铜钱若是卖鱼之人的猫儿定能闻出腥味。 刚众人所见,这小狸奴对此毫无兴趣,可见铜钱上并未粘上鱼腥。 而卖甜食者,手上沾有蜂蜜,糖粉,麦芽糖碎儿,送物接钱间定会沾染这些蚂蚁喜食的甜物,果不其然刚众人所见,蚂蚁儿成群结队地爬上铜钱觅取甜食,可见这铜钱是卖甜食者所有。” 众人击掌称好,鱼贩儿百口莫辩,无地自容,垂头丧气地随着衙差去了府衙领罪。 万宁顺利解决了这起小案,心满意足地随着岑平回了车上。 此时,人群中刚从知州府出来的乔声瑞看着万宁的背影有些发呆。 这姑娘的背影看着眼熟。且他刚刚看清了,这戴着帷帽的姑娘与岑通判嘀嘀咕咕说了一番话后,岑通判便解决了这场争执。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初见阿咸时的情景。 自嘲地笑了笑,他一定是太想阿咸了,这才会看谁都像她。 刚刚他去知州处自觉举,知州答应会上报免其罪。这事解决后,他便想快马加鞭赶回乐溪告诉阿咸,然后再把心里所想一并与她说了。 阿咸她一定会高兴吧?乔声瑞想。 第31章 入岑府 - 谋春 - 玉糖梨 过了红石板大街,又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街北忽现双间朱漆大门,门前列站着两名小厮,见马车停下,一人快步迎上前搬下杌子。一人迅速开启大门,门内又出来四名仆从,帮忙搬下万宁等人的行李。 这就是岑府了。 随着岑平一路朝里走,进了垂花门,便有一个婆子出来引路。 “主君可算领了姑娘回来了,老太太都念了一上午了。” 刚转过两间厅,走上抄手游廊,又有一穿着碧青袄子的女使出来相迎,一边引着路,一边含笑相迎。 万宁心下想着这位女使应是岑家老太太身边的了。 “路上遇了阻碍,耽搁了些时候。”岑平简单解释了一句,“大娘子可来了?” “一早就在了,除了旸哥儿,昶哥儿念着学没来,三姑娘,四姑娘,晖哥儿一早就在老太太跟前尽孝呢。”女使笑盈盈地回道。 岑平“嗯”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侧脸对女使说道:“以后四姑娘得改叫五姑娘了。” 女使目光快速扫过万宁,含笑应诺。 没一会儿,万宁便瞧见了石砌圆拱门,上书“集福堂”三个大字,此处应该就是老太太所居院落了。 进了院门,两个年纪小些的女使打起了帘笼,听见里头有人传话: “主君、四姑娘到了。” 两人一进门,就见一四五岁的孩童飞奔了过来扑进岑平怀里,嘴里喊着:“爹爹你可回来。” 岑平宠溺地拿胡须蹭了蹭他的小脸,又痒又疼的感觉逗得小孩童咯咯咯的笑着。 “快把晖哥儿抱下来,别累着老爷!”岑平正妻房氏嘴上吩咐晖哥儿乳母,眼儿却停在万宁身上细细打量。 今儿不同上次的装扮,万宁一身鹅黄长裙,外批素面银纹袄褙子,纤腰不盈一握,樱桃小嘴不点而赤,皮肤细润柔光,双目慧黠灵动,竟美得如此清新无瑕。 房氏心里头不由咯噔一下。 “快拜见你祖母。” 岑平催促。 万宁提起委地的裙裾,叩拜于地,沉声说道:“宁儿给祖母、大娘子问安。祝祖母吉祥如意,福寿安康!” 声音清朗温和,神色谦恭柔顺,举止大方自然,看着完全不似乡下长大的孩子。 “快起来吧,这些年你受苦了,孩子。”老太太慕容氏朝身边的妈妈使了个眼色,老妈妈即刻心领神会,上前几步扶起万宁,并将一晶莹剔透的白玉簪子为万宁簪上。 “这么些年你都在乡下生活,今个总算回来团圆了。祖母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根白玉簪子是我年轻时候的,成色极好,今日就给了你,当做见面礼了。”慕容氏含笑说着,脸上也有着几分慈爱,只是看着万宁的目光带着些许疑惑。 万宁赶紧谢过,柔声说道:“宁儿收了祖母如此贵重的礼物,自是要回礼的。只是宁儿自小在乡间长大,眼光比不得读着书见过世面的哥哥姐姐,更不知祖母喜好,便随意买了块料子,只望祖母别嫌。” 说完,转身唤了门外候着的浅喜,将前些日子买的妆花缎呈给了老太太。 慕容氏身边老妈妈接过呈于她看了。 “这等难看的料子也好意思送祖母,真是乡下丫头,毫无见识。”二姑娘岑菁瞧了一眼老太太手上的料子,似是酱紫色的织锦,以为是普通的缎子,心中难免不屑。 随着老太太将料子都抖开些,织锦上布着金线和彩绒织出的“骨朵云”,既精巧又不失贵气,一看便是上乘的料子。 “老太太,竟是如今最时兴的鱼妆缎呢。”老妈妈眼角都带了笑,她知慕容氏正想今年裁一块贵重的妆花缎子做新衣,这四姑娘的见面礼正巧就送到老太太的心头上。 “好,好,宁儿你有心了,眼光也好,这料子我收下了。”老太太细细摸了摸这料子,满意地点点头,由衷地夸赞了万宁了。 万宁见她真心喜欢,松了口气,甜甜谢过祖母。 “不就是一块破料子吗?哄的祖母这般开心,就知道使手段的小野种。”岑菁今个一大早就到集福堂等着看万宁出丑。房氏说了,万宁这种乡下长大的土狍子能识得什么礼数,穿衣打扮也是不得体,祖母看了肯定不喜。到时候她求了老太太早些把她订给沈家,既解决了眼前困局,又不会长期在眼前惹嫌,一举两得。 可是今日她所见的万宁和上次所见感觉像换了一个人。 不仅打扮得体,这礼数规矩更是得体,且还哄的祖母开心,这让岑菁闷了一口气,又酸又涩。 再看母亲房氏脸色,也是不好。 “菁儿,以后宁儿就是你的妹妹,小野种三个字不要再让我听见!”老太太虽然岁数大了,耳朵却不背,岑菁坐得离她近,故而她刚刚骂万宁的话老太太都听见了。 岑菁遭了训斥,自是不悦,却不敢同祖母顶嘴,只能干瞪眼。 “母亲,老爷,既然宁儿已经回来了,那按排辈儿,是否给她改个名儿,我思量了几日,觉得蒲字不错,蒲苇韧如丝,倒符合宁儿的。 万宁心中冷笑,“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房氏这是在暗讽岑平在外的风流债呢,给外室的女儿取这样的名,多膈应。 而且房氏哪是希望万宁韧如丝,恐是望她蒲柳之质,早日衰败吧。 “多谢大娘子取得好名,不过宁儿的名字也是父亲取得,并请了大师算过,此名可卸去女儿身上不祥之气,保佑祖母身康体健。” 房氏不是出主意说她与祖母八字不合才送去乡下的吗?她现在就用这个堵她的口。 她的名字好着呢,就因为取了这个名字,她的八字才不会冲撞老太太。 “宁儿现在的名字挺好,好端端改什么名!你要有这空,还不如多教教菁儿规矩!瞧她现在成什么样了,口无遮拦,善妒嫉才,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岑平脸色不悦,冷声哼道。 房氏被夫君在小辈面前训斥,又囧又气,再开口语气便重了些:“老爷不愿改名就算了,何苦扯上菁儿说事!又或是你明面上是说菁儿,暗地里是指我呢?我如此委曲求全,顾着你的体面,你倒好,丝毫没想过我!” 说着说着,眼眶儿便红了。 岑菁见母亲难过,款烟款起身走到房氏身边,低呼一声娘亲,泪儿随声而落。 “好了好了,今儿是该高兴的日子,何必为这点事争执,改名的事以后再说。这都正午了,快些摆饭,你们不饿,我老太婆可是饿了。” “孙女也饿了,那就吃饭吧。”万宁可管不了房氏和岑菁伤心不伤心,她机灵地迎上去扶着老太太慢慢儿朝花厅走去。 屋子里只留下房氏和岑菁,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气得她俩直跺脚。 第32章 母子言 - 谋春 - 玉糖梨 午时这顿饭吃得还算丰盛,两片果碟、四碗水菜、一味菰菜莼羹,外加小米干饭、笋肉馒头,万宁吃着香,觉得这岑府的厨子手艺不错,有着家里的味道。 房氏和岑菁闹了那一出后就回了自己院子,不曾来食。 陪着一块吃的是岑平、岑芯、岑晖。 岑芯是岑平小妾何氏的女儿,原来在家排行老四,因万宁长她四岁,故自万宁进府之日起她便改称作五姑娘。 岑晖是房氏的小儿子,房氏生了三儿一女,大儿子岑旸,二儿子岑昶都在秀州的莲山书院念学,拜得是成朝大儒姜孟鹤,据说岑旸才华横溢,文采非凡,深得姜老器重,是个有出息的。 饭后,岑老太太便让万宁先去安顿歇歇,独留了儿子岑平说话。 万宁这一番赶路也是累了,拜谢过老太太后便随着领路的仆妇去了雅丽居。 这院子是岑菁所居,房氏将万宁安顿于此,约莫是想放在眼皮子底下好摆布些。 万宁退下之后,岑老太太屏退了左右众人,独留下岑平。 “平哥儿,这会子就只有你我母子二人,你与我说句实话,宁儿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岑老太太从一早就应付着房氏的不满,岑菁的不甘,她们心里头的不痛快她哪会不明白。 自从房氏与她说了岑平在外做了这没脸的事后,她就想好好问问儿子。奈何岑平公务繁忙,待有了空,又直接去了乐溪县乡下,把万宁直接给接了回来。 这事就这样一路顺着发展到今日万宁进府,岑老太太总算得了个机会问个清楚。 “母亲,宁儿是我在外头……”岑平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应着,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岑老太太赫然打断:“胡说!你对我也没个实话了。大娘子与我说这事时,我便不大相信。 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会不知道你的秉性? 你向来是不好这些的,何小娘的事也是个意外,为这事你和大娘子都变扭这些年了,你怎会还在外头惹下这些风流债? 何况按宁儿这孩子的年岁,十五六年前你还未外放,那时候你和大娘子每天都是蜜里调油,恩爱着呢,怎还会在外头有人? 虽说原先我想着不合常理,但却没十足的把握,今个宁儿这孩子一到我跟前,我便确定这孩子绝不是大娘子说得,是你和外头的女人生的。” 岑平奇了,问道:“母亲何时生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是不是我们岑家的血脉您一瞧便知了?” “嘁,别和我插科打诨。就宁儿这孩子眉目如画、轻云出岫的模样哪儿像你了?” “母亲……您儿子我就算现在上了些岁数,可当年也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怎就生不出宁儿这般模样的孩子了?再说菁儿不也是明眸善睐、面若芙蓉,长得甚好么?” “菁儿那是随了大娘子!大娘子当年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配了你还不是因为房老太太看着我这张老脸的份上?不然能看中你?”岑老太太果然是亲娘,损起儿子来丝毫不留情面。 “母亲,有您这么埋汰儿子的吗? 得得,菁儿长得好那是随了她娘,行了吧。那宁儿也随她娘。”岑平无可奈何道。 岑老太太瞧着儿子委屈的模样,不由扑哧笑了,呷了口参汤,不再逗趣岑平,正经说道:“其实我是瞧着宁儿这孩子完全不似乡下长大,那言谈举止恭敬大方,规规矩矩,竟像是豪门大家教出来的。再说她的模样,乍一看之下真像一个人,只是那人更为刚毅些,宁儿眼睛又大又圆,反倒中和柔顺,更显娇丽。”” 说完,见岑平低着头没说话,岑老太太便越发直接了当:“你定是知道我说得是谁,你且告诉我他们现在何处?宁儿是不是他们的孩子?” 岑平双脚打开,双手搭在膝盖上,身体弓着,显得十分憔悴。 “母亲既然猜到了,儿子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宁儿确是他们的孩子。”岑平终是说了实话。 “那他们人呢?现居何处?”岑老太太急问。 岑平心头一紧,痛苦悲伤便瞬间涌上双眸。 “他们…没了。”岑平低声吐出这四个字,手儿不由自主抓紧了双膝。 泛白的指关节如同冬日的寒霜,覆着岑平的心口,一点点的冰封。 “没了?没了!”岑老太太惊讶万分,“如何没的?” 岑平对此也不好多说,只说是一场意外。 岑老太太吃的盐都比岑平吃的饭还多,怎会轻易相信岑平所说。 见儿子不肯多说半字,老太太便自己琢磨开了,前后这么一想,岑老太太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平哥儿,难道说…”岑老太太眼里顿现了惊恐! 岑平重重地吐出口气,苦笑道:“果然只有母亲最懂我,这事儿发生在宏州,事后我日夜不眠地追查,可一切线索都像蒸发了一般,一点儿都寻不到。我心里其实十分着急,直想早日查出真相,可是越到后面越怕,普天之下又有谁有这本事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无形当中似乎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幕后涌动,这让他想到一个人,只是若真是此人所为,那他真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若真是这般,那真的是让人寒了心啊。他们为他做了多少,最后竟然落得如此田地,这…”岑老太太痛心疾首,有些不该说的话险些就脱口而出。 “母亲!有些话我们只能烂在肚子里。”岑平痛苦万分地劝道。 老太太倏地睁大眼睛,坐直了身子,片刻后肩膀一垮,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终只是凡夫俗子。 “如此,你早就该把宁儿接来,怎可把她独自一人留在外面。” “儿子也知道错了,所以借着这孩子的谋算就把她带回来了。我无力为宁儿父母昭雪,只能照顾好宁儿,以后为她谋个岁月静好,也算是不辜负了宁儿父母曾经的信任。”岑平道。 “天理昭昭,若不是我们岑家有这一大家子要保,我们定是要为他们申冤的。现如今,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岑老太太语带悲伤,无奈说道,“既然宁儿是这般情况,我们定不能让她受了委屈。这孩子就让她住到我院子里来吧。” “若是这样自然是最好的,待在母亲院里,有母亲看顾教导那宁儿定会平安喜乐。只是如此这会不会太累着母亲?”岑平道。 “这孩子看着聪明乖巧,我有什么会累着的?倒是菁儿娇蛮任性,宁儿和她住一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呢。”想到饭前房氏和岑菁那番闹腾,岑老太太顿时就不放心了。 “段嬷嬷!”老太太叫道。 段嬷嬷赶紧应声进了屋。 “你带两个身子壮实的婆子,现在就去雅丽居把四姑娘接过来。”岑老太太吩咐道。 段嬷嬷领了命便去办了。 第33章 发卖谁 - 谋春 - 玉糖梨 雅丽居在岑府的东面,连着房氏住的欣荣苑。 万宁一脚踏进雅丽居的院门,就觉得气氛不对。 一个又矮又肥的婆子外加三个高高壮壮的女使正在站在院中当中等着她们呢。 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副要演一出好戏的意思。 “来人,把四姑娘身后的老妈子、丫鬟拉出去发卖了。”肥婆子盛气凌人地发号施令,身后三人拿了麻绳就要上前去拉崔妈妈、雀尾、浅喜三人。 “等等!”万宁怒喝一声,站到了崔妈妈三人面前挡住了要上前的女使。 “四姑娘,您以后可就是我们岑府的千金了,大娘子一早就给您挑好了人等着伺候,这几个外头的怕是不懂什么规矩,早些打发了更好。”肥婆子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扶着万宁,“四姑娘就别管了,这路途奔波劳累,先进屋歇歇吧。” 说着,手下暗暗使了劲,紧紧抓着万宁的胳膊就要将她拽开。 万宁吃痛,不由皱紧了眉。 肥婆子嘴角噙了冷笑,心中暗想:这细胳膊细腿的逞什么能,我再用点劲都能给你捏断了。 心下想着,手上又增了两分力,她就等着听万宁惨叫求饶。 一个外面狐狸精生的野种,还想装大尾巴狼,给她家大娘子添堵。今个就要给她点厉害瞧瞧,看她还敢不敢再耍手段。 “哎呦!” 可肥婆子没听见万宁惨叫,自己却惨叫一声,随即觉得抓着万宁的手像被铁钳子卡住了般疼痛。 雀尾捏着肥婆子的手腕,硬将那只肥猪蹄般的爪子从万宁身上挪了开。 眼睛瞧着雀尾似乎没使什么力,肥婆子却疼得龇牙咧嘴,额上直冒冷汗。 “你个小娼妇,放开我!我可是大娘子院子里伺候的。”肥婆子疼得汗珠子、眼泪儿刷刷刷往下落,嘴上却还不忘威胁雀尾。 雀尾什么话都没说,手上稍稍再加了点力,就听得“咔嚓”一声,肥婆子的手腕断了。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听得正在拉扯崔妈妈和浅喜的三个女使心里头咯噔一下,紧接着肥婆子杀猪般的惨叫声让她们瞬间白了脸。 借此浅喜一把就将她们推开了去,将崔妈妈护在了身后,嘴里骂道:“你们这些个强盗土匪,蛇鼠蝇虫,这是想要” 三个女使骂了两句,正想要再次上前,就听万宁厉声喝止:“你们敢!谁再敢上前碰我的人一下,就折了她的手。” 女使们这边瞧瞧万宁,那边看看落在雀尾手里的肥婆子,再瞅瞅她那已经被捏断的手,一时间都不敢再动手。 “救命啊!杀人啦!”肥婆子疼得再也站不住,肥胖的身子瘫软下来,跪在了地上。可断了的手还捏在雀尾的手里,以至于她不得不用力向上撑起身子去减缓那只手的拉力。 否则真有可能手腕断了,手臂因受不了身体的重量也跟着脱臼。 “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祝妈妈。”原本在主屋里等着看戏的几人听得那么大的动静,不得不出来瞧瞧发生了什么。 房氏身边的戴嬷嬷见雀尾像拎着一头待宰的猪一样对待祝妈妈,不由气得发颤。 这祝妈妈可是欣荣苑的老人了,岑府上下除了主子,一般人谁敢动她。谁动了谁就是打大娘子的脸。 跟着房氏从屋子里头出来的岑菁瞧见了极为震惊,祝妈妈竟然被一个看着只有她一半重量的丫头给打了? “贱婢,你还不住手!”。午间祖母训斥她的事,已让她气得午食都没吃,这会子又见雀尾辱打祝妈妈,心中怒火便蹭蹭蹭往上冒。 雀尾瞟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几人,手指头一松,祝妈妈的手便软塌塌地滑溜下来。 也不知是惯性还是疼痛所致,这边雀尾松了手,那边祝妈妈整个就脸朝下噗通趴在了地上。随着一声闷哼,祝妈妈突然像个木桶般在地上打起了滚,嘴里嗷嗷叫痛。 众人一瞧,也不知是磕破了鼻尖还是磕断了鼻梁,竟是满脸的血。 “你!你!你…还…敢打人。”戴嬷嬷食指直直指着雀尾,整个人气得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上去将这三个混账奴婢给我捆了打!”房氏再也忍耐不住,咬牙切齿地喊道。 几个仆妇便欲上前。 雀尾眼角余光一扫,冷如冰刀的目光让她们打了个冷颤,脚步便如冻住一般,不敢移动半步。 “你们,你们……难道想造反了不成?你们不敢上前,我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打当家主母不成。”房氏见众仆都被雀尾给唬住了,气急败坏,怒不可遏地往前走,顺手扯过一仆妇手中麻绳,就要自己动手。 “大娘子是要捆了我吗?”万宁快步上前,拦住了要亲自动手的房氏。 “你以为我不敢?你不过是……我是你长辈,打骂教导于你有何不可?”房氏怒目而视,满心满身的怒火高涨难熄,似要从眼里喷出来一般。 万宁冷笑:“不知儿做错了何事,回府第一日就让大娘子拿了绳索要捆我,还要发卖了我身边的几人。” “得知四姑娘今日回府,大娘子早几日就亲自为您挑选好了得力的妈妈、女使来伺候您。哪知姑娘你一点都不领情,却在这又打又骂的,这真是寒了大娘子的心啊。”戴嬷嬷见雀尾有些功夫,且是个冷面冷心的主,怕房氏吃亏,赶紧上前隔开二人,顺带暗指了万宁不识好歹。 “戴嬷嬷,不知今日起我算不算是府里的姑娘,父亲的女儿?” “自然是的。” “那我身为主子,和大娘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万宁冷斥。 戴嬷嬷一愣,老脸瞬间像涂了染料,青一下红一下答不上话来。 虽说主人家说话,未经允许身为奴仆是不能插嘴,可她是房氏乳母,平日里谁敢如此说她,可万宁这样直白说了,她也不能反驳,就这样丢了老脸。 “四妹妹真是好大的架子,戴嬷嬷是我母亲的乳母,在这府里连我都要敬她三分,你倒好,刚来第一日就摆起了主子的架子。”岑菁身为其姐,自认为可压万宁一头,便出口嘲讽。 “若说架子大,我可比不得三姐姐。不过是被祖母训斥了两句,三姐姐便连祖母摆下的席面都不肯去了,也不与祖母拜别。现在却在这里敬一个乳母,虽说乳母有哺育之恩理当礼敬,但终究祖母才是血脉至亲。敬乳母不敬祖母,不知这是何道理?”万宁铿锵有力地反击。 “你!”岑菁语塞。 “够了!我身为岑家的主母,你的嫡母,竟连处置几个下人都不行了吗?”房氏本想给万宁来个下马威,斩了她的左膀右臂,让她可以俯首帖耳,结果闹了半天半分便宜没沾着,还损兵折将, “大娘子,崔妈妈等人都是自我小时候就跟着我的,对我照顾极其周到,您凭什么要打发她们?”万宁质问! “我掌管着这府里头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为了阖府平安,自然是要严进严管。她们三个虽是随着你进来的,但却不如原来府中的人知根知底,打发了自然对大家都好!”房氏道。 “四姑娘,哪怕你再训斥老婆子我不懂规矩我也要劝上两句。大娘子是你的嫡母,你怎能为了几个奴婢如此顶撞于她,这要传出去,岑家还有何体面?”戴嬷嬷插嘴帮腔。 “身为主母,把女儿身边伺候的老人全都打发了,然后换上自己的人这就有体面了?”万宁冷讽。 “瞧您说的,您是大娘子的女儿,您身边的奴婢不也是这府里的奴婢么?自你进府之日起,她们的契书也跟着入府库的,哪分什么女儿的还是母亲的。四姑娘还是听话些,这以后日子才更舒心些不是?”戴嬷嬷绵里藏针,笑得虚伪。 “是么?那不知道父亲身为通判,他的宗妇正妻,发卖良民算不算知法犯法?”万宁脸上的愠色忽然渐渐褪去,嘴角轻轻勾起了弧度,露出一缕意味不明的笑。 她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落在了房氏、戴嬷嬷一众人等身上,看得她们莫名的心里发慌。 第34章 皆家人 - 谋春 - 玉糖梨 集福堂的厢房内岑老太太正靠在绛红色联珠团花纹的隐囊上,听段嬷嬷回禀刚刚雅丽居发生的事。 “你说那个叫雀尾的丫头是会功夫的?祝老婆子的手腕都被她给折了?”岑老太太眼里冒着精光,刚刚这雅丽居里的事竟比戏台子上演的还精彩。 “是呢,奴带着王妈妈,李妈妈到了雅丽居就看到那里已经乱做了一团,祝妈妈满脸是血,手腕儿断了,疼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的,怪吓人的。”段嬷嬷说着,拍了拍胸口,她还真被祝妈妈那鬼样子给吓了。 “原先个我还担心这丫头吃亏,现在想来是我多虑了,这丫头身边能人多着呢。”岑老太太颇为欣慰。 “可不是,奴本想着要费些口舌功夫与大娘子周旋,却不想去了之后才知道四姑娘竟这般厉害。而且最奇的不是雀尾会功夫,而是姑娘身边的老妈妈,女使竟都是入了籍的良民。” “哦?你是说宁儿身边的崔妈妈,雀尾,浅喜都是良家子?” “对啊,老夫人您说奇不奇?这老爷和四姑娘亲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早就给这几人放了籍。” “呵呵呵,这种事倒像是宁儿娘做的。” “老夫人您认得四姑娘亲娘?”段嬷嬷压低声音好奇问道。 岑老太太眯起眼儿不回答。 段嬷嬷也不敢追问,继续道:“四姑娘一说服侍她的几人都是入了籍的良民,真是把大娘子给惊着了。” 段嬷嬷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大娘子当时惊得连手上的绳子都掉了,再看到万宁拿出几人的籍书,大娘子几乎都要气得撅过去了。 “老夫人,这四姑娘看着柔顺温和,实则也是个有主意的,且这次与大娘子有了罅隙,您不担心以后家里会不得安生吗?”段嬷嬷略有担忧。 “唉,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娘子她什么都好,对平哥儿,对岑家都是一心一意的。就是心性太高,眼里又容不得半粒沙子,以至于养得菁儿也跟着眼高手低,娇蛮任性。我是年纪大了,平日里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折腾。现在有这个丫头来磨一磨她们的性子也好。 至于那个祝婆子,就把她移到庄子里养伤,待伤好了也不用回来了。大娘子那边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岑老太太吩咐。 段嬷嬷点头称好。 这祝妈妈之前仗着和戴嬷嬷带了点亲,在欣荣苑是作威作福,下人们敢怒不敢言。老太太以往顾及和大娘子的婆媳关系,也没去理会,这次倒正好以她不敬主子,寻衅滋事为由打发了。 “四姑娘几个现在都安顿好了?”岑老太太问道。 “已经安顿在西厢了。大娘子得知崔妈妈几人不是贱籍后已自知今日所谋之事成不了了,奴正好上前说了老夫人让四姑娘到集福堂住着,大娘子借坡下驴,赶紧让奴带了她们几个过来。 四姑娘本想来谢您老,但念及您午后得小憩,便说了待晚些再来请安。”段嬷嬷回道。 “她行了半天的路,到府里又和大娘子争执了半晌,让她歇着吧。晚间要是有那精气神就来陪我这老太婆吃饭,要是觉着累就让人把饭送到房里去。” 说着,岑老太太微阖双目,似要休息。 说了这许久的话,她也是累了。 段嬷嬷赶紧取了羊绒小毯轻轻为她盖上,又挑旺了暖炉里的炭火让屋子更暖和些。 瞧着岑老太太呼吸渐稳,安然入睡,段嬷嬷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只是她这心里头总有几分不安。 她总觉得这四姑娘就是个谜,老夫人应该是知道谜底的,只是不知道这谜底是福还是祸。 另一边集福堂的西厢房内,崔妈妈和浅喜正在那整理着带来的行李,雀喜则拿了跌打药酒为万宁揉那被祝妈妈捏得乌青的手臂。 “哎呀,哎呦,雀尾姐姐,你轻点儿,疼!”万宁秀眉紧拧,小脸儿上的五官都疼得扭到了一块去了。 雀尾眼也不抬“嗯”了一声,手下的力气却是分毫不减。 这淤青要是不揉开,少不得要疼上好几日。 好在师父教她配制的药酒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只要揉上一会,不出两日便好了。 “这天杀的肥婆子,下手这般重。我们姐儿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她这粗蠢贱妇的暗劲。”一旁正在整理衣物的崔妈妈瞅见了万宁手臂上的大片淤青,心疼得眼泪儿都要掉下来了。 万宁两岁便交由她伺候照顾,是她搁心尖上疼得宝贝儿,现在进了这岑家第一天就被个仆妇给欺辱了,她怎能不难受。 “我没事,崔妈妈。有事的是那祝婆子,她那手被雀尾姐姐捏断后,估摸大半年不会好了,以后恐还会落下病根。”万宁忍着痛安慰道。 “残了更好,省得再去祸害别人。姐儿你不知道,这大户人家里的婆子有些真得是坏到了骨子里,常做些仗势欺人的混账事。”崔妈妈将衣物收拾妥当放进了柜子。 “就是,这些婆子太可恶了,好在有姑娘和雀尾姐姐,今个她们也没占到便宜。”浅喜干完活,倒了杯清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刚刚在雅丽居与那些个仆妇、女使对骂,她这嗓子眼都渴得冒烟了。 “姑娘的手没事了,过两日就好。”雀尾给万宁揉好了胳膊,轻轻为她拉下了衣袖。 “姐儿要不午睡片刻?这一上午的赶路可别累着了。”崔妈妈问道。 万宁点点头,说道:“我们都好好歇歇,今日得罪了大娘子一众人,以后住在这岑府还有好多事要应对呢。” 一顿,又道:“崔妈妈,浅喜,雀尾,之前我们死里逃生我便说过你们早已放籍,若想要自寻出路,求个安稳随时都行。虽说我已是家破人亡,但爹娘尚有不少银钱留下,你们要走我自会给足盘缠,让你们以后衣食无忧。今日入了岑府,此后前路如何我也不知,你们早做打算也好。” “姐儿怎又提这出,不管前路是生是死,我们都是要跟着姐儿的。”崔妈妈连忙说道。 浅喜也道:“姑娘休要再提让我们走的事了,浅喜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 “呸,我可不要你做鬼吓唬我。”万宁嘴上打趣着,眼眶儿却红了。 她们其实早就和她是一家人了。 她的母亲一直都主张人生而平等,所以跟着他们的家仆早就算不得奴仆了,他们都被母亲放了奴籍,成了良民。 只是如此众人反倒忠心,一心一意地留下服侍,家里头也从没这勾心斗角之事。 若不是凶徒行凶,他们如今仍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吧。 想及此,万宁便觉心中疼如刀割。 第35章 鲜鱼汤 - 谋春 - 玉糖梨 晚间约莫酉时,万宁梳洗一番正欲去集福堂主屋给岑老太太请安。 刚出了房门就见午时为她引路的女使前来。 “这位姐姐可是祖母有事吩咐?”万宁笑问。 女使给万宁行了礼,笑盈盈地说道:“主君入夜回府说是要在集福堂用飧,老太太便让奴过来请姑娘过去一块吃。” “真是巧了,我正要去给祖母请安呢,那这就一起去吧。”万宁抿唇笑曰。 女使便引着万宁往主屋去了,浅喜紧随其后。 入了偏厅,待转过大理石坐屏,万宁就见岑平已陪在岑老太太身边闲聊。 远远听见老太太说:“你哪是拿了鱼来孝敬我,不过是不想回欣荣苑与大娘子斗嘴,来我这避避罢了。” 岑平苦笑:“母亲可别取笑儿了,确实是霖江渔民刚收网上岸,儿见那鲫鱼又大又新鲜,便买上几尾带回家给母亲尝尝。” “你那点心思还能瞒得住我!”岑老太太正欲说上两句,就听万宁翠铃般的声音传了进来。 “祖母,俗话说冬吃鲫鱼夏吃鲤,现在的鲫鱼肥厚鲜美,性平味甘,和中补虚,正适合煨汤给祖母喝。父亲这是一片孝心,祖母您就别说他了。” 话说完,人也到了岑老太太跟前,端端正正行了礼,问了安。 “既然宁儿说是专门孝敬我的,那我就收着了。”岑老太太拉过万宁的手儿让她坐到身边,又对一位身边立着的女使说道:“去看看小厨房膳食准备得如何了?那鲫鱼可炖了?” 女使领命速去。 “等等。”万宁喊下女使,笑对岑老太太说道:“祖母,这时候的鲫鱼慢火文煮最是养人。若是厨下还未做,不如裹了盐冷水下锅,用菘菜心芼之,将熟时放入葱白、姜萝卜汁及酒各少许,最后再将陈皮切丝,撒入锅中,如此既去了鱼腥又温补脾胃,最适合祖母吃了。” “听听,听听,这孩子还懂美食,说得我老婆子口齿生津,这就想喝上一口这煨鱼汤了。”岑老太太看万宁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吩咐下去就按万宁说得做。 岑平见万宁哄得老太太高兴,心里头也是欢喜,便也寻了一些外头的趣事说与岑老太太听,听得老太太开怀畅笑。 三人谈笑间,饭菜也备好送了上来,三人也懒得移步,便在这偏厅摆上小高桌,三人围坐在一起用饭。 和午膳比起来,晚膳简单了许多,但仍让人看了垂涎欲滴。有火腿冬笋、酿芽蚕豆、姜醋生螺,主食是小米干饭。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万宁口授版鲫鱼汤。 一上桌便得了赞,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乳白色的鱼汤、爽滑的鱼肉尝一口回味无穷。 软硬适度,又香又甜的干饭浇上一勺鲜美的鱼汤,真是令人食欲大增的美味佳肴。 岑老太太难得吃了一整碗鱼汤拌饭,又喝了小半碗的鱼汤,若不是怕夜间吃多了不好克化,老太太倒还想再喝上一碗。 “母亲好久没吃得这般津津有味,看来儿这鱼真是买对了。”岑平见母亲吃得开心,脸上不由也挂满了笑容。 “除了你鱼的功劳,还有宁儿煮鱼的好方法,这鱼汤里放入陈皮,略带了点酸,又去腥又开胃。”岑老太太轻拍有些鼓胀的腹部,笑呵呵道:“今个儿我真是吃撑了,待会好宁儿陪我到园子里走上几圈,消消食。” 万宁赶紧说好。 “对了,昨个袁知州遣人送了一些干果蜜饯过来,说是乐溪县的县令送来给秀州府衙老爷们的,你不在他就命人送到宅子里来了。”岑老太太道,“本来这事不该我与你说,但我见你今儿回来还未与大娘子正经说上话,恐耽误了事,就和你说了。 大娘子收了后分了我一盒子盐梅,我不爱吃这些,正好宁儿从乐溪过来,等会你就带回去吧。” 万宁谢过祖母。 岑平听了,说道:“此事今日下午去了府衙知州已与我说起。那乔县令因今年早春判错了案,特来自觉举,以望能免罪。” “哦?判错案了?是人命大案吗?”岑老太太好奇道。 “是人命案,不过听知州说及经过,这案子极其复杂,百转千回的才抓住了犯人。说起来也是奇案呢。”岑平简单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说的过程中,岑平几次观察万宁神色,皆见她低头倾听,却没有插话,想着她 “那这乔县令也算是拨乱反正,知错能改了。这案子如此错综复杂,一开始有所失误也是难免。”老太太叹道。 “正是如此知州便有意适用自觉举免罪这一条了事。”岑平道,“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个犯人入狱后竟自尽了,故而难免又要落个监管不力的错漏。” 自尽?一直颇为镇定的万宁听得这两字倒是心中一惊。 陈二叔自尽了?难道他是因为愧疚自责不能释怀,最终选择一死了之? “犯人自尽了?哎呀,这乔县令也是麻痹大意,怎能不严加看管呢?这下还能免罪吗?”岑老太太问。 “听知州的意思是要轻罚,我也觉着这乔县令年轻有为,一向又极为勤勉,这案子本就复杂,最后终是破获了。犯人怕刑法,畏罪自尽也不能全怪责于他,所以小惩大诫也就罢了。好在自尽的犯人是西域人,在这没家属责难。” 什么?是沙木自尽了?这事不对吧。万宁听着岑平和老太太的对话,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已是海浪翻滚。 想到那天晚上一直求饶的沙木,她觉得此人极为惜命,怎会自尽? 万宁陷入了沉思。 “宁儿,宁儿…”万宁一心回忆案情,老太太喊了她数声她才听见。 有些惶惶地抬起头,就听老太太埋怨道:“你瞧你,说什么案子,把孩子吓到了。” 万宁尴尬地笑了笑。她哪会被案子吓到,她是觉得沙木死得蹊跷。 岑平若有所思地瞧了瞧万宁,他可不相信万宁会被这案子给吓到了。几年前他可是多次瞧见万宁的娘亲就带着她在案件现场查案探踪。 那时候小万宁都没吓着,长大了胆子难道还会长小了不成? 他担心万宁和这个案子有关。 袁知州今个儿还提到乔县令身边有个能人咸郎君,当时他未觉有何异样,此时瞧着万宁神色,他忽然忆起有几次听得万宁娘亲唤她乳名:阿咸。 难道… 岑平也陷入了沉思。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去园子里走走就要歇下了。你呢,也回欣荣苑去,好好哄哄大娘子,你们十几年的夫妻了,别老冷着对方把少年时的情分都给磨没了。” 岑老太太见岑平也发起了呆,以为他在为与大娘子的事烦忧,不由劝了两句。 岑平闻言,收回思绪,道了晚安便欲退下。 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不一会段嬷嬷匆匆进来,附耳对老太太说了几句话。 老太太随即变了脸色。 第36章 死人了 - 谋春 - 玉糖梨 正欲转身离去的岑平,瞧着岑老太太脸色不对,不由停下脚步,关切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岑老太太挑挑眉,神情冷肃地给段嬷嬷使了个眼色。 段嬷嬷会意,束手敛首沉声说道:“主君,刚有人来禀,欣荣苑的祝妈妈死了。” “祝妈妈?”岑平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一旁的万宁却是大吃一惊。 午后她们才和祝妈妈起了冲突,这到晚间就死了?雀尾做事绝对有轻重,她是不可能伤了祝妈妈性命的。 何况当时在场众人都见了,祝妈妈只是折了手,摔伤了脸,并没有伤到要害,怎么突然死了? 难道……某些人一计未能赶走雀尾她们,又使了这用死人嫁祸的恶毒诡计? “是我院子里的老妈子?”岑平回想片霎,有些想起来了,“可是原来外院负责采买朱贵家的?” “正是。”段嬷嬷回道。 “朱贵三年前去乡间办事,路遇大雨连人带骡摔下坡死了,我记得当时为了安抚未亡人,特地将他们的女儿提到菁儿院里伺候。”岑平都想起来了,“这祝妈妈一直在院子里负责调教小丫头和一些杂事,怎么的就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且为何报到母亲这里?” 段嬷嬷便简明扼要地将下午在雅丽居发生的事告知了岑平。 “这祝妈妈受了伤后,大娘子还请了郎中为她诊治,固定了断手,药敷了鼻梁,确定没事才安排去庄子上养伤。 且她是傍晚吃了哺食才出发的,出府时绝对好好地。却不知路上发生了什么,这刚送到庄子上,就被发现死在车里了。 庄子里的人也吃不准是如何死的,且陪她一同前去的女儿咬定了是因为午后被人伤了致死,闹着要雀尾偿命,庄子管事老姚头便赶紧差了人过来送信,求府里给个明示。” 段嬷嬷瞄了万宁一眼,心中喟叹这四姑娘回来第一天便生出这般多的事,不知道以后府里还会不会安生。 “那这事交于大娘子处置就是了,何必来叨扰母亲。再说这人送出府时还是好的,且郎中也瞧过了没事,又有她自个女儿一路陪着,怎还能赖到宁儿身上。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岑平听了午后发生的事已是不悦,再听段嬷嬷这么说,只觉得下面人做事越发没分寸,心中很是恼怒。 “来人是先禀明了欣荣苑,可……”段嬷嬷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岑平和万宁,似是不敢往下说。 “说,都说出来给他听听!”岑老太太在一旁气冲冲地说道。 段嬷嬷这才畅言:“可大娘子说人是雀尾打的,送出去是老太太的意思,现在人死了,不管是被打死的,还是路上得了急症死的,与她都没关系,这事就由老太太做主便是。” “啪!”岑老太太长袖狠扫,绿釉荷叶盖的茶盅被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飞溅的茶水像是老太太心中升腾的怒气,四散而开。 “母亲息怒。” “祖母您别生气,小心自个儿身子。” 岑平和万宁不约而同出声相劝,万宁更是乖觉地上前轻轻拍着岑老太太的胸口,让她顺顺气。 岑老太太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呼呼喘着粗气,怒视岑平说道:“我不过是替她拿了这一回主意,她就这般气恼于我,她可当我是婆母,是她的长辈?果然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明面上孝敬我,暗地里巴不得我这老太婆早点没了。” 岑平听了母亲这般说,慌得跪下说道:“母亲,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秋娘她不是那个意思,她一直是敬重你的,怕是遇到这死人的事心中害怕,不知如何处置,这才……” 岑平虽然和房氏闹着变扭,但心里头还是向着她,也明白她倒不是因为岑老太太插手管事才说了那番话,她是气着他们都把外室的女儿看的如此重,心里头郁结难解才会说出这些话。 岑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闷声说道:“谷秋嫁入我们岑家这么些年,她什么性子我会不知道?她不过是气我待外……待宁儿好,心里头不舒服了。 可她是岑家的当家主母,宁儿也算是她的孩子,她就不能心胸开阔些,何苦与个孩子争个高低? 再说这祝老婆子仗着其夫对府里有些劳苦,又倚着戴嬷嬷的关系没少做一些狐假虎威的混账事,下面的人哪个不恼她,不恨她? 谷秋顾及她乳母的脸面,一直视而不见,却不知时间久了,终会助人下石,毁了主母的威信,伤了自己。 今个我借这个机会打发了她,也是替她做了坏人,她不领情也就罢了,怎还记恨起我这个婆母来了。” 老太太颤巍巍地说着,言语愤懑另岑平羞愧。 “秋娘她定不敢记恨母亲,不过是一时任性,待儿先处置了祝妈妈这事,再领了她来向母亲请罪。” 岑平说着便吩咐套车,连夜要去现场。 “父亲!”万宁忽然在背后叫住他,岑平身子一僵,虽说知晓万宁不过是逢场作戏这般叫他,但听着还是有着些许激动。 “我随您一块去吧。”万宁道。 岑平自然是不肯,老太太也说:“你一个女儿家,跑去那死人的地儿做什么?” 万宁回道:“这祝妈妈死得奇怪,且现在矛头直指雀尾。雀尾是我带来的人,出了事我自然是要查明的。” “那也用不着你个姑娘去查,你爹爹会查清楚的。”岑老太太眉目带忧,不放心万宁去那现场。 “祖母,孙女只远远地看看,不会凑前。这事儿总归是因我而起,却累及祖母生气,父亲劳身,孙女不去心中实在不安。”万宁轻声缓言,面色忧忧,令人动容。 “这……”老太太还是犹豫,岑平却同意了。 万宁的本事他已有所见,带上她定有帮助。 何况他也知道这孩子性子执拗,要是不带她去,指不定她又想了什么法子自己跑去,那还不如他陪着安全。 如此老太太也不再劝。 浅喜便取了帷帽,几人速速上车直往附近的丰粮庄去了。 第37章 有初断(加更求收) - 谋春 - 玉糖梨 一路快马加鞭,马蹄踢踏,颠来簸去地到了丰粮庄。 好在近两年,万宁没少受骡子、驴子、牛车、马车的颠簸,即便是颠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这一到地儿,她还是能麻溜的跳下车。 浅喜就有些熬不住了,一下车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老姚头,找个人扶她去屋子里喝口热茶歇一歇。你且领我们去现场瞧瞧。”岑平见浅喜吐得浑身发软,不能走路,只好先命人把她扶去歇息,他和万宁几人随着管事去查看现场。 老姚头赶紧找了两个模样周正的庄户婆娘扶着浅喜去一旁歇了。 老姚头心里头门清:这大户人家的丫头也是不能怠慢的,特别是这种主家看重的,更是要好生照顾。 这边浅喜被扶去歇了,另一边老姚头领着岑平往庄子里走去。 老姚头一路走着,一路瞧着岑平后头跟着走的姑娘,心中疑惑。 这主家来处置祝妈妈的事带着两个姑娘不知是何缘故?之前舟车不适的姑娘看着装扮应是府里的女使,那眼前这位身形轻盈,头戴帷帽的姑娘难道是府里的千金? 可是府里头就一嫡出的三姑娘和一庶出的四姑娘,三姑娘他偶见过一面,身量比这位要高些壮些,四姑娘不过十一二的年纪,也不会是现在这位。 所以不知这姑娘是何来头? 老姚头心思百转,虽困惑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敢恭恭敬敬地带着路。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现场。 简单的青瓦小屋外停着一辆半旧牛车,两名庄户守在旁边不准闲人靠近,见管事带了人来才退到一边去。 “老姚头,你先说说事发时的情景。”岑平问道。 老姚头恭顺地佝着腰,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禀通判,车子差不多是酉时到了庄子的,小的下午便收到信儿,说府里有位受了伤的老妈妈要来养伤,便急急命人收拾了这间屋子出来。 车子到时,等候的庄户便直接将车子引到了这儿,谁想几人正候着扶了伤者进屋,却见她女儿掀了帘子一声惨叫,说是她娘没了气息。 等候的几人中胆子最大的王婆子爬上车一瞧,这祝妈妈果然没了气息,身子都凉了。她们吓得半死,跑来通知了小的。 小的赶来一瞧,也不敢随意处置,加上……芙蕖姑娘,就是祝妈妈的女儿一直闹腾,说祝妈妈是被四姑娘的女使打死的,要报官拿人,小的就更加不敢耽搁,赶紧差人到府里报信。” “这芙蕖一路相随,竟没发现其母早已毙命?按你所说,这尸体都凉透了,可见早死了,她竟到了此处停了车才发现?”岑平问道。 “这……”老姚头是事后才来的,他并不知晓当时的场景。 一个婆子见状,插话道:“那芙蕖姑娘是坐在车外的,到了地儿她才掀帘子进去说是喊祝妈妈下车,没想祝妈妈已经死了。 她吓得直冲了出来,又哭又叫的摔下了车。老奴几人一时间都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奴胆子大些,爬上车探了鼻息,果然已经没气了。 唉,今日本以为只是领了管事的差来照顾个受伤的妈妈,却不想竟是棺材里打铳——吓死人。” 这婆子说着,使劲拍拍胸脯,看来也是吓得不轻。 “哦?坐在车外?她不在车内好生照顾自己母亲,坐车外做什么?”岑平觉得这芙蕖的举动很是奇怪,问道,“芙蕖何在?今儿赶车的又是谁?” “芙蕖姑娘在屋子里头歇着,已经哭晕好几回了。小的担心她有个好歹,便找了人一直看着。赶车的也在屋子里头,不过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头候着,就等着通判来问话。”老姚头回道。 岑平便欲领着万宁进屋子问话,回头却没见着她。 此时,万宁已摘下帷帽,悄然无声地爬上车查看车内情况。 虽然她以前也随娘亲去过不少凶案现场,但都是远远看着,这次直面死人,心里头还是有些发怵。 咬咬牙压着胃里泛起的恶心,万宁扯下车外的小灯笼,仔细看了这车里的情形。 狭小昏暗的车内,祝妈妈身体奇怪地扭曲着,左手手指呈痉挛弯曲状,右手被白布包裹,里面固定的竹板已经严重移位,似是挣扎所致。 她的面部肿高紫黯,口眼张开,脸庞边有大量白沫和秽物。 万宁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抓起祝妈妈没有受伤的左手仔细一瞧,上面指甲青黯发黑。 如此,心中便有了初断。 “宁儿,你快下来。”岑平抬眼四望,竟发现万宁在车上查验现场,大吃一惊,慌忙叫她下来。 万宁没有争辩,立马从车内钻出,由岑平扶着跳下马车。 岑平仔细打量一番,见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并无其它异样,不由暗自佩服这丫头胆量过人。 “你这孩子,怎敢一人跑到车上去。”岑平靠近她低声问道,“你可是有所发现?” 万宁一边伸手取过放置在车外的帷帽戴上,一边说道:“祝妈妈不是因伤而死,更不是因病而亡,故还请检官前来查验。” 岑平闻言,仍有些担心祝妈妈的死和午后的冲突有关,若是检官前来查实祝妈妈是被打所致,那雀尾就保不住了。 虽说雀尾于他并无利害,但她之于万宁一定是极其重要的,所以他才先以询问相关人等,而未请检官验尸。 现万宁如此说,他心中稍安,但仍不能笃定,故而又问:“宁儿,你确定祝妈妈不是因为挨了雀尾的打才死的?” 万宁道:“雀尾下午并未打她,虽说折了她的手,但也不致死,脸上的伤是她跌倒面目朝下所致,也不致死。何况人送来庄子前还是好好的,郎中之前也瞧过祝妈妈并无其它病症。所以,她的死与伤与病无关。我刚爬上车看过尸体,根据尸体的体表特征来看,祝妈妈更像是死于中毒。” “中毒?你是说有人毒死了她?”岑平大惊。 万宁面色凝重,沉静说道:“是否中毒而亡,是中何毒而亡还需进一步验证,故而还得请检官和仵作前来。” 岑平立马准了,遣了随行去请司理参军,并报备知州府。 第38章 问芙蕖 - 谋春 - 玉糖梨 屋内油灯照夜,光稀影薄。 穿着浅绿窠丝长裙,外罩深绿无袖夹袄的妙龄少女独坐在长条柳木宽凳上掩面哀泣。 正是小符斜挂绿云鬓,灯下佳人梨花泪。 同为女子的万宁踏入房间看得此幕都觉心尖儿一颤,心生怜爱。 在得知这少女便是祝妈妈的女儿芙蕖时,万宁简直不敢相信。 矮胖挫的祝妈妈竟能生出如此曼妙动人的女儿? 见了岑平等人进屋来,芙蕖聘聘袅袅起身,悲悲戚戚跪到岑平脚下,话未说泪先落。 “芙蕖求主君做主,为娘亲申冤。”语之切切,泪儿簌簌,真正是我见犹怜。 岑平淡淡说道:“你起来说话。” 芙蕖嘤嘤啼哭,不肯起身:“主君若不为奴做主,奴不能为母申冤,还有何脸面活着,还不如跪死在此,随母而去。” 岑平皱了皱眉,道:“这案子还在调查,你若有冤,好好说便是,不必要死要活。” 芙蕖捻帕拭泪,抽泣几声方再说道:“奴家的爹爹一年前为府里办事没了性命,独留了奴和娘亲相依为命,幸而主君、主母厚待,奴得以到三姑娘院中服侍。 原以为离得娘亲近些,可以照顾娘,不想未能好好尽孝,娘亲就……就走了。 娘虽平日里脾气暴躁些,对主君、主母确是忠心耿耿。今日领命办事,却不想得罪了四姑娘,招惹了这等祸事。那雀尾手段残忍,生生折断了娘亲的手腕不说,还将她痛打一顿,以至娘亲就这样……就这样伤重而亡了。 主君,主君,求您做主,将那打人之人依法严办,为奴娘亲伸冤呀!” 芙蕖声泪俱下,美目婉转,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府中的四姑娘定是那穷凶极恶,纵奴行凶的恶主。 万宁静静地听她诉完,待她说到最激动处时,忽然摘下帷帽,浅浅一笑问道:“芙蕖,你是说我纵奴行凶么?” 芙蕖大愕,哭红的双眼陡然睁大,结结巴巴应道:“四……四姑娘,您怎么来了?” 刚刚她只看到了岑平进屋,身后的姑娘戴着帷帽她也没细瞧,以为是跟着主君来的女使,却没想到是四姑娘。 芙蕖暗叫不好,后悔自个儿不该把话头引到了四姑娘身上,心思百转间又嘤嘤哭道:“四姑娘海涵,奴万万不敢说您的不是。奴是说雀尾姑娘一时失手伤了娘亲,娘亲身子本来不好,这才……虽然雀尾姑娘不是有意的,可是毕竟娘是因为惊吓过度加上伤重才没的,故而奴斗胆请姑娘和主君为奴做主。” “芙蕖,你为何认定祝妈妈的死一定是雀尾所致?”万宁也算见过不少狡猾奸诈之人,却没见过如此说谎如吃饭一般自然的美人儿。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让万宁叹为观止。 “四姑娘,奴,奴……”芙蕖眼眸转动,脸上惧色愈浓。 这四姑娘今日刚刚回府,于她不过是午后在雅丽居见过一面,她实在是摸不准这四姑娘的脾性,倒不敢再随意说话。 “你也不用怕我,若真是我的人害了祝妈妈性命,我也不会包庇她。”万宁眸光微闪,晶莹的眸子盯着芙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同样的,若是有人蓄意诽谤陷害,那,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芙蕖更惧,身子一抖,原本跪直的身子瞬间瘫了下去。 须臾呆愣之后,又开始嘤嘤嘤哭个不停。 岑平不耐止道:“芙蕖,本官知你因母亲骤然离世悲切万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你且先止了哭,仔细将事情经过说说。” 芙蕖只好擦了擦泪,捻着帕子慢慢说道:“午后,娘亲被四姑娘……的女使雀尾……打了……”抬眸怯怯看了万宁一眼,见她并无怒色,这才继续道:“娘亲疼得厉害,主母仁慈,请了郎中来瞧。郎中为娘亲接骨固定,又配了跌打损伤的药敷于受伤的鼻梁处,娘亲才好些了。 原先奴想求了三姑娘让奴暂去大娘子院中照顾几日,却得了消息,要将娘亲移到庄子里养伤。 奴见娘亲伤得颇重,躺于床上无法动弹,就去求戴嬷嬷,望她去主母那求情能够宽限些时日,但戴嬷嬷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主母那边无法改变,但能让娘亲吃了晚饭再走。 我便服侍娘亲睡下。又去求了三姑娘,准了奴送娘去庄子上。 整个下午娘睡得极其不踏实,一直说身上疼痛,奴心疼万分,又托人去求了郎中开了几贴止疼药,熬了给母亲喝下。 晚饭后,便启程一路到了这丰粮庄。却不想,到了庄子才发现娘已经……已经没了。” 说着,芙蕖哭声由轻及重,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芙蕖!祝妈妈在来的途中就已经死了,你为何到了庄子里才发现?你不是一露相陪么?”万宁问道。 “因为,因为娘说想要睡会,奴怕吵闹到她,便出了车厢,坐于车外头。”芙蕖回道。 “芙蕖,若如你所说祝妈妈觉得极度不适,即便她要睡,你也应该不会放心,会陪着在车内照顾,且车内只有你母女二人,怎会吵闹,为何一定要到车外去?” 芙蕖垂首抹泪,没有回答。 万宁再问:“车外赶车的是男仆,按照常理,男女有大防,你不在车内待着,却出来与赶车的男仆待着,这是为何?” 芙蕖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道:“这小车内里狭窄,奴也是想娘躺着舒服些,便到了外头,将里头都留给娘亲。” “那一路而来,你没听的里面有动静?”万宁问。 “不曾听到,奴还以为是娘睡得熟,故而没有声响。要是知道会这样,奴是万万不会到车外头去的。”芙蕖一副悔不当初的表情。 听了芙蕖所言,万宁想了想又问了几个问题。 “芙蕖,你说祝妈妈伤处疼痛难忍,她突然睡得如此熟,一路颠簸都未醒,你没有过担心?都不曾掀帘子瞧瞧?” “郎中说,开的止疼汤药有止疼安睡宁神的功效,故而娘喝了没多久就想睡了,奴以为是药效起了作用,故而不曾掀帘子打扰。” “芙蕖,除了止疼汤药,祝妈妈晚间吃了些什么?” “娘那时候还未吃止疼药,脸上疼痛,胃口不好,只简单吃了几口汤饼,还有一小块卤肉。” “这些是特地给祝妈妈做的,还是你们都吃了这些?” “奴和娘亲都是府中仆从,哪有特地单做的福气。这些东西都是和大伙儿一块吃的,不过是娘动不了身,奴去端了进屋在屋子里头吃的。” 万宁不再问,转而对岑平说道:“父亲,我想见见今日赶车的驭夫。” 岑平点点头,一边吩咐外头的庄户嫂子进来继续看着芙蕖,一边陪着万宁去了隔壁的屋子。 第39章 问查验 - 谋春 - 玉糖梨 这边的屋子少了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就显得单调和清冷。 “主君,您来了。小的胡四给主君请安。”一直呆坐在里头的岑府车夫胡四见岑平进屋,慌忙起身行礼。 在旁边一直看着他的庄户识趣地去门外候着了。 岑平“嗯”了一声,寻了一条板凳坐下,瞅了瞅胡四,问道:“说说你今个送祝妈妈到庄子来的事吧。” 胡四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在他叙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万宁透过帷帽细细打量了此人一番。 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高大壮实,眉毛浓密,嘴唇有些干裂,神情复杂,似是不安,又似是紧张。 虽然是个赶车的,穿着朴素简单,却干净整洁,不似一般做粗活的仆从,不修边幅。 胡四所说的事发经过和芙蕖说得基本一致。 岑平瞧了瞧万宁,问道:“你可有要问的?” 万宁便问道:“胡四,你很冷吗?” 胡四微诧,不明白万宁为何这样问,也不知道眼前的姑娘是谁,便抿着唇没有回答。 岑平道:“这是四姑娘,她今日刚回府,你不认得她,但她以后也是府里的主子,你不得无礼。” 胡四听了,立马行礼请安,随即答道:“小的不冷。” “那你为何在颈项间系了巾帕?”万宁指了指他脖子上黑色的巾帕,好奇地问道。 通常只有文人墨客会在冬日戴个曲领或系个巾帕,既保暖又显得文雅。像胡四这样的车夫也附庸风雅,学戴这个,她倒第一次见。 “小的这几日偶感风寒,嗓子有些不适,这才随手拿了帕子系上保暖。”胡四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巾帕,有些不自在地回道。 “哦。”万宁又问,“胡四,芙蕖坐到了车子外头,你们一路说了些什么?” 胡四一愣,垂眸说道:“小的不曾和她说话。” “哦?这是为何?”万宁眨眨眼,说道,“芙蕖这般貌美,你难道不想和她说几句话吗?” “咳咳咳。”岑平闻言,觉着这话不该是万宁这样的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说的。 胡四干笑两声,回道:“芙蕖生得如此好看,哪是小的这样粗人可以肖想的。” “生得好看是不假,可她的出身……”万宁略带可惜的说道。 胡四没有接话,低着头看着地面发呆。 岑平对万宁刚刚的问话有些不明白,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想到芙蕖那般姿色,岑平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胡四见色起意,祝妈妈为了保护女儿被胡四给杀了? 不会,不会是这种可能,若是胡四想要轻薄芙蕖,那芙蕖现在就会状告胡四。何况毒杀通常都是早有预谋,临时起意的杀人通常会用更直接的方式。比如掐死,闷死,打死之类的。 “胡四,你之前可有见过芙蕖?”万宁问道。 胡四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思考了几秒后才说道:“见过,以前在伙房见过一两次,那时候她是伙房的摘菜丫头。” “那胡四,你喜欢芙蕖吗?”万宁问。 胡四摇摇头道:“小的配不上她。” 万宁却道:“那时候芙蕖不过是伙房的一个摘菜丫头,也是最末等的丫头,于你来说并无身份上的差异。” 胡四不做声,头垂得更低了。 岑平狐疑地瞧了瞧万宁,她是在怀疑胡四吗? 张了张嘴正想要发问,忽然门口有人禀报,说检官和仵作已经到了。 两人便出了房门,再次来到现场。 司理参军姓曹,仵作姓王,他们见过岑平后便开始验尸和检验现场。 尸体万宁已经瞧过,所以没有靠上前去。 待尸体初检后,两名衙差将尸体盖上白布搬下车。 曹司理上车仔细检查了牛车,王仵作则在临时搭好的草棚下检验尸体。 待牛车检查过后,曹司理向岑平禀报牛车并无异样。 岑平点点头,曹司理便到草棚那查看验尸情况。 半晌,曹司理又将验尸的检查禀报于岑平。 祝妈妈系服毒而亡,尸检见尸口眼开,面紫黯,唇紫黑,吐白沫,面部及枕部皮下出血,手足指甲俱青黑,右手手腕断,左手指甲内有血污,双肩有淤青。 死前曾发生抽搐,尸体扭曲痉挛。 和万宁推测的一样,祝妈妈确实死于中毒。 “可知是何种毒物?”岑平问道。 “据死状及呕吐物查验,仵作推断极有可能死于莽草。”曹司理回道。 “莽草?你是说鼠莽草吗?”岑平道。 “正是,这莽草又称假八角,其与八角极其相似,若不小心误食,便会中毒。中毒后症状类似癫痫,主要是四肢抽搐、恶心呕吐、神志不清,直至心律失常、呼吸衰竭。” “这么说中莽草之毒,死时应是极其痛苦的。”万宁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问曹司理。 曹司理惊讶地瞧了瞧这位戴着帷帽站在岑通判身边的姑娘。命案现场,旁人都避而不及,尤其是女子,更是会惧怕这场面而躲得远远地,这姑娘倒似不怕,一直都在。 难道这是死者的家属? 曹司理正想发问,就听万宁又说道:“敢问司理,这牛车上可有抓痕?” 曹司理下意识地回道:“没有。” 随即一怔,暗想自己为何要回答这位姑娘的问题,但见岑通判并没有制止之意,便越发好奇了。 “那祝妈妈尸身上可有抓痕,特别是脖颈处?”万宁又问。 曹司理摇摇头道:“并无抓痕,尸检只见双肩有青紫痕迹。” 回答后,似是等着万宁再问,却不闻帷帽后再出声音。 岑平悄声问万宁:“此案你可发现端倪?” 万宁轻声回道:“请容我再仔细想想。您可与曹司理再询问芙蕖今日饮食细节。” 岑平便与曹司理进了屋子。 万宁深吸口气,再次提着灯笼上了牛车查看。 在烛火的照耀下,万宁一寸一寸地搜看,不敢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母亲曾不止一次说过:现场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刚刚她在车上,里头空间狭窄,她独自一人和一具尸体面对面待着,说不怕那是假的。加上光线昏暗,尸体又占据了几乎所有的空间,很多地方她都没能细细查看。 现在尸体被搬了下来,她觉得有必要再仔仔细细查看一下现场。 车上确实如曹司理所言并无抓痕,车壁、车底、车顶都没有明显的抓痕或划痕。 不过,万宁在车底板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块极小的布碎。她将它扯出,收了起来。 查验完车子,万宁走到草棚边,看着祝妈妈的尸身发了一会呆。 祝妈妈的尸体用白布盖着,只有花白头发简单盘成的圆髻露于外面,没有任何发饰,如同一朵衰败的花。 所有的零碎细节忽然间都串在了一起,万宁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40章 点疑犯 - 谋春 - 玉糖梨 冬天的夜晚漆黑寒冷。 丰粮庄管事老姚头带着几个庄户在院子里候着,后半夜的寒气让他们不停地通过跺脚、走动来驱寒。 “真是晦气,这事啥时候能结束啊,我婆娘还在家等我呢。”一个庄户跳着脚嘟囔着。 “是你想你家婆娘的暖被窝了吧?都三个娃了,咋还这般兴起。”另一个庄户在一旁打趣,引得旁边几个妇人都吃吃的笑。 然后又互相说起了不荤不素的笑话打发时间,一时间院子就显得嘈杂起来。 “都别吵了,官爷们还在呢。”老姚头没好气地喝止了他们。 众人顿时噤声,一个个笼着手,佝着腰不做声了。 心里头却多少有了些怨言。他们原以为今晚不过是接了个简单的小活,却不想出了人命案子,看样子一时半会的了结不了,还引来这般多的官差。 今晚怕是没得歇了。 有几人开始叹气,也有几人按捺不住想要靠近芙蕖所在的屋子听听岑通判、曹司理询问的如何了。 就在这时万宁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丈,还请您宽慰大伙稍安勿躁,这探听东家的事要是被碎嘴之人传了出去,于你也是没好处的。”万宁轻声快语,及时提醒老姚头要拦住几个想要偷听的人。 死的是岑府的家仆,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到处瞎传对岑平的名声会有损害,到时候影响官评,无法任满回京,那她的计划又要受阻了。 老姚头虽然年纪大,但脑子却是清醒,立马就明白了万宁的意思。 将几个不安分的打发去生火烧水,又安排了两个婆子去煮吃的。 有事做,这些人就不会闲得生事。何况忙了大半夜,东家和官爷们应该都饿了,之前他竟没想到,果然是老糊涂了。 身后有人轻声问老姚头这是谁,老姚头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万宁渐渐远去的背影而去。那高顶宽檐笠帽下薄纱轻飘,纤瘦高挑的身影透着坚毅和自信。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预感,这事儿就要了结了。 万宁走到了芙蕖待着的屋子前,里面传来芙蕖低缓而又缠绵的哭声。、 和第一次听到的感觉不同,万宁觉着这哭声带着点心机满满的味道。想到她所推测的可能性,万宁蛾眉微蹙,心情沉重。 “父亲。”万宁走到岑平身边轻唤,似有话要与岑平说。 岑平赶紧附耳过去,听了万宁的话后,便让人将隔壁的胡四带了过来。 胡四进了屋,跪下朝着岑平、曹司理行礼,垂首敛眸,一副恭顺胆怯的模样。 万宁瞥了一眼一直坐在长凳上啼哭的芙蕖,胡四进来的那一刻,她的哭声骤停片时,杏眸微光似是随意地扫过胡四的脸,随即又埋头继续哭哭唧唧。 “芙蕖,你可以歇一会再哭。”万宁说道。 芙蕖哭声戛然而止,愣怔片晌后,长睫轻扇,神情怯怯说道:“奴因娘亲身亡,实在伤心,这才忍不住一直哭,吵闹到了四姑娘,还请四姑娘原谅。” 说完,哽咽几声又要哭起来。 “我自然知道你伤心,我只是怕你在知道谁事凶手后没力气再哭,所以好意提醒你保存体力,以待真相揭晓时好哭个痛快。” 万宁的话让屋子里的几人皆是一惊,就连一直将头垂得低低的胡四都惊诧地抬头瞧了瞧万宁。 她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芙蕖这下子真得忘了哭,睁大朦胧的泪眼直盯着万宁,问道:“凶手已经抓住了?是谁?” 万宁看了眼跪在面前的胡四,又瞧了瞧盯着自己看的芙蕖,幽幽说道:“凶徒就是你吧……胡四。” 胡四身子一颤,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闷声说道:“四姑娘这是说笑吗?小的和祝妈妈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杀她?” 万宁忽然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胡四,我们可都没说祝妈妈是被毒死的,就连芙蕖都认为祝妈妈是死于伤重,你怎么说她是被毒死的呢?” 胡四的脸刷一下全白了。 “小的,小的,小的看了祝妈妈的尸体,那样子就像是中毒的。”胡四结结巴巴地说道。 “是吗?”万宁嗤笑一声,“那你倒有当仵作的潜质。” 胡四的脸愈发苍白了。 万宁走前两步,轻迈脚步围着胡四转了一圈,忽然她伸手扯下了胡四脖子上的黑色巾帕。 胡四猝不及防,想要避开已是不及,本能地便伸手捂住了脖子左边。 “来人,把他的手拿开!”岑平意识到这巾帕之后有猫腻,唤人来强行拿开了胡四捂着脖子的手。 上面赫然三条血印子。 “胡四,你这儿是被人抓伤的吧?”万宁问道。 胡四被衙差反扣着手,身子几乎被压在了地上,喘着粗气喊道:“这是不小心被野猫给挠的!” “哦,何时被挠的?” “就……就昨日。”胡四道。 万宁转而对曹司理道:“还请曹司理给验验,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曹司理赶紧上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对万宁说道:“应该是新伤,从伤痕的结痂程度来看,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万宁微微点头,谢过曹司理。 曹司理默默回礼,心里头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就听了眼前这姑娘的指挥。 也许是这姑娘镇定、从容的表现感染了自己,他觉得今天这案子定会在她手里告破。 “是,是刚刚赶夜路时在路上被野猫子挠的,小的,小的怕说今晚弄伤的,惹官爷们怀疑,这才说了谎。”胡四强辩道。 “既然是路上伤的,那芙蕖,你可瞧见了?”万宁扭头问向一旁的芙蕖。 芙蕖捻着手里的帕子,又惊又怕,娇唇翕合半日,却未吐出一个字。 “芙蕖姑娘在车里头,她没瞧见。”胡四又喊道。 万宁瞧着胡四不被强压着伏在地上却倔强想要抬起的背,眼神渐渐变得凌厉。 “胡四,按照之前你们的口述,出府不久祝妈妈便沉睡过去,芙蕖怕打扰她休息,出来坐在了你的旁边,怎现在又说她在车里头?” 不等胡四再辩,万宁冷斥道:“胡四,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我给了你机会,你既然嘴硬不认,那么就让我来说一说案发经过。” 第41章 假八角 - 谋春 - 玉糖梨 屋内静谧无声。 每双眼睛都盯着万宁,希望快些从她嘴里得知真相。 “刚刚曹司理和仵作已经验出祝妈妈所中之毒是为莽草,这种毒又称作假八角。之所以叫做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和真八角极为相像。若是不经意间,非常容易误食。 所以要让祝妈妈服下这种毒,非常简单,混入需要用八角作为香料的食物即可。” 万宁说道。 “可是娘吃的东西和我们吃的是一样的,难道……难道我们也中毒了?”芙蕖面露惊恐,手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喉咙。 “不,你们自然没有中毒。”万宁继续道,“胡四他不会这么傻,把假八角投入到大伙儿一起吃饭的大锅里头,那样不仅会害欣荣苑的仆从们中毒,更有可能会伤及你。那他可舍不得。”万宁略带讥讽的语气让芙蕖的脸上浮上一层红晕,而胡四,则发出一声冷哼。 “那祝妈妈是如何中毒的?难道是今天的那些汤药?”刚刚万宁说祝妈妈是通过食物染了毒,现在又说毒没下在食物里,那到底她是怎么中毒的?岑平也有些糊涂了。 “并不是汤药。莽草这种毒是慢性毒,到毒发毙命可能需要几天也可能需要个把月。曹司理,我说的可对?”万宁问曹司理。 曹司理点点头,说道:“莽草毒发病缓慢,刚开始时一般是无法入眠,头昏、精神不振,之后会渐渐出现全身乏力、惊慌不安,随着毒素积累还会出现幻听幻视、胡言乱语,最后四肢抽搐、神志不清直至死去。” “啊”听了曹司理的话,芙蕖忍不住惊叫一声,捂住了嘴。 “芙蕖,你是祝妈妈的女儿,在今日毒发前,她可有曹司理说的这些症状?”岑平问道。 芙蕖颤抖着声音回道:“娘亲最近确实寝食难安,晚间入睡时常惊醒,也与我说过总觉得昏昏沉沉。奴以为是天气渐冷所致,不曾想……竟是中毒。可是,娘亲是如何中毒的?” 万宁叹了口气道:“祝妈妈中毒和她平日里爱吃的食物有关。刚刚父亲与我说,已细细问过芙蕖祝妈妈饮食喜好。 这祝妈妈之所以身型肥胖,皆因喜食甜食肉类。 尤其是肉菜,祝妈妈可是无肉不欢的。可是即便是欣荣苑的老妈妈,也不可能日日顿顿都有肉菜,故而祝妈妈便做了卤肉干,每日解解馋。” “你是说毒在卤肉干里?”芙蕖问道。 万宁点点头,说道:“正是。” “可是这卤肉干是祝妈妈做的,胡四如何下毒?”岑平问。 万宁道:“祝妈妈虽然是府里的老妈妈,但因为欣荣苑的小厨房是专门为大娘子、三姑娘准备吃食的,一般的仆从都是从府里的大厨房取吃的,她自然不方便在小厨房给自己做零嘴吃。 何况小厨房的厨娘据闻是蜀地请来的,尚滋味,好辛辣,而祝妈妈是淮南一带人士,十分不喜吃辛辣之物,在小厨房偷做吃食,很有可能会沾上胡椒、芥黄之类的辛辣食料,所以祝妈妈便打了大厨房的主意。于是祝妈妈便找上了你,对吗胡四?” 胡四垂着头,没有说话。 万宁也不在意,继续道:“祝妈妈知道胡四从芙蕖是摘菜丫头开始就对她有意,她利用这一点让胡四帮她做事,像偷点卤肉干,蜜饯果子之类的这些小事她更是经常麻烦你。 后来也许是祝妈妈逼迫你做了你不愿意做的事,又或者她始终不同意芙蕖嫁给你,你便起了杀心。 你偷偷为祝妈妈特制了一份卤肉干,里面的八角茴香部分被你换成了假八角。由于假八角味道与八角不同,你不敢放太多,所以祝妈妈中毒持续了蛮长的一段时间,虽然没人算得到准确死去的时间,但毒发只是早晚的事。 白日里祝妈妈因和我们几人剧烈的冲突,造成了她血气上涌,毒素运行加快。她被折断手后那离奇的倒地姿势是因为毒素对她身体的影响,她的肢体不受控制,她不断地打滚,嚎叫不仅仅是疼痛,还因为她可能出现了幻觉以至胡言乱语。之后虽然又稳定了下来,但离毒发已经不远了。 可惜的是当时郎中来替她诊治并没有仔细检查,只治了外伤,没发现她中毒。随后她又吃了汤饼和卤肉干,终于毒素积累到了最高点。在车上祝妈妈毒发醒来,极度痛苦,她可能想要跳车,又或者她发现自己中了毒,怀疑到了你,在最后时刻威胁了你。 所以这时候,胡四你便强行压住了祝妈妈,使劲地按住她的双肩,你可能想要掐死她,但又担心留下掐痕,你看她开始吐黑血吐白沫,知道她毒发了,于是,你就这样压着她,看着她抽搐断气。在这个过程中,祝妈妈用她没有受伤的左手抓挠了你的脖子,留下了血痕,而她的肩膀则在你的大力按压下留下大块的淤青。胡四,我说得对吗?” 万宁问道。 “哼,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你有什么证据!”胡四冷哼一声,拒不承认,“什么卤肉干,什么假八角小的都不知道。” 面对胡四的负隅顽抗,万宁似乎毫不在乎,她平静地说道:“胡四,你是否帮助祝妈妈偷做零嘴,是否购买过假八角确实还需查证,但你在路途中与祝妈妈相斗却留下了证据。” 胡四如同寒冰利箭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万宁,似要穿透那薄纱看清万宁的表情,她是在诈他吗?他不信万宁有证据。 万宁指了指刚刚从胡四脖颈处扯下的巾帕,说道:“你因为脖子被抓伤,这对襟领子遮不住伤口,于是你便想找个东西遮挡。最后你发现祝妈妈的头巾颜色与你的衣裳一样,是黑色。你便扯了她的头巾当做巾帕系于脖子处,既挡住了伤痕,也可作为饰物。” 胡四仍在辩:“你凭什么说这是祝妈妈的头巾?” 万宁从荷包里取出她在车上发现的那一小片碎布,说道:“这片碎布是我在车子底板的夹缝中发现的,应该是祝妈妈在挣扎间,头部不断摩挲车内底板,以至于将头巾夹了进去,胡四扯下头巾时,许是因为昏暗,也许是因为紧张,头巾撕裂了一小部分都没有注意。” 说完这些,万宁将布碎交于曹司理,两相对比,果然是一样的布料和颜色。 可是这巾帕好像还缺了一小块。 曹司理疑惑地瞧着万宁。 万宁道:“这块巾帕还少了一小块,应该是留在了祝妈妈的盘好的头发内,曹司理可再检查检查。” 闻言,岑平命人押着胡四到了外面的草棚,曹司理亲自检查祝妈妈头发,果然在发髻里头发现一小块碎布。 三块拼在一起,果然是同一条巾帕上的。 胡四抵赖不得,颓然垂下头。 曹司理忍不住赞道:“四姑娘可真神了。” 岑平也不住点头赞叹。 万宁却并没有露出破案的喜色,她对站在大伙儿后面的芙蕖问道:“芙蕖,祝妈妈是你的娘亲,你又为何眼睁睁看着她被胡四压着毒发身亡呢?” 第42章 不见了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的话如晴天霹雳,惊得芙蕖的俏脸青白交加,杏眸又开始泛起了泪光。 她咬了咬唇,娇怯怯道:“奴没有,奴不知道胡四竟有这般歹毒的心思,下毒谋害奴的娘亲。” 万宁冷笑:“不知道?芙蕖,你一路相随而来,不管你在车内还是车外,祝妈妈毒发,胡四动手,你竟然说你不知道?” 芙蕖嘤嘤嘤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奴~奴中途进林子…方便了,待出来后本想瞧瞧娘醒了没,胡四却与奴说娘亲睡得很安稳,别打扰她,赶紧赶路要紧。奴便信了,想必胡四就是那时候动的手。” 万宁道:“祝妈妈毒发虽说是必然,但却说不准是哪个时候,而你竟然这么巧,就在她毒发时去方便?” 芙蕖哭道:“这是真的。请主君和四姑娘信我。” 说完,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瞅了瞅岑平,又用余光瞧了瞧胡四。 “她说的是真的。”胡四开口道,“小的恨祝妈妈一直拿小的对芙蕖姑娘的心意作为筹码,利用小的为她办事。可当小的提出要娶芙蕖时,她却一拖再拖。 一年前朱采买意外身亡,小的担心芙蕖母女俩在府中孤苦无依,便拿出所有积蓄向祝妈妈求亲。 祝妈妈收了却再次拖延,小的终知无望,要她退回,她却说已经花完了,一下子拿不出来。小的知道她是想赖。想到这些年她一直戏耍于我,小的便起了杀心。 小的老家曾有人误食莽草身亡,但发病时间较长。小的便决定用这种方法毒杀祝妈妈。小的知道祝妈妈爱吃卤肉,便偷偷到药铺买了莽草每次放一些进卤煮,久而久之祝妈妈毒侵入体,身子日渐衰弱,别人只会以后她病了,最后她死了,多数只会当她病死。主家一般不会为了个病死的仆妇申报官验,所以不会有人知道是小的所为。 没想到白日里祝妈妈会与四姑娘的女使起了冲突,还被老夫人打发到了这庄子里,小的奉命将她送去。 原本祝妈妈一路昏睡,小的能和芙蕖在一起待这一路,心里头已觉满足。中途芙蕖内急,可附近也没个解手的茅厕,只得让她进林子去解决。 起料这个时候祝妈妈醒了,她掀开帘子喊芙蕖,小的与她说芙蕖进林子方便了,她却骂小的是穷酸鬼,死狗奴,她是死也不会将芙蕖嫁与小的。小的让她还钱,她不还,说小的活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找的。 小的想着她都被打发去了庄子还这般无赖蛮横,一怒之下便将她推进车子里假意要掐死她,逼她还钱。 不想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抖个不停。小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死命压着她的肩,不让她乱动。她手胡乱抓,将小的脖子挠伤,小的怕芙蕖回来发现,情急下扯了她的头巾系上挡一挡。 后来芙蕖从林子里出来,小的已收拾妥当。芙蕖想要进车查看,小的谎称祝妈妈还在睡着,催着芙蕖赶紧出发。这才瞒过了她。 所以,芙蕖她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已认罪,小的认罪,这些都是小的干得,与旁人无关。求主君和四姑娘不要冤枉了芙蕖。” 胡四苦苦哀求,芙蕖哀哀啼哭,周边围观众人无不动容。 只有万宁在薄纱之下神情沉重,心事重重。 对于芙蕖是否参与作案,她确实没证据,但她觉得芙蕖不可能毫不知情。 想了想,万宁说道:“芙蕖,你进了林子多久,是哪一片的林子?” 不等芙蕖回答,胡四抢着说道:“是住家坞那一带的竹柏林,芙蕖她少有出门,她哪知道具体地儿,求四姑娘别在为难她了。” 万宁叹了口道:“胡四,难为你对芙蕖一片深情。可是恐怕芙蕖对你并无半分情意。她……” “四姑娘!”胡四打断了万宁的话,说道:“小的本就配不上她,祝妈妈有句话是对的,小的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此事和她无半点关系,求姑娘不要再逼问她了。” 说着,胡四侧头看了看低头垂泣的芙蕖,眼底似是有光芒闪动,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万宁明白了,今日之事不管芙蕖有没有参与,知不知情,胡四都会将她撇清。 “将胡四和芙蕖先带回衙门再说。”岑平下令。 真凶已定,至于芙蕖有没有罪可回衙再审。 从早间赶路到晚上破案,万宁劳累一天,岑平担心她太过辛苦,便决定让衙役先押了两人回去。 这边,老姚头见衙差们已回,便凑上前问道:“这眼看就要天亮了,通判和四姑娘可要用些茶点再回?小老儿已经着手备下了一些粗糙点心,还请通判和四姑娘吃些再走。” 说着老姚头忍不住抬眼瞧了瞧眼前的四姑娘。 他记得府里的四姑娘年岁不大,且是庶出,却不知竟这般厉害。怪不得岑通判要带她一起过来呢。 岑平想着此时回去府里恐也还没备上早食,忙了一晚,他也有些饿了,还不如在丰粮庄吃些再走。 这样想着就问万宁的意思。 万宁点头说好,然后又道:“不知我那位女使可好些了?我们就去她歇息的那边吃吧。” 万宁想着浅喜来时就将肚子里的货吐了个干净,这会子肯定饿了,便请老姚头将茶点备在浅喜休息的地儿。 老姚头自然应诺。 几人来到浅喜休息的屋子,一进门万宁就先去看望浅喜,岑平则先到堂内歇息。 推门进去,万宁只见床前一双墨绿色平头水纹鞋整齐摆着,床上却不见浅喜踪影。 目光一转,旁边的木头矮架上还挂着浅喜的藕色夹袄。 心猛地一沉,万宁转身跑出屋子,抓住一位婆子问道:“屋子里的姑娘呢?” “不是在屋子里睡着吗?”婆子说道。 “屋子里没人。” 婆子一愣,冲进去一看,人还真不在床上。 “你们是怎么照看的?人到哪去了?”不知为何,万宁只觉心慌的厉害,说话的声音不由地就拔高了。 这一来,引得岑平和老姚头赶紧出来查看。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老姚头以为庄子里的婆子伺候不周,惹恼了万宁,慌慌张张就跑了过来。 “怎么了?宁儿。”岑平也快步上前关切问道。 “浅喜不见了,浅喜不见了。”万宁带着哭腔对岑平说道。 “什么?那个姑娘不见了?铁柱家的,不是让你照顾好那姑娘吗?你咋照看的?”老姚头责问。 “这位姑娘吐过之后说浑身乏力想要睡会,老婆子我便给她铺了床,让她歇下了。我是看着她睡着才去做其他事的,我哪知道这姑娘醒了去哪了呀。”顿了顿,说道,“许是去解手了?或是去找你们了?” 老姚头一拍腿,说道:“有可能,你还不叫两人去找找。”说着就要叫那婆子带人去找。 “不,不,浅喜不是自己出去的,她是不见了,是不见了。”万宁急得快哭了,她抓着岑平的袖子,急匆匆说道,“她的鞋子还在床前,衣服也挂在架子上,她怎么可能不穿鞋子就走了?怎么可能不穿上袄子就出去!” 岑平这才明白,万宁为何如此着急,浅喜不是走出去不见了,她是在房间里不见了,换句话说,她很有可能被人掳走了! 第43章 惩小贼 - 谋春 - 玉糖梨 丰粮庄朝南五里地,有一泽湖,湖水碧绿如翡翠,在晨间阳光的照耀下,湖面就像披上了一件金光闪闪的外衣,瑰丽无比。 “赤鹰,我是不是救错人了?” 湖边半旧凉亭内,一身形修长,脸若桃杏的俊俏郎君温柔地问着身边人,不染而朱的薄唇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赤鹰瞧了瞧侧躺在凉亭长凳上昏睡的小姑娘,脸色未变,眸底却有失望闪过。 这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没有躲过面前俊俏郎君的眼,他浅笑低语:“我果然是救错了。原还想救了你的心上人,给你个惊喜。却不想这次与那丫头出来的竟不是之前那个持清刚短匕的女使了。” 赤鹰垂下头,低沉出声:“主子又在说笑了。” 俊俏郎君眉眼微挑,呵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次确实是我闹了笑话,想必那位姑娘是不用我救的,以她的功夫一个区区的采、花、贼,根本不在话下。” 赤鹰没有作声。 俊俏郎君低叹一声,朝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叹道:“我竟对着你这么个闷葫芦这些年,也不知我哪来的这般耐性。” 顿了一顿,忽而将脸靠近赤鹰,柔声说道:“赤鹰,你说我会不会是对你动了真情?” 赤鹰听了他这轻佻浮华之语,面色仍无半点波澜,但红晕却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处。 他这主子,闲极无聊时就喜语出惊人的调戏于他,他面上虽已习惯,但骨子里还是十分不适。 “呵呵呵呵”俊俏郎君瞧着赤鹰面红耳赤的模样,吃吃地笑着,“赤鹰,你现在真成了赤色的鹰了。你脸皮这般薄,怪不得这些年都没将那位姑娘追到手。” 赤鹰脸上红晕慢慢褪去,轻声回道:“主子不要再笑话奴了。奴这一生都会跟随主子,保护主子,不会另有他想。” “诶,有个姑娘在你身边一起保护我,我会觉得更有趣些。”俊俏郎君双手抱臂,仰头深吸口气,朗声说道:“这大好的天地怎能一人独享,人多才好玩呢。 赤鹰,你送这位姑娘回去吧,顺便带上那只敲门砖。我倒很想瞧瞧那位岑府的四姑娘到底有多聪明呢?” 俊俏郎君回身指了指正蜷着身子沐浴在阳光下的小猫,细长眉毛下的桃花眼闪着狡黠的光,瞧着风仪多情,令人不敢直视。 赤鹰领命,抱起小猫将它放进石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竹笼里。 然后走到昏睡在长凳上的姑娘身边,刚要伸手又马上缩了回去。站着思忖片刻,他解下身上披风,将这姑娘裹了起来,扛上了肩。 “主子,奴这就去了。” 俊俏郎君瞧他在这姑娘面前踌躇不安的样子,心知他不敢抱,暗中憋笑。 后见他如此不怜香惜玉,扛着人家姑娘如同扛着牛羊一般粗鲁,更觉他迂腐的可爱,再也忍不得哈哈笑道:“去吧去吧,你放心,很快你就能见到你的心上人了。” 赤鹰无语,不再理会他的笑声,扛着姑娘,拎着猫笼转身就走。 俊俏郎君逗完了赤鹰,伸出细细长长,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般的手指,朝着不远处的一名仆从勾了勾。 仆从飞快小跑上前。 “那小贼如何了?”俊俏郎君问道。 “按您的吩咐,灌了魂消散,扔进了南风馆。”仆从垂首敛眉,恭敬的回话。 “好好,该带的话你都带到了吧?” “带到了。奴与管事的说了,事情办完后就把此人扔到府衙门口。” “嗯,这小贼祸害了不少姑娘,我最恨这等强逼姑娘之人,对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怎能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实在令人不耻。这次就当给他个小教训,也卖给袁知州一个立功的机会。这小老儿,连个采、花、贼也拿不住,还脏了我的手。” 仆从低着头听着,不敢应声,他们主子所谓的小教训对那小贼来说怕是命都要没了吧? 灌了一整瓶的魂消散…那可是药性极强的春、药,通常喝上几滴就很尽兴了,这一瓶子都喝了再加上给他准备的那几个经验丰富的鸨、姐儿和四五个喜好男、风的粗壮汉子…啧啧…这滋味,仆从都不敢想。主子竟然还说是小教训。 这边丰粮庄内已乱作一团。 老姚头集合了庄子里的青壮年四散而去寻找,可谁也不知道浅喜是怎么失踪的,又被掳去了何处,一时间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却毫无成效。 岑平也急召了曹司理和几名衙役回来,他们正在屋子里寻找蛛丝马迹。 但截止目前除了发现房间里有迷、香的残留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 此时万宁坐在堂内的圈椅上,抚着额合着眼似在思索。 她那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小脸让岑平担心不已。 曹司理说了,由于房间之前门窗紧闭,万宁刚刚进去时,也吸食了一些迷、香。 这迷、香叫美人醉,药性很强,是最近犯案的一名采花大盗所用。 浅喜极有可能是被此贼掳走了。 万宁之前紧张着急,吸食了一些之后还未觉得,但之后很快就觉得手脚无力,头昏欲睡。 岑平想让她先去歇息,但万宁心中焦急万分,怎么也不肯歇着,硬撑着坐在内堂等消息。 就这样折腾到天色大亮,寻人的陆续回来不少,却都没带回有用的信息。 岑平看着万宁这般憔悴痛苦的模样,心中也是难过。 浅喜于万宁来说如同一家人,她们生死相伴,形影不离,现在浅喜深陷险情,这一晚上过去了都没消息,怕是… 想到之前几个被害姑娘的惨状,岑平恨府衙没能早日拿获那采、花、贼,以至于今日浅喜遭了殃。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时,忽然有个庄户跑进来对老姚头说了什么。老姚头神色一变,快步进了内堂,对岑平道:“通判,刚刚有人来禀,在村口的大樟树下发现有一人裹着披风躺那,赶紧跑回来禀报。” 老姚头没敢说那些庄户怕是一具尸体,一个个不敢去看,这才跑回来请他们去看。 昨个开始也不知道咋了,尽碰上这些晦气事了,不是死人,就是人丢了,老姚头都觉得要去拜土地爷了。 一直昏昏沉沉的万宁听了老姚头的话,精神一振,摇摇晃晃起身上前说道:“在哪?快带我去!” 说完,跌跌撞撞就要出门,岑平知道拦不住她,扶着她一起往大樟树去了。 第44章 幸无事 - 谋春 - 玉糖梨 古木香樟,四季常青。 万宁等人到了樟树前,看着赤黑色披风包裹着一人,躺在树下的青石板上,脸朝内看不出是谁。但露出的头发上戴着粉色蝴蝶绢花,那是万宁昨日早晨亲自为浅喜挑的。 万宁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曹司理,过去看看。”岑平扶住万宁,吩咐曹司理过去。 “不,我去!”万宁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站得稳当些。 “宁儿,你别过去,让曹司理他们先看看是不是浅喜。”岑平瞧着那躺着的人一动不动,也是担心万一是浅喜,万一真得惨遭毒手,让不能让万宁瞧见浅喜的惨状。她怎么受得了。 万宁摇摇头,她轻轻推开岑平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大樟树底走去。 “通判,我陪四姑娘过去看看。”曹司理建议。 “一起过去!” 岑平话音刚落,就听万宁说道:“都不要过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岑平忽然明白了,万宁之所以强撑着要过去,是因为她也担心是浅喜,也担心浅喜遭了毒手。如果是这样,那万宁肯定不想浅喜最后的惨状被在场的人看见,特别是男子。 想起之前那些衣衫不整、惨遭毒手的姑娘,虽然此时浅喜包在披风里头,但谁也不知道披风里面是怎么样的情况。 万宁这是要保住浅喜的名节。 念及此,岑平拉住了曹司理,他们静静地看着万宁走到树底。 万宁蹲下身,颤抖着伸手去掀开包裹着的披风。 披风下面露出了浅喜有些潮红的小脸。 万宁探了探她的鼻息。 呼吸轻缓。 万宁的泪水猛地就涌上了眼眶。 还有气,还活着。 再动手掀开披风一瞧,衣衫齐整,看着是没遭受侵、犯。 “浅喜、浅喜!”万宁轻拍浅喜的脸儿,不住地唤她。 岑平和曹司理闻声,立马明白浅喜还活着,快步上前帮忙查看。 曹司理懂些医理,为浅喜诊了脉,然后对万宁说道:“浅喜姑娘只是中了较多迷、香,所以昏睡不醒。”说着,曹司理瞄了一眼浅喜的身上,见衣衫整齐,不像受过伤害的样子,便用极轻的声音对万宁道:“先带浅喜姑娘回去,请婆子为她检查下。” 万宁知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她点点头。 曹司理便吩咐人赶来车子,将浅喜抱上了车。 万宁正准备上车同去,却听得几声猫叫,回头一看,在青石板的边上有一个簇新的竹笼,里头有一只雪白可爱的小猫正透过竹笼缝隙瞧着他们。 这猫怎这般眼熟?万宁脑海中有电光火石闪过,却因为太过疲惫与伤心,一时间无法想起。 但这里忽然多了一只装在笼子里的猫,且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娇养的猫儿,不像是这里庄户养的,或是野猫。万宁便觉得有古怪。 回身带着猫笼一起上了车,此时她已不想再去思考猫的事,只想赶紧医治浅喜,确认浅喜没事,然后再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小以保全浅喜的名节。 车子驶离后,岑平唤来老姚头,让他告诉参与搜寻的庄户,浅喜是自己出去找他们迷路了,因体力不支昏倒在了樟树下,现在已经找回。所有人都不得再议论这事。 老姚头急忙称好,送走了岑平便细细叮嘱了那些庄户。 老姚头他心里清楚这女使绝不是自己走丢的,但能让通判亲自张罗为她遮掩,那他自然不敢敷衍。 日落月升。 万宁醒来时天已经墨黑,房间里的红烛闪着微弱的光。 “这是什么时辰了?”万宁起身坐起,掀开了帷幔问一旁伺候着的雀尾。 “姑娘,二更天了。”雀尾瞧着万宁醒了,赶紧上前为她穿上鞋履,扶她起身。 “姑娘可要吃些茶水?还是吃点点心?崔妈妈还给您留着栗子糕,您要吃点吗?”平时话不多的雀尾瞧着万宁脸色极差,也变得多言关心。 万宁摇摇头,问道:“浅喜醒了吗?” 雀尾道:“晚间醒了一会,却仍昏沉沉的。崔妈妈喂她喝了两口汤药,便又昏睡过去。” 万宁再问:“可再请郎中看过?” “郎中一直都在府里候着,不敢让他离开。浅喜中的迷、香带着些许毒性,吸入多了极易昏死过去,若是解毒不清,怕是会一直睡着。”雀尾难得说上这么多话,她心里也是难受。 浅喜性子欢脱,与她孤冷的性子正好相反。 虽然平日里看着两人合不到一块,但其实雀尾倒羡慕和喜欢浅喜这样的性子。 她心冷,却从骨子里更希望拥有欢乐和温暖,她也喜欢看到这些。 现在浅喜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极其自责。 若是她昨晚跟着一起去,这事就不会发生。 万宁看着雀尾一向冷如寒冰的脸此时也浮上了暗沉之色,知道她心生内疚,不由握住她的手道:“雀尾,此事谁也不想发生,与你更是毫无关系。是我不该只留浅喜一人在庄子里休息。幸好,浅喜并未遭到侵害。这毒相信郎中一定能清除干净。” 雀尾点点头,道:“晚间主君托身边的小厮阿未捎话来,说那恶贼已被人送到府衙,现已关押,让姑娘放心。” 万宁奇道:“这恶贼是被人抓了送到府衙的?那一定是救了浅喜的人。不知是何人做了这等好事却不留名,若是找到此人定要好好谢他。” 虽然平日里看着两人合不到一块,但其实雀尾倒羡慕和喜欢浅喜这样的性子。 她心冷,却从骨子里更希望拥有欢乐和温暖,她也喜欢看到这些。 现在浅喜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极其自责。 若是她昨晚跟着一起去,这事就不会发生。 万宁看着雀尾一向冷如寒冰的脸此时也浮上了暗沉之色,知道她心生内疚,不由握住她的手道:“雀尾,此事谁也不想发生,与你更是毫无关系。是我不该只留浅喜一人在庄子里休息。幸好,浅喜并未遭到侵害。这毒相信郎中一定能清除干净。” 雀尾点点头,道:“晚间主君托身边的小厮阿未捎话来,说那恶贼已被人送到府衙,现已关押,让姑娘放心。” 万宁奇道:“这恶贼是被人抓了送到府衙的?那一定是救了浅喜的人。不知是何人做了这等好事却不留名,若是找到此人定要好好谢他。” 第45章 太好了 - 谋春 - 玉糖梨 傻人有傻福。 这是浅喜醒来后听得雀尾调侃她的话。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仍没清醒,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雀尾竟然会打趣人了。 这几日,她多数时间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偶有醒来就被灌汤药,如此折腾了几日,身上的余毒终于清了。 现在她又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万宁、崔妈妈、雀尾脸上的阴霾也终于散去。 由于这几日万宁身边发生些事,院子里有些忙不过来,岑老太太便将身边的一个大丫头柔菊和一进府时日不长的小丫头给了万宁,万宁给这小丫头取名浅欢。 欣荣堂许是因为祝妈妈的事,几日来都寂然不动,房氏和岑菁都称病未来请安。 岑老太太倒不介意,与万宁过了几天无扰无忧、吃吃喝喝的日子。 这一日,万宁在老太太跟前念那话本《碾玉观音》于她听。 声音轻柔婉转,洋洋盈耳。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投下一块块各种形状的光斑,万宁读书时偶然间的抬头,正对上老太太慈爱含笑的眼。 一种雪中送炭的温暖便从心外流入心内,又从心内洋溢到心外。 那是照进孤独生命的阳光。 再低头时,万宁便觉鼻尖儿发酸,眼眶儿发热。 这就是家的感觉吧,自从两年前发生那桩惨祸之后,万宁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她其实不太明白,岑平和岑老太太为何对她这般好。 虽然一开始她为了能够在岑府安稳待到进京,下了一些功夫讨好取悦老太太。但日子一久她便觉出老太太是真心地待她好,甚至不惜冷落岑菁这个嫡亲的孙女来给她长脸。 “哎呦,怎么哭了?可是也像话本里的璩秀秀想念崔郎君了?”岑老太太听出万宁声音带了哭腔,不由靠前盯着万宁的小脸瞧了瞧,见她眼圈儿红了,以为她是为话本里的角色感慨落泪。 万宁捻着苏绣美人帕拭去眼角的泪珠,娇嗔道:“祖母不许笑我。” 岑老太太开怀一笑,伸手从万宁手中扯过帕子,亲自为她擦去泪痕,说道:“话本里的故事都是编的,不是真得。 但岁月艰难,人活于世所历种种远比话本里写的劳苦,女子犹是。 半生谨慎,半生顺服,却也未必能走上平坦大道。 所以不必自苦,活得舒坦才是正理。” 万宁扑闪着大眼,认真问道:“祖母,您,其实什么都知道,对吗?” 岑老太太怔忡刹那,随之屏退屋内其他众人。 屋子里只有岑老太太和万宁了。 她拉过万宁的手,将手中的帕子放于她的手中,然后轻轻而握。 慈目盯着万宁的脸细细看着。 “宁儿,你集取了你爹、你娘的长处,长得真美。”岑老太太赞道。 万宁的心猛地收缩在了一起,感觉像被揪住了一般。 身体里一股气冲了上来,让觉得嘴唇发麻。 “祖母,您真得知道?那请您告诉我,我的爹娘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他们为什么会遭此惨祸?”万宁拼命压下体内不断上涌的激动和悲愤,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岑老太太握紧了万宁的手,眼中含泪道:“宁儿,你玲珑剔透、善解人意,有些事你其实心如明镜。平哥儿不说,我不说,是为你,更是为了岑家。 你的娘亲是个洒脱勇敢的女子,多年前她挽救了整个岑家,她对我们有大恩。 这次出了这样的事,平哥儿比谁都想查明真相,为他们伸冤。 可是朝来寒雨晚来风,世间无奈无法无力之事太多,我们终只能以保全你聊以报恩。其他的,我们实在是无能无力。而我们都无力承担的事,却将它告诉了你,那只会是害了你。” 岑老太太说得情真意切,万宁听得泪水涟涟。 她想要辩驳,想要争论,可是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夫人,那些硬气的话便说不出口。 岑平一心想要保护她,所以趁着转任的机会偷偷将她一同带到了秀州。 以前她恨岑平不继续追查,所以想方设法要进入岑家膈应着他,但冷静之后,她又觉得自己自私。 若灭她满门的真得是岑平都无力抗争之人,那她的出现极有可能也会给岑家带来灾难。 “宁儿,我们不愿你去追查真相,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周全。所以,以后你就是我的孙女,我们岑府的四姑娘,我们会把你护得好好的。” 万宁万千思绪汇聚在了胸口,只觉透骨酸心、欲哭无泪。 她想要真相,想要报仇,又不想害了岑家,害了旁人,她难受、无奈,不知如何是好。 贝齿咬唇,一丝血腥咸味让她有了些许清醒。 她得坚持下去,即便前方是条不归路,她也要走下去,只是她不能拿岑家作为陪葬。 拿无辜之人的鲜血、尸骨作为铺路石,那她与那食人血、吃人肉的禽兽又有何不同? 朝着老太太行了礼,万宁转身退下。 万宁走后,进来伺候的段嬷嬷瞧着老太太眼睛发红,似是刚哭过,不由惊了,忙问道:“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四姑娘惹恼了您?” 岑老太太摇了摇头。 段嬷嬷心中所忧,再也按捺不下,直接就将自己对万宁身世的怀疑说与了老太太听。 “你这个老妖精,还真是瞒不过你。”岑老太太叹了口气,“对,她是蔓娘的女儿,当初她出生时我们还都去瞧过,像个小猫儿一样,软软的,粉粉的,现在都长成这般天仙一样的人儿了。” “那您为何不全部都告诉她,也不和大娘子说清楚?”段嬷嬷不解。若是把一切都说清了,大娘子也不会如此变扭,家里也就安生了。 岑老太太只能把万宁家中惨祸简要地说了,至于岑平的猜测她断断是不敢说的。 “这孩子一心想要报仇,可这仇也许赔上我们整个岑家也报不了。 况且平哥儿说了,此事毫无证据,若是与宁儿说了过往,以她现在的性子哪怕玉石俱焚都要个真相,到时候她这卢家唯一的独苗都会保不住。 我不与她都说了,她即便过几年慢慢查出来自个儿爹娘身份,那时年岁渐长,性子也会沉稳些,懂得权衡,想必不会走那极端。 何况,这孩子已经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要是寻个合意人家,好好待她,心性儿磨了,终能保得万全。 平哥儿说得对,她的爹娘定是想要她一生安好,平安顺遂的。我们岑家欠着她爹娘天大的恩情,若是没能护好她,那我们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她的爹娘。”岑老太太由衷希望能保着万宁。 “也亏得您和主君一片苦心,只望四姑娘能明白才好。”段嬷嬷感叹。 “她懂得,这孩子聪慧,我们真心待她,她心里头都明白。”岑老太太目光深邃而又安详。 第46章 知是谁 - 谋春 - 玉糖梨 自打那日万宁红着眼回来之后,集福堂西厢众人吃吃喝喝、嘻嘻哈哈的日子便告一段落,他们又开始谋划起来。 “雀尾,可问出这小狸猫的出处了?”万宁问道。 雀尾道:“问过衙差,那日他到四邻借猫,都无人有,正巧在对面酒楼喝酒的一位郎君怀里抱着一只,他便朝他开了口,那位郎君很爽快地就借了。之后归还时已找不到这位郎君,但他让酒楼的老板带了话,将这只猫送去溪东大街的秋水洲院。” “那是什么地方?”万宁才来秀州时间尚短,对此地不熟。 雀尾道:“是信国公的府邸。” 万宁一惊,说道:“信国公?是那位人称邪王的信国公?” 雀尾点点头,道:“正是。” “他竟然在秀州?”万宁记得他应是居住在京城的,且以前听过他不少的传言。 官面上这位信国公是已故荣郡王遗失在外的独子,因举报叔伯莘郡王谋反有功,受封为非世袭国公爵。 民间则传这位信国公的生父其实是莘郡王,因其生母是京城瓦子里表演胜花(魔术)的江湖艺人,上不得台面,生下他后莘郡王一直不曾相认。后来他大义灭亲,也有人说他是报复莘郡王,举证其谋反,令莘郡王一脉尽诛。自个儿则迁宗谱到荣郡王名下,得了爵位。 不管是官面上的还是民间流言,这信国公算得上是为传奇人物。 当然最让市井百姓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去扒拉的,还是这位信国公的那些奇闻八卦,有人言他不喜女色只好男、风;也有人言他嗜血狂躁,府里下人经常被虐而亡,抬尸出府;还有人言他习妖法,总买些小丫头进府炼化,之后这些人都不见踪影…… 总之,邪王的名号就这样传开了。 只是不知这位身世迷离,性格离经叛道、喜怒无常的信国公如何就到了秀州。 “姑娘觉着会是信国公救了浅喜,抓了恶贼吗?”雀尾问。 万宁想了想,道:“信国公是王公贵爵,身边必然有众多能人,要说是他救了浅喜可信度很高。何况这猫应是他特地留下给的线索,不外乎是想瞧瞧我们是否能发现是他救的人。这等故弄玄虚之事倒也符合传言中他的性子。” “那姑娘预备如何?”雀尾问。 万宁略感惊讶地瞧了一眼雀尾,有些不明为何性子清冷,不喜多言的雀尾今日竟会主动追着此事相问。 “他不现身相见,却用一只猫来做引,无非是想引我们主动拜见。 我倒有心想要见见这传闻中的信国公,只是先不说身份悬殊,且说我一个闺阁女子,明目张胆去结识外头男子,是极为不妥的。这会损了岑家的声名。” 自与岑老太太推心置腹谈了那一场后,万宁做事便开始顾虑岑家,毕竟她顶的可是岑府四姑娘的身份。 “姑娘竟想要当面致谢?”雀尾眼中闪过一丝惶惶之色,虽是昙花一现,但仍被万宁看在眼里。 “此事待我仔细思量后再做决定。若要明面上去谢,那是得递上岑通判的拜帖的,且我一人是不能去拜见的。若要暗地里去,且不说能不能见到,要是被人瞧见,还以为我是去与那信国公私会呢。” 万宁说完,端详着雀尾的神情,见她面色如故,但眸底深处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说不出来那时安心还是失望。 难道雀尾认得信国公? 两人一时无话。 忽然,门帘轻挑,浅喜捧着一盒子糖霜蜜饯进来,望着她们愉快地说道:“主君回府了,差阿未送来好些个吃食,还带了几尾新打上来的鲫鱼,说今晚仍按姑娘的意思熬鲫鱼汤喝。” 万宁听了便问:“通判要在集福堂用飧?” 浅喜点头称是,压低了声音提醒:“姑娘您还是得改改口,虽说屋内就我们三人,但难免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去您如此称呼主君,怕有人生疑。” 万宁见她一脸认真又老成的模样,不由轻笑:“你这丫头自这次醒来后倒变得沉稳谨慎了,没成想那毒还有这成效。” 浅喜脸儿一红,嗔道:“姑娘可别取笑我了,这不过是崔妈妈每日里耳提面命,不记得也记得了。” 万宁轻轻掐了掐她的脸儿,笑道:“沉稳起来是好事,你说得我也记下了。” 其实万宁也知道在这府中如此称呼岑平定会惹来怀疑,只是场面上她能勉强喊他父亲,背地里她实在是难以将他视作父亲。 晚膳摆在了欣荣堂的小花厅,里头早就点了炭火盆将屋子里烘得暖暖的,待万宁喝上一碗鱼汤后,额上便冒了细汗。 “真是舒坦……”岑老太太吃完后,身子微微后仰,靠上了玫瑰椅的圈背,舒舒服服地最近爱上了喝鱼汤,冬日里喝上一碗,就觉通体舒畅。 “母亲喜欢,儿隔几日便到鱼市去买些回来。”岑平含笑允诺。 岑老太太没有回应,反而问道:“你和大娘子可和好了?” 岑平脸色一僵,低声喃喃:“也就那样。” “你这几日说是府衙公务繁忙,不得回府,其实是在躲吧?”岑老太太半分情面没留,直接就点破了。 岑平脸色越发尴尬,眼光瞥了万宁一眼,许是觉得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实在难为情,只说:“确实是府衙公务繁忙。” 岑老太太唉了一声,微皱眉头道:“大娘子和菁儿也病了好几日了,你就不能去探探病?”岑平脸色不佳,没好气地回道:“不过是装病,有什么可探的?她自个儿装病还带坏了菁儿,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岑老太太这一听,伸出手指着岑平骂道:“你还真是蠢钝,她装病,你就装探病,总得有个人顺坡下驴,将这些事揭过去吧?日子是你们夫妻二人自己过的,我老太婆本不想插上一脚,可你们总这样互相冷着,要是传出去夫妻不合的流言,我看你脸面往哪儿搁。” 岑平见母亲动了气,心里虽不服,却也不敢顶撞,低着头不吭声了。 万宁知晓岑老太太与她说开了心结后,就想着打破家里头主君主母的僵局。但岑平放不下这脸面先服软,便不愿顺老太太的意去见大娘子。 岑老太太见岑平又装聋作哑想蒙混过去,越发气急,正欲再说上两句,就听万宁插话道:“父亲,我有事想请大娘子作陪。可是之前因祝妈妈的事,大娘子心里头恐还怪罪着我,便想请父亲从中调和,陪我一同去瞧瞧大娘子。” 岑平抬头,诧异道:“宁儿有何事要大娘子作陪?” “宁儿想请父亲递个拜帖,让大娘子陪我去人家府上拜访。” 岑老太太闻言,思忖着道:“你才来秀州,是该去各处走走。这知府家的几位千金与你年纪相仿,倒可以走动,也不需大娘子陪着,你拿着名帖自个儿去就成。” 万宁知道岑老太太怕房氏给她脸色瞧,故而建议她只需结交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千金,如此就不需要房氏出面。 心领了岑老太太的好意,万宁娇笑道:“祖母~那些府衙千金、商贾之女我得空再去走动不迟,这次我是想去拜会某位恩人,故而不得不请父亲出个拜帖,再请大娘子陪着过去先拜会他的女眷。如此才更显妥帖。” 岑平更奇了,问道:“恩人?是何恩人?” “是救了浅喜,抓了恶贼的恩人。”万宁道。 岑平忙问:“你知道是谁?” 万宁点头。 “是谁?” “是信国公。” “什么?”岑平猛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瞧着万宁,“你说是那人称邪王的信国公?” 万宁再次点点头。 第47章 哥哥们 - 谋春 - 玉糖梨 有那么一瞬间,万宁以为岑平已经化成了雕像。 他张着嘴,瞪大眼,愣怔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合上嘴低声呢喃道:“竟然会是他。” 岑老太太皱了皱眉,问道:“这信国公怎到秀州来了?你原先可知晓他在此处?” 信国公的传闻老太太自然也是听到过, “知道的。”岑平道。 “既如此,那请袁知州同你一起去拜谢更为合适。”岑老太太建议。 岑平摇摇头:“信国公初到秀州时,袁知州便领着我们上门求见,信国公避而不见,故而这么久以来府衙众人无人再敢去叨扰。” 岑平回忆起当日袁知州带着他们几位立在秋水洲院门外等得满头大汗,汗流浃背,那院子里却连个仆人都未出来相见,可见是傲慢不逊。 现在他竟主动帮了他们,这又是何意? “信国公为何来秀州?”万宁问。 “是因姜孟鹤姜老的缘故。”岑平说道,“姜老故乡就在秀州。这许多年他背井离乡,在皇家的圣哲书院授学,多少王公贵族都拜在他的门下。 如今他已年逾古稀,去年求了官家放回故土。回乡后居于莲湖山中。 因其才学渊博,名扬四海,前来求学求教的学子甚多,他便在莲湖旁搭了草庐,办了私学,人称莲山书院。每日走读弟子近百人,入室长住弟子十余人。 信国公早年拜在姜老门下,据闻因信国公从小无父,便尊之如父,在京城时常伴其左右。 后姜老告老回乡,信国公便也来到这秀州,除了居于秋水洲外,偶尔便会去莲山书院伴顾。” “这么说来,这信国公也是个饮水思源、知恩图报之人,不似外头传言的那般骇人。”万宁道。既然信国公如此尊师重教,那按理也不会是穷凶极恶之人。何况他这次不是为民除害,抓了采花恶贼么。 岑平道:“外头传言本也不能全信,不过……” “不过什么?”万宁问。 岑平没有马上说下去,因为有些话实在是不能说与万宁这样的小娘子听。 那个恶贼送来时下身血肉模糊,只剩了半条命。 待解衣检查时发现,其后庭鲜血淋漓,撕裂严重,惨不忍睹。 后经郎中诊断,此人即便苏醒也是废人了。 如今在牢中高烧昏迷,汤药不进,已没几日可活了。 这等惩戒手段令人胆寒。 不过此人作恶多端,祸害了许多姑娘。想想那些遭难的姑娘,余生多数不能安宁,有些甚至不堪其辱,已自尽 故而府衙众人对此只觉解气,无半分同情。 现在得知贼人是信国公所抓,那用这等惩罚手段,倒十分符合信国公传言中的性子。 岑平不好与万宁说这些,也不认为万宁该去见这邪王。 从万宁所述得知,信国公特地留了一只猫作为线索,暗示万宁是他救了浅喜。这分明是想引诱万宁前去见他。 岑平觉得信国公性情乖张,万宁还是不要与其有牵连的好。 “不过信国公尚未娶亲,并无女眷在旁。”岑平这样想着,便转了话锋,眼儿却见万宁面有失望,又想了想道:“明日学院冬休,你大哥、二哥便要回来了。因姜老的缘故,你大哥与信国公有过一面之缘,届时让他上府去拜谢即可。” 岑老太太听了,觉得如此甚好:“让旸儿去最为妥帖,既不会显得是公事上的叨扰,也免去了你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便。” “儿也是这么想的。若因为感谢信国公抓了恶贼,也该是袁知州去拜谢,我去便显得越俎代庖。若是因为救了浅喜,那我去又显得过分重视。思前想后,还是旸儿去一趟最好。” 万宁明白岑平的意思,浅喜即便脱了贱籍,对外她仍是家仆的身份。当家主君为了一个女使登门拜谢,好听点说是知恩感谢,不好听的就是借此巴结。 如此,岑旸去确实更合适。 他不是当家主君,却是长房嫡子,更与信国公同为大儒姜孟鹤门下,轻重都正好。 唯一遗憾地是,自己不能见见这传奇人物了。 万宁暗叹。 第二日,杲杲出日,暖暖明阳,在莲山书院求学的岑旸和岑昶回来了。 两个有出息的嫡亲孙子回家,老太太自是十分高兴,一早便让小厨房准备了枣泥茯苓糕、栗子饼、芝麻方糕,又炸了一碟子的小鱼干,说是岑旸爱吃。 香喷喷的炸鱼干不但引得万宁口齿生津,更让她怀里的小雪猫馋的喵喵叫。 岑老太太瞧着这一人一猫盯着鱼干儿两眼放光的模样,忍俊不禁,忙叫段嬷嬷再吩咐厨房炸了一碟子过来给这一大一小解馋。 万宁和小雪猫便咔哧咔哧嚼着香酥鱼干儿,一边想着这位爱吃鱼干的哥哥大概也是 快到晌午时,两兄弟终于到了家。 他们先到集福堂拜见了岑老太太,万宁也在旁见过了两位哥哥。 弱冠之年的岑旸身形颀长,白衣洁净,如琼枝美玉,散发着淡淡的华彩,看得万宁一呆。 这世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相貌可以与她父亲媲美的男子。 “祖母,孙儿这次回来,见您气色更胜从前,想必是宁儿妹妹的功劳。”岑旸说着看向万宁,嘴角带着暖暖的笑意。 岑老太太呵呵笑道:“宁儿进府后确实给我添了不少乐。” 说着,看着万宁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暗示万宁嘴角有东西。 万宁拿手轻抹自个儿的嘴角,发现嘴角上沾了小鱼干的碎末儿没擦干净。 这才明白岑旸刚刚为何瞧着她,一脸好笑的样子。 竟是自己吃东西嘴没抹净,让他笑话了。 不过万宁倒不在意,爱吃又不是什么错事。吃,才是人生奋斗的源动力。 想到这,万宁伸手取过栗子饼,心安理得地继续吃吃喝喝。 只是,很快她就觉察岑昶的目光时不时就会扫到她这边,且眸光里充满了怨恨和厌恶。 大概是因为岑昶心底认定她是外室的女儿,为他母亲鸣不平才会如此吧,万宁这样想着,也就不计较岑昶不善的目光了。 给祖母请了安后,岑旸兄弟二人便准备去欣荣苑见房氏。 万宁放下茶点起身相送时,岑旸忽然问道:“阿宁可要一起去看看母亲?” 万宁抬眼看了看他,脸色微有茫然。 岑老太太见状,替万宁解围道:“宁儿现如今日日都能见着母亲,不差这一会,你们兄弟多日不回,你们母亲想你们想得紧,还不快去。” 岑旸也不强求,拜过祖母,迤迤然离去。 第48章 教训你 - 谋春 - 玉糖梨 岑旸与岑昶回来后,岑平晚间从衙门回府终于踏进了欣荣院的院门。 晚膳摆在了后院最大的偏厅内,能坐十余人的长方桌上摆着十道菜肴和各式点心。 一家子除了老太太和何小娘,其余的都在厅内闲谈,等着岑平和房氏过来开席。 年纪最小的岑晖一眼瞧见了煎得焦黄的羊肉毕罗,馋的流口水,小小的身子麻溜的爬上宽凳,伸出胖胖的小手抓了一块想往嘴里送。 结果刚出锅的毕罗十分烫手,白嫩的小手受热猛地缩回,毕罗没偷吃成,手却烫红了。 岑晖小嘴儿一扁,黑溜溜的眼儿便涌上了泪,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谁让你偷吃的,没规没矩看爹娘过来不罚你!”岑菁瞅见弟弟在那偷吃不成 岑晖听到姐姐骂他,越发委屈难过,咧开嘴就要大哭。 “阿晖乖,大哥抱你去外头玩会。”岑旸走了过去,抱起岑晖哄着。 岑晖手疼,眼泪汪汪地瞧着自个儿大哥,小脑袋靠在他身上,可怜巴巴的。 就在这时,万宁端着碗过来,握着岑晖的小手,将他的手指放进水中。 冰凉的水瞬间缓解了手指上的热痛。 须臾浸泡之后,万宁温柔地为岑晖擦着手,此时浅喜已从厨房讨要了一碟芸苔油,轻抹在岑晖的手指上。 岑旸眸底闪烁异光,原来一开始万宁就瞧见岑晖烫伤了手指,马上便去取了冷水,还命人去拿了清油,如此便可第一时间为岑晖处理烫伤。 这是个比他原来兄弟姐妹心思细腻,思虑周到许多的人儿。 “阿晖是不是肚子饿了?阿姐喂你吃可好?”万宁歪着脑袋问岑晖,笑容里满是宠溺。 “好!”岑晖奶声奶气地应着,探身便扑到了万宁怀里。 岑旸的怀中一空,就见万宁抱着圆滚滚的岑晖坐到宽凳上,然后拿竹箸子夹了一块毕罗到碗中,细心地用箸子将它撕扯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用嘴吹了吹,才拣了喂给岑晖。 隐约的灯光下,万宁温柔和顺,观之可亲,看着岑晖的目光如同春风般柔软明净。 岑晖咂巴咂巴小嘴,吃得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心满意足。 他觉得这个新来的姐姐很好,又温柔又体贴,比他大姐好多了,与万宁就更亲近了一分。 “爹娘还没入席,你们怎么可以先吃?这也太没规矩了!”岑菁瞧着万宁和岑晖倒比她和岑晖更像亲姐弟,醋坛子莫名就翻了,冷着脸就训斥。 “阿晖还小,肚子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算不上不守规矩。”万宁头小心翼翼地喂着岑晖,头也不抬地怼了一句。 “你一个小野种懂什么规矩?从小没教养,可别带坏了我弟弟。”岑菁跨前一步,一手就将岑晖从宽凳上拽了下来。 岑晖年岁小,被这猛地一拽,一下子就跌倒了地上。万宁慌忙去扶,结果重心不稳,一起摔到了地上,手上的碗哐当一声掉落,一时间瓷器的碎裂声和孩童的哭闹声响彻了偏厅。 “你们在闹什么?!”就在这时,房氏走了进来,正好瞧见万宁和岑晖摔倒在地,瓷碗碎成了数瓣,一块块毕罗掉了满地。 “你这小贱人对我晖哥儿做了什么?”房氏瞧见晖哥儿倒在万宁胳膊上哭,第一反应认为万宁欺负了岑晖,一个箭步上前将岑晖抱进怀里,然后反手一个耳光打在万宁的脸上。 速度之快,让在场的人皆一愣。就连大声哭闹的岑晖也瞬间停了哭,水汪汪的眼睛惊恐地瞧着万宁脸上泛起的一大片红云。 “大娘子何故打我?”万宁只觉一股火直窜脑门,垂于身体两旁的手紧紧地拢成了拳头。 “你欺负幼弟,我教训你有何不可?”房氏怒目而视。 “欺负?”万宁灼灼的目光扫过岑旸、岑昶、岑菁以及在场女使的脸,沉声问道,“你们几人都看到我欺负阿晖了?” 几位女使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她们心知大娘子错打了万宁,却也不敢为此出声,毕竟大娘子可是当家主母啊。 岑旸默不作声,岑昶冷嗤一声,岑菁幸灾乐祸,岑芯就是个小透明。 浅喜气不过,上前一步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我家姑娘哪里欺负了六郎?大娘子你处事不公,六郎跌倒明明是三姑娘的错,我家姑娘好心想去阻拦,却也摔了一觉。您一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家姑娘,怎能服众?” “你这贱婢,竟敢质问主母!大娘子教训儿女,何时轮到你一个贱婢插嘴? 且一口一个你家姑娘,难道你只是她万宁的婢子,不是我岑家的奴婢?”岑昶刚见母亲打了万宁,心里觉得很解气。 即便打错了又怎样?不过是个外室的女儿,能让她进府认宗已是宽厚,她不低着头做人,还真当自己是岑府嫡千金么? 万宁环视这屋子里围着的众人,怒极反笑:“呵呵,大娘子刚刚说是因为我欺负阿晖才出手教训?” 房氏厌恶地瞅着万宁那带着莫名笑意的脸,没好气道:“正是。你这恶毒的小贱人,竟然欺负幼弟,其心可诛。” “娘亲,四姐姐她没有……”岑晖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娘亲要打四姐,但她说四姐欺负他?这个他听懂了,四姐没有欺负他呀,四姐对他这么好,还为他治烫伤。他张嘴想为万宁辩白,话还没说完,就听房氏说道:“晖哥儿别怕,娘亲为你做主。” 岑晖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娘亲听晖儿说,四姐姐她……” “阿晖!娘亲在和四姐姐说话,你不要插嘴!”岑菁绷着脸冲岑晖喊道,打断了岑晖的话。 岑晖瞧着岑菁严肃发冷的脸,吓了一跳,将身子缩了缩,窝进房氏怀里,不敢说话了。 万宁冷笑两声,忽然侧身走到岑菁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清脆的一声过后,就听岑菁捂着脸惨叫,随即哭骂道,“你这个小野种竟然敢打我?” 房氏又惊又怒,其余众人更是一脸震惊,谁也没想到万宁会动手打岑菁。 “大娘子刚刚说了,谁欺负了阿晖就要教训谁,故而我便替大娘子教训教训你!”万宁下巴微微扬起,睥睨着岑菁,冷声说道。 第49章 不欢散 - 谋春 - 玉糖梨 怒而生威,此时的万宁令岑菁有些害怕。 故而她嘴里哭骂,却不敢上前动手。 房氏气急,唤过奶娘将岑晖抱走,她今个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头。 可不等奶娘上前,岑旸侧身一闪,挡在房氏面前低声说道:“阿娘无需动怒,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房氏眉梢一挑,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长子,口将言而嗫嚅,半晌没吭声。 她这个儿子从小聪颖过人,长大后更是,此时忽然拦住她,定是有他的道理。 就在僵持时,岑平进了偏厅,随即眉头紧锁,满脸不悦。 今晚原本是想其乐融融一家人吃顿团圆饭,进门就见地上碎碗残羹,一片狼藉,在场几人又一个个剑拔弩张,似乎刚刚起了大争执。 之前他已好生相劝过房氏,她也答应不会再找万宁的麻烦,怎这转身又起了冲突。 “你们这又是怎么了?就不能消停一会?”岑平愠怒道。 岑菁抢先凑过去哭诉:“爹,万宁她打我!我是她姐姐,她竟然敢打我!您瞧,我的脸~” 岑平侧目一瞧,岑菁细润的脸蛋上已高高肿起,上面掌掴的痕迹十分明显。 “宁儿,你……”岑平看了岑菁此时模样,自然心疼万分,这孩子虽然有些娇蛮,但毕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谁敢动她一个手指头,现在却被打成这样。 万宁抬起头,神情坦然地看着岑平。 她打岑菁是事实,若岑平因此责骂处罚她,她认了。 毕竟,用计进入岑家,搅得岑家鸡犬不宁是她的错。自从老太太与她推心置腹谈过后,她自觉当初因一时之恨,将他人是有些自私的。 只要房氏和她的儿女不惹她,她是绝不会与她们计较的。 刚才她们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她,即便她对岑家有愧,那也不是说能让她们随便欺负去了的。 对视着万宁清澈如一汪清水的双眸,岑平内心的怒焰被浇灭了几分,再瞧着万宁的脸也红肿了一大片,心中便有些明白了。 “你们谁先动得手?”岑平问。 房氏见他没有为岑菁做主,反倒问起事情缘起,便觉他更偏心万宁。 心里头五味杂陈,酸味儿、苦味儿往上翻涌,痛苦得几乎让她抓狂。 房氏怒视着岑平,正欲发难,就听岑旸道:“父亲,此事全因母亲、菁儿、宁儿皆疼爱阿晖所起……”随即岑旸将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晖儿,是你大哥说得这样吗?”岑旸脸色阴沉,但问及幼子还是放缓了语调。 岑晖泪眼汪汪地点点头:“是这样的。都是晖儿不好,不该嘴馋,害四姐被娘打,又害三姐被四姐打。爹爹别打三姐、四姐,她们脸都肿了,很疼。要么,爹打晖儿吧……是我要偷吃……” 说完,小嘴扁扁,泪珠儿一颗颗往下滚,双手捂紧小脸,可怜兮兮地道:“爹爹打得轻点……疼” 岑平瞧着幼子懂事又害怕的小模样,心瞬间变软了。 脸上阴郁之色渐渐散去,嘴上仍斥责道:“瞧瞧你们,还不如晖儿懂事。” 他看看岑菁的脸,又看看万宁的脸,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被打得几乎破了相,怜惜之情已经胜过了气愤。 “孝父母,友兄弟,亲姐妹,家和万事兴。阿旸、阿昶,你们两个饱读圣贤书,又是兄长,却不知教导规劝两个妹妹;菁儿,你身为长姐,对待妹妹、幼弟理应包容宽和;宁儿……你……身为妹妹,理应敬长;故而今日之事你们都有错,罚你们抄写十遍。” 说完,从房氏手中抱过岑晖,柔声安慰了几句,便让奶娘抱回屋子喂食。 房氏听了大儿子的叙述,已知自己错打了万宁,但她对万宁的厌恶和恨意本不在于万宁本身,而在于岑平对她的背叛,故而她见不得岑平这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转身便走了。 岑菁一个嫡女被万宁打了,又羞又气又恼,哭哭啼啼地跑了。 岑昶对父亲罚了他,心中不满,借口安慰妹妹岑菁,也走了。 热闹的偏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剩下的几人其实也没了胃口,岑平便让大家散了,把准备好的吃食都送去各自屋子里去。 晚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万宁是和岑旸一起走出的偏厅。 “宁儿妹妹,我那有药效极佳的消肿膏,等会就让衣鱼给你和菁儿送过来。”岑旸微笑说道。 万宁本想走快些离他远些,听得他这么说,心里不由又有了一丝怨气,刚刚这位饱读圣贤书的好儿郎可也是护短得很,随着大伙儿一样默不作声,任凭房氏误解冤枉他。 “兄长若有这番好心,早与大娘子说清事情缘由,岂不是省了这消肿膏。”万宁语带讥讽,嗤笑言道。 岑旸面不改色,淡笑道:“那时宁儿妹妹你已经挨了打,我说与不说,这消肿膏都是省不了的。” 万宁哼了一声:“至少能省了岑菁那一份。” “是吗?哎呀,早知道我早些说明原委,宁儿妹妹你就不打菁儿了,那我是该早说。 你瞧,你哥哥我书读得多了,倒有些迂腐了,还以为小女子处事,必定是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岑旸拍掌跺脚懊悔,可那含笑的眉梢,浮夸的表情怎么看像是在佯装。 而且 “你就不怕我以牙还牙打了大娘子?”万宁 “这个……宁儿妹妹一看就是有分寸的,这等大逆不道的事那肯定是不会做的。”岑旸看着万宁,很认真地说道。 万宁就觉一口气被他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上来,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岑旸瞧着她气鼓鼓的小模样,不由呵呵而笑。 “对了,宁儿妹妹,刚父亲让我明日去拜会信国公,说是他救了你身边的女使。”岑旸笑过之后,忽然提及了新国公之事。 万宁没想到他会主动说起这事,便接下话题,道:“那明日就有劳兄长了。” 岑旸却问道:“妹妹是不是想一起去?” 万宁微愣,随即道:“我一闺阁女子怎好去。” 岑旸眨眨眼,朗声说道:“这倒是。” 说完,不再迁就万宁,迈着大步便往前去,边走边对身后的书童说道:“衣鱼,既然你身体有些不适,明日便不必随我去秋水洲院了。” 跟在身后的衣鱼错愕地抬起头,低声道:“小的身体不适?” 岑旸转头瞟了他一眼。 第50章 马车行 - 谋春 - 玉糖梨 冬天的雨,通透冰凉。 榆木马车早早地停在岑府门外候着。 岑旸今日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月牙白锦袍,身姿清瘦挺拔,手撑油纸伞,步履轻缓,如诗似画。 待到府门口时,他瞧见书童衣鱼已在那候着,躬身垂头敛手,极其恭敬的模样。 走上前去,立于他的身旁,一丝丝淡淡的馨香漫漫随风而至,在鼻尖萦绕。 岑旸唇角不易觉察地微微上扬。 “今日下雨,跟车而行不便,你上车伺候吧。”岑旸轻轻吩咐衣鱼。 衣鱼低着头嗯了一声。 等岑旸上了马车,衣鱼也跟着进了车内。车厢内布置的锦缎绣着各式的花纹,在这冬日里既添了生气又显得格外温暖。 “宁儿妹妹果然是懂我意思的。”马车驶动,岑旸含笑开口。 一直垂首不语的衣鱼终于抬起头,乌黑的眸子清亮灵动。 竟是扮做衣鱼的万宁。 “多谢兄长谋划安排。”万宁致谢。 岑旸却摆摆手道:“这事与我何干,宁儿妹妹你可是自个儿女扮男装混出府的。我可不知晓。” 万宁撇撇嘴,这人真是“老奸巨猾”,刚刚还说自己懂他意思,一转眼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宁儿妹妹,你为何对信国公这般感兴趣?难道你想嫁给信国公?”岑旸含笑说着,眼里满是戏谑。 万宁大窘,脸儿涨红,嗔怒道:“兄长怎么说这没羞没臊的话,我不过是…不过是感谢他为民除害又救了浅喜,这才想着当面谢谢他。” “是吗?那也该是浅喜去啊,你去做什么?话说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可是佳话,妹妹可是想去亲自给浅喜长长眼,看看那信国公是不是可托付之人?”岑旸道。 万宁语塞,她发现这岑旸话里皆是陷阱,怎么说都有可能被绕进去,还不如不说。 有些气结的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望着车外街景解闷,不再搭理岑旸。 岑旸也不在意,瞧着万宁侧颜淡淡的笑着。 消肿膏果然好用,万宁昨晚被打的印记几乎全部消退,要是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 “你盯着我做什么?”万宁察觉岑旸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由羞臊起来,略用力的松开抓着车帘子的手,没好气地冲着岑旸发问。 “我看妹妹脸上已没了挨打的印记,可见我那消肿膏还是很好用的。可怜菁儿就没妹妹恢复的快了,听说肿消了后,脸上仍是青紫一片。”岑旸啧啧叹息。 万宁没接话,伸手扯开车帘子又去看车外风景,心里头想着岑菁估摸这几日脸怕是好不了了,昨个儿她气急,那是抡圆了胳膊使了吃奶的力气打的。故而今日她脸上的伤倒是好了大半,这打人的手却还疼得厉害。 加上昨个为了抢抱要跌下宽凳的岑晖,自个儿直接拿胳膊给他当了肉垫,这岑晖虽小,重量却是不轻,胳膊被这小胖孩砸了这一下,估摸着也要多日才会好了。 “你还瞧着我做什么?”万宁本想着自己的心事,不想理会岑旸,但抵不住他一直盯着自个儿看的灼灼目光,忍不住又甩了帘子问道。 “我这个做哥哥的看看自己妹妹又怎么了?宁儿妹妹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岑旸玩味地笑着,“难道宁儿妹妹你其实…不是我妹妹?” 话音落下,脸上笑容收起,眸底目光变得犀利。 万宁倒也不怕,她早已想过聪慧如岑旸,怎可能会相信她是岑平在外生的女儿,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和他说自己处心积虑进入岑家的目的。 “兄长这是恼我打了菁儿姐姐吗?我知道菁儿姐姐是你的嫡亲妹妹,我打了她,你定是恼我的。所以才会不认我。”万宁忽然目光收敛,长睫如盖,盖住了圆圆的双眼,装出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 岑旸看着她,有一会没有做声。 直到万宁忍不住抬眸看向他,他才呵呵一笑,说道:“昨日的事是母亲和菁儿有错在先,我们都跟着受了罚,这事就此揭过吧。我只望你能拿对阿晖的真心来对菁儿,她…毕竟是你姐姐。” 一顿,又言:“人心换人心,她虽然娇蛮,但心思却不坏,既然来了岑家,那就是一家人了。” 万宁怔了怔,岑旸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令她动容。 对待岑晖的真心…岑旸看出昨日她对岑晖那是真得是当自个儿亲弟弟般疼爱。 只是他不知,她曾经真得有这样一个憨厚可爱的弟弟。 每当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捧着自己的碗儿,蹒跚着走到万宁面前,咿咿呀呀地喊:“姐,姐,吃,啊呜,喂。” 他最喜欢撒娇卖萌让万宁喂他吃饭了。 吃饱了他就会像圆滚滚的小猫一般,将小脑袋拱进万宁的怀里蹭啊蹭,将满嘴的油都蹭在了万宁的衣服上。 然后,万宁就佯装恼了,举手要打他,他就朝着姐姐咯咯咯地笑着,那如阳光般的可爱笑容怎么也让人恼不起来。 回忆如同裹着蜜糖的刀,闻着香甜,却一下下钝钝地割在心上,疼得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岑旸看着万宁晶莹的双眸覆上悲色,然后她转过头,第三次将目光移到了窗外。 这一次,岑旸没有再打趣她,也没有盯着她瞧。 微微阖眼,岑旸的思绪也开始飘荡。 十五年前,橙黄橘绿好景时节,五岁的岑旸和另一位年纪相仿的孩童趴在带着竹木清香的摇篮边,盯着躺在里头襁褓里的小婴儿发呆。 他们都没看过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小的像一只猫,却精致地像捏出来的瓷娃娃。 岑旸看了半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婴儿的细发,极轻极轻的,生怕弄疼了她。 她的头发黑亮黑亮的,像柳丝一样轻柔。 “你别吵醒她。”旁边的小孩童轻声劝止,小手却也忍不住摸了摸小婴儿的细发,“她的头发真软呀。”小孩童赞道。 “嗯嗯,我将来找的妻子也一定要有这么一头细软的头发。”岑旸扬起稚气未脱的小脸,看着另一个孩童说道。 另一孩童咯咯咯笑了,指着小婴儿说道:“那我就不找了,我娶她不就好了!” 想起儿时的趣事,岑旸笑着睁开了眼。 映入眼眸中的是万宁那梳成抓髻的乌黑秀发,如同黛色花蕊,细软蓬松,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 第51章 见邪王 - 谋春 - 玉糖梨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外头细雨不断,万宁先掀了帘子探头出去,就见赶车的小厮已摆好杌子,打开油纸伞静候着。 万宁下了车,瞧着为她撑伞的雀尾浅浅一笑。 雀尾怎会放心万宁一人随同岑旸前来,既然万宁扮做了衣鱼,她就扮做了赶车的小厮。 “咳咳~”岑旸探出身子,却不见万宁回身相扶,也不上前打伞,只能干咳两声以作提醒。 万宁这才想起,她现在可是岑旸的书童。赶紧拿了车上的另一把伞打开撑在了岑旸头顶。 岑旸抬眼瞅了瞅万宁,朝她伸出了手。 万宁没有伸手去扶,侧了身示意岑旸自己踩着杌子下来。 岑旸猫着腰半晌,见万宁是不会搭这把手了,自嘲笑笑,踩着杌子下了马车。 两人就这样站在了同一把伞下。 即便是女扮男装,万宁依然是俊俏无双的小郎君,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加上她身边俊美绝伦的岑旸,配上那柄泼墨飞鹤油纸伞,在雨帘之下犹如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秋水洲出来相迎的仆从竟有些看呆了。 雀尾将手中的伞递给万宁,意思让万宁和岑旸分开打伞。因为她瞧着岑旸个子比万宁高了许多,要万宁给他打伞,需得垫起脚,伸直隔壁费很大的劲。 可是岑旸却迈动脚步,向院门走去。 万宁只能快步跟上,吃力地为他打着伞,心里腹诽:懒死你,不自己打伞。 入了府院,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会客堂。 万宁好奇地从岑旸身后探出脑袋偷偷瞅了瞅主位之人,只见一面如冠玉的年轻郎君斜靠在乌金木圈椅内,一身淡蓝色的长袍清爽平整,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乌黑的头发用嵌着白玉的小银冠束起,黑亮顺滑。 传闻中的信国公竟这般年轻? 岑旸朝着信国公行礼后落座,万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恭恭敬敬、谦卑谨慎地立于他的身后。 “晴羲今日冒雨前来,可是……想我了?”信国公语出惊人,听得万宁着实一愣。 只听岑旸却是坦然自若,游刃有余地回道:“距上次在草庐与国公爷一别,已有一月,确是想念。” “哈哈,晴羲,你是想念我上次允你的好酒百花魁了吧。”信国公 岑旸笑道:“上次听得国公爷说有这等佳酿,真正就盼着冬日休学,来秋水洲讨上一杯。” “像晴羲这等俊秀郎君来讨酒喝,别说一杯,就是一大坛子都有。”信国公美目转盼,目光在岑旸脸上流转。 “只是,这百花魁需待冬至后启封味道才是最佳,故而晴羲,你还得再等几日。”信国公道。 岑旸浅笑:“好酒需得时日酿,这些日子我自然等得。今日过来,原是来感谢国公爷大恩,救了舍妹女使,又抓了那恶贼为民除害。” “哦!~”信国公淡淡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而来,看来令妹是瞧出我给她留的敲门砖了。” 岑旸道:“舍妹愚笨,只当那只猫是寻常人家留在那的弃猫。直至父亲认出是当日解决两小贩之争时借来的猫儿,才顺藤摸瓜,发现竟是国公爷的大恩。” 信国公目不转睛盯着岑旸,一副“我怎么那么不信”的玩味表情。 岑旸倒也不怕,俊眸回视信国公,两人对视了一回,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万宁腹诽:都是睁着眼说瞎话的厚脸皮。 “晴羲,那你今日来谢我,可带了谢礼?”信国公一边问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万宁。 万宁忽觉背后一凉,顿感不妙。 果然,就听信国公紧接着说:“我的喜好晴羲定是知道的,我看你身后的小厮就是今日送与我的谢礼吧?” 万宁大惊,难道这信国公真像传言中所说,喜好男风。 那她今天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鸟入樊笼、以肉喂虎、自掘坟墓……万宁吓得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的毁灭之词。 岑旸轻叹一声,道:“原本国公爷开了口,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推脱的,只是我这书童蠢笨得很,连个伞都打不好。您瞧,我这肩膀上湿了一片,就是这厮粗心大意,伞只遮了我一半而致。” 信国公笑道:“那这等不一心为主的蠢奴何不乱棍打死了之?不过……着实可惜了这等好样貌。要么晴羲借我几日,我定会好好调教。” 岑旸又叹了口气道:“能得到国公爷亲自调教,那是他的福气。” 说着,侧脸问向万宁:“衣鱼,你可愿意留在秋水洲伺候国公爷?” 万宁又惊又气,这岑旸竟帮着信国公为难于她,她现在的身份是岑旸的书童,去留都是岑旸一句话的事,还用问她一个下人吗? 咽了咽口水,深吸口气,万宁忽然从岑旸身后绕到前头,扑通跪在岑旸面前,嚎啕大哭:“郎君别不要小的,小的从小就跟在郎君身边,那是一日都离不得郎君的。 若是郎君厌弃了小的,嫌弃小的服侍得不好,想要新鲜的,小的可以躲得远远地,绝不扰了郎君兴致。 只要能让小的偶尔能偷偷看到郎君,小的就心满意足了。郎君千万别把小的赠予他人,小的,小的离了郎君会活不下去的。” 万宁语无伦次地一通乱说,暗示了岑旸与衣鱼之间有那种不可描述的关系,听得信国公忍不住抚额大笑。 岑旸瞧着跪在面前哭得梨花带泪的万宁,听着她说得这些虎狼之词,面不改色地从袖口扯出一块洁白帕子,朝前俯下身子为她擦了擦泪。 这一幕看得屋内服侍众人皆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他们服侍信国公,什么名场面没见过,像这样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场面。不过,可惜了,这等好看的郎君怎和信国公一样的性子,怕是又有多少姑娘得为之心碎了。 “罢了罢了,我一向不爱夺人所爱,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要这厮了。”信国公弹了弹袖子,猛地坐直身子,朝前探了探身子,冲岑旸说道:“我救得是令妹的女使,为何令妹不来谢我?” 岑旸道:“国公爷见谅,舍妹一闺阁女子,实在不便外出见外男。” 信国公“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竟忘了这等礼数规矩,既然如此,要么晴羲,我们结亲如何?就让令妹以身相许吧!” 刚刚逃过一劫,努力平复心情的万宁闻言,腿一软,差点又跪下了。 第52章 戏耍着 - 谋春 - 玉糖梨 堂内百花雕金的孔雀香炉飘着清醇幽雅的芽庄香,夹杂着一缕甘甜芳香的韵味,令人清新舒心。 岑旸听得信国公所言,心儿也沉了沉。 手掌握拳,抵着嘴唇轻咳几声,再抬眸时已是沉着。 “国公爷贵乃不赀之躯,舍妹不过是寻常女子,云泥岂能结亲。”岑旸含笑而语。 信国公一直带着笑的脸却忽然变得阴沉。 “晴羲此话可是戳了我的心肝,你是知道的,我本不过是低贱到泥土里的人。”信国公垂眸黯然伤感,眉角浮上几分飘零,几分悲伤,让那绝美妖娆的脸平添了几分风情。 岑旸的笑容慢慢收起,眼睑轻垂,心底倏然蒙上了一层灰翳。 他身后的万宁瞧着原先谈笑风生,棋逢对手的两人忽然静了下来,空气似乎都跟着凝固了,顿时屏息静气,如木偶般呆立不敢做声。 “往事如烟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岑旸轻劝,“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国公爷如今无若无忧,云高江阔,也算是苦尽甘来。” 信国公抿唇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眉宇间的阴霾一散而去,“无若无忧,云高江阔,晴羲说得好。” 抚了抚头上乌丝,挑眉俏笑道:“只是这般自在的日子还得有红颜相伴才更有滋有味。红罗轻帐,夜阑秉烛,共渡青丝暮成雪。晴羲,令妹会是最懂我的人。” 万宁挑挑眉,忍不住侧目瞟了信国公一眼。 什么叫自己会懂他?这等乖谬之人,她还能懂他?何况他们连见都没见过。 真不知道信国公哪来的“奇思妙想”。 岑旸奇道:“国公爷见过我家妹妹?” 信国公眼波微转,浅笑道:“见过三次,不过都只是远观。” 岑旸眼中一冷,暗忖片刻后道:“那怕是国公爷并未看清舍妹容貌。” “呃~确实未曾看清。”信国公抬眸看着堂顶梁柱,似是在仔细回忆,“第一次是在夜间,看不清面容;第二次、第三次令妹都带着帷帽,遮着轻纱,并未瞧见姿容。” 一顿,道:“但我见晴羲如此风姿,想你家妹妹相貌定不会差到哪去的。” 岑旸双眼微敛,心中莫名感到不安。 信国公竟然见过万宁三次,且每次都记得如此清楚。第二次、第三次岑旸大概能猜出是哪两次,那么第一次是在何情况下见到的? 同样的信息听进万宁耳中也是惊愕。 信国公竟然说见过她三次了,她来到秀州时间尚短,进城那日和丰粮庄那次她已经想到,那这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夜间?除了之前夜访丰粮庄,到了秀州之后她还没夜间出过门。 难道是在乐溪县的时候?可那时候自个儿基本都是男装示人的,信国公就算见到又怎知道是她? 万宁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万宁思绪百转时,就听岑旸重重叹气道:“这个……国公爷就有所不知了。我这妹妹也不知道投胎时得罪了哪路鬼差,竟生得十分丑陋。” “哦~是吗~”信国公拉长的声调表示他可不信。 万宁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竟然说她长得丑! 岑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一点都没有因为撒谎而愧疚。 信国公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说道:“丑陋也无妨,吹了灯都一样。”说完,促狭地冲万宁眨眨眼。 万宁又气又羞,几乎要心态炸裂,破口骂人。 岑旸双眸一冷,寒芒浮现。 他对信国公如此轻、薄万宁很是不满。 信国公对岑旸脸色的变化十分满意,终于岑旸脸上不再是中规中矩的招牌微笑了,他动怒了。 “呵呵呵,不过……不是有云:秀色可餐么,若是真长得丑,那白日里万一见着了也是影响食欲。美食不可辜负,这事还是作罢吧。”信国公说着,起身踱步,缓缓地来到了岑旸椅子边。 岑旸正欲起身,就见信国公猛地欺身向前,将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俊脸挨近万宁,吓得万宁一个哆嗦。 “哈哈哈,晴羲,你带来的这小厮真心好看,比那南风馆的头牌还好看。啧啧啧,可惜不肯跟着本公,不然定会让你……”邪魅一笑,信国公的纤细长指朝万宁脸上伸去。 “国公爷,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在下不再叨扰,这就回去了。”岑旸猛地起身,挡在了信国公和万宁中间,及时拦住了信国公的咸猪手。 信国公的手虽然没摸着万宁的脸,却在收回时,顺势滑过岑旸的脸。 岑旸大窘,白净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不过他素养极好,很快就恢复如常。 “为感谢国公爷之恩,今日在下带了一盒子芽庄沉香聊表谢意,还望国公爷笑纳。”岑旸从怀里取出一只精美的剔红团香宝盒,双手呈于信国公。 信国公也不客气,接过打开,闭上眼在放于鼻尖一嗅,赞道:“好香。晴羲最是贴心,知上次所赠芽庄香已用殆尽,这就及时地给续上了。 这冬日里我最少不得这芽庄沉香,你这谢礼我收下了,你这小厮……我就不夺人所好了。”信国公眼波冲着万宁一漾,渗得万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国公爷喜欢就好,那我等就此告辞。”岑旸见他终于不再盯着万宁不放,暗暗松了口气,躬身施礼拜别。 “好,好,我亲自送你们去门口。”信国公这边说着那边就喊了赤鹰取伞来。 “我等怎敢劳国公爷亲送,万万不敢,还请国公爷留步。”岑旸不知道这信国公又起了什么幺蛾子,好端端纡尊降贵送他们出门,赶紧婉拒。 “无妨无妨,我正想走动走动。”信国公却不管这些,执意就要送他们出门。 岑旸无奈,只得随他。 刚出了厅堂,就听信国公对赤鹰道:“赤鹰,你为岑郎君打个伞,我就请岑郎君身边的小书童为了撑个伞了。” 万宁真不明白这信国公今日怎就盯牢自己了,可他是王公国戚,自己一平头百姓总不能得罪他。只好哭丧着脸给他撑伞。 他的个头同岑旸差不多高,所以万宁撑得十分吃力。加上昨日她拿胳膊给岑晖当了肉垫,伤了筋,今日右胳膊抬不起来,勉强只能用左手做事。如此,就更累了。 “没想你这书童还是个左撇子。”信国公瞥了一眼垫着脚,努力小跑着为他打伞的万宁,随口说了一句。 岑旸看了一眼万宁,这才发现她的右胳膊有些不对劲,不由皱了皱眉。 伸手抢过万宁手中的伞,岑旸撑着信国公,道:“这小厮个矮又笨,可别害国公爷淋了雨,还是由在下来为您打伞吧。” 第53章 有请帖 - 谋春 - 玉糖梨 风淅淅,雨纤纤。 走到门口的这段路万宁觉得极其漫长。 信国公一会说要慢行防滑,一会又指着沿路景致作诗,哪怕是路边的一块碎砖烂瓦都要吟诗作赋,附庸风雅一番,以致于回程漫漫,这一路相送似是雨中赏景,踏雨闲游一般。 幸好,岑旸替她为这乖谬无常的信国公打伞,否则自己真要被他拖累死。万宁暗想。 “多谢这位大哥为我打伞,刚听国公爷唤您做赤鹰?”万宁跟在两人后面,闲着无聊,便同身边撑着伞的赤鹰攀谈起来。 赤鹰却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那面无表情,目空一切的样子万宁瞧着竟有几分神似雀尾。 敢情现在就时兴家有冷仆?万宁暗叹。 终于,终于熬到了门口,万宁看到裹着蓑衣坐在马车上候着他们的雀尾,差一点就要欢呼雀跃,热泪盈眶了。 不得不佩服自己竟忍受这邪王各种没头脑、无来由的举动直到出府,当然在个人素养这方面她还是最佩服岑旸,能面对邪王一直面不改色,谈笑如常。 雀尾瞧见万宁和岑旸终于出来了,跳下车来上前相迎,却在跨出一步之后呆愣住了。 万宁本兴奋地想要扑上前去,却在看到雀尾如此少见的表情时,深感诧异。 随其目光而视,万宁顿时明白雀尾认识的不是信国公,而是她身边的这位赤鹰。 雀尾很快平复心绪,面色复常。 但她霎时的失态还是被信国公捕捉到了,只见他不点而朱的薄唇轻轻上扬,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待马车驶去,信国公拍了拍赤鹰的肩膀,道:“我说过,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的心上人了。” 赤鹰摇摇头,道:“主子,她不是……” “她不是?”信国公声音清浅,犹若在雨中飘忽。 他抬起手,伸出伞外,犹如珠帘一般的雨珠一滴滴落在掌心里。 “赤鹰,你敢撒谎?”手指倏然收拢,雨水从指缝中渗出,顺着手掌一滋溜全部落到地面上。 骤然变冷的声音如鸟儿衔刀,尖细刺耳,直击心胆。 博望侯的赤鹰不顾地面水湿,扑通一声就跪下请罪。 “赤鹰,你是怕我杀了她对不对?对不对!”信国公看着赤鹰的头顶,黑密的头发瞬间被雨水浇湿,雨水顺着双颊滴滴答答往下落。 赤鹰不说话。 信国公扬起头,看着雨雾中的天空,凄厉问道:“赤鹰,找到了青雀,是不是意味着他就在附近?” 赤鹰仍旧不语。 信国公冷睨了他一眼,撑伞甩袖而去,只留下一句:“你跪着吧。” 就这样赤鹰顶着雨水浇头,跪了一天一夜。 秋水洲之行过去三天后,岑府收到了袁知州家中送来的帖子,说是邀请岑菁、万宁去参加袁知州嫡长女袁若月筹办的冬日茶会。 “若月与我素有往来,请我自是应该,可为何还请了那小野种?”岑菁坐在欣荣苑的暖阁里,搅着帕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房氏捧着手中的小手炉,斜睨了岑菁一眼,缓缓而言:“她进了岑府,挂了四姑娘的名号,又已经及笄。月娘要办茶会自然是要请她的。” 岑菁冷嗤:“那还不是因为挂在娘您的名下,你看阿芯,就从来没人请她。” 房氏将手炉递给了岑菁,让她捂着取暖,自个儿接过戴妈妈递上的茶水,吃了几口,才说道:“芯儿是庶出,姿容也不出众,自然入不得她们的眼。这个万宁不仅生得好看,在外又宣称是嫡次女,她们自然是要结识的。 所以这次请了万宁也不奇怪。” “娘,那这次的茶会你可打听出都有哪些人?”岑菁好奇问道。她可听说这次茶会实际是给袁若月相亲而办。 上一次与袁若月见面时就听她说袁知州谋划为她从京城选个乌衣子弟为夫婿,据说有燕郡公的庶子,还有博望侯的子侄们,听得岑菁很是羡慕。 她父亲岑平好像对结交权贵毫无兴趣,更没有将她嫁入豪门的心思。 但岑菁却是想的。她不想此生嫁个平凡书生或是商贾之家为妇,她希望能进高门大户,如此既能光耀门楣,也能自己享受荣华富贵。 房氏哪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想了想说道:“这次听说是袁知州表姐家的郎君们回老家过年,要往秀州路过,便请他们到府上做客,小聚一番。 听闻这次来的是博望侯家的嫡次子,可谓是贵客。” 房氏的话让岑菁颇有些惊讶,眼眸中闪着不可思议的幽光。 这若月真得要与博望侯最亲了?她原先更多的时候以为若月只是在吹牛,这王公侯爵怎是那么容易攀上的? “博望侯府我们自是不可能攀附上的,反倒是其他来的郎君你可以好好瞧瞧,听说有郑氏还有云氏,特别是那云氏,正是新贵新宠,听闻深得官家器重。” 岑菁却是似懂非懂,什么郑家、云家,女儿我可不懂!这次若月若与博望侯府结为亲家,那以后她可要得瑟上天了。 “你这孩子,有些话怎听不明白呢?这次茶会来的郎君家世都很不错,若是有和眼缘的,你定要告诉为娘,为娘好为你筹划筹划。”房氏苦口婆心,“要是能与京城的乌衣子弟订亲,以后我们岑家就更加如虎添翼,你爹也不会再计划将你嫁去沈家。” 岑菁点点头,说道:“娘亲放心,我定当放亮双眼,好好选看。” 另一边,集福堂内祖孙二人正坐在几案边煮茶闲聊。 “祖母,我能不去吗?”万宁对这种带有明确相亲色彩的局实在提不起兴趣。 岑老太太宠溺地瞧了瞧万宁。 “你不想去自然可以不去,但你也已及笄,总要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万宁听了,没有回应。 在她心里,只有查明真相,为家人报仇一事值得她仔细筹谋,好好思量,至于旁的,她当真是没这心思。 “听说这次袁知州将从京城回乡过年途经此处的几位乌衣子弟都请来了,其中还有博望侯的庶子,云家、郑家的子弟…”岑老太太向万宁介绍道。 “这些都是给袁家姑娘选看的,于我们不过是看个热闹。”万宁浅笑。 岑老太太道:“那你就去看看热闹,别总是闷在府中陪我这老太婆。” 万宁想要拒绝,却看着老太太佯怒瞪她,不由无奈答应前往。 老太太这才喜笑颜开起来。 第54章 冬茶会 - 谋春 - 玉糖梨 出发去袁府那日,天空有些发白,太阳似是怕冷一般躲进了像棉胎一样后的云层。 万宁和岑菁坐在铺设豪华的马车内,彼此互不搭理,各有心事。 瞧着这马车的配置,可见房氏今日对这茶会的重视,她绝不能让岑菁此行失了颜面。 两匹高头大马行辕,车厢内座椅宽大,下面的空间做成了柜子装了上乘的茶饼、茶具。 座椅上方新铺了绯色绒毯,上面绣满了缠枝牡丹,雅致又华贵。 岑菁瞥了一眼和她挨着坐的万宁,一头青丝盘珠翠,一身百花水雾袄,朱唇皓齿,眉清目秀,甚是好看,心里头便气不打一起出来,出言轻斥:“你真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坐边上去。” 车内两边的窄凳上一边坐着雀尾,一边坐着岑菁的女使竺葵。 让万宁同女使同坐,岑菁语言上的侮辱显而易见。 万宁白了她一眼,没理她。 岑菁最见不得她这种毫不在乎的样子,让她觉得硬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更难堪的是,万宁不理,实则是对她的漠视。 她是府里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何时受得这般冷落轻视。 生气地推了万宁一下,怒声道:“你聋了吗?让你坐那边去!” 万宁右胳膊自前几日伤了筋脉后,一直未好,这几日越发疼痛。 岑菁推她,自然不会客气,使了不小的力气,疼得万宁倒吸口气,皱紧了眉。 正欲理论一番,忽见雀尾一柄闪着银光的利刃已贴在了岑菁的俏脸上。 原本皮肤就极其白皙的岑菁脸色瞬间白得似雪,毫无血色。 “你要再对我们家姑娘动手动脚,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雀尾的威胁实打实地吓到了岑菁。眼泪簌簌而下,嘴唇哆嗦着吐不出一个字来。 清刚冰寒,岑菁只觉那一阵阵的冷意从脸上传到四肢百骸,她僵硬着坐着,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只要她一动,那匕首就会割花她的脸。 而那叫做竺葵的女使已经吓懵,呆呆瞧着这一切瑟瑟发抖。 雀尾做事果敢干脆,万宁暗呼痛快! 如此省去她不少口舌。 “姐姐今日是要去办大事的,可别哭花了脸,丢了颜面,失了好机会!”万宁朝雀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收了匕首。 “姐姐放心,你不惹我,雀尾绝不会伤你,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万宁说着,主动往边上挪了挪,离岑菁稍远一些。 匕首收回,岑菁双肩一垮,整个人差一点就瘫软到座椅底下。 脸上天没亮就精心抹上的胭脂,此时已被泪水晕花,如同一朵朵杂乱盛开的花。 “还不快给你家姑娘补补妆!”万宁提醒缩在一边的竺葵。 竺葵总算回过神来,取过胭脂水粉,帮着岑菁补起妆来。 岑菁被吓得够呛,这一路再也不敢挑衅万宁。 万宁暗叹:有时候刀子比什么都有用。可惜自己什么都学得快,独独武功是怎么都学不起来。 马车辚辚辘辘驶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袁府。 两人在各自女使的搀扶下下了车,有一穿着琥珀色袄子的婆子和一穿着褐色圆领衫子的老伯走上前来领路,万宁她们便跟着那位婆子朝里走。途中万宁抬眸四下打量,发现这后院里头的布置十分大气,看来为了举办这次茶会,袁府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边想边跟着婆子绕过绿苔斑驳的石屏,沿着青石小路一路往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种满梅树的院子里,圆形拱门上挂着朱漆牌匾,上书寒香园三个大字。 南边的冬日雪下得晚,这梅花越寒开得越精神,此时满园子的梅树只有几棵开了花。万宁走过时,瞧着那几朵零星小花白里透红,花瓣润滑透明,像一颗颗价值不菲的水晶,分外秀气。 煮茶品茶赏梅做画,今日茶会的主题也是雅致得很。万宁瞧着园子里已有小娘子和郎君各聚一处在那煮茶做画,心想着得找个冷清些的角落挨过这段时间才是。 “阿菁,你总算到了。曹妹妹、孙妹妹,还有琚三娘早就到了,就等你呢!”一位身穿桃红百褶裙,罩着紫色羊绒斗篷的姑娘迎了上来。 “若月,你今天穿得可真…喜庆!”岑菁快走几步也迎上前,两位姑娘纤手相握,巧笑嫣然,显得十分熟络。 只是万宁却在岑菁的脸上看到了嘲讽。 今日这袁若月喜迎贵郎,自是要精心打扮,若是可以她怕是想把这秀州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钗裙锦衣都穿戴到身上。 不过她显然是用力过猛了。 大红大紫的搭配以她们这等年纪的小娘子,本就压不住,再加上头上插珠戴翠,一支玉蝶镶金流苏步摇,几朵翡翠花钿,显得招摇而又晃眼。更糟糕的是袁若月皮肤不够白,这些浓墨重彩的衣着配饰显得她皮肤更暗,年龄看着足足大了十多岁。 万宁甚至觉得房氏若是在此,都显得比她年轻。 反观岑菁,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简洁盘起,簪着一支珠花簪子,一袭散花水雾粉色罗衫长裙,外罩藕色兔毛披风,衬得她肌肤赛雪。加上她容貌秀丽,眉若轻烟,唇若玫瑰,更显得清新淡雅,超凡脱俗。 所以外貌绝佳的岑菁在看到像花蝴蝶一般的袁若月时,优越感顿时爆棚。 不过两人面上还是和睦友爱的样子,看得万宁直觉无趣。 “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岑家四姑娘吧?”袁若月与岑菁寒暄了几句,目光转向了万宁。 万宁笑了笑,给袁若月行礼问了好。 袁若月瞧着万宁也是面容姣好,姿态优美的模样,心里头越发嫉妒。这岑府的女儿为何各个生得貌美如花,若不是爹爹一定要让她请他们来,她才不会请她们来抢她的风头呢。袁若月十分不情愿地引着他们朝姑娘们的聚集处走去。 所以外貌绝佳的岑菁在看到像花蝴蝶一般的袁若月时,优越感顿时爆棚。 不过两人面上还是和睦友爱的样子,看得万宁直觉无趣。 “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岑家四姑娘吧?”袁若月与岑菁寒暄了几句,目光转向了万宁。 万宁笑了笑,给袁若月行礼问了好。 袁若月瞧着万宁也是面容姣好,姿态优美的模样,心里头越发嫉妒。这岑府的女儿为何各个生得貌美如花,若不是爹爹一定要让她请他们来,她才不会请她们来抢她的风头呢。袁若月十分不情愿地引着他们朝姑娘们的聚集处走去。 第55章 碧霄簪 - 谋春 - 玉糖梨 梅香幽幽,清逸有韵。 万宁避开那些俏娘俊郎,在寒梅园一棵梅树下赏梅品茶,乐得逍遥自在。 这寒梅园内有两座对角亭,一个亭檐轻纱帷幔随风而起,亭内坐着数位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煮茶作画,优雅宜人;另一个亭子里则有几位锦衣郎君在那喝茶吟诗,谈笑风生。 看着两处毫不相干,但其实这边亭内的姑娘煮好了茶,都由女使送去那边亭内品尝,若是都觉得好,就会有人回诗一首以此做赞。 万宁坐在梅树下的石桌旁,喝着雀尾给她取来的一小壶清水,嚼着糖霜梅子,看着在两个亭子间穿梭的女子,犹如看一场精彩浪费的杂戏,津津有味。 虽然是小型的聚会,但两边似乎都很认真地在参与。 万宁从未参加过这类聚会,小时候她虽父母云游,并无机会参加这些高门大户附庸风雅的茶会、香会、花会……倒是马球赛去看过几次。 这边一人独赏寒梅,那边众人欢聚一堂。 互不干扰,各有所乐,甚好甚好。 就在万宁自得其乐,优哉悠哉时,忽听一声惊呼,抬眼望去,青纱帐后人影绰绰,更有几声较为尖利的争执声传来。 “姑娘,好像是三姑娘与人发生了争执。”雀尾耳力和视力都比万宁要好,她听着是三姑娘的声音。 万宁没有过去,扔了一颗梅子进嘴嚼得欢快。 她说了不想去趟浑水。 既然是袁如月的相亲会,那喧宾夺主自是会招来记恨,岑菁今日明显做了精心的打扮,且她的容貌姿色胜过其他小娘子太多,性子又娇蛮,不与人发生些口角争执才怪。 亭子那边吵闹了一会,就见袁若月同岑菁走出亭子,两人一路急行,朝着后面的厢房而去。 又过了一会,就见岑菁的女使竺葵慌慌张张跑过来,哭着向万宁求助。 “四姑娘快去帮帮我家姑娘吧,她快被袁家大姑娘冤枉死了。”竺葵跪下哭求。 万宁本不想去的,但见着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一软,轻叹一声站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吧。”万宁道。 竺葵赶紧起来,抹干了泪带着万宁往那边厢房而去。 半路万宁看到对面一位穿着浅蓝色袄裙的小娘子提裙小跑,与她交肩而过。 侧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正欲转身看个清楚,就听竺葵在催促她,只得先往厢房去了。 这是一间布置较为的屋子,里头摆着一张平头案、四把交椅,还有画柜、画案,靠窗的高案上摆着两盆花苗。 岑菁和袁若月站于屋子的中间,旁边站在两位年纪相仿的小娘子。 “我都说了我没拿,你凭什么说是我拿的?”岑菁满脸愤懑,双眸闪着泪光,怒气冲冲地争辩着。 “屋子刚刚就你一个人,东西又是在你身上找到的,你再狡辩也无用。”一位穿着翠绿衣裳的小娘子眼睛一瞪,气鼓鼓地说道。 “不是我,真得不是我!”岑菁急得直跺脚,却只会说这几句话,看来情形对她很不利。 站于她对面的袁若月似是无奈又似是极其为难地说道,“阿菁,你我一向交好,我知道你喜欢那碧霄簪,原本你与我说了,送与你也无妨。只是这簪子是黄二郎赠予我的,若是给了你,被二郎知道,定会觉得我对他送的礼物视如敝屣,他是侯府的二郎君,是爹爹和表姑请来的贵客,我怎好引他不悦。” 说着,上前一步说道:“阿菁,你若把簪子还于我,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爹爹,也不会与通判去说。” “我没拿,我没拿,你们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没拿。”岑菁泪水盈盈,却倔强地咬住唇,没让泪水滴落。 “若月都如此忍让了,你怎还不知好歹?”翠绿衣裳小娘子再次出声,言语尖刻,“若月,还是告诉知州,通判,让他们来处置吧。” “这……”袁若月疾首蹙额,似是犹豫不决。 “袁大娘子妆好。”万宁走上前去,朝着袁若月行礼问好。 “额~四妹妹好。”袁若月稍感惊讶,这岑家四姑娘怎么过来了。 “你是谁?”翠绿衣裳小娘子没好气地问道。 “吾父是秀州通判,岑菁是我的阿姐。”万宁声音平和,面色平静,倒没有因为这绿衣娘子的不善而有愠色。 “嗯嗯,孙妹妹,这位是阿菁的妹妹,岑通判家的四姑娘。”袁若月介绍道,“四妹妹,这位是孙同知家的独女孙敏莲。”说着,袁若月又指了指另一位穿着月白色梨花夹袄的小娘子道:“这位是曹司理的妹妹曹芝。” 万宁便同她们问好打了招呼。 孙敏莲冷冷地应了一声,也不回礼,看万宁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曹芝友好一些,微笑着回礼问好。 礼节上的寒暄结束后,万宁便问起了事情的缘由。 袁若月便将事情简要的说了。 原来之前在亭子里,孙敏莲不小心将墨汁洒在了岑菁的裙摆上,引起了小小的口角。 在袁若月的劝说下,岑菁便随她到了这厢房换身干净的衣服。 谁想,待岑菁换完衣服要走时,袁若月发现她今日戴的叶脉碧霄簪不见了。两人加上两名女使屋子里仔细搜寻了一番,却没找到。 就在焦急万分时,袁若月便提议对在场的两名女使搜身结果女使身上没有找到。她便恳请岑菁搜身。 岑菁觉着自己没拿,就让她搜了,结果女使在她的发髻里找到了碧霄簪上作为坠饰的白珍珠,上面还刻有博望侯府的标志。 于是,袁若月便认定东西是岑菁拿的,要她把簪身拿出来,可岑菁就是不肯承认。 两人争执不下,袁若月的女使便喊了孙敏莲、曹芝过来帮忙。眼看着岑菁一人难敌三嘴,竺葵便跑来搬了万宁这个救兵。 她想万宁和岑菁好歹是姐妹,即使不合,那也不会任由外人欺负。 万宁再次仔细看了看这屋子,然后温声问孙敏莲和曹芝:“两位姐姐可懂种花?” 孙敏莲没好气道:“懂得一些,你想问什么?” 曹芝则含笑回道:“我从小就喜种花,养花,对此略懂一二。” 万宁再问两位女使,也说懂得一些。 最后万宁问袁若月:“姐姐可懂这种花?” 第56章 知花性 - 谋春 - 玉糖梨 屋内的人颇为诧异地看着万宁,不明白她为何问这个问题。 袁若月更是柳眉微蹙,满是不解,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不懂这个,种花府里自有花匠,何须我懂?” “嗯嗯,那就难怪了。”万宁含笑点头,白皙的小脸,但看在袁若月眼中却觉得莫名心慌。 “难怪什么?你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也不说个明白!”孙敏莲最是沉不住气,又跳出来叫嚷。 万宁道:“袁大娘子不懂种花,所以刚刚搬动过这盆花叶络石的一定是你吧?” 袁若月只觉脑子嗡的一声,手心里开始冒冷汗。 “你……我没动过啊。”袁若月笑着否认,只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你在那说什么花啊草的,月娘说没动过就没动过,你还不快叫你姐姐把簪子交出来!”孙敏莲实在是聒噪,又叫嚣起来。 “我说了我没拿!”岑菁气得浑身发抖,可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一点办法没有。 “姐姐,你别急,簪子很快就找到了。”万宁伸手轻轻拍了拍岑菁的手臂,声音温和平柔,令岑菁焦躁的心莫名就静了下来。 她和万宁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在这一句“你别急”中忽然就偃旗息鼓,化作了涓涓细流。 “簪子在哪?”孙敏莲和袁若月异口同声问道。 万宁看了一眼袁若月,然后走到了窗前,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在花盆里捣鼓了两下,忽然一支通体碧绿的叶脉簪子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啊”袁若月惊叫一声,随即捂住了嘴。 “袁大娘子,这可是您丢失的碧霄簪?”万宁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拿着簪子巧笑嫣然问道。 袁若月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低声说道:“原来阿菁你把簪子藏在了花盆里呀。” “不是我,我……”岑菁见簪子被万宁找到了,先是一喜,随即听见袁若月还是怀疑她藏的簪子,顿时又急了。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这簪子真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着急之下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投向了万宁。 万宁冲她眨眨眼,镇定自若地样子让她平静下来。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忽然感觉到了姐妹间的信任感。 自知道有万宁此人的存在后,她第一次发现她竟会信任她。 “这簪子可不是我姐姐藏的,更不是她偷拿的。”万宁淡定地拿着簪子仔细瞧了瞧,说道,“真是一支上等的碧玉簪呀,袁大娘子,看来黄郎君对你还是很有心的。” 袁若月听了,脸上浮上红晕,却没有否认。 “这么贵重而又满怀情意的簪子,袁大娘子,你怎舍得损毁了它,还将它埋进土里?”万宁的话如惊雷震耳,让袁若月的身子晃了一晃。 “四姑娘是说我监守自盗吗?”袁若月面带怒色反问,带声音却显得那般虚弱漂浮。 “当然不是。”万宁笑了,“我是说这次的事是你栽赃嫁祸!” 袁若月身子一软,倒退一步,幸得身后女使扶住,才没摔倒在地。 “你这贱人,满口的胡言乱语,我看是你姐妹二人联手偷了簪子藏了起来,现在又反过来冤枉月娘。”孙敏莲跨前一步,挡在了袁若月的面前,一副要为袁若月出头的样子。 万宁忍不住摇摇头,说道:“孙娘子此言差矣。之前我一直独自一人,并未和你们在一起。三姐姐被你弄脏了衣裙也是偶然发生,我也不在场。待我听闻姐姐被冤过来后,我们姐妹俩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没逃不过你们的眼。要说我们姐妹联手,这才是胡言乱语,信口胡诌吧?” 孙敏莲知道自己理亏,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道:“说不定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要偷这支簪子。” 岑菁见她如此强词夺理,怒火中烧,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万宁拉住了。 万宁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家父亲好歹也是五品朝官,虽说比不上袁知州富埒陶白,却也不是小门小户,什么都没见过。这根簪子虽是上品,但毕竟还是普通的碧玉簪。我姐姐发髻上戴着的那支金崐点翠梅花簪在价值上便超过了这支碧玉簪,她何必费尽心思要偷袁大娘子的簪子?” “她,她,她定是觉得月娘戴着这簪子风采胜过她,便想偷了这簪子,独占风头。”孙敏莲抢白道。 万宁实在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孙娘子,你是在说笑吗?我家姐姐就是头上什么都不戴,这姿色风采也远远赛过了袁大娘子好吗?” 孙敏莲脸色一红,张张嘴,许久发不出一点声音。这个事实实在是太明显了,她刚刚这样说确实是没啥道理,徒惹了大家笑话。 而袁若月见万宁毫不留情地点出了她容貌比不上岑菁,顿时又气又羞,却又不能辩驳,只能捂着胸口,强忍着满腔怒气和嫉妒。 “四姑娘,你还是先说说你是如何知道这簪子藏在花盆中的吧?”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曹芝见孙敏莲总是在那丢人现眼,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出言将话题引入正轨。 万宁深吸口气,说道:“刚刚我进屋,见窗前摆放了两盆花叶络石,养过花的人都知道花草最喜向阳,特别是这等藤蔓花植,它的枝蔓总会朝向有日光的方向。你们瞧瞧这盆花,它的枝蔓便是朝着窗口的方向的。”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万宁的话看向那两盆花草。 “你们再看看刚刚这盆,它的枝蔓朝的方向倒了过来,说明有人动过它后,因为不懂花草的习性,没有将它摆回原方向。且花盆的附近和几案上有泥土被擦拭的痕迹,这痕迹还没干,说明这盆花刚刚被动过。 在场的各位除了袁大娘子,几位姐姐和女使都曾养过花,懂得一些花草知识,所以袁大娘子嫌疑最大。” “这……也许是女使刚刚浇花动过了呢?枝蔓方向变化也有可能是她们想让这边朝阴的枝蔓也晒晒阳光,让这花长得更美一些,这才转过来的。”曹芝想了想,质疑道。 万宁道:“曹姐姐说的也不无可能,但是一来浇花通常会在晨间或日落之后,此时一般不会来浇花。何况这两盆泥土的湿润程度可以看出,这花应该有几日没有浇灌了。 二来若想要这花整体一般茂密美观,那为何只转动一盆,另一盆却没动?且刚才我也说了,这几案上的痕迹还很新,是刚刚搬动花,撬动了里面的花泥留下的。从袁大娘子带我姐姐进这厢房到现在,只有我们进出过,大家有看见哪位女使动过这花盆了吗?” 无人应声。 沉默一会,忽听孙敏莲说道:“照你的说法,那时候月娘和菁娘都在屋子里,你凭什么说不是你姐姐藏的?就算她懂花草又如何?她也有可能慌乱之中忘了摆正。” 万宁笑道:“这很简单,还请袁大娘子伸出手来瞧瞧。” 第57章 嫁祸之 - 谋春 - 玉糖梨 惶惶不安脸色变,袁若月按着胸口紧皱眉头。 “袁大娘子,可否将手伸于大伙儿瞧瞧?”万宁慢慢走上前去,再次问道。 “四妹妹到底想说什么?”袁若月靠在女使身上,故作镇定地回应着,手却紧紧抓着衣襟,止不住地发抖。 万宁淡淡一笑,道:“袁大娘子伸出手来,我再细说与大伙儿听。” 袁若月没有做声,也没有伸出手来。 低垂的眼睑却微微抬起,朝着孙敏莲看去。 “你不过是个外室女,一个小野种罢了,竟还摆谱要知州家的嫡长女伸手给你看?你算什么?为何要听你的。”孙敏莲接住了袁若月暗示的目光,又开始寻衅挑事。 万宁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岑菁,清亮晶莹的双眸覆上了冷似寒冰的精芒。 岑菁羞得满脸通红,满心愧疚。她当初也是一时之气,将万宁的身世告知了袁若月,那时袁若月再三保证不会说与她人听,却不想她已将此事告诉了孙敏莲。 也许还不止孙敏莲,许多与袁若月有来往的小娘子都知道吧。 岑菁愧疚难当,对袁若月的愤恨又多了一分。 “袁大娘子是心虚不敢吗?”万宁见状,忍下对岑菁的怒气,转头冷声逼问袁若月。 “既然簪子找到了,此事就算了,我不打算再做追究,各位姐妹也不必再为此事做无谓争执,以免影响了大家姐妹和气。”袁若月重重地吸了口气,让因紧张而缺氧的内心充斥了一些氧气,头脑也因此稍稍清醒了些。 孙敏莲说得对,她是知州家的嫡长女,她是今天茶会的举办者,是寒香园的主人,她为什么要怕一个区区外室生的野种,还被她逼得如此狼狈。 定了定心神,袁若月立稳了身子,挤出一个十二分得体的微笑,柔声道:“爹爹在花厅摆了宴席,眼看就要开席了,各位娘子还是稍整仪容,赶紧过去吧。” 说完,又转而对岑菁道:“阿菁,是我不好,不该一时着急胡乱怀疑,此时就此作罢,你我毕竟是姐妹不是。” 袁若月笑颜如花,似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还真是厚脸皮,谁和你是姐妹!”岑菁鼻孔里冷嗤一声,再也不屑与她称作姐妹。 袁若月面上笑容微暗,眼里的尴尬和愤恨显而易见,她又瞧了一眼孙敏莲。 孙敏莲明白了袁若月的意思,这事怕是不能再追究下去,便附和着喊自家女使离开厢房去赴宴。 一边朝外走去一边顺势拉住了曹芝的胳膊,却被曹芝无声地推开了。 孙敏连恼恨地瞪了曹芝一眼,正欲发飙,就听万宁忽然喊道:“门外站着的可是黄郎君?” 众人一惊,皆朝门口望去。 “咳咳咳,诸位小娘子莫怪,某听闻袁二妹妹求助,说大妹妹因碧霄簪丢失心急如焚,便过来瞧瞧。”门外男声低沉浑厚。 竟真得是博望侯府的黄二郎。 孙敏莲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万宁,曹芝则面带微笑,满脸佩服。 而袁若月却是脸色铁青。 “某刚闻簪子已经寻着,如此甚好。某这就返回院中吃茶去了。”黄郎君原本受袁府二姑娘央求,过来帮忙寻簪,却不想听得里头竟有不少小娘子在此争辩,一时间不便入内,便在门外驻足。 现如今被万宁点破,似有了偷听之嫌,尴尬之下便欲迅速离去。 “二哥哥,您还是进去看看吧,我姐姐她……”门外传来轻柔凄楚的哀求声。 黄郎君自是拒绝,怎奈门外之人苦苦哀求,似是还拽住了他的袖子,让他不能离去。 屋内鸦雀无声,袁若月盯着映在门上拉扯的身影,咬牙切齿地拧着手中的帕子,用力之猛,令双手的指关节都发了白。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注视门外时,就见雀尾忽然上前,用力抓着她的手指摊开来。 万宁则马上高声问道:“袁大娘子双手不沾阳春水,更不会刨泥耕地,这指甲缝里怎会有泥土?” 袁若月大惊失色,双眼圆睁,气呼呼地瞪着雀尾骂道:“你这贱婢,怎这般无礼,快放开我。” 说着,就要将手挣脱开。 可她越挣扎,雀尾抓得越紧,一时间难以挣脱。 “袁大娘子不好好解释一下为何要弄坏黄郎君送的簪子,嫁祸给我的姐姐吗?”万宁目光逼视袁若月。 袁若月急的都快哭了,尖声喊道:“我没有,你快松开我!” “那你的手指甲缝里为何还有没有洗净的泥土?”万宁问。 袁若月目光闪烁,喃喃道:“我刚在外头帕子掉了,许是捡帕子时指甲沾到了地上的泥。” “是吗?”万宁冷笑道,“那还请袁大娘子解释一下为何您的右手食指指甲会出现在那花盆泥土里。” 万宁指着她的右手指尖,上面长长的指甲已经断了,而那断掉的那截指甲果然是在找出簪子的花盆里。 曹芝从花盆里取出那枚断甲,接上袁若月食指上的指甲,严丝合缝。 袁若月无声地哭了。 门外拉扯的两人似乎也静了下来,听着房内的动静。 万宁娓娓说道:“袁大娘子,你今日故意让孙娘子泼墨将我姐姐的衣裙弄脏,借机带她过来换干净的衣裳。 进屋后,你本想将那簪子藏于姐姐身上嫁祸于她,却怎料这簪子身子较长,想要无声无息地藏于姐姐身上实在是困难,于是你灵机一动,扯下簪子上的珍珠,想了个法子,比如假意帮姐姐整理发髻,将珍珠偷偷塞在了发髻内。 你想着簪子上的珍珠在姐姐身上被查获,到时你只要说姐姐定是觉得簪子较长一时间不好带出屋子,这才将两者分开藏匿,姐姐便是百口莫辩。而簪身你不能再藏在身上,又不能当着姐姐的面四处寻觅藏簪的地方。 看到几案上的花盆,你便借赏花之名,走过去想将簪子藏于花盆泥内。却不想这泥土结块发硬,簪子挖土也是阻力重重,你又舍不得弄断簪子,着急之下,便用手助力刨开泥土,却在慌乱中弄断了指甲,指甲也跟着埋进了土中。 接下来,大概是姐姐已经换好了衣服,你来不及细细寻找断甲,便慌慌张张将几案上的泥土抹去,却没抹干净。你担心这边松动过的泥土被人瞧出不同,便将花盆转了个方向。你手上的泥土也因没有机会净手而留在了指甲缝里。 这一切,都是你精心安排,为了嫁祸姐姐所布置。至于为何要嫁祸,是因为黄郎君对吗? 你想让姐姐背负偷盗侯府礼物的罪名,让黄郎君厌恶她,是吗?” 袁若月颤栗着发出呜咽声,她抬起头看向门外,就见门外高高的人影甩袖离去,明白自己苦心安排的一切功亏一篑。她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黄郎君一定对她厌恶至极。 “是,是,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黄郎发现原来他惊鸿一瞥,惊为仙人的女子是一个贪图小利,小肠善妒之人,如此他就会厌恶于她,不会将她放在心上。”袁若月低俯而泣,怨怒哭诉。 第58章 打妹妹 - 谋春 - 玉糖梨 原来今日岑菁和万宁登门时,恰巧被博望侯府的黄二郎黄翰瞧见了。 于是在寒香园的亭子里,黄翰便与其他几位郎君道:岑家大娘子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是一个绝色佳人,感叹娶妻就应娶此等佳人。 这番话又好巧不巧地被袁若月听了满耳。 她心里便妒火中烧。 侯府的嫡次子,一般像她这种中等官宦之家根本不敢肖想。 但她运气好,有个能干的远房表姐,在宫里被封为昭仪。 父亲借此便书信求了表姑,要她帮忙在京城给袁若月物色门好亲事。 表姑年轻时嫁给了户部侍郎黄柏水作填房,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这封为昭仪的女儿是幺女,也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黄柏水与博望侯府是同宗的远亲,这些年在京城为官,少不得受侯爷扶持,这次女儿得了圣宠,于博望侯府也是有利。借着女儿的荣耀,表姑便谋划着能与侯府这边关系更亲近些。 接了袁知州的书信,表姑约莫心中有了主意,她立马动身前往侯府,与主母钱氏提了年前自家儿郎要去秀州走亲戚,想邀请侯府的几位小郎君一同前往。 钱氏同意了。于是侯府的小二郎黄翰便随着要回乡走亲的侍郎家的黄郎君一起到了秀州,顺带的黄翰还邀请了好友郑家五郎郑鸣、云家六郎云千春同往。 临行前,钱氏准备了一些礼物让黄翰带去,其中便有这叶脉碧霄簪。 当袁若月母亲把这簪子交给她时,她心里自是惊喜万分,她自认为这是黄翰给自己的定情信物,故而今日茶会特地戴上,却不想竟听得黄翰对岑菁起了心思。 她深知自己容貌与岑菁相差甚远,她担心黄翰对岑菁上心后会嫌弃自己,一时着急便想出了这样栽赃嫁祸的计策,意在毁了岑菁的声名,让黄翰厌弃。 可惜终是自食其果、自作自受。 “大姐,你……我……我拦不住黄郎君,他很生气的走了。”厢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穿着蓝色夹袄的小娘子走到袁若月身边,怯生生地说着。 “啪”一声脆响,小娘子的脸上瞬间多了五个红手印加一道血印子。 “啊!呜呜呜~”小娘子愣怔片刻,随即捂着脸哭了起来。 万宁皱了皱眉,这袁若月自己做错事还拿别人撒气,从这小娘子的称呼来看,她应该是袁若月的妹妹。 “月娘,不管你心里多不痛快,都不该拿若星撒气。”曹芝是知道一些她家里的事情的,这若星不是她同母所生的妹妹,平日总是受她欺辱。但在外人面前,袁若月还是装得一副贤良淑德,亲善友爱的模样,今日当着众人面就打人,估摸着是气急了。 “我教训我自家妹子,关你何事?”袁若月已经止住了哭,面无表情地对身后女使说道,“绿柳,请几位娘子去花厅入宴。” “袁若月,你做了这等没脸的事,就想这样算了?你栽赃嫁祸于我,此事需得禀明了袁叔伯和我家父亲给我个公道。”岑菁见袁若月意图将此事揭过去,十分愤懑,自是不肯就此罢休。 “那又如何?”袁若月目光冷冽,语气冰冷,“你以为你父亲会为这点事与我父亲交恶吗?过了年你父亲就要谋划回京之事了,你觉得此时他会为这点事起风波么?何况即便黄郎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他与我家沾着亲,总要顾着自家人面子,他是不会为你出头鸣不平的。” 袁若月的话如寒冬冷风, “几位娘子还请先去花厅,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袁府的女使适时地插嘴引客。 孙敏莲识趣地领着女使先走了。 曹芝看着岑菁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声劝道:“此事于前院来说不过是后院闺阁女儿争执吵闹的小事,再闹下去也是不了了之,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岑菁虽说义愤难平,但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由着曹芝将她拽了出去。 万宁本就知道此事不可能闹到前堂去,故而刚才故意高声点醒了门外的黄郎君。 黄郎君对袁若月失望厌恶,这是对袁若月最大的惩罚吧? 既然已得惩罚,万宁也没想不依不饶。何况闹了这一出,她已经觉得肚子饿了,顺势就跟着曹芝他们出了屋门。 几人刚走出去,就听绿柳马上关上了房门。还没走两步,便听到屋里头传来了袁若月的咆哮声。 “你这个蠢货!蠢货!谁让你带他过来的!”袁若月发泄般地冲着袁若星吼道。 “大姐,不是你让去请黄郎君来的吗?现在怎又怪我。”袁若星边哭边争辩。 “你还敢顶嘴!”袁若月扬手又朝袁若星头上、脸上招呼了几下,袁若星头上的发髻散开,青丝如同瀑布一般散落下来,遮掩着她哭花的脸。 虽然很狼狈,但竟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袁若月见状,越发狂躁,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推到在地,骂道:“你个小狐狸精,做这个狐媚的样子给谁看?刚刚情形不对,你就该劝着黄郎赶紧离去。你倒好扯着人家袖子不放,你是故意想让他看我出丑吧?” 说着,又抬腿踹了她两脚。 万宁只听得里头传来呜呜呜的哭声,对袁若月这等做错了事却拿别人撒气的行为十分不耻,正欲推门进去阻止,却被曹芝拽住了。 曹芝对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她打骂她自家妹子,我们何必去管闲事。” 万宁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道:“自家妹子更应相亲相爱,怎能又打又骂,何况这事错又不在她!” 听得这话,岑菁的脸刷的红了,今日之事多亏万宁不计前嫌过来帮她,而她竟然还把万宁的身世到处说,当真是羞愧。 “你不知道,这二娘子若星的亲娘是南街勾栏里唱小曲儿的,偶被袁知州瞧见收在外头。 因是贱籍,袁家主母死活不肯答应让她进门做妾,后来在生若星的时候难产而亡。 若星被抱回了府里,寄养在府里的吴小娘名下,主母不待见她,袁知州也不见得偏爱她,吴小娘自个儿都是仰人鼻息在这府里讨生活的,哪会顾上她。就这样,若星在袁家的生活其实和女使也没什么两样。”曹芝告知万宁袁若星身世,原是想告诉她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袁家的家事,她们是管不了的。 起料万宁闻言,越觉气闷。受母亲的影响,她不觉得人与人有那么多高低贵贱之分,即便若星的娘出身低微,但若星何辜。 这样想着,不顾曹芝阻拦,就要推门进去。 咯吱一声,没等她推门,门却突然开来,若星哭着跑了出去。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蠢货!”屋子里的袁若月骂骂咧咧,身边的女使瞧见万宁等人竟仍站在门边,便赶紧走过去欲关门。 “我们走吧,到花厅吃东西去。”曹芝不等女使上来驱赶,拽着万宁和岑菁就朝花厅而去。 第59章 婉拒婚 - 谋春 - 玉糖梨 杯盘小盏盛佳肴,珍馐美馔香满屋。 万宁夹了一块八糙鹅,鹅肉鲜咸入味,嫩而不腥,味道极佳。 “四姑娘,你尝尝这松茸鸡汤,味道极鲜。”曹芝舀了碗鸡汤,递于万宁。 万宁右手无力,只得用左手接过,呷了一口说道:“确实鲜美。”眉眼微垂,目光斜瞄了曹芝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曹姐姐一开始就知道这事是栽赃嫁祸吧?瞧着姐姐也不是冷漠自私之人,怎会这般无动于衷。” 曹芝淡淡笑道:“四妹妹也莫怪,我不过是觉得不会是阿菁所为,但至于簪子在哪,我确实不知。既然不知又没有证据,我若强出头,只会是惹火上身,于事无益。我猜想四妹妹是一定会来的,四妹妹来了这事便迎刃而解了。” 万宁嚼着鹅肉,略有些含糊地问道:“不知我有何,让姐姐如此信我。” “妹妹忘了我家哥哥曹司理了吗?”曹芝说道,“那日妹妹破了仆妇毒杀案,哥哥回来可是对你赞不绝口。我早就想结识妹妹这等奇女子。” 万宁又咬了一口鹅肉,默默嚼着没有说话。 曹芝继续道:“我心中有一疑问想问问四妹妹。” 万宁咽下最后一口鹅肉,这才说道:“是想问我为何知道门外站着的是黄郎君吗?” 曹芝掩唇笑道:“和四妹妹说话真是不费劲。” 万宁拿着青瓷荷纹汤匙舀着鸡汤吹气,待温度适中送入嘴中,随即发出心满意足的吸气声。 “今日之事显而易见是袁若月栽赃嫁祸,只是平日里姐姐与她并无罅隙,也无利害关系,这突然间的嫁祸,定是有突然间的缘由,而这缘由就是今日茶会的目的,而今日的目的不就是和博望侯府联姻吗? 既然如此,那袁若月既然因为嫉妒姐姐这才安排了这一出,那要是没有观众岂不是乏味得很。所以,她必然会想办法请主客到场,那个主客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黄郎君么? 当时竺葵喊我过来时,我偶然看到若星匆忙从我身边跑过去,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袁府二姑娘,只是瞧着她的打扮不像是哪府的女使,她又朝亭子那跑去,八成是去喊人。待我得知袁若月用于嫁祸的簪子是黄郎君所赠,那基本就能确定立在门外就是袁若月请来看戏的黄郎君。”万宁压低着声音一口气说完,举眸环视了偏阁内的几人。 袁府的这个花厅分作主厅和两个偏阁,袁知州和其长子陪着京城来的几位郎君在主厅,她们几位小娘子就在左边的偏阁内用餐。 一丈长的长条桌上摆着各式精美菜肴,盛装的器皿用的是上等的天青釉斗笠碗,可见袁府日子的滋润。 今日偏阁的主位上应该坐着袁若月,不过她一早就差人传话,先开席不用等她。 想必之前闹了这一出,她也很难装作没事人般过来。 桌上两旁坐着的是岑菁、孙敏莲、琚秀、曹芝、万宁几人,除了琚经厅的女儿琚秀之前没有在场外,其余人都刚经历了那场闹剧,若是再见确实尴尬。 再看岑菁和孙敏莲,一个看着眼前杯盏发呆,一个用那竹箸戳着空碟泄愤,对这满桌的美味皆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和刚刚事情最没关系的琚秀似乎也没什么胃口,拣了一块醋酸萝卜抿在嘴里。 如此看来,万宁是最没心没肺的,一块鹅肉下肚,又将曹芝舀给她的鸡汤喝了个干净,然后又拿了个笋肉馒头吃得欢快。 瞧见岑菁吃惊地看着自己,万宁说道:“姐姐今天受了那么大委屈,为啥不吃?不吃白不吃。” 岑菁一想也对,反正从明面上她是讨不回公道了,那这桌饭菜也不能便宜了它。 这样想着,拣了个鸡翅,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就当出气了。 “阿菁你受了什么委屈?”一直默默无语的琚秀听得这话,好奇问道。 岑菁忿忿道:“还不是那袁若月?阿秀你以后嫁入这袁家,有这样的小姑子,可有你受得了。”万宁闻言好奇地抬眸瞧了一眼琚秀,她要嫁入袁家? 据她所知,袁家除了袁若月,袁若星两个女儿,还有四个儿子,大儿子袁光录已经成亲,二儿子袁光林今年十七八岁,和这琚秀应该年纪相当。琚秀要嫁的就是这袁光林吧。 “阿菁,你说什么呢?”琚秀嗔怪着瞪了岑菁一眼,脸刷的红了。 曹芝笑道:“阿秀你害羞什么呀,你和袁二郎的婚事不是已经定了吗?” 琚秀苦笑一下,没吭声,低头拣了酸醋萝卜咔嚓咔擦嚼着。 “你今个怎么光吃萝卜,我记得平时你最爱吃这松茸鸡汤了,来,喝这个。”岑菁舀了一小碗鸡汤推到琚秀面前。 琚秀皱了皱眉,说道:“这汤炖的太油腻了,我不想喝。” 一边说着一边将碗推得远些。 就在这时,偏阁的夹厚缎子帘掀开了,听得门口女使传音:袁二姑娘到。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就见袁若星垂着头走了进来,坐在桌子最后面的位置。 “若星,坐我这边来,你那不好夹菜。”曹芝朝她招招手。 袁若星这才抬起头,朝前看了看,似乎是看到主位空着愣了一下,踌躇着挪到了曹芝身边。 “姐姐没来吗?早知道如此我也不过来了。”袁若星小声嘟囔。 曹芝知晓她是怕袁若月来了她没来,若月会打骂她,不然以她脸上的伤,她定是不愿站于人前的。 这袁若月的断甲锋利,这袁若星脸上的伤怕是要留疤。 曹芝心中哀叹一声,她同情袁若星,却也帮不了她。 几人正低头吃菜,忽听偏阁外的主厅传来爽朗笑声,就听袁知州在那敬酒感谢黄翰,感谢侯公府。 “多谢黄郎君特地从京城带来的那些礼,特别是那碧霄簪,若月十分地喜欢呀,黄郎君真正是有心了。”袁知州笑得胡子乱抖。 “袁公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几人还要叨扰你数日呢。那碧霄簪不过是母亲的一点点心意,家里的妹妹们每人都有一支,本不值几个钱,不过是给自家妹子的小首饰。母亲说了,你我两家虽是远亲,但也是亲戚,若月妹妹便是自家妹子。”黄翰一番话说得那是有礼有节,体体面面。 外人听着定觉得侯府给足了袁家面子,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们也认了。可听在袁家人耳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们可都当黄郎君赠簪子是有意于袁若月的意思,这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自家妹子,如此便是侯府委婉地拒绝了结亲的意思,这让袁知州极其失望。 更难过地应该是袁若月吧,她刚刚走进偏阁就听得这样一番话,顿时呆若木鸡,脸色煞白。 在偏阁几位小娘子的注视下,袁若月夺门而出。 “月娘!”孙敏莲站了起来,似乎不放心袁若月,跟着追了出去。 第60章 有人亡 - 谋春 - 玉糖梨 偏厅内剩下的几位小娘子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岑菁有些幸灾乐祸地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梅子酒,清冽甘甜,沁入心田,愉悦通畅。 没了侯府这门亲事,对袁若月的打击肯定不小,这也算是她栽赃诬陷自己的报应吧。 “这屋子里的暖炉烧得太热,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琚秀拿着帕子拭了拭额头、下颌,起身离席。 又过了一会,袁若星起身,喏喏说道:“我还是去看看姐姐吧。” 曹芝拉住她,劝道:“你还是安心吃点东西,若月那脾气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你去了,不过是给她当出气筒,你又何苦去讨骂。” 万宁抬眸瞧了瞧袁若星微肿脸上那道被袁若月划出的血印子,也忍不住开口劝道:“曹姐姐说得对,二姑娘还不如趁她不在填饱肚子再说。袁大娘子那边有的是人劝呢,不缺你。” 袁若星只好又坐了下来。 曹芝给她夹了个笋肉馒头,她接过咬了几口,却是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 “曹姐姐,我实在没什么胃口,脸也疼得厉害,我想先回去了。”袁若星吃了两口,又将馒头放了下来,双眼含泪地对曹芝道,“还请姐姐见谅。” 曹芝知道她是个软弱性子,其实早就想走了,却又怕得罪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妹妹快回去吧,这脸上得涂些药膏才是。” 一旁的万宁则打量了下袁若星身上的衣裳,裙摆皱了好几处,蓝色薄袄上也沾了不少泥土,看样子是之前被袁若月殴打所致。 “妹妹身上可有伤?一并请郎中看看吧。”万宁提醒道。 袁若星含泪摇头:“我没事,多谢两位姐姐关心。”顿了顿,许是觉得万宁一直盯着她的衣裳看,吞吞吐吐解释道:“我……我就这一套体面的衣服,所以……没能换身干净的过来。” 万宁听了心中一阵难受,这袁若星的日子过得恐怕比曹芝口中说得还要凄惨,可是她又帮不了她。 “几位姐姐,我先告退了。”袁若星起身行礼离去。 万宁和曹芝点点头,再看这偏阁也就剩了她们三人,也觉无趣,曹芝提议还是去寒香园走走。 于是万宁、曹芝、岑菁便起身一起离开了偏阁。 几人一路朝园子走去,半路岑菁忽然说内急,要去旁路方便,让万宁和曹芝先去寒香园。 进了园子,万宁和曹芝没去亭子里,而是坐到了万宁之前独处的梅树下,身边的两位女使去袁府厨房要些茶水来,两人则闲聊家常。 两人正轻声说着话,忽闻离这梅树不远的假山后传来男子说话声。 “康辅兄,这黄兄离了席就不见了,你可知他去了哪?”一男子问。 “这我可不知,许是被袁知州请去别处私聊了吧。”另一人说道。 前一个说话男子呵呵一笑,道:“袁知州还妄想将女儿嫁给黄兄吗?先不说那袁若月长得这般其貌不扬,就说她栽赃岑三姑娘的事,已是令人不齿。这娶妻当娶贤,无貌又无德,这袁若月简直是痴心妄想。” “这袁府诸人其实都会错了意。黄兄此次来本也没有联姻之意,不过是钱大娘子不好拂了黄侍郎的面子,黄兄又想游历一番增长见识,这才过来。却不想惹得人家袁家姑娘自以为对她有意,她也不自个儿照照镜子,黄兄怎会看得上她。”另一男子附和道。 “呵呵呵,这自作多情的要是个美娇娘,比如岑家那位那样的,黄兄许还会有兴致来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碰上这等又黑又矮的糙货,那真是倒胃口呀。”之前那个男子又说道,“不过黄兄倒是乐得看这女子为他相争,那岑府家的三姑娘怕是对他也不是没心思,不然怎会惹来袁家姑娘这般嫉恨。” “这些都是一路货色,都是些井底之蛙、鼠目寸光又爱攀炎附热之辈。”另一男子嫌恶道。 虽说袁若月今日所做之事不对,但听得这两男子如此贬低女子,令万宁和曹芝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愿再听这污言秽语,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离开这儿去别处。 就在这时,万宁听得后面又传来一男子声音,如春日暖阳,夏日细雨般温润清亮,让她忍不住驻足倾听。 “翛翛兄、康辅兄此言差异,今日之事虽是袁姑娘不对,但黄兄既无意与人结亲,来时便应表明此意,而不是模棱两可,引人误会。再说这女子也不是皆如此,两位兄台一棍子打死一船人,有失偏颇。如那岑四姑娘就聪慧善谋,知微知彰,很是了不得。” 曹芝闻言盯着万宁,捂嘴偷笑。 万宁没想到竟有人赞她,又见曹芝冲她笑,不由小脸一红,快步先走了。 曹芝掩唇暗笑,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这寒香园的厢房外。 “哎呀,四妹妹你慢些走,姐姐我都跟不上了。”曹芝见离那假山远了些,终于可以放声大笑了。她一把抓住万宁的右手,却没想到万宁手臂伤了筋,她一扯,痛得万宁倒吸了一口气。 “妹妹手伤了,我不知道,真是对不住。要紧吗?是不是很痛。”曹芝抱歉道。 “我没事,是之前伤了筋脉。曹姐姐……你的鞋……啊”万宁说话间眸光无意瞥了眼脚下,却惊见曹芝的鹅黄银丝绣牡丹雀头鞋慢慢洇漫上一层红色水渍,顺着一瞧曹芝竟踩在了一滩血水上。 两人心中大惧,顺着血水往那一瞧,就见穿着一个身着桃红银丝大袄的人趴在门槛上,上半身朝房内,下半身在门外,身下一大滩的血迹。 “这…这是琚秀吗?”曹芝身子发软,几乎要晕厥过去。 刚刚在偏阁琚秀就穿着这一身桃红大袄。 万宁让曹芝站到一边,她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确实是琚秀,已经没气了。 再透过半掩的房门往里一瞧,里头似乎还躺着一人。 万宁推门进去,走到那人身边,发现竟是袁若月。 她躺在地上,脑后一滩血迹,脸上左右两边各划了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万宁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鼻息和颈动脉,看样子也死了。 这一会儿功夫竟死了两人,万宁脸色凝重,正欲喊门外的曹芝去喊人报官,就听门外有人说话:“曹娘子,您怎一个人在此?” 应该是袁府的下人在与曹芝说话。 话音刚落,就听此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杀人了,快来人呀,杀人了!” 第61章 遭怀疑 - 谋春 - 玉糖梨 一柱香时间不到,该到的人都到了。 袁府主母王氏见到女儿死状,已哭晕了两回。 而孙同知、岑平、琚经厅、曹司理也很快到了袁府。 一群人围在对角亭内,等待仵作验尸。 万宁和曹芝则被安排在隔壁房间等候询问。 因为死者都是秀州官员家的女儿,众人脸色都极不好看。 “贱婢,月儿出事的时候你去了哪?为何不在月儿身边?”袁知州坐在石凳上,呼吸沉重,厉声质问袁若月的女使紫纤。 “还有你,你去了哪?”琚经厅也指着琚秀的女使小梨责问道。 两位女使跪在亭外的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哭得稀里哗啦。 紫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回主君的话,姑娘今个心情不好,在偏阁又听得那样一番话,心中郁极,便到这园子里散心。孙姑娘紧跟着过来相劝,可姑娘说想一个人静静,两人没说两句就散了。之后,姑娘说肚子饿了,想吃婢子做得肉沉子,让婢子回院子里的小厨房去做,做好了直接端她房间里去,说她等会儿自个就回来了。 婢子领命便回了院子,这肉沉子还未做好,便听说姑娘出事了。是婢子疏忽,婢子该死,不该留了姑娘一人在此处。” “你是该死,你是月儿的贴身侍婢,却把她一人留在此处,惨遭毒手!你该下去陪她!来人将这贱婢拉下去乱棍打死。”袁知州悲痛万分,已无理智,说着就要打死紫纤。 “慢着!”岑平连忙起身阻止,“还请知州节哀,这案子还未查清,紫纤等人都属重要旁证,还请知州待案子查清后再行处置。” 袁知州心烦意乱,挥挥手表示同意:“通判,那就快审,审出凶手来好处置!” 岑平便问道:“紫纤,你走的时候,可有瞧见琚姑娘?” 紫纤抽抽搭搭地回道:“不曾见到。” 于是岑平又转而问小梨:“你家姑娘是何时过来的,你后来又去了何处?” 小梨刚见袁知州雷霆大怒要杖毙紫纤,已吓得花容失色,肝胆俱裂,此时见岑通判问她话,哇的一声大哭,边哭边说道:“我家姑娘说偏阁发闷,要到这园子里透透气。来到这亭子里却见到地上有一枚耳坠子。姑娘认出是孙姑娘的耳坠,就让奴婢捡起给她送去。又吩咐奴婢回来时顺便去后厨讨一份之前在园子里吃过的酸枣糕来,说是今日午间的菜太过油腻,她想吃这点心去去腻。 奴婢便先去找孙姑娘归还耳坠,找了几处没见着,便去了后厨讨要酸枣糕。然后……然后……待奴婢回到这,就见围着好多人,这才知道我家姑娘已经……已经……没了。” 小梨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小梨,你是说你和琚姑娘到这亭子时并未见到袁姑娘?”岑平再问。 “是的。”小梨道。 岑平没有再问。 另一边,官衙里的仆役、仵作已经检查完了现场,禀报于检验官曹司理。 曹司理过来禀报:“两位姑娘身上财物俱在,衣衫完整,不似奸、杀,劫杀。袁姑娘头部重创,应为重物猛击所致,琚姑娘心口被刺,系失血过多致死。” “可找到凶器?”岑平问。 曹司理摇摇头,说道:“众衙差遍寻这寒香园都未发现凶器。有可能凶器已被凶手带走。” “对了,发现案发现场的除了那个女使外,不是还有岑通判的女儿和曹司理你的妹妹吗?为何不问问她们?”琚经厅焦急悲愤之下,忽然想到先到现场的两个人,她们应该也是重要旁证。 岑平和曹司理都不想亲人卷入这案中,也希望她们受了这个惊吓后能好好休息,但她们都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于情于理都要问个清楚。 何况那个岑四姑娘在断狱破案当面是有些本事的,曹司理倒希望她能出来瞧瞧,顺带给些破案线索或意见。 岑平虽极其不想万宁抛头露面,陷入案情当中,可要拦着不让询问,也是说不过去。如此便喊人来带了尖叫喊人的女使,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曹芝和万宁。 那名女仆名唤翠竹,专门负责这园子洒扫。 翠竹简要地将刚刚看见的情景说与几位官员听了。 “你说你看到曹姑娘站在门外发呆,然后就瞧见了一个人趴在地上,地上满是血。”袁知州似乎有些缓过劲来,沉声问下。 “是的是的。奴婢看见那人趴地上身下一滩血,曹姑娘站那也不说话。奴婢瞧见房门开着,往里一瞅,就见岑姑娘蹲在另一个人身边,奴婢很害怕,怕极了,也没细看地上躺的是谁,便跑去园外喊人。”翠竹回道。 “那你可看清岑四姑娘在做什么?”袁知州再问。 翠竹拼命摇头:“主君,奴婢吓傻了,没仔细瞧无屋里的情况。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古怪。这岑姑娘一人怎会进去那个房间,还在那里查看尸体,这…”翠竹安静下来,想想这岑四姑娘怎这般胆大,还敢查看尸身。 “是你们俩干的吗?”就在大家静静听着翠竹叙述时,袁知州忽然发问,目光阴鸷骇人,紧紧盯着万宁和曹芝。 “知州怎会怀疑宁儿和曹芝?”岑平大惊,连忙为两位娘子说话,“她们二人与袁姑娘,琚姑娘皆无仇恨,怎会下此毒手?宁儿更是第一次来府上,第一次见到袁姑娘,她为何要杀她?” 袁知州看都不看岑平,只问万宁和曹芝:“你们是记恨今日月儿干了那样一件事,故而找她理论吧?” 万宁和曹芝都摇头否认。 “今日出了何事?”曹司理问道。 曹芝便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 而袁知州一直铁青着脸,不发一言,只听曹芝将事情说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袁若月办了这样一件蠢事,这事直接促使黄郎君撇清了关系,故而袁知州是恨铁不成钢的。 只是恨归恨,转眼就说女儿没了,他更是又悲又气,他来时就有些怀疑是不是这岑四姑娘害死了女儿,现听了翠竹的话,更觉得这姑娘古怪。 “正是因为你和月儿起了冲突,所以寻到寒香园,再次为你姐姐讨公道是吗?大概因为月儿与你没有谈拢,你便动手杀了她是吗?”袁知州听完曹芝的叙述,再次将矛头指向了万宁。 万宁却不急,面对袁知州的怀疑面色不改,正欲说话,忽闻有朗朗男声传来。 “袁知州容禀,此事不会是四姑娘所为。” 万宁回头看去,就见一身穿紫色水纹缎绸对襟袄子的俊朗少年快步走了过来。 第62章 证清白(求首订) - 谋春 - 玉糖梨 声如其人,万宁听出走来的这位男子就是之前假山后赞她的那位。 一身紫衣,肤色如雪,墨发扣于紫玉冠下,丰神俊朗,静宁优雅。一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眸,闪着凛然英锐之气,令人侧目。 “云院事你为何这般肯定?”袁知州见了此人,吃力起身相迎,脸色却黑沉如墨。 今日先是发生袁若月因妒栽赃嫁祸的丑事,后来又发生人命大案。他除了要忍受这痛失爱女之痛,还要想方设法别让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影响家声和他的官途。 故而案件一发生,他便让人安顿好几位京城来的贵客,不想他们插手此事。 可这云院事,名唤云千春,如今京城机具盛名的青年才俊。他十七岁便中了进士,任通直郎,随侍太子。两年后又任刑部司郎中,一年后擢升为签书枢密院事,是官家身边的红人。 这次本还没到封印休假的时间,官家竟也准他离京外行,也不知是不是官家有暗旨命他来此,所以打一开始袁知州便小心翼翼,于他们面前极少议政。 且这云六郎据闻极善刑狱推断,略懂尸检,曾师承大成第一仵作沧岄。故现在他挺身而出说万宁和曹芝不是凶手,袁知州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完。 “知州还请节哀,人在至痛之下往往会看不清事实。刚刚我在现场细细查验,也查看了两位姑娘的尸身,这袁姑娘真正的死因并不是头部受创,而是窒息而亡。”云千春语出惊人,众人皆是一惊。 万宁更是无比好奇地看着此人,她本就对刑狱探案感兴趣,这云六郎的话更是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 “你说什么?”袁知州双眸圆睁,愣愣问道,“月儿不是被击中头部而亡?” “是的,袁姑娘脸有血荫,口鼻有清血水流出,眼球突出,这是被闷之状。”云千春道。 “曹司理,你们验尸竟然没发现?”袁知州怒声质问。 曹司理连忙作揖回禀:“袁姑娘脸被划破,血水布面,故而…没能看出血荫之状。”曹司理说到最后只觉心虚,毕竟作为检验官,是一丁点马虎都不能有的。平日里他恪尽职守,缜密心细,仵作验尸,他都会在一旁至始至终看着。今日因涉及舍妹,他心中担忧,便疏忽了。 云千春倒没有抓着检验官的失误不放,只继续道:“从现场看,袁姑娘应是先被人砸伤后脑,昏迷后被划破脸,再被人捂住口鼻致死。” 袁知州想到女儿的惨状,想到她死前受的罪,身子晃了晃,险些也晕了过去。 “那你为何说不是岑万宁和曹芝所为?”袁知州声音哑沉,但看向万宁和曹芝的目光更为狠戾,对她们也直呼其名,似乎只要做实是她们所为,他定会将她们处以极刑。 云千春自是看出了袁知州的心思,心中暗叹这袁知州真是恨错了人,口中说道:“先说为什么不是四姑娘所为。很简单,四姑娘的右手受了伤,她是不可能单手完成这样的杀人举动的。” “为何不可能,她先单手拿硬物砸晕月儿,等她没了反抗之力,怎样都行了。何况,这事也有可能是她们俩一起合谋而为。月儿怎能敌过她们两个人!”袁知州道。 云千春放缓语速,温声说道:“袁知州莫急,容我将话说完。砸上袁姑娘的凶器是房内的百蝶戏花千格精铜三角香炉,这器物看似不大,但却颇重,四姑娘右手受伤要想单手举起这重物,绝无可能。若是和曹姑娘联手,那必是曹姑娘双手举着砸向袁姑娘,鉴于曹姑娘身高远高于袁姑娘,如此袁姑娘受伤的位置便应该更高一些。何况之所以说不是这两位姑娘所为,实则是这两位姑娘确实是在案子发生后才到的现场我、翛翛兄、康辅兄当时正巧也在这寒香园中,只是我们从另一边的小路走到假山那,当时并未瞧见两位姑娘,直到两位姑娘从那边的梅树下走出朝厢房而去,我们才瞧见。 之后便发现了袁姑娘和琚姑娘的尸体。如此四姑娘和曹姑娘并无作案时间。” “正是正是,云院事说得极是。我家妹妹一向与人为善,与袁姑娘、琚姑娘也向来和睦,怎会动手杀人。而且就算是之前她们几人起了冲突,勉强有动机,那琚姑娘呢?她在冲突起时并不在现场,之后也没有与舍妹、岑四姑娘有交集,她们对琚姑娘毫无杀人动机。”曹司理见云千春为两位小娘子作证,心下大安,终于可以松了口气。 不然,袁知州和琚经厅大悲大痛之下真要将两人收监,在找到证据之前他还真没办法能保住妹妹。 听了云千春的证词和推论,袁知州知道万宁和曹芝确实只是案发现场的发现者而不是凶手,于是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云院事,刚刚你说砸伤袁姑娘的凶器是铜香炉?可曹司理等众衙差搜寻半日都未寻见凶器,你怎就能肯定那是袁姑娘是被这个砸伤?”岑平见万宁和曹芝被证清白,也放下心来。但真凶还会查获,他们还得继续追查下去。 “对啊,云院事,那个鼎上我们查验过并无血迹,所以才没作为凶器。难道是凶手将它擦干净了?”曹司理之前查过房内摆设,这香炉也查看过,没有发现血迹,这才没列为凶器。 云千春道:“确实,这铜香炉上并无血迹,但并不是凶手将它擦干净了。 因为这炉身刻满各式花纹和蝴蝶图案,若溅上血迹,是极难在片刻清洗干净的。 故而凶手一定是用了东西包裹住这香炉,再砸了下去。这样血迹便不会沾到香炉上。 我之所以会知道这香炉是凶器,一来是因为这香炉竟放在椅子上,它摆放的位置不对,显然被人搬来放在此。 它原来的位置应该是在画案上,上面还有香炉置放留下的印子和少量香灰。 且这绝对不是仆从打扫时移动的,因为若是因为打扫移动,那这香灰就会被擦拭干净。 故而八成是凶手搬动的。二来是从袁姑娘头上的伤痕呈三角状而判断是这香炉所致。 曹司理你查看过这香炉,自是发现这香炉上的图案多用三角作为外圈。 我刚拓印下来,与伤口两相对比,完全一致。故而才断定凶器之一便是这香炉。” 云千春一番话听得众人连连点头,万宁更是对这位知微善断的云院事心生敬佩。 第63章 新发现(二更求订) - 谋春 - 玉糖梨 寒风拂过,悲绪愈甚。 袁知州在云千春的叙述分析中渐渐冷静下来,对云千春也多了几分信任。 他问道:“云院事,不知你对凶手是谁可有些眉目?” 不管袁若月是如何被杀的,抓住杀人凶手是袁知州现在最想做的。 他袁府虽算不上戒备森严,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随意进来的,所以他怀疑凶手仍在府中。 云千春道:“凶手到底是谁还需进一步查证。我先说说我的几点发现,可能几位能给我一些线索。” 说着,云千春从一个小小的皮口袋里取出一团像棉絮又似锦布的东西。 “这是我在香炉脚与香炉底衔接处发现的。这铜制香炉虽然做工精美,但因雕刻花纹过于繁复,铜底的打磨便略显粗糙,故而在凶手用某样物品包裹住香炉时,香炉此处发生勾丝,将那物品的部分布料和棉絮勾了下来。”云千春说道。 “这么说,凶手用于包裹香炉的极可能是棉衣或是袖笼之类的绸缎布料?”万宁立马明白了云千春的意思,“如此,只要找出这块包裹香炉之物,那就很有可能找出凶手。” 云千春赞许地点点头,之前他和郑家郎君、李家郎君在厢房外的窗下听得万宁如何一步步找出丢失的碧霄簪时,就在心里暗叹这岑四姑娘的聪慧敏锐。 后又瞧她见尸不惧,更觉此女与众不同。 “四姑娘说得对,所以我才想请几位辨认下这块碎布你们是否见过。” 亭内几人都上前辨认,但因这物实在是太过细碎,一时间众人都不能确定出自哪里。 云千春见众人瞧过后无人应声,也不着急,又取出一个小皮袋子,从里头拿出一物说道:“这是我在琚姑娘的伤口处找到的。从伤口上看,琚姑娘是被一尖细之物刺入心口致死,且刺入极深,以至于拔出时因受阻于肋叉子而折断,这一物便是从琚姑娘的心上取出的。” “什么?你……你……”琚经厅听了女儿被人如此残忍杀害,已是伤心疾首,后又听云千春说他竟然剖开了琚秀的心,取了这东西出来,几乎心痛的要厥过去。一时间他不知道该骂云千春损害女儿尸身先,还是骂那凶手没有人性好。 “琚经厅请见谅,在没经过您同意前,我自作主张检查了琚姑娘的尸身,不过我并没有将她开膛破肚,只是发现有异物在她的心里,所以开了小口将此取出。”云千春很清楚绝大多数被害者家属是不同意剖尸的,所以他只是拿小刀割开一个小口子,再用师傅给他的特制镊子,取出了这一异物,实则是凶器的一部分。 琚经厅听他如此说,心中稍稍舒坦些,便问道:“那,云院事,你可知凶手是谁了?” 云千春摇摇头道:“仍是那句话,要想找出真凶,还得继续查证。这物是凶器的一部分,我清洗后仔细瞧了,这是一截类似金针之物,但又比金针粗了许多,我认为应该是金簪的一部分。” “金簪?”琚经厅一愣,脱口说道,“这么说凶手是个女子?” 随即下意识地将目光扫过在场女子的发髻。 在场的女子,女使翠竹、小梨、紫纤、雀尾、丽儿都不可能戴这等贵重的首饰,万宁头上只有一根岑老太太赠予她的白玉簪,她主动取下给众人看了,这簪子丝毫无损,且整支都是白玉磨制,簪头扁平,不可能用于刺杀。 倒是云千春看见这簪子,眸色一亮,盯着万宁看了片刻,嘴唇微张,似乎想要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而曹芝头上只戴了绢花银冠,没有什么簪子。而且万宁记得,从见到曹芝开始她头上就没有簪子,所以不会是她。 忽然,万宁想到了一人,今日她可是戴了一支足有三寸多长,价值不菲的金簪子。 不知为何,万宁只觉头皮一麻,心跳加快,直觉不好。 “何管事,你带人去府里各院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折断的金簪子。”袁知州下令搜查自家府院。 这折断的簪子是目前最大的线索了,他必须要找到这簪子,然后顺藤摸瓜,抓住凶手,为惨死的女儿报仇。 袁府的管事领命,迅速带着人去搜寻。 而云千春似乎还有话说:“琚经厅,恕我冒昧问一句,令千金可有婚配?” 不等琚经厅回答,袁知州抢话道:“秀娘与我家二郎已过纳吉,择日就准备完婚。” “哦?那就是还未成亲?”云千春低头呢喃。 “有何不妥?”琚经厅问道。 云千春想了想,低声说道:“经我对琚姑娘尸身检验,用手拍其心下至肚脐部分,坚如铁石,无即软。 ” “什么意思?”琚经厅不解。 曹司理却脸色大变,脱口惊呼:“云院事,你的意思是……这……”说着,脸色极为难看地瞧着琚经厅,眼里满是同情。 琚经厅心里不就难过郁结,被云千春这番一说,又被曹司理这样奇怪地看着,顿时愈发觉得心绪不安,忐忑不定。 “这到底是何意啊?”琚经厅再问,声音却有些发抖。 云千春脸色愈发凝重,低沉出声道:“琚经厅,琚姑娘恐已怀胎数月!” “啊!”琚经厅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不稳,朝后踉跄几步,跌坐到了石凳上。 随即又立马跳将起来,红着眼指着云千春吼道:“你胡说,我女儿怎会与人珠胎暗结。你……你……你是何居心?毁我女儿清誉。” 云千春没有驳斥于他,他明白,此时琚经厅内心定是悲愤交加,无法自控,他再说什么只会火上浇油,让他更加激动。 死盯着不发一言,却目光坚定的云千春,琚经厅忽然颓败下来,如同泄气的皮囊,再次瘫坐在石凳上。 云千春从京城过来,与他琚家,与琚秀都无交集,人家怎会无缘无故毁她清誉,这定是真得了。 他的女儿竟然与人珠胎暗结,现又惨死,他琚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琚经厅老泪纵横。 一旁的袁知州更是脸色黑沉,充着曹司理怒声下令:“曹司理,你再验,看看是否如云院事所言。” 曹司理满脸懊恼的领命复验。 今天他真得是失职了,因为担心妹妹,竟几次没有查验清楚两具尸体,他真得是羞愧难当。 第64章 金簪现(三更求订) - 谋春 - 玉糖梨 经过这一系列的惊人发现后,在场众人皆唏嘘不已。 岑平安慰着痛不欲生的琚经厅,袁知州则坐在石凳上黑着脸不说话。 因为要等待复验结果,雀尾和丽儿便给自家姑娘搬来了木墩子让她们坐着。 而云千春自然有机灵的袁府仆从也搬来了木墩请他坐着等候。 曹芝坐于万宁身边,惴惴不安地捂着胸口,目光焦急地朝着哥哥曹司理所在的方向看去。 她知道哥哥今天在检验现场和尸身方面都出现了失误,这在平时定不会发生。 她哥哥虽然不如这京城来的郎君知微善谋,但做事也是极其小心的,今天肯定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如此。故而,曹芝既愧疚又担心。 万宁瞧着曹芝坐立不安的样子,知她担心曹司理,不由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坚定而又温暖的目光。 “姐姐,姐姐……”就在众人等候结果时,忽听有哭喊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是刚刚得知消息的袁家二姑娘袁若星哭着跑来了。 “爹爹,姐姐……姐姐她真得……没了吗?”袁若星奔到亭前止步,泪眼朦胧地盯着佝着腰坐在石凳上的父亲,哽咽问着。 袁知州看到二女儿这般泣不成声,原本强压着的悲痛之情又被引了上来,一时间悲不自胜,话不成句。 “星儿……你姐姐已经没了,爹爹会查出凶手的。你身子弱,别待在这吹风了,还是去看看你母亲吧。”袁知州不忍看到二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这里,去安慰嫡母王氏。 袁若星哀泣一声,喃喃自语道:“是我不好,我明知道姐姐今日心情不佳,应该在旁陪伴才是。我却因一时之气,弃她于不顾,以至于竟再也见不到她了。”话音未落,泪已如雨。 “星儿,你别自责,这于你无关。我知道你姐姐今日又打了你,你不记恨于她,为父很是欣慰。况且这等惨祸,你在也是无用,说不定连你也会被那凶徒所害。”袁知州长叹一声,道,“星儿,以后为父也就你一个女儿了,你母亲此时定是心如刀绞,撕心裂肺,你还是去陪伴陪伴她吧。” 袁若星含泪点头,转身正欲离去,就见前面急急忙忙走来的岑菁以及后面紧随而至的孙敏莲。 “爹,您何时在这的?难道那些人说得是真的?月娘和秀娘她们……”岑菁到了亭外,瞧见自家父亲在此,又见众人神色悲戚,不由大惊。 她刚刚听得袁府下人在说府里的大姑娘和琚经厅家的姑娘被人杀害了,她还不信,赶到这寒香园看到这等架势,这才惊觉恐怕这事是真的。 “嗯,菁儿,袁大姑娘和琚姑娘遭人杀害了。”岑平道,“你和宁儿要么乘车先回吧。” 岑平不愿两个女儿在这凶案现场吹冷风。何况云千春已经证实了此事与万宁无关,他觉得她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案子没查清之前谁都不准走。”起料不等岑菁和万宁回应,袁知州已经冷声下令谁都不准离府。 岑平面露愠色。 此前袁知州平白冤枉万宁杀人他已是不悦,现在拦着他的两个女儿不让离府,这是当他两个女儿是嫌疑犯呢,岑平几乎要被彻底惹怒了。 “岑通判,这案子未查清前,今日在府里的几人还是暂缓离府为好。这案子还有许多细节有待查问,还请三姑娘、四姑娘再等等。”云千春见岑平要发怒,连忙出声劝说。目光似无意扫过万宁的脸,眸底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万宁回视了云千春一眼,捕捉到了他眸底的异光,不明白他为何这般奇怪地瞧着自己。 不过,这案子未破,有关人等自然不能先行离去,于是万宁便说道:“父亲,我和姐姐也想知道凶手是谁,若是能助力尽快捉到凶手,也不枉我今日与袁大娘子、琚姐姐相识一场。” 岑菁也附和说愿意留下,岑平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如此,岑菁便坐到了万宁身边。 万宁盯着她看了一会,默默低头,似是在沉思。 而后头跟着过来的孙敏莲和父亲孙同知见礼后,也不多说,自觉命人搬了木墩,坐在了岑菁旁边。 “岑三姑娘,不知你头上的点翠梅花金簪去了何处?”就在众人沉默无语时,云千春的一句话又让众人低垂的头都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岑菁。 “在这里,簪子掉在地上坏了,我便将它收起来,想着回去后到金银铺找师傅修补修补。”岑菁取出用帕子包好的簪子,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梅花金簪长三寸有余,簪尾镶嵌有数朵金色梅花,做工极其精美,是上等的首饰。只是这簪子却少了一截,簪头尖细的部分不见了。 云千春拿出从琚秀心里取出那段异物,接上岑菁手上的簪子,竟完全吻合。 众人目怔口呆,谁也没想到,凶器竟然是岑菁的簪子,那凶手难道就是岑菁? 岑平倒吸一口气,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相信岑菁会杀人,但为何这凶器会是她戴的簪子,且还在她手上。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万宁,不知为何他觉得万宁一定能帮助岑菁,证实此事与岑菁无关。 可万宁却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竟然是你!我竟忘了,今日真正与月儿起冲突的正是你,岑菁,你真是心思歹毒,月儿虽布局嫁祸,但却未曾伤你性命,你却怀恨在心,将她杀害,还连琚姑娘一同杀了。你简直是禽兽不如。来人,将此蛇蝎女子给我拿下!”袁知州见岑菁拿出簪子,想起今日之事的当事双方,心中顿时笃定岑菁就是凶手。 “阿菁,我家阿秀一向与你交好,也不曾陷害你,你为何对她也能下此狠手!我……我打死你!”琚经厅摇晃起身,踉跄几步冲出亭外,想要扑上前去扭住岑菁,却被岑平拦腰抱住。 “你……你放开,岑平,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教不好,我替你教,我要打死她为阿秀报仇。”琚经厅怒极之下使出了全身之力,一下子将岑平甩在地上,往岑菁那冲去。 这时,垂头沉思的万宁倏地起身挡在了岑菁前面,而雀尾反应极快地将琚经厅一脚踹了出去。 琚经厅被踹在地,闷声喊了一声哎呦。 “你这贱婢,竟敢殴打朝廷命官!还不快拿下!”袁知州气急,当即要叫衙役冲上前来拿人。 “袁知州、琚经厅,请暂缓拿人,听我说几句!”就在这时,万宁挺身而出,大声疾呼,神态庄严,令人敬畏。 第65章 万宁言 - 谋春 - 玉糖梨 风吹枝干,梅香浮动。 听令拿人的衙差已将万宁和岑菁包围了起来,雀尾眼露狠光,面色如冰,将万宁护在身后。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知州,虽说您今日痛失爱女,悲愤难忍,但这案子尚未查清,怎就要拿人?您先是怀疑我家宁儿,现在又说我家菁儿是凶手,这簪子虽说是菁儿的,但若是她所为,她何不将簪子扔了,谎称丢了,如此便没了证据。为何她还要拿出来,自己指认自己呢?这里头肯定还有隐情。”岑平急急上前,挺直了脊梁站于袁知州面前,质问道,“还是说知州您有隐情,需要马上拿人掩饰?” “岑平,你个老匹夫,你胡说什么?现在死的是我的女儿,凶器在你的女儿身上,你倒敢来质问我?”袁知州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岑平鼻子就骂道。 “凶器在菁儿手上是没错,但也不能证明就是菁儿杀了人。而阿秀身上还有诸多疑点,若是她真珠胎暗结,那令郎也是脱不了干系。”岑平见袁知州撕破了脸,也不再顾忌,护着自己女儿才是正理,要是女儿入了狱那得吃多少苦头。自己女儿自己最了解,他绝不相信她会杀人。 “好,好,那我就听听你家女儿能说出什么花来。”袁知州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松了口,因为岑平说到琚秀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孩子是不是他家二郎的,他也不敢肯定,但若是,那这事会不会还有其它隐情。 没了一个女儿也就算了,若是再把儿子赔进去……袁知州心里打起了鼓。 “宁儿,你放心大胆地说,爹爹护着你。”岑平见袁知州给了万宁说话的机会,赶紧回头鼓励万宁。 万宁抿唇点点头,目光坚定,让岑平稍稍心安。 “各位,今日惨剧凶手尚未抓获,但我姐姐绝对不会是凶手。 从时间上,姐姐并无作案的机会。 在宴席上,袁大娘子是第一个离去的,其实她当时并未入席,只是进入偏阁,因听得黄郎君那一番把她当做自家妹子的话,一时伤心气愤,这才愤然离去。 第二个离开的是孙姑娘,她紧跟着追出去劝说,这点紫纤可以作证。 按照紫纤的说法,孙姑娘和袁大娘子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然后就是紫纤离开。 此时偏阁里离开的第三人是琚姑娘,她嫌里头闷热,便也离了席。 且她在席上也未吃东西,只吃了醋腌萝卜,又很是怕热的样子,现在想来,恐怕她确实是因为怀有身孕才会如此。”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同知此时赞同地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怀胎的妇人爱吃酸,怕热,琚姑娘这症状确实像。” 万宁继续道:“按案发现场的情形看,琚姑娘离了席来到了这寒香园,因为捡到了孙姑娘的耳坠子,小梨也离去寻人还物,故而此时在寒香园内的袁大娘子、琚姑娘都是一个人。 那时候两人并无遇见,估计是在紫纤离去,琚姑娘到园子的这段时间,袁大娘子走去了厢房或是凶手将她约到了厢房。 凶手在厢房内拿香炉砸晕了袁大娘子,拿金簪划伤了她的脸,又将她闷死,然后拿着金簪正欲出门时遇见了独自一人漫步到厢房的琚姑娘。 琚姑娘撞见了凶手,于是凶手一不做二不休,举起簪子刺进琚姑娘的心口,杀了她。从琚姑娘死时的姿势来看,她刚要进门就遭凶手突袭,都来不及逃跑,就死了。” “你说的这些只是案发的过程,从何处可证不是岑菁干的?你也说了凶手拿着金簪,这金簪不就是岑菁佩戴着的吗?”袁知州冷声打断万宁,问道。 万宁点点头,说道:“不错,这簪子确实是我姐姐的,但却不能说一定是我姐姐拿着簪子杀了人。 这个簪子其实在入席前已经丢失了,因为在席间我便没看到姐姐头上有这支簪子。 姐姐在离席时是与我们在一起的,半路她说要去更衣,这才与我们分开了。而分开的这点时间,她是不可能如此迅速赶到园子里连杀两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 我虽不知道从花厅到这寒香园是否有捷径,但看这出事的厢房后方并无出入口,她动作再快,杀了人也要从原路返回,而我和曹姐姐一直在离园门不远的梅树下,现在梅树皆是枝干,并不茂密,她要从林子里出去,势必会被我们看见。 若说她躲在园子里,那她出现时也不可能是从园子正门走进来,除非这园子有什么暗门是我不知道的。” 袁知州虽然很想抓住凶手,但却不想错抓,关于暗门之事,他还是很诚实地说道:“这园子并无其它出入口。 不过,岑菁她与你们分开后去了哪?这么久才回到这园子,是为何故?她也许没有亲自动手,而让身边的女使动了手呢?” 竺葵一听,吓得脸色煞白,摆着手结结巴巴地喊冤:“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岑菁也说道:“竺葵一直与我在一起,她怎会去杀人?” “哼,你主仆一心,你们互相作证在不在一起是做不得数的。”袁知州冷嗤。 万宁则道:“袁知州,我有人证可以证明姐姐和竺葵与我们分开后并未来到这寒香园,也能证明这簪子姐姐确实是刚刚寻回。” “哦?是何人可证?”岑平大喜,若是有证人,那岑菁就能洗清嫌疑了。 万宁侧头问岑菁:“姐姐,那时候你要与我们分开自行,不是因为内急,而是有人示意你过去吧?” 岑菁一惊,表情极不自然地说道:“没有人,是我想去更衣。” 万宁轻叹:“姐姐,你若是不说,对你可是不利的。” 岑菁哆嗦着双唇,半晌吐不出字,眼里的为难已显而易见。 万宁再叹口气道:“在来寒香园途中请你单独过去相会的应是黄郎君吧?” 岑菁惊窘,一时间睁目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是黄郎君?”袁知州也很惊讶。 万宁道:“应该是黄郎君捡到了我姐姐的簪子,在我们来寒香园的途中,躲在暗处示意她过去。于是姐姐便谎称更衣,与我们分开了。” “菁儿,可是如此?”岑平探身问岑菁。 “正是如此,是我捡到簪子,想要归还,这才让岑三姑娘过来。”就在岑菁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时,闻得有人高声回应,众人闻声而望,回话的正是博望侯府的黄郎君。 第66章 嫌疑人 - 谋春 - 玉糖梨 黄郎君的翩然而至,让岑菁感动地热泪盈眶。 她正为难于要不要说出事情的真相,扯出这博望侯府的郎君,却不想他竟主动过来为自己作证,这等情义着实让岑菁动容。 之前黄郎君在樟树后头拿着她遗失的簪子朝她露出了魅惑人心的微笑,她便鬼使神差地撒谎过去 黄郎君将簪子还于她后,她发现这簪子前半段断了,黄郎君说他捡到时便已经如此,有可能是掉落时折断了,但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会都没有找到断了那截。 虽没寻获失踪的那一段簪子,但岑菁仍很感激黄郎君拾金归还,且她好奇相问,为何会知道这簪子是她的。 黄郎君便告诉她,今日她一进袁府,便注意到了她,也瞥见这只簪子在她的发髻上。 而且后来袁如月嫁祸岑菁时,万宁又提到了这只梅花金簪,黄郎君加深了印象,故而能一眼认出他捡到之物就是岑菁所戴的那支簪子。 正好他很想结识岑菁,这簪子便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 岑菁含羞垂首,面若桃红,令黄郎君心神荡漾。 他邀请她到自己所住的松缘院吃茶闲聊,岑菁便去了。两人相谈甚欢,这才忘了时间。 待岑菁从松缘院出来后就听得袁府的仆从都在议论袁若月和琚秀在寒香园被杀的事,岑菁便赶紧赶去证实。 黄郎君将事情经过说清后,给岑菁提供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不过却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利,那就是这作为凶器的梅花金簪曾今是在他手上,是他交给了岑菁。 “不知黄郎君是在何处捡得这支簪子?”万宁问道。 黄郎君道:“是在寒香园外不远的石板路边。 当时我离席后也想去寒香园走走,却不想在那路边瞧见一支闪闪发亮的金簪子,捡起后认出是岑三姑娘之物,便准备回花厅还于她。起料半路瞧见岑三姑娘与岑四姑娘还有曹姑娘正迎面走来。 本来我应当直接过去将此物归还,但……呵呵,我起了私心,想与岑三姑娘单独说上几句话,便避于路旁的樟树后面,朝岑三姑娘招了招手。她看见我朝她招手,却没有立即过来。 我知她有些犹豫,便拿出簪子晃了晃,她明白我并无恶意,只是想把簪子还她,这才撇开曹姑娘和岑四姑娘单独走了过来。 原本我还她簪子之后,她便要去寒香园与两位姑娘汇合,是我强留了她去松缘院坐一坐,吃了口茶,这才耽误了时间。没想却害她惹上了杀人的嫌疑,这真是我的过错。 所以滋荣遣人来与我说明原委,要我过来为岑三姑娘作证时,我便立马过来了,这事原是我唐突,还给岑三姑娘惹来这等官司,我真是愧疚难当。” 侯府家的小郎君一番话,既为岑菁证明了清白,言语间也处处在维护她。 是他起了心思,没有直接归还簪子;是他想要与她独处,强留她院中吃茶。如此便遮掩了岑菁与外室男子私会的污名,反倒有了才子仰慕佳人,费尽心思想要一见的浪漫。 岑菁听了,心中更是感动,她含情脉脉地偷偷瞄眼黄郎君,见他也看向自己,目光灼灼,满是倾慕之情,顿时红晕满颊。 岑平虽觉岑菁此次实在是有辱家声,但因为黄郎君的维护,也算是勉强保住了清誉,至少岑菁杀人的嫌疑是洗脱了。也就压下怒火,准备待案情水落石出后再算后账。 万宁此时却没有看岑菁与黄郎君郎情妾意的心情,她刚刚听到黄郎君说是云千春喊人去请他的,那就是说从一开始,云千春就知道岑菁不是凶手。那么问她簪子去了哪了,他也是故意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万宁看向云千春,他正朝她露出明媚如春日的微笑。他的目光盯着万宁,眸底有着鼓励和赞许,丝毫没有戏耍之意,这样的目光让万宁感到心头一软,没来由地觉得双颊发热。 “既然凶手不是岑菁,那到底是谁杀了我的月儿。”袁知州见又一个嫌疑人洗清了嫌疑,而杀害女儿的凶手仍未找到,不由捶胸顿足,心急如焚。 万宁心中其实已有推断,但她觉得云千春应该也有结论,故而她有些踌躇,是不是该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犹豫间,曹司理过来禀报,最终确定琚姑娘生前确实怀了生孕,推测已有四月。 这下子,琚经厅一下子就觉老脸丢尽,不知如何面对众人。而袁知州也陷入了沉思,难道是二郎与琚姑娘情不自禁,成亲前就圆了房,这才有了孩子? 其他人则对琚姑娘这等成亲前就珠胎暗结,有损名节的八卦私下议论。 直到袁知州的眼刀子扫过大家,这议论的声音才渐渐压了下来直至消失。 “宁娘,你对这个案子还有更多的推论吗?”袁知州忽然问向万宁,语气也变得和缓客气。 万宁咬了咬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知州,我刚刚说到姐姐与我们是最后离开花厅的人, 故而在作案时间上之前离开的人更有充分的时间。且离开之人必须知道袁大娘子的行踪,知道她在寒梅园。” 说着,万宁竟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云千春,见他含笑点头,赞同她的说法,心中便更多了一份底气。 “所以,除了紫纤之外,知道袁大娘子在寒香园的,其实只有孙姑娘了。” “什么!你竟敢污蔑我家女儿。”一直作为看客的孙同知,惊得跳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跨到万宁面前,气哄哄地质问道,“岑四娘,我家莲儿一向与袁大姑娘情同姐妹,你倒说说她为什么要杀她,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杀的?” 孙敏莲是个急暴脾气,也冲到万宁面前骂道:“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虫狗,就因为我之前帮着月娘问了你们碧霄簪的事,你就记恨在心,这般冤枉我,你……你……你不得好死!”孙敏莲骂得难听,让云千春皱起了眉,忍不住说道:“孙姑娘急什么?是不是你干的,有没有证据,听四姑娘说完不就知道了。” 袁知州也道:“孙同知,你们待听岑四姑娘把话说完。” 孙同知只得拉着女儿退到一边,嘴里嚷道:“我们就听你把话说完,看你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我定要告你诬告将你治罪。” 万宁丝毫不怕他的威胁,从容不迫地继续说着自己的推论。 第67章 有漏洞(求订阅)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继续说道:“根据我之前所言,孙姑娘是继袁大娘子离开后紧跟着就走的,所以她不仅知道袁大娘子到了寒香园,还跟她说了几句话。按照紫纤说得,两人没说几句话后,孙姑娘就离开了。紫纤,我问你,孙姑娘和袁大娘子具体说了什么?你详细地说说看。” 紫纤偷偷瞄了一眼孙敏莲,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道:“孙姑娘紧随我家姑娘到了这亭子里,我家姑娘让她走,孙姑娘却执意陪着劝说,说没了黄郎君还有李郎君、郑郎君,这大成的天下,侯府也不只黄郎君一户。然我家姑娘听了似乎心情愈发烦躁,伸手……推了孙姑娘一下,让她快……滚。” 紫纤声音越说越轻,直到那个“滚”字出口,话儿便戛然而止。 孙敏莲秀眉向上挑着,嘴角却向下咧。 孙同知的一对金鱼眼儿更是气得快掉了出来。 以往他是不会去管女儿同别家千金如何交往的,只管女儿是不是能够和那些高官显贵家的女儿家交好,如此也能稍微助力他的仕途。 之前听了曹芝的话,他不过是意外原来看着宽厚和气的袁若月竟是个小肚鸡肠的性子,却不觉得与自己有多大关系。 现在听了紫纤的话,他才知道平日里袁若月对自家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如此自然生气。 这边等紫纤说完后,万宁接着说道:“孙姑娘平日里看着与袁大娘子最好,今日拿碧霄簪陷害嫁祸污蔑我姐姐时孙姑娘是极力维护袁大娘子,一心一意站在她那边,却不想袁大娘子对她暗地里也是呼来喝去,毫无好脸色。是不是这样?紫纤。” 紫纤害怕地点点头。 “所以,我想袁大娘子不仅仅是推了孙姑娘一下,恐怕还动了手是吗?”万宁嘴上问着紫纤,目光却盯着孙敏莲的左耳。 紫纤被逼问地走投无路,呜呜呜地哭道:“我家姑娘当时气急,无处发泄,揪着孙姑娘的耳朵将她推搡出了亭子。”说完,抬头看这袁知州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她绝望地想,今日怕是活不成了。自家姑娘死于非命不说,她又将她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坏了袁府的名声,袁知州根本不会再放过她。 孙同知听了几乎要气炸,再一看孙敏莲的左耳,果然有些发红,耳垂处有似红肿有伤,耳坠子未见。 “四姑娘,你是怎知袁姑娘对莲儿动了手的?”孙同知生气归生气,脑子却十分清醒。万宁证实袁若月暗地里经常打骂欺辱孙敏莲,正是为了说明孙敏莲有杀袁若月的动机。 他不能让这个动机成立。 万宁道:“琚姑娘的女使小梨说她们到了亭子里看到了孙姑娘的耳坠子,刚孙姑娘来时我看了她左耳有些红肿,似是受了拉扯,耳坠子被扯掉时伤了耳垂。若耳坠子是自己掉落的,那耳垂一般不会受伤。何况孙姑娘在亭子里只是劝慰袁大娘子,身体运动幅度不会很大,耳坠子也不易滑落。故而我推测定是有了大幅度的动作,甚至是有人撕扯了她的耳朵,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可就算是两人在亭子里有了小冲突,莲儿也不至就要杀了她。”孙同知连忙替孙敏莲辩解。 “可若是日积月累,那种怨恨足以吞噬理智。”万宁喟叹,“当你离开寒香园后,却发现耳坠子不见了,你折回去寻找,正巧紫纤已经离开,一个人在那独处的袁大娘子也许是她邀你去厢房,又或者她本来就要去那避风,你也跟了去。 总之,进了厢房后,你趁她不注意,想用香炉将她砸死,然后用你捡来的簪子划破她的脸泄愤,袁大娘子却因为疼痛又醒转过来。 你害怕之下,捂住她的口鼻将她闷死,然后离开现场时,却在门口撞见了琚姑娘。情急之下,你拿簪子直接刺向琚姑娘,将她刺死后夺路而逃。 出了园子后,你知道这金簪不能再留了,便扔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之后你便去了别处,直到刚刚不久才假意得到袁大娘子和琚姑娘被害的消息,回到这园子里。” 一番推论说完,园子里静谧无声。 须臾沉默后,孙敏莲咬牙切齿地说道:“岑万宁,我不过是之前帮着袁若月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污蔑于我。对,她平日里确实是表面贤和,背地里狠毒暴躁,可我都忍了她那么久,何须在今日动手杀她。若说因为她的蛮横,那受她殴打、辱骂的人都有嫌疑,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万宁眉头微皱,抿唇犹豫,推论到此,总让她觉得似乎有些片段衔接不上,可是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目不转睛地盯着孙敏莲翠绿色的薄袄看了又看,万宁心里犯了难。 从时间上、动机上,孙敏莲都有重大嫌疑,可是万宁确实没有证据能够证实她的推论是对的。 若没有证据,那推论只能算作是猜测。 见万宁一直沉思不语,眉头紧皱,孙敏莲唇角一扬,冷笑道:“你果然是信口开河,胡乱攀诬。” 袁知州原本见万宁证明姐姐无罪时胸有成竹,有理有据,对她顿生了三分信任,现在见她毫无证据就胡乱猜测说孙敏莲杀人,心里又觉失望。 即便推论再合情合理,没有证据,怎能定罪?袁知州闭眼摇头,倍感无望。 就在案子陷入胶着时,久未说话的云千春起身说道:“四姑娘刚刚所说也可算做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有漏洞有缺陷不过是建立在四姑娘没有仔细周全的查看完现场所致。在四姑娘发现此处发生命案至知州您将她和曹姑娘拘于隔壁厢房这段时间,四姑娘并没能完整地查验现场,故而在她所掌握的细节线索上才有了刚才的推论。我想若是能让四姑娘再去现场查验一番,定会有所发现。” 见袁知州犹豫不决,云千春又说道:“袁知州定是想尽快拿住凶手,我也想能找到更多线索,找出真凶,所以请允我和四姑娘一块前去再勘察一遍案发之所。” 袁知州眼见这天色渐晚,若是再拖下去,他只能先让这些来参加茶会的小娘子回去了,若凶手真在他们当中,那此番回去,怕是有些证据就会被毁,查案的难度会更大。 衙门里这些人有多少本事,袁知州最清楚不过,云千春断狱的名声不小,看来今日是非请他相助不可了。 “那就有劳云院事和四姑娘了。”袁知州同意了。 云千春便和万宁再次回到了案发现场。 第68章 再查看 - 谋春 - 玉糖梨 一袭紫衣俊少年,一身素雅美娇娘。 云千春身姿挺拔瘦长,卢万宁身形窈窕纤细,若不是他们现在比肩前往的是凶案现象,在这梅林之中,两人施施而行的背影倒似一幅唯美的画。 走到厢房外,瞧着地上渐干的血迹,想到一个鲜活的生命,不,是一尸两命,就随着这鲜血汩汩而逝,万宁便觉心有重石。 再看刚刚琚姑娘陈尸之处,已用白色的粉状物画出了轮廓,万宁微讶,除了母亲,她还没见过有检验官会用这种方式标注死者死亡位置的。 “这是云院事您画的死者位置?”万宁问道。 云千春应声说是,并解释道:“用白垩石画出死者死亡时的位置,有助于尸体抬走后,查验现场之人仍能直观地看到死者倒地的方向和姿势,有助于案件侦破。” 万宁点点头,赞同道:“人倒在地上的方位与动作与死时的情形有极大的关系,但尸体却不能不抬走,故而这样做的确很直观。” 云千春见万宁与他言语契合,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心中愉悦,不由扬唇浅笑。 他指着琚秀倒地的地方,说道:“四姑娘,你瞧,琚姑娘死时是头朝里,腿在门槛外,说明她当时正准备进屋。” 万宁道:“我也是如此推测,琚姑娘当时正要进屋,却撞见了行凶之人,然后凶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她灭口。” 云千春点头道:“四姑娘说得极有道理,从琚姑娘倒地的姿势看确实像是她时运不佳,撞见凶手,惨遭灭口。” “像是?”万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云千春语句里的不确定,追问道,“云院事是觉得我的推论有错?难道您觉得琚姑娘不是这样子被杀的?” 云千春在万宁的一连串惊问下,抬眸看了看她。双眼对视,只见万宁双眸清亮坦荡,并没有责怪和生气之意,只有急于追求真相的迫切和真诚,不由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四姑娘,你瞧这。”云千春指了指隔扇门腰板,示意她靠近过来仔细瞧瞧。 万宁凑近一瞧,上面有几道抓痕和一团像是手掌中下部分的血印。 “我检查过琚姑娘的指甲,里头有少量的木屑。 这门用的是红松木,木质较软,用指甲用力抓抠就会留下痕迹。 琚姑娘手指甲里的木屑正是红松木,说明这几道新的抓痕是琚姑娘所抓,而那半个血手印有可能是琚姑娘用捂住伤口的手拍打门板而沾染上去。”云千春道。 “是不是琚姑娘临死前十分痛苦,使劲抓挠拍打门所致?”万宁想了想,问道。 “若是琚姑娘临死前所抓,那么按照四姑娘你刚刚的推测,她是如何够到这门的?” 云千春的话让万宁如同冷水浇头,瞬间从头凉到脚。 对啊,如果按照她之前的推断,凶手打开门,正好碰上要进门的琚秀,那琚秀顶多只是用手推门或者压根没碰到门,怎么会有抓痕?那时候她也还没受伤,血掌印又是怎么印上去的?凶手用金簪刺击琚秀后,琚秀倒地,这一过程中,门已经打开,她不可能碰到门。 所以这些痕迹是怎么留下的? 云千春见万宁盯着抓痕和血印发呆,知她一时没想明白,便提醒道:“四姑娘,凶手用的凶器是一支金簪,簪子细长,不比匕首或刀剑导致的伤口创面那么大,会一击致命。且簪子的前一小段断在了琚秀姑娘的心里,正好堵住了出血口,减缓了出血速度,让琚姑娘没能立即毙命。而还有一口气的琚姑娘第一反应自然是逃命,但要是往园子外面去逃,这么长的路,她又受了伤,那么恐怕她还没跑出两步就会被凶手追上再对她行凶。所以当时她最好的选择是跑进比较近的厢房,锁上房门,将凶手挡在外面。” 万宁一点就透,她立马想象出了当时的场景。 “云院事,如果就您所说,凶手在厢房附近击杀琚姑娘,琚姑娘受伤想要进屋躲避凶手,然而什么原因她没能推开门反而在门上留下抓痕呢?”万宁顺着云千春的提示往下推测,“是门锁了!因为厢房里有人锁了门,所以琚姑娘推门不进,凶手又在身后,极度害怕恐惧之下,受伤的琚姑娘血流加快,她再也支撑不住,痛苦万分地用力抓挠、拍打门板,指甲在门板上留下了抓痕,染血的手掌在此处留下了一团血印。此时许是屋内的人听到动静,打开了门,但琚姑娘已失血过多身亡,她的尸体顺着门打开后的惯性,滑落下来,故而仍是头朝内,腿在外的进门姿势。” 说完这些,万宁茅塞顿开,之前想不明白的一些片段全都串联了起来。 “所以,我们之前都认为凶手是想杀袁大娘子,结果琚姑娘时运不济撞见被灭口根本就是错了。其实凶手想杀的是琚秀,琚姑娘。袁大娘子才是意外被杀。 ”万宁崇拜而又兴奋地看着云千春,此人,她险些被现场的场景给误导了。 云千春黑眸如星,望着她皎如明月的脸儿,原本沉寂的心似乎被她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起了层层涟漪。 他其实在她刚刚推测孙敏莲是凶手时就可以直接驳斥,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他直觉她是聪慧的。虽然推论有些草率,但那是因为没有给她机会仔细查验现场,她的发现太少,才会出错。 所以,他带她过来,一点点地指引她,果然她没有令他失望。 “凶手既然是想杀琚姑娘,那琚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很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万宁一步步推测下去,“琚姑娘与袁二郎是定了亲的,所以先要问问袁二郎,他和琚姑娘是不是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您说呢?云院事。” 说完,抬眸瞧向云千春,见他嘴角噙笑,如风过湖面,碧水微涟,忽然自个儿就愣住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她怎能对一个陌生男子说什么“肌肤之亲”,“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明明是在说案情啊,这和一般谈论闲聊不同吧,云千春应该不会因此讥笑轻看她吧? 万宁第一次在谈论案情时如此羞涩纠结,却不知在她心绪百转时,她那慢慢变得通红的小脸让云千春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第69章 同一人 - 谋春 - 玉糖梨 空气如同胶着住了一般,懵懂、朦胧而又清甜的异样情绪在两人周围飘浮荡漾开来。 云千春掩唇干咳两声,缓解眼前的尴尬。 “四姑娘说得对,所以我们要请袁二郎过来细细问一问他和琚姑娘的事。”云千春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谈论案情上,“另这凶器金簪是怎么到凶手手上也要再思量,是特地窃取还是无意拾到?是针对岑三姑娘的嫁祸还是偶然间选用了这个凶器?这些尚无具体的线索。” 万宁沉思片刻,说道:“在我怀疑此案是孙敏莲所为时,觉得簪子应该是无意中捡到的,且是偶然间用这作为凶器。因为她杀袁大娘子是临时起意,杀琚姑娘更是巧合。但现在已推断出此案凶犯其实是为杀琚姑娘,那凶手应该是早有计划。之所以拿我姐姐的簪子杀人,一来是为了嫁祸,二来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凶手是想杀袁大娘子。如此大家怀疑的重点就会落在那些与袁大娘子有冲突的人身上。” 云千春赞同万宁的说法,但关于这个簪子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敲定,比如这簪子是何时丢失的,凶手是在何处捡到的,弄清楚这些,才能通过时间、地点的特定性来缩小嫌疑犯的范围,甚至是框定嫌疑犯。 于是云千春又问道:“四姑娘可还记得令姐的簪子是何时丢的?” 万宁当然明白关于这簪子何时丢、丢何处十分重要,所以她低头皱眉,仔细回忆后说道:“似乎是出了这厢房后不见的。 那时候袁大娘子和孙敏莲极力想要证实碧霄簪是姐姐偷的,说姐姐也许是见这碧霄簪价值不菲才窃取藏之,我还指着姐姐头上的点翠梅花金簪说这支簪子的价值比碧霄簪更高,那时候簪子还在。 后来我们证实了是袁大娘子栽赃嫁祸之后,就没再注意到这支簪子,直到入席后我坐于姐姐对面,就没再瞧见这支簪子了。那时候我还以为姐姐担心这簪子上的点翠易失特地摘下保管妥当。 所以,应该是从厢房出来到进入花厅的这段时间不见了簪子。” “点翠梅花簪?”云千春目光一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快步走入厢房,来到了窗户旁的几案边。 万宁马上明白他定是有所发现,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四姑娘你看,这是令姐簪子上的翠羽吗?”云千春蹲着身子,从几案下捡出极细小的蓝色羽毛。 “这是翠鸟的羽毛?”万宁想到姐姐刚才在亭子外拿出簪子给大伙儿看的时候,这簪子除了簪头断了,那簪子上金色的梅花底座确实有几朵缺失了上面亮蓝色的翠羽。 点翠羽毛保护十分不易。佩戴时不仅要格外小心,而且每次用后都要妥善地放到盒子里,要做到不碰磨、不暴晒、不沾水,才能保存完整,不掉不脱。 岑菁这支簪子除了本身是金子锻造价值较高之外,与它上面的点缀用了真正的翠鸟羽毛也有关。它不像有些首饰怕翠羽不易保存而用了鹅毛染色或蓝缎子,如此在工艺上就跌了价。 这簪子既然掉在了地上,那翠羽缺失是意料之中的,万宁就没有在意。但若是这翠羽在这厢房里找到了,那说明簪子在离开厢房前就掉在了几案下面。 那么在岑菁、曹芝和她离开之后留在厢房里的几人最有嫌疑。 孙敏莲是在她们之前就走了,簪子应该不是她捡走的。 云千春见万宁神色,便知她已有了怀疑之人,其实他心里也怀疑一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四姑娘再想想袁大娘子脸上的伤,从犯人此举,可窥探一二其心之所恨。通常,毁伤一女子容貌,最有两种可能,一是嫉妒她的容貌,二是因为她毁了她的容貌。” 万宁惊讶抬眼,问道:“云院事已认定疑犯是女子了吗?” 云千春道:“难道姑娘心中所怀疑之人不是女子吗?” 万宁道:“我所怀疑之人确实是在我和姐姐、曹姐姐离开之后仍留在房内的几人,只是我不敢确定她是共犯还是犯案的就她一人。” “这个等我们问过袁二郎,应该就知晓了。”云千春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有证据。” 万宁转身推开窗,寒风扑面而来,让她愈发清醒。 微闭上眼,万宁将案发的经过在脑海中演绎了一遍,每一个细节如同开门的钥匙,将通往真相的大门一一打开。 云千春立于她的身后,看着她纤长窈窕的背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一头乌发如月下瀑布轻垂而下,风姿绰约,令人难以移目。 半晌后,万宁转过身,对云千春道:“云院事,可否劳您再将之前在香炉底端发现之物再与我瞧瞧。” 云千春自是愿意,取出那小皮囊,将里头之物取了出来。 万宁再次仔细瞧了, 然后重重地吁了口气,说道:“云院事,我想请我的女使马上去寻一物。” 云千春点点头,道:“我想姑娘心中已有定夺,不知可是此人?”云千春说出一人,万宁微讶之后,点头称是。 两人果然想的是同一人,云千春会心一笑,万宁虽感欣喜,但因为心情太过沉重,面上却是笑不出来。 云千春十分理解万宁心情,劝慰道:“犯人作案理由有千万,有可恨、有可恶、更有可怜,但不管何种理由,私自取人性命,用私刑以泄恨皆有违律法,有背纲常,故而还望姑娘不要过于忧心,找出凶犯绳之以法,才能正法纪固国本。” 万宁知他说得有理,收拾心情,与他一同走去对角亭。 到了亭外,万宁便附耳雀尾命她如此如此行事。 云千春则请袁知州请出袁二郎来一问。 袁知州虽极不情愿,但事关自己女儿与琚经厅家的女儿命案,他还是命人去请自家二郎过来。 然,等袁二郎过来时,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因为袁二郎并非一人过来,与他一同而来的那位郎君,披着一件银色狐皮大氅,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拂,带着几分诱人风情的竟是人称邪王的信国公郦瓒。 第70章 邪王到 - 谋春 - 玉糖梨 袁知州一边啐了一口管事:“混账东西,国公爷来了也不知禀报!”,一边慌忙领着孙同知、岑平、琚经厅几位官员走出亭子上前迎接。 “诶,诶,诶,知州不必如此,各位也不必紧张。我听说今日袁府有茶会,连博望侯府家的二郎君都来了,一时兴起便也来凑个热闹。 却不想来晚了,到了府中茶会已经结束,还听闻这府里出了大事,黄二郎也在现场协助破案。我就先去了袁二郎院中下棋吃茶,以免耽误大家查案。 却不想刚刚有人来请二郎过来问话,我也正想听听这案子查得如何了,便一块过来了。大家各司其职,赶紧将这案子破了。”信国公挥挥手,朗声笑着让大家各就各位,原来干啥还干啥,可是这尊大佛来了,所有人心里都像压了一块巨石,哪还能像之前那般畅所欲言,自由行事。 万宁则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之前她因好奇邪王其人其事,女扮男装随着岑旸跑去秋水洲院一睹真容,却不想被这郦瓒狠狠地取笑戏耍了一番。 如果现在让他发现自己假扮衣鱼,不知道这性子不定的信国公又会怎么取笑她呢? 一边想着一边就见一抹银色衣角飘到了自己跟前,抬眸一瞧,这郦瓒已经到了自己面前,正一脸好笑地盯着她瞧。 “国公爷安好。”万宁把头垂得更低了,惶惶行礼问安。 “这位是哪家的姑娘?我竟瞧着眼熟得很。”郦瓒环视众人,大声问道。 岑平赶紧上前回道:“回国公爷的话,这是臣的二女儿万宁。” “哦?这就是岑四姑娘?四姑娘可收到了我那只狸猫?那可是我心爱之物呀,您可得好生养着。”郦瓒盯着万宁的头顶,夸张地大声说道,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认识。 万宁轻声回应:“多谢国公爷厚爱,将这等珍贵之物赠予奴家。” “好物配美人,我想着岑四姑娘这般清丽脱俗定不会喜欢那等金银首饰之类的俗物,就将这只猫送给姑娘。何况这猫本就和姑娘有缘。对了,四姑娘,我为何看你长得那么像一个人呢?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你容我仔细想想,在哪见过。”郦瓒不顾等在一旁袁知州等人诧异而又焦急的目光,只顾和万宁说话。 万宁只觉得浑身紧绷,腿脚发软,由衷希望自己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能够在他揭出她女扮男装之前逃之夭夭。 “国公爷,恐是觉得四姑娘像晴羲兄吧。”就在万宁几乎要夺路而逃时,一旁的云千春忽然朝着郦瓒行礼说话。 郦瓒目光一转,将紧盯着万宁的双眸望向了插嘴说话的云千春。 笑容满面的脸一瞬间变得阴沉,但很快又扬唇笑道:“滋荣,你也来秀州了呀,是跟黄二郎一起来的吗?” 看着他脸色瞬息万变的众人不知为何背后都冒了一层冷汗。 云千春却从容不迫地回道:“正是。多亏了二郎,才得以瞧见这江南的美景。” “江南美景要在春日里才显锦绣,滋荣既喜欢这江南,这次就多呆些时日,陪我在这秀州过年,待明年开春后再走不迟。”郦瓒一边说着一边牵过云千春的手往亭内走去。 银色袍角终于从眼前飘开,万宁总算松了口气。她悄悄抬起头,感激地瞧向为她解围的云千春,却只见到他僵直的背影以及被郦瓒紧紧握住的手。 信国公喜男风,好男色。 不知为何,万宁的脑海里炸出了坊间这句关于信国公的传言。 然后,再看云千春时,万宁的心里觉得十分内疚和焦急。 因为给自己解围,这云院事怕是惹上了这位邪王。 “滋荣,有你和岑四姑娘在,我想这案子一定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吧?”郦瓒握着云千春的手,让他紧挨着自己坐在了亭子里。 众人见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信国公就敢当众做出这有伤风化之举,皆汗颜,却谁都不敢谏言。 云千春曾在京城与郦瓒有过几次交锋,清楚此人处事不按常理。 他刚见信国公有意羞辱戏弄万宁,便急忙上前解围。他曾想过他帮万宁可能会招致信国公训斥,但他实在不忍岑四姑娘受辱,他一男子被当众责骂几句没什么大不了,若是万宁这样的闺阁娘子被他几句话损了清誉,那事情才叫严重。 却不想这信国公阴损,直接做出这等姿态令他难堪,他又说不出什么来。 云千春心里苦啊。 再听他提及案子,惊觉他似乎知道岑四姑娘擅长断案,再看袁知州等人,也是一脸震惊。 只有岑平和曹司理面色如常。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四姑娘极擅断案?”信国公故意夸张地看了看众人,说道,“四姑娘可是一进城就破了卖糖小贩与卖鱼小贩的案子呢,之后还有岑府仆妇毒杀的案子,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岑平心里暗叫不妙,可又不能阻止这信国公说话。 袁知州等人面面相觑,这岑四姑娘原来这般厉害,连信国公都知晓她的“丰功伟绩”了。 “诶,看来岑通判是不舍得将掌上明珠示人,藏得紧呢。岑通判,您可别让珍珠蒙尘哦。”信国公轻叹感慨。 岑平忙说不敢。 “好了,那继续说说今日的案子吧。滋荣,杀害袁姑娘、琚姑娘的凶手可拿获了?”郦瓒歪头侧目问向身边的云千春。 云千春趁机将手从郦瓒手中抽出,快速起身立到他面前行礼道:“回国公爷,案子已有眉目,待有些事还得问过袁二郎才能断定。” “好,好,那你快问吧,等案子结了,好陪我吃酒。”郦瓒邪魅一笑,云千春只觉一阵恶寒。 不过,此时他没空与这邪王周旋,转而问袁二郎:“二郎,敢问你和琚姑娘是否有过越举之事?” 袁二郎生得圆脸大眼,一副忠厚老实之像,被云千春如此直白相问,顿时红了脸。 “云院事怎会如此问,我和阿秀虽然定了亲,但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成亲前都未曾私下见过面,更不会做出逾礼之事。”袁二郎言之凿凿,琚经厅的脸色却是青红交加。 如果不是袁二郎,那她女儿肚子的孩子……琚经厅简直不敢想。 第71章 倾听者 - 谋春 - 玉糖梨 袁二郎速来在外声名不错,见他也并不像撒谎,只是万宁不知为何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惨遭杀害,这袁家二郎看着并不伤心。 “二郎,琚姑娘今日突逢惨祸,实属意外,还望节哀。”万宁故意发问。 袁二郎平静地看了万宁一眼,施礼感谢劝慰,然后说道:“其实,我与阿秀早就想解除婚约,只是因为怕有违父母之命,伤了两家和气,这才一拖再拖,如今阿秀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本来有些话并不想提,但刚刚云院事如此问,我便觉得有必要说个清楚。我既决定与阿秀解除婚约,自然不会轻薄于她,所以我们并无逾举之事。” “你说什么?”琚经厅猛地起身,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袁二郎竟然早想退婚,这事琚秀怎么从未提过。 袁知州听了袁二郎说得这些话,也很是不悦,皱着眉头道:“二郎,琚家与我家是世交,你与阿秀也是从小一同长大,她现在被人杀害,你在这说这些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琚秀怀的孩子基本可以排除是自家儿子的,她作出这等恬不知耻的事,给他儿子戴了绿帽子,他自是要算这账的,但完全可以等到凶手被抓后再另行打算。现在死者为大,现在二郎说退婚这样的话会让人觉得他薄情,也会加大他的嫌疑。 袁二郎口将言而嗫嚅,终看着父亲悲戚又愤怒的脸没再做声。 毕竟今天死得不仅仅是琚秀,还有妹妹袁若月。 父亲痛失爱女,自己也没了妹妹,琚经厅也没了女儿,他再说那些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诶,袁知州,我倒觉得袁二郎直率可爱,都出了人命大案,这时候不是该把所有的隐情都说出来才有助于破案吗?”郦瓒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双手撑在腿上,探头问袁二郎:“二郎,你倒说说你和琚秀为什么想退婚?” “我……”袁二郎面对郦瓒的这个问题,似乎更加难以回答。 “是你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了?”郦瓒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袁二郎摇摇头道:“不是,我并没有别的心仪姑娘。我等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敢私下定情。” “哦?”郦瓒的那双桃花眼眯起,一脸探究地看了看琚经厅,然后再问袁二郎,“这么说,是琚秀的问题。” 琚经厅的脸瞬间白了。 袁二郎低眸沉默片刻,后抬头回道:“退婚之事确实是阿秀先提的,我思忖再三,我与她并无太深的情谊,再加上我尚无功名,也想等中了进士再议亲,所以我对她的提议并不反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两家长辈去说。” “哦!竟是琚秀先提的,看来琚秀也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死了还真是可惜。”郦瓒发出啧啧感叹,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落进万宁眼里,都让她感到心理不适了,何况是这琚经厅。 他垂首束手立于一旁,目光呆滞,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二郎,琚秀提出退婚之事你可有与旁人提及过?”云千春问道。 袁二郎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掩去,低声回道:“没有与人说过。” 云千春却道:“二郎,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你其实和人提及过这件事,对不对?” 袁二郎只觉耳后根发热,但他却没有直接承认说了谎,只反问云千春:“此事与旁人何关?我为何要与别人去说。” 云千春道:“二郎,你可知琚姑娘为何要提出退婚?” 袁二郎回道:“阿秀说还想在父母身边尽孝,不想这么早嫁于人妇。” “若是这样的理由,她完全可以提出推迟婚礼,而不必要求解除婚约。她既然提出要解除婚约,原因只能是她不想嫁给你。”云千春的话极大地伤害了袁二郎的自尊,只见他面浮愠色,脸色不悦。 “你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你肯定气愤、苦闷,心中郁结。”云千春继续道,“你需要有个倾诉的对象。” 袁二郎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二郎,你倾诉之人是若星妹妹对不对?”万宁忽然出声,声音温柔轻缓,但听在袁二郎和袁若星耳中却似晴天霹雳,振耳发聩。 “宁姐姐,我二哥哥是个实诚之人,更是个好哥哥。他不会撒谎,他不承认与我说过此事,只是怕牵连于我。”袁若星双眼发红,泪花闪动,怯生生地说着。 “若星,这事本就与你没有关系。”袁二郎见袁若星承认了,也不再隐瞒,他说道,“阿秀与我提及解除婚约之事后,我确实很苦闷,多次问她缘由,她都搪塞于我。我想她心里许是真得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我,所以才如此排斥与我成亲。而我虽不至于说对她用情至深,但也是有些喜欢的,所以那些日子我郁闷烦心,偶有次喝醉了酒与来看望我的若星说了此事。 今日阿秀被人杀害,虽不知凶手是谁,但云院事你这样问我,我不想将无辜的若星牵扯进来,她胆子小,又总被若月欺负,够可怜了,你们还是别为难她,有何事问我吧。 我绝没有杀害阿秀,心中坦荡,不怕你们再问。” 袁二郎见事情已然到了这个份上,什么话都说开了,他也不再顾及什么面子,心中释怀,反倒松了口气。 “二哥哥~”袁若星轻唤一声,看向袁二郎的眼里满是感动,泪珠子瞬间滚落。 “若星妹妹,你别怕,我没杀人,国公爷和云院事定会查清事实,不会冤枉于我。”袁二郎安慰着袁若星,同时坦然地望着郦瓒和云千春。 郦瓒摆手说道:“查案之事我可不懂,你是不是冤枉,凶手又是不是你,这个可得靠滋荣,还有那位四姑娘。” 说着郦瓒一脸戏谑地盯着万宁瞧了又瞧,喊道:“四姑娘,你一早就知道二郎与他妹妹说过这事,那你肯定对这案子有了推断,你快说说,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宁:…… 云千春见郦瓒几次将聚光点落在万宁身上,知道今日不让万宁发挥发挥,这国公爷是不打算放过她了。想了想,他看向万宁,对她说道:“四姑娘,那就有劳你将我们再次查验现场后的发现说一说并告诉大家凶手是谁。” 万宁抬眼,对上云千春鼓励支持的目光,心中一定,信国公带给她的那些不安和不适瞬间消散了不少,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好,那我就说一说我和云院事再查现场的发现以及凶手是谁。” 第72章 拿真凶 - 谋春 - 玉糖梨 袁二郎速来在外声名不错,见他也并不像撒谎,只是万宁不知为何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惨遭杀害,这袁家二郎看着并不伤心。 “二郎,琚姑娘今日突逢惨祸,实属意外,还望节哀。”万宁故意发问。 袁二郎平静地看了万宁一眼,施礼感谢劝慰,然后说道:“其实,我与阿秀早就想解除婚约,只是因为怕有违父母之命,伤了两家和气,这才一拖再拖,如今阿秀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本来有些话并不想提,但刚刚云院事如此问,我便觉得有必要说个清楚。我既决定与阿秀解除婚约,自然不会轻薄于她,所以我们并无逾举之事。” “你说什么?”琚经厅猛地起身,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袁二郎竟然早想退婚,这事琚秀怎么从未提过。 袁知州听了袁二郎说得这些话,也很是不悦,皱着眉头道:“二郎,琚家与我家是世交,你与阿秀也是从小一同长大,她现在被人杀害,你在这说这些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琚秀怀的孩子基本可以排除是自家儿子的,她作出这等恬不知耻的事,给他儿子戴了绿帽子,他自是要算这账的,但完全可以等到凶手被抓后再另行打算。现在死者为大,现在二郎说退婚这样的话会让人觉得他薄情,也会加大他的嫌疑。 袁二郎口将言而嗫嚅,终看着父亲悲戚又愤怒的脸没再做声。 毕竟今天死得不仅仅是琚秀,还有妹妹袁若月。 父亲痛失爱女,自己也没了妹妹,琚经厅也没了女儿,他再说那些话就太不近人情了。 “诶,袁知州,我倒觉得袁二郎直率可爱,都出了人命大案,这时候不是该把所有的隐情都说出来才有助于破案吗?”郦瓒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双手撑在腿上,探头问袁二郎:“二郎,你倒说说你和琚秀为什么想退婚?” “我……”袁二郎面对郦瓒的这个问题,似乎更加难以回答。 “是你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了?”郦瓒非要刨根问底不可。 袁二郎摇摇头道:“不是,我并没有别的心仪姑娘。我等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敢私下定情。” “哦?”郦瓒的那双桃花眼眯起,一脸探究地看了看琚经厅,然后再问袁二郎,“这么说,是琚秀的问题。” 琚经厅的脸瞬间白了。 袁二郎低眸沉默片刻,后抬头回道:“退婚之事确实是阿秀先提的,我思忖再三,我与她并无太深的情谊,再加上我尚无功名,也想等中了进士再议亲,所以我对她的提议并不反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两家长辈去说。” “哦!竟是琚秀先提的,看来琚秀也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死了还真是可惜。”郦瓒发出啧啧感叹,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落进万宁眼里,都让她感到心理不适了,何况是这琚经厅。 他垂首束手立于一旁,目光呆滞,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二郎,琚秀提出退婚之事你可有与旁人提及过?”云千春问道。 袁二郎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掩去,低声回道:“没有与人说过。” 云千春却道:“二郎,你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你其实和人提及过这件事,对不对?” 袁二郎只觉耳后根发热,但他却没有直接承认说了谎,只反问云千春:“此事与旁人何关?我为何要与别人去说。” 云千春道:“二郎,你可知琚姑娘为何要提出退婚?” 袁二郎回道:“阿秀说还想在父母身边尽孝,不想这么早嫁于人妇。” “若是这样的理由,她完全可以提出推迟婚礼,而不必要求解除婚约。她既然提出要解除婚约,原因只能是她不想嫁给你。”云千春的话极大地伤害了袁二郎的自尊,只见他面浮愠色,脸色不悦。 “你也意识到这点,所以你肯定气愤、苦闷,心中郁结。”云千春继续道,“你需要有个倾诉的对象。” 袁二郎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二郎,你倾诉之人是若星妹妹对不对?”万宁忽然出声,声音温柔轻缓,但听在袁二郎和袁若星耳中却似晴天霹雳,振耳发聩。 “宁姐姐,我二哥哥是个实诚之人,更是个好哥哥。他不会撒谎,他不承认与我说过此事,只是怕牵连于我。”袁若星双眼发红,泪花闪动,怯生生地说着。 “若星,这事本就与你没有关系。”袁二郎见袁若星承认了,也不再隐瞒,他说道,“阿秀与我提及解除婚约之事后,我确实很苦闷,多次问她缘由,她都搪塞于我。我想她心里许是真得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我,所以才如此排斥与我成亲。而我虽不至于说对她用情至深,但也是有些喜欢的,所以那些日子我郁闷烦心,偶有次喝醉了酒与来看望我的若星说了此事。 今日阿秀被人杀害,虽不知凶手是谁,但云院事你这样问我,我不想将无辜的若星牵扯进来,她胆子小,又总被若月欺负,够可怜了,你们还是别为难她,有何事问我吧。 我绝没有杀害阿秀,心中坦荡,不怕你们再问。” 袁二郎见事情已然到了这个份上,什么话都说开了,他也不再顾及什么面子,心中释怀,反倒松了口气。 “二哥哥~”袁若星轻唤一声,看向袁二郎的眼里满是感动,泪珠子瞬间滚落。 “若星妹妹,你别怕,我没杀人,国公爷和云院事定会查清事实,不会冤枉于我。”袁二郎安慰着袁若星,同时坦然地望着郦瓒和云千春。 郦瓒摆手说道:“查案之事我可不懂,你是不是冤枉,凶手又是不是你,这个可得靠滋荣,还有那位四姑娘。” 说着郦瓒一脸戏谑地盯着万宁瞧了又瞧,喊道:“四姑娘,你一早就知道二郎与他妹妹说过这事,那你肯定对这案子有了推断,你快说说,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宁:…… 第73章 为何杀 - 谋春 - 玉糖梨 冬天日短,此时天色渐晚,寒风已起。 袁若星瘦弱的身子穿得单薄,瑟瑟发抖。 “若星,竟然会是你。”曹芝觉得意外的同时,更觉心痛。 袁若星话未出口泪先流,满脸的泪痕流过还红肿的脸,洇湿着被袁若月断甲划出的伤口,看着凄凉而又狰狞。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看得起我,兄弟姐妹都把我当下人使唤,他们不高兴了都可以训斥我,教训我,甚至打我。小娘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虽知道我过得不好,可也不想管,也管不上。 但二哥哥不同,他天性善良淳朴,有一次我被大姐责骂,让我跪在烈日下足足一个时辰,是他将中了暑气晕死过去的我抱回了院中,还为我请了郎中,斥责了大姐的所作所为。 我从小就没了亲娘,只有从二哥哥的身上才能感受到亲人的温暖。这般好的哥哥我自是希望他能永远幸福快乐。 琚秀从小就与我们一起玩到大,她性子还算温和,虽对我也是不冷不热,但相比总是欺辱我的人来说,她的不理不睬已经算是对我的恩惠了。所以我本对她并无任何的恨意和恶意。直到她与二哥哥定亲后,我总觉得她对二哥哥少了一份真心,但见二哥哥高兴,我也高兴,只望他们早日成亲,早生贵子,让二哥哥的日子过得圆圆满满的。 可是这贱人竟然背叛了二哥哥。那一日二哥哥酒醉与我说了琚秀提出解除婚约之事,言语间极为难过、伤心。琚秀此举严重伤及二哥哥的自尊,我这般好的哥哥与她结亲,她竟不知珍惜,竟用退婚伤他,我怎能不气。 于是,某一日她来府中与大姐吃茶闲聊,我寻机私下问及此事,她不但不肯说出解除婚约的原因,还大骂我一顿。我不死心,拿出仅有的积蓄收买了琚府为其赶车的小厮,终于发现一件惊人的事。 那个小厮偷偷告诉我,琚秀近几个月总是频繁地去一家字画铺去买字画,近段时间待得时间越发久,出来时他偶尔还闻到琚秀身上有药味。我便让他多多留心那家铺子的情况。 前些日子他告诉我,他跟踪到那个铺子的东家去了药铺,一打听配的是安胎药! 他怀疑琚秀和那铺子的东家有了苟且之事,怀了身孕。 我听了极为震惊,便打算在今日茶会上找琚秀问个明白。 故而今日琚秀来了之后,我便仔细盯着她,想寻找机会私下问个清楚。 却不想我偶然发现琚秀竟然几次偷偷躲到园子隐蔽处呕吐。我看过害喜的妇人,琚秀的症状和她们一模一样,我基本可以肯定琚秀已和那字画铺的东家珠胎暗结。 我不能原谅她竟然背叛我二哥哥和一个落魄无能的字画商户在一起,难道我二哥哥连这样一个低贱的商户都不如吗? 我本想将此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唾骂这个荡妇,让她去沉猪笼,但我冷静想了想,若是这样,我二哥哥也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到时候让他如何自处。 思前想后,我决定杀了她。只要她死了,婚约自然解除,二哥哥顶多让人同情一番,未婚妻不幸惨死,过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找个更好的姑娘了。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嫁祸岑三姑娘,正巧大姐因为嫁祸她不成拿我出气,我被她踢翻在地,看到了岑三姑娘不慎掉落在花案下头的金簪子,我心里便有了计划。 原本我遭了大姐毒打,不想去偏阁用饭,但为了寻机杀死琚秀,我还是去了。终于我等到琚秀离席,便寻了理由也赶紧离开了偏阁。 寻着她到了寒香园,本以为要费些心思支开她的女使,却没想到天助我也,园子里只有琚秀一人。 我上前告诉她我已经知道她与别人有了奸、情,并怀了胎之事,她大吃一惊,不得不听我的话跟我往厢房走去。 之后的事便同岑四姑娘推断的那样,我杀了她,却被躲在厢房里的大姐发现了。 她先是震惊,再看到凶手是我后竟然不觉得害怕了,她扬言要告诉父亲,将我问斩。我冷笑着告诉她,我是她的妹妹,我若是杀人犯,那她作为杀人犯的姐姐,就再也别想嫁入高门大户。 她妥协了,答应帮我隐瞒,我便这样进入了厢房,然后杀了她。” 袁若星一口气将作案经过吐了个干净,然后长长吁出口气,说道:“今日我虽杀了两人,却觉得无比痛快。一直以来我都活得憋屈,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今日我终于扬眉吐气了。 只是,二哥哥,对不起,我终是没能处理干净这事,让你蒙羞受辱。” 说着,袁若星朝着袁二郎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最后感受一次他带给她的希望和温暖。 “不,不,你别碰我。”袁二郎连连后退,看着袁若星似是看到了洪水猛兽,“这事与我何干,我根本不用你做这些。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真是恐怖可怕,歹毒!” 袁若星痛苦地,“二哥哥,连你也厌弃我了吗?”袁若星说完这句话,捂着脸嚎啕大哭,似乎再将这些年的压抑都释放出来。 “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连月儿都杀,那可是你姐姐啊!”袁知州再也忍耐不住,冲上前一脚踹向袁若星的胸口。 袁若星被踢飞出去,仰面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打死你这个恶毒东西。”袁知州见状还不解气,还想再冲上去狠踹几脚,幸得岑平、曹司理拉住了她。 “哈哈哈~”袁若星此时却不哭了,捂着胸口哈哈大笑起来,鲜血随着笑声从口中涌出,脸上已没了丝毫血色。 可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她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袁知州说道:“爹,我禽兽不如,狠毒可怕,可这些不都是和你学的吗?” “你个小畜生,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打死你!”袁知州见她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怒火攻心,转头将身边一衙役的佩刀拔了出来,就要砍死这个女儿。 岑平几人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让他一时冲动做出当众杀女的事来。 “爹,我的好爹爹,我有说错吗?我这些都是跟你学的。当年我娘难产都是你所为吧?是你买通了稳婆要她去母留子,来保全你的官声吧?”袁若星眼若寒冰,言如利刃,直击袁知州心底,让他忘了生气,呆立在那。 第74章 陈年事 - 谋春 - 玉糖梨 “哐当”一声,袁知州手中的刀掉到地上。 “你是从哪听得这些谣言?”袁知州似乎从暴怒中冷静下来,只是那脸色黑沉得似要低下墨来。 袁若星凄凄一笑,口中又吐出不少鲜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看样子怕是被踢断了肋叉子或是伤了肺腑。 “爹可还记得紫璃?”袁若星气息不定,吃力地问道。 袁知州皱了皱眉,说道:“她还活着?” “看来爹还记得她。紫璃姑姑是我娘生前挚友,爹和娘的事她最清楚不过了吧?”袁若星道。 “是她告诉你那些话的?”袁知州冷声问道,语狠厉。 袁若星点点头:“正是。一开始我自然是不信的,你虽然待我冷漠,对我在府里受欺辱之事也是不闻不问,可你毕竟是我的父亲,我怎能相信紫璃姑姑说的你为了维护官声,杀了我母亲之事。咳咳咳~” 袁若星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袁知州,我看若星姑娘伤得不轻,还是先请郎中来给她诊治吧。”万宁见袁若星不断吐出血水,恐她已经不行,忙打断她的话,建议袁知州赶紧去请郎中。 袁知州眼睛微眯,看着袁若星的双眼没有丝毫温度。 万宁觉得他其实就是在看一个死人。 “父亲,曹司理,还是请郎中吧。至于其他的事,等治好了再审不迟。”万宁不得不转而求助岑平和曹司理。 岑平也看着袁若月似是撑不住了,正欲喊人去请郎中,就听袁知州哑沉出声制止:“还请岑通判不要插手此事。” 岑平正欲反驳,就听袁若星虚弱地说道:“通判不必请郎中,今日事发我已无求生之意,只想在死前将我娘的冤屈说给大家听听。” 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跪坐在地上,袁若星看向坐在亭内一脸看戏的信国公,深深一拜,用尽全力喊道:“奴家生母冤屈还请国公爷做主伸冤,奴家便死也瞑目了。” 正捧着杯子喝茶吃点心的信国公闻言,身子一斜靠在石桌上,笑嘻嘻地说道:“这又有我的事了?行,行,既然袁姑娘信任本公爷,那就将你生母冤屈说来听听。” 袁知州大惊失色,连忙转身躬身行礼道:“国公爷,这不过是臣年轻时犯下的错事,听了只会辱了您的贵耳,还请让臣自行处置。” “诶,袁知州,你知道我最爱听这些风花雪月之事了,不管真相如何,让袁姑娘说一说,大伙儿听着乐一乐也无妨!”郦瓒说着挥了挥手,示意袁知州不要再多言。 袁知州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再阻拦袁若星说下去。他盯着袁若星愈发没有血色的脸,只望她马上断气才好。 袁若星便将生母之事宣知众人。 十多年前,袁若星的生母孙氏也是一官家千金,只应父亲犯了重罪,流放塞北。 全家在塞北九死一生寻了机会偷跑回到了家乡秀州。 孙氏父母年迈,回乡没多久父亲亡故,母亲得病不起,孙氏走投无路便卖唱赚钱,为母治病。 就这样,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孙氏遇见了时任地方县令的袁源。 孙氏虽然经历流放之苦,又受过黥刑,但她气质绝佳,且心思巧妙将额上的刺字刺成了玉兰花,不仅没有显得丑陋,反倒更具风情。 袁源对她一见倾心,连番赠物送礼,追求于她。得知其母染病,还为其请医送药,尽心尽力。 孙氏感激他没有轻视自己,利用地位直接将她强占,反倒如此用心体贴,终委身于他,做了外室。 两人花前月下,郎情妾意,过了一段如痴如醉,浪漫幸福的日子。 虽然因孙氏地位卑微,无法进府为妾,但她有情自然饱,很满足当时的生活。 再后来,孙氏怀孕了,而那时候袁源也因期满即将面临考核擢升。 本来有外室之事虽然会影响官声,但袁源在京城疏通了关系,此事倒也起不了大碍。 可不知是谁,查处孙氏竟然是犯官之女,从塞北脱逃而回,若是此事被做实,那对袁源来说可不是只纳个外室,损些官声这般简单了,窝藏逃犯是大罪,袁源的官途定会就此不保。 于是袁源便在孙氏生产时,买通了稳婆,想将她做成难产而死的意外,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都不准备留下。 此事被孙氏卖唱时结交的青楼女子紫璃知晓了,她陪产于孙氏身边,想要保住她的性命,可是稳婆却对她说,若是保住了孙氏,最终她们几个都会活不成。 艰难生产的孙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知晓了袁源的计划,她心灰意冷,但却不忍孩子夭折腹中,便求紫璃将她愿意赴死成全袁源的心意告知于他,只求她看在孩子是他亲骨肉的份上留下孩子。 就这样,袁源去母留女,孙氏死,若星被抱进袁府。 稳婆自那事后自知罪孽深重,躲进了深山出了家。 紫璃则在一次陪客人喝酒时,食物中毒,险些丢了性命。 最后虽然捡回了性命,但身子却毁了,终年要靠吃药维系,没过多久便形同老妪,身容尽毁。 青楼老、鸨还算有些情义,见她这般已不能接客,便放她在后院做些浆洗的杂活,苟延残喘地活着,对外则宣称紫璃已死。 紫璃知道那次绝不是什么食物中毒,是有人要毒杀她。而此人自然就是想要将丑事隐瞒下去的袁源。 之后袁源又转升至各处任官,前几年又回到了秀州任知州。 紫璃偶然在客人口中听到了现任知州竟然就是当年杀害孙氏,残害她的袁源,便想尽办法接近若星,将真相告诉了她。 “紫璃姑姑告诉我这些,我不信,便借口上香祈福,寻了机会去庵子里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证实她说得一切都是真得。 可是我知道这些又能如何?我没用,我不敢给娘亲报仇,不想离开袁府,更没想过杀父报仇。 所以,爹,在心狠手辣上我远不及你。若不是因为大姐今日撞见我杀人,我甚至从未想过要杀大姐泄愤。 所以,我是个只知道在袁府这柄大伞下苟且偷生的蝼蚁,我有负娘亲拼死保全了我,有负紫璃姑姑的期望,我本就不配再活着。 只是,死之前我定要将这些事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亲爹到底是一个怎样禽兽不如的畜生!” 第75章 孽债偿 - 谋春 - 玉糖梨 袁知州拳头紧握,指咯咯作响。 面容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双眼充血怒骂道:“你个小畜生,我将你养大,你竟然恩将仇报。” 郦瓒目光阴沉,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亭子,走到了袁知州面前。 “她说得可是真得?”郦瓒目不转睛盯着袁知州,嘴角下沉,已有了怒意。 袁知州一惊,慌忙辩解:“还请国公明查,这些都是小女听信外面别有用心之人攀诬,往臣身上泼的污水。” “是吗?”郦瓒冷冷一笑,打了个响指,就见赤鹰带着几人徐徐而来。 “民女紫璃拜见国公。” “民妇吴氏拜见国公。” “草民拜见国公。” 两名妇人和一名中年男子跪地叩拜。 赤鹰将他们带到此,默默退到一边,眼睛却望向万宁身后的雀尾,似有千言万语却不得言。 万宁感觉到了赤鹰的目光她回头看了看雀尾,就见她面无表情,眼神飘忽,毫不在意的冷漠模样。可万宁却细心地发现她垂着的手在微微颤抖,明显故作镇定。 “国公,您这是从哪找来的人?”袁知州一开始并未认出赤鹰带来的两人是紫璃和接生的吴婆子,此时她们自报家门,袁知州仔细辨认,勉强从那头发稀疏,脸色黑斑点点的妇人脸上看到了紫璃的模样。 这当年的万花楼名、妓,竟变成这般丑陋不堪的样子,袁知州简直不敢相信。 倒是那个接生的吴婆子,看着反倒变化不大。 “袁知州应该还认得她们吧。”郦瓒问道。 “这吴氏我认得,是接生若星的稳婆。至于这位…她说她是紫璃,但臣不敢认。紫璃可是当时万花楼的摇钱树,可现在这位…”吴知州鄙夷地瞥了那位妇人一眼,不屑的目光激怒了她。 “袁源,你这个畜牲,我变成这样全都是你害的!”妇人用尽全力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盯着袁知州的目光如利刃一般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一派胡言,就算你是紫璃,你变成这般模样与我何干?”袁知州瞪她一眼,甩袖不认。 紫璃恨得银牙咬碎,愤恨说道:“当年孙妹妹临盆生产,你竟买通稳婆要将母女做成难产而死的假象。我苦求于你放过她们,让她们远走高飞,你却不肯,最终孙妹妹以自己性命保了若星一命。你怕我等知情人将此事说出去,故收买一人假扮恩客到万花楼喝酒,实则是下毒想要毒杀我灭口。 幸得我命大,活了下来,只是这毒霸道,自那以后我便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原本白皙的肌肤也长出一团一团的黑斑,看尽郎中也不得医。最后容颜尽毁,只能栖息于那瓦棚之下苟延残喘至今。 如今苍天有眼,终于轮到你这狗官,畜牲了。” 袁知州怒斥:“你这贱妇,可知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紫璃仰脖冷笑:“我已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若不是为了报仇,我早已自裁了断此生了,我还怕什么罪加一等吗?” 一旁的吴氏伏地附和:“民妇这些年日夜不得安宁,只得在那庵堂吃斋念佛超度孙氏亡魂。当年所犯罪孽罪不可恕。民妇当年为孙氏接生,胎儿已露头,民妇咬牙将她推了回去,想拖延时间,引发产妇大出血,做成难产而死。可民妇终敌不过心中良知,加上紫璃姑娘及时赶来,最终孩子安全出生。 此时,袁县令在门外守着,孙氏自知逃不过,最终以死保住了婴孩。 民妇到现在都不能忘记当日给孙氏灌下活血药,引起大血崩,那满床的褥被都被鲜血浸湿。民妇该死,该死啊。”吴氏后悔痛哭。 “你也来说说袁知州让你做了什么?”郦瓒指了指跪于地上的中年男子,让他说话。 中年男子哆哆嗦嗦低着脑袋说道:“草民是德生药铺的掌柜,十多年前小的是那的学徒,有一日师父让我抓了一味岩乌头、丁公藤等物配置的草药。这些药都有毒,故而份量要极其小心。 小的那时候也学抓药三年,虽不精通医术,但对草药却略知一二。 故而当日的份量小的觉得不对,怕食之之人中毒,便自作主张少称了几两。如今才知竟无意中救了紫璃姑娘的命。” “那你可知抓药的是谁?”郦瓒再问。 “前三年师父去世前惭悔,说当年给西门街的泼皮王五抓了这么一味毒药,毒害了万花楼的人紫璃姑娘。王五那个泼皮没脸没皮,是他做下的这等歹毒之事,却总是来铺子里敲诈师父,说是师父配的毒药,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师父不给钱,他就去衙门告发,还说衙门的袁县令有把柄在他手上,定会听他的。 师父被他敲诈数次,直到他与人斗欧死于非命,此事才作罢。” 中年男子的话并没有直指袁知州,但他话里说到王五抓住了袁知州的把柄, 那很有可能就是这药是袁知州让他抓的,也是袁知州让他假扮嫖、客进入万花楼毒杀紫璃。 “赤鹰,你再说说你调查的结果。”郦瓒侧脸吩咐。 赤鹰便将郦瓒要他查的事说了。 原来这王五是个泼皮无赖,不仅敲诈药铺掌柜,还敲诈当时的袁县令。袁县令不能忍受被他日复一日的敲诈勒索,便找了高手假意激怒他,装作市井无赖打架斗殴将他打死。 赤鹰已找到此人,他还留有袁知州雇佣他的亲笔书信一封,并没有销毁。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袁知州抵赖。 “还请国公爷为我娘民妇们做主。”袁若星、紫璃等人叩拜哭求。 袁知州看着跪于地上的几人,终于明白今日郦瓒是有备而来,这些证人他早就找好了,就等着袁若星说出一切后他再拿出杀手锏给他致命一击。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国公爷,竟让他如此费尽心机。 “国公明查,这些罪名下官不认,这些人这些证据皆可伪造。若国公爷执意要治下官的罪,那下官也无可奈何!””袁知州耍起无赖来,比王五也差不了多少。 “好,好。”郦瓒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弯腰拾刀,转身朝着袁知州挥去。 没等大伙反应过来,手起刀落,袁知州的命根子就此离体,他惨叫一声,捂着下身在地上打滚。 “哪犯的事就让哪解决。”郦瓒扔掉血刀,拍了拍手道,“既然是风流惹得债,那就让那风流之处偿还。” 说完,再也不看满地打滚的袁知州,自个儿走去了亭子里。 第76章 和睦处 - 谋春 - 玉糖梨 夜风骤起,梅花摇落。 看着袁源终受惩罚,一直吐血不止的袁若星再也支撑不住,倒地不起。 “若星!”曹芝不顾此时骇人场面,跑上前去抱起袁若星。 只见她的小脸以肉眼可见得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曹司理上前为她切脉,终缓缓摇头。 曹芝落泪,袁若星虽然杀了两人,但她却是可怜之人。曹芝一向同情怜悯于她,此时听闻她的身世,更觉伤心难过。 万宁拖着脚步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握住了袁若星冰凉的手,心头一颤,眼儿便红了。 她抬起头看到云千春站于前方静静地看着她,虽然没说话,但那双晶莹清澈的眼似乎在对她说:你没有错。 万宁垂下眼睑,平复心情。 袁若星呼吸渐弱,目光却停留在袁二郎身上久久不愿离开。 “二郎,你就过来看看若星。”曹芝知道若星一心只想她的二哥哥再看看她,这是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的唯一支柱。 可是,袁二郎却将无比厌恶憎恨的眼光射向她,口中愤然道:“袁若星,你不配姓袁,你毁了父亲,毁了袁家。” 袁若星张了张嘴,一声“二哥哥”细若蚊声,随之眼神变得涣散,一滴轻泪滚落。她最以为温暖的所在却在最后无情地摒弃了她。 这场茶会就这样落幕了。 回到岑府的岑菁大病了一场,万宁也养了几日手臂,收拾收拾心情。 待到冬至前的十天,两人似乎才缓过劲来。 经过这次的茶会,岑菁对万宁不再那么敌视。她虽娇蛮任性,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没万宁,她恐怕不能从袁家姐妹的陷阱里全身而退,所以在她主动与万宁示好之后,万宁也原谅了她以前对她的诋毁和谩骂,两人关系日益和睦起来。 其实纠其根源,也是万宁进入岑家找的身份伤了房氏和她的子女。故而只要岑家兄妹愿意和平共处,万宁也是愿意的。 “这玉兰香点心铺的红豆玉团最是好吃,阿宁你尝尝。”这不,今日岑菁带着竺葵,拎着红漆食盒又来找万宁吃茶。 此时万宁正在欣荣堂的花园里作画。 见岑菁递过来的红豆玉团糯香诱人,也不拿手去接,探过头伸了脖子一口就将那团子吃进了嘴里。 “啊呀,阿宁,我们可都是名门淑女,你这吃相实在是有损形象!以后可不准这样吃东西。”岑菁一边拿帕子擦手,一边端着长姐的架子教训她。 万宁嘴里塞满了糯米团子,鼓着腮帮子含糊地应着,手上却仍在作画。 岑菁擦净了手,起身看了看万宁的画,上面画的是…岑菁。 “阿宁,你画的这是我吗?”岑菁受宠若惊,伸手就要取画来看。 万宁连忙侧身挡住她,嘴里嚼着团子含糊不清地喊道:“我还没画好呢,你急什么。” 岑菁伸手轻拍了下万宁的背,浅笑道:“我看看又怎么了,你画的是我吗?画的可真好看。” 万宁白了岑菁一眼,咽下团子终于可以利索的说话了。 “你这是夸我的画呢,还是夸你自己?”万宁问道。 岑菁抚了抚鬓角,扯了扯衣摆,搔首弄姿地说道:“自然是要我长得好,你才能画得好不是。” 万宁啐了她一口,笑道:“你脸皮可真厚,比那东城门的城墙砖还厚。” 岑菁伸手拎住她的耳朵,笑骂道:“你这小蹄子,说谁的脸皮厚呢?我看是你皮痒痒了,敢对姐姐不敬。” 万宁吃痛,喊雀尾来救她。岑菁瞅见雀尾往这看过来,那手就不由自主松开了。 在这岑府,她不怕爹不怕娘,就怕雀尾。她可没忘雀尾拿着匕首放在她脸上的事。 万宁也不再嬉闹,继续将画作完。 “这画就送给姐姐了。”万宁放下画笔,将岑菁的画像送与了她。 “阿宁,你的丹青竟如此了得。”岑菁看着纸上的自己美目流转,仙姿玉貌,自然十分满意。 万宁抓起一个红豆玉团咬了一口,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是,我除了推断,最擅的莫过于丹青。从小阿爹阿娘就教我作画。” “你还说我脸皮厚,我看你才是厚脸皮,自夸自的,也不害臊!不过爹爹的确很喜丹青,也曾想亲自教我,只是他公务太过繁忙,今日有空明日又不得空,教画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岑菁一心看画,越看越喜欢,并未注意到万宁神色有变。 万宁口中的阿爹自然指的不是岑平,她刚刚竟然说漏了嘴。万宁额上惊出了冷汗。 幸好岑菁没有注意到。万宁急忙转移话题道:“姐,那日之后不知袁府众人如何了?” 岑菁见她提及那日之事,便让竺葵收好画作,这边坐下说道:“听闻袁知州收监后因伤势太重没多久就死了。孙同知将此事经过写了札子,直呈上听。 官家判袁知州有罪,其已死,籍家赀,徙家岭南。这个年,袁家众人怕是过不了了。” 岑菁轻叹一声,有些伤感。 万宁道:“这是袁知州咎由自取,只是累及家人流放,却是罚重了。” “官家亲判,可容不得我等置喙。”岑菁又拿起姐姐的样子教育万宁。 万宁记得这岑菁可从来不是这等小心谨慎,规矩守礼的性子,怎这时候竟这般谨言了。 “之前我也对此有所议论,被爹爹训斥了一番。故而你也不得再妄议。”岑菁继续说道。 原来是被训斥了,怪不得能说出这番话来,万宁哑然失笑。 “那新任的知州何时到任?父亲可有可能?”万宁问道。 岑菁摇头道:“许要过了这年才会有新任命。如今孙同知同爹爹先代为管理府衙诸事。至于爹爹是否会担任知州,这我可不敢问,爹爹不许我们女儿家参与这些。不过孙同知已过了明旨要平调转任明州,若从现任官员中选拔,爹爹是最有可能的。” 万宁点点头,岑平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为官也清廉,不知为何仕途却似乎并不顺坦。万宁敏锐的觉着这梗阻似乎来自京城,就不知是何人为何事了。 两人正谈话间,就听看门婆子来禀,说是大娘子安排岑昶去外头购置年货,昶哥儿便来问三姑娘要不要一起去。 “要,当然要!”岑菁本就觉得整日在府里闷得慌,此时有机会出去自是要去的。 “走,阿宁,我们一块去。”岑菁拉起万宁,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竺葵、雀尾只得取了帷帽快步跟上。 第77章 恨之起 - 谋春 - 玉糖梨 青篷小车绑上雪青马,铺上软垫子,放上引枕,温暖而又舒适。 岑昶站在角门边,等着岑菁出来。 女子出门总是要慢些,百无聊赖的岑昶抬头看向墙面上攀附的爬山虎枯藤,在冬日里已褪去绿色衣裳,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枝干。 物似人非,岑昶黯然神伤。 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嬉笑声从门后传了过来,两位娇俏少女喜笑晏晏地走了过来。其中一位穿着深绿夹袄,形体纤细,眉眼带笑正与岑菁说话。 岑昶神情一滞,目光变得迷离。 然待少女转过脸来,岑昶看清是万宁时, “哥,我们走吧。”岑菁拉着万宁就要上车。 “你带她来做什么?”岑昶却拽住岑菁,目光扫过万宁的脸,满脸的不高兴。 岑菁扁扁嘴,嗔怪道:“哥,不管怎样阿宁也是我妹妹,为何不能一起去?” 岑昶冷哼一声,丝毫不顾及万宁在场,当面就说道:“一个外室的女儿算得上什么妹妹。要是不认,不过是外面的野种。自打从袁府的茶会回来,你也不知道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也帮了她说话。” 万宁柳眉一挑,怒视岑昶道:“父亲既然认了我,你再说我是野种,不知是骂谁是野人呢?” 岑昶大怒,骂道:“小贱人,你还敢顶嘴?你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万宁轻蔑一笑:“你不是不认我做妹妹,那哪来的长幼尊卑?” 岑昶被她反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脸儿涨得通红。 岑菁见岑昶被万宁怼得说不上话来,面上又升起薄怒,赶紧拉住万宁往车上去。 万宁也不想和岑昶费这口舌,跟着岑菁就上车了。 岑昶虽然生气,但也不好在这门口拉拉扯扯,争执吵闹,只能哼哼几声发泄发泄,然后跳上马车坐在车厢外。 车夫扬鞭催马,小车缓缓而行。 因为刚与岑昶发生了口角,车内的气氛有些静默。 风吹车帘,万宁看着坐在车外岑昶的背影,颇有些不解。 以前以为岑昶是因为为房氏不平而恨她,可如今家中众人已渐渐接受这一事实,就连房氏也因为她帮岑菁洗刷了冤屈而选择不再找她麻烦,这岑昶却好像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见了她就要挑衅。 “阿宁,你也别在意,二哥原来不会这般尖刻,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岑菁见万宁一直盯着岑昶的背影瞧,以为她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便主动做起了和事佬。 万宁笑了笑,问岑菁:“二哥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 岑菁摇摇头:“我也不知,只觉得二哥这次从书院回来就不高兴,情绪低落,易怒易躁,昨个还与娘亲吵了两句,又打了晖哥儿两下,只闹得院子里鸡飞狗跳的。” 万宁听了,更加笃定岑昶对她如刺猬一般浑身是刺绝对不仅仅是为房氏。 岑昶带着岑菁和万宁逛了干货铺子,绸缎铺子,首饰铺子…一路买买买。 车子被塞满了各种大包小包,万宁和岑菁都快坐不进了。 要不是因为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岑昶真担心要另雇一辆车子来拉东西。 “姐,为什么不让店家把东西直接送去家里?这么多东西放在车上,连落脚都麻烦了。”万宁蜷缩着身子,与岑菁挤在一起,皱着眉看着眼前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包裹,真心不明白为什么岑菁一定要把它们搬上车。 岑菁缩在车子一脚,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她看着眼前的东西,开心地说:“买东西就是要这样带回去才觉得满足呀,要是让店家送回去,那和空手而归有什么区别。” 万宁:……… “阿菁,前面就是酒楼了,我们在这吃了再回。” 岑菁自然说好。 不一会儿,车子停了下来,万宁和岑菁又费力地从一堆包裹中钻了出来。 踩着杌子下了车,万宁抬眼一瞧,这两层的酒楼挂着黑金匾额,上书“千春楼”三个大字。 万宁一愣,脑海里浮现出云千春那灿如暖阳的脸。 “阿宁,上次那个京城来的云郎君是不是就叫千春?”岑菁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由轻笑打趣,“不会这就是他开的酒楼吧?” 万宁眨眨眼,笑道:“这怎么可能呢?” 两人闲聊间,岑昶已跨步进了楼里,回头见她们俩还在门口站着,不由喊道:“你们两个站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万宁和岑菁这才走了进去。 岑昶朝小二要了个小包间,几人便坐了进去。 两位少女摘下帷帽,捧着茶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小二偷偷瞄了一眼两人,目光就舍不得移开了。 这两个姑娘可真美呀,小二暗想。 岑昶瞧着小二瞧着两个妹妹垂涎欲滴的表情,瞬间炸毛,抬腿踢了他一脚,嘴上骂道:“你这田舍奴,狗眼睛往哪瞧呢?” 小二吃痛,收回目光,笑着讨饶。 岑昶又骂了两句,然后点了饭菜让他快送来。 吃饭时,岑昶也不与两人说话。万宁和岑菁倒是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饭后,几人出了酒楼,正欲上车,就闻隔壁卤味店传来激烈的吵闹声,随后一穿着青色粗布棉袄的妇人尖叫哭喊着跑了出来,身后一矮胖大汉追着出来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就打。 妇人想要起身反抗,却被按得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哭喊着救命。 隔壁几人纷纷过来相劝,却被大汉狠声骂走。 岑昶原不想理会这事,然待围观众人被骂散去,他瞟了那妇人一眼,目光却定住了。 双脚似是不受控制般走了过去,他终于看清了那挨打妇人的长相。 “住手!住手!”岑昶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大汉后脖领子,使劲将他拽摔在地。 大汉没有防备,遭了突袭,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后坐起骂道:“谁打的老子?” 抬眼就见一锦衣少年伏身在扶挨打的妇人,嘴里不断喊着:“芙蕖,芙蕖,真得是你吗?” 大汉一骨碌爬了起来,拽过岑昶照着脸面就是一拳。 顿时,鼻血喷溅,岑昶摸了一把,糊了满脸的血。 “你这肥豕,敢打我!”岑昶虽然是个书生,但也练过些拳脚,不至于柔弱无力。他冲上前去,抓住大汉就扭打起来。 “阿宁,阿宁,怎么办?二哥会吃亏的。”岑菁急得跺脚,拽着万宁袖子不知如何是好。 万宁瞧着扭打着的两人,眸子沉了沉,她终于明白岑昶对她的恨意是从哪来的了。 竟是这个母亲被毒杀,然后被岑平发卖了的芙蕖。 第78章 再商议 - 谋春 - 玉糖梨 因为有人打架,刚刚散去的围观者又跑了出来,但却没人敢去劝架。 万宁朝雀尾使了个眼色。雀尾上前,一把按住大汉的肩往后一扯,只听一声惨叫,大汉捂着肩就摔在了地上。 挣脱了桎梏的岑昶第一时间就冲到那个妇人面前,扶她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老子打自己女人,你们多管什么闲事?”大汉按着肩膀,痛的龇牙咧嘴,却因为看见那妇人靠在岑昶身上而火冒三丈。 但他已无力使用蛮劲,只能忍着痛吼叫着问问是啥情况。 “昶哥儿,你走吧,我,我,没脸见你!”芙蕖依偎在岑昶怀里,仰头泪眼汪汪瞧着岑昶嘤嘤哭诉。 岑旸心中难受,喉头一紧,哽咽道:“芙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打你?” 芙蕖闻言,哭声渐高,抽抽搭搭地哭道:“昶哥儿,你走吧,走吧!”说着,伸手按在他的胸口推搡着他,可惜没推动岑昶,自个儿却差点反作用力摔出去。 岑昶赶紧伸手一拉,芙蕖一个惯性,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下子,大汉也顾不得疼痛了,大步上前就要去拉芙蕖。 雀尾身形灵活地挡到了大汉面前,拦住了他。 岑昶搂着哭得快要断气的芙蕖,冲着大汉喊道:“你买芙蕖花了多少钱,我双倍给你!” 大汉瞧着眼前的姑娘,虽然看着瘦小,但力气却大,刚那一下,他的肩就像被捏碎了般疼,故而不敢硬闯上前。 岑昶这一喊,让他气得头顶冒烟,可碍于雀尾挡着,又不敢动蛮,只好大声骂道:“你这淫贼,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人妻子,是何道理?” 岑昶被他这样辱骂,被打得肿胀的脸红得似血,瞪大眼睛回骂道:“你这狗贼,胡乱叫嚷什么?我不过是想给芙蕖赎身。” “芙蕖是我妻子,我是开卤肉铺子的,又不是什么淫、窝,赎什么身?”大汉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围观众人说道,“各位邻里,瞧瞧,瞧瞧,这世道,看着穿着人模狗样,却当街就与人家妻子搂搂抱抱,还口出狂言想要拐走。你们说说,我是不是该抓这等轻狂淫、贼去见官?” 围观者议论纷纷,有个好事者开口道:“这位郎君看着是大户人家来的,这娘子是虎彪新娶进门的妻子,虽说打骂她不对,但你这样开口就要买人家妻子,这实在是不妥吧。” 其他人听了,更是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岑昶一读书人,平日里也是守礼识礼,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指责,顿时羞红了脸,搂着芙蕖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 “我才不是什么狂徒,我是通…” “哥哥!”万宁突然上前,抓着岑昶的手臂使劲按了按,制止他再说下去。 岑昶本是又气又急,冲口而出的话被万宁打断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要是当众自曝身份,那通判家的儿子当街打架,又扬言买人妻子的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岑府的声名定会受损。 惊出一身冷汗,岑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万宁见他不语,知他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便松开手说道:“各位乡邻,我家哥哥心善,见这娘子遭了毒打,便上前劝阻,却被打成这般。刚开口说买,也是担心我们走了之后这位娘子会再遭殴打,并无他意。 既然这位娘子是这位大叔的妻,那还请善待之。” 说着,扯了扯岑昶衣袖,压低声音劝道:“先回去,再商议。” 岑昶看了看身旁掩面哭泣的芙蕖,又看了看万宁,面露难色,似乎是难以抉择。 万宁皱了皱眉,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锭子让雀尾过去塞进大汉手里。 这大汉见到银子,眼神儿就亮了,万宁上前几步,轻声对大汉说道:“这位大叔,芙蕖是我们旧识,还请善待她。银子好说。” 大汉一听银子,脸上的肥肉都乐得发颤,也顾不上肩膀的疼痛,嘿嘿笑道:“还是这位小娘子说话中听,芙蕖是我的妻,我自会善待她。娘子既然与她是旧识,还请多来走动。” 这小娘子来一次就给一银锭子,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要发财致富了。 万宁看着他贪婪的嘴脸,勉强笑了笑,转身就走。 岑昶知道救芙蕖这事不能急于一时,只好跟着万宁离去。 “昶哥儿…”芙蕖哀哀唤他,让他心头发颤,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岑昶的心都要碎了。 万宁回头狠狠地瞪了芙蕖一眼,然后上前抓着岑昶的手劝道:“走吧, 哥哥。” 岑菁也上前拽住岑昶的另一只手,劝着:“哥,你还嫌不丢人吗?快走吧。” 岑昶咬咬牙,狠下心扭头走了。 身后传来芙蕖的绝望哀泣。 上了车,万宁问岑菁:“这芙蕖不是姐姐院子里的吗?怎么会和二哥扯上关系?” 岑菁忿忿说道:“这小贱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原不过是摘菜的低等丫鬟,却勾引了二哥,缠着二哥让她进了他的院子。原先,娘亲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是二哥身边多个服侍的人,何况芙蕖是祝妈妈的女儿,娘亲也就同意了。 可没想到这小贱人没多久就撺掇着二哥要收她,二哥都还没娶亲,这要是和个丫鬟纠缠不清,以后怎么会有好姑娘和他结亲。娘亲大怒,杖责了芙蕖,还想发卖了她。可是祝妈妈苦苦相求,戴嬷嬷也帮着求情,最后娘亲就把这丫头扔进了我的院子,让我看着她。” 万宁这才知道芙蕖和岑昶竟然还有这一出。 那是怪不得岑昶一回来就那么厌恶她,肯定是觉得祝妈妈的死与芙蕖无关,她却咬定芙蕖是知情人,导致她虽未获罪,却被岑平发卖了。 “芙蕖到了我的院子,哥哥还不死心,总会偷偷来看她。”岑菁补充道。 “所以他才这样厌恶我,因为他觉得是我拆散了他和芙蕖。”万宁叹了口气,不懂岑昶这无厘头的恨。 岑菁想了想,说道:“这也许就是哥哥这次回来这般暴躁的原因吧,看来他对芙蕖还是念念不忘。” 万宁不再说话,只是想起了那个为了芙蕖杀人的胡四。 第79章 见岑平 - 谋春 - 玉糖梨 原本兴高采烈出门采购年货的三人,回到岑府都不怎么高兴。 岑昶魂不守舍,想起刚刚看见芙蕖那脸上、脖子上、手上的青紫伤痕,就心疼不已。 这冬日包裹得严实,露出的皮肤少,都能瞧见那触目惊心的伤,那身上还不知道伤成啥样了呢? 而且想到芙蕖每日都要对着那满脸横肉的丑陋男子,岑昶更觉心碎。 这次他从书院回来,第一时间就去雅丽居找芙蕖,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是祝妈妈被胡四毒杀,芙蕖被父亲发卖。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他的一颗喜悦之心劈成了焦炭,碎成灰渣。 他四处打听,只知道芙蕖被一人牙子带走,卖去了外地。可具体卖去了何处,卖给了谁却一直没有结果。 今日在千春楼隔壁巧遇芙蕖,岑昶觉得这是老天爷要他们破镜重圆,他现在只想赶紧将芙蕖救出火坑,然后想办法将她先安顿在外面。 他刚刚瞧见那叫虎彪的大汉贪财爱钱,他只要出了足够的银两,那人一定会答应放了芙蕖。 “我劝你还是别动私下去赎人的心思。”万宁在岑昶身后冷冷地冒出一句话。 她跟在岑昶后面往府里走,瞧着他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样子就猜到他定是在想怎么把那芙蕖救出来。 从他刚才与那大汉纠缠时提议赎买的思路来看,岑昶也就这点办法了。 可这是最蠢的办法。 先不说那个大汉一看就是个无赖,就那芙蕖,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虽然对岑昶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岑府的小郎君,要是做错了事,那伤的可是整个岑家。 岑老太太、岑平、岑菁都会难过伤心,甚至受到波及。 万宁不希望这样,所以她出口相劝。 岑昶飘散的思绪逐渐聚拢,他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回头冲万宁低吼:“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芙蕖怎会落地这般田地。” 万宁面上浮现薄怒,瞪着岑昶驳斥:“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被美色所惑,全然不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芙蕖纵容胡四毒杀亲母,只发卖出去,已是轻饶了她。如今她被人买去做妻,按理更是有了归宿。虽然所托非人,过得不如意,可那与我何干? 我所做的,不过是查出事实,查明真相。” 岑昶冷哼:“真相?你有什么证据说芙蕖纵容了胡四?那祝妈妈是芙蕖的娘,她为何希望她死?明明就是那胡四垂涎芙蕖美色,痴心妄想想要娶她为妻,祝妈妈不准,这才闹出了这等惨剧。 芙蕖明明是受害者,你却非要说她也是知情人,这才让她被父亲发卖,过上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你一点都不了解她,芙蕖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子,她就是见到爬山虎枯萎也会悲伤哭泣,见到猫儿狗儿受伤也会垂泪,她一直吃素,心善地不舍伤及任何活物。她若知道胡四要杀祝妈妈,就是拼死也会保护自己的娘亲。 你无凭无据,胡说八道就给她定罪,你,你一定是妒忌她长得美,这才恨不得把她赶出府去。” “什么?我嫉妒她?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万宁没想到岑昶最后会说出这样一句无脑的话,简直要抚额大笑了。 这芙蕖长得美不美和她有什么相干,她就是美若天仙和她也没半点关系。 “岑昶,我要是有证据,芙蕖早就身首异处了。正因为没有证据,她才会逃脱律法制裁,还能活于世上。她若有半点良知,也该庆幸,庆幸有胡四那样对她痴情之人担下了所有罪责,又有你这样的痴汉对她念念不忘,傻傻地想要救她。”万宁说完,甩甩袖子不想再理会这满脑子浆糊的蠢人。 “你,你……”岑昶被万宁一顿挖苦,气得说不出整话来。 他看向岑菁,却听岑菁也说道:“二哥,芙蕖就是个狐狸精,也就你当她是块宝。她现在都嫁人了,你还想着和她再续前缘,你那些圣贤书都白读了。” 没得到自己亲妹妹的支持,反而见她和万宁一个鼻孔出气,岑昶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与岑昶不欢而散后,万宁却陷入了沉思。 这芙蕖从她第一眼瞧见,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擅用人心,面如鲜花,心如毒蝎。 祝妈妈的事她绝不可能不知情,只不过她都利用胡四行事,这才逃脱了罪责。 之后万宁便未再过问此事,没想到今日好巧不巧地竟在此遇见了。更巧地是还让岑昶遇见了。 万宁总觉得这事透着算计。 于是,傍晚用了饭,万宁破天荒地决定去找岑平。 让崔妈妈亲自做了一盒子的芝麻煎包,万宁带着浅喜去了书房。 岑平近几日十分繁忙,不仅要收拾袁知州突然犯事离职留下的烂摊子,还要筹备清算年前秀州各种事项,更要忙于总结这一年的治州业绩上交朝廷,故而已有四五日未回了。 今日他总算得空回来,却一头扎进书房写札子,并无时间去后院。 万宁便主动来请安了。 进了书房,将一碟焦黄喷香的煎包呈于岑平面前,万宁明显地在他脸上瞧出了惊讶二字。 “宁儿,难得你会过来。”岑平惊喜说道。 万宁笑了笑,说道:“袁源出事正逢年关,诸事挤在一会分外忙些,您当注意身子。” 岑平哈哈笑道:“好,好,多谢宁儿的关心,我自会注意身子。 对了,我听闻你与菁儿情谊日深,姐妹间走动也频繁起来,若是你二人真能像亲姐妹般相处,那母亲和我都觉欣慰。” 万宁笑着点了点头,开口提及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今日二哥哥带我和姐姐去购置年货,在千春楼前遇见了一个人。” “哦?何人?” “芙蕖。” 岑平正低头吃着煎包,忽然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抬头看向万宁。 “你说你们遇见了芙蕖?”岑平似乎不太相信地问道。 “嗯。” “可是,我明明让人牙子将她发卖去了北边,怎么还能在秀州遇见。你们可是认错了人?” 万宁道:“她还和二哥哥相认了,自然不会认错人。” 岑平眉头皱起,放下手中竹箸,若有所思。 第80章 有古怪 - 谋春 - 玉糖梨 岑平想了一会,说道:“许是有人看中了芙蕖姿色,出了高酬将她买下,这才没去北边。” 万宁道:“可那叫虎彪的,只是个卖卤味的,不像是有钱的样子。而且若说要卖高价,那凭芙蕖的姿色,定会有那富贾豪商愿意出价,怎还会落到一小贩手里。”一顿,又问:“不知胡四可已伏法?” 岑平道:“提刑司的审核已过,定于年后行刑。” 万宁问道:“可否让我见一见胡四?” 岑平摇头道:“你个姑娘家还是别去牢房那般浑浊腌臜之处,何况那胡四是不会说的。他坚持此案芙蕖毫不知情,若不然此女早已一起收监伏法。我见此女不似安分守已之人,且发生了这事,府里也不会再留她,便做主将她发卖了。” “您一定也知道她和二哥哥的过往,所以才会想将她发卖去北边吧?”万宁问。 “嗯,我对她和昶哥儿的事有所耳闻。我听大娘子说过,芙蕖怂恿昶哥儿要抬她做妾,被大娘子杖责惩治。 后来怕她继续引诱昶哥儿,便将她放于菁儿院中看管。” 万宁道:“那么按您所见,这次芙蕖会不会是故意安排了与二哥哥的巧遇?” 岑平微愣,说道:“她为何要故意与昶儿相见?” 万宁道:“因为她想翻身。” 原本兴高采烈出门采购年货的三人,回到岑府都不怎么高兴。 岑昶魂不守舍,想起刚刚看见芙蕖那脸上、脖子上、手上的青紫伤痕,就心疼不已。 这冬日包裹得严实,露出的皮肤少,都能瞧见那触目惊心的伤,那身上还不知道伤成啥样了呢? 而且想到芙蕖每日都要对着那满脸横肉的丑陋男子,岑昶更觉心碎。 这次他从书院回来,第一时间就去雅丽居找芙蕖,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是祝妈妈被胡四毒杀,芙蕖被父亲发卖。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他的一颗喜悦之心劈成了焦炭,碎成灰渣。 他四处打听,只知道芙蕖被一人牙子带走,卖去了外地。可具体卖去了何处,卖给了谁却一直没有结果。 今日在千春楼隔壁巧遇芙蕖,岑昶觉得这是老天爷要他们破镜重圆,他现在只想赶紧将芙蕖救出火坑,然后想办法将她先安顿在外面。 他刚刚瞧见那叫虎彪的大汉贪财爱钱,他只要出了足够的银两,那人一定会答应放了芙蕖。 “我劝你还是别动私下去赎人的心思。”万宁在岑昶身后冷冷地冒出一句话。 她跟在岑昶后面往府里走,瞧着他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样子就猜到他定是在想怎么把那芙蕖救出来。 从他刚才与那大汉纠缠时提议赎买的思路来看,岑昶也就这点办法了。 可这是最蠢的办法。 先不说那个大汉一看就是个无赖,就那芙蕖,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虽然对岑昶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岑府的小郎君,要是做错了事,那伤的可是整个岑家。 岑老太太、岑平、岑菁都会难过伤心,甚至受到波及。 万宁不希望这样,所以她出口相劝。 岑昶飘散的思绪逐渐聚拢,他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回头冲万宁低吼:“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芙蕖怎会落地这般田地。” 万宁面上浮现薄怒,瞪着岑昶驳斥:“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被美色所惑,全然不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芙蕖纵容胡四毒杀亲母,只发卖出去,已是轻饶了她。如今她被人买去做妻,按理更是有了归宿。虽然所托非人,过得不如意,可那与我何干? 我所做的,不过是查出事实,查明真相。” 岑昶冷哼:“真相?你有什么证据说芙蕖纵容了胡四?那祝妈妈是芙蕖的娘,她为何希望她死?明明就是那胡四垂涎芙蕖美色,痴心妄想想要娶她为妻,祝妈妈不准,这才闹出了这等惨剧。 芙蕖明明是受害者,你却非要说她也是知情人,这才让她被父亲发卖,过上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你一点都不了解她,芙蕖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子,她就是见到爬山虎枯萎也会悲伤哭泣,见到猫儿狗儿受伤也会垂泪,她一直吃素,心善地不舍伤及任何活物。她若知道胡四要杀祝妈妈,就是拼死也会保护自己的娘亲。 你无凭无据,胡说八道就给她定罪,你,你一定是妒忌她长得美,这才恨不得把她赶出府去。” “什么?我嫉妒她?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万宁没想到岑昶最后会说出这样一句无脑的话,简直要抚额大笑了。 这芙蕖长得美不美和她有什么相干, 她就是美若天仙和她也没半点关系。 “岑昶,我要是有证据,芙蕖早就身首异处了。正因为没有证据,她才会逃脱律法制裁,还能活于世上。她若有半点良知,也该庆幸,庆幸有胡四那样对她痴情之人担下了所有罪责,又有你这样的痴汉对她念念不忘,傻傻地想要救她。”万宁说完,甩甩袖子不想再理会这满脑子浆糊的蠢人。 “你,你……”岑昶被万宁一顿挖苦,气得说不出整话来。 他看向岑菁,却听岑菁也说道:“二哥,芙蕖就是个狐狸精,也就你当她是块宝。她现在都嫁人了,你还想着和她再续前缘,你那些圣贤书都白读了。” 没得到自己亲妹妹的支持,反而见她和万宁一个鼻孔出气,岑昶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与岑昶不欢而散后,万宁却陷入了沉思。 这芙蕖从她第一眼瞧见,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擅用人心,面如鲜花,心如毒蝎。 祝妈妈的事她绝不可能不知情,只不过她都利用胡四行事,这才逃脱了罪责。 之后万宁便未再过问此事,没想到今日好巧不巧地竟在此遇见了。更巧地是还让岑昶遇见了。 万宁总觉得这事透着算计。 于是,傍晚用了饭,万宁破天荒地决定去找岑平。 让崔妈妈亲自做了一盒子的芝麻煎包,万宁带着浅喜去了书房。 岑平近几日十分繁忙,不仅要收拾袁知州突然犯事离职留下的烂摊子,还要筹备清算年前秀州各种事项,更要忙于总结这一年的治州业绩上交朝廷,故而已有四五日未回了。 第81章 有事说 - 谋春 - 玉糖梨 俗话说:冬至大如年。 随着这日子越近,岑平越发忙碌起来。 而岑府也是事务繁多,各院各房都忙于治办年事,关于芙蕖突然出现之事犹如过眼云烟,一下子就被大家抛到了脑后。 万宁和岑菁结伴做起了履袜,冬至那日,可是要献这履袜给长辈的,万宁半个多前就去购置了上好的鹿皮,预备着给老太太做一双鞋底柔软、鞋面温暖的鹿皮小靴子。 前几日同岑昶出去采购年货,又在皮货行瞧见了一小块红狐皮,由于这皮不大,又因狩猎时弄坏了皮面,做不了长围脖或是毛领子,掌柜的便想着低价卖了。 万宁瞧着不错,便买下预备给岑老太太再添对护膝。 而岑菁也十分有心地为祖母、房氏、岑平都准备了鞋袜,故而这几日两人便在一起商议着绣些什么花样,又在擅女红的浅喜、崔妈妈那讨教针法,两人关系日益融洽。 这姐妹交好的一幕,让岑老太太瞧着也异常高兴。她总觉得若是万宁能融入他们岑家,那就不会总想着报仇,如此便能安稳度日。 “阿宁,有件事我一直想与你说,又怕你会生气。可我若不同你说,心里头又实在担心得很。”岑菁一边绣着鞋面上的多瓣牡丹,一边犹犹豫豫地同万宁说着心中烦恼。 “是何事?可是二哥哥的事?”万宁正努力将那厚实的狐皮锁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最近大伙儿都忙于过年,谁都没空管岑昶这点风、月之事。说到底,这男、女情爱,万宁也不懂,她不过是觉得芙蕖非良人,且算计颇多,心思歹毒,所以才不想岑昶与她有纠缠。她担心此女会害了岑家。 至于小衙内与小丫鬟两情相悦,想要私定终生,万宁还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管这事。 “啊?二哥哥出了什么事?”岑菁一惊,问道。 “不是二哥哥的事吗?那是何事?”万宁听岑菁这般惊讶,明白她要说得不是岑昶的事,那估摸着又是哪个婆子又说了她坏话,哪个女使又对她不敬了之类的。一开始万宁听了这些心里还会生会闷气,渐渐地她也想明白了,这嘴长人家身上,她们爱嚼舌根就嚼呗,好歹明面上她们不敢不敬,毕竟万宁是主子。 “是,是你的婚事。”岑菁有些心虚地说道。 万宁心头一颤,手上的针便刺进了手指中。 “哎呀,出血了。”岑菁惊叫一声,赶紧拿出帕子想帮她擦一擦。 万宁摇摇头,说了声“不要紧”,将食指放进嘴里吸了吸,血也就止住了。 “你刚刚说……婚事?是我的婚事?”万宁终于被岑菁的话题给吸引了。 岑菁“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当初娘亲同意你进府,担心爹爹官声受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娘想你与沈叔叔家的儿子结亲。” “沈叔叔是谁?”万宁一头雾水,这房氏为何要她去同沈家结亲。 岑菁只好将当初岑平想将她嫁给沈家大郞,她和房氏嫌沈家是商贾之家,不想结下这亲事,便计划让万宁嫁给沈家长子的心思一五一十地说了。 岑菁很是内疚地说道:“阿宁,那时候我和娘亲都恨你和你娘亲,所以觉得让你替嫁并没有什么不对。可现在你待我这般好,我若不与你说明白这事,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完,偷偷看着万宁脸色,生怕她发起怒来,将她大骂一顿。 可万宁却冲她眨巴眨巴眼,清澈的双眸丝毫没有怒意,反倒有些戏谑地问道:“那如今姐姐告诉我这些,是姐姐因为不舍我替嫁,准备自己嫁过去了吗?” 岑菁连连摆手,说道:“不,不,当然不是。那沈家大郎君我只小时候见过几次,如今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怎会有那心思。” 万宁捂嘴笑道:“青梅竹马岂不更妙?” 岑菁羞红了脸,嗔怪道:“你这小妖精,我好心与你说这事,让你早做准备,你却取笑于我,看我不扯烂你的嘴。”说着,佯装要去捏万宁的脸。 万宁赶紧起身躲开,呵呵笑道:“姐姐你都未嫁,怎会轮到我。所以,这事应该没那么快。” 万宁想着岑平是不会随意左右她的婚事的,何况岑菁还未嫁人,哪就轮到她这个做妹妹的议亲了。 可岑菁却道:“这事说快也快,这次过了年,沈叔叔就要同沈大郎一同过来找爹爹商议此事了。” 万宁这才一惊,说道:“是商议你和沈大郎吗?” 岑菁见万宁还是不明白,总说是她和沈大郎一对,不禁又急又臊,轻点万宁脑门一下,说道:“平日里你聪明绝顶,这会子怎就听不明白了。是来商议你和沈大郞的事。” 万宁这下子真得不明白了, 问道:“不是说你的亲事都还没定,为何要来商议我的?” 岑菁羞答答地低下头,含羞说道:“那个,那个,博望侯府几日前来了书信……说,说想要……”岑菁越说越轻,后面的声音实在是听不清,但博望侯府四个字万宁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忽然明白了,抓着岑菁的手问道:“你是说黄郎君回去后求了父母来提亲了?” 岑菁点点头。 万宁这下子全懂了,原来岑菁要嫁给黄二郎,她的亲事已基本定了,所以沈家再来求亲,那序齿而下,真得就轮到她了。 弄明白事情经过,万宁还真有些急了。 虽说她觉得岑平不会单独决定她的婚事,但这只是“她觉得”。她现在的身份是岑家四姑娘,要是岑平和房氏真下了决心要左右她的婚事,她该如何反抗? 心中着急,脸色便变得阴晴不定,岑菁看着心中愧疚,抓过万宁的手道:“阿宁,这事也是我不好,但其实沈家也是大户人家,虽不是达官显贵,却也是富商豪户,你嫁过去,绝对的衣食无忧。” 说了几句,见万宁仍不说话,岑菁又继续道:“我知道凭你的姿色才学,若是机遇得当,那嫁个乌衣子弟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事已然已到这地步了,爹爹那怕是下定决心要与沈家结亲的。沈叔叔为人宽厚,你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 岑菁啰里啰嗦地劝着。 “我根本不是担心这些!”万宁终于不耐烦了,烦躁地打断了岑菁那些劝慰的话,“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万宁下了逐客令。 第82章 又出事 - 谋春 - 玉糖梨 岑菁离去后,万宁便去求见岑老太太。 “宁儿,这事儿本来不想这么早与你说的,左右是还没商定的事。但如今你既得了消息,那不与你说,你铁定会觉得我们岑家是想尽快把你嫁出去以求自保。”岑老太太拉过万宁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万宁坐下,想要开口说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但事实上她心里确实有这样的念头。 岑家想让她与沈家结亲,于房氏和岑菁来说是为了保全岑菁嫁入高门的希望,但于岑平来说又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们岑家和沈家是世交,想要做儿女亲家吗?万宁觉得不是,更有可能是岑平担心她会给岑家带来祸事,所以想尽快将她嫁出去消除隐患。 所以她来之前就觉这心和这寒冬腊月一般的冷。 “唉,你这孩子,心思太重,也怪我和平哥儿,没一早于你说明白。”岑老太太瞧着万宁神色,便知她猜对了。 叹了口气,岑老太太继续道:“早在菁儿及笄后,我们就有心想让菁儿与沈家长子结亲,但大娘子她极力反对,故而这才一拖再拖。今年沈家再次提出想要菁儿嫁给他家长子,你父亲也下定了决心要促成两家秦晋之好,却不想前几日博望侯府突然来了书信,提出要菁儿嫁于黄二郎之事。 博望侯府是世袭侯爵,人家侯爷既然亲自书信求娶,我们这等人家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何况人家允的还是正妻之位。大娘子和菁儿对这门亲事又欢喜得很,所以这门亲事算是定下了。 你父亲一直不想菁儿去嫁这王侯之家,高门大户,奈何菁儿心气高,一心想要攀高枝,大娘子也是这心思,菁儿的婚事便有些耽搁了。 现机缘巧合之下,菁儿竟然入了博望侯府家的二郎君的眼,那这门亲事也算是如愿了。至于嫁过去过得能不能如意,那也只能看菁儿自个儿的本事了。” 万宁听了,想起那日在袁府,黄二郎已明确表示了对岑菁的情谊,回去后又马上求了父母提了亲,想来是真心待岑菁的。 “宁儿,菁儿的婚事既然定了,你也及笄了,那沈家自然要将目光投到你的身上。 这次过了年,沈家就想过来相看,订下这门亲事。我与你父亲商量,本不想与你说,待那沈大郎君过来后,你看着中意,那这门亲事自然就成了。若你看着不中意,那我们也绝不会强迫你必须嫁给这沈大郎君。 你年岁尚小,并不急于一时,要是不满意沈家,还有许多清流官宦人家等着你挑选呢。 万宁,我这样说你可明白?”岑老太太慈眉善目,和颜悦色,万宁自然也是听得明明白白。 “我都明白了,可是祖母,我实在不想这么早就议亲,这沈大郎前来相看之事,可否作罢?”万宁一门心思只想查明真相,为家人报仇。她哪有那种心情到处相亲,为自己谋划将来。 老太太自然懂她的心思,可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万宁只想报仇,不想自己的将来。 于是她说道:“这沈家父子前来秀州的行程怕是阻拦不了了。宁儿也不必为此烦扰,若是你暗地里瞧着还行,那就与我老太婆说,别害臊。若是瞧着不喜欢,那也不打紧,就当他们是来走动的。我们与他们家本就世交,多走动也是正常。” 万宁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知道是劝不住了,她心中已有主意,到时候就装病不见,那沈家父子见她这样病恹恹的,肯定也不会喜欢。届时大家彼此不中意,婚事自然作罢。 主意打定,万宁也就不多说了。 又过两日,岑府上下正准备着祭祀诸事,一早房氏便出发去市集挑选一众货物。岑平则去了府衙,岑旸则被郦瓒约了去。 万宁继续在屋子里做她的新年礼物,一针一线缝的仔细。 “阿宁,阿宁,这可怎么办呀?”忽然,岑菁一路小跑,边跑边哭喊着要万宁帮忙。 万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岑菁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万宁下意识地就起身迎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万宁与岑菁双手相握,急急问道。 岑菁抽抽搭搭地说道:“刚刚二哥哥身边的衣田跑来求我,说二哥哥出事了,让我拿一千两银子去救他。” 万宁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可说因何事要去救?是绑架吗?为何不去报官?” 岑菁哭得更厉害了:“阿宁,我都没脸说这事。衣田一开始也不肯说,直到我威胁他若是不说清楚就要去告诉爹爹和娘亲,他才与我说了缘由。 竟是竟是因为芙蕖那个贱人、狐狸精、***。” 万宁暗想这芙蕖真是心急, 想必是想在过年前脱离现在的苦日子,想跟着岑昶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芙蕖来求二哥哥帮她了?”万宁问道。 岑菁哭道:“若只是来求二哥哥那就好了,现在是、是…这事让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说得出口。” 岑菁急得耳朵根都红了,可事情还是没说清楚。 万宁见状,便给岑菁倒了一杯水,拉着她坐下说道:“事已至此,你也别着急上火,先喝口水再说。” 岑菁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似是咬了咬道:“二哥哥与那芙蕖行苟且之事,被人抓、奸在床。他们放了衣田带话回来,说要我们带一千两银子去赎人,若是不去,那就要,就要将二哥哥赤条条送官府去。” 岑菁说及此,真是羞愤至极,大哭起来:“娘亲和大哥都不在府里,祖母年岁大了,要是知晓此事,气出个好歹来就糟了。爹爹我也不敢去求,他肯定会打死二哥哥的。阿宁,我只能来找你商量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去哪筹这一千两?” 万宁听了,气得半死,这岑昶怎么就不听劝呢,这下子可好,做下这等丢人现眼的事,还要岑菁这个做妹妹的担惊受怕,忧心不已。 一千两,可真不是小数目,若是不惊动长辈,怕是筹不到这么多钱,可要是惊动了长辈,那岑老太太定会气出病来。看来此事绝不能让老太太知道。 想了想,万宁对岑菁说道:“姐姐别哭了,速去找几套小厮的衣服来。” 岑菁不解,问道:“要那衣服做甚?” 万宁道:“去救二哥哥。” 第83章 扎火囤 - 谋春 - 玉糖梨 换上男装,悄悄出了角门,雀尾早已想办法从马厩弄来了四匹骏马。 “我不会骑马!”岑菁一向养尊处优,从小就被房氏锢在后院学琴棋书画、女红之类的,这骑马打球的户外运动她少有参与。 “那你就别去了,等我的消息。”万宁当机立断,翻身上马。 岑菁无奈,只能红着眼目送她们策马而去。 衣田带着万宁和雀尾到了秀河边的一片小树林外。 “郎君就在里头的小木屋里。”衣田说道。 万宁和雀尾便下了马,将马绑在树上,随着衣田悄悄进了林子。 没走多远,就瞧见一所用杉木盖起的小木屋。 屋外的木板上有着陈年累积的青苔斑痕,木屋的两头竖有捆放整齐的干柴。 未等他们走到门口,木屋的门突然开了,想必是屋子里的人在窗口瞧见了他们过来,这才开了门出来查看。 “钱都带来了?”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站在门口,冲着万宁喊道。一双小眼睛贼贼地盯着万宁的小脸儿瞧。 万宁抿了抿唇,大声回道:“我们自然不会空手而来,我家哥哥呢?” 瘦子呵呵一笑,朝屋里努了努嘴:“在里头呢?” 万宁皱眉:“你们带他出来交易。” 瘦子冷笑:“不是我不带他出来,怕是他自己不愿出来。” 万宁不解,就听瘦子嘿嘿嘿猥琐地笑道:“他可没穿衣服,屋里头烧着炭炉还暖和些,要是光着身子到这屋外来,那冻坏了我们可不管。” 万宁又窘又恼,咬了咬牙迈步朝屋子里走去。 雀尾拉住她道:“姑娘,还是让我去解决了他们,把岑昶带出来就是。您何必进去污了眼睛。” 万宁轻声回道:“我怕他们留了后手,对岑府不利。所以还是要谨慎些。” 雀尾也不啰嗦,立时松了手。 三人进了屋,里头还有两个男人在那看守着岑昶和芙蕖。 一个是芙蕖的男人虎彪,另一个面相凶狠,眼角到耳根还有一刀长长的疤,嘴里叼着一根干草,一只脚踩在木凳子上,不怀好意地盯着万宁几人瞧。 “这位小娘子,没想到是你亲自来的呀。”虎彪认出了万宁,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黑牙说道,“是不是想念哥哥我了,特地过来看我呀?” “闭上你的臭嘴!”万宁瞧着虎彪的样子,恶心地想吐。 雀尾已经跨前一步,想要撕烂这男人的臭嘴。 虎彪一见雀尾,那肩膀马上就觉得发麻发疼,他退后一步,讪讪说道:“不过是说笑罢了,生个什么气。” 说完,侧过身子将绑在一起的岑昶和芙蕖一把拽拖到万宁面前。 岑昶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只着薄薄的亵裤,与他绑一起的芙蕖,外衣已全部脱去,只剩低低的襦裙,露着雪白的香肩酥,这场面格外辣眼睛。 万宁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毕竟是十几岁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哪见过这等香、艳的场面,自个儿倒闹了个大红脸。 岑昶没想到这等羞耻的样子被万宁看到,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钱呢?”刀疤男呸一声吐掉叼在嘴里的干草,站直了身子走到雀尾面前,眼露凶光直盯着雀尾。 雀尾一脸冷漠地盯着她,眼神毫不躲闪,眼底的冷如同寒冰淬得人心发寒。 刀疤男原以为来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子哥,后来从虎彪嘴里知道是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原以为只要他一张嘴、一瞪眼她们就会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想头一个回合就被眼前这人给比下去了。 “钱呢?”刀疤男再次发问,但声音明显比之前低了几分。 万宁环视整个屋子,里头布置十分简单,桌椅应放着很多年了,许多地方都开裂了,墙上还挂着一块风干了的野猪皮,屋角处堆放着一些动物的骸骨。 看样子这屋子应是猎户的临时居所,此时是冬日,故而没有使用。 屋子的最里边有一张木板拼起来的简易床榻,上面铺着一床莲花纹的被褥,床腿处有一火盆子,里面炭火正旺,烘得屋子暖暖的,这才使***的岑昶和芙蕖没有冻僵。 万宁再看身后的木窗子,上面挂着芙蕖脱下的青色小袄和藕色薄衫,岑昶的衣服散落在地上。 “你们可知扎火囤(布局敲诈)是犯了律法的。”万宁忽然开口,语气发凉。 虎彪惊了一下,目光有些疑惑地看向万宁,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刀疤男毕竟是个狠人,他双手抱胸,不屑地瞅着万宁道:“明明是你这浪荡哥哥勾引我家兄弟的女人,怎是我们扎火囤?” 万宁指了指床榻,又指了指这屋内陈设,说道:“从屋子里杂乱丢着的动物骨骸和破铜烂铁, 可知这房子已荒弃了很长时间。但桌椅却没有落灰,床榻上的被褥也是新的,火盆子里的炭火更是今冬的新煤,一看就是早已准备好的。 今日之事定是你们利用芙蕖将我哥哥引到此处,再伺机进来捉、奸,趁机敲诈我们。 虎彪,若是你仅仅是因为芙蕖偷人,那定会暗地里一人跟踪过来,怎还会如此劳师动众喊来这两人帮忙,难道你不嫌丢人吗? 你们其实早就谋划好了,设了这个局勒索钱财,你们若不放人,那自有律法等着你们。” “放屁,你哥哥****子,被抓了现行,你们倒还有理了?信不信我拉着他去游街,让秀州的百姓都看看,通判家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刀疤脸发了狠,抓着岑昶的头发将他往上一提。 岑昶吃痛,抬起头,脸上已肿胀如山,说不出话来。 而绑在一起的芙蕖因岑昶被提起,连带着也被半提起了身子,那傲人的双峰以一种诱人的姿态展现在了几人面前,惹得站在万宁身后的瘦子一个劲的咽口水。 万宁实在是看不得这不可描述的场面,皱着秀眉,朝雀尾使了个眼色。 雀尾捡起地上的羊绒披风,递给衣田示意他去给岑昶裹上。 衣田拿着衣裳想要上前,却被刀疤男喝止,他见万宁几人明显不肯就范拿钱,一时间发了狠,提着岑昶的头发,抬脚朝着他的后膝窝踢了一脚,让他跪倒在地,一手掏出匕首,双目圆睁凶狠说道:“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割下他一只耳朵下酒!” 说着,举刀就要动手。 第84章 真面目 - 谋春 - 玉糖梨 刀疤男发了狠,想要在岑昶身上见点血唬住众人,却没想到匕首刚举起,就觉手上一麻一凉,匕首便擦着岑昶的耳朵落了地。 “谁?”刀疤男根本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瞧,举着匕首的手,虎口处已裂开一个大口子,深可见骨,几乎要将大拇指与手掌分割开了。 剧痛席卷而来,刀疤男只发出了一声“谁”,就捂住手痛得说不上话来。 虎彪无比恐惧地盯着雀尾。他刚刚瞧见她抬了一下手,似乎看到一道银光闪现,然后就见一物震掉了刀疤男手上的匕首,并将他的虎口割开了大口子。 “是我!”雀尾根本没将这几个地痞无赖放在眼里,她步步紧逼,走到刀疤男面前,逼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姑娘让你放人你就放人,哪来那么多废话!” 刀疤男脸庞褪去狠戾之色,换之是满脸的惊恐。 他退后几步,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雀尾抿唇不言,右手缓缓抬起,吓得刀疤男猛地蹲下身,往旁边的桌子底下钻了进去。 离他最近的虎彪被他的情绪带动,吓得鬼叫一声,捂住脑袋就蹲在了地上。 雀尾却看也不看他们,抬起的右手伸向他们后面的墙壁,将插在上面的一把锋利匕首拔了出来。 站在万宁身后的瘦子这才发现刚刚雀尾就是用这把短小锋利,闪着银光的匕首伤了刀疤男。只是她出手速度极快,他们都没看清楚。 匕首收回,雀尾割开绑着岑昶和芙蕖的麻绳,衣田反应迅速,扑上前去用手中的披风将岑昶裹了个严实。 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伤痕的岑昶躺在衣田怀里,喘着粗气。 而一旁的芙蕖却无人搭理她,独留她半躺在地上低声哭泣。 “四姑娘,我们走吧。”衣田从小伺候岑昶,现见岑昶伤成这样又受了奇耻大辱,心里难过异常,只想赶紧带着他家郎君离开。 万宁却看着眼前的几人沉思起来。 雀尾懂她的心思,她是担心走了之后这几人出去乱说,抹黑岑家。 靠近万宁,雀尾在她耳边低语:“姑娘先走,我来处置。” 万宁抬眸看着她,道:“雀尾,虽然他们作恶多端,但动用私刑,随意伤人性命都是违背律法的。”说及此,万宁想到了那日在袁府她对袁若星心生同情,云千春对她说得那番话,谁都不可以随意伤人性命。 雀尾轻声说道:“姑娘放心,我不伤他们性命。” 万宁知道雀尾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既这么说,自然有别的法子。于是便让衣田背起岑昶,准备离去。 “昶哥儿,四姑娘,救救我,救救我~”眼见着万宁要带岑昶离开,芙蕖忽然扑过来,抱住岑昶的腿,大声哭求。 “昶哥儿,求你带我一起走,留下我他们定会杀了我的。”芙蕖苦苦哀求道。 岑昶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露出不舍和心疼的目光,他努力转头看向万宁,嗫嚅着想要求助于她,却被万宁一个冷刀子甩过来吓得说不出话。 “二哥哥还不长教训吗?你被这女人下套陷害,险些丢了性命,此时却还想要帮她吗?”万宁真得是恨铁不成钢,若不是看在岑老太太和岑平、岑菁的份上,她真心不想来这,看这污浊一幕。 她还怕回去要长针眼呢。 “我没有,我没有。昶哥儿,你信我,我怎么会害你。我不知道虎彪找了人等在这逮我们,我真得不知道。 你瞧,我也被他们打了,我也被他们绑着,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呀。”芙蕖哭喊着辩解,一颗颗泪珠滴落在岑昶的披风上,迅速被羊绒吸收,消失的无影无踪。 “救,救……求你”岑昶脸肿得太过厉害,已无法自然言语,但他还是竭尽全力想要求万宁救芙蕖一起走。 “二哥哥,你真得是好糊涂。”万宁见岑昶伤成这样,还一心想要护着芙蕖,心里头莫名就觉得伤感起来。 说起来岑昶也算是个痴汉,和那胡四一样,被这芙蕖耍得团团转,甚至不惜丢了性命来护她。 “二哥哥,我接下去问你的话,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即可,回答完了我的问题,也许你就知道芙蕖到底值不值得你这样护着。”万宁知道若是不揭开芙蕖这美人的真面目,岑昶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骗,长痛不如短痛,这次就让她告诉他,芙蕖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岑昶吃力地点点头。 万宁便问道:“二哥哥,今日是芙蕖约了你到这吗?” 岑昶点头。 “那到了此处,你们……欢好时你可将芙蕖的衣服挂到了窗上?” 岑昶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他虽不知为何万宁会问如此尴尬的问题,但还是配合着回忆了一下。 今日芙蕖托人书信于他,约到此处见面。 见了面芙蕖便求他带她离开虎彪,哭诉虎彪时常打骂于她,并挽起袖子给他看那上面累累青紫伤痕,之后还宽衣解带要将身上的伤呈于他看。 故而那袄子和薄衫是芙蕖自己脱了的,他那时看着芙蕖肤白如雪,凹凸有致的身子,已是口干舌燥,心潮澎湃,根本没注意芙蕖把衣服挂在了窗子上。 现在仔细一想,也只可能是芙蕖自己挂上去的,他根本没碰着那些衣服。 想清楚后,岑昶摇摇头。 万宁叹口气道:“哥哥,话说到这份上,你还不明白吗?芙蕖将衣服挂在窗子上是给外面的人一个信号,告诉他们可以动手了。” 岑昶身子一僵, 肿如核桃的双眼忽然睁大,一脸震惊地看着万宁。 芙蕖先是一惊,随即大声哭喊:“不是,不是,我挂衣服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怕衣服皱了,这屋子里又没有木架子,我才将衣服挂在窗上。” “芙蕖,就这粗布简衣你还怕皱了?那你怎么没将哥哥的锦衣绸裤一并挂起来,你以前是他房里的女使,理应习惯为他整理衣物。”万宁冷嗤一声,说道。 芙蕖目光闪烁,眼珠子左右转动,思忖了一会才回道:“奴家冬日里也就这一件袄子,虽是粗布,却也不舍得揉皱。至于为何没有为昶哥儿整理衣物,四姑娘你一个未嫁人的小娘子,怎好意思听这个?” 说着,瞟了万宁一眼,像是害羞的垂下了头。 “我连你们这等样子都见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万宁对芙蕖这般故作娇羞的模样实在是反胃得很,她真不明白为何这样矫揉造作,装柔示弱、虚情假意的女人,胡四和岑昶还能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四姑娘,情之所至,昶哥儿脱了衣裳扔在地上,又紧紧抱着我,我怎还会去捡地上的衣裳整理……”芙蕖说着,盯着万宁的脸,就想看她不好意思的样子。 谁知万宁这次却没脸红,反倒一脸鄙夷地说道:“芙蕖,你真得是巧舌如簧,恬不知耻,非要我将一切点破。 你今日既是与我哥来此处偷欢的,那定是怕人知道,尽可能要做得隐蔽些。在这废弃多时的屋子里,你却将这衣裳挂在靠着林间必经之路的窗上,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有人在这屋子里行苟且之事吗?” 第85章 心凉了 - 谋春 - 玉糖梨 火盆里的炭火烧旺,发出滋滋的声响,芙蕖泪眼盈盈盯着万宁一脸惶恐。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对万宁自是无用,万宁继续说道:“二哥哥你再瞧瞧芙蕖身上的伤多集中在颈项、手、前臂这些外露的地方,身上少有伤痕。那虎彪打人每次还都挑地方打吗?就算挑地方那也一般也会打在不易被人瞧见的地方。打在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难道是想专门让人知道芙蕖挨了打吗?” 虎彪怔住,蹲在地上张口结舌想要辩称几句,可他一向口笨,撒谎巧辩非他所长,嘴唇张合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而芙蕖垂眸思忖片刻,张嘴说道:“四姑娘当真是冤枉了我,这些伤之所以集中在小手臂上,是因为挨打时我用手去挡着,并不是刻意伤在这些让人易见的地方。” “对,对,我每次打她,她都用手挡着,这才伤在那些地方。”虎彪忽然插嘴,想要进一步证实芙蕖的话,可是他没想过,他这不合时宜的插话反倒让芙蕖刚刚合理的辩解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自己的妻子TOU人,他应该极其愤怒才是,怎还会再帮她辩解,似乎生怕万宁、岑昶等人怀疑她。 这只能说明芙蕖和虎彪几人就是合谋。 “芙蕖,你确实聪明,也很懂利用人心,只是可惜你找了个蠢货做帮手。”万宁嘲笑道,“你既然身上没伤,却主动宽衣解带要我哥哥查看,不是勾引是什么? 你勾引哥哥却又让虎彪来抓奸,自然不是为了钱,那区区一千两怕是入不了你的眼吧。你的目的是用岑府的名声来逼我们就犯。 到时候父亲为了保住官声,定会同意哥哥让你入府为妾,由此你就可以咸鱼翻身,再享富贵了。芙蕖,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呀。” “四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总是要针对于我。当初娘亲惨死,胡四明明认罪且说是他一人所为,你非要说与我有关。结果老爷信以为真将我发卖,过着这生不如死的日子。 现在我与昶哥儿私会被抓,你又说是我早有预谋,天地良心我怎会去害昶哥儿。”芙蕖说着,爬到岑昶身边,抓着他的手哭诉:“昶哥儿,四姑娘不信我,你难道也不信我吗?我对你是真心的呀。” 岑昶虽然十分喜爱芙蕖,但他并不蠢,在万宁的一步步剥析下,他联系今日芙蕖约他之后的种种行为,以及虎彪几人冲进屋后不打不骂芙蕖,只将自己狠揍一顿后将两人绑在了一起,这些反常的举动和奇怪的细节都说明今天的事根本不是郎情妾意的私会,而是一场计划好的阴谋。 闭上疼痛肿胀的双眼,岑昶偏过头去,不想再理会,也不想再去思考,他只觉得心凉了。 “昶哥儿,你要信我,我真得没有。”芙蕖哭得撕心裂肺,岑昶的头却偏得更远了。 “别嚎了!就知道哭哭哭!”躲在桌子底下的刀疤男瞅着雀尾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就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冲着芙蕖大吼一声。 他刚刚的怂样被这几个人看到了,窝火得很。要是搁从前,他肯定要宰了这几个人雪耻,可现在他有点摸不准眼前这个丫头功夫深浅。 从她出手的速度和狠劲来看,他是斗不过她的。 芙蕖这个女人除了会哭,真是半点用处没有,说好的他们几个拿银子,她要人,现在看来是钱也没了,人也没了。 虎彪此时见岑昶紧闭双目,侧头不搭理芙蕖,也明白今日之事算是败了,心中懊恼,一把拽起芙蕖骂道:“贱人,要是今天拿不到钱,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芙蕖回身一个巴掌打在虎彪脸上,原本哀婉悲戚的脸上怒容满面:“你这腌臜肥豕,要不是你蠢,怎么可能会失败!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有本事你杀了他们啊。” 虎彪被芙蕖当众扇了一巴掌,恼羞成怒,一把掐住芙蕖的脖子嚎叫:“你个贱货,敢打我,看我不弄死你。” 芙蕖的脸憋得通红,双手一通乱挠,抓得虎彪脸上数道深深的血印。 “阿彪,打两下就算了,弄死了她,我们真得是血本无归了。”刀疤男见虎彪发了狠,赶紧冲上前去阻拦。 这次他们眼瞅着什么都捞不着了,至少还有芙蕖这个姿色绝佳的女人可以卖几个钱,要是把她弄死,那可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虎彪听劝松了手,芙蕖浑身如面团一般瘫软倒地,昏死过去。 “我们走。”万宁没兴趣掺和这几个恶汉之间的事,更没想法带芙蕖一起走。祸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后果就应该她自己承受。 衣田扶起岑昶,想要将他背上身,但因岑昶身型比他高大,一时间不能马上背起。 万宁跨步上前欲帮忙扶住,忽然脖子一紧,只觉背后有一股力把她往后一扯,她没有站稳,直接就往后跌去,随之闻到一股腥臭。原来站在他身后的瘦子趁大家不注意,突袭了万宁,挟制住了她。 “嘿嘿,小娘子你可真香呀。”瘦子在万宁的鬓边嗅了嗅,猛吸口气说道,“第一眼见你我就讶于竟有这般好看的小郎君,没想到你是女扮男装的俏娘子。 你们乖乖拿钱,不然我可要对她不客气了。” 说着,勒着万宁的手臂一缩紧,万宁的后背就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脯上。温香软玉,引得瘦子一阵轻颤,疯狂想要将她按压在地狠狠蹂躏一番。 因为太过贴近,那股子腥臭的味道几乎是灌进了万宁的鼻中。 万宁只觉胃里一阵翻滚,险些呕吐出来。 雀尾目光如冰,面露凶光,已有了杀人之意。 瘦子却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喊道:“你们还不快把银票拿出来。”一顿,下流一笑,道,“是不是在这小娘子身上?那我可要好好搜一搜了。” 说完,另一只手真就要往万宁身上摸去。 万宁屈起手肘,狠狠地往后一撞,重重地击在瘦子的腹部。瘦子吃痛腰一蜷,雀尾眼疾手快上前便抓住他勒着万宁的手,使劲一捏,骨碎手断。 瘦子甚至都来不及惨叫,就痛得昏死过去。 “姑娘,你们先走,剩下的事我来处置。”雀尾懊恼自己刚刚太过轻敌,险些置万宁于险境,此时一把将岑昶扶上衣田背上,让他们三人赶紧先走。 万宁帮忙扶着岑昶,三人迅速离去。 屋子里除了昏死过去的瘦子和芙蕖,只剩下刀疤男、虎彪和雀尾对视着。 雀尾掏出清刚匕,在瘦子身旁蹲下身,手起刀落,瘦子刚刚想要摸万宁的那只手五个手指齐刷刷就被砍掉了。 瘦子痛醒,鬼嚎了几声,又晕了过去。 但就这几声足以震慑刀疤脸和虎彪,他们面色惨白,犹如见鬼一般无比惊恐地看着慢慢起身,向他们逼近的雀尾。 第86章 冬至到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衣田、岑昶出了林子,正欲上马,就见雀尾已办完事疾步奔驰而来。 雀尾将岑昶的衣物交给衣田,又帮着衣田将岑昶弄上马背。 然后衣田护着岑昶共骑一匹,万宁和雀尾各骑一匹,几人策马回府。 之后,几人谎称岑昶坠马受伤,请了郎中给他上药疗伤,配药治疗。 房氏、岑平也不疑他,只叫郎中一定要好生医治岑昶。 岑旸虽有些生疑,但他每次来岑昶都以养伤为名不愿相见,岑旸也不好无端胡猜。 至于虎彪、芙蕖几人,雀尾说她不曾伤他们性命,不过是让他们再也不能说话,由此也就保住了岑昶的声誉,岑府的名声。 日子一晃,冬至到了。 昼阳夜阴,天阳地阴。 这一日,京城的帝王今日是要带领百官礼天崇阳、祭天迎节的。 而作为地方百姓,这一天更要贺冬作节,祭祀祖先、履长隆师。 故而天微亮,万宁就被崔妈妈催促着起身梳妆打扮。 浅喜、浅欢两个丫头齐上阵,胭脂水粉、花钿玉簪,一通的忙碌之后,睡眼朦胧的万宁就被推着去了老太太那礼拜尊长。 房氏、岑菁、岑芯带着岑晖早已到了,过了一会岑平、岑旸、岑昶也到了,岑平和房氏便领着几个晚辈给岑老太太行礼。 之后便是作为媳妇的房氏给自己婆母献履献袜。 岑菁、万宁、岑芯也将自己做的小物件献给岑老太太表孝心,岑菁、岑芯还给岑平、房氏也做了鞋履和布袜。 万宁因给老太太做护膝的红狐皮还剩下不少,便给岑平也做了一对护膝,后又听岑菁说及她和岑芯给房氏也准备了冬礼,念及岑老太太、岑平的情义,万宁给房氏也做了一双羊绒袜。 房氏收到万宁呈送给她的礼物时,愣怔了好一会,然后面无表情地随手就交给了戴嬷嬷。 万宁倒不在意她的态度,原本她就是顾及岑老太太、岑平、岑菁的感受,才给房氏备了礼,她喜欢与否,是否高兴她都无所谓。 待礼拜履长结束后,岑旸便动身准备去礼拜自己的恩师姜孟鹤,原计划他是要和岑昶一起去的,但见岑昶伤好未愈,便只得一个人去了。 临行前,他倒问及万宁和岑菁要不要一起出去。今日冬至,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不管是官差富贾还是平头百姓,今个儿都休息,都会出游过节,岑旸想着万宁应该会想出去看看。 谁想万宁却一口拒绝了。 不是她不想出去瞧瞧,而是她笃定今日那信国公郦瓒肯定也会去见他的恩师姜老,她绝对不想看见他,所以今日宁可待在家中等着吃“百味馄饨”,也不要去那邪王跟前自取其辱。 岑菁见万宁不出去,也没了出去的兴致,最主要地是她自打看到那天岑昶半死不活的被救回来,心里就一直难过着,没什么出去玩的心情。 家里头的两位哥哥,她都极其敬重,但岑旸作为长子,自有威严,岑菁与他不太亲近。 相比而言,岑菁与岑昶只差一岁,岑昶性子也比岑旸活泼好动些,故而两人从小打打闹闹玩到大,感情很好。 现在岑昶不仅肉体上受了伤,精神上也受了很大的打击,终日也不说话,浑浑噩噩地总是发呆,岑菁每每看到,都难过的落泪。昔日里那娇蛮任性的少女也变得忧郁起来。 这不,岑旸离开后,岑晖拽着岑昶的袖子要他陪自己玩。要是搁以前,岑昶早带着岑晖爬树、打弹弓、掏鸟窝子去了。 可今时今日,岑昶只是木木地看着仰着小脸求带的岑晖,眼中没有任何光彩,面上也无反应,只是任由岑晖拽着他的手不住摇晃。 岑菁瞧着,眼圈儿就红了,要不是因为几个长辈在场,她真想抱着二哥大哭一场。 这天杀的芙蕖,把她二哥害成了这个样子,她真想把她抓回来拿沾了盐水的皮鞭狠狠地抽她一顿。 “昶哥儿这是怎么了?是伤还没好吗?”岑老太太瞧着这孙儿实在是不对劲,自从他落马受伤后,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看到岑昶。 房氏倒是日日去岑昶房中照看,只是那时候岑昶不说话,房氏当他伤得重没力气说话,今个一看这岑昶怎像个呆瓜一般,对什么事都没反应。 难道落马摔坏了脑子?房氏心儿一沉,不由起身上前,冲岑昶说道:“昶儿,你怎么了?” 岑昶看都不看她一眼,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砖发呆。 房氏这下急了,双手抓着岑昶的双臂提高嗓门喊道:“昶儿,你说话呀,你别吓唬为娘,你这是怎么了?” 岑昶仍是不说话。 岑平和岑老太太也忍不住站起身,凑上前来,纷纷说话:“阿昶,你是哪儿不舒服吗?”“昶哥儿, 你和祖母说说话啊。” 岑昶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甩开房氏抓着他的手,捂着耳朵退后几步,眉毛拧到了一处,脸上满是不耐之色。 “这……老爷,昶儿这是怎么了?”房氏瞧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忽然成了这样,心疼得要裂开似的,她抓着岑平的手,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 岑平握住房氏的手,极力平静下来,安慰道:“别急,别急,我这就让人请了郎中瞧瞧。” 说完,立马就喊管事的去请郎中。 岑昶却在此时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岑平赶紧去追,岑菁和万宁也追了过去,却见岑昶跑回自己的房中,锁住了房门再不肯出来。 岑菁急得大哭,房氏也不住抹泪,岑平急得直跺脚,只有万宁还算冷静地站在门口,想着该如何治岑昶这心病。 是的,万宁觉得岑昶并不是傻了,更不是呆了,只是有了心魔。 他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郎君,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且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又被万宁几人看了个正着,最后还靠万宁几人才能脱身,心里头绝对觉得没脸见人了。 再加上他一直爱恋的芙蕖竟是造成他这般难堪的罪魁祸首,他的自尊心一霎那被击得粉碎,这双重打击下,他下意识地就想逃避,所以才会不愿说话,不愿与人交流。 很快,郎中就被请来。 可岑昶不开门,郎中也没办法进去诊断,最后折腾了半日,大家担心岑昶出事,只好撞开了门。 屋里头,岑昶蜷缩着坐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一动不动。 第87章 向前看 - 谋春 - 玉糖梨 蜂拥而至的众人并没有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岑昶抬头张望。 岑菁哭喊着要上前却被岑平拉住了,他示意郎中上前去看看。 郎中上前为岑昶把脉。 岑昶将透埋在双膝间,既不配合也不反抗。 郎中勉强将他的手掌翻过来,搭脉诊疗。 良久,郎中起身过来禀告说岑昶身上的伤已基本痊愈,如今这般应是心病。 “心病?”岑平不解,落马会有什么心病,难道是被吓着了? 可这个儿子他最清楚,打小就顽皮,爬树打架都是熟门熟路,骑马摔跤也是家常便饭,怎会被吓成这样? “衣田!”岑平抖生疑窦,喊来岑昶书童过来,想要细问。 衣田战战兢兢地进来行礼答话,虽被岑平连连逼问,但却一口咬定岑昶只是坠马受得伤,并无其他。 岑平知晓衣田没有说实话,正欲发难责罚,就听万宁说道:“父亲、大娘子,我看哥哥只是受了惊吓,想要静一静,我们还是出去吧。” 岑平一愣,回头看向万宁,见她杏眼圆睁,看向他的目光,心中顿明,万宁知道事情的经过。 想必这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所以他们一直隐瞒。 “宁儿说得有理。衣田,你好生服侍昶哥儿休息!”岑平道,“我们先出去吧,母亲还在集福堂等着呢,别让她着急。” 一边说着,一边搂过房氏的肩,半劝半拉的将她带了出去。 岑菁泪水涟涟地看了岑昶一眼,又满是担忧地瞧了瞧万宁,看到万宁神色如常,这才转身走了。 待那几人走后,万宁走到岑昶跟前,蹲下身子双手抓着岑昶的肩膀,缓缓说道:“要想往前走,就必须忘掉过去。” 岑昶身子轻颤,却仍没有抬头。 万宁觉得若不下猛药,怕是去不了岑昶心中的顽疴。 于是略带了愠怒说道:“你是想让你的祖母、父亲、母亲都知道你是为何这般颓废沉郁吗?你为了一个蛇蝎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于她有什么伤害,痛得是我们,你的亲人!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冒险救你回来,那些个豺狼真是没把你打醒!还是说你心里还想着要和那女人在一起,做对野鸳鸯?” 岑昶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紧盯着万宁。 眸底的羞愤、痛苦让他的脸浮现肃杀之气,但在看到万宁如清潭一般清澈明亮的双眸时,笼罩在心头的黑色雾霾竟似被阳光刺穿,渐渐离析,缓缓消散。 他突然明白万宁说这些话不是羞辱他,而是在点醒他! 眼睑垂下,干燥起皮的嘴唇挪动,终于几日不曾说话的他沙哑出声:“我想睡一会,你走吧。” 万宁见他眼里有了灵光,知他已听进去,便轻快说道:“好,那等哥哥睡醒了,大哥哥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吃百家馄饨。” 虽然背着光,但岑昶依然能清晰地瞧见她娇俏如春桃般的小脸,以及右眼眉心处那细不可闻的小痣,还有樱桃小嘴上那抹暖如春阳的微笑。 第一次的,岑昶有了兄弟姐妹同气连枝、手足同心的亲近感。 岑菁娇蛮,平日里更多地是依赖于他;岑芯内向,要是能当个小透明她绝不去刷存在感。至于岑旸和岑晖,一个端足了大哥的架子,不教训他已谢天谢地,一个是小不点,除了哭鼻子就是缠着陪他玩,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之间虽然也相亲相爱,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此时,岑昶明白,是少了懂得。他们各自成长,却没有去关心过对方到底想些什么,需要些什么。万宁看过他最难堪窘迫的样子,可她没有趁机羞辱打击他,反而一味替他遮掩,还帮他振作起来,此时的她让他感觉到了亲情的力量。 “好!”岑昶似乎着了魔一般,盯着万宁的脸低声吐了个好字。说完后只觉心中阴霾尽散,头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那你快睡吧,我们在集福堂等你。”万宁抓着他的手臂扶他起来,然后转身离去。 随着房门被万宁带上,岑昶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随这这扇门关闭而一起尘封。 要向前走,就要忘记过去。 万宁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岑昶往后一佯,躺倒在黄花梨木的床榻上。 有个这样的妹妹,挺好。岑昶闭上眼睛想着,心里头竟泛起了一丝甜味。 出了院门,万宁就瞧见岑平站在青石小道上等她。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拉起了长长的倒影。 今日虽然是冬至,但却是阳光普照,晴空万里。瞧着这情形,今年这个冬天应该是个暖冬。 “宁儿,阿昶他如何了?”岑平安抚了房氏,让岑菁陪着母亲先去了花厅铺宴,自个儿则特地等在这路上。 万宁浅笑:“他睡下了,说等睡醒了会和我们一起吃百家馄饨。” 岑平奇道:“他开口说话了?” 万宁点点头。 岑平的神色变得严肃,他靠近一步, 低声问道:“你定是知道阿昶怎么了?你们想瞒到什么时候? 万宁淡淡一笑,垂下眼眸,瞅准了时机嗖地就从岑平身边越了过去,然后提着裙子撒丫子就跑了,只落下一句:“我真得什么都不知。” 岑平回身想要抓住她,却伸手抓了空,眼瞅着她如兔子般脱逃而去,哑然失笑。 想想现在的万宁比前些月看到她已经开朗活泼了许多,似乎慢慢又恢复了出事前的性子,顿觉高兴,也就没去追她。 反正等今日过了节,他定拿那衣田好好问问。 正在岑昶屋外候着的衣田忽然右眼皮子直跳,心里便咯噔一下,觉得不安起来。 这边万宁回到集福堂,就见房氏、岑菁坐在前厅发呆,岑芯带着岑晖在外头玩石子,岑老太太应该是回了屋里。 见万宁过来,岑菁起身迎上前去,抓过万宁的手问道:“阿宁,二哥哥如何了?” 万宁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放心,没事。” 岑菁这才稍稍心安,捂着胸口正想坐回椅子上去,忽又似想到什么,转身问道:“可二哥哥不说话,又不理人,时间久了定会郁结于心,那可怎么办?” 万宁瞧着岑菁一脸的担忧,心念一动,暗自庆幸那日没让岑菁一起过去救人。 要是岑菁看到那日场景,怕是这兄妹二人都要得心病,那岑老太太和岑平还不知会有多难受呢。 “二哥哥会想通的,那女人不值得他如此。”万宁靠到岑菁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岑菁点点头,若不是碍于房氏在,她真想骂上芙蕖那狐狸精几句。 第88章 意外客 - 谋春 - 玉糖梨 到了午间,花厅里摆好的长条大桌已布上了各式果盘菜碟。 岑老太太先入席坐了上首,岑平和房氏分坐于她两边,其他孙辈便也依序坐下。 “旸哥儿还未回吗?”老太太瞧着孙辈为首的两个位置都空着,皱了眉,冷了脸。 岑平赶紧说道:“阿旸去了姜老那,怕是被留了吃饭。我们还是不等了。” 岑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一年到头都在学院里,难得回来过个节,却又去了那。虽说尊师重道是大道至理,但我这老婆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也是想着多些时间享受享受着儿孙绕膝的时日。” 说着,拿起手边竹箸,对席上几人说道:“罢了罢了,有你们几个陪着也够了,开饭吧。” 万宁见老太太情绪不佳,知她刚见了岑昶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中担忧难受,这才想看到家人齐齐整整的都在。老人家活到这把岁数什么都看得通透,却也把家人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 万宁想起自己的家人,心便拧做一团痛得无法呼吸。 房氏听了老太太的话,想到岑昶,越发觉得堵得慌,正想唤人去瞧瞧岑昶起身了没,就听打帘的丫鬟高声传禀:“二郎到。” 岑菁一喜,瞧着黛青厚缎子帘被挑起,一只穿着银边鹿皮尖头靴的脚跨过了门槛,随之岑昶略显苍白的脸便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昶儿,你休息好了?可觉得舒坦些了?快来坐下。”房氏见着儿子过来,自是高兴,赶紧招呼他坐下。 岑昶点点头,迈步走过去,先朝岑老太太弯腰行礼,口中自责道:“儿不该让祖母、父亲、母亲担忧,儿错了。” 声音虽然沙哑,但举止得体,眼中浊气已散,应是恢复了神智。 且来之前岑昶换了一身衣裳,穿上了府里给众人准备的新衣,又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莲瓣玉冠紧扣着,显得丰神俊朗,风度翩翩。 虽说看着还有些憔悴,但已没了颓废之色。 “哎呀,我的儿,你有什么错?都是那些个下人粗手笨脚,没照顾好你,害你坠马受伤。若不是万宁说你受伤屋子要用人,我定是要重罚衣田他们几个!”房氏心疼儿子,不等岑老太太说话,就护起了短。 岑昶再一弯腰行礼,声音哑沉:“不怪衣田他们,是儿自个儿任性贪玩。” “好了,别站在说话了,你身子刚好起来,还有些虚弱,站着说话久了耗精力。还是坐到祖母身边来喝些鸡汤补一补。” 岑老太太发话了,岑昶也不再啰嗦,径直走了过去。 房氏起身想让开个位置给岑昶,却被老太太制止了。 “你坐着就是,昶哥儿离我近点就行。”岑老太太挥挥手,岑昶便坐到了房氏身边。 “大哥还没到家吗?”岑昶记得一早岑旸曾提及今日要去礼拜老师姜孟鹤,这会子见他的位置空着,便开口相问。 房氏点头:“你父亲说他可能被留在姜老吃饭,不回来了。” 岑昶想了想,道:“据说这重要节庆,信国公都要陪着姜老一起过节,想必大哥今日遇见了,被留下吃酒了。” 房氏等人听了,面露喜色,觉得岑旸能结识一些皇家贵胄,对以后出仕定有帮助。 而岑平却是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香煎鱼块吃了起来,对岑昶的话没有做任何表示。 他自打见过那个邪王之后,对他的乖戾狠绝就分外排斥,要是可以,最好能不要招惹他。 与其他人不同想法的除了岑平还有万宁。 万宁几乎要为自己之前拒绝与岑旸一起出去见师鼓胀喝彩了。 要不是她福至心灵,灵机一动想到郦瓒可能会去书院,她恐怕今日也要难逃那位邪王的魔爪了。 想到今日自己的明智之举,万宁就分外高兴,一高兴胃口就好,喝了一碗甜羹后,垂涎三尺地问道:“祖母,百味馄饨怎么还没上?” 岑老太太哈哈笑了:“你这馋猫,就想着吃,这馄饨还没完全包好呢。” 万宁不由嘟起嘴,娇嗔道:“民以食为天,上至官家下至黎民,谁不爱吃?祖母怎能就取笑我? 其实姐姐、阿芯还有晖哥儿,都想吃,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对不对? 对不对?” 万宁说完冲着岑菁、岑芯连问“对不对”,惹得岑菁咯咯咯直笑,岑芯却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变成个透明人,谁也别看到她。 餐桌上的气氛被万宁这样一搞,欢快了不少,而厨房也传来了即将要端馄饨来的消息。 就在万宁翘首企盼,两眼放光等着吃馄饨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岑旸回来了。”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两人的谈笑声,听得那声音,万宁背部一僵,下意识地就想站起来逃回屋子里去。 岑平也听出了那声音是谁,反应迅速,扔下竹箸疾步走了出去。 然后就听得岑平给信国公请安的声音。 屋子里剩下的几人都站了起来,房氏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信国公竟到他们家来了? 正欲带着几人出去请安,却被岑老太太瞪眼制止了。 转念一想,确实不妥,要去也得老太太领着她们去,便识趣地扶起老太太,准备出去行礼。 “祖母,我…头有点疼,想回去歇歇行吗!”万宁却极不想出去见郦瓒,她随口寻了个理由就想躲回屋子里去。 “我见你刚刚还好好的啊,怎就头疼了。若疼得不厉害还是先见过信国公再说吧。”岑老太太道。 “祖母,我,我,我不仅头疼,这肚子也疼,我还是先回去吧。”万宁还是不愿去。 “四姑娘到底是头疼还是肚子疼?可要请郎中?”不等岑老太太批准,就听门外传来高亢男声。 音落人到,信国公郦瓒就像从天而降,忽然就出现了万宁几人面前。 万宁一边腹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边乖乖地随着岑老太太离开座位给郦瓒行礼。 礼毕,岑平引着郦瓒往主位上坐去,其余几人站着不敢坐,郦瓒也不在意,更不在乎别人眼光,只盯着万宁不住地上下打量,半晌冒出一句:“像,真像!” 第89章 百花魁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白皙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瞅着这邪王就要说自己长得像衣鱼了,她心一横,干脆自个儿承认得了,也省得提心吊胆,见他一次就担心一次。 总归这次是在自己家中,被他揭穿了也不丢人。 挺直了身板,微扬着脑袋,正欲张口说话,就听郦瓒侧过身对岑旸道:“晴羲,你兄妹二人确实很像。” 岑旸微讶,这信国公也不知道又想唱哪出戏,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再说他和万宁又不是亲兄妹,说什么像不像的。 万宁脸色一僵,这邪王,又在戏耍她。 当日在袁府,他就想要揭穿她女扮男装之事,却被云千春给遮掩了,为此这小心眼的邪王还故意拉着云千春的手令他难堪,今日又装模作样吓她一跳,险些自乱阵脚。 好奇心害死猫,都怪自己当时好奇心太盛,要跑去看什么邪王,给自己惹来这个冤家。 “四姑娘这是怎么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怎么?本王说错了吗?”郦瓒一脸好笑的看着浑身紧绷的万宁。 其余几人听郦瓒一说,齐刷刷地都将目光投向了万宁,气得万宁恨不得上前敲碎他的脑袋。 心里把这的邪王骂了十八遍,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恭敬之色,盈盈屈膝行了礼,说道:“大哥皎皎如明月,谦谦如芝兰,国公爷说我兄妹相似,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四姑娘这话是说你德行有亏还是说你和晴羲不愿做兄妹?若是如此,那说你们相像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夫妻相。”郦瓒语出惊人,这句话说得已是极不 岑老太太因耳闻这信国公,所以并无意招惹,但见他说话这般无理,拿着她孙子、孙女打趣,暗指了他们,这让她如何能忍。 干咳一身,行礼说道:“国公爷位高,说话更是,我家” 郦瓒哈哈笑道:“老太太别介意,我不过是随口说笑罢了。” 说着,冲岑旸眨眨眼,道:“晴羲,我的性子你最是知道,不过是句玩笑话,你和四姑娘可别当真。 这样吧,我倒杯酒敬你和四姑娘,就当赔罪了。” 岑旸和万宁自然说不敢,然这郦瓒却执意让人开了他带来的百花魁烧酒,自己倒满一杯,敬岑旸和万宁。 岑旸和万宁不得不也倒上一杯,一干为敬。 “这百花魁是采了春日的桃花、秋日的桂花、夏日的荷花、冬日的梅花经过九制成干花饼,再与高粱一起蒸煮,酿制成酒后封在这坛子里数月,待冬至过后才会开启。你哥哥当日在学院喝了一杯,便记在心上,前不久还向我讨要呢。 今日冬至正是开坛的日子,我便带了这酒上门给你也品尝品尝,你觉得味道可好?” 郦瓒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又给万宁倒上一杯。 岑旸伸手阻拦:“国公爷,舍妹不胜酒力,还是别让她喝了。” “诶,这酒纯良,喝上几杯无妨。这大过节的,晴羲就别扫兴了。”郦瓒亲昵地拍打了一下岑旸伸过来的手,一双桃花眼还不忘飞了个秋波,让岑家众人面部表情皆是一僵。 岑菁想起在袁府时郦瓒对云千春亲昵异常,现在又对她大哥暗送秋波,却对她们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无半点兴趣,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 这样一想,岑菁就有些着急,直想把她如美玉一般高洁俊的大哥藏起来,可不能让这喜好男风的邪王占了便宜。 岑旸被郦瓒这一撩拨,也有些窘迫,好在他与他交锋多次,深知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去做,若是此时强行不让他倒酒,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呢? 万宁就这样看着眼前的杯子又倒满了酒。 “今日冬至,是要敬长敬师的,我虽不才,没能在朝堂之上担什么实职,但也挂了国公这虚名爵位,且从年岁上也你也可以称我一声叔叔了,故而四姑娘,你是不是该回敬我一杯?”郦瓒探身为万宁亲自满了酒后,便仰后半靠在红木圈椅上,纤长手指微屈,拿着指节敲击着扶手,一脸戏谑地要万宁敬酒。 万宁蹙眉,知是避不过,也不想再多费口舌做那无用功夫。素白小手端起酒盏,说了两句祝福话,便一仰脖子将杯子的酒喝了干净。 郦瓒拍手称好,又半是胁迫半是哄劝的让万宁敬了长辈、兄姐不少酒。 岑平、岑旸、岑昶几次想要劝阻,都被郦瓒那阴晴不定的脸色给吓了回去。 万宁几杯烧酒下肚,脸色酡红,已是微醺。 郦瓒这才放过她,执箸吃菜。 岑老太太趁机带着女眷分了席,躲进了偏厅用饭,主厅便由岑平、岑旸、岑昶留下陪着郦瓒。 岑昶精神不济,又见万宁受了这等欺辱,他却毫无办法,心中烦闷,只觉自己没用,吃了几口便借病先走了,最后也就剩下岑平、岑旸、郦瓒三人。 没多久,百味馄饨端了上来,分为素馅的和肉馅的两种。 素馅的有冬笋、豆腐、芥蓝五六样,肉馅的则有鸡肉、猪肉、虾肉、鱼肉四种。 万宁今个本就等着吃这百味馄饨,可这会子因喝多了酒胃里翻腾,再加上郦瓒的到来让她心里不痛快,只随意吃了几个就离了席。 老太太自不会留她,吩咐浅喜好生扶着,又让段嬷嬷亲自去小厨房煮了醒酒汤送去。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的万宁在浅喜的搀扶下回了屋子。 喝下醒酒汤,瞧着这大好的暖阳,万宁便让屋子里的小丫头将小榻子搬到朝阳的窗户下,半躺着小憩,却不想一觉睡醒就到了傍晚。 昏昏沉沉的起身,抬手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万宁只觉得口干舌燥。 “姑娘,你可醒了,可要喝些水?”在外候着的小丫鬟浅欢瞧着万宁坐起,赶紧上前伺候。 万宁点点头,浅欢便倒了一杯清水来。 咕咚咕咚连喝了三杯清水,万宁才觉得喉咙好受些。 “宁姐儿,可觉得胃里难受?老奴煮了甜汤,现在可要吃点暖暖胃?”在外屋忙碌的崔妈妈听见万宁起身,连忙进来照看。 万宁午间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子确实感到饿了。只是胃里还残存着酒,不想吃油腻的,听说有甜汤,倒是有些胃口,便点头说好。 崔妈妈腿脚不便,连忙唤浅欢去厨房端甜汤来。这边又喊了柔菊端了热汤过来给万宁净手洗脸。 待万宁梳洗整装结束,一碗温热的白果腐竹甜汤也端到了面前。 第90章 还未走 - 谋春 - 玉糖梨 一口甜香软口的腐竹甜汤下了肚,万宁还有些犯恶心的胃总算舒坦起来。 “喝酒伤身,这信国公也太跋扈了些,非逼着姑娘喝那么多酒。”浅喜推了门进来,瞅见万宁褪了酡红的脸露着菜色,心里就有了火气。 想着午间在席上郦瓒又哄又骗强迫万宁喝了那些个酒,浅喜真想有雀尾那满身的功夫,打得那人满地找牙。 “你这小蹄子,又口无遮拦。那人怎说也是王公贵族,你刚说得那些话要是落进他的耳里,还不知会给姐儿惹来多大的祸事呢。”崔妈妈伸出手指戳了浅喜脑门子一下,又伸长脖子看了看屋外,生怕浅喜这些话被人听了去。 “妈妈放心,柔菊和浅欢不在屋外,我这话也是气急了在屋子里说说,自不会给姑娘惹祸。”浅喜被崔妈妈一提点,也知自己口无遮拦的老毛病又犯了,可嘴上却不愿承认。 崔妈妈知她脾性,又说了她两句才作罢。 万宁瞧着浅喜气鼓鼓的样子,打趣道:“我都未气,也不知你气什么。说起来,你是最没资格生气的,那信国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不报恩就算了,还暗地里骂他,若是被他知道,怕是要心寒。” 浅喜一愣,瞪大杏眼半晌没接上话。 若不是万宁提及,她还真忘了她还有这么个“救命恩人”。 这么说她刚才起的打他的念头,岂不是忘恩负义。 浅喜郁结。 万宁看她呆愣愣的傻样,不由捂嘴笑了:“傻丫头,放心,信国公是不会要你报恩的。快给我瞧瞧,你手上拿着什么?” 浅喜回过神来,将手中之物呈于万宁面前道:“瞧我只顾说嘴,竟忘了将此物交给姑娘。这是三姑娘让竺葵送来的逸心香,说是闻着能醒脑清心,正好给您醒醒酒。” 万宁接过那老榆木镶嵌玳瑁香盒子,开了盖子放于鼻间一闻。 一缕清凉,舒逸悠远,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确实是好东西。”万宁递给浅喜,让她舀些进香炉点上。 崔妈妈笑道:“姐儿到岑府这些日子,总算没为他们白费那些心思。这老太太、主君疼爱您,哥儿、姐儿亲近您,下人们更是敬重您,这日子过得总算是越来越顺遂。” 不等万宁说话,一旁点香的浅喜接话道:“可不是,今个您醉酒,旸哥儿差衣鱼送了栗子糕过来,说是怕您醒了腹中饥饿,早些备着。昶哥儿则来了两次,见您未醒吩咐小厨房给您炖下甜汤才走;还有老太太、主君不知差人来问了多少次。现在三姑娘也让人送了东西过来,可见现在他们真拿你当一家人看了。” “一家人?”万宁拿着汤匙的手忽然不动了,看着熬成琥珀色的汤汁发了呆。 她曾经有过“一家人”,家里有母亲、有父亲,还有弟弟。十岁那年,年夜饭,嘴馋的她想尝一尝父亲喝的酒,母亲不准她喝,说小孩子喝了酒会伤了脑子,以后会笨笨的。父亲却哈哈大笑,说她的聪明是遗传了他的,怎么样都不会变笨。 于是,在父亲的纵容下,她偷喝了一杯,却吐得一塌糊涂。最后母亲给她煮了一碗藕粉甜羹,那香甜软绵的口感和这勺中的腐竹还真有些相似。 只是藕粉是藕粉,腐竹是腐竹,终是不一样的。 “姐儿是觉得不适吗?这白果不宜多食,您喝些汤,若是肚子饿,老奴拿那栗子糕过来。”崔妈妈见万宁看着甜汤发呆,眼里似乎还有晶莹光芒闪动,心知她想起了亲爹亲娘,担心她心痛难忍,赶紧寻个话题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万宁放下汤匙,摇摇头道:“我吃好了,想出去走走。” 崔妈妈劝道:“这天色渐晚,寒气已起,您酒气未散,还是别出去再沾了寒气。” 万宁因思念亲人,心中烦闷难忍,蹙眉道:“日头才刚落,外头也,叫雀尾陪我去院子里散散心。” 说着,起身要走。 崔妈妈拗不过她,忙取了披风过来,一边为她披上系好带子,一边说道:“让浅喜和浅欢陪您去吧,雀尾还未回来。” “嗯?雀尾去哪了?”万宁奇道。 “姑娘下午睡着所以不知,午间信国公来府后,主君身边的阿未就过来请了雀尾过去,说是国公爷身边的人找她。她去了之后到现在还未回来。” “什么?难道是赤鹰找她?”万宁想起雀尾两次看到赤鹰时的反应,已笃定他们是旧识,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认识的? 等会,雀尾到现在还没回来,难道说赤鹰还在府里?如果赤鹰还在,那信国公…… 万宁想到这一层,急忙问崔妈妈:“那信国公可还在府中?” 崔妈妈点点头:“还在府里,据说一直在与旸哥儿下棋。” 万宁失望地坐回圆凳上,想了想,伸手解开系带,有些气恼地将披风扯下扔于桌上。 崔妈妈不解,问道:“姐儿不出去了?” 万宁闭上眼没说话,她只要想到那邪王还赖在府里不走,就感觉只要走出这屋子就有遇上他的风险,她哪里还有出去的心思。 看来今晚她只能闷在这屋子里做些别的事解闷了。 “浅喜,去准备些纸,再把我的画笔取来。”万宁决定作画修心。 浅喜应声去办。 可刚出了房门,就见岑旸院里的一位仆妇过来传话,说主君让万宁去雅楠居一趟。 雅楠居是岑旸所住的院子,刚崔妈妈不是说郦瓒一直与岑旸下棋吗?难道郦瓒还想找她麻烦? 万宁醉酒刚醒,浑身酸软疲乏,实在不想应付那信国公,便让浅喜回了那仆妇,说自己醉酒未醒,不能过去。 哪想那仆妇隔着门帘喊道:“少君也知姑娘身子不适,若不是因为雀尾姑娘,他是断不会来烦扰四姑娘的。” 万宁一惊,起身挑了帘子出去问:“雀尾怎么了?” 仆妇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万宁不悦,暗忖是不是那信国公又耍起了什么新花样?可雀尾又确实在他那边,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虽极不愿意见郦瓒,但万宁实在担心雀尾,咬了咬牙,披上披风带着浅喜随那仆妇去了雅楠居。 第91章 认识吗 - 谋春 - 玉糖梨 雅楠居位于整个岑府的最北边,院落不大,但胜于幽静。 岑旸喜好兰花,故而这园子里遍布各种兰草。只是因入冬天寒,大多数都曾枯叶,只有些许名贵品种被安放于一间温室内。 万宁进了院子,以为郦瓒和岑旸会在书房,却不想一踏入院门就瞧见郦瓒坐在院子正中,面沉如墨,眼如寒霜,似有雷霆之怒即将落下。 而他的面前,跪着身穿黑衣的赤鹰和腰身挺得笔直的雀尾。 万宁也不知两人如何得罪这邪王了,竟惹得他脸色这般难看,不知她能不能顺利求得雀尾出声。 手叠于腹部,微微颔首,小步快走上前,恭恭敬敬地给郦瓒行了礼。 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婢子雀尾做错了何事?竟惹得国公爷大怒。” 郦瓒冷声道:“雀尾欺瞒于我,不与我说实话。” 万宁低着头问道:“敢问国公问了她什么?” “我问她一个故人的下落。”郦瓒盯着万宁头上的发髻幽声说道。 万宁黛眉一蹙,心中暗想雀尾果然是和赤鹰、郦瓒是旧识,只是不知道这个故人指的是谁呢? “你家婢女不肯说,我便要罚她。四姑娘,你说我罚得对不对?”郦瓒 万宁收回心绪,回道:“若是雀尾知情不报,故意期瞒国公,那您罚她自是应该。奴管束无方,也该受罚。只是…国公您所寻之人雀尾确实不知,您却一定要惩罚她,那难免有损您公正之名。” “哈哈哈”郦瓒听了万宁的话,大笑起来,但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万宁顿感不妙。这郦瓒怕是气极了。 果不其然,郦瓒双手撑着椅子两边扶手慢慢起身,然后一步步逼近万宁。 低着头的万宁看到郦瓒脚上那双绣金丝蟒纹的狼皮靴一点点靠近自己,原本还有些紧张害怕的心忽的就沉静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为何要惧? 抬起头,直视郦瓒,目光清亮如明镜。 已走到万宁面前的郦瓒忽然对上这目光,先是怔了怔,随即嘴角一扬,勾出一抹嘲讽:“四姑娘又是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难道本公就那么骇人吗?” 万宁平静回道:“国公爷是伏龙凤雏,德厚流光,不怒自威,奴等自是敬重。” “好,好!”郦瓒连说两个好字,满是怒火的双眸露出了饶有兴趣的光芒。 不再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万宁让他觉得甚是有趣,刚才怒火竟也因为有了新的目标而消了不少。 “既然在四姑娘心里本公是这般优秀有德之人,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雀尾顶撞欺瞒我之事我就不追究了,反正赤鹰也替她受了罚。”郦瓒说着转身快步走回椅子边,坐了下去。 万宁这才发现赤鹰嘴角有血痕,脖子上似乎有血痕,再仔细一瞧,他身上好像也有伤。只是因为他穿着黑衣,血迹看不出来,再加上暮色渐浓,院子内灯光昏暗,万宁竟没看出赤鹰受了罚。 “原本这三十鞭子是要打在你家婢女身上的,不过赤鹰怜香惜玉,替她挨了,你又甜言蜜语哄的本公高兴,前事就此翻过。接下来就看四姑娘你是不是真得敬重我,对我说得都是实话了。”郦瓒的俊脸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万宁道:“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郦瓒又说了两个“好”字。刚才万宁已经自称“我”,不再称“奴”了,看来她确实慢慢恢复了自信,不再那般怕他了。 郦瓒对跪着的赤鹰说道:“你把车上矮柜里的画取来。” 赤鹰迅速起立,许是跪得久了,又受了鞭打,身子还有些摇晃。 一向冷面冷情的雀尾竟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手。 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两人对视一眼,雀尾的手又快速地缩了回去。 “我没事!”赤鹰极轻的在雀尾耳边说话,然后转身去取画了。 “天黑了,这院子还不掌灯吗?”郦瓒却好似没看到这两人间的细微情愫,只顾看着万宁。 万宁被郦瓒这样一问,忽然发现岑旸一直没出现。 侧身吩咐浅喜喊人去点灯,目光却快速在院子里搜寻。 “晴羲我让他去厨房看看今晚的菜,他见不得这血腥!”郦瓒看出万宁在搜寻什么,邪笑着说道。 万宁:“……” 浅喜喊来雅楠居仆妇过来点亮了屋檐下的盏盏绢灯。当一簇簇的灯光亮起,就如夜晚的萤火点亮了黑夜,撕破了夜幕。 “国公,画已取来!”赤鹰取来一黑檀长条匣子,上面似乎用金箔镶嵌成一棵挺拔的树,看着格外精致。 打开匣子,取出了里面的画。 抖开后,画面上呈现出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白衣黑发,衣发飘逸,似神明降世一般清灵脱俗。 灯光摇曳下,万宁垂下眸子, 强压着往上翻涌的泪花,手紧紧拧着袖口,几乎要把袖边扯下来。 “四姑娘,此人你可认得?”郦瓒问道。 万宁咬紧唇,强行将所有的泪水压下去,唇边丝丝的血腥之气几乎要让她扑上前去搂着画痛哭一场。 “四姑娘,此人你可认得!”郦瓒再次发问,声音陡然提高,如射入黑夜的利箭,发出刺耳的回响。 雀尾猛地站了起来,凑到了万宁身边,浅喜伸手想要扶住她家姑娘,自己却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这个贱婢竟然敢起来?”郦瓒怒喝而起,右手不知何时拿起了鞭子一下子就挥到了雀尾面前。 “啪”一声脆响,赤鹰的脸上赫然一道血痕,几滴鲜血飞溅,有一滴滴在了雀尾的脸上。惨白如雪的小脸猝然有了一点红,妖艳而又凄美。 “我说过,你要替她挡,就翻倍的罚你。你还是要护着她是不是?你这个贱骨头,狗东西,一天到晚想着这个女人,可她心里有你吗?”郦瓒一下一下地挥鞭抽在赤鹰身上,怒火已经从心里蔓延开来,燎原到了全身。 雀尾再也忍不住,挺身挡在赤鹰前面,两鞭子就势打在了雀尾身上,藕色的紧身小袄瞬间开裂,里面的薄衫渗出丝丝血迹。 “主子,你要打就打奴,不要打雀尾。”赤鹰快速将雀尾搂进怀里,转身将她护在身下。 郦瓒见状,打得更狠了,一鞭鞭抽的赤鹰后背血肉模糊。 “够了,国公爷,你不是问我认不认得此人吗?”万宁终于将心中的千涛骇浪压下,抬头凛然而视。 第92章 此人识 - 谋春 - 玉糖梨 鞭子在半空中停下,骤然落在了地上。 郦瓒用力将鞭子扔在了地上,气息急喘,神色却很愉悦:“过瘾,真是过瘾!” 大声喊出这两句后,郦瓒眸转而动,目光射向万宁,咧嘴笑道:“行,四姑娘说够了就够了。我也歇会。” 身子坐下,郦瓒再问:“四姑娘,画上之人你可认得?” 万宁道:“见过。” 郦瓒有些意外,眯起那双魅惑众生的桃花眼,拉长音调发出了“哦?”的一声。 万宁静静说道:“此人曾来家中做客,小时候我偶有见过一次。” “是吗?”郦瓒呵呵一笑,道,“听闻四姑娘因八字与老太太相冲,幼年就被送去乡下抚养,不知你是如何在家中见到此人的?” 万宁不慌不忙道:“我虽自小送往乡下,但逢年过节父亲也会把我接回家中小住几日,了。那一年正巧此人到家中来,我就看见了。” “那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郦瓒问道。 万宁道:“大约是在我七八岁时。” 郦瓒嘴角一歪,邪魅冷笑:“就在如此小的年岁见过一次,四姑娘就记住此人了?还真是好记性。” 万宁面色如初,不紧不慢地回道:“如此风华绝代之人,见一面就不会让人忘记。” 郦瓒愣了,脸上原先的愤怒、嘲讽、冷酷都在顷刻间化作了痴相。他目光怔怔地瞧着万宁好一会,才幽幽说道:“一眼一生,再难相忘。” 万宁垂下眼睑,长长地睫毛盖了下来,遮住了黑如曜石的眸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阿宁,你怎么在这?”岑旸带着衣鱼和几个仆人端着大大小小的盘碟就进来了。 一进院门,岑旸就瞅见剑弩拔张的几人。 午后郦瓒拉着他下棋,雀尾与赤鹰两人在院子里说话。 两人都不爱说话,故而说是在院子里说话,实则也是默默无语。 正当岑旸暗想要与这郦瓒下多少局棋时,忽然听见外面雀尾与赤鹰告别的声音。 雀尾说已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 赤鹰要去相送,却还未走几步,就见郦瓒从屋里冲了出来,拦住雀尾去路要问她话。 岑旸紧跟着出来,想要劝说郦瓒到屋子里说话,却被他赶去了厨房。 郦瓒要岑旸去看看饭菜如何,他自个儿细细问雀尾一些事。 没想到雀尾咬死就是不认得小,不管郦瓒怎么问,怎什么说,雀尾就是咬死不认识。故而郦瓒发怒了,扬鞭就要教训,却被赤鹰挡着替雀尾受了。 他一口气挥鞭打了赤鹰五六十下,打累了再问雀尾一些事,但她仍不肯正面回答,除了“不知道”三个字就是“不认得”,问得急了,她就默不作声,这让郦瓒怒火中烧,恶从心中起。 他喊雅楠居里的仆妇过去请了万宁过来,他想着既然雀尾不肯说,那就让身为主人的万宁来说上几句。 原本就没指望万宁会竹筒倒豆子,却也没想到万宁从原来的怯生生惧怕他,变得坚强不畏,激起了他的玩性。 他觉得万宁已经逐渐朝着一名合格的对手迈进了。 “国公爷有话问我,这才过来了。”万宁小声回道,眼睛看了看岑旸,希望他能将此事快些结束,不要再做纠缠。 岑旸看了眼浑身是伤的赤鹰,再看一旁脸上沾了血迹的雀尾,最后落在了亭亭而立的万宁身上。 “那你好生回答国公爷的话,可不能惹他生气。”岑旸故意以哥哥的身份嘱咐,实在却是想着如何快些结束下午的事,送走这位赖着不走的信国公。 一进院门,岑旸就瞅见剑弩拔张的几人。 午后郦瓒拉着他下棋,雀尾与赤鹰两人在院子里说话。 两人都不爱说话,故而说是在院子里说话,实则也是默默无语。 正当岑旸暗想要与这郦瓒下多少局棋时,忽然听见外面雀尾与赤鹰告别的声音。 雀尾说已出来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 赤鹰要去相送,却还未走几步,就见郦瓒从屋里冲了出来,拦住雀尾去路要问她话。 岑旸紧跟着出来,想要劝说郦瓒到屋子里说话,却被他赶去了厨房。 郦瓒要岑旸去看看饭菜如何,他自个儿细细问雀尾一些事。 没想到雀尾咬死就是不认得小,不管郦瓒怎么问,怎什么说,雀尾就是咬死不认识。故而郦瓒发怒了,扬鞭就要教训,却被赤鹰挡着替雀尾受了。 他一口气挥鞭打了赤鹰五六十下,打累了再问雀尾一些事,但她仍不肯正面回答,除了“不知道”三个字就是“不认得”,问得急了,她就默不作声,这让郦瓒怒火中烧,恶从心中起。 他喊雅楠居里的仆妇过去请了万宁过来,他想着既然雀尾不肯说,那就让身为主人的万宁来说上几句。 原本就没指望万宁会竹筒倒豆子,却也没想到万宁从原来的怯生生惧怕他,变得坚强不畏,激起了他的玩性。 他觉得万宁已经逐渐朝着一名合格的对手迈进了。 “国公爷有话问我,这才过来了。”万宁小声回道,眼睛看了看岑旸,希望他能将此事快些结束,不要再做纠缠。 岑旸看了眼浑身是伤的赤鹰,再看一旁脸上沾了血迹的雀尾,最后落在了亭亭而立的万宁身上。 “那你好生回答国公爷的话,可不能惹他生气。”岑旸故意以哥哥的身份嘱咐,实在却是想着如何快些结束下午的事,送走这位赖着不走的信国公。 他喊雅楠居里的仆妇过去请了万宁过来,他想着既然雀尾不肯说,那就让身为主人的万宁来说上几句。 原本就没指望万宁会竹筒倒豆子,却也没想到万宁从原来的怯生生惧怕他,变得坚强不畏,激起了他的玩性。 他觉得万宁已经逐渐朝着一名合格的对手迈进了。 “国公爷有话问我,这才过来了。”万宁小声回道,眼睛看了看岑旸,希望他能将此事快些结束,不要再做纠缠。 岑旸看了眼浑身是伤的赤鹰,再看一旁脸上沾了血迹的雀尾,最后落在了亭亭而立的万宁身上。 “那你好生回答国公爷的话,可不能惹他生气。”岑旸故意以哥哥的身份嘱咐,实在却是想着如何快些结束下午的事,送走这位赖着不走的信国公。 第93章 终寻谁 - 谋春 - 玉糖梨 岑旸见郦瓒对赤鹰这般忠心为主的仆从都丝毫不手软,打得遍体鳞伤,心中不由骇然。 他真担心郦瓒怒极,真将鞭子打在万宁身上,于是他躬身行礼,一揖到底,大声说道:“国公爷请息怒,我等并无隐瞒,画中之人行踪我们确实不知。” 万宁在岑旸的震耳之声下,回过神来,跪下助求。 浅喜、雀尾、赤鹰都跪了下来。 然,一声裂帛撕裂的声响惊得万宁瞪大了眼睛,在众人的跪求下,郦瓒不但没有息怒,反而鞭向一转,抽在了岑旸躬着的背上。 岑旸吃痛,却咬着牙没有出声,额上渗出豆大汗珠。 “国公爷怎能如此跋扈,我哥哥有功名在身,未曾触犯任何律法,怎能随意鞭打!”万宁虽然已多次见识了郦瓒的喜怒无常,但没想到他竟会动手鞭打岑旸,一时间怒不可遏,起身质问。 郦瓒因怒火烧红的双眼逐渐移动目光看向万宁,万宁心中有些畏惧,却仍挺直腰板回视他。 鞭子慢慢扬起,眼看着就要抽向万宁。 就在此时,就见岑旸咬牙冲到万宁面前,忍者身上剧痛,对郦瓒说道:“国公爷请息怒,您要找之人,我们的确不知。想必您也清楚,十多年前他就带着家人云游天下,行踪不定,我们又如何知晓。” 郦瓒扬鞭的手垂然落下,闭上美目,扬天长叹一声。 在寒风中,灯光下,郦瓒颀长的身体在夜幕中留下长长的影子,在那声幽怨无助的长叹声中显得孤冷悲凉。 “赤鹰,把画收好,我们走!”郦瓒长叹之后似乎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人,领着赤鹰扬长而去。 万宁眼巴巴地看着赤鹰将掉落在地上的画拾起装好带走,嗫嚅着想要出声讨要这幅画,却终因看到岑旸背上血淋淋的伤痕而作罢。 好不容易这邪王要走了,她还是别再出声,以防再生事端。 目送郦瓒离去,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来人,快去请郎中!”郦瓒一走,万宁扶住受了伤的岑旸,浅喜扶着雀尾,赶紧吩咐仆从去请郎中。 待郎中过来给岑旸、雀尾仔细检查敷上药之后,万宁才领着雀尾、浅喜出了雅楠居。 “雀尾,那个信国公拘了你这么久,难道就是问你主君的下落?”浅喜心中藏不住事,一出院门便忍不住问道。 雀尾没有回答。 万宁想了想,问道:“雀尾,国公爷要找的人不是我父亲,对不对?他要是想找我父亲,绝对不会把你拘去问话。” 浅喜不解,道:“可那画上画得明明是主君啊。” “画中之人是父亲没错,可是他要找的不是画中人,而是和画中人有关之人,且这个人和雀尾你一定有关对不对?”万宁猛地停下脚步,一个转身拦住雀尾逼问道。 雀尾低下头不说话。 “哎呀,你这个闷葫芦,姑娘问你话呢,你快说呀。”浅喜急得不行,刚刚信国公发了那么大的火,要不是有赤鹰挡着,现在遍体鳞伤的就是雀尾了,且此事波及到了自家姑娘,又牵连了岑家郎君。 可雀尾却对她和万宁仍守口如瓶,这让她怎么能不着急。 “雀尾,你连我们都不肯说吗?”万宁脸上已有薄怒,但语气更含伤心。 雀尾抬起头,说道:“姑娘,本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 “雀尾,你一向是个直肠子,做事说话也是干净利索,从不扭扭捏捏,看来此人定是对你非同一般。如此,那就让我猜猜他是谁?若是才对了,你点点头。”万宁道。 雀尾“嗯”了一声。 万宁缓缓而言:“若说对你极其重要的人,除了父亲,那就是我的母亲了。在我懂事之前,你是一直在我母亲身边的暗卫,保护她追随她,所以信国公才会觉得看到了你就能知道我母亲的下落,所以他要找的是我母亲对吗?” 万宁的话令浅喜惊得张大了嘴。 雀尾也是一怔,但她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下轮到万宁怔住了,她推算错了? 低头再仔细思忖,万宁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雀尾,难道信国公要找的是苍鹿叔?” 雀尾点点头。 万宁激动地抓住雀尾的肩,问道:“雀尾,苍鹿叔是一早就跟着我父亲的,而你又跟随着我母亲,你一定知道我父母很多事,对不对?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雀尾抱歉地看着万宁,无奈说道:“姑娘,我确实不知道主君、主母以前之事。我师父从未与我说过, 而我跟着主母作为随身暗卫,已经是您一家子周游到建丘城时的事了。所以之前的事我确实不知。” 万宁失望地松开手,精神萎靡。 她有气无力地问道:“那这信国公为何要找苍鹿叔你可知?” 雀尾道:“这事说来话长,夜深寒气重,姑娘还是回院中听吧。” 经过今晚之事,雀尾已不想再瞒万宁。 主仆三人便速速回了自己屋中。 屋内火炉正热,茶水滚烫,崔妈妈早已给她们备好了各式点心和温补的红枣桂圆甜汤,就等着她们几个回来享用。 折腾半宿,饥肠辘辘的三人终于吃上热乎乎的宵夜。 “傍晚您走了之后,昶哥儿过来,听说您去了雅楠居见信国公,便差人去百果坊买了这些果食和蜜饯,说等您回来吃。”崔妈妈将一碟碟精美的糕饼和蜜饯移到万宁面前。 万宁一边喝着桂圆红枣鸡蛋汤,一边吃着百果坊冬日里最畅销的奶酥馒头,听着崔妈妈和她说这些都是岑昶专门让人为她买来的。 “昶郎君自从骑马受伤后似乎对姑娘您友善不少。”浅喜笑吟吟地说道。 万宁笑了笑,说道:“将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并无害他之心,也真心地去帮他,他知道后自然就容得下我了。” 浅喜叹道:“如今三姑娘和三位小郎君对您都不再那般敌视,以后我们在岑府的日子也会舒坦些。” 崔妈妈欣慰地点点头。 三人狼吞虎咽吃了东西,填饱肚子,吩咐着浅欢将碗碟撤下后,便聚在一处听雀尾叙说苍鹿叔的事。 第94章 苍鹿叔 - 谋春 - 玉糖梨 那确实是一个比较久远的故事。 雀尾原名小娇,二十二年前,六岁的她因家乡闹了蝗灾,地里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一路往南逃难。 遥遥千里路,没有粮食的百姓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小娇的父亲、母亲和年迈的奶奶都病死在路上。 后饿得奄奄一息的她也倒在林子里,险些被野狼给吃了。 救她的人就是苍鹿。 苍鹿带着只有一口气的她在南边休养了一段时日,之后便带她启程去了京城。 之后便对她进行了魔鬼般的训练,练就她冷清冷面的性子和对主子忠心不二的品行,并给她取名青雀。 赤鹰也是苍鹿培养的暗卫,算得上是雀尾的师兄。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披荆斩棘,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苍鹿对他们很严格,但他们一点都不觉得他不好,相反地除了在习武练功上苍鹿凶一些,平时待他们也像家人一般,故而他们俩都把苍鹿当作父亲一般看待。 后来有一日,赤鹰被苍鹿派去当暗卫,青雀并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家王府,保护谁。 过了不久,就出了莘郡王谋反案,在菜市口的刑场上,青雀站在那看着莘郡王一脉被诛,一颗颗头颅落地,鲜血染满了刑场的高台。 在围观的人群中,青雀看到了一位生得风流韵致的青衣少年,脸色惨白,嘴角却噙着怪异的微笑。而他的身边正站在她的师兄赤鹰。 再后来,青雀知晓,那位青衣少年就是举报歼灭反贼莘郡王有功的郦瓒,是已故荣郡王遗失在外的儿子,已被官家授予国公爵,赐信国公府。 郦瓒得了爵位后,做了许多的荒唐事,坊间传闻一波比一波离奇。赤鹰偶有回来,青雀想问却也不敢问,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议主家,忠心听命。 再后来,苍鹿便给青雀和赤鹰订了亲,他们挑好了吉日,准备成亲。 没想到就在成亲前的一个月,忽然书信给青雀,让她赶到建丘城。 青雀不敢怠慢,连夜而去,却不想自那之后就与赤鹰分离难见。 从那日起,青雀便被安排在万宁娘亲身边,改名为雀尾,一路跟随保护,后来待万宁大些,便又保护着万宁一路成长。 而苍鹿则一直跟在万宁父亲身边,他们师徒二人一路相随,护卫着万宁一家。 雀尾一口气将她的经历和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万宁。 浅喜没想到雀尾的过去这般凄凉,难过地落了泪。 万宁也对她的过去唏嘘不已,令她更想不到的是,雀尾和赤鹰竟然已经订了亲,若不是因为出任务,她和赤鹰早就已经成亲了。 这一耽搁就是十几年,万宁感到很愧疚。 “雀尾,那你现在想和赤鹰成亲吗?”万宁问道。 雀尾苦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他之间也淡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姑娘你,早日找出杀害主君、主母、小郎君和师父的凶手。至于旁的,我已无求。” 万宁心绪万千,一时无话。 她觉得这事定有隐情。 以她父亲、母亲的品性,他们绝不可能会平白无故耽搁雀尾十几年的青春年华,自私地只是让她保护着他们。 而且父亲、母亲功夫不错,有着苍鹿叔的保护,他们已能平安而行,何必再把即将成亲的雀尾带在身边,且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雀尾,苍鹿叔是一直跟着我父亲的么?”万宁问道。她有记忆的时候苍鹿叔似乎就在父亲身边了,再之前的事因她年龄太小,实在记不清了。 雀尾点点头,说道:“应该是的。” “那你可知我父亲是何身份?”万宁问道。 雀尾摇头,道:“这我倒不知,从小师父就教导我们,不问不说,所以我只知道师父一直跟随着主子,可他具体是谁我并不知道,师父也未说过。直到师父让我去建丘,我才第一次见到主君。至于赤鹰跟随信国公,也是凑巧遇见才知道的。” 万宁便想,如此说来,父亲应该也是有身份之人,否则怎会有苍鹿叔尽心尽职地护着。 “雀尾,那你可知为何信国公要找苍鹿叔?且似乎极为迫切。”父亲之事万宁相信她肯定会查清楚,但对于信国公这般急切要找苍鹿,她想不出理由。且看因问不出苍鹿下落而气急败坏,行为失常的信国公,万宁觉得他找苍鹿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今日赤鹰问我师父下落时,我也问他为何国公这般着急要找师父。可赤鹰不肯说。”雀尾道。 “那你可有与赤鹰说了苍鹿叔已经……没了?”万宁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只要想起已逝的家人,万宁就觉得心痛如绞。 雀尾道:“我自然没有告诉他这些。如今凶案尚未查清,这信国公是敌是友未辨,我怎能将姑娘身份随意告知。其实赤鹰并不知晓我到底去了何处,他只知当年师父书信于我要我去建丘,之后便再无联系。 他们发现我的行踪,是因为清刚匕首。那日诱捕陈二郎,清刚匕首现,被他们瞧见,这才发现了我。” 赤鹰已经将如何发现她的行踪告诉了雀尾,雀尾也就如实与万宁说了。 “雀尾,你是说陈二郎案,信国公和赤鹰他们也在乐溪?” “嗯!” 万宁目光沉沉,脑海中似乎有一些电光闪现,却捕捉到。 乐溪县的垂髫小儿失踪案、祝妈妈毒杀案、官员家女儿被杀案, 这些案子似乎都出现了郦瓒的身影。 失踪案郦瓒就在诱捕现场,祝妈妈郦瓒也在现场并救了浅喜还留下狸猫,而袁若月案,郦瓒更是当场处置了袁源。 甚至在万宁进秀州的第一天,他也在,那只借来的狸猫不就是他的吗? 此人到底意欲何为?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岑府的四姑娘。 “像,真像!”万宁想起郦瓒两次莫名其妙说她像,却没指明像谁,她先入为主地以为郦瓒说她像衣鱼,想要揭发她女扮男装见外男的事,但也许郦瓒根本说她像的是另外一人,也许是她的父亲,也许是她的母亲。 所以,今晚郦瓒才会取出那幅父亲的画像,问她认不认得。 原来,很多人认识她的父亲,却都不愿意告诉她,她到底是谁! 万宁心中悲泣。 第95章 家常事 - 谋春 - 玉糖梨 冬至夜过。 第二天一早,岑老太太还是知道了昨晚岑旸被郦瓒抽了鞭子的事。 老太太当场就将手里的青釉莲花碗砸成了四瓣,滑稠的牛乳顺着灰色地砖的缝隙流淌开来。 段嬷嬷赶紧上前伸手平顺老太太不断起伏的胸脯,嘴上劝道:“哎呀,老太太,你可别动气,平哥儿他们不敢与你说,就是怕你生气伤身。”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旁边的小丫鬟说道:“都别杵着了,快将这些收拾了,等会儿哥儿、姐儿来请安,伤了脚,当心你们的皮。” 两个小丫头赶紧上前打扫,另有一女使柔竹端来新的牛乳,劝老太太喝了,却被岑老太太推开。 这时,正好岑平过来请安。 “这是怎么了?”岑平一进屋就觉气氛不对。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愤然道:“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问什么事?” 岑平不明就里,求助地目光看向段嬷嬷。 段嬷嬷小声说道:“老太太知道旸哥儿被打的事了。” “你说说,我们岑家本本分分在这秀州生活,他信国公过节上门,先是逼着我们宁儿陪他喝酒,再又在旸儿的院子里撒泼打人。他打他自己的下人我们管不着,可他凭什么打我们家旸儿? 我们大成朝历代官家都重礼法,旸儿是有功名在身的,没有作奸犯科,未曾坏法乱纪,即便他是王公贵胄,也不能随意鞭打,他这等轻视,你必得参他一本。” 老太太气鼓鼓地发泄了一通,岑平僵笑着在一旁劝着:“母亲,信国公是个什么样的品性,您在京城也是有耳闻的,哪怕是我们不去招惹他,他自个儿都要闹腾起来惹些事。 昨个儿也不知到底是哪件事犯了他的忌讳,愣是把宁儿也唤去了雅楠居,他这等喜怒无常的性子我们除了避得远远的,还能如何?” “就任由他这样无法无天了?”岑老太太气呼呼地质问。 岑平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母亲,我一早就去瞧过旸儿,上了药已无大碍。且他一直与我说不要因此事去和信国公计较,那只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而且……”岑平欲言又止,目光扫过屋内下人。 “你们都下去吧。”段嬷嬷心领神会,领着几人迅速退下。 岑平这才继续道:“而且这事据说是信国公要寻人惹起的。旸儿说昨个信国公拿出一副画问万宁可认得。” 岑老太太一惊,瞬间冷静下来,问道:“画上是何人?旸儿可认得?” “旸儿说那画上之人他认得,小时候在京城他还到那人府上喝过满月酒。”岑平坐到岑老太太身边,轻声回道。 岑老太太脸色突变,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么说,画上之人是……” 岑平点点头。 老太太捂住了胸口,只觉一股闷气只冲心田,害她差点背过气去。 “如此说来,这信国公什么都知道了?”老太太声音低颤,久经世事的双眼竟浮上一层惧色。 岑平也是脸色凝重,低声道:“信国公应只是怀疑,若是他什么都知道了,怕现在宁儿已被他送去邀功了。” 岑老太太顿时慌张起来,紧紧抓住岑平的手,问道:“既然信国公还没证据证明他的猜疑,那我们就赶紧把宁儿送走,送去安全的地方,如何?” 岑平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安慰道:“母亲别慌,信国公若是想拿住宁儿,根本不需要证据,且旸儿也说信国公目前对我们岑家、对宁儿应该都没有恶意,他似乎是想找什么人,但应该不是画中之人。” 老太太不明,问道:“为何不是画中之人?” 岑平便简要的将理由说了:“若是要找画中人,信国公不会召雀尾去问话,他要找的应该是和雀尾,和画中人都有关的人。” 老太太思绪一转,惊呼道:“他不会是找蔓娘吧?” 岑平摇头道:“这就不知了。” 老太太还想再问,就听柔竹在门口说话:“三姑娘、四姑娘,你们来了呀?” 岑老太太和岑平顿时缄口不言。 柔竹在门外禀报,询问是否让两位姑娘进屋请安。 岑老太太允了。 待岑菁、万宁进了屋,岑平和岑老太太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几人转而谈起了过年诸事。 “儿今早过来也是想禀告母亲,二弟他们一家已经启程,若是路途顺利,约莫十日后就到了秀州。”岑平道。 “易哥儿他们动身了?好,好,今年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说起二子岑易一家要到秀州过年,老太太总算脸上有了笑容。 “这么说大姐和二姐也要来了?”岑菁高兴地问。 岑平笑道:“自然是要来的。” 岑菁开心地对万宁道:“大姐、二姐来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打叶子戏了。” 万宁随和地笑着点头,脸色却有些发青。 “宁儿,你是不舒服吗?”岑老太太瞧着万宁脸色不对,关切问道。 万宁回道:“祖母放心,我没什么事,只是昨晚没睡好。” 岑老太太听了,刚刚压下的火气又有些上来了,本想说上那信国公几句解解气,却因怕引起万宁多思而作罢。 “既然没睡好,早间就多睡会,不必硬撑着过来。”岑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喊人端来热好的牛乳,洒上了梅子干、枣干、榛子等干果儿,让岑菁和万宁喝下暖暖胃。 万宁喝下这热乎乎的牛乳茶后,脸色果然好多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岑菁便说起孙敏莲下了帖子请她和万宁去府上吃席之事。 “三日后是孙娘子的生辰, 她早两日便差人送来了帖子,因二哥哥受了伤,我心里头烦忧,就想着到时候随便送个礼去,总归不过是个小生日,不要紧的。”岑菁道,“但昨个她又差人送来了冬至小礼,我便觉得她有心重修旧好,我也不能太拂了她的面子。何况如今她父亲即要去明州任职,以后我们许难相见,毕竟相识一场,故而我想着还是带着贺礼去一趟为好。” “嗯,不错。菁儿如今能够这样想,是长大了。”岑老太太见岑菁那些个娇蛮脾气渐收,做事儿也懂得思虑周祥再行事,心里头很是欢喜。 毕竟是要嫁入博望侯府的小娘子,若还是和以前一般娇蛮任性,直来直去,以后怕是得吃亏。 现在她和万宁处得多了,反倒越来越有当姐姐的样子,说话做事妥当不少。 岑菁见祖母夸她,也是高兴,便趁机提议和万宁出去选购贺礼。 老太太自是准了。 岑菁便高高兴兴地拉着万宁出门了。 第96章 不适感 - 谋春 - 玉糖梨 今日天气阴沉,加上冷风肆虐,温度比平日里低了许多。 岑府的婆子给岑菁和万宁准备了小手炉,又在马车上铺起了厚厚的软垫子,点上冬日里最 适合的芦丹香,淡淡的木香,享受着生姜、肉桂、和茶香所带来的温暖而又辛辣的香气,万宁顿觉昏昏欲睡。 可岑菁却精神十足,拽着万宁游遍秀州各大街市,什么金银铺子、绸缎铺子、胭脂水粉铺子铺子都逛了个遍,最后还是在万宁的建议下买了一套银质珐琅镶嵌的五件套才算作罢。 银质首饰既不比金质贵重,又比一般的上档次,总得来说开支不会太大,也不至于失了体面,倒是恰如其分。 岑菁也很满意这套首饰。 簪子做得大气,耳环做得精巧,项链又显得独特,总之各方面都刚刚好。既不会显得太过贵重,也不会失了体面。 “阿宁,还是你眼光好,要是带了阿芯过来,怕是挑上个半日都没有结果。”岑菁捧着这盒首饰格外高兴,在车上就对万宁的眼光赞不绝口起来。 万宁许是昨晚受了风寒,头痛欲裂,却也不想扫了岑菁的兴致,一直陪着她走街串铺,挑选着各式衣料首饰,直到找到满意的银质五件套为止。 再上车时,万宁靠着窗,精神萎靡,只想睡觉。 岑菁却精气神十足,拉着万宁说着说那的。 “阿宁,我们等会去百果坊买些果食和蜜饯吧,听说那新做的酒酿青梅特别的受欢迎,我们要不要去买些尝尝。”岑菁兴高采烈地说道。 万宁嗯了一声,兴趣缺缺。她已经撑到了极限,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岑菁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吩咐着马车到了百果坊,拉着万宁就下了车。 万宁瞧着百果坊里各式蜜饯、糕点,尝了那最酸的梅子,又吃了一块酸枣糕,才总算压下胃里翻滚着的难受劲。 “阿宁,你尝尝这青梅酿,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哦。”岑菁端着一个青瓷碟子,里面装了两颗青如碧玉的梅子。 万宁闻到了糯米酒甜香的酒味,若在平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品尝,可今日她胃里实在搅得难受。一是前一日醉酒的后遗症,二是彻夜噩梦带来的不适感。 “姐姐觉得好吃就好,我……实在是有些不舒服。”万宁捂着腹部,脸色铁青。 岑菁终于发现了万宁的异样,担心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万宁如实说道:“昨日喝了不少冷酒,又彻夜不得安眠,故而现在难受得紧。” 岑菁见她脸色难看得很,知她没有说谎,便吩咐着店家包了几样点心和蜜饯,扶着万宁就欲回府。 谁知出了铺子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位妇人。 “哎呦,我的鸡蛋。”妇人惊呼,她因与万宁相撞,手上拎着的竹篮子被撞倒在地,里头的鸡蛋碎了一地,铺了满地的蛋清蛋黄。 “我的鸡蛋呀!”妇人瞧着自己辛辛苦苦攒着的鸡蛋就这样没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万宁强忍着不适,向这妇人道了歉,并让浅喜赔了鸡蛋的钱。 可是岑菁却不肯了,她大声嚷道:“明明是你故意撞上来的,却为何要怪我妹子的不适?” 妇人委委屈屈地哭道:“奴家不过是做些小本生意的,好不容易攒了些鸡蛋卖给这街上掌柜,却不想今日不小心冲撞了娘子,幸好这位娘子心善,赔了奴家鸡蛋的钱,要不然奴家回去少不了要挨夫君一顿打。” 岑菁听了,还想和她理论,却被万宁拦住了。 万宁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想给岑府惹来更多麻烦,便让浅喜取了钱两给了这妇人,说道:“这位大嫂,不管今日之事是谁撞了谁,我都赔你这鸡蛋钱,你速速回去吧,不要在此纠缠。” 妇人接过谢道:“多谢这位小娘子,奴家夫君手有残疾,又不能说话,故而这家里只能靠这点收入维系,今日鸡蛋被摔,不得收入,回去后奴家日子难过。幸得菩萨心肠的小娘子垂怜,奴家感激不尽。” 一边说着一边鞠躬谢过。 万宁挥挥手,示意她快走。她感觉自己胃里翻滚,头痛欲裂,看人已是重影,怕是再纠缠两下,自个儿就要晕了。 妇人就此离去。 岑菁却有些不服。 “阿宁,你何必怕她。刚刚明明是她撞上了你。”岑菁忿忿然道,“一个平民妇人,故意撞了我们讹钱,你何必惯着她。” 万宁扶额皱眉道:“姐姐不必再说了,这妇人要是吵闹起来,不利地只能是我们。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却要顾及岑府的声名。 何况,姐姐,我实在是不舒服。” 万宁这边刚说完,那边就扶着墙角呕吐起来。 岑菁吓坏了,帮忙拍着万宁的背部,嘴里不断说道:“阿宁,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若是没睡好,怎会这般严重。” 万宁吐得昏天黑地,天旋地转,她无力地举起手摆了摆,却在下一秒就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已在岑府的高床暖枕上。 “宁姐儿,你可算醒了。”崔妈妈见万宁醒了,总算松了口气,拿了帕子敷在万宁额上,关切说道,“姐儿,你烧了一天一夜,郎中给你配置了药汤,却怎么也灌不下去,大伙儿都吓坏了呢。好在现在你醒了,老奴去端了药给你喝下。” 崔妈妈正欲起身,就听万宁道:“崔妈妈,我口渴,你端些水给我。” 崔妈妈赶紧去倒了一杯清水,扶起万宁喝下。 “你刚刚说我病了?”万宁喝了水,精神总算好些,静静问道。 崔妈妈道:“是的,姐儿,你昨日就发了烧,还在外头吹了那许久的冷风,这才昏倒了。郎中给你配了药,你却一直牙关紧闭灌不下去,大伙儿都担心你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呢。幸好你现在醒了,老奴去端了药给你喝下,这病也好得快些。” 万宁点点头,她确实觉得头重如铅,浑身酸痛。 崔妈妈端了药给她喝下,万宁问道:“祖母和父亲呢?” 崔妈妈道:“老太太自然在屋子里歇着,主君他今日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发生一起人命案子。” “发生案子了?”万宁昏沉沉地问了一句,却很快因体力不支耷拉着脑袋又昏睡过去。 第97章 案发处 - 谋春 - 玉糖梨 五家坡位于秀州名山莲湖山的南面,那里阳光充足,植被茂密。 但因值冬日,满坡的葳蕤灌木此时都枯萎成柴。 案发地就在这半山坡的一所草屋内。 岑平带着衙差到达案发现场时,曹司理已经到了。 “看来今年又只能留在此处过年了。”曹司理叹了口气,与岑平抱怨道,“这冬至前夕袁源一案已搅得我们秀州府衙焦头烂额,今冬至刚过,就又发生了命案,如此我又无法启程回乡了。” 岑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曹司理若是不嫌,可带着令妹来我府里过年,也热闹些。” 曹司理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多谢通判美意,只是过年乃家人团聚的佳节,我和妹妹怎好上门叨扰。”说完,将心思放在案子上,进了草屋开始查看。 待现场勘查完毕,死者才被抬出,安放于光线充沛之处由仵作进行祥验。 岑平待尸体抬出后,也进了屋子查看,见到死者陈尸的位置已用白垩石画出了轮廓。 这做法曹司理是从云千春处学得,很有助于现场案件的直观想象。 “通判,死者刚刚就是躺于此处,体表未见伤痕,待仵作验尸后才能知具体死因。屋内陈设简单,也未见有争斗痕迹。但屋子里酒气熏天,桌上还有残羹冷炙,应是昨晚死者在此吃酒留下的。”曹司理将自己初验情况说于岑平听。 岑平环视一遍,看到这户人家确实是家徒四壁,这屋子里几乎没什么可用的物件。但那断了一条腿的木桌上躺着一个酒坛子,还有吃剩下的鸡骨头,肉骨头以及各种食物残羹,看样子昨晚晚饭颇为丰盛。 “发现死者的是何人?”岑平问道。 曹司理回道:“是山下的屠户。死者养了一些鸡鸭,早前说好今日卖于他宰杀,故而今日上山来收货,却不想喊了半日无人应,推门进屋才发现了死者。” “这屠户现在何处?”岑平问。 曹司理回道:“在鸡棚边上的树下候着,已有衙差在那问话。” “死者是何人可有问清?”岑平问。 曹司理道:“死者姓吴名善,因长得瘦,这里的人都称他为细竿。平日里养些鸡鸭卖给附近屠户、卤味铺子赚些钱。” “既然有这营生,怎会过得如此潦倒?”岑平奇道。 “通判有所不知,这吴善原先家境还行,他父母也就其一个独子,故而宠溺了些,终日也不读书,游手好闲结交一些狐朋狗友,染上了赌博恶习,输光了家业,还欠下了赌债,日子这才过得这般困苦。”曹司理解释道。 岑平听了,一阵唏嘘。 正欲再问些细节,就听外面忽然传来哭天喊地的嚎哭声。 “我的夫啊,这到底出了何事,你怎么就没了?” 岑平和曹司理相视一看,双双快步出去查看。 只见一位穿着檀色粗布袄子的妇人跪在临时搭建的验尸草棚外痛哭流涕。 “别嚎了,通判和司理过来了。”一位衙差上前喝止。 妇人转头看到岑平和曹司理,不敢大哭,只换了跪拜的方向掩面低泣。 岑平和曹司理走上前些,问道:“你是吴善何人?为何在此哭嚎?” 妇人呜咽回话:“民妇江氏,是吴善之妻。” “吴善已娶妻?”岑平侧头低声问曹司理。 曹司理附耳答道:“通判您来之前,衙差问周边四邻,吴善并未娶妻,只是这些年偶有一女子会来小住些日子,估摸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姘头。” 岑平微微点头,示意明白,然后问那妇人:“江氏,你说你是吴善之妻,那今早你去了何处?” 江氏抽抽搭搭道:“民妇天未亮便起身去集市卖绣品换钱,这也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可家里却连米都快吃完了,民妇只能攒些鸡蛋,做些绣活换些钱撑过这年关。” “你说家中无米下锅?那屋内桌上那些酒菜是怎么回事?”岑平问道。 江氏回道:“回禀通判,那是昨日一小娘子赔的鸡蛋钱所置办。昨日民妇去集市不慎与一小娘子相撞,碎了一篮子的鸡蛋。那小娘子心善,赔了数倍的鸡蛋钱与民妇。 民妇想着这冬至日都不曾吃上顿饱饭,便买了烧鸡、卤肉以及一些小菜和一坛子酒回家与夫君吃。夫君高兴,吃得夜半时分方休息。 民妇因今早还要去集市卖绣品,吃了一些就睡了。早起时,天还未亮,见夫君睡得酣,便轻手轻脚下了山。却不想回来就看到官爷们在此,一问才知夫君竟然没了~呜呜呜~” 江氏说及此又哭了起来。 岑平耐心等她哭了一会,待哭声渐小后,又继续问道:“江氏,我再问你,你是哪里人士?娘家何处?几时嫁于吴善?” 江氏愣了愣,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眼泪,吞吞吐吐道:“民妇……从小就是孤儿,并不知父母是谁,哪里人。” “哦?那你与吴善是何时成亲,何人保的媒?”岑平再问。 江氏拿帕掩唇,低头思忖良久,之后才实话实说道:“民妇与吴善其实并未正式成亲。 民妇小时候逃难来到秀州,父母早已走散,身边也无亲人,幸得百戏班班主收留,学着唱戏讨生活。 吴善时常来听戏,民妇便与他熟稔起来,后来……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但百戏班时常四处巡演,所以民妇与吴善也是少有相聚。如此分分合合,也有四五年的时间。 现在民妇年岁渐长,不想再四处奔波,便回了秀州安顿下来。 吴善原先好赌,输光了家业,这次回来民妇看他手又残疾,连嗓子也毁了,几乎就要饿死。民妇与他毕竟有着几年的情意,心中不忍,便留下照顾他,想着他既然手断了也不能再赌了,以后等日子好过些,两人就成亲。所以……民妇才会自称他的妻子。” 江氏现在所说与四邻所言基本一致,岑平相信她说得是真话。 这时,仵作查验尸体已基本结束,岑平便让衙差带江氏去了一边,自个儿和曹司理走去草棚听那验尸结果。 第98章 说案子 - 谋春 - 玉糖梨 夜色沉沉,出外忙了一天的岑平回到了府里。 他先去派人去雅楠居问了岑旸状况,得知已无大碍,便去了集福堂。 岑老太太早早便歇下了,他在万宁院外问了守夜的婆子,知道万宁晨间醒来喝了药,昏睡到晚间才刚刚醒来,此时正让浅喜读话本给她听呢。 岑平这才进了屋子。 “父亲,您回来了。”万宁靠在床边,枕着软厚的竹青色靠枕,听浅喜在那念话本子。 岑平走到床榻前,浅喜适时地搬来了绣墩子给岑平坐下。 “浅喜竟然识字?”岑平提袍而坐,笑吟吟地看着浅喜手中的话本子问道。 浅喜连忙行礼答话:“姑娘教过婢子,故而识得一些。” 岑平含笑点点头,继而问万宁身体状况。 万宁回道:“郎中说我吃了白果,又吃了奶酥馒头已是不易克化,结果还吹了一晚冷风,早间又贪嘴喝了一碗牛乳,这才引起肠胃不适,呕吐腹痛。现吃了药,喝了一点清粥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烧可退了?”岑平关切问道。 “嗯,烧也退了。”万宁说着,好奇今日岑平查得案子,便问道,“今闻有命案发生,父亲查得如何了?可否说与我听听?” 岑平笑道:“你一个小娘子竟总对这些案子感兴趣,换做别人都避之不及呢。” 万宁浅浅一笑,道:“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吧。您也知道,我娘最擅断案,我从小对这案子就十分感兴趣,说起这些实实在在发生的案子,可比这话本精彩多了。” 岑平见她提及母亲,莫名有些难过。她父母的案子是她心底的痛,又何尝不是他心里的刺。 “今日的案子并非他杀案,只是一起酒食醉饱食的案子。”岑平淡淡说道。 “酒食过度死的?是哪间大户人家如此没有节制,竟在年前出了这等惨事。”万宁以前也偶有听闻因过年狂饮暴食而撑死的案例,故而想到是哪个大户人家办席子,大吃大喝导致的悲剧。 “倒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山上养鸡鸭的破落户。之前也算是个小康之家,却因好赌输了家业,只能勉强靠养鸡鸭为生。”岑平道。 “那是发了横财,才会暴饮暴食把自己给撑死了?”万宁好奇问道。 岑平道:“宁儿你果然是……聪慧。” 万宁:“……” 岑平道:“这死者的姘……妻子,昨日在集市与一小娘子相撞,拎着的一篮子鸡蛋被撞碎,那小娘子心善赔了她数倍的蛋钱,这妇人便买了好酒好菜回去与死者享用,结果就出了这悲剧。” 万宁愕然,难道这妇人是她昨日撞着的那位?这世上的事竟会这么巧? 岑平并不知道万宁惊讶什么,以为她嫌自己对此案讲得不够详细,便耐着性子将查验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这五家坡得名于这个村落只有五个姓氏。据说当年是五个异姓兄弟逃难至此,开荒种地,盖屋繁衍,之后子孙有兴旺发达者陆续迁徙出去,到如今这五家坡只有十多户人家居住,这死者吴善原先并不是这五家坡的原住民,他因好赌输光了家业,便独自在这半山坡搭了草屋子,养些家禽过日子。” “这样的人竟还能娶上妻子?”万宁想起昨日妇人寒酸的衣着,蜡黄的面容,还有因鸡蛋打碎后惊恐害怕的眼神,她几乎不能想象她怎会嫁给这样一个赌徒。 岑平便将江氏的情况也说与了万宁听。 “竟是这样,那这么说来,这江氏也算是有情有义,倒没因为吴善残疾而抛弃他。”万宁感触。 岑平也有些动容道:“这江氏见吴善手已残疾,又成了哑巴,想着他终于不会再赌了,以后能安心过日子,反倒一心一意留了下来,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万宁问:“那吴善为何会残疾?” 岑平道:“据江氏所言,她这次回来后吴善就已变得如此,问他他也不会说话,故而江氏猜测是因欠债太多,别债主砍了五个手指,又或是在外打架生事伤了声带,这才哑了。” 万宁点头道:“江氏的推测很有道理。” 岑平继续道:“听了江氏的叙述,吴善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又把她买来的烤鸡、卤肉、小菜都给吃了,这吴善极瘦,人称细竿,又因长期饥寒交迫,肠胃自然有病落下,这突然间的海吃胡塞,给身子增加了太大的压力,终导致了这场悲剧。 今日仵作验尸,其身无痕损,手拍其腹肚皮膨胀而响,因是酒食醉饱过度,腹胀心肺而死。” 万宁听了问道:“既然查验无其它疑点,那待江氏将尸身领去,府衙众人又可封印歇息了。” 岑平道:“这年关将近,众人都已无心做事,若不发生大案要事,确实该安排众人轮班歇息了。曹司理见今日案子非他杀命案,心中甚喜,他还担心因为这案子,今年又得留在秀州过年了。如此,他也可启程回乡了。” “曹司理和曹姑娘要回乡了吗?”万宁与曹芝倒是谈的来,听闻她要回乡,有些不舍。 岑平道:“嗯,他们家乡离秀州不远,两三日便可到。待过了年,孙同知也要去明州上任,如今他已不管秀州诸事,所以我便格外忙些。” 万宁微笑:“能者多劳,忙些也不是坏事。只是要注意身子,这一家老小还都仰仗您呢。” 岑平领情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岑平便起身走了。 万宁本想与他说昨日撞到那妇人的就是自个,但见这案子已然要结案了,想了想似乎这没什么要紧的,最终没和岑平提及。 喝下当日最后一碗药,万宁沉沉睡去,直到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姑娘生病未愈,根本无力帮助办案。” 万宁昏昏醒来,似听得外面嘈杂一片。 “浅喜,浅喜。”万宁喊道。 “姑娘,您醒了啊。”跑过来的不是浅喜,而是小丫鬟浅欢。 扶着万宁坐起,小丫鬟惶惶的神色让万宁加速清醒过来。 “外面可是出了何事?”万宁问道。 浅欢紧张回道:“是有官差过来,说想见姑娘您。” “官差?”万宁不解。 浅欢道:“嗯,是两位官差,说要请姑娘去衙门一趟,被崔妈妈和雀尾姐姐拦在了外面。” “祖母和父亲呢?”万宁问。 “老太太今早和主母出门去了,主君也一早出了门。浅喜姐姐见情形不对,已偷偷跑去找人请主君回来。崔妈妈和雀尾姐姐便在这拖着官差不让他们进来。” 万宁拍了拍有些昏胀的脑袋,闭上眼想了想,然后吩咐浅欢去打热汤来为她梳洗。 这事绝对不对,一般的官差根本不会直接到五品官员家拿人。所以她得赶紧梳洗穿戴好,出去问问出了何事。 第99章 被状告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稍作梳洗,换上一身朴素的牙色丁香花团蚕丝袄,长发简单绾起,穿上轻便又保暖的纹锦棉鞋,喝了一口蜜汁水,便推门出去。 临近院门口,就见崔妈妈和雀尾在那拦着两位官差。 崔妈妈与那官差理论,雀尾则双手抱胸,半靠在院门上,冷冰冰地盯着两位官差。 这两人在雀尾的逼视下竟只敢叫骂,不敢动手,看样子是吃了苦头,才如此畏手畏脚。 如此,万宁便没急于上前,她立于院中,仔细瞧了瞧院外两人的装束。 这两人不像平日里所见衙差戴交脚幞头,着圆领衫,小腿裹行,穿麻鞋。他们穿着皂青色的长袍袄子,腰间配有横刀,腰上别有腰牌,万宁定睛一瞧,上有“提刑司”三个字,竟是提点刑狱司的官差。 提点刑狱司的官差怎么会到这来?难道是提刑官到了秀州?他们为何要到岑府来找自己? 带着一系列的疑问,万宁款款上前,高声说道:“两位差官安好,不知到府过来是有何吩咐?” 万宁问得客气,两位官差停了与崔妈妈的争执,转而上下打量了万宁一番,其中一位语气生硬地问道:“你就是岑万宁?” 万宁回道:“正是。” “那跟我们走吧。”那人发话。 万宁黛眉微耸,冷笑一声道:“两位差官好大的官威,即便是到平民百姓家中,也不能说拿人就拿人,何况家父也是朝廷命官。到官邸拿人竟连由头都不说吗?” “提刑司问话哪轮得到你推三阻四,你爹是通判又如何?周提刑还等着呢。”官差说得极不客气,刚刚他们两个大男人被一个看着弱小无力的小女子拦了半日,已是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现在看到正主出来了自然没好话。 万宁稳立不动,继续冷声问道:“不知我犯了何事?竟惊动了提刑官。”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官差不耐地皱眉,他们拿人一向速战速决,今日来拿个官家的小娘子,竟耗费了大半日,回去免不了要被提刑官一顿责骂。 万宁原就身体不适,只是觉得不想得罪了提刑司的人,才耐着性子问个清楚,见这两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由也动了气,说道:“既然两位差爷说不明白,那就让能说明白的人过来。无凭无据又无事由,就想拿人,那就拿出拿人的文书来。” 说着,转身就回了屋子。 两位官差又急又怒,想要动手却又没有打过雀尾的能力,僵持间就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浅喜请来了岑平。 岑平与两位官差说了几句话,又进屋子与万宁说了缘由。 原来自袁源之案后,官家便对秀州官吏治下诸事颇不放心,点了名让提刑官周谔到秀州岁察所部官吏。 岑平原以为这临近年关,周提刑会在年后过来巡察。 没想到,今个一大早这周谔就到了府衙,开口第一件事就问了万宁。 一问缘由竟是吴善之妻江氏喊冤,状告万宁纵仆行凶,并用计害死其夫。 岑平听了是一头雾水,这吴善一案已查明是酒醉饱腹而死,怎么和万宁扯上了关系?想要问个究竟,却被周谔告知要避嫌。 然后周谔不顾他的阻拦,就派了随同的官差到府里拿人。 岑平拦不住他,他却能软禁住岑平,直到浅喜闯了秀州府衙,周谔才若有所思地放了岑平回来,但要求他带万宁到府衙把事情说清楚。 纵仆行凶?万宁听了这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与那妇人不过是在集市上有过一面之缘,且她还好心赔了她数倍的鸡蛋钱,什么纵仆行凶,用计谋命,这都是哪跟哪? “宁儿,你与那江氏是何时认识的,昨个为何没听你说起?”岑平对江氏状告万宁之事也是一肚子的疑问,万宁何时与这江氏有过交集? 万宁便将她赔了鸡蛋之事告诉了岑平。 岑平听了就更糊涂了,万宁既然已经赔了钱给江氏,怎过了一夜就成了纵仆行凶?也许这案子还有隐情,但岑平却相信和万宁不会有什么关系,定是里头有什么误会,所以他便劝说万宁去府衙说清楚。 他想着只要万宁和那江氏当面对质,将其中的误会说清楚,此案也就结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那周谔有了先入之见,加上外传此人心高气傲、固执倔强,岑平怕万宁性子一急吃了亏,不由叮嘱道:“宁儿,这周谔是有名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你去了之后,一切照实说即可,最好不要与他争执。” 万宁点点头。 岑平便吩咐备车。 崔妈妈则取来一件厚棉披风将万宁裹了个严严实实。 “崔妈妈,我去去就回,这披风实在笨重。”万宁病体初愈,这披风着实有些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崔妈妈却不肯让她解下:“我家姐儿呦,你这身子都没好利索就又要往外去,要是再惹了风寒可如何是好?你不过是坐车,又不用你远足,这披风怎么着也不会碍事,你就乖乖披着吧。” 岑平听了,也劝万宁披着别着凉,万宁只好裹着厚如棉被的披风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雀尾不放心想要跟去,万宁却担心她背上的伤让她留在府里等候,而且万宁总觉得今日这事很是蹊跷,她模糊地觉得事情并不是误会那么简单,且有迹可寻,但这迹在哪,她却一时没有想起来。 所以她留了一手,留着雀尾在外面,若有事还能传个消息在外周旋。 雀尾在看到万宁暗示的眼神时,即刻明白她的意思,她当即不再坚持,留在了岑府静待消息。 万宁独自与岑平去了府衙。 路上,万宁听岑平与她说了周谔其人。 据说此人执法如山,清正廉明,深得官家信任,故而年纪轻轻便被委以重任,掌监察官吏,体察廉能赃滥,他也确实不负圣恩,督治奸盗,申理冤滥,审理了不少冤案,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 听了这些,万宁不由想到自家的案子。若周谔真是传言中的公正之人,那他许能公正查处自家疑案。 万宁这样一想,被人状告的不快渐渐隐去,心中反倒升起了一丝期待。 第100章 认尸身 - 谋春 - 玉糖梨 到了府衙,担心万宁病上加病,岑平也像崔妈妈附体一般,坚决没让万宁解下那厚披风。 万宁只好裹着这沉甸甸又饱含着长辈们爱意的披风走进了衙门。 提刑官周谔坐在堂上,一脸肃穆。如狼似虎的衙役分列两班,惊堂木一声脆响:“升堂——噢——” 万宁原以为只能传她来问个话,却不想竟是这样正儿八经地审案子。 而岑平更是一脸错愕地盯着周谔,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想到周谔在他离开后直接升堂审理此案,压根没有给他留余地的意思。 “岑通判,鉴于你和被告岑氏的父女关系,请到后堂回避。”周谔冷冰冰的说道,“此案就由本官亲自来审。” 岑平脸上的表情由惊愕转为愤怒,原本他想着将万宁带来,在后堂私下问个清楚,解除误会便了了此事。可这周锷,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就把万宁当做嫌犯来审,还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着实让人心里难以接受。 更重要地是万宁是挚友遗孤,在他心里怕是比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看重些,他怎么能让她受这等羞辱。 “周提刑,吴善之死已由仵作查验清楚,是为醉酒饱腹伤及肺腑而亡,和我家女儿毫无关系。您听信江氏一面之言,便拿了我儿过堂,这是何道理?”岑平不服,当众便质问周谔。 周谔也不恼,缓缓说道:“岑通判急什么,若是令爱是清白的,在这大堂之上本官自会还她一个公道。” 说完,丝毫不给岑平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命令自己随行的亲卫将岑平连拖带拽地弄到了后堂。 万宁视这情形,这周谔是决计要开堂审案了,只得跪下听审。 只听堂上周谔问道:“堂下所跪可是岑氏万宁?” 万宁回道:“正是。” 周谔又问:“你可认得五家坡吴善其人?” 万宁摇摇头:“不认得。”想了想,又道,“但民女与他妻子江氏有过一面之缘。” “嗯,既然如此,今日便是江氏状告你纵仆行凶,之后又用计谋害了其夫吴善,你可认罪?”周谔面无表情,声音冷肃。 万宁自然不认:“民女连江氏之夫是谁都不认得,怎有谋害之说?再者所谓的纵仆行凶又指何事?难道是指民女与江氏相撞,弄碎了鸡蛋的事?可民女已经赔了鸡蛋,且也指示仆从有侵害之举,当日兴业坊乡邻皆可作证!” 周谔忽然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他将身子微微从公案之后探出,冲着万宁说道:“岑四娘,看你年岁不大,倒是巧舌如簧,将避重就轻用得如此娴熟。江氏说得纵仆行凶自然不是赔鸡蛋之事,而是你纵仆残害吴善,致其肢体残疾的残忍行径。” 万宁一愣,似是捕捉到了什么,但又一下子逝去了。 “来人,将吴善的尸体抬上来。”周谔命令。 很快,两个衙差抬着竹制担架抬着用白布遮着的吴善尸体上堂来。 他们将竹担架至于万宁身边的地上,万宁闻到了一股不像是腐尸的腥臭味,这股气味如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一下子让她捕捉到了之前一直寻不到记忆痕迹。 随着白布掀开,死者面容呈现,万宁认出这吴善果然是当日参与敲诈岑昶的恶徒之一,那个想要挟持她的瘦子。 “岑四娘,你仔细看看这吴善你到底认不认得?”周谔指着吴善的尸体,再问万宁。 万宁心思百转,已绕了好几道弯。那日她扶岑昶离去,善后之事交给了雀尾。雀尾是如何处置这几人的,她没有细说,万宁就没有多问。 现在看来,雀尾砍了吴善想要摸她的手,又弄伤他的声带,让他再也不能言语。 记得雀尾说过,那日几人再也不可能将当日发生之事说出去,如此看来虎彪、刀疤男、芙蕖都应该不会说话了。 既然如此,那现在江氏又是如何知晓伤了吴善的是她们? 难道那日江氏也在现场? 见万宁低头不语,周谔以为她心虚,不由冷笑:“岑四娘,现在你还想说不认得此人吗? 本官接到江氏状纸,便立即着手调查,查出十一月初十,你们兄妹三人曾在千春楼门口与隔壁卤味铺的虎彪发生争执,起因是虎彪殴打他的妻子,你们仗义执言,你家哥哥更是上前相助,打了虎彪,可有此事?” 万宁点头承认。这事当时那么多乡邻都看见了,周谔既然有心去查自然查得到,她否认也没用。 周谔很满意万宁的态度,继续道:“虎彪的妻子原先是你岑府的女使,名唤芙蕖,因牵涉到其母亲被杀案而被逐出岑府,本官说的可对?” 万宁再次点点头。 周谔往下说道:“那日你们兄妹几人认出了芙蕖,便想救她,你还给了虎彪银两,请他善待她。之后你们便回去想办法筹钱,想早日救她出水火,是或不是?” 万宁实话实说道:“不是。我们给那虎彪银两,确实是希望他善待芙蕖,但我们并没有想要拆散他们夫妻之意,故而就没有筹钱赎人的说法。” 周谔却道:“但据卤味铺旁边的乡邻所言,你们可是问了虎彪要多少钱才肯放过芙蕖。现怎说并没有救人之意了呢?” 万宁道:“那不过是兄长一时之气说的话,当时我们并不清楚芙蕖是虎彪之妻,以为她卖身此处为奴,所以才提出赎人的建议。” “哦,是这样吗?”周谔似信非信地摸了摸下巴,随即说道,“好,就算你所说你们没有要赎人的意思,那为何三日后你们又去了城外的小树林?” 万宁秀眉紧拧,面露难色。 这周谔到底查到什么地步,她并不清楚。现如今他步步紧逼,要是和盘托出,一损毁了岑昶的名声, 二雀尾伤人之事便瞒不住了。 若她不认此事,那么她又有多少胜算全身而退? 思来想去间,就听周谔道:“岑四娘,你是在想如何编谎欺瞒本官吗?” 万宁被周谔逼得紧了,反倒冷静下来,心思一动。 她抬起头,朗声问周谔:“周提刑,敢问今日案子为何原告迟迟不上堂来?我朝律法,若是有苦主递状,需先问了原告再问被告,刚刚您只专问我这被告,是因为您已经笃定我谋害吴善了?那么请问周提刑,我谋害吴善的证据在何处?” 万宁说完,目光炯炯盯着周谔。 之前她因什么都不知晓而处于被动,现在她要想不被周谔牵着鼻子走,那就得知道更多的信息。且她越发清醒,江氏告她纵仆伤人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要告的是用计谋害吴善。 谋杀大罪才能将万宁置之死地,所以必须将江氏逼出来,如此才能知道她手上有多少砝码。 第101章 原告至 - 谋春 - 玉糖梨 “岑四娘,你既然知晓我朝律法,那你也就知道越诉是要笞四十才能受办。这江氏受了刑,暂且上不了公堂。 如此,你也该明白她状告你的决心有多大。 本官提醒过她,若是对吴善之死有异议,可到县衙申诉,因查办此案是州府,也可直接去州府上诉,但她不肯,说她要告的正是州府通判之女,她担心岑通判徇私,故而宁可受这笞刑,也要越诉。” 周谔说得痛心疾首,“岑四娘,你长于深闺之中,享尊贵荣华,怎知黎民之苦。江氏她知晓吴善死因有疑,却因主事官员是你的父亲而不敢当场申诉。得知本官巡察自秀州,深夜冒着被冻死城外的风险立于城外等候,又宁受笞刑之苦递上状纸。她为夫讨取公道之心可感日月,你一养尊处优的官家千金真是” 万宁听得目瞪口呆。 她确实忘了越级申诉是要遭受笞刑四十,方能受理。但周谔言下之意竟然因江氏受笞刑而被她感动,先入为主就认为她谋害吴善是事实。 这才是不白之冤好不好?! 万宁贝齿咬唇,略一思忖说道:“既然如此,那江氏可有提供民女谋害吴善的证据?” 周谔冷笑:“证据就是当日兴业坊康氏金银铺周边乡邻都瞧见你将与那蛋钱数倍不止的银两交给了江氏。” 闻言,轮到万宁冷笑:“这就是证据?周提刑掌管天下狱讼,应知狱事莫重于大辟,江氏所告之罪可是死罪,是要受大辟之刑的,周提刑就凭我给江氏银两即给我定罪?这何其草率!” 周谔猛拍惊堂木,喝道:“刁妇,你别以为你是通判之女就可以欺压百姓,为所欲为。这大成的律法对谁都是一样的。” 万宁也怒了,这周谔根本就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糊涂蛋,真不知他的青天之名是哪来的。 心中有火,语气自然不善。 “周提刑说得对,律法于谁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审判之人。听闻周提刑素来清正廉明,公正无私,曾立志为天下平冤。民女并未谋害吴善,望周提刑以实为据,明查此案!切莫偏听偏信冤枉好人!” 周谔听了大怒,抽了令筒内的令签想要下令动刑,忽见一婆子扶着一妇人蹒跚而来。 “民妇江氏叩见提刑。”受过刑的江氏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子不住地抖动,颤颤巍巍地跪下给周谔磕头。 “来人,给江氏取个蒲团子。”看到江氏,周谔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缓和了些,还命人取来了蒲团给江氏跪坐着。 看着周谔瞬间变得和颜悦色的脸,万宁相信要不是碍于她一直跪着,周谔都想让人搬椅子给江氏坐了吧。 跪着说了那么久的话,病体初愈的万宁觉得腰酸背痛腿麻,要不是因为有这厚实的披风垫在膝盖下,估计她的膝盖都要废了。 “江氏,本官准你在家养伤,今日无需上堂,你为何又来了?”周谔问道。 江氏低颤说道:“民妇不想让提刑为难,这打官司哪有原告不上堂之理,且民妇也没钱委托讼师代为申诉,故而便过来了。” 周谔轻叹一声,怜惜道:“可怜你对吴善一片痴心,竟落得天人永隔,你放心,本官定会查明真凶,还你公道。” 江氏含泪说道:“民妇谢过提刑。” “那你就慢慢将事情经过说一说。”周谔道。 江氏看了万宁一眼,说道:“民妇江氏,自小没有爹娘,被百戏班班主收养,后认识吴善,与其情投意合,欲皆为百年之好。 但因其好赌,输光了家业,生活无依,一时两人未能成婚。 民妇所在戏班,时常四处巡演,我与那吴善分分合合,蹉跎了四五年。 前不久,民妇回到秀州想和他一同过年,却发现他受了重伤,残了手,伤了嗓子,成了残疾。因他不能说话,民妇也不知道他为何残疾了,想着恐是欠了赌债被债主砍了手,又或是与人斗殴造成的。却没想到,会是……会是岑通判家的女使残忍做下的。 民妇还打听到,这女使是正是岑四娘手下,民妇听得这些真是惊恐万状,堂堂官家千金竟做出这等残暴之事。民妇、民妇……呜呜呜。” 说到此处,江氏呜咽出声,泫然而泣。 万宁听到此处,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江氏。 与上次见到她不同,此时的江氏虽然因受刑而显得虚弱无力,但苍白的面容却奇迹般褪去了之前所见的蜡黄,还泛着细腻柔嫩的光泽,嘴唇虽然发紫,却也没有之前见到的干燥蜕皮,反而透着莹润。 受过刑的衣服应该已经换去,现在穿得是簇新的秋香色小袄,金色的腰带显出纤细小腰,虽是跪坐着,但姿态婀娜,显出一丝孱弱之美。 万宁暗想这周谔怜惜同情这江氏,所谓的动刑估计只是走了个过场。 否则这江氏要是实打实地受了四十下笞刑,怎还能一口气说上那么长的一段话。 “江氏,你别急,慢慢说便是。”周谔竟好言宽慰于她,听得万宁直翻白眼。 这周谔,真是……体恤黎民百姓啊! 万宁实在是不想跪等着这江氏哭完,于是插嘴问道:“江氏,是谁告诉你砍断吴善手指的是我?” 江氏擦了擦泪道:“是虎彪。” 万宁微讶,但很快又问道:“那他可告诉你,我为何要伤吴善?” 江氏道:“他说是因为芙蕖。” 万宁正欲再问, 就听周谔说道:“江氏,你将虎彪于你所说细细说来。” 说完,周谔狠狠地瞪了万宁一眼,似乎是对她插话打断江氏啼哭很不满。 万宁已懒得和这周谔斗气,她侧头仔细听那江氏怎么说。 江氏道:“虎彪与阿善私交甚好,前段时间虎彪娶了一逃难女子,名唤芙蕖,长得极其娇美,虎彪甚是得意。 殊不知红颜惹祸,前段日子在千春楼遇见了岑府的小郎君、小娘子,他才知芙蕖原是岑府的女使,因娘亲惨死受牵被发卖。 她不愿被人牙子卖去青楼,偷偷跑出,幸得虎彪相救,便委身报恩。现被岑府的人看见了她,她十分害怕,怕岑府要抓她回人牙子那,故而求虎彪帮其解决此事。 虎彪爱妻,自然一力承担。但人单力薄,他便找了阿善、刀疤一起解决此事。” 江氏说到此,偷偷瞄了眼万宁,见她面无表情地听着,这才又继续往下说。 第102章 一家言 - 谋春 - 玉糖梨 江氏继续道:“他们约了岑家小二郎出来,求他去人牙子那把芙蕖的身契取来,他们愿意那银子为她赎买这身契。 没想到那小郎君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两,我们这等穷苦百姓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两银子也难拿出啊。虎彪和刀疤性子急躁,便与那小郎君起了争执,不想那郎君身边的书童偷偷回去报信,找来了岑四娘和她身边的高手女使,将刀疤、虎彪几人打伤。阿善为人义气,上前欲理论,却被这女使砍了手,伤了嗓子,成了残废。呜呜呜……提刑,我家阿善真是无辜受牵连啊。” 江氏说到这,又开始一段长长的啼哭时间。 周谔叹口气,道:“江氏,事已至此,哭已于事无补,你还是继续将事情说清楚,本官也好为你主持公道。” 江氏便拭泪又道:“那日虎彪他们都被那女使所伤,昏了过去。醒来后岑小郎君、岑四娘还有芙蕖都不见了,恐芙蕖已被他们挟持而去。而我家阿善伤得很重,虎彪他们将他送回五家坡的家中,又凑了些钱两给他请郎中医治,这才捡回条命。 民妇知道事情经过,虽是气愤难忍,但苦于只是平民百姓,不能奈她如何,只能咽下这口气,留下照顾阿善。 前两日,民妇拿了家中攒得几个鸡蛋去集市,不小心冲撞了一位小娘子。一开始民妇又急又怕,急的是这些个换钱的鸡蛋没了,民妇可拿什么去买米买药,怕得是这小娘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怕是得罪不起。不曾想那小娘子却极好说话,听民妇说家中有残疾的夫君,不仅赔了鸡蛋钱,还多给了好多,并再三叮嘱要民妇去买些肉给生病的夫君补一补。 民妇当时只当这小娘子心善,不疑有他。也确实听她的,买了好酒好肉回去给阿善吃。却不想,第二日阿善竟一命呜呼了。后经仵作查验,说阿善身子虚弱,五脏六腑俱虚,忽暴饮暴食,致肺腑受损,死于醉酒饱腹。 民妇听了,真如五雷轰顶,自责不已。竟是民妇亲手害死了他。呜呜呜~然,待民妇为他整理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这帕子,这帕子是那日那个小娘子包银子所用。民妇仔细一瞧,上头绣着岑字,不知为何,民妇陡生疑问。民妇跑去康氏金银铺询问,果然如民妇猜想的那样,那日赔了鸡蛋钱给民妇的小娘子真得是岑府的四姑娘。 忆及之前岑四娘再三要民妇去买些吃食给阿善补一补,民妇只觉心中大惧,觉得阿善的死绝不是意外,更像是……这岑四娘精心算计的一般。民妇越想越怕,越想越不甘,这岑四娘虽为官家千金,但大成律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不将她绳之于法,阿善一定会死不瞑目。好在苍天有眼,民妇得知名誉大成的青天大老爷您已巡查至秀州,便不顾夜寒,候于城门边,终得以申诉。 青天大老爷,提刑老爷,还请您一定为民妇做主呀。” 江氏声泪俱下,盈盈一拜。 听得周谔痛心疾首,恨不得马上斩杀了万宁让江氏舒心。 “你这贱人,还有什么话说?”周谔拍着惊堂木,怒问万宁。 万宁原以为这周提刑盛名在外,定是位清明好官,可现在她简直是大开眼界。 就是乔声瑞这小小县令也不会如此草率断案,他一掌管天下刑狱的提刑官竟连基本的断案审案程序都不走,就听原告一面之词,就要给人定罪, 万宁怒极反笑,她反问周谔:“周提刑,之前您不是去事发各处调查过了吗?您不是确定当日在千春楼是虎彪殴打芙蕖,我与二哥不过是路见不平,多管了一桩闲事,怎到了江氏口中,我们竟成了卖奴为娼的恶人了?” 周谔冷嗤一声,道:“那日周边四邻确实说是虎彪殴妻,你们上前劝止。而江氏所说不过是陈述她所听到的虎彪告诉她的话,并不是她在歪曲事实。所以你不必怪责江氏在此事上污蔑了你,她不过是复述了虎彪的话。至于虎彪,他隐瞒殴打芙蕖之事也是人性使然,总之事实就是那日在千春楼外你们确实与芙蕖相遇,这才是后来案件的导火索。” 万宁没想到这周谔竟偏帮江氏到如此地步,看来再纠缠于江氏说的是不是真话上已无意义。 想了想,万宁道:“如此说来,那虎彪是至关重要的证人,还请提刑让虎彪上堂对峙。” 万宁心中有个很大的疑惑,就是雀尾做事干净利落,她既然弄哑了吴善,自然不会饶过虎彪、刀疤还有芙蕖。 那么已经不会说话的虎彪又是怎么将这些事告诉江氏的呢? 一切只要见到虎彪许就能明白了。 “哼,你这狡猾的贱人,你自然是知道虎彪已不能上堂作证,这才有此提议。”周谔冷声说道。 万宁不解,问道:“为何不能上堂?” 周谔道:“你还明知故问,今早我派了一些人去调查你们之前和虎彪几人冲突之事,自然要去寻虎彪、刀疤他们,却不想在卤味铺发现了虎彪的尸体。” 万宁一惊,问道:“虎彪死了?怎么死的?” 周谔道:“初步查验,系食用了莽草而亡。” 莽草,假八角? 万宁的脑海中浮现了祝妈妈、胡四、芙蕖这几人。 “虎彪竟发生了这等意外,这莽草极像八角,虎彪真是太不小心了,竟误食了这个。”江氏掩唇惊呼。 周谔摇头道:“虎彪开得是卤味铺子,且从事此行当有些年头,八角、茴香之类的香料他应是极其熟悉的,怎可能会误食。” 江氏闻言,面露惧色,轻呼一声道:“难道……是被人谋害的?” 周谔扫了万宁一眼,没有回答。 江氏却当周谔默认,“啊”的一声,脸色更白了。 周谔关切地冲她说道:“你自不必担心,本官会保护你的安全。” 说着,又对万宁道:“你还从实招来吗?” 万宁在经过这一系列颠倒黑白的指控后,反倒越发冷静了,只见她浅浅一笑,对周谔道:“周提刑,你要我招什么?从头到尾,都是这江氏一面之词。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认!” 第103章 新人证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此话说完,堂上静谧无声。 须臾,周谔怒睁着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带人证上来。” 万宁斜睨了一眼走进公堂的人,是一个中间粗两头尖的一个胖婆子。她挪动着两条粗腿儿,走到江氏旁边,跪下磕头行礼。 “赖婆子,你说说那日在小树林你看到些什么?”周谔发问。 这名叫赖婆子的没有看万宁和江氏,只低着头答话:“回禀提刑,那日老奴接到一笔生意,说有一姿色尚好的小娘子要发卖,让老奴去看看品相。老奴便去了。结果快要到约定的木屋时,老奴就瞧见三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其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背着一个裹着披风的人,另一个身形瘦弱的小郎君则扶着他。 他们三人匆匆忙忙外林子外去,老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欲跟去看看,就听屋子里传来惨叫声。老奴吓了一跳,壮着胆子走到窗前往里看,就看到,看到……有人拿着匕首砍了另一人的五个手指,那个血呦……满地都是。被砍的人疼得大叫,打了几个滚就昏过去了。 然后那人又走向屋子里的另外两人,就见他举起手打了他们一下,那两人扑通一声就都倒地上了,之后那人就转身出了屋子。 老奴吓得赶紧躲到旁边的树后面,见他走了才敢出来。 哎呦喂,真是吓死老奴了。” “赖婆子,之后你可有进屋查看?”周谔再问。 赖婆子捂着胸口道:“老婆子我哪还敢再进去看,这屋子里的人要是死了,官府把我这把老骨头拿了抵罪,那我岂不是背了黑锅,替人偿命?见那人走远了,老奴我也赶紧跑了。” 周谔重重地吐了口气,斥责道:“赖婆子,你知情不报,见死不救,实在是可恶。本官再问你,屋子里的几人你可都认得?” 赖婆子挨了骂,已是心中不安,听周谔又问她话,便赶紧回道:“伤人的那个不认得,但见着了应该能认出来,因为那张脸冷得像从地狱里来的鬼煞,吓人得很,老奴便记住了。 被他害的三个人,有一个老奴认得是千春楼旁边彪哥卤味铺的虎彪,还有一个被砍了手指的,好像是五家坡养鸡的细竿。 不过老婆子我也不确定,那人躺在地上,又打着滚,看不真切。” 赖婆子刚说完,就听旁边的江氏呜呜呜又哭了起来,许是因为听到赖婆子说到吴善被砍了手指的惨状。 “咳咳,江氏,本官知道你伤心,但公堂之上还请稍克制。”周谔被江氏的哭声打断了思路,不得不出声劝止。 江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赖婆子这才好奇地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这位妇人,猜测着这人身份。 “赖婆子,本官再问你,那日木屋里面除了受伤三人,伤人者一人,还有其他人吗?” 赖婆子想了想,说道:“地上还躺着一个,是个姑娘。” “那这位姑娘你可认得?”周谔问。 赖婆子摇摇头道:“没看清。” 周谔又问:“那先前出了屋子的三人,让你辨认,你可能认出?” 赖婆子道:“背着的那人老奴没看到容貌,认不出。扶人的那个看得清楚些,应该能认得出来。” 周谔指了指堂上几人,对赖婆子道:“你认认看,堂上可有那日之人。” 赖婆子便仰起头,仔细看了看两边的公差,垂下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估计这两边都不是。 再看了看身边跪着的江氏和万宁,最后目光落在了万宁的脸上。 “这位小娘子长得和那日扶人的人很像。”赖婆子狐疑道。 周谔嘴角一扬,笑了。 “岑四娘,要不你和这赖婆子说说为何你们长得像?”周谔语带讥讽,眼中露着得意。 万宁瞧了他一眼,眼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她慢慢地侧过头去,直视赖婆子问道:“这位妈妈,你可看清楚了?那日在树林里的是我吗?” 赖婆子愣了愣,嘴唇翕合,说不出话来。 “赖婆子,是与不是?”周谔暗暗冷哼一声,这岑万宁真是块顽石,这时候了还嘴硬不认。 赖婆子想了想说道:“那日见到的是个小郎君,与这小娘子长得极其相像。” 万宁轻笑,对周谔说道:“周提刑,你也听见了,这位老妈妈说那日见到的是位小郎君。” 周谔眯起双眼,目光阴冷。 “赖婆子看到是个小郎君,也有可能是你假扮的。这天底下除了双生子,哪来一模一样之人?”周谔沉沉说道。 万宁嗤笑:“周提刑,赖妈妈说的是极其相像,可没说一模一样。您说我女扮男装,这又有何证据?” 周谔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转而问赖婆子:“赖婆子,你说那日你是接了生意才去的小树林,你可知约你之人是谁?” 赖婆子道:“那人没说,但老婆子我估计是岑府的。” “为何如此推断?”周谔问。 赖婆子道:“那人乘坐的车子,上面挂着印有“岑”字的小灯笼。” 周谔点点头,对万宁说道:“岑四娘,现在回到本官最初问你的那个问题上,十一月十三那日你们为何去了城外的小树林?” 这个问题,周谔第一次问万宁时,她还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实话实说未必能证明清白,反而毁了岑昶和雀尾。但若是撒谎,当时万宁又有些摸不透周谔掌握了多少证据,万一越描越黑呢? 但现在,周谔再问她时,万宁直接就回道:“那日民女不曾去过。” 案子审到这,万宁明白了,江氏绝对是受人指使诬告她,至于是谁,暂时不知。 而周谔,不过是个偏听偏信的混账官,他手上根本没有证据,所以他才不断地逼迫万宁承认,希望用口供来坐实这件案子。 要知道,江氏告她设计谋害吴善根本就无法用实证证实。 退一步说,即便银子是她蓄意给的,那些多买些吃食的话是她说得,那也不能说她杀人啊。谁能肯定这吴善吃了这些就一定会撑死?谁会用这种荒谬的手法来杀人? 何况,又没人可以证实她说了那些话,顶多不过是看到她赔了鸡蛋钱。 所以万宁知道只要自己不承认,这周谔根本拿自己没办法。 第104章 坐牢房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再次的否认彻底惹怒了周谔。 他重重地拍响了惊堂木,用力之猛震得他手发麻,巨大的声响更是吓得江氏和赖婆子身子一颤。 “岑四娘,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官给了你机会,你不说,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周谔狠戾而视,怒吼道。 说着,手伸向签筒,捏着里头的红头签意欲动刑。 万宁垂下了眸子没有作声,片刻后她忽然伏身磕头,语气坚定说道:“江氏指控之事,小女从未做过,素闻提刑您清如海水,明如朝日,小女恳请提刑彻查此案,以证清白。为示诚意,民女恳请提刑将我收监,待您查明诸事之后,再定罪不迟。” 周谔捏着签的手缓缓收了回来。从凌晨接到江氏状纸,到派人前去调查,周谔虽查到了一些事情,但他也知道证据不足,所以他才想到速战速决,以快取胜。 他顾不上长途跋涉休息,第一时间把万宁拘来,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以他审案的经验,一般的犯人根本没这快速反应能力想好应对之策,更何况他了解过这岑万宁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娘子。 只要上了公堂,肯定会露怯,到时候他再步步紧逼,岑万宁必将露出马脚。 可是现在事实却是他被这岑万宁逼得没了退路。 岑万宁拒不承认一切,他又没有证据,最终确实无法定罪。 他已经想要通过动刑拿到口供,但这岑万宁忽然又示弱,表示甘愿入狱待真相查明。难道这事真与她无关? 周谔思绪百转,最终下令将万宁收监,择日再审! 公差上前要押着她下去,万宁却凛然说道:“我自己会走。”说完,裹紧披风,昂首挺胸随着衙差朝牢房而去。 平静而又坚强的模样让周谔原本坚信她是凶手的心微微有些动摇。 这小姑娘太奇特了,刚刚见到吴善的尸体也没见她露出害怕的神色,江氏和他咄咄相逼,她依然岿然不动,泰然处之。这等胆识,一般男子都比不过。 这岑万宁还真是与众不同。 周谔在京城见到的官家千金,都是娇滴滴的,倒少见万宁这种独立又有头脑的。 想起衙差曾和他禀报,说这岑四娘会断案,已破了不少案子,其中袁源大闺女被杀案就是她破的。 那时候他根本不信,一个小女子能干什么?还能破案?怕只是坊间传说,市井留言而已。 可这一场交锋下来,这岑四娘思维清晰,反应迅速,似乎还真有几把刷子。 不过再厉害又如何?不过是个有小聪明的女子。 周谔一边想着一边下令退堂。 他对随行而来的官差交待了几句,便让他们赶紧去办事。 自个儿因整晚未曾休息,可有些困了,他得去养养神,好有精力继续审理这个案子 那边万宁随着官差进了监室。牢房内常年关押着犯人,又时常动刑审讯,里头弥漫着一股令人肌骨生寒的冷意和血腥之气。 押她过来的差官与岑通判相熟,牢里的狱卒也都受过岑通判照拂,故而万宁进入监牢后,他们也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女监头将她关押在了一间单独的牢房里,身上的披风等物都未曾将它收去。不过戴的金银首饰照例都给了差婆。 监牢阴冷,万宁裹着披风蹲坐下来,地上只铺了稻草,未有椅子或床榻。 此时,万宁第二次在心里感谢崔妈妈有先见之明给她披了这件似棉被一般暖厚的披风。至少在这牢房里可以挡挡寒。 听着隔壁监牢的犯人又喊又叫的恐怖声音,万宁将自己蜷缩起来,躲在墙角思考今日之事。 刚刚她之所以主动要求周谔收监,是因为她发现周谔似乎是准备对她动刑了。 那些个刑具自己怎么可能熬得过,关键时刻万宁思路清晰,自保最要紧,其他可以从长计议。 所以她赶紧示弱,拖延时间,让在外面的岑平、雀尾等人可以想办法救她。 将披风的帽子戴了起来,万宁双手抱膝,头埋于膝盖之内,静静地等待救援。 岑平很快就得知到了消息。 这府衙里毕竟都是他的人,周谔再怎样,也不能一手遮天。他总能探听到万宁的消息。 “没想到这周提刑竟然将万宁收监了?”岑平心里自然焦急万分,这孩子身子刚好一些,就被关进那阴森寒冷的牢房里,这身子怎么受得了。 这样想着,便让报信之人一些银两,让他去准备些厚实的被褥、好吃的佳肴送给万宁。 然后他也没有去找周谔理论,径直出了府就往家里赶去。 他已经将第一审情况打听清楚,关键的几个证人他也派人去调查了。现在,他觉得必须去找雀尾把事情弄清楚,万宁到底是如何认识这吴善的。 被收监了的万宁一直坚信岑平他们会想到办法救她出去的。 可是等了两日,既不见周谔放人,也不见他再提审,万宁又不能与外界联系,她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了。 这日傍晚,万宁正坐在牢里数稻草。就见给她送饭的狱婆悄悄对她说:“大事不好,出事了,四姑娘。” 万宁眼皮子一跳,忙凑上前去问道:“出了何事?” 那狱婆前后左右张望了半天,才低声对万宁道:“通判出事了,听说已被周提刑软禁起来了。” 万宁大惊,急切问道:“为何会如此?可是因为我?” 狱婆附耳说道:“那个告姑娘您的江氏, 死了!” 万宁脸色大变。 死了?江氏死了?那这些事不是更查不清了吗? “她是怎么死的?她的死和通判有何关系?” 万宁问道。 “听说周提刑怀疑是通判杀了江氏灭口,以防她将姑娘你拖下水。”狱婆道。 万宁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个糊涂蛋。” 狱婆不知道她这是骂周谔呢,还是骂岑通判。 “父亲怎么可能会杀江氏?如今这种情况,江氏在才能查清事情原委,江氏死了事情才真正陷入僵局,我父亲怎可能如此糊涂。这周提刑为何总是与我们过不去?他就不能用他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听了万宁的话,狱婆明白万宁骂得是周谔。她其实也觉得周提刑破案总有些…急功近利。 第105章 被营救 - 谋春 - 玉糖梨 江氏被杀的消息让万宁感到很震惊。 原以为江氏告她只是芙蕖为了报复使得小伎俩,她根本不担心周谔能以谋害吴善给她定罪。 相反的,虎彪的死明明是被人害死的,若是周谔再查下去,定能查出新的线索。 可现在江氏却死了,而且死后还直接导致了岑平被软禁,那只能说明江氏死后,有证据指向了岑平。 岑平是朝廷命官,周谔若仅仅只是怀疑,绝不敢将他软禁。 他既然敢这么做,那说明至少有证据指向了岑平。 万宁感到很懊恼,她知道是自己轻敌了。 江氏诬告她时,她推断最有可能指使江氏的就是芙蕖,那些细节也只有芙蕖知道。 加上虎彪中了莽草之毒而亡,这一切都和芙蕖有关,所以她觉得只要自己拖延住时间,岑平、周谔都会查出线索找出芙蕖已证她的清白。 更何况,她很清楚周谔没法给她定罪,他关押着自己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找不到芙蕖,他最终只能放人。 但现在江氏一死,局面就不一样了。 她还在牢内,岑平也没了自由,周谔似乎已被幕后之人牵着鼻子走,接下去这个案子的走向只会对岑平、对自己甚至对岑家越来越不利。 万宁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可狱婆毕竟只是底层人物,她打听不到案发时更多的事。万宁便想要见周谔,于是托了这狱婆帮忙带个口信出去。 可狱婆却对她说:“四姑娘,通判对我等下人都很和善,故而照顾好姑娘您我们都不会推辞。可若说带话给周提刑,那是断断不能的?” 万宁不解,问道:“为何?我只需带个话,这并不违反律法。” 狱婆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四姑娘,实话和您说了吧,周提刑他叮嘱过,在江氏案查清前谁都不准见您,也不准您见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会见你。他还和这边的牢头说了,哪怕是您说要认罪了,都不用搭理。” 万宁心猛地一沉,顿时脚底生寒。 她明白了,周谔这是准备困着她,直到把所有证据都做实了为止。 此事如今牵扯到了岑平,加上周谔这一心想将他们定罪的态度,让万宁肯定幕后黑手绝不是芙蕖这样的小人物。 可如今,自己身陷囹圄,无计可施,她该如何自保,如何救岑平呢? ********* 夜沉如墨。 牢房里幽暗森冷。 万宁看着岑平之前让人给她准备的厚被褥和一些干粮点心,心里头越发难过。 这一次,她真得觉得事情有些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岑府众人现在应该都在努力营救岑平吧?岑昶冲动偏激,可别落入别人陷阱才是。岑旸才智过人,他会想出办法吗? 而自己院中的雀尾、浅喜、崔妈妈不知道如何了?她们定是急坏了。 还有岑老太太,虽然在一起时间不长,却待她如亲孙女一般的老太太,知道她被关押,儿子也被软禁了,可别急出病来呀。 万宁思绪万千,头昏脑沉。她身陷茫茫的黑暗中,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更想到了已经失去的亲人。 孤单寂寞无助如潮水一般涌向她,一层一层地将她包围起来,不能呼吸。 她如同落水之人一般在深不见底的水中挣扎、求生。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如同救命的绳索一般落到水中,来到她的面前,让她看到了希望。 她顺着这绳索不断往上浮爬,终于,她突破水面,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她似乎还看到了父亲和母亲,他们在岸上朝她招手。 “爹、娘,孩儿没用,什么都做不了。”万宁哭着游上岸,奔向他们,跌入爹爹宽阔温暖的怀抱。 “不,咸儿,你可是爹爹的骄傲,你已经很厉害了。”爹爹搂着她,柔声夸赞她。 “孩子,你做得够好了,你才十五岁,能有这样的洞察力和行动力,已经超越了很多同龄的孩子。”娘亲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安慰她。 万宁转身又抱住了娘亲,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娘亲,不要扔下咸儿,咸儿觉得好孤单好害怕好辛苦,分不清这世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好,好,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这么难过。” 得到允诺后,万宁一直漂浮不定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滋荣,你胆敢就这样带犯人离去?你这是知法犯法。”一声怒喝如同惊雷在幽暗的牢里炸响,惊得牢里的犯人都纷纷爬起张望。 一身水纹深紫襕袍,罩着乳白色对襟袄褙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站在大牢通道内的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来的云千春。 他怀里抱着的是如小猫一般蜷缩着的万宁。 面对周谔的阻拦,云千春质问道:“周提刑,知法犯法的是你。你于无证之下,扣押无辜,意欲何为?” 云千春锐利的目光让周谔有些心虚,他辩道:“她是谋害吴善的嫌疑人,怎是无辜?” 云千春驳道:“吴善若是醉酒饱腹而亡, 就没有所谓的谋害者,那些吃的难道还有人强行给他塞进肚子里不成?既然是自己吃下去的,那就没有谋害之说。” “就算吴善之死没有证据证实是被人所害,但现在江氏死了,江氏明显是被人杀害的。经查她素来与人无冤,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她状告了岑万宁,招致岑家杀人灭口。” 云千春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道:“朴良兄,你为何不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万宁谋害吴善之说根本无法定罪,既然无法定罪,岑家为何要杀江氏?江氏一死,对他们才是最不利的。只有江氏活着,他们才有机会找到真相。江氏现在死了,岑通判反而成了嫌疑人,朴良兄,你真当岑通判和万宁是傻子吗?” 周谔目光一沉,幽幽说道:“滋荣,你的意思是我是傻子吗?” 云千春再叹一口气:“朴良兄,你不是傻,你是太想立功了。” 说完,不等周谔再说什么,云千春抱着昏睡的万宁,越过周谔,走出了这府衙大牢。 第106章 情谊在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美好的梦。梦里爹娘还活着,还会像以前那样护着她,她带着弟弟在辽阔的大地上奔跑嬉戏,天地间他们一家幸福而又快乐的生活着。忽然,跑着跑着的万宁绊了一跤,她跌倒在地,头似乎磕了一下,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姑娘,姑娘,你醒了?”万宁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浅喜在叫她。努力睁开双眼,浅喜满脸泪痕的脸映入了眼眸中。“浅喜~”万宁虚弱地唤了一声,只觉得嗓子发干,如同火烧。“姑娘,你可醒了。”浅喜喜极而泣。“姐儿醒了?烧退了吗?快叫郎中来瞧瞧。”端着热汤进来的崔妈妈听见动静,瞧见万宁睁开了眼,赶紧吩咐小丫头去喊郎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万宁透过芙蓉纱帐,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隔着帕子在为她诊脉。“四姑娘已无大碍,只是之前病体未愈,又染了风寒,这才病上加病,烧了几日。现烧已退,人也醒了,只需按时服药,好好休养即可。”老郎中对崔妈妈说道。崔妈妈忙不迭地感谢,吩咐浅欢送郎中出去。浅喜则赶紧捞起芙蓉帐,跪坐在万宁床榻前给她喂水。几口清水入喉,万宁觉得舒坦一些了。哑着嗓子问道:“浅喜,我不是在大牢里吗?怎么回来了?”浅喜哽咽道:“姑娘可别提那倒霉事了,竟有这样的官,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您拘押进了牢房,您都病得昏迷了,也不让我们保了您出来。主君也被他软禁在府衙内不得回,我们急得都想去劫狱了。幸好,幸好云郎君来了,是他救您出来的。”“云郎君?是云千春,云院事吗?”万宁问道。“正是,正是那日在袁府见过的云院事。”说话的是匆匆进屋来的岑菁。她刚在老太太屋里,听说万宁醒了,急忙就过来看看。万宁头痛欲裂,她只记得自己在监牢里,蜷缩在黑暗中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解困。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浑浑噩噩间她好像掉进了水里,然后似乎又被救了上来,看到了爹娘,她投进爹娘的怀抱,安稳的不想醒来。 “阿宁,要不是云院事闯了大牢把你抱回来,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岑菁坐到床边,拉着万宁的手抹着泪。 抱回来~万宁想到爹娘的怀抱,难道…她是扑进了云千春的怀里吗? 万宁想到这种可能性,只觉得头更痛了。 岑菁看着万宁呆怔的模样,以为她病得难受。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还好啊? “阿宁,你也别想太多了,这案子有云院事在一定能够顺利解决的。云院事说了他一定会还爹爹清白!”岑菁说道。 万宁回过神来,双手撑床想要坐起。 岑菁赶紧按住她,劝道:“阿宁,你是要喝水吗?你别起来,让下人去倒。” 万宁摇摇头,道:“我躺得身上疼,还是想坐起来。” 浅喜赶紧上前扶着万宁坐起,靠在床头。 “姐姐,云院事呢?”万宁想马上知道案情的具体情况,她得破局救岑平。 岑菁道:“云院事与雀尾去查案子了。他说他来得急,没带助手,只能借雀尾一用。娘亲见你一直发烧昏睡,就替你应下了。” 万宁点点头,道:“云院事特地赶来帮我们,自然应全力相助。”顿了顿,又问:“云院事是如何知晓此事的?他怎会这么快就赶来? 岑菁道:“云院事并未回京过年,他这次是陪母亲去其老家扬州过年。大哥书信于他,告知他周提刑巡查至此,受理了江氏告你谋害其夫之事。之后,并未收到她的回信,想来他是收到信后就立马启程赶来,故而也就花了两三日时间就到了。” 万宁心头微动,想到他一接到信就过来相救,竟觉得心底泛起丝丝甜味。 “他到之时,正逢狱中有人偷偷捎了口信出来,说你病了昏迷不醒,我们都急坏了,他听说后立马就去了府衙,没多久就抱着你回来了。”岑菁说道。 万宁听到岑菁又说到抱着她回来,只觉脸儿发烫。她轻轻干咳两声,然后说道:“姐姐,祖母还好吗?大家都还好吗?” 岑菁点点头道:“除了你和爹爹,大家都还好。祖母一开始听说你和爹爹被陷害,急得差点病倒,后来大哥说他有办法救你们,请祖母一定要养好身子等你们回来,祖母这才稍稍安了心,每天正常饮食作息,静待佳音。” 万宁听说老太太没事,心里好受了些,决定等她稍微有些力气了,就要去看看她。 “祖母现在在午睡,等她醒了知道你已经醒了,一定会马上过来的。”岑菁说着,叹了口气,如今爹爹被周提刑软禁,不知如何了?云院事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线索。” 万宁见状,伸手拉住岑菁的手,道:“姐姐别担心,云院事的本事上一次你也见到了,我相信他一定能为我和父亲洗刷冤屈。对了,姐姐,大哥也认识这个云院事吗?” 岑菁道:“认得。小时候我们在京城,大哥还和他一起玩过呢。那时候我太小了,有些记不得了,大哥可记得清楚。而且他们之间偶有书信往来,所以彼此即便多年未见,还是有情谊在。” 万宁道:“那那次在袁府,大哥竟没来得及和他见上一面。” “其实那次大哥是约了云院事第二日见上一面,可惜出了袁若月的事,云院事也没有再待,而是直接出发去了扬州。听说云院事的母亲比他晚两日从京城出发,他们是要到扬州汇合的。”” 万宁静静地听着。 岑菁这几日也是压抑得很,今个总算找到说话的人好好说说话了。 “阿宁,你可不知,家里出事后每个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又不知从哪着手。一开始还有爹爹在,能有办法,后来爹爹也被陷害了,留下我们真得要急疯了。”岑菁说着,落下两行清泪。“幸好老天有眼,云院事就在离我们不远的扬州,他先救出了你,下一步就能救出爹爹,对不对?” 万宁使劲点了点头,对于云千春,她莫名地就很相信他。 第107章 雀尾回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刚醒,身子还很虚弱,岑菁与她聊了一会便回了雅丽居。 之后,老太太也过来瞧过了她,就连一向不待见她的房氏也差人送来了一些补品,让崔妈妈熬了给万宁吃。 冬日天黑得早,酉时一过,夜幕便落了下来,万宁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间就听见了雀尾的声音。 一个激灵,万宁猛地就清醒了过来。 “是雀尾回来了吗?”万宁伸手撩起芙蓉帐,探出脑袋喊道。 守在床榻边的小丫鬟浅欢正闻声快速上前,柔声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是雀尾回了吗?让她来见我!”万宁道。 浅欢赶紧出去唤人。 一会子的功夫,雀尾、浅喜、崔妈妈都涌了进来。 万宁已自个儿撑着坐了起来。 长发披散垂在胸前,脸色苍白,因这段时间经受了生病和牢狱的折磨,刚刚有些圆润起来的小脸又瘦了下去,下巴尖尖,双眼显得越发大了。 雀尾瞧着万宁憔悴的模样,一向冷情的她都觉心头发紧,很是难过。 早知道那日她就该宰了吴善、虎彪、刀疤、芙蕖,留下这几个祸害,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姑娘病体未愈,还是躺着说话吧。”雀尾跪在万宁床榻前,低声劝道。 万宁摇摇头道:“躺着就觉得脑袋昏沉沉,难以清晰思考,还是这样好。” 看到雀尾一脸的愧疚之色,万宁不由反劝道:“雀尾,此事与你无关,歹人想要为非作歹,谁都拦不住。” 说着,又问道:“你和云郎君是去查案了吗?江氏是如何死得?可有线索?” 雀尾道:“江氏被发现死在了小树林里的一个陷阱里,仵作验尸是被人掐死的。” 万宁问道:“那是如何和通判扯上关系的?” 雀尾道:“仵作验尸发现江氏指甲缝里有皮肉血迹,推断江氏抓伤了凶手,正巧通判脸上有抓伤,周提刑便认为通判嫌疑最大。” “可查明通判脸上的伤是如何来得?”万宁再问。 雀尾道:“出事后便再未见到通判,今日云郎君打听到通判一直说这伤是在兴业坊的水井巷被一野猫子抓的。结果他一回到府衙就听说发现了江氏的尸体,不等他问清楚,周提刑便将他软禁了。” 万宁自言自语道:“这事情也太巧了。” “嗯,云郎君也道若是通判说得是实话,那这事就是有预谋的栽赃陷害。”雀尾道。 万宁点头,问道:“云郎君可是住在驿站?” 雀尾道:“不是,云郎君就住在府里的客房中。” 见万宁面露惊讶之色,雀尾便解释道:“云郎君一到秀州便直接去了府衙大牢救您,待救出您后就将您送回了府里。府中自通判被软禁后,上上下下已是人心惶惶。主母听闻云郎君知微善断,便做主请他住在府里,并告知府中下人听从云郎君差遣,协助他查清此事。” 万宁轻语:“如此安排甚好。若是我能见一见他就好了,这样也能知道更多更细案子的事。” 雀尾难得露了一丝笑,说道:“姑娘倒是和云郎君想的一样,他也说若是你醒来后能见一面就好了,如此他就能知道更多关于案子的细节。而且他还说…” “说什么?”万宁正听得认真,忽见雀尾停下不语,不由接口问道。 雀尾道:“他说姑娘您对事物观察入微,恐对此案已有思路,若能和您仔细谈谈,定能事半功倍。” 万宁听了,只觉耳根儿一红,低声道:“我与他相比,相差甚远呢。” 静默片刻,万宁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对雀尾道:“雀尾,你辛苦一趟去客房请云郎君到前厅一会,此案越拖对通判,对岑府越不利。因袁源之事,官家对秀州官员本就心有不满,若此事被周提刑上报于他,定会引得龙颜大怒,到时说不定还没等我们查清此案,通判都被罢官了。” “姐儿,您身子还未好怎能起身去外面,要是再染风寒,那可是会落下病根的。”崔妈妈心疼不已,自是极力阻止,“且姐儿您尚未婚配,怎能私见外男,这要是被人传出去,您以后可怎么嫁人?” 万宁道:“崔妈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顾得了这些。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能预知,还不如顾好当下。” 说完便让浅喜给她简单梳洗打扮。 可她的脚刚一落地,便觉天旋地转,险些一头载地上。 “姑娘还是上床躺着吧,以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哪里还走得了路。”浅喜见了也是心疼不已,一把搂住万宁的腰,将她扶回到了床上。 “雀尾,如此,你便去问问云郎君可愿来集福堂一趟。”万宁说完,不等崔妈妈开口劝说,抬眸吩咐浅喜:“你去安顿了柔菊、浅欢两人,若云郎君过来,可别被她们瞧见了。” 崔妈妈见状,知道拗不过万宁,只好说道:“你们快去办吧,我等会子去院门口将守门的婆子支开,可别被她们瞧见将来嚼舌根。” 三人便紧着时间分头行事。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雀尾引着云千春进了集福堂。 崔妈妈一早拿了茶点,诓着守门的婆子到那墙角暗处偷懒喝热茶去了。 云千春顺利进了院子,跟着雀尾到了万宁厢房门口。 浅喜安排柔菊去歇着了,说姑娘跟前要守夜,让柔菊守后半夜,这会子可去睡个觉,打个盹,养好精神。 柔菊这几日也是劳累,浅喜这样说她自然乐得去歇歇,这便去了下人房睡觉去了。 浅欢则被浅喜打发去灶间看火熬药,待云千春过来时,万宁屋外自然无人瞧见。 云千春一路过来,无惊无险,知道万宁已安排妥当。除了对万宁手下的几人做事能力表示赞赏之外,更对万宁又多了一分欣赏。 从在袁源家中看到她开始,他便觉得这是一个与众不同,极具魅力的小娘子。 这次去大牢救她,他对她更是多了怜惜疼爱之情。 她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却敢直面世间的丑恶和凶险,这是有多强大的内心和意志。 当她在他怀里落泪痛哭时,云千春油然生出了要护她一世的豪情。 所以今晚他才会不顾男女大防,人伦规矩,冒险进入后院见她。 他想要亲眼见她安好,想要亲手为她洗刷冤屈,想要见她,很想很想。 第108章 夜访之 - 谋春 - 玉糖梨 屋内红烛盏盏,罗帐轻盈。 崔妈妈虽然没有再阻止万宁私会云千春,但她还是吩咐浅喜要拉下罗帐,让云千春坐在屏风前,不能靠近床边。 她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如今含苞待放,芳华正盛,她怎能轻易让人采撷了去。 云千春进了屋内,解下披风交给了浅喜。他倒不是怕冷,而是担心过来的路上被岑府的下人瞧见,便披上这颜色黑漆如墨的披风,戴上帽子,夜行而至。 提袍坐于玫瑰圈椅上,看着眼前的四扇屏,上面画的不是寻常的梅兰竹菊,而是荷花。 第一幅画的是一片半开半卷的荷叶,荷花则是含苞待放的形态。 第二幅是一片完全展开着的荷叶,荷花则是半开的形态。 第三幅画了一片卷着的小荷叶,一片正面敞开着的大荷叶,一枝粗壮挺直的花茎顶端是一个含苞欲放的荷花苞。 第四幅画的仍是一片卷着的小荷叶,一片正面敞开着的大荷叶,但荷花则是一支盛开,一支含苞待放。 这荷花四条屏所绘的荷花基本都是未开放的状态。 不知为何云千春看着这四幅笔法精妙,画风写意的荷花图,开口问道:“四姑娘,这荷花四条屏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万宁侧卧在床榻上,隐身于芙蓉罗帐内,忽然听得云千春问她画作之事,不由一愣,反问道:“云郎君可是觉得这画不好?” 云千春笑道:“当然不是,只是觉得倒少有见着画荷画得如此精妙的。虽都是未开和半开的荷花,但形态逼真,笔法自然流畅,看得人心神舒畅。” 万宁听了,低头浅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云郎君谬赞了。” 云千春聪慧过人,即刻明白这画是何人所做,不由轻声惊呼:“这画竟出自四姑娘之手么,真是太妙了。某只知姑娘善推论,却不想丹青也是如此精通。若是得空,某可否请姑娘赐画一幅,做成玉屏置于书案上。” 万宁连忙回道:“云郎君两次相助,小女子无以为报,待这案子水落石出时,定会献上拙作以示感谢。” 云千春自是连番说谢。 站于一旁的崔妈妈见这两人不谈正事,谈起作画来,不由轻咳了两声。 这云千春在集福堂待的时间越久,风险就越大。她只盼两人快些将案子说完,然后雀尾赶紧把这云千春送出集福堂,如此她才好安心。 可这两人不抓紧时间谈案子,好端端地谈什么作画之事,崔妈妈真是那个心急如焚。 万宁听了崔妈妈的提醒,自知不好再耽误时间,便开门见山说起了案子。 她从芙蕖、胡四毒杀祝妈妈之事说起,将自己当初怀疑芙蕖是同谋却没有实证之事也说了。 接下去他们在千春楼偶遇芙蕖被虎彪殴打,岑昶遭遇“仙人跳”,她在兴业坊与江氏相撞赔了鸡蛋钱,后吴善死亡,江氏受刑越讼,她为自保躲避刑罚,自愿收监入狱等等等等诸事都与云千春说了。 且她深知破案过程中细节之重要,故而说得较为详细。 云千春听得仔细,虽然这些事他都已经调查知晓,但其中细节还是由万宁这种亲身经历之人告知更为详尽些。 今晚回到岑府后,他与岑旸、岑昶一起用了晚饭,对今日所得线索与他二人分析了一通。 虽说岑旸也是才智过人,但他更精于读书谋略,要说断案推论,那还是万宁更胜一筹。 所以万宁所言都是该简简,该详细叙述就说得细致,对云千春侦破此案很有帮助。 “不知云郎君可有线索查出杀害江氏凶手?”说了那么久的话,万宁觉得有些气虚,但她却不觉得辛苦,只想快些破案。 “四姑娘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查出凶手。这个案子涉及的死者不仅仅是一个江氏,我倒觉得吴善、虎彪都可算是这个案子的死者。” 万宁惊道:“虎彪之死确实有疑,他一个卤味铺子的老板,常年与各种香料打交道,怎可能会分不清八角和莽草。可吴善的死已验明是醉酒饱腹伤及肺腑致死,怎么?他的死也有可疑吗?” 云千春道:“原本吴善之死并无可疑,可自那江氏宁愿受罚也要状告于你,我便想着这吴善死得也太是时候了。基于本案已出现三名死者,我已书信于大成朝第一仵作沧岄,请她过来复验。” 万宁有些担心地说道:“此人我也听说了,极其精通验尸之法,因她验尸而破获的案子举不胜举。他若愿意赶来相助自是如虎添翼,我父亲定能早日昭雪。 只是京城路途遥远,即便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也要半个多月才能到秀州,到时怕是…” 万宁想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但觉这话说得太过失礼,便又将这最后一句咽回了肚子。 云千春知道万宁所担心的,他赶紧解释道:“四姑娘莫要担心,不瞒您说,沧岄姑姑与我家交情甚好, 我和娘亲邀了她今年一块到我娘娘家扬州过年,故而她已快到南边,我书信于她,请她务必转道来秀州一趟。想必明日就能到了,即便有所耽搁,那后日必能到。” 万宁点头称好,心中更觉安心不少。 要是三名死者死因存疑,那沧岄一来定能查验个明白,到时候,云千春的推论加上沧岄的验尸,她相信此案一定会真相大白。 万宁想说到时黄花菜都凉了,但觉这话说得太过失礼,便又将这最后一句咽回了肚子。 云千春知道万宁所担心的,他赶紧解释道:“四姑娘莫要担心,不瞒您说,沧岄姑姑与我家交情甚好,我和娘亲邀了她今年一块到我娘娘家扬州过年,故而她已快到南边,我书信于她,请她务必转道来秀州一趟。想必明日就能到了,即便有所耽搁,那后日必能到。” 万宁点头称好,心中更觉安心不少。 要是三名死者死因存疑,那沧岄一来定能查验个明白,到时候,云千春的推论加上沧岄的验尸,她相信此案一定会真相大白。 第109章 亲自查 - 谋春 - 玉糖梨 第二日清晨,天色灰蒙。 万宁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三个时辰,天一亮便睁开了眼。 虽然身子虚软无力,但头脑却是一片清明。 昨晚和云千春探讨过案子之后,万宁觉得这案子已不是她之前想的那般简单,若想要真相,她必须亲探现场,看个究竟。 可吴善身亡已有五日,江氏被杀也过了三日有余,案发现场还能找到多少线索呢? 倏地起身,自个儿挑起罗帐穿上鞋,一边喊浅喜,一边就往衣柜而那边去了。 守了一夜的浅喜正在屏风那头打着瞌睡,忽然听见万宁喊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过身就看到万宁已经在衣柜里翻衣服了。 “姑娘要找什么?让奴来寻,您快回床上歇着,可被冻着了。”浅喜伸出手去扶住万宁的胳膊,想要先扶她上床。 虽说屋子里暖炉烧得旺,可穿着单衣就在屋里行走那也是会着凉的。 万宁却没有要回床上去的意思,她翻出一套黛蓝澜袍,抖开穿上身,来不及系上腰带,便走去了菱花镜前,要浅喜将她的长发盘起。 “姑娘这身装扮是要出去?”浅喜跟了万宁这么多年,一看她拿出这套男装就知道她要出去。可她身子还没好利索啊。 “知道还问,浅喜,快帮我梳头,再唤人打盆热汤与我净面梳洗。”万宁急匆匆地吩咐着。 浅喜麻利地抓起梳妆台上的篦子,小心翼翼地将万宁一头青丝在头顶盘卷成髻,再拿了檀木簪子簪牢。 手上干着活,嘴上也没闲着,一边冲着门外唤柔菊、浅欢取清口膏、杨柳枝、热汤来给万宁洁齿净面,一边说道:“姑娘您就算要出去,也不必如此着急,这才辰时一刻呢。您昨个儿睡得晚,今个多睡会无妨。” 万宁照着镜子拿纤纤玉指抚了抚额上细碎头发,语速极快地说道:“我瞧着要变天,若是下起雨来就糟了。” “这有何糟糕的?”浅喜不明白。 万宁心里头着急,实在无心与浅喜细说,见柔菊、浅欢将晨间洗漱用品端了进来,立马起身快速梳洗。 之后,套上青色袄褙子,喊来雀尾就要出门。 闻讯而来的崔妈妈眼见拦不住,只能塞给雀尾两个葱花馒头,让她务必盯着万宁吃下充饥。 “姑娘准备先去何处?”雀尾紧随着万宁往外赶,同时不忘将手中的葱花馒头递给她,紧遵崔妈妈的嘱咐盯着万宁一口一口地将这馒头咽下肚。 一个馒头落肚后,万宁才说道:“去小树林江氏死的地方。”一顿,转头问道,“雀尾,你和云郎君可去过那儿?” 雀尾道:“去过。云郎君还去了上次昶哥儿出事的小木屋,还有五家坡吴善住的草棚。” “可有发现?”万宁问道,脚步却没停下。 雀尾回道:“云郎君未与我细说。姑娘,您不与云郎君一同去吗?”雀尾瞧着万宁没走几步路便喘得厉害,心里头也是担心她身子吃不消,便提议她约上云千春一同前去。 万宁摇摇头。 昨晚她确实想过跟着云千春一同去查此案,但早晨醒来后她想清楚了。 此案幕后之人既然敢陷害岑平这个朝廷命官,那必是不简单,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别人为他们洗刷冤屈。 何况按昨日云千春推断,这案子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说明幕后之人心狠手辣,她不想连累云千春身陷险境,毕竟他没有义务必须帮他们查清这个案子。 救出她,让她恢复自由,已是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接下去的事,她还是想靠自己查清真相。 雀尾见万宁摇头不语,也不多问。快走几步赶去马厩备了马,待万宁到了后门,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骑着马到了小树林的外头,万宁便下了马,步行入内。 雀尾暗叹:自家姑娘和云郎君还真都是小心细致之人,昨个云郎君也是步行进入树林,说是怕马蹄飞踏,将现场破坏得更加厉害。 “雀尾,你在前面引路。”万宁只顾专心看着脚下,生怕漏掉沿线线索。 雀尾在前面小心带路,万宁快她则加快脚步,万宁慢她便放慢脚步,十分耐心。 到了江氏遇害的陷阱边,万宁才抬头看了看四周景致。 青苍苍、浓郁郁的松树在冬日里依旧丰盈挺立,针尖上挂着霜,如同水晶般闪着异彩。 再看这陷阱,上面盖着枯藤杂草编织起来的遮掩物,万宁伸手抬了抬,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她一个人双手用力也能费力抬起。 推开掩盖物,下面便是江氏陈尸之地了,虽然洞口较大,但里面空间却小,且深度远远不到一人的高度。 “云郎君说这个陷阱应是废弃许久的一个捕猎阱,从洞口的大小看应是猎户们挖了逮野猪、豪猪这类稍大的猎物,若是逮兔子、黄麂之类的洞口无需挖这么大。”雀尾见万宁蹲在陷阱边,拿手撑着下巴在思考,不由将昨日云千春在此处说得一番话转告了万宁。 万宁听了,果然抬头看着雀尾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是……云郎君说的?可是若是为了捕抓野猪这类稍大的猎物,这么浅的陷阱野兽掉入不是一蹬脚就能爬出去了吗?” 雀尾便继续道:“云郎君还说这陷阱里的泥土与外面周边的泥土一致, 应是废弃久了,外面的泥土被雨水冲入这陷阱中,不断沉积而垫高,使得这陷阱的深度变浅了。” 万宁看着这陷阱里的泥土,点点头对云千春所言表示赞同。 再看这陷阱里头的泥土上有着一双脚印和一个臀型印记,万宁可以想象当时江氏便是以这种蜷缩着膝盖蹲坐的姿势陈尸于这陷阱之内的。 “好奇怪,为何这脚印和臀印会这般深?”万宁看着陷阱内泥土上的印记自言自语道。 雀尾也蹲下身看了看,却没有做声。 看来云千春昨日并未提及这个问题。 万宁蹲在一旁静静地想了良久,然后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掩盖物上。 她站起身,走过去在这枯藤杂草上一寸一寸地查看起来。 神情专注,聚精会神,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 第110章 女仵作 - 谋春 - 玉糖梨 来人静静地站在万宁身边,看着她弓着腰在那翻查陷阱的遮掩盖子。 虽然她身形瘦弱,头发也有些散落下来,小脸也未施粉黛,但那专注认真的样子,却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一样美丽。 “找到了,只要再去看看江氏的尸身,就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了!”万宁忽然惊喜轻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四姑娘您发现了什么?”来人见状,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万宁一惊,侧头一瞧,就见云千春立于松树旁看着她,眉目温润,气韵高洁。 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 “云郎君是何时到这的?”万宁没想到云千春今日还会到此,颇有些意外。 云千春温和笑道:“我也是刚刚到此,见四姑娘正仔细查看现场,不敢打扰,不知四姑娘有何发现,这般喜悦?” 万宁的目光看了眼云千春身边的妇人,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 云千春回过神来,赶紧介绍道:“四姑娘,这位就是我昨晚与你提及的沧岄姑姑。” 说着,又对这位妇人道:“姑姑,这位就是岑四娘。” “您就是名震大成的女仵作沧岄吗?我娘……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今日竟有幸见到了。”万宁没想到以前常听娘亲提起的大成验尸第一人沧岄就是眼前这位妇人,惊喜若狂,不禁笑逐颜开,上前两步朝她行了礼。 沧岄冷漠地看了一眼万宁,在对上她的双眼时,闪着精光的眼睛不由眯成了两条细缝,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万宁以为她是对自己的装扮表示疑惑,便解释道:“外出查案还是男装方便些。” 沧岄没有说话,收起讳莫如深的目光,冲着万宁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冷面冷情的样子倒是和雀尾是一样的。 万宁和雀尾这样的相处惯了,自然不在意沧岄这性子,何况她也觉得常年和尸体打交道的人,性子冷些才更正常。 “四姑娘现在可否告知刚刚有何发现,我听你所言还需去江氏尸身上证实?”云千春再次问道。 万宁摊开手掌,上面有两枚断裂的指甲。 “我查看了这陷阱里的印记,上面有江氏蜷缩蹲坐的痕迹。这陷阱深度不够,要将一个成人藏于里头,自然是要将她蜷缩起来才能放入。但我想起江氏身高一般,体态也很轻盈,和我相比重不了多少,那为何陷阱里的印记会这般深呢?” 云千春闻言朝陷阱望去,陷阱里的印记确实很深。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万宁的掌心上,那粉嫩的小手半拢着朝上,两枚断裂的指甲静静地躺着。 云千春嘴角不由微微扬起,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她果然极其聪慧,已经发现了最关键的疑点,且还找到了证据。 沧岄瞥了一眼云千春,见他含笑不语,知他想将表现的机会留给万宁,便很配合地说了一句:“也许是这泥土比较松软,所以尸体留下的印记较在其他泥土上要深一些。” 万宁尊敬地冲沧岄笑了笑,然后说道:“泥土松软确实会让尸体陷得更深,但却不应该造成脚印更深,臀印更浅的现象。” 沧岄本就寡言,此时更没有接话,但眼里已经露出了赞同和欣喜的目光。 万宁继续道:“若我是凶手,杀害江氏抛尸此处,定是先将其身体放入。因陷阱浅,不可能直接竖着将尸体扔入,如此尸体便不可能脚先进入陷阱。凶手将尸体背靠阱壁,臀部坐在阱底,因陷阱宽度不够,只能将尸体的腿蜷缩起来,如此才能将江氏的尸体整个藏进陷阱。 可是若是这样,那么受力最大的应该是臀部,而不是脚部。甚至因为尸体的腿部是凶手用力将其蜷缩起来的,尸体根本不可能再在脚上用力,所以脚印应该极浅才是,但实际却不是如此。 我便推测,之前认为的抛尸到陷阱里恐怕不对,这陷阱不是移尸现场,更有可能是作案现场。 而江氏,不是被人抛尸到这里,而是自己躲进了这个陷阱。 我推测,江氏一路在小树林中奔跑,凶手在后面追赶。跑到此处江氏发现了这个陷阱,便跳下去想要藏身躲避凶手的追杀。 可是她跳下去后发现这个陷阱极浅,并不容易藏身。她只能整个人用力下蹲,臀部也坐到了泥土上。只是整个过程受力点最大的是脚部,如此脚印便变得非常深。然后,她伸手将旁边的遮掩物推过来想要盖住陷阱,防止凶手发现。 可这个遮掩物虽然是枯藤杂草编织,但因废弃久了,夹杂滋生了许多其它杂物,重量并不轻。我刚试过,在外面一个人抬起都要花些力气,何况是蹲在里面需要将盖子举过头顶移动过来的江氏,她肯定要花比我大许多的气力才能做到,且她的双手必须要抓牢甚至手指嵌入这盖子才可能移动,我便想到之前狱婆曾与我说过,江氏的指甲缝里有血迹,怀疑是抓伤了凶手留下的。可除了抓伤凶手这一条,指甲缝里有血迹也有可能是异物伤到了指甲肉留下的。 顺着这个思路,我一点点翻看这遮掩物,竟真得被我在缝隙里找到了断甲。但是不是江氏的断甲还需查看她的尸身才能知晓,故而我才说要去查验江氏尸体。” 万宁话音刚落,就听沧岄说道:“你的推断很有可能是对的,这指甲极有可能是江氏的。” 万宁面露喜色,连忙问道:“沧岄姑姑,您已经验过江氏尸身了吗?” 沧岄点点头道:“我昨日深夜到了秀州,便直接去了义庄查验了本案涉案的尸体。好在现在正值寒冬,加上此处义庄又挖了地窖存尸,故而尸身保存还算不错。我查看了江氏的尸体后,发现她的右手有三枚指甲断裂,左手有两枚。指甲缝里的血迹更似她指甲断裂后造成的伤,不像是抓人留下的伤痕,因为在里面未发现皮肉组织。” 第111章 作比对 - 谋春 - 玉糖梨 沧岄同万宁说完江氏手部检验结果,便走去陷阱旁。 只见她取出一双白色手套戴于手上,再将一件白色大褂子罩于外衣上,穿戴整齐后取出一皮质折叠工具袋,打开后里面插放着各种工具,有薄如蝉翼的柳叶刀,有精巧的镊子,还有各种万宁都不认得的工具。 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检查起现场的情况。 万宁在乐溪县也出过不少案发现场,那些县尉、衙差检查现场都是随意而又任性,每次要不是自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亲自查看,怕是很多线索就此忽视消失。 现在看到沧岄这般正儿八经地现场勘查,万宁似乎看到了母亲的身影。莫名的眼眶一热,眼角便噙了泪。 云千春站于一旁默默而视,万宁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似乎都牵动了他的心,他看着万宁水光微动的双眸,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沧岄检查完现场,用一块粗麻布托着寻找到的证物交给了万宁。 万宁有些恍神,木木地看着沧岄走向她,竟忘了伸手去接。 “四姑娘这是怎么了?”沧岄微皱了眉,对万宁的失神很是不解,但语气却仍是平静无波。 “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失礼了。”万宁在沧岄的询问声中回过神来,连忙伸出双手接过,怅然若失抱着歉,然后惶惶然看着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沧岄仵作,这是其余的断甲?”万宁问道。 沧岄“嗯”了一声,说道:“江氏双手指甲基本都有断裂,其中五枚是全部折断,其余有所撕裂,但没有全部折断。你找到了两枚,现在又找到了三枚,五枚断甲都要拿去比对,最终才能确认。” 万宁信服地点点头,对沧岄认真专业的查验精神表示赞同,口中不由感叹:“刮风减半,下雨全无,幸好这几日风小无雨,这些证据还能保存着。” 此话一出,沧岄与云千春脸色皆变。 沧岄性子冷些,脸部也常年保持着淡漠之色,所以变化还不是很明显。云千春的脸色就十分明显了,白皙的肌肤浮上一层奇怪的红晕,眼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万宁心细,不明为何这两人神色会有变化。是因为她刚刚说的话吗?这话是娘亲在世时常说的话,若是碰上极端天气勘察现场,万宁的母亲发出这样的喟叹。 “那我们现在要去义庄比对这指甲吗?”万宁心里略过一丝微不可言的奇异波澜,似乎是找到了某样东西,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沧岄和想了一下,说道:“我们一起去义庄,我将这指甲做好比对,完善验献,之后的事就由你们去查了。我得去找家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万宁听了,意识到沧岄日夜兼程,到了这秀州也没歇一歇便马上投入验尸,敬业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她想说比对之事还是由她和云千春去做,想了想沧岄应是做事有始有终的性子,而且验尸验献由她一手全部完成,那也会更权威些。 这样想着,万宁便没再多说,几人快步出了林子,骑马去了义庄。 义庄有周谔安排的人在那一直候着。 待比对完成后,沧岄将吴善、虎彪、江氏的验尸验献都交给云千春和万宁,有些疲惫地说道:“关于这三具尸体的查验情况我都详细记录下来,其中有些异状你们先自己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待傍晚到驿站来找我,我再与你们细说。现在我已精疲力尽,必须去休息了,便不与你们多说了。” 说着,再不多言一个字,骑上马绝尘而去。 万宁想要讨个好请她去岑府休息都来不及开口。 “沧岄姑姑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且粗中有细,极少有失误。”云千春踱步到万宁身边,见她神色惶惶,以为她担心案子,便出言安慰。 万宁侧过身子,微微颔首一笑,道:“沧岄仵作的验尸之法自是无人能比,我是见她为了此事如此辛劳,心中有愧,想要邀请她入岑府安住,以表心意。” 云千春淡笑轻语:“这点四姑娘倒不必放心上,沧岄姑姑喜欢自由自在,每次疲惫不堪时更愿意独处静养,所以我们随她便是。” 万宁点头称好。 “这三份尸检验献,四姑娘还请在此处查阅,若是拿走怕是不妥,以后难免会落人口舌。”云千春说着,扫了身后周谔安排的几名差官一眼,略带讥讽地说着话。 万宁自然懂他的意思,这验献要是被带走以后周谔若说他们篡改了验尸记录,那反而是不利于此案最后的侦破。 于是万宁便配合地站在义庄外想要打开卷宗。 “云院事,这不合规矩吧?”一位差官见沧岄走远了, 这才敢上前阻拦。 云千春脸色一变,愠怒道:“周提刑已同意我协助调查此案,你们竟然想阻拦吗?” 差官喃喃道:“周提刑是同意您协助办理此案,但没说同意岑四娘协助此案。她毕竟是涉案人员…的家人,且自身也有嫌疑,查看验献实在是不妥吧?” 云千春想了想,也不为难他们,先对万宁说道:“于法确实不妥,还请四姑娘回避一下。” 万宁看着云千春晶亮的双眸,秒懂了他的意思,马上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云郎君,我等先行一步。” “雀尾,肚子饿了,我们去吃石窟饼去。”万宁唤着雀尾,骑马走了。 兴业坊千春楼。 万宁和雀尾坐在二楼雅座吃茶品点心。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小二领着人上楼而来,寻到万宁的位置欣然坐下。 “云郎君果然听懂了我留下的话。你查案辛苦,这千春楼的茶点、饭菜都是秀州一绝,味道极好,快来尝尝。”万宁说道千春楼三个字时,故意咬了重音,带了一丝笑意。 云千春听着这和自己名字一样的酒楼名,也是无奈一笑,说道:“若是我有这银两,有朝一日倒是该买下这酒楼,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千春楼。” 万宁笑道:“那倒是不错的主意,如此以后我们来这吃饭可有优惠?” 云千春道:“自然是有的。” 万宁含笑为他倒了一杯茶。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2章 怪指印 - 谋春 - 玉糖梨 茶香四溢,入口软绵。 “这是小昆茶。”云千春品了一口,随即便报出了茶名。 万宁抿唇一笑,浅呷了一口,说道:“正是小昆茶,但这茶并非是此楼的名茶,此楼最有名的是白云茶。” 云千春道:“苏州白云茶,看来这店家是苏州人士。” 万宁笑道:“听闻这店家的娘子是苏州人,听闻云郎君母亲娘家是扬州,两地相距不远,不知是否也爱喝白云茶。” 云千春没有接话,含笑品茶。 万宁喝了几口茶水,这才问道:“不知沧岄仵作提到的异样之处是什么?” 云千春看了看半掩着的房门,又抬眸看了雀尾一眼。 雀尾意会,起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她则守住房门,以防有人过来。 这间雅座是万宁精心挑选的,是在二楼的最里边,既然有人在这雅座里,便不会再有人过来。窗外便是一条小巷子,鲜有人至,故而十分幽静,是说话的好地方。 云千春开始说起沧岄验尸结果。 “我们今日查得主要是江氏陈尸现场,故而我就先说江氏的尸身状况。”云千春道,“江氏的手指指甲断裂,且伤及皮肉,故指甲缝里有血迹,这点沧岄姑姑已做了详述。经比对,小树林现场找到的断甲确实是江氏的手指甲,这说明江氏手指指甲缝里的血迹应是她自己的。 这就证实了四姑娘你的推断,小树林的陷阱并不是江氏的藏尸处,而是被杀处。 再根据尸身情况可以确定江氏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脖子上有明显的指印,但奇怪地是江氏脖子上的指印只有左手的大拇指印,右手却似是小拇指的印痕。” 说着,恐万宁不是很明白,云千春伸出双手示范道:“一般情况下想要掐死某人,双手会掐住那人脖子,此时双手的大拇指会在脖子的前方,双手的另四个手指会在脖子的后颈处。” 万宁看着云千春的示范,瞬间明白了这指印奇怪在哪。 “那江氏脖子前端为何会有小拇指印?”万宁一边提出疑问,一边伸出手比划了几下,想要看看哪种掐脖子的姿势会造成这种印记。 云千春看着万宁双手划来晃去,脸上表情一会不解,一会疑惑,小嘴一会扁起,一会又微张,很是有趣,不由看呆了。 “云郎君,你看凶手会是这种姿势吗?”万宁朝着云千春的脖子,隔了一些距离,左手做出掐人脖子的姿势,右手将小拇指对准他的脖子前端,问道。 云千春道:“也只能是这种姿势了。” 万宁看着自己的双手,很是不解:“可这很别扭呀,凶手为何要用这种姿势,直接双手掐住江氏不就行了。” 话说完,万宁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难道,凶手右手只有小拇指?”万宁眨眨眼,将右手除了小拇指外的指头都收拢,只留一个小拇指比划。 云千春道:“一开始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若那人右手只有一个小拇指,要想正常使力,还是小拇指在后劲,其余无指的手压着前脖颈比较顺,不信你可以试试。” 万宁试了还真是如此。 那么还有哪种可能性呢?万宁根据云千春所说的用力顺不顺再去尝试,她猛地发现其实会造成小拇指在前,完全是因为有大拇指和食指牵扯的原因。 “云郎君,我明白了,会造成这种指印,只能是此人右手手指是完好的,但是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受了伤,无法用正常使用掐这种姿势,但他一只手又掐不死江氏,或者是一只手制约不住江氏,便整个人下压,压住江氏并用右手助力协助左右掐住江氏脖子。 因他右手拇指和食指受了伤,无法用力,其它三个手指又受了大拇指、食指的牵扯,不能大幅度分开往后脖颈去,所以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手掌的侧面,即小拇指的这面压着江氏的脖子,给左手以助力。” “聪明!”云千春忍不住击掌称赞,然后补充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凶手的虎口受了伤,导致他大拇指和食指无法正常的叉开。或者是整个右手都受了伤,导致指头无法用力,只能用手掌侧面助力。” “虎口受伤?”万宁呢喃低语,重复了一边这四个字。 “四姑娘是想起了什么吗?”云千春看她似是有所发现,连忙问道。 万宁道:“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二哥被绑架敲诈那次,雀尾飞刀伤了刀疤,伤处正是右手虎口。” 云千春道:“一开始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若那人右手只有一个小拇指,要想正常使力, 还是小拇指在后劲,其余无指的手压着前脖颈比较顺,不信你可以试试。” 万宁试了还真是如此。 那么还有哪种可能性呢?万宁根据云千春所说的用力顺不顺再去尝试,她猛地发现其实会造成小拇指在前,完全是因为有大拇指和食指牵扯的原因。 “云郎君,我明白了,会造成这种指印,只能是此人右手手指是完好的,但是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受了伤,无法用正常使用掐这种姿势,但他一只手又掐不死江氏,或者是一只手制约不住江氏,便整个人下压,压住江氏并用右手助力协助左右掐住江氏脖子。 因他右手拇指和食指受了伤,无法用力,其它三个手指又受了大拇指、食指的牵扯,不能大幅度分开往后脖颈去,所以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手掌的侧面,即小拇指的这面压着江氏的脖子,给左手以助力。” “聪明!”云千春忍不住击掌称赞,然后补充道,“准确地说应该是凶手的虎口受了伤,导致他大拇指和食指无法正常的叉开。或者是整个右手都受了伤,导致指头无法用力,只能用手掌侧面助力。” “虎口受伤?”万宁呢喃低语,重复了一边这四个字。 “四姑娘是想起了什么吗?”云千春看她似是有所发现,连忙问道。 万宁道:“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二哥被绑架敲诈那次,雀尾飞刀伤了刀疤,伤处正是右手虎口。”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3章 吴善案 - 谋春 - 玉糖梨 炸得金黄的石窟饼,香气扑鼻,又脆又好吃,但万宁却没了胃口。 她捧着青花素胎斗笠茶盏猛喝了几口茶,小昆茶的香郁之气压下了她胃里的不适。 “这么说吴善真得死于谋杀。只是为何那江氏不直接以这个理由状告我谋杀,她要是将吴善死于踏损作为我杀害他的手法,再捏造些别的证据来陷害我,我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脱身。”万宁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揉了揉腹部。不知为何,自从冬至那天过后,她总隐隐觉得腹部不舒服,特别是吃了东西以后。 刚刚她就因为贪嘴多吃了一块饼,这时候就觉得腹部胀鼓难受。 云千春自然瞧见了她的小动作,关切问道:“四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万宁微微一笑,说道:“只是腹部鼓胀,应是不克化所致,并无大碍。” 云千春心中担心,但又不好过于关心,便继续刚才吴善的话题说道:“江氏告你只是一个幌子,我觉得这次事件的目标其实不是你。” 万宁眉头微皱,低声问道:“难道会是岑……父亲?” 云千春脸色变得凝重,他想了想,说道:“若目标是岑通判,又为什么要这样兜兜转转。” 万宁觉得也是,凶手杀了三个人,他们也逐个理清死因,但却好像一直在外围打转,没有触碰到实质的感觉。 “那杀害吴善的会是江氏吗?”万宁道,“不过江氏毕竟是女子,长得也很瘦弱,未必能够杀人。” 云千春道:“江氏虽然是女子,但是要对付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男子,也不会很难。 吴善的一只手被雀尾砍了手指,另一只也被她折断,又伤了嗓子,其实他就是一个废人。 我去五家坡的现场看了,这吴善是躺在地上死得,并不是在床上。这和江氏所言天未亮出门吴善还睡在床上不符,十有八九是江氏为了逃脱罪责在撒谎。 且吴善死于子时,并非天亮之后,所以一切都是江氏的谎言。 她那日特地到兴业坊与你发生冲撞,引得周边乡邻的注意,又装惨博得你的同情,赔了她鸡蛋的钱。 之后她买了美酒佳肴,去了五家坡,让吴善吃下这些东西。吴善的手已经残了,已不能拿起酒盏、箸子等物,所以是江氏喂他一口一口吃下去,然后在他酒醉饭饱倒地后,又一脚一脚踏向他的腹部,直至内脏受损而亡。 云千春将案发场景通过口述进行了推测和描述。 低头喝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瞧了一眼万宁,见她没有抿着唇没有接话,云千春又继续道:“沧岄姑姑发现吴善腹部有一块紫色淤伤似是脚印的形状,吴善死前穿得单薄,凶手一直踏击他的腹部,所以留下了一块比较完整的脚印形状。 经过比对,这脚印同江氏的脚长度相同。同时,她还在吴善外衣上发现一些粘质土,同样的在江氏其中一双鞋子的底部也发现了这种土质。我去过五家坡那里的泥质并不是粘质土,我刚刚过来时绕去兴业坊一趟,看到那里的柳树和紫薇树下的泥土是粘质土。 也就是说那日江氏在兴业坊踩到了这种泥土,这泥土粘性大,一直粘在鞋底。晚上江氏踩踏吴善腹部时,泥土又粘在了吴善的衣服上。 所以基本可以确认是江氏杀了吴善。” 云千春一口气说完,满心希望得到万宁的夸赞,却见她眉头紧拧,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捂着嘴,脸色变得铁青。 不等他反应过来,万宁“哇”一声就吐了,随即一头就往地上载去。 云千春反应迅速,即刻起身跨前一步,伸手搂过万宁,在她脑袋磕地上之前将她捞了起来,搂进怀里。 顾不得男女有别,云千春轻拍她的小脸,不住唤道:“四姑娘、四姑娘,你怎么了?” 站在门外的雀尾听得屋内响动,推门进来就瞧见不省人事的万宁。 “我去喊郎中!”雀尾扭头就跑。 傍晚,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云千春牵着马来到义庄,然后又步入地窖。 沧岄正弓着身,脸儿靠近江氏的尸体,在那仔细检查。 云千春取了一块生姜在鼻尖轻涂,又拿出一块面巾蒙住口鼻。 “沧岄姑姑,您怎么又来到这义庄?我刚去了驿站找您,才知道您到了这。是还有什么疑点吗?”云千春见她沧岄眯起眼,眉头紧皱,便将旁边矮几上的几根蜡烛都点了起来。 地窖又亮了几分。 “江氏的死因是查明白了,但我睡醒后总觉得还查得不够细致,所以再过来看看。你也知道我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提前了半日到了秀州,这过于疲惫会让敏锐性降低,现在睡饱了,我还是再来看看才放心。” 沧岄一点点捏着江氏的腿,在检查有没有伤痕或者骨折。 偶然间抬眼瞄了下云千春,见他只是一人,便问道:“岑四娘呢?” 云千春叹了口气,道:“她病了。之前在狱中她就生了病,结果刚退了烧就硬撑着出来查案,晌午在千春楼晕倒了。 之后我才知道冬至以后她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郎中说是肠胃不动,克化不了食物引起的呕吐不适,后又感染了风寒,双症齐发,便严重些。 我知她身子不好,早该让她回去歇着的,唉……” 云千春满满的心疼与内疚让沧岄不由又抬眸看了看他。 “千春,你记得岑四娘在小树林说得那句话吗?”沧岄忽然问道。 云千春道:“是刮风减半,下雨全无那句吗?” “是的。那句话是蔓娘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沧岄直起身子,看着云千春说道。 云千春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吭声。 “她这是岑平的女儿吗?是房谷秋生的?”沧岄问道。 云千春不确定道:“至少表面上是的。” 沧岄道:“其实你也在怀疑对吗?” 云千春点点头。 “年岁也和那孩子一般大,长得也极像卢桦,特别是那双眼睛,如出一辙。可她若真得是那孩子,那蔓娘和卢桦去了哪?”沧岄喃喃自语道。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4章 又犯病 - 谋春 - 玉糖梨 夜半时分,天空突然飘起了雨。 浅喜想到今早万宁说怕天气有变,紧赶着出门,连早食都没有好好吃。 一个冷馒头下肚,又在寒风中骑马奔驰,晌午又吃了油腻的石窟饼,且听雀尾说姑娘饿极了一口气吃了两个,这才让肠胃再次闹腾起来。 浅喜心疼万宁,责怪雀尾不该任由万宁吃油炸的东西,这才让肠胃病又犯了。 雀尾也觉愧疚,并未反驳浅喜的责怪。 倒是一向唠叨的崔妈妈这次竟破天荒地没有埋怨,只是叹了几口气,说道:“雀尾是个什么性子,她哪懂得照顾人,倒是那个云郎君,也不知道照应着些姐儿。想那乔县令,每次都怕姐儿饿了冷了,什么都会准备周全。” 浅喜探头看了眼还在罗账内昏睡的万宁,低声问崔妈妈:“妈妈是觉得云郎君不是良配吗?” 崔妈妈闻言,眼睛瞪得溜圆,老脸布满怒色。 要不是怕吵醒还在床上昏睡的万宁,崔妈妈真想好好骂上浅喜几句。 “姐儿的婚事哪轮得到你这小蹄子说三道四,这云郎君何时与姐儿有婚配之说,你可别在那嚼舌根子,传得外头那几个小蹄子也知道毁了姑娘清誉。”崔妈妈压低声音斥责浅喜。 浅喜不服气地扁扁嘴,拿着火钳子使劲地拨弄了几下火炉的炭火。 瞬间炭火大旺,屋子里又暖了几分。 “你这坏蹄子,耍什么性子呢?火炉烧得这么旺做甚?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儿怕热。”崔妈妈见她一副样子,不由有些焦躁,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我何时拿了姑娘婚事嚼舌根,明明是崔妈妈你先起了头。你说那乔县令,还不是因为你觉得乔县令对我们家姑娘好,想着姑娘能有个好着落,这时候倒怪我多嘴多舌。 怎的?你老是州官不成,只准你放火?”浅喜争辩,手上却还是拿着火钳将火炉里的炭火拨小了些。 “你……”崔妈妈被她一顿好怼,气得差点拿手里的鞋垫子抽她。 “浅喜?”忽然,罗账内传出万宁干涩的声音。 “诶,姑娘您醒了?”浅喜听见万宁唤她,顾不上与崔妈妈斗嘴,快步就绕到屏风后面,跪于床榻边听吩咐。 “浅喜,给我倒杯水。”万宁肠胃病一犯,又将今天吃得不多的食物悉数吐了个干净,此时只觉得喉间火烧火燎,干渴的厉害。 不等浅喜起身倒水,崔妈妈已倒了一杯清水过来要喂万宁。 浅喜扶了万宁坐起身,一手撑着她的后背,一手从崔妈妈手中拿过茶盅端到万宁唇边慢慢地喂着。 崔妈妈有些不悦地瞪了浅喜一眼,却也没在万宁面前发作。只是将旁边的粉缎夹袄拿了过来,披在了万宁的肩头。 “崔妈妈,别和浅喜置气,她不过是率性了些。”万宁其实已经听见她们的小争执。 “啊呀,都是老婆子我不好,说那些个闲话吵醒了姐儿。”崔妈妈意识到刚刚一番话万宁都听见了,恐她不悦,连忙赔笑谢罪。 万宁摇摇头道:“并非是你们吵醒了我,是我腹中难受,睡不踏实,一直也未真心睡着。” “唉,姐儿,别嫌妈妈我啰嗦,您还是得紧着您自个儿的身子,这岑通判他两个哥儿呢,还有云郎君前来助力,他们总会查明真相,还通判一个清白,何须您一个姑娘家如此劳心劳力地去查案。 郎中说了您这病只要养几天也就没事了,您这非要出去吹冷风,吃那些不克化的东西,这病别说一时半会好不了,搞不好还会落下病根。您这又是何苦呢?”崔妈妈看着万宁前段日子好不容易养胖了些的脸现在又瘦成了一巴掌就能盖住的小脸,心里头就跟被人揪着般难过。 浅喜则在旁边抹了抹泪,万宁这病恹恹的样子,三天两头就请上个郎中,她其实心里也十分难受。 万宁瞧得他们这样,挤出个笑安慰道:“你们可别这副悲悲戚戚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呢。我不过是嘴馋了些,吃了不克化的东西,哪就值得你们这般难过。” “呸呸呸!”崔妈妈和浅喜异口同声地说了三个呸字,这会子倒是心齐。 “姐儿可不能说这不吉利的话,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大吉大利。”崔妈妈嗔道。 万宁眯着眼儿点点头,这会子眼角是真带了笑。 “外面是下雨了吗?”万宁隐约听见外头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估计是下起了雨。 “是下雪了。”没等浅喜回话,推门而入的雀尾带着一身的寒气闷声说道。 “下雪了?”万宁有些疲惫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雀尾,雪大吗?若是下个一夜,明日可能堆个雪人?” 万宁童心未泯,一听说下雪就来了精神。 雀尾从朱漆食盒里取出热腾腾的红糖小米粥,端到床榻前交到浅喜手中道:“是雨夹雪,下得快化得也快,不过听小厨房的宋嫂子说这雪到后半夜会下大。” “你这会子怎想到去端了粥来?”浅喜接过粥碗,瞧着万宁咽了咽口水,知道她饿了。心里更惊讶于雀尾这块冷石头竟会想到去取粥。 雀尾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以为都像你一般孺子不可教,崔妈妈说的话我都记着,能改就改。” 万宁几人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崔妈妈说她不会照顾人,她记下了,万宁一醒来她就跑去小厨房找宋嫂要了粥来给她暖胃。 “好,好,你聪明,你悟性高。看你给姑娘端了可心的吃食来,我就不和你计较白天的事了。”浅喜不甘示弱,白回雀尾一眼,然后拿着汤匙舀了一口粥轻轻吹凉了喂给万宁。 万宁几人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崔妈妈说她不会照顾人,她记下了,万宁一醒来她就跑去小厨房找宋嫂要了粥来给她暖胃。 “好,好,你聪明,你悟性高。看你给姑娘端了可心的吃食来,我就不和你计较白天的事了。”浅喜不甘示弱,白回雀尾一眼,然后拿着汤匙舀了一口粥轻轻吹凉了喂给万宁。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5章 雪中人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喊了两声不见人回应,便拿了件粉色缎面袄穿上,自个儿下了床榻。 可能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只觉外面仍是灰蒙蒙的一片,万宁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似乎像是天刚亮的样子。 打开房门,一阵夹着雪花的冷风便迎面灌了进来。 万宁拿抬手挡了挡,几片雪花落在手上,传来一阵冰凉。 “姑娘,您怎么出来了?这下雪的天,会着凉的。”浅喜披着深绿色的棉披风,戴着帽子,提着食盒顶着风雪过来,一抬眼就看见衣着单薄的万宁站在屋门口吹冷风。 吓得她险些滑了一跤。 “浅欢这小蹄子我让她守着姑娘您,这会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浅喜一把扯下身上披风,抖掉了上面的残雪,生怕万宁沾了雪过了寒气。这才伸手扶住万宁的胳膊,将她扶回了房中。 关紧房门,浅喜打开食盒道:“姑娘,你看我一早给你做了素馅馄饨,你可想吃?” 原来浅喜听了郎中的话,知道万宁最近不能吃那些个不易克化的食物,只能吃些清粥小点。 她又怕万宁吃淡了嘴,一早就去厨房给她做了易克化却又好吃的小馄饨。 万宁瞧着敞口大碗里那一一个薄皮满馅的小馄饨,在鸡汤里浮着,虽是素馅,却散发着阵阵肉香,让人垂涎。 “姑娘,奴去打些热汤来给您梳洗。”浅喜瞧着万宁眼里的光就知道她铁定爱吃,喜悦之情便跃上了眼眸。 “不急,你去瞧瞧外头发生了何事?”万宁想起刚刚院子里还传来嘈杂声,等她开门人多都不见了,心里头好奇人都去了哪。 浅喜皱了皱眉,说道:“好,奴瞧瞧去,这人都跑哪去了?” 过了一会子,浅喜和崔妈妈、浅欢、柔菊一块儿回来了。 浅欢端着热汤、柔菊则端着装着净牙膏、杨柳枝、脸帕的托盘,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 崔妈妈和浅喜服侍万宁梳洗好后,浅欢、柔菊便欲退下,忽闻万宁问道:“浅欢,你刚刚去哪了?” 浅欢身子一滞,端着铜盆子的手抖了抖,有几滴水就洒在了屋内的地砖上。 “奴,奴……”浅欢吞吞吐吐,眼神儿闪烁,说不出话来。 万宁奇怪地打量着她。这小丫头年纪虽小,但不是贪玩的性子,以往也没见她偷懒躲活,今个是怎么了?先是人不知去哪了,现问她又一副心虚紧张的样子。 “姐儿莫怪,是老婆子我喊她帮我去搬些炭火过来。刚浅喜去小厨房给您做馄饨,柔菊又被老太太那屋唤去拿些滋补的药材给您,所以老奴我只能喊浅欢搭把手。 那时候看您睡得正香,以为也就一会子的功夫不碍事,不想您却醒了。这是老奴的不是,您别怪她。”崔妈妈为她系上袄裙的银色腰带,口中替她解释道。 “崔妈妈,送碳之事向来都有小厮送到后院杂物间,再由干粗活的婆子送到各屋,这如何就要您亲自去抬了?”万宁故作不解道,“且若真的是去抬炭火,浅欢为何会紧张的小脸发白?” 崔妈妈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勉强笑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姐儿。” “姑娘可是杀人大案都能破的,我们有什么事哪能瞒住她?”浅喜叹了口气,回来路上她就说了,扯那谎话等着被姑娘揭穿还不如实话实说,可崔妈妈偏不。这不,还不是得招认。 “姑娘先答应老婆子,先吃了馄饨,再喝了药汤再听老奴与你说。”崔妈妈见瞒不住,只能退一步先哄了万宁吃了东西再说。 万宁见她和浅喜几人满脸忧心之色,知道她们担心自己,便答应了。 待吃好后,崔妈妈才对万宁道:“姑娘,府里发现死人了。” 万宁正拿清水漱口,听了崔妈妈的话,一口漱口水险些倒咽回去。 “谁死了?”万宁急切问道。 “死得是谁还不知道。这人是在花园里发现的。昨晚下了大雪,一早几个小厮、小丫鬟想去花园堆雪人玩,却看到那里已经有一个了,几个人正想着是谁一大早就堆好雪人,没想走近一瞧竟是个真人!” “可报官了?”万宁问道。 “报了,周提刑立马带了人过来,云郎君也去了。之前是周提刑手下的官差前来要找姑娘,老奴一人怕拦不住,就唤了浅欢出来一起阻拦。后旸哥儿过来说了些什么,这些官差才肯离去,但却要老奴和浅欢去周提刑那回话。所以刚刚姐儿你才没找着我们。” “这周提刑为何要叫你们去问话?难道他又怀疑是我干的吗?”万宁对这周谔很是无语,怎么死个人他就能怀疑到她身上。 “周提刑只是问了姐儿昨晚的行踪,老奴说您一直病着卧床不起并未出去,又有云郎君、福安堂的郎中作证您确实病了, 他便没再多问,放了我和浅欢回来。” “崔妈妈,那……那个死人你可看到了?”万宁问,“是我们府里的人吗?” 崔妈妈摇摇头道:“老奴被带去问话,是在花园的外头,远远地只瞧见一个浑身是雪的人跪在花园的小荷池旁,若不细看还真像堆起来的雪人。” “跪着?你可看清了?”万宁问。 崔妈妈回道:“老奴老眼昏花,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看高度要么是跪着要么是蹲着、坐着,总之不会是站着。” 万宁想多问一些细节,可惜崔妈妈只是在花园外被问话,浅欢胆子小,连抬头去看都不敢,故而两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万宁很是失望。 “姑娘您也别着急,云郎君已把雀尾喊了去,他带话给您让您好好养病,有什么消息雀尾回来会与您细说。”浅欢忽然开口,刚才在花园她瞧见雀尾就在云郎君身边,应该是很早就到了现场。 雀尾瞧见她,趁着崔妈妈在那答话,悄悄让她将刚才那些话带给万宁。 万宁听了,不由低头露出会心一笑。 崔妈妈却冷了脸,瞪了浅欢一眼,心里头满是怒气:这些人尽想着撺掇姑娘去查案子,也不顾着姑娘的身体。 万宁自然瞧见崔妈妈脸色不悦,知她担心自己,便笑着说道:“如此我便在屋子里歇着,哪儿也不去了,等着雀尾给我消息。” 崔妈妈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6章 死者谁 - 谋春 - 玉糖梨 外头天寒地冻,屋子里温暖如春。 要是搁以前,下雪的日子万宁最是开心,堆雪人、打雪仗、装雪灯…她和弟弟在雪地里玩,父亲母亲烫上一壶酒,喝酒聊天好不温馨。 可惜这种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这下雪的天,若是能烫上一壶即墨老酒就好了。”万宁偏头看着窗外,隔着厚厚的窗户纸,只看到一点点灰灰的雪花影子往下落,像极了疾风吹落的梅花。 在一旁打着络子和纳鞋底的浅喜、崔妈妈默默地看着面色忧愁的万宁,知她想起了主君主母还有年幼的弟弟,心中也觉悲恸。 这一天下来,除了有些无聊之外,万宁觉得恢复了不少气力。 也许她真得是有些累了,记得母亲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好的身体那做什么都是白搭。 午饭过后,岑菁来看望她,带来了岑平已被放出的好消息。 “父亲已经回府了吗?”万宁问道。 岑菁高兴地回道:“晌午就回来了。娘亲吩咐阿未烧了一缸子的柚子水,请爹爹沐浴去去晦气。” 万宁笑道:“是该好好洗洗,把那些个牛鬼蛇神都给洗了去。” 岑菁使劲点点头,然后贴着万宁的发鬓悄声说道:“阿宁,你可知一早府里的后花园发现了一个真雪人。” 万宁眼睛瞪得溜圆,问道:“我听说了,一早周提刑还把我院里的崔妈妈和浅欢带去问话了呢?不知死得是何人?” 岑菁压低着声说道:“不是我们府里的人,听说那人死状恐怖,是被放干了血死得。而且长得也骇人,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万宁大惊,问道:“这些是姐姐您亲眼瞧见的吗?” 岑菁摇摇头,说道:“我才不想去看这可怕的场面呢。以后那花园怕也要重建了。爹爹一回来就命人封锁了那园子。” 万宁想了想,问道:“二哥可有去那园子?” 岑菁道:“也去了。早间周提刑把我们家的人都问了个遍。这周谔真不是个好东西,软禁着我们父亲,关押着你,现在又把我们所有人当嫌疑犯! 你可知他还派人去问询了祖母,被祖母用龙骨杖给打了出去。” “龙骨杖?”万宁不知这是何物,竟能打官差。 岑菁掩唇眨眨眼,然后神秘兮兮地低声道:“那是先帝赐给慕容家的,外太祖将它交给了祖母。平时祖母都藏着,轻易不拿出来。” 万宁没想到岑老太太还有这等背景,不由呆了。 岑菁对万宁这种反应是意料之中的,她知道祖母有这等稀罕之物时,也是惊呆了。 万宁其实是想着若老太太有这般背景,那与岑家相交的她的亲爹亲娘又是怎样的人物呢? 甚至连信国公都认识他的父亲母亲,万宁对自己的父母真是充满了好奇。 更重要的是知道了父亲母亲的一切,她才有可能找到被灭门的原因。 岑菁与万宁又聊了一会,见她面有疲色,便起身离去了。 之后等到夜幕降临,万宁终于等到了雀尾回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穿着素色长袄的沧岄。 “沧岄仵作,您怎么来了?”万宁见着沧岄还是很欣喜的,若不是沧岄的到来,那存于尸体上的疑点和线索也许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沧岄还是一幅冷冷清清的样子,只是那双眼睛却闪着锐利的光芒,刺得万宁莫名一阵心慌。 “即日起我便住在这府里了,我喜好清净,便想着在这最幽静的集福堂与万宁你挤一挤。”沧岄说得煞有其事,万宁却听着怪怪的。这岑府最幽静的地方应该是岑旸的雅楠居才是,集福堂只是人丁少些,位置却算不上僻静。当然沧岄肯定不能去住雅楠居,只是府里的客房位置也算僻静,按理住那比来集福堂要舒适些。 不过沧岄愿意住府里来,她还是很开心的,想来是她救出了岑平,岑府诚邀了她,她才肯来这住吧。 “沧仵作肯来与我作伴,我求之不得。”万宁由衷说道。 这边马上吩咐崔妈妈带了丫鬟把西厢收拾出来。 “沧仵作爱吃哪种茶?听说京城最时兴吃北苑茶,可惜我这儿没有,不知阳羡茶或是日铸茶可行?”万宁热情地招呼着。 沧岄本想说她只喝清水,但转念一想,说道:“可有小昆茶?” 万宁笑道:“没想到沧仵作也爱喝小昆。这茶是我最爱,自然是有的,只是一般贵客临门都会用更名贵的茶来待客。” 沧岄淡淡说道:“无妨,就吃小昆茶。” 万宁吩咐浅喜去准备。 “沧仵作,今日府里有惨事,听说有一人冻死在了后花园里,可是您验的尸?” 沧岄瞟了万宁一眼,道:“你可以和千春一样唤我声姑姑。 ” 万宁微怔片刻后笑道:“这怕是不妥,若是沧仵作愿意教授我一些验尸之法,我更想唤您一声沧老师!” 沧岄波澜不惊的脸忽然就变了色,她狠狠瞪了万宁一眼,道:“那还是叫我沧仵作吧!” 万宁不知为何她便动怒了,想她孤冷的性子应是不愿意随意教人,想了想说道:“那我唤您沧岄姑姑吧。” 沧岄冷冷“嗯”了一声,脸上薄怒渐渐褪去。 万宁这才松了口气。 “早上发现的那具冻尸,就是你和千春要找的刀疤脸!”沧岄不再纠结称呼,转而谈起早上“雪人”之事。 万宁惊呼:“真得是他!” 沧岄抬眸瞧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 万宁道:“听姐姐说起那人脸上有刀疤,我便在心里想不会那么巧,就是刀疤脸吧?没想到还真是。” 沧岄继续道:“刀疤脸名叫周河,是五家坡人,性子暴躁,为人狡诈,是那一带的地痞恶霸。因与人争地盘,被人在脸上砍了一刀,后来大伙儿就叫他刀疤。 他的死因是失血过多,他的手、脚筋都被挑断,脖子颈动脉处被人切开一个小口,让他跪于冰天雪地中,减缓血流速度,慢慢放干血而亡。” 沧岄的话让万宁后背生寒,这死法怎透着那么股阴冷之气呢?看来凶手对刀疤脸有很大的仇恨,才会用这种带有惩罚性的杀人手法。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7章 病之起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正沉浸在刀疤脸之死的案件中,就见浅喜捧着小昆茶走进了屋内。 “浅喜,再将今日二哥送来的糕点拿些过来给沧岄姑姑尝尝。”万宁亲手端了一杯茶给沧岄,又吩咐浅喜去取些点心来。 浅喜赶紧取了一碟子糕点过来。 粉彩莲花瓣状的平碟子里装着做工精巧的栗子糕。 沧岄瞥了一眼,澄黄的圆形糕点,看着也令人很有胃口。 伸手取了咬了一口,味道甜腻,入口即化,但似乎…… 沧岄放下饼子,问道:“万宁,这栗子糕你吃了吗?” 万宁侧目瞧了瞧这栗子糕,柔声说道:“我肠胃不适,只能吃些酥软易化的东西,所以这栗子糕我没吃。怎么?是已经坏了吗?” 说着,万宁伸手想要取一个尝尝,却被沧岄拦住了。 “我听说你冬至以后就一直身体不适,且多次呕吐发烧,郎中可有查仔细了?”沧岄问道。 万宁如实道:“郎中说我是吃了白果、奶酥、牛乳等不易克化之物,这才引起了肠胃不适。后又感染了风寒,双症齐发,才会如此严重。” 沧岄眼帘微垂,思忖片刻后伸手取了刚吃的栗子饼,掰成了两瓣。 栗子饼里面的馅料通常只有栗子粉、糖粉、酥油之类的食材,但这个馅料里显然还有些别的什么。 细瘦的手指捏了点馅料慢慢摩挲,团状的馅料里似乎有一点点微小的颗粒。 沧岄将手指放于鼻尖闻了闻。 “姑姑,这饼有什么问题吗?”万宁不知为何看到沧岄这些举动,只觉得心跳加速,有种浑身发凉的感觉。 沧岄轻呼口气,然后拍了拍手上残留的食物残渣,说道:“万宁你一直肠胃不适怕不是因为你贪嘴,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万宁原来提着的心猛地就沉了下去。 “您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毒害我?”万宁颤声问道,话儿说完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怒气,“这凶手杀了那么些人,又早谋算好了想害我,我非揪出她不可!” 沧岄看着万宁气得有些发红的小脸,气愤之余又有着誓不罢休的勇气,这模样更是与她的挚友一模一样。 暗暗吸了口气,稳定了心神,沧岄淡淡说道:“并没有下毒,只是花了点心思让你肚子难受,不得自在罢了。” 万宁柳眉微挑,蹙眉不解。 “难道做下此事的人就是想让我不舒服而已?还是他想通过让我生病,阻扰我去做一些事?”万宁低垂着头沉思道。 “若是那人想让你上吐下泻不能成事,那一个巴豆就能实现了。他用这种文火慢炖的手法一点点的折磨你,倒更像是今日那个杀害雪人的做案手法。他是在惩罚你,只是你做的事并没有达到让他要杀你的程度,所以只是小惩大诫的让你肚子难受几日。 白果本就带有一些毒素,要是处理不当,也是会中毒的,那人要是想毒死你,只要在白果上下点功夫即可,根本无需花那些个心思。 先是让你喝了白果甜汤,再吃奶酥馒头,白果和牛乳本就不好消化,再加上酥油,可想而知你的肠胃负担有多重。 结果到了第二日,直接喝下一碗热牛乳,里头还搁了各种坚果,我猜想那人在你喝的那碗牛乳里偷偷又放了少量的白果,白果里微量毒素造成你肠胃发生痉挛,引发炎症这才又是呕吐又是发烧的。 今日你身子有所好转,这掺了生白果的栗子糕就又出现了。” 沧岄分析道。 万宁虽然对沧岄话里一些词有些不太明白,但意思她是全懂了。 有人觉得她做错了事,想办法慢慢折磨她,却没想弄死她。 原本心里头是有一个怀疑对象的。从虎彪之死到吴善、江氏,再到刀疤脸,万宁觉得这些人都有一个人将他们串联在一起,那就是芙蕖。 现在芙蕖下落不明,刀疤脸也死了,万宁之前认为找到芙蕖才是关键所在。可是现在在沧岄发现她得病不是偶然的事后,她忽然发现芙蕖似乎没能力做下这些事。 以前她怀疑芙蕖,是因为她觉得芙蕖可能和刀疤连起了手,芙蕖最惯常用的伎俩不就是利用男人对她的喜爱帮她干坏事吗? 可现在连刀疤也死了,且死在这府里,这让她觉得芙蕖是不会有这本事的。 何况要在她的饮食中做这些手脚也不容易,她一个被赶出府的人怎么能够做到。 脑海中犹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个念头,想到一个人,这让万宁浑身发僵,心里头发颤。 难道,会是他吗? 万宁的脸刷得白了。 沧岄瞧她脸色有变,猜测她已有怀疑之人,便说道:“这世上最不能揣摩的就是人心,所谓人心难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阿咸,你说呢?” 万宁本专心在想冬至那日发生的所有事,忽闻沧岄唤她,随口接话道:“人心确实难测,有些人你以为能用真心换真心,但其实怕是他只把你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说完,她猛地意识到什么,惊讶问道:“姑姑,您刚才叫我什么?” 沧岄极轻极缓,却字字清晰地说道:“阿咸!” 万宁只觉一口气窜到了嗓子眼,发干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上来。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拼命眨眼掩去满目水光,最后低头使劲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姑姑,您叫错了。” 沧岄将她的反应尽收眼里,她忽然抓住万宁的手,沉声说道:“阿咸是你的乳名对不对?” 万宁的手微微颤了颤,她低着头,贝齿紧咬红唇,努力把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再抬脸时,脸上已无波澜。 “姑姑您怎会这么说呢?我的乳名就叫宁儿。”万宁红唇扬起,浅浅笑着。 沧岄没有说话,她紧紧盯着万宁的双眸,似乎想要看清她的真面目,可是此时万宁原本清澈如水眸子却幽深的犹如古井,让她琢磨不透。 “万宁,你在撒谎对吗?”沧岄冷冷地问道。 万宁不动声色的笑了,反问道:“姑姑,你怎么了?怎么问些没头没脑的话?” “那你刚才为什么发抖?”沧岄不死心,继续追问,想要揭穿她。 万宁却不再紧张,她反握住沧岄的手,柔声说道:“那是因为姑姑你的手好冷,让我打了个冷颤。” 说着,转头对浅喜道:“浅喜,去装个小手炉来给姑姑暖暖手!”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8章 不敢认 - 谋春 - 玉糖梨 沧岄缩回了握在万宁手中的手。 她的手指又瘦又长,适合拿解剖刀。这是沧岄穿越过来时对这副躯体最满意的地方。 其它的,她并不觉得这躯体合适她。 因为这身体打娘胎开始就体弱不足,是个早产儿。 出生时又受了寒气,故而她终年都是手脚冰冷,身体寒凉。 虽然她穿过来后下了不少功夫去锻炼和调理,但似乎这寒气已侵入五脏六腑,怎么也驱逐不出去了。 也许,这冷才符合她终日和死人打交道的身份。 平时她早已不在意这点,可当万宁握着她的手说出这句话时,她竟有些难过,这种难过还是在她穿越后第一次见到与她同穿越过来的好友时,所产生的一种悲凉感。 即使万宁现在掩饰得很好,但她还是觉得万宁就是好友的孩子,那个她看着出生,亲手为她洗去血污,用柔软的棉布襁褓包裹起来的孩子。 沧岄直盯着万宁的脸,不肯转移目光。这让强撑着若无其事的万宁感到心响如鼓。 她不是不想承认,而是不敢承认。 要是搁几个月前,有个认识她爹娘,又知道她乳名的人认出了她,她一定会欣喜若狂,马上追问她父母的一切。 可是,经历了这两年的磨难,又深知岑老太太和岑平的恐惧,她,反而不敢贸然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在还没弄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她要是自曝身份,恐怕不仅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更会给收留她的岑家带来灾难。 所以,她咬着牙都要装作不知道沧岄说得是什么,即便心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那般心痒难耐,想要去知道父亲母亲的事,她都要忍着,装着,硬撑着! “阿咸,你娘蔓蔓和你爹卢桦去了哪?为什么你会在岑府?他们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沧岄在与万宁持续的僵持中,再出一击,直抵万宁心底,惊得她险些当场破功,号啕大哭。 “我不是…”万宁在听到母亲父亲的名字后内心已刮起了狂风暴雨,掀起了骇浪惊波,面上却要强装镇定,导致表情有些扭曲。 “阿咸,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沧岄紧追不放。 万宁眼里再次涌上了泪水,她颤抖着双唇,正欲说话,忽然“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沧岄,这次多亏了你赶来,为平哥儿洗刷冤屈,证明清白。老身听说你来了,赶紧来道声谢。”岑老太太在段嬷嬷的搀扶下就这样推门而入。 “祖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万宁连忙起身上前帮着搀扶,原本煎熬波动的心在岑老太太突然闯入后又恢复了平静。 沧岄在见到岑老太太之后,原本激动之情也瞬间平复,她朝着岑老太太行了个礼,说道:“查验真相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老太太无需如此客气。” 岑老太太慢慢挪步到了沧岄面前,拉住沧岄的手道:“若说在京城那是你职责所在,可案子发在秀州,你日夜兼程赶来查证,那这意义可就不同了,老身我理当亲自说声谢谢。” 沧岄将手缩了回来,她其实并不喜欢如此亲昵的举动,除了她最亲近的几个人。 岑老太太也不介意,侧头瞧见浅喜捧着个小手炉在那发呆,不由大声说道:“你这丫头,既然装好了手炉还不呈给沧岄娘子暖手,杵在那发什么呆?” 浅喜回过神来,惶惶上前递上手炉,额上却已渗出密密细汗。 她刚刚也是吓得够呛。 先是知道万宁这断断续续的犯病是有人在食物上做了手脚,紧接着沧岄叫了万宁的乳名,又说出了主君主母的名,她也是一肚子的好奇加恐惧,却又不敢开口,憋得她浑身冒汗,难受异常。 沧岄推开了浅喜递过来的手炉,道:“一年四季,我的手素来都是冷的!岑老太太您深夜过来,只是为了说声谢谢吗?”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悦。 岑老太太呵呵笑道:“除了说声谢谢,还想请你到东厢去住,这西厢屋子小,又简陋,让你住在这,那真是怠慢了。” 沧岄冷笑一声,说道:“老太太是知道我的,住哪儿,住的地方是否宽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万宁一见如故,我想与她说说话。” 岑老太太眸光一暗,幽幽说道:“你我也是旧识,我知你不喜热闹,也不爱说话,怎会想与万宁促膝长谈呢?” 沧岄却道:“老太太您这话说的,难道我只配和死人打交道吗?活于世上,我自然也是要与活人打交道的。” 老太太脸色微沉,默默盯着沧岄看了一会,才说道:“那还请早些歇息,待万宁身子好了,再与你长谈不迟。” 这次,沧岄倒没有继续坚持要留下,她点点头道:“我是要去歇着了,明日还要去府衙再验那’雪人。” 岑老太太听她提及今日府里发现的那具死尸,有心想要问个仔细,但转念又怕她在万宁屋中继续逗留,便说道:“府中惨事就有劳你了。浅喜,快引沧岄娘子去歇息。” 浅喜赶紧上前引路。 沧岄随着浅喜走到门口,正欲跨了门槛出去,忽然又回头叮嘱万宁道:“这栗子糕千万别吃了,其它吃食也要小心。” 万宁点头感谢。 岑老太太却听得云里雾里,待沧岄走后,她侧目看到桌上被掰成两瓣的栗子糕,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拉过万宁问道:“宁儿,这些吃食有毒?” 万宁不想老太太过于担心,便否认道:“祖母想多了,府里的东西哪会有毒。沧岄姑姑是好心提醒我不要贪嘴,这栗子糕不易克化,吃了又得犯病。” 岑老太太想了想,沧岄刚才那话的意思许就是提醒万宁别乱吃东西,再犯胃病,她最近也是受了不少的惊吓,才会草木皆兵。 “嗯,沧岄说得对,你可不能再吃这些东西了,让宋嫂给你做些好吃易克化的东西。”岑老太太这边说完,那边就吩咐段嬷嬷立马照办。 万宁谢了老太太的厚爱,转而问道:“祖母,前几日在您那喝的牛乳味道不错,不知是哪家牛贩送来的?是宋嫂做的牛乳茶吗?” 岑老太太笑道:“刚说了不准再吃这些不克化的东西,你又馋上了。待身子好全了,我让昶儿去买个一大桶来专门给你做。” “祖母,那牛乳是二哥送来的吗?”万宁低沉着声音问道。 “是啊,昶儿说买到了新鲜的牛乳,那日特地一早差人送来的。”岑老太太笑吟吟地说着。 万宁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19章 找岑平 - 谋春 - 玉糖梨 外面风雪骤停,岑府却似风雨欲起。 岑老太太及时出现阻拦了沧岄,却不知沧岄出了万宁的房门就去了欣荣院的书房。 岑平今日从府衙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先去见了母亲,他本想去看看万宁,但因担心惊扰万宁养病,还是决定第二日再看。 而沧岄住进府中,则是通过云千春告知了岑旸,再由岑旸回禀了房氏,他并不知晓。 所以,当沧岄敲门进入时,岑平脸上的表情极其微妙。 “通判这是不欢迎我吗?”沧岄不客气地刺了岑平一句,也不等岑平招呼,自顾自坐到了椅子上。 岑平嘴角抽动,连忙赔笑道:“沧岄,你瞧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欢迎你呢?这次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被软禁多久呢?” 沧岄冷嗤一声,道:“刚刚我在万宁房中被老太太给轰了出来,她是长辈,我自不能和她争执,想了想,这事还是问你更合适。” 岑平脸色大变,脱口问道:“你到万宁房中去了?你和她说了什么?” 话一说完,立马又后悔了,他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得,看你这反应,万宁肯定是蔓蔓和卢桦的孩子。我问你蔓蔓和卢桦去哪了?孩子为什么会在你府上?这两年我一直联系不上他们,正愁没地方打听。”沧岄一连串地发问,问得岑平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他和沧岄、万宁父母都是旧识,他们曾一起经历大成朝最腥风血雨的日子,肝胆相照,风雨与共,只是后来各有天地,各自闯荡。 “唉,沧岄,你这么聪明,我知瞒不过你。许你看到万宁的第一眼,你就猜到了吧。”岑平从书案后起身,走到沧岄对面的椅子边坐下,无奈说道,“想必母亲知道你到万宁房中必会让她知晓身世,故而才会拦着你。” 沧岄听着,直觉不好,冷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你们都要瞒着万宁?” 岑平抬眸看了沧岄一眼,眼睛微红,沉重说道:“蔓娘和琼林没了。” 沧岄只觉脑子嗡的一声,耳朵似乎有那么刹那什么都听不见了。 “怎么没的?”沧岄声音暗哑,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是…被杀害的,满门皆亡。那日若不是万宁和两个仆从外出踏春,怕是也难逃毒手!”岑平知道话既然已出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沧岄喉头滚动,只觉一口苦涩直抵喉底,泛滥开来,洇得她舌头发麻。 “凶手是谁?”沧岄的双眼已变得通红,里有已有水光闪现。 岑平摇摇头,神色痛苦:“我也不知,表面上像是蒲甘国的流寇所为。” “表面上?他们是在哪出的事?以卢桦、蔓蔓还有苍鹿的身手,区区流寇能灭了他们满门?”沧岄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身子探前怒视着岑平。由于过于用力双手关节泛白。 沧岄的戾光刺痛了岑平,他闭上双眸,深吸了口气:“是在宏州。” “你的任上?宏州是你的辖区,你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蔓娘他们出了事,你竟然未查获凶手,也不书信告知于我,还把万宁藏于家中! 说,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沧岄突然站了起来,上前两步站到了岑平面前。 岑平看着沧岄暴怒的脸,惶惶然起身,却又猛地跌坐回椅子。 “沧岄,我…我只想保护好万宁那个孩子,我想琼林和蔓娘那时候是自行求死,想尽办法没给歹人机会追杀万宁。 他们俩的幼子就没能逃脱升天,才两岁就与父母一起长眠地下了。 沧岄,他们就万宁一个孩子了呀,要是保不住她,那我就是死了在黄泉路上也没脸见他们。”岑平涕泪交流,泪流满面。 沧岄见他如此,内心既痛又气:“岑平,十几年前你就是这般懦弱无能的样子。你们岑氏一族都要被灭了,你还是不敢抗争。现在你也一样,只想着将万宁隐姓埋名,让她偷偷摸摸地过其一生,却没想过这也许根本不是蔓娘所愿,蔓娘一生直率磊落,只愿活在阳光之下,怎可能会希望女儿活得这般阴暗。 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等这个案子查清了,我就带这个孩子走,带她去宏州查明真相,让这孩子堂堂正正地活着!” “沧岄!”岑平用力拍了下椅子扶手,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你说我一厢情愿,你又何尝不是一厢情愿?你怎么知道蔓娘会希望孩子置于危险之中,会希望她为了复仇而有可能走上一条绝路?” “岑平,我只知道蔓娘更希望孩子活得坦荡自由,拼尽全力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苟且偷生,求得一朝残喘。” “沧岄!你…” “砰!”岑平话未说完,就听门被推开,满脸泪痕的房氏冲了进来,看着他们。 “谷秋!”岑平轻唤,急忙上前抓住房氏的手。 房氏哭着问道:“沧岄说的可是真的?万宁是蔓娘的女儿?” 岑平无奈点点头。 房氏喜极而泣,捂脸哭了一会,又突然搂住岑平的脖子,含泪笑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骗我万宁是你和外室生的女儿,让我生了那么久的闷气。” 岑平撇撇嘴,没法回答房氏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是怕知道人多,对万宁不利,也怕我会为了全家安危不接受她。老爷,我们这么多年夫妻,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没有大义之人吗? 蔓娘于岑氏一族的恩德我们自当相报,不管多危险,我都会支持你照顾好万宁的。”房氏一席话让岑平很是感动,这段时间因万宁之事夫妻间罅隙渐多,今日终于说了个明白,两人感情似乎又近了几分。 “咳咳咳!”沧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刚刚明明在和岑平谈带走万宁之事,怎这房谷秋一来,瞬间变成了他们夫妻秀恩爱的主场了。 房氏在沧岄的提醒中猛地回过神来,她慌忙松开搂着岑平脖子的手,羞红了脸尴尬说道:“沧岄,让你见笑了。之前老爷没告诉我万宁的真实身世,我和他有了误会。 多谢你,让我们夫妻消除了猜疑,没了罅隙。” 沧岄对房氏溢于言表的感激之情无动于衷,她只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我要带走万宁!”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0章 嫌疑人 - 谋春 - 玉糖梨 集福堂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波涌动。 老太太出了万宁屋子,就奔西厢去了。 她自是想探探沧岄在不在屋内,怎奈屋内未点灯烛,房门又从内锁着,T她进不去。 既然是屋内锁的,那许是沧岄已经歇下了。老太太这样想着,也就没再逗留,由段嬷嬷搀着回了正屋。 她没想到沧岄锁了房门后,从窗户出去直接找了岑平。 而此时欣荣院书房三人沧岄与岑平夫妇刚刚不欢而散。 沧岄觉得应该让万宁知晓身世,查明父母被害真相,仰望于天地而无愧于心。 岑平则坚持要万宁隐姓埋名,安然度过余生。 他甚至表示为了万宁的安全,他宁可放弃一年期满后回京的机会,想带万宁举家搬去蜀地远离斗争的核心。 “若凶手是他,那你躲去哪都没用,还不如奋起一击,争个明明白白;若凶手不是他,那你白白耽误了时间,任由真凶逍遥法外。你经历了这么些事,难道还不明白,逃避根本没用,只有迎难而上,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沧岄难得如此耐性说了那么多的话,对于岑平等人她虽怒其不争,却不会恨他们,她明白他们这个时代有他们的生存法则,但万宁应该活得更恣意些,这也是万宁父母最终放弃一切,带着孩子周游天下的原因。 沧岄与岑平既然没有谈拢,暂时只能先回集福堂。 这一晚,岑府似乎很多人都彻夜难眠。 第二日,万宁早早便去了岑昶居住的院子,站在院门口一直未进去。 “姑娘,你确定这事是昶哥儿干的?”雀尾陪着她站着,见她一直犹豫不决,忍不住问道。 万宁默默地看着,不知如何回答。 从目前所掌握的线索来看,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岑昶。 冬至那晚,她醉酒醒来吃的东西都是岑昶送来的,昨个儿栗子糕也是他送来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事都发生在岑昶清醒之后,在她以毒攻毒让他从打击中醒来后,她就开始生病。这个时间节点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再说害她的动机,岑昶自然也是有的,那就是芙蕖。 不管他心里还有没有念着芙蕖,他那日的丑事万宁都看见了,他恼羞成怒,想要折磨她,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那日他清醒过来后,万宁瞧着岑昶的样子,不似没想通,难道是他伪装的太好? “走吧,我们回去!”万宁忽然转身往回走。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与其毫无证据地去质问岑昶,她还是再花些时间去找证据,把前面四宗命案查清。 待这些案子查清楚了,岑昶有没有害她也就清楚了。 雀尾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她。 主仆二人走在园子里的青石小路上,迎面碰上了云千春。 “四姑娘妆好。这一大早的你是在此处找岑昶吗?”云千春问道。 “我只是到处走走散散步。”万宁寻了个借口。 云千春笑道:“昶哥儿的院子已在这条路的尽头,四姑娘要是随意散步,应该走我身后的那条小道才是,这条路走出来铁定是从岑昶那过来。”云千春戳破了万宁的小谎话。 万宁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云郎君神机妙算什么都瞒不住您。那您可能算出我为何要找二哥?” 云千春呵呵笑道:“不外乎是为了昨日的雪人案,或是在食物中动手脚让姑娘致病两件事。” 万宁微讶,问道:“你如何知道有人在食物中动了手脚之事。” 云千春俊眉一挑,道:“自然是沧岄姑姑告诉我的。” 万宁听了,“哦”了一声。 沧岄昨天认出她的事她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杀害她父母的凶手还未抓获,更不知道这个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要是冒冒然自曝身份,万一对方是敌,那她可就身陷险境,连带整个岑家都要有危机。 沧岄既然把有人在食物中动手脚的事告诉了云千春,那关于她身世的事她会不会也告诉他呢? “四姑娘,这刀疤脸死在府中,你可有什么想法?”云千春见万宁面露难过之色,赶紧寻了话题没再继续。 万宁的思绪果然被他引了回来,只听她说道:“我觉得这刀疤脸很有早就可能被关在府里,具体时间应该是在他杀了江氏之后。 刀疤脸被关于府中,无人知晓,说明凶手对府里情况十分了解,知道如何才能避开众人耳目,藏好这刀疤脸。” 云千春示意她说下去。 万宁又继续道:“刀疤脸被关在府里或藏匿于府中,那说明他和府中某人肯定是相识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排查府里众人与刀疤脸的关系, 由此可以尽快找到新的线索。” 云千春抬手指了指面前小径,说道:“四姑娘说得极是,我这就是来找昶哥儿问个清楚。” 万宁惊讶问道:“你怀疑二哥?” 云千春道:“四姑娘心里不也有所怀疑吗?” 万宁微窘道:“我确实怀疑之前拿食物吃坏我肚子的有可能是二哥。只是光怀疑是不够的,要想证实这一切是他做的,我还得找到证据。” 云千春略一思忖说道:“我倒认为昶哥儿不会做这样的事。” 万宁沉默不语,她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昶哥儿干的,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万宁又继续道:“刀疤脸被关在府里或藏匿于府中,那说明他和府中某人肯定是相识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排查府里众人与刀疤脸的关系,由此可以尽快找到新的线索。” 云千春抬手指了指面前小径,说道:“四姑娘说得极是,我这就是来找昶哥儿问个清楚。” 万宁惊讶问道:“你怀疑二哥?” 云千春道:“四姑娘心里不也有所怀疑吗?” 万宁微窘道:“我确实怀疑之前拿食物吃坏我肚子的有可能是二哥。只是光怀疑是不够的,要想证实这一切是他做的,我还得找到证据。” 云千春略一思忖说道:“我倒认为昶哥儿不会做这样的事。” 万宁沉默不语,她没有证据证明不是昶哥儿干的,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1章 非我送 - 谋春 - 玉糖梨 南方的雪,下得快化得也快。 此时岑府各条青石小路上已没了白雪的痕迹,只有两旁的草木上还留着一些积雪。 “这雪下得悄无声息,凝积未久就已化成了水,南边的雪犹如这南方的人一般斯文含蓄呀。”云千春放慢脚步,配合着万宁的速度,信步慢踱,心中难掩欣喜雀跃。 万宁笑道:“银屋瑶阶顷刻成,缓飘急洒总无声。云郎君在北边时间久,定是看惯了那边下得洋洋洒洒、铺天盖地的大雪,故而才会觉得南边的雪下得不够痛快!但不管是北边的雪还是南边的雪,其实都是一样的,它们明知最终会化成水,却依然拼命一搏,落成最美的景。” 云千春点头赞同,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移目看向别处。 剩下的路,两人一路无语。 待到岑昶院中,就见岑昶正捧着书靠坐在窗边,几案上乳钉纹豆形嵌铜琉璃香炉香气袅袅,旁边放着一碟子的栗子糕和一碗药汤。 “谁怜寂寞书窗下,冻影梅花伴寒冬。”云千春站在窗外,大声调侃道。 专心读书的岑昶闻声抬头,望见了立在窗外的云千春和万宁。 云千春面庞白润,身上的冰蓝袄袍绣着竹叶花纹,头上簪着羊脂玉发簪,雅致而又清爽。 他身边的万宁,淡妆裹面,上身着藕色绣丁香小袄,下身穿着水红袄裙,一根素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得身段窈窕,如同素荷玉立,淡雅脱俗。 身后的罗汉松针叶苍翠,白雪点缀,陪衬着这两俊秀人儿,构成了一幅冬日美景图。 “让滋荣兄取笑了,这冬日寒冷,府中又值多事之时,我便自觉在这房中读书自省,不想再去惹那些祸事。”岑昶扔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门口去迎接。 到了门口,岑昶的目光先就落在万宁身上。 “阿宁,我见你面色憔悴,可是身子还没好利索?”刚刚岑昶远观万宁,只觉面容清秀,现近处一瞧,却发现她眉眼里有着莫名愁绪,显出精神不济之状,不由关切问道。 万宁浅浅一笑,道:“我这病反反复复,很是折腾,前两天还卧床不起,今个还算好些了。”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别落下什么病根,以后可不得安生。”岑昶听到万宁说病情反复,心中更忧,引着万宁就走到椅子前,竟把云千春落在了身后。 云千春见岑昶对万宁的关心不似假意,心中更加笃定毒害万宁的不会是他。 万宁坐下,就见窗边的几案上摆着澄黄的栗子糕,似乎和昨日送给她的那些一模一样。 “阿宁可是早食吃得少,这栗子糕味道很好,你尝尝。”岑昶快步将装着栗子糕的白瓷梅花碟子端了过来。 万宁抿唇笑道:“昨个二哥你差人送来我已经尝过,味道确实不错。”说着,目光看向岑昶的脸。 岑昶颇感惊讶,道:“昨个我差人送栗子糕于你了?” “是呀,二哥怎么忘了?”万宁微眯了眼,盯着岑昶的眼睛,见他墨黑眸子除了疑惑之外并无其它杂色,知他没有说谎,送栗子糕的事他确实不知。 “我怎么会忘呢?是阿宁你这几日缠绵病榻,糊涂了吧。昨日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哪会命小厨房做什么栗子糕,更没有差人给你送去。 不过,阿宁你要是喜欢吃这栗子糕,我等会让人装起来给你带回去吃。”岑昶虽觉送栗子糕之事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他只想着万宁既然爱吃,那谁送得有什么关系。 万宁道:“二哥,这栗子糕虽好吃,却容易胀气,像我这几日肠胃不适是不宜吃栗子糕的。” 岑昶一愣,说道:“竟是这样,那还是别吃了。你要是饿了,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些小米粥来吃。” 话儿说完,似觉得有事不对,不由问道:“你既然不能吃这栗子糕,昨个为何有人给你送了这个?” 再转念一想,忽然脸色儿就变了:“阿宁,你刚刚说是我给你送的栗子糕,又说你吃过味道极好,这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昨个看到这栗子糕就起了疑心,你怀疑是我要害你,所以今个故意拿着话来诓我对不?” 万宁见岑昶是脑子活络之人,也不瞒他,承认道:“是。” 岑昶薄唇紧抿,目光沉沉,他盯着万宁道:“阿宁,虽说之前我对你语气不善,可我并无害你之心。自那次你救了我,我更是下了决心疼爱你。如你冬至那日所说,你我兄妹,手足之情,就算非一母同胞,也是一父所生,我怎会害你?我又为何要害你?” 说完这些话,岑昶直立的身子忽然就弓了起来,神色悲戚,表情颓废:“阿宁,没想到你是这样想我的。你一定以为我因芙蕖之事记恨于你,所以才想在你生病之时,送一些让你病情加重的吃食来害你。 唉,没想到我一饱学之士,自认行事磊落,在自家妹子眼里却是个阴险歹毒之人。 阿宁,我要是对你不满,就会像以前那般直抒直言,绝不会在背地里做这样的事。” 万宁听了岑昶这席话,心中触动。 确实,以岑昶的性子,要是不满就会和岑菁那样直言直语,这等花心思,费脑力暗地里害人的事恐他也不齿去做。 “二哥,我……”万宁想要解释几句,却发现不知如何去说。 岑昶说得正是她之前所疑,她无法解释。 侧头看向云千春,寻思着如何转移这个话题,就见他坐在之前岑昶坐得位置上,正端着几案上的药汤仔细瞧着。 “云郎君,这药汤有什么问题?”万宁问道。 云千春闻声,抬头见万宁和岑昶都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将碗放下,笑道:“我是闻着这药汤似乎有很多安神的药,想着阿昶你近日是不是睡不踏实。” 岑昶点点头,道:“自从出了我和芙蕖那事后,家中就发生了不少事。那日的凶徒都一一毙命,这于我本是解恨的快意之事,却不想先是牵连了阿宁,再又连累了父亲,现在最后一名凶徒竟然死在了府里,我总觉得这些事……都是由我引起的。 且刚刚我才知晓,竟然有凶徒特地在万宁病中送去不宜的吃食,想要让她病情加重,这说明……凶徒难道在府中?” 岑昶虽然曾受了芙蕖引诱做了错事,但他清醒时是极聪明的,何况这段时日他日夜难安,也将近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想了又想,故而很多地方他已经发现了端倪。 “阿昶,你不必难过,凶手的目的就是要折磨万宁,嫁祸于你。万宁其实是昨日才知晓此事,而且凶徒其实不是昨日才对她下手。早在冬至那日,凶徒就已经下手了。”云千春道。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2章 三人析 - 谋春 - 玉糖梨 岑昶听说凶徒在冬至那日就对万宁下了手,震惊不已。 “冬至那日,信国公来府中发了一通脾气,灌了阿宁很多酒,还打了大哥,难道是他?”岑昶听到冬至那日,便想到了信国公郦瓒。 说起郦瓒,岑昶就觉得此人性格乖戾,是个难缠的主。 而云千春和万宁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呢? 只要一提到郦瓒,他们都觉得头疼。 “信国公若是因为我当日的不配合而针对于我,让我缠绵病榻几日倒是有这个可能,但若说他杀了那些人,我觉得不太可能。 凶徒犯案总要有个动机,他堂堂一朝公爵,怎会和市井小民过不去。”万宁不觉得这事会是郦瓒干的。 “以那信国公的脾性,他做什么事还要理由吗?不是全凭他心情好坏?”岑昶对这郦瓒极其痛恨厌恶。 那日他在岑府作威作福,欺负他妹妹,鞭打他大哥,搅得他们全家过节成了过劫,要是能面圣,他真想去告他一状,参他一本。 云千春已听岑旸说起过冬至那日之事,确实这郦瓒来得蹊跷,发的那通火也蹊跷,只是再蹊跷,他只是想找人,没必要花这些心思去折腾。 他要想惩治万宁,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他既那日没对万宁动手,那之后更没必要用这些小伎俩。 云千春认为,凶徒八成是府里的人,且对万宁、岑昶都有恨意。 “我也认为不会是信国公,他要是想对付万宁,有更直接更可怕的手段,无需用这种小伎俩。何况他没理由对付你阿昶,你和信国公应该并无任何交集。”云千春说道。 “那会是何人所为呢?”岑昶右手握拳,捶了捶头。 这几日,他也是苦思冥想,想要找出凶手,可是总觉得眼前有一团烟雾,让他看不清看不透。 万宁想了想,说道:“冬至那日我醉酒,二哥你可差人送来了白果腐竹甜汤?” 岑昶摇头:“不曾!” 万宁又问:“那二哥可来过集福堂?” 岑昶点头:“来过,我去了两趟。想瞧瞧你怎样了,怎奈你一直睡着,我便走了。” 顿了顿,岑昶想起来了一件事:“说起甜汤,那日我确实没差人送,但是我离开集福堂时,特地差人去了小厨房,吩咐了宋嫂注些甜汤备着,待你醒来后喝。” 说完,岑昶又仔细回忆了那日之事,边想边道:“后来我听说你醒后去了雅楠居,与那信国公周旋,错过了晚饭,担心你回来腹中饥饿,便又差人去买了蜜饯和奶酥馒头。 这些吃食都有毒吗?” 岑昶汗颜。 万宁道:“这些吃食都没毒,但放一起会引起肠胃不适。”然后万宁便将沧岄告诉她这些食物相克之事细细说给了岑昶听。 “真是歹毒,要是让我知道是何人所为,我定要他肠穿肚烂!”岑昶拍案而起,异常气愤。 这歹人利用了他对万宁的关心做下这等恶毒之事,他真想逮住这人,将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二哥,先不说加害我之事,我们先来说说这刀疤脸之死。”万宁扯了扯岑昶的衣袖,请他坐下谈话。 看到岑昶这发自肺腑的关心和愤怒,万宁心里十分感动,昨晚担心是岑昶所为的郁闷之情也烟消云散了。 至少,人心还没这么坏,万宁就觉得一切都还是光明充满希望的。 “阿昶,这刀疤脸死于府中后花园,依我们推断他其实一早就藏于府中,然后被人杀害,置于后花园中。而去后花园,府中各院其实都没有你的院子方便,你的院子与后花园只一墙之隔,且有小门与之相通。故而这几日,你可有发现异样?”云千春问道。 之前他仔细研究了岑府的各院位置,发现其它各院要想去花园都要走过岑府后院的主路,然后进入岔路来到后花园,这过程中难免会被巡夜的家丁发现,且岔路那有一道园门,通常入夜后就关闭了。 也就是说,凶手和刀疤脸是不可能在入夜后进入花园的。 但岑昶的院子比较特殊,这个院子和花园在不同的岔路上,沿着主路走,第一个岔路进来是岑昶的院子,再往前第二个岔路才是花园。 岑昶的院子和花园又只隔了一道院墙,两者之间还有一扇小门可以通过,所以入夜后花园的院门关了,但岑昶院中的小门却可以进入花园。 换句话说,凶手和刀疤脸藏于岑昶院中的可能性极大。 岑昶对自家房子的构造和花园关门的时间自然都是知晓的,云千春此问一出,他就明白了。 凶手和刀疤脸要是入夜后才进的花园,除了翻墙,那只有从他院子里才有可能进去。 岑昶静静回忆这几日的种种,但却没想到有什么特殊的事。 “若是刀疤脸藏于我院中,那也只有西厢那边废弃的下人房有可能了。”岑昶说道。 “那屋子为何会废弃?”云千春问。 岑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屋子原是芙蕖住的。之前她是我院子里伺候的女使,怎奈母亲觉得她心术不正,事实她确实…也怪我识人不清。” 说着岑昶白净的脸红了起来,许是想到了他那日的不堪。 “芙蕖走后又为何会废弃呢?”云千春有些不解,“既然芙蕖不住了那院中其他人也可搬入居住,怎就废弃了?” 说起这个,岑昶更加不好意思了,他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对芙蕖用情至深,一心只想着求了母亲让她回来,所以那个屋子就一直空着,不让其他人居住,更让人每日打扫收拾,维持原貌。 却不想忽然有一日晚上,那屋子起了火,烧毁了屋内不少东西。幸好扑救及时,没有殃及其它房子。 自那之后,母亲便不准我修缮那屋,要我断了对芙蕖的念头。故而那屋子就废弃了,一直无人居住,平日里也没人会去那边。 今日你说起藏人,我便想到了那里。 我们可要去看看?” 岑昶提议。 云千春和万宁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点点头。 三人便起身去了西厢废弃小屋查看。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3章 探废屋 - 谋春 - 玉糖梨 雪化天寒,西厢背阳越发阴冷。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残垣断壁,西厢这边的屋子外观仍完好,只有门窗上的一些黑色污迹残留着当时起火的痕迹。 推门进去,屋里头的东西损毁得厉害些,床榻、几案、柜子、梳妆台等都已经烧得乌黑。 “二哥,这火是在屋内燃起的吗?”万宁见屋子外观损毁并不厉害,屋内却烧得如此厉害,由此推断。 岑昶点点头:“是的,当时巡夜的下人看到这边烛火绰绰,好奇过来瞧瞧,却发现屋子里头起火了。 他匆忙喊人救火,幸好大家来得及时,火没有烧到外面,只烧了屋内的陈设以及这边这扇窗。” 岑昶一边手一边伸手指了指了左边的窗。由于这个窗是靠着围墙这边,故而万宁他们在外观上并未发现这扇窗烧毁的特别厉害。 云千春走过去,抬头上下打量着这窗剩下的支架以及窗台下已经烧成了黑炭的梳妆台。 若不是铜镜不易烧毁,这一堆砌在窗下的几根黑炭其实已看不出原来梳妆台的样子。 可见当时火烧得有多旺。 “看来起火的源头应该是在这窗边的梳妆台。”云千春推测道。 “具体是哪里着起的,我也不知晓,当时来救火时,只觉得里头火光一片,衣田他们都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故而我是等火灭了后才进去查看,这里头已经是这样了。”岑昶道。 万宁也走上前,从发髻上拔下今日戴的金簪子,在这堆废渣中拨弄了几下,看到三五个琉璃盒子、铜盒子之类的脂粉盒子。 “二哥,这些胭脂水粉都是您送给芙蕖的吗?”万宁忽然问道。 岑昶愣了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苦笑道:“这你也能看出来。” 万宁笑了笑,说道:“一般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都是用木盒、竹盒所装,能用琉璃盒、铜盒的胭脂水粉价格肯定高,光这盒子都要不少钱。 我想按照芙蕖每个月的薪资,是舍不得买这等高档货的,即便舍得,估计也买不起。 当然芙蕖还有个相好胡四,但若是他买的,能送一盒已是要省吃俭用很久,这么多个我想他也买不起。 且芙蕖被大娘子赶去雅丽居后,值钱的东西肯定都会带走,这些胭脂水粉盒子她就这样扔在这,可见她有不少,也可见有人送了她不少。所以这些东西多了她也就不觉得值钱了,才会弃之如履。” 岑昶“呵呵”尬笑两声,说道:“之前芙蕖在我院子里伺候时,这些个东西我确实没少给她买。所以她离开时只带走了一部分,这些……那时候也算是留给我做个念想吧。” “怕是留着让你睹物思人,勾着你早日把她纳入屋内吧。”云千春打趣道。 岑昶尴尬地快要脚趾抓地,侧着头苦笑着朝着云千春拱拱手,求他可别再拿这事笑话他了。 云千春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就此事继续取笑于他。 万宁仍认真地在那翻查灰烬,她看到一个铜盒子外面烧得黑了一层,但似乎里面的东西没有被完全烧掉,她便取了帕子包着手将此盒拿了起来。 由于盒子被烧得有些变形,万宁废了一些力气才将盒子打开,里头是凝结成块的头油。 置于鼻下闻了闻,是桂花的香气。 “二哥,这盒兰膏也是你送给芙蕖的吗?”万宁将用帕子包着的兰膏盒子递给岑昶细看。 岑昶接过闻了闻,摇摇头道:“我虽送了不少胭脂水粉、口脂兰膏给芙蕖,但我记得清楚,我送她的兰膏都是水仙花的香气,这桂花香太过甜郁,我不喜欢。” 万宁想了想,又从岑昶手中拿过这个盒子,转身探出窗外,伸手从窗外的枯枝上抓了一些残雪,在这盒子外头使劲揉搓,直至将外面的黑色污迹都擦洗掉。 盒子露出了本来的铜黄色,上面雕刻的花纹虽有损毁,却还能看出来,特别是盒盖子上的“画颜”二字依然清晰可见。 “画颜是秀州数一数二的香粉铺子,只是去那的客人多为瓦舍勾栏女子,故而我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通常不会去那。 像阿菁和阿芯经常会去的是香香坊,阿宁你去过那吗?”岑昶看到盒子上的店铺名字,越发肯定这盒兰膏不是他送的。 他买来送芙蕖的香粉都是岑菁常去的香香坊,至于画颜香粉铺,他嫌那里接待的都是勾栏女子,是不愿意去那的。 “姐姐带我去过,香香坊的水仙花兰膏我也有一盒,是姐姐送给我的,她说这是香香坊卖得最好的头油了。且水仙花制的香泽能“去风气”,能够固发。”万宁对这香香坊有印象,之前岑菁带她去过一次,还买了那里最好的头油送给她。 “嗯嗯,确实,这水仙花兰膏是那的镇店之宝,不仅秀州的贵人们爱用,许多京城里的妇人们也托人来买。”岑昶说道。 万宁听了,暗想这岑昶当初对芙蕖也真得是好,都买这最好的东西送她,丝毫没有把她当做下人看待。 可惜一片真心错付,也幸好房氏拦得早,没有将芙蕖收入房中,否则岑昶以后的日子可不清净了。 “那这盒兰膏会是芙蕖自己买的吗?”云千春看了看万宁手中的兰膏盒, 又瞧了瞧地上灰烬里的那几个,忽然有些明白万宁为何一直在这里翻找了。 “若是自己买的,应该会带走。自己买的定是喜欢的香气,没理由用都没怎么用就弃了。”万宁说道,“若是我离开时会把这一整盒兰膏留下,那肯定是我不喜欢,或是……我不喜欢的人送的。” 云千春点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请阿昶你来认认,这剩下的几个盒子哪些是你送的。” 说着,他顾不上脏,将地上几个香粉盒子都捡了起来,然后学着万宁,到窗外抓了积雪,将几个盒子的外观都揉搓干净。 岑昶虽不是很明白万宁和云千春的意思,但他还是很配合地拿过那一个个擦干净的盒子辨认起来。 第124章 初相遇 - 谋春 - 玉糖梨 待岑昶辨认结束后,万宁将两个不是岑昶送的香粉盒子连同画颜香粉铺子的兰膏盒一起拿帕子包了起来。 “阿宁,你要拿这些盒子做什么用?这些盒子和案子有关吗?”岑昶好奇问道。 万宁笑而不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云千春。 云千春含笑点头,万宁知他明白自己的意思,顿时心里觉得十分欢喜。 岑昶见这两人只笑不语,不由着急嚷道:“你们别只顾着笑,快告诉我你们发现了什么。” “二哥,这盒子有没有用,能不能让我们查到更多的线索,我暂时也不能确定,需等我再找人确认才是。”万宁见岑昶急了,便与他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岑昶也不好继续追问,便说道:“这屋子还有什么要看的吗?阿宁,我看你穿得单薄,若是这屋子看完了,我们就回主屋取暖去。” 万宁确实觉得有些冷,不过刚才一心扑在找线索上,倒没觉得。现在被岑昶一提醒,还真觉得这西厢屋里头寒气逼人。 云千春也担心万宁刚刚痊愈的身子受不了这阴冷,赶紧应了岑昶的建议,三人回了主屋。 主屋暖炉烧得正旺,上头还热着一壶水,此时水开正冒着热气。 “云郎君、四姑娘,你们可回来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可别冻坏了,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在屋子准备着茶水点心的衣田瞧见几人回来,赶紧提起水壶,将滚烫的水倒入准备好的散茶中,瞬间屋子里就飘起了茶的清香。 “你这厮,就见你招呼云郎和阿宁,也不见你迎来问问你家主子我有没有冻着。”岑昶嗤笑着骂了衣田两句,走到暖炉前烘手。 衣田被他说得脸发红,讪讪回嘴道:“不是您说要有待客之道,这云郎君和四姑娘是客,小的难道不该先问候他们?” “啧,你这厮,敢回嘴了,谁借你的胆。”岑昶上前假意踢了衣田一脚,笑骂道,“既然要待客,就拿些茶饼来泡,怎能拿散茶待客。” 衣田委屈道:“我的昶哥儿,不是您平日里嫌茶饼味太浓,只爱吃这散茶,我便只备了这些。” 万宁听了,掩唇笑道:“二哥就别吃这干醋了,你瞧衣田其实心里头只记挂着你,他备的这些都是依你的喜好来的,与我们不过是客气罢了。” 岑昶咧嘴大笑,对衣田道:“既然阿宁这样说,你今日怠慢了客人的事我就不责怪你了。你快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易克化的点心糕饼,拿些来给阿宁和云郎吃。” 衣田连忙应声去办,嘴上却嘟囔了一句:“刚说小的只顾待客忽视了哥儿,现在又责怪小的怠慢了客人。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这獠猪,平日里也不读书,学了这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竟用在这了,真是有辱斯文,还不快滚!”岑昶今日心情莫名很好,便又取笑了衣田几句。顺带着在他屁股上又轻喘了一脚。 衣田正欲往前,被岑昶突然屁股上添了助力,身子控制不住,往前一扑,撞向了正站在暖炉边取暖的万宁。 云千春眼疾手快一把将万宁扯了过来,没被撞倒,但因为避让幅度太大,原先置放在袖子里的几个盒子掉了出来,四散滚去。 朝前踉跄了几步的衣田刚站稳了身子,就见几个五颜六色的圆盒子、方盒子掉在了地上,手忙脚乱就去捡,险些一头撞在暖炉上。 “你这厮,怎么今日莽莽撞撞的?要是冲撞了阿宁,看我不收拾你!”岑昶见万宁差点被撞,心中一紧,笑容顿失,这回子是真骂了。 衣田捡起那些盒子,呈给万宁连连告罪。 万宁赶紧说没事,这边对岑昶说道:“二哥,这怪不得衣田,是你要和他打闹,这才撞向了我。” 岑昶自知理亏,挥挥手道:“四姑娘既然没怪你了,还不快去办事。” 衣田忙不迭就跑了。 三人这才坐下说话。 “二哥,有件事我还想问问你,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万宁想着早些破案,也不再闲话,直接将话题引入案子。 岑昶道:“阿宁你问便是,我定会如实回答。”岑昶他也想早日破案,自然不会再隐瞒什么。 万宁便问道:“二哥,你和芙蕖是如何相识的?我记得芙蕖以前只是前院的一个摘菜小丫头。” 岑昶长叹一声,感慨道:“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叹完,便说起了他与芙蕖的初次相见。 说来也很简单,那一年夏日的傍晚,岑昶在后门等岑菁出门,就瞧见穿着一身绿色纱裙,扎着双鬏的小丫鬟提着水桶出来给爬山虎浇水。 水桶水满,小丫鬟身形瘦弱,提着颇为费力。 快到门口时,桶中的水更是飞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裙裾和鞋子。 岑昶本对此见怪不怪了,这府里的下人们干活有强壮的也有瘦弱的,身体羸弱吃不消的他也见过,他这个做主子的没那善心个个去帮一把。 可这小丫鬟却在此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疲惫的小脸竟露出了嫣然一笑。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岑昶看着这笑容,脑海里瞬间跳出一堆赞美之词。 “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芙蕖当时的模样真得是美极了。”岑昶回忆着当时两人初见时的美好场景,眸中闪着心醉的光。 但万宁却想到前段日子,她和岑菁随岑昶去采办年货,在后门看到岑昶一脸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情景。 那天她穿了一身绿色的袄裙。 原来恍惚间岑昶看着自己的身影,想到了芙蕖。怪不得那时候他先是看着自己发呆,然后走近了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怪模样。 万宁不禁再次在心中喟叹:痴情错付泪满腮.情难续,缘难再。 “再后来,我便时常到前院看她,得知了她的身世,求了母亲,将她调到我的院中伺候。”岑昶道。 “芙蕖是祝妈妈的女儿,算是家生子,怎会在前院做个摘菜的小丫头,那可是最末等的丫鬟。”万宁不解地问道。之前她就对芙蕖以前是个末等丫头的事感到奇怪,只是后来的事多,她也没去打听,这会子听岑昶提起,便问了心中疑惑。 岑昶又叹了一声,道:“因为她不是祝妈妈的亲生女儿。”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5章 苦出生 - 谋春 - 玉糖梨 端起绿釉荷叶茶盏,万宁吹散着上头浮着的翠绿茶叶,慢慢地抿了一口。 云千春也面不改色地瞧着那茶盏里逐渐儿下沉的茶叶若有所思。 两人平静无波的脸让岑昶颇感受挫。 敢情他爆的这料这两人压根不感兴趣?又或者他们早已知晓? 万宁见岑昶一脸失望地盯着自己瞧,念头一转,故作惊讶地说道:“竟是这样?芙蕖不是祝妈妈的女儿?二哥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昶哪会看不出万宁的惊讶是装出来的,不过他反正要说,也就顺着这台阶下了。 其实,岑昶的这句话确实没有引起万宁和云千春太大的反应。 万宁对芙蕖有过几次交手,早就觉得以祝妈妈的资质怎能生出芙蕖这般花容月貌的女儿,以前还觉得可能芙蕖生父朱贵长得好,芙蕖随了父亲。 现在听岑昶这样说,反倒觉得合情合理。 云千春虽未见过芙蕖,但想着能把胡四、岑昶以及虎彪他们都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子,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至于她是谁的女儿,于他没什么可惊讶的。 只是若她的身世关系到案子,云千春觉得那倒要好好听听。 岑昶便简要地将芙蕖的身世说与了万宁和云千春听。 说起来芙蕖也是个苦出生。 她确实是朱贵的女儿,只是却不是祝妈妈所生。 朱贵是岑府多年的仆人,早在京城时就在岑平宅院里做事。他在府外有一个相好的,据说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极其美艳。朱贵虽是岑府下人,但长得也是一表人才,白净清爽。两人倒也算郎才女貌。 原本两人计划着早日结为百年之好,但没想貌美惹祸,红颜薄命,京城一权贵看中了那女子,强抢回去,那时候此女已怀孕三个月,被霸占之后,很快就遭了那纨绔厌弃,将其软禁在一处偏僻别院中,既不放他与朱贵团聚,也不肯给她一丝照管,只让人看守着她。 可想当时这女子的日子过得有多凄惨。 芙蕖也就在这朝不保夕的日子中早产了。 为了保全芙蕖的性命,这女子倾其所有收买了其中一名看守,求他将襁褓中的婴儿抱给了朱贵,自己则悬梁自尽了。 朱贵父母早丧,家中无人,只能独自一人带着刚出生的婴孩。时间久了他一个男子自然诸多不便,这时早已觊觎他已久的祝妈妈便托了房氏身边的戴嬷嬷与朱贵说亲,说愿意照顾芙蕖如同亲女。 朱贵虽极不喜欢祝妈妈,但想着女儿要人照顾,便答应了。 成亲之后,祝妈妈与朱贵感情不和,芙蕖也不得她待见。朱贵只好仍将女儿带在身边,从小就在伙房等处帮忙,做个打打杂的小丫头。 朱贵其实那时候没求主君、主母给女儿一个好差事,也是打算过几年求个恩典将女儿放出去,找个好人家嫁了,他想着女儿没去伺候正经主子,只是个末等小丫头,以后赎身会更简单些。 却不想没等他为芙蕖谋算好,他便因意外去世,芙蕖没了依靠,立马就被祝妈妈盯上了。 加上她那时候正巧与岑昶有了接触,在岑昶的助力下,芙蕖很快进了后院伺候。 之后的事就是万宁知道的那些,芙蕖撺掇着岑昶抬她做姨娘,被房氏狠狠责罚,扔进了岑菁的雅丽居。 再后来就是万宁来了之后发生了的那些事,直到现在芙蕖失踪。 听了芙蕖的身世,万宁对芙蕖娘亲倒是充满了同情,对芙蕖却同情不起来。 虽然小芙蕖确实很可怜,但她在父亲去世之后若安安分分地在府里做好差事,相信岑平和房氏也会顾念她父亲一生辛劳而放她出府。 又或者她不一心想着攀高附贵,利用胡四毒害祝妈妈,安安稳稳地找个知她疼她的人嫁了,也许日子也会过得和和美美。 一切都是她的贪心造成的。 “二哥,小树林那日之后,芙蕖还有带过消息给你吗?”万宁觉得以芙蕖的性子,她是绝不会死心的,说不定她还希望岑昶能顾念昔日情分,再助她脱离现状。 “不曾,我现在对她只觉厌恶,她真得来求我,我也是不会见她的。”岑昶想到当日之事以及芙蕖对他的算计,眼里便浮现慢慢的憎恶,说话时也忍不住咬牙切齿。 看来,岑昶真是恨极了芙蕖。 三人又说了一会的话,云千春和万宁便起身告辞。 万宁回到屋中,问及沧岄是否起身,就听浅喜回禀:“姑娘起身没多久,沧仵作便起了,她连早食都会用,就出门去了,说是还要去查查案子。” 万宁想起昨日沧岄拉着她的手,说出的话让她几乎失态,觉着今日两人没碰见也好,免去了尴尬。 也正好,她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梳理梳理这个案子。 命浅喜取来纸币,万宁开始梳理案子。 从死亡时间来看,第一名死者是虎彪, 手断不能语,死于莽草之毒。 第二名死者是吴善,手断不能语,死于筑踏内损。 第三名死者是江氏,死于掐脖窒息。 第四名死者是刀疤脸,右手虎口伤重,死前四肢筋脉被挑,死于颈部伤口失血过多。 根据检验以及现场相关证据,吴善死于江氏之手,江氏死于刀疤脸之手。那么虎彪和刀疤脸又是谁杀害的呢? 这四名死者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关联人物芙蕖。她又在哪? 万宁想了又想,取笔在吴善之前添了一句:第二名受害者,万宁。 是的,在虎彪死后,吴善死前,凶徒对她也开始下手了,只是凶徒对她没有下杀手,而是想着法儿让她生病难受。 但看五起案子,似乎各有凶手,但若看穿其内部关联,万宁觉得这五起案子都有一个总策划人,他像一个提线木偶师,提着一个个木偶犯下一个个案子,最后将他们全部杀光。 这个提线人会是谁呢? 万宁托着下巴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了芙蕖二字,然后在她的名字旁边划过一条线,在线的另一头画了一个“?”。 这个符号是母亲教她的,说叫问号,表示疑问。 万宁以前常看母亲在嫌疑人那画这个符号,便也学会了。 看着纸上的这些信息,万宁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唤来浅喜为她穿上厚斗篷,带着雀尾出了门。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6章 画颜铺 - 谋春 - 玉糖梨 自古女人与香,都有分不开的缘分。 即便是艳丽如花的青LOU女子,若是没有这香,似乎也缺少了某种韵味。 万宁独自走进常乐坊的一间茶酒肆里,寻了最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茶酒肆的对面就是画颜香粉铺子。 茶酒肆的掌柜殷勤上前,讨好着问安,站在一旁伺候。 虽然万宁风帽遮面,但穿着却不俗,看着应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如今离过年没几日了,各处的店铺酒肆都陆续关了门准备过年,开着的生意也是惨淡冷清,故而今日迎来一客,掌柜便卯足了劲将店里现有的茶点推销个遍。 万宁识趣地点了最贵的茶点,虽然数量不多,但胜在钱多,乐得掌柜得越发殷勤了。 “掌柜的,对面的香粉铺子平日里生意可好?”待掌柜的端上热腾腾的茶汤和精致的点心,万宁出声问道。 掌柜赶紧回道:“生意极好,您别看今日没什么生意,那也是因为大伙儿要准备过年,这些个胭脂水粉早些时候都买好了。 平日里这画颜香粉铺的生意好得那是令人眼红,每日里花红柳绿、车马小轿都挤满了店门。” 万宁闻言,默默端起茶汤吃了一口,心中不免担心起来。 生意好,人多,那掌柜的未必就能记得一些事。 “掌柜的,我约了人谈事,你这没有包间,我便只能在这交谈。我怕吵,故而你给我一盏茶的时间,不要再迎客进来,多谢了。”万宁说着,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 掌柜顿时满脸堆笑,连说了几个好字。 这么一大笔钱,别说一盏茶功夫,就是让他歇业到过年都行。 过了一会,就见雀尾带了个美艳娘子进来。 大红色的缎面袄,逶迤拖地的黄色挑线裙,斜斜的坠马髻上簪着一朵红色芍药花,虽都是艳丽无比的颜色,但穿在她的身上却不显俗气,反倒多了无限风情。 纤腰微摆,姿态娉婷,来人朝着万宁那桌走了过去,施施然行了个礼,然后问道:“这位姑娘找奴家何事?” 声音软糯悦耳,让人听了心酥。 “娘子请坐下细说。”万宁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请她坐下。 美艳娘子不再客气,择了万宁右手边的位置坐下,如此正好背对着茶酒肆的门,也帮万宁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而茶酒肆掌柜瞧见万宁约的人正是对面香粉铺子的女掌柜,立马会意她们怕是有什么私隐要谈,识趣地搬了把长凳坐到了门外。 一来防止有客人进来打扰,二来也回避出去让万宁放心聊事。 “娘子果真有一颗玲珑心。”万宁瞧见这娘子的举动,马上明白了她的好意。她看出万宁是想悄悄地,不想伸张,便贴心地背对大门,帮万宁挡了外面投进来的视线。 美艳娘子笑道:“奴家不过是见得人多了,略懂一些粗浅道理。姑娘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那铺子虽有不少好货,但都是勾栏姊妹们喜爱的。 大户人家的千金是不屑到我这铺子买香粉兰膏的。 所以姑娘让女使来唤我,又给了沉甸甸的一枚金疙瘩,想必是想到我这问些消息。” 万宁藏于风帽后面的脸露出了一抹笑意,和聪明人说话,真得不累。 “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想问问娘子,您可认得这个!”说着,万宁取出从芙蕖以前所住屋子里找到的头油盒子,放于桌上。 美艳娘子拿过细细一瞧,微笑说道:“这是我家铺子的桂花头油。” 万宁问:“请问娘子可能记得这头油是何人所买?” 美艳娘子轻笑出声:“这可就难了,我家铺子虽不入秀州豪门大户的眼,但在瓦肆勾栏,市井小民眼中那也是买胭脂水粉的好地方,故而生意一直不错。 现在已近年关,大伙儿都准备着过年,我这铺子生意才冷清。平日里这样的桂花头油一日里少说也能卖出个十来盒,您要问我谁买的,那还真记不得了。” 万宁有些失望地垂下眸子,伸手端起桌上的杯盏,瞬间又放了下来。 美艳娘子收了万宁的钱,倒也是尽心尽力之人。她再次拿起盒子,拧开仔细瞧了瞧里头的香膏,再放于鼻下细细闻了。 “这位姑娘,我虽记不得这头油是何人所买,但这款桂花香膏添了首乌这味药材,与平日里卖得那些是不同的。”美艳娘子说道。 “有何不同?”万宁问。 美艳娘子道:“添了首乌的桂花香膏都是客人订制的,平日里我们是不添这味中药的。” “哦?可知是何人订制?”万宁眼睛一亮,陡生希望。 美艳娘子道:“那也记不得了,即便是订制的,也有几十盒之多,若要记得每盒是何人所订,那奴家还真没这好记性。” 万宁想了想,问道:“请问娘子可有订单?” 美艳娘子点点头:“那倒是有,只是订单上未必能看出姑娘手中这盒是何人订的。” 万宁却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线索,她恳求道:“还请娘子将这首乌桂花香膏的订单借我一阅,至于能不能找到我想找之人,这与娘子你都无关系。” 美艳娘子本想拒绝,但见万宁又取出一枚金疙瘩,长睫下盖,红唇紧抿,似乎是在下决心。 万宁也不催她,静静等了她片刻。 美艳娘子终于开口道:“我去取了给娘子翻阅,但娘子得答应我不得带走,也不得说到我这看过这些单子。” 万宁点头允诺。 她明白,有些单子怕是涉及私隐,要是被万宁传出去,怕是会砸了美艳娘子的生意。 美艳娘子起身快步回了铺子,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她重新坐回万宁旁边,从怀里取出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和几张未装订的单子交于万宁翻看。 “这装订好的是这两年的单子,这几张是最近的。”美艳娘子说道。 万宁轻声谢过,没有看那几张新单子。这盒香膏根据芙蕖离开岑昶院子的时间来算,起码也有一年了,和新的单子没有关系。 翻开小册子,万宁欣喜发现这些装订好的单子都是订单存根,上面还留有买家的签名。 如此,就有可能查到蛛丝马迹。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7章 翻单子 - 谋春 - 玉糖梨 茶汤香浓,点心酥软。 画颜香粉铺的女掌柜静静地品尝着这些好茶好点,静候着万宁翻阅单子。 常乐坊和兴业坊都是秀州极其繁华的经商之地,不同的是兴业坊汇聚的都是高档商铺,迎接的都是上流人家。 而常乐坊却多是一些小型商铺,周边汇聚的都是青楼戏楼,故而客源上一般都是市井小民。当然那些楼子勾栏里的客人很多都是富贵上宾,所以他们这些商铺的东西其实也有好的,但价格却不会很高。 兴业坊的东西卖得是名气,他们卖得则是实惠。 这首乌桂花香膏也算是上等香膏,是她花了些银钱和手段,寻了香师暗地里为她铺子制作供货。 货与那些高档铺子里卖的是一样的,只是价格却比那些铺子,比如兴业坊的香香坊便宜了许多,故而还是有一些客人偷偷到她这订制。特别是一些身份较高,却不愿花大钱的客人。 想到这些面上风光,实则抠门的男人们,女掌柜嘴角噙了一抹鄙夷的笑。 “娘子,我看了这单子上写着每一盒香膏香料的分量、盒子的外观以及客人的其它要求,可谓详细。如此可见专门订制的香膏其实每一盒都是不同的,甚至有客人专门要求刻上香香坊的铺名,那为何这一盒香膏你第一眼会觉得是你铺子里卖的普通香膏呢?”万宁敏锐地发现了定制款的香膏其实是独一无二的,这才有此一问。 美艳女掌柜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一般来奴家铺子里订制香膏的客人都会有特殊的要求,特别是盒子的外观是不愿意让人认出是我画颜香粉铺子的,所以会连盒子都是订制的。但这一盒乍一看的确是铺子里卖的普通桂花油,因为这盒子是铺子里常用的盒子。 若不是姑娘想要找出购买之人,奴家都没想过要打开这盒子。 可一打开盒子闻了后却发现其实是客人订制的首乌桂花头油。 现在我细细回想,记得确实有这样一位客人,他特地订制了首乌桂花油,但似乎对盒子没有要求,且有特殊要求的香盒价格也不低,故而只要求用店里常用的盒子装了。” 说着,女掌柜探过身子,将摆在万宁面前的小册子拿了过来,不停地翻找,最后停在了某一页上。 “应该就是这笔单子。”女掌柜将册子又移到万宁面前,涂着大红豆蔻的尖细手指点了点这一页单子上的一句话。 万宁看了,上面写着“外盒随意”。 “奴家铺子接了不少订制的单子,都是一些郎君想送心仪的小娘子礼物,却又想省钱,这才会要求将盒子做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女掌柜含笑而言,语中暗含别意。 万宁明白了,这些单子不过是一些花花公子想要获取娇娘欢心,却又不想花钱的伎俩。 心中不由莫名升起一股厌恶。 “但经过姑娘的提醒,奴家倒觉得这笔生意不似那些花貎蓬心的伪君子所订,应该是下单之人想给对方最好的,却囊中羞涩,他甚至并不懂得要是这外盒上用了画颜的招牌,那这所谓的订制其实并不值钱。”女掌柜浅笑晏晏,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自嘲。 万宁看着单子上的签名,笔锋稚嫩,应该不是常年书写读书之人。再听了女掌柜的分析,倒为这下单之人的真心感到可惜。 她相信女掌柜的判断,这人对他相送礼的人是真心相待,只是因财力不济,买不起香香坊那些价格极高的香粉才会到这画颜香粉铺订制更实惠的。 他不懂得用虚无的外盒来标榜自己,说明他应是个心思单纯之人。 若此人的心仪之人是芙蕖,那又是一位可怜的痴汉。 万宁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记下了单子上那人的签名,又随手往后翻了几页。 薄纸翻页,字,忽然万宁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眼眸倏地便窄,盯着眼前的签名仔细又看了看。 虽然签下的名字她不认得,但这字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丝被人戏耍的愤怒从心底升起,似乎割开了某些东西。 不动声色地将册子还给了女掌柜,起身致谢告辞。 女掌柜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客气,该说谢谢的是我呢。我这有一盒上好的鹅蛋粉,与京城大铺子里的并无区别,姑娘若不嫌弃,就送与姑娘了。” 说着,从宽大的袄袖中取出一小盒香粉,用裱花梅纹瓷粉盒装着,极其雅致,一看就是好东西。 万宁瞧着这盒子思忖片刻,随即接过道谢。 女掌柜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已看出万宁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故生了结交之心。 万宁懂她的意思,从小随着父母各处游走的她倒不排斥和这些人接触,按母亲的话说:“这些人才是世上活得最真实的人。” 离开茶酒肆后,万宁去了趟府衙。 岑平既然洗脱了嫌疑,秀州府衙的日常事务还是由他主持操劳,周谔则一心扑在这个案子上。 这位周提刑本想在年前拿下这个案子,当做新年给自己的大礼,回京取悦圣心,却不想因为太过着急,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案子死得人越来越多,眼瞅着他已赶不及回京过年了,心里头反而踏实了。他派出众多人手到处寻找芙蕖,谁都知道芙蕖已是此案的关键。 万宁到了府衙找到岑平,看着他消瘦憔悴的脸还有脸上残留着的猫爪印,不由关切问道:“父亲这脸上的伤可有用药,以后可别留了疤。” 岑平呵呵笑道:“我一男子怕什么留疤,倒是宁儿你自个儿要注意身子。这么冷的天怎么又到处走动,万一再着了凉,又犯了病可怎么好。” 万宁抿唇微笑:“不妨事的,我已好多了。趁着今日天气还不错,我便想着到府衙来见一人,求父亲给个方便。” 岑平道:“宁儿你想见谁?” 万宁凝声道:“我想见胡四。”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8章 监牢行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的要求让岑平哑然失笑。 “你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岑平叹笑着摇头,“但其实胡四自祝妈妈案后一直被关于牢中,芙蕖也没来看过他,他是不可能知道芙蕖现在在哪的。” 万宁眉头微皱,问道:“是周提刑审问过胡四了吗?他对他动刑了?” 岑平愣了愣,道:“周提刑倒是想到过胡四,不过他也觉着胡四是不可能知道芙蕖在哪的,毕竟他一直在牢里关着呢。” 听岑平所言,轮到万宁愣了愣,问道:“那您食指我和谁想到一块去了?” 岑平这才知道万宁理解错了,哈哈笑道:“我说得那人不是周提刑,而是云郎君。他现在正在牢中见胡四呢。” 万宁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说道:“原来是他呀。” “宁儿,既然云郎君已去牢中审问胡四了,你就不要再去了吧。那监牢你也待过几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特别是关押死囚的牢房,更加阴森潮湿,不适合你去。”岑平心疼万宁,阻拦道。 万宁回想起前段时间的牢狱之灾,对那阴冷恐怖的监狱确实心有余悸,不过现在是去问案,不是去坐牢,她觉得自己还是能承受的。 “父亲不用担心,我只想问几个问题。正好现在云郎君也在那里,有他陪着,您可以放心。”万宁坚持要去。 岑平面露难色,但看万宁意志坚定,只得同意,但他提出陪着万宁一起去见胡四,万宁同意了。 死牢处于类似于地窖的地方,因常年不见阳光,里面确实充满了难闻的腐臭气味。 万宁觉得这是接近死亡的气味。 云千春此时正坐在牢外,隔着栅栏与胡四说话。 万宁借着地牢微弱昏暗的烛火,看到原先健壮结实的胡四此时已变得骨瘦如柴。他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目光呆滞,如同一条垂死的鱼躺在牢中。 云千春见万宁和岑平走了过来,起身相迎。然后将长凳移过去写,让万宁坐着。 万宁轻声谢过,却没有落座。 她低声问云千春问出些了什么,云千春摇头低语:“他什么都不肯说。” 万宁知道胡四年后就要问斩,此时肯定心如死灰,自然不会配合查案。 看着肮脏潮湿的地面,万宁忽然说道:“胡四,你想见芙蕖吗?” 胡四依然圆睁着他的双眼盯着牢顶,没有吭声。 万宁叹了口气道:“你对芙蕖痴心一片,活着你们是做不成夫妻了,死后倒是能在黄泉路上接伴而行!” 胡四盯着牢顶的目光猛地收了回来,眼珠子转向了万宁的方向。 虽然牢内光线极其昏暗,但万宁还是看到胡四原本毫无生气的双眸有了光芒,那是锋利地想要撕碎一切的锐光。 万宁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尖声说道:“你一定没想到芙蕖可能会比你早一步去地下等你吧?你丢她一个人在这世间面对那些豺狼虎豹,终害死了她,让她到地府与你团聚。” 胡四僵硬惨白的脸忽然涨得通红,他猛地站起身朝万宁扑了过来,瘦如骷髅的手指险些就要伸出栅栏抓到万宁的衣裳。 幸好死刑犯带着沉重脚镣,胡四又过于虚弱,以至于在冲过来的过程中就绊倒在地,吃了满嘴的稻草,喉咙发出嘶哑的低吼。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了,胡四的声音如同地狱的鬼魅般阴沉沙哑,令人听不清。 万宁看着趴在地上嘶吼的胡四,心里头忽然就升起一阵悲凉。 胡四虽犯下了杀人重罪,但他对芙蕖也是真心,只可惜芙蕖这女人,纵是对她千般好,也敌不过一个利字。 她对这些人只有利用,怕是没丁点真心。 “她怎么死的?”胡四抬头,死死地盯着万宁,咬牙切齿问道。 万宁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芙蕖自你被关押之后,便离了府自谋出路去了。她嫁给了一个开卤味铺子的莽夫,待她极差,平日里总是对她拳打脚踢,恶语相向。前几日还伙同两位狐朋狗友要将她卖进窑ZI,她誓死不从,被她的恶夫活活打死了。 她死后那男人还不肯给她安葬,裹了草席想要扔去乱葬岗喂野狗,幸好被人知晓报了官。 父亲知道死者是芙蕖后,念及主仆一场,不仅将那恶人收监关押,还买了棺木准备安葬芙蕖。 我今日过来一是想问问你芙蕖可有什么遗愿未了或是你们可愿共同安葬于某处,二来我想让你看看这些东西哪些是她生前所爱,这次也好带着下去。” 说着,万宁蹲下身子将那些个脂粉盒子从栅栏里扔过去,给胡四瞧瞧。 胡四先是失声大哭,过了一会竟自己安静了下来,拾过地上盒子看了看。 除了这一个,其它都是我送于她的,我想她应该喜欢。 万宁瞧去,正是画颜坊那个盒子被胡四扔于了一边。 “主君,四姑娘,小的反正也马上要被处于极刑了,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娶到芙蕖,还请旧主开恩,将我俩葬于五家坡乌口山下的那所茅草屋旁。 那个茅草屋是小的挤着休息时间自己搭的。偶有机会就带着芙蕖在那相会,那里有我们最快乐的日子,所以就把我们葬那吧。” 胡四说完这些,拣了其中一个盒子,握在手心中,捂在胸口痛哭流涕。 绝望的悲泣之声让在场几人动容。 万宁让衙差开了牢门,拿出了画颜铺子的香膏盒,然后悄然离去。 她本想在从胡四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就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他深深爱慕着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可看到胡四这般凄惨悲痛,万宁心软了。她忽然觉得就让胡四带着他与芙蕖是真心相爱的美梦离开这个世界吧,何苦在临死前还让他心碎痛苦呢。 万宁与云千春、岑平刚走出牢房,就听万宁对岑平道:“父亲可否安排几名衙差于我,我要去胡四说得茅草屋看看。” 岑平问道:“难道芙蕖会在那?” 万宁道:“很有可能,芙蕖若是一人并无其它地方可去,出城去又需客户证,她没有这些,怕是只能躲在偏僻之处避避风头。” 岑平闻言,马上安排人去查看,万宁和云千春也跟着去了。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29章 血木板 - 谋春 - 玉糖梨 这是一所建在溪边的茅草屋,极其简陋。 万宁步入屋内后发现屋顶有一处出现了裂缝,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往下落,如同下着小雨。 里面的陈设极其简单,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一张木板拼接的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旁边一张半旧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盏缺了口的陶土豆形灯。 “这看着应该是很久没人居住了。”岑平看了看这四面漏风的屋子,说道。 衙差们四下看看,这屋子空空如也,看样子也没什么可搜查的了。 万宁看看这屋子,确实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只是这屋子里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忍不住伸手掩了掩鼻。 “这屋子里有血腥味!”站在万宁身边的云千春注意到了万宁的这个小动作,他一进来就觉得气味古怪,现在静下心来使劲嗅了嗅,觉着这屋子的气味是血腥味。 万宁闻言,目光顿暗,她忽然走上前,来到木板床边,盯着床上厚厚的稻草犹豫了一会。 云千春会意,取过身边一名衙役手中的木棍,上前挑开了那稻草。 瞬间,一大片暗红印入了大家的眼内。 离得较近的万宁更是猛地退后一步,那掩盖在稻草下面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胃部翻搅,险些呕吐。 “这…是血迹?”岑平也惊得脸色铁青。 陈旧的木板上渗着大片大片的血渍,很是惊悚。 万宁顿生不好的预感,难道她对胡四谎称芙蕖已死竟一语成缄? “稻草上沾的血不多,说明这稻草是后来盖上去的。”云千春走到了万宁前面,为她挡去了这令人不适的画面。 “岑通判,还请派人去请沧岄仵作来。”云千春仔细看了看这床板,然后回身对岑平说道。 岑平未反应过来,讷讷问道:“没有尸体,请沧岄做甚?” 云千春解释道:“这血迹是人血还是动物血,不得确认下吗?” 岑平这才安排一名差衙回去请人。 这边云千春又安排其他衙差在附近进行搜索,看看有没有新挖的泥土,或是异样的地方。 就这样,大家各司其职,快速行动起来。 云千春见万宁脸色不好,便说道:“四姑娘要么我们还是出去等消息吧,这屋子里气味不好,令人作呕。” 万宁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岑平却怕万宁受了寒,劝止道:“外头化雪,温度极低,这里虽四面漏风,但好歹还能挡一挡,宁儿还是在此等候吧。” 说着,四下寻找,想找个东西擦一擦长凳的灰尘,让万宁坐下。 万宁摇摇头道:“我还是去外头等候吧。” 这床板上的血迹让万宁感到极其不适,她虽见过几次命案现场,袁若月那次也是血流满地,可那场面却没有让她感到这种发自内心的不适感。 她总觉得这鲜血背后隐藏着非常残忍的一幕,却又说不上是怎样的事。 岑平想了想,她一个女儿家,在这凶案现场待久了恐内心慌乱,所以也没再劝。 云千春搬了把长凳出去,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长凳上让万宁坐着。 外面虽然是阴天,好在没有下雨或下雪,虽然温度低些,空气却很清新,让人神思清明。 万宁瞧着众衙役在四周搜寻,有些已深入茅草屋后头的小树林。 “那两位差哥,请仔细沿着这小溪搜寻搜寻。”万宁冲着在屋子四周寻找的两位衙差喊道。 屋子那边杂草已枯,两名衙差看样子也翻找得差不多了,反而大家都忽视了这条屋前的小溪。 虽不能确定这小溪里一定有什么,但搜查本就应深入细致。 两名衙差知道些万宁的本事,所以听命来到溪边搜寻。 云千春安慰了万宁几句,也进入小树林帮忙搜寻。 万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身下传来的层层暖意,脸上不由就露出了笑容。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万宁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喊叫声,随之而来便是慌乱的脚步声。 “通判,通判,里头真得埋了一具尸体!”两名衙役跑出林子,大声呼叫着岑平。 岑平正瞧着搜寻小溪的衙差在那溪边翻查,忽听身后疾呼,猛地转头,然后脚比脑子反应还快,下意识地就往林子里冲去。 万宁也起身跑去,却在林子口被另外的衙差拦住了。 “四姑娘,你还是别过去了,那场面不是你个姑娘家看得。”衙差好心提醒道。 万宁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地就冲云千春他们所在的方向看去,就见几人围着一个土坑,脸色灰白,眉头紧皱。 几位较年轻的衙差站在离土坑稍远的地方,扶着树在那干呕,那呕吐声惹得万宁都觉得反胃。 “尸体…腐败得很厉害吗?”万宁猜测。 衙役皱了皱眉,吞吞吐吐地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和万宁说。 如实说怕吓着万宁,不回答又怕得罪了这位通判家的千金,所以他得组织下语言,看怎么说比较合适。 “四姑娘,尸体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了,身上也没块好地方了,实在是有些惨。何况死人你也见过,说到底就是烂了的一坨肉,没啥可看的。”那衙役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番话,听得另一衙役直翻白眼。这人想半天说的话还不如如实告诉人家现状呢,这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恶心反胃。 “尸体被剁了?”万宁却好像没受到此人话语太大的影响,她从衙役发白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神中知道这死者死得怕是极其惨烈。 “也差不多了,可怜了这姑娘,生前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衙役感叹道。 万宁的心咯噔一下,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白了。 “你这蠢货,别说了!”另一衙役见万宁脸色这般差,只道她是吓到了,忍不住推了那一衙役一把,断喝道。 那衙役不高兴了,回骂道:“你说谁蠢货呢,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你,说你蠢还不信,你说这些与四姑娘听什么!” “那不是四姑娘问了吗?我还挑了不吓人的说了,你站旁不说话,倒还说起我来了!” 两名衙差你一句我一句竟吵了起来,两人都没注意到万宁已越过他们朝土坑走去。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30章 别过去 - 谋春 - 玉糖梨 “四姑娘,你别过来。”云千春先看见了慢慢走过来的万宁,急忙出声制止。 “雀尾,扶好你家姑娘。”岑平也瞧见了万宁要过来,急声喊来雀尾阻止万宁过去。 雀尾快步飞跑而至,她刚刚在溪水里发现一样东西,想要捡个树干什么的把那东西拨弄到岸上,忽然就听见岑平喊她。 她这才发现自家姑娘跑林子里去了。 万宁见云千春和岑平这般紧张,心里头只觉一悸,脚步自觉停了下来。 说实话,面对命案现场说不害怕不恶心都是假的,她觉得要练就母亲和沧岄姑姑那般铜胃铁强她还要修炼很久。 所以,此时她虽好奇却也有些胆怯了。 “万宁,你到林子外去等验尸结果吧。”就在这时,万宁的肩膀被人拍了一拍,低沉中带着一丝关切的女声她身后响起,万宁回头一瞧,是沧岄到了。 “沧岄姑姑…”万宁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唤,虽然她不敢肯定沧岄于她父母是敌是友,但是她刚刚的胆怯却让她觉得在沧岄面前丢了脸,且是丢了她母亲的脸。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就是觉着沧岄和她母亲似乎是一样的人。 所以当她知道沧岄知晓自己的身份时,才会那样抑制不住地想要承认,想要听听她口中的母亲。 “孩子,去林子外吧,这里我们会查验仔细的。而且雀尾好像发现了什么,你去看看。”沧岄看懂了万宁脸上不断变幻的表情,十分心疼。这孩子才十五岁,这个年纪在她那个时代应该是享受阳光,安稳无忧的时候,哪会像万宁这样承受着不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在黑暗和死亡边缘挣扎前行。 想到当年挚友对她说为了自己的女儿不过这个时代女孩这样没有自我的日子,她要带她去周游天下,追逐繁星,过她想过的日子。 可现在,她惨死,女儿要背负着这血海深仇,艰难前行。 甚至还要因为大家都会有的胆怯感到羞愧,她其实已经很勇敢了。 “姑娘,我刚在溪水里发现一把刀,你快随我去看看吧。”雀尾上前扶住万宁的胳膊,低声说道。她见大家都劝万宁不要上前,明白大伙儿是为自家姑娘好,便寻了这个由头带了万宁出了林子。 沧岄立在林中,默默目送万宁出了林子。她没有像以往一样一到现场就开始 查验,反而极其贴心地先劝走了万宁,这让岑平感到很是担心。 沧岄对万宁越是上心,他就越担心她会把万宁带走。 云千春自然也看出了沧岄姑姑的反常,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待万宁离开后,吩咐衙差准备好验尸。 沧岄先看到了土坑里的尸体,用一张草席裹着埋入土中。埋的深度较浅,可能是时间较急,也可能是力气不够。 “你们是如何发现这里埋有尸体的?”沧岄沿着土坑四周行走,低着头仔细查看周边情况,嘴上问道发现尸体情况。 “这尸体埋的浅,经过雨水的冲刷,露出了一部分,又被野兽刨过,所以刚刚我们在林子里就看到一条人腿露在外面。”云千春陈述了发现经过。 他之所以不让万宁过来,是真担心这么一具浑身刀伤,面容具毁,又被野兽啃咬过的尸体惊吓到她。 沧岄看着这具尸体,确实惨不忍睹。 一条腿不知被什么野兽给啃的小腿只剩下骨头,与身体几乎分离开来。身上穿着一件似乎是青色的小袄,奇怪地是死者只穿了一件小袄,里头没有里衣,也没有薄衫。 下身就更奇怪了,虽然上面的衣物已被野兽撕裂,但还是能看出残留着的那些似乎是男子的裤子。 待沧岄将周边的物证收集好后,这才吩咐衙差把尸体抬了上来。 几个没怎么见过凶案现场的衙差看见尸体那腐烂的碎肉,耷拉着只剩一层皮连着的大腿,忍不住又吐了起来。 沧岄对衙差的反应已是司空见惯了,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尸体,嘱咐两个胆子大些的衙差过来帮忙。 云千春自然也上前协助,几人一丝不苟地检验起尸体来。 另一边,万宁出了林子,随着雀尾来到溪边,看到雀尾说得那把刀子。 那是一把七寸来长的剔骨刀,刀柄缺失了一部分,刀身在溪水的冲刷下已经生了锈。 “这会是凶器吗?”万宁心中暗想,毕竟在这荒郊野外的出现这样一把利器,很有可能是有人特地带来的。 茅草屋里连基本的生活器具,如锅碗瓢盆都没有,按理也不会是胡四他们带来的。 这个地方应该是胡四和芙蕖以前私会的地方,通常他们不能离府太久,所以每次肯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带把刀来的道理。 “等沧岄姑姑验好了尸,再把这给她瞧瞧。若是死者死于刀伤,那有可能这就是凶器。”万宁低声说道,她想到屋子里那沁满血迹的木板,以及衙差口中的一坨烂肉,那种说不出的恶心和不适又涌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沧岄和云千春仍在那忙碌着,而岑平已吩咐几名衙差去运些水和吃食来,毕竟他们可能还要在这待很久。 又过了好一会儿,万宁就见周提刑带着一些人来到了这边。 岑平虽不想看见这人,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上司,面上他还是恭恭敬敬地。 周提刑让身后的几人提了食盒上前,让大伙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可因为刚刚看了那样一具尸体,众人都没有食欲,特别是那几个苦胆水都吐出来的年轻衙差,看到食盒里拿出来的卤羊蹄,烧鸡,包子…一个个条件反射般地又到一旁吐去了。 万宁此时还真有些庆幸云千春和岑平拦住了自己,说不准自己看了尸体,反应比他们还厉害呢。 “四姑娘竟也在这?”周提刑没好气地说道,目光打量着她。 万宁冷冷一笑,没有搭理。 周提刑感到了万宁的蔑视,心中气愤,却又不好发作,忿忿甩了甩袖子,就去了沧岄那边。 只过了片刻,周提刑就又过来了。 万宁见他脸色发青,就知道他看了尸体,也觉得不适了,不由起了玩心,伸手拿着食盒里的荷叶,包了一个羊蹄,递到周提刑面前,巧笑道:“周提刑特地送吃的来辛苦了,这羊蹄你一定要先吃。” 一股羊膻味直冲周谔鼻中,让他想起了刚才尸体的腐臭,一股热流往上冲,喉间一紧,周谔也吐了。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31章 初验果 - 谋春 - 玉糖梨 云千春从林子里出来时,正好就瞧见万宁捉弄完周谔后绽放着坏笑的脸。 这让他心跳加快了几分。 从初次相遇开始,万宁都是一副恬静顺从的样子,偶尔露出坚定勇毅的光芒,但这种调皮又搞怪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如同偷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云千春心跳的加速让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娘子于他是多么充满诱惑的存在。 “你,你……”周谔吐完之后,浑身发软,他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指着万宁骂道:“贱人,你敢戏耍本官。” “周提刑还请慎言!”岑平自是听不得他骂万宁,冷冷出言喝止。 周谔狠狠瞪了岑平一眼,岑平是他的下级,也敢对他疾言厉色,这父女两个真是让他气结。 “周提刑不吃羊蹄吗?那要不吃包子?这肉包子里的肉一定很鲜美。”万宁说着掰开一个包子,露出里面的肉馅递到了周谔嘴边。 周谔刚要开口骂人,就见一坨鲜肉蹦到了眼前,外加一股肉香直窜鼻内,险些将他熏晕过去。 这再香的肉包子此时此刻都变成了洪水猛兽,让他只会想到林子里的腐肉。 又一阵昏天黑地的狂吐,周谔再无力气去管岑平和万宁。 他伛偻着腰,双手按住腹部蹒跚着走到万宁之前坐的长凳那,准备坐着歇会。 此时就见万宁快步上前,飞快掀掉云千春为她专门铺在凳子上的斗篷搂在怀里。 然后眼中毫无温度地瞥了周谔一眼。 周谔软弱无力地回了万宁一个白眼,心中想要计较,身体却没了反抗的力气,只有坐着喘着粗气。 云千春这才走了过来。 此时,正戏耍周谔报仇的万宁忽然瞧见云千春朝这边走来,惊觉自己正搂着他的斗篷。 柔软的斗篷似带着丝丝温度透过她有些冰凉的小手弥漫到了她的全身……就好似此时她正搂着云千春。 这个念头一蹦跶出来,万宁便吓了一跳,随之脸便红了。她如同扔烫手山芋一般将斗篷扔给了雀尾,这边讪讪地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云千春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再看到她这微妙的举动后,笑容骤失,她把斗篷扔了是在嫌弃吗?可他刚刚明明看见她很珍惜地把斗篷收起来,不让周谔坐到屁股底下,这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就…… 再一细看,云千春发现了万宁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 难道是……害羞? 云千春心绪斗转,这么一想,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你杵在这做什么呢?”完成初步检查工作的沧岄刚走出林子,就见云千春怔立在那,盯着万宁发呆。 云千春身子一颤,脸瞬间红了起来,像是做了错事被人抓住一样心虚说道:“我,我,我梳理下思路。” “什么思路?怎么追求妹子的思路?”沧岄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但因为她素来不苟言笑,所以说着玩笑话却像是正儿八经地在训斥。 云千春大窘,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您说什么呢?” 沧岄难得见到这孩子吃瘪难堪的样子,顿觉兴致大起,打趣道:“难道我看错了?你这表情一瞧就是思春了。” 云千春愣了愣,再看沧岄眼中含笑,这才明白她是在逗他呢? “呵呵”傻笑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云千春抚额腹诽:今个是怎么了?怎么平日里看着这么正经的两人,一个两个都这么皮! 沧岄同云千春走到万宁身边,瞧见周谔垂头丧气地呆坐在凳子上,不由奇道:“周提刑这是身子不适?” 周谔耷拉着脑袋摆摆手道:“我无妨,沧仵作,死者初验完成了?” 沧岄点点头,道:“嗯,死者,女,身长四尺有余,年约十八九,四肢俱断,脸部、身上共有二十一处刀伤,皆为生前伤,入刀不深,不足以毙命。 左腿撕离,左小腿皮肉缺失,初步判断为死后被野兽啃咬所致。” 周谔默默地听着,神情有些呆滞,待沧岄说完有一会了,他似乎才反应过来问道:“此女会是芙蕖吗?” 沧岄摇头:“死者脸部有多处创伤,生前已被毁容,如今面部皮肉又腐烂严重,无法辨认身份。” 周谔想了想,道:“若是不能辨认身份,就不能和前几起案子并案。如此,这起案子就先由岑通判你去查证吧。” 岑通判领命,但面色却不好看。 万宁鄙夷地瞧了周谔一眼,这传闻中的“周青天”真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他之所以会接江氏的诉状,原因不是想要为民做主,应是想拿着岑平这个五品官员徇私枉法,纵女行凶的罪证去官家那邀功领赏吧。 同时,他还可以借此案在自己铁面无私,的丰碑上再加上一笔。 如今案子查到现在,他不仅没能给岑平一家定罪,反而越查越复杂,他便露了怯,一心想着把难题抛给别人。 今日的案子表面看来只能算是无名女尸,与前面几起案子未必有关。但尚未细查,也不能断定无关。且案发之地是胡四和芙蕖私会之所,极为偏僻,鲜有人知,死者与前几案有关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有担当的官者,应该是先查证再决定是否分案调查,哪有一开始就忙着撇清的。 可见周谔这人实在是不咋地,江氏的案子由他接了手,他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调查。 新发的案子只要能不与江氏案扯上关系,他最好能撇开就撇开。 这种人,万宁打心眼里瞧不起。 沧岄自然知道这周谔的心思,她在京城与他打了数年交道,此人是个什么德行,她很清楚。 故而待他这话一出口,沧岄便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接下去验状我便报与岑通判了,你可以走了。” 周谔见沧岄说话如此不客气,不由黑了脸,但他终究有所忌畏,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然后,竟真得起身带着人走了。 这让万宁有些奇怪,按理仵作是极低的身份,沧岄虽受业界敬重,但据她所知沧岄并无官阶,为何这盛气凌人的周谔好似有些怕她。 不等她想明白,就听沧岄继续说起验尸的结果。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32章 各查验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岑平等人不再管周谔如何,静心听沧岄继续说道:“死者头发脱落、头目胖胀,皮呈鸡皮状,毛囊隆起,表皮膨胀起皱,有液体渗入,应是之前受雨水浸泡,死后埋于地下因只用草席裹之,雨水、血水的渗入加快了腐败。 死者应该死了十日左右,具体时间因尸体遭遇多次损害,不能完全确定。 从作案手法上看,凶手手段非常残忍,死者四肢被打断,脸上、身上多处创伤,但每处都不足以致命。另外,死者阴门撕裂,遭受过侵害。可以判断,死者死前遭受了凌辱和折磨,最后流血过多而死。” “这凶手简直不是人,是个畜牲!”岑平以拳击掌,愤怒吼道。 不管死者是不是芙蕖,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这样惨死,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沉甸甸的。 沧岄深吸口气,继续道:“关于尸体上还隐藏着哪些信息,得等进一步检查后才知。” 万宁知道沧岄所谓的进一步检查,应该就是剖尸。 在这大成朝,敢于解剖尸体的大概也就只有沧岄了。 “沧岄姑姑,那屋子里的木板上可能验出是不是死者的血迹?”万宁沉声问道。 她终于明白之前她那种不适感来自哪,就来自她直觉死者在那木板上受尽的凌虐,死前的痛苦,死时的绝望。 她觉得那块木板就是死者受害的现场。 沧岄无奈摇摇头,道:“我没办法确定那块板子上是不是死者的血,要想确定那里是不是第一犯案现场,我们得找到更多的证据。” 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仪器,很多检验都无法进行。不然通过DNA检测,立马就可以知道木板上那些是不是死者的血迹。 也正因为检验手段的落后,在狱讼之事上,往往更重口供,而要证实此人所说是不是事实,只要有三人以上为证即可,这在沧岄和万宁母亲眼里都是不够客观的。 人总是趋利和避祸的,说出的话更多的时候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所以拿口供作为主要的断案依据,很容易产生罗生门现象。 万宁一时无话。 岑平见天色渐晚,吩咐着众人收工回衙。 尸体和相关证据都搬了回去,包括那把雀尾找到的剔骨刀。 看着尸体和那块木板被抬着离开,万宁心情沉重,她低声自语道:“假如死者真得是芙蕖,那她死得比虎彪还早。” “万宁,真相是不能假设的,只能用事实去证明。你若只是怀疑死者是芙蕖,而没有证实,那么你侦破的方向很有可能会出现偏差,一旦最后发现原先假定的条件便是错的,那原先所做的所有查证都会是错的,冤假错案很有可能就此发生。”万宁的低语还是被沧岄听见了。 她知道万宁很想快些破案,但心里头再着急也要通过证据一样样去证实。 万宁将此话牢牢记于心中。 回到府衙,沧岄只休息了片刻,吃了些东西便又开始检验尸体。 这具尸体损伤程度很大,很多创口都是重复性伤口,不仔细查验很有可能会下错结论。 比如野兽撕咬造成的断面是否存在被咬前就断裂的可能,脖子因腐烂一眼看不出受伤情况,还得层层剥开,一点点探寻。 沧岄验尸的时候,云千春已安排人员去五家坡再进行走访排查,一是看看有没有人看到过芙蕖或其他人近期到过那个茅草屋,二来查查有没有其他失踪人口。 发现尸体时第一步便是确定死者身份,这样才有破案的方向。 而万宁也没有闲着,她先问了岑平府里是否有个叫祝阿信的人,果然因岑府人口较多,岑平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若是府中诸人,可问大娘子,这些年都是她操持内院,外院众仆也可询问老管事,他在府中也有些年头,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岑平建议。 万宁便去寻了房氏和老管事。 房氏自从知道万宁非外室生的孩子后对万宁也不再横眉竖眼,她热心地把府中花名册拿了出来,找了几个识字的嬷嬷和女使一起翻找。 府里并没有叫祝阿信的,但很有可能这是下人们未进府前的名。 有些下人进府做事后便改了名,所以才会要查名册和籍书。 “府里的名册最早只有五年前的,再早怕是要回京回旧宅才能寻到了。”老管事将最后几本名册捧来时说道。 万宁问道:“老丈,旧宅里的名册是在府里多年的仆从详录,是吗?” 老管事回道:“正是。只是那些名册也不齐全了,毕竟这么些年过去了,宅院也搬了几次,主君又多地调迁,这名册少有齐整的。 ” “那老丈可能确定到秀州后并未新进叫祝阿信的仆从。”万宁再问。 老管事想了想说道:“到秀州这一年多,新选的当地仆从都是老奴经得手,还真没叫这个的。” “那一直跟随父亲的老人是哪些个呢?”万宁问。 老管事道:“除了老奴,还有主君身边的阿未,旸哥儿身边的衣鱼,昶哥儿身边的衣田等等,这些都是男子,若是女子,那老太太身边的段嬷嬷,梅兰竹菊四个女使,主母身边的戴嬷嬷,三姑娘身边的竺葵,五姑娘身边的小红等也有好多个。” 万宁听他说了,便请他将这些人一一列出,交于帮助查找的嬷嬷请她把这些人的籍书、详录找一找。 “四姑娘,这些位都是府里多年的老人了,你别看伺候哥儿,姐儿的那几个年岁不大,但在府里却都是多年了。所以,怕是他们的详录都在京城旧宅里,这里头怕是找不到。”老管事说道。 万宁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后说道:“你们谁知道这几人原先可有姓祝的?”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都摇摇头。 戴嬷嬷回忆道:“我记得府里的这几位女使本家都没有姓祝的,至于阿未他们几个男仆,我就不清楚了。”说完,看了看老管事。 老管事也说道:“老奴记得阿未本姓曾,衣鱼姓王,衣田姓徐。” 万宁听后,低头瞧了瞧摆满名册的桌子,若有所思。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33章 对笔迹 - 谋春 - 玉糖梨 一天的查访奔波,让万宁本就虚弱的身体感到格外疲惫。 但想到今日发现的那具女尸,愤怒让她觉得精神尚佳,余勇可贾。 这等手段凶残到灭绝人性的凶徒,她不亲手擒到她,盛怒难消。 府里的名册都没有查找到万宁想要找到的那个人,她之所以会怀疑是岑府里的人,一是因为芙蕖被赶出府之前能够与她有交集的,只可能是府里的人;二是因为画颜香粉铺子的订单上,那个签名“祝阿信”,让她想起了祝妈妈,她在思考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性,这人是祝妈妈的亲戚,先是喜欢芙蕖,后来因为祝妈妈的死,芙蕖的背叛又恨上了芙蕖,毕竟由爱生恨而杀人的案子不少。 但查到现在,万宁又担心这人签的是假名,就像订单上她认识的那个人一样,签的是假名,若不是字迹熟悉,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是他。 字迹!对,字迹!万宁忽然想到了。 京城岑府旧宅毕竟太远,那里头的名单她是不可能去查找了,但字迹她可以比对呀。 想到这个主意,万宁长睫一抬,眼眸发亮。她唤来老管事,如此如此吩咐一通。 老管事点头去办。 过了良久,老管事拿了几张写了字的纸过来。 万宁接过一一翻看。 其中一张阔帘白皮纸上写得字,笔墨运用畅快,笔势雄健,一看就是时常练笔之人所书。 “这是衣鱼写的。”老管事说道。 万宁找出含有“祝”、“阿”、“信”三个字的那几句诗: “祝史辞正,人神庆叶。”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杖藜出北郭,山阿延馀晖。” 仔细对了对,万宁将这张纸放了下来。 然后又取了下一张,看过后放下。 “这张是谁写的?”万宁拿着一张硬黄纸,问老管事。 “这是阿未写的。”老管事看了一眼,说道。 万宁看着上面狗爬似的字,一脸愕然。 这岑平身边的书童,写得字就这鬼模样。 “阿未的手半年前受了伤,右手难以握笔,这是左手写的。”老管事看出了万宁脸上的诧异,主动解释道。 万宁明白了,放下这张纸,又查看了其余的几张。 最后都默默放到了一边。 老管事见她面上淡淡,看不出喜怒,暗想是不是没找到她想要的,便开口说道:“这些都是您点了名的下人们写的。除了五姑娘身边的小红不识字,不会写,其他人不管写的好赖,都让他们抄了一遍姑娘您让抄的诗。 不知姑娘可是不满意?要不要再让他们重新抄写一遍?”老管家虽然这样建议,但想到衣田、竺葵咬着牙,哆嗦着手费力抄写半天的苦哈样,还有阿未右手不能用,只能拿个左手一笔一划慢慢来的无奈眼神,他顿时替他们累得慌。 这四姑娘也不知咋了,竟让他们这些下人抄起了诗,还好没让他老头子抄,不然他这昏花的老眼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到纸上。 万宁摇摇头道:“不必了,有劳老丈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关于我让你寻找祝阿信之事,还请不要张扬。” 老管事连连说是,并回禀说也叮嘱过几位帮忙翻名册的婆子,女使,不要随意说出去。 万宁点头称赞,表示很满意老管事的严谨。 老管事得了赞,自然是高高兴兴的退下了。 “雀尾,取我的斗篷来。”万宁待众人散去,忽然对雀尾说道。 雀尾面色不变,语气却有些惊讶:“姑娘要出去?” “嗯,我要去府衙。”万宁说道。 “这么晚了,姑娘还是别去了,你身子还没好。”雀尾劝道。 万宁一边伸手将那些抄了诗句的纸张折好收好,一边说道:“我没事,府衙那边应该还在忙碌。父亲、沧岄姑姑、云郎君都未回来,我想去看看沧岄姑姑有没有新的发现。” 雀尾知万宁性子倔强,她若认准了,你也劝不住,便赶紧取了斗篷,又找人装了手炉让姑娘捂着手,这才陪着她去了府衙。 此时夜已深。 府衙那边灯火通明,岑平、沧岄、云千春三人正在那讨论案情。 忽然看到万宁深夜过来,都吃了一惊。 “宁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岑平起身迎了上去,看到万宁面色尚佳,心里才稍稍安定。 沧岄也起身过来,伸手探了探万宁手上的小手炉,温度尚可。可她还是怕万宁冻着,冲着外头当差的衙役喊道:“给四姑娘的手炉换些热炭来。” 衙差赶紧去办。 “这手炉是离府时刚装的,很暖和,不必换。”万宁连忙阻拦道。 沧岄却没有回应,拉着她坐到离暖炉最近的位置。 沧岄性子清冷,唯独对自己有这些暖举,万宁说不感动是假的。 只是她不敢随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只能默默垂下脑袋掩去脸上的动容之色。 “这是刚煮好的红枣汤,四姑娘喝点暖暖身子。”云千春在岑平和沧岄都忙着迎接关顾万宁时,悄然吩咐下人将煮好的红枣汤又端了一碗上来。 此时, 恰到好处地端到了万宁面前。 “对,对,这汤是府衙后院煮的,宁儿你先喝点暖暖身子。”岑平看了云千春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沧岄为什么对万宁如此上心,他自然明白,可云千春对万宁也这般上心,他就有些顾虑了。 万宁抬起头,对围着她的三人报以甜甜一笑,然后端起红枣汤喝了一大口,才说道:“很好喝。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冷了,父亲、沧岄姑姑、云郎君,你们还请先坐下。” “好,好,都坐下吧。”岑平见万宁脸色渐渐红润,很是开心,再见他们三个这样围着她略显尴尬,便挥挥手,先行回到了首位上。 沧岄坐在了万宁身边的位置,云千春则坐到了万宁对面。 不一会儿,去取炭火的衙差用陶土盆子装了烧红的炭火过来,雀尾拿着手炉,将里头烧烬的炭倒了,换上新烧红的。 等手炉装好,衙差退去,厅堂内的四人这才开始说起了案子。 第134章 四人论 - 谋春 - 玉糖梨 “沧岄姑姑,不知您重新检验过尸体后可有新的发现?”万宁问道。 沧岄道:“刚刚我与通判、千春也正在说这事。” 岑平插话道:“沧岄仵作也是刚刚完成查验,顾不上休息,便与我们细说这结果。” 万宁连忙道了声辛苦,眼里充满敬佩之色。 虽说仵作是极其低贱的职业,但万宁却从不会看不起他们,甚至有些敬佩他们。 他们不顾世俗眼光,不顾脏臭恶心,与尸体打交道,从中发现凶手的秘密,为死者昭雪伸冤,他们应该得到尊重。 若说一般的仵作还有为了生计的理由从事这行,那沧岄绝对没有这样的顾虑,她应该是秉承着责任和正义而屈身于这一行,更难能可贵的是她身为女子面对再惨烈的局面都不曾退缩过。 和她比起来,万宁觉得自己远远不及她。至少今日在茅草屋那,她就没有勇气去直面那腐烂的死者,她甚至很恐惧这样的场面。 “这些没什么,分内之事。”沧岄摆摆手,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早已习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只要有案子发生,她都会如打了鸡血,一鼓作气将尸体检验清楚。 此时她看着旁边的万宁,似乎又回到了和挚友罗蔓蔓并肩作战的日子。 “我仔细查看过尸身,她的背部伤口有少量的稻草,虽大多数啊已经烂了,但还有一点点嵌于伤口中。这种稻草和茅屋里木板夹缝里的稻草看着是一样的,而木板上的血迹从气味、凝固度来看应该是人血,所以基本可以认定死者是在那木板上遭遇了凌虐和折磨,最后失血过多而死。 墙面上,床榻边的木桌上,有些许喷溅的血迹,是凶手拿刀在死者身上砍割时喷溅出来的。” 沧岄说完这段话,不由自主地就皱了皱眉头。 要是在现代,她根本不可能用“看着”、“应该是”、“有可能”这样包含估计、不确定的词来做验尸汇报。 现在这个时代,检验手段太有限,像死者身上的稻草和茅屋稻草是不是同一品种,她只能凭肉眼和经验来判断,不能通过仪器来检测植物的DNA确定是不是同一种。 同样的,她也无法通过科学的检测手段来判断木板上的血迹是不是人血,只能凭经验来作主观判断。 这对破案来说,是极其不严谨的。 只是她也没有办法,一切实在是太有限了。 万宁听后,说道:“死者死于那个茅屋里,她躺在那块木板上,被凶手一刀刀凌虐,死后又因为茅屋屋顶开裂,雨水灌入,让尸体淋了雨,才发生皮肤鸡皮发皱。” 万宁的推测让云千春想到了死者的死亡时间。 “若说下雨,前两日刚刚下了雨雪,可死者并不是前两日死的,她死了已有些时日了。”云千春抚了抚下巴,沉思道。 万宁道:“除了前两日,冬至前的两日也下过一场大雨。今年的冬日雨水不多,下雨的日子屈指可数。按照死者现在估算的死亡时间,那她应该死于冬至前。” 沧岄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万宁又道:“死者现在身份尚未确定,不知她可有什么特征?” 沧岄道:“死者全身皮肤溃烂严重,已无法看出有没有胎记、疤痕之类的特征,经过其他检查,死者的喉部声带损毁,应不会说话。还有右手骨折,应该是近半个月的新伤。其余的,被野兽吃完的左小腿腿骨生前受过伤骨折过,后愈合,还留有骨折后增生的痕迹。” 声带受损、右手骨折……万宁想到了虎彪、吴善和刀疤脸。 他们身上都有同样的伤。 “若是我造成的伤,我能认得。”雀尾忽然开口。 她也听出来了,这具女尸身上的这两样伤和她之前在小木屋对那四人下手造成的伤一样,只要让她看看是不是她的手法,就能认出这具女尸的身份。 “那好,雀尾,你随我去认一认。”沧岄说道。她知道这个时代的武者武功都有各派特点,若是雀尾能认出女尸手骨骨折和颈部伤痕是不是她之前的手法,那这具女尸的身份就能确认了。 雀尾随着沧岄去辨认,万宁则将她刚刚在府里让几位家仆抄写的诗句拿了出来。 “宁儿,这是什么?”岑平看到这几张纸,很是惊讶。 “这是我让府里几位一直在府里伺候的家仆抄写的诗句。”万宁说道。 “这有何用?为何要让他们抄诗?”岑平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我正想问你,要府里那些名册有何用?还有那个祝阿信又是何人?你为何要找他?” 万宁面对岑平接二连三地提问,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父亲。我之前在二哥院子的西厢发现了芙蕖留下的几个胭脂水粉盒子。从这些盒子可以看出这些胭脂水粉香膏都不是芙蕖有财力购买的,应该是有人送与她的。其中她带去雅丽居的那些是二哥送的,留下的这些二哥已辨认不是他送的。 我今日见了胡四,他将他送与芙蕖的那几样也认了出来,最后只剩下一个盒子不知是何人所赠。根据盒子上的线索,我去了画颜香粉铺子找了那里的女掌柜确认了,这盒桂花香膏确实是从她那所购,且是定制款,每盒都不一样。 我从订单存根里找到了这盒香膏所订之人的签名,那人签的就是祝阿信。 我怀疑这个名字要么是府里某人的本名,要么就是假名。 经过名册查证,府里现有名册里并无这个名字,至于京城旧宅里的那些我们没有时间去京城查找,于是我想到了对笔迹的方法。 既然现有名册里找不到这个名字,那极有可能是京城那些旧名册里,那些旧名册里记录的都是府里长年伺候旧人的信息,所以我挑了在府里长期伺候的几人来抄写了含有祝阿信三个字的诗句。 经过比对,我已找出了签名之人!” 说着,万宁抽出其中的一张交给岑平查看。 第135章 抓了人 - 谋春 - 玉糖梨 雪,又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 原以为那场大雪之后,年前不会再下雪,但老天的心思谁懂呢,它等不及新年的鞭炮声响起,就又洋洋洒洒下了起来。 这一次下得比两天前的要大的多。 准备着过年的人们依旧忙碌的在各自家中筹备着过年的一应事务,像岑府这样深宅大院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可今日岑府却奇怪的大门紧闭,各房各院如同冬眠了的蛇一般潜伏在自家院里没有出来,只有岑老太太的集福堂人声鼎沸,吵吵囔囔。 “母亲,昶儿可是您的孙儿,他虽调皮些,但绝不至于杀人。您劝劝老爷,求他放了昶儿吧!”房氏在岑老太太面前哭鼻子抹泪的,发髻散乱,妆花眼黑,全无了平日里的贵态。 岑老太太心里头也是急,可抓人的是她儿子,按照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他定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当犯人抓起来。 那可是他的亲骨肉,是他岑家的嫡次子,他要是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了,这岑平的脸面还要不要?这岑府的声誉还要不要? 所以,岑老太太心慌得不行,她觉得这事怕是麻烦大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先是宁儿下了牢,接着平哥儿也被软禁了,好不容易他们都被救了出来,现在怎么我的孙儿又被下了大牢? 这是天要亡我岑家吗?”岑老太太捶胸痛嚎,声泪俱下,听得众人跟着抹泪。 “是你?是你!你这个扫把星,你一进我们岑家的大门,就祸事不断,都是你把这些灾难带来的。”房氏见老太太如此,心里越发慌乱紧张,一时间直指跪于堂前的万宁怒骂道。 岑老太太心疼万宁,可抵不过孙子被抓的打击,任由房氏骂着万宁,半晌没说出话来。 “宁儿,你……没有搞错?”岑老太太顺了半天的气,终于缓了过来。她坐在花梨木的官帽椅子上,气喘吁吁地问道。 万宁挺着腰杆,笔直跪于堂上,面容憔悴,神情却异常严肃。 “祖母,我没有搞错。这花园里的死者是二哥哥所杀,不管是从作案的动机、作案的时间还有作案的地点,只有二哥有这便利和可能。”万宁道。 “证据呢?你不能说只有推论就判定人是你二哥杀的吧?”房氏拿着绢帕抹泪,言语里恨极万宁。 若不是她一口咬定是岑昶犯的案,老爷又怎么会在那周谔阴阳怪气的嘲讽中把昶哥儿下了大牢。 “自然是有证据的,大娘子,我并不是胡乱指证。 二哥他因为芙蕖之事,对虎彪、吴善、刀疤脸都怀恨在心,他本想拿钱给芙蕖赎身,却没想到虎彪因为小木屋之事对芙蕖起了杀心,他残忍杀害芙蕖,导致了二哥没了指望,于是他收买了江氏,杀了吴善,又收买了刀疤脸杀了江氏、虎彪,最后他自己亲自动手杀了刀疤脸。” 房氏并不知晓这些案子里的细节,比如死亡顺序,所以她没有听出万宁话语中的漏洞,她被万宁的话唬得一愣一愣得,想要骂人,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骂谁。 呆怔须臾,房氏终是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些祸事都是芙蕖那小蹄子招惹来的,我早看出这小妖精不是个安分地,却看在她母亲和父亲的面上给她留着颜面,没想到我一时的心软却害了昶哥儿啊。 你刚刚说的小木屋事件,又是何事?为何那事之后昶哥儿会如此恼恨?” 不等万宁回答,房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昶哥儿冬至前后发得病是不是和芙蕖那小妖精有关?他不是坠马,对不对?” 万宁点点头,将小木屋发生的事简要的说了。 “天哪!”房氏听了,心中大震,抚额后退两步,跌坐到了椅子上。 “你们竟然瞒着我们。菁儿,你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房氏紧紧抓着衣襟,有气无力地问岑菁。 岑菁已被今日之事吓坏了,她虽然年岁长于万宁,但毕竟是在深闺娇养的小娘子,近段日子突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她也有些心力交瘁了。 何况听闻她最亲的二哥杀了那么多人,她只觉天都要塌了。 “我,我……娘,一切都是芙蕖那个小贱人的错,是她害了二哥。”岑菁嘴唇发颤,哆嗦半天只吐出这一句话。 “可那小贱人已经死了。现在却要我的昶儿去陪葬,这让我可怎么办才好?”房氏说着,又捂着胸口痛哭起来。 要不是戴嬷嬷一直在一旁劝着,怕是要哭背过气去。 “宁儿,你们为何不早些把这事告诉我们,你可知若是你们早些说,说不定就不会惹出后面的这些祸事。”岑老太太总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听清楚了,红颜祸水,说得真是没错啊。 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孙儿不可能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杀人。 岑昶虽然从小性子顽劣,却不是没脑子没人性的人,他为了芙蕖可以花钱为她赎身,也可以为她去伸冤觅凶,但不可能会去杀人。 岑老太太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岑菁哭着说道:“祖母,我们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二哥出了这般丢脸的事,我们怕告之于您和父亲、母亲,会气坏了你们,也会让二哥遭受责罚。所以才瞒着。” “糊涂啊糊涂。宁儿,菁儿打小没经过什么事,她会这样想实属正常,你怎么也……”岑老太太唉声叹气地说道。 万宁长睫如盖,覆着双眸,一声不吭。 立于一旁的岑旸自始至终也是默然不语。 从弟弟岑昶被捉拿,到一家乱作一团,再到万宁跪于集福堂自请罪,岑旸都静静地瞧着事态的发展。 一开始,他也是慌得,他一时间无法判断岑昶是不是真的杀了人,作为哥哥,他不相信弟弟会杀人,但若是没有证据,父亲也不会带人拿了岑昶。 正当他徘徊不定时,万宁刚刚的一席话让他发现了什么。 他忽然开口问道:“阿宁,不知你们发现了什么证据,确定阿昶是凶手?” 声音醇厚冷静,丝毫不见紧张和慌乱,这让沉稳跪着的万宁忍不住抬眸瞧了瞧他。 第136章 被小惩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明亮清澈的眼对上岑旸精明锐利的眸,瞬间有种被看穿了的尴尬。 不过,这抹不自在很快就被她垂眸掩了去。 “经过沧岄姑姑仔细检验,在刀疤脸的衣服上找到了一些不属于他衣服上的东西,经比对是貉子毛。我们全府就二哥那有一件褐色貉毛大氅。”万宁沉声说道。 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岑旸皱了皱眉,他想说那顶多也只能说明岑昶与那刀疤脸接触过,怎就能确定他是凶手?但他心思一转,没有将这疑问说出口。 而房氏则发出了近乎绝望的低泣声。 岑老太太此时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也上不来,压也压不下,喘了半日,才说道:“昶哥儿与那芙蕖之事早就有了苗头,谷秋你不当机立断,将那芙蕖赶出府去,这才酿成了这大祸。” 房氏没有回嘴,她没有力气也没有脸回嘴。这事确实是她纵容所致,她难辞其咎。 “昶哥儿与那芙蕖相遇,到动情,到做下这么多的糊涂事,他身边的小厮衣田可知晓?”岑老太太突然问道。 堂上一时无人敢答。 “老太太您喝口参汤顺顺气,老奴去唤那衣田过来问话。”段嬷嬷端着茶碗想喂岑老太太喝口参茶提提气,却被她给推开了。 “去,马上把那贱奴带来。”岑老太太气呼呼地命令道。 段嬷嬷放下茶碗,出了集福堂,不一会儿就带着衣田过来了。 衣田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老太太问了他岑昶与芙蕖的种种,他一开始不开口,后在老太太的怒骂下和房氏的逼问下,终于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禀了。 “你这个贱奴,你家哥儿做下这多的荒唐事儿,你不知道拦着,反而替他隐瞒,甚至还帮他传信儿,你,你,你……来人,给我拉下去乱棍打死。”老太太也是气急了,问清事情经过后,只觉一股气没处发泄,想要打杀了衣田出气。 衣田吓得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 “还不快拉下去处置了,要不是你们这些泼才腌臜的东西撺掇,昶哥儿也不会做下这些事。现在眼见这他犯下重罪活不久了,你就早些下去陪他吧!”房氏恶狠狠地骂着,她比划着右手,让人快些把衣田带下去。 两名家丁冲进堂内抓着衣田的胳膊就要将他拖出去,忽听万宁幽幽说道:“慢着!” “宁儿,你不要想为他求情,他跟着昶哥儿多年,昶哥儿若有什么事,他也没好下场,还不如就此表了忠心。”岑老太太冷漠喝止了万宁。 万宁却道:“祖母,我不是为他求情,我是想说他是本案的重要人证,甚至可能是从犯,我们不能对他处以私刑。 何况祖母,哪怕衣田是签了死契的,我们也不能随意打杀了。 这对父亲的仕途可有影响。” “儿子都要没了,还谈什么仕途。”房氏捂着脸哭诉。 岑老太太却是一愣。 不是说她担心儿子的仕途,而是她奇怪万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到岑平的仕途。 若是岑昶犯下了这样的大案,他这个做父亲的铁定会受到牵连,这样相比,家里打死个签了死契的奴仆根本不算什么影响仕途的大事。 万宁这么说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静下心来看了看万宁,见她眨眼不语,忽然灵光一闪,似是明白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等老爷回来处置他吧。”岑老太太挥挥手,示意两个执刑的家丁下去。 衣田原本被家丁提起的身子忽然被松开,顿时瘫软趴于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岑老太太折腾了这许久,着实觉得体力不支,她扶着椅子扶手慢慢起身,准备去屋里好好想想今日发生的这些事。 万宁见老太太要走,便准备起身相送。 就在这时,身旁的岑旸忽然又开口说道:“祖母且慢,请听孙儿说几句话。” 岑老太太弓着腰,起了一半,忽听岑旸喊她,下意识地又坐了下来。 如此,也起了一半身的万宁只好也继续跪着。 “祖母,二弟有没有罪,孙儿相信父亲自会裁定,但今日之事作为妹妹的阿宁却罔顾兄妹手足之情,揭发检举自己的哥哥,虽是大义却也是无情,故还请祖母小惩阿宁,以慰我众兄妹之心。” 此话一出,老太太又愣住了,她这个嫡长孙一向正直端方,今个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古怪。 虽然万宁揭发自己哥哥确实无情,但他们这些书香子弟饱受礼教经书浸染,定是懂得何为大义。 让她惩罚万宁?这实在是没有道理吧? 老太太狐疑地瞅了瞅孙子,见他也对她眨眼不语,忽然就觉无奈,她老了,脑子没有年轻人活络, 看样子今日之事都是套路,她老人家怕是玩不转了。 “旸儿说得有理,宁儿,你长居乡下,难得回来,却不顾手足之情让你二哥身陷囹圄,此举太过无情,就罚你到祠堂跪上一天,不准吃饭!”老太太说着,再次起身想要离去,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万宁说道:“你要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也朝万宁眨了眨眼。 万宁哭笑不得,知老太太是明白些什么,让她反省不与她说实话之事呢。面上不能有半点露馅,赶紧伏地磕头领罪。 房氏见老太太走了,也起身离去,岑菁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万宁,眼神里既有着急又有关切,更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情绪。最终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岑菁哭哭啼啼地跟着房氏走了。 众仆也散去,岑旸一把拎起趴在地上吓得半死的衣田,喊来衣鱼和两个家仆把他关进柴房看管起来。 然后,这集福堂的正堂之上只剩下万宁和岑旸了。 万宁见人都走了,挺直的腰背一垮,人就跪坐在了地上。 她不住捶着跪酸了的腿,叹着气。 “妹妹是该好好捶捶,等会还要再跪上一整天呢?”岑旸戏谑说道。 万宁瞪了他一眼,道:“弟弟被抓,妹妹罚跪,哥哥却好似没事一般,无情的是你吧?”万宁冷讽。 岑旸笑了笑,提袍在万宁身边坐了下来,问道:“说吧,妹妹,你和滋荣搞得什么鬼?”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37章 诱真凶 - 谋春 - 玉糖梨 在祠堂待了一日的万宁只觉得饥肠辘辘,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红烧肘子、香炸小鱼、红豆糯米团、鲜肉荨菜羹……这些好吃的。 想着想着,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姑娘,快喝点粥、吃点馒头垫垫肚子。”浅喜趁着夜色悄悄跑进祠堂,给万宁送来了一些吃的。 万宁饿得狠了,看什么都想吃,可是经过几次的肠胃不适,她已经不敢暴饮暴食了。她知道饿到现在她只能少量吃点粥,让肠胃适应适应。 西里呼噜喝了粥,暖暖的米汤进了肚,万宁才觉好受了些。 这岑旸,她都把计划告诉他了,却还是把她关在这祠堂里,虽然这里头燃着火炉,没让她冻着,也没人监督她是不是真得跪着,可是不给她饭吃,她也很难熬呀。 岑旸这家伙,真是个黑心肠。万宁腹诽。 喝了粥,万宁问浅喜:“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浅喜道:“奴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只知道主君派人回来搜查昶哥儿的院子,从柴房里提了衣田出来,让他给衙差引路。” “那可有搜出什么来?”万宁问。 “好像也没搜到什么,只带走了小灶间的各种香料,还有罐子,听说还有昶哥儿的貉毛大氅。”浅喜回忆道。 万宁被罚祠堂后,她和崔妈妈本想一起过来陪罚,怎料雀尾回来给她们分配了任务。 崔妈妈的任务是管好万宁屋子里的众人,不要让她们因万宁被罚而轻举妄动。浅喜的任务则是去岑昶院子外“偷窥”。 浅喜的性子本就喜探听,接到这个任务她还挺开心。 她尽心尽责的在岑昶院子外待了一天,看到官差来搜查,看到他们询问衣田,最后搜走了那些东西。 万宁不露声色地听着,然后默默地给岑家的列祖列宗上了三柱香。 “姑娘,这时候你为何要上香?”浅喜不明白。 万宁沉默了一会,才幽幽说道:“希望岑家的列祖列宗能保佑一切顺利。” 浅喜:…… 主仆二人在祠堂里静静地坐着,万宁为微阖双眼,似是小寐,又似是沉思。 浅喜百无聊赖地盯着香案上的香慢慢燃烧,直到燃尽。 “唉~”万宁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肃穆清冷的祠堂内显得空灵而又可怖。 浅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欲说话,就听祠堂大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随即身着冰蓝色长袍的云千春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上洋溢着急切而又欣喜的光芒。 “四姑娘,事成了,你受苦了。”云千春走到万宁跟前,看着她白皙的小脸在祠堂昏暗的烛光下浮现着疲惫焦虑的神态,便知这一整天她备受煎熬。 要不是他们没有十足的证据,要不是为了让真凶放松警惕,万宁也不用特地去老太太那负荆请罪,受过遭罚。 “我没吃什么苦,人已经被抓了吗?东西也找到了吗?”万宁一听说事成,所有的萎靡和疲惫瞬间都一扫而光,她急切地问着云千春。 云千春含笑点头,他想要伸手牵住她的手,告诉她计划成功了,可是终究不敢。 “人在哪?”万宁问道。 云千春说道:“就在阿昶院子中,我们走吧。” 万宁等不及就提裙跑了出去。 浅喜抬步跟出,当跨过祠堂高高的门槛时她回头看了眼香案上的香,刚刚燃烧完。 外面下着雪,犹如前几日刀疤脸死得那晚一样。 万宁的缎面绣花履很快就因为路上的积雪而渗进了水,但她一路疾走,竟没觉得冷。 云千春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护着她,一边告诉她在哪里抓住了凶徒,一边护着她,生怕她不小心滑倒。 到了岑昶院中,该到的人都到了。 周谔、岑平、沧岄、岑旸还有早上刚刚被抓的岑昶。 他们在正屋正襟危坐,所有人脸上都似凝着一层寒霜。 万宁和云千春进屋后,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万宁刚在风雪中冻僵了的脸颊和手瞬间恢复了些许温度,然后她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个人。 “宁儿,你先坐下歇歇。”岑平关切地指了指岑旸身边的空位,让她先坐下再说。 万宁听话地坐下了。 云千春则走到沧岄边上坐了下来。 如此,人都到齐了。 “周提刑,可以开始了。”岑平淡漠地朝周谔看了看,目前他是这里级别最高的官吏了,他于情于理都要请他来审案。 周谔似乎对此事兴趣缺缺,他挥挥手道:“还是劳烦岑通判来审吧,本官在此听着便是。” 岑平也没有再推辞,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跪于堂前的人,厉声问道:”衣田,你可知罪?“ 堂下之人惶惶抬起头,长眉大眼,算的上眉目清秀。他正是岑昶身边伺候多年的小厮衣田。 ”主君明鉴,小的不知道犯了何事?“衣田像大多数犯人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 ”衣田,你跟着阿昶多年,年纪不大,却也算是岑府的老人了,若不是最后查到的证据,我们谁都没有怀疑过你。”岑平痛心疾首地说道。 衣田虽是下人,但也是从小跟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岑平确是又恼又恨又心痛。 衣田依然不认:“主君,小的真得不知道犯了何事。” 岑平怒了,喝道:“你是想逼着本官对你用刑吗?” 衣田身子哆嗦了一下,却硬着咬牙没作声。 就在这时,岑昶忽然说道:“衣田,你很喜欢芙蕖是吗?“ 衣田一愣,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服侍多年的主子,然后很快又垂下了头。 “衣田,芙蕖是你杀的吗?”不等衣田回答岑昶的问题,云千春又突然发问道。 “不,不,芙蕖怎会是我杀的。“衣田连连否认。 “那你怎么会知道芙蕖的坟墓在那个地方?”云千春眸子微眯,露出锐利锋芒,让衣田的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我,我……”衣田刚刚就在芙蕖埋尸处被抓的,这点他无法否认。 “衣田,你杀了芙蕖,将她埋尸在茅草屋后的小树林里对吗?”云千春再问。 衣田的身子剧烈晃动,忽然他大声吼道:“我没有,我没有杀芙蕖,我怎么舍得杀她!是那些畜生,那些畜生干的。” 吼叫之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38章 析案情 - 谋春 - 玉糖梨 哭声刺耳却也刺心。 万宁想到了胡四,他在听到芙蕖的死讯时也是哭得这般肝肠寸断。 虽然那时候万宁是为了从他嘴里套出信息,胡诌了芙蕖死亡的消息,可没想到后来却被被证实是真的。 那日雀尾同沧岄去辨认那具女尸颈部和右手的伤是不是她的武力所致,结果雀尾的答案是肯定的。 如此,那具女尸就被认定为芙蕖。 芙蕖死的比虎彪、吴善、江氏都要早,这样一来原来怀疑幕后之人是她这个推论就完全不存在了。 按照当时万宁等人第一反应,这凶手应该是恨极了芙蕖,所以残忍杀害她,然后又将染指过她的人都一一杀害。 而江氏很有可能是利用之后的灭口。 若是按照这个推论,目前所知与芙蕖有染的几个人岑昶以及那个送桂花头油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胡四被他们排除在外,他身陷死牢,有动机也没有能力杀人。 而送桂花头油的人被万宁找了出来,在得知是衣田后,万宁突然有了新的推论,她认为衣田并不是杀害芙蕖的凶手,之后的所有案子很有可能是他为了给芙蕖报仇所犯下的。 理由有三:一是杀害芙蕖所用的那把刀子经调查是虎彪所用,他的店铺里的刀具经相熟之人认过,的确少了一把剔骨刀。 那把溪水里捞出,洗去铁锈之后的刀上还留有虎彪卤味铺的标识,这正是虎彪店铺里少的那把。 若是衣田要杀芙蕖,完全不必特地跑虎彪卤味铺拿刀子,这样目标太大。 二是衣田要是因为恨芙蕖而恨所有她身边的男人,那他就不会对万宁动手,他还应该感谢万宁让他看到了芙蕖的真面目。 三是最客观的理由,那就是芙蕖死亡时,衣田一直在岑府待着,这点岑平已详细询问了府里值守家丁,那日衣田并未出过府,很多人都看到他了。 若说晚上悄悄潜出,那茅屋离这甚远,且要出城,衣田实在是不可能行动。 所以,衣田没有作案的时间。 还有一点就是,万宁觉得芙蕖是被人好生安葬的。虽然从那日他们把她挖出来的情形来看,芙蕖似乎是被草草埋葬的,但其实不然。 芙蕖之前应该是赤、裸着全身,埋葬她的人心疼她,找到了那件青色小袄,然而里衣有可能破损的厉害或者被凶徒拿走了,埋葬之人便脱下了自己的裤子给她套上。 在那种条件之下,这恐怕是那人能给她最好的遮羞之物了。 所以芙蕖身上的裤子才会是男裤,因为安葬她的人是个男子。 最后,因为没有棺木,那人找了一张草席将她包裹起来安葬于小树林中。 虽然简单,但应该是能给的最好的了。 综上几点,万宁认为杀害芙蕖的和杀害虎彪的不是同一凶手。 芙蕖应该是刀疤脸所杀。 又或者是刀疤、虎彪一起杀害。 之所以没有算上吴善,是因为吴善已无杀人的能力。 那日小木屋之事,雀尾为防止他们将此事泄露,损了他们声带,断了他们右手,让他们不能言不能写。芙蕖也是如此。 而四人中吴善伤的要重些,因为他对万宁的挟持,雀尾砍了他左手五个手指,又断了他的右手,可以说他就是个废人了。 故而万宁觉得吴善没有能力去杀人。 虎彪和刀疤就不一样了,他们伤了一只手,还有另一只手,且体力上绝对能够制服芙蕖这样的女子。更何况芙蕖的右手也断了。 那天万宁也亲耳听见虎彪和刀疤因为讹诈岑昶不成,想要将芙蕖卖去窑子的事。可见他们是有多心狠手辣。 万宁将这推论说完,问衣田:“衣田,我说得可有七八分对?你今日去那树林,是为了祭拜芙蕖,告诉她她的大仇都报了是吗?” 衣田忍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道:“四姑娘神断,此事已说得八九不离十了。”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虎彪和刀疤就是两个畜牲,他们眼见芙蕖没能讹到那一千两银子,又害得他们受了伤,一气之下就…就轮流JIAN污了她。 之后他们想把芙蕖卖去窑子,没想到年关将至,老、鸨们收紧银根不愿出大钱,加上芙蕖残疾,她们更觉买了是个赔钱货。最后都没能谈拢。 这两个畜牲便将一通火都洒在了芙蕖身上。 他们把她带去了那个茅屋,不断打她、糟蹋她、虐待她,最后还在她身上划口子,让她活活血尽而亡。 那日我从虎彪口中得知了芙蕖的下落,赶到茅屋那,就看到,就看到芙蕖满身是血,浑身都是伤口,血把她身下的稻草还有床板都浸湿了。 呜呜呜…芙蕖实在是死得太惨了,太惨了。我只要一想到那日看到的情景,心里就痛得像刀割一样,那两个真得是畜生啊!” 衣田说到芙蕖惨死,请不能自制,捂着脸又痛哭起来。 厅内一时无声,万宁几人也是见了芙蕖惨状的,即便这人生前品行不端,但死得这般凄惨,也让他们唏嘘。 “所以,之后你就开始计划杀了虎彪、刀疤他们为芙蕖报仇?” 万宁说道。 衣田哭声渐止,口中却没有承认,他呆呆地盯着地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宁见他没说话,知他还心存侥幸,不由叹了口气道:“衣田,看来你还是心存侥幸,不愿承认杀人事实,那么就由我先把案发经过说一说吧。” 万宁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衣田你其实也十分喜欢芙蕖,只可惜芙蕖心比天高,她想要的是二哥,是岑府二房姨娘的位置,这些你给不了她,但你还是不愿放弃,又或者她一直勾着你,给你希望,让你不舍得放弃,这和她对胡四的手段是一样的。 平日里,你和胡四也会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送给她,讨好她,二哥去的香香坊东西昂贵,你买不起,于是你去了画颜香粉铺,想挑些好的送给芙蕖。 你去了那,发现市面上流行的首乌桂花膏画颜也有,且价格远低于其他香粉铺子,你便也定制了一份,并签上了你的名字衣田。” 衣田闻言,终于抬起头看向万宁,眼里满是疑惑。 万宁淡淡一笑,道:“衣田,你一定奇怪你明明偷偷去香粉铺子改了签名,为何我还会说你签的是衣田两个字对吗?” 衣田仍旧不语,但紧张和心虚的神色却出卖了他。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39章 改签名 - 谋春 - 玉糖梨 衣田确实不明白万宁是怎么发现他偷偷改了签名。 之前他隐约听说万宁召集了几人在那查名册,他很清楚祝阿信这个名字是他后来改的,府里查不到,哪怕是去翻旧宅的名册他也不怕。 随后昶哥儿忽然督促他练字,一开始他倒没怀疑,因为岑昶经常说他懒,不读书也不写字,但抄着抄着他就觉出不对来,他怀疑是万宁要对笔迹,所以他刻意把那三个字写得和订单上不太一样,没想到还是被万宁看出来了。 万宁见他神情飘忽,知他没想明白,便直接说道:“其实那天我们去西厢查看原来芙蕖住的那间屋子时,你就警觉起来。你不敢跟着我们太近,但肯定远远地跟着我们,然后攀附在厢房边的围墙上从梳妆台后的那个窗户窥探我们。 虽然当时我并没有看见你,但在我探出身子从窗外的枝条上抓雪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围墙上的积雪有一块奇怪的塌陷,像是什么压了一下。后来我们回到主屋,看到你正在烧水,可那水明明已经烧沸有段时间了,若是你一直守着,你应该会将炭火调成暗火煨着,而不是继续用大火旺烧。 我那时起了疑,看了一眼你的双手,发现双手发红,似是冻后又遇热的那种红,我猜围墙上积雪的塌陷是你双手攀附在上造成的吧? 你偷看了我们查探屋子的情况,之后在我们回主屋之前急急跑了回来。烧在炭炉上的水早已开了,你还来不及调熄炭火,我们便到了。 仓促之余你来不及准备茶饼,只能提壶冲泡了桌上的散茶给我们吃,以此当做这壶水是刚刚烧开。 可这壶水因为早已烧开,屋子里弥漫着不少水气,我在暖炉边装作烘手看到里面的炭火更有被水浇过得痕迹,那便是水开沸腾出来的水。 之后,你想知道我们到底拿了些什么东西,便故意往我这边走。即使没有二哥的那一脚,你也是打算装作崴脚之类的撞向我,然后把我袖口里藏的东西撞出来。 这从你没有往门口走,反而往门口对里的暖炉方向走来就可以看出来。 结果如你所愿,香粉盒子滚落在地,你在捡取时看到了你特意定制送给芙蕖的桂花头油,你想到订单上的签名,便偷偷潜入画颜香粉铺子找到这订单改了签名。 之所以你不把这张单子毁了,一是这张订单已和其它单子装订在了一起,你要是强行撕掉,只会留下这里少了一张的痕迹,那时候恐怕会惹得我们更加怀疑一直追查。而你也不能确定这掌柜的还有没有藏着其它佐证,万一我们发现单子少了,再顺着前后左右的单子查出什么线索来,你会更被动。 于是,你想到了改个签名。 那时候你很单纯,下订单也没想瞒着谁,所以签的是衣田两个字,现在要改成什么名字才能让你别被怀疑,你颇下了些心思。 你稍微在衣上做了连笔修改,让它看着像篆书的“礻”,再在右边加了“兄”,如此乍一看之下就是“祝”。 之所以选这个姓,你大概是想把线索引向祝妈妈那个案子,你想让我们怀疑是祝妈妈的亲戚,也就是芙蕖的亲戚送她的礼物。 然后你为了让这两个字完全看不出是你的名,你在两字的间距之间加了“阿”,将田字改成了信。 由于你惯用篆书,所以这三个字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修改。 但也是这个习惯让我发现了你。 我们现在少用篆书行文,多用楷书、草书。 而有些文人雅士欣赏古人字体,才会学篆书、隶书这些古字体,而二哥正是其中的爱好者。 二哥酷爱临摹篆书字体,身为他身边的小厮,,他也时常逼着你练习这种字体吧,所以你行文时也会用这种字体。 我让你们抄写诗句那次,给你下命令的是二哥,你以为他想检查你练字的成果,便会用这种字体讨好于他。 只是抄了几句后,你敏锐的发现不对,这几句诗句里含了“祝阿信”这三个字。 你怕抄诗句是我设的陷阱,目的是比对字迹,于是你灵机一动,将这三个字换了种字体,如此你觉得我们便看不出这三个字和订单上的一样了。 只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通篇都用了篆书,唯独这三个字用了楷书,这让我们一眼就看到了这三个字。 唯独这三个字你要换个字体写,不正好证明你心虚吗?” 万宁黑眸深邃,完全看穿了一切。 衣田浑身发凉,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 他想开口反驳,却发现无从辩解。 因为事实就是万宁说得这样。 “衣田,你为什么要害阿宁, 为什么要害我?我虽平日里对你严厉了些,可我这些年对你并无亏待,你就因为芙蕖,杀了那么多人,还想害我和阿宁?”岑昶初知是衣田所为时,根本不相信,他和衣田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不相信衣田会背叛他。 所以他配合万宁、云千春演了这场戏。 现在衣田如他们推断,为了毁灭证据被抓,他是满腔怒火,恨不得当场打死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可是看到衣田的号啕大哭,听到万宁诉说着衣田为芙蕖花的心思,他又想到了自己原先对芙蕖的执迷不悟,感同身受,满心的怒火又化成了同情和悲伤。 衣田双手紧紧握着,身子颤抖,脑袋低垂几乎触地。 忽然,他抬起满脸泪痕的脸,颤声说道:“昶哥儿,小的对不住您。小的想给芙蕖报仇,自然少不了将她推入绝境的四姑娘和您。 可我心里清楚您和四姑娘都是好人,您对我更是有多年的恩情,我,我,我实在是下不了手。” “唉…”万宁听了此话,发出长长的一声叹。 她说道:“衣田,正因为你下不了手和你的不忍心,反倒让我和二哥倍受折磨。 你不想杀我,就利用食物相克之法让我时不时的犯病折磨我。 你无法对你的主子下手,就在他的汤药里加了料,让他终日昏沉贪睡,差点成了傻子。 衣田,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心太软还是心太狠?”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0章 救过命 - 谋春 - 玉糖梨 衣田再次陷入了沉默。 万宁继续道:“二哥第一次陷入那种痴痴呆呆,与世隔绝的状态时。 我只觉得是他的心魔所致,并未怀疑过汤药有问题。 其实汤药最初的时候并没有问题,对吗?衣田。” 衣田机械地点点头。 万宁轻叹道:“汤药出问题应该是在冬至的前几天。 那时候你发现芙蕖惨死,心里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你觉得除了虎彪、吴善、刀疤脸这些禽兽之外,二哥也有错。 若不是他始乱终弃,那日弃芙蕖于小木屋不顾,芙蕖也不会凄惨死去。 你很恨,恨不得也杀了二哥报仇。 可是又如你所说,二哥毕竟是你伺候多年的主子,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你下不了手。 于是,你便偷偷加重了药方里安神药的分量,让二哥终日昏昏沉沉,噩梦连连,加上他自己的心魔,不出两日,他就变得少言寡语,最后差点自闭。 而之所以当时我们都未发现药的问题,一来尚未有命案发生,没有人想到有人要害二哥; 二来你很聪明,你仅仅只是把两贴或者三贴药里对你有用的药挑选出来,放在一起熬。 然后又拿着方子去不同的药铺抓药,这样表面上看药的总贴数没有少,也没有单种药去抓了更多的分量,以至于你瞒天过海,我们都没发现这点。 冬至那日,我想了办法让二哥冲出了心魔,请来的郎中又未再开药方,你没了动手脚的机会,二哥的精气神才日渐好了起来。 而对于我,你恨我当初在祝妈妈案子上盯着芙蕖不放,导致她被赶出府。 后又恨我揭穿了她利用二哥的事实,害她失去了对虎彪和刀疤的价值,最终害她惨死。 若说二哥只是抛弃之罪,那我可就是罪魁祸首,似乎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不然芙蕖会成为二哥的妾室,会过上她想过的生活。 但,你内心深处的良知还是告诉你,我其实没有错。 于是在这种纠结之下,你想到了让我反复犯病,以此来惩戒我,以此宽慰你的内心。 那日我酒醉,二哥来看我,要你去小厨房叮嘱宋嫂煮些甜食给我备着,你便借此机会,谎称二哥要她煮白果。 白果有微毒,你很清楚。接下来你就几次借二哥的名义给我送来了奶酥馒头,栗子糕。 第二日,你又对二哥说有新鲜的牛乳,应该送些给祖母和我这边,并特地配上一些坚果,教了厨房用牛乳冲泡着喝更香。 就这样我的肠胃被折腾的犯了病。” 万宁虽然说到衣田毒害自己,但此时却异常平静,面色无波,声线平稳,缓缓地慢慢地诉说着案情。 平缓的语调让浑身紧绷的衣田渐渐放松下来,其实做下这些事后他的内心也很煎熬。 他又无法去对人诉说这些事,于是这些事也成了他的心魔,蚀骨锥心,日夜难安。 现在万宁将他做得这些事查了出来,他反倒觉得舒坦了许多。 “四姑娘说得对,小的确实恨你,要不是你的出现,芙蕖不会出府,也不会遭此惨祸。” 衣田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嘶哑。 “可是这些又似乎怪不上你,谁让她贪心呢?”衣田露出了一抹苦笑,眼里是浓浓的无奈。 岑昶攥紧了拳头,紧抿着唇,眼尾有些泛红。 他现在心里的疼痛已盖住了愤怒。 若衣田没有动手伤害他和万宁,那即便他杀了那几个人,他也不会痛恨衣田。 那几个禽兽不如的人本就该死。 可是衣田设计伤害他和万宁,他心底只觉痛苦和悲凉。 他不明白,为何衣田会如此执迷不悟,陷在芙蕖的虚情假意里不能自拔,甚至不愿分清事情的是非黑白。 “衣田,你就那么喜欢芙蕖吗?”岑昶再一次地问了这个问题。 衣田呆怔了一会,低声说道:“昶哥儿,小的真得很喜欢芙蕖。 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还因为她救过小的。” 岑昶一愣,问道:“救过你?何时的事?” 衣田深吸口气,道:“一年前的夏日。” 岑昶蹙眉回忆,但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芙蕖救衣田的事。 “是在花园的小荷池旁吗?”万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让衣田哆嗦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万宁很可怕,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是的。”衣田极轻地回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岑昶惊讶极了,问万宁。 万宁低沉说道:“从刀疤脸的死时的姿态得出的。 刀疤脸是跪在荷花池边慢慢流血而死,那是一个赎罪的姿势。” 岑昶一脸的震惊,他这妹妹真得是太厉害了。 衣田嘴角微微扬了扬,苦笑道:“还真是逃不过四姑娘的法眼。” 说着叹了口气,道:“芙蕖自从入了昶哥儿的眼,进了我们的院子,我们一起服侍昶哥儿,见得多了,感情也比一般人要好些。 但小的绝无非分之想,小的知道她想过富足安逸的日子,小的给不了她。 小的知道昶哥儿对她也有意,便想他们若是能在一块儿,也是好事。 所以小的时常帮着芙蕖瞅着机会接近哥儿。 那年夏日,哥儿你和芙蕖在荷花池边赏花吃酒,你吃多了,要小的下荷池捞莲蓬上来给你剥莲子吃。 小的不敢不从,趟着水到荷池边沿摘莲蓬。 却不想荷池淤泥稀软,小的一下子陷了进去,被拖到了荷池中央。 小的吓得大叫救命,没想到您大笑了几声,不胜酒力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幸好芙蕖清醒着,找了旁边的竹竿子伸到荷池中让小的抓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的拉上来。 被救后小的看到她的手掌都被竹竿磨得鲜血淋漓。 小的要谢她,她却不在意地笑笑,说救小的是应该的,不用和她客气。 那时候小的就下定决心要保护她。” 衣田的话让岑昶微窘,他想起来了,那日他和芙蕖赏花,喝了不少酒,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衣田和芙蕖没有和他提及前一晚衣田掉入荷花池的事,所以他还真不知道芙蕖救了衣田。 这样说来,万宁推断的没错,衣田让刀疤跪在荷池旁,确实是给芙蕖赎罪之意。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1章 全招认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微涩。 对于芙蕖这个人,她从瞧见她的第一眼起就没什么好感。 但人是复杂的,没有单纯的好,也没有单纯的坏,每个人都是一个混合体。 比如芙蕖利用着各种男人去达到她的目的,可在救衣田这事上,也许是本能吧。 看到人落水,心底的良知让她毫不犹豫地就去救人。 即便之后她也许利用衣田做了一些事,但当时她可能真得没想那么多。 “四姑娘,今日在集福堂你所说的貉子毛的事是诓小的的吧? 其实你们发现的是獭兔毛,只是你们没找到。 小的我听了你的话,担心你们早晚发现那不是昶哥儿大氅上的貉子毛,所以夜深后小的便偷偷去取了这獭兔毛的坎肩想要藏好,结果被你们逮了个正着。” 衣田干涩地笑了笑,现在他终于明白他是斗不过万宁、云千春这些人的。 万宁点点头,说道:“我们确实在府里找不到獭兔毛的制品,也担心你已经将此物毁了。 但我又想这獭兔毛价格也颇高,你应该也不舍得丢弃,所以还能搏一搏。 最终我们赌赢了,但同时也说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衣田,犯了法终要受到惩罚。” 衣田目光沉郁:“是要受到惩罚,所以那些人都该死。那条獭兔毛的坎肩并不是因为值钱我才不舍得扔,而是因为那坎肩是芙蕖亲手缝制送给小的的。” 见堂上众人一脸诧异,衣田解释道:“这獭兔毛的皮子是小的从一猎户手里买来送给芙蕖做围脖,虽然皮子小了点,但太好的小的也实在买不起,好在芙蕖也没嫌弃。 更让小的想不到的是芙蕖收了皮子后竟然亲手为小的做了一条坎肩,小的真得是爱不释手,大夏天都想戴着。 好不容易熬到那日下雪,小的可以名正言顺披着坎肩了,那感觉就像芙蕖还在小的身边一样。 却没想,刀疤脸却找上门来。 他威胁小的要小的给他盘缠助他逃走,他说他杀了江氏,官府四处拿他,他没有钱走不了。 小的正愁找不到他报仇,既然送上门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的先安排他躲进了雅辛居小的屋内,故意没给他送晚饭。 等到夜半时分,小的骗他要安排他从后花园的小门出去,将他骗至花园,再将下了蒙汗药的馒头让他吃下,待药力发作,挑断他的手脚筋,割断他的喉咙,让他跪在荷池边赎罪,告慰芙蕖的在天之灵。” 衣田述说着他杀害刀疤脸的经过。 万宁望了一眼那放于茶案上的獭兔毛坎肩。 上面的毛皮纯黑富有光泽,若是溅上鲜血是看不出来的,但这皮毛下面的衬布却用了浅褐色的锦缎,所以刀疤脸的血溅到上面落下了点点痕迹。 再加上衣田要将他摆成下跪的姿势,身体与刀疤脸有了接触,用力时坎肩上的毛也被蹭到了刀疤脸的衣服上。 这些都是衣田杀害刀疤脸的证据。 衣田继续道:“今日昶哥儿忽然被抓,四姑娘说刀疤脸身上沾到的毛是貉子毛,小的便害怕了。 这貉子毛和獭兔毛虽然乍一看看不出,但若请有经验的猎户来分辨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小的怕待你们知道是獭兔毛后,就会想到小的那条坎肩,于是连夜小的便将这坎肩从所藏之处取出,然后赶去五家坡想去祭拜芙蕖,结果就被你们抓了。” 衣田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是小的心虚,更是小的不舍得这条坎肩。 小的其实之所以赶去芙蕖安葬之处,一来是想祭拜她,告诉她所有害她之人都已受到惩罚。虎彪、刀疤、吴善都死了,昶哥儿也下了狱,四姑娘犯着病还被老太太责罚去了祠堂,她应该可以瞑目了。 二来这条坎肩是她亲手缝制送给小的的,小的不舍得就这么毁了,想着到她坟前烧给她,也算是谢她之前的一番心意。” 衣田说着说着,眼眶儿便红了。 “衣田,你再将虎彪、吴善、江氏如何被杀,细细说来。”岑平见衣田已招认,便趁热打铁将其它三案一并审了。 事已至此,衣田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小木屋之事衣田其实事前有些知晓。 那日在千春楼遇见芙蕖,衣田便悄悄与她联系,得知她过得十分不如意,便有心想要帮她。 树林里的小木屋原是猎户打猎暂住之所,衣田曾到那买过獭兔毛,所以知道这个地方。 他帮芙蕖约了岑昶到那私会,是想帮芙蕖回到岑府。 可没想到虎彪、刀疤、吴善却绑了岑昶趁机勒索。 以至于事情脱离了他的把控,导致岑昶受了伤,芙蕖也失去了回府的机会。 之后,他多次去卤味铺找虎彪,想要救芙蕖,可是都没有找到。 为了查找芙蕖,他想尽办法,终于在吴善这找到了突破口。 吴善有个老相好江氏,正巧回到秀州过年,她见吴善伤成这样,便到以往他的狐朋狗友处打听原因。 却意外发现了刀疤和虎彪将芙蕖藏在茅草屋里虐待。 衣田找到江氏时,给了钱,她便将芙蕖的下落告诉了他。 衣田找到了茅草屋,看到了芙蕖的尸体,自此他便崩溃了。 他寻机用莽草毒死了虎彪,再收买江氏杀了吴善,最后还想让江氏去杀刀疤脸,结果却被反杀。 由此刀疤脸也知道了衣田的事。 走投无路的他跑到岑府找衣田,本想杀了衣田报仇,但在衣田的劝说下,同意拿钱跑路,最后还是被衣田杀害了。 这几起案子在衣田的供认下结案了。 可万宁还是觉得有些细节不太合理。 她问衣田:“衣田,你是怎么想到在刀疤脸的脖颈上割个小口子,让他不会一下子死去,然后在那天寒地冻之下,慢慢冻僵,保持住跪着这个姿势的?” 衣田头也不抬的回道:“小的以前在京城看过冻死的猫狗,有些还保留着生前的姿势,便想到这个法子。” “那衣田,你又是如何知晓虎彪、刀疤脸他们想把芙蕖卖入窑子不成,恼羞成怒虐杀的一些细节? 要知道虎彪、吴善、刀疤脸已不会言语,也不会书写。” 万宁的这个问题终于让衣田抬起了头。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2章 新年近 - 谋春 - 玉糖梨 “小的是听江氏说的。”衣田抬头答话,眼神有些茫然。 似乎不明白为何万宁会问这个问题。 万宁长睫覆眸,低声自语:“江氏说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回想起江氏到周谔那状告她时,提到虎彪曾与她说他们的伤是雀尾所致,虎彪怎么可能言语呢? “江氏状告我之事可是你让她做的?”万宁思忖片刻后又问道。 衣田道:“是的,小的并不想要您的命,只想让您受些罪,然后通过状告您将昶哥儿和芙蕖之事抖出来,让昶哥儿也得些教训。” “你…”岑昶听了,怒目圆睁,狠拍了两下椅子扶手,却终没有骂出口。 此事归根结底是自己识人不清,若他紧守礼教,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祸事。 如今妹妹遭了牵连,家声受了损坏,他只觉得心里愧疚,更是懊悔不已。 骂谁都于事无补了。 “宁儿,你可有什么要再问的?”岑平柔声问万宁。 万宁摇摇头。 岑平便将衣田收押,过堂后再宣判。 这一连串的案子终于了结告一段落。 周谔悻悻离府,此案于他可以说是个耻辱,他听信江氏片面之词,错押万宁,又急功近利,错关了岑平。 云千春若如实上报,绝对有损他的官声。 若是官家发怒,那他的前程可就不保了。 他现在只想回到府衙,先行一步,将此案上报。 只要快一步让官家收到札子,许就可以先入为主地让官家觉得此案不过是复杂了些,并不是他的问题。 而其他众人则在堂内说着话。 当然为了让岑老太太和房氏放心,岑昶已去她们那报了平安。 当听闻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是衣田策划的,她们震惊不已。 衣田在这个府里的日子很长,从小就跟在岑昶身边。 谁也没想到他会因为芙蕖的事加害主子,即便如他所说没想过害他们性命,但那些伤害也是创巨痛深。 “滋荣,多谢你这次与沧岄仵作出手相助,感激不尽。”岑旸深深一揖,谢过云千春和沧岄。 这次若不是他们赶来,事情不会这么快这么顺利解决。 云千春淡然一笑,回以一揖,道:“晴羲兄客气了,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本应守望相助。 何况查明真相,匡扶正义是我所愿,你无需说谢。 倒是四姑娘,此番经历却依然坚持寻觅真相,令人钦佩。” 云千春由衷地赞道,目光忍不住看向万宁。 只见她坐在椅子上,右手撑着下巴,眸光晶亮,似在思考着什么。 那认真专注的样子让云千春舍不得移开眼。 “滋荣谬赞了,阿宁与我们可是一家人。”岑旸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站到了云千春面前,颀长的身躯挡住了云千春的视线。 云千春收回目光看向岑旸,低低重复了一遍:“一家人?” 岑旸勾唇微笑。 笑容意味深长。 云千春忽然明白了,岑旸很清楚万宁不是他父亲外室生的孩子,他应该知道万宁的身世。 那么他现在所说的“一家人”是在警告他吗? 云千春不由笑了:“晴羲兄说得对,一家人就该同仇敌忾,珍惜手足之情。” 岑旸见他拿万宁现在的身份反将他一军,不由也笑了起来。 两个昔日好友目光相对,都明白了对方绝不会放手的决心。 他们不用再敞开说,彼此心知肚明。 “滋荣明日可是要起身去扬州?”岑旸转移了话题。 云千春侧目看了一眼沧岄,说道:“母亲和姑夫都在扬州,我和沧岄姑姑是打算明日起程。但没想到今日又下起了雪,这水路怕是走不了了。” “雪天道路难行,怕是陆路也不好走。”岑平听说他们明日就要起程,不由插话道,“虽说南方的雪不比北方那般漫天而飞,积雪深厚,但南方的雪易结成冰,导致路滑难行。” 沧岄闻言,皱了皱眉道:“官道有人清理吗?” 岑平道:“官道上安排着人清理,但没几日就要过年了,人手并不多。一旦发生冰冻,怕是不能第一时间清理。” 沧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千春知道沧岄姑姑担心去不了扬州,不能与姑父一起过年,便安慰道:“南方的雪来的快去的也快,陆路官道易冰冻,但水路应不会结冰。 我们可以雇个小船,走水路。” 岑平则道:“江南这边河道确实不易冰封,但因快过年,河面上的船艄公们都歇了,怕是连船都找不着。” 岑平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得沧岄和云千春透心凉。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这雪虽然下得大,但一向来去匆匆。说不定明早就停了,到时候若是官道未结冰就走官道。若是结冰路滑,我们就走水路。船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能找到。”从集福堂和欣荣苑回来的岑昶大声说道。” 坐在椅子上魂不守舍的万宁在岑昶的大嗓门下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面前几人,慢慢意识到他们在谈论事情。而她刚刚竟然神游了。 有些尴尬地坐直了身体,然后说道:“这雪要是造成早晨行路不便,可以请二位在我们岑府过年。 也正好可以好好感谢云郎君和沧岄姑姑的相助。” 云千春听见万宁留他们,心里有便觉欢喜。 这是不是说明万宁也不舍得他们走,万宁希望能经常看到他…们。 “万宁,要是我请你一起去扬州,你去吗?”沧岄忽然开口,直奔主题,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岑平急得险些要冲上前去将万宁拉到身后。 他太了解沧岄了,这也是个倔强的人。以前还有罗蔓蔓,也就是万宁的母亲能够劝得住,现在怕是谁的她也听不进了。 云千春虽对姑姑如此直接就问万宁,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但他却也很想知道万宁会不会跟他们走。 他满怀期待地等着万宁回答。 “姑姑好意阿宁心领了,只是这过年还是要一家人团聚的好。 这扬州的好风光就待我年后再去瞧吧。” 万宁得体的回答让沧岄脸上掠过一丝落寂。 一家人团聚?万宁亲生父母虽然不在了,但她还是有家人的,只是现在她更把岑平一家当做亲人,至于那些血脉至亲,她恐怕一点都不知道吧。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3章 岑二叔 - 谋春 - 玉糖梨 夜深人静,窗外只有大雪簌簌之声。 万宁窝在床敷内,茱萸粉的缎面冬被盖在身上绵软舒适,里头又有崔妈妈为她准备着的汤婆子,捂得脚儿暖暖的。 只是这心里的冷却一个劲的渗出来,沿着四肢蔓延到全身。 这是一种恐惧带来的冷。 父母、幼弟刚出事那会儿,她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想着要知道父母亲的事。 可是当这个机会真得来临时,她害怕了,退缩了。 随着她阅历的不断增长,她突然发现她的父母真的不是她认为的那样简单。 太多的人认识他们,仅在目前王公贵族就有信国公,稍微平凡一些也有岑平。 更甚者连名震天下的女仵作都认识他们。 万宁只觉得背脊发凉。 她第一次明白为何岑平那么怕她去追寻真相了。也许真相的背后真得是令人胆寒的幕后黑手,是他们任何人都不能抗衡的对手。 那么她还要追查下去吗? 黑夜中,万宁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盯着上方绣着丝丝萝蔓的粉色帷幔,默默地在心里衡量。 直到天色微白,她才渐渐睡去,这一觉倒是睡得饱饱的,没有人来打搅。 待醒来时,万宁只觉心中一惊,猛地起身喊道:“浅喜,是什么时辰了?” 浅喜听到万宁喊叫,慌忙跑了进来,见万宁赤着脚站在屏风前,急急说道:“姑娘,您可别冻着呀。” 说着,扶着万宁就坐到床榻边,为她穿上厚厚的袜子,再套上加了皮毛内衬的绣花鞋,浅喜这才松了口气。 这天寒地冻的,她家姑娘可不能冻着。 “云郎君和沧岄姑姑可是动身去苏州了?”万宁问道。 她一醒来,见天色大亮,担心云千春和沧岄已动身回了扬州,这才急得赤脚下地。 浅喜这才知道她家姑娘为何这般着急,不由笑道:“姑娘不必着急,云郎君和沧仵作还没动身呢?” 万宁再问道:“可是因为路面霜冻不能行?还是水路已无客船肯载客?” 浅喜笑吟吟说道:“姑娘,都不是,而是沧仵作的夫君从扬州赶了过来,所以他们不急于走了。 而且一早岑二郎一大家子也到了,这会子他们正在正堂说话呢。 姑娘您睡得香,主君便交待了让您多睡会,等您醒了吃过早食再去正堂不迟。” 万宁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若是云千春和沧岄要走,她一定要去送送,这次他们可是帮了她大忙,要是没有他们及时赶来,她还不一定能从牢里出来,这案子就更不一定能破了。 没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让人感动了。 现在听说他们未走,万宁便不那么紧张。她想了想,让浅喜把那新做的大红银纹袄子取了出来。 “姑娘,您穿着这红袄子可太好看了。”浅喜为万宁穿上红袄,又配上一条银色袄裙,衬着万宁肤白如雪,美不可言。 万宁瞧着铜镜中自个儿的身影,很是满意。 因家中惨祸,这两年她极少穿颜色靓丽的衣裳,今个就快过年了,又碰上解决了一个大案子,万宁觉得值得穿美衣庆祝庆祝。 打扮好后,万宁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糯米粥,又吃了半个葱花鲜肉饼,这才起身去正堂见客。 还未走进正堂,就听见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万宁听出来了,那是老太太的声音。 难得见老太太开怀畅笑,果然没什么比一家团聚更令人开心的了。 万宁想到自己的家人,泪水瞬间便涌了上来。 为了不扫了大家的兴,万宁使劲抿去眼中泪花,然后才 踏着积雪,慢慢走向正堂。 挑起靛青棉布帘子,守门的小丫头脆声通报:“四姑娘到。” 里面的高谈阔论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万宁款款走入,目光快速扫过堂内众人,脚下却没停步,径直走到堂上,给岑老太太磕头请安。 岑老太太忙叫段嬷嬷扶她起来,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宁儿,快来见过二叔、二婶。” 万宁转头看向右边,只见一位穿着石青起花锦缎袄袍,抓髻别着发七宝珊瑚簪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穿着大朵牡丹姜红袄子的妇人正含笑看着她。 “二叔万安,二婶万安。”万宁提裙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 你就是宁儿呀?长得可真好看。”岑家二儿媳蓝氏笑哈哈地起身扶起万宁拉到自己身前,细细打量一番,随即连连夸赞。 “孩子,这是婶儿从京城给你带的一盒小玩意儿,你收着。”蓝氏打量了万宁一会,拿起椅子旁边矮案上的榆木雕花匣子,送给万宁。 万宁下意识地接过,只觉上手极有重量,不由好奇里头是什么玩意儿。 “宁儿,这是你三哥阿暄。”蓝氏指了指旁边坐着的一位俊秀小郎君介绍道。 万宁朝他行了礼,道了声好。 岑暄也回礼问好。 “你大姐萍儿,二姐茹儿在京城夫家没有回来,待你们回了京就可见到他们了。”蓝氏补充道。 万宁笑着说好。 来之前她已经大致了解了岑二叔的情况。 岑二叔名唤岑易,是岑平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岑老太太一生就生了他们兄弟二人。 岑平外放为官,岑易在京城为商,两人感情甚好。 以往过年,岑平都会带着一家子回京过年,但今年因受了袁源之案的影响,岑平无法封印回京,只好留在了秀州。 岑易挂念母亲,便带着妻儿到秀州团聚过年。 原本他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岑菁的大姐岑萍、二姐岑茹都要过来的,可因为她们夫家那边不愿她们长途跋涉,只能作罢。 “唉,可惜大姐、二姐没来,本还想着和她们一起玩叶子戏呢。”岑菁失望感叹。 蓝氏笑着解释道:“她们也想到秀州瞧瞧,可嫁出去的女儿也得顺着婆家的意思。 两位贤婿都是家中长子,这大过年的总得陪着自家父母,再者他们觉得长途跋涉到秀州实在劳累,怕影响萍儿、茹儿腹中胎儿,只能作罢。” “大姐又怀上了?二姐也有了?”岑菁惊喜喊道。 “嗯嗯,萍儿已经怀上第二胎了,茹儿也有了五个月生孕。”蓝氏笑得合不拢嘴。 “那真是好。萍儿争气,再生个小郎君,这家里的地位就稳当了。茹儿要是这胎生个儿子,那可是他们隋家的嫡长孙,茹儿以后的日子也会更顺遂。” 岑老太太喜笑颜开。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4章 去寻船 - 谋春 - 玉糖梨 看着堂上众人个个展着笑颜,万宁也跟着高兴起来。 虽然她没见过岑萍、岑茹,但受大伙儿情绪感染,她觉得心情甚好。 只是环顾四下,她没看到云千春和沧岄。 来之前,浅喜说了,沧岄姑姑的夫君从扬州过来了,那人应该就是云千春昨晚提及的姑父吧。 “阿宁,快来坐下。”岑菁见万宁与二叔一家见了礼,也收了二婶的见面礼,便伸手招呼她过来坐着。 万宁便走过去坐到了岑菁的身边。 此时她瞧见岑菁旁边的矮案上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匣子。 她侧目一瞧,发现岑芯也有一个。 看来二婶送礼倒是一碗水端平,大伙儿都一样。 “阿宁,你尝尝这个,二叔二婶特地从京城带来的果脯,可好吃了。”岑菁将手边一荷叶碟子装的果脯推到万宁面前。 那里头有如苹果脯、梨脯、桃脯、沙果脯、枣脯、山楂脯等七八种花样,这些鲜果经糖渍煮制后烘干而成,其色泽有棕色、金黄色和琥珀色,鲜明透亮,令人垂涎。 万宁拣了一枚桃脯放入口中,酸甜适中,尝后回味甘甜,十分开胃。 于是万宁忍不住又挑了几枚别的尝了尝。 都十分好吃。 “我没骗你吧,可好吃了。比百味坊的蜜饯好吃多了。”岑菁笑吟吟地说着,自个儿也忍不住又取了一枚吃。 万宁笑着点点头,正欲再拿一枚,却觉得身后有目光瞧着。 回头一瞧,原来是岑芯正盯着这碟子蜜饯流口水呢。 “五妹妹,你尝尝。”万宁将碟子端到岑芯面前,让她也拿些吃。 “这梨脯甜,枣脯酸,只有这桃脯酸甜适中,五妹妹挑你喜欢的口味。”万宁介绍道。 岑芯红着脸,看着这蜜饯口齿生津,但却不敢马上伸手去取她怯生生地瞧了眼房氏,见她在与蓝氏说话没朝她这边看,便又将目光投向了岑菁。 “你看我干什么?你想吃就拿呀?”岑菁没好气地轻喝。 岑芯的脸儿更红了,她伸出手拿了一枚桃脯放入口中嚼着,那酸甜爽口的味道让她很满足。 原本她以为她能吃到一枚果脯就很幸运了,没想到待她将桃脯咽下肚后,她发现万宁又将碟子递到了她眼前。 “好吃吧?这桃脯酸酸甜甜最好吃,沙果也不错,妹妹再拿点尝尝。”万宁说道。 岑芯抬眸看了她,眼眉儿弯弯,眼睛透着光,笑起来又美,让她心里暖暖的。 见岑芯光瞧着她发呆,万宁以为她惧怕房氏和岑菁,便抓了一把塞进她手中,说道:“五妹妹想吃就拿,这在自己家里,不用害怕和拘束。” 万宁的话和举动让岑芯红了眼,她默默地从手掌心里的果脯中挑了梨脯,甜腻的味道直钏心里。 “唉,五妹妹就是胆子太小,总一副可怜的小白兔样儿,与我们都不亲近。”岑菁待万宁转过身来,低声感叹。 万宁则道:“五妹妹出身不好,性格自卑,姐姐有空多开导她,别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如此怎样会开心呢?” 岑菁愣了愣,她瞧着万宁严肃的模样,忽然意识到岑芯之所以会这样,似乎和她对她的态度分不开。 万宁瞧着岑菁继岑芯之后也开始发呆,不由轻笑道:“你们发呆的样子都一样。” 岑菁回过神来,再看岑芯,心里有油然生出一股疼爱之心。 不管怎样,岑芯是她的妹妹,是这个府里的其中一个少主,她不能总这么怯生生,不与人打交道。 “以后我一定不对岑芯乱发脾气了,只是她最好愿意多与我们说话。”岑菁表态。 万宁捂嘴笑着,岑芯则好奇地盯着他们俩,不明白他们笑什么。 “这果脯是京城老字号蜜渍果脯铺子那买的,不知嫂嫂可还记得?”蓝氏见带回来的果脯被万宁、岑菁、岑芯吃得几乎要底朝天,不由大喜,热情说道,“我记得那时候嫂嫂怀了阿旸,只想吃蜜渍果脯铺子里的酸枣蜜饯和青红丝,大哥儿起了个大早去排队,结果却买回来甜枣蜜饯和冬瓜条,而且还买了一大堆,直让我们哭笑不得。” 房氏也想去来了,掩唇道:“记得呢,那时候我就想吃酸的,可老爷却买回来一堆甜味儿的,我吃得发腻,最后都赏给了下人们,便宜了他们的嘴。” 蓝氏接口道:“可不是嘛,平日里那蜜渍的果脯都是要排队去买,价格又贵,下人们哪会舍得。” 妯娌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回忆着以前的幸福生活,万宁这才发现岑平并不在堂内,还有岑旸、岑昶也不在。 “父亲和大哥、二哥去了哪?”万宁悄声问岑菁。 岑菁道:“他们一早陪着沧仵作、云郎君去寻船了。” 万宁惊讶道:“不是说沧岄姑姑的夫君来了吗?” 岑菁浅笑道:“是呢。沧仵作的夫君担心她赶不及到扬州团聚,便在前几日动身往秀州赶。 好在在冰冻前赶到了,要是再晚几个时辰,那真要困在半路了。”。 万宁柳眉一跳,问道:“官道冻住了?” “嗯,官道一早冻住了,车马难以前行。幸好二叔一家和沧仵作的夫君那时已经赶到了城外。那一片父亲天没亮就安排人去清除路上冰冻,确保进城道路畅通无阻。但城外再远些的道路就难保了。” 万宁担忧道:“如此官道已不能行,那水路可能找到船?” 岑菁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只听父亲和哥哥们说尽量帮着找。“ 顿了顿,岑菁道:“他们出去也有好一会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正说着,就听守门丫鬟挑了帘子喊道:“有客到。” 说完,就见岑平、云千春、岑旸、岑昶、沧岄以及一名陌生男子陆续进门而来。 “这外面可真是冷,还是屋子里舒服。”岑平带着满身寒气走到位置边,端起茶盏就喝了起来。 “哎呀,老爷,这茶冷了,让下人们换杯热的再喝。”房氏想着他们又冷又渴,忙吩咐女使去换上热茶。 换茶的功夫,几人也相继落座。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5章 罗姑父 - 谋春 - 玉糖梨 由于正堂坐不了那么些人,房氏便让岑菁、万宁、岑芯去后面的暖阁里吃茶聊天。 万宁起身时,目光瞥了眼沧岄身边的男子。 身形健硕,五官硬朗,许是连日赶路,脸色略显疲惫。 那男子也将目光看向万宁,然后呵呵笑道:“平哥儿,这个也是你女儿?” 说着,用手指了指万宁,打量了她一番,问道:“这又是你哪个小妾生的呢?” 房氏的脸色微微不悦,冷声说道:“宁儿是我的女儿。” “你的?那真看不出来。 这阿菁一看就是你生的,和你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个就不像了,也不太像平哥儿。 可我看着她还是觉得眼熟。”那男子再次上下打量着万宁,目带疑惑道,“也不对啊,秋娘,我记得你就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个孩子比阿晖年岁还大,看着应该是比阿芯还大,你什么时候生的这娃?” 那男子一股脑地问了一堆问题,岑家人都没有做声,堂上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岑平看了眼沧岄,他摸不准沧岄有没有把万宁的身世告诉她的夫君罗震音。 罗震音是今日一早到了秀州的,之后他们似乎也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时间,也许沧岄还没来及和他说起万宁的事。 而且以他对罗震音个性的了解,他要是知道了,绝不会在这装模作样问东问西,也不会与他们去找船,肯定第一时间就跑去认万宁了。 “震音,你忘了,我和谷秋在晖哥儿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岑平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万宁的身世公开,于是简单地回应了罗震音的问题。 “对,确实有一个,可那孩子不是死了吗?”罗震音奇道。 “你记错了。”房氏斜了罗震音一眼。 “记错了?不会,我怎么会记错,那孩子还是我帮你们埋了的呢? 秋娘,是你忘了吧?那时候你抱着孩子的小尸体哭得撕心裂肺的,平哥儿没办法,好不容易把孩子从你怀里抢过来。 他要安慰你,就把孩子的尸体交给我,我带着两个家丁埋在了……”罗震音越回忆越清晰,叽里咕噜就把那时候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不过没等他说完,就被岑老太太打断了。 “五郎,你们可找到船了?”岑老太太生硬地将话题岔开。 房氏则给岑菁使了个眼色,让她领着万宁和岑芯去暖阁。 罗震音愣了愣,张了张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沧岄则目送着万宁离去的背影,面色沉郁。 “母亲,我们打听过了,这念河的北沙曲弯那结了冰,水路怕是到不了扬州。 回来的路上我与沧岄、震音、云郎说好,留在秀州过年,待天气晴好后,再前往扬州。”岑平替罗震音回答道。 这下轮到岑老太太愣了愣,她倒不是不欢迎这几人留下过年,只是她很担心,万宁这孩子要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举。 “这次天公不作美,只能留下再叨扰几日了。 待年过后,去了扬州,晚辈定备上厚礼感谢老太太、通判、大娘子的收留。”云千春彬彬有礼地表达了谢意。 岑老太太此时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她眯了眯眼,随即笑道:“云郎客气了,此次你帮我们度过这一难,理应是我们谢你才是。 故而这才叫天公作美,特地留了你们在秀州,让我们岑家好有机会报这个大恩。” 云千春闻言,正要客气回应,就听罗震音喊道:“老太太,报恩还不简单,我这侄儿尚未婚配,我看与阿菁岁数相仿,两人倒是可以凑上一对。” 话音落下,房氏脸色一沉,没好气道:“五郎,儿女婚事可不能随意拿来说笑。” 罗震音不服,道:“我可没说笑,难道你觉得我家侄儿配不上阿菁吗?” 房氏瞪了他一眼,道:“阿菁已经许了人家了。” “哦?是何人?”罗震音睁大了眼,一脸好奇样。 “姑父,是博望侯府家的二郎君。”云千春伸手扯了扯罗震音的袖子,探过身去小声说道。 罗震音转而看向云千春,也学他的样子悄悄说道:“你也不比那黄二郎差。” 云千春哭笑不得,劝道:“姑父还是别说这些了,小心大娘子翻脸。” 罗震音抬眼瞄了瞄房谷秋,见她黑沉着脸,想了想,对云千春道:“这谷秋一向小心眼,要是成了你丈母娘,你这女婿怕也不好过。 姑父到时候再给你找门好亲事。” 云千春无奈笑笑,不想再说,重新坐直了身子。 之后,几人又聊了些家常闲事,便四下散去歇息。 因为罗震音的到来,沧岄不方便再住在万宁小院的厢房中,便搬去了客房。 岑府下人早已收拾好了一切,待沧岄和罗震音到了房中时,一切都已备好。 一进门,罗震音便一把将沧岄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秀发,柔声低语:“娘子,总算赶得及到秀州与你一起过年。” 一向清冷的沧岄此时也变得温顺,她环手抱着罗震音的腰,将头埋入他的怀里,回应道:“我也是担心不能与你一起过年,正想着官道不通该如何转道去扬州,没想到一早醒来就瞧见你来了。” “哈哈哈,娘子,早上瞧见为夫可觉惊喜? 我一路上就想着快点看见你一脸惊讶又开心的样子,所以连着两个晚上不歇息也不觉得累。”罗震音哈哈笑着,将沧岄搂得更紧了。 “你呀,真傻。”沧岄被他搂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但心里头却很高兴。 “我不是傻,我是一诺千金的真君子。当年求亲时我答应你一生一世只你一人,绝不与你分开,那就要说到做到。 这么些年,我们何时分开过,这次要不是因为得护送千春的老娘去扬州,我才不愿你一个人来秀州。结果这天气一变化,差点就要过了年才能看到你了。”罗震音摸了摸沧岄的秀发,眼底跳跃着蠢蠢欲动的火焰。 沧岄感觉到他的异样,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你都两日未休息了,赶紧睡会。” 罗震音嘿嘿笑了两声,贼兮兮地说道:“一个人睡太冷了,娘子一起。” 沧岄抬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嗔道:“别不正经了,这是在人家家里。” 罗震音道:“这有啥关系,人家也不管我们夫妻之事。” 说完,将沧岄抱上床榻,翻身压了上去。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6章 亲舅舅 - 谋春 - 玉糖梨 屋内温度迅速升温,就在二人你侬我侬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谁那么不识趣!”罗震音眉角跳跃,怒气冲冲地转头看向那扇门。 沧岄被他困在怀抱里,用力推开他,说道:“有人在敲门,快去开门。” 罗震音不想起来,不悦说道:“别管他!” 结果敲门声更大了。 “震音,沧岄,我知道你们在屋里,快开门!”门外是岑平的声音。 罗震音发出一声低吼,然后深吸口气,捏着拳头骂道:“岑平这老小子,是想找揍!” 沧岄瞧着他又气愤又无奈的样子,顿显满眼笑意。 伸手温柔摸了摸罗震音的脸颊,劝道:“岑平找我们肯定有事,快去开门。” 沧岄冰凉的小手让罗震音满身的火热稍稍纡解。 他非常不舍地亲了亲沧岄的额头,然后起身下了床榻。 深吸几口气,回头看看沧岄已整理好衣发,这才跨步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 “你这老小子吵吵吵,吵什么?”罗震音没好气地冲岑平吼道。 岑平被喷了满脸唾沫,却不知哪得罪他了。 “震音、沧岄,我是来和你们谈万宁的事的。”岑平一脚跨进屋子,径直就往里走。 这外头太冷了,他来的急也没披上斗篷,这会子只觉手脚发凉。 “谈什么?万宁?万宁是谁?”罗震音关上房门,将寒风冻雪挡在了门外。 沧岄已从床榻上下来,绕过屏风,走到外屋。 “你想怎么办?”沧岄声音一如以往般的沉闷而又寡淡,丝毫没有刚刚同罗震音在一起时的温柔暖人。 岑平搓着双手,抬头看向沧岄,见她神情淡漠,但面颊上却有着不自然的红晕,黑眸虽冷,却覆着奇异的水润莹光。 毕竟是过来人,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两人为何半天才来开门了。 脸色微有些尴尬,心里头却暗想,这两人都这么多年夫妻了,还这么腻歪,真是不怕甜齁了。 “平哥儿,你这急吼吼地过来,是想谈谁的事?万宁是谁?”罗震音再一次问道。 岑平又一次看了看沧岄,看来她确实没有告诉罗震音万宁的事。 但他想通了,与其这般提心吊胆的担心,还不如过来开门见山说清楚。 他一下定决心,便赶过来找沧岄和罗震音,没想到破坏了二人好事。 “五郎,万宁就是阿咸。”沧岄轻声说道。 罗震音眸子一暗,道:“阿咸不是和蔓蔓、琼林一同隐世了吗? 我都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沧岄、岑平一时无声,他们对视一眼,都想让对方把万宁父母离世的噩耗告诉罗震音。 “阿咸现在过得还好,你刚刚也见到了。”沧岄斟酌了一会,没有单刀直入把蔓蔓和卢桦的死讯告诉他,而是先说起了万宁。 “嗯?阿咸在秀州?在秀州哪里?蔓蔓和琼林也在秀州吗?”罗震音晦暗的眼神蓦地就亮了起来,兴奋地抓住沧岄的手臂问道。 自从蔓蔓和卢桦决定隐世,周游天下后,他们一家子就几乎没再回过京城。 他真得很想他们,特别是现在马上要过年了,要是能见到他们,也算是团圆了。 沧岄见他如此激动,心里只觉得越发悲凉。 此时他有多期待,等会听到真相就会有多疼痛。 他这个哥哥对蔓蔓这个妹妹是什么样的感情,她最清楚不过了。 “五郎,你先坐下吧。”沧岄反握住罗震音的手,放缓语调,轻柔说道。 罗震音不解地看着妻子,霎那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骤然变得哑沉:“蔓蔓出事了,是不是?她出事了,是不是?!” 沧岄深吸口气,闭上双眼。 她紧抿着唇,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见惯了太多生死的她,这次却无法坦然将死亡二字说出口。 “说话啊,蔓蔓出了什么事?”罗震音急了,瞪大的双眼变得猩红,那可是他唯一妹妹,要是有什么事,他可怎么向父亲和其他几个兄弟交待。 “震音,你…别…”岑平想劝他别急,可想到他们兄弟几个有多疼爱罗蔓蔓,那叫他别着急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见岑平和沧岄这般神情,罗震音只觉脚底生寒,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震音,蔓蔓和卢桦已经离世了。”终于这个噩耗还是由岑平说了出来。 罗震音抓着沧岄的手忽然松开。 他眼皮耷拉下来,嘴唇抿紧,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圆凳上。 “死了?”罗震音嘶哑低喃,目光涣散,神情悲戚,精壮的身子垮了下来,似乎在瞬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怎么死的?”罗震音沉声问道。 岑平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罗震音没有像平时一样说个不停,他静静地听岑平说完,半晌没出声。 “蔓蔓的死必须要查清楚!”在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罗震音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噩耗。 但支撑着他消化这个事实的动力是查明真相,为妹妹、妹夫报仇! 岑平没有做声,他何尝不想查明真相,可是他能力有限,又想保住万宁,所以终没那个底气和勇气去追查。 沧岄道:“真相一定是要查清楚的,现在的问题是阿咸跟着我们还是留在岑家。” 听到妻子的这句话,罗震音这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对了岑平不是来谈妹妹和妹夫的遗孤的吗? “阿咸在你府上?就是刚刚在正厅看到的那个孩子是不是? 岑平,你还想瞒我,说那是你和谷秋生的孩子!”罗震音明白为何自己刚才看到这孩子觉得眼熟了,这孩子太像卢桦了,也像蔓蔓,特别是那双大眼睛。 “我要是想瞒你,就不过来找你们了。”岑平叹气道,“之前关于万宁的事,我和沧岄也谈过,我是觉得万宁留在岑家更安全。” “不行,阿咸既然是蔓蔓和卢桦的孩子,自然是要和我们在一起的。 我是她亲舅舅,她不和我们在一起,和你们岑家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罗震音一口就否定了岑平要留下万宁的想法 岑平则道:“正是因为你是她的亲舅舅才不能与你回去。 万宁一旦和你们走,凶手很有可能就知道万宁还活着了,这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7章 异姓王 - 谋春 - 玉糖梨 “你知道真凶是谁?”罗震音双手放于桌上,拳头紧攥。 要是让他知道凶手是谁,他一定要手刃他为蔓蔓报仇。 岑平摇摇头,道:“不敢肯定,只是觉得凶手定是极有势力和能力之人。否则怎可能做到灭门。 蔓蔓和琼林的身手不用说,就他们身边的苍鹿还有雀尾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所以我不敢冒这个险,让万宁的身份现于人前。” 岑平的话让罗震音内心生寒,他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口无遮拦,但他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蔓蔓和卢桦经历了那么多极其凶恶的险境,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次竟然被灭门,那可见真凶绝不是一般人。 万宁是他们唯一的骨肉,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但这个安全不是让别人去保证,他们罗家的人由他们自己保护。 “万宁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在案子查清之前,我们会隐瞒她的身份,直到能保证她的安全,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世。”罗震音掷地有声地说了决定。 沧岄侧目看着罗震音,满含赞赏。 当年她会选择罗五郎,很多人都觉得惊讶,只有她知道罗震音是个外粗心细的人,他只是不拘小节,又喜欢说话,按罗蔓蔓的说法,她五哥就是个“话痨八公”,特八卦,什么事都爱打听。 但遇到正事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含糊。 “我们岑家虽然现在不如以前了,但好歹还有些根基,万宁以岑家孩子的名义生活,真凶一时怀疑不到,可若是到你们身边去,即便隐瞒了身份,还是有可能会被真凶发现,这太过冒险!”岑平仍坚持要万宁留在岑家。 双方由此开始了争执。 正当双方说得激动时,忽闻敲门声传来。 沧岄打开门,外头来的是云千春。 云千春进门后,朝着几位长辈行了礼,然后说道:“通判、姑姑、姑父,原谅晚辈刚刚在门外听了几位所言,晚辈倒觉得与其你们在此做无谓的争执,为何不问问四姑娘的意见? 毕竟她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 三人听了,不约而同静默不语。 片刻后,沧岄道:“千春说得对,万宁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她自己的事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岑平皱眉,似乎并不赞同。 云千春劝道:“岑通判,等待和犹豫才是最大的伤害。虽然我认识四姑娘时间不长,但她聪慧过人,心志坚定,绝不是那种甘愿在大厦之下安逸度日的娇嫩花朵。 若您执意阻拦,恐只会逼她另辟跷径,那时危险变得不可控,我们也无法去保护她。” 岑平长叹一声,答应了。 就这样,一盏茶后,岑老太太、岑平、沧岄夫妇、云千春、万宁坐在集福堂的暖阁内开诚布公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万宁终于知道沧岄姑姑与她并不是敌对的,她是母亲的挚友,更与她是亲人。 而今日刚来的罗震音,更是她的亲舅舅。 从失去亲人到寻到亲人,这一切来的好突然,纵使性子沉稳,万宁还是觉得恍然如梦。 “宁儿,你的父亲是大成建朝一来唯一的异姓王,他风姿绰约,才华超众,是大成的瑚琏之器、栋梁之材、肱股之臣。”岑平对万宁的父亲用尽了最好的词汇。 对于父亲的卓越才华,不用岑平介绍,万宁也很清楚,让她颇为震惊地是父亲的真实身份,大成唯一的异姓王。 “瑞王?”万宁想起她翻阅过的大成史,上面确实记载了大成当朝有一位异姓王卢氏,封号“瑞”,出自范阳卢氏一族的嫡支,其他的关于这瑞王的生平纪事都是不祥,所以即便同为卢姓,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是瑞王。 “宁儿你知道这个瑞王?”岑老太太和岑平很是惊讶。 万宁便将自己在史书上看到的这一段说与他们听。 岑平道:“你所读的那本大成史关于瑞王记载自然是不会有详细的介绍。你父亲当年禀明官家,交印隐世,并请官家隐瞒其踪迹,所以自然不能将其身世详记。” 万宁垂眸不语,看似平静无波,但拧在一起的小手却暴露了她此时此刻内心的紧张和激动。 不是因为父亲显赫的身世,而是因为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来历。 她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没有归属。 掩饰着自己激动的都要跳出来的心,万宁静静听岑平继续说着父亲母亲的事。 “你的母亲是青州苦峪县大振武馆馆主的女儿,这位就是你的五舅舅。”岑平抬起下巴指了指罗震音。 万宁抬起头看向她母亲的哥哥,她的舅舅,这次她仔细打量了他,似乎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些母亲的影子。 她太想念娘亲和爹爹了。 罗震音压着妹妹、妹夫去世带来的剧痛,扬起嘴角,露出亲切的笑容,说道:“阿咸,你都这么大了,当初你才刚出生,还不会叫人,现在快叫一声舅舅我听听。” 万宁轻声叫了一声“舅舅”,双眸瞬间便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不仅知道了身世,还有了亲人。 眨眨眼,用力将泪水抿去,万宁略带哽咽地问道:“您是我的五舅,那沧岄姑姑……我得叫舅母了。” “对,对,阿咸你真聪明,这点像你娘。”罗震音认了万宁,欢喜得不得了,看这孩子怎么样都好,只想使劲地夸她,只是这夸赞怎么听着有些怪。 沧岄斜了罗震音一眼,脸上却带了一丝浅笑,万宁从一开始的敌对和警惕到现在与他们相认,她自然也极其高兴。 “五舅,我其他舅舅现在在哪?母亲可还有其他姐妹?”万宁想着罗震音既然排行第五,那在他之前她应该还有四个舅舅,所以想问问是不是都在京城。 “阿咸,你总共有七个舅舅,你母亲是我们的妹妹,我们除了你母亲一个妹妹,再无姐妹。”罗震音解释道。 “七个~~”万宁颇感惊讶,她一下子多了七个……舅舅? “那他们现在都在京城吗?”万宁好奇道。 罗震音使劲摇头:“除了我在京城,其他人都不在。我们之前生活在青州,我若不是娶了阿岄,我也不会到了京城。” 青州!万宁记下这个地方,以后她一定要去那看看,去瞧瞧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8章 去和留 - 谋春 - 玉糖梨 “那么父亲又是如何和母亲相识的呢?”万宁听了罗震音的述说,越发好奇。 父亲是家世显赫的世家子弟,母亲不过是青州小县的一名平民女子,他们之间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沧岄便将她父亲母亲相识相知的经过简要的告诉了她。 当然她没有告诉万宁,她的母亲是一名穿越者。 当年沧岄和万宁的母亲罗蔓蔓从现代穿越到这个架空的成朝,以他们的所长,刑侦学和法医学在这个世界开创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听着父亲和母亲如何冲破世俗的阻碍在一起,万宁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些话本子里才能听到的故事,在她父母身上真实的进行了演绎。 岑平和罗震音却知道,沧岄其实还是很谨慎的,她挑了一部分事情告诉万宁,至于万宁母亲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有一个身份,她没有说。 她对岑平一直强调的要保护好万宁是举双手赞同,所以她想暂时别一次性把以前的事都说与她听。 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几十年前的那场惨事等有机会再与她细说不迟。 岑平、沧岄、罗震音三人互相补充,将万宁父母的事告知了她。 “既然父亲母亲历经劫难,最终得了圆满,父亲被封为异姓王,母亲也是诰命夫人,为何他们会想带着我隐世呢?”万宁听后问道。 岑平略略思忖,然后回道:“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渡此生。” 万宁懂了,父亲母亲不愿在那朝堂官流中继续尔虞我诈,他们想过简单自在的生活。 这倒符合父亲的潇洒不羁的性子。 说完这些,岑平几人未再言语,他们都在等万宁一个答案。 而万宁低头垂眸,没有立即回答。 今天她突然得了那么多的信息,关于自己的父母她终于有了更深层的了解,她需要消化消化。 “宁儿,别勉强自己,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岑老太太在岑平几人说话时一直沉默不语,此时见万宁似乎很难过,这才开口鼓励道。 万宁抬起娇俏的小脸,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轻柔,语气却极其坚定的说道:“我定要追查那真相,哪怕坠入万丈深渊也要一个水落石出。 但我不愿牵连祖母、岑伯伯您一家,所以我想随舅舅、舅母去追查此案。” 岑平见她改口喊自己为伯父,知她心意已决,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岑老太太倒比他要豁达些,虽然心里十分不舍得,但她也明白万宁这孩子心性坚定,自有主张,一旦认定怕是不会改变。 她道:“那过了年,你便同你舅舅、舅母去京城吧。待平哥儿这一年任期满了,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京城再见。” 岑老太太语气虽淡淡的,但眉眼已满是怜惜不舍之情。 万宁听得心中难过,岑老太太、岑平虽不是她的血脉至亲,但对她却和亲人没有两样。 岑菁、岑旸兄妹姐弟四人也和她的同胞手足一样,感情越来越好。 所以说到分离,自然是伤感的。 “过年就别说什么分别不分别的了,总之我们先团团圆圆把年过了,待过了元宵,我们再说这分离之事。”岑平见大家脸色凝重,就好像马上要生离死别一般,不由开口缓解下气氛。 而沧岄则道:“阿咸,过了年我们不去京城,我想去宏州一趟,去你父母出事之处看看。 还有你父母的尸身,我一定要亲自查验证实。” 万宁惊喜喊道:“真的吗?舅母,若是你能回宏州再查此案,相信一定会有所发现!” 沧岄道:“不管能不能有发现,案发现场的查看都是获得真相的必查之处。” 万宁心中执念便是查出父母被杀真相,这会子听了沧岄的话,兴奋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起程去宏州,查个水落石出。 “舅母,我们一定要等元宵节后再去吗?若是可以,我想过了年初三就走。”万宁急切问道。 “傻孩子,我也想立马就去。要知道尸身已经过了快两年了,迟一天尸身上的线索便少一分。 所以我也急,可是急也没用,这天气不好,道路难行,即便天气变好,我们也无法在这大过年的时候问出什么案情来。” 沧岄的话说得有理,万宁只能安下心来,等待过年。 “唉,那么过了元宵之后想,宁儿你就要动身去宏州了。 这路途较远,我让段嬷嬷提前给你们备好干粮。 不知你们是走水路还是陆路?”岑老太太唉声叹气了一会,才问她们准备如何离开。 毕竟这段日子天气不会太好,车船都不易行。 要提早做准备才是。 罗震音和沧岄也不矫情,接受了岑老太太的好意,再三谢过。 万宁有了新的期盼,心中欢喜,连日来的疲惫竟消失不见了。 云千春则瞧着她,将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 她的每一个微表情和小动作他都看的真切和仔细。她的难过和欣喜他也全部掌握,放在心里。 “云郎君也会在这待到十五之后吗?”万宁能感觉到云千春一直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一直抬头回望,便想了个问题缓解心中的羞涩。 云千春浅笑道:“自然不是,这秀州虽好,可我也不能不随母亲过年。” 万宁听了,略有失望,但想到团圆二字,她便释怀了。 这大过年的,云千春是该回去和母亲相聚。 “这两日要是天气回暖,我便会起程赶会扬州,不知沧岄姑姑和姑父如何打算?”云千春又问沧岄夫妇。 “我自然是等天气好转就出发,这次本答应你母亲要同她在娘家过年,结果却扔下她一人在在那扬州,若是天气变好,我还不去,那便是言而无信了。”沧岄道。 如此,沧岄等人其实没几日会在秀州。 沧岄担心万宁多虑,这边话儿说完,那边就同万宁解释道:“我们先去扬州,待安顿好了一切,我们马上回来接你。 到那时,我们一起动身去宏州,将那真相查个明明白白。” 万宁使劲点点头。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149章 过大年 - 谋春 - 玉糖梨 年关将至,这日天微亮,岑平便开了祠堂,着人打扫,收拾供器。 岑氏宗祠在京城,冬至时岑易已同族人一起拜祭过,这秀州的岑氏祠堂则要简单些,主要是岑平这一支的祖宗先辈。 但即便如此,岑府内外上下,仍是忙忙碌碌几个时辰。 之前岑府出了那么些事,岑老太太自然是要带子孙们好好告祭祖先,以求家宅安宁。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日,上房满地铺着红毡,当中放着三足大火盆,燃着松柏香。 上首座椅上铺着猩红牡丹红毡,靠背上设着大红彩绣靠背,岑老太太端坐于上头。 段嬷嬷怕她冷,取了一黑狐皮的大坎肩为她披着,配着她紫色妆花锻的绣金线袄子,那就要一个华贵。 地下两边又摆了十余张雕漆圈椅,铺着红色缎面小褥,岑府一众女眷及沧岄坐了。 房氏亲捧茶与岑老太太,岑菁亲端了茶奉于蓝氏。 万宁瞧了瞧茶盘上的各式茶水,有七宝擂茶、阳羡茶、白云茶、北苑茶,房氏端给岑老太太的是七宝擂茶,岑菁捧给蓝氏的是北苑茶,想必是京城来的都爱吃北苑茶。 想了想,万宁挑了白云茶捧给沧岄。 “舅母,尝尝这白云茶,是苏州名茶。”万宁笑吟吟地捧上茶水。 沧岄接过啜了一口。 这茶用蜜泡过,入口清甜,令人心情愉悦。 沧岄难得一见地扬唇笑道:“多谢宁儿。” 阿咸是万宁的乳名,若是听过的人都是当年与罗蔓蔓、卢桦有过交集的人,沧岄担心真凶也知道万宁的这个乳名,便改了口。 万宁笑着行礼,说了声“舅母是长辈,何须言谢。”便退回了自个儿的座位上。 众女眷闲话了两三句,岑平、岑易便领着子侄们进来。 房内数人起身,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 老太太一一给他们派了压岁钱。 众人这才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 接着府里的嬷嬷妈妈、女使丫鬟、小厮按职级上前行礼。 礼毕,散押岁钱,金银锞、荷包等。 府中上下高高兴兴地领了压岁钱,男女便分席而坐。一起吃上合欢宴。 屠苏酒、吉祥果,如意糕、葫芦鸡、玉露团……席面上摆的都是名字吉利,味道极好的美味佳肴,馋的几个小辈儿口水直流。 屋内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众人语笑喧阗。 屋外灯火通明,花团锦簇,爆竹声起,络绎不绝。 一夜热闹。 岑老太太年岁大了,这一日的祭祖受礼,也是吃力,吃完宴席便换衣歇息了。 岑菁、万宁陪着房氏、蓝氏抹牌,万宁以前虽没怎么玩过,但两圈下来就能熟练,且万宁记忆力好,常能记得其余三人出过了哪些牌,结果打了半宿,第一次打牌的的万宁竟赢了不少。 岑菁输的最多,娇嫩的红唇便嘟得老高,一脸的不服气。 “呵呵呵,阿菁马上就要成为博望侯府的少二娘子了,这点钱还输不起吗?”蓝氏掩唇打趣。 岑菁脸颊一红,含羞嗔怪:“二婶,您说什么呢?我和黄二郎的事还没……” 蓝氏笑着打断她的话,追问道:“还没什么?是还没纳采还是还没问名,又或是还未请期?” 岑菁脸颊更红,纤腰微扭,噘嘴娇嗔:“二婶,你再说,再说就不与你们玩了。三缺一看你们还怎么玩?” “那正好可以让何小娘来玩。”蓝氏可不怕她撂下不来,今个最不缺的就是抹牌的人。 岑平的小妾何氏此时正与沧岄、岑芯、岑晖在那玩投壶。 听了这句,回头腼腆一笑,说道:“还是三姑娘牌打的好,奴家牌技差,怕是不能让大家尽兴。” 蓝氏笑道:“牌技不好岂不更好,还能让我们多赢些。” 何氏笑了笑,转回头继续看着岑芯和岑晖投壶。 岑晖年纪小,投不中就急得跳脚,着急的小模样甚是可爱。 岑芯虽然不爱言语,但性子很是温婉,她搂着岑晖,抓着他的小手,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姐弟亲爱,十分温馨。 蓝氏知她畏惧房氏,也不强求,收回目光继续抹牌。 岑旸、岑昶、岑暄、云千春四人在那下棋,而岑平和岑易还有罗震音则一起吃酒聊天。 大家各自娱乐,等着辞旧迎新的那一刻。 万宁又陪着房氏、蓝氏、岑菁打了几圈,岑菁输惨了,不愿再来,嚷着肚子饿,下了牌桌去找点心吃。 “我也觉得有些饿了,大娘子要么让厨房做些饺子来吃。”蓝氏提议。 房氏点点头,差了身边女使问了岑平几人是否要吃,那边便吩咐厨房做了。 瞧着时辰,已快四更,万宁看着外面的灯火锦簇,想到以前与爹娘、弟弟一起过节的种种,心里头便又难过起来。 目光暗淡,神色哀戚,站在门口发了会呆。 “宁儿,一切都过去了。”沧岄拍了拍万宁的肩,劝道。 万宁低声一叹,回头冲沧岄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要向前看,只是这万家团圆的新春佳节,我实在是想念爹娘、弟弟。” 沧岄摸了摸万宁的头,心疼道:“宁儿,这两年你受苦了。等过了年,我们就去宏州,有舅母在,一定会助你查清真相,为你爹娘报仇。” 万宁“嗯”了一声,低头拭去泪水,心中重筑查明真相的信心。 这两年,她迷茫、无助,不知所措,唯有为爹娘、弟弟报仇是她咬牙坚持下去的支柱。 现在她找到了舅舅、舅母,也许还有更多的亲人来支持她,帮助她,她终于在茫茫黑雾中看到一丝曙光。 吃了饺子,天色微亮,众人回院小憩。 新的一年开始了。 房氏、蓝氏日日忙着去吃年酒或请人吃年酒,开筵饮宴,塑雪狮,装雪山,以会亲朋,浅斟低唱,络绎不绝忙到了初五。 这日终于天气放晴,积雪已融化,等了这些日子的云千春、沧岄和罗震音择了这日,启程去了扬州。 万宁虽不舍舅舅、舅母,但她知道很快他们就又能团聚了,到那时,她终于可以去追查两年的惨案,为惨死的家人求一个真相。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50章 遇旧识 - 谋春 - 玉糖梨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 这一日的秀州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原先过节回乡或是歇业过年的商铺走贩又云集而来,从早间开始到月上中天,各坊各街都是人潮拥堵,热火朝天。 岑旸带着众姐弟去那热闹之处,赏灯吃酒,所去之处无不是笙歌聒耳,锦绣盈眸。 这太平之世,老百姓安居乐业,大成朝显着繁盛之态。 万宁看着这佳节盛世,想着喟叹这秀州不愧是成朝繁华之地,比起她和父亲、母亲去过的几个北边州府,南边的百姓日子过得丰衣足食,甚是和谐。 “阿宁,阿芯,念河今日有灯船,我们过去看看吧。”岑菁提议。 万宁和岑芯都说好,岑旸、岑昶、岑暄便随着她们一起去了念河边。 这灯船要晚间才点灯。 岑旸看了看时辰距离天黑还有一会,便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念河边的茶酒肆饮茶吃饭。 那酒肆有两层楼,二楼视野好,又有雅间,能瞧见念河上的景致,岑旸一行几人自然想去二楼。 可惜他们不曾预订,这二楼雅间全都满了,真是有钱也买不到座了。 “几位客官,今日二楼实在是客满,您几位若是愿意,这一楼还有一桌儿空着,可先在一楼吃了茶点饭菜,待酒足饭饱后直接到念河边赏灯。”小二抱歉道。 岑旸便问了岑菁、万宁的意见。 岑菁抬眸环视这一楼,各桌都坐满了人,人声嘈杂,人多眼杂,不由就皱了眉。 她一个官家千金,自不愿与这些贩夫走卒坐在一处吃饭喝茶。 小二见这一群俊男美女眼露犹豫,便提醒道:“今日上元佳节,官府与秀州商贾又一同办了这灯船游河,观赏的人多如牛毛,您几位要是再想上几分,怕是连这一桌也要没了。” “这念河边也不见得就你这一家茶酒肆。”岑菁嗤道,“你这家没有,我们就去别家瞧瞧。” 小二今个虽不担心没客,但见这几位装束打扮,绝对是大户人家的郎君娘子,心里头不敢得罪,于是赔笑道:“这位娘子说的是,这念河边确实不止小的一家茶酒肆,但今个日子特殊,早个三五日我们这一带的茶酒肆雅间就预订完了。 娘子要是想坐这雅间,怕是走遍这念河都找不到了。 至于这堂桌,现在这时辰正是吃饭的点儿,灯船又尚未开始,前来看灯的人正好在此时吃个饭挨过等待的时辰,所以您几位想坐堂桌这个时辰怕也不好找。” 小二耐心地说完理由,不等岑旸几人做决定,就见又有几位客人进入茶酒肆问座儿。 “您几位是先来的,这座儿?您看这又有客人问了。”小二为难地催促。 岑旸看了看几位弟弟妹妹,只听岑昶、岑暄都道还是将就着坐吧,便欲对小二说就坐一楼这桌。 这时,一位正欲上楼的小娘子忽然回头看了看岑旸一干人等,眼里似乎有些疑惑。 她立于台阶上,白嫩的玉手扶着榆木扶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木扶手。 片刻后,她嫣然一笑,大声对岑旸几人喊道:“几位郎君、娘子若是不嫌,可愿与奴家一同到二楼吃茶赏灯?” 岑旸几人闻声抬头一瞧,只见那小娘一身红色缎面绣花袄裙,肌肤胜雪,言语媚婉,甚是艳丽迷人。 众人皆为此女美貌所惊,唯有万宁是因为偶遇此女而微讶。 看到万宁的表情,美艳娘子便知自己没猜错,她盈盈一笑,步履轻盈地走下楼,来到万宁等人面前,再次邀请道:“奴在此处定了雅间会客,正逢客人不能如约而来,这偌大的包间奴与丫鬟二人实在是奢享了,正好见几位贵人无座儿,不知是否赏脸,愿与奴家一同去那雅间坐?” 岑旸打量一番这位美娇娘,彬彬有礼地谢道:“多谢娘子美意,只是我等似乎与娘子皆非旧识,怎好随意受之。” 美艳娘子笑道:“奴家名唤南絮,开了一间香粉铺子,最喜结交俊俏郎君,娇美小娘子,还望几位赏个脸,以后记得这次之事,多来铺子光顾。 所以郎君也不必介怀是否受之有愧,你我本就各取所需。” 说着,目光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从万宁脸上飘过。 至于这堂桌,现在这时辰正是吃饭的点儿,灯船又尚未开始,前来看灯的人正好在此时吃个饭挨过等待的时辰,所以您几位想坐堂桌这个时辰怕也不好找。” 小二耐心地说完理由,不等岑旸几人做决定,就见又有几位客人进入茶酒肆问座儿。 “您几位是先来的,这座儿?您看这又有客人问了。”小二为难地催促。 岑旸看了看几位弟弟妹妹,只听岑昶、岑暄都道还是将就着坐吧, 便欲对小二说就坐一楼这桌。 这时,一位正欲上楼的小娘子忽然回头看了看岑旸一干人等,眼里似乎有些疑惑。 她立于台阶上,白嫩的玉手扶着榆木扶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木扶手。 片刻后,她嫣然一笑,大声对岑旸几人喊道:“几位郎君、娘子若是不嫌,可愿与奴家一同到二楼吃茶赏灯?” 岑旸几人闻声抬头一瞧,只见那小娘一身红色缎面绣花袄裙,肌肤胜雪,言语媚婉,甚是艳丽迷人。 众人皆为此女美貌所惊,唯有万宁是因为偶遇此女而微讶。 看到万宁的表情,美艳娘子便知自己没猜错,她盈盈一笑,步履轻盈地走下楼,来到万宁等人面前,再次邀请道:“奴在此处定了雅间会客,正逢客人不能如约而来,这偌大的包间奴与丫鬟二人实在是奢享了,正好见几位贵人无座儿,不知是否赏脸,愿与奴家一同去那雅间坐?” 岑旸打量一番这位美娇娘,彬彬有礼地谢道:“多谢娘子美意,只是我等似乎与娘子皆非旧识,怎好随意受之。” 美艳娘子笑道:“奴家名唤南絮,开了一间香粉铺子,最喜结交俊俏郎君,娇美小娘子,还望几位赏个脸,以后记得这次之事,多来铺子光顾。 所以郎君也不必介怀是否受之有愧,你我本就各取所需。” 说着,目光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从万宁脸上飘过。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51章 露了馅 - 谋春 - 玉糖梨 南絮笑而不语,水汪汪的眼睛朝着门口看了看。 万宁恍然大悟,自嘲道:“我竟忘了,那日我家女使并未戴帷帽,你看到了她,自然就能想到我。 不过,絮娘你的眼力很好,我们三个小娘子中你能一眼认出我很是厉害。” 南絮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伸长脖子附到万宁耳边低声说道:“四姑娘,奴家虽然胸无大才,但这识人却是擅长,特别是女子,过了奴的眼,虽不敢说下次能完全认准,却也是八九不离十。” 万宁听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南絮又看了会。 双瞳剪水,美目流盼,身段婀娜,姿容绝丽,上一次在画颜香粉铺子对面的茶肆与她相见时,还没这么惊艳,这阔别几日这画颜铺子的女掌柜竟越来越美了。 在心中过了一遍她刚刚说得话,想来这南絮是不简单的。 她一个美艳女子能在这秀州城将一间香粉铺子开得如此风生水起,且面对的客群是黑白通吃,可见能力不一般。 相比香香坊只做上流客群的生意,南絮这种更是不容易。 上一次她真是小瞧了她。 “上次之事还未谢过絮娘。若没您的帮助,这凶手未必能被绳之以法。”万宁轻轻说道。 南絮面带钦佩之色,说道:“当时奴只道是哪个小娘子想要捉自家夫君在外寻花问柳的证据,却没想竟是如此大案。 更没想到奴家竟无形当中帮着四姑娘破了这大案,不知四姑娘想如何谢我?” 万宁微微一笑,伸手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子把玩起来。 片刻后,她半抬起身子将此簪簪入南絮头上梳得整整齐齐的抛家髻上。 南絮一动不动,也未推却,待万宁又落了坐后,才眨眨眼道:“四姑娘出手可真大方。 上次给奴家的那些金子还未用完,今个竟又给了这么大礼。” 万宁道:“上次那些是买一个消息,查一个证据给的报酬。 今个这支簪子是还絮娘你送我那盒鹅蛋粉的回礼。” 南絮褐色的瞳孔闪烁过一丝感动的光芒,万宁如此便是不嫌她出身市井,愿意与她平等相交,这让她对万宁多了几分钦佩。 “多谢四姑娘,以后四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可来寻奴家。”南絮收起之前的狡黠笑容,真诚说道。 万宁点头说好。 沉默一会儿,万宁问道:“絮娘你见多识广,又与一些大户豪门有生意往来,我有一人想问问是否也关照过贵铺生意。不知絮娘方便不方便与我说。” 南絮也不虚言,直接说道:“若是不犯忌,奴家定不欺瞒四姑娘。” 万宁咬了咬唇,眸光灵动,似乎犹豫了一会,又似是在思考。 须臾,万宁浅笑道:“絮娘,若是我问的之人你认得,你不作声即可,若是不认得,你便摇头。如此可好?” 南絮想了想,点头答应。 万宁便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不知信国公可到你处买过东西?” 南絮褐眸瞬间一暗,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细声低语道:“这信国公是何等尊贵之人,秀州多得是名店旺铺,怎会到奴家这小铺子买东西。” 万宁闻言,扬唇笑道:“絮娘,你说谎了。” 南絮愣了,很快反应过来她露馅了。 这信国公一向居于京城,她一个寄生于市井街市的平民女子怎会知道他在秀州。 且万宁之前已和她约定,她只要不语或摇头即可,不必出言解释,她却急急地开口去说,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懊恼地叹了口气,说道:“四姑娘聪慧过人,奴家也不瞒你,这信国……四姑娘所问之人奴家确实没见过,只是奴家铺子和秋水洲院有过几次生意往来。 由于这秋水洲院出手极其阔绰,奴家好奇,便打听了里头住的是哪家大贾,这才知道是姑娘所问之人。” 万宁含笑道:“絮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这等秘事也能打听出来。” 南絮听出万宁的言下之意,解释道:“奴家与各家楼里的小姐关系不错,那群芳阁的头牌与原来的袁知州关系甚好,所以奴才能打听出这些。” 万宁明白了,南絮明面上做得都是青楼生意,故而和那些楼里的小姐相熟,而这些人恰恰与官府大员都有往来,这消息自然就流通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传来敲门声,随着门被推开,一阵阵的茶饭香气飘了进来。 是店家送菜进来了。 万宁和南絮也不再继续,两人起身走去雅间内的大圆桌。 “这饭菜与千春楼的比起来差远了。”岑菁尝了一口桌上的菜肴,不由皱眉道。 岑旸瞪了岑菁一眼,为她的失礼致歉:“絮娘莫见怪,舍妹娇宠,挑剔了些。今日多谢你将座位让于我们。 ” “千春楼是秀州第一酒楼,这里不过是念河边的普通茶酒肆,若不是这次灯会,平日里生意并不兴隆,所以饭菜自是不能比。 三姑娘若实在难以下咽,可吃些糕点,这儿的红豆团子还不错。”南絮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嘴巴刁,吃惯了上等的佳肴美食,这中下等的酒肆饭菜她们是入不了口的。 她本是八面玲珑之人,自然不会介意岑菁的这点任性。 不过,她觉得万宁倒是个不挑嘴的,上次在她铺子对面的茶酒肆万宁似乎也不嫌那简陋,这次……她看万宁吃得也还算香。 其实万宁倒不是不挑,只是她之前与父母在各地游离,对于食物的要求与娇养在深闺的小娘子们不一样。 而且她牢记父母教诲,知晓百姓疾苦,深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这一桌子菜即便味道一般,但也不是不能下咽,既然上桌,那就不该浪费。 “絮娘,你说你是开香粉铺子的,不知是哪家铺子,下次我和妹妹们就去你那光顾。”岑菁虽然娇气,但听哥哥训斥,也知有些失礼,便特地提出要光顾她的生意。 南絮道:“画颜香粉铺子。” 岑菁似乎没有听过,又问在何处。 南絮又将铺子所在的坊市说了。 说完,她状似无意地将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只见岑旸、岑昶眸光微动,似是知道些什么。 其他人倒是吃着饭菜糕点,毫无异状。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52章 看花灯 - 谋春 - 玉糖梨 夜幕降临,灯火骤明。 整条念河沿案处处张挂彩灯,对岸的堤岸上还扎有灯树、灯柱等,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繁华热闹。 河道上灯船上的灯更加丰富多彩,样式繁复多样。 七彩莲灯、六角皮影灯、五彩羊皮灯、珠子灯等等各式花灯,五彩斑斓、绚丽多姿,在这萧索的季节让人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万宁和岑菁几人坐在二楼雅座里,靠着窗边看那念河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彩灯,商量着等会去哪艘灯船上猜灯谜,赢礼物。 “两位姐姐才高八斗,自然是要去那最大的灯船上猜谜。”一向寡言少语的岑芯在这流光灯火的照耀下竟也觉得心潮澎湃,难得的提了这样一个颇有斗志的建议。 说完后,迎上万宁和岑菁惊讶的目光,岑芯小脸一红,那满心满身的勇气又瞬间化作了一股烟,消失无踪了。 “我,我,我只是…”岑芯低下头怯懦懦地低喃,她有些害怕自己说错了话,引两位姐姐不高兴了。 万宁刚刚的惊讶并不是责怪岑芯的意思,她是惊喜于岑芯总算展现出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脾性。 现见岑芯又变回唯唯诺诺的样子,万宁连忙拉着岑芯的手道:“五妹妹的建议好,等会儿我们姐妹一起去那大船上,猜出最大的那个灯谜,拿最大的奖品!” 岑芯扬起小脸儿,看着万宁满脸的兴奋,受了感染,眼里也有了光。 “四姐,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吗?我怕会拖了你们的后腿!”岑芯既期待又担心。 万宁拍拍胸脯道:“不怕,有我们呢。何况就算没拿到又如何,开心就好了呀。” 岑芯呢喃:“开心就好?” “嗯,开心就好。”万宁肯定地点点头。 岑芯沉甸甸的一颗心这才轻松了下来。 而另一边,岑旸和岑昶似乎各有心事,半倚在床边,目光也不知看向哪儿,表情呆愣。 万宁大概能猜到岑昶想些什么,他刚刚听南絮提到画颜香粉铺时,那惊讶中带着些许古怪的表情让万宁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他肯定明白这南絮为何会邀请他们一同进入雅间吃饭赏灯,不是单纯的好心和巴结,而是因为她认识万宁。 而万宁肯定是因为去查芙蕖的案子才与南絮相识。 那一盒刻着画颜两个字的桂花香膏盒子就这样在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 这个案子对岑昶来说既有教训也有伤害。 衣田是从小就在身边伺候的书童。 虽然他的身份是府中的下人,但对岑昶来说他陪伴他的时间甚至超过了父亲母亲对他的陪伴。 衣田的背叛曾一度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个大窟窿,这个冬日的冷风都灌了进去,冷得浑身发抖。 好不容易过年的喜悦冲淡了一些心里头的难过,却在今日听得“画颜”二字又难过起来。 岑昶想着想着,不由自嘲笑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衣田给他喝的那药,药效未消,他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起来。 “二郎可要喝一杯这儿的醴酒?甘甜芳醇,可慰人心。”南絮巧笑嫣然,微微俯身,歪着脑袋瞅着岑昶问道。 岑昶眸中骤然印入南絮那娇美艳丽的脸儿,先是一愣,后是一窘,随即白净的脸儿就浮上了一层羞臊的红晕。 他虽曾心属过芙蕖,但也只对这一女动过心思,平日里只有读书,少与年轻女子接触。zhe 这突然间被这一美貌女子直勾勾盯着看,他顿觉心跳加速,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南絮自然看出了岑昶的窘迫,直起身咯咯咯笑着,然后又侧头问岑旸和岑暄,是否要喝些这里的醴酒。 岑旸看了岑昶一眼,又瞧了瞧南絮,没有回应。 而岑暄倒是想尝一尝,南絮便喊了小二打了一坛子上来。 清甜的醴酒一送进来,那充满着甜味的香气就勾起了万宁肚子里的酒虫。 “好喝吗?三哥?”万宁问道。 岑暄喝了一大口,觉得这酒甜腻有余,烈性不够,并不适合他们这些男儿喝,倒更适合万宁这些姑娘家。 再看万宁巴巴地看着他,不由宠溺一笑,取了一只干净的斗笠盏,倒上一杯递给万宁道:“甜甜的,还不错。” 万宁接过一饮而尽。 这酒酒性温和,香气浓郁,确实很对万宁的胃口。 且这酒温过,喝入腹中立即觉得一股暖意从腹部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人觉得心神安宁。 “这酒冬日喝了温中益气,补气养颜。夏日要是冰镇了喝,提神解乏,解渴消暑。 是四季皆宜的淡酒。四姑娘要是喜欢可买一些回去,藏于地窖中,待夏日加了冰喝,别有一番滋味。”南絮见万宁丝毫不造作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这姑娘对她的脾气。 万宁自然说好,这边又忍不住喝了两杯。 瞧她喝得不亦乐乎,引得岑菁和岑芯都口齿生津,忍不住过来尝上一口。 “这酒入口容易,酒劲却也不见得弱,可别喝猛了,把自己喝醉了。”瞧见自家三个妹子如此畅快喝酒, 岑旸、岑昶、岑暄三人不想扫她们的兴。 可作为大哥总不能看着三人在外把自己灌醉了,只能好言劝道。 岑菁却道:“大哥,你别担心,这酒还不如家里的果子酒浓烈,喝着就像甜茶,不会醉的。” 岑旸瞧她面色酡红,怕是酒劲已经上头了,不由抢下她手中的杯盏,轻声斥道:“姑娘家在外喝多了酒成何样子?你等会可不能再登船猜灯谜了,你这样子怕是会惹人非议。” 岑菁一听可不依了,借着酒劲吵吵囔囔的一定要去。 万宁也喝了不少,正是兴起的时候,她自然也不依,帮着岑菁央求岑旸带他们上船。 南絮大概没想到这两人酒量如此一般,看着岑旸脸色不佳,心知自己刚刚让两位姑娘喝醴酒的提议惹了祸。 她眼珠儿一转,到了门口吩咐自家丫鬟几句。 那丫鬟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这小丫鬟便提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南絮打开包袱,理由是三套男装和三个面具。 她对岑旸说道:“大郎见谅,奴家不知两位姑娘酒量甚浅,刚不该纵她们多喝。但这念河灯节一年也就一次,错过了也可惜。 大郎若是担心三位姑娘酒后抛头露面惹人非议,奴家这备了男装和这面具,可让姑娘们换上去观灯。 毕竟带点酒气的小郎君这念河边到处都是,不会惹人注意的。” 南絮的提议让万宁拍手称好。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53章 - 谋春 - 玉糖梨 换上男装的万宁、岑菁、岑芯在岑旸、岑昶、岑晖的陪伴下上了念河最大的那条灯船。 这条名为“烟雨际微”的画舫,是秀州首富余家的。 能上这条船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因为登船的船票都要十两银子一张。 船头赫然立着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美人靠、祥云柱子、彩画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让人瞧着就觉富贵、华丽。 不仅如此,那满船挂着的五彩花灯,盏盏都价值不菲。 那用犀牛角磨出来的两盏角明灯,还有那一对黄玉麒麟送子灯,都是昂贵之物,故可见这画舫主人家境之富足。 “四姑……四郎,你瞧那船尾桅杆上挂着的无骨灯听说价值千金,难得一见。”南絮一手挽着万宁的手臂,一手指了指高高桅杆上悬挂着的一盏玲珑剔透的挂灯慢慢说道。 万宁虽有些许醉意,但在船上吹了一会冷风,已清醒了许多。 “这灯贵重在哪?”万宁眯着眼,盯着那灯细瞧了会,实在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相比于亭子里和船廊上挂着的犀牛角灯、黄玉灯,光是材质她就知道是稀有之物,这无骨灯不知奇妙在哪? 南絮嫣然笑着,扶着万宁走到船边的雕花扶手旁,再指了指这灯,让万宁细瞧。 万宁狐疑着将目光顺着南絮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从这角度看,那桅杆边上挂着像是船帆一般的白布上竟浮现着一个人影。 虽是一个灰黑色无色彩的影子,但那动人的曲线,纤细的腰肢,的脸部轮廓竟如同真人倒影上去一般真实。 万宁揉了揉眼睛,确定船帆附近并无什么美人儿站在那,这才有些明白所谓的无骨灯的奇妙处在哪。 美人柔媚似无骨,这白帆上的美人影儿是这盏灯映照上去的。 “听说制作这灯需要花费数月时间,这灯皮上的图案全用比发丝还细的金针一点点刺出来,再把针孔图案粘拼成灯,光源从这极细的灯孔透出,这才能没有重影。”南絮同万宁说着这灯的工艺,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 万宁看了眼她,见她盯着这灯,眼神迷离,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留恋之色。 不知为何,万宁觉得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她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只觉得眼前的美人影儿随着白帆摇晃下,显得有些张牙舞爪,如若妖魅。 “四哥,猜谜就要开始了,你快过来呀。” 就在万宁思绪百转时,就听船头的亭子里传来岑芯欢快的呼唤声,原来是元宵节的固定节目——猜灯谜开始了。 “阿宁,快过来!”岑菁也朝她招手。 万宁扯了扯还盯着无骨灯发呆的南絮,说道:“絮娘,我们过去猜灯谜吧。” 南絮这才似回过神来,她收回目光,侧头含笑说好。 万宁却在她回头的一瞬似见她眼中有莹光闪现,定睛再一看,只见她笑颜如花,未有异样。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为何觉得她眼里明明有着泪水。 万宁来不及细思,就被南絮挽着手往船头走去。 南絮美艳,男装的万宁,这往人群中挤过,引来阵阵惊叹,都夸这小郎君和小娘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得万宁红霞满面,南絮却是吃吃的笑着。 “四郎要真是男儿,那真是要迷倒万千小娘子了。”南絮附耳取笑。 万宁伸手点了点南絮的额头,娇嗔道:“絮娘再取笑于我,我可不理你了。” 南絮呵呵一笑,媚眼儿一抛,半边身子靠在万宁的手臂上,娇声说道:“四郎家的兄弟长得都好俊俏,你瞧,你几位哥哥身上都落满了桃花呢。” 万宁闻言望去,只见人群中的岑旸、岑昶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卓尔不凡,岑暄稍逊一些也是眉清目秀、风度翩翩,他们三人几乎将船上女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而扮做男装的岑菁更是多了一丝春晓之色,可谓一枝独秀,将众多男子、女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万宁瞧着一船冒着心心眼的众人,竟莫名生出自豪感来。 虽说这几位都不是她的亲兄弟姐妹,但毕竟挂着名义上的手足之名,他们得到的赞美,也足会让她觉得满足。 待她挤到岑菁他们身边,就听到好多人在后面轻声议论:“这几位都是哪家的郎君,真是太俊俏了。” 还听得有些小娘子们交头接耳说着倾慕之情,这个说喜欢高个子的那个,那个说喜欢俊美的这个。 听得万宁忍不住低头暗笑。 万宁能感觉到有些大胆的姑娘甚至不断往上挤,想与他们靠近些。 有些不正经的纨绔子弟也趁机往前挤,也不知是想占那些姑娘们的便宜还是占他们几个的便宜。 为了防止自家妹子遭了咸猪手,岑旸、岑昶、岑暄三人默契地站到了她们身后,三人将其他人拦在了身后,为万宁几人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连带着南絮也沾了光。 猜灯谜比赛开始了,一个个小纸灯下用红绳串着小纸卷儿,最小的纸灯谜题简单,猜对了可以拿走小纸灯外带奖励一小盒百味坊的蜜豆糕,稍大些的谜题会难点,奖励也更丰厚。 最大的那盏纸灯谜题就更难了,答对的人可以拿走那一对黄玉麒麟送子灯,这让很多人都跃跃欲试。 岑菁对那些小奖励都不敢兴趣,只想得到那对麒麟送子灯。 万宁瞅了瞅那晶莹润泽的黄玉灯,虽说价值不菲,但也不是什么名贵稀缺之物,不知道为何岑菁就对这情有独钟了。 看着灯光映照下岑菁的一脸期待的娇美小脸,万宁忽然想到岑菁马上要与博望侯府结亲了,“麒麟送子”,算是个好彩头。 再看看身后那么些人都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万宁不禁为岑菁捏了把汗。 这灯谜怕是不那么容易解的。 不过,再想想自己身后还有两个才高八斗的哥哥,解灯谜这事儿,于他们应该是信手拈来吧。 就在万宁想来想去时,岑芯已经猜对了两个小灯谜,得了两盒蜜豆糕,在那乐得咯咯笑。 平日里少有欢颜的小脸此刻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让人看着也跟着欢喜起来。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54章 猜灯谜 - 谋春 - 玉糖梨 船上众人你争我夺,你言我答,好不热闹。 小仓里原本堆的如小山一般的蜜豆糕已经没有了,其它奖品也所剩无几。 岑芯平怀里也有了两盒蜜豆糕,一套黑釉茶盏,一枚银锞子。 蜜豆糕是她自个儿赢来的,黑釉茶盏是岑暄帮她赢来的,银锞子则是万宁帮她解谜得来的。 岑芯性子单纯,不敢独占,要把茶盏和银锞子给岑暄和万宁,他两人哪会要,自然都给了她。这让岑芯既有些不好意思,又高兴得不得了。 这一趟出来她可是满载而归,以往几年她都只敢默默地跟在几位哥哥姐姐后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今年能够又吃又玩又拿,她真心觉得开心。 不过她见岑菁和万宁都空着手,心里头又很担心,她这三姐脾气不好,要是她空手而归了,不知道会不会甩脸色给她和姨娘看。 就在她纠结犹豫时,灯谜几乎都猜完了,只剩下最大的那个。 出题人先说了规则,这是一道三连题,也就是说必须将三个题目都答出来才算赢。 若是有人嘴上没把门,将其中一道题解了又说了出来,那就是给别人送分,到时候人家拿了你的答案,又把另两题解了,东西就是他的了。 规则一出,现场便安静了,这大伙儿此时可都不想做好事便宜了别人。 才子佳人们都抿紧了唇盯着那出题人打开了羊皮灯笼下的那纸卷儿。 岑菁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耳朵儿竖着听题。 “第一题谜面:七仙女爱上了董永 第二题谜面:探头迎春 第三题谜面:脸面尽失 各打一句诗” 题目报完,现场鸦雀无声。 岑菁托着下巴,皱着秀眉绞尽脑汁地想题。 “为了公平起见,防止先答的人答对了其中一部分让后面的人捡了便宜,这题可用纸币作答。 已想出答案的可到这边取纸笔写上谜底交于我。 先交先开,若前面已有人三题都答对,后面的人可就没机会了。 各位郎君、娘子,现在用这沙漏开始计时,一刻钟后这沙子就漏完了,那时若无人答对,这黄玉麒麟送子灯小老儿我就拿回去还给主人家了。 哈哈哈,现在开始了。” 出题人将琉璃沙漏猛地倒了过来,沙子簌簌而下,看着速度极快,让人心生紧张。 人群开始有了轻微的骚动,一家子来的都头抵着头,在那窃窃私语,讨论着答案。 岑菁皱眉想了一会,不知从何下手。 她平日里虽也读了些书,但却懒了些,不肯下功夫去背那诗词歌赋,故而这肚子里的存货少了些,此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遗憾和懊恼。 “阿宁,你书读得多,可想出谜底了?”岑菁侧头问万宁。 万宁探身趴在她耳朵边将后两题的谜底悄悄告诉了她。 “阿宁,你真厉害,可为什么是这两句?”岑菁面露喜色,刚夸完万宁又马上疑惑了。 她不明白为何是那两句诗。 万宁无奈道:“你先记着谜底,这里人多,不方便说理由。” 岑菁会意,确实不能在这里解释,要是被旁边的人听了去占了先,她可就拿不到那麒麟送子灯了。 岑旸笑着问万宁:“阿宁你想出了哪个谜底?” 万宁道:“后两题。” 岑旸微讶:“你已想出两题了?” 万宁点头:“没错,还有这第一题我一时没想出来。” 岑旸听了,瞧着她笑而不语。 万宁一瞧他这模样,就知他三道题都解了。 “大哥可是解出谜底了?”万宁笑盈盈地问道。 岑旸微微点头。 岑菁大喜,转身搂住岑旸胳膊,撒娇道:“哥哥,哥哥,快告诉我谜底。” 岑旸轻轻弹了下岑菁额头,含笑轻语:“我先听听阿宁解出的那两题是何谜底,若我和她想得不同,也好对照对照,看看有没有解错。 万一错了也好及时改了,省的丢了次机会怪可惜的。” 说完,他忽然挣脱了岑菁抱着她的手,凑上前去,脸儿差点与万宁的脸儿碰到一起。 吓得万宁猛地退后一步,差点踩在南絮的红色锈金边的靴子上。 “大郎可别吓着四郎,要是吓跑了,可追不回来。”南絮眉眼带笑,话外有话。 岑旸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在那讥讽他的南絮,心里头已笃定此女不简单。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岑旸觉得得好好查查她了。 只是岑旸心思深沉,这些变化和怀疑只显了一瞬,很快他又面带微笑说道:“絮娘此言从何说起,我怎会吓着四郎?何况四郎胆子大着呢,怎会轻易被吓到。” 说完,他又转而问万宁:“阿宁,不知你解出的谜底是什么?” 一边问着一边微微弯了腰,将耳朵凑到万宁嘴边,附耳倾听。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万宁甚至看到了岑旸白嫩耳朵上那层淡淡的茸毛,以及闻到他身上忽隐忽现的清冽香气。 万宁只觉脸上发烫,启唇轻语:“一枝红杏出墙来。” 顿了顿,又轻言:“人面不知何处去。” 岑旸笑容更甚,直起身子给了万宁一个赞许的眼神。 “哥哥,第一题谜底是什么?”万宁看他神色,知道他们解出的谜底是一样的。 但她却还没解出第一题,看来自己确实不如大儒姜孟鹤的弟子学识广博。 岑旸目光柔和地看着万宁那充满好奇和期待的大眼睛,整个人有些呆了。 这小妮子虽然还有些青涩,但身材高挑苗条,皮肤吹弹可破,眼睛忽闪忽闪地像是会说话,那感觉就像是黑洞,看一眼就被深深吸了进去。 再一次靠近万宁,在她耳边说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万宁击掌:“妙,妙,妙!” 岑旸站直了身,退后两步,笑着看着开心不已的万宁。 万宁则乐呵呵地将答案又告诉了岑菁。 然后催促着她赶紧上前去写答案。 此时已有五个人写了答案上交,但在出题人打开看后,都被扔进了脚底的小竹筐里当了废纸。 说明他们都没答对。 岑菁走上前去,大笔沾墨,洋洋洒洒把这三句诗写了下来。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55章 附加奖 - 谋春 - 玉糖梨 不出所料,岑菁的答案全对。 出题人扯着嗓门把岑菁的答案宣读出来,在场众人点头称是,同时都对岑菁投去了倾佩的目光。 这人长得俊俏就算了,还这么有才气,身后众女不仅仅是星星眼了,简直都要冒爱心泡泡了。 只听出题人命人将那对黄玉麒麟送子灯装好,却没有直接交于岑菁,反而讨好地笑道:“这位郎君请随我进舱内说话。” 岑菁愣愣,道:“为何要进船舱?你只管把奖品g 给我就好。” 出题人继续笑道:“这头等奖还有个附属奖,还请郎君进去瞧瞧。” 岑菁越发疑惑,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哥、二哥,用目光征询他们的意见。 岑旸看了看那出题人,圆脸善目,不似歹人,且这画舫是秀州富贾余家的。 这猜灯谜又有那么多人瞧着,应该不会对他们怎么着。 只是岑菁毕竟是女扮男装,她一个女儿家怎能随便与人单独接触。 于是,他说道:“老丈,不知舱内可是主人家?” 出题人一愣,随即哈哈笑道:“郎君猜的没错,正是家主在舱内等候!” 岑旸笑道:“老丈,这位是我家三弟,我们兄弟几人可否一起进去拜谢你家主人?” 出题人看了他们这一排俊俏郎君,心中暗想这不知是秀州的哪户人家,竟生了这么些比女子还美的儿子。 不仅俊美,还聪明有才,啧啧啧…别说他羡慕,连他家主都会嫉妒吧。 “这有啥不可的,家主要与这位郎君说得事,那也是要与这位郎君嫁人商议,既然兄弟都在,那就一块进去吧。”出题人说着,便引着这一群人进了船舱。 舱内左右两边四角花架上的八托青铜烛台点满了红烛,星星点点的烛光闪耀,印着整个船舱都泛着红光。 而船舱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楠木圆桌,色泽透亮,材质上层。 圆桌上更是摆着各式糕点,还有蜜饯。 圆桌上首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狐裘皮袄,甚是富贵。 “家主,这位就是今日夺得头魁的小郎君。”引路老丈笑嘻嘻地指了指岑菁。 然后又介绍这位男子给岑菁几人:“这位是我家家主,余大郎。” 岑菁几人拱手行了礼。 对方回了礼,微笑说道:“几位郎君都是年少有为呀,看着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才情。 某虽是个商人,却爱结交有识之士,来来,各位都快请坐。” 几人便落了座。 余大郎目光快速扫过他们几人,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 这几位郎君一看就是出类拔萃,人中龙凤,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不枉他花巨资造了这条画舫,并办了这场灯谜会。 心里乐呵呵地想着,目光却在南絮身上停了下来。 这倾城美人不知是他们的姊妹还是其中一位的妻子,可别是夺了头魁的那位郎君之妻才好。 余大郎一边想着一边又多看了南絮两眼。 一是担心她与岑菁是夫妻,二是因为想看美女。 这南絮生得极好,眉眼儿又带着风情,他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谭大,给几位贵客上茶。” 余大郎吩咐。 那位叫谭大的老丈便出了船舱去取茶水。 余大郎也不闲着,马上与岑菁攀谈起来。 “这位郎君不知是哪家的孩儿?年岁多少?可有婚配?”余大郎一股脑地将心中所问都说了出来,直接就把岑菁说愣了。 被问及这些私隐,岑菁又羞又恼,脸色都不好了。 这人怎么能直接问她一个姑娘这些,一点礼数都不知。 气完了才想起她现在穿着男装,人家当她是男儿呢。 可即便是男儿也没见的第一见面就问这些的。 思前想后岑菁便没有作声。 余大郎的问题如同石沉深井,不见回音,很是尴尬。 心想着这么好看的读书人不会是读傻了吧,只会读书背诗写酸文,却不会基本的人情世故。 不然怎么连基本的回话都不会? 岑旸见状,有些猜到余大郎的意思了,他赶紧说道:“我们是过年来访亲的,不是秀州人士,这位是我四弟,这几位是我二弟,三弟,五弟、六弟。” 介绍完岑昶、岑暄、万宁、岑芯后,岑旸的手指的方向停在了南絮身上,他在想如何介绍南絮。 这女子经过今日相处已能看出是个在黑白两道都混的开的人精儿,也不知这余大郎会不会认出她来? 所以他没有直接介绍,而是顿了顿,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南絮自个儿说。 南絮是个极机灵的人,也善于察言观色,她立马接话道:“奴家是常乐坊画颜铺子的掌柜,余大郎家的李姨娘、苗姨娘都曾到奴家铺子买过胭脂水粉,有几次大郎还是亲自陪着来的,不知可还记得?” 余大郎想起来了,怪不得他觉得面熟,原来是常乐坊的南掌柜。 “南掌柜近日可开了铺门?这元宵佳节可是做生意的好时候,您竟有空到念河边逛着?”余大郎笑嘻嘻地问着,眼里却满是警惕。 这风情万种的南絮和这六位俊俏郎君待一块,难免让他担心她与他们之间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几位小郎君他看着都很中意,他想好了,怎么着今日都要在这里头挑个做女婿! 南絮立马就听懂了余大郎的言外之意,她笑意盈盈,软声说道:“生意自然有伙计照看。奴家本是到念河边谈生意的,却不想偶遇了这几位贵人,便将早已预订的雅间借与他们。这次有了一同上船赏灯的缘分。” 余大郎听了,哈哈笑了笑,他明白南絮与他们并无特殊的关系,一颗心便落回了肚子。 他又对岑菁说道:“四郎君,这次某办灯会,一则是借灯祈福,二是想为家中长女择婿。 若是谁猜出了最大的灯谜,又尚未婚配,某便决定招他为婿,这麒麟送子灯就正好是个好彩头。” 余大郎的话再次把岑菁说愣了。 敢情那谭大说得附加奖,竟然是奖媳妇? 虽然像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可岑菁只觉哭笑不得。 她,是女儿身呀!如何能做人家的乘龙快婿? 第156章 两小船 - 谋春 - 玉糖梨 岑菁终于明白了余大郎的一番好意,可她是没办法消受了,却也不好解释。 要是她承认女扮男装,她刚刚这般抛头露面,即便是跟着几位哥哥们,终归对她名声不好。 何况她可有着博望侯府的婚约。 这要是让博望侯府知道了,说不定就不要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了。 岑菁这样想着,猛抖了一个激灵,残留的酒意一下子就被吓跑了。 她怎么能这样放纵自己,不顾及声名清誉呢? 酒意一没,岑菁被酒壮起来的胆也瞬间小了,她求助般看向万宁,眼圈儿都微微泛红了。 万宁心思细腻,岑菁想到的这些她哪会想不到,故而她略一沉思,便说道:“承蒙余大郎厚爱,只是我家四哥在老家已有婚约,故而实在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余大郎脸色微变,眼里的失望几要溢了出来。 “已经有婚约了?那你们几位可也…” “都有了。”岑旸不想再就此事牵扯不清,赶紧断了余大郎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的念头。 余大郎长叹口气,正欲作罢,却在看到万宁时眼前又是一亮。 这郎君看着年纪尚幼,应还未婚配。 且刚刚她回答他话时,声音清亮,大方得体,看着就机灵。 “不知这位郎君可过束发之年?”余大郎问万宁,和颜悦色,眼冒精光。 万宁点点头,道:“刚刚过了束发。” 束发之年,十五岁,及笄之年也是十五岁。 万宁觉得这两种说法都可以,也不存在不能说的情况。 “小郎君,你岁数这般年轻,应该还没说亲吧?”余大郎再次鼓足勇气,为自家女儿觅郎君。 万宁促狭一笑,道:“那倒没有。只是余大郎先还想把长女许给哥哥呢?这会子又改变主意了?” 万宁的话带着讽刺,让余大郎稍感尴尬。 不过他也不介意,刚刚他确实相中了岑菁,要不是因为她有了婚约,他肯定是要选她的,毕竟这拔的头魁的可是这位比女子还美的郎君。 当然除了岑菁,余大郎瞧着那岑旸也很不错,有着一家兄长的气度,且那样貌也是上品,没几人能比得过。 结果人家排行第四的兄弟都有了婚约,不消说他们几个年长的肯定已经有了。 所以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看着更加年轻,尚未完全长成的万宁和岑芯。 岑芯年纪比万宁还要小些,且样貌上又逊色许多,所以他觉得还是选万宁好。 故而他不顾唐突,问了那样一些话。 “不瞒几位郎君,之前我确实相中了四郎君,可你们既然说他有了婚约,某也不好强求,所以才又问了你.”余大郎倒是个直率之人,并未拐弯抹角有所隐瞒。 万宁微微一笑,道:“我虽未有婚约,可与贵宅娘子,怕并不般配。” “为何?”余大郎问。 万宁道:“我不会读书。” 余大郎一愣。 万宁道:“我猜大郎一定是想为女儿找个读书人,可我性子顽劣,脑袋蠢笨,所以被判定不是读书的料,大郎找我实在是找错了。” 余大郎被他说中了心思,一时无语。 岑旸便接着劝道:“余大郎一番美意,我兄弟几人都心领了,只是我们毕竟不是秀州人,过了年就要离开,实在是不便在此结亲。 再说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做主,故而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岑旸身为他们的大哥,替他们做主拒绝也是合情合理,余大郎越发不知说什么了。 岑旸见状,又多说了几遍谢谢,然后率弟弟妹妹们起身告辞。 余大郎没有阻拦,他们出了船舱,就见船尾人山人海、人潮涌动。 万宁见他们都微抬着头看着那白色帆布,心里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在船尾了。 他们一定是在看那盏无骨灯的神奇之处。 万宁也跟着人群看向那处,就见之前见到的那人影已不见,现在在那上面的是一男子身影。 酒此时已完全清醒,万宁悄悄看了眼南絮,见她这次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很是平静。 可她之前,明明瞧见她好像眼里浮了水雾,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万宁思索时,她瞧见余大郎从船舱的另一门走了出去,越过人群,上了大船后面跟着的小船。 这让她好奇心顿起。 “那也是余家的船。”这次余家除了这条画舫外,还划了两条小船跟在后头。 “不瞒几位郎君,之前我确实相中了四郎君,可你们既然说他有了婚约,某也不好强求,所以才又问了你.”余大郎倒是个直率之人,并未拐弯抹角有所隐瞒。 万宁微微一笑,道:“我虽未有婚约,可与贵宅娘子,怕并不般配。” “为何?”余大郎问。 万宁道:“我不会读书。” 余大郎一愣。 万宁道:“我猜大郎一定是想为女儿找个读书人, 可我性子顽劣,脑袋蠢笨,所以被判定不是读书的料,大郎找我实在是找错了。” 余大郎被他说中了心思,一时无语。 岑旸便接着劝道:“余大郎一番美意,我兄弟几人都心领了,只是我们毕竟不是秀州人,过了年就要离开,实在是不便在此结亲。 再说婚姻大事还是要父母做主,故而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岑旸身为他们的大哥,替他们做主拒绝也是合情合理,余大郎越发不知说什么了。 岑旸见状,又多说了几遍谢谢,然后率弟弟妹妹们起身告辞。 余大郎没有阻拦,他们出了船舱,就见船尾人山人海、人潮涌动。 万宁见他们都微抬着头看着那白色帆布,心里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在船尾了。 他们一定是在看那盏无骨灯的神奇之处。 万宁也跟着人群看向那处,就见之前见到的那人影已不见,现在在那上面的是一男子身影。 酒此时已完全清醒,万宁悄悄看了眼南絮,见她这次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很是平静。 可她之前,明明瞧见她好像眼里浮了水雾,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就在万宁思索时,她瞧见余大郎从船舱的另一门走了出去,越过人群,上了大船后面跟着的小船。 这让她好奇心顿起。 “那也是余家的船。”这次余家除了这条画舫外,还划了两条小船跟在后头。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57章 寻人去 - 谋春 - 玉糖梨 虽然河上风小,但因为船上挂着各式花灯,所以烧起来时也是来势汹汹,火势蔓延。 万宁就这样看着小船在火光中烧得如同火盆里的炭火,红得烧红了天。 岑旸拦着他,不让她靠近,万宁其实也很怕火,非常非常怕,她想起两年前她的家人,她的至亲都是再这样的烈火中丧生的,她的心就像勺子在挖一般难过,疼得厉害也恶心得想吐。 退后一步,万宁只觉得腹中翻涌,难受得要命,可她却没躲开,因为她心里的不安已经远远超过了对火的恐惧。 这火起得蹊跷,很蹊跷,那小船上船舱里的人一直没有出来,在这样的大火中,他为什么还不出来? 虽说火大,但只要他从船舱出来跳入水中,立马就能获救,要是不出来,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万宁越想越觉心里发惧,她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大火给她带来的恐惧,不正常现象给她带来的不安,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阿宁,你退去岸上,不要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岑旸解下身上披风披在万宁身上。 他瞧着她在发抖,以为万宁是因为冷。 万宁回过神,她双手抓着披风,抓得很紧,双手关节泛着白,脸色也极其难看。 岑旸看着万宁如此,心中非常不安,他不知道万宁是冻着了还是受到了惊吓,看着她这个样子,他比她还要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说受到惊吓,他觉得不可能,万宁是连死人都不怕的,怎么可能会因为着火而害怕。 可是要说是冻着了,万宁穿得也不算单薄,且现在火光冲天,温度已骤然升高,怎么还会觉得冷? “絮娘呢?絮娘呢?”就在岑旸无所适从,不知万宁怎么了时,万宁忽然大叫起来,她左顾右看,四处寻找南絮身影。 刚刚南絮还在她身边,怎么一恍神的功夫就不见了。 岑旸一惊,俊目四寻,不断奔跑逃命的人群中已看不到南絮的人影。 刚刚着火时,他马上让岑昶带着岑菁,岑暄带着岑芯往岸上去了。 他则留下护着万宁和南絮走。 可刚万宁有些反常,他一走神的功夫,就丢了南絮。 此时人们紧张而又慌乱,你推我挤,不断往岸上涌去。 而潜火队到了岸边也挤不上船,只能先协助衙差疏散人群。 “大哥!大哥!我们在这!”岑旸听见岑菁在呼喊他。 岑菁和岑昶几人已经到了岸边,他们转过身,奋力地朝岑旸招手。 岑旸仔细看了看他们身边的人,南絮不在他们那边,这让他心里一沉。 还没等他在人群中看清想清,就发现身边一空,万宁也不见了。 这下子他真得急了,眼睛都泛了红。只见他拼命推开人群往岸边去找,他想着万宁是被人流挤去了岸边,他怕万宁被踩伤或者挤伤。 可是他拼了老命挤到岸边,却没发现万宁的踪迹。 一向沉着冷静的岑旸这下子差点急崩溃了。 他拽住在旁边疏散人群的衙差,嘶哑地喊到:“我是通判家的郎君,快,快,快去帮忙找四姑娘,通判家的四姑娘。” 这些衙差有一个认出了岑旸,立马明白他说得四姑娘是谁,急忙扯过旁边的几位喊道:“快,快,我们快去帮忙找通判的女儿。” 几人急慌慌分散开去想要寻找,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们不认得四姑娘何样,怎么找? 岑昶、岑暄带着岑菁和岑芯挤到岑旸身边,他们对万宁不见了之事也是焦急万分。 岑菁和岑芯都急得要哭了。 “阿宁不会被挤入水中了吧?”岑菁担心地直跺脚,“我们快散开去找啊!” 岑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吩咐岑暄带着岑菁、岑芯两个妹妹去人少之处避避,他和岑昶决定上船再找。 他想过了,就那一会子的功夫,万宁不会被人流挤上岸,更有可能的是她还在船上。 有可能是被人群挤散了,也有可能她去找絮娘了。 刚才他也是急糊涂了,应该在船上先找,怎么就往岸上来了。 现在要逆行挤回船上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岑旸眸色发沉,他紧盯人群不移目,誓要找到回船的捷径。 而此时,万宁移逆行移步,来到了画舫的船尾处,她站在阴暗处,注视着站在船角的窈窕女子,眸光深沉。 她发现南絮不见后,马上在人群中搜寻,可是都没看见,她灵机一动,将目光转向所有人都不会去的船尾,却赫然瞥见有一人影站在船角。 虽然看不清是不是南絮,但她直觉这女子不对劲。 当大家都往岸边跑,深怕小船上的火殃及池鱼时,这女子竟然站在离火源最近的船尾没有离开,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所以万宁悄悄走至船尾,躲在船舱的阴暗处,看着这女子的背影。 现在她靠她很近,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女子站着的船角,万宁能清楚地看出这个女子就是南絮。 她甚至能看到她的身体在寒风焰火中不停地抖动,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那被挤散的秀发像瀑布一般披散在柔美的背上,显得惊艳而又惊心。 她的旁边上方是那硕大而又雪白的帆布,在火光的照耀下,帆布上那妖娆的美人影,被撕成四分五裂。 那奇妙而又昂贵的无骨灯在风火中不断摇晃,让那破碎的美人影越发变得支离破碎。 就如同被烈火焚烧的女妖在不断地嘶吼、呐喊、挣扎。 恐怖诡异的既视感让万宁心中的那股不安和恶心越发强烈,她甚至要忍不住捂着嘴将腹中一切都吐出来。 咬着唇,不断地往里吸气,用河上那带着鱼腥气的冷风和各种烧焦的气味来压制内心的那股不断翻涌的难受。 好一会儿,万宁才渐渐缓过气来,她看着依然站在船角纹丝不动的南絮,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疑问。 她为什么要站在这?为什么不怕火烧着她? 她在看什么? 她是不是认识小船上的人?又或者她知道小船上是谁? 万宁满心充满疑问,思考着是不是要上前询问,还是静观其变。 就在她前思后想时,忽然肩头一沉,耳边随即想起一熟悉的声音:“阿咸,真得是你。” 第158章 老相识 - 谋春 - 玉糖梨 一声“阿咸”惊得万宁一个激灵。 猛回头一看,瞧见了数月未见的乔声瑞。 “乔县令,你怎么会在这?”万宁拍了拍胸脯,惊魂未定地问道。 她刚刚思考事情太过专注,以至于乔声瑞这一拍险些让她吓得魂魄出窍。 “阿咸,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你不告而别,可知我有多想你 一个粘性活塞,一个活塞,一块粘液块,一份红石粉,一条拉杆,再加上TNT。这就是章夜辰手炮的全部材料,比那些轰隆作响的庞然大物简单了不止几百倍。 不知道是谁丢了一个臭鸭蛋过来,正好砸在孙诚功的脑袋上,臭烘烘的蛋清蛋黄顺着额头流了满脸,但孙诚功也不敢去擦,浑身冒汗,焦急万分。 眼见傅凌主和朴慈昌两人已经陷入,九尾妖狐玉藻前的布局,九尾妖狐玉藻前指着秦北和师徒两人,发出了阵阵凄厉的叫喊声。 高山流水讲的是两人因为音乐成为知音的故事,用在这个时候最是恰当。 林时来到蒲团那里已经做好了搬大山的准备,林时可是看见那一块玉简将血神子累的脸红脖子粗的,这么大的一个蒲团不得更重? 此刻陶源的脸上也开始有些慌张起来。奇怪了!今天这个点怎么投不进了呢!? “向南,向南!“我对队员不停发讯息,拿出第二颗末影珍珠,想趁怪物攻击我前扔出去,不料手却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和七情针法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种针法, 无须真气,便可以操作出来。 “皇姐,你宫里的人偷了嫣儿的玉佩,孤王特地来找寻。”苏瀛没有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悲戚,他盯着喜儿,眼里泛着冷光。 忍无可忍的西门吹雪立刻转身朝着海边冲去,刚来到海边,他就弯下腰大吐特吐。 可他心中有些疑惑,按理说田家想盗赤兔马的墓肯定是很秘密进行的,为何全昌和王吉会知道? 把张长河放倒的可能性太低,古昊平的对象很可能是冯伟安,这也正符合吴震传递消息的用意,不然省里调查组下青萍,吴震吃饱了撑着把这事通知冯一鸣? 柳红颜这番话可谓是把其他所有人的心声都说了出来,尤其是本就与红颜公会同盟的那些公会会长,更是纷纷出声。 胡长峰按了一下后腰的位置,那里别着一把54手枪。这跟不上时代的玩意偏偏是他的爱好,他喜欢这些复古的武器。虽然装弹量少,但是胜在稳定。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不喜欢去赌,除非是计香雨要赌。 “这是秦老不死想诬陷富顺王!”已经攀挂上富顺王的大太监陈恩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无奈中,梅朋新只好告别妻儿,领了告身,携二仆离蓉,开始了艰苦而惊悚的川北之旅。 “老关,你现在可是剑君,以后不用喊我少爷了,就喊我苏铮好了!”苏铮看到关山岳也很高兴,将关山岳托起道。 太上老君具体要怎么做,始终都没有说,不过他的话,纪阳还是听的。 准备工作之所以如此高效,既有曹总管的功劳,也有王庄物资管理体系的功劳。因为两千石粮食、种子和农具,并不需要实物筹集。 紧接着,八辆超跑车车门的打开,下来了七位年轻人,有的很嘻哈风,有的很清爽干练,有的细皮嫩肉像个娘们儿。 第159章 问衙差 - 谋春 - 玉糖梨 大火烧着木头吱吱作响,喧天的呼喊声嘈杂而又刺耳,但对乔声瑞来说这些都已被自动屏蔽,他耳里只听到万宁对他说“从此互不相干”。 那比冬日极寒还冷的感觉从心里直充脑门,冻得他说不话来。 万宁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要去找南絮。 却发现立于船头的南絮不见了。 万宁大惊,难道南絮是从船的另一边走了。 她顾不上那边火势蔓延,噔噔噔就跑到船头,往已烧得正旺的小船看去。 可那冲天的火光让人无法直视,更看不清船上是否有人。 船下的河里除了烧落的物品残骸纷纷落下,似乎也没看到有人落水。 此时,大船上的人已差不多都上了岸,逆行而来的是秀州各处集结来的潜火队。 还有慌忙回船找她的岑旸。 “阿宁,阿宁!”岑旸大声的在船上呼喊,声音由远及近,听着就要寻到这边来了。 “阿咸,是因为这个男人吗?你已经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是吗?”乔声瑞不知何时站到了万宁身后,阴恻恻地说着话。 万宁回转身,脸上因南絮不见的焦急之色渐渐隐去,只剩下一片冰寒。 杏眸怒视着乔声瑞,小手捏着拳,要不是顾念着当初他收留她的情分,万宁真想一拳头砸在他鼻子上。 “他是秀州哪家的公子哥?”乔声瑞看着万宁眸中的寒意,自认为是被他说中了,心里的怒火不由烧得越发旺盛。 “阿宁,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船尾离火源最近,这太危险了。”岑旸终于看到了万宁,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他快步走过去,带着警惕而又狐疑的目光在乔声瑞脸上扫过。 “这位是?”岑旸站到万宁身边,问道。 万宁握拳的小手松开,她似是叹气又似是松了口气般说道:“这位是乐溪县乔县令。” 岑旸勾唇一笑,拱拱手道:“乔县令是刚过年回来吗?今晚是在此处赏灯?可惜灯船失火,怕是要扫兴而回了。” 乔声瑞颇有敌意地瞧着岑旸,此人看着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但只要想到万宁有可能是跟了他,乔声瑞就恨不得当场揪住他,狠狠地揍他。 他咬着牙,正欲说话,忽然听见有序赶到船尾的潜火队队友恭恭敬敬对此人行礼,并说道:“岑郎君还请赶紧回岸上,这边危险。我们的救火船也划了过来,到时水枪喷水会溅湿你们衣裳,着了凉小的们可不好向通判交代。” 岑旸道谢说好,也不再与乔声瑞寒暄,拉着万宁胳膊就往回走。 乔声瑞却呆住了,他刚听人唤此男子岑郎君,又提到通判,难道此人是… “这位郎君,请问您是?”乔声瑞顾不上礼节,拦住岑旸问道。 岑旸只想带万宁离开这危险之地,随口回道:“在下岑旸,家父秀州通判。” 乔声瑞大惊失色,再不敢拦着,眼睁睁看着岑旸拉着万宁离去。 “这位郎君,你还在这做甚,还不快些上岸!”潜火队已开始装好竹水枪准备喷水,却见乔声瑞站在那发呆,赶紧催促他离去。 乔声瑞失魂落魄地回到岸上,却已不见岑旸和万宁他们几个。 他看秀州府衙衙差正在疏散百姓,四下搜寻,看下一位眼熟的衙差,便上前询问岑旸一行的情况。 那衙差认得乔声瑞,见他询问,只当他想攀附通判,便一五一十说道:“那是通判家的孩子们,大郎、二郎,还有~” 那人眼珠子一转,乔声瑞立马懂了,掏出碎银塞进衙差手里。 衙差将碎银放进要间荷包,然后压低声音道:“今晚通判家的大郎二郎带着家里的三位妹妹赏灯,小的以前无意间见过三姑娘、四姑娘,所以认出她们是女扮男装。” “什么?”乔声瑞只觉五雷轰顶,难道阿咸以前都是骗他的,她竟然是通判家的孩子。 可是他明明看到她们当时过得十分艰难,要是通判家的女儿,怎会被扔在那荒郊野外。 他又问了衙差几个问题,这才知道原来阿咸是因为八字与祖母相冲,这才被送去庄子上。 这次相克之事已过,岑家便接她回去了。 乔声瑞想起那日在秀州城门口不远处见到一带着帷帽的年轻女子极像阿咸,他当时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她。 阿咸既然是通判的女儿,那他刚刚说得要纳她为妾的事实在是太丢人了,怪不得阿咸生气了。 乔声瑞懊恼极了,他怎么会一冲动就说出这些话,他应该先问清楚的。 阿咸是通判的嫡次女,如此他倒可以试试去通判家提亲迎娶她做正妻。 想到这一点,乔声瑞原本抑郁的心马上就明朗起来。 可是舒心不过一会,他马上想到一个问题,他这次回去已经订了亲,要是想娶阿咸,那他得赶紧书信母亲要求退婚。 可是这婚真能退的掉吗?乔声瑞立马又烦躁起来。 另一边,万宁和岑旸他们在刚刚的茶酒肆门口遇见了南絮。 “絮娘,你去了哪?”万宁想不出她刚刚是怎么从她眼皮底下消失的。 南絮露着嫣笑,呵呵呵说道:“四郎怎么会这么问?奴家不是跑上岸避灾吗?” 万宁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我刚在船尾看到你,可一转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你去了哪?” 南絮笑得更开心了,可笑声里却带着一丝凄凉。 “四郎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懂你说的话?”南絮不承认。 这让万宁举得她肯定有事瞒着,不然她为何要装傻充愣,当听不懂。 “絮娘,你是不是和那余家早就相识?那艘小船上待着的是何人?你认得对不对?”万宁不想和她打太极,接着逼问她。 南絮的笑容慢慢褪去,脸色也变得晦暗。 她静静地盯着万宁的脸,半晌没有回话。 “阿宁,絮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些事有什么可说的,还是早些回去吧!”岑菁经过这场火灾,心中不安,只想赶紧回去,可她见万宁和南絮还在这说一些怪怪的话,便觉得不耐烦起来。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60章 现尸身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听出了岑菁语气里的不安和不耐,她对岑旸道:“大哥,您带阿姐和阿芯先去马车上等我吧。” 岑旸不放心万宁,他一边说好,一边却吩咐岑昶和岑暄带岑菁、岑芯先上马车等候。 他自个儿往后退了几步,站到离万宁三步远的地方,注视着她们。 万宁继续问道:“絮娘,今天的火是怎么回事?” 南絮轻轻地吁口气道:“奴家怎么知道,大概是河风吹歪了纸灯,烧起来了吧。” 万宁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满脸写着“不信”二字。 南絮倒是不怕,她看着万宁,笑嘻嘻地打趣:“四姑娘,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女儿家,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奴家,奴家真要以为你这美貌的小郎君是看上我了呢!” 万宁美目微眯,没有回应。 身后的念河上,潜火队划着救火船在那奋力扑火,火势应该是被控制住了,那边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小。 但很快,万宁几人听到有人高喊:“通判到!” 几人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去,就见岑平骑着马已到了念河边,几名衙差迅速跑上前来在他面前说着什么。 万宁猜测是关于疏散百姓和着火的船况汇禀。 这么突如其来的灾事,百姓四散而逃竟没有发生踩踏事件,这全得利于岑平对这场灯会应急预案做得充分。 着火后,衙差、潜火队赶来都算及时,衙差有力疏导了百姓,潜火队物资准备充分,即便一开始进不了现场,但一有机会就直接靠近火灾现场,救起火来非常专业有序。 更值得庆幸的是今晚无风,火势就不至于蔓延的太快,更不会将火星带上念河两旁的民屋、店铺,将火灾转移到陆地上。 万宁望着那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熄灭,最后只剩下袅袅烟气在夜空中飘散。 在场的人们仍能闻到大火烧过之后的浓郁焦炭味。 潜火队划着救火船靠近小船,船仓、桅杆都被烧了个精光,船身也被烟火熏的发黑。 潜火队员将一个大铁钩甩向起火的船身,勾住勾牢,然后划动救火船,牵引着它往岸边去。 靠岸后,岑平便带着衙差上船查看,不一会儿就见他们匆匆下船,然后就有衙差开始驱散围观百姓,另有一衙差骑上大马飞奔而去。 那个方向…似乎曹司理的家宅就在那边。 前两日,曹司理和他妹妹已从老家回来。 曹芝听说他们走后万宁经历了那样一桩惨案,自个儿也受到了伤害,便赶到岑府看望。 这时候如果衙差是去请曹司理,那是不是说明这船上有死人? 万宁再也不能站这不管了,她小跑着就往念河边去,岑旸一时没拦住,赶紧追了上去。 而南絮,则默默地站在原处,盯着万宁远去的背影,抿紧了红唇。 车上岑菁从车窗看到了万宁奔跑而去,下意识地觉得念河那边火熄之后定有事情发生。 她猫着腰就往车门口走去。 “阿菁,你干什么去?”岑昶不知岑菁忽然起身所谓何事,只觉她要下车便是不对,所以出声问道。 岑菁道:“我想去方便!” 岑昶皱眉道:“这一带并无可方便之处,也只有这茶酒肆内还有茅厕。 但你一女子自己前往实在不安全,我都陪你下午。”岑昶可不敢让岑菁一个人下车去解手,他也要起身一起下去。 岑菁无奈,只好同意。 只是她下车本不是去解手,她只想跑去念河边看看万宁去做什么! 她知道万宁这方面超级厉害,在家听他们说了万宁破的那些奇案,心里十分佩服。 故而今日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万宁是如何断案的,她怎能不期待和兴奋。 岑平正在念河边等待曹司理和仵作,忽然眼前一亮,一张清丽的小脸就冒了出来。他定睛一看,竟是女扮男装的万宁。 “宁儿你怎么在这?”岑平惊讶问道,不等万宁回答,忽然就瞧见自家大儿子岑旸也跟着跑来了。 万宁望着那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熄灭,最后只剩下袅袅烟气在夜空中飘散。 在场的人们仍能闻到大火烧过之后的浓郁焦炭味。 潜火队划着救火船靠近小船,船仓、桅杆都被烧了个精光,船身也被烟火熏的发黑。 潜火队员将一个大铁钩甩向起火的船身,勾住勾牢,然后划动救火船,牵引着它往岸边去。 靠岸后,岑平便带着衙差上船查看,不一会儿就见他们匆匆下船,然后就有衙差开始驱散围观百姓,另有一衙差骑上大马飞奔而去。 那个方向…似乎曹司理的家宅就在那边。 前两日,曹司理和他妹妹已从老家回来。 曹芝听说他们走后万宁经历了那样一桩惨案,自个儿也受到了伤害,便赶到岑府看望。 这时候如果衙差是去请曹司理,那是不是说明这船上有死人? 万宁再也不能站这不管了,她小跑着就往念河边去,岑旸一时没拦住,赶紧追了上去。 而南絮,则默默地站在原处,盯着万宁远去的背影,抿紧了红唇。 车上岑菁从车窗看到了万宁奔跑而去,下意识地觉得念河那边火熄之后定有事情发生。 她猫着腰就往车门口走去。 “阿菁,你干什么去?”岑昶不知岑菁忽然起身所谓何事,只觉她要下车便是不对,所以出声问道。 岑菁道:“我想去方便!” 岑昶皱眉道:“这一带并无可方便之处,也只有这茶酒肆内还有茅厕。 但你一女子自己前往实在不安全,我都陪你下午。”岑昶可不敢让岑菁一个人下车去解手,他也要起身一起下去。 岑菁无奈,只好同意。 只是她下车本不是去解手,她只想跑去念河边看看万宁去做什么! 她知道万宁这方面超级厉害,在家听他们说了万宁破的那些奇案,心里十分佩服。 故而今日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万宁是如何断案的,她怎能不期待和兴奋。 岑平正在念河边等待曹司理和仵作,忽然眼前一亮,一张清丽的小脸就冒了出来。他定睛一看,竟是女扮男装的万宁。 “宁儿你怎么在这?”岑平惊讶问道,不等万宁回答,忽然就瞧见自家大儿子岑旸也跟着跑来了。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161章 入现场 - 谋春 - 玉糖梨 火灾加命案,刚刚热闹繁华的念河沿岸瞬间就变得安静清冷。 看热闹的百姓被疏散的差不多了,除了万宁和岑旸,岑菁几人也先行回了岑府。 万宁看着被救火船牵引着靠岸的灯船,上面的建筑及装饰几乎已经烧毁,如果不是潜火队来得及时,恐怕这条船就要被烧沉了。 “父亲,还请把画舫一并靠岸,念河上这几条船应该都是余家的灯船,今晚的火着的怪异,我想都上去再仔细看一看。”万宁伸出纤细玉指,指着念河上的一条大船和另一条小船说道。 岑平便下令将那两条船也划到岸边来。 等待船靠岸的功夫,万宁又对岑平说道:“父亲,不知这余家其他人可到了现场?” 岑平道:“今日在现场的有余家的老管家、余家的小三郎,还有……” 岑平忽然压低声音靠近万宁耳边道:“还有余家的嫡长女也在。” 万宁想到之前岑菁夺得灯谜赛头魁,他们几个得到了余大郎的约见,说得正是要岑菁娶余家嫡长女的事。 如此说来,这余家的大姑娘应该也在某处相看,看中了夺魁之人这才会让余大郎与对方谈论亲事。 要不然只要夺魁就要娶余大姑娘,那万一夺魁的是个糟老头子呢? “父亲,那这几人现在都在何处?”万宁再问。 岑平道:“已让差役们带几人去旁边的茶棚歇着了。那余大姑娘一听父亲被烧死,当场就昏过去了。 这会子应该有郎中在那为她诊治。 宁儿你要是想问什么,恐暂时只能先问那老管家和余小三郎,余大姑娘这等情况怕是不能再受刺激。” 万宁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道:“父亲说得是,骤失亲人的心情我能理解。” 岑平一愣,瞬间想到两年前万宁也是骤失亲人,悲痛欲绝。 那种痛彻骨髓的悲痛她自然是感同身受。 “问案之事还是晚些再说,我想先上这火焚之船看看。”万宁见这曹司理尚未过来,便想先去看看现场。 岑平则不太愿意万宁上船去冒险,毕竟这刚刚被扑灭大火的小船说不定还有其它危险,比如说甲板断裂,船舱木梁坍塌…… “父亲,我会小心,不会有事的。”万宁知道岑平担心他,便出口安慰。 岑平道:“宁儿,还是等曹司理过来查看过再说。若是你想看看尸体的状况,等会曹司理和仵作初验后,尸体就要被抬出,你到时可以在这平地上慢慢查看。” 万宁摇头道:“这船上的火已被扑灭,船上景致也一目了然,不会有什么坍塌的危险,即便这船被烧裂了,这也是在岸边,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着,万宁也压低声音对岑平说道:“我母亲和沧岄姑姑都说过,案发的第一现场极其重要,第一时间查看也许会发现许多关键性的证据。” 岑平怔了怔,问道:“宁儿,你的意思是这是他杀案?” 万宁轻摇脑袋,道:“是意外失火还是有人纵火,余大郎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这再没有查看过现场和尸体前我不敢断言。” 岑平想了想,道:“行,那为父陪你一起上去查看。” 说完,他率先往船上走去。 万宁尾随而去。 岑旸毫不犹豫地也跟了上去。 小船船身虽然被熏得发黑,但却没被烧穿,万宁踏步上船时,只觉脚底发热,在这寒冷的夜晚,这点温热的触感让人觉得莫名的舒适。 只是当看到被烧毁了一半的船舱时,这点舒适感立马就被死人的惨状击扫的粉碎。 万宁毕竟没有经常性地接触死尸,乍一看到这被烧得乌漆嘛黑的尸体,不适感立马在胃里翻滚,那一阵阵带着烤肉的气味直窜鼻尖,让她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什么烤肉了。 “宁儿,你要是害怕的话,先下船去吧!”岑平瞧着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一副欲吐不敢吐的样子,知道她不适应这火烧现场。 除了这可怖的尸体外,她一定还会想起自己的家人也是惨死于大火之中。 身体不适加上心理上的煎熬,岑平都替她难受。 所以他给岑旸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万宁回岸边去。 岑旸看着万宁的样子也是心疼,这场面他一男子看了都顿感不适,何况她一个柔弱小女子。 他柔声劝道:“阿宁,我们先回岸边去查问那几个余家人。至于这现场查验结果我们可等曹司理和仵作前来查验后再看验状。” 万宁扯下腰间香包放于鼻下嗅了嗅。 香包里的薄荷醒脑,沉香安神,让她刚刚异常难受的身心都平复下来。 她坚定地摇摇头,对岑平和岑旸说道:“以前我也惧怕查验这陈尸现场,总想着自己不是仵作,未必要亲自查验尸身,但自从跟着云郎君和舅母查案后,我才明白勘查现场的重要性。 也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也会是破案的关键。” 说完,她取出丝帕,蒙住口鼻,然后义无反顾地猫腰进入半毁的舱内查看。 岑旸见劝不住,二话不说抢过身边衙差手上的灯笼,跟进舱内为万宁照明。 “你们几个也过去给两位郎君照明!”岑平吩咐身边几位衙差也过去在舱外为万宁和岑旸照亮。 由于船舱太小,万宁和岑旸进去后,岑平已挤不进去,其他衙役也只能在外围辅助查验。 但数个灯笼一起照亮还是给万宁查看现场起了不小的作用,她能比较清楚地看到舱内焚烧的情况。 尸体似乎是坐在矮凳上被烧的,身下的矮凳已被烧毁,尸体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摔落在船板上。 万宁撞着胆子就着灯笼烛光上前仔细看了这尸体的样貌,还真是他们晚上刚刚见过面聊过天的余大郎。 “这尸体烧得奇怪,为何下半身几乎被烧成了焦炭,这上半身倒还完好。”岑旸看着这可怖的尸体,皱着眉说出了疑问。 这也是万宁觉得奇怪的地方。 从火势来看,这火并不小,船舱都烧得差不多了,为何尸体的胸部以上还能保存完好? 难道这火还挑地方烧,故意不烧这余大郎的头? 第162章 怪尸体 - 谋春 - 玉糖梨 在狭小的船舱内,万宁和岑旸面面相觑,一时对这古怪的尸体充满了疑问。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传来曹司理的说话声。 他先是同岑平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听岑平对着船舱喊道:“阿旸,你先出来换曹司理进去。 这船舱太小,挤不进那么多人。” 岑旸脸色微沉,虽然这命案现场实在是诡异恐怖,气味又极其难闻,可能与万宁独处一处,不管此处是多令人不适,他心里头还是有一丝窃喜的。 现在曹司理一来,他不得不出去在外等候,心里自然觉得失落。 可是他也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他帮不上万宁什么忙,反而让曹司理进来对现场进行勘察才是正理。 于是,柔声对万宁说了声“小心”,岑旸识趣地退了出去换曹司理进去。 曹司理提着灯笼进了舱内,就见万宁蹲着身子,在那查看尸体身边的物品残骸。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万宁时的场景。 那是祝妈妈的死亡现场,也是一个狭小的空间——马车。 然后就是这瘦小的身影在尸体旁仔细查看,最终发现了破案的关键。 这次仍是这个小身影,认真而又执着地在那寻找破案的线索。 只是那时穿的是女装,这次是男装。 “四姑…四郎,可有什么发现?”曹司理声音又轻又缓,似乎怕惊扰了万宁。 万宁头也不回地说道:“曹司理,你来的正好。你瞧瞧这些是什么?” 万宁的手指捏着极小的一块碎片置于灯光下让曹司理查看。 曹司理赶紧凑上前去,就看到万宁的细嫩如白玉的手指在灯笼的烛火映照下泛着红光,娇嫩而又诱人。 “曹司理,看出这是什么了吗?”万宁半晌没听见回应,便回头再问。 却看见曹司理满脸通红,弯着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发呆。 “曹司理你怎么了?怎么满脸发红,是身体不适吗?”万宁关切问道。 曹司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回道:“不,不,只是一路赶来有些着急,气血上涌所致。 无大碍,无大碍。” 曹司理呢喃两声无碍,微微直起身子离万宁稍微远些,好掩饰刚刚自己的失态。 他怎么能对万宁有别的想法,他真是该死! 曹司理暗暗咒骂了自己几句,然后集中注意力看向那块碎片。 “这似乎是一种木头?”曹司理从万宁手中拿过那块碎片仔细看了看,他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但看纹路和手触摸的质感,觉得应该是木头类的东西。 万宁想了想,道:“那就请曹司理带回去查查书籍,或问问老木匠看看是不是木料,是哪种木料。” 曹司理连忙说好。 万宁又继续在现场查看其它东西。 而曹司理则上前看了看尸体,只见他也皱起眉头道:“这尸体怎么透着股怪异?为何下半身烧得如此严重,上半身却完好?” 万宁道:“刚我和大哥乍一看这尸体,也觉得很奇怪,这火就像有思想一般,只烧了下半身,上半身便没烧上去,且还给尸体留下了完好的样貌。” “完好的样貌?”曹司理自言自语道,“难道凶手就是想让人知道死者是谁?” 万宁在那拨拉灰烬的手一顿,抬头问道:“曹司理,你觉得这是他杀?” 曹司理道:“这尸体一看就是死后被焚,双手松散置于身体两边,面部也没有被火烧时的痛苦狰狞之状。若是活人,怎么可能活生生被烧成这样去,却不挣扎不逃生。 毕竟着火的地方是河道,哪怕不会游泳,在被焚时的极度疼痛也会下意识地跳河。 跳进河里,火就灭了,河岸边又有那么多人,肯定会救他,所以死者应该是死后被焚。” 万宁觉得曹司理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到底是死后被焚还是活着被焚得等仵作验尸后才能确定,万宁没做推论。 曹司理和万宁在船舱内又仔细搜寻了一番,将觉得有助于破案的一些东西收集好,然后出了船舱。 此时,仵作也已经到了。 他们两个出来后,仵作便走了进去,对尸体进行检查。 “阿宁,曹司理可有发现?”岑平见二人在舱内许久,等得甚是焦急,这一见二人出来,自然迅速迎上前去相问。 万宁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一些黑色碳灰,才回残骸道:“我仔细查看过现场,起火点似乎是在一边的窗户上,那里焚烧的最为厉害,被烧毁的船舱也基本上是在那一边。 里头有灯笼的残骸,有木头的残垣还有其它暂时尚未弄明白的残渣。 不过最令人奇怪的莫过于尸体本身。” 万宁的话让岑平皱了眉,他问道:“可是因为这尸体被焚的状况令人惊讶?” 万宁点头道:“没错,父亲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听衙差说起了。火扑灭后,潜火队先上了船查看,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这烧了一半的奇怪尸体。”岑平道,“随后我们马上请了在现场的余家人过来认尸,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余大郎。” 万宁觉得曹司理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到底是死后被焚还是活着被焚得等仵作验尸后才能确定,万宁没做推论。 曹司理和万宁在船舱内又仔细搜寻了一番,将觉得有助于破案的一些东西收集好,然后出了船舱。 此时,仵作也已经到了。 他们两个出来后,仵作便走了进去,对尸体进行检查。 “阿宁,曹司理可有发现?”岑平见二人在舱内许久,等得甚是焦急,这一见二人出来,自然迅速迎上前去相问。 万宁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一些黑色碳灰,才回残骸道:“我仔细查看过现场,起火点似乎是在一边的窗户上,那里焚烧的最为厉害,被烧毁的船舱也基本上是在那一边。 里头有灯笼的残骸,有木头的残垣还有其它暂时尚未弄明白的残渣。 不过最令人奇怪的莫过于尸体本身。” 万宁的话让岑平皱了眉,他问道:“可是因为这尸体被焚的状况令人惊讶?” 万宁点头道:“没错,父亲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听衙差说起了。火扑灭后,潜火队先上了船查看,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这烧了一半的奇怪尸体。”岑平道。 (本章完) 第163章 上错船 - 谋春 - 玉糖梨 茶棚里头气压极低,一位身穿绯红暗纹绣球花锦袄的女子靠在一位丫鬟装扮的女子怀里,低声啜泣。 由于半张脸掩在丫鬟怀里,万宁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这一身衣服穿在一待嫁姑娘身上有些过于成熟。 茶棚内还有一位穿着青色袄袍的青年男子坐在茶棚的竹椅上,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再有一位老者,立于青年男子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万宁定睛一看,正是猜谜时出题的那位老丈。 原来出题人就是余府的老管家。 老者也看到了万宁。 他先是一愣,随即上前行礼与万宁打招呼。 万宁回了一礼,说道:“老丈贵姓?” 老者回道:“免贵随主家姓余。” 万宁道:“余管家,我想问你些事,可否到一边说话?” 老者疑惑地盯着万宁看了一会,这位郎君之前和夺得头魁的那位郎君是一起的,且当时说是一家的,那也就是外乡人。 既是外乡人,那他有什么资格来问话? 万宁见余管家站定不动,知他有疑问,正踌躇着如何重新介绍自己,就听身后传来岑平的声音。 “余管家,这位郎君可代表本官问话,他问什么你如实作答就是。”岑平正色说道。 余管家听了,忙不迭说好,眼睛又多看了万宁几眼。 这位郎君虽然看着年纪小,但气度也是不凡,想必是个有本事的。 再想想万宁那一行人,个个长得都仙姿俊逸,说不准来自京城哪个豪门大户,甚至有可能是王公贵族。 这样一想,余管家再不敢怠慢,快走上前来到万宁跟前,讨好着说道:“郎君有话问小老儿便是。” 万宁看了看坐在竹椅上的余小三郎,再瞄了一眼悲痛欲绝的余大姑娘,想了想,伸手引着余管家到了茶棚外头。 余管家乖乖地跟着走了出去。 万宁问道:“余管家,请问今日灯会举办为何你和余大郎都到此处,家中其他人又来了哪些?”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万宁觉得很奇怪,此次灯会虽然隆重,但余家因为是人口繁盛之家,余大郎亲自来也就罢了,竟把管家也带来主持灯谜赛,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管家更应该在府中管理好家中诸事,跑到这念河上来,终归是大材小用了。 且余家似乎也没有倾巢出动,只来了两三人,那其他人为何不来凑热闹看灯会? 余管家回道:“回禀郎君,事情是这样的。原先主家众主都是要来看灯会,且原先安排的是主家二叔来主持这灯谜会。 但不凑巧正月十二主家二房的老太君病危,这位老太君今年已九十高寿,是主家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故而大郎便让其他众人先行动身去老家为老太君侍疾,他办完这事后是准备明天一早立即动身也赶去老家的。 因府中各主都去了老家,所以人手不够,老奴便帮着大郎先将灯会办了。 至于今日来的其他人,也只有主家大姐儿,三哥儿,即大郎的长女和三子。” 万宁听了越发有些糊涂了,这老太君病危,按理应该是为首的主君、主母去才合乎礼仪孝道,而一个灯会,请府中其他兄弟,甚至成年的小辈主持也就可以了。 看着万宁疑惑的双眸,余管家明白万宁还是不解余大郎的安排,便解释道:“原本这也是主家的家事,老奴不该往外说,但今日大郎遭此惨祸,郎君您既然代表官府,老奴不得不实话实说。 大郎之所以亲自来此灯会主要还是为了我家大姐儿。 大姐儿她……年纪已近而立,却尚未婚配,大郎着急啊。 所以这次才会借此机会想为她觅得一郎君。 这事谁办大郎都不会放心,这才亲自留了下来在船上看这参与之人。” 万宁抬眼再次望了望那仍在丫鬟怀里啜泣的姑娘,若说已经这般年纪,那那身衣裳反倒合乎年纪了。 虽说心里还有些想法,但她没再继续就此问下去,转而问道:“余管家,可否与我说说三郎?” 余管家咽了咽口水,有些为难地说道:“三哥儿是大郎庶出的孩子,从小由大郎带大,平日里都是寸步不离大郎的,所以这次也是跟在身边。” 万宁眸光微动,她听着老管家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余管家抬眸就对上了万宁探究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万宁知道,这里头还有事,可是今日要是继续往下问,估计老管家会顾及主家声誉不会多说。 她可通过其他途径再调查调查。 想及此,万宁也没逼问老管家,又问了旁的问题。 “余管家,今晚余大郎与我几人相谈后,他便去了画舫后面的小船,那小船上可是有人?” 余管家点头:“是大姐儿在船上。 因大姐儿不好露面,大郎便让她在后面的小船上等消息,若是大郎为她相中了某个郎君,就带给她一瞧。” 万宁道:“那今晚余大郎与我们并未达成一致,所以他独自去了小船向余大姑娘报个信是吗?” 余管家点头说是。 万宁再问:“那大郎是何时回画舫的?” 余管家吃惊地看着万宁, 道:“大郎并未回画舫,要是大郎回了画舫,他怎会被烧死在小船上。” 万宁双眸眯起,目光带着质询:“你确定?” 余管家想了想,道:“大郎去了小船后,老奴就没再见过他,按理他应该就在小船上,不然最后为何他会在小船上遭此横祸?” 万宁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为什么余大姑娘不在小船上?你不是说她一直在小船上等候吗?” 余管家叹口气道:“幸好是不在那条船上,不然这下子就是两条人命。” 万宁这下真被他说糊涂了。 余管家赶紧解释道:“大姐儿是在另一条小船上,着火后那条小船赶紧划到岸边,故而大姐儿才平安无事。” 万宁一惊,问道:“在另一条小船上?那为何余大郎要去那条小船?” 余管家再次叹气:“也是大郎命该如此,他上错船了。” (本章完) 第164章 余三郎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轻声低语:“上错船了?” 谭管家点头说道:“正是。所以说今日之事也是大郎气运如此。 之前说好大姐儿在小船上等消息,待大郎忙好灯会之事再过来与她报信。 可大姐儿坐的小船儿却因为换错了位置,说好姐儿坐的船要停在画舫右边,却不想停在了左边。 因今日带来的下人不多,除了伺候哥儿姐儿的近身仆从,其他人都在画舫上帮着维持秩序。所以也没人来和大郎通禀。 大郎也不知道姐儿在左边的船上,与您几位郎君相谈后就径直去了右边的小船,结果就搞错了。” 万宁奇道:“既然搞错了,为何他不出来到另一小船上去?” 谭管家呢喃低语,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抿了唇没有回答。 万宁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道:“谭管家,刚刚我们一直在说余大姑娘在哪,却没提及余三郎。 不知今晚余三郎在何处?” 谭管家一愣,随即说道:“三哥儿整晚都与大郎在舱内喝茶。猜灯谜未开始时,三哥儿还出来帮老奴整了纸灯,挂好了灯谜。 灯谜开始后,三哥儿就进了舱,一直与大郎在一块儿。” “那为何我们进仓后只看到大郎,没有看到余小三郎?”万宁问道。 谭管家摇摇头道:“猜灯谜开始后,老奴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注意舱内的事。 待领几位郎君进舱后,虽只见大郎在那里头,老奴也是想估摸三哥儿出去看灯会或是去找大姐儿说话去了,也未问大郎,三哥儿去了哪。 后来小船走水后,老奴到处去寻大郎、三哥儿、大姐儿,看到大姐儿和三哥儿都在岸上了,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去找大郎,没想到大郎……唉” 万宁见他低头抹泪,便好言劝慰了两句,然后又问道:“所以,谭管家,大郎上错船的事是你推论出来的是吗?” 谭管家点点头,道:“是老奴刚刚在茶棚问了大姐儿之后推论出来的。 大姐儿说她在左边的小船上,并未看到大郎前来。 一看到隔壁小船着火,担心殃及过来,赶紧就命人划船离开。 后来灭了火,衙差让老奴去认尸,发现大郎竟然葬身火海,老奴就想到大郎肯定是上错了船,才会遭此祸。” 万宁“嗯”了一声,点头道:“谭管家,你的推论很有道理。” 谭管家正在伤心,忽听万宁赞他,张了张,一时没接上话。 万宁又问道:“那谭管家你可问了余小三郎整晚在哪?” 谭管家道:“老奴也想问来着,可……可见三哥儿伤心着,就没多问。” “是吗?”万宁有些惊讶地问道,“可我看余大姑娘更加伤心呀,都伤心的昏厥过去了。谭管家倒敢去问她,也不怕引了姑娘伤心,再次昏厥。” 谭管家被万宁问愣了。 “那,那,那是因为老奴一直以为大郎和大姐儿在一处,可火灾后只发现大郎遇难,大姐儿却上了岸。 老奴心中实在不明,这才不顾姐儿伤心,问了她。” 万宁认同地点点头:“谭管家,你这么说也合情合理。” 谭管家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又不自然地耸了耸肩,他对万宁的赞同总觉得怪怪的,莫名地就感到心慌。 两人沉默了一会,谭管家又听万宁问道:“谭管家,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家小三郎和你家大姐儿感情是不是很好?” 谭管家抬眸看了看万宁,轻声说道:“老奴不是很明白郎君的意思?” 万宁道:“就字面上的意思,他们姐弟是不是感情很好?” 谭管家嘴角动了动,低下头道:“他们既然是姐弟,自然是友爱互恭的。” 说着,眼儿抬起,偷偷看了眼万宁,似乎是担心万宁继续问下去。 可万宁却说道:“多谢谭管家回答了我这些问题,今晚你也累了,先回茶棚去歇着吧。” 谭管家惊讶抬头,眨了眨,似乎是说“就这样?” 万宁没有看他,冲着茶棚喊道:“余家三郎,可否过来说说话?” 一直在茶棚呆坐着的余三郎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能自拔,他并未意识到万宁是在喊他。直到身边一衙差推了推他,他才猛然惊醒,慌慌起身朝万宁走去。 如此,谭管家也不好再站在此处了,他朝着茶棚方向走去。 半路他和迎面走来的余小三郎打了个照面,万宁瞧着谭管家冲小三郎行了个礼,然后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两人才分开。 余小三郎走到万宁跟前后,万宁第一个问题便是问他谭管家刚刚与他说了什么? 余小三郎愣愣说道:“管家让我别害怕。” “别害怕?余三郎,你觉得我很可怕吗?”万宁勾唇浅笑。 余小三郎摇摇头道:“不可怕。” 说着,直勾勾地盯着万宁看了会,又说道:“你挺好看的。” 万宁微怔,道:“管家让你别怕,不是别怕我的长相,而是不要害怕我的问询。” 余小三郎歪着脑袋打量万宁一番,道:“长得难看才吓人,长得好看的不吓人。” 万宁皱了皱眉,略一思忖,问道:“余三郎,你大姐姐长得好看吗?” 余小三郎用力点点头,道:“好看。我大姐姐可好看了,她对我也好。” 万宁再问:“怎么个好法?” 余小三郎又歪起了脑袋, 眼睛看了看天空,边回忆边说道:“大姐姐会把好吃的都让给我吃,还会给我买糖,买点心,买很多好玩的。 她也从不骂我,别人欺负我,她就会骂他们! 还有她会哄我睡觉,会给我讲故事,会……” 万宁见他越说越多,急忙打断了他,然后问道:“三郎,你今年多大了?” 余小三郎掰着手指头,数啊数啊,最后咧嘴一笑,说道:“我今年十四了。” 万宁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余三郎的智力有问题。 瞅着他的身量,万宁估摸他应该有十七八了,若说十四,那只能说他个头比同龄人高了些。 但不管是十四还是十七八,余小三郎的智力估计还不如四岁的岑晖。 怪不得谭管家说道余三郎时欲言又止,看来余三郎是一个愚儿,他没好意思把少郎君这缺陷告诉万宁。 (本章完) 第165章 小小船 - 谋春 - 玉糖梨 虽然余三郎是个痴傻儿,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与人沟通。 相反的,万宁倒觉得与这样的人说话反倒不用什么技巧,因为他不懂得避重就轻,不懂得撒谎趋利。 “三郎,今天的花灯会好玩吗?”万宁挑着简单而又轻松的话题。 余三郎点点头,道:“好玩,真得是太好玩了。 有好多好多好看的灯,还有好吃的。 人也多。 我很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 余三郎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画舫上的那一排排花灯,得意地对万宁说道:“这些花灯都是我帮管家挂起来的。 我厉害吧?” 万宁点头赞道:“三郎真厉害,这么高的地方都能把花灯挂上去。” 余三郎哈哈哈笑了,鼓着掌说:“你是第一个说我厉害的人,你是好人。” 万宁被他的情绪带动,不由也笑了。 她见他似乎从刚刚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了,便又问道:“三郎,你晚上帮着管家挂好花灯后又做了什么?” 余三郎想了想,道:“我就去屋子里面和爹爹吃点心。” 万宁知道他说的屋子应该就是船舱。 “那吃完点心呢?”万宁循循善诱。 余三郎道:“吃完点心我就出去看花灯了。” 万宁想了想,问道:“是在船上看吗?” 余三郎眨巴眨巴眼睛,道:“船上的花灯我都看过了,我偷偷去了岸上看。” 万宁故作惊讶道:“你是怎么去岸上的?那时候画舫已经划离岸边了。” 余三郎又很得意地挑挑眉,凑近万宁说道:“因为我会划船,我划船划得可好了。” “划船?”万宁有点没听明白。 余三郎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大船的后面有小船、小船的后面还有一条很小很小的船,我就划着到岸上了。” 万宁一时没弄明白余三郎话里的意思。 余三郎见她皱着眉,没有回应,也没有再赞他,不由着急起来,跺跺脚道:“哎呀,你真笨,大船后面有小船,小船还有小小船,我是划小小船上岸的。” 万宁神情一滞,随即闪过一个念头,她急忙问道:“三郎,你是说跟在画舫后面的小船上还有一条小小船?” 余三郎使劲点点头,笑着对万宁道:“我是不是很厉害,我还会划船。” 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万宁,似乎在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快表扬我。” 万宁心不在焉地说道:“厉害厉害,三郎真厉害。” 余三郎听了,开心地咧嘴大笑。 万宁抬眸看向河岸边的船,画舫虽然划离岸边,但并没有划入最深的水域,因为它后面牵引着两条小船。 画舫在水中停稳时,在船尾搭了木板就可往两条小船上去。万宁就是这样看着余大郎从木板上颤巍巍走到小船上,再看到他走回画舫。 但小船后面还有小小船,万宁真得没有发现。 目光随着小船在水岸边摇曳,万宁闭上眼回忆晚上每艘船的细节。 忽然一团光亮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想起来了。 今天的灯船,除了在船上挂了灯,河面上还有许多水灯。 大多数的水灯其实是祈福灯,是一些小郎君、小娘子特地扎的小花灯然后放入水中,带着每个人的祝福随波而去。 而还有一部分水灯却是观赏用的,制作者别出心裁用极小的船装着一朵朵的莲花灯,在水面上漂浮,烛光点点如同水面上的星光,极其绚丽。 万宁睁开眼,看向水面上那些所剩无几的几首水灯船,问余三郎:“三郎,你说的可是那种小船?” 余三郎点头说道:“嗯嗯,就是这小小船。我从大船上了小船,再从小船上捞了一小小船,我把那些灯都放入水里,然后我坐在小小船上,找了木板划啊划,很快就到岸了。 我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 万宁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夸道:“三郎的办法真好,真厉害。” 余三郎接二连三地受到了夸奖,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对万宁更是充满好感和信任。 万宁趁着他高兴,开始问一些细节:“三郎,你还记得你是从哪条小船上得小小船吗?” “当然是我大姐姐那条船了。”余三郎愉快地说道,“我还和大姐姐说了会话呢。” 万宁微笑道:“是吗?你们都说了什么?” 余三郎咬着手指想了想,道:“大姐说岸上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我要是想上岸可以划那些小船上去。” “哦?”万宁问道,“原来坐小小船是你大姐的主意呀?” 余三郎虽然智力不高,但也听出万宁这句话是说主意是大姐出的,那就不是他聪明想出的办法了,顿时就不乐意,跳脚道:“是大姐想的,但是我自己划的!” 万宁安抚道:“对,对,三郎最厉害了,这么小的船也能划的那么好。 三郎,这划船是谁教你的?” 余三郎道:“是大姐。” “哦?”万宁眯起眼笑了起来,“三郎的大姐也好厉害,还会划船。” 这次,余三郎倒没有生气耍脾气,他很认真地点头道:“嗯嗯,我大姐最厉害了,她会很多东西。” 万宁则道:“既然这么厉害,三郎带我去认识认识她好吗?” “好!”余三郎高兴地陪万宁往茶棚走去。 进了茶棚,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谭管家慌忙起身相迎。 余三郎却一把拉住谭管家的手道:“管家,这郎君一点都不可怕,他长得好看,也会夸我,他是好人!” 谭管家尴尬地冲万宁笑笑,说道:“这位郎君,莫怪小的刚才没与你说这三郎是这种情况,实在是小的不好说主家太多的事。” 万宁点点头,道:“我明白,谭管家。” 稍作停顿,又道:“谭管家,可否请你带着三郎去外边稍候,我想同余姑娘说几句话。” 谭管家看了一眼半瘫在丫鬟怀里的余大姑娘,无奈而又悲伤地叹了口气,随后领着余三郎走出了茶棚。 万宁搬了把竹椅子坐到了余姑娘身边。 “郎君,我家姑娘伤心过度,怕是不能回答您的问题。”余姑娘身边的丫鬟搂着自家姑娘,轻声说道。 万宁挥挥手,道:“姑娘不想说话也无妨,我愿意说给姑娘听。” (本章完) 第166章 余姑娘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话音刚落,就见丫鬟怀里的余姑娘身子微微颤了颤,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 她满脸泪痕,梳成圆髻的青丝有些凌乱,眼睛又红又肿,看来哭得有些时候了。 “姑娘节哀。”万宁低声劝道。 余姑娘转过脸来,含泪冲她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万宁此时才完全看清余姑娘的模样。 瞧样子应该是有三十多岁了,容貌瞧着还算秀丽,只是因为突丧至亲,看着十分憔悴。 万宁想到之前余大郎还想让他们几个娶这位余姑娘,却没想到这姑娘都有这般年纪了。 这年岁要说当岑菁的娘还小了些,但若是她成亲早些,都能生出万宁这么大的女儿来。 若是岑旸、岑昶、岑暄知道刚刚余大郎想给他们促得亲事,女方已这么大了,他们会不会气得跳脚。 “余姑娘,若你觉得身子不适可与我说,若你觉得无碍,那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余姑娘点点头,然后抬眸看了眼万宁,意思是:“你问吧!” 万宁便开始问她问题。 “余姑娘,我想问下今晚你为何会坐错船?”万宁直截了当地问道。 余姑娘目光一怔,开口说道:“我没坐错船呀。” 万宁解释道:“今晚余大郎原本与你说好为你择一乘龙快婿,待有好消息便到小船上告知于你。可惜今晚没有成事,但余大郎还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 于是,他按约定,走去了右手边的小船,没想到你却在另一条小船上。 谭管家对我说是余大郎上错了船,但我的理解却是姑娘你坐错了船。 余大郎上了约定的右边船并没有上船,错的是姑娘。 你为何不坐右边的船,要改坐左边的呢?” 万宁说完,盯着余姑娘看着。 余姑娘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细语道:“我并没有坐错船,是划船时位置停错了。” 万宁确实想到这种可能,可她还有事不明,便继续问道:“那姑娘为何不第一时间纠正呢?” 余姑娘道:“我确实想与父亲说来着,可是今日实在是人多,我不想出去抛头露面,更不想引人注意。 所以我一直在小船里不曾出来上,想着父亲就算上错了船,他只要来这艘看看,就没事了。 他就能找到我了。” 万宁想了想,觉得余姑娘不像是在说谎,便继续问道:“那你今晚可有见过余大郎?” 余姑娘摇头:“不曾!我自然知道到我这个年纪,像我这样姿色平庸之辈婚事极为艰难。 即便是真有郎君夺得头魁又入了我父亲的眼,只要知道我的年岁,怕是跑都来不及。” 万宁想到他们几个,不知道余姑娘何种情况之下就已经无法答应了,要是真知道他们年岁相差那么多,那越发跑的快了。 但看到余姑娘这般年纪还孤身一人,万宁又心生同情。 怪不得余大郎连自家老太君病危都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反倒要来亲自举办灯会,他是真的着急呀。 谁家有个这么大岁数的未嫁女,不着急呢? 要是有一天她也这么大岁数未嫁人,舅舅、舅母肯定也会这般着急吧。 想到这,万宁忽觉脸儿一热,面上便浮上了红晕。 她怎么能那么不害臊呢,父母大仇未报,就想着嫁人了。 她真是该死。难道是因为乔声瑞突然说的那番话?让她开始担心起了自己的婚事? “郎君这是怎么了?”余姑娘见万宁骤然脸儿发红,不由奇道。 万宁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杂念抛之脑后,继续问道:“余姑娘,不知能否说说你为何到这般岁数还未嫁?” 余姑娘嘴唇张合片刻,终没说出话。 她低下头,道:“不过是年岁小的时候不想嫁,过了年纪嫁不出去。” 万宁摇头:“余姑娘,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么说我也信了。您可是秀州首富的长女,您家财万贯,富甲天下,别说嫁人,就是找个入赘女婿也是简单得很,怎么可能会蹉跎到现在?” 余姑娘没有做声,眼泪却簌簌而落,像断了线的珍珠。 “郎君,你问案就问案,何须问这些。等会案子没弄清,却在我们姑娘心头上又捅了一刀。”余姑娘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出言指责万宁。 万宁也不恼,继续说道:“既然余姑娘不愿说这个,我们换个话题。 姑娘可否说说余三郎?” “三哥儿?他有什么可说的?正如你所见的,三哥儿他患有痴傻症。” 余姑娘带着些许哭后的嘶哑回答道。 “三郎是庶出的孩子?”万宁没管余姑娘的不情愿,直接问起三郎的事。 余姑娘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是的。他的亲娘怀他时生了病,虽拼尽全力将他生了出来,却也油尽灯枯,看也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死了。 父亲怜惜他,便一直将他养在身边。 却不想这孩子在其亲娘肚中受了病魔影响,变成了痴傻儿。 父亲因此便更怜惜他,对他好得超过了其他的兄弟姐妹。 父亲也爱和他说话。 虽然总是驴头不对马嘴,但父亲却仍爱和他说一些外面的新鲜事,偶尔也对他倾述着的一些苦闷之事。 所以,虽然是庶出,但父亲心里却将他看得极重。” 余姑娘简单地说了余三郎的情况。 万宁道:“我觉着姑娘你对他也是不错,他也很喜欢你,一直夸你本事多,脾气好。” 余姑娘难为情了。 她羞涩地低下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万宁也不着急,等了一会才说道:“三郎划船的技能是你教他的吗?” 余姑娘点头称是。 “三郎坐进船里,再用板划这点让我觉得奇怪又熟悉,并不是所有船都是这样划的,这好像是专门用于水上做事的一种方法,比如采莲蓬。”万宁道,“所以还想再问余姑娘,您划船的本事又是从哪学的呢?” 余姑娘露出一惨笑,轻声道:“从我的母亲那所学。” “母亲?您的母亲是府上的主母对吗?”万宁记得余大郎之前说过,余姑娘是嫡长女。 余姑娘摇头道:“那是大娘子,我的母亲早已过世,她和我父亲成亲那会子家里还没兴旺,母亲便到处去讨生计,学会了坐着圆木桶在荷池采莲蓬,摘菱角的本事。 我那时候小,天天跟着母亲做这个事,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本章完) 第167章有不妥 - 谋春 - 玉糖梨 余姑娘的话让万宁陷入沉思。 这余府的人物关系似乎有些复杂。 府里的嫡长女而立之年还未嫁,且不是现任主母的女儿。 而庶出的一个儿子又是痴傻儿,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现任主母会不会品德有失,暗害这些非亲生的孩子。 余家家大业大,钱财又多,难免不产生这样的争端。 “郎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余姑娘见万宁忽然不语,不由问道。 万宁没有立即回答,她盯着余姑娘仔细打量着,目光中带着深深地探究。 “郎君在看什么?”余姑娘从未被一年轻郎君这样近距离细细瞧着,不由脸儿发烫,心跳加速。 万宁见她脸颊飞上红霞,眼光含羞,猛然意识到现在自己可是男装打扮,一男子这样瞧人家姑娘,太过轻浮。 她清咳两声,打断这奇妙的暗流,继续问道:“刚刚我问了三郎,他今晚从大船上下来就找了你,是你让他划了小船上岸去,事实可是如此?” 余姑娘道:“是这样的。” 万宁眨眨眼,道:“余姑娘,可是三郎是怎么知道你在左边船上,没在右边船上的?” 面对万宁的质问,姑娘倒没有慌张,她缓缓说道:“因为那时候我正巧开了舱门看画舫的景致,结果就看到三郎要下船,我便让小尤喊他过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小尤就是这位,我身边的丫鬟。” 小尤见姑娘介绍她,朝万宁微微福了福身子,算行了个礼。 万宁点点头回应,然后说道:“今晚突发这惨祸,谁都不愿。还望余姑娘节哀。” 说着,起身便欲朝外走去。 她想着曹司理那验尸也应该差不多了,她想听听尸体的情况。 “这位郎君请稍待。”就在万宁迈步欲走时,忽听余姑娘在身后喊她停步。 万宁止步回头,问道:“余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余姑娘回道:“郎君,不知我们能不能先回家里去? 父亲突遭大火意外身亡,这身后事还待我们回家去准备。 你一定也听谭管家说了,我们家里人手不够,所以这些事得早些布置。 而且我们也要送信给去老太君身边的其他家人…大娘子和弟弟、妹妹们得赶紧回来为父亲送行…呜呜呜” 余姑娘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 “姑娘,你可别再哭了,当心着自个儿的身子。”小尤搂着余姑娘的肩,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 万宁望了一眼在茶棚不远处等候的谭管家和余三郎,他们正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 昏暗灯光下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万宁能想象谭管家应该是非常担心和焦急,而余三郎,万宁瞅着他伸着脖子的怪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在学谭管家,不由哑然失笑。 这余三郎看着人高马大,其实和五六岁的孩儿没什么两样。 “余姑娘,我这就去禀明通判,看是否可以让你和三郎先回去。”万宁觉得他们再留着也没什么事了,还不如让他们早点回去。 余姑娘赶紧谢过,又问道:“郎君,父亲的尸首我们是否可以入棺回府,这回去我们就要设灵堂办素事了。” 万宁道:“令堂的遗体还要再等等,这检验官还在检验。” 余姑娘又奇又急,问道:“难道此事还有什么疑点?为何要检验父亲尸体?” 在各种奇怪之处还未弄清前,万宁不想透露太多。 她想了想,说道:“这些都是必走的程序,余姑娘不必太过忧虑。你可与三郎回府等消息。” 余姑娘看着万宁,眼睛发红,泪水涟涟。 “既然父亲还不能一起回去,那我还是在此等一等。 等府衙许我将父亲遗体带走,我再回府不迟。”说完,她越过万宁走到茶棚外头,将谭管家喊了过来。 “谭管家,府衙还要对父亲遗体进行检验,我不能弃他不顾,故请你先护着三哥儿回宅筹备后事,我在此等着府衙消息。”余姑娘吩咐道。 谭管家似乎很震惊,朝万宁施了一礼问道:“郎君,为何要对大郎遗体进行检验?大郎不是死于大火吗?” 万宁耐心解释道:“既然发生命案,自然是要查验清楚的,无疑便可领回安葬。 我建议余姑娘和三郎可先行回府等消息,这水岸边夜露深重,还是别冻着才是。” 谭管家连连点头称是,也劝着姑娘、郎君回去。 可余姑娘此时却极其固执,一定要留下等府衙的消息,说着说着还落了泪。 她的情绪感染了余三郎,惹得他扭动身体,甩着双手闹便扭,非得跟着余姑娘。 余姑娘要他随管家回去,他不肯,余姑娘哭,他也跟着哭,两人谁也劝不住谁,反倒变成了齐声哀鸣。 万宁叹了口气,道:“余姑娘,如今贵宅急需一个主事的人去筹备后事,我已听谭管家说过,贵宅各主都去了老太君那,所以此时能够主事的也只有你了,你瞧这三郎毕竟只有孩子心性,你若不坚强些,怕余大郎的身后事一时会办不好。 故,余姑娘,你先带着三郎回去吧,这里的事办完了,我们就会传消息到余家。” 谭管家也跟着劝道:“这位郎君说得极有道理,老奴在这等着消息,待官府检验好了就带大郎汇回家,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余姑娘抽抽搭搭的同意了,带着余三郎先回了家。 谭管家送走了余家众人,这边又吩咐几个下人去那白事铺子买棺木,白布,蜡烛等,只留了一个小厮在跟前。 他问万宁:“郎君,这官府检验可快了?老奴已让人去买棺木,待官爷们做完了事,老奴便将大郎送回宅子里。” 万宁瞥了他一眼, 忽然问道:“谭管家,刚刚认尸的可是你?” 谭管家点头道:“正是老奴。” “那你不觉得你家大郎尸体有不妥吗?” “不妥?有何不妥?不,不,不,大郎都被烧死了,自然是不妥的。”谭掌柜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万宁则道:“谭掌柜,你认尸的时候一定发现你家大郎的面目并未被烧毁,所以你才能一眼就认出他是你家大郎。” “对啊~正是这样。”谭管家不解。 万宁道:“这才是不妥。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场大火虽扑救及时,但火势越大,这余大郎下半身都烧得焦黑了,为何脸面却完好无损? 就像,特地留了这张脸要让人认出一般!” 万宁的话如平地惊雷,吓得谭管家打了个哆嗦。 谢谢顾亭淮打赏的100点币。 (本章完) 第168章 仔细查 - 谋春 - 玉糖梨 谭管家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缓解此时这紧张的气氛。 可嘴角刚有些扬起,又听万宁说道:“且那是不是余大郎,也就谭管家你说了算。” 谭管家那还没露出来的微笑瞬间就没了出现的可能,取而代之的是马上耷拉下来的嘴角和惊恐的目光。 “郎君,你这话是何意?”谭管家脸色晦暗,眼中除了一闪而过的惊恐,还有一丝愠怒。 万宁淡淡飘出一句:“谭管家,你该谢我让余姑娘带着余三郎先回家了。不然余姑娘要是留下看到尸体,那你可能就要露馅了哦。” 谭管家眼里的怒色更甚了,他抬手指着万宁吼道:“你是在指老奴是杀人凶手吗?老奴在余家三十来年,大郎待老奴如若至亲,老奴怎会杀他?” 万宁轻笑一声,道:“我可没说死者是死于谋杀。” 谭管家气得哆嗦:“你就是这个意思。” 万宁摇头,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具身体真的是余大郎吗?” 谭管家怒视万宁,气冲冲地说道:“难道我会把跟了三十多年的主君给认错吗?” 万宁没再说话,她让谭管家留在茶棚内,自己则朝验尸现场走去。 曹司理自从云千春之后,检验便越发认真。 万宁到时,他仍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检查尸体和寻找相关线索,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直到万宁出声问道尸体检验如何了,曹司理才惊得抬起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尸体还需再仔细验验。”曹司理深吸口气,稳定了心神,回道。 万宁不解,问道:“这么久了,难道尸体是死前被烧还是死后焚尸都没验出来吗?” 曹司理长叹一口气,将刚刚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从检验情况来看,尸体应该是生前吸入烟气,窒息而死。 下半身的烧伤则可能是死后火苗烧着下半身衣服导致。” 万宁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若是火苗或火星烧着衣物导致尸体被焚,那为何烧到胸口出就不烧了。那里有个很明显的断层,像是火苗会认路,能听话。 你说烧到哪就到哪,一点都不敢逾越。 万宁还想再问,见曹司理又埋头在那仔细查看尸身,她也没再打扰,她决定再次上烧毁的船上看看。 此时,岑平正带着潜火队的一位队长在那查看火灾现场。 起火的原因,火势如何蔓延,最后如何扑灭,这些都是要登记入卷宗的,所以岑平也没有因曹司理验尸就闲着,他得赶紧将剩下的事完成。 见万宁再次登船,岑平便问她余姑娘、余三郎、谭管家的问话内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万宁道:“这余家关系有些复杂,今日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无法做出具体推测。 我想等今晚现场勘察结束,尸体检验完成之后再去余家详细调查家中人员情况。 现在他们全宅几乎都不在秀州,待他们回来之后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岑平则道:“你若需要户册,可到府衙调出查看。” 万宁谢过说好。 岑平苦笑道:“要说谢也该是我,每次案子都让你劳累。” 万宁自然不受,她说道:“这查明真相,还惩恶扬善本就是君子应为之,何以言谢。” 岑平正欲再说,就听潜火队队长笑道:“通判,四郎,你们父子间还要这般客气?这老子要儿子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咋还用说谢谢!” 不等岑平说话,潜火队队长又继续道:“不过也就您这样的官宦人家会这般,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没这么多讲究。” 万宁笑了笑,说道:“父子伦常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父亲心疼我,担心我累着,这才与我说谢呢。” 直到万宁出声问道尸体检验如何了,曹司理才惊得抬起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尸体还需再仔细验验。”曹司理深吸口气,稳定了心神,回道。 万宁不解,问道:“这么久了,难道尸体是死前被烧还是死后焚尸都没验出来吗?” 曹司理长叹一口气,将刚刚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从检验情况来看,尸体应该是生前吸入烟气,窒息而死。 下半身的烧伤则可能是死后火苗烧着下半身衣服导致。” 万宁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若是火苗或火星烧着衣物导致尸体被焚,那为何烧到胸口出就不烧了。那里有个很明显的断层,像是火苗会认路,能听话。 你说烧到哪就到哪,一点都不敢逾越。 万宁还想再问,见曹司理又埋头在那仔细查看尸身,她也没再打扰,她决定再次上烧毁的船上看看。 此时,岑平正带着潜火队的一位队长在那查看火灾现场。 起火的原因,火势如何蔓延,最后如何扑灭,这些都是要登记入卷宗的,所以岑平也没有因曹司理验尸就闲着,他得赶紧将剩下的事完成。 见万宁再次登船,岑平便问她余姑娘、余三郎、谭管家的问话内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万宁道:“这余家关系有些复杂,今日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 所以无法做出具体推测。 我想等今晚现场勘察结束,尸体检验完成之后再去余家详细调查家中人员情况。 现在他们全宅几乎都不在秀州,待他们回来之后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岑平则道:“你若需要户册,可到府衙调出查看。” 万宁谢过说好。 岑平苦笑道:“要说谢也该是我,每次案子都让你劳累。” 万宁自然不受,她说道:“这查明真相,还惩恶扬善本就是君子应为之,何以言谢。” 岑平正欲再说,就听潜火队队长笑道:“通判,四郎,你们父子间还要这般客气?这老子要儿子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咋还用说谢谢!” 不等岑平说话,潜火队队长又继续道:“不过也就您这样的官宦人家会这般,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没这么多讲究。” 万宁笑了笑,说道:“父子伦常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父亲心疼我,担心我累着,这才与我说谢呢。” (本章完) 第169章 去证实 - 谋春 - 玉糖梨 这一次尝试并不是让这人坐在水灯船里,而是躺到船底。 那名衙差虽不知为何要这么做,但在芙蕖的案子里他是见识过万宁断案本事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虽然有些困难,但他还是蜷缩着躺进了船底。 万宁退后许多步,直至一眼望去看不到船里蜷缩着人为止。 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己的想法,万宁请了几名衙差将藏着人的这条水灯船放入水中,看看是否能承受住此人重量。 看着在水面上悠哉悠哉漂浮着的水灯船,万宁心中闪过一丝猜想被证实的欢喜,但很快又被发生命案的沉重感而冲散。 不管是意外还是谋杀,终归今夜又一条人命没了。 万宁悲叹一声,然后请了众衙差将河面上所有的水灯船都拖上岸,她要一一检查。 “阿宁,你想找什么?我帮你。”岑旸问道。 这河面上的水灯船若说都拖上来,少说也有二十条,万宁要是一条条的检查,那真是天亮了都查不完。 但他知道劝不住万宁,只想帮她一起查找,如此可以加快速度。 万宁摇摇头道:“我不能准确说出找什么,我只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一步步去证实。” 随后她抬起头,对岑旸道:“大哥要么先回府吧,这里有父亲在,我不会有事。” 岑旸坚定地说:“我虽帮不上你,但我可以给你提着灯笼,灯火亮些,你才能看得清楚。” 万宁微笑表示感谢。 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云千春的身影。 要是他在,会和她有一样的猜想吗? 又或者,他已经发现更多的线索了吧。 眼神飘忽地看着那一条条被拖上岸的水灯船,神思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在岸上堤坝之上一直注视着这里一切的乔声瑞就这样默默地望着万宁,心里头百感交集。 他见万宁让人将一条条的水灯船拖上岸,猜到她要在这些船里找线索。 这么多的船,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检查完,乔声瑞想了想,走下堤岸向岑平毛遂自荐,提出帮助查案。 岑平知道乔声瑞,那时候因为乐溪县垂髫小儿失踪案,乔声瑞来拜访过他和袁源。 他也为乔声瑞的过世求过情。 这会子见他自告奋勇来帮忙,眼里便有了赞赏之色。 乔声瑞见状,心里头一喜。只要得到岑平的认可,那他与阿咸的事就又多了一分希望。 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万宁的婚事肯定是要听父母的。 乔声瑞将目光转向万宁,可万宁却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看向他。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更没有听到他的自告奋勇和看到岑平对他的赞许之色。 这让乔声瑞对自己赶上门表现的热情降了一半,刚刚泛起的喜悦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很快,所有的水灯船都被拖上了案,足足有二十九条之多。每一条都按照万宁的要求,尽可能的保持现状。 “宁儿,这么多船你要自己逐条检查?”岑平看着这几乎铺满岸边的小船,很担心着工作量会累垮万宁。 万宁看着这些船,一动不动。 她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然后问岑平:“父亲,今日这些水灯船是各商户的吗?” 岑平道:“水灯船是府衙为了这次念河灯展特地命船匠打造的,然后由需要的商户出资认领,再布置上莲花灯。” 万宁再问:“那总共是二十九条吗?” 岑平点头道:“就是二十九条,一条未少。九,寓意长长久久,连绵不断。” 万宁松了口气:“那就好。” 岑平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声“那就好”好在哪。 万宁解释道:“这说明,这些水灯船没有被火烧毁。” 如果按照她的猜测,那条藏着余大郎的水灯船一定是跟在着火小船的后面或者是漂浮在附近。 当时火势那么大,那条小船极有可能会被连带烧毁。 若是这样,那她的猜想将没有可能找到证据支撑。 那猜想就只能是猜想了。 现在得知水灯船一条未少,万宁心中稍稍安定。 她先排除了余小三郎划过的那条小船,那条小船早早就被划走了,不会是藏余大郎的船。 再有刚刚找人验证她猜想的小船,她已经查看过了,也没有发现,应该也不是。 何况这条小船当时为了试验,捞了一条离岸边最近的船,应该也不会是这条。 排除这两条,万宁再看向剩余的那二十七条。 在众衙差打捞水灯船时,万宁就看准了距离那条着火船位置最近的几条船被拖上岸后放置的位置,她先要检查这几条。 因为这几条船是最有可能藏余大郎。 至于其它船,只有在这几条中找不到线索,才会去那些船中寻找。 万宁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朝那几条水灯船走去。 岑旸说话算话,当真亲自为她提着灯笼随着一起去检查。 而乔声瑞见状,也想凑上前去帮忙,可还没等他迈出腿,就被岑平叫住了。 “乔县令,请到这边来。”岑平招招手,喊乔声瑞过来帮忙问询人证。 之前万宁问了余家的大姑娘、小三郎和管家,其他仆从在做了简单的问询后一应被余姑娘带回府忙碌去了。 剩下的就是较为了解当时情形的一些路人。 因出了人命,不管是不是意外,能找到的证人还是要赶紧记下问询笔录,以作为结案时的佐证。 要是证实余大郎的死不是意外,那这工作量就会更大。今日那么多百姓聚集在此处看灯,说不准凶手就在其中。 但要一个个都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府衙人手不够,就说当时场面混乱,大多数逃上岸的百姓都被疏散离去,已不可能全部都问询到位。 剩下在做笔录的这些只是处于画舫较为里头位置,最后跑出来的百姓。 所以问询已不可能人人都做,面面俱到了。若这案是他杀案,那这将会成为一个疏漏,加大破案的难度。 故岑平打心眼里不希望此案是凶杀案。 因为刚刚衙差都帮忙去捞船了,所以问询这块就慢下了许多。有些百姓已经开始着急,岑平便拉着乔声瑞去帮忙。 岑平认为乔声瑞作为一县之长,问询技巧肯定会比一般衙差更厉害些,让他来帮忙说不定还能问出点别的来。 乔声瑞无法拒绝,只好恋恋不舍得看着万宁和岑旸走远,自己则朝相反方向走去。 (本章完) 第170章 查死因 - 谋春 - 玉糖梨 等万宁检查完那些船,天色已微亮。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黑黑的双眼,岑旸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只可惜他发现自己在查案这件事上帮不了她。 要是云千春那小子在,一定能帮上不少忙。 想到这一点,岑旸就有了一丝挫败感。 不过,他觉得他绝对能照顾好万宁。 身为女子,本就无需这般辛苦。等他考上功名之后,定要帮她查明父母被害真相,到时万宁也无需再去查案,只要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 想到万宁小时候那软软糯糯的小模样,想到他小时候就说要找一个和万宁一样的媳妇时的戏言,岑旸不自觉地嘴角就挂了笑。 那时候是戏言吗?也不是吧。 这么多年,家里头总是催他订亲,他都推了。 他心里还是希望找到那个小婴儿,想看她长大后的模样,想摸摸她又细又软的头发。 所以他一直很留心父亲的行踪,他知道那个小婴儿的父亲和自己父亲是挚交,他们说不准就有联系。 没想到在宏州时真让他发现当年那个小婴儿全家都在宏州,父亲总是时不时地去与他们相见。 于是,有一次他便寻了个机会偷偷跟着父亲到了卢家,看到了那个他心底深处的小女婴。 她长大了。 长成了一亭亭玉立、容貌清丽的少女。 虽然那时候万宁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黄毛小丫头,但那就是岑旸心中的模样。 后来岑旸被岑平送回京城求学,他便没有机会再见他心中的小女孩了。 没想到时隔三年,在这秀州城,在求学回来后的那一天,他一进集福堂,就看到了他魂牵梦萦的那张小脸。 那个小女孩又长大了些,个子更高,模样也长开了,更令人印象深刻。 他和岑昶从学庐回来之前,已得知家中的小变故。 父亲在外有了外室,还带回来个女儿。 母亲院里的祝妈妈死了,她的女儿芙蕖被赶出了府,这些他都知道了。 岑昶对此反应极大,对那个外室自然是恨之入骨,对外室的女儿自然是憎恶万分。同时,因为芙蕖被驱逐出府,岑昶简直想将这外室女儿。 可他心里却明白,这事绝不是他们知道的这样。 父亲怎么可能会有外室。 要是算这外室女儿的年纪,这个外室在父亲还未外放做官时就有了。 那时候他们全家在京城,父亲与母亲感情甚好,他和岑昶又几乎日夜都见到父亲,父亲没有那个“作案”的时间。 不知为何,那时他就有一种预感,他就快圆梦了。 果然,他见到了卢万宁。 既然老天爷都将她送到了他身边,他相信他们缘分已至,定能修成正果。 “阿宁,可有发现什么?”岑旸吹熄了手中的灯笼,将它放到一边。这已经是这一晚用掉的第十五只灯笼了。 万宁伸了个懒腰,敲了敲她酸痛的腰背,然后慵懒说道:“找到了能够证实我猜测的实证。” 岑旸瞧着她晃着胳膊扭着腰的样子,不由宠溺地笑了。 他想要伸手帮她捶捶背,揉揉肩,可毕竟男女大防,即便挂了兄妹的名义。 “先去那边坐着,吃些东西,然后再谈案子。”岑旸指了指岸边的几块大石头,劝说万宁先歇一歇。 万宁先是不明白为何让她坐石头上歇歇,再一看那茶棚里也整夜未睡,焦急等待的谭管家,瞬间明白了岑旸的意思。 他不想她被打扰。 万宁报之以一笑,心领神会。 她走去大石头旁坐下,就见在不远处休息的曹司理朝她走了过来。 “曹司理,尸体的检验结果如何?死因是什么?”万宁迫不及待地问道。 曹司理坐到她旁边,说道:“这正是我一晚上疑惑之处,余大郎其尸口鼻内有烟灰,但手脚都未蜷缩。若是生前被火烧死,除了口鼻内有烟灰,尸体应两手拳曲,臂曲在胸前,两膝亦曲。可余大郎的尸体并没有。 这让我实在不能判定到底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被焚。 为此,我又仔细检查了余大郎尸体未被焚烧的头部、胸部躯干,想着如果在这些地方发现死因,那么也能判定他是被谋害后焚尸。 可我查了足足半个时辰,每一寸都看过,没有发现外伤,也用银针试过,没有中毒。 所以…” 曹司理叹口气,这一晚上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个死因都没查出来。 万宁没想到验出这样一个结果,她细细品着曹司理说得这些细节。 然后想到有一次母亲查办的一起纵火案中,那具尸身也是口鼻有烟灰,像是生前被火烧死,但母亲却在检查后认定是死后烧尸。 那一次母亲是怎么说的… 整晚未睡的万宁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她对曹司理说道:“曹司理,你可否取把刀子切开余大郎尸体的喉咙?” 曹司理大惊,看着万宁一时没接上话。 万宁解释道:“其实口鼻有灰未必能证实一定是死前被烧,人死后烟灰依旧可以飘进死者的口鼻,所以只有切开死者气管,看看气管以下有无烟灰炭末才能确定。” 曹司理更加惊讶了,但目光中已透出浓浓的倾佩之色。 他不得不承认,万宁的这个办法比检验口鼻更有确定性。 只是,他们验尸,极少会对死者开膛破肚,除非是极其特别的尸体。 大家都讲究个留全尸,这一旦动了刀子,怕余大郎家的不会同意。 万宁见曹司理愣怔着没有动身,以为他没听明白,又催促道:“曹司理还在犹豫什么?快些认定意外还是他杀,我们也可早些立案。” 其实从她刚找到的证据,她基本能断定此案是他杀,可她手上的证据顶多算是个佐证,不能作为立案的证据,只有尸体最能说明情况。 若是余大郎是死后遭焚,那就说明起火前他已经被谋杀了,这火怕也是有人特地放的。 曹司理为难道:“四姑娘,若要对余大郎的尸身动刀子,那可得经过余家人同意才行。 但我想,余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万宁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在大成朝可不作兴剖尸检验,且要对尸体动刀子,必须要经过死者家人同意。 这可就难了。 (本章完) 第171章 去劝说 - 谋春 - 玉糖梨 因为想要切开余大郎的喉咙必须经由他的家人同意,所以曹司理和万宁将此想法告诉了岑平。 岑平一听也为难了。 这余家人让谭管家守在此处,就是为了等结果出来领了尸身回去设灵堂办丧事。 现在却要和他们说要剖尸,这怕是不能接受吧? 大成朝上至官家,下至百姓,对剖尸这种事还是很难接受的。 一般只有特别难办的案子、尸身里面确定有问题的、无主尸、腐烂尸之类的可能会进行解剖。 就连沧岄通常也不会对一具有主尸无端进行解剖。 所以,岑平不觉得这事能行得通。 “父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万宁焦急万分。 她心里清楚,按照今晚的情形,余家这个在场的人都有些嫌疑,他们似乎都希望此案是意外,故而要想他们同意剖尸,那怕是十分艰难。 可只是在喉部切一刀,看看气管里有无烟灰炭末,这比开膛破肚要好很多,万宁觉得可以和余家人商量。 岑平拍了拍额头,他的头因为整夜未睡昏昏沉沉,又因为这案不管是物证还是人证数量收集起来都很庞大,以至于脑袋胀痛的厉害,眼皮子更是一跳一跳,令人不安。 现在万宁又提出了这一要求,岑平一想到余家人可能的反应,那脑子就跟要炸了一样。 “父亲,要么干脆别问了,总归只是在喉咙处切个小口子。现在天气寒冷,余家人置办的寿衣也肯定是冬衣,领子高,遮一遮就看不见了。”岑旸见父亲如此为难,想了想提了个建议。 岑平摆摆手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收敛前总要给死者净面擦洗身体,喉咙处有刀伤肯定要被余家人发现。” 曹司理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还是我去与余家人说吧,检验尸身本就我分内之事。既然要做进一步的查验,也该是我去与他们说。” 说着,曹司理便朝那茶棚走去。 万宁有些担忧地朝曹司理走去的方向看去,她觉得曹司理未必能劝通余家人。 更何况,现在余大郎亲人都不在,只有一个管家在此,他怕是也做不了主。 果不其然,万宁他们老远就听到了谭管家的哭嚎声和咒骂声,虽听不真切他说什么,但相信不是什么好话! 万宁想了想,忽然让人备马,她要立即骑马去余宅。 岑旸实在是担心她这身子骨吃不消,更怕她只身一人去了余家吃亏,便也命人备了一匹马,陪着万宁一起去了。 正皱着眉,疲惫不堪地帮做问询笔录的乔声瑞忽见万宁和岑旸骑马而去,下意识地就跑前几步想要和万宁说上几句话。 可没等他走几步,就被正在被问询的路人一把拉住。 “官爷您去哪?我可是熬了一晚上了呀,您快些问完话,我也好早点回去。”那人扯着乔声瑞的袖子不放,生怕乔声瑞一走,他又得等着。 他可是等了一晚上了,再等下去,怕是家里人都要以为他出事了。 乔声瑞憎恶地瞪了那人一眼,可又不想当面与他起争执,只好悻悻地缩回脚,继续问话。 当然问话的口气可就没得好听了。 那人也不介意,反正只要赶紧把话问完,把押划了,其它的他忍了。 就这样,曹司理劝着谭管家,岑平安排衙差做着扫尾工作,乔声瑞在做完最后一名路人后本想与万宁聊上几句,怎奈万宁不见踪影,一直没再回到现场。 而他也不能继续在秀州久待,他得回去主持乐溪县年后的各项工作,这可是影响他考评提升的大事。 虽然感到很遗憾,但也是不虚此行,至少找到了阿咸,他终于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世背景。 如此,只要他想她,就可以到秀州来看她。 这样想着,乔声瑞心里头的阴霾便一扫而去,他高高兴兴地同岑平告辞,骑上高头大马,就回了乐溪县。 另一边,万宁和岑旸也到了余宅门口。 谢谢宛有江湖意1打赏的100点币。 昨晚值夜班,整晚未睡,今天又忙了一天,身体实在吃不消了,头疼得厉害,故今儿先发这些,明儿精气神回来争取补上,谢谢各位小可爱无私的支持,爱你们! (本章完) 第172章 起争执 - 谋春 - 玉糖梨 黄纸漫天,哭声哀哀。 高高的门栏上悬挂着白花白幡,里头传出哀乐声声。 岑旸和万宁下了马上前,自报了家门让门童进去禀报。 门童见来人锦袍华服,又听说是官府来的,赶紧就跑进屋去通知。 不一会儿,就见穿着孝衣的余姑娘领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到大门口来相迎。 “两位郎君久等了,请问事情可查清否?我家父亲的尸身可能领回?” 余姑娘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两只眼睛布满血丝,脸色晦暗,神情憔悴。 万宁看她如此模样,不想再打击她,仔细斟酌后才说道:“余姑娘,令尊的尸身还有些事没查验清楚,所以暂时还未能领回。” 余姑娘愣了愣,眼圈儿立马就红了。 取了帕子掩唇而泣。 泣不成声的模样让旁边的丫鬟、婆子心疼不已。 “这位郎君,不知我家大郎的尸身有什么不对的,让你们查了这整整一晚上还没个结果? 我家姑娘一个人撑着操办丧事,到现在却连尸身都还未领回,你可知她心里头有多难受。 要是等大娘子他们赶了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怪罪我家姑娘呢?”一身穿青色袄子的瘦婆子叉着腰在指责万宁他们办事不力。 “府衙做事自有主张,轮不到你一个下人仆妇说三道四!” 不等万宁回应,岑旸挡在了万宁前面斥责了这位婆子。 他气宇轩昂,不怒而威,令那个瘦婆子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不敢回嘴。 但心里头大概仍是不服气,只见她瘪瘪嘴,白了他们俩一眼。 万宁皱了皱眉,这余宅的仆从竟比主子还牛,余姑娘对他们尚且客客气气的,这一个下人婆子倒敢给他们脸色看。 随后又一想,这余家可是秀州首富,家大业大,虽在士农工商的地位上排于最后,但有钱好使力,想必他们平时与官府打交道不少,甚至很多公建之事少不得要他们出钱。 所以,他们与官府混熟了,对一般的差人自然不放眼里,这些家宅里的老仆人更是爱狐假虎威的主,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在主子面前表现卖乖。 余姑娘抽噎着哭了一会,听得岑旸斥责她身边的老妈妈,不由更加伤心,哭声都从原来的小声暗泣,变成了号啕大哭。 这一哭自然引来不少人来围观。 那瘦婆子见状忽然又来了劲, 大声说道:“虽说你们是官衙里当差的,可也不能欺压良善,这主家大郎好端端地被你们扣着尸身不归还,是何道理?” 瘦婆子的话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万宁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个老刁奴,你家主子尚未说话,你倒在这大呼小叫的。 你是想让周边乡邻都觉得你家姑娘不会办事吗? 好让她的婚事阻扰更多些?” 瘦婆子一听,慌忙争辩道:“老奴可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想问问大郎尸身何时才能领回!” “你家大郎尸体既然有疑点,自然是要查个清楚,难道你想让他含冤而死?还是…你心虚了?”万宁眯起了眼,盯着那婆子上下不断打量,直看得那婆子心里发毛! 今天一早就进了山做事,晚上十点半才到家,打着瞌睡码了这几个字,真是对不住各位亲。欠下的会补,大伙儿见谅。 (本章完) 第173章 同意了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家大宅本就处于坊街繁华处,两方说话一大声,引得周边乡邻纷纷出来查看。 余姑娘虽说年岁不小,可毕竟是未嫁的姑娘,这被众人围观终归丢人,心中便有些恼了这多嘴的婆子。 “徐妈妈,不得对官爷无理。”余姑娘瞪了瘦婆子一眼,阻止她再与万宁两人有口舌之争。 万宁见此,趁机说道:“余姑娘,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余姑娘连忙引着他们进了前厅。 这余家大宅虽说是商户的宅子,但内里布置却远远超出了官府豪宅。 甚至奢华可超一般的王府。 “原本我是不该到外院的,可是如今这偌大的宅子里也就我一个能做主的了。”余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青白的脸泛起红晕。 “还好信儿已送去老家,大娘子等人应这两日就回来了。”余姑娘说话声又轻又细。 “只是他们一回来,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呢?”不等万宁和岑旸说话,余姑娘又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万宁知道这最后一句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余姑娘刚在大门口听万宁说余大郎的尸身有疑点,这话就是在暗示万宁余家不太平。 只是余姑娘这刻意的暗示只能说明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不过,现在万宁不想将时间耗费在这些家长里短的问询上,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弄清余大郎的死因,判断他到底是死后被焚,还是遭逢意外。 于是,万宁安慰了余姑娘两句,便直奔主题,说及要切开余大郎喉咙验尸之事。 余姑娘原本半垂着的双眼倏地就睁圆了,十足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你说什么?”余姑娘虽说声音不大,但万宁能感觉出她这句话几乎是从心底里呐喊而出,沉重而又惊恐。 万宁劝道:“此事虽说有违伦常,但我们也是想查清真相。 余大郎到底是死前被焚还是死后被焚,死因是什么,这非常重要。” 见余姑娘愣怔怔地盯着她不说话,万宁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余姑娘,你也不想余大郎死不瞑目吧。” 余姑娘慢慢垂下眼睑,捂着胸口沉默不语。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万宁、岑旸和余姑娘身边的女使小尤。 余姑娘不说话,万宁和岑旸默契地也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等事还是要给当事人充分的消化时间。 而小尤乍听这消息,也是吓得脸色发白。 她害怕地不仅仅是开膛破肚的事,更怕的是若大郎是被人害死的,那这个凶手会是谁。 “两位郎君,这等大事我家姑娘一人也做不得主,要么还是等大娘子他们回来再说吧。”小尤见姑娘不说话,知道她极其为难,便插嘴想替她解围。 万宁却道:“只怕是等大娘子回来会有更大的风浪吧。” 余姑娘再次一惊,慢慢抬头看向万宁。 这次没有惊恐,没有排斥,反倒在眼底闪现了一丝期颐。 这句话是她刚刚暗示万宁的,她果然是听进去了。 可是,要她同意万宁的请求,总归是有背伦常的,她实在是难以点头。 万宁不想再拖时间,她咬了咬唇,忽然支起半个身子靠到余姑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突然间的靠近让余姑娘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地要往后躲,却在听到万宁的话时猛然僵住。 小尤张了张嘴想要斥责万宁轻狂,却见自家姑娘绷紧了身子,脸色白的吓人,忽然就觉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她很希望姑娘能够嫁得如意郎君,她已经年逾三十,再拖下去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这小郎君看着如此俊俏,若是姑娘喜欢……她还是别去搅合。 就在小尤神思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时,万宁已快速地在余姑娘耳边将话说完了。 她坐回椅子,静静地等着余姑娘答复。 半晌,余姑娘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同意,还请官府早些查明真相,以告我父亡灵。” 此话一出,岑旸和小尤都惊呆了。 岑旸不得不对万宁暗生佩服,她竟然把这余姑娘说通了? 要知道她不过是这余家的嫡长女,上有当家大娘子,平辈还有父亲的嫡子,她做这个主,等这几个回来怕是要起大争执。也不知这万宁说了什么,竟让她同意了。 而小尤就更离谱了,她在想她家姑娘不会被“美色”给诱惑了吧,怎么敢同意这件事。 但看余姑娘一脸决绝的样子,小尤也不敢提出异议。 就这样,余姑娘命人备了马车,再次到了案发现场。 谭管家听说大姑娘竟同意按印将大郎割喉,那脸色黑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他痛心疾首地对余姑娘说道:“姑娘这样做可为自己打算过。过两日大娘子和茂哥儿回来,他们会怎么对您!” 余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验尸棚,不管谭管家说什么,都充耳不闻,当做没听见。 万宁也很紧张地站在棚外,看着曹司理和仵作拿出刀子开始切开余大郎喉咙。 她对凶手的作案手法已有一个初步推断,她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支撑这个猜测。 而这些证据中最关键的就是要确定余大郎是他杀,且要找出他的死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 曹司理走了出来。 万宁、岑平、岑旸、余姑娘等数人都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等他一个结果。 曹司理虽然眼里因熬夜一片猩红,但却放着兴奋的光亮。 “里头没有烟灰炭末!”曹司理道,“余大郎是死后遭焚!” 岑平顿觉头冒冷汗。他杀案,这么多人证要去寻找,这下子工作量大了数倍。 万宁则立马将目前掌握的证据串了起来,虽无法推出凶手是谁,但手法她已推断出来。 而余姑娘和谭管家的脸色都叫一个难看。 只见余姑娘发出闷闷的一声“我的老天爷呀!”就直挺挺昏了过去。 谭管家则低着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似乎他完全没想过余大郎会死于谋杀! “好了,你们二位还是再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吧!”岑平也顾不上迁就他们情绪,马上安排人手进行进一步的问询。 (本章完) 第174章 制船坊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则没有继续去问余姑娘和谭管家,她思索半日后,牵了马就要准备飞骑而去。 岑旸反应迅速,飞身上马就跟着去。 岑平本想让万宁回去歇歇再说,但他这边已是焦头烂额,有些顾不上万宁,但见岑旸一直跟在万宁身边,他才放下心来,安心忙着这边的事。 万宁策马奔驰,快速到了一家船舫铺子。 江南水乡,一叶轻舟,清歌浅吟。 这家船舫铺子位于念河南面,是秀州最大的轻舟买卖铺子。 他们通常制作一些奇巧精致的小船,比如说这次的水灯船。 铺子的外间和所有铺子一样是铺面,掌柜的在这迎客。 一见顾客进门,掌柜的笑嘻嘻地就迎了上去。 “两位郎君想订什么款式的小船?”掌柜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地引着他们往里头走,生怕丢了这两位顾客。 通常元宵节前夕他这铺子的生意会好些,因为他们会推出各种好看又奇特的花灯船。 元宵节一过,生意会跌入低谷,直到春暖花开天气渐热之后才会好些。 所以今儿有客人进铺,掌柜的自然高兴热情。 “掌柜的,昨晚元宵节放得那些水灯船是您这儿做的吧?”万宁问道。 掌柜的点头:“是府衙到本店定制的。” 万宁再问:“掌柜的,昨晚我在念河边看了水灯船灯火阑珊,这么多莲花灯下面还放着灯油,您不怕着火吗?” 掌柜的呵呵笑道:“既然是用来装莲花灯和灯油,那自然要用特别的木材,否则那么些灯油,可是点点星火就能燃起来。” 万宁浅浅一笑,说道:“掌柜的可否再细说一二,让我们也长长眼界。” 掌柜的眼睛儿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盯着万宁道:“郎君问这个可是有什么需要?” 万宁没有回答,只是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锭子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是这浮事奔波之人,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这两位郎君看着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且出手如此阔绰,让他欣喜。 他接过银锭子,笑嘻嘻地说道:“这船的制作与用材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既然郎君想知道,可随我到不远处的作坊瞧瞧。” 万宁点头同意,正想说马上就走,却被岑旸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别去!”岑旸劝阻万宁,声音虽轻,却带了不容置疑的气势。 制船工坊离这铺子有些距离,这突然随着掌柜的离开,岑旸莫名泛起一些不安来。 万宁冲他笑了笑,道:“大哥,没事的,那工坊离这也就几步路,我去去就回。” 岑旸则道:“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不再等万宁说话,径直就往门外去了。 掌柜的唤来一个伙计看着铺面,他带着岑旸和万宁去了工坊。 走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到了这家制船坊所在地。 里面有些工匠正在锯木头,有些则在那雕刻,总之各司其职,各忙各的。 万宁几人的到来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依然低着头忙碌着。 掌柜的领着万宁来到一个木匠身边,指了指堆在地上的一些木头说道:“就是这种木头,郎君可认得这是什么木?” 万宁走上前去,弯腰取起一根木头仔细一瞧,瞬间就愣住了。 须臾之后,万宁嘴角一扬,低声自语:“竟然真是这种木头!” 各位小可爱,这几天出了点小意外,所以更新没能跟上,真是对不住大家了。这几天更的少,大伙儿将就着看,过两天就会恢复正常,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175章 识此木 - 谋春 - 玉糖梨 岑旸也捡起一块木头仔细瞧,但他对这些方面知之甚少,所以没看出这木头和普通的木头有什么不同。 万宁问掌柜的:“这可是木荷?” 掌柜的笑哈哈道:“郎君好眼力,识得这木头的人可不多。” “秀州不产这树,所以识得人并不多。”万宁若不是在宏州见过,且知道这树的奇妙之处,她也未必能认得。 “对,对,郎君真是见多识广,想必是到过宏州、百粤、三山那一带的,那里盛产这树。”掌柜的笑道。 万宁浅浅一笑算是默认了,接着又问道:“昨日那批水灯船前来订货的是府衙里的衙差吗?” 掌柜的露出神秘一笑,扯了扯万宁的衣袖将她引到一边,低声说道:“本这些事是不好明说的,但见郎君也是爽快人。小的实话和您说吧,这船虽说是府衙订的,但实际却是各大商户们出的银两。” 万宁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府衙的套路。 毕竟官府每年的税收大部分上缴了朝廷,留下的部分用作平日里的正常运作开支都要省着点用,何况这等盛会耗资巨大,府衙压根承受不起。 所以他们通常会齐集当地大户筹资举办。 “那这些小船是哪些商户筹订的呢?”万宁问道。 掌柜道:“这二十六条小船加上上面的莲花灯都是由余家出资的。其实这次念河上的那些灯船,余家占了绝大多数,其余人家大概只有一两条游船,他们家却是画舫、小船、水灯船一应都有。” 万宁闻言,心中的想法越发笃定。 “那余家前来与您对接的是哪位?您可认得?”万宁问。 掌柜的回道:“自然是余家的管家,谭大。” 万宁眸子暗了暗,她回过头看了看那些堆在那的木头,问道:“掌柜的,你们除了这些木头,可有这木荷的枝叶?” 掌柜的道:“有一些,是从这木头上砍下来的,但这枝叶运到这就已经枯萎了,没什么用处,我们就扔到了屋后去了。” 万宁道:“能带我去看看吗?” 掌柜虽然奇怪不知为何万宁对这木荷如此感兴趣,但他直觉面前这个小郎君不简单,便领着她和岑旸去了屋后。 “这……”没想到屋后什么都没有。 掌柜惊讶极了,惶惶说道:“这东西难道也有人偷?” 万宁默默地看了一会,右手撑着下巴想了会。 这个案子的一些手法她已经破解了,但是证据还不够,到底谁是真凶也未能定,她还要再继续调查。 还有死因,余大郎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都没有查出来。 若是致命原因一直未定那余大郎死于谋杀这一论断最终会成为本案最大的漏洞。 “掌柜的,今天谢谢您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打扰您做生意了。”万宁把想问的事都问完了,便与船舫掌柜告辞。 掌柜一愣,手儿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放进怀里的银锭子。 这郎君什么都不买?那这银锭子是不是也要收回?他可还没捂热呢。 万宁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道:“那银子是给您的,您收好便是。” 说完就与岑旸往屋前走去。 掌柜的愣怔忘语,直到万宁和岑旸走到屋前头骑上马,他才回过神来明白这两位郎君就是来打探消息的,而那银子就是打探消息的费用。 凭白无故捞了个银锭子,掌柜的脸儿乐得绽开了花。 他踱着步走到制船坊东面的一间厢房里,朝着里头的人深深做了一揖。 里头的人挥挥手,淡淡赞道:“你做的很好,去吧。” 说完,扔给他一小块金疙瘩。 掌柜弯腰拾起,揣进怀里,乐呵呵地退了出去。 今天于他来说还真是幸运的日子呀。 “阿宁,现在你要去哪?你已经一天一夜未睡了,还是先歇歇吧!”岑旸骑着马,对着万宁喊道。 万宁紧握缰绳,大声回应道:“我去寻了父亲说上几句话就去休息,大哥你先回吧!” 岑旸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要去寻父亲,我陪着你。” 岑旸担心万宁因为过度劳累晕倒或是遇上别的危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万宁也不再纠缠于此事,骑着马找到了还忙碌的岑平,与他说了一番话。 然后,她回到岑府,倒头就睡。 浅喜、崔妈妈等人一早就听回来报信的雀尾说了元宵灯会上发生的事,知道万宁累了一整晚,有心让她多睡会,故而走路都是垫着脚尖儿,生怕惊吵了她。 直到夜间岑平回来问起,崔妈妈瞧着睡得正香的万宁,仍不忍喊醒。 便回了岑平说万宁还未醒。 岑平也是累得要死,见万宁还睡着,也不忍心打扰她休息,转身一头扎进书房闷头大睡。 待万宁睡醒时,竟已到了第二日天微亮时。 睡了将近一天的万宁只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浅喜先为她端来了热汤,手巾,柳枝儿等物件儿,待万宁洗漱干净,她又端来了一盅温水给万宁喝下。 “为何今日不喝蜜水?”万宁皱了皱眉,这温开水没一点儿味,她睡得太久,口中无味,只想吃些甜食。 浅喜道:“姑娘昏睡了一天,滴水未进,奴担心一醒来就喝蜜水伤了您的肠胃。 您的肠胃可是遭过灾的,得小心点儿养。 所以让您先喝杯温水润润腹, 再喝些甜糯的小米粥暖暖肚,这才会好受。” 万宁笑了:“瞧你这说得头头是道的,我还当遇见了个女郎中呢?” 浅喜见她喝完了温水,这才笑道:“奴不过是在姑娘犯病时多问了郎中几句,这才懂得一些,姑娘可别取笑我了。” 万宁抿唇一笑,道:“你倒是越来越细心了,以后谁娶了你可有福了。” 浅喜没想到万宁会说到她的婚事,小脸儿霎那间就红透了。 “姑娘,你怎么说到娶亲上去了,也不害臊!”浅喜嗔怪道。 万宁捂嘴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臊的?” 浅喜窘得厉害,忙止道:“姑娘可别说了,您都还未嫁,就别想着奴婢的事了。” 万宁听了,脸色就暗了下来,她想到了乔声瑞元宵节说得那些话,忽然间心情就跌入了谷底。_ 第176章 找死因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难过又失落的样子正好落入了端着热粥进来的崔妈妈眼里。 看到万宁脸色不佳,神情又极为难过的样子,她心头一紧,放下托盘,柔声问道:“姐儿这是怎么了?是案子太难了吗?还是有谁欺负了您?” 万宁摇摇头,本不想说这事,可憋心里也实在是闷得慌。 想了想,她对崔妈妈和浅喜道:“元宵节那天我碰到乔县令了。” 浅喜一惊,崔妈妈却是一喜。 只听浅喜说道:“他怎么来秀州了?他惹姑娘您生气了?” 崔妈妈却道:“姐儿可是因为再次分别而难过?” “郎君,你这话是何意?”谭管家脸色晦暗,眼中除了一闪而过的惊恐,还有一丝愠怒。 万宁淡淡飘出一句:“谭管家,你该谢我让余姑娘带着余三郎先回家了。不然余姑娘要是留下看到尸体,那你可能就要露馅了哦。” 谭管家眼里的怒色更甚了,他抬手指着万宁吼道:“你是在指老奴是杀人凶手吗?老奴在余家三十来年,大郎待老奴如若至亲,老奴怎会杀他?” 万宁轻笑一声,道:“我可没说死者是死于谋杀。” 谭管家气得哆嗦:“你就是这个意思。” 万宁摇头,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具身体真的是余大郎吗?” 谭管家怒视万宁,气冲冲地说道:“难道我会把跟了三十多年的主君给认错吗?” 万宁没再说话,她让谭管家留在茶棚内,自己则朝验尸现场走去。 曹司理自从云千春之后,检验便越发认真。 万宁到时,他仍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检查尸体和寻找相关线索,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直到万宁出声问道尸体检验如何了,曹司理才惊得抬起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尸体还需再仔细验验。”曹司理深吸口气,稳定了心神,回道。 万宁不解,问道:“这么久了,难道尸体是死前被烧还是死后焚尸都没验出来吗?” 曹司理长叹一口气,将刚刚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从检验情况来看,尸体应该是生前吸入烟气,窒息而死。 下半身的烧伤则可能是死后火苗烧着下半身衣服导致。” 万宁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若是火苗或火星烧着衣物导致尸体被焚,那为何烧到胸口出就不烧了。那里有个很明显的断层,像是火苗会认路,能听话。 你说烧到哪就到哪,一点都不敢逾越。 万宁还想再问,见曹司理又埋头在那仔细查看尸身,她也没再打扰,她决定再次上烧毁的船上看看。 此时,岑平正带着潜火队的一位队长在那查看火灾现场。 起火的原因,火势如何蔓延,最后如何扑灭,这些都是要登记入卷宗的,所以岑平也没有因曹司理验尸就闲着,他得赶紧将剩下的事完成。 见万宁再次登船,岑平便问她余姑娘、余三郎、谭管家的问话内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万宁道:“这余家关系有些复杂,今日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无法做出具体推测。 我想等今晚现场勘察结束,尸体检验完成之后再去余家详细调查家中人员情况。 现在他们全宅几乎都不在秀州,待他们回来之后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岑平则道:“你若需要户册,可到府衙调出查看。” 万宁谢过说好。 岑平苦笑道:“要说谢也该是我,每次案子都让你劳累。” 万宁自然不受,她说道:“这查明真相,还惩恶扬善本就是君子应为之,何以言谢。” 岑平正欲再说,就听潜火队队长笑道:“通判,四郎,你们父子间还要这般客气?这老子要儿子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咋还用说谢谢!” 不等岑平说话,潜火队队长又继续道:“不过也就您这样的官宦人家会这般,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没这么多讲究。” 万宁笑了笑,说道:“父子伦常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父亲心疼我,担心我累着,这才与我说谢呢。” 潜火队队长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岑平怕被别人看出他和万宁不是真父子(女),故而提高了警惕,也不再多说。 三人提着灯笼又将这着火现场查看了一遍。 这次,万宁除了查看舱内情况,还站到船尾,看了看这河面。 晚间星火璀璨的念河河面此时已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几盏还未被浇灭或是灯油未烧烬的莲花灯在河上飘着。 万宁看着那一条条盛着莲花灯的小小船发起了呆,她看着这船挺小的样子,竟能载得住余三郎这身量的少年。 “阿宁,你在看什么?”忽然,一直不见踪影的岑旸在万宁身后问道。 万宁回过神来,回头瞅见岑旸提着一食盒站在那。 “我在想那些载着莲花灯的小船能不能载人!”万宁说道。 岑旸道:“既然想知道,那我们就捞一条回来试试。 不过你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现在已经快子时了。你肚子肯定饿了。” 说完,岑旸打开食盒,里头是他敲开点心铺的门买的几样小糕点和蜜饯。 万宁确实有点饿了,而且她也想吃点酸的、甜的去去刚刚瞧见尸体的反胃感。 探身将手伸入河水中洗了洗,万宁才抓了一个红豆团子吃了起来。 岑平和潜火队队长也净了手,拣了点心吃。 岸上众人, 除了还在验尸的曹司理和仵作,其他人也吃上了岑旸带人买来的点心。 这边大伙儿吃东西提升体力,那边岑旸找了两个水性好的在那捞水灯船。 等万宁吃好了点心,水灯船也被捞上岸,出现在了万宁面前。 万宁将船里的花灯一一取出,这才惊讶发现这看着不大的水灯船,其实里头很空很深,因为要让莲花灯保持整晚燃着的状态,所以这些花灯都分了两层,上层是灯,下层用皮囊托着,里头装了灯油。两者之间用棉麻灯芯连着,只要油未吸尽,灯就能一直亮着。 将船里的东西全部拿出后,万宁找了一个身量与余三郎差不多的人,坐进里头试试。 果然,此人很容易就坐下了。 万宁托着下巴,垂着眼睑思索着。 过了一会,她倏地睁大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马上找了一位身量更加高大魁梧的衙差来试这水灯船。_ 第177章 假大郎 - 谋春 - 玉糖梨 糕饼的香气在万宁和南絮间萦绕。 “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万宁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月牙形的口酥,红唇轻启咬上一口,慢慢嚼着。 那金黄色的外皮内,包裹着拌有甜甜的花生酱,一口咬去,香浓的花生酱瞬间涌入口中,香气扑鼻,酱汁醇厚,美味难挡。 万宁斯文地吃着,并没有回答南絮的问题。 而南絮也不着急,一口一口喝完了那剩下的半碗红枣汤。 当口酥入腹,枣汤见底,万宁这才开口道:“絮娘,那日在船舱同我们见面的不是真的余大郎吧?” 南絮轻笑两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四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万宁道:“您和余大郎应该相识,故而那日进了船舱,他没认出你来,这让你觉得很是奇怪。一开始你可能以为他是忌于面子不想表现出与你认识,但后来你觉得他似乎是真得没认出你。 所以你进行了试探。 你说他曾陪着李姨娘、苗姨娘到铺子里买胭脂水粉,可是我问了父亲查了户册,发现余大郎只有一妻一妾,正妻严氏,姨娘李氏,根本没有所谓的苗姨娘。 可是余大郎竟然没有指出这一点,反而欣然接受你的说法,这让你确定面前的人不是余大郎。” 南絮嘻嘻一笑,道:“可在奴家说了是画颜香粉铺子的掌柜后,他却立马唤奴家为南掌柜,可见是认识奴家的。 所以四姑娘说他不是余大郎,似乎也不通呀?” 万宁道:“他确实认识你,只是不熟悉,所以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待你提到你是画颜香粉铺子的掌柜时,他想起来了。 他认识你,却不知道自己有个小妾苗氏,这只能说明此人不是余大郎,但他曾经在常乐坊见过你。” 南絮笑而不语。 万宁继续道:“一开始我并未想到前晚所见那人不是余大郎,因为谭管家、余大姑娘都说是,所以我也不曾多想。 但当我知道余大郎并没有什么小妾苗氏后,我忽然意识到絮娘你那时候是在试探,试探那人是不是余大郎。 这又说明一点,那就是那晚见到的人和余大郎长得十分相似,相似到可以以假乱真。” 说完万宁也不看南絮,又夹起一个口酥,这次她咬了一大口,浓浓的花生酱沾满了双唇,浓郁的花生香气弥漫开来,令人垂涎。 “四姑娘还是慢些吃,一口吃不成胖子。”南絮语带双关地说道。 万宁将剩下的一半口酥塞进口中,快速嚼了嚼,说道:“一口吃不成胖子,但胖子却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南絮眼眸晶亮,笑意更浓。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未用过的绢帕,递给万宁道:“这块浮纹仿绣罗帕是店里的新货,还请四姑娘笑纳。” 说着,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示意万宁唇上沾了花生酱。 万宁一手接过帕子,一手取出自己带的绢帕拭去唇上的花生酱。 那帕子中心细绣了一双蝉,蝉体黑色,四翅透明,翅膀纹路清晰,绣得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上等绣品。 万宁笑了笑,将帕子叠好置于桌边,然后玉指轻压,顺着桌边推到了南絮面前。 “絮娘,既然不能以诚相待,那就不必以礼相交。”万宁笑得灿烂,但眼中目光却是惋惜和坚定。 她其实挺喜欢南絮的性子,只是此女深不可测,背后总觉得有无边深渊无法探及,所以若是两人实在无法坦诚,那自然也是无法成为好友。 一直含笑的南絮听了此话,笑容渐隐,神情一僵。 她可以面不改色笑看众生风云,但唯独身边没有真心相待之人。 忽听万宁此话,她自认平静冷漠的心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似乎被人抽走了一丝暖意。 南絮只一瞬心绪变化,很快又恢复如常。她笑着问万宁:“那不知这胖子现在吃到哪一口了?” 万宁瞧了她一眼,道:“凶手是谁我已知晓。” 南絮仰头而笑,眉眼儿竟笑出了泪花。 “姑娘,她这是怎么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雀尾实在不明白这南絮的反常举动,忍不住问道。 万宁抬头看了雀尾一眼,说道:“因为她很难过。” 南絮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万宁,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万宁也不说话,就这样任由她打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南絮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奴家与那余大郎确实相识,那日所见之人与他长的一模一样,所以奴家一开始并没有想到那人并非是余大郎。 可他却好像并不认识奴家,奴家觉得奇怪,便开口试探,没想竟发现那人很有可能不是余大郎。” “你那时为何不说?”万宁问道。 南絮道:“奴家为何要说?许是有钱人家玩得把戏,想要戏耍戏耍大伙也不定,奴家何苦说破。” 万宁道:“絮娘你还是没说实话,你不说破,怕是你知道或是你想到了什么?你选择了隐瞒。 我只是不能确定你是想替余大郎隐瞒,还是替凶手隐瞒。” 南絮抿唇一笑:“四姑娘这话的意思……奴家是帮凶?” 万宁道:“是不是帮凶就看你愿不愿意说实话了。 ” 南絮道:“奴家说得都是实话。” 万宁不想再和南絮兜圈子,她直截了当说道:“絮娘,我也不想你再告诉我其他什么事,我只想再问你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何会觉得这余大郎是假的?是哪一句话还是哪件事让你觉得余大郎是假的?” 南絮道:“奴家之前说了,因这余大郎似不认识奴家,奴家这才起了疑。” 万宁摇摇头,道:“余大郎装不认识你,你只会认为他是要面子,以你的八面玲珑,你绝不会特地拆穿他。一定是他说了什么让你觉得他有问题。是什么事让你起了疑?” 万宁逼视着南絮,在这个问题上不肯放过她。 南絮终于收起了她那招牌式的笑容,面色微沉,眸光闪动。 她沉声回道:“因为我知道余大郎是不会将余姑娘嫁出去的。”_ 第178章 再验尸 - 谋春 - 玉糖梨 不知过了多久,万宁终于站起身,离开了茶酒肆。 南絮终于告诉万宁她所知道的秘密。 然而得知这个秘密后,万宁丝毫没有觉得接近真相的喜悦,取而代之地是压在心头沉甸甸如巨石般的压迫感和沉重感。 南絮说完后就离开了,走得那般轻快,似乎这个秘密告诉万宁后她无比轻松。 万宁在她走后,又坐了很久,她在将找到的线索梳理出来,如同拼图一般将一个个画面在脑海中一点点拼凑起来。 只可惜她找到的线索似乎只是这副图画中的一角,还有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回到岑府,就见阿未过来请她,说请万宁去趟府衙,有重要的事。 万宁想着是不是查出死者的死因了,她转身飞快离府,朝府衙奔去。 门口的衙差已认得万宁,自然没有拦她,万宁一路飞奔,很快就找到了岑平。 “父亲,可是曹司理查出死因了?”万宁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先别急,喝口水喘口气。”岑平见万宁跑得这般着急,额上甚至冒出了细汗,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万宁一扬脖子,瞬间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然后再次问道:“父亲说有急事,可是尸检之事?” 万宁知道岑平若不是真有什么急事,绝不会让阿未带话给她,而目前最急的事莫过于查出死者的死因。 岑平正欲解释,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呼唤:“宁儿!” 万宁扭头一看,瞬间大喜,她飞跑过去,扑进来人怀里,喊道:“舅母,你什么时候来的?” 沧岄拍了拍万宁的背,然后将她推开一些,说道:“我和你舅舅刚到秀州,本是去了岑府找你,却听说元宵节发生了命案,且死者死状奇特,我便到府衙来瞧瞧。” 万宁欣喜道:“舅母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我正为找不出这死者的死因而感到头疼。” 沧岄道:“验尸之事交于我,其它线索查得如何了?” 万宁道:“我已知凶手是谁?只是这案子凶手虽明,但我总觉得幕后还有更多的谜团没有解开。所以我想不能急着将凶手捉拿归案,我们还可以再试试,说不定能挖出更大的鱼。何况我现在手上的证据也不够。” 沧岄赞许地看了看万宁,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般年纪就有这等才智和能力,比你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英雄出少年。” 万宁被她赞得羞红了脸,她低声说道:“我哪里比得过母亲,要是母亲,怕是已经查出了这案子的前因后果。” 沧岄鼓励道:“一步跨不到天边,你母亲也是一点点学习,一点点积累,才能厚积薄发。” 万宁点头:“儿谢舅母教诲。” 沧岄道:“我这算不上教诲,不过说了事实。 那现在我们便分头行事,你去查案,我去验尸。” 万宁点头说好。 沧岄正要离去去义庄,就见曹司理匆匆忙忙走了过来。 他朝着沧岄深深一揖,诚心说道:“沧仵作,曹某今日有幸得以见您真容,还请您不吝指教,教我这检验之法。” 沧岄淡淡说道:“曹司理不必如此多礼,你想学验尸,跟我一起去便是。” 曹司理喜不自胜,连忙殷勤地去备马同行。 不知过了多久,万宁终于站起身,离开了茶酒肆。 南絮终于告诉万宁她所知道的秘密。 然而得知这个秘密后,万宁丝毫没有觉得接近真相的喜悦,取而代之地是压在心头沉甸甸如巨石般的压迫感和沉重感。 南絮说完后就离开了,走得那般轻快,似乎这个秘密告诉万宁后她无比轻松。 万宁在她走后,又坐了很久,她在将找到的线索梳理出来,如同拼图一般将一个个画面在脑海中一点点拼凑起来。 只可惜她找到的线索似乎只是这副图画中的一角,还有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回到岑府,就见阿未过来请她,说请万宁去趟府衙,有重要的事。 万宁想着是不是查出死者的死因了,她转身飞快离府,朝府衙奔去。 门口的衙差已认得万宁,自然没有拦她,万宁一路飞奔,很快就找到了岑平。 “父亲,可是曹司理查出死因了?”万宁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先别急,喝口水喘口气。”岑平见万宁跑得这般着急,额上甚至冒出了细汗,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万宁一扬脖子,瞬间将一杯水喝了个干净。 然后再次问道:“父亲说有急事,可是尸检之事?” 万宁知道岑平若不是真有什么急事,绝不会让阿未带话给她,而目前最急的事莫过于查出死者的死因。 岑平正欲解释,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呼唤:“宁儿!” 万宁扭头一看,瞬间大喜,她飞跑过去,扑进来人怀里,喊道:“舅母,你什么时候来的?” 沧岄拍了拍万宁的背,然后将她推开一些,说道:“我和你舅舅刚到秀州,本是去了岑府找你,却听说元宵节发生了命案,且死者死状奇特,我便到府衙来瞧瞧。” 万宁欣喜道:“舅母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我正为找不出这死者的死因而感到头疼。” 沧岄道:“验尸之事交于我, 其它线索查得如何了?” 万宁道:“我已知凶手是谁?只是这案子凶手虽明,但我总觉得幕后还有更多的谜团没有解开。所以我想不能急着将凶手捉拿归案,我们还可以再试试,说不定能挖出更大的鱼。何况我现在手上的证据也不够。” 沧岄赞许地看了看万宁,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般年纪就有这等才智和能力,比你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英雄出少年。” 万宁被她赞得羞红了脸,她低声说道:“我哪里比得过母亲,要是母亲,怕是已经查出了这案子的前因后果。” 沧岄鼓励道:“一步跨不到天边,你母亲也是一点点学习,一点点积累,才能厚积薄发。” 万宁点头:“儿谢舅母教诲。” 沧岄道:“我这算不上教诲,不过说了事实。 那现在我们便分头行事,你去查案,我去验尸。”_ 第179章 大娘子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家当家大娘子艾氏怒气冲冲立于正厅中间,一身白色孝服丝毫没有掩去她满脸怒火,反倒让她的神情更显肃冷。 艾氏也不请万宁几人就坐,只冷冷盯着他们,眼底火苗窜动,恨不得当场冲上前去与他们理论。 但最后她似乎克制住了。 高声唤人来收拾了一地的狼藉,这才对万宁几人道:“几位官爷来的正好,我正要问问何时才能领回我家大郎的尸身?” 万宁道:“大娘子请见谅,余大郎的事在查清之前,还不能将尸身送回!” 艾氏脸色愈冷,眼圈儿却红了。 “说好的元宵灯会过后就去老太君那,结果我们这才到了那两天,老太君还未升天,他倒没了。 这已是人间惨事,却不想你们…你们…” 说道这艾氏忽然捂着胸口跌坐到椅子上,眼泪簌簌而下,满脸怒气变成了满脸悲戚。 万宁盯着她看了一会,才说道:“大娘子还请节哀!” “节哀?如何节哀?”艾氏哽咽吼道,“原本快马加鞭赶回只为办好我家大郎的身后事,却不想你们官府扣着他不放,还将他开膛破肚,死后也不得安宁。” 边说边呜呜大哭。 哭了一会,睁大满是泪水的双眼瞪着万宁道:“我倒想去问问罗巡抚,这秀州的府衙是如何做事的!” 万宁静静地听她哭斥,见她提到罗巡抚,便问道:“大娘子还认得罗巡抚?” “当然认得,我家大郎生前与罗巡抚多有来往,我与巡抚夫人也情同姐妹。”艾氏颇为得意地说道,她以为万宁他们是怕了,语气便变得愈发强硬。 “你们再不将大郎尸身送回,我便去巡抚衙门说理去,看看那岑通判吃不吃得消!” 万宁被她气笑了,她眨眨眼,转而问一直缩在一旁的余姑娘,道:“余姑娘,您没和大娘子说过官府未将余大郎尸身送回的原因?” 余姑娘深深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敢不说吗?可是说了又如何?” 艾氏闻言,喷火的双眸猛地瞪向余姑娘,骂道:“你个丧门星,在那装什么可怜?家里养了你这么些年,你还赖在这不嫁人,还好意思说话! 我要是你,早就寻个歪脖子吊死在那了!” 听着艾氏的辱骂,余姑娘微微低头默不作声。 万宁瞅着她毫无生机的双眸只盯着地砖的发呆,估摸着她在这家里经常受大娘子辱骂。 “大娘子,您好歹也是当家主母,余姑娘是嫡长女,您这样不仅有损您身为主母的声名,更有损余家声誉吧?”万宁听不下去了,冷言相劝。 却不想这艾氏压根不在意这些,只听她冷哼一声,不屑道:“这些个所谓的名声、清誉不过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当官者用来显耀所用,我们这些商户平民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何况余家还有什么名声?这嫡长女不仅没当起表率,反倒在家养成了老姑娘,这等家风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万宁皱了皱,道:“大娘子此言差矣,我虽不知为何余姑娘一直未嫁,但家中儿女皆是您所教养,这家风养成也是您肩上之责。您刚刚这话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艾氏冷笑:“我之责?这位官爷,您对这余家之事又知多少。这树要是从根就开始烂了,那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 万宁想起南絮说得那个秘密,一时语噎。 “好了,这些都是我的家事,不劳你们这些官老爷费心,我只想知道大郎的尸身何时能送回?”艾氏不眠不休赶路,早已精疲力竭。刚刚又动了大气,这会子都觉得头发昏,眼发花,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 万宁道:“余大郎是死后遭焚,故而案子未查清前,暂不能送回。” 艾氏目光如刀,射向万宁:“查凶手是你们官府的事,但这尸身得还回来下葬!” 万宁摇头:“查凶手是我们官府的事,但尸身是最重要的证物,事情还没查清前,怎能下葬?” 艾氏不依不饶:“这我不管,我只想我家大郎早日入土为安。他女儿不敬不孝,竟能同意你们将她爹开膛破肚,我却不能不顾及夫妻情分,让他死后连个全尸都没了!” 说完,目光如刀子般在余姑娘身上划过,那眼神简直恨不得能在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万宁耐着性子道:“大娘子,与其与我们纠缠不休,还不如尽快帮助我们抓住杀害大郎的凶手。” 艾氏却道:“你听不懂吗?我之前就说了抓凶手是你们官府的事!” 万宁见这艾氏如此不讲理,心里头也窝了火,她冷斥道:“大娘子此话说得好生奇怪,你若真念及你们夫妻情分,怎会一心让大郎含冤下葬? 常言道入土为安,杀害大郎的凶手尚未抓获,如何为安?” 艾氏嘴角一勾,鄙夷道:“那是你们无能。 这次灯会是你们官府所办,钱却是我们这些商户所出,你们名也要利也要,好处都成了你们的,现在出了人命案子,连个凶手都抓不住,那么些真金白银就养出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这话一出,万宁身后的两名衙差再也按捺不住满腹怒火,其中一人上前两步,指着艾氏的鼻子骂道:“你这贱妇,怎这般不知好歹,我们抓得可是杀害你余家人的凶手! 若当时我们只当余大郎是死于意外火灾,那我们也不用日夜不眠,奔波查访,现怎我们尽心办事,反遭你奚落辱骂!” 艾氏呸了一口,冷笑道:“那灯会是你们官府所办,要是因意外失火导致我家大郎殒命,怕是你们当官的难辞其咎!我听闻袁源那老贼被流放后,这秀州知州的尸身位置可还空着。 这岑通判怕是早已垂涎此位,这次就等着一旨任命。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纰漏,怕是会影响了他的前程,所以这才说我家大郎是被人谋害,如此你们只消抓个替死鬼就能保你们的通判老爷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可怜的是我家大郎,死后还要受这个罪!” 说着说着又掉了几滴眼泪。 (本章完) 第180章 别演了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家主母艾氏这一番话直说得万宁目瞪口呆。 难道是因为她年岁尚小,经历得不多,所以见识太少? 她只听说受害者家属担心官府查验有纰漏,让受害者蒙冤不能昭雪的,还没听说过会担心官府为减轻责任把意外说成谋杀的,这艾氏的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母亲,父亲殒命那日我和谭管家都在,父亲的尸身经司理、仵作检验确实是死后焚尸,那火起得也很离奇,所以我才会同意剖尸查明死因。 我想官府是不会因为想要推卸责任而将意外说成谋害,这案子若是破不了,那担负的责任怕是远胜于意外之祸。” 缩于一旁的余姑娘见艾氏越说越离谱,不得不开口相劝。 虽然她应该知道,她的话只引来艾氏的狂风暴雨。 果然,她的插话让艾氏的怒气值瞬间达到了顶峰,只见她猛地站起,指着余姑娘骂道:“你和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跪下!” 余姑娘直直地跪了下去。 那膝盖落地撞在地砖上的声音让万宁都觉得疼。 “你个白眼狼,亏你爹生前如此疼爱你,硬是由着你蹉跎到这个岁数,养成了老姑娘也不肯屈嫁了你。 你倒好,任由别人在他死后如此折磨于他,到现在还帮着外人一起顶撞我,看来你的胆子和年岁是一起长了!” 说到这,她扬起脖子,冲着外头高喊:“谭大,拿家法来!” 谭管家听到喊声,小跑过来探头一瞧,瞥见余姑娘跪在厅内,大娘子又喊拿家法,顿时就明白这艾氏又要拿余姑娘出气了。 他跑上前,躬身行礼,劝道:“大娘子请息怒,这大郎尸骨未寒,我们全宅上下理应以办丧为重,处罚大姐儿怕是会搅得大郎泉下不宁啊!” 艾氏大怒,扬手朝谭管家的脑袋上打了数下,骂道:“你这獠,也敢来和我顶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母吗?” 谭管家生生受了这几下打,不敢回嘴,只将身子俯得更低了。 艾氏见他宁可挨打都不愿去取家法,心中怒火更旺,目光变得越发狠戾。 “你不去,以为我就没办法了吗?”艾氏冷笑道,“你既然目无家主,那我也留不得你了,你这就收拾收拾滚出我们余家。” 余姑娘一惊,跪走几步到了艾氏跟前,求道:“母亲,谭管家为我们余家任劳任怨多年,也是父亲生前最为信任的下人。如今父亲刚刚过世,您就打发了府 里的老人,您这么做会让众人心寒的呀!” 艾氏看着余姑娘哀戚的脸,无动于衷。 谭管家见此,重重叹了口气,道:“大姐儿,您也别求了,大郎走后,老奴在这也是睹物思人,心中悲痛,还不如就此离去。 只是老奴伺候大郎这么多年,却没能在最后送他一程,心中有愧。若是官府查明凶手,大郎尸身送回,还请大姐儿看在老奴多年为余家做牛做马的份上,代老奴上一柱香。” 余姑娘听了越发难过,忍不住捂唇哀泣。 艾氏瞥了眼伏在她脚边哭泣的身影,满眼厌恶,抬腿就是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哭哭哭,日也哭,夜也哭,家运都被你哭没了。” 余姑娘伏在地上,也不知艾氏刚刚踢她哪了,痛得她浑身轻颤,微微颤抖。 但她却不敢再哭,咬着帕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谭管家想要伸手去扶,但在对上大娘子艾氏的目光后,又讪讪将手缩了回来。 他跪下朝着大娘子磕了头,又朝余姑娘磕了头,最后转过身朝着外头磕了头。 行完这些礼,谭管家起身就要走。 “慢着!”一直在旁边静观的万宁忽然高喊一声,拦住了要离去的谭管家。 “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们管不着!”艾氏大喊。 万宁却笑了:“大娘子废了那么大力气演了这么一场苦肉计,却不要了我们这些观众,岂不是可惜?” 艾氏眉角一跳,质问道:“你说什么?什么苦肉计?” 万宁道:“你眼见无法逼迫我们立即归还尸身,心中担心我们怕是查出了什么,所以你要赶紧让有关人等跑路。但这余宅,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要是有人拿了包袱离开,你又担心是自投罗网,所以你就来了这么一出赶人的戏。 现在我们已经津津有味地将戏看了,你们辛苦了,可以收锣停演了。” 艾氏死死地盯着万宁的脸,她这才领略到了此人的厉害。 刚刚这小郎君走进屋时,她还在想这衙门就派一个黄毛小子过来,也不知是轻敌还是派不出人手了。 但不管哪样,她都没当一回事。 可现在万宁这番话一说,她不得不提高警惕。 她想了想,来了个死不承认:“你在说什么演戏?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万宁道:“大娘子,其实我今日过来是想到您这了解下这余家的情况。没想到您太过警惕,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出。 您假借教训余姑娘,喊来谭管家,实则是想让他赶紧跑路,远离这里。 我说的对吗?大娘子。” 艾氏没有说话。 谭管家开口了:“这位郎君,如您所说,那我就是凶手了?” 万宁道:“难道不是?” 谭管家仰天长啸:“我谭大在余家十余载, 一腔忠心,苍天可见!我怎会杀害我家大郎!” 万宁道:“这里头的原因也只有你们知道!” “你们?”艾氏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说我也是凶手吗?” 万宁瞅了瞅她,略一思忖,然后道:“至少您是知情人。” 艾氏没有说话。 万宁见这厅内众人终于安静下来,这才上前将伏在地上的余姑娘搀起身,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余姑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多谢郎君,您刚刚说道是谭管家杀害了我父亲? 这怎么可能呢? 谭管家跟随我父亲那么多年,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万宁默默地看了看余姑娘,然后退后几步,站到厅中,缓缓说道:“那是因为他是您的外祖父,他想为你和你娘出气报仇!” (本章完) 第181章 恶心事 - 谋春 - 玉糖梨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余姑娘更是杏眸圆睁,一脸的不敢相信。 艾氏坐回椅子上,狐疑地看着万宁,不知是不相信万宁的话还是不相信万宁已经看穿了。 而谭管家在一刹那的震惊过后,面色也恢复如常。 他问道:“小郎君是在说笑吗?老奴无儿无女,哪来的什么外孙女?更何况是大姐儿这样的豪富之家的孩子,老奴可是想都不敢想。” 万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余姑娘,说道:“我接下去所说之事涉及多人私隐,还请退去其余人等。” 艾氏阴沉沉地盯着万宁,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让下人们都下去。 万宁想了想,请了两位衙差在门外等候。 如此这屋子里就剩下万宁、雀尾、艾氏、余姑娘和谭管家五人。 “郎君,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余姑娘见众人退去,余下几人神情如此严肃,心里头不由得七上八下。 她甚至感到身子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万宁瞧了瞧立于一旁的谭管家,此时依然是一副古井无波,沉寂淡漠的模样。 她轻叹口气,道:“余姑娘,你当时为何会同意我们剖尸检验?是因为我最后对你说的那句话是吗?” 余姑娘愣了愣,脸色刷的白了。 “我……”余姑娘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你一定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对吗?”万宁问。 余姑娘点点头。 万宁道:“其实我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我只是觉得你和小三郎的相处不似姐弟,且两人样貌十分的相像。 当然姐弟长得像,也是有的,不过当我在调查贵宅户册时,却发现余大郎这一脉人丁并不兴旺。 余大郎除了大娘子一位正妻,李氏一个小妾外,有记载得还有一位亡妻梁氏,那就是余姑娘的生母吧? 他的膝下有两儿一女,女儿就是余姑娘你,儿子除了三郎还有一位小四郎,是大娘子所出,年方十岁。 余家的长子、次子都是二房所出,二房共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相比而言,二房的人丁要比大郎这房兴旺得多。” “那又说明什么?”艾氏没好气地问道。 万宁道:“那就说明三郎的生母似乎是不存在的。” “嗯?”艾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三郎的生母李姨娘怎么就不存在了?” “原来小三郎的生母是李姨娘?”万宁故意重复了一遍,目光就此看向余姑娘。 余姑娘终于明白自己的破绽在哪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我当时太过紧张,随口便说三郎的生母难产而死,却不想就此露了破绽。” 万宁道:“三郎是记在大娘子名下,但他生母却未必是大娘子,所以你当时说三郎生母因难产去世我并未怀疑,但后来却发现余大郎除了李氏外并没有其他妾室。 若是三郎生母来路不明或身份卑微没有入府,那么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会知道的,退一步说即便被你偶然间知道你也不会随口就与人说。你那么疼爱三郎,不会把他这上不了台面的身世告诉别人。 所以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小三郎是你的孩子。” 说完这句,万宁目光飞快扫过在场三人的脸,除了艾氏,余姑娘和谭管家都面不改色,一脸平静。 艾氏无比震惊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三郎是……她的孩子?”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指指着余姑娘。 万宁没有回答。 余姑娘呵呵惨笑两声:“是的,母亲,你没想到吧。按悲愤三郎该叫您一声祖母!” “你!”艾氏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不知廉耻的东西,怪不得一直不肯嫁人,原来早已是残花败柳,还生下这么个孽种! 你如此不守妇道,早该被吊死在余家祠堂。也就你爹那个糊涂蛋,还养着你和那个孽种。” 余姑娘垂下眼睑,任由艾氏骂着。 “够了,大娘子,余姑娘也是受害者,小三郎更是无辜。该死的不是她。”万宁打断了艾氏的话,她看向余姑娘,看着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的悲伤更甚。 “那日我为了能够逼余姑娘答应进一步查验余大郎尸身,我便对她说我已知晓小三郎是她的孩子。余姑娘担心我将小三郎之事公之于众,便被迫答应了我的要求。”万宁说道。 “好,好,先不说这恶心人的事,我问你,你刚说谭大为报仇杀了大郎,这又是怎么回事?”艾氏抚着胸口顺着气问着。 万宁迭眸,眉目忧伤更甚。 “接下去我说的事会更恶心人,大娘子可要做好准备。”万宁慢慢说道,“谭管家之所以要杀余大郎,是因为小三郎的亲生父亲是……” 不等万宁把话说完,就听谭大忽然怒吼一声,转身就朝万宁冲了过来,那浑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万宁快速退后几步。 而站在万宁身边的雀尾则如离弦之箭挡到万宁身前,一挥手一抬足就见原本往前来的谭大猛地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椅子上,然后倒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这一变化吓呆了艾氏和余姑娘,片刻之后艾氏发出一声惊呼,指着万宁和雀尾哆哆嗦嗦说道:“你们,你们杀人了,杀人了!” 雀尾瞪了她一眼,冷冰冰地喝道:“住嘴!” 本就惊恐万分的艾氏对上雀尾冷如冰,狠如刀的眼神后吓得立马捂住了嘴。 万宁淡淡安抚道:“大娘子、余姑娘不必害怕, 谭管家只是昏过去了,没有死。” 余姑娘没想到眼前这看着清瘦的女子竟有这般功夫,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在听得万宁说谭管家只是昏过去之后,她的面色才稍稍有些好转。 艾氏重重地吐纳了几口气后,壮着胆子问道:“没想到这谭大竟这般凶恶,他刚刚是想要挟持你逃离吗?” 万宁摇头:“不,他是想阻止我说出后面的话。” “后面的话?你刚刚说……” “我刚刚说小三郎的亲生父亲是……”万宁抬眸看向余姑娘,“是余大郎。” 艾氏听了此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后她猛地站了起来,看看余姑娘又看看万宁,嘴里不断喃喃:“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非常感谢“王十二201907010”投的1张月票,“冰冰1979”投的2张月票,“绛珠小草”投的1张月票,谢谢!(* ̄3)(ε ̄*) (本章完) 第182章 再受害 - 谋春 - 玉糖梨 相比艾氏的大惊失色,余姑娘倒要冷静得多。 作为当事人的她缓缓站起身,没有理会艾氏厌恶、憎恨的目光,踱步走到万宁面前。 雀尾担心她会做出和谭大一样伤害万宁的事,跨前一步伸手抵住余姑娘的肩膀,阻止她靠近万宁。 余姑娘此时倒不怕了,既然已经被人看穿,那就没什么可惧的。之前她还要顾及余大郎,顾及余家,顾及可怜的小三郎,现在什么都不用隐瞒了。 “我不是余大郎亲生的女儿。”余姑娘在雀尾的阻拦下没有再进一步,她只是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平静,面无波澜。 万宁看着她,没有说话。 余姑娘继续道:“我爹……不,是大郎很喜欢我娘,可惜我娘福薄,没能熬过那段苦日子,得了重病不治而亡。 大郎一直很思念我娘,他发迹了后仍不忘将我娘牌位迎入宗祠作为他的第一位妻子。但其实我娘和他并没有正式成亲,因为他们是私奔,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是无媒苟合!” 万宁怔了怔,有点不能适应余姑娘最后用的那个词。 “所以你觉得你父亲……那个余大郎是真心喜爱你的母亲,虽然没有正式成亲,却还是在她死后给了名分?”万宁问道。 “是的。”余姑娘道,“但我娘却辜负了他,与别人珠胎暗结生了我!” 万宁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非余大郎亲生?” 余姑娘看了看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在他第一次侵犯我之后。” 万宁心一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那一次后,我不能活了。我娘去世没多久,我就被自己的父亲给……这位郎君,你知道我那时候有绝望吗?”余姑娘眼睛泛起了水雾。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装什么可怜呢?你……”一旁的艾氏听着听着忽然骂道。 “闭嘴!若是再说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万宁狠狠地瞪了艾氏一眼。 艾氏看了看在地上依然昏迷不醒的谭大,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万宁见艾氏终于安静了,这才对余姑娘道:“所以余大郎就说你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余姑娘点头道:“我那时候万念俱灰,只想一死。我数次寻死被他发现,他便将我牢牢地看住,最后见我不愿求生,才对我说我娘曾背叛过他,我并非他亲生女儿。 他说他很喜欢我娘,即便她做了这样的事,他依然原谅了她,接纳了我。 现在我娘去世了,他痛不欲生,要不是因为我他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那日是我娘的忌日,他喝了酒,心里思念成狂,我与娘亲长得又十分相像,他一时糊涂才会对我做下那样的事。 他跪下求我,求我活下去。他说我要是也死了,他真得活不了了。 我那时候还未及笄,在那之前他一直是我最敬重的父亲,在那之后他是一个毁我清白的魔鬼,我真得又怕又恨,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当他跪在我面前痛哭时,我又可怜他,觉得他也是受害者,他真心待我母亲,我母亲竟然这样对他。” 余姑娘说着擦了擦眼角的泪,眸中水雾散去,泛起了更为复杂的神色。 “然后,你便原谅了他,并和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万宁觉得不可思议。 余姑娘道:“我心一软便原谅了他,但也和他约法三章,不准他再碰我。 之后他确实没再对我做那事,他还说要多赚钱,让我过上好日子,再想办法让我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补偿我。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还娶了艾家的幺女就是现在我们余家的大娘子为妻。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虽然那件事像恶兽时时会扑出来啃噬我的心,但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 然而,好日子并没过多久。那一日艾氏回了娘家,晚上他谈生意回来,喝得酩酊大醉,竟然到我院子里再次侵犯了我。” 余姑娘闭上双眼,泪水滑落。 默默流了一会泪,余姑娘深吸口气道:“事后他又跪下求我原谅。说他会一辈子养着我,会让我衣食无忧,不受外人欺辱。 可我只想快些逃离这里,再也不想看到他。 于是我以绝食相逼,逼他放我出府。他不肯,安排人看着我,还将屋子里的有可能用以自残的器具都拿走了。 我不肯屈服以绝食相逼,他……他便强行给我灌米汤,还数次对我施暴。 我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关在院子两个月,直到有一日我昏死过去,醒来后他告诉我,我有了身孕。 虽然我恨他,恨这样的日子,但孩子是无辜的,我想要保下这个孩子。 我开始正常吃东西,开始有了生机。 他很高兴,经常从外面带些好东西回来送我,哄着我。 但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我们也担心事情会败露。 于是他便以送我去乡下养病为由,安排我去庄子上生产。 就这样我便生下了三哥儿。也不知是不是我之前不肯好好吃饭,又要死要活地折腾伤害了腹中的孩子。 三哥儿竟然是个痴傻儿。我很难过,觉得对这孩子充满了愧疚,便一心一意留在了余家照顾他。 这一过就是十四年。 若不是这次火灾,恐怕这个秘密我会带到棺材里去。” 余姑娘说完这段往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谭大,问万宁:“他真得是我外祖父?余大郎真得是他杀的?” 万宁道:“根据我的推断是的。” 余姑娘叹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三哥儿的身世除了我和大郎无人知晓,却不想他竟然知道。 他一定是恨余大郎拐带了我母亲,又对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所以才会痛下杀手吧。” 万宁微微点了点头。 余姑娘又重重叹了口气:“其实,除了不能给我一个名分,他待我和三哥儿真得不错。” 万宁没有回应。 一旁的艾氏再也沉不住气,气呼呼地说道:“那一年我从娘家回来就觉得不对,大郎老是往你院子里跑,对外却说你染了重病。我想去看看,他死活不让,还说这病可能会传染。没想到你们竟是做下了这等龌龊恶心之事。” (本章完) 第183章 述手法 - 谋春 - 玉糖梨 听得艾氏的话,余姑娘没有辩解,她转过身,朝着艾氏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哭着求道:“母……大娘子,我自知此事一旦揭穿,我与三哥儿都将不容于世。 我没有脸活于这世上,但三哥儿是无辜的,只求大娘子不要抛弃他,给他条活路。” 艾氏冷笑几声,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娘无耻,你更无耻。 还有余富也是,即便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当做女儿养到了那么大,竟然也下得去手,真是猪狗不如。” 说着,艾氏上前两步,站到余姑娘面前,抬起下巴睥睨着她说道:“看在三哥儿在我膝下也养了十几年的份上,这事儿就只有今日在场的几人知道,你带着他滚出余家,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余姑娘伏倒在地,抓着艾氏的裙裾苦苦哀求:“您赶我走不要紧,可三哥儿这病,要是跟我一起走,怕是会饿死在街头。 大娘子,不管怎么说,三哥儿总是余家的血脉,求求您留下他,给他条活路吧!” 余姑娘压抑而又凄凉的呜咽声听得万宁悲切难过。 余姑娘说得没错,若是小三郎跟着她离开余家,那恐怕难以度日。 但若是留在余家,万宁觉得艾氏也不会善待他。 这样的身世,加上这样的病,在这余家怕只会受尽欺辱,不得安好。 进退都难,万宁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刚刚昏死过去的谭大剧烈咳嗽起来。 几人转头去看,就见谭大已睁开双眼,苏醒过来。 余姑娘看着他脸上、衣襟上都沾了鲜血,虽然醒来但眼神涣散,身体似乎也无法动弹。 想到万宁说谭大是她的外祖父,心中不忍,双手着地,爬到谭大身边,用力将他扶了起来。 万宁瞧着这祖孙二人的惨样,心生同情,命雀尾倒了杯水递给余姑娘。 余姑娘连声说着谢谢,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入谭大口中。 半杯温水入腹,谭大青白的脸才有了人色,目光回聚,终于缓过劲来。 “大姐儿,多谢你。”谭大努力坐直身子,不忍辛苦余姑娘吃力撑扶他。 余姑娘惨然一笑:“外祖父是长辈,怎能与我说谢。” 谭大嘴唇翕合,混浊的双眸盛满泪水,他低声说道:“不,不…” “不”了半天却什么都不说不下去了。 万宁见他神智已经清醒,便说道:“谭管家,自从你知道小三郎的身世后,你便开始计划杀害余大郎为余姑娘报仇了吧?” 谭大“哼”了一声,道:“那日你也瞧见了我一直在大船上,我如何去小船放火?” 万宁道:“放火的其实不是你,是余大郎。” 众人不解。 万宁解释道:“准确的说是你找来极像余大郎之人。” 谭大眸光闪动,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万宁便继续道:“其实我并不认识余大郎,所以那日进仓之后我们几人自是不会有疑,但画颜铺子的南掌柜认得,只是他们长得极其相像,所以南掌柜并没有第一时间识破。但在后来的交谈中她心中生疑,便试探了一番,结果发现这个余大郎是假的。” 万宁顾及余姑娘的感受,没有说出南絮知晓小三郎身世这件事。这件事对余姑娘来说越多人知道就会越难堪。她不想余姑娘因为外人的目光和口舌被逼上绝路。 “而让我对你产生怀疑也正是因为南掌柜的试探。”万宁道,“谭管家,您在余家多年,这余大郎身边有几个姨娘你应该很清楚。 当南掌柜试探余大郎,提到苗姨娘时,他欣然承认没有提出没有苗姨娘这个人,而那时候谭管家你也没有戳穿。这说明你知道这余大郎并非本尊。 且当日那种情形,余家的主子们都不在秀州,在场熟知余家的只有你和余姑娘,余姑娘一直在小船上,所以最后在余大郎身边的只有你,你说那是余大郎又有谁会说不是呢?” 谭大嘴唇颤抖,没有回应。 万宁继续往下说:“你之所以要找一个人来扮演余大郎,是因为真得余大郎已被你囚禁,或者已被你杀害。 你找了替身,扮演了几日余大郎,在元宵花灯节那晚特地让我们看到余大郎还活着。其实真得大郎就藏在水灯船里。 水灯船为了防火特地用了木荷这种木头,这种木头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作为防火木,在宏州、百粤一带也被栽种成防火林。 你把余大郎藏在水灯船里,又担心莲花灯在他身上烧着他的衣服,你在取船那日偷偷将制船坊里的木荷枝叶一并搬走,铺在余大郎的身上,用作防火。 然后到了合适的时机,假大郎便去了小船,将藏在水灯船里的真大郎尸体搬出来,让他坐在船舱边。灯光映出了他的身影,让人觉得假大郎是去找余姑娘说话。其实余姑娘早就被你安排到另一条小船上。 假大郎离去时将船上的几个花灯故意倾倒在船舱内,慢慢让它们燃烧。为了让大家之后能确认烧死的是余大郎,他将木荷枝叶披裹在余大郎身上。 我想你当初的计谋只是想留下他的脸别被烧毁就行,所以用木荷枝叶挡在脖子以下,拦住火苗往上烧。 这些木荷枝叶在新鲜时水分极高是极好的防火材料,但因为它们被砍下时间有些久了,已经枯萎,所以在那样的大火中还是被烧掉了,但因为它们特殊的木性,它们烧毁时不会像其它木头一样越烧越旺,只会慢慢洇烧成灰。余大郎身上又穿着不易燃的衣料,所以他的尸身才会出现烧毁了一半的奇景。” 万宁说到这,深吸口气,道:“我查验了船上燃烧的痕迹,火是从余大郎脚的方向烧起来的,且朝两边有明显的烧焦痕迹,可见火路先是往两边去的。我想你们大概用了灯油之类的易燃物引着火路往那两边去了。 这样做也是担心火苗往大郎头部窜去,毁了他的容貌。 谭管家,我说得对吗?” 谭大抬起头,混沌的双眸盯着万宁看了好一会,目光复杂,让人看不透。 万宁的小手不由攥紧成拳,刚刚那番话只是她破解了凶手的手法,但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一定是谭大做的,所以谭大若是不认,她刚刚指认他为凶手就只是推测,不能定罪。 两人对视好一会,谭大眸子一暗,半垂着眼睑,长抒一口气,颓然说道:“是我” 做的,我认罪!” 万宁一愣,拳头骤然松开,心里却丝毫没有破案的喜悦,只觉得莫名不安。 (本章完) 第184章 谭管家 - 谋春 - 玉糖梨 “谭管家,你…认罪?”万宁轻声发问,语气中竟含了不确定 谭大点点头,道:“一切皆如郎君所言,我认罪!” 万宁不知为何,只觉没了底气,她发现自己似乎太过着急,她今天来的本意并不是想将谭大捉拿归案,她只是想来问大娘子艾氏一些事。 事情怎么突然就演变成了凶手认罪,案子告破。 这案子其实还有很多地方万宁没想明白。 万宁想了想,问道:“谭管家,既然你认了罪,那么你的帮凶那个你找出来的假大郎在哪?” 谭大道:“那日事成后,我便给了他银两,让他赶紧离开。现在此人怕已经远离秀州,远走高飞了。” 万宁皱了皱眉,道:“那他是走官道还是水路?他长得同余大郎这般相像,自然不便到处走动,他是步行,坐车还是骑马?” 谭大想了想,道:“离开念河时他是步行,那时着了火,趁乱他就逃走了。之后他是怎么走的,我管不着,总之那时我对他说走得越远越好,他走得越远,我越安全。” 万宁柳眉蹙得更紧了。 “那么谭管家,你是从何处找到此人,何时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你将真余大郎囚禁又是何时的事,最后你是怎么杀死他的?”万宁问道。 谭管家垂下头,似是在仔细回忆。 过了一会,他抬头道:“大约在年前,我去秀州城外的庄子里收佃租,偶然看见这个和大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要不是他那一身破衣裳和一脸的憔悴,我真要把他认作是大郎了。 我的计划就是从看到那人开始的。 我恨极了余大郎,这个畜牲,拐带了我唯一的女儿丽兰,骗去了她所有的积蓄,最后却污蔑她不守妇道,偷汉子将她打死。 可怜我的兰儿,真心待他,不惜牺牲名节,抛去富贵与他私奔,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本来不知道这些。兰儿与他私奔后,我散尽千金,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小村子里得到了兰儿的消息,可惜却是死讯! 我在兰儿曾经住过的地方看到了她唯一的女儿阿萍,就是大姐儿你。我后悔当初逼迫女儿与情郎分手,使得她与情郎私奔过得如此艰难,最后垮了身体,丢了性命。所以我便在村子里住下了,暗地里想悄悄接济你们。 没想到,在村里住了一段时间竟被我听到了兰儿真正的死因。 那日村里的酒棚有几人在那喝酒,他们喝的高兴,说话也越来越大声,其中有一个说他有一晚睡不着,在村子里闲逛,走到村东头的余富家,听到里面有声响。他以为是余富夫妇在那行夫妻之礼,一时兴起,就跑去听墙根,结果却被他听到余富在那殴打辱骂妻子。 他听余富说妻子偷人不守妇道,但那女子不认,说他污蔑她,最后盛怒之下,余富竟将妻子打死了。 那人没想到会看到杀人这事,吓得腿软,竟忘了跑走。然后他就听得余富在那哭,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之气。又说知道她不会背叛自个儿,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那人便猜测这余富恐是喝多了,乱撒脾气,竟误杀了妻子。 我听了这些话,心都要碎了,没想到我的兰儿竟然是被余富害死的。她那么喜欢他想,为他放弃了一切,还生了女儿,最后却因为他的随意猜忌而死。 这口气我怎么咽的下去,这个仇我怎么能不报?” 谭管家恨得牙痒痒,眼里的狠戾让人心悸。 “谭管家,那人既然看到了余大郎当年杀人的景象,为何不报官?”万宁觉得那醉酒之人的话未必可信,也许只是随口编造的酒后谈资。 话刚说完,就见余姑娘忽然脸色铁青,扑前抓住谭大的手臂,哑着声道:“你说得可是真的?我娘是被余大郎所杀?我娘没有背叛他?” 说到后头声音发颤,身子发抖,犹如被风吹落的叶子,零落凄凉。 万宁猛然一惊,立马明白为何余姑娘如此激动。若这丽兰没有背叛余富,那余姑娘就是余富的亲生女儿,那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就是… 十几岁的万宁第一次看到听到这等令人瞠目的乱伦之事,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谭大握住余姑娘的手,老泪纵横:“阿萍,我说得自然是真的。你娘那般纯善的女子,心里只有你爹,她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那时那人说了这件事,桌上众人都不信,都说他喝醉了。我便等他喝了酒回去的路上拦截了他,将他绑到我住的房子里,拿凉水浇头,让他清醒。 那人清醒后在我的逼问下,再三肯定他说得都是真的。他之所以没报官,是因为他有偷盗前科,那日说是散步,其实就是想去偷钱,这才会看到这样一幕。他觉得官府不会信他,所以没敢报官。 而且他还肯定地说兰儿肯定没有偷人,一来是余富杀妻后自己痛哭承认他错了,二来那人每日总在村里闲逛,哪家婆子偷人,哪家汉子在外有姘头,他一清二楚。 他就从来没见丽兰有什么逾矩之事。平日里偶尔外出做工,也规规矩矩,绝不和旁的男子多说一句。且都带着孩子在身边,也没机会和别人有染。 所以,余富那个畜牲不过是嫌弃了我家兰儿,寻了个理由就害死了她,死前还给她泼脏水!” 谭管家越说越气愤,双眼通红,双手用力紧握,指甲都要戳进了肉里。 而他身边的余姑娘,却双肩一垮,面如死灰。 万宁之前听余姑娘说她并非余大郎亲生,心里还觉得这样也好,不仅余姑娘稍稍有点心理安慰,她也觉得比南絮告诉她的父女LUAN伦要令人容易接受。 可没想到结果却是余姑娘的娘并没有背叛自己的丈夫,他们真得是父女。 如此一来,余姑娘怎么接受的了。 一开始是余富强迫了她,为了让余姑娘能够接受这一事实,余富甚至不惜骗余姑娘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之后还与她生下一子。 这等道德败坏的LUAN伦之事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本章完) 第185章 谭大忆 - 谋春 - 玉糖梨 在场众人皆静默,只有谭大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发现余姑娘的异样。 万宁回过神来,余姑娘之前说得那番话,谭大因为昏迷并未听见,所以他没有意识到当他直指余富是余姑娘生父时,对余姑娘的冲击有多大。 “他害死兰儿之后,拿着兰儿当时从家中带出的金银细软买了锦衣华服去招摇撞骗,骗娶了石塘米商艾家的女儿。他们成亲后得了老丈人的支持,做起了粮食生意。 也是他运气好,结识了一些京城子弟,做成了几笔军方生意,赚了不少钱。 之后又涉足其它赚钱营生,在南北两边倒卖稀缺物资,几年时间就积累了大量财富,从一个小小米商,变成了秀州富贾。 我是在他定居秀州后进府做了管家。幸得当年我看不上这小子,不肯见他。所以他不认得我的模样。 原本我进府是想寻机杀他为兰儿报仇,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外孙女阿萍竟然未婚先孕,被他悄悄送去了庄子上。 那时候我以为阿萍是被外面哪个坏人给欺侮了,深闺女子珠胎暗结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不仅毁了名节,更有可能被族人执行族规。 我见他一心照顾阿萍,想着他对这事定有主张。为了阿萍,报仇之事我便暂时搁置一旁。 后来阿萍生下一子,余富抱了这孩子回来,谎称外出谈生意时一时把控不住,与一女子有了夫妻之实,现在这女子生下了他余富第一个儿子,他必须将这母子二人接回来。 大娘子迫于无奈,最终同意那女子进门。 那女子就是李姨娘。” “原来李氏也是被他收买所用。怪不得她进门后对三哥儿毫无母子之情。”艾氏终于明白了很多事,“那时候三哥儿养在我房里,李氏几个月都不来瞧一眼,我还当她守规矩,知进退,哪知她压根不是三哥儿的亲娘。” 谭大道:“李姨娘与余富也不过是一场交易。 李姨娘家境贫寒,家中姐妹众多,她若没被余富看中进入余家做妾,那也是要被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所以她在茶楼叫卖糕点蜜饯时被余富看中,这于她来说是好运。 她就此翻身,过了这么些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艾氏扫了余姑娘一眼,冷嗤道:“李氏翻身过上了好日子,余萍你也有人替你遮下丑事继续做你的余家嫡长女,却独独把我耍得团团转,你们这些贱人!” 余萍没有出声,谭大心疼地看了看她,继续道:“三哥儿挂了李姨娘为生母,又养在了大娘子名下,虽然差了辈分,但也是那种情形之下最好的安排。 不管如何,都比将这孩子送与他人要好得多。” “所以那几年你对余大郎手下留情,没有痛下杀手?”万宁问道。 谭大摇摇头道:“杀女之仇,诛心之恨,怎会留情?我不过是看阿萍可怜,担心余富一死,她没了依靠。 再加上余家生意庞大,余富时常要外出,我一时间没寻到好的时机。这事一耽搁就又过了好些年。 没想到三哥儿到了一岁后就觉着不对劲,两岁以后更是明显不同于其他孩子。 看了郎中竟说三哥儿是个痴傻儿,这让我愈发担心阿萍和三哥儿以后的日子。 要是余富死了,我怕大娘子会将阿萍草草嫁了,三哥儿这番样子又会被余家的二房夺了家产,所以我实在不敢轻举妄动,直接杀了余富报仇。 对我来说阿萍和三哥儿是我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我若不能保证他们以后衣食无忧,断不能斩断他们现在的依靠。 于是我就在余家继续做着管家,谋算着一个能够一举两得的计划。” 谭大的话让人唏嘘,他一心报仇,却因为顾及外孙女和曾外孙在这余家苟且偷生十多年,一边看着仇人逍遥快活而日日诛心,一边看着亲人如履薄冰而夜夜忧心,这种生活,想想都觉得难熬。 “那么,这次你突然动手,是因为你知晓了三哥儿的身世是吗?”万宁问道。 谭大听了这话,一股怒火瞬间升腾,他双眸血红,双手紧握,咬牙骂道:“余富就是个畜生!” 骂完后,许是因为怒极,也许是因为刚刚受了内伤,谭大只觉喉咙一阵腥甜,然后呕出一口鲜血来。 雀尾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小小丹瓶,倒出一粒小如绿豆的红色丹药,让谭大就着清水服下。 这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常备的伤药,可以止血散瘀、消肿止痛。 谭大服下后,虽没有立马好转,但气息却比刚刚要强劲些。 于是他继续道:“三哥儿诊出这病后,最是难过和痛苦的就是阿萍。余富虽然也难过,但他很快又有了四哥儿,于他来说他还有儿子,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但我们阿萍却是一辈子都耗在了这孩子身上。 以前我以为阿萍虽然出了这事,但终归还是要嫁人的。我不敢奢望她能嫁个多富贵的人家,只求她能嫁个知冷知热的夫君,疼爱她。 可三哥儿诊出这病后,阿萍似乎铁了心不嫁人,不管艾氏如何逼迫,余家长辈亲戚如何劝说,她都不肯嫁。而余富似乎也没有要她嫁人的意思,这一拖就拖成了老姑娘。 一年前的一个夏夜, 我因天气炎热不能安眠,便起身想到园子里乘凉。却不想看到余富他正和一女子在亭子内……”谭大说到这没有说下去,大概是他看到的事实在难以启齿。 万宁大概猜到了那女子怕就是余姑娘。再看余姑娘,神色木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谭大缓了缓,重新理了思路,跳过那段说道:“我那时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所以就往另一条小路绕到亭子后头的假山上。 那时亭内二人已经完事开始说话,我一听声音就知自己没有看错。 而此时我则听到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事儿。 我听到余富对阿萍说他在扬州购置了宅院,想让阿萍带着三哥儿去那居住。 还说三哥儿是个痴傻儿,以后不能自理,阿萍也没个依靠,他想让阿萍再生个孩子,若是个儿子,他就将余家一半的财产给他,让阿萍和三哥儿余生有依。 那时候我才知道,三哥儿竟然是阿萍和余富的孩子……这……这,这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本章完) 第186章 怼艾氏 - 谋春 - 玉糖梨 天理难容四个字震聋发挥,惊得一直呆若木鸡的余姑娘脸色大变。 她突然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歇斯底里,用尽全力地大哭起来。 似乎要将胸膛里积压了十多年的悲苦屈辱全部释放。 谭大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可是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他没资格安慰她,他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女儿,保护不了外孙女,让她们都被余富那个畜生祸害了。 想着想着,谭大忍不住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呜呜呜哭了起来。 “自甘堕落还有脸哭!”艾氏黑着脸骂道,“官爷,你还不赶紧将这老东西收押,将这与父乱伦的小娼妇拉去浸猪笼? 我现在瞅见这贱人就恶心,可别让她脏了我的地!” 艾氏骂完余萍又骂谭大:“老狗奴,哭什么哭,别在我门前哭丧,晦气!” 万宁听不下去了,嘲讽道:“可不就是哭丧吗?家主刚刚过世呢,主母还不让人哭么?” 艾氏面色一沉,眸子一暗,冷刀子一扫斥道:“官爷不拿这凶手,不管这辱没家风的贱人,却对我冷嘲热讽,不知是何道理?” 万宁道:“以责人之心责己,以恕已之心恕。有容,德乃大,大娘子当知此理才是。” 艾氏却发出两声嗤笑,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 “什么有容,德乃大。不过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装腔作势,自命不凡的歪理。我为何要容这小贱人,余家养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已是家门不幸,还要我容她?真是门都没有。” 艾氏正说,就听门外传来争执声。 “你们别拦我,我要找母亲,找姐姐!你们别拦我,别拦我!”门外的吵闹声来自小三郎。 因守着屋门的衙差不准他入内,他急得呱呱大叫,吵得里头的余萍瞬间就止住了哭声! “你不能进去,你再胡搅蛮缠,我们可就对你不客气!” 守门的衙差怒喝道。 余萍虽然还在哽咽,但这些话她是听了满耳,担心衙差伤了余小三郎,赶紧大声喊道:“三哥儿乖,快回院子里去!” 小三郎不肯听话,就听他喊道:“我不,我不,我要和姐姐、母亲在一起。” 艾氏一想到这小三郎是怎么来的,就觉憎恶,她大声吼道:“你个小畜生,小杂种,别再叫我母亲,还不快点滚!” 小三郎突然遭了艾氏的骂,嘴巴扁了扁,坐到地上大哭大闹起来。 “母亲不要我了,母亲不要我了。姐姐,姐姐,你快开门,你们都不要我了吗?”余大郎摇晃身体,哭喊着余萍。 余萍听不得小三郎这般伤心,她费力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口奔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万宁一把拽住胳膊,说道:“余姑娘,小三郎不同于其他孩子,还请你到外面劝上几句。” 余萍点点头,行了个礼,谢过万宁。 她走到门前,深吸口气,咯吱一声打开大门。 她提裙跨出门槛,上前扶起坐在地上甩胳膊踢腿的小三郎,为他拍去腿上、身上的灰尘,柔声劝道:“三哥儿先回去,姐姐等会就来陪你。” 小三郎鼻子吸了吸,委屈巴巴地说道:“姐姐,你和母亲都在这屋里不理我,父亲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骏儿一个人害怕。” 余萍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上眼眶,她轻轻拍着小三郎的背,说道:“三哥儿乖,先找小飞玩,姐姐等会来找你。” 说着,朝立于不远处的一个小厮招招手,让他过来。 “小心照顾着三哥儿,好生扶着他回院子里休息。要是三哥儿有什么损伤,当心你的皮!”余萍冷声命道。 这府里的下人也是看人下菜,原先伺候三哥儿余骏的小厮、丫鬟欺负他智力不足,都不尽心,当面是人,转身就成了鬼,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没少做欺上瞒下的事。 现在伺候余骏的小厮小飞也是懒散,这不肯定是到哪去偷懒,才让三哥儿跑了过来,哭闹了一通。 余萍真不知道要是她和余骏真得被赶出了余家,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 但还是独留余骏在余家,恐怕这日子也不会好过。 余骏终于被余萍好言劝走。 再回到屋里时,艾氏已不想再与他们啰嗦。 “怎么?你们还想在这吃晚饭呢?还不快点做事,把这几个人都弄走?”艾氏指了指谭大,又点了点走进来的余萍,斜着嘴角冷笑。 万宁见不惯艾氏这等指手画脚的得意样儿,没好气道:“大娘子是觉得当余宅的家已不过瘾,想要做秀州城的主了。我们这些人都得听你的指挥办事。” 艾氏白了她一眼,道:“秀州城的主自有岑通判,以后也会有新的知州来主事,我可不敢装大。 不过是你们这些个吃白饭的办事不力,我替岑通判说上两句。若是因为你们耽误了我们办丧,那我自是要去罗巡抚那说上一通道理。要不是因为家中不幸,接连出事,年后我本就是要去拜访罗夫人。” 万宁听了,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摇摇头没有搭理她。 艾氏只觉万宁轻视了她,恼羞成怒, 拍案问道:“你笑什么?” 万宁道:“今日进门就听大娘子你说与罗巡抚夫人情同姐妹,这真是令人羡慕呀。” 艾氏得意一笑:“这有什么,京城的很多夫人我也认得。” 万宁拉长声调“哦”了一声,随即眨眨眼,道:“不知大娘子与罗夫人是何时的姐妹?” 艾氏一愣,道:“这有什么何时?一直都是。” 万宁道:“我竟不知大娘子还有通灵的本事,失敬失敬!” 一边说一边拱手:“既然大娘子会通灵,那一定早与余大郎神识相见,知晓凶手是谁,所以大娘子之前假意赶谭管家走是给我们的暗示吗?” 艾氏越听越糊涂了,语气不佳问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什么通灵,我又不是神婆,怎会这个!” 万宁笑道:“据我所知,那罗巡抚的夫人去世对年,罗巡抚与夫人鹣鲽情深,这些年都没续弦,所以大娘子说与罗夫人一直都是情同姐妹,这次还要专程去看望,可不是通灵了吗?” (本章完) 第187章 记供词 - 谋春 - 玉糖梨 艾氏被万宁奚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十分难堪。 她以前随着余富见过江南巡抚罗卫千,但她也仅仅是见过,所以不知道他夫人早已过世。 刚刚不过是她想狐假虎威,结果被万宁无情揭穿了。 万宁也不再继续和艾氏纠缠,喊了门口的衙差将谭大先带回府衙。 至于余萍…… 万宁担心艾氏将余萍和余骏赶出余家,那这两人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何况她知道余萍此时心情怕是糟糕透了,她都有些担心余萍会不会活不下去。 带着担忧看向余萍,万宁想着是不是要和她说些什么。 余萍感受到了万宁的担心,她回之以微笑,似乎是告诉万宁她没事,让她放心。 然后,余萍朝前几步,对艾氏道:“大娘子,如今父亲尸骨未寒,真凶也刚刚落网,我们余家大势未定,您必须留着我和三哥儿。” “我呸,余萍,你当你自个儿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LUAN伦通JIAN的YIN妇,那个傻子不过是你们父女两个生下的小孽畜,余家动不动荡,你们又能如何?留着你们有什么用?膈应着我吗?”艾氏嘴不留情,骂道。 余萍在听到她说父女LUAN伦时,脸色明显变得苍白,身子也不由晃了晃。 但她目光坚定,面对艾氏时再无之前委曲求全之态。 “父亲一死,我们大房人丁凋零,要是我和三哥儿也被赶出去,大娘子你确定能压制得住二叔那一房?”余萍此时看着冷静而又沉稳,没有再显露一丝之前的慌张和恐惧。 艾氏眯起了眼,眼神复杂。 余萍知道她动摇了,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她继续道:“余家偌大的家业都是父亲一手创下,当然也离不开您母家的支持。 这个时候若是因为您急于清理门户而将家业落入二房手中,那您和骁儿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艾氏慢慢坐直了身子,她渐渐从刚才的震怒中冷静下来,她知道余萍的话是对的。 余萍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所以,大娘子,您现在要做得一是协助官府抓住真凶,为父亲雪冤,以巩固您在余家的地位; 二是拿出当家主母的宽厚,增加您的声望; 三是笼络住余家族人,特别是族老们的心,让他们同情您孤儿寡母,在背后给您撑腰,让这份家业由您待管,等到骁儿长大,再交还到他的手中。” 顿了顿,余萍缓缓道:“若您现在将我和三哥儿赶出家门,那么二叔那一房一定会拿这件事来诋毁您,说父亲一死,您作为主母就将原妻的孩子以及小妾的孩子赶出家门,这是失德,您这样的母亲是教不好骁儿的,更不适合代管家业。 那时您将失去族老们的支持,失去的不仅仅是家业还有骁儿!这个后果您可想过?” 说完这些话,余萍不再看向艾氏,转而朝万宁跪了下来,不管万宁如何扶她都不肯起来,只是说道:“出事之后,郎君就倾己之力全力追查真凶,实乃正直之人。 但此案内幕一旦公之于众,毁得不仅仅是我和三哥儿,还有四哥儿及二房几位妹妹、弟弟。 故我恳求郎君将真凶押回后,求通判秘审,案子细节只供官府载记,不要公开。” 万宁心中一酸,脑海中冒出一句话: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为了孩子,余萍可以在这余家苟且偷生十几年,任由余富霸占,任由艾氏欺辱。 可现在仍是为了孩子,她可以拼力一搏,只求片瓦遮身,为孩子谋个安稳。 但其实她又有什么错。 “好。”万宁点头答应。 余萍深深拜了下去。 押着谭大,万宁几人回到了府衙。 岑平正在那翻阅人证证词,这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证词让他看得眼花脑疼。 忽见万宁回来,还押回来了谭大,顿时一怔。 他放下手中证词,从桌案后走出来,小声对万宁道:“宁儿,你不是说还没找到证据,暂时先别拿人吗?” 万宁瞧了一眼垂着脑袋的谭大,有些迟疑地对岑平道:“他认罪了!” “认罪?”岑平惊讶。 万宁点点头。 岑平问道:“证据找到了?” 万宁摇头:“只有口供。” 岑平蹙眉:“那为何他会认罪?” 万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对谭大道:“谭管家,你将作案的经过和手法与通判再说一遍,我们也好记录下来签字画押!” 谭大垂头丧气地应道:“郎君已然知晓,何须我再说一遍。供词郎君写下便是,罪人自会签字画押。” 万宁道:“这规矩如此,我说得是我的推论,你说的才算是供词。通判在此,你还是得一五一十再说一遍。” 谭大看了看万宁,道:“好,我再说一遍,可郎君答应大姐儿的事…” 万宁很快说道:“我记得,你放心,你说我来记录,除了通判,没有其他人。” 谭大这才放心,将作案经过又说了一遍。 说到余富做下这猪狗不如的事后,岑平气得拍案而起,连骂了两声“畜生!” 谭大在讲述杀害余富的过程时,万宁又问了很多问题,比如之前将余富藏在哪,如何杀死余富等等,谭大有些答了几句,有些只说记不清了,这让万宁越发觉得不对劲。 待供词说完, 万宁将笔放下,看着证词沉默不语。 岑平感叹了几句,然后伸手想要拿过证词给谭大签字画押。 可安宁的手却轻轻按了下来,她对岑平道:“通判,先将谭大收监吧?” 岑平不解,这人肯定是要收监的,可也得先画押不是? 他捏着供词的一角稍稍用了些力,想要将纸抽出来。 可万宁的手压着,似乎是不让他拿了这供词。 岑平看了万宁一眼,见那眸光中透着无奈和懊恼,忽然明白万宁这是觉得供词有问题,所以不打算让谭大在这份供词上签字画押。 明白万宁的意思后,岑平高声喊来衙差,将谭大押解下去。 被衙差压押着的谭大走了两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求道:“通判、这位小郎君,余大郎是我杀的,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那个供词我愿意签字画押。” 岑平见万宁盯着供词发呆,便挥挥手让衙差赶紧把谭大押下去。 (本章完) 第188章 抓错人 - 谋春 - 玉糖梨 谭大那边刚走,门外就闪进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扯着大嗓门就喊道:“宁儿,有没有想舅舅?” 原本愁眉不展的万宁瞬间眉目舒展,从桌案后面跑跳出来,冲到罗震音和沧岄面前,笑嘻嘻道:“舅母,你已经查验好了?死者死因是什么?” 沧岄淡淡一笑,道:“尸体情况我们坐下慢慢说。我进门见你在那发呆,可是案子陷入了瓶颈?我记得你说过,凶手是谁你已经知道了。” 万宁道:“原本根据作案手法和当时现场情形,我认定凶手定是那余家管家谭大。且我从常乐坊掌柜那得知了一个秘密,那谭大的女儿就是余大郎的亡妻。 而我到制船坊找到的证据也佐证了我推论出的作案手法。 只是我一直没能找到能够证明谭大是凶手的证据,且大郎的死因也还没查出。我便想暂缓抓捕谭大,等找到证据再说。 没想到我今日去了余宅,想从大娘子那得到更多的信息时,却因一时冲动,将谭大是凶手之事说了出来。 原以为谭大定会极力反驳,没想到他却一口承认是他做的,现在人已经被收监了。” 万宁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罗震音听这一声长长叹息,忍不住拍了拍万宁的肩膀,不满道:“宁儿,你怎么看到舅舅我也没个反应,只顾和你舅母说话。 要知道,以前你娘可以最喜欢我这个五哥了。” 最后一句话引来了岑平和沧岄两人的白眼。 罗蔓蔓啥时候变得最喜欢她五哥了,她明明最喜欢七哥。 罗震音欺骗不知真相的少女真是“不要脸”。 万宁哪知道那些,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舅舅,我这不是着急案子吗?” 罗震音道:“案子不是破了吗?刚刚你说凶手也认罪了。” 万宁吞吞吐吐道:“可我觉得我怕是先入为主,抓错人了。” “嗯?”罗震音和岑平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声。 岑平道:“所以这就是你没有让谭大签字的原因?” 万宁点点头。 罗震音摆摆手,道:“既然还没把那人砍了,就还有回转的余地,宁儿你就别担心了。何况还有你舅母在呢!” 万宁却没因为舅舅的安慰感到心里好受些,她惭愧说道:“是我太操之过急了,我到了余家见那大娘子想要以辞退为名,将谭大送走,我便急了,一时嘴快就把自己怀疑谭大是凶手的事说了,万没想到他竟就这么认了! 他一认罪,我便觉不对,再一细问,更觉不对。刚刚回到府衙,我特地让他重新说一遍作案经过,可他说得那些都是我在余家说得,若是问到细节,他要么就胡乱答,要么就说记不清,我不得不承认很有可能是我哪个环节推断错了,谭大并非是凶手。” 沧岄想了想道:“会不会是这个谭大以退为进,故意装作这样,让你怀疑自己的推论。” 万宁道:“不会,谭大突然愿意认罪,我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想保护凶手。而他最想保护的人只有余萍和余骏。” “你的意思是余萍和余骏是真凶?”岑平惊讶问道。 万宁摇头:“我…我觉得不是。” “那谭大还想要保护谁?大娘子艾氏?”岑平想不出答案。 万宁笑了笑,道:“那自然不是,谭大想要护着的自然还是余萍和余骏,只是他们应该不是凶手,而是谭大担心他们是!” “因为担心,所以谭大就顺着你的推论承认了自己杀人。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往下查,他就可以保护好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 沧岄明白万宁的意思了,将她理解的意思说了出来。 万宁道:“正是这个意思,特别是谭大根本说不出余大郎的死因,他根本不知道余大郎是怎么死的,一会说掐死,一会说捂死,再还能说是淹死。 我提出质疑后他又说都是假大郎干的,他不知道。 再问他假大郎在何处,他支支吾吾半晌说不清楚。 所以他认罪仅仅是为了替别人顶罪。” 沧岄想了想,道:“既然事情出错,那及时纠正才是。宁儿,你现在可有新的怀疑对象?” 万宁摇摇头,道:“此案涉及到过去很多事,还涉及到两房相争,我必须进一步了解他们才能找出凶手和证据。” 沧岄苦口婆心道:“宁儿,你现在已经慢慢长大,案子的事一定要慎之又慎,仔细查看。任何的细节都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万宁使劲点点头。 “宁儿,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觉得凶手不会是余姑娘?”岑平问道。 万宁道:“因为那时候能够有机会转移尸体和动手烧船的只有假大郎。而余姑娘她一直被余大郎哄骗着,她直到现在才知道余大郎说她母亲偷人,说她不是她亲生的都是诓骗她的,她没有杀人动机。 何况余姑娘和患有痴傻症的三哥儿根本离不了余大郎。没了他,她母子二人处境只会越发凄凉。如此说来,余姑娘要杀余大郎,还不如杀了艾氏来的直接。艾氏一死,余家不就是她的天下了吗?” 万宁话儿说完, 岑平频频点头。 “宁儿,听了你之前所说,我倒觉得那大娘子艾氏也是可疑!”沧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万宁欣喜说道:“舅母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大娘子肯定有问题,且她可能知道不少事! 她身为当家娘子,去老家伺候老太君没什么不对,不对的是为何会全宅皆走,偌大的一个家只留下的余富和余姑娘几人应付花灯会,人少好办事,这事八成和大娘子有关。 我觉得至少她也认为谭大是凶手,所以才会想将他赶走。 至于为什么不报官抓他,恐怕大娘子是有什么短处怕谭大揭发她。” 沧岄道:“所以这案子还有很多事要做,那一摞摞的证词你得看,余家过去的各种矛盾你得去了解。这案子要查的东西还有很多。” 万宁看了看那一堆堆的人证证言,也觉得脑瓜儿疼。 这时候,几人已经坐下,万宁道:“舅母,现在请您说说验尸的情况把!” (本章完) 第189章 死因明 - 谋春 - 玉糖梨 沧岄便开始将今日检验情况简要地说了。 “死者尸僵已经过了高峰期,局部出现缓和,尸斑指压不褪色,死亡时间应该有两天。”说到这,沧岄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这死亡时间的确定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都不是那么容易,更别说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古代社会。 什么肛温、肝温都无法实现测量,她只能通过尸体外在表现来推测大概的死亡时间。 “尸身手腕处、背部都有勒痕,推测是遭受了捆绑。为了弄清楚怎样捆绑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我和曹司理想办法对尸身捆绑情况进行了还原。最后发现应该是被反扭着手脚,从后面绑起来的。 捆绑?看来凶手是通过捆绑来禁锢余大郎,果然余大郎是被杀害的,即便没有切开气管查验,这捆绑伤痕也能说明问题。 只是曹司理的检验实在是不够细致,他之前并未提到死者有捆绑伤痕。万宁暗暗想着。 “死因是什么?”万宁迫不及待地问道。这是目前最困扰她的问题。 “体位性窒息。”沧岄说完,见眼前几人皆是一脸迷茫,看来是不懂体位性窒息之意。 她便解释道:“当人长时间限制在某种异常体位,使呼吸运动和静脉回流受阻而引起的窒息死亡。这说明其实余大郎的死很有可能是意外过失致死。且尸斑有扩散,死后被移动过。” 众人听了解释,稍稍有些明白了。 “可是余大郎身子还算强健,这样绑一绑就没命了?会不会是绳子勒住了喉咙,导致了窒息?”虽然明白了,但岑平等人仍觉得不可思议。 “不,绳子绝对没有勒住脖子,在脖子上未见勒痕。 为了确定余大郎的死因,我剖开尸体,发现肺泡肿大,死者生前应该是得了风寒,甚至伴有咳嗽。 风寒咳嗽本身就会发生鼻塞、呼吸困难的症状。再加上我发现死者胃部没有残留食物,所以死者至少两个时辰以上没有进食,甚至可能更久。 生病加饥饿,死者肯定十分虚弱,又呼吸不顺,然后遭到粗暴捆绑,造成了窒息死亡。” 沧岄耐心地解释着。 万宁想到那小小的水灯船,她曾让一位和余大郎身材差不多的衙差尝试,看看能不能藏下一个人。 从那衙差的姿势来看,确实要整个人蜷缩起来,双腿缩进怀里,双手抱着双腿,如此才能将整个人藏匿好。 因为衙差是自主藏匿行为,所以可以蜷缩。 那余大郎是被动藏匿,所以他遭到了捆绑,四肢反扭捆绑,这姿势本身就十分变扭和难受,再加上生病,余大郎支撑不住,就此殒命。 想到这一些,万宁对沧岄说得余大郎死因表示认同。 “死者虽然遭焚烧,但上半身还算保存完好,所以最终还能找出死因。死者的下半身焚毁较厉害,从焚烧的程度可以判断,火是从脚跟处开始烧起,然后往上蔓延,最后不知被何物挡住,火势没有往上半身烧去。”沧岄道。 万宁便提及了木荷这种植物,并将她推断出来的作案手法说了一遍。 沧岄沉思一会,道:“这种作案手法确实符合现场实际,但凶手为何要这样做。你说凶手是为了让大家清楚死得是余大郎,可只要余大郎这个人消失了,而他刚刚出现过的船上又有一具烧焦的尸体,那人们自然而来会认为那是余大郎,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顿了顿,沧岄又道:“杀人焚尸,要么是为了掩饰死者身份,要么是为了掩饰死者死因,想让他看着是死于意外。现在凶手这般做,为得是什么?” “舅母,我认为凶手是想用火掩饰杀人的手法,可是又必须让众人知道死得是余大郎,所以才会用了这样的法子,既让火烧着了尸身,又没毁了他的脸。”万宁想了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沧岄抿唇不语,她似乎有其它的想法。 “舅母,您可是有其它发现?”万宁见她如此,猜想她是不是在尸身上还有发现。 沧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有些迟疑。 岑平也追问:“沧岄,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你快说与我们听听。” 沧岄想了想,道:“确实有个特别的发现,不过本不想当着宁儿的面说,但想着这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所以还是得告知于你们。” 万宁眨眨眼,暗想: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不知是何发现? 沧岄道:“死者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岑平和万宁问道。 沧岄道:“死者YANG具缺失。” “嗯?”万宁愣了片刻,随即红了脸。 毕竟是未经世事的少女,乍一听见这话,还真让她有些难堪。 岑平也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好在万宁很快调整心态,将注意力放回案子中。 “曹司理,你验尸的时候没发现吗?”岑平忽然问曹司理,他检验余大郎的尸体也花了不少时间,怎么连这么大的问题都没发现。 还有那尸体上捆绑的勒痕,他也没有瞧见么? 岑平对曹司理感到很是失望。 曹司理也是惭愧,那尸体上的勒痕当时他是瞧见了,可那时都当那场大火是意外,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伤痕是死者突遇大火, 逃窜挣扎时弄出来的。 他没往捆绑上去想。 现在想来他真得是太疏忽了,死者根本没有逃窜挣扎的痕迹,即便不是死后焚尸,也能看出是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遭遇焚烧。 而这YANG具缺失,他确实没有太注意,毕竟死者下身烧毁很严重,他不觉得能找出什么,就没仔细检查。 这又是一大疏忽。 现在岑平质问他,他只觉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沧岄虽对曹司理的马虎大意也很是不满,但她也清楚在这个时代,曹司理已算是尽心尽责之人了,许多仵作、检验官验尸不过是走个过场,造成了许多被害者含冤而死。 轻轻叹了口气,沧岄道:“曹司理许是见死者下半身烧毁严重,以为那是被火烧没了,所以没有在意。 只是这死者虽然烧伤严重,但还不至于将整个……烧得一干二净。所以可以推测是被烧前就没了。”沧岄顾及到万宁,没有说得太过详细,反正在场的几人都能意会。 (本章完) 第190章 去江林 - 谋春 - 玉糖梨 对于这个发现,岑平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被…”岑平看了万宁一眼,也选择了让大家意会后半句,“那就说明凶手非常憎恨余大郎,这种恨更是有针对性的,所以凶手可能是位女子!” 岑平话音刚落,就听罗震音说道:“有道理,这凶手肯定恨余大郎那点儿事,所以要阉了他解恨!” 岑平见有人支持他的观点,心里头有些高兴,冲着罗震音微笑点点头。 罗震音却没看他,他的目光投向万宁,问道:“宁儿,会不会是余家大娘子干的?” 万宁没有应答。 在捉凶这件事上,她已经犯过一次错了,现在绝不能只靠想象就来断案。 艾氏是不是凶手,目前也无证据可以支撑。 于是万宁说道:“舅舅,现在尚无证据说明谁是凶手,这案子还需进一步再查。” 然后又对沧岄道:“舅母,那晚我在小船上找到了一块类似木头的东西,今我已能证实那是木荷。之后我又在一条水灯船上找到了几片木荷叶,还有像是血迹一样的痕迹。” 沧岄精神一振,问道:“这条船可有作为证物收起来?” 万宁点点头,木荷的碎片和叶子她已经交给曹司理,水灯船也已经放入府库,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管着。 “那好,等会我就去看看这些现场物件!”沧岄说道。 万宁又对岑平道:“父亲,对外还请宣称谭大有重大嫌疑,也可请衙差们刻意暗示谭大就是真凶。 凶手很有可能会因为我们抓了谭大而放松警惕,说不定还会再露马脚,到时候我们许能找到证据。” 岑平自然连连点头答应。 他本就想着待真凶落网后如何遮掩万宁这次抓错了人之事,现在按照万宁的计谋,用谭大来放松凶手的警惕性,到时候正好顺水推舟说这是计策。 安排好这些后,万宁决定去趟余富和丽兰的家乡,了解他们的过往。 岑平、沧岄自然不放心她一人前往,提出陪她一起去。 “父亲,这元宵刚过,秀州事务繁多,您还是在府衙主持大局,我和舅母去一趟即可。”万宁心领了岑平的关切之意,这秀州目前无知州,无同知,琚经历因丧女之痛,一直病着,这府衙诸事都靠岑平撑着。 万宁知道岑平已是疲惫不堪。 岑平虽不是她亲生父亲,但待她不薄,且与他父亲也是挚友,辈分上也是叔辈,她为他分担一些也是应该。 岑平知万宁说得有理,何况有沧岄夫妻陪伴,应该不会有事。 这样想着便吩咐衙差备车,带着万宁、沧岄夫妻去了余富和丽兰的家乡江林县。 为了尽快破案,几人马不停蹄一路急行,在第二日日落时分到了江林县域内。 万宁掀起车窗上的青布帘子,看着外头落日余晖,燕鸟归巢,启唇轻吟:“山气日夕佳,飞鸟归与还。” 撑着脑袋一路补眠的沧岄似睡非醒地睁开了眼,看到斜阳下看着窗外景致的万宁侧颜。 余晖的金色光芒洒在万宁的脸上,映得她脸色红润有光泽,更让平时有些纤弱的她忽然迸射出了青春的朝气。 “蔓蔓~”沧岄懵懵地吐出两个字。 万宁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了昔日好友,万宁的母亲罗蔓蔓。 她也喜欢坐在车窗旁看夕阳,看外面飞速掠过的树木房屋。 只是罗蔓蔓坐的车是高铁,他们现在坐得是马车。 “宁儿这孩子还是像她爹多些,蔓蔓打小不爱念书,这吟诗作赋可是琼林最擅。”紧挨着沧岄的罗震音听见了她口中唤出的那个名字,知妻子看着万宁想到了蔓蔓,心中也不免惆怅起来,想起了妹妹小时候的事。 沧岄闻言,神智彻底清醒了,她坐直了身子,睨了罗震音一眼道:“那还不是小时候被你们这几个哥哥带坏了?” 罗震音不乐意了,反驳道:“怎么是被我们带坏了?我们罗家本来就以武传家,不管男女都要习武。蔓蔓习武有什么不好,强身健体。再说了,她大了后不是挺厉害的吗?又会断案,学识也不差,最后还嫁了那么个好郎君。 要是没我们几个哥哥的教导,她能那么优秀?” 沧岄嗤笑:“那也是七弟玉言和妹夫琼林的功劳,你肯定没有。” 说着不再理会丈夫的抗议,靠近万宁道:“宁儿,就快到江林县城了,你要合眼养养神吗?” 万宁没有说话,她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完全没有听见沧岄与她说话。 “宁儿?” 沧岄扯了扯她的衣袖。 万宁一惊,回过头来对上了沧岄满是疑问的双眸。 “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沧岄问道。 万宁松手放下车窗帘子,带着歉意道:“舅母,您醒了?我刚刚在想一件事,想得出神,没听见您叫我。” “哈哈,是在想云小郎吗?”罗震音打趣道。 万宁脸刷得红了,娇嗔道:“舅舅,你别胡说!” 沧岄也瞪了丈夫一眼,叱道:“女孩子脸皮薄,心思细,开玩笑得有分寸!” 罗震音挠了挠头,憨笑道:“好奇,好,你们女人说话,我睡觉!” 说完,往车壁上一靠,闭上眼,还假装打起了呼噜。 沧岄和万宁对视一眼,无语失笑。 “宁儿,你刚想起了何事?”打发了话唠罗震音,沧岄继续刚才的话题。 万宁道:“我刚想到我们这连夜急行也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到了江林县,可这余家大娘子艾氏也只花了一天的时间。” 沧岄一怔,正欲张口说话,忽然听见一旁睡觉的罗震音压着声音冒出一句:“那又怎么样?说明艾氏也和我们一样连夜赶路, 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呗!” “你懂什么?别插嘴,睡你的觉!”沧岄好气又好笑地轻斥。 罗震音立马又歪头装睡。 万宁瞧着有趣,抿唇浅笑。 沧岄这边让罗震音别插嘴,那边却刻意解答了罗震音的疑问。 “艾氏之前是在江林老家陪伴老太君,余富出事后,余萍命人送信过来,即便送信之人骑着骏马,马不停蹄,那最快最快也只会比我们提前几个时辰。 然后艾氏一刻不耽搁,即刻动身那最快最快也要像我们这样耗费一天多的时间,所以艾氏在接到信回到余宅最快也要两天时间,可她却在余富死后一天就回到了余宅,这时间确实古怪。” 昨日加班回到家已是凌晨,用手机码第二更,写着写着就睡着了,实在是太困了,呜呜????幸好第一更中午就码好设置了定时上传。 (本章完) 第191章 时间差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正欲说话,就听佯装睡觉的罗震音忽然嗷了一嗓子:“我就说艾氏是凶手没错吧!” 罗震音一骨碌坐直了身子,倏地靠近沧岄,将脑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对万宁道:“这艾氏摆明了是知道余大郎遇害的时间,所以她没等报信的人来就动身回来了,目的就是要将余姑娘、谭大、余骏几个人赶出去独占家产。 她必须越快越好,不给别人思考的机会,也给予余姑娘突如其来的一击。” 罗震音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脑袋靠在沧岄的肩膀上,任凭她拿着瘦长的手指点着他的头往后推,他也不肯将脑袋移开。 舅舅、舅母在这撒着狗粮,万宁掩着唇直笑。 沧岄忍不住嗔骂道:“你这人,为老不尊,在小辈面前能正经点么?” 罗震音道:“我哪里不正经了,我说的不对吗?” 万宁笑着点头道:“舅舅说得很有道理。” 确实,罗震音这个分析还是合理的,假设艾氏早就知道余大郎遇害的时间,那么在元宵节灯会过后,艾氏就立马动身回来,这样就省去了秀州这边去报信的时间,如此就省去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艾氏在那个时间回到余宅就成了可能。 沧岄对罗震音这咋咋呼呼的性子显然早已习惯,她对万宁道:“别理他,我们分析我们的。” 罗震音也不在意,伸出双手环住沧岄的腰,降低声音喃喃道:“你们说你们的,不要管我。” 万宁愣怔了会,随即哑然失笑。 她倒是想不理睬他,可她这个舅舅总会自己跳出来刷存在感,导致她不能当他不存在呀。 不过这次,万宁瞧他似乎真得是睡着了。 呼吸平稳,神态安详,靠在舅母身上安安稳稳地睡着。 昨晚他为了让舅母睡得舒适些,一整晚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让舅母靠在他身上睡着,想必也是累坏了。 沧岄也发现了这一点,罗震音这一次怕是真得睡着了。她心疼地侧目瞧了瞧自己的丈夫,然后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万宁不要大声说话,让罗震音好好睡会。 万宁会意,识趣地别过脸去,再次看着外面的夕阳发了会呆。 曾经,父亲母亲也是恩爱异常,他们深刻地爱着对方,每件事都以对方的所需为准,相知相爱,相知相许。 初春傍晚的凉风伴着夕阳余晖拂过万宁的脸,让她觉得脸颊冰凉一片。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很快,马车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万宁和沧岄在客栈安顿下来后,商量了下决定先去江林的余宅探听情况。 虽然没有秀州余宅的气派和奢华,但这江林的余宅还是因为它低调的奢华而显出了它的地位。 江林县的余宅如同秀州的余家一样,是这个地区最富有的人家。 万宁和沧岄、罗震音禀明了来意,守门的小厮快跑着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有一个穿着竹青色长袍的年轻人出来相迎,他自我介绍是江林老宅这一房的嫡孙,名唤余驰。 万宁瞧着他,朗目疏眉,品貌非凡,倒是不俗。 余驰引着他们到了前厅,命人上了好茶款待,这边客客气气地问道:“几位从秀州赶来,可是因为我家大伯意外去世之事?” 万宁和沧岄对视一眼,然后说道:“正是。看来驰郎君以已经知晓此事了。” 余驰道:“早在大伯出了事之后不久我们就知晓了。大娘子急得马上动身,想必现在已经到了秀州。” 万宁不动声色地说道:“大娘子昨日就到了秀州,我已与她见了面。” 余驰有些惊讶,似是自言自语道:“昨日就到了?那二叔他们呢?” 万宁道:“不曾见到。” 余驰不解道:“二叔他们一家子应是今日到秀州,那大娘子怎昨日就到了?” 万宁见他也发现了时间不对,便问道:“驰郎君,你确定大娘子是接到信后启程回秀州的?” 余驰使劲点头道:“是的,我确定。那日堂姐遣人送信来,大娘子和二叔他们接了信马上启程回去,算着日子应是今日到秀州。” 罗震音听了,憋不住了,问道:“那为什么你大伯娘提前一日回到了秀州,你确定她和你二叔他们是一起动身的?” 余驰再次点头:“我确定。” 思忖了片刻,余驰又道:“不过,若是大娘子真得提前一日回到了秀州,那只有可能她走了水路。” 万宁、沧岄、罗震音皆是一惊,沧岄道:“来之前,我问了个清楚,从秀州到江林县并没有水路可行。” 余驰浅笑道:“并不是没有水路可行,而是水路太过凶险,通常没有人会选择往水路走。 但水路却比官道近了许多,若是从水路走,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 万宁问道:“那么大娘子是否知道这一点?” 余驰道:“知道的,当时她就问我们可有捷径,我们便如实相告,但二叔说水路太危险,他是不会往水路走的,所以他们启程时走的应该是陆路。至于后来大娘子是否改走了水路,我就不知道了。” 万宁听了, 也不再继续往下问,转而说道:“你家曾祖母现在如何了?” 余驰叹气苦笑:“我家曾祖母已至鲐背之年,说来也是高寿了,老人家身子日渐衰弱,怕是时日不多,故而大娘子、二叔他们才会从秀州赶来伺疾陪伴。 不曾想大伯竟突逢意外殒命,大娘子、二叔他们不得不赶回去办丧,老太君这边只得由我们这一房陪伴终老了。” 说着说着,余驰竟红了眼眶:“老太君现如今每日没几个时辰是清醒的,我们也不敢把大伯之事告诉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来就心酸。” 万宁见状不再追问老太君之事,换了方向问道:“驰郎君,请问令尊是否在家?” 余驰道:“自然是在的了,父亲正陪在曾祖母身边,所以没能来接待诸位贵客,还请见谅。” 万宁并不介意这个,她问道:“那可否请驰郎君进去禀报一声,我等有要事想问令尊。” 余驰迟疑了一会,道:“好,我这就去禀报。” 说着,起身往内院走去。 (本章完) 第192章 老宅事 - 谋春 - 玉糖梨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余驰便与一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余家三叔余安。 万宁几人起身相互行礼,待余安坐定,便与罗震音攀谈起来。 沧岄和万宁趁此机会,都打量了余安一番。 万宁瞧着这余安头发已经花白,袍子也是半旧,下摆甚至已经毛边,也不知是他不修边幅,还是这余家老宅的日子不好过。 “几位官爷是为了我家大哥之事前来的?”余安问罗震音。 罗震音嘿嘿笑了笑:“专为此事前来的是这两位,我不过是个小跟班。” 余安颇为惊讶地瞧了瞧万宁和沧岄。 一个看着那般年轻,一个是个女子。 那个最像官差的竟然是个小跟班,余安表示不能理解。 所以看向两人的目光满是诧异。 “三郎君这是以貌取人吗?”沧岄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问道。 余安一怔,右手轻握成拳,掩于唇前轻咳两声,掩去刚刚的尴尬,说道:“这位娘子言重了,我只是在想秀州府衙的官差竟然会是位女子。” 沧岄抬眸睨了他一眼,道:“我不是官差,我是仵作。” 余安越发惊讶,眼睛倏地睁大,惊讶道:“娘子竟然是仵作?这…余某佩服佩服。” 边说边双手拱拱表示敬佩。 沧岄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了。 就在这短暂的互动间,坐在一旁的余驰忽然一拍大腿,欣喜喊道:“我想起来了,您就是京城有名的巾帼仵作沧岄!” 沧岄一向清冷,对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只是淡淡地点点头,没太多的表示。 万宁倒笑了笑,接了话道:“没想到驰郎君竟知晓沧仵作大名,看来沧仵作确实是名扬天下了呀。” 余驰笑呵呵地说道:“我早就听闻沧仵作大名,在京城求学的那两年,曾在一次机缘巧合下亲见沧仵作验尸断案,看着挺诡异的尸体,却在沧仵作的检验下破解了凶手的手法,自此我便对沧仵作敬佩不已,可惜一直未能再有机会亲见沧仵作验尸。 刚刚与你们聊天,我便觉得您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真是该死!” 余驰言语间满是敬佩,让罗震音听得也是心花怒放。 自家娘子受人敬仰,他与有荣焉。 沧岄在余驰的述说中,大概猜到是在哪个案子中余驰见过他。 她再次抬眸细看,似乎对这个驰郎君有了些印象。 余安听了余驰的话,对这沧岄更多了几分景仰,语气更是变得恭敬。 “刚才是某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娘子是这般厉害之人,失敬失敬。 那么今日前来可是大哥之死有何不妥?”余安问道。 沧岄递了个眼神给万宁,意思让万宁来说这事。 万宁便开口道:“经官府查验,余大郎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他杀!” 余安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他身子前倾,双手紧抓扶手,惊讶问道:“不是死于火灾意外吗?怎么成了他杀?是谁杀的?凶手可抓获?” 他一连问了好多问题,语气也变得急怒。 万宁简要地将余大郎是死后遭焚以及死因告知余安。其余他们的推断鉴于案子还未查明,万宁便没有提及。 “所以,我们这次来便是想了解下余大郎发迹之前诸事,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和余大郎有关的,还请三郎君都一一告知,这些都可能对我们破案有帮助。”万宁道。 余安拍腿悲叹数声,戚戚说道:“前几日大嫂、二哥回老宅陪伴祖母时,还提及元宵过后大哥就要回来了。 却不想竟再也看不见了,这凶手是谁还没头绪吗?” 万宁沉默不语。 余安便当府衙还没有查到线索,继续说道:“只要是对破案有帮助的,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几位具体想要某说些什么?我和他只是堂兄弟,后来大哥离开老宅出去闯荡,只逢年过节回来一趟,故而很多事我也不知晓。” 万宁道:“那就请您说说在他闯荡之前你们一起住在老宅时的事吧!” 余安道:“嗯,好。其实大哥发迹前我们余家并没有什么家业。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 那时候祖父早逝,祖母拉扯着大伯、二叔、我父亲还有两个姑姑靠做些绣活维持生计,日子过得极苦。 后来两个姑姑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其中一人被主家看中,抬做了姨娘,偶尔接济娘家,这才让我爹兄弟三人都娶了妻。 只是这么大家子,又没有好的活计,日子也过得清苦。 特别是我大哥出生时,正逢饥荒,吃不饱穿不暖的,以至于和大哥一起出生的孪生兄弟未满月就饿死了。 想想也是可怜。那时候缺衣少食,大伯娘也没多少奶水,怎够兄弟二人吃,估计那时候也只能满足一个的吃食,另一个只能听天由命了。 后来…” “等一等。”万宁听到这打断余安的话,问道,“您刚刚说余大郎出生时还有一个孪生兄弟?” 余安点头道:“是的。这事我是听父亲说的。大伯娘那时候怀了双生子,可惜时运不好,碰上饥年,饿死了一个,只养大了大哥。 ” 万宁眯起双眼,问道:“您确定那个小婴孩饿死了?” 余安道:“那是我出生前的事,自然是不能完全确定的。只是家里长辈都知道这件事,难道还有假?” 万宁咬了咬唇,暗想这事估计要余安的父辈才会知道详情,可他们这一辈都已经过世了,只有一个老太君还在。 可这老太君已到鲐背之年,且身子也不好了,怕是已不能交谈。 “三郎君,我知道了。请您继续。”万宁只能先继续听下去。 余安便继续道:“因为日子不好过,我们余家在我们父亲那一辈人丁都不兴旺,大伯只有大郎一个孩子,二叔也只生了二哥,我爹生了我和两个妹妹。二哥三岁那年,二叔病故,二婶悲痛欲绝,郁郁而终。大伯便将二哥收到他房中养着,所以大哥二哥关系要亲近的多,像是亲兄弟。” 万宁从余安口中大概了解了余大郎父辈及他们兄弟之间的一些情况,为了节省时间,万宁便问道:“余三郎,那么余大郎和丽兰,也就是余大姑娘的亲娘的之事你可知晓?” (本章完) 第193章 问余安 - 谋春 - 玉糖梨 屋内静默片刻,就听余安吞吞吐吐道:“丽兰嫂子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初只知大哥与徐家的女儿好上了,但徐家不同意,几次派人上门羞辱我们余家,最后他们只好私奔了。 再后来丽兰嫂子过世,大哥又娶了艾家的女儿,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万宁一边听着一边观察,就见余安眼神闪烁,说话时避重就轻,便知他没有说实话,或者是隐瞒了许多重要信息。 “徐家以前也是富裕之家吗?”万宁开始采用迂回战术,她知道再逼问余安徐丽兰与余富的事,只会让余安越来越警觉,越来越不肯说实话。 余安瞅了瞅万宁,说道:“那时候的徐家与我们相比那是绝对的大户。他们主要是做花灯生意的,有祖传的制灯手艺,可惜到了丽兰嫂子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儿。 丽兰嫂子母亲过世的早,徐家大郎对丽兰嫂子的母亲用情极深,加上担心继母不能善待前任的女儿,故而一直没有再娶。他独自将女儿拉扯大,自然不会答应掌上明珠嫁给我们余家这样的清贫之家。 我那时候还听闻徐大郎是想招一上门女婿,而我大哥坚决不肯入赘,这才…” 万宁想了想,再问:“那现在徐家灯坊还在吗?” 余安叹口气道:“在我大哥和丽兰嫂子私奔后,徐家大郎就和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还几次到我们余家讨要人,可我们哪知道大哥躲在了哪。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听说徐家大郎结束了灯坊的生意,变卖了家产,到各处寻找丽兰嫂子去了。” 余安说到这,似乎有些难过,他重重地“唉”了一声,说道:“徐家灯坊在江林口碑甚好,又是老字号,要不是我哥和丽兰嫂子这事,他们也不会就此销声匿迹。 从那以后,没有人知道徐家大郎到底去了哪,也没人见过他。” 万宁问道:“余三郎,您可见过徐家大郎?” 余安摇头道:“我没见过。” “你不是说徐家大郎多次到你家讨要人吗?你从没见过?” 余安道:“我那时年岁尚小,大伯父亲也还在世,哪需要我一黄毛小儿去应付这些。 我只是听府里下人说徐大郎来闹事了,自己并没有出去见过。” 万宁再问:“那府里的老人现在老宅的多吗?” 余安困惑道:“郎君指的是多久的老人?要说父辈那时候的已经没了。” “没了?”万宁奇道。 余安苦笑:“我之前便与郎君说过我们余家那时候只是清贫之家,哪有什么下人,不过是有两个打杂的学徒充当着杂役帮忙打点一些事儿,等学成后他们也就走了。”余安解释道,“所以那时候的老人是没有了。要说大哥发迹以后的仆从,那恐怕最久的要属谭大了。” 万宁闻言,立马追问道:“谭大你们可都识得?” 余安道:“自然是认得的,每年大哥回来他也会一起回来,且秀州那新宅里大小事务都是他在打理,包括我们旧宅这边诸事他也会帮忙处理一二,是个很得力的管事。” 万宁暗想,这徐大郎变成谭大,潜伏在余家那么些年,竟然没被人发现?这隐藏的功夫还真是厉害。 “那徐丽兰和余大郎育有一女,就是余萍余大姑娘。不知你对这余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万宁问道。 余安摇摇头,道:“萍儿是我的侄女。刚回余家时不过十多岁,孩子没娘,自然是可怜的。我瞧她身子单薄,面色难看,似有不足之症。 她回到余家后,因大哥要迎娶艾氏,便将她托于祖母院中,养了一些时日。后来才回到了秀州新宅与大哥、秀华嫂子一起生活。” 万宁问:“那艾氏与她相处可好?” 余安道:“这我不知,我极少去秀州,只在老宅照顾祖母,他们新宅的事二哥会更清楚些。” 万宁则故意说道:“想来是没得好的,要不然余姑娘怎会到这个年纪还未嫁人。” 余安面色微沉,低声说道:“萍儿未嫁之事,恐是我大哥的错,秀华嫂子年年都要为萍儿张罗着婚事,可每次都无果而终,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大哥不同意。 说起来我大哥疼爱萍儿比徐大郎疼爱丽兰嫂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概是觉得亏欠了丽兰嫂子,所以想补偿给萍儿。可他没想过这反倒是害了萍儿!!!” 万宁注视着余安,见他说这些话时目光坚定,身子放松应该是实话。也就是他并不知道余大郎对余姑娘做了什么。 “平时艾氏回老宅这边多吗?”万宁问。 余安摇头:“每次都和大哥一块回来,平日里没有一人来过。这次大哥要办元宵灯会,这才与二哥一起回来。” 万宁问:“这次余大郎出事,收到秀州来信,艾氏急忙起程,却比二郎提前一日回到了秀州,你可知为何?” 余安听了,抬眸看了眼儿子余驰,说道:“难道她走了水路?” 万宁道:“我之前问了驰郎君, 他并不知道艾氏是否走了水路,艾氏也没让老宅这边的人帮她安排船。” 余安道:“这事我也不知,那日他们启程,是我送的他们。亲眼见马车沿着官道疾驰而去,没听说他们要改水路。 不过若是中途艾氏改了水路,我们也不会知道。其实水上之事她比我们熟悉。” 余安谈话间对艾氏改了称呼,他之前称呼徐丽兰为丽兰嫂子,称呼艾氏为秀华嫂子,可话一多起来,他便也直接称呼艾氏,可见艾氏与余家几房的关系并融洽。 万宁甚至觉得余家老三更尊重徐丽兰,对艾秀华颇有微词。只是不好说与他们这些外人听。 “余三郎,你为何说艾氏水上之事她更为清楚?”万宁好奇。 余安道:“这艾家祖上是渔民,所有的孩子水性都极好。艾氏虽然出生后艾家已转行做了米商,但他们家有这规矩,艾家的孩子必须会潜水。所以她才敢走水路吧?” 万宁想了想,道:“只听你们说这水路凶险,不知如何凶险法?” (本章完) 第194章 去探听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安道:“江林这段水路我们当地人都叫做神漂滩,意为神仙才能漂过,可知过这段水路之难。 这段水路河道曲折,河面时窄时宽,河床中多.多处怪石交错,在这里撞沉的船很多,一般货到了这里都将货物御下,请挑夫沿江走旱路,避开这段极其危险的河道。 所以这段水路不通客船,要是有客人从秀州、扬州等处走水路,通常会在上一个码头下船改走旱路到江林。” 万宁问道:“既然如此凶险,那艾氏为何要冒险走水路?虽说人命大如天,可余大郎毕竟已经走了,她早一天回晚一天回余大郎都不能起死回生,她又为何要急着赶回去呢? 若是在神漂滩出个意外,那不是得不偿失?” 余安沉默不语。 万宁便又道:“看来艾氏与余大郎感情十分深厚,宁冒生命危险,也要快速回去一见,哪怕见得是死人。” 余安唇角一勾,一抹嘲讽的笑意一闪而过。 虽说片刻之事,但万宁还是捕捉到了。 她大声问道:“余三郎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余安连忙说道:“自然不是,只是艾…秀华嫂子也未必是走水路回去的,要知道那段路可没有艄公敢接活。” 万宁奇道:“那不走水路,艾氏又是如何提前回到秀州的?” 余安不耐道:“这应该是府衙要去调查的事,再不济你们可以直接去问秀华嫂子,为何要在这与我纠缠这个问题?” 万宁笑了:“余三郎说得是,我们不过是想再问问可有其它捷径,如此等起程回秀州时就可以节省些时间。” 余安一时烦闷语气不佳,但见万宁态度不变,依旧温和,顿觉有些失礼。 他抱歉道:“我刚刚并非责怪几位,只是最近家中事多,这老太君身子一垮,我们几个做小辈的心里头也是烦忧。 本想着等大哥回来主持大事,却不想大哥竟出了意外。 虽说我们兄弟三人已经分了家,但不怕郎君笑话,我和二哥以及这老宅都是靠大哥支撑着的,所以他一走,等于我们的主心骨倒了。 我这心里其实也有些慌。” 余安似乎撑了好久,现在已经撑不下去了。 一开始见到万宁几人时还能强自撑着一家之主的场面,但这话题聊着聊着,他就觉得烦躁不安愈发强烈。 他们兄弟三人是过了很长时间苦日子的,但是他是三人中最小的弟弟,故而两个兄长对他总是多有照顾。日子虽贫,但他却没受过生活的鞭打,所以这时候一出事,他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甚至因为忧虑,几日之内就花白了头发。 余驰瞧着父亲这样,心疼也无奈。 不管他如何懦弱无用,那都是他的父亲。 这几天家里的很多事都由他代为掌管,父亲一心就陪伴在曾祖母的身边。 余驰知道说是表孝心,其实是为了躲避。 躲避这几日不断发生的意外,逃避应该承担的责任。 万宁几人提出要见他时,余驰一开始并不想去请他,但这毕竟涉及到大伯的案子,他不能不请父亲出来。 好在余安这时候还知轻重,虽心里不愿,还是出来应对。 只是话题聊到此,余安竟明说他不想担责的心思,这让余驰颇尴尬。 他抬眸看向万宁几人,原以为会在他们眼里看到嘲讽和不屑,却没想到他们几个都托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余驰正欲说话,忽听门外有下人跑进来禀报,说老太君醒了,嘴里喊着要见自己的三个儿子。 余安连忙起身,来不及和万宁他们告辞就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余驰喊道:“阿驰,你也一块去吧。你曾祖母这突然醒来,怕是……而且你大祖父、二祖父、三祖父早就不在了,你曾祖母又混不清了。” 余驰知道父亲担忧害怕,心里不安,想要他陪着,便对沧岄、万宁、罗震音深深一揖,请他们喝茶歇息,他们先去祖母那。 万宁几人自然非常理解,赶紧请他们快去见老太君,不必有所顾及。 余安、余驰便快步走去内院。 万宁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想到了什么,便对沧岄如此说。 沧岄明白了万宁的意思,便对外面伺候着的余家下人道:“我从秀州带了一些东西要交给你家主母,不知她可是在老太君那?” 下人回道:“三娘子自老太君病后,日日夜夜都在院中守候,娘子要是想见三娘子,待小的去禀报一声。” 沧岄道:“刚见三郎和驰小郎赶去了老太君那,此时你再去禀报岂不是添乱?还不如你带我去院子里,我在院门外候着。” “这……”下人有些犹豫。 罗震音上前塞给他几块碎银子。 下人看主人家待他们犹如上宾,又看在银子的份上,便领着沧岄去了内院。 到了垂花门前,这位仆从便不能再入内,托了守门的婆子将沧岄领了进去。 路上沧岄也给了这位婆子一些好处,从她口中得了一些琐碎消息。 没多久,婆子就领着她到了老太君的院门口。 此时,门外并不见人守候,屋内传来一些声响,想必是老太君一醒,大伙儿都进屋去伺候了。 趁此机会,沧岄悄悄走了进去。 刚走到屋前,就见有丫鬟端着水出来, 沧岄顺势一闪,躲到了侧面的窗户下面。 巧合地是这扇窗正是老太君屋子里的。 沧岄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便靠近听了听。 就听老太君在那喊“知哥儿、礼哥儿、明哥儿。” 喊了几声,就听余安在那劝:“祖母,祖母,大伯、二叔、父亲他们……已经不在了。” 然后就听老太君撕心裂肺地嚎哭道:“报应啊报应啊!” 老太君一哭,就听见屋内有女眷也跟着哭,然后就听余驰埋怨道:“父亲,你和曾祖母说这个干什么?她当我们是大祖父他们,我们就扮做他们呗,何必惹她难过。” 余安叹了几口气,没说话。 沧岄心中了然,这余安果然是个担不了事的,这时候还不如年轻的驰小郎。 正想着,又听屋内老太君喊道:“富儿呢?富儿呢?” 屋里头瞬间一片沉寂,里面的人都不敢接话。 (本章完) 第195章 大秘密 - 谋春 - 玉糖梨 许是见屋里众人都不吭声,老太君又问了一遍。 “富儿呢?我的富儿呢?” 这一遍问完后,就听余驰轻声说道:“曾祖母,您忘了,大伯在秀州经商呢?他这几日生意太忙,没法回来。 过几日等他忙完就回来看您了。” 余驰话落,就听老太君忙不迭地说道:“对,对,做生意要紧。我们余家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多亏了富儿。” 说着,老太君似乎想起什么,又哭了起来:“可怜了贵儿,可怜了贵儿啊。要是我的三个儿子有这个孙子这么有本事,那贵儿也不用被卖了。” “祖母,你又糊涂了,贵哥儿哪是被卖了,他早就已经……” “父亲!” 余安又想纠正老太君的话,被余驰及时打断了。 他小声对余安道:“父亲,曾祖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现在这样,你总和她说小辈们死的死,没的没,只会让她更加伤心。” 余安没再吭声。 就听老太君在那忆苦思甜:“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我们家日子过得有多苦,哪像现在锦衣玉食,每天都能吃上白米饭,吃上吃鸭鱼肉。 那时候啊,我家知哥儿的媳妇怀了双生子,要是搁现在,那是多开心的事儿啊,可在那时候我们连米汤都快喝不上了,这双生子生下来,我们拿什么养活。 我记得那时候真是要愁死啊。 后来孩子生下来了,知哥儿媳妇没好东西驰,奶水不够,我们只能拿米汤喂两个孩子。 可毕竟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这米汤哪抵得上奶。 就这样,富儿的弟弟贵儿很快就奄奄一息了,看着就要养不活了。” “曾祖母,您歇一歇,别再说了。这事儿都过去了。”余驰打断老太君的话,柔声劝道。 一女声,许是余安的妻子,也劝道:“祖母,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贵哥儿走了,成全了大哥好好活下来,最终带旺了余家,这也是他天上有灵,庇佑着呢。 您就别再想了。” “是,是,是他成全了富儿。”老太君声音一沉,带着些许阴冷之气,听得门外的沧岄莫名打了个冷颤。 然后更恐怖地是,老太君忽然咯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诡异而又凄凉。 “知哥儿拿他换了一个女婴,他媳妇吃了这女婴煮的汤,奶水丰足,吃得富儿小脸那个满足呦。” 这句话一落地,周边瞬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静得窗外的沧岄都能听见屋内几人的呼吸声。 “曾祖母……您……”良久,才听见余驰说了话,只是听着他的声音透着艰难,在吐出这几个字后就没有然后了。 “祖母,您在胡说什么?”就在这时,一直诺诺的余安忽地愤怒喊了一声。 然后就听老太君陡然提高音调吼道:“我没有胡说,我没有老糊涂,贵儿饿得要死了。 正好城外村子里有户人家没粮食也快饿死了,他们下不了手吃自己的女儿,就想和别人家的孩子交换。 知哥儿得知后说反正贵儿也要饿死了,还不如给富儿换条生路,他一狠心就拿贵儿换了那个女婴。然后告诉所有人贵儿死了,连贵儿娘都不知道她儿子拿他的肉给她换了一锅肉汤。 那女婴虽然瘦小,但炖起来也是香啊,一锅汤都被知哥儿媳妇喝了个干净。 好东西下肚,奶水就足了,富儿就不会被饿死。 哈哈哈,你们说的对,是贵儿成全了富儿呀。” 老太君越说越兴奋,发出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痛苦的笑声。 易子而食!沧岄知道在饥荒时,快要饿死的人家确实存在这种事,只是毕竟以前是听闻,现在乍然亲耳听见,即便她是一个常与死人打交道的仵作,那胃部的不适也险些让她当场作呕。 而屋内的人显然有人受不了,发出呕吐声。 “你这是做什么?老太君不过是老糊涂了,胡乱说得,你还当真了!” 沧岄听到余安怒斥。 想必是有人脑补了老太君的话,实在是受不了了。 “我说的是真得,我说的是真得。你这个不肖子孙,敢说我胡说,我,我,我打死你……” “哎呀,曾祖母……” “祖母……” “老太君!” 屋里头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就听余驰喊:“快去喊郎中,曾祖母晕过去了。” 接着就有人从屋子里跑出去。 沧岄见里头乱做一团,便趁机准备离开。 离开前,她听见余安怒斥道:“今日之事你们要是泄露出去半个字,当心你们的皮。” 沧岄眸子一暗,只觉心里堵得慌。 万宁见到沧岄时,就见她面色黑沉,神色愤懑。 “舅母,你怎么了?可是被余三郎发现……”万宁以为她拜托沧岄去内院查探的事被发现,让她遭了责备,所以脸色才会这般难看。 沧岄摆摆手,说道:“没有,我没有被发现,只是听到一些令人人极度不适的事。” 万宁赶紧问道:“是何事?” 沧岄看了看门外,道:“我们先去客栈吧?这大富大贵之家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为人知的惨事。” 万宁点头说好。 三人托了余家仆从带话给余家主子, 这边便去了客栈。 一到客栈三人关上房门,沧岄便将在后院偷听到的事说与他们听。 说到易子而食时,万宁惊得捂住了嘴,眼里不由自主地浮上了泪花。 “这会不会是那老太君病糊涂了,自个儿想出来的?”罗震音见万宁受到了惊吓,连忙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提出了疑问。 沧岄道:“我进内院后,收买了领路的婆子,得知老太君身子已经不成了,她偶有醒来就会说些以前的事,且越说越清楚,但现在的事却记不清了。 这是典型的阿尔茨海默病,又叫老年痴呆。老年人到这个时候,以前的事越发记得清楚,当前的事却记不住。 特别是以前刻骨铭心的事,这时候回忆起来,连细节都不会忘记。 所以我认为老太君今日说得是真得,这事埋在她心里怕是没法去说也没法忘记的秘密。 弥留之际,她神智不清,记忆却越发清晰,所以才会说了出来。” (本章完) 第196章 三线索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家易子而食这件事对万宁产生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虽说遭遇了灭门惨案,但从小她是在父母呵护下长大,没有缺衣少食,没有挨冻受饿,所以当她一个人独自面对世事,一点点揭开每个案子背后的残酷真相时,她总会觉得抑郁寡欢。 案发现场的视觉冲击远远比不上背后人性险恶的心理冲击来得大。 沧岄瞧着万宁脸色不好,安慰鼓励了她几句,然后在她的要求下留下她一个人冷静冷静。 两人回到房中,罗震音不免担心道:“我看宁儿脸色不佳,留她一个人真得可以吗?” 沧岄道:“宁儿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每次碰到案子却都能沉着应对,可见心志坚定。但她毕竟年龄小,在这世间善善恶恶中沉浮,心中总会有所触动,她需要消化,如此才能成长。让她一个静静也好。总好过一件事接一件事的积压,最终让她承受不住。” 罗震音心疼道:“宁儿这孩子既像她爹一般聪慧,又像蔓蔓一般有主意,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本该过着锦衣玉食、安定惬意的生活,现在却要承担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重担。我真是担心她呀。” 沧岄拍了拍丈夫的胳膊,没再说话。 心里头却也是十分担心万宁。 当初她和罗蔓蔓穿越到这个架空的时代,虽然顶的也是十多岁少女的身体,但她们实际上却是身经百战,有着深刻阅历的成熟女性,面对各种残酷诡异的案子,她们能泰然处之,追求真相时,她们能不畏艰难。 万宁却不同,她从外到内都是十五岁的少女。搁现代,这个年纪的少女正在上学,青春洋溢,前途如画。 但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的少女已经订亲嫁人,为人妻为人母,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家族的希望。 她们很多都难有自我,难有美好的未来。 就如余萍。 所以,万宁能有自己的追求,她必须支持,哪怕前路艰难险阻,她也要助她披荆斩棘,闯出一条阳光大道来。 在这个过程中不得不经历的磨难,不得不磨砺的心性,她不得不狠着心让万宁独自承受。 梅花香自苦寒来,她坚信万宁不会让她失望。 过了不知多久,正在房间休息的沧岄和罗震音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正是万宁。 “舅舅、舅母,我刚刚静下来梳理了这个案子查到的一些线索,想过来与你们说说。”万宁手中拿着纸笔,认真地说道。 沧岄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露了笑,她就知道这孩子不会让她失望。 侧身让万宁进屋,三人围坐桌子旁认真分析起案子来。 纸上画着余家的谱系图。 万宁分析道:“这次到江林可谓是不虚此行。我们掌握了几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一条是余大郎原来是双生子,他还有个弟弟叫余贵。出生时被余知抱去和人换了……食物。”万宁说到此,眼中闪过一抹悲色,想到那个被煮成肉汤的女婴,她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好在她很快控制了情绪,继续说道:“第二条就是谭大是徐丽兰的父亲这事,余家人未必不知。” 此话一出,罗震音立马不解问道:“宁儿,此话怎讲?余安不是说了,他们都没见过徐丽兰的父亲吗?虽然那时候他经常来闹事,但见过的都是余富的父辈。就连谭大自己都说,余富并未见过他,所以他才能在余家一待十多年。” 万宁淡淡一笑,道:“舅舅,余安是因年纪小没见过,余富是因为谭大来闹事时,他与徐丽兰早已私奔,也没见着。但余常见没见呢?还有老太君她是否认出过谭大呢?” 罗震音闻言,拍腿惊叹道:“宁儿说得即是,老太君和余常是极有可能见过徐丽兰父亲的,他们也就有可能知道谭大的真实身份。” “若是他们知道谭大身份,却没有戳穿他,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沧岄幽幽说道。 万宁点头:“是,只能说明他们与谭大有了交易,或者是达成了共识。” 罗震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余家人到底是鬼还是人,一个个各怀鬼胎,太可怕了。 这边,万宁又说了第三条线索。 “第三条就是大娘子艾氏提前回到秀州之事。” “这一条说明艾氏走了捷径,她大概是不放心余宅诸事,要赶紧回来主持大局。”罗震音这时终于插得上话了。 万宁却又笑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性是有人让艾氏提前知道了,所以她早动了身。” “嗯?”沧岄一时没听明白。 罗震音更是抓了抓头发,一头雾水的样子。 万宁道:“艾氏和余常一起出发这事不过是听余安父子对我们说的。” “你是说余安父子隐瞒了真相?”沧岄懂万宁的意思了。 万宁笑道:“不一定是隐瞒了真相,也有可能他们知道的真相就是她们一起动身。” 罗震音越发不解了,抓耳挠腮问道:“宁儿,你这绕来绕去的,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沧岄解释道:“宁儿的意思是余安父子看到的艾氏和余常一起动身回秀州,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其实艾氏已经提前一日动身了。” 罗震音道:“那我们就又绕回去了,艾氏早就知道余大郎会出事,她是凶手,或是合谋。” 万宁道:“这一点我们就要回秀州去证实了。但我觉得更有可能地是有人设计让艾氏提前回秀州,产生嫌疑,这边又设计了她和余常一起动身,让余家老宅这边一时怀疑不到他。” “哦?宁儿,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有人设计,而不是艾氏自己提前回去呢?”罗震音文。 万宁道:“这是因为艾氏没有提前回去的理由,不管她何时动身,余大郎都已遇害,她提前走只会遭人怀疑。她若不提前,按正常的时间回去,没人会怀疑她。 所以只要是个正常人,她怎会多此一举,惹人怀疑。” (本章完) 第197章 再查访 - 谋春 - 玉糖梨 东暖阁内寂静无声,周氏因为紧张,连大气也不敢喘。 叶慕贤似乎也有些紧张,舔了舔唇,眼神飘离,吞吞吐吐地说道:“阿爷的意思……我们长房没个子嗣,虽说现在还不急于选出继承香业的人,但阿爷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我们长房有人继承叶家的制香手艺和生意,他说要么是阿宛,要么……纳妾生子!” 他抬一抬头,一脸苦楚,语气也变得万分无奈:“之南……我……”叹一口气,嘴唇翕合,终究还是垂了眸子,没能说出口。 周氏听到“纳妾”二字时,只觉已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慢慢被刀割开,然后碎成两瓣,沉了下去。 这些年,她没能生个儿子,早已预料总有一日,夫君会为此而纳妾,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而且公公为了防止自己不答应,甚至变相拿薰然逼迫她! 他早料定了,自己怎么可能会让薰然学姑母叶惠束发不嫁留在叶家继承香业,但若是不答应薰然学香,鉴于她和夫君没有子嗣,她就必须同意夫君纳妾以延续叶家香火! 公公抛出的这个选择对她来说完全没得选。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滴滴滑落,顺着脸颊,滴到捂在胸口的手背上,显得悲愤而又绝望,犹如四年前,她成为娘家的弃子,失去了本应是血脉至亲的支持。 叶慕贤见周氏如此伤心,心如刀割,紧紧将周氏搂入怀中,绵言细语地安慰:“之南,我的心你最清楚不过,我从未有过纳妾之心,今日阿爷拿此难我,我只是虚与委蛇,拖延时间。你放心,我既不会让阿宛误了终身,也不会……” 话未说完,芊芊细指便按住了叶慕贤说个不停的嘴唇,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周氏含泪说道:“大郎,你的心意妾身了然,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便你拖过今日,拖过明日,也拖不过一个孝字。这次,既然阿翁提了,想必他已谋算好,你若刻意拖延,只会惹他生气。唉……你还是按阿爷说的,寻个好人家的女儿纳进府里……” 叶慕贤见周氏如此,知她委屈,却又无法承诺于她。因为周氏说得是实话,为了叶家的香业,纳妾这一步是早晚得走的。 只是,他对周氏的感情很深,压根不想纳妾。 夫妻二人凄凄婉婉地互诉衷肠,忽然听到隔间偏厅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进偏厅收拾的小丫鬟发现了一直在此“偷听”的薰然。 “二娘子,您,您怎么在这?”小丫鬟的声音清脆高亢,让周氏和叶慕贤皆是一惊。 周氏迅速脱离叶慕贤的怀抱,神情紧张,快走着就出了东暖阁进了偏厅。 此时,听到小丫鬟惊呼的春福和刘嬷嬷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机灵地将愣在偏厅的两个小丫鬟给拉了出去。 周氏立在厅中,瞧着面色发白的薰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薰然原本靠在春柳身上,见母亲进来,深吸口气,站直了身子。 刚刚东暖阁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她害得乔氏滑胎,还是祖父逼迫父亲纳妾都让她洞心骇耳。 她顺着乔氏的话,慢慢搜寻到记忆中的零星碎片。 从小,薰然就对制香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和额外的天赋,有一次,她得知夹竹桃有镇痛祛瘀、桂枝有温经通脉的药效,便将两者的汁液混入家中女眷常用的头油中,想给总是犯头痛病的祖母使用。而那时她和汀然的关系似乎还不是很糟,汀然看见了,也要了一盒,后来许是就给了她母亲乔氏,再后来发生的事,薰然就不记得了。只记得乔氏那时候似乎是怀着胎,但怎么没的,她就不知晓了。 也许,乔氏真得是因为那盒头油而滑胎的,祖父母、父母为了保护年幼的自己,便将此事瞒下了,所以她从不知道这件事会和自己有关。 而汀然,她比自己年长两岁,那时候的事应该比自己记得清楚。难道说她对自己的敌视和恨意是因为自己是杀害她弟弟或妹妹的凶手吗?难道说,一切祸事的根源都是因为自己年幼时的无心之失吗? 薰然一时间如同置身到了沙漠之中,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垠的黄沙和头顶赫赫炎炎的赤日,烤的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也无法透过灰蒙蒙的沙雾看到前方的路。 直到,母亲劝说父亲纳妾,薰然才猛然惊醒。 纳妾!父亲要纳妾了!薰然心念百转,前一世,父亲根本就没有纳妾,但是父亲却是死在一个女人的床榻上。这件事,是薰然心底最深的痛。即便是在前世,她与父亲关系疏离的情况之下,她也不愿相信一向儒雅的父亲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辱没家风的丑事。 只是,现如今她知晓了祖父有意要父亲纳妾之事,那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父亲有意要纳的那个,如果是这样……那父亲岂不是早就和这女人有交集? 薰然简直不敢往深了去想,只觉得事情百转千回,让她头痛欲裂。 但,不管如何,她总有一执念,那就是父亲不能死,母亲不能屈,叶家不能败! 不管父亲的心意到底怎样,阻止他纳妾总不会错! 看着慢慢走进偏厅的父亲,薰然咬了咬唇,避开母亲关切的目光,迎着父亲走了过去,再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屈膝跪地,缓缓说道:“求阿爷教儿制香!” 这一句话如同天上惊雷,惊得周氏一声尖叫。 “不!”周氏俯身扑了过去,抱着女儿哭喊道:“阿宛,你不该管这事,这事有阿爷和阿娘,绝然不会让你走这一步。” 薰然虽然泪如雨下,但心意已决,任凭母亲哀嚎,也一再坚持要叶慕贤教她制香。 周氏听了,只觉心如刀绞,薰然这么做就是不想让叶慕贤纳妾,不想她这个做母亲的受委屈,可是薰然应该明白作为母亲,她绝不会拿女儿的终身幸福换自己过得舒心, 换言之,女儿这一辈子毁了,做母亲的还怎么过得舒心? 春柳看着薰然如此,心疼万分,却又劝不得,只能跪在一旁抹泪。 “阿宛,你快起来,此事不似你想的那般,阿爷、阿娘绝不会误了你的终身。”叶慕贤看着妻女抱头痛哭,心里也不好受,弯腰伸手想要扶起阿宛,却听门外忽而传来丫鬟战战兢兢的禀报声:“郎君、夫人,外院递谒进来,说有客人拜会夫人和二娘子。” 周氏、薰然听了,不得不相扶搀扶起身,拿着帕子将泪抹干。 叶慕贤见两人慢慢止住了哭,这才应声道:“拿进来!” 外头伺候的春福接过守门丫鬟手上的木谒,低着头进了屋,将其呈给叶慕贤。 叶慕贤低眸一瞧,愣了愣,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 瞧了瞧周氏,犹豫片刻,还是将木谒递给了她。 薰然好奇探头一瞧,刻着梅花暗纹的木谒散发着阵阵香气,再细看上头的名讳,顿时也愣住了。 (本章完) 第198章 石塘庄 - 谋春 - 玉糖梨 江林域内有村庄一百多个,之前沧岄探听到的消息并没有说明余贵换去了哪个庄子,这让准备去庄子上探听消息的三人很是迷茫。 “当年交换孩子应该会选近一些的庄子吧?要知道会做出这等事情的人家日子肯定过得极其清苦。 家中肯定也没牛车、马车,若是很远的庄子,那不等把孩子抱到那,孩子都死了。 所以我觉得应该就是江林县城边上最近的那七个庄子。”罗震音托着下巴分析道。 说完就瞧见沧岄和万宁盯着他瞧,让他一阵心虚。 这两人,一个验尸厉害,一个破案厉害,他要是说得不对肯定招她们耻笑。 “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们当没听见。嘿嘿。”罗震音甩了甩手,憨笑两声,表明了自己绝不敢班门弄斧的意思。 不想万宁却对他翘起了大拇指:“舅舅说得有理,最有可能的确实这七个庄子。” “呃~”罗震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沧岄也说道:“你分析得很对,他们没有车,又终日不能饱腹,是没有条件和体力抱孩子去太远的庄子。就算对方抱孩子到江林县城交换,也是同样的道理。” 罗震音见妻子和外甥女都在赞他,心里大喜,嘚瑟道:“阿岄,你夫君我还是很聪明的,对不对?” 沧岄白了他一眼。 万宁捂嘴偷笑。 “即便范围缩小到七个村庄,就我们三个人那也是很难一个个去调查。”沧岄说道。 万宁对此也很苦恼,他们就三个人,查七个庄子,跑断腿也不能在几日之内走完。 “这样吧,我们去江林县衙请府衙内的官差一起帮忙调查。”罗震音提议。 沧岄道:“可我们并没有秀州府衙的差令。” 没有差令,县衙恐怕不会帮他们。 万宁想了想,说道:“我们是否可以去查查这七个庄子在当年哪些是余氏一族的产业。” “余家当年那么穷,怎么还会有产业?”罗震音奇道。 万宁道:“余家只是江林余氏其中一脉,现在他们这一脉兴旺发达了,余氏一族才以他们马首是瞻,我们才会误以为当年的余氏一族也只有他们。 其实不然。 在查房徐家时,我了解到当年余富这一脉是余氏一族中最穷的,其他余氏族人有富裕之家,虽比不上现在余富创下的家业,但也有些家底。 所以我想当年这易子而食之事余知他肯定不会在余氏一族名下的庄子里进行,若是被族人知道,那他们何以在族中立足?” “如果这七个庄子里排除了余氏一族名下的,那我们的范围就又缩小了。”沧岄赞同万宁的说法。 于是,罗震音、沧岄、万宁想尽办法,打听到这七个庄子在当年竟有四个是余氏族人名下的,而现在这七个竟然全都成了余富这一脉的产业。 要知道县城周边的庄子一般都很富足,可见余家这些年真得是富得流油。 在打听的过程中,万宁几人还了解到,余富在发迹之后买下的第一个庄子是一个叫石塘的地方。 当时这个庄子被扬州一富商所置,是这七个里头收成最低的。 富商曾几次想出手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没想到余富会主动来询价。 对方狮子大开口报了个高价,原以为余富不会答应,却不想余富二话不说就买下了。 这在当时还被余氏族人耻笑,说余富是冤大头,被人骗。 “排除那四个庄子,剩下的三个庄子我们先去哪个?”罗震音问道。 万宁道:“去石塘。” 罗震音道:“可那个庄子是三个里面最远的,不,是七个里面最远的。我们不是应该先查最近的吗?” 万宁道:“我觉得余富在有钱之后马上高价买了这个庄子,肯定有什么意图。” “意图?难道你觉得他是因为当年的事才买的庄子?可是他不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事儿不是只有老太君和余富的父亲余知知道吗?”沧岄道。 万宁道:“余富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即便当年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但长大后他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心里总会有些想法吧? 虽然不知道余知最后有没有告诉过他真相,但我总觉得余富不会一点都不知晓。 何况他出高价买个年年亏损的庄子,这事太反常。反常极为妖,我们先去那庄子看看。” 沧岄和罗震音便找了车,同万宁一起去了石塘。 到了这个庄子里,万宁几人假扮是秀州来的药材商,去了庄子管事的住所。 管事姓洪,因长得又黑又胖,人称洪黑胖。 此人为人豪爽,见万宁几人出手阔绰,更是有了结交之心,热情地介绍起这庄子的情况。 从洪黑胖口中,万宁他们得知石塘这地方之所以收成低,最重要的就是此处地势低,石头多,山塘多。 “雨季发大水,旱季吃石子。”这是洪黑胖对此处的总结。 因为土地不肥沃,山塘又不储水,所以庄稼不容易种植,收成很低,这才会年年亏损。 “庄户交不出租子,又吃不饱,有点本事的都跑了。 没有人,这庄子就越好不起来,最后怕是要荒哦。”洪黑胖感叹道。 “庄子收成不好,主家还是年年收租吗?”万宁问到。 洪黑胖道:“主家倒是个善心的,年年减免,可种不出粮食,减免了租子,庄户还是吃不饱饭啊。 以前的主家是扬州的,离我们这远,他既然拿不到收成,也就破罐子破摔,既不收租也不救济,任由我们自生自灭。 后来卖给了余家,余大郎是个好人,他知晓我们这收成不好,直接减免了十年租子,每年还将其他地方的粮食运来救济我们。 就这样救济了我们三年,最后大概也觉得我们这长贫难扶,就不再给我们送粮了。” “他也任由你们自生自灭了吗?”万宁道。 洪黑胖摇摇头:“余大郎那是个大善人,虽不给家家户户送粮了,但每年过年还是会送些吃食来,让穷得没饭吃的庄户熬过冬日。 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 万宁和沧岄听了对视一眼,看来这余富还是很有善心的。 (本章完) 第199章 洪黑胖 - 谋春 - 玉糖梨 听了洪黑胖对这庄子的介绍和对余富的夸赞,万宁感慨道:“幸好有余大郎这样的大善人,要不然庄户们日子过不下去,不是饿死病死,就是卖儿卖女搞得妻离子散。真是人间惨剧呀。” 洪黑胖接口道:“可不是吗?以前我们这庄子就经常饿死人。卖儿卖女还算是有人性的,我爹那个时候,还看过吃人的呢。” 万宁三人眼睛一亮,问道:“竟有这样的事?杀人吃人吗?” 洪黑胖哈哈大笑:“杀人可是犯法的,不过是家里有人饿死了,剩下的人为了活命,就把饿死的人吃了呗。” 说完,瞧见万宁捂着嘴,一脸惊讶和恐惧,不由取笑道:“这位郎君也太胆小了,只是听听就吓成这样。 那时候我可是亲眼瞧见的,在铁锅塘那边的一户人家把一个饿死的婴HAI给煮了吃了。 你别说,那香味儿真是几里外都能闻到。” 洪黑胖说完,恶作剧般地朝着万宁砸吧砸吧嘴,瞧着她脸儿发白,忍不住大笑起来。 “郎君别怕,这事儿现在是不会有了。我们也不是吃人的野兽,不会随便吃人的。” 万宁配合着干笑两声,搓了搓发凉的手,讪讪道:“洪管事怎这么爱说笑,这事儿说得和真得一样,怪吓人的。” 洪黑胖听了万宁的话,原本玩味的笑容渐收,他突然正色道:“我可不是在说笑,这事儿真得是我亲眼所见。” 万宁听了,也跟着认真问道:“洪管事可与我们细细说一说吗?” “怎么?你们对这事也感兴趣?你不是害怕吗?还要听?”洪黑胖疑惑问道。 万宁编了个理由道:“我们虽是药材商,但我打小就对这些奇闻异事感兴趣。在到处收药材的途中若是听到有趣或奇异的事都爱打听个究竟,回到客栈一点点记录下来,回去后还可卖给书店赚点小钱。” “这样呀,那我就说给你们听听。不过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奇闻异事,只能说是人间惨事。”洪黑胖叹了口气,回忆道:“那时候我也就七八岁,家里头虽然不是家徒四壁,但也过得不轻松。 何况那时候我正是嘴馋的时候,每日喝粥吃野菜,嘴巴无味得很,便想着到塘里看看能不能摸些鱼虾打打牙祭。 那日,我听村里同龄的玩伴说铁锅塘昨日有人钓上来一只王八,就想着也去那试试。 到了铁锅塘就闻道一股肉香,那香气从鼻子里钻进肚子里,直馋的五脏六腑的馋虫都跑了出来。 我寻着香气,跑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见他们大门紧闭,香气却不断从里头渗出来。我就猜想他们一定是打着了野猪、野兔什么的偷偷在家里煮了吃。 我那时候太馋太饿了,就想着偷偷溜进他们的灶间,偷点吃吃。 你们也知道,穷人家的房子不比大户人家,高门高墙的不好进。 正屋闭着门进不去,但那篱笆只有大人的半人高,我搬了块石头垫垫脚就翻进去了。 我躲在灶间的窗户底下,瞅准那户人家大人离开一会的时机,溜了进去准备偷块肉吃。 没想到,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说到这,洪黑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知道我瞅见啥了吗?”洪黑胖低声说道,“我一掀锅盖,瞧见里头炖着一锅肉,那个香啊,我忍不住就想舀一块吃,就在这时,我看见在灶上的砧板上放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一开始我以为是哪种动物的脑袋,凑近一瞧,吓得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洪黑胖又打了个哆嗦,眼底满是恐惧。 “那个圆圆的东西竟然是个人-头,而且是个小孩的头。 那稀疏细软的毛发,还有惨白无血色的脸儿,分明是个婴孩的头。” 万宁听了,下意识地双手抱臂,眸光变得凌厉。 洪黑胖继续道:“我吓得魂儿都飞了,也顾不上嘴馋肚子饿,手脚并用就跑了。 边跑边哭,一口气跑回家,一头栽进我爹的怀里大哭。 然后和他说那户人家是吃人的妖怪,我差点要被妖怪吃了。 我爹摸着我的头,也不瞒我,对我说那不是吃人的妖怪,那户人家的大儿子饿病了,需要吃肉,就拿出生没多久的女儿换了一个婴HAI回来……吃了。 唉……我爹说着紧紧抱着我,似乎很难过。 其实谁听到都难过,我那时候小,只知道那户人家会吃人,吓得再也不敢到那边去了。 长大后倒觉得那户人家确实可怜。 要不是逼到绝境,谁会卖孩子,谁会吃HAI子。” 洪黑胖就此又感叹了一番穷人的无奈,可万宁却无心再听这些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竟然从洪黑胖口中听到了和余家老太君说得相同的一件事。 很有可能洪黑胖说得这户人家就是余家老太君说得那户人家。 他们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就是和余贵交换的那个。 可是若真是这户人家,那么洪黑胖看到的那锅……很有可能就余贵。 难道余贵真得早就死了? 万宁陷入了沉思。 洪黑胖见他说完了,万宁只在那低头发呆,当她害怕了,便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 忽然,万宁抬起头,问洪黑胖:“洪管事,当年那户人家你可知他们家有几个孩子?” 洪黑胖道:“我记得应该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那个女儿出生没多久就被换了,所以后来只有两个儿子。” 万宁再问:“那这户人家现在还在铁锅塘那边吗?” 洪黑胖道:“早就搬走了。大概是在我十岁那年,我和几个玩伴往那边过,发现房子空了,这才知道,这户人家已经搬走了。听说是投奔什么亲戚去了。” “那您后来可有见过他们家的两个儿子?”万宁追问。 洪黑胖想了想道:“他们的大儿子我之前就见过,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小儿子那时候应该两岁吧。 你这一问,我倒又想起一件事,觉得有些怪。” 万宁急忙问道:“什么怪事?您快说说。” 洪黑胖挠了挠耳朵,嘿嘿笑道:“其实也算不上怪事,也许是我记错了。” 万宁则道:“您说说看,我们听听是不是。” 洪黑胖便又说了起来。 (本章完) 第200章 怪事儿 - 谋春 - 玉糖梨 洪黑胖将他认为的一件怪事慢慢讲予万宁几人听。 “那次溜进那户人家厨房发现如此令人恐惧的事后,直到他们搬走,我也没敢到铁锅塘那带去。 但有一次我在村口看见那户人家的大儿子抱着一个小孩儿走过去,那个孩子看着七八个月的样子。 因为听说就是因为他生病才会吃人肉,我害怕就没过去。可其他小孩儿不知道这事,其中有一个过去要和他玩儿,就听他说要抱弟弟回家,没空玩。 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这有什么古怪的?”罗震音听得一头雾水。 洪黑胖没有回答罗震音的问题,他将目光投向万宁,似乎是在说:你听懂了吗? 万宁略一思忖,秀眉一皱,说道:“你刚才不是说那户人家的小儿子大约两岁了吗?” 洪黑胖使劲点点头,道:“郎君聪慧,这事就是怪在此处。” 沧岄也明白了,如果洪黑胖没有记错,那家人的小儿子已经两岁了,那大儿子怀里怎么会又抱着一个七八月大的弟弟。 “这有什么古怪的,也许那家人又生了一个男孩呢。”罗震音不以为意地说道。 “时间,是不是又生了一个只要算算时间就知道了。洪管事,不知你是何时遇见那家大儿子抱着婴孩的?”万宁问道。 洪黑胖回道:“就在吃人之事发生后的半年左右。因为那时候正逢我娘亲寿辰,我到村门口等堂兄、表弟他们,所以日子记得很清楚。” “那这个时间就不对了。你确定那户人家之前就一个大儿子、一个小儿子,还有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女儿?”万宁问道。 洪黑胖点头道:“我确定,因为看到那七八个月的小婴孩后我特地问了爹爹那家人有几个孩子,爹爹和我说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那这七八个月大的孩子确实出现的很古怪。”万宁凝思。 “会不会是捡来的?”罗震音又提出一种可能性。 “不会,那户人家都穷得要吃人了,还会有钱买孩子吗?再说他们家都有两个儿子了,没必要再买个男孩。买来还多张嘴吃饭,如何养得活?”洪黑胖摇头否定这种可能性。 “买来吃?”罗震音憨憨来了一句。 “……”三人竟无言以对。 “有钱买人吃,没钱买粮食?”沧岄冷冷说道。 罗震音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万宁深思后道:“这个七八月大的孩子如果是余贵的话,那岁数倒对得上。” 洪黑胖好奇道:“余贵是谁?” 万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洪管事,您第一次看到余大郎时可有觉得似曾相识?” 洪黑胖更加不解了,问道:“似曾相似?你是想说我之前是否见过余大郎?” 万宁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洪黑胖慢慢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以前我没见过余大郎,不过这些年我看余大郎总觉得和当年第一次见到的他有些不同。” “哦?什么不同?”万宁急切问道。 洪黑胖咧嘴笑道:“其实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就是感觉!” 万宁更急了,问道:“洪管事,你能说得具体些么?比如是声音不同、外貌有变、走路姿势不同又或者是穿衣风格不同?” 万宁的提示让洪黑胖的思路顿时清晰,他拍着大腿,恍然大悟地说道:“就是声音和走路的姿势让我觉得怪,其实不是不同,声音和走路的姿势还是一样的,只是我每次看着总觉得不自然,像是……装的?” 听了洪黑胖的话,万宁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当年那户人家吃的并不是余贵,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小儿子。 之所以会这样,万宁认为饿病的其实是他们的小儿子,或者是大儿子小儿子都饿病了,他们用女儿换了余贵,没想到小儿子没等到吃就死了,他们一狠心一不做二不休就将小儿子煮了,留下了没有断气的余贵,并将他养大。 后来余贵回来了,他知道了余富已经成了富贾,并买下了石塘庄,他便扮做余富的样子回到庄子故地重游。 因为是模仿余富,所以洪黑胖才会看着余贵说话、走路不自然。 “洪管事,您可知当年那户人家到底去了哪?”万宁觉得现在破案的关键就是找到那户人家的行踪,这样才能找到证实余贵还活着的线索。 洪黑胖道:“这个我就真得不知道了。只听说是去京城投奔了亲戚,具体是谁我就不知了。” 万宁不想放弃,她问道:“洪管事可否帮忙打听打听,这家人到底去了哪?两个孩子现如今在何处?” “这……郎君为何对这家人这般感兴趣?”洪黑胖不明白万宁为何要找这户人家,“若是想听奇闻异事,我说得这些你们找到了那家人他们也不会承认的。所以即便报了官也没用,我当年不过是个孩子,证词算不得数。” 万宁摆摆手,道:“洪管事,您想错了,我不是想报官追究当年他们吃人之事,我是想找一个人。” 洪黑胖松了口气,道:“既然不是为了报官,那我可以帮你们打听打听。 只是时隔这么多年,怕要费些力气。” 万宁听懂了,她掏出一枚金疙瘩,递给了洪黑胖。 洪黑胖两眼放光,抓起擦了擦,放进怀里,然后允诺道:“我这就去帮忙打听,这两天一定有消息。” 万宁道了谢,留了客栈地址给他,要他打听清楚了就到此处寻他们。 洪黑胖高兴地答应了。 三人离开石塘庄,罗震音问可还要去其他庄子上看看,万宁认为不需要了。 “宁儿,你觉得洪管事说得这户人家就是和余知换子的那户人家?”沧岄问道。 万宁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罗震音听后,惊得张大了嘴,半晌才合拢说道:“这么说是余贵回来报仇,杀害了余大郎?可这事与余大郎并无什么关系,要杀也该杀余知啊。” 见万宁和沧岄在听了他的话后,互看一眼,然后只听万宁低声说道:“看来,余知三兄弟是怎么死的我们也该好好问问。” (本章完) 第201章 祖父辈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家老家悲戚声声,众人疾步快走,都在忙着办丧事。 在偏厅等候的万宁、沧岄、罗震音听着外面的哀乐之声,心情也跟着阴郁起来。 特别是当万宁说要查查余知、余明、余礼三兄弟的死因时,一股恐怖疑云就此笼上众人心头。 所以他们三人神色特别凝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余家哪位主子过来。 虽然心情不佳,事情繁多,但余驰还是忙里抽闲过来礼见万宁三人。 顺便告诉他们,秀州余家新宅那边除了余萍和余骏外,其他人已动身过来奔丧。 万宁三人有什么事可以等他们到了江林老宅后再问他们。 万宁谢过余驰。然后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问了余知三兄弟的死因。 “这与大伯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余驰满脸疲惫,眼神闪烁,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事。 “有没有关系还待驰郎君你说了以后我们才知晓。”万宁道。 余驰皱眉道:“祖父兄弟三人早就去世了,我想他们的死不会与大伯的死有关。” 万宁晶亮的双眼眨了眨,问道:“驰郎君,贵府三位长辈之死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所以你才欲言又止,不愿告知?” 余驰不悦道:“郎君也瞧见了,我家曾祖母刚刚去世,这宅子里诸多事务要处理,我父亲母亲还有我已一天一夜不曾合眼了,若不是因为大伯的命案,我根本不想与你们在这周旋。 所以你若再出言不逊,胡乱猜疑,可别怪我泼茶逐客。” 万宁瞧着他浮肿的双眼,胡子拉碴的脸,明白他确实因为办丧之事很累,便抱歉道:“驰郎君,我们也知贵宅正值多事之时,只是我们查到了一些事,很有可能与余大郎的死有关,所以才顾不上礼数,前来相问,还望告知。” 余驰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说道:“其实祖父三兄弟的死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祖父、二祖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我家祖父在我六岁那年去世。所以郎君想要知道一些他们去世的细节,还得问我家二叔和我父亲。” 万宁对此表示理解,她说道:“我们知道驰郎君您了解的不多,所以您只需告知您知道的那些事就行。” 余驰虽然心里仍不情愿,但还是简单地说了余知三兄弟的情况。 “说起来,祖父三兄弟也是福薄,一生没过上好日子,好不容易等到大伯有了出息,带着余家走上锦绣之路,大祖父竟因上山观景,摔下山崖死了。 过了几年,二祖父因马儿受惊,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死了。 我的祖父就死得更冤了,我记得那时候正逢端午,祖父竟然被粽子给噎死了。 由于是我亲眼所见,所以这么些年,我都不敢吃粽子。” 余驰说着,似乎是累了,揉了揉眼睛,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些,这才继续道:“大祖父和二祖父死时我还未出生,这些事都是听我二叔和父亲偶然谈起知道的,具体情况我说不上。我家祖父噎死时我年纪尚幼,只记得他咬了几口粽子,然后喘不上气来,最后翻着白眼死了。” 万宁问道:“驰郎君可知大祖母、二祖母、三祖母是何原因去世的?” 余驰道:“大祖母死于大祖父之前,听说在大伯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染病走的。 二祖母是在二祖父之后去世的,二祖父意外去世后,二祖母因思念夫君,竟投井随之而去了。 至于我的祖母那是在祖父去世后得病走的。” 罗震音听后,忍不住说道:“你家祖父三兄弟还真是没福气,连带着你祖母一辈也是。” 余驰听了心中不爽,但在他述说完祖辈几人死因后,他忽然也觉得这几人在几年之后接连去世,确实有些怪异。 “你刚刚说查出了一些事情可能与大伯之死有关,那些事可有关我家祖父三兄弟?”余驰是个聪明的,此时他忽然想到万宁他们几个是不是查到了关于祖父他们有关的事,所以才急于过来询问。 万宁摇摇头道:“并没有查到与余家祖辈有关的事,只是觉得这一辈人全都不在世了,有些奇怪。” 余贵可能还活着的事并没有实证,加上余家波涛诡谲,暗流涌动,万宁觉得暂时还不能将这些事告诉余家人。 余驰深深地看了万宁一眼,他并不相信万宁说的话。 这位小郎君一看就是精明聪慧之人,他觉得她不会因为一些毫无理由的猜测就捕风捉影。她既然郑重其事来问,那说明肯定查到了什么。 只是,她不说,他也不好逼问。再说他实在太累了,稍稍多思就会觉得头疼,暂时也不想去管这些事。 问过万宁是否还有事要问,得了否定的回答后,余驰便起身送客。 这次余驰没有亲自送他们出门,他吩咐了一位下人送万宁他们出了余宅。 巧的是这位下人正好就是沧岄上次收买的那个。 这位仆从见是沧岄几人,对他们上次赏他银两之事心怀感激,路上便多说了几句:“几位贵客千万别介意, 老太君仙逝是大事,主家几位郎君、娘子日日夜夜都在忙碌,所以没啥精神陪客。” 万宁淡淡一笑,说道:“原是我们叨扰了,你家驰小郎已做足了礼数。” 仆从叹道:“驰哥儿虽年纪不大,但做事却比三郎更为妥帖。老太君病倒后,也是驰哥儿陪伴得最多。他一方面孝顺曾祖母,一方面也是孝顺父母亲,担心他们身子累着,这才自个儿替他们尽孝。 所以从老太君生病到仙逝,最累的其实是驰哥儿。” 万宁听后问道:“那老太君病后清醒之时可有交代些身后事?” 仆从道:“这小的就不知了,小的只是外院伺候的,哪知道后院的事。” 万宁知他说得是事实,不再多问,只在快到门口时,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他,然后悄声与他如此说。 之后万宁三人回到客栈,没有再出去。 直到夜幕降临,才见一穿着黛青色外衫,罩着帷帽的女子进了客栈,敲响了万宁的房门。 (本章完) 第202章 疯魔病 - 谋春 - 玉糖梨 木门轻响,万宁打开了门。 青衣女子小声说了几句话,万宁笑了笑,请她进房间说话。 万宁侧身让行,却见青衣女子纹丝不动,踌躇不前,想了想将房门完全打开。 青衣女子瞧见房里头还坐着一位穿着素白衣服的女子,并非只有这位郎君一人,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坐定摘下帷帽,青衣女子露出了真容。 柳眉杏眼,长相标致。 “小娘子是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的?不知如何称呼?”万宁为她倒了一杯清茶,柔声问道。 青衣女子点点头,怯怯说道:“奴是老太君身边的婢女,名唤藤竹。” “涧影见藤竹,潭香闻芰荷。” 万宁勾唇浅笑,清朗俊秀,看得藤竹着实一愣。 沧岄见藤竹盯着万宁发了呆,不由轻敲桌面提醒。 藤竹回过神来,小脸一红,低下头道:“奴听前院小厮三喜说郎君可以帮奴达成心愿,不知是不是真得?” 万宁道:“那要看藤竹你的心愿是什么了?” 今日离开余家老宅时,万宁塞给那名小厮三喜一荷包银子,要他想办法找到老太君身边服侍的下人过来问话,并允诺可以帮助那人达成一力所能及的心愿。 想必三喜就找到了藤竹,用此条件说动她到这客栈来。 藤竹抬起头,乌黑的眸子闪烁着泪花,她低声说道:“奴只想赎身,求郎君帮帮奴。” 万宁道:“若要余家放你,需多少银两?” 藤竹道:“二十两。” 万宁道:“没问题。只要你说的事对我们有用,我可以给你二十两为你赎身。” 藤竹大喜,水光潋滟的眸子如有了光亮,闪闪发光。 但很快她的目光又暗了下去,小手拧着衣袖,喃喃道:“可奴也不知道所说之事对郎君是否有用。若郎君觉得奴说得都是些无聊之事,那……” 万宁笑了笑,知道她心里担心,便先拿了五两银子给她,并对她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便是,要是撒谎骗我们,那不但后面的银子没了,我们还会告诉余家主子,将你今日到此出卖消息之事告知。 到时他们会怎么处置你,你应该很清楚。” 藤竹吓得连连摆手:“奴不敢欺骗二位,一定如实告知。” 万宁接着道:“若是你所回答之事对我们没有用,那我再给你五两银子,若是有用,那就给你十五两,如此你也不亏。” 藤竹没想到这位郎君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好说话,心中感激,便允诺若她所知道的事帮不了万宁,那也会帮万宁去宅子里打听打听。 万宁这才问道:“藤竹,老太君开始半睡半醒之后可是驰郎君陪伴左右?” 藤竹道:“大多数时候是驰哥儿在陪着。 原本是三郎和三娘子陪着,但老太君醒来后有些糊涂,不是将三郎当做他的父亲,就是喊着要见大郎,有时候还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三郎不耐烦,偶会打断她,这让老太君很是生气,对他又吼又喊的。 郎中说这样不利于老太君养病,三郎便很少在老太君醒来时过来伺候。 驰哥儿性子温和,又耐心,老太君醒来后不管说什么,他都静静地听着。 所以到了后来,大多数老太君醒着时都是驰哥儿伺候的。” “那么,老太君都和驰哥儿聊些什么呢?”万宁问道。 藤竹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 老太君这次病后,总爱说些以前的旧事,从老祖宗说起,一直说到大郎发迹。” “那每次你可都听见了?” “一开始奴和陈妈妈,芰荷都会在里头听着,后来驰哥儿说老太君翻来覆去说得都是这些事,就打发我们去干活,不用在屋子里候着了。” “老太君每次说的事都一样吗?” “嗯,差不多,总归就是她如何嫁给老祖宗,过得如何艰难之类的。”藤竹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皱眉道,“偶尔老太君也会说些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事儿,但奴觉得那不过是老太君年岁大了,臆想出来的。” “哦?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说来听听。”万宁眼睛儿发亮,来了精神。 藤竹说道:“有一次说到余大郎的母亲,老太君说她是得了疯病死的。” “疯病?”万宁眯起了眼。 “嗯嗯,而且老太君说得这大郎母亲死因那个吓人哦,吓得奴当晚就做了噩梦。”藤竹说着捂住了胸口,回忆起老太君的话仍心有余悸。 万宁问:“余大郎的母亲怎么死的?” 藤竹吸了口气,颤声说道:“老太君说她是疯魔之后,拿刀剖了自己肚子死的。死的时候肠子流了一地,可吓人了。” 万宁只觉有一股寒意升起,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而沧岄则低声呢喃:“剖腹自杀?为何要用这种死法?” 藤竹舔了舔唇,继续说道:“余大郎母亲发病时一直喊着有鬼,说那个鬼要吃了她。疯了几天后,忽然有一日说那个鬼在她的肚子里,在咬她,她拼命地挠喉咙,又呕又吐,喉咙都掏出血来了。 老太君说没法子之下,她只好和知老爷、明老爷压制住她,将她绑在床上。 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她挣脱了,她跑到灶间,拿了把刀就剖开了自己的肚子,临死前说要把鬼放出来,鬼在肚子里咬她。” 说完这些,藤竹只觉得当初的恐惧又笼罩了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万宁开了口,问道:“藤竹,老太君说这些事时,有哪些人听见了?” 藤竹道:“就驰哥儿和奴听见了。” “那后来呢?” “后来驰哥儿就让奴出去,说老太君病糊涂了,说得胡话。还好言安慰奴不要害怕。”藤竹说道,“驰哥儿真是个好人,后来老太君醒着要拉着大伙儿说故事,驰哥儿都让我们去忙活,他自己陪着。 像这么体贴的主子,真得不多。” 听了藤竹对余驰的夸赞,万宁问道:“既然主家对你不错,那你为何又要急着赎身呢?” 藤竹怔了怔,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奴也不瞒郎君,奴心中有人,想早日得了自由与他成亲。” (本章完) 第203章 死因说 - 谋春 - 玉糖梨 藤竹说完这些话,头垂得更低了,小脸儿羞得如天边的红霞。 万宁明白了,她瞅着藤竹也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了,这次老太君仙逝,她们这些伺候她的人待葬礼结束定是要重新发落的。 像藤竹这样,要是老太君生前给了她恩典,那她这次许就被放了出去。 这个年纪能被放出,当然是正好。 但若没这恩典,其余主子又不待见,那她就得自己赎身。 要是想自己赎身,那就得攒银子,这样一来,时间一拖,这岁数可就过了。 要是碰上个有情有义的还好说,要是情义不深的,等不了,那藤竹可就要被抛弃了。 所以她急于赎身也是正常。 “藤竹,你刚才说得这些事很有用,你再仔细想想,可还听到老太君说了些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万宁鼓励道。 藤竹听了万宁此话自然高兴,她欣喜道:“真的吗?奴说的这事真得有用?” 万宁点点头,示意她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说的。 藤竹手儿握拳,轻轻敲着脑袋,嘴上不住说道:“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呢?” 万宁见她着急了,赶紧劝道:“欲速则不达,藤竹你不要强行去回忆,可放松下来慢慢想。” 藤竹抱歉道:“老太君一开始说得都是些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事儿,我也没太注意去听。后来驰哥儿又准了奴不必听着,所以还真想不起其他的事儿了。” 万宁想了想,引导道:“藤竹,你可以想一想,老太君可说过其他人的死因? 你应该知道余大郎父亲母亲这辈的主子都不在了。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藤竹直摇头:“这奴真得不知,奴到这余宅时,那一辈的主子们早已不在了。” 想了想,她又道:“奴确实听别的下人私下议论过那几位主子的死因。不过这些都是下人闲来无事的闲聊,未必是真的。” 万宁道:“真假都无妨,我们也只是听听罢了。” 藤竹咬了咬唇,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好,那奴就把之前听到的都和您说说。” 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说道:“奴那时候常听其他下人们说起三位祖辈主子的死。 最离奇的就是明老爷,听说他好好地骑着马,速度也不快,不知怎的就摔了下来,扭断了脖子,一命呜呼了。 死的最冤枉的就是礼老爷,说是端午节吃粽子噎死的。 您说这好端端的竟然被粽子噎死了,这是有多冤? 这事搞得驰哥儿从来不肯吃粽子,连带着任何糯米做的吃食都不吃。” 万宁想着这礼老爷的死倒和余驰说得一致,且他确实不吃粽子之类的糯米食。 至于这明老爷,摔下马扭了脖子而死听起来就是个意外,好像也没什么古怪之处。 万宁仔细想着这些事,没有说话,此时沧岄问话藤竹:“藤竹,明老爷死时马儿可受惊,还是说他自个儿忽然跌下马死的?” 藤竹嘴唇微微一扬,抱歉道:“这明老爷死时是怎样的场景,奴并未见到,只是听旁人说那马性子温顺,又是明老爷亲自养大的,按理是不会发狂颠了明老爷下来。 且有人说当时街市上很多人都瞧见了,那马儿悠哉悠哉地走着,丝毫没有发狂。倒是明老爷忽然就从马背上一头载了下去。” “当时可有官府验尸?”沧岄问道。 “听说是有的。结论是明老爷似是中了暑气,一时昏厥倒地。原本这不至于要命,可惜他运气太差,扭到了脖子,这才丢了性命。”藤竹叹息。 沧岄则问:“明老爷死于什么季节?夏季?” 藤竹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夏季,不然何来中暑气之说。” 沧岄没有再接话。 万宁问道:“藤竹,明老爷和礼老爷的死因我们都已知晓,请你说说那余知是如何死的?” 藤竹道:“听说知老爷死于意外,偶一日他去爬山,不慎掉下悬崖死了!” 万宁道:“那时候余大郎已经发迹了吗?” 藤竹点点头,道:“余大郎那时候刚娶了大娘子,生意兴隆,日子日渐红火。余家的日子正要好过起来,没想到知老爷竟这般没福气,不慎跌入悬崖走了。” 万宁却觉得这知老爷的死相比两个弟弟更为奇怪。 好端端的余知为何要去爬山,且还去那般危险之地? “平日里知老爷喜爱爬山吗?”万宁问道。 藤竹想了想,说道:“这个奴还真不知。” 万宁便换了角度问:“那可听说那日知老爷为何要去爬山?” 藤竹摇头:“不曾听说过!” 万宁失望地垂下了头。 “藤竹,宅子里可有伺候过知老爷的老人儿?”沧岄觉得这三人的死还是得问问当年的亲历者,如此才能获得更多的细节信息。 藤竹道:“没有了。早年间余家日子不好过,自然不会有婆子、丫鬟、小厮之类的下人。后来余家兴旺,这才有了这么些的下人。” 想了想,她说道:“若说在府里时间较长的,恐怕还是新宅的谭大,谭管家。再者就是陈妈妈了,她是在余家发迹后第一批进入府里伺候的下人。” 万宁听了,便建议藤竹能否询问那个陈妈妈几个问题。 藤竹吓得直摆手:“这可不成,这可不成。郎君别怪奴,这陈妈妈可凶了,她要是知道奴婢我吃里扒外,给郎君您编排主家的事,非打死我不可!” 万宁见她小脸儿都吓白了,也不强求,只说让她好生继续在余宅待着。 藤竹冷静下来,倒也不怕了,反倒生了没能帮助万宁的愧疚。 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对万宁说道:“其实关于知老爷、明老爷、礼老爷的死,三郎君也应该知晓。” 万宁自然也想到了余安,他父辈们这样一个个离去,他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只是他愿不愿意说呢? “郎君、娘子,时候不早了,奴该回去了。再晚些,陈妈妈他们该寻我了。”藤竹话已说到此,她知道的都说了。现在时候不早了,她得赶紧赶回去。 万宁和沧岄没有留客,将剩下的银子给了她,这才起身送客。 藤竹既感动又欣喜,朝着万宁和沧岄行了大礼,这才快步离去。 (本章完) 第204章 寻踪迹 - 谋春 - 玉糖梨 来客走后,屋内沧岄和万宁又说了会话。 “宁儿,你觉得余知、余明、余礼三兄弟的死会和余贵有关吗?”沧岄问道。 万宁垂眸凝思,须臾过后才说道:“舅母,若按我的推测,余知三兄弟很有可能死于余贵之手。” 沧岄道:“可有证据?” 万宁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若想要找到证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是舅母,从余知妻子死亡开始,他们这一辈儿就像是遭了魔咒,在几年之内接二连三地死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沧岄点头道:“确实不正常,但宁儿如果仅凭猜测和直觉是不能破案的。” 万宁诚恳笑道:“宁儿知道,余知三兄弟及他们的妻子即便真得死于谋杀,我们也没有证据证实。但他们的死却给了我们一个方向,那就是一切的开始都是在余富与徐丽兰私奔以后。 余富母亲是在他私奔之后开始得了疯病,后来又自杀。她自杀的原因应该是得知了自己当年吃的那锅肉是一个女婴。 而自己的小儿子余贵则被拿去做了交换。 在这种刺激之下,她疯了,她总觉得那个女婴化成了鬼在啃噬她,她只能用那种极端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痛苦。” 说到这,万宁咽了咽口水,她对余富的母亲心生同情,当年之事她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就用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真是可悲可叹。 万宁继续道:“虽说余富母亲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局,但是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当年那锅汤的真相,现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是谁告诉她的呢?” 沧岄帮着分析:“府里的下人是不会知道的,那时候余家还雇不起下人,所以这事儿按理只有老太君、余知知道。” “除了这两人,余明、余礼或许也知道。” “为何如此说?” “那时候家里突然有了肉,在饥不果腹的时候人的嗅觉会十分敏锐,这一锅肉汤弥漫出来的香气怎么可能不引起余明、余礼的注意? 何况按照那时候两人的年纪,正是长身体食量大的时候,余家也不像现在这般住着大屋。所以我认为余明、余礼发现了家里有了肉,他们像洪黑胖一样,想要偷吃,却意外地发现了真相。” “那么,宁儿,你认为是余明和余礼告诉了余富母亲这个真相?”沧岄问道。 万宁神色凝重,声音低沉:“极有可能是这样,但是他们这么多年都没说出来,却挑在这个时候说是为什么呢?” “这余家背后实在藏了太多的秘密,每个人又各怀鬼胎,这案子要想短期破案,怕是难了。”沧岄紧锁双眉,心生烦闷。 她从扬州来秀州本想立即带着万宁启程去宏州,却不想被这个案子拖住了时间。 此案越查水越深,她虽对万宁有信心,可这案子要是一查几个月,那对侦破万宁父母的案子可没什么益处。 万宁自然听懂了沧岄话语背后之意,她何尝不着急,何尝不想马上结案。 可之前正是因为她着急,才会造成将谭大作为凶手抓了起来。 案子不容有错,她再急现在都要冷静下来,一步步查清真相。 两人又说了会话,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来送消息。 原来是洪黑胖打探到了关于那户人家的行踪。 万宁听闻石塘庄来信了,立马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就去见来人。 “这位郎君,洪管事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来人禀明来意,将一封信交给了万宁。 万宁一边谢过,一边迫不及待地就拆了信看。 看完后,万宁只觉原本混沌的脑海里有了一丝光亮,只是这光亮还不够强,还不能冲破这迷雾让她触及到真相。 但她已觉很满意,至少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赏了来人一点小钱,万宁唤醒罗震音和沧岄,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他们。 “我陪你去。”沧岄知晓万宁的打算后,立马提出要一起去。 万宁手无缚鸡之力,雀尾又不在身边,她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前往余富和徐丽兰私奔之所。 罗震音听到妻子说要一起去,自然也要跟着。 于是三人即刻动身,前往余富和徐丽兰生活多年的水栗村。 这个村庄虽与江林接壤,那属地却不在江林县。 万宁几人到了后,立即在村庄里打听余富与徐丽兰之事。 最后终于找到了村子里的老村长,得知了一些这两人的事儿。 “你们是来打听阿富和阿兰的事的?”老村长年已古稀,但身子却很硬朗,耳聪目明,交谈起来并不吃力。 万宁点头道:“是的,还请老丈告知。” 老村长浑浊的双眼打量了万宁三人一番,说道:“你们是他们的什么人啊?” 万宁道:“我们与阿富有生意上的来往,过了元宵后找不到他了,所以才来这边看看。” 老村长这才说道:“那你们怕是跑空了,阿富早就不在这里住了,自从阿兰时候他就带着孩子走了。 后来听说发了大财。” 万宁道:“老丈可否与我们说说他们的事儿,比如他们原是哪的,现在住哪儿,也让我们好有踪可寻。” 老村长摸了摸胡子,说道:“你们和他做生意,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吗? 既然连他原来住哪儿都不知道,又是怎么找到这边来的?” 万宁一怔,这才发现老村长虽然年纪大了,但脑子却一点都不糊涂,警觉性还高,这就发现他们不对劲的地方。 就在万宁哑口无言时,罗震音哈哈一笑,凑到老村长跟前道:“老丈,不瞒你,我们是去了阿富现在的家找过,找不到,这才寻到这里。 他欠了我们不少货钱,不知道躲去了哪,还请老丈多说些他的事,让我们可以多找些地方。” 老村长瞅了瞅他,似乎觉得罗震音挺入他的眼,语气才好听些。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们是来追债的。实话实说就好,何必骗我小老儿。”老村长说完,瞪了万宁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说起了余富以前的事。 (本章完) 第205章 水栗村 - 谋春 - 玉糖梨 余富带着徐丽兰私奔到这水栗村时,这位老村长正在任上。 他们自称是从外面逃难过来的小夫妻,希望能在这村子里搭间小屋立足谋生。 “当时他们盖屋子的时候,我们村很多壮劳力都是帮忙了。 那个叫阿兰的女子长得好生俊俏,村里很多小郎都看得眼睛发直,被我给狠狠骂了一顿。 人家既然已嫁做人妇,他们就不能存着别的心思,这是做人的基本底线。” 老村长的话让万宁几人不住点头。 “就这样,阿富和阿兰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他们小夫妻两个感情很好,又勤劳聪慧,男耕女织,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老丈,他们后来可有发生些特别的事?”万宁问道。 老村长道:“一开始的几年,他们就和村里的所有夫妻一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后来可能是觉得日子太清苦,阿富开始出门经商,阿兰也到隔壁村去帮工赚钱。” 万宁想到什么,问:“阿兰可是去摘菱角?” 老村长眼睛一亮,咧嘴笑道:“这位郎君倒是厉害,竟能算到阿兰是去摘菱角。” 万宁笑了笑,再问道:“老丈,这个村子叫水栗村,水栗又叫菱角,这是不是指村子盛产菱角呢?” 老村长听了哈哈笑了几声,说道:“我们村子虽然叫水栗村,但并不产菱角。反而是隔壁云乔村盛产这个。” 万宁眨眨眼,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老村长耐心解释道:“在本朝建朝初期,我们水栗村和云乔村是同一个村子,都叫水栗村,后来分开了,它那边原地名叫云乔,故而就叫了云乔村,我们这边就用了原来的名字。 只是一直以来,盛产菱角的都是云乔那边,而不是我们这边。” 万宁三人明白了村子名字的由来,便催促老村长继续讲述阿富和阿兰的事。 “阿兰之所以不在自己村子这边做事,其实也是因为我们村当年有几个无赖恶霸,总是到帮佣处欺负她,她只好去了隔壁村躲避这些人。 不过虽然这两人都在外头努力赚钱,但小日子并没有比之前过得更好。而且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开支也大了起来,日子似乎过得更艰难了。” “这么说阿富出去经商并没有赚到钱?”万宁问道。 老村长颔首说道:“阿富并不是什么经商的料,在外做生意没赚到,好像还亏了不少。有好多次,我听说阿富亏得差点倾家荡产,家中几乎无米下锅。 可不知为何,过几天阿富好像又有了本钱,又外出做生意。这样循环往复,阿富和阿兰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也没有到过不下去的地步。 想来阿富这人虽然没什么做生意的本事,但运气倒是不错。” “大概是阿兰贴补了他吧。”万宁低声自语,她想到谭大曾说过徐丽兰带走了不少盘缠,后来应该都给了阿富做生意。 老村长道:“这个就没人知道了,阿兰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许是她带来的贴补银钱也有可能。 回答完这个问题,老村长又继续道:“这两人的日子就有这样过了许多年,最终将阿兰拖垮了,忽然有一天就病发猝死了。” “阿兰的死没有疑点吗?”沧岄问道,“尸身可经过检验?” 老村长摇头道:“这病死的只要报予里正即可,不需检验。” 沧岄抿唇不语,脸色却很难看。 据谭大所说阿兰是被余富打死的,所以若是当时有人觉察不对报了府衙派人过来检验,说不定就没有了后面的这些惨事。 “阿兰死后,阿富可伤心?”万能问道。 “那是自然。阿兰死后,我们村里众人经常见他独自一人喝酒垂泪,悲戚万分。 这阿富对阿兰也是真心。” 老村长感慨了几句。 万宁想起了余萍,便问道:“老丈可还记得他们的孩子?” 老村长道:“自然记得,那是个女孩,叫阿萍,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 万宁见他记性极好,便问道:“老村长可记得阿萍与她父亲阿富感情可好?” 老村长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好的,没听见也没听说阿富虐待女儿,只听说阿富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他的女儿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他应该很疼阿萍。” 万宁便问道:“阿富后来离开是赚了大钱吗?把女儿一起带走了。” “那时候应该还没赚到钱,不过他已经计划要取米铺东家的女儿做续弦,所以才会带女儿离开,准备和新媳妇到别处过日子吧?” “他们快要了离开时可发生过什么怪事?”万宁问。 老村长皱着眉头仔细回忆,最终摇摇头道:“没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同。” 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倒是阿萍那个孩子,搬走前似乎得了病,关在屋子里好多天。后来要搬家了,我才再见到她,可是她整个变得痴痴呆呆的,也不与人说话。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好像很怕人,一瞧见人就双手抱着自己往边上躲。” 万宁估计那时候余萍已经出事了, 她受了刺激,才会变成那样。 “再后来,这父女两个就走了。几乎就没再回过这个村子。”老村长说着,捶了捶背,说道,“其实我说的帮不忙你们什么忙,他自从那时搬走后,十几年来就没见他回来过。 你们以为他躲债可能回了这,可我并没有在村子里见过他。他原先的屋子也早已荒废了。”老村长说完,伸了个腰,道,“我也累了,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吧。也可以在村子里转转,阿富他们的房子在村西头。你们一问便知。” 万宁三人谢过老村长,起身离开。 他们按照老村长的指引去了村西头,看到了荒废已久的房子。 沧岄和万宁在房子里转了半天,仔细搜寻,可是一无所获。 毕竟时间过去太久了,她们实在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 三人垂头丧气往外走,忽然瞧见残垣后面好像藏着什么人。 罗震音示意沧岄和万宁别动,他悄悄地绕过去,从后面逮住了在那偷看的人。 (本章完) 第206章 跟踪者 - 谋春 - 玉糖梨 那人被罗震音拎着衣服后领子,跌跌撞撞地从暗处被推了出来。 因为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脸朝下来了个狗啃泥。 万宁瞅着这人后脑勺,头发掉得露出了头皮。 衣服破破烂烂,夹层里头露出了填充物稻草。 可见是个穷光蛋。 “你是什么人?”万宁问道。 那人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地上,拍着身上的泥土,喘着粗气吼道:“我是这村子里的,你们是哪来的杂碎,敢打我。” 万宁仔细一瞧,这人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老实人。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沧岄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问道。 那人一抬头,正要吼上几句,却在对上沧岄冰冷双眸时怂了半分,那语气也就没那么横了。 “你们不是我村子里的,我怕你们是盗贼,跟着看看怎么了?”那人虽然语气蛮横,但目光却闪烁的厉害,一看就是心虚。 “这残壁断垣的有什么可偷的?”万宁冷笑道,“怕是你想到我们这偷点什么吧?” “你们胡说!我才不是小偷。”那人梗着脖子辩驳,眼睛却看向了别处。 万宁明白了,这人估计就是个痞子无赖,见她和沧岄过来寻物,想伺机捞点好处。 眼珠子一转,万宁问道:“你是不是想要银子?” 那人眼睛一亮,盯着万宁道:“银子谁不想要?” 万宁掏出一枚银元宝,放在手心上诱惑他:“你认识这家人吗?” 那人盯着万宁手中的元宝,眼珠子儿动都不动,嘴上哈哈说着:“认得认得。这原来住着一对小夫妻。” 万宁慢慢抬高手,那人的目光也随着银元宝往上看去,原本坐在地上的身子缓缓地蹲起,然后往上申引,像是一条被饵钓起的鱼。 沧岄、罗震音瞧着他这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哭笑不得。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又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他们的事?”万宁将银元宝在他眼前来回晃动,那人的脑袋也随着万宁手的方向来回晃。 “我叫范储,这里原先住着的夫妻叫阿富、阿兰,他们还有个女儿叫阿萍。”怕万宁不相信他知道他们的事,范储还加了一句:“我以前没少听他们的墙根,我还知道这男的一个秘密。” 说着,范储身子忽然往前一倾,伸手就去抓万宁手中的银子。 万宁身形灵活,手一握紧,手臂一收,脚步同时后退,让范储扑了个空。 与此同时,练家子罗震音已箭步上前,一伸手又逮住了范储的后衣领子,将他猛地往后一抛。 这范储竟被他抛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罗震音用力一脚踩在他刚刚伸出的右手上,骂道:“你这只獠狗,问你话好好说,那银子自会给你。想抢银子,看爷不踩烂你的手。” 说完,脚下再一用力,直疼得范储撕心裂肺地惨叫。 “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范储一手抓着罗震音的脚,一边哭着求饶。 罗震音这才松了松脚下的劲,但还是没让范储将手抽出来。 范储只能拿另一手紧紧抓着罗震音的脚,虽说用尽全力也动不了他分毫,但只有这样他才有一丝安全感。 万宁走前两步,站到范储面前继续问道:“你说你知道那男人什么秘密?” 范储仰起头看着万宁,哆嗦着唇道:“你先让他挪开脚。” 话音刚落,就觉手上一阵剧痛,痛得他眼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还敢讨价还价了!”罗震音没好气地吼道,脚下又用了力。 “我说,我说!”范储倒吸着气,哭着道,“那叫阿兰的女人是被她男人阿富打死的。那晚我正好听见了。那男人是个杀人犯。” 万宁目光一凌,这范储难道是谭大口中让他得知阿兰死亡真相的人? “我问你,这个秘密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万宁问,不想他再撒谎耽误时间,万宁问完直接又补上一句,“敢撒谎,断你的手。” “不敢,不敢。很多年前,大概十五年前吧,我和一个外乡暂住在村里的老头说过。” 范储的话让万宁确定这人就是当年告知谭大真相的人。 “范储,那你可知道这男人后来去了哪?”万宁问道。 “听说后来娶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就搬走了。我曾想去打听打听,他到底去了哪,好讹他一笔,可一直没有找到。何况那事虽是我亲眼所见,但毕竟没有证据,所以最后我也就放弃了。”范储说道。 万宁却冷哼一声道:“你在撒谎,范储,以你这种无赖的性子,怕是知道真相后没多久就去讹诈了这男人吧?” 范储打了个冷战,正欲否认,就看见罗震音瞪大一双眼睛,凶狠地瞪着他。 害怕皮肉之苦,范储马上承认道:“对,对,我是讹诈过他。但也只讹诈过两遍,后来我再也不敢了,毕竟没有证据,时间久了难以让人相信。 而且,那人后来越来越有厉害,我怕丢了性命,不敢去招惹。” “厉害?”万宁重复了这两个字。 生怕罗震音动粗的范储马上解释道:“他赚了很多钱,又认识官府的人,我要是再贪得无厌,他肯定会杀了我,所以我就没再去找他。” 罗震音冷笑:“看不出你倒还知道见好就收。 ” 范储无奈说道:“命没了,有钱也没用啊。那时候这男人给了我不少钱,我以为这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不想赌了几把全输了……呜呜呜。” 说道钱没了,范储伤心地嚎了起来。 “闭嘴!”罗震音恶狠狠地吼道。 范储立马噤声不语。 “那你一定知道这男人的身份,对吗?”万宁问道。 范储张了张嘴,想说不知道,却又怕罗震音。 这时,万宁再道:“你也不用再怕那男人了,他死了!” 范储猛地睁大眼睛,顾不上手上的疼,半抬起身子,看着万宁道:“死了?怎么死的?” 万宁想了想,盯着他的眼睛道:“被人杀了。” 范储脸色一白,随即嘿嘿冷笑道:“死得好,这畜生,早该死了。” (本章完) 第207章 听墙根 - 谋春 - 玉糖梨 听了范储这句话,万宁嘲讽道:“你倒还有正义感。当初他杀妻,你怎么不报官?为那阿兰伸张正义?” 范储努力让自己坐起来,一边扶着自己被罗震音踩在脚下的手,一边说道:“我也不是不想给阿兰伸张正义,只是我一个有污点的人,官府根本不会相信我所说的。 而我说他死得好,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杀了阿兰。 这人真是畜生不如,你们可知道他后来做了什么事?” 万宁道:“什么事?” 范储咽了咽口水,长叹一口气道:“他竟然对自己的女儿阿萍下了黑手!你说他是不是禽兽?” “你怎么知道的?”万宁双手握拳,沉声问道。她只要想起余萍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头就堵得慌。 范储眨着他的三角眼,坏笑道:“我不是晚上爱串个门,偶尔喜欢听个墙根么?”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万宁忽然扬手给了范储一个响亮的巴掌,用力之猛震得她手都麻了。 她打他,是因为余富当年强BAO余萍这事又被他碰见了,可他竟然见死不救,任由这事发生,还隐瞒这么多年,任由坏人逍遥法外。 徐丽兰被杀,余萍遭难,他这个知情人却,这和助纣为虐有什么区别! 范储手疼还没结束,这脸又挨了一巴掌,多重疼痛之下胆子瞬间肥了起来,他大声吼道:“我是哪里招你们,惹你们了?银子我不要了,你们这些外乡人,给我滚出水栗村去!” 罗震音被他逗笑了:“哈哈哈,你这小子竟敢叫我们滚,是不是不想要这只手了?” 说着,脚下正欲暗暗使劲,这范储立马认怂,伏下身子,抱着罗震音的腿喊道:“好汉饶了我,饶了我!” 罗震音微微弯下腰,伸手扯着范储原本就不多的头发往后一拉,让他仰起头,盯着他的眼说道:“你好好回答这位郎君的话,我就不打你。” 范储努力发出“嗯嗯”声,脸色发青,满脑门子的汗。 他知道他今天是遇到狠人了,要是再反抗两下,怕不被打死也要被打残。 万宁压下心中的怒火,尽可能冷静问道:“范储,你不是经常到人家屋外听墙根吗?说说,你都听了些什么?” 范储张嘴说话,却因为脸上挨打被万宁的指甲划了一丝血痕而疼得倒吸了口气。 不过他是彻底学乖了,可不敢怠慢不回答。 “不过是人家夫妻一些CHUANG上、床下之事,郎君可也要听?”范储本来见罗震音和万宁都是男子,想着没有男人不爱听这点事的。 可余光瞥见沧岄冷若冰霜的脸,心里咯噔一下,怕这清冷的女人听了那些话觉得是冒犯,也给他一下子,他可不想再挨打。 所以他咽下了那些YIN词荡语,算是比较委婉地回答了万宁的问题。 但他没想到的事,这里最未经世事的是眼前这个小郎君。 万宁听了范储的话,脸色微变,耳根儿发烫,干咳两声道:“除了这些,难道没别的事了?” 范储一脸苦相,巴巴说道:“郎君,你说大晚上的能听到什么?我的本意是听听他们睡着没,待他们熟睡后我也好进去捞些好处。 像杀人这种大事不是时时都能遇见的。” “油嘴滑舌,找打!”罗震音举起拳头挥了挥,吓得范储差点将脑袋扎进地里去。 “郎君饶了我吧,我真的只听得这些。”范储低着头大声喊道。 万宁伸手按下罗震音举起的拳头,对范储道:“我们不打你,你好好回答我的话。” 范储这才怯怯地将脑袋抬了起来,见罗震音放下了拳头,总算松了口气。 万宁想起谭大曾说过,这个范储笃定徐丽兰没有背叛余富,他说他曾经跟踪过徐丽兰,发现她规规矩矩,从不与人纠缠。 于是问道:“范储,你是不是曾对阿兰有觊觎之心,所以跟踪过她?” 范储愣了愣,随即叹道:“郎君真是神人也,这也能算到。 确实,这阿兰长得标致,我……确实有过那个心思。我一度以为阿兰会同意的。” “就你这熊样,人家小娘子会看上你?”罗震音讽刺道。 范储道:“原本我也没想过会有可能,只是有很长一段日子,我夜晚难眠,跑到这边来偷听,却发现阿富那男人似乎是厌倦阿兰了,不肯和她同床。 有一次,我听阿兰明示暗示好久,阿富都装听不明白,后来竟干脆跑了出来,整晚也没回来。 那次我本想趁机进屋那个啥的,可阿兰门窗都关的紧,我进不去。只听阿兰哭了大半宿。 自那以后我便想阿富既然对阿兰没兴趣了,那阿兰岂不是守活寡。我要是对她好一点,说不定她就能同意与我来个鱼水之欢呢。 所以那段时间我时常去阿兰做工的地方想讨好她。 可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肯多看我一眼,对其他男人也是如此。 而且她还常把阿萍带身边,几次划着木盆子下塘捞菱角也带着孩子,不给任何人机会。 时间久了,我也就死心了。 没想到阿富却以阿兰不守妇道将她杀了,这真是冤枉了她啊。” 顿了顿,范储又道:“后来这阿富做下了那畜生不如的事,把阿萍给强了,还说阿萍不是他亲生女儿,我便想着会不会是之前这阿兰就做过些什么,只是后来改邪归正了? 不过这阿萍不管是不是阿富的亲生女儿,毕竟养了十多年,咋下得去手? 这人还是个禽兽!” 范储的话犹如电光火石,让万宁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这点火光闪得太快, 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了。 万宁皱了皱眉。 范储见万宁眉头紧锁,似乎不悦,一时间不知哪句话又惹得这位小郎君。 他害怕挨打,紧接着说道:“这阿富真不是好东西,他后来也没带着阿萍远走高飞,反而娶了富家女,靠着岳丈家发了财。我看他可能早已与那富家女暗通曲款,阿兰碍着了他发财的路,他才寻了个理由打死了她。” 罗震音拍了下他的脑袋,没好气道:“你只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其余的不用你自作聪明。” 范储连连点头说是。 最后万宁又问了范储几句,便让罗震音放了他。 终于将手抽回来的范储没忘了他的银子,可怜巴巴地盯着万宁瞧。 万宁不想将银子给这种无耻之人,将银子放回怀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范储又气又急,却不敢去抢,只能跺着脚,狠狠地暗骂一声:“骗子!” (本章完) 第208章 又遇见 - 谋春 - 玉糖梨 回到客栈之后,沧岄开始写信。 万宁将洪黑胖信上所言一一告知沧岄,再由她书信与云千春,请他帮忙查一些事。 沧岄快速写好信后,正欲上封,忽然她的手一滞,问道:“宁儿,你可有其它话要和千春说?” 万宁一愣,她以为沧岄在与她说笑,但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万宁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 “瞧我,你要是私下有话想说自然不好意思和我说。你自己写一些,然后一起捎去。”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你放心,我不看。” 万宁顿时大窘,娇嗔道:“舅母,您说什么呢,我可没话要私下和云郎君说。” 沧岄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半信半疑道:“是吗?” 万宁见她如此,越发羞臊,扭过头去不想搭理她。 这时,正好罗震音捧着茶水、食物进来,瞅见万宁红着脸侧着脑袋看向一边,不禁好奇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沧岄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没什么,小姑娘害羞了。” “嗯?”罗震音越发好奇,“什么事能让宁儿羞成这样?” 自从和这个外甥女一起查案办事之后,罗震音觉得万宁比一般的同龄女孩胆子要大的多,且脸皮也不薄,不然查案过程遇到的尴尬事还少吗? 万宁要是脸皮薄,怕是早就臊死了。 沧岄正欲说话,就听万宁突然发声:“舅母,还是赶紧将信寄出去吧,不然又得耽搁一日。” 舅舅比舅母还爱说笑,万宁可不想再被人打趣。 所以赶紧截胡,不让沧岄继续这个话题。 “好。”沧岄倒是识趣,将信封好交给罗震音,然后伸手轻轻刮了下万宁的小鼻子,浅浅一笑,说道:“我家宁儿长大了。” 万宁一愣,沧岄性子清冷,不苟言笑,刚刚那一下尽显她柔美的一面,让人觉得甚美。 而罗震音更是难得看到沧岄如此俏皮的一面,心中漏跳一拍,看着妻子的目光跳跃着灼热的火焰。 成亲多年,不管外人看沧岄如何,他都一心只喜欢她一个。 每一面他都喜欢。 “在看什么?我脸上脏了?你还不快去寄信?”沧岄逗完万宁,见丈夫罗震音一脸痴痴地盯着自己看,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一边摸了摸脸,一边催促他去寄信。 罗震音嘿嘿笑道:“我家娘子真好看。” 万宁噗嗤一声笑了,总算舅舅没再拿她逗趣,改逗沧岄了。 沧岄早已习惯了罗震音这不着调的性子,伸手拽他起来,想将他推出去。 这时候万宁灵光一闪,跳起来抢过罗震音手上的信件,然后嬉笑道:“这信还是我去驿站寄吧,舅舅舅母好好歇着。”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诶,宁儿,你不讨论案子了?”沧岄还想着和万宁再说说案子,就见她像只小鹿一般跑了出去,便想追出去拉住她。 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罗震音从背后环抱入怀。 “娘子,你瞧孩子这么懂事,我们别辜负了她的好意才是。”罗震音在她耳边低语,搂着她的手也逐渐收紧。 沧岄只低嗔了一句:“又不正经了!” 其余的话便悉数被一阵密吻吞噬。 跑出客栈的万宁揣着这封信往驿站而去,一出门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两人同时跌倒在地,发出一声惊呼。 “你没长眼啊~是你”外面进客栈那人捂着胸口正欲破口大骂,待看清是万宁后,立马闭了嘴。 万宁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定睛一看,竟是今日刚教训过的范储。 她第一反应是这人带人来寻仇了,但举目一看,好像就他一个人来了。 “你来做什么?”万宁爬起来,没好气地问道。 范储谄媚笑道:“我是来找郎君你的。” 万宁瞪眼:“找我做什么?你想要报复我?” 范储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只是想郎君您那枚元宝……” 万宁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还惦记着这钱呢?” 范储讪笑:“钱谁不喜欢呢?” 万宁冷哼:“可钱在我口袋里,我为何要给你?” 范储立马说道:“自然不会让郎君白给。 您几位一离开村子,我就想起一件事来,想马上和几位说说。可你们坐着车跑得快,要不是我一狠心也租了匹马追上来,恐怕都不知道您住哪。” 说完,小眼睛眯起,嘿嘿笑道:“您看,是不是先帮我把赁马的钱付了?” 他回过身,身手指了指在在树下溜达的一匹马。 万宁看着这马又老又瘦,真不知道怎么能驮着范储一口气跑到这来。 “说吧,什么事?要是这事对我们有用,我可以把那锭银子给你。”万宁示意范储跟着她走到树下。 他们站在客栈门口,太过显眼。 范储忙不迭地跟着万宁,到了大树的背阴处,范储讨好地躬着腰,笑嘻嘻说道:“这事有些离奇,但我绝没有欺骗郎君,只是我怕郎君你听了以后会觉得我是信口胡诌,所以还请郎君先赏些散钱,让我付了这赁马的费用不是?” 万宁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这事还没说呢,就只想着要钱的。 若是人品好的,万宁还愿意给个订金啥的,比如说藤竹,万宁知道她不会骗他们。 可这范储是什么人?赌徒酒鬼,地痞无赖,她能信他? 狠狠瞪了他一眼,万宁斥道:“不说就算,谁稀罕。” 说着转身就要走。 范储这下急了,连忙拉住万宁道:“郎君别急,我绝不是来骗钱的,只是这手头实在紧,这马是我好不容易赊来,要是回去拿不出租金,那少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万宁冷笑:“你难道不是想骑着这马跑了?还会把马还回去?” 范储脸一沉,正色道:“我哪能做这种事?做人得讲信用不是?” “呦,你还知道信用二字?”万宁嘲讽道,“若你知道信用,还能做下偷盗讹人这些事?” 范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子,说道:“嘿嘿,那马行的东家颇有些势力,我骑着这老马能去哪?要是跑了被他逮住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这才是真话!”万宁甩开他的手,从怀里拿出一串铜钱,说道,“简单说说什么事?要是能引起我的兴趣,这租马的钱我先给你!” (本章完) 第209章 还魂夜 - 谋春 - 玉糖梨 范储盯着万宁手上那串银子,眼睛放着贪婪的光。 他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郎君说那阿富已经死了?” “对,死了!”万宁道。 范储问:“不知死于何时?” 万宁看了他一眼,说道:“前几日的元宵佳节。” 范储略低下头,手揉了揉鼻子,眼睛却瞅着万宁。 他似乎是想了一会,然后才说道:“可我在元宵节过后还见过他。” “嗯?”原本漫不经心听着他说话的万宁猛地盯向他,脸上满是好奇疑惑之色。 范储见他的话终于引起了万宁的注意,不由得意地笑了。 他开始卖起了关子。 “郎君,你看,要么先把这租马的钱给我?”范储说着,伸手就想去拿。 万宁缩回手,睨了他一眼,说道:“我为何要信你?” 范储又挠了挠脖子,讪讪说道:“我就说这事离奇,说了郎君也不会信。 可这是千真万确的。 那时候我以为你说阿富死了,是这一两天的事,可后来你们一走,我觉出不对劲来 这阿富要是这两天死了,那也是死在江林或淮辛这些地儿,因为我刚见过他,可你们不像是江林人,也不像是我们淮辛县的人。你们应该来自秀州。 这说明阿富最有可能死在秀州。要是这样,他死的时间就不该是这两日,而是还要靠前。不然这时间就对不上不是。” 万宁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脑子倒是好使,这番推论很有道理。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自秀州?” 万宁不记得她提过他们从哪来。 而且他们都不是秀州本地人,也没有秀州口音,所以这范储是怎么知道的呢? 范储得了万宁的一个赞,眉毛一挑,不无得意道:“我虽穷困潦倒,但也是读过些书的,要不是染上了赌博这恶习,说不定也考上秀才了。” 万宁不想听他废话,她用两个手指捏着那串铜钱晃了晃,不耐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可要走了。” 看了看天色,万宁心里还是有些着急了,再不去驿站,这信怕是要耽搁一天才能送到了。 范储不敢再卖关子,赶紧说道:“郎君莫急,我不过是看到你身上的这件袍子,用的是” 万宁眯了眯眼,心中暗想之前倒有些小觑了这范储,若撇去他赌徒无赖的身份,他这番观察力和推论能力,倒比一般的衙差还强些。 “好,当你说得是实话。给你!”万宁将在挂在手指上摇晃的铜钱扔给了范储。 范储伸手接起,满脸堆笑,连连说谢。 “你仔细说说那日你见到阿富的情景?你可和他说了话?”万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言谢。 范储便说道:“元宵节过后的两日,我肚子饿,想在村子里找些吃的,可因为夜深,大家都紧闭着大门,我走了大半个村子都没找到吃的,这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阿富和阿兰的屋子那。 郎君今日也瞧见了,那屋子早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到了晚上越发吓人。 我走到那边,忽然听见那废墟中有灯火闪烁,我想起阿兰是在那被人杀死的,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本想走上前去仔细看看,怎奈这腿实在是不听使唤,我便躲在一块断墙后面偷偷往有灯火的地方看去。 这才发现是有人提着灯笼在翻找些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是和我一样的梁上君子,但转念一想,这儿早就是一片废墟了,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人要是想偷东西,到这来偷,怕不是个傻子吧? 我思前想后,也不知怎得就冒出一个念头,我觉得这人会不会是阿富?他回来找落下的东西。 这样想着,我便有心吓唬吓唬他,我捏着嗓子装作女声,细声细语地低唤了两声富哥。 这称呼是阿兰私底下称呼阿富所用,对外她都唤他做大郎。要不是我几次听墙根偷听见,怕这次也不能一击即中。 果然那人影子一僵,似乎是被我吓到了。 他转过脸,四处张望,嘴里还问道兰妹是你吗? 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我蒙对了,这人就是阿富。 富哥、兰妹,是他们私底下的称呼,除了他们自己,估计也就我知道了。 然后那人打着灯笼又往我这边走了两步,虽然烛光昏暗,但我还是隐约看出了此人的长相,就是阿富这个混蛋,他回来了。 “好,当你说得是实话。给你!”万宁将在挂在手指上摇晃的铜钱扔给了范储。 范储伸手接起,满脸堆笑,连连说谢。 “你仔细说说那日你见到阿富的情景?你可和他说了话?”万宁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言谢。 范储便说道:“元宵节过后的两日,我肚子饿,想在村子里找些吃的,可因为夜深,大家都紧闭着大门,我走了大半个村子都没找到吃的,这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阿富和阿兰的屋子那。 郎君今日也瞧见了,那屋子早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到了晚上越发吓人。 我走到那边,忽然听见那废墟中有灯火闪烁,我想起阿兰是在那被人杀死的, 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我本想走上前去仔细看看,怎奈这腿实在是不听使唤,我便躲在一块断墙后面偷偷往有灯火的地方看去。 这才发现是有人提着灯笼在翻找些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是和我一样的梁上君子,但转念一想,这儿早就是一片废墟了,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人要是想偷东西,到这来偷,怕不是个傻子吧? 我思前想后,也不知怎得就冒出一个念头,我觉得这人会不会是阿富?他回来找落下的东西。 这样想着,我便有心吓唬吓唬他,我捏着嗓子装作女声,细声细语地低唤了两声富哥。 这称呼是阿兰私底下称呼阿富所用,对外她都唤他做大郎。要不是我几次听墙根偷听见,怕这次也不能一击即中。 果然那人影子一僵,似乎是被我吓到了。 他转过脸,四处张望,嘴里还问道兰妹是你吗? 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我蒙对了,这人就是阿富。 (本章完) 第210章 余宅请 - 谋春 - 玉糖梨 范储告诉万宁,那晚他悄悄跟着阿富往村子外走。 在村口的松树林那有一辆马车在那等着他。 范储想要跟上去,可无奈人腿跑不过马腿,最后只能目送这车子径直远去。 说完,范储巴巴地盯着万宁手上的金疙瘩,没有了下文。 万宁皱眉,斥道:“你这厮,是觉得本小爷的钱两好赚是吗?寥寥数语就想换个金疙瘩?是你蠢还是你当我蠢?” 范储嘿嘿谄笑道:“不是不是,郎君莫急,我只是想让郎君知道我找到那个人的行踪是多不容易。 您瞧,你们有高头大马,我连头驴都没有,这脚程怎么可能追上马车?” 说着,范储揉了揉鼻子,说道:“所以,郎君,我得把一些事说在前头,让您觉得这金疙瘩花得值不是?” 范储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地与万宁周旋着。 万宁急着寄信,可没耐心听他七扯八扯的,脸一沉,便欲离开。 范储这次倒不着急了,他刚从万宁那拿到了一锭银子和一串铜钱,这几日的银钱不缺了。 万宁走了几步见范储竟没有像之前一样追上来,不由放缓了脚步。 她觉得此事有些异样,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就见范储盯着她,嘴角带着一抹得逞的笑。 万宁顿时明白,范储在和她博弈。 他从自己手上得到那些钱后,彻底肯定了他所掌握信息的价值,所以他现在不着急了,哪怕她刚刚拿出来的金子让他垂涎欲滴,他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急于得手。 他想要更多,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手上的信息值更多的钱。 万宁转过头来,脸色阴沉而凝重。 这个范储不简单。 他一点都不似普通的地痞无赖。 既然如此,万宁也不急于一时,她加快脚步,朝驿站走去。 身后的范储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待看不见后,才从树上解下马的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 瘦弱的老马四条腿明显地哆嗦了几下,然后驮着他哒哒哒地走了。 待范储离去后,在前方拐角处闪现了万宁的身影。 她刚刚并未离去,只是躲到前面小巷里头。 看到范储离开,万宁飞奔进客栈,冲到沧岄房门口使劲地敲起了门。 “谁啊?”里头传来罗震音震怒的声音。汜减 bⅹшⅹ●С〇 汜 “舅舅,快开门。”万宁急急喊道。 然后里面传来一些响动,万宁听见罗震音无奈地低吼了一句:“刚说这孩子懂事,立马就打了脸。” 万宁没时间细想这话什么意思,只是更急更快地敲着房门。 不一会儿,罗震音打开了门,大概因为生气,他开门用了不少力。“哐当”一声,木门发出刺耳的一声撞击声。 万宁因为全身心在敲门,罗震音开门又快又狠,让她来不及收力,一下子就撞了进去。 幸好罗震音挡在门口,她撞在罗震音身上,才没有摔倒在地。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稳重的,这是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可撞疼了?”罗震音虽然好事被打断心里窝着火,可看见万宁瘦弱的小模样,那火气怎么也发出来了,反倒心疼起她来。 万宁来不及细说,抓着罗震音的胳膊就往外拽,边拽边道:“舅舅,宁儿求您跟踪一个人。” 罗震音一边跟着她的力道往外走,一边问道:“行,行,你别急,跟踪谁?” 万宁言简意赅的就将范储刚刚来寻她的事说了。 然后她让罗震音暗地里跟上范储。 范储的那匹老马体力不支,走不快,罗震音骑上快马应该能跟上。 罗震音二话不说,去马厩牵了马就往范储离去的方向寻去。 万宁再看天色,不再耽搁,也骑上马去了驿站寄信。 待她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暗,她将马牵去马厩,就见店小二慌慌张张跑来,从她手上接过缰绳,然后说道:“郎君快去前头,余宅的人等候多时了。” 万宁一愣,问道:“余宅的人?谁来了?为何等我?” 店小二摇摇头道:“小的不知,只知一起来的还有官差,他们请了和您一块的那位娘子先走了,余家的人则留下等您。” 万宁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不好,一路小跑往前头去。 进了大堂,就见余宅的小厮喜三在那来回踱步。 万宁喊了他一声。 他一回头,满脸的焦急之色显了一丝喜色。 “郎君可算回来,赶紧和小的去宅子里。”喜三三步并两步跨到万宁面前,拽住她的衣袖就要走。 万宁连忙问道:“出了何事?官差为何将我舅母带走?” 喜三道:“不是带走,官差说您舅母是大成最有名的仵作,请她去验尸。” “验尸?谁死了?”万宁一惊,问道,“是余家的人死了吗?” 喜三垂下眸子, 脸上浮现哀戚之色,轻声说道:“是藤竹,藤竹死了。” 万宁一惊,再问道:“怎么死的?” 喜三动了动嘴,眼眶瞬间红了。 “今天傍晚吃了晚食,藤竹她们几个在老太君生前服侍之人照例要守着灵堂。 可陈妈妈、芰荷等了半炷香的时间都没见藤竹过来,便差人去寻,结果就在老太君原来的房间里发现她已经断了气。” 喜三说着,扯着万宁衣袖道:“郎君快与我回去,驰小郎说您是秀州的官差,有过人之处,一定要请您去。” 万宁不再多问,她唤来店小二,留了口信给罗震音,告知他去向。 然后立马跟着喜三赶去余家老宅。 到了案发现场,沧岄正蹲在那勘查现场。 外面有官差守着,防止余家其他人进入。 见万宁到了,沧岄站起身,似乎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招了招手,让官差放万宁进来。 一进屋子,万宁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她环顾四周,并未发现这屋子里点了香。 “舅母,你可闻到这屋子里的气味?”万宁问道。 沧岄道:“闻到了香气,刚进屋时浓郁些,现在已散去不少。” 见万宁环顾屋内,似乎在找香源,沧岄便指了指床幔后面,说道:“这香气是从那飘出来的,尸体就在床上。” 万宁顺着沧岄的手指看去,一条雪白细长的腿从那绣着银色莲花的墨绿色厚缎床幔后穿出,耷拉在床沿上。芈何  芈 这场景既诡异又香艳。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1章 又一人 - 谋春 - 玉糖梨 挑起墨绿床幔,红木床榻上躺着一具年轻的躯体,那曾经清秀明丽的脸庞此时已毫无血色, 只有一片骇人的青白。 她身上衣衫凌乱,外衫已被褪去,里衣被撕破,露出雪白娇嫩的身体。 一条腿的脚踝处绑着腰带,腰带的另一头系在床栏上,另一条腿则耷拉在床沿,两腿曾这样的姿势分开,即便是未经世事的万宁也猜到她经历了什么。 “是……JIAN杀吗?”万宁有些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沧岄点点头,按照她以往的职业习惯,此时她一般会将初步验尸的结果告知,然后由官差再做分析。 多年以前,她和万宁的母亲更是双剑合璧,破获了数起奇案诡案。 可此时,她看着万宁苍白的小脸,微微发颤的双唇,还有那双莹澈的眸子,一时竟无法将验尸结果脱口而出。 毕竟万宁才及笄,搁她所处的时代,万宁就是个未成年,她怎能和她说这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想了想,沧岄拣了一些重要的说与万宁听。 “死者藤竹,十九岁,死亡原因初步判断是头部受到重击,导致颅骨骨折。 死者生前遭到了侵犯。”沧岄顾及万宁,在此没有细说。 万宁自到秀州以后已见过不少尸体,有些比这更骇人。 只是看着前一天还鲜活的生命,今日就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万宁心底的压抑怎么也驱之不去。 想到那时万宁给了藤竹二十两银子,藤竹欢欣喜悦的模样,万宁心里就更难过。 那时候藤竹一定是对未来满怀希望吧,可以赎来自由身,可以嫁给如意郎,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 可惜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万宁垂下眼睑,心中微微发凉。 沧岄因手上戴着肠衣手套,碰过了尸体,不好触碰万宁,便拿手肘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劝道:“死者已矣,我们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这是对死者最大的告慰。” 万宁咬着嘴唇,使劲点了点头。 沧岄见她情绪好转,便接着说道:“你刚才闻到的香气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说着,指了指床榻里边一个香盒。 万宁定睛一瞧,这是一个景泰蓝的方形小盒子,里头装得是香粉。 此时盒子打开侧倒,香粉洒在床榻上,所以才会弥漫在整个房间中。 万宁正欲伸手去捻些香粉仔细瞧瞧,却被沧岄拦住。 沧岄用目光示意万宁打开身后几案上的小匣子。 万宁打开后,看到里面有以前见过沧岄使用的皮质工具袋,还有一些小瓶子、小罐子。 沧岄道:“你把最边上那个布袋子拿出来打开,把里头的手套拿一双套上。” 万宁听话照做。 沧岄用的这手套贴合着手,材质用了肠衣,厚薄适中,不影响手感,戴着不妨碍做事。 “戴着这个预防毒物和细菌。”沧岄见万宁戴好了手套,才准她继续去碰现场的东西。 “细菌是什么?”万宁探身拿拇指和食指捻起一点点香粉,在指尖摩挲,嘴上好奇问沧岄刚刚说的那个词是何意思。 沧岄想了想,道:“会让人生病的一种东西。” 万宁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闻了闻这香粉。 浓郁的香味窜入鼻内,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万宁想起来了为何会觉得这香气似曾相识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人身影,想到那次大火时那人的反常行为,不由心中大疑。 她会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这个案子又会和余大郎的案子有关吗? 万宁不得而知。 “舅母,藤竹会不会是被灭口的?”万宁一边帮着沧岄查看现场,一边低声问道。 沧岄皱了皱眉道:“若是被灭口的,那藤竹的案子就和余大郎被杀案有关了。” 万宁问道:“难道舅母觉得这两个案子是独立的两个案子吗?” 沧岄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更像是有人对藤竹见色起意,想要侵犯她而酿成的惨案。 若是杀人灭口,那动机就是藤竹知道些什么重要线索,导致凶手必须要杀了她。” 沧岄的分析很有道理,要是藤竹死于灭口,那她一定掌握了重要信息,可她所知道的事都已经和她们说了。 从这些事来看,藤竹并没有掌握什么必须让凶手杀她灭口的信息。 即便是当年余富母亲死得蹊跷,那也只是传言,并没有证据证明有问题。 何况藤竹所说的都是听说的事儿,都无实质性的证据,凶手为何要顶风冒险杀害她? 从现场看,万宁不得不承认,案发现场所呈现的一切更像是JIAN杀。 难道藤竹的死真得是另外独立的案子?和余大郎的案子无关? 万宁不敢轻易下结论。 “宁儿,我们必须从证据出发,从现场的情况出发,却判断案子的可能性。而不是仅仅靠直觉。”沧岄提醒道。 万宁明白,她不能光靠直觉去推断案情,若这案子是灭口,她必须找到证据去证实。 心中彻悟,万宁更加认真地协助沧岄查看现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忙好了现场证物的收集,官差们将藤竹的尸体运去了义庄,等待沧岄再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而余家的几位主子,此时都在前厅等候着了。 万宁托着疲惫的步子走进大厅后,就见余安半靠在椅子上,阖着眼,似睡非睡。 余驰则支起手肘撑着脑袋在那打瞌睡。 余安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位妇人,趴在椅子旁的高案上似乎也睡着了。 万宁猜测这位应该是余安的妻子。 想想他们几人这几日办丧事已是疲累,今日又发生了这样的惨案,他们在此等了一晚上,肯定是累得睡着了。 就在万宁纠结要不要叫醒他们时,外头传来了三更天的打更声。 “邦邦邦”的敲击声,洪亮的报时声,先惊醒了余驰。 他一睁眼,就看到厅内站着一人。 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见是万宁,赶紧起身请她坐下。 “郎君可要吃些茶水点心?这忙了大半夜可是累了?”余驰客气地问道。汜减  汜 万宁摇摇头道:“刚查验了现场,没有胃口。要是府里有小昆茶,麻烦泡上一壶。” 余驰想到藤竹的惨状,非常理解万宁说的没胃口,便善解人意地按照万宁的要求吩咐下人去泡小昆茶。 在两人说话时,那趴着休息的妇人也惊醒了。 万宁猜的没错,此人正是余安的妻子,余驰的母亲梁氏。芈何  芈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2章 表姐妹 - 谋春 - 玉糖梨 梁氏被吵醒后,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瞧见了正在与儿子说话的万宁。 她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然后伸手推了推丈夫余安。 余安似乎十分疲倦,梁氏推了他好几下,他才惊醒起来,然后一脸懵懂地看了看妻子。 “怎么了?”余安闷闷地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梁氏指了指万宁,对余安说道:“有客人来了。” 余安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万宁那边。 万宁起身向余安、梁氏行礼。 余驰在一旁说道:“父亲、母亲,官差已将藤竹的尸体送去了义庄。曾祖母的房间暂时被查封着,待藤竹案子破了才能再次打开。” 余安脸色晦暗,抿着唇点点头。 梁氏则抹了抹泪道:“藤竹这丫鬟虽然在祖母身边伺候,但却是我将她买回来的,她在我们余家也有些年头了,手脚勤快,为人机灵,是个好孩子。却不想,祖母仙逝还未入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造孽啊!” 万宁闻言,开口问道:“娘子刚刚说藤竹是您带进余家的?” 梁氏点点头。 万宁再问道:“那娘子可知藤竹家住何处,家中还有哪些人,她在外头……可有订亲?” 梁氏拿帕子拭泪,低声说道:“藤竹家住江林最西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她爹是个猎户,家中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至于订亲,许是有的。因我曾听祖母生前提过,想过两年给藤竹放了籍,让她嫁人。” “为何要过两年?”万宁问道。 梁氏道:“祖母特别喜爱藤竹这丫头,时刻都离不了她。原本祖母是想等百年后再放,但她担心耽搁这丫头,便说若两年后她仍健在,也要将这丫头放籍去嫁人。 这事是一年前提起的,没想到祖母连两年都等不到了。所以这次白事办完,藤竹这丫头我也是准备放她出去了。” 万宁沉声问道:“那,藤竹她可知道老太君的打算?” 梁氏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祖母和她提过没。” 万宁只觉心中酸涩难受。 看来藤竹是不知道老太君的打算,要不然她不会急于想要给自己赎身,她最害怕的就是老太君死后,无人再管她的事。 只是现在不管是放籍还是赎身,她都用不上了。 低头平复心绪,再抬头时万宁问道:“娘子,请问藤竹这两日可有与你禀报赎身之事?” 梁氏愣了愣:“赎身?藤竹家要给她赎身?”想了想,说道,“她并未提过。许是祖母离世,藤竹这丫头懂事,不想这时候与我添事,所以未曾提过。” 万宁心中一动,若是藤竹还没有与当家主母提过这事,那之前她给她赎身的银子呢? 衙差仔细搜过藤竹房间,并未在里头发现这笔银钱或是银票。 那时,万宁曾以为藤竹已将银钱交给了梁氏做赎身之用。可现在梁氏并不知道此事,那这银两呢? 万宁低头沉思,屋内瞬时安静下来,直到仆从端了茶水进来,几人才又说起话来。 余驰呷了一口茶,问万宁道:“郎君来到江林有几日了,到家中也数趟,我们却还不知如何称呼,请问郎君贵姓?” 万宁勾唇浅笑:“我在家序齿第四。” 余驰深深看了她一眼,识趣不追问,只顺着说道:“四郎君这次为大伯案子而来,却不想家门不幸,也不知哪来的恶徒趁家中办丧管理不严,偷入宅院行此歹事,并还在我曾祖母生前所居屋中。 这简直让她老人家死后蒙羞,还望四郎竭力破案,捉拿歹人。” 万宁道:“破案拿凶是我分内之事,驰郎君不必客气。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驰郎君是如何知晓这案子的凶手来自府外?” 余驰一愣,随即尬笑:“我只是猜测。曾祖母生前待人和善,对下人也宽厚,我想府里不管是谁都不会在她屋中做下这等混事。所以我怀疑是外人趁这几日家中事多人杂,混进来行歹毒之事。” 汜减 b w&# 汜。“那驰郎君是觉得这歹人此次是专门从外面潜进府里侵犯藤竹?”万宁问。 余驰摇头道:“这……不合常理,我想那歹人是想进府行窃,却被在曾祖母房内的藤竹撞见,这才出了事。” 万宁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才说道:“也是一种可能。” 余驰吁出一口气。 别说,刚刚万宁追问了他几个问题,他还真有些紧张。 因为他发现万宁似乎是在怀疑他,所以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多嘴。 万宁问完余驰,又转而问梁氏:“娘子,我有一事相问。” 梁氏道:“四郎君请问。” 万宁道:“不知娘子和大娘子可有亲属关系?” 梁氏愣愣,脱口反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万宁笑了笑, 道:“我刚刚见娘子,觉得您眉眼与大娘子有几分相似,所以随口一问。” 梁氏道:“我和大娘子确实是表姐妹,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您进门比她早,那她和余大郎的亲事是否也是您牵线搭桥的呢?”万宁问道。 梁氏叹道:“算不上牵线搭桥,不过也出了一点力罢了。” “哦?您可否细细说说?”万宁继续问道。 梁氏便道:“其实也没出什么力,当年徐丽兰病故,大郎便回了家中一趟,提出要带萍儿回家来。 很巧的是,我家表妹也就是现在的大娘子随她爹到江林办事,她到余家寻我,就这样遇见了大郎。” “一见钟情?”万宁道。 梁氏想了想,道:“算是吧,表妹当时问了我那是谁,也赞了大郎几句。后来,我把表妹多看了两眼大郎的事告诉了祖母,祖母便有心撮合他们俩。 后来大郎便开始接近表妹,最后迎娶了她进门。” 梁氏说完,瞧了眼余安,见他只是喝茶,似乎放了心,又继续说道:“其实姨父对大郎一开始并不满意,毕竟他年岁长了表妹不少,且又丧了妻还带着个孩子,可也不知道大郎用了什么法子,哄得我表妹死心塌地,最后姨父还是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婚后大郎也是有本事,帮着姨父把生意越做越大,自个儿也赚了不少的钱,直至后来成为了我们整个余家的顶梁柱。” 芈何  芈。话音刚落,万宁似乎听到余安轻轻发出“哼”的一声,似乎在表达内心的不屑。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3章 谁告知 - 谋春 - 玉糖梨 梁氏闻声止音,她怯怯地看了余安一眼,噤声不敢再语。 万宁见状,心中明白几分,便转而对余安说道:“三郎君可是有不同的说法?” 余安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面上不屑之色迅速掩去,满是皱纹的脸已无半点波澜。 万宁似乎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三郎君一生也算是凄凉,这些年长辈接二连三的去世,现在大哥也去了,连最长寿的祖母也驾鹤西去,啧啧啧,想想三郎君如今除了家业,这父辈兄弟可也没剩几个了。” 此话一出,余安古井无波的脸顿时浮现一层薄怒,连怯懦怕事的梁氏也睁大眼睛,眼含怒气。 而较为外向的余驰反倒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万宁瞧着这几人脸色变化,不动声色地继续道:“余大郎死后留下的家业,按理应该由他的子女继承,当然我想大郎也留给了三郎你一部分。还有二郎也不会一点都沾不上。 只是不管给了你们多少,都没有大郎留下的那些诱人吧?” 这些话说完,原本还压着怒气的余安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呵斥道:“四郎君,我们敬你是官差,故而一直以礼相待,可你如此侮辱于我又是何意?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为了家产谋害了家中长辈、兄长?” “四郎君,我家夫君可是个老实人,你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可能会去杀人谋财!”梁氏也帮着余安说话,只是这话听着反倒让人觉得她是在说余安懦弱无用。 故而,余安听了她的话,火气更大了。 他瞪了梁氏一眼,低声骂道:“无知妇人,闭嘴!” 梁氏双眼一红,委屈地扁扁嘴,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万宁默默听他二人发完脾气,目光却落在余驰身上。 从她第一次到余家,余驰就比余安更像这个家的家主。 她的印象中余安虽然年纪已过不惑,但为人处世却显得不谙世事,甚至不如余驰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君来得游刃有余。 而从藤竹、三喜的口中,她更确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这个家余驰很有发言权。 可现在她不断出言不逊,明指暗指余安为家产谋害至亲,余驰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君却沉默了。 他这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人心中疑惑。 刚刚家中丫鬟藤竹被害他还强烈的谴责了凶手,怎么到了父亲受辱这事上,他倒不吭声了。 “驰郎君怎么看?”既然他要沉默,万宁偏不让他沉默,她直接将问题抛给了余驰。 余驰见万宁带着些许挑衅之意向他发问,不由目光一沉,盯着万宁的眼中浮上阴狠之色。 只是这等威胁转瞬即逝,他立马垂下眼睑说道:“这些事和家父无关。” 万宁淡淡一笑:“那和谁有关?” 余驰再次抬眸看向万宁,两人目光对视,只消须臾,余驰收回目光,摇头道:“我不知。但祖父兄弟之死都是意外,和家父无关。而大伯之死何人所为应由四郎你等官差去查,我等又如何知晓。” 万宁却道:“那藤竹之死呢?” 余驰双手忽然握拳,指节泛了白。 “这不也该是你官差去查吗?怎都来问我们。”余安再也忍不得,倏地起身走到厅堂中间,指着万宁骂道:“你们这些官员衙差都是些见钱眼开,不见钱不办事的贪财之徒。 我们余家每年要给你们多少银钱来为你们填补那一个个窟窿,现在我们家出此大事,县令老儿连脸都不露。 而我大哥每年又给秀州府衙纳了多少税前,他无故惨死,秀州府衙却只派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来查案,可见是有多轻视我们余家! 你来了也有几日了,什么都没查出来,却又连累藤竹死了。我真不知拿那些银钱养着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到底作何用!” 余安一鼓作气,将心中郁闷恶烦吐了个干净。汜减 bX W*X  汜 骂完之后,余安还不忘啐了一口,强调自己对府衙这些酒囊饭袋的厌恶之情。 万宁也不恼,反而问道:“三郎,你为何觉得是我们查大郎死因连累藤竹死了?” 话音刚落,万宁忽觉有目光直视而来,她迅速转动眸子,朝余驰看去,却见他仍低着头沉默不语。 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万宁觉得刚刚明明是余驰朝她投来了惊讶万分的目光。 还没等她细瞧,就听余驰低语:“四郎君,家父不过和我一样,说得是一种可能性。” “哦?”万宁在余安和余驰脸上扫过探究的目光,“一种可能性?那请三郎说说,你觉得藤竹是被何人所害?” 余安似乎被万宁的问题给问住了, 刚刚的怒火一瞬间熄了,他张了张嘴,诺诺地吐出几个字:“我怎么会知道!” 万宁道:“三郎君刚刚说是我查案连累了藤竹,这么说三郎君认为藤竹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被人害死的?” 余安懵了。 “您父子二人可真有意思,一个说藤竹是因偶然撞见外头的歹人行窃才被害,一个却说藤竹是被灭口的。 我倒很想听听你们各自的依据是什么。” 万宁目光在这父子二人脸上来回扫过,想要看看这父子二人接下去会再说些什么。 余驰先开了口:“四郎,我已说了这不过是我们的一种猜测,并没什么依据。” “是吗?”万宁又问余安,“三郎君,你也是如此么?” 余安看了儿子一眼,点点头。 万宁笑了:“余三郎,你刚刚还说每年余家要给官府不少的银两,你可知贿赂官员可与贪污同罪?” 余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之色,他辩道:“我不过是怒极随口一说,我们可没去贿赂那些官差老爷们,不过是我们余家生意大,每年要给县衙不少税钱。” 万宁抿唇一笑,忽然她抬起头,目光一凛,厉声问道:“今日我和沧仵作所说之话,是谁告诉你们的?” 余安、余驰、梁氏都被万宁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余安更是脱口而出:“我们可没收买衙差偷听。”芈何  芈 话一说完,他便看到万宁脸上扬起了得意的微笑。 他知道他说漏嘴了。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4章 拆穿他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家收买衙差之事被万宁识破之后,屋内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万宁斥责:“你们余家这段时日发生了两起命案,你们不思赶紧协助官府破案,却想着收买衙差探听消息。 不知几位如此防着我们衙门是何意?是做贼心虚么?” 余安撇了撇嘴,嘟囔道:“还不是你们官差办事不力?我大哥的案子都查了几天了,明明逮住了凶手,却还骗我们凶手还未擒获,迟迟不肯归还我大哥的尸身。” 万宁眉头一皱,问道:“谁告诉你们凶手已被擒获?” 余安道:“这秀州城都传遍了,谭大就是凶手。”说着,感叹道,“没想到这谭大竟然就是丽兰嫂子的父亲,他伪装的可真好呀,骗了我们十多年。” 梁氏也开口说道:“四郎君莫怪,我们也是听说谭大就是凶手,且已被秀州府衙收押,可你们依然不肯归还尸首,这让我们不由想着怕是缺了打点。” “你们都是一群喂不饱的饿狼,人都死了,领回尸体还想要好处。你们……真是一群~”余安骂骂咧咧,满心怒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万宁反唇相讥:“你才是自以为是的蠢货,要是真凶落网,那藤竹怎有灭口之说?” “所以我才认为藤竹的死和大伯的案子无关。”余驰冷不丁地插嘴道。 万宁睨了他一眼,道:“府里可丢失了什么东西?老太君屋子里除了藤竹被侵犯以外,丝毫没有被翻找的痕迹? 这还能说是行窃意外杀人吗?” “那也有可能是见色起意,藤竹这丫头还是颇有姿色的。”梁氏帮完丈夫又帮儿子说话。 万宁闭上眼,深吸口气,说道:“虽然藤竹确实长得眉清目秀,可也没长得看一眼就让人把持不住的地步。 何况若是入室行窃,不到万不得已定不想害人命,那可是死罪。 再者,行窃者被发现首要之事就是逃跑,怎还敢留下行凶多时,难道他不怕别人发现吗?” “也许是个笨贼呢?”梁氏脱口而出,引得万宁嗤笑,余驰抚额苦笑。 “那一个笨贼还能杀人之后全身而退,难道宅子里的仆从们还不如他聪慧吗?”万宁无语。 梁氏悻悻低下头,不敢再说。 余驰转移话题道:“虽说行窃之罪不如杀人之罪,可行窃者也不希望被人瞧见或捉住,所以他落荒而逃之下,碰巧被藤竹瞧见。藤竹又生得美,就这样遭了毒手。 至于他不怕被发现,那是因为那个时间我们都去了灵堂,没有人会往老太君的屋子里去。所以他知道是安全的。” “这么说这贼人是余宅内部的人更有可能,不然外面的人如何将宅子里的时间摸得如此清楚。且要逃走,那也得熟悉线路才是。”万宁听了余驰的话,直觉这人动了心思,只是不知他到底在这些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 余驰深深看了万宁一眼,再次沉默不语。 万宁则将目光移向余安,她问道:“余三郎,你们收买了当地的衙差,让他们偷听我和沧仵作说话。 其中就听得了藤竹之死有两种可能,为何你会觉得藤竹是被灭口的?” 余安道:“你们不过说了两种可能性,驰儿说了其中一种,我自然就挑了第二种。” “是吗?”万宁浅勾红唇,说道,“你可知这个家中最有可能杀人灭口的是谁?” “是谁?”余安紧接着问道。 万宁道:“是驰小郎。” “你胡说!”不等余安和余驰做出反应,梁氏立马喊了起来。 万宁没管她,继续说道:“之所以说驰小郎最有嫌疑,是因为藤竹知道的那些事驰小郎也都知道,甚至知道得比藤竹还要多。 汜减 bx w x .*co 汜。因为自从你发现老太君只要醒来就要回忆往事之后,你就将屋内伺候的几人都打发到外间做事,你独自留下陪伴老太君,听她说以前的事。所以你知道的要比藤竹多。” “那又如何?就凭这点,四郎君就想指认我为凶手?”余驰不以为然。 万宁却道:“不如何,只是驰小郎,为何你对我知道你独自听老太君聊旧事之事毫不惊讶?” 一顿,继续道:“还有,为何你们对我似乎早就认识藤竹之事都不惊讶?” 万宁看着面前三人,朗声发问。 余安、余驰、梁氏再次集体沉默。 万年冷笑数声,终厉声斥道:“你们到底是人是鬼?终日里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总不见坦荡相告,只知遮遮掩掩。 余大郎为余家打拼下了这浩浩家业, 你们在他的羽翼下过着富足安逸的日子,却不知感恩回报。 将真话说出,助官府早日捉拿真凶难道不是你们该做的吗? 可我到了这江林县几日,都不见你们鼎力相助,就连说话都要藏个三分。 不知你们存了些什么心思。” 万宁终于按捺不住,将心中憋着的一番话都说了出来。 说完后只觉通体舒畅。 梁氏第一个低头不语,她性子怯弱,一向都以丈夫、儿子马首是瞻,所以有些话自然是不敢随便说得。 余安第二个低下了头,他刚刚有胆子喝骂万宁,也是一时之胆,被万宁一呵斥,顿时又缩了回去,不敢再言。 最后只剩下余驰。 他看着父亲母亲躲躲闪闪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随即又叹了口气,似乎满是无奈。 他说道:“并非我们不肯配合郎君,只是大伯之死实在太过突然,且我们余家家中之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特别是曾祖母后面说得那些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曾祖母和你说了什么?”余安猛地抬头问道。 余驰抬眸看向父亲,道:“以前之事,父亲难道不知吗?” 余安脸色微微发白,说道:“你说得是什么事?” 余驰垂眸未。 芈何  芈。余安忽然说道:“你曾祖母这么大岁数了,人老难免糊涂,你不能尽信她所说的话。” 余驰道:“那哪些该信,哪些不该信呢?父亲可也真得知晓? 还是父亲你只信曾祖母想要你信的那些?”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5章 都知道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安脸色愈白,他低声说道:“驰儿,你不要去相信那些。” 虽是让余驰不要相信,但声音却显得那般虚无缥缈,毫无底气。 余驰看着自己父亲懦弱的模样,双手握拳,目光炯炯。 他深吸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说道:“父亲,曾祖母说得那些都是假的吗? 其实你知道那都是真得,只是你不敢去相信。” 余安嘴唇发白,颤声斥责:“混账,都说了那不是真得。” 余驰冷笑两声,随后眸子一黯,黯然说道:“四郎君,藤竹找过你之事我知道,所以我才不意外你似乎早就认识她。 那日你们到了这老宅,收买了三喜之事被我无意中发现。那三喜花钱大手大脚,又好赌两把,身上一向没有余钱,可前不久却突然大方起来,似乎有了不少银钱。 我让人灌醉他,他便一五一十全说了。 我也就知道你们在打听我们余家的陈年旧事。 你们更想知道我曾祖母对我说得那些事,所以就收买了藤竹。” “所以,你就去找了藤竹对吗?”万宁问道。 余驰点头,不再隐瞒:“没错。我知道你收买了藤竹后,便找到了她,问她都和你们说了什么。 可是藤竹也不知道拿了你们什么好处,死活不肯承认她去找过你们。” “所以,你就拿出一盒价值不菲的鹅蛋粉送给了她?你想通过这个将她收买回来?”万宁说道。 余驰回道:“是的。那盒鹅蛋粉是大伯以前拿回来的,说是京城来的好物,价格很高,整个秀州也就几盒。” “那他为什么要将这鹅蛋粉给你?却没给三娘子?毕竟这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万宁问道。 汜减  汜。余驰道:“大伯给了母亲金银首饰,他给了我这个,是因为他想我去约江林岳家的女儿。 大伯说那样的书香门第,送金银首饰太过俗气,送书画什么的又因为我们不懂,怕被他们取笑。所以才选了这个。 大伯说这鹅蛋粉很多京城的侯门千金都在用,是个稀罕物,没有姑娘不喜欢的。” “那你为何没去送?” “因为我对那岳家的姑娘没半分心思。”余驰无奈道,“我并不想娶那些书香门第的女儿。我从小就被要求读书,却不喜读书。我更喜经商,只是大伯不肯教我,他说我是这一辈当中最聪明的,他希望我能走不一样的路,能够从政,提高余家的地位。 所以他才想我娶岳家的女儿。” 余驰的话中带着浓浓的伤感,他父亲母亲性子怯弱。 曾祖母、大伯在世时,他们并没有什么发言权,可以说大伯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想要从商,但余大郎不准,他希望他能入仕,带余家走上更显贵的路。 所以余驰活得压抑,没有自我。 “岳家姑娘的大哥可是当科进士,她的叔父又在京为官,想要娶她的人可是踏破了岳家的门槛。 你大伯估摸费了不少力气才搭上了京城某位贵人与岳家当家相约,让你和岳姑娘见上一见,你倒好,装病躲着不去。现在还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藤竹那个小丫头。”余安听了儿子的话,面露不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余驰咬了咬唇,吼道:“你只知道听曾祖母的,听大伯的,却从来没想想我的感受! 他们在时,你什么都不用管。终日喝茶逗鸟,到处溜达,做一个富贵闲人。 他们不在时,你当甩手掌柜,却要我在这里忙忙碌碌,不可懈怠。 我想出门闯荡,你就怂恿母亲以死相逼,你这个父亲何时顾及过我这个儿子的感受。” 余安虽然软弱无能,但也容不得儿子当面这般顶撞。 他抬起手指着余驰,哆哆嗦嗦地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家里从未短了你吃穿,让你过得锦衣玉食,却养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余驰薄唇轻扬,戚戚一笑:“忤逆不孝?父亲,到底什么是忤逆不孝你可明白?” 余安气得发抖,他扬起手想要打余驰,却被梁氏拦腰抱住,哭着哀求:“夫君,你息怒,驰儿不过是累糊涂了。” 余驰看着面前的父亲母亲,无可奈何地闭眼叹气。 余安被梁氏拦着,高抬起来的手没能落下,心中怒火更盛,正欲发怒,就听万宁道:“好,驰小郎已经承认知晓了藤竹找过我们之事,那么余三郎,你也坦然承认吧。你也知道对不对?” 余安一愣,手落了下来,脸色青白交加。 “对,我也知道。”余安推开梁氏,退后一步,坐到了椅子上。 他接着说道:“那日藤竹跑到我院中找娘子,被我给撞见了。 我问她有何事,她支支吾吾不肯说,被我唬了两下, 就要跑。 结果怀里掉出一包银两,我抢先捡起,足足有二十两。 我问她这银子从何而来,她才哭哭啼啼地说道这是她的赎身银,她找娘子就是想要赎身。 我知道她家里情况,根本不可能凑不出这么多银子。我怀疑她是趁祖母离世偷了东西出去典卖,便扬言要让管事的来审问。 她吓得当场就将你们找了三喜打听祖母消息的事说了。” 万宁听后,说道:“所以驰小郎提出藤竹是被外头人杀害,是担心我们怀疑这府里的人,特别是怀疑到你。而你怀疑藤竹是被灭口,是因为你很清楚老太君说了些什么事,那些事可能会给藤竹带来杀身之祸。 余三郎,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吗? 过去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敢直面。” 余安连连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余驰发出一声嗤笑,惹得余安怒目而视。 芈何  芈。万宁见余安执迷不悟,只得直截了当道:“既然余三郎你不肯相告,那就让我猜一猜,是关于您父亲兄弟三人的死对不对?” 余安嘴唇发白,紧紧抿着,目光闪烁。 万宁继续道:“当年余大郎母亲得知自己吃了一个女婴,而这个女婴还是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换来的,惊吓加伤心,竟得了疯病,然后还用这般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么余大郎母亲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是谁告诉她的?是余知、余明还是余礼?又或是年幼的你?” 余安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6章 装回去 - 谋春 - 玉糖梨 风吹烛火,堂内灯光忽明忽暗,衬得余安脸色越发苍白骇人。 万宁缓缓走前两步,离余安只有一步之遥。 她声音低沉,一字一句说道:“所以,真正害死余大郎母亲的人是你!” “不,不,不是我!”余安猛地起身,躬着身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那振聋发聩的喊叫声吓得一旁的梁氏捂着耳朵,瞪大眼睛,惊恐无比地盯着自己的丈夫。 “父亲,您冷静些。”此时倒是刚刚情绪有些激动的余驰更为稳重些,他快步上前,扶着父亲余安的肩膀轻声劝慰。 余安终于听下了嘶吼,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整个身子弓起,像是一条垂死的鱼。 在大口大口地吸气吐气后,余安体力不支,颓然往后一仰,坐到了椅子里。 余驰松开了扶着他的手,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余安的内心似乎经过了剧烈的挣扎,他紧闭双目,嘴唇微微颤动,最后猛地低下头,捂着脸失声大哭。 梁氏似乎没见过丈夫如此失态,一时间竟呆立在那,不知所措。 万宁没有做声,她静静地等余安哭声渐止,然后才柔声说道:“余三郎,有些事压在心里久了,会成为猛兽,时时撕咬着你。 你要做得,是面对它,战胜它,将它驱逐出去。” 在万宁的劝说和鼓励下,余安捂着脸的手慢慢放下,露出了苍老憔悴的面容。 “枉我已过不惑之年,竟还没你这个少年郎想得通透。”余安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这辈子确实有个心魔,日日啃噬着我不能安心。” “所以你才不想管余家的事,只想做个闲散公子,混迹完此生以赎罪吗?”万宁问道。 余安苦笑:“是啊,我有罪,要不是我说了那些话,大伯娘就不会死。 她死得很惨,血和肠子流了一地。我还记得那肠子的触感,软软的黏黏的,用力一抓,也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从指缝里就流了出来~哈哈哈,也许和猪肠子差不多。” 余安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呜呜呜地哭了几声。 梁氏听得白了脸,手不住地哆嗦,万宁看着她就要昏厥过去,便对余驰说道:“驰郎君,还请送三娘子回院子歇息吧。” 万宁能够想象余安接下去要说的事绝对会刺激一般人的感官,她担心梁氏会撑不住。 余驰正有此意,他正欲上前扶母亲回院子去,却听梁氏忽然低吼道:“不,我不走,我要听着。” 余驰和万宁一愣,余驰劝道:“母亲,您胆子小,身子也不好,还是回去歇息吧。” 梁氏这次却不肯听儿子劝,她无比坚决地拒绝:“我不回去,我要听听你父亲到底有什么心魔。这些年,他总会做噩梦,又有很多怪癖,我作为妻子必须知道是怎么回事。” 余驰闻言,知道母亲铁了心要听下去,也不再劝说,闪到一边继续听余安说下去。 余安道:“你们一定奇怪为什么我会说抓到大伯娘的肠子,因为那时候是我第一个发现大伯娘剖了自己的肚子,死在了灶间。” 闭上眼深吸口气,余安努力让自己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那日午睡醒来,我肚子饿就想着跑去灶间找点吃的。没想到推门进去就看到大伯娘躺在地上,满地的血。我以为她受了伤,跑上前去想要看看伤势,却发现她的肚子已经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满地的血,渗透了我的裤子,凉凉的。 我很怕,很难过,想要起身却站不起来,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 我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要救大伯娘,要救她。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该怎么救她,我该怎么救她! 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着那些白花花的肠子,我想把它们装回去,我就想着装回去大伯娘就能活了。 于是我用手去抓,可我抓不起来,我的手太小,肠子滑溜溜的,总是会滑下来。 我一遍又一遍的试,一只手不行,就用两只手捧,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到~~呜呜呜” 余安边说边举起双手比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脸部肌肉因恐惧而抽搐,看着十分狰狞。 梁氏惨白着脸,捂着胸口默默流泪。 在丈夫再次失声痛苦时,梁氏忽然上前蹲下身子。她握住余安颤抖的双手,将脸埋入他的掌心,一声声沉闷的劝慰声从掌心处飘出。 “够了,够了,都过去了。”梁氏带着哭腔劝着余安。 在梁氏的哭求中,余安渐渐从恐惧无助痛苦中恢复过来,他抽出自己的双手,反手摸了摸低泣着的梁氏的头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祖母、大伯、二伯、父亲都来了。那时候我身上沾满了血,像个血人,父亲惊呼着冲过来要把我拉走,可是我像是长在那了一样,怎么也拉不动。”余安淡淡凉凉继续说着。 “父亲见拉不走我,急得狠狠扇了我一巴掌。我吃痛,放弃了要把肠子装回去的念头,任由父亲将我拉了出去。 出门口时,我似乎听到祖母让大伯赶紧将大伯娘拉去埋了,对外就说得病暴死,千万不要报官! 因为受了惊吓,我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病着,后来病好了,再不敢去灶间,不敢看杀生,不敢吃四条腿的牲畜,而且不敢触摸面团,总觉得那黏黏软软的感觉像极了大伯娘的肠子。” 梁氏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原来他经历过这样吓人的童年往事,所以才会有这么些不敢。 记得刚成亲那会,她亲自下厨和面准备给余安做面条吃。 那时是冬天,她将砧板和面团拿到院子里,沐浴在阳光下切面。 汜减 bⅹшⅹ●С〇 汜。余安则将木榻搬到院子里看书。 夫妻二人一个看书一个切面,琴瑟和谐,画面温馨。 芈何  芈。梁氏一时兴起,随手将几根面条扔到余安手上让他试试韧性。 却不想余安吓得脸色发白,大喊几声,跳起身来挥手乱舞。 最后还扇了目瞪口呆的梁氏一巴掌,真真把她打愣了。 之后余安也没给个解释,对她也越来越冷淡。 梁氏这才知道当年的问题出在哪。那是余安内心深处的恐惧。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7章 恶魔心 - 谋春 - 玉糖梨 屋内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又忧伤。 万宁非常理解余安当时的心情。 虽然那人只是他的大伯娘,但毕竟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亲人,那种场面绝对会像一颗藤蔓的种子,在人的心里不断疯狂生长,直到包裹起整颗心脏,让人再也看不到光明。 这种感觉就是她两年前眼睁睁看着家人骤然被害时的心情和感受。 直到现在她的心仍被这张牙舞爪的藤蔓包裹着,时常就会收紧,让她呼吸困难。 因为感同身受,万宁开口劝道:“余三郎,有些事说出来就好了。” 余安叹了口气道:“说出来确实让我感觉好多了。 当年我也很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这事,可是父亲不准,祖母不准。 祖母对我说,是因为我告诉了大伯娘当年她生孩子后喝的肉汤是用大哥同胞弟弟换来的人肉汤,这才发了疯,剖了自己的肚子。 如果我把这事说出去,大伯娘的娘家人不会放过我,他们会报官,我会被抓去。 我吓坏了,我不想坐牢,更不想被砍头。 于是我再也不敢提这件事,大伯、父亲他们更是不提,最后这事就像戳进我心底的匕首,疼得要命却不敢拔出来。汜减 bXw *o 汜 后来年岁渐长,我知道大伯娘即便是因为我的话自杀的,官府也不会来抓我,可是我心里的愧疚却越来越多,若不是我不懂事和大伯娘说这些,她也不会死。 大伯娘是个好人,她很疼家里的每个孩子,那时候我年纪小,她每年过年都会给我做新衣裳,还给我准备一些零嘴解馋。 那时候家里并不宽裕,祖母家中开支守得紧,我们几个小孩儿都没什么零嘴吃。大伯娘就拿自己赚得一点钱给我们买吃的。 她不仅给大哥买,给我们几个孩子都买,所以我真得很喜欢她。 可没想到却因为我的一番话,她死得这么惨,我的心一辈子难安啊。” 余安边说边擦了擦眼泪。 梁氏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 万宁却淡淡的出声提醒道:“三郎别只顾得伤心,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三郎还请想想,你是如何知道余富母亲当年喝得肉汤是人肉汤?那时候余富也才刚刚出生一个多月,你的父亲尚未娶亲,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余安如梦初醒般地睁大眼睛,惶惶说道:“我是听……” 话说一半,余安再也说不下去。 “是听曾祖母说得,是吗?父亲。”就在这时,余驰忽然幽幽冒出一句,惊得余安张大了嘴。 “驰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余安意外地盯着余驰,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余驰痛苦地抬起眼,看着父亲,声音如深渊回声,哑沉空灵。 “父亲,刚刚四郎君说得对,压在心底的秘密多了,就会成为猛兽,时时撕咬着你。 你如此,曾祖母也是如此,现在我也如此。” 余驰停顿片刻,继续道:“曾祖母弥留之际,身体越来越虚弱,脑子却越来越清楚,她将心里压着的那些事都当做故事一一讲了出来。 我这才知道我们现在享受的这些荣华富贵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只是我和您一样,无法摆脱这个家的牵绊,我不敢将这些事公之于众,我不想余家遭世人唾弃。” 长叹一声,余驰看着万宁说道:“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让藤竹他们回避的原因,这些事我只想烂在肚里,不想别人知晓。 但如今我却发现,要是我不说也许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而我也终将被这些毒蛇猛兽吞噬。” “驰儿,你曾祖母都说了些什么?”余安感到了极度的不安。 余驰道:“关于余家发家致富背后那些鲜血淋漓的事实。” 余安倒吸了口气。 “鲜血淋漓?”余安喃喃重复着这个词。 余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鲜血淋漓。 父亲,你知道吗?祖父他们的死都不是意外,他们的死是一场复仇,而除了复仇的主角外,他还有一个得力的助手,那就是曾祖母。 曾祖母用他们的死换来了余家的前程,换来了滔天的财富。” 一番话让余安、梁氏大惊失色。 他们目光惊惧地扫过儿子的脸,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万宁的双眸则像染上了冰霜,冷得让人发颤。 她直觉余知三兄弟的死有蹊跷,但却没想到幕后黑手之一竟会是他们的母亲。 那个活到鲐背之年的老人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些什么? 余驰在说出那番话后,似乎被抽离了身上的力气,他倒入身后的椅子中,半靠在椅背上,呼吸沉重。 万宁说道:“驰郎君,既然此事已开了头,那就将它吐个干净,你也换个轻松。” 余驰抬眸瞧了瞧她,说道:“曾祖母说大伯与徐家女儿私奔以后,有一日有一个和大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私下找到了她, 告诉她,他就是当年拿去换食的余贵。 曾祖母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活着,再看他谈吐不俗,锦衣华服,日子过得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便有心让他回来认祖归宗。 可余贵根本瞧不上余家,他回来就是想要报仇。 一开始曾祖母并不知道他的计划,他只是打听大伯的下落。他知道大伯与徐家女儿私奔了,他想要去找他。 大伯虽然是私奔,但他对曾祖母也十分孝顺,安顿后曾写信告诉了曾祖母他的落脚处,所以曾祖母就将这个地方告诉了余贵。 后来余贵就有一段时间没再出现。 再出现时他带来一笔足以使余家今非昔比的财富。 他要的只是真相,当年易子而食的真相以及大祖母剖腹自杀的真相。 曾祖母想要这笔巨款,她太想余家能够改头换面了,所以她对余贵说当年将他换掉也是大祖父觉得需物尽其用,想出的主意。 毕竟当时他快饿死了,临死前要是能换别人活下来,那也不算白来这世上一遭,所以大祖父就将他换给了别人做食物。 同样的,大祖母的死也是大祖父的主意,那时候其实大祖母已经染了重病,每次看病抓药都耗费了家中不少的银钱。芈何  芈 大祖父已从郎中那得知大祖母得的是绝症,所以他想与其浪费这些银钱,还不如让她早点解脱。省下的这些钱还能让其余人过得宽裕些。 于是,他便开始谋划怎样才能让大祖母提前去阎王殿报到。”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8章 三人死 - 谋春 - 玉糖梨 最后余知利用妻子的善良,让母亲告诉年纪尚小的余安大伯娘曾吃过一个女婴,然后诱骗余安又将这些事告诉了他的大伯娘。 本就生病不适的余知妻子就这样受尽心魔的折磨,日夜难安,不断做噩梦,最后疯了。 “你说这些都是大伯利用我所致?”余安听了余驰讲述之后,很是意外。 难道一切都是大伯的阴谋,是他在借刀杀人? “是的,曾祖母这样告诉了余贵。并且大祖父为了确保大祖母发疯,还在她平日喝得药里添加了一些东西,一些能够让她发疯的东西。 心魔加上药物的作用,大祖母果然没能熬过去,最后得了疯病。 更可怕的是,虽然大伯母疯了,但是大祖父仍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他时常暗示她,恶魔就在她肚子里,死得那天,大祖父故意给大祖母松了绑,带着她去了灶间,亲手将刀交给了她,然后,看着她杀了自己。” “我的天!”梁氏惊得捂住了嘴。 余安更是激动地发抖。 这么多年的心魔,啃噬着他,痛得蚀骨锥心,却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他只是被利用了,他根本不是害死大伯娘的罪魁祸首。 万宁直直地立在厅堂上,目光清冷,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几乎无法自持。 这余知简直就是个恶魔,怪不得会有余富那种LUAN伦杀人的儿子。 “说下去,驰郎君。”万宁冰冰冷冷地催促道。 余安也不再阻拦,他现在也很想知道祖母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有那个没有死的余贵到底对余家做了什么。 余驰此时倒有些怯了,他背负着这些真相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不想说了,可是看着父亲、母亲盯着他,他有着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迫感。 不由自主地他再次张嘴说道:“曾祖母将这些告诉余贵后,余贵便走了。再后来传来大伯要娶艾氏的消息,原本这是件喜事,可是有一天大祖父说要爬山祈福,然后就摔下悬崖死了。 这么多年我们都当那是场意外,可是没想到曾祖母说那是余贵的死亡之约。 大祖父知道自己当年送出去的那个儿子并没有死,便欣然赴约了,他不会想到那是余贵为母亲报仇设下的死亡邀约。” 听到这,万宁问道:“去赴约是你曾祖母告诉余知的吗?” 余驰点点头,说道:“对,曾祖母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她说是余贵让她告诉大祖父,他没死,他想见见自己的父亲,但又不想被人知道,所以约在了山上。” “她知道余贵的计划是不是?”万宁的手捏紧了衣袍的下摆,她实在难以想象余家这个老太君是个怎样的存在。 如果真像她想得那样,那余贵做的一切都是在老太君的协助下完成的。 余驰道:“曾祖母应该是猜到了。但是她认为大祖父毕竟是余贵的亲生父亲,所以余贵未必下得了手。” 停顿一会,余驰才说道:“其实大祖母的死也是曾祖母的主意,她之所以对余贵那样说,只是她觉得余贵不会下手杀害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觉得余贵的性子更像他的母亲。” “呵呵,一个恶魔却希望别人都是良善之辈,这是多么可笑。”万宁忍不住讥讽。 余驰想要维护自己的曾祖母,可想到她做的一切,他又觉得万宁说得对。 他继续说道:“曾祖母当时的想法是让余贵找他父亲出出气,然后他就会乖乖回余家来,带着余家发家致富。” “等等,驰儿,你一直在说余贵带着余家发家致富,难道这些年余家的一切都是余贵带来的?”余安在各种震惊之后,终于听出这话里最根本的意思。 余驰苦笑道:“是的。一切都是余贵带来的。” 所有人不再打断余驰,让他将所有的事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原来,余富并没有什么经商之才,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余贵经营所得。 被余知送出去的余贵算是命大,他到了石塘那户人家那,本来也和那个女婴一样的命运。 汜减 bX X  汜。幸而那户人家的小儿子比他提前死了,最后人家看他还活着,终没下得去手,咬咬牙将自己已死的小儿子给煮了。 虽然那孩子已有两岁,可是因为常年吃不饱,所以特别瘦弱,这才让洪黑胖以为是个小婴儿。 之后,那户人家日子渐渐好起来,却也一样逃不开食人肉的噩梦,他们就带着余贵一起离开了石塘村,去了别处。 直到这家人的当家人去世前才将余贵的身世告知,余贵便回到江林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四下打听之后,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善良贤惠的女子,待人宽容和善,他心中的恨便少了些。 他相信自己的母亲是不会舍得将自己送与别人为食,定是其他人偷偷拿他换了口粮。 于是他没有急于相认,而是一直打听调查,终打听出他母亲竟是得了疯病自杀的。 想到母亲这么些年都不知道当年之事,却因得知真相后而发疯,余贵就觉心痛不已。 他便决定先从自己的双胞胎大哥那开始,查出母亲自杀的真相。他先私下找到祖母,得知大哥下落,然后找到了他。 余贵找到余富后发生了什么,老太君也不知晓,只知道后来余贵再回来已有了让余家发家致富的财富和能力。 就以这个,余贵彻底让老太君为他左右,一步步帮他复仇。 他先约了余知,将他推下山崖,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后来,他又借余富的手交给曾祖母家一些补药,名义上是给余明补身体,实际却是让人吃了浑浑噩噩的东西。 余明长期食用,每天昏昏沉沉,最后跌下马扭断了脖子。 芈何  芈。至于余礼,那时余家日子已日渐富裕,吃得喝得日益丰盛,要想做些手脚越发容易。 余礼对花生过敏,且非常严重,只要沾了花生粉或花生油的东西都会让他呼吸困难。 余贵便安排人用花生油包了粽子,余礼吃的过程中引发过敏反应,正好一块粽子卡在喉咙中,咽不下也吐不上来,最后就这样死了。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19章 是物品 - 谋春 - 玉糖梨 “你祖父确实对花生过敏。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见过他发红疹,严重一些的时候喘不了气,却没有那般严重。你曾祖母真得说那是吃了花生油死得?”余安显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因为这样死去。 不等余驰回答,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一清朗女声。 “那是因为余礼花生过敏引发了急性喉水肿,好巧不巧地他一口粽子没咽下去,瞬间没了吞咽的力气,这才会卡在那活活憋死。”沧岄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道。 她刚刚在外头正好听见余驰在说余礼是如何死的,便顺口将余礼的死因从专业的角度做了解答。 虽然余安并不明白什么是急性喉水肿,但大概意思他明白了。 余礼因为花生过敏,造成喉咙肿胀,此时正好有一块粽子没有咽下去,就这样卡在喉咙间憋死了。 “父亲花生过敏是祖母告诉余贵的吗?”余安心跳加速,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直敬重的祖母竟然是谋害他父亲的凶手。 余驰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说道:“曾祖母老了,神智已是不清,她时常把我当做大伯,偶尔又叫我余贵。 她亲口说了她是如何默许余贵杀害她一个个儿子的。她其实是帮凶。” “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大伯娘因为生病耗费了家里的钱,祖母才想除去她,那么我父亲、二叔又为何要被杀?” “因为他们都吃了那个肉。”余驰说道,“他们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到有肉吃自然是忍不住,所以曾祖母就分了他们一些吃。 余贵认为吃了那个肉的人都是变相的再吃他的肉,且他母亲在毫不知情地情况吃了,最后却这样惨死,而他们却活得这样逍遥自在。 余贵认为他们都该死。” “那为何祖母要默许余贵复仇,父亲他们兄弟三个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 “曾祖母说因为要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万宁听到这个词时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在将余贵送去石塘交换时,她也听到了这个词。 他们觉得余贵快死了,死了就没用了。所以趁着他还没死之前还能换点吃的,这叫物尽其用。 后来余贵没死,他回来了,他有能力带着余家走向不同,所以她宁愿牺牲三个儿子。 这也叫物尽其用。 万宁只觉心头一紧,难过地闭上了眼。 在那个老太婆眼里,所有人都是物品么?媳妇是,孙子是,儿子也是,只要能达到目的,这些都可以无情舍去。 余驰接下来的话证实了这一点,他说道:“曾祖母说余家一直是穷困之家,余家的男儿都没有用。曾祖父如此、她的三个儿子也是如此,孙子辈也没有个有出息的,却不想当时送出去换事物的那个倒是最有本事。 为了兴旺余家,她可以舍去那些没用的人,换这个有本事带着余家兴旺发达的孙子回来。” 余安听了这番话后,彻底垮了心志,要不是梁氏支撑着他,他恐怕要从椅子瘫软到了地上。 过去的真相就这样触不及防地被揭开了。 这一晚余家老宅的几位主子都难以入眠,他们感觉自己活在了一团黑色的迷雾中,那里面有吃人的怪兽,更有阴险狡诈的猎人。 万宁临走时,问余驰,他的曾祖母可有告诉他余贵在何处? 余驰摇头。 没有人知道那个恶魔现在在哪,他为了给母亲报仇,为了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两个叔叔,甚至还杀害了自己的孪生哥哥。 余大郎的死恐怕不是谭大所为,这一切的主使是余贵。 因为按照余贵的逻辑,余大郎那时候吃的奶水正是由那锅肉汤滋养出来的,他也间接地吃了那锅肉。 吃了那锅肉的人都该死。 余家老宅的人睡不着,万宁也因为此案违背伦常,太过阴暗而心情阴郁。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睡着,等醒来时天已大亮,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准备到楼下找些吃的,就见几名官差急急忙忙地往客栈大门进来。 一进门就直奔沧岄的房间去了。 不一会儿,沧岄便匆忙随着他们下了楼。 看见万宁时,沧岄沉重地对她说道:“余家又死人了。” 万宁心一沉,又死了人? “死得是谁?”万宁哑沉着声问道。 “是余家二郎余常。”衙差抢先回答。 万宁一愣,问道:“这余二郎不是在秀州吗?已经到江林了?” “今早到的,没想到才祭拜完祖母就死了。”衙差继续道。 万宁问:“怎么死得?” 衙差面露难色, 他看了一眼沧岄,说道:“这不是请沧仵作去验尸吗?死因要等验了才知道。” 万宁道:“那我一起去。” 说着几人便一起再去了余宅。 路上,万宁问沧岄,罗震音昨晚是否回来。 沧岄摇头道:“还未回。”说完,脸上不免浮现了担忧之色。 万宁也有些担心起来,罗震音跟踪汜减 B 汜 因为按照余贵的逻辑,余大郎那时候吃的奶水正是由那锅肉汤滋养出来的,他也间接地吃了那锅肉。 吃了那锅肉的人都该死。 余家老宅的人睡不着,万宁也因为此案违背伦常,太过阴暗而心情阴郁。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睡着,等醒来时天已大亮,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准备到楼下找些吃的,就见几名官差急急忙忙地往客栈大门进来。 一进门就直奔沧岄的房间去了。 不一会儿,沧岄便匆忙随着他们下了楼。 看见万宁时,沧岄沉重地对她说道:“余家又死人了。” 万宁心一沉,又死了人? “死得是谁?”万宁哑沉着声问道。 “是余家二郎余常。”衙差抢先回答。 万宁一愣,问道:“这余二郎不是在秀州吗?已经到江林了?”芈何  芈 “今早到的,没想到才祭拜完祖母就死了。”衙差继续道。 万宁问:“怎么死得?” 衙差面露难色,他看了一眼沧岄,说道:“这不是请沧仵作去验尸吗?死因要等验了才知道。” 万宁道:“那我一起去。”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20章 要坚强 - 谋春 - 玉糖梨 听了余驰所言,万宁下意识地问道:“是见到余贵了?” 若说见鬼,最有可能的就是见到了和余富一模一样的余贵,这才会让余常认为见到了余富的鬼魂。 余驰蹙眉道:“二伯没说是不是见到了大伯的鬼魂,那时候他们刚下车,见到我就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还没等我问清楚呢,二伯就被催促去灵堂上香祭拜。 等他祭拜完了,还没来得及单独说会话,二伯他就……死了。” 说完,余驰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你说,二伯刚说他自己见鬼了,然后就死了,那…那会不会真得……”余驰越说越害怕,眼里布满了恐惧。 万宁劝道:“驰郎君,你不要慌张,鬼怪之说都只是传说罢了,并没有人真得见过。所以余二郎见到的最有可能是余大郎的双胞胎弟弟余贵。” 余驰叹了口气道:“自从曾祖母病后,我便没睡过个整觉,有时候真觉得精疲力尽好想一切快些结束。” 说着,看着坚强沉稳的余驰竟红了眼圈。 “四郎君,你我年纪相仿,我想你会明白我的痛苦和苦闷,自从知道我们余家祖辈竟是这样的自私和残忍后,我……我真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黑暗的家。” 万宁一愣,看着余驰憔悴不堪的面容,心底产生一抹同情。 对于余家祖上做得这些事,她一个外人都觉恐怖和可耻,何况是他这个余家子孙。 当他听到曾祖母对他说了那些真相后,他承受了多大的打击和压力,万宁能够理解。 只是没想到余驰会对她说这些。 想来他是快承受到极限了。 深吸口气,万宁劝道:“驰郎君,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这密布的黑暗已经被撕破,你会看见光明的。” 余驰忧伤一笑,道:“真是让四郎君笑话了,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但这个家却没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让我觉得可怕,他们现在都想要大伯的产业,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会死多少人,根本无法预料。 甚至我会不会被杀,也不知道。 所以,看到四郎君你执着向上,遇到这么多事都不曾退却,我心生佩服,才忍不住与你诉诉苦。” 万宁抿唇浅浅一笑,动容道:“驰郎君,其实这个家最棒的是你们。你、余大姑娘都是这个家的中流砥柱,你们这一辈人不会和上一辈一样,你们一定能够带着余家走向不同的路。 哪怕没有余大郎留下的产业,没有余贵的手段,你们也有自己的才能。” 余驰听了万宁鼓励的话,晦暗的眼中终于有了光芒,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谢谢你,四郎君,你的一席话让我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虽然余家以后会如何,我无法左右,但我想我能左右自己。” 万宁点点头,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驰郎君,这段时间余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你依然能够清醒地主持大局,这说明你的能力没有任何问题。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余驰满脸的阴霾终于渐渐消散,他感激道:“不管接下去会怎样,我会保护好剩下的家人。” 万宁欣慰地点点头,说道:“我们也会尽快捉拿真凶,还你们一个公道。” 余驰露出了微笑,他转头看了看外面,连日的阴天忽然就有了一丝阳光,如同他心里升起的希望。 看到余驰恢复了斗志,万宁也感到高兴。 这个也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段时日经历的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但他还是坚强地走了过来。 没有被那些可怖的事吓倒。 而她也一样,不管前路如何,都要走下去。 必须强大地走下去。 “驰郎君,现在请你将余家新宅众人到了老宅之后的种种都仔仔细细地告诉我。事无巨细,只要你觉得有必要的,都告诉我。” 万宁说道。 余驰打起精神,回忆着早上的事情。 凌晨,万宁和沧岄走后,余驰在房中无法入睡,便又去了灵堂守夜。 那时候灵堂有两个守夜的小厮、陈妈妈和芰荷也在,余驰同他们一起烧了些纸钱,又续了烛火。 之后余驰觉得困乏的厉害,便在旁边的椅子上打起了盹。 汜减 bxW* 汜。直到天色大亮,有下人过来通报说余家新宅的几位长辈到了。他才起身出门迎接。 接着就见大娘子、余二郎、二娘子还有他们的孩子陆续下车进府。 余驰先和余二郎打了招呼,见他脸色极差,便关切地问了几句。 他以为余二郎是赶路晕车所致,却不想余二郎无比惊恐地低声和他说他遇见鬼了。 余驰道:“我当时见二伯满眼的惊恐之色,抓着我的手凉如冰霜,我也吓到了。 我想细问他,却马上被大伯娘催促着往灵堂走去。 我瞧着大伯娘、二伯娘脸色如常,便想着是不是赶夜路时二伯看到了什么影子误以为是鬼,所以便没急着问。 可没想到二伯会突然没了性命,这让我如何不感到后怕。” 万宁想了想,道:“若说是路上遇见的,确实也未必是见到了余贵,也许是看见别的什么,受到了惊吓。 驰郎君,令尊当时没有出去相迎吗?” 余驰道:“父亲、母亲昨晚听了那些事也是抑郁难平,估摸着早间才睡下,所以我便没让下人们去打搅,自个儿先迎了新宅的几位长辈进门。” 万宁道:“你刚说瞧着大娘子、二娘子脸色如常,并无异样?那么其余几人呢?” 余驰道:“其余众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 万宁再问:“那这次来的小辈有哪几位呢?” 余驰道:“有大伯家的骁儿,二伯家的驱儿,莲儿、莎儿。” 芈何  芈。万宁略一思忖,问道:“为何余二郎家两位成年的郎君没有来?” 余驰回道:“大哥和二哥在外地经商,已经成亲,这次过了初十就走了,要回来恐怕还要再等些日子。” 万宁明白了,她点点头,说道:“驰郎君,你们老宅和新宅是已经分了家吗?” 余驰叹口气道:“是的,新宅那边是大伯和二伯,老宅只有我们三房。不过,虽然分家,但其实我们老宅还是靠大伯帮衬维持着的。”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21章 已分家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有些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分家呢?” 余驰道:“这是我祖父的意思。 大伯刚刚发迹时,大祖父就去世了,接着二祖父也走了。 祖父便觉得大伯发迹怕是得罪了什么,又或许祖父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他便请了一些风水先生,道士、和尚到老宅来算卦做法。 最后得出了大伯的生意越来越旺,必须靠长辈的阴魂来维系。祖父吓坏了,便与曾祖母提出要与大伯那房分家。 曾祖母同意了。 大伯也同意了。 那时,大伯提出虽然分了家,但老宅这边所有的开支他都会支持,曾祖母年岁大了,不宜远行,故还是留在老宅安享晚年,由我祖父代为照顾。 二伯是要单独立宅,还是与大伯或我这房同住,由他决定。 二伯便与大伯一起去了秀州。 所以最后我们余家就这样分为了老宅和新宅。 晚辈们的排序也就按两家来排。” 万宁点点头,说道:“这样就清楚了。” 她之前来到江林,看到余驰已经十七八的年岁,但比他小的余骏却序齿排在了第三,在余骏之前,余二郎膝下有两个儿子,都已过二十,若是整个余家来排序,余骏不该排在第三位。这让她感到有些奇怪。 刚刚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就是老宅和新宅其实早已是两个家族,所以才会这样排序。 不过,万宁也听明白了,这新宅和老宅不过是宗谱上分了家,在经济上还是靠大房维系的。 所以他们这边其实还是受着大房掣肘,在家事上没什么发言权。 “这次大姐没有过来,我倒是有些意外,但想着大伯出了这样的事,她作为女儿要在新宅那边主持着大伯的丧事,也是合情合理。”余驰忽然提到了余萍。 因为余萍身上发生的惨剧,万宁在听到余驰提及她时,还是感到心头一颤。 这真是个可怜的女子啊。 “余大姑娘突遭丧父之痛,又要照顾有痴傻症的弟弟,怕是无法到老宅这边给老太君敬孝了。”万宁随口符合道。 余驰感慨道:“骏儿也是可怜,一出生就得了这样的病,这些年大伯虽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骏儿却没让他少操心。 不过大伯对骏儿还真是好,总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对他也不会不耐烦。” 万宁听了,便问道:“余大郎会带余骏经常回老宅来吗?” 余驰道:“每次大伯回来都会带着大姐和骏儿,大娘子倒不是每次都回,想来是骁儿年纪小,有些不便吧。” 万宁继续问道:“驰郎君,你刚刚提到说余大姑娘没回来你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余驰道:“大姐与曾祖母感情很好。她虽然出生后一直随着大伯在水栗村生活,但回余家后,就先养在了曾祖母膝下。 那时候大伯正要娶现在的大伯娘,顾不上大姐,所以曾祖母就将她带在身边。我们几个曾孙辈也就大姐在祖母院中待过一些时日,故而感情要比其他的孙辈亲近些。” “既然如此,为何……”万宁想到了一件事,但却没说出口。 “四郎君是想问为何大姐这次没回来侍疾吗?”余驰猜到了万宁想要问的事。 万宁笑了笑,说道:“驰郎君厉害,竟猜到了我想问什么?不过我想到了那时在灯船上遇到余大郎时,他说这次灯会是为余大姑娘招婿,所以他和余大姑娘才没有第一时间回老宅。 原本他们是想着灯会结束的第二日启程回江林,却没想当晚出了这样的大事。 余大郎殒命,新宅遭遇了重创。” 余驰点点头道:“嗯,所以大姐这次没回来也是正常。” 汜减 bx wx . cO 汜。顿了顿,余驰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之前听闻谭管家已被收监,后听郎君说他不是真凶,真凶最有可能是余贵。 那么这谭管家可会被释放?” 万宁没想到余驰突然会问及谭管家,她说道:“谭管家虽然不是真凶,但未必不是帮凶,此案终得找到余贵,才能真相大白。” 余驰长叹道:“没想到当年的一场饥荒竟换来了这么多惨剧。为一时果腹欠下的债,要这么多人命去偿还。” “余大姑娘突遭丧父之痛,又要照顾有痴傻症的弟弟,怕是无法到老宅这边给老太君敬孝了。”万宁随口符合道。 余驰感慨道:“骏儿也是可怜,一出生就得了这样的病,这些年大伯虽然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骏儿却没让他少操心。 不过大伯对骏儿还真是好,总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对他也不会不耐烦。 ” 万宁听了,便问道:“余大郎会带余骏经常回老宅来吗?” 余驰道:“每次大伯回来都会带着大姐和骏儿,大娘子倒不是每次都回,想来是骁儿年纪小,有些不便吧。” 万宁继续问道:“驰郎君,你刚刚提到说余大姑娘没回来你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余驰道:“大姐与曾祖母感情很好。她虽然出生后一直随着大伯在水栗村生活,但回余家后,就先养在了曾祖母膝下。 那时候大伯正要娶现在的大伯娘,顾不上大姐,所以曾祖母就将她带在身边。我们几个曾孙辈也就大姐在祖母院中待过一些时日,故而感情要比其他的孙辈亲近些。” “既然如此,为何……”万宁想到了一件事,但却没说出口。 “四郎君是想问为何大姐这次没回来侍疾吗?”余驰猜到了万宁想要问的事。 万宁笑了笑,说道:“驰郎君厉害,竟猜到了我想问什么?不过我想到了那时在灯船上遇到余大郎时,他说这次灯会是为余大姑娘招婿,所以他和余大姑娘才没有第一时间回老宅。 芈何  芈。原本他们是想着灯会结束的第二日启程回江林,却没想当晚出了这样的大事。 余大郎殒命,新宅遭遇了重创。” 余驰点点头道:“嗯,所以大姐这次没回来也是正常。” 顿了顿,余驰似想到了什么,问道:“之前听闻谭管家已被收监,后听郎君说他不是真凶,真凶最有可能是余贵。 那么这谭管家可会被释放?”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更新速度最快。 第222章 早知道 - 谋春 - 玉糖梨 就在万宁和余驰暗自思索余贵出现之事时,就听外头传来呼喊声。 “骁儿,骁儿!” 外头有人在寻余骁。 “是娘亲,哥哥,你帮我藏起来好不好?别让娘亲找到我。”余骁搂着余驰的脖子撒娇道,“我不想跟着娘亲去灵堂,那里太可怕了。特别是里头还有口黑黑的大木箱。” 万宁一惊,问道:“驰儿,你瞻仰过曾祖母的遗容了?” 余骁道:“什么是瞻仰遗容?我没见到曾祖母。” 万宁道:“那你说的大木箱是在灵堂的后面吗?” 余骁道:“嗯,是在那些白花的后头,我拜完后,娘亲他们还低着头在哭,我就偷偷跑到后头去看,就看到一个好长好长的大木箱。” “骁儿,那你……”万宁正想继续问,忽然就见有人进屋来。 “骁儿,骁儿,你怎么在这?你别乱跑了。”来人正是大娘子艾氏。 余骁虽然说想和母亲捉迷藏,但不过是孩子心性,这会子见到了母亲,还是伸出手臂想要扑进她的怀里。 艾氏就势将余骁抱进怀里,嗔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到处乱跑。知道娘亲找不到你有多着急。” 余骁扁扁嘴,将脑袋靠在艾氏肩上,奶声奶气道:“娘亲不骂,骁儿不乱跑。” 说着,拿脑袋蹭了蹭艾氏的下巴,委屈巴巴地说道:“骁儿只是不想看大木箱,那里好吓人。” 艾氏拍了拍余骁的背,放柔了声音说道:“别怕,有娘亲在。” 说完,艾氏就要抱余骁出去。 就在这时,万宁出声问道:“大娘子请留步,可否说几句话?” 艾氏停下脚步,警觉地回过头盯着万宁,冷语问道:“有什么可说的?要问的话衙差都问了。” 万宁淡淡一笑道:“大娘子不必恼,我只问一个问题。” 艾氏瞪着万宁,似乎是犹豫了一会,然后才说道:“你问吧。” 万宁问道:“大娘子,发现命案现场的是骁儿吗?” 艾氏道:“不是,是我。我祭拜完祖母,抬头就见他溜进了灵堂后头,赶紧起身跟上去,这才看到二郎出事了。” 万宁道:“那骁儿也看见案发现场了?” 艾氏摇头:“没有,我一进去就将骁儿拉到了身后。” 万宁闻言,半眯了眼睛,低声问道:“大娘子,这么说你早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艾氏一愣,随即脸色大变,破口骂道:“你这烂心烂肺的东西,之前在秀州就怀疑是我害了大郎,现在又来怀疑我害了二郎。 可怜我和骁儿孤儿寡母的,被你们这样欺辱,我还不如也死了算了!” 艾氏边说边哭,惹得怀里的余骁也哭了起来。 “娘亲不哭,娘亲不哭,骁儿乖,再也不乱跑了。”余骁一边给艾氏擦眼泪,一边在那哭诉。 这场面看得万宁莫名揪心,她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和母亲,要是他们没死…… 就在万宁发呆恍神时,有一衙差进来道:“四郎君,沧仵作请您过去一瞧。” 万宁回过神来,顾不上还在哭泣的艾氏母子,低着头就往前走。 走过艾氏身边时,万宁忽然停下脚步,轻声对艾氏说道:“大娘子,骁儿还小,你可不能一时糊涂做下什么错事。” 艾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惶惶然看向万宁,满是泪水的眼里充满了难以述说的情绪。 万宁没再多说,迈步随着衙差走了出去。 只听身后余驰在那安慰艾氏和余骁。 万宁长睫轻垂,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她心里堵得慌,很想让艾氏将事情说个清楚,但她知道这个家里的每个主子都藏有很深的秘密,要让他们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就必须像余驰一样,自己想明白。 轻叹口气,万宁走入了灵堂后头。 此时,这里加点了数十盏灯,将里头照得灯火通明。 万宁进屋后,看见沧岄朝她招招手,她便赶紧走了过去。 这一次,她仔细看清了灯火照明下的余常。 余常的脸褪尽血色,白里透青,眼睑微张,露出一线白色眼仁。他的嘴微张,似乎死得很突然。 “沧仵作,余二郎是怎么死的?”万宁问道。 沧岄拿过一盏灯,照在余常的脸上,轻轻掰了掰他的头,露出了颈部的伤口。 余常的左颈部有一条长长的刀口,刀口很深,黄白色脂肪向外翻卷,在灯光的近距离照耀下,可见颈部血管只有一条血管壁相连。 凶手下手狠毒,一刀毙命。 “宁儿,你可看出什么奇怪之处了?”沧岄问道。 万宁柳眉紧蹙,看着这骇人的场面,努力平复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 “从刀痕来看,凶手应该是左手持刀,正面割喉。”万宁轻声说道。 因为沧岄是大成最好的仵作,万宁在说尸体情况时,心里有些没底。 不过她看着这刀口走向及位置,举手试了试凶手可能的姿势,发现凶手只能是左手持刀,才能看出这样的刀痕。 沧岄点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很对,凶手是左撇子。” 万宁得到了鼓励,便更有了信心。 她再仔细看向尸体,忽然她轻呼一声,讶然道:“为什么余二郎没有穿孝服?” 沧岄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万宁通过这一发现,猛然惊觉这现场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余二郎既然是被割喉,那鲜血一定会四溅,可这现场除了余二郎身上流满了血,其它地方也太干净了。” 万宁的话再次得到了沧岄的肯定。 “不仅如此,宁儿,你再看这里。”沧岄抓住尸体的肩膀,将他往前一掰。 万宁探身一看,这余常后背的衣服全部都被鲜血浸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凶手正面割喉,前面衣襟被血浸透正常,为何身后也会被血浸透?”万宁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难道余常背上有伤?可是没看到衣服破裂,更没看出有伤口啊。” 想了想,万宁恍然大悟道:“难道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可按照余驰的证词,余二郎来到老宅后就直接到了灵堂,祭拜后也未离开,他是怎么被杀害,又是怎么被移尸的? 第223章 尸身呢 - 谋春 - 玉糖梨 “你也发现这案子不对劲的地方了吧?此处不像是第一案发现场。 一般来说,这样的伤口,出血量很大,且因切断颈动脉,定会造成喷溅式血迹,但明显这里除了死者身上染有血,他陈尸的此处染有一些血迹外,其余地方竟没有血迹。 这就说明,死者是在别处被害,移动到这里。”沧岄分析道。 万宁托着下巴沉思道:“可是这灵堂从早到晚都不会断人,余二郎又是下了车直接到了此处,且绝对是活生生地走到此处,所以他怎么可能被移尸过来?难道这里还有暗门?” 万宁这样一想,便举起放在旁边的一盏灯,在狭小的案发现场一点点敲寻起来。 可明显此处并无后门暗道之类的。 “若是移尸,死者死了没多久血液还没凝固,一旦移动便会留下血痕,但这个空间里却没有发现额外的血迹。”沧岄正是因为对此现象百思不得其解,才让衙差喊了万宁过来。 万宁年纪虽小,但却聪明异常,也许她能够发现她没发现的细微之处。 确实,这现场太奇怪了。 “难道是装在什么地方运来的?”万宁咬了咬唇,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既然移动过程中,地上没有发现血迹,那是不是有用什么东西盛住了滴下来的血迹呢? 容器? 万宁和沧岄看着眼前的棺材同时眼前一亮。 她们没有说话,立马一起动手推开了棺材盖。 因为还没到起灵入土的时间,所以棺材盖还没钉上。 虽然棺盖沉重,但凭万宁和沧岄两人之力还是将它推开了。 打开到一半时,棺材里头骇人的景象吓得万宁倒退一步,差一点尖叫出声。 棺材里头铺着一些绫罗锦缎,早已被鲜血浸透,棺材的四壁都喷满了鲜血,小小的棺木里头鲜血淋漓,让人看了无比惊悚。 “看来余二郎应该是在这棺木里头被杀的。”沧岄挥了挥手,喊来两个衙差,将这棺材板全部推开并放在地上翻转过来,棺盖的内侧也全部溅满了血迹。 这就是沧岄所说的喷溅式血迹吧。 万宁在那一瞬间的惊吓后,慢慢平复下来,她走到沧岄身边,踮起脚跟看向棺木内。 里头除了那些陪葬的物品外,竟没有看到老太太的尸体。 “尸体呢?”万宁诧异不已。 沧岄道:“恐怕这要问问余家人了。” 说着,沧岄便让万宁去询问余家几人,现场这边由她进行查验。 万宁正欲去出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她用极轻地声音问道:“舅母,为什么发生了两起命案,只见到衙差,却没见到江林县令前来?” 沧岄道:“江林县令受原秀州知州袁源案牵连,被革职查办了,新任县令还未到。所以只有县丞带着衙役过来。” 万宁明白了,不再多问,走到外头去问证词。 此时余安等人都已汇聚到了偏厅,见万宁过来,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万宁环视众人一番,然后简要地说了现场情况。 当众人听说老太太的尸身不见时,都大惊失色,胆小的瞬间就被吓白了脸。 就连一直在那嘤嘤嘤哭泣的二娘子何氏,乍一听见这消息时,都吓得止了哭,愣愣地看着万宁问道:“你说曾祖母的尸身不见了?难道我家二郎是被她带走了?” 这话说完,吓得梁氏几乎尖叫起来。 万宁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余驰身上。 余驰心领神会,立马走上前来,站到万宁身边。 万宁对他道:“驰郎君,我看大伙儿都受了惊吓,不如让厨房准备些茶水点心给大伙儿吃些压压惊。” 余驰没明白万宁为何要让准备这些,但想着大概是他们这些官差渴了、饿了,便赶紧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多备些,几位差爷也可一起用。” 说完,就去灶间安排了。 余安没去想万宁为何要这么做,只是问道:“祖母尸体会去哪儿?你们可有好好寻过?” 棺材里头铺着一些绫罗锦缎,早已被鲜血浸透,棺材的四壁都喷满了鲜血,小小的棺木里头鲜血淋漓,让人看了无比惊悚。 “看来余二郎应该是在这棺木里头被杀的。”沧岄挥了挥手,喊来两个衙差,将这棺材板全部推开并放在地上翻转过来,棺盖的内侧也全部溅满了血迹。 这就是沧岄所说的喷溅式血迹吧。 万宁在那一瞬间的惊吓后,慢慢平复下来,她走到沧岄身边,踮起脚跟看向棺木内。 里头除了那些陪葬的物品外,竟没有看到老太太的尸体。 “尸体呢?”万宁诧异不已。 沧岄道:“恐怕这要问问余家人了。 ” 说着,沧岄便让万宁去询问余家几人,现场这边由她进行查验。 万宁正欲去出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她用极轻地声音问道:“舅母,为什么发生了两起命案,只见到衙差,却没见到江林县令前来?” 沧岄道:“江林县令受原秀州知州袁源案牵连,被革职查办了,新任县令还未到。所以只有县丞带着衙役过来。” 万宁明白了,不再多问,走到外头去问证词。 此时余安等人都已汇聚到了偏厅,见万宁过来,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万宁环视众人一番,然后简要地说了现场情况。 当众人听说老太太的尸身不见时,都大惊失色,胆小的瞬间就被吓白了脸。 就连一直在那嘤嘤嘤哭泣的二娘子何氏,乍一听见这消息时,都吓得止了哭,愣愣地看着万宁问道:“你说曾祖母的尸身不见了?难道我家二郎是被她带走了?” 这话说完,吓得梁氏几乎尖叫起来。 万宁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余驰身上。 余驰心领神会,立马走上前来,站到万宁身边。 万宁对他道:“驰郎君,我看大伙儿都受了惊吓,不如让厨房准备些茶水点心给大伙儿吃些压压惊。” 余驰没明白万宁为何要让准备这些,但想着大概是他们这些官差渴了、饿了,便赶紧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多备些,几位差爷也可一起用。” 说完,就去灶间安排了。 余安没去想万宁为何要这么做,只是问道:“祖母尸体会去哪儿?你们可有好好寻过?” 第224章 问何氏 - 谋春 - 玉糖梨 这个因为挤满了人的偏厅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万宁只觉脚底一股凉气直冲头顶。 “驰郎君,你说你家曾祖母是惯用左手的?”万宁也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因为紧张,再说出这句话时,竟失手砸了茶盏。 茶盏的碎裂声刺耳而又惊心,让原本就有些精神脆弱的众人都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叫声。 “四郎君,这是怎么了?可有烫着手?”余驰也是吓了一跳,关切问道。 万宁瞧着众人都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瞧,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事,我手滑了,砸了茶盏。”万宁抱歉道。 余驰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我以为这茶……唉,这几天发生太多的事了,总有草木皆兵。” 万宁瞧着余驰疲惫又憔悴的脸,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要是告诉他余二郎是被一个左撇子砍死的,余驰会不会吓昏过去? 万宁有些不忍心再去刺激这个坚强却又无奈的青年,她决定暂时先不和他说这些。 于是,她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余二郎的妻子何氏那。 丈夫突然被害,不知道她有没有线索可以提供。 “二娘子,若是身子无碍,可否到隔壁隔间问个话?”万宁朝何氏问道。 何氏因为丧夫之痛,又哭又嚎的耗损了不少精力,但听万宁要问她话,还是勉强起身同意了。 万宁和她进入旁边的一个小隔间,开门见山地问道:“二娘子,你们当初得知余大郎遇害,可是立即启程的?” 何氏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会问大郎的事?你不是应该问问我家二郎的事,早日捉拿凶手以慰他在天之灵。” 万宁道:“大郎、二郎的案子都要破,凶手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何氏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直截了当回答道:“自然是立即启程。大郞出了那样的事,我们怎么可能还留的住?就算我们不启程,大娘子她也要马上动身啊。 那时候我们见祖母身子还未到油尽灯枯的时候,郎中也说若是照顾得当,还能撑上一两个月,我们便决定先回秀州,办了大郞丧事再行商议别的。 对了,那时来信只说大郎是死于火灾,我们就以为大郎是死于意外,没想到竟是被谭大那人所害。 话说谭大那人也是没良心的,大郎对他不薄啊,新宅、老宅之事一应都交给他,对他是信任的不得了。 虽说现在知道他是徐丽兰的父亲,但徐丽兰是病死的,和大郎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就恨上大郎了。” 万宁道:“因为谭大得知徐丽兰是被余富打死的。” “这不是没证据的事吗?怎就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你瞧着大郎对萍儿如何,就知道他有多喜欢徐丽兰,哪舍得打死她。”何氏感叹道。 万宁问道:“二娘子,你觉得余大郎这人如何?” 何氏道:“大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倒是三房这一脉不是什么好货。” 说着,何氏看了眼门口,似乎是怕人听见。 见这门关得紧,这隔间离厅堂也有些距离,便继续说道:“大郎发迹时,大祖父出了意外,之后二祖父也出了意外,他们接二连三地出事让三祖父感到了害怕。 他找了些不知是什么来路的江湖骗子,在这家里算来算去,最后说是大郎做生意赚了一些来路不明的钱,所以才会祸及家人。 三祖父就吓坏了,嚷嚷着要分家。 曾祖母拗不过他,就同意了。 可三房那些人哪有本事赚钱,分了家还得靠大郎养活着。大郎重情,竟然也同意分家不分钱,老宅的钱由他每月拨付。 三祖父脸皮倒厚,竟也好意思拿着。既然嫌人家钱不干净,却要花人家的钱,这种人实在让人看不起。 我家二郎虽然也没什么本事,但这时候他却坚决跟着大郎走了。这没脸没皮的事我们二房可做不出来,也就三房这些人不要脸,拿照顾曾祖母为由,心安理得的花着大郞的钱。” 何氏满脸的鄙夷。 万宁之前已经听说了分家的事,所以在此事上没有再细问,她转而问道:“二娘子,那你们和大房一家子一直都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可有发现不对劲或奇怪的地方?” 何氏托着腮帮子仔细想了想,道:“不过是大家一起居家过日子,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我看萍儿倒是蛮怪的,都这岁数了,就是不肯嫁人。 为何说大郎太过宠爱她呢?就是因为她不嫁,大郎也顺着她,为这事大娘子没少和大郎吵闹,说萍儿不嫁人,外面的人都以为是她这个当母亲搞得鬼,要把前妻生的女儿养成老姑娘。 大娘子要名声,就逼着大郎将萍儿嫁出去,大郎就是不肯。” 万宁顺势问道:“那二娘子可知道为何余大姑娘不肯嫁人?” 何氏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 曾经有几次我也以婶娘的身份问过她,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她闭口不提,问多了就掉眼泪,我就不敢再问了。” 万宁一边听着何氏回答,一边多看了何氏几眼,见她目光坦荡,神色坦然,知道她没有撒谎。 “二娘子,再来说说昨晚的事吧。余二郎可与你说过,他昨晚见鬼了?”万宁问道。 何氏听见“鬼”字,只觉背后发寒,她低声说道:“说了。因为连夜赶路,我们错过了驿站,夜深时便在荒野里停下休息片刻。 我们一家一辆马车,大娘子和骁儿一辆马车。 半夜大娘子说内急,敲了我的车门,让我陪她去解手。 我便陪她去了。 那时候二郎和莲儿、驱儿都睡着了,我们两个女人不敢走远,就在一边的灌木丛里解决了。 等我回来上了车,却没看到二郎,我以为他也下车解手了,便自顾自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二郎摇醒,一睁眼就着灯笼的光就看到他满脸惊恐,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赶紧问他出了何事,他说他瞧见鬼了。 我吓得不行,抓着他的手问事情的经过,可他却不肯多说了,只是缩到车子的最角落里。 我有心再问问,可这时两个孩子醒了,我不想吓到孩子,便压着恐惧和好奇没再问。 我本想到了老宅好好问问他,可不想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就,他就……呜呜呜,难道真得时鬼魂所为吗?” 何氏说到这里,又伤心地哭起来。 第225章 思细节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劝了好一会,才让何氏止住了哭。 她这才能继续问道:“你们一路急赶,到了这江林老宅也是疲惫不堪,为何不稍作歇息再去上香祭拜呢?” 何氏擦了擦泪,哽咽道:“曾祖母离世,虽是高寿喜丧,但我们心里也很是难过。所以我们一到老宅,便直奔灵堂去了。” “不是因为大娘子催促?”万宁问道。 何氏怔了怔,又仔细回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驰儿迎我们进门后,问了我们是否要先去后院洗漱歇息再去灵堂。可不等我们回答,二郎拉着他就去了一旁,两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会话,就听大娘子催促他晚些时候再闲聊,先去灵感办了正事再说。 于是,二郎就没再和驰儿多说,我们几人便径直去了灵堂祭拜。” “然后呢?” 然后我们跪在一旁哀哭,二郎也跟着哭了一会,大概想去看祖母最后一眼,他便起身去了灵堂后头。 我本也想跟去看看祖母,却被莲儿和驱儿拖住了。两个孩子年纪小,见了这场面害怕,我便作罢没进去。 大娘子搂着骁儿也没进去。” “那么过了多久你们发现余二郎出事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此期间你们都没进去看看?” “我们听见里面传来哀哭声,想着二郎定是看见祖母遗容一时难以自持,在里面哭泣。他这人和大郎一样极重感情,大郎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本就伤心难过,现在祖母又走了,那心里的苦实在是不得外人言,所以才会躲进灵堂后痛哭流涕吧。 这样一想,我便没进去相劝,想让他发泄一通,疏解心中苦闷。早知会发生后面的事,我就应该进去看看。” 何氏说到这,又懊悔地大哭起来。 万宁叹了口气,不得不再次劝道:“也幸得你没进去,要是凶手是在里面行凶,你进去不过多条人命罢了,你改变不了什么。” 何氏一听,顿觉心惊。 她怎么没想到这层。 要是当时她真得进去相劝,碰上凶手在那行凶,那她肯定也就没命了。 这样一想,只觉后怕,她哆嗦了一下,哭声渐止。 万宁便继续道:“那你何时听到里头哭声停止?” 何氏想了想,道:“这~我没注意。这外头哭声也多,时不时的就有人哀泣几声,所以我也听不清里面的声音。” “最后是大娘子发现二郎出事了?”万宁问道。 何氏点头:“我们在外头哭灵,大娘子抬头不见了骁儿,她便起身寻找,发现骁儿往灵堂后头跑去,就追了上去。 没一会我们就听见里头传来惊叫声,接着大娘子便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脸儿煞白,嘴里喊着出事了。 我和驰儿进去一看,就发现就发现二郎出事了。” “二娘子,那里头十分昏暗,你们是如何发现二郎被杀了?”万宁问道。 何氏道:“我们进去看见二郎靠坐在棺材上,脑袋耷拉着,似乎没了知觉。那时我没想到二郎是被杀害了,我以为他是郁结于心,太过伤心晕倒了。我便上前推了推他,结果…呜呜”何氏想到那骇人的场面又开始哭了起来。 这次没要万宁安慰,何氏便自行止了哭继续道:“我沾了满手的血,吓得大叫,驰儿冲了过来看清了情况,他探了探二郎的鼻息,说没气了,拽起我就跑了出去。 然后我也记不清是谁去报了官,我只记得驰儿拦住了众人不让他们再进灵堂。说是要保护现场。” 万宁在心里给余驰点了个赞。 保护案发现场确实很重要,要是大家蜂拥而至挤进灵堂后头,各种脚印,各种擦蹭,都会大大增加现场的查勘难度,更甚者,会将凶手留下的痕迹破坏殆尽,丢失破案的关键。 “二娘子,你还请再想想,你当时看到二郎坐在地上,靠着棺木,再只有一盏灯的情况下你可看清二郎身上有血迹?” 何氏道:“自然是看不清的,不然我也不会冒然伸手去碰他,沾了满手的血。” 万宁看了看她的手,未见血迹,应该已经洗干净了。 “二娘子,我再问你。二郎进了老宅后可有穿上麻衣孝服?” 何氏道:“当然穿了。我们下了马车,就有仆人将衣物白帽一应拿来给我们穿上。” “那你仔细回想回想,你在灵堂后见到二郎尸身时,他身上可穿着孝服?” 何氏皱紧眉头,努力去回忆那骇人的场面,须臾之后,她说道:“没有。虽然里头很暗,但我还是看清了二郎身上没有穿孝服和麻衣。 他穿的应该是来时的常服。” 说完,她也觉出不对劲来:“二郎身上的孝服麻衣呢?难道是被凶手穿走了?” 万宁眸光一闪,忽然觉出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凶手穿上了二郎的孝服麻衣悄悄混出去了。 只是,老太太的尸身去了哪? 凶手总不会扛着老太太的尸身走的吧。 那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 想到余驰说老太太惯用的就是左手,万宁总觉得慎得慌。 虽然万宁不信过鬼神,但毕竟这事情太诡异了。 现场就好像是老太太杀了余二郎,然后穿上孝服麻衣,趁人不备走了出去。 这样就能解释老太太尸身不见了的谜团。只是起死回生这种事万宁总是不能去相信的。 “那你仔细回想回想,你在灵堂后见到二郎尸身时,他身上可穿着孝服?” 何氏皱紧眉头,努力去回忆那骇人的场面,须臾之后,她说道:“没有。虽然里头很暗,但我还是看清了二郎身上没有穿孝服和麻衣。他穿的应该是来时的常服。” 说完,她也觉出不对劲来:“二郎身上的孝服麻衣呢?难道是被凶手穿走了?” 万宁眸光一闪,忽然觉出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凶手穿上了二郎的孝服麻衣悄悄混出去了。 只是,老太太的尸身去了哪? 凶手总不会扛着老太太的尸身走的吧。 那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 想到余驰说老太太惯用的就是左手,万宁总觉得慎得慌。 虽然万宁不信过鬼神,但毕竟这事情太诡异了。 第226章 你知晓 - 谋春 - 玉糖梨 根据余骁的回忆,当时他好奇想跑进灵堂后头看看那边有什么,结果刚绕到后头就被母亲追上了。 母亲一把拉住他,他下意识地奋力一挣扎,竟挣脱了母亲的手。 余骁毕竟是个五六岁的垂髫孩童,他挣脱了母亲的手,顿觉有趣,便往更里头跑去,想要和母亲玩捉迷藏。 结果刚跑了几步,就被母亲再次抓住,并将他拉到了身子后面。 余骁探出脑袋一瞧,似乎看见有人坐在地上,便好奇地告诉母亲那里有人。 然后母亲就转身抱起他,跑出去喊人。 万宁听了余骁的陈述,脸色微微一变,但她还是微笑着弯下腰,对余骁说道:“骁儿乖,到外头找莲儿和驱儿玩会好吗?” 余骁回过头,扬起小脑袋看了看母亲,却见她正一脸警惕地盯着万宁瞧。 于是,万宁便对艾氏道:“大娘子,我有话想与你说,你让骁儿先到外头玩会吧。” 说完,见艾氏面有犹豫,便又说道:“有些话你也不想孩子听见吧。” 艾氏咬了咬唇,垂眸想了一会,终于开口让余骁出去玩一会。 余骁得了自由,自然是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隔间只剩下万宁和艾氏了。 万宁的笑容慢慢褪去,目光逐渐变得森冷。 “大娘子,我早说了,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要为骁儿想一想,他已经没有了父亲的庇护,难道你想他连母亲都没有吗?” 艾氏听了,面容一僵,原本布满怒容的面孔瞬间变得有些发白。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艾氏开始装傻。 万宁冷哼一声,说道:“大娘子,你早就知道余二郎在里头出事了对吗?” 艾氏自然不肯承认,她叫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早知道,我是…” 话未说完,就被万宁打断道:“若不是早知道,你怎么会不上前看一眼就跑出去喊人。且你把孩子扯到身后的举动,说明你知道前面有事。要不然你顶多是拉住他。” “我…”艾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万宁目光如炬,逼视着艾氏道:“大娘子,昨晚在荒野你是故意让余贵接近骁儿的吗?” 艾氏发出“啊”的一声,又马上用手捂住了嘴,眼里浮动着不明意味的情绪。 万宁乘胜追击,继续逼问:“大娘子,你还不肯说实话吗?昨晚你故意以内急为理由,想办法引走二娘子,好让余贵对余二郎下手,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余贵没成功,还让余二郎看到了他,误以为是看到了余富的鬼魂。 昨日谋害不成,你们就又心生一计,让先一步回到江林的余贵移走了老太太的尸身,自己躲进棺木中,伺机等着余二郎。 所以一进老宅,你便拒绝了先洗漱休息的建议,催着余贵径直去了灵堂。你的目的就是把余二郎引去那里,将他送入余贵的刀下。 你之所以这般着急,是怕有人发现了棺材里躺着的不是老太太,而是余贵!” 万宁声音冷冽刚硬,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听得艾氏胆战心惊。 她听完后,开口辩解:“你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什么余贵,我不知道他是谁?” 万宁冷嗤:“你会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就在误导我们,将我们的注意力都引去了谭大那,其实一切都是你与余贵的合谋。” 话已至此,艾氏却依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得那些都是你强加在我身上的,余二郎的死与我无关。” 万宁见她仍不承认,咬了咬唇,说道:“大娘子你若是将余贵行踪说出,还能将功抵过,从轻发落,若是执迷不悟,那骁儿真得就要成为孤儿了。” 听到万宁提及骁儿,艾氏的眼里涌上浓浓的痛苦之色。 她自然不想骁儿没有娘,可是… 她满脸的犹豫让万宁觉得她有难言之隐,于是万宁放缓了语气道:“大娘子,我想你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放任余贵继续行凶下去,那你和他也没什么区别。” 万宁的话让艾氏发起了呆,她木木地站在那,看着脚下的地砖一声不吭。 万宁想着她的内心在做斗争,说与不说的斗争。 就这样等了一会,艾氏抬起头,脸色已没之前那般僵硬,她的眼里似乎聚了光,薄唇轻启就要说话。 万宁忽觉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艾氏做了决定。 就在万宁觉得艾氏要说出真相时,忽然就见她眸光一闪,那束光骤然不见,取而代之地是深深的恐惧。 “我什么都不知道,捉拿凶手是你们官府的事,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 你们捉不到凶手,就想拿我抵罪,你们想的美!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艾氏喃喃重复了好几遍“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后,不然就冲到了门口,打开了门跑了出去。 万宁转身追着,就见她四下寻找,看到了正在玩耍的骁儿,便快步飞奔过去,一把搂住骁儿不肯松手。 正在和骁儿玩耍的驱儿在艾氏冲过来的惯性下,一下子跌坐在地,吓得号啕大哭。 二娘子何氏瞧见了,迅速上前抱起自己的儿子,上上下下地检查,嘴里不住地问:“有没有伤到哪?” 驱儿不说,只是哭。 这让原本就因承受着丧夫之痛的何氏越发恼恨伤心。 她顾不上平日里的礼数,直起身就冲着艾氏吼道:“你做什么推我儿子?二郎已经没了,难道你连他的骨肉都容不得吗?” 艾氏搂着骁儿不说话。 何氏瞧着心里越发气恼,她哭嚎道:“我们二郎一向以大郎马首是瞻,他说往东绝不往西,可是为什么连死都要跟着一起去啊。 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 这尸体还没凉呢,我们娘俩就开始被人欺辱了。二郎啊,还不如让我随你去了!” 何氏抱着驱儿大哭,她这一嚎,驱儿倒不哭了,他搂着何氏的脖子,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娘亲。 一旁的莲儿也走上前,抱着何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莲儿一哭,骁儿也哭了。 偏厅一下子就充满了大人、孩子的哭声。 第227章 疑鬼魂 - 谋春 - 玉糖梨 余安、余驰抚额表示深感头痛。 家中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剩下的妇孺已开始人心慌慌。 现在只有他们父子来撑着这个家的一切,两人顿觉肩上的压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二嫂,别哭了,你看你一哭惹得孩子也不好受了。”梁氏虽然身子不适,精神头也不好,但还是撑着走过去安抚起何氏来。 何氏泪眼婆娑地瞧了瞧抱着她哭的莲儿,还有在艾氏怀里哭个不停的骁儿,慢慢止住了哭。 她拿着帕子给莲儿擦去泪痕,又为驱儿拍去了身上衣服沾染的灰尘,最后起身搂着两个孩子走到了一边。 走动前,抬眼瞪了瞪搂着骁儿的艾氏,心中还暗骂了两句:敢推倒我的驱儿,看我大儿、儿子到后怎么对付你! 何氏停止了哭,这屋子瞬间安静了许多,只有骁儿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嘴里还说道:“娘亲,你好重,骁儿站不住了。” 万宁听着这话古怪,再见艾氏自刚刚抱住余骁后就一动不动,一直保持了一个姿势,也不说话,似乎像是被定住了。 心里猛地往下一沉,万宁只觉喉头一紧,一股不详的预感直冲脑门。 她上前两步,蹲下身轻轻推了推艾氏,就见艾氏的身子慢慢地朝旁边倒了过去。 随即艾氏那张七窍流血的可怖面容瞬间惊呆了众人。 万宁反应最快,她一把拉过余骁,将他的头搂进怀里,不让他看这骇人的场面。 余驰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他冲上前去,探了探艾氏鼻息,然后无比惋惜地回过头对万宁摇了摇头。 万宁心里一阵难过。 不管艾氏大娘子在这些案子里充当了什么角色,余骁是无辜的。 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状,这对他幼小的心灵无疑会带来巨大的冲击。 所以万宁第一时间就先遮住了余骁的视线,希望他什么都没看到。 刚刚还在责怪艾氏推倒孩子的何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艾氏死了?何氏完全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刚才艾氏还冲过来抱着骁儿,却推倒了驱儿。现在却说她已经死了? 这么多人看着,她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丧命的? 迎上众人疑惑又恐惧的目光,万宁先安抚了众人一番,然后命人喊来了沧岄。 她要先弄清这艾氏的死因,才能就此推出手法。 正在灵堂后头仔细检查现场的沧岄听说偏厅死了人,不假思索就跑了过来。 她检查了一下艾氏的尸体,初步判断是中毒身亡。 “毒会下在茶水和点心里吗?”万宁此话一出,引起一片惊呼。 刚刚的茶水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喝了些,点心孩子们也吃了不少,要是有毒的话,那大家不都中毒了? 沧岄没有马上回答,她掰开死者的嘴巴,仔细查看后告诉万宁,毒应该是藏在死者的后槽牙中。 万宁听说过这种自杀方式,多数是死士所用,为何艾氏会用这种方法? 是不是有人逼她的? “是你,一定是你说了什么,问了什么,才会逼得自杀。”已不再哭泣的何氏抬起手,指着万宁指责道。 万宁眉头紧锁,没有说话。她正在思考艾氏为何自杀,又是谁教她将毒藏在后槽牙中,以备要用时直接咬破即可。 所以,当何氏抬手指着她时,万宁压根没发觉,她沉浸在思索中,仿佛与这世界隔绝了。 “四郎君只是常规问话,不会逼死大伯娘的。”这些人中只有余驰站出来为万宁说话。 “那怎么解释大嫂和她说了两句话计就自杀的事!”何氏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 “难道是鬼魂?所以才会这样无声无息?”梁氏惊恐地瞪大双眼,说着令人害怕的言语。 众人都倒吸一口气,只觉阵阵凉意。 余二郎和艾氏都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人干得,怎么就能做得不露马脚,悄无声息? “难道~是祖母和大郎想要带走他们?”何氏想起丈夫余二郎曾说过见到鬼了,便觉得也许真得是鬼魂所为。 “大娘子的死还需再仔细瞧瞧,这里的现场已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想要更多,只能从尸身入手了,三郎君,我们想让衙差将两具尸体送去义庄。”沧岄知道碰上这种事,大伙儿最容易往鬼魂之说去想。她也不必费那口舌去解释,一切还是等验尸之后再说。 余三郎颓废地点点头,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们要把二郎的尸体也带走?”何氏听了沧岄的话,再次跳出来问道。 沧岄点点头:“是的。 想必二娘子也想早日破案,所以还请不要耽误我们。”沧岄生怕这何氏要阻扰验尸,便先破案堵她的嘴。 果然何氏就问道:“你们府衙扣着我们家大郎的尸身尚未归还,现在又要带走二郎和大嫂。我们余家死了那么些人,却都不能入土为安,反而一个个都往官府送,这让我们如何心里不难过! 万宁道:“二娘子,是尸身重要还是破案重要!” 何氏一愣,随即嘴硬道:“自然是破案和尸身都重要。 大郎、二郎可是我们新宅的主子,就这样将他们扔在义庄,这是何意?” “二娘子,待案子水落石出时,再行送回!”万宁也有些强硬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名衙差进来将艾氏的尸身抬了出去。 何氏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见其余众人全都缄口不言,他便也没了说话劝阻的心思,只想快些破案。 尸体被抬走后,万宁这才 果然何氏就问道:“你们府衙扣着我们家大郎的尸身尚未归还,现在又要带走二郎和大嫂。我们余家死了那么些人,却都不能入土为安,反而一个个都往官府送,这让我们如何心里不难过! 万宁道:“二娘子,是尸身重要还是破案重要!” 何氏一愣,随即嘴硬道:“自然是破案和尸身都重要。 大郎、二郎可是我们新宅的主子,就这样将他们扔在义庄,这是何意?” “二娘子,待案子水落石出时,再行送回!”万宁也有些强硬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名衙差进来将艾氏的尸身抬了出去。 第228章 找到了 - 谋春 - 玉糖梨 回到客栈,万宁直奔罗震音房间,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她又跑下楼问店掌柜询问罗震音是否回来过。 店掌柜摇头说未曾见他回来。 万宁听了越发担心了。 舅舅跟着那范储,怎么那么久还没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沧岄现在在义庄忙碌,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她突然觉得有些落寂,便决定去义庄帮忙。 正要出门,迎面就撞见一名衙差快奔而来。 “四郎君,您要去哪?”衙差喊道。 万宁道:“我正准备去义庄看看沧仵作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衙差道:“四郎君先不必去义庄,还是先去趟余家吧。” 万宁皱眉:“我刚从那回来,怎么又要过去?” 突然,她心中一紧,难道又有人死了? 这次会是谁?余驰?余安? 想到那略带忧郁却毅然撑着这个家的少年,万宁真心不希望他有事。 “是老太太的尸首找到了。”衙差的话让万宁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又死人了。 万宁松了口气,说道:“是在哪找到的?” 衙差道:“其实就在灵堂的桌案下面。因为都有白布遮着,我们是看不到下面有东西的。再加上我们以为凶徒肯定不会把尸身藏在这眼皮子底下,所以一开始就没往那找。” “那后来是怎么发现的?”万宁一边随着他往外走,一边问道。 “是县令发现的。县令说有些离奇的案子往往是灯下黑,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诡异。”衙差有些敬佩地说道,“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我们一掀白布,老太太的尸身真得就被布帛裹着藏在那下面。” 万宁好奇道:“县令之位不是空缺着吗?” 衙差笑道:“对,之前的伍县令被革职查办了,这是新来的毛县令,他刚刚到江林县上任,一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连县衙都没去,就直奔余家老宅来了。” 万宁道:“看来毛县令是个有见解之人,我们快去看看老太太的尸身吧。” 衙差得令说好,快步奔到门前大树下去解马的缰绳。 就在万宁要骑马离去时,忽然听见有一熟悉的嗓音高喊:“宁儿,等等。” 万宁猛然回头,顿时马上翻身下马,直奔过去。 喊她之人正是她担心不已的罗震音。 “您回来了。”万宁高兴地跑到罗震音马前,待看清他马背上还趴着一人时,顿觉一惊。 罗震音毫不客气地将趴在马背上的这人直接掀下马,那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发出闷闷地惨叫声。 万宁一瞧,这人竟然是范储。 正惊讶时,罗震音已翻身下马,踢了范储一脚,对万宁道:“这小子想跑,我就把他逮回来了。” 万宁看着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的范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是希望罗震音跟着范储,能够发现一些破案的线索,要是运气好,甚至能找到余贵的藏身之处,可是现在罗震音把人绑回来了,那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罗震音瞧着万宁的脸色,猜到她是觉得自己办事不力,不由戏谑一笑,低声说道:“宁儿,你就这么瞧不起你舅舅?我跟了这小子一天一夜,绝不会无功而返,更不会打草惊蛇。” 万宁听了,脸儿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舅舅,我没有轻视您的意思。” 罗震音丝毫不在意,他哈哈大笑几声,忽地又压低声音道:“我跟着这小子发现他和一个美人儿相见。” “嗯?”万宁皱眉,这范储拿了钱就去找女人,这算什么线索? 罗震音见状,解释道:“他不是去找那种女人,我看到那女子长得十分标致,且住在一间不错的小院子中,一开始我以为是暗CHANG。 但待我悄悄翻墙进去,听到他们对话后,才知道这女子竟是这范储的主子。” “主子?”万宁奇道。 “对,我看到范储跪在地上,听那女子训斥他,才知道这范储压根不是什么街头混混,他可是有主子的人。” 万宁看着在地上扭动身子,哼哼唧唧的范储,想到他到客栈找他时那番从容与自信,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嗜赌好色之徒。 范储这人果然不简单。 “那女子都说了些什么?”万宁问道。 罗震音正要细说,就见之前来找万宁的衙役上前催促:“四郎君,有什么话可否回来再说。毛县令还等着呢。” 万宁瞧了瞧躺在地上的范储,正欲回应,就听罗震音没好气道:“什么猫县令、狗县令的,没见我们这边有事吗?” 衙差不悦, 嘟囔道:“即便你是京城来的,也不能对我们县令如此不敬。” 罗震音侧头瞪着这衙差,正想辩上两句,就听万宁道:“舅舅,带上范储我们去余家。” 说完,她先翻身上马,然后催促罗震音和那衙差快些出发。 罗震音不再多说,伸手抓起范储胸前的麻绳,一使劲将他提了起来扔上马,随即翻身上去,尾随着万宁他们朝余家老宅而去。 刚离开这里不久,现在又回到了这里,万宁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这余家这段日子真是祸事不断啊。 且余家主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剩下的人怕也是岌岌可危。 万宁走进灵堂,见余家剩下的几位主人都聚集在这里,知道他们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这时候只有聚在一起才更安全。 老太太的尸身已经被重新放回了棺木中,万宁踮起脚跟朝棺材里头看了看,见里头的东西一应换了新的,再仔细一瞧,这棺木似乎也是新的。 余驰在一旁解释道:“那口棺木沾满了血,怕污了曾祖母的魂,所以赶紧去白事铺子买了一口现成的新棺木。 虽然这材质没有之前那口棺材好,但好歹干净。” 万宁点点头,转过身看了看老太太尸身所藏之处。 就是棺材前面的大几案。 老太太身材瘦弱矮小,将她藏在那下面,确实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万宁想再仔细看看老太太的尸身情况,便命人去取几盏灯来。 就在这时,万宁听见身后有人问道:“你就是秀州府衙来的差官?” 第229章 是头发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回头瞧见一身材瘦高的青年男子举着一盏铜制清油灯站在她的身后。 灯光万宁瞧着他穿着一袭绿纹长袍,脚上穿着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青玉发冠内。 “毛县令?”万宁猜测着问道。 那人含笑点点头。 万宁便朝他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毛县令真是神机妙算,一来就找到了老太太的尸身。” 毛县令因手中举着灯,不方便回礼,只得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他淡笑道:“这倒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来了之后听闻这宅子到处都找过了,都没找到。 一些人已经开始传是老太太诈尸杀了余二郎自己离开了灵堂。 这鬼怪之说毕竟只是传说,哪怕真得是老太太诈尸,那尸体是实的,走出去总会有人看见,所以既然守灵之人都没瞧见,那只能说明老太太的尸体最有可能还在这灵堂之内。 我查看过这间屋子,没有暗门,更没有暗道,所以最后只剩下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了。 没想到还真是在此处。” 说完,他走前两步,举着油灯照着棺木,对万宁道:“听说岑四郎你知微善断,这老太太尸身有何线索,还请仔细查看。” 万宁微讶,问道:“毛县令如何知道我姓岑?” 为了不给自己和岑平惹麻烦,万宁到了此处都未与别人说过自己的姓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想说自己姓岑。 毕竟她姓卢,不姓岑。 只是卢姓她现在不能说与任何人知道,但要说自己姓岑,心里头又有些难过,所以才会介绍自己为“四郎”。 可这毛县令刚刚上任,怎么就知道他姓岑了?如此他应该也就知道她是岑平的女儿。 毛县令见她有些发呆,便解释道:“我是听云郎君说起过你,这次从京城外放到江林县任职前,云郎君就与我提过秀州有一位神断岑四郎。 我一到江林就听说了余家老宅发生数起命案,且沧仵作也在这江林县,还有一位年轻的差官。我便猜想是岑四郎你。” 毛县令笑盈盈地说着,万宁如黑珍珠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眸却闪过一抹幽光。 云千春告诉他的?万宁深深地看了眼毛县令,然后转过头去低声说了声:“那就有劳县令为了掌灯了。” 说完,她四下张望,找来一条矮凳站了上去。 如此她才能将身子探进棺木里头,仔细查看老太太的尸身情况。 老太太的脸已经是青灰色,因为年岁已大,脸上本来就无几两肉,再加上深深的皱纹,看着莫名感到一阵阵寒意。 而且因为去世已有几日了,尸体已发出了一股怪味儿。 要不是外头香火不断,棺木内也放了一些防腐的香料,万宁还真有些坚持不住。 强忍着腹中的不适,万宁就着毛县令为了举着的灯火,看了看老太太的脸。 忽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从老太太嘴边扯出一点东西。 “这是?”毛县令看着万宁手指捏着的东西皱起了眉。 万宁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头发。” 万宁回头瞧见一身材瘦高的青年男子举着一盏铜制清油灯站在她的身后。 灯光万宁瞧着他穿着一袭绿纹长袍,脚上穿着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青玉发冠内。 “毛县令?”万宁猜测着问道。 那人含笑点点头。 万宁便朝他行了个礼,然后说道:“毛县令真是神机妙算,一来就找到了老太太的尸身。” 毛县令因手中举着灯,不方便回礼,只得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他淡笑道:“这倒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来了之后听闻这宅子到处都找过了,都没找到。 一些人已经开始传是老太太诈尸杀了余二郎自己离开了灵堂。 这鬼怪之说毕竟只是传说,哪怕真得是老太太诈尸,那尸体是实的,走出去总会有人看见,所以既然守灵之人都没瞧见,那只能说明老太太的尸体最有可能还在这灵堂之内。 我查看过这间屋子,没有暗门,更没有暗道,所以最后只剩下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地方了。 没想到还真是在此处。” 说完,他走前两步,举着油灯照着棺木,对万宁道:“听说岑四郎你知微善断,这老太太尸身有何线索,还请仔细查看。” 万宁微讶,问道:“毛县令如何知道我姓岑?” 为了不给自己和岑平惹麻烦,万宁到了此处都未与别人说过自己的姓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想说自己姓岑。 毕竟她姓卢,不姓岑。 只是卢姓她现在不能说与任何人知道,但要说自己姓岑,心里头又有些难过,所以才会介绍自己为“四郎”。 可这毛县令刚刚上任,怎么就知道他姓岑了?如此他应该也就知道她是岑平的女儿。 毛县令见她有些发呆,便解释道:“我是听云郎君说起过你,这次从京城外放到江林县任职前,云郎君就与我提过秀州有一位神断岑四郎。 我一到江林就听说了余家老宅发生数起命案,且沧仵作也在这江林县,还有一位年轻的差官。我便猜想是岑四郎你。” 毛县令笑盈盈地说着,万宁如黑珍珠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眸却闪过一抹幽光。 云千春告诉他的?万宁深深地看了眼毛县令,然后转过头去低声说了声:“那就有劳县令为了掌灯了。” 说完,她四下张望,找来一条矮凳站了上去。 如此她才能将身子探进棺木里头,仔细查看老太太的尸身情况。 老太太的脸已经是青灰色,因为年岁已大,脸上本来就无几两肉,再加上深深的皱纹,看着莫名感到一阵阵寒意。 而且因为去世已有几日了,尸体已发出了一股怪味儿。 要不是外头香火不断,棺木内也放了一些防腐的香料,万宁还真有些坚持不住。 强忍着腹中的不适,万宁就着毛县令为了举着的灯火,看了看老太太的脸。 忽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伸手从老太太嘴边扯出一点东西。 “这是?”毛县令看着万宁手指捏着的东西皱起了眉。 万宁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头发。” 第230章 你不是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见毛县令提起,倒也没有隐瞒,她引着毛县令到了灵堂外头,避开众人,将自己查出的线索告诉了他。 毛县令安安静静地听完了万宁的分析,时不时点点头,露出赞许之色。 “如此说来,凶手就是余贵了?”毛县令问道。 万宁既没肯定也没否定,虽说余贵是这些案子最有可能的凶手,但母亲和沧岄都教导她,一切要以证据说话。 误抓谭大就是她太冒进造成的。 “目前线索确实直指余贵,但到底真凶是不是他,这还得找到此人才知。”万宁斟酌着回答道。 毛县令扬唇一笑,道:“岑四郎是谨慎之人,如此毛某就不担心此案会出纰漏了。” 万宁秀眉微拧。 毛县令这话怎么听着她是他手下一般,难道这新来的县令已经准备让她破案了? 毛县令似乎没看出她脸上的不悦,继续说道:“那这个案子就有劳岑四郎了。” 万宁不禁好笑道:“毛县令刚刚上任,不该以此案作为你在江林政绩的第一笔吗?” 毛县令也笑了:“毛某刚刚从京城过来,对江林各项事务还未熟悉,这案子又如此凶残,几天时间已经死了三人,以某之力是断不可能短期之内侦破此案的。 为了江林百姓免受此案威胁,某还请岑四郎务必倾力协助,速破此案。” 原本万宁还有些觉得这毛县令想要推脱责任,但听他这样说又觉得她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只是担心不能尽快破案而已。 万宁颔首答应,毛县令喜不自胜,拍手称好:“有岑四郎相助,此案侦破指日可待。那我们现在就去审审那范储?” 万宁摇摇头道:“不急,毛县令风尘仆仆刚到江林,要么先做歇息,吃个饭我们再审范储可好?” 毛县令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瞧我,竟忘了现在已过午时,四郎忙了一上午定是又累又饿,我们还是先去进午食,再来审这范储。” 万宁浅笑道:“多谢毛县令体恤,在去吃饭前还有劳毛县令安排几位衙差去办一些事。” 毛县令急忙说道:“四郎直言便是,某定不推辞。” 万宁附耳如此这番说。 毛县令听后传来几名衙差按照万宁说得迅速去办。 事情安排好后,毛县令对万宁道:“四郎君可否一起吃饭?某刚来此处,不知何处有佳肴,还请四郎荐之。” 万宁为难道:“我来此处也不过几日时间,对江林何处有美食还真不知晓,要么我们便在近处随意找间茶酒肆吃些?” 毛县令自然说好,两人便在余家老宅附近找了一家看着挺干净的茶酒肆,点了些清淡小菜。 同时还让店家准备了两份吃食,一份送去余家给了罗震音,一份送去了义庄。 吃完饭,万宁和毛县令回到余家老宅,就见安排出去办事的差官也回到了余家。 双方一见面,万宁便赶紧上前问结果。 在得到差官的回答后,万宁面沉如水,心中暗想:竟真得是这样。 “四郎,接下去我们是该审问范储那厮了吗?” 毛县令见安排出去的衙差已将调查结果送回,且饭也吃饱了,觉得接下去该办正事了。 万宁点点头,转身进了偏厅。 里头还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小几案上摆着一些空碟空碗,看来罗震音已经吃完饭了。 再看坐在地上,靠着椅子的范储,嘴里的布已经被取下,嘴角还粘着两三粒米饭,看样子罗震音也给他吃了一些。 看见万宁和毛县令进来,范储又绽出那标志性的坏笑,冲万宁喊道:“这位郎君,你是想我了吗?怎么我刚走就让人把我抓回来了?” 范储话音刚落,就受到了罗震音的一个爆栗。 “你这混帐小子,刚把布条给你拿了,就胡说八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罗震音狠狠地骂道,这边掏出布条就想再次堵上他的嘴。 范储倒是配合,也不挣扎,也不反抗,任凭罗震音将布条塞入他口中。 万宁见范储不能再说话了,这才将托衙差所办之事说了。 她选拿出一幅画像,上头的人一看就是范储。 万宁对范储道:“我让衙差带着你的画像到附近你常去的赌坊去询问,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范储摇摇头,嘴里因塞进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呜地声音。 他的眼睛戏谑地看着万宁,似乎不相信万宁能查出什么。 万宁看着他的表情,眸子一沉,冷声说道:“我们发现赌坊那里的人并不认识这画中人,你说怪不怪?更怪地是他们却都认识水栗村的范储。” 范储吃力地抬起头,看着万宁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万宁见状,上前一步将他嘴里的布条扯了出来。 范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吸饱了气后,猛地哈哈哈笑了起来。 “不过是赌坊里那帮乌合之众的话,郎君你也信。”范储满不在乎地说道。 万宁也不急,缓缓说道:“你若觉得那帮人所言不可信,那就押你到水栗村让那里的人认认你。” 范储笑容顿失,目光阴沉地盯着万宁。 万宁毫不畏惧地回视他,说道:“范储,不,你不是范储,你到底是谁?” 范储不作声。 万宁便继续道:“你假冒范储,是为了误导我们查案的方向对吗?” 范储仍不作声。 万宁不急不躁,慢慢说道:“那日我们前往余富旧宅,你忽然出现,看似是尾随我们而来,其实是特地在那等着我们,对吗? 你等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以范储的身份误导我们,让我们按照你想要我们走的方向去侦破。 而当年听墙根发现余富杀人的那个范储,怕是早就被他灭口了吧?” 范储喉结滚动,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你怎么察觉我不是范储的?”假范储终于承认了他不是,只是他不明白,万宁是如何发现的。 万宁道:“因为你说你认出了我身上的衣物出处。 据我所知真范储只是个无赖痞子,大字不认得几个,更没可能离开过江林,而且他因与人殴斗,伤了腰椎,骑不了马,所以我便推断你是假冒的。” 第231章 死不说 - 谋春 - 玉糖梨 假范储摇头苦笑几声,随即发出长叹一声:“郎君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是我轻敌疏忽了。” 万宁却道:“其实不是你疏忽,而是人的气质是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的。你想扮做范储,想学着他那痞子气,却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你骨子里的精明和城府。 且这种城府是遇强则强,所以当你发现我们这几人无法用范储的办法来迫使我们就范,你就会不自觉用你的本性来对付。 这就是后来你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不像个无赖的原因。” 假范储慢慢收起了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贪婪而又浮夸的表情也渐渐隐去,取而代之地是自信而又沉稳的神色。 万宁知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那么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呢?”万宁问道。 假范储沉声说道:“在下不过是个隐身人,无名无姓,若郎君觉得必须有个称呼,那就喊我为阿某便是。” “阿某~”万宁觉得这名字隐约带着忧伤,结合罗震音所言,这个阿某应该是听命于某些人。 “阿某,你为何要误导我们破案,换言之是谁让你来误导我们?”万宁问道。 阿某摇摇头,说道:“我并非是来误导几位,而是为几位指明侦破的方向。” 万宁柳眉一拧,说道:“为我们指明方向?所以你是知道余贵的下落,特地来告诉我们?” 阿某想了想,说道:“也可以这么说。” 万宁微眯了眼,显然是不信他。 她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截了当告诉我们,还要扮做范储?” 阿某道:“我若不扮做范储,我有什么理由会知道范储知道的那些事?” 万宁愈发好奇,问道:“那到底是何人能够知晓当年这些事的细节?然后指使你过来?” 阿某凄凉一笑,淡淡说道:“郎君不必再问了,我虽被你识破,但却没人指使,我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余家的这些可怖之事,我想将这些毒瘤一个个清除出余家。现在我既被你识破,也是心服口服,成王败寇,郎君该如何处置我就如何处置,其余的不必再问。” 万宁听得似懂非懂,不由问道:“清除余家毒瘤?难道你是暗指你是凶手?” 阿某没说话。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背后之人指使的?他与余家可是有何关联?“ 阿某一言不发。 这下毛县令沉不住气了,他喝道:“你这獠,别给你脸不要脸,现在四郎君好言好语地问你,你不说,等到了府衙那可要大刑伺候,到时候你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阿某看都不看毛县令一眼,似乎毫不在意这些。 万宁见他油米不进的样子,只得换个话题问道:“既然你不愿说背后之人是谁,那就说说你这次去见的女子是谁吧。” 阿某的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抬眸看了看罗震音,大概心里清楚是谁看到了他和那个娘子会面之事。 阿某低下头,似乎是在沉思。过了一会,他抬头对万宁道:“这位郎君,我原本是想指引你们破案的,现在被你们识破,我也没法回去复命了,唯一能给郎君最后一个提示,那就是余贵小时候的经历。” 万宁听见他的提示竟然与之前她推断的方向一致,赶紧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余贵小时候的经历?你是不是真的见过余贵,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阿某见万宁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不由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笑意。 “郎君,祝你早日破案。”阿某猛地牙齿一用力,然后须臾功夫,就见他七窍流血,垂头而亡。 阿某的速度之快,快到万宁来不及反应,快到在场的众人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罗震音提起阿某的领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扔到了椅子上。 这一扔,让几人看得越发清楚,这阿某已经断了气,且是中毒而亡。 万宁忽然想到艾氏的死,她连忙让罗震音帮忙掰开了死者的嘴,果然他们的死亡方法都是一样的。 后槽牙藏毒,咬破之后便毒发身亡,神仙也难救。 “宁儿,这人真得是来帮我们的吗?”罗震音看着死者那恐怖的面容,不由倒吸口气。 阿某看都不看毛县令一眼,似乎毫不在意这些。 万宁见他油米不进的样子,只得换个话题问道:“既然你不愿说背后之人是谁,那就说说你这次去见的女子是谁吧。” 阿某的脸上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抬眸看了看罗震音,大概心里清楚是谁看到了他和那个娘子会面之事。 阿某低下头,似乎是在沉思。过了一会,他抬头对万宁道:“这位郎君,我原本是想指引你们破案的,现在被你们识破,我也没法回去复命了,唯一能给郎君最后一个提示,那就是余贵小时候的经历。” 万宁听见他的提示竟然与之前她推断的方向一致,赶紧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余贵小时候的经历?你是不是真的见过余贵,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 阿某见万宁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不由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笑意。 “郎君,祝你早日破案。”阿某猛地牙齿一用力,然后须臾功夫,就见他七窍流血,垂头而亡。 阿某的速度之快,快到万宁来不及反应,快到在场的众人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尖叫。 罗震音提起阿某的领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扔到了椅子上。 这一扔,让几人看得越发清楚,这阿某已经断了气,且是中毒而亡。 万宁忽然想到艾氏的死,她连忙让罗震音帮忙掰开了死者的嘴,果然他们的死亡方法都是一样的。 后槽牙藏毒,咬破之后便毒发身亡,神仙也难救。 “宁儿,这人真得是来帮我们的吗?”罗震音看着死者那恐怖的面容,不由倒吸口气。 万宁忽然想到艾氏的死,她连忙让罗震音帮忙掰开了死者的嘴,果然他们的死亡方法都是一样的。 后槽牙藏毒,咬破之后便毒发身亡,神仙也难救。 “宁儿,这人真得是来帮我们的吗?”罗震音看着死者那恐怖的面容,不由倒吸口气。 第232章 跟踪事 - 谋春 - 玉糖梨 , 许完必破此案的承诺后,万宁便请余驰先回灵堂那边,她还有些事想要问罗震音。 余驰识趣地走了,万宁便问罗震音之前跟踪假范储阿某之事。 虽然她在客栈门口已了解了一些,但那时衙差催的紧,所以并未细问。现在阿某已经死了,那个他之前见过的女人成了关键线索,万宁自然是要问清楚。 罗震音便将他跟踪阿某的经过详细的说了。 那日万宁让他跟上假范储阿某,他想着这范储不过是个酒囊饭袋,他要跟着他还不容易? 没想到这厮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柔弱不堪,而是个奸诈狡猾之辈,几次将他甩开。 这也是为何他花了这么久才回来的原因。 幸好他罗震音也不是吃素的,不管阿某如何甩开他,他都有办法将他追回来。 为此,万宁倒是有些好奇,问罗震音是用何方法几次找出阿某的? 罗震音神秘一笑,瞧了瞧毛县令,说道:“这法子我可能告诉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宁儿,待没人时,我就告诉你。” 毛县令立即明白他就是那个其他人,不由尴尬笑笑,没说什么。 万宁听了,也不继续追问,只催罗震音继续说下去。 罗震音便继续将他如何追踪阿某的事说了下去。 他几次被阿某甩开后,也谨慎起来,不像之前那般轻敌。所以后来阿某便自以为甩掉了罗震音,就不再东跑西绕,而是直接去了他原先要去的目的地。 就是罗震音之前提到的那个小院子。 见阿某进了院子,罗震音便悄悄翻墙潜入,悄无声息地待在窗户外偷看偷听。 他看到一个极其美艳的女子在那训斥着阿某,而阿某则垂头丧气地跪在那听训。 “那女子说了些什么?”万宁问道。 罗震音道:“那女子虽然是在训斥,但声音却压得很低,我隐约听到什么你太蠢了,会引起怀疑之类的。” “那若是再见那女子,你可还能认出她?”万宁问道。 罗震音笑道:“那女子长得极好看,要是再见我定能认出她。” 话刚说完,他似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转而又对万宁说道:“这话你可不能和你舅……沧岄姑姑说,要是被她知道了,我可得脱层皮。” 万宁一愣,随即掩唇笑道:“你既然如此怕她,就不该对别的女子见色起意。” 罗震音急得跳脚:“我可不是见色起意,不是你让我跟着那个范储的吗?他和谁接头,我不得看清楚么? 我看那女子也不是有别的什么心思,不过是因为她人美,辨识度高,记得住罢了。 我对你沧岄姑姑那可是一心一意,从无二心。” “知道,知道,知道您对沧岄姑姑痴心一片,您就放心吧,我和毛县令都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说着,万宁忍不住咯咯笑了。 而毛县令跟着附和道:“对,对,我绝不会和沧仵作多说一个字。你放心。”然后,递给罗震音一个我也是男人,我懂的内涵眼神。 罗震音瞧着这两人,虽对他们的取笑非常的不爽,却也不敢和他们硬杠。万一这两人和他娘子说了什么,她一气之下不理自己就糟了。 好不容易娶了个喜欢的媳妇,可不能丢了。 想着这些,罗震音没再继续那个美丽女子的话题,转而继续道:“那女子训了阿某一会,我就听阿某问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阿某声音大,我听得真切,便赶紧竖起耳朵听那女子怎么说。 怎料那女子连压低声音都不肯了,直接就附在阿某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说得阿某直点头。 过了一会,她说完了,阿某便起身说一定照办,然后他就准备出了屋子。 我赶紧退到隐蔽处,待阿某出了屋子,我又跑到窗前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就见那女子坐在桌子边,看着前方发呆,嘴上还喃喃说道,妹妹,你说要是我失败了会怎么样?” 万宁和毛县令一听,都觉惊讶,异口同声问道:“房间里还有人?” 罗震音道:“我当时听了这话也以为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可我换了角度看过去,这房间里没人啊,你们说诡异不诡异?” 毛县令淡淡笑道:“也许是这女子还有个妹妹在远方,所以她刚刚那句话只是自言自语。” 罗震音赞同道:“对,我看看房间里没其他人,也想到是她自言自语。” 万宁想了想,自言自语合情合理,也就没多说什么,只问罗震音可还记得那小院子所在之处? 罗震音点头道:“自然记得,我跟踪的本事一流,这记路的本事也一流。只要是我走过的路,我闭上眼睛都能再走一遍。” 毛县令听着罗震音如此夸张的说法,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这不相信的神态让罗震音很是不悦。 罗震音不客气地说道:“怎么?毛县令不信?看不起我?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毛县令不想得罪他,赶紧说道:“罗郎君的本事我自是信服,绝没有看不起之意。” 罗震音知道他是敷衍, 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万宁却道:“那处离此远吗?我倒想去那院子看看。” 毛县令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啊,我们去那把那女子抓来不就又有线索了吗?” 这回轮到罗震音好笑地摇摇头,嘲讽道:“毛县令当那是只死老鼠呢?等着你去抓。那女子说完那句话后,就起身离开这院子了。 我本想跟着这女子看看她是何来路,却又担心那个阿某领了命令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后还是决定跟上这阿某。 没想到这阿某竟然拐去了一处澡堂,我怕他进去泡了澡后身上的气味没了,那里人又多,到时候我真找不到他了。我想着管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只要人在,从他嘴里问出来更直接,何必那么辛苦跟着。所以心一横,就将他直接绑回来了。” “罗郎君刚刚说他身上有什么气味?”还没等万宁发问,毛县令倒听出他最后几句话中的奇怪之处,忍不住开口提问道。 第233章 查院子 - 谋春 - 玉糖梨 罗震音闻言,瞪了毛县令一眼,没理他。 万宁明白过来,问道:“难道那气味就是您的跟踪之法?” 罗震音神情一顿,没有回答。 毛县令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早闻苦峪罗家极擅跟踪寻物之术,罗家武馆除了教授武功之外,还做押镖之事。且他们从未有丢镖之说,一来是因为他们武艺高强,二来是因为即便是丢了,他们也能很快找到。 所以罗郎君用的可是罗家追踪寻物之术?” 罗震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有点见识,知道苦峪罗家。” 毛县令笑道:“看来罗郎君真得是罗家传人。当年罗家盛名在我大成那也是如雷贯耳啊。” 罗震音睁大眼睛,打量了这毛县令一番,嗤笑道:“当年?当年我罗家盛名远扬时,你怕还未出生吧?” 毛县令点点头,道:“是,晚辈那时确实还未来到这人世,但罗家盛名却是经久未衰。 虽然晚辈成年后,罗家武馆听说已歇业退隐江湖,但晚辈还是时常听祖父提起。所以才会知晓。” “你祖父?毛氏?”罗震音挑了挑眉,忽然恍然大悟道:“你祖父可是车骑将军?” 毛县令笑意满满地点点头。果然他祖父的威名还是有很多人记得的。 罗震音再次打量了毛县令一番,啧啧道:“毛将军当年可是威震四方,素以骁勇善战闻名天下,怎么到你这辈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了?” 毛县令面色一僵,讪讪笑道:“祖父能征善战,是武将大才,我家大伯、二伯、三伯都是武将,只有吾父喜读诗书,所以成了文官。 虽说武官安邦,但文官易能治国,罗郎君何苦取笑我等。” 罗震音连忙摆手道:“我不是取笑你,更没有瞧不起文官的意思,我身边不也有众多文官好友吗? 只是我没想到毛将军一向以武传家,你家大伯、二伯、三伯我都认得,你父亲毛四郎也有过几面之缘,虽然他以读书习文为主,但我记得他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怎么到你好像只读书,不习武了,所以才有些奇怪。” 毛县令苦笑道:“倒不是我不愿意习武,只是身子不允许,我从小就有心疾,不能习武,所以只能专攻诗书。” 罗震音明白了,他伸手拍了拍毛县令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身子不行还有脑子,我看你脑子好使,将来也会有一番事业。” 毛县令拱手行礼谢过。 万宁没想到母亲一族曾也名扬天下。之前她虽知道父亲、母亲身世,但毕竟知道的并不详细,她一直以为父亲是名门望族,母亲只是平民百姓,却不想外祖父那边也是有名的家族。 苦峪罗家。她记下了。 待父母之案昭雪,她定要去外祖父家看看。 了解了罗震音的跟踪之法,万宁便提出要去那个小院子看看。 虽然已经人去楼空,但也许有新的发现呢? 何况人离开时间不常,那房子里留下痕迹的可能性很大。 罗震音同意了。 毛县令本也想跟着去,但万宁劝道:“毛县令既有心疾,还是别太劳累的好。这院子虽说不远,但来去也要些时辰,您从京城一路疾行至此,未做歇息就忙于案子,这身子怕也是疲乏得很了。 心疾之人最怕累,您还是回府邸休息休息,待我查到线索后再与你相商。” 毛县令确实感到疲惫乏力,有力不从心之感,见万宁如此说,知她是一片好意,便接受了她的建议先回府休息。 但他担心万宁人手不够,安排了两名衙差与她一起去。 就这样罗震音带着万宁和两名衙差快马加鞭赶去了那个小院子。 约莫一个多时辰,几人到了那个院子。 这院子位置偏僻,他们一路过来,并未看到有其他人家。 万宁下马看了看,院子外墙布满了青苔残痕,似是长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院门没锁,万宁推门进入一瞧,里头只有三间青砖瓦房,庭院内杂草丛生,青石板已多块开裂,这样子完全不像有人居住。 “我当时进了这院子,就觉得是临时的接头点,绝不是长时间有人住的样子。”罗震音见万宁皱着眉头观察此处环境,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万宁点头道:“确实,这里不像是有人长期居住,且也无人看管。应该是那位女子找的偏僻之所,用于和阿某接头。” 说完,万宁迈步进了罗震音说得那个房间。 这房间布置简单,正中是一张圆桌和四条圆凳,靠墙的位置摆有一张画案,上面扔着两支断笔,几张发黄的纸。 除此之外,墙角的位置摆有高脚灯案, 其中一个上头摆着青铜六角灯座,另一个案面上什么都没有。 万宁进屋的第一时间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虽然淡淡的,但她还是灵敏地嗅出了。 再仔细瞧了瞧着屋子,里面的桌椅倒是干干净净,应该是有人擦拭过。其它家具就布满灰尘,脏污不堪。 万宁走近靠着墙角的一张高脚灯案的案面查看,那里也被擦拭过,但也许是因为灰尘太厚的缘故,打扫之人又没有用水擦洗,所以还是留有薄薄的一层尘土,而在这尘土上留有一个圆印子。 万宁一开始以为是灯座留下的印子,她走到另一个灯案上查看了一番,发现这青铜灯座的底座是六角的,不是圆形。 她转念一想,这圆形印记也不会是之前的灯座留下的,要是之前留下的,有人打扫后这印记就没了。 所以这圆形印记一定是在打扫之后,放置了某物留下的。 之后,这个某物就被那位女子带走了。 万宁想了想,问罗震音:“您听到那女子说了最后那句话时,曾提到她看着前方眼神呆滞。您说的前方是哪个方向?” 罗震音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前面灯案的方向,说道:“差不多就是朝这边。” 万宁眼睛一眯,眸子沉了沉,果然这灯案上之前放了东西,那女子那句话应该是对着灯案上的东西说的。 对着东西喊“妹妹”,万宁皱了皱眉,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这个“妹妹”怕已经不在人事了,灯案上面放着的怕是她的骨灰罐子。这印子可能是骨灰罐子的底留下的。 第234章 回县衙 - 谋春 - 玉糖梨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万宁便向罗震音求证道:“您之前是躲在那个窗户下吗?” 指了指灯案左侧的窗子。 罗震音点点头,说道:“我当时就在那个窗子后面,但一开始我是朝着这个方向,瞧着屋子里的状况。 阿某走了后,我听那女子说了一句那般奇怪的话,便悄悄侧过身朝那女子看的方向看了看,那边什么都没有。” “您可瞧见这高脚灯案了?”万宁问道。 罗震音咧嘴一笑,说道:“那自然是看到了,除了灯案这个位置并没有人。怎么?宁儿,你是发现了什么?” 万宁没有回答罗震音她的发现,只是问道:“那您可瞧见这高脚灯案上放置了什么?” “放了什么?除了灯还能放什么?”罗震音奇道。 “上面放着灯?您确定?”万宁柳眉微拧,难道刚才她推断错了? 罗震音回忆了一会,不太确定道:“我当时的注意力全在看有没有人上了,没仔细瞧这灯案上有什么。 不过,我记得那上头是有东西的,好像是灯笼之类的。” 万宁听了,指了指另一个灯案上的青铜六角灯架,问道:“您看见的可是和那个一样的灯架?” 罗震音瞧了瞧那个灯架,摇摇头道:“不是,我记得应该是个灯笼。” “灯笼?”万宁蹙眉思忖,灯笼也有圆形的底座,可若只是灯笼,那女子为何要将它随身带着? 到了这处将它带来,走了又将它带走,难道这个灯笼是她的念想? 万宁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幅画卷。 灯火阑珊的灯船上,一美艳女子立于船头,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灯笼目光迷离,表情神往。 万宁灵机一动,她问罗震音道:“您说只要再见那女子,您定能认出她来是吗?” 罗震音自信说道:“那是当然,我记得那女子的模样。” 万宁浅笑道:“那就好,那我回去画一幅女子的画像,您看看是不是。” 罗震音眨眨眼,惊讶问道:“你知道那女子是谁?” 万宁轻轻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心中有一怀疑之人,所以想请您辨认辨认。” 罗震音点头说好。 接着,几人又将这小院子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可惜再无发现。 之后,他们赶回了县衙。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江林县衙里点了羊皮灯笼,照亮着这县衙的每个角落。 “这县衙的灯笼点的有点多吧?”万宁一进门,就被这灯火通明的场面给惊着了。 出来相迎的江林县衙主簿谄笑道:“是县令下令多点些灯,说府衙之处就该是亮堂堂的,不存在黑暗的角落。” 万宁愣了愣,这毛县令是在内涵什么吗?还是在标榜清高? 只是不管是哪样,点了那么些灯笼,着实有些浪费啊。 不过,万宁没在此事上继续,这江林县衙现在做主的是毛县令,他喜欢如何管理是他的事。 于万宁来说,当务之急是赶紧将案子破了。 万宁快步随着主簿进了府衙的偏厅,就见毛县令已命人备好了酒菜等着他们享用。 罗震音瞧着这满桌子的菜肴,浓眉一挑,说道:“这毛县令倒是有心了,还想着我们几个尚未用餐。”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爽朗笑声。 “哈哈哈,多谢罗郎君的赞许。”原来是毛县令过来了。 万宁回过身,冲他行了个礼。 毛县令挥挥手道:“岑四郎不必如此多礼,以后我们随意些便是。这次多亏了你们在此相助,我才得以有半日空闲休养生息。 不然,以我一己之力不仅不能尽快破案,怕这连日不眠不休的追查也会拖垮了我。” 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万宁和罗震音入席。 待两人坐定后,万宁瞧了瞧毛县令气色,较之前看到红润了一些,想必是休息后精力有所恢复。 但听他所言,平日里他恐是不能过于操劳的,但到任一方,虽不说是日理万机,但这一县之事也是千头万绪,不得空闲。他既是这样的身子,又何必外放为官呢? 以车骑将军的名号和功绩,请官家照顾照顾弄个闲官当当应该不难,何苦让这患有心疾的孙辈受这番折腾。 像是看穿了万宁的心思,毛县令扬唇笑笑道:“四郎君是在想我为何不借祖父的功绩换个安身之处闲度余生是吗?” 万宁一愣,尬笑道:“毛县令,我并没有轻视您的意思,只是觉得您既然患有心疾,就该静养。您祖父、父亲想必也不想您有什么事。” 毛县令却忽然端起面前的酒盏,扬脖饮尽。 万宁吓了一跳,开口阻止道:“毛县令,您的病不适合饮酒吧?” 毛县令呵呵一笑, 说道:“多谢四郎君关心,我这杯子里是水,并非酒。” 然后继续道:“其实一直以来家中对我并无期许,父亲、母亲只想着我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就好,至于建功立业,报效国家,那都是其他兄弟的事,于我无关。 可我毕竟是一堂堂男儿,怎能终日做个闲散子弟,游玩世间。若是一生如此,那我岂不是白来这世间一朝?所以我便去考了功名,求了外放为官。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外放,其实是因为只要在京城,家中众人就会对我极为照顾,怕是有了功名,也没为国效劳的机会,所以我一定要离开家,历练一番。” 毛县令一席话,让万宁颇有感触。 是啊,若是终生碌碌无为,岂不是白来这世间一朝,所以毛县令即便身患心疾,也要拼尽全力到这普世间历练一番。 “毛县令,为了你的鸿鹄之志,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万宁举起茶盏敬毛县令。 毛县令连忙举杯相碰,说了声多谢。 两人干杯之后,毛县令便对罗震音说道:“刚刚竟忘了和罗郎君说一声,沧仵作说她先回客栈歇息,待你们回来后可去客栈寻她。 罗震音一听娘子已经验完尸回了客栈,这椅子便有些坐不住了,催促万宁赶紧吃些回客栈去。 万宁取笑道:“您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瞧您急得,这吃饭的功夫都等不及了。” 罗震音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快速咀嚼咽下,回道:“何止三秋,都六秋了。你小孩子不懂,快吃,吃好了回客栈。” 第235章 真是她 - 谋春 - 玉糖梨 罗震音虽然着急着要回客栈,但万宁却还有事要办。 他们简单吃了些晚食,然后万宁请毛县令准备了纸笔,她将她所想之人在纸上画了出来。 万宁除了知微断案这一所长之外,另外擅长的就是这丹青。 很快一个一袭红衣,面目明艳的美人儿就跃然纸上。 “哎呀,还画得真像。”罗震音一看到画像就忍不住惊呼出声。 万宁闻言,瞳孔猛地缩了缩,沉声问道:“您看到的人真得是她?您没认错?” 罗震音肯定道:“绝对没认错,就是这位女子。长得明艳娇媚,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万宁垂眸不语,手中之笔停滞,似乎满怀心事。 毛县令忍不住问道:“四郎君,你是怎么知道那女子是谁?还将她画了出来。” 万宁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放下画笔,取过另一枝毛笔,拿过一张新纸,写下一些话,然后请毛县令立即送去秀州岑通判。 毛县令见她写了要岑通判去常乐坊画颜香坊拿人,心中越感奇怪,再次问道:“四郎还未说你是怎的么知道那女子是何人呢?” 万宁脸色晦暗,目光幽沉,她对毛县令说道:“还请县令先遣人将此信快马加鞭送去秀州府衙岑通判处,再晚怕是嫌疑人就跑了。” 毛县令知她说得有礼,赶紧派人送信。 待信送出后,万宁才长吁口气,朝毛县令和罗震音解释道:“我之所以会想到这女子可能是秀州画颜铺子的南掌柜,是因为我闻到了一种特殊的香气。那种香气是一款她那才有的鹅蛋粉所散发出来,我在她身上闻到过,且我也有一盒。” 万宁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南絮时的情景,那时候她正全力在侦破芙蕖案。她从南絮那知道了不少线索,南絮还将一盒稀罕的鹅蛋粉送给了她。 这鹅蛋粉香气奇特,平时万宁从未在别处闻到过,这一次她却在江林闻到了两次。一次是在藤竹的死亡现场,一次是在今日去的那个小院子的房间中。 藤竹的死亡现场发现了一盒倾倒了的鹅蛋粉,她也问过余驰,这盒粉是余大郎交给他要他去约会书香世家的姑娘的,余驰没去,转而送给了藤竹,在藤竹死时,也不知为何这盒粉被打开,倾倒在了老太太的床榻上,散发出浓郁的奇香。 那时候万宁知道这盒香粉是余大郎所给,她认为这是余大郎为了余驰的婚事,特地到画颜铺子买的,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她在那个小院子里又闻到了这种香粉气,且画了画像后罗震音确定他看见和阿某接头的女子的确是南絮,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近些日子所发生的和她脱不了关系。 元宵节那日,她们一起上的灯船,出事前南絮就有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看着灯笼发呆。现在罗震音又说他看到在灯案上的好像是灯笼,那么这说明南絮绝对和那日灯船上无骨灯有什么关系。 再者,着火后南絮离他们而去,不一会儿又见在船尾出现,她不怕大火,在火中神出鬼没,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办。 现在这边又看到她和阿某接头,看来这一系列事都有可能和她有关。 万宁的叙述让毛县令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一会,问道:“难道这一系列案子都是余贵和这南掌柜共同谋划实施的?” 万宁没有作答。 南絮是这案子当时幕后主使还是帮凶她也不知晓,目前她所知道的,只有南絮和这些案子有关。 毛县令见万宁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余贵从石塘村离开后,便不知所踪,所以他是不是认识这个南掌柜,与她是何关系,这些我们不得而知。或许在他离开的这些年,他在某处识得此女,两人一同回到秀州报仇也有可能。 现在的线索已指向这个南掌柜,我们要是抓住了他,说不定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将余贵也引出来。” 毛县令说着,激动得击掌,就好像案子马上就能破一样。 万宁心中腹诽:这毛县令还真是乐观之人,之前因为在老太太口中找到一根头发,他也是兴奋地称好,就好像马上能找到移尸之人一样。 想到老太太被移尸之事,万宁问毛县令:“县令,我拜托你安排地另一件事可有进展?” 毛县令说道:“此事还未有回应,但请四郎放心,我所安排之人都是经过挑选的。 虽说我才刚到此处,对众衙役并不了解, 但我相信姜县尉所荐之人,所以四郎君你不必担心,有消息他马上会回来禀告。” 万宁微笑着点点头。 之前她拜托了毛县令两件事,一件事是去赌坊各处拿着罗震音抓来的那个范储画像去询问,果不其然发现那只是个假范储。 另一件事是拜托毛县令安排人跟踪盯梢一个嫌疑人。 此人万宁怀疑他就是移动老太太尸体之人,甚至有可能就是杀害余二郎的凶手。 之所以没有当场指认他,是因为万宁没有证据。 所以她便决定让人先盯着他,看看他还会不会有下一步的计划。 毛县令对此安排并不清楚是何意,之前因为阿某咬毒自尽,他们忙于从此处着手查找线索,一时间没来得及问万宁如此安排何意,现在他自然是要问个清楚,以解疑惑。 “我也正想请教四郎,为何要盯着拿那人?那人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万宁道:“我怀疑他就是移尸之人。” “哦?从何得知?是那根头发?”毛县令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问道。 万宁摇摇头道:“那根头发并不能准确查出是谁,毕竟那头发毫无特殊之处。但我在检查老太太尸身时,发现在我的袖口沾了很多的獭兔毛。 那是老太太衣服上沾来的,所以我想如果凶手是一人移尸,那他势必要抱或扛起老太太尸体,将她移出棺木,所以他身上必定沾满了獭兔毛。 而那人,白色的孝服胸前腹前双臂位置都沾了不少獭兔毛,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老太太的尸体是他移动的,所以才请您安排人盯牢他。” 第236章 行夜路 - 谋春 - 玉糖梨 走出县衙大门时,夜已深。 虽然罗震音一再催促,万宁和毛县令还是要将很多线索梳理好,并做好安排,所以回客栈的时间一推再推,直到现在。 中途万宁担心罗震音着急,让他先回客栈去,可是罗震音担心万宁夜深回去途中不安全,故而一直坚持等着。 现在,两人骑着马走在这寂静无人的街路上,看着两边大门紧闭的家家户户,万宁忽觉有些伤感。 自从父母出事后,她经历了许多之前从未经历过的残酷事件,也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黑暗真相。 每一次冲破黑暗迎来光明时她都会想到母亲,想到她曾经也是这样一步步披荆斩棘,撕破重重迷雾,迎接黑暗中的曙光。 “宁儿,你在想什么?”罗震音是个热闹人,又是个话痨,万宁一直沉默不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着,这让他十分难受。 万宁道:“我想到了我娘。” 罗震音一顿,瞳孔在夜色中骤然一缩。 自家妹子罗蔓蔓那英姿飒爽的样子慢慢浮现在眼前,用那坚定而又自信的目光看着他,对他说:“五哥,你放心,我功夫好着呢,我不会有事。” 想着想着,罗震音便觉得眼角湿了。 那个每次外出办案时都向他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事的罗蔓蔓不会回来了,她出事了。 强烈的悲痛从心底升起,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猛地弯下了腰。 提在手上的灯笼也在这身子的伏动下抖了抖,洒在青石板上的光芒也随之颤了颤。 与他并肩而行的万宁发现了异样,侧目一瞧,见罗震音在马背上蜷缩着身子,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不由一惊。 她扯了扯缰绳靠近罗震音的马,问道:“舅舅,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震音缓缓直起身子,冲着万宁咧嘴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你的母亲,我的妹妹,心里头难受。” 说着,罗震音举起没有提灯笼的那只手握拳拍了拍胸脯,说道:“现在没事了。” 昏暗的光线下,万宁看不清罗震音的表情,但她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出,罗震音真得很难受。 原本豪爽的他,喜欢扯着嗓子说话的他,此时的声音显得压抑而又沉闷。 只是罗震音不想影响万宁的心情,所以才强装着说没事。 知道舅舅对她好,万宁也将心中的悲苦压下,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嗯,那就好。舅舅,等我们破了这个案子,就去宏州,找出害我爹娘的真凶。” 罗震音闻言,声音陡然洪亮起来:“好嘞,到时候我一定要将那凶手千刀万剐了不可!” “对,要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还要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了都灰飞烟灭,不能超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用最恶毒的话去诅咒那个凶手,心情顿时舒坦了许多。 “罗郎君、岑郎君,等等我。”就在两人发泄着心中的悲伤情绪时,忽闻身后传来呼喊声,万宁和罗震音回头一看,就见夜幕下有一人骑着马追了上来。 待那人靠近了他们一看,竟是毛县令。 万宁见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劝道:“毛县令,您身子不好,不能剧烈运动。若是有事,差人来便好,何必自己亲自过来。” 毛县令一边喘气,一边嘿嘿笑道:“无妨,骑个马我还是可以的。” 说着,从马背便取下了一个水囊,仰头喝了几口水后,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万宁这才又问道:“县令您急忙追赶,可是有什么急事?” 毛县令道:“没什么急事,不过是你二人一走,突然觉得孤寂,便想着送你二人到客栈去。” 万宁愣了愣,没想到毛县令竟然是因为舍不得他们才追上来,竟一时接不上话。 罗震音倒是没受到影响,他哈哈大笑道:“看来县令对我们是一见如故呀,那就一起回客栈吧。” 毛县令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说道:“我初到此地,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衙门事多,你们一走,看着那堆如小山的卷宗就头痛,索性追上二位一路闲聊畅谈更来得舒心。” 万宁听他这样说,不再说什么,扯了扯缰绳,开始往前走。 罗震音和毛县令也跟了上来。 就这样,罗震音在左,毛县令在右,万宁在中间,三个骑着马缓缓前行。 一开始三人都未说话,倒是毛县令先开口打破沉默问道:“罗郎君、岑郎君,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宏州?还说什么挫骨扬灰?可是在谈什么案子?” 万宁眸子一沉,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幽幽地看了眼毛县令,随即冷声说道:“是的,我和罗五郎在说一个宏州的案子。” “岑郎君还去过宏州?是什么案子?可否说与我也听听?”毛县令似乎没看到万宁脸上的千年寒霜,自顾自问道。 万宁淡淡答道:“一个小案子,没什么可说的。” “哦?!”毛县令似乎怔了怔,但很快说道,“我想起来了,岑通判调任秀州前是在宏州任职,所以岑郎君你在宏州应该也待过一些时候。” 不等万宁作出反应,毛县令又继续道:“既然是个小案子,竟用上了五马分尸、碎尸万段、灰飞烟灭,不能超生这些个词,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万宁握着缰绳的手拽得更紧了。 看来这毛县令刚才听了不少她和罗震音的谈话。 就在万宁想着怎么应对时,就见罗震音伸出大手,在毛县令的后背猛拍了两下,大声说道:“小案子不过是说案子本身,可没说那凶手,有些案子虽小,凶手手段却凶残,五马分尸、碎尸万段都是轻饶了他!毛县令,你说,是不是?” 罗震音是习武之人,力气大,这两下拍得毛县令直咳嗽。 他慌忙扯下水囊,灌了几口水,平复下急促起伏的胸膛,才回应道:“罗郎君说得是,对付那些穷凶极恶之人,这些都是轻的。” 说完,又侧过头对万宁说道:“岑郎君,待抓住了余家案子的凶手,定要严惩不贷。” 万宁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他手中的水囊上。 她发现这毛县令似乎很依赖于喝水,难道心疾会经常想喝水吗? 第237章 毛县令 - 谋春 - 玉糖梨 夜凉如洗。 此时虽已是早春,但气温还未回升,天气没有回暖,到了夜晚更是冷得彻骨。 罗震音身子骨强健,即使穿得单薄也不畏寒气。 万宁虽然身子纤弱,但因为穿得暖和倒也没觉得这寒冷夜气不能忍受。 倒是毛县令,穿得少,身子骨弱,再加上出来的急,只披了件薄披风,故而一路行来,有些哆嗦。 万宁劝了他几次,请他返回县衙,他都不肯,最后也就作罢。 只是一路她也没什么话和他说,毕竟他们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除了案子,他们还有什么可聊的。 倒是罗震音能与他聊个不停,他们聊毛县令的祖父,聊他的赫赫战功,聊他的大伯、二伯、三伯,总归他们能聊聊他们的家族。 万宁听着听着,眉宇间就有了忧伤。 只有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不能与人言。 她的父亲、母亲应该曾也显赫一时,但如今却连名字都不敢提起。 这样一想,万宁的情绪便越发的低落,她双腿夹了夹马肚,让马行得快一些。 而罗震音和毛县令见万宁加快了行进,自然也拍了拍马,抓紧跟上。 “岑郎君可是觉得我和罗郎君所聊之事很是乏味?”毛县令追上万宁,轻声问道。 万宁淡淡回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乏了。” 毛县令呵呵一笑,说道:“这案子自元宵节之日起,也过了好几日了,想必岑郎君日夜查案,确实辛苦。 待会到了客栈就抓紧歇息,不必急着了解验尸状况。” 万宁听了这话,有些奇怪地侧目瞧了瞧毛县令。 按理作为新来的县令他应该很着急破案才是,毕竟这可是死了好几人的大案子,且涉及的又是秀州、江林的大户余家。 据万宁了解这余家可是和京城军营都有一些生意的,更别说和一些衙门之人有联系了。 现在元宵过了没多久,各府各县刚刚办公,各行各业刚刚开市,大伙儿都还没注意到秀州第一富户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是再过些日子,怕是和余富有生意往来的各家就要有所动作了。 到时候万一上头压下来限期破案,那毛县令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呀。 所以他说不要着急,万宁也说不上他是真得不在意,还是随口说说。 这毛县令总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见万宁没有回话,毛县令斟酌了一下,又抛出了一个他认为万宁会感兴趣的话题。 “我来之前,曾多次听闻云郎君提及你,说起你屡破奇案之事。那时,我便想着您是怎样一位高人,没想到见到真人后却发现你是比云郎君还要年轻许多的小郎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呀。 岑郎君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真是让毛某佩服。”毛县令叽里咕噜拍起了万宁的马屁,他的刻意讨好,更让万宁觉得此人的接近是别有居心。 只是她还不清楚他到底安得是什么心思。 “毛县令,云郎君与你说了我破了哪些案子?”万宁忽然问道。 毛县令笑着回道:“云郎君提过袁源之女袁若星的案子,还有一起诬陷你哥哥的案子。这两个案子都非常曲折,但最后凶手还是逃不出岑郎君你的手心。可见岑郎君你之厉害。” 万宁却说道:“这两个案子若没有云郎君,我怕也是不能破案的。特别是诬陷我哥哥的案子,若不是云郎君和沧仵作及时赶到,怕是连我都要被周提刑给定罪了。” 毛县令则说道:“岑郎君既然提到了那周提刑,你可知他这人在京城急功近利,自以为是,得罪了不少人,一如我们毛氏一族对他就十分厌恶。 这次秀州之行他栽在了你和云郎君手里,虽然不知他通过何种办法逃过了官家的严惩,但如今他的仕途是比不得之前了。 我想不消多久,他就会失去官家的信任,彻底跌入谷底。” 说着,毛县令一直含笑的眉眼忽然就浮现出了一层阴霾,由于天色很暗,万宁并没有看到他神色的变化。 万宁对那周谔也很是厌恶,所以听说他官途开始受阻,一点都替他惋惜,只觉得他是自食其果,自作自受。 “虽说那两个案子都有云郎君和沧仵作相助,但岑郎君你自己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这次案子有你在,我可就放心了。”毛县令再次重申了对万宁的感激之情。 万宁淡淡回了几句,没再多说。 正好此时,耐不住不说话的罗震音又与毛县令攀谈起来,万宁正乐得安静。 三人回到客栈,大门已关,敲了好一会儿,店小二才来打开了门。 见是万宁和罗震音回来了,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说道:“您二位可回来了,那位沧娘子一直可在客房里等着呢,您二位瞧,灯还亮着。” 万宁和罗震音抬眼一眼,果然见到二楼客房还亮着灯。 “娘子竟然还没休息,我早说该早点回来。”罗震音嘟囔了一句,没和毛县令告别便大步往楼上走去。 万宁只得冲毛县令抱歉地笑笑,然后送客道:“多谢县令亲自相送,回去路上还请小心。若家父有回信过来,还请立即通知于我。” 毛县令点头说好,这边回身启程回县衙。 万宁见他离去,这才上楼准备去罗震音和沧岄的房间。 可还没等她走到他们房门口,就见里头原先亮着的灯灭了。 万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们俩这是歇下了,不由低头自嘲地笑笑,转身去了自己的屋子。 进屋洗漱后,万宁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的帷幔发呆。 余家的案子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就像一张大网,不知道有多少鱼在这其中扑腾。 万宁想到余安、余驰、余骁等人,不免担心起他们的安危来。 这凶手到底是不是余贵? 阿某自尽前说得余贵小时候的经历到底指的是什么? 不知道云千春的回信何时才会到? 万宁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的问题,搅得她无法安然入睡。 想到云千春,她忽然就想问问这新来的毛县令是否真得如他所言和他是好友。 这样想着,万宁一骨碌翻身起来,拿起纸笔又书信一封寄于云千春。 第238章 思动机 - 谋春 - 玉糖梨 眨眼间,万宁和沧岄他们到江林已经有好几日了。 期间,岑平来信说他按照万宁所言,第一时间前往常乐坊捉拿南絮,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曾经热闹非凡、生意红火的画颜香粉铺子顷刻间成了一栋空楼。 里面不仅没有了人,连货物、货架、货柜等等物品全都不翼而飞,犹如这里原本就是一个空屋子一般。 这让岑平惊讶不已。 他问了周边铺子这画颜铺子的人和货都去了哪? 得到的答案却是这里从来没有过香粉铺子。 这让岑平通体生寒,感觉是碰上了鬼怪灵异事件。 一时间,线索全无,岑平只得先命人查封了这间铺子再做打算。 万宁看到岑平的信,不由皱起了眉头。 沧岄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道:“宁儿,看来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万宁回道:“是的,能够顷刻间搬空一切,还将周边的人都收买了,这手笔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个案子的背后必有一条大鱼。 而且……” 万宁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且之前因为凶手连续性的杀人,让我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无暇去顾及别的。 这几日他停了手,我静下心来,仔细地思索后,忽然意识到我以前一直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沧岄问道。 万宁道:“杀人动机!凶手为什么杀人的动机。” 沧岄瞳孔骤然一缩,问道:“难道凶手的杀人动机不是为了报仇?” 万宁想了想,说道:“之前我怀疑谭大,是因为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杀害余富,但是后来经过调查,他并不是真凶。 再后来发生的一系列杀人事件中,他都在秀州府衙的大牢里,就更不可能是凶手了。 后来我们怀疑余贵,他的杀人动机是复仇。报复当年余家抛弃他,报复余家害死他的亲生母亲。且我们已经从余驰口中得到证实,余知三兄弟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他们三兄弟正是当年抛弃他,直接或间接害死他母亲之人,他杀了他们报仇,动机明确。 但,余富的死、藤竹的死、余常的死、艾氏的死就有些动机不明了,是为了杀人灭口吗?他们知道了什么要被灭口?即便是知道了余贵这个人还活着又如何? 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余贵他杀过人,他活在世上也是光明正大的。” “那会不会是和他之前的经历有关。据你们所说,那个假范储阿某临死前不是提示余贵小时候的经历是关键吗? 会不会是余贵以前杀过人犯过事,所以不能暴露人前,他只能屈居余富身后,做个隐形人。 这么些年他帮余富赚了不少钱,将整个余家都带上了繁花锦绣的富贵路,可余家对他多有亏欠,所以他心里不平衡,决定杀害余富取而代之。” 沧岄觉得她的推断还算合情合理,双胞胎案,很多都是为了取代另一个而犯下的,余贵帮助余富成了秀州首富,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却要屈居他身后,不能见人,时间久了难免会心态失衡,最后杀害余富取而代之。 可万宁却摇头道:“舅母,您做得推论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是您想过吗?要是余贵想要到人前来,最好的办法是杀害余富却不让众人知晓余富已死,他用余富的身份继续活着。 但这个案子却是余富之死众人皆知,为了让众人都知道死得是余富,凶手还特地保护了他的面容不被烧毁,这和您推论的前提‘取而代之’是相悖的,所以我觉得余贵并不是为此而杀害余富。 甚至真凶是不是余贵,我们也无法断定。” 沧岄赞同地点点头,万宁的分析是对的,余贵要想以余富的身份到人前生活,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害余富,毁尸灭迹,最后取而代之。 “那么宁儿,你的意思是之前余知三兄弟是被余贵所杀,元宵节开始发生的一系列案子未必是余贵所为是吗?”沧岄有些明白万宁的意思了,这一系列的案子恐怕得分阶段来分析,而不是简单的只有一个凶手。 万宁阖上眼将这一系列案子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说道:“余家案子追溯到祖辈,第一个死得名义上是余贵,那是被余家抛弃的孩子,但其实他没死。 第二个死得是余贵的母亲,那是被余贵父亲和祖母抛弃的可怜人。 第三个或者说第三批死得就是余知三兄弟。 第四个死得是余富。 第五批死得是余家老宅或是回到余家老宅的人。 经过这几日的思考,我觉得这案子应该分这五批去分析。” 沧岄愣了愣,问道:“宁儿,难道你觉得这些案子有五个凶手?” 万宁摇摇头道:“有几个凶手目前我也不敢肯定, 我之所以这样分,是根据动机。” 说着,万宁拿出这几日她经过梳理的架构图摊在桌上给沧岄阅看。 沧岄仔细看了,上面写着: 死者一:余贵,实未死;凶手:家人,排除母亲;动机:奄奄一息遭抛弃,物尽其用; 死者二:余贵母亲,凶手:丈夫和婆婆,动机:生患绝症遭毒手; 死者三:余知三兄弟,凶手:余贵,帮凶祖母,动机:为自己和母亲报仇; 死者四:余富,凶手:疑似余贵,帮凶疑有多人,动机:不明; 死者五:藤竹、余常、艾氏,凶手:疑似余贵,另疑移尸之人,动机:不明。 “宁儿,余富案为什么怀疑帮凶有多人?”沧岄好奇道。 万宁解释道:“余富案涉及到藏人、移尸、放火等多个环节,还涉及到掩护转移余贵,我认为不会是谭大一个人能完成的。且余贵假扮余富与我们见面,他是什么时候以余富的身份出现的?真得余富又藏在何处?这些都需要别人的帮助。 我甚至怀疑艾氏和何氏都知道,她们一起帮助余贵隐藏身份,假扮余富。” “如果艾氏和何氏是帮凶,那余常会不会也知道?如果余常知道,那他被杀的动机就会很明显,那就是灭口。”沧岄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加上艾氏也知道,那他们都有可能是被灭口的。” 万宁蹙了蹙眉,确实之前她也觉得第五批死者被杀的原因最有可能就是灭口,可是难道仅仅是因为知道余贵还活着的就要被灭口,那洪黑胖、何氏他们呢?岂不是都有可能被杀? 第239章 回信到 - 谋春 - 玉糖梨 事出必有因。 按照沧岄的推断,第五类死者是因为知道了秘密被灭口,这个秘密就是余贵还活着的秘密,那么余富为什么被杀? 余富死了,余贵不能取而代之,他杀他做什么?且余富生前受尽折磨,从这可以看出余富被杀更像是泄愤报仇,而不像是想要毁尸灭迹,代而取之。 当然若说余贵畸形地认为余富占有了他的一切,要杀他以图后快,那就无法用常人的思维去思考他的动机了。 但万宁却有一种感觉,元宵节开始的一系列命案是有一个爆发点,而这个爆发点,万宁觉得是余萍。 这就是为什么她安心待在江林县查案,没有急于回秀州的原因。 她觉得在秀州新宅的余萍和余骏不会是凶手的目标,凶手的目标已都被集中到了老宅。 当她把这个想法告诉沧岄时,沧岄却不能完全认同万宁的想法。 她是个实证者,只看证物,不靠自觉,所以当她听万宁说直觉余萍是这一系列案子的爆发点,不会成为凶手的目标时,她还是建议让岑平派人暗中保护余萍和余骏。 她说道:“不管你的直觉对不对,我们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 余家的人都有被害的危险,老宅这边大家聚在一起,降低了被害的可能性。 新宅只剩下余萍一个弱女子和余骏一个痴傻儿,按照常理,这绝对是易受攻击的对象。 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安排人保护他们,以防万一。” 万宁接受了沧岄的建议,确实这涉及人命,绝不能有万一。 就在万宁继续苦苦寻找凶手踪迹时,云千春的回信终于到了。 一收到他的来信,万宁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细看。 看了云千春的回信,万宁顿觉灵光乍闪,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她有了个大胆的推测,只是还需要证据去支撑。 再看到云千春根据案子的一些前期调查情况给她提出的建议,竟与她所思不谋而合,心里不知为何如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云千春的信吹散了连日笼罩着的阴霾,让她心情大好。 沧岄进屋时,看到的正是万宁眼角嘴角含笑,莹润的眸子闪烁着喜悦的样子。 “宁儿这是碰到什么喜事了?”沧岄惊讶问道。 万宁因沉浸在信中,竟然没有发现沧岄走了进来,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沧岄轻咳两声想让万宁回过神来,可连咳几声都没见她有反应,奇怪之下,就伸长脖子,越过万宁的肩,看向她手捧着的信。 万宁终于发现有人进屋来了,她吃了一惊,慌忙回过头一看,就见沧岄眉角含笑,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宁儿,这是千春的信吧?”沧岄对云千春的字迹十分熟悉,刚才乍一瞥之下,她已经认出这封信是云千春所书,但她还是故意发问,开起了万宁的玩笑。 万宁扬唇笑道:“是的,是云郎君的回信。” 她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所以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 沧岄再问:“那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万宁便将云千春对余贵的调查说了出来。 听了万宁所言,沧岄一向波澜不惊的脸竟浮现出了明显的惊恐之色。 “难道说…”沧岄略有迟疑地说道。 万宁满脸凝重地点点头。 “若是这样,那藤竹、艾氏、余常他们难道是因为见到了什么才被杀?”沧岄说道。 万宁没有立即回应,她沉思了一会,说道:“藤竹、艾氏、余常的死我倒更赞同云郎君的说法。” “千春说了什么?”沧岄问道。 万宁道:“不怕出山狼,就怕藏家鼠。” 沧岄双眼眯了眯,说道:“你们的意思是杀害藤竹、余常、艾氏的难道是在老宅里的那些人?” 万宁咬了咬唇,说道:“杀害藤竹、余常的人我已有了目标,至于艾氏,她是自杀,至于为何自杀,怕是受到了某种威胁,这个威胁者恐怕拿她最重要的东西威胁了她,我想那就是骁儿。” “艾氏感受到了骁儿有了死亡的威胁,她不得不下定决心拿自己的命换了骁儿的命。 可是她是如何感觉到的呢?”沧岄想不明白。 万宁道:“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当时她已经坚持不住,想要把一切她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可是就在那关键的时刻,她看到了什么,发现她要是不自尽,骁儿就会没命。 这种威胁一定早就有了,凶手拿骁儿的命威胁她将剧毒植入牙齿内,并告诉她若看到某个指令就要咬毒自尽, 否则骁儿就要没命。 那日她看到了约定的信号,她冲出来抱住骁儿,绝望地咬毒自尽了。” “她为什么不寻求我们相救?那时候我们这么多官差都在那,我们也算是官府中人,她只要说出来,我们都会救她和骁儿。” “艾氏没有向我们求救,说明她没法向我们求救。只要她表露出要我们相救的表情,骁儿必会没命,只有这样,凶手才能控制她。” “那凶手的手法是怎么样的?他让骁儿置身在什么样的危险中,能够如此有效地牵制住艾氏?” 万宁托着下巴,目光飘向远处,她在回忆,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是啊,凶手用了什么手法,能够如此有效地牵制住艾氏,让她毫无求生的念头,一心赴死以换骁儿平安? 从那日得知余常被害开始,万宁来到余家,见到站列在灵堂内的众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言语,他们的动作…万宁在脑海中将这些画面一帧帧地放了过去。 沧岄知道她在思考,没有打搅她,只是取了云千春的信看了起来。 从这厚厚的一叠信纸中,沧岄知道云千春是花了不少精力调查了余贵。 那日从洪黑胖处得知石塘村那户人家后来举家迁往了京城,她便书信于云千春,请他代为调查余贵一家的行踪和这些年的经历。 现在从云千春的回信中得知了余贵一家在京的情况,竟让这个案子发生了颠覆性的逆转。 当然很多地方她还想不明白,但她看万宁的样子,知道她应该是想通了很多环节。 这个案子也许将有突破性进展。 第240章 诈尸了 - 谋春 - 玉糖梨 夜风凛凛,烛火曳曳。 江林县的富贵之家余家因接二连三地出事,此时虽在丧期,整座府邸却缄默无声,只有门口高吊着的两个白灯笼,随风晃动,撞击着门柱发出轻微的“哐当声”。 披着一身白色锦缎披风的万宁敲开了余家大门,缓缓地走去了灵堂。 此时,灵堂内只有陈妈妈、芰荷、三个小厮在那守着,如同老太太尸身消失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由于停灵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老太太暂时还未出殡。 根据余家请的天师测算,适宜出葬的日子定在了两天后,所以这几日白天来余家悼念的人多了起来。 到了明天晚上,余家众人会彻夜守灵,直至老太太出葬入土。 当万宁在这个深夜来到灵堂时,那一身的白衣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显眼,也特别的瘆人。 “啊!”倚在门口偷懒打盹的小厮迷迷糊糊间,看到站在黑暗中的白影,顿时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屋子里守着香火的陈妈妈和芰荷听到惊叫声,骤然回头,看到了脸色苍白一身白衣的万宁站在灵堂门口,正阴沉沉地盯着灵堂上那个大大的“奠”字。 两人一时间被万宁的模样吓住了,竟呆呆地看着万宁没有说话。 直到手上正在燃烧的纸钱烫着了手,两人才一声惊呼,回过神来。 “四郎君,这么晚,您怎么来了?”芰荷年轻,胆子也大些,她站起身,颤声问道。 万宁将那森冷冰冷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芰荷身上,看得芰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芰荷,你骗了我,你不仅没有给骁儿解毒,还想害死他,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万宁声音沙哑,神情呆滞地骂着,整个人如同木偶一样,僵硬而又没有生气。 “四郎君,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骁哥儿怎么了?中毒?”芰荷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那表情却看着极度扭曲。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我连命都给你了,为什么你还不放过骁儿!!”万宁陡然尖叫,那尖细高亢的声音浑然就是女人的声音,且像极了艾氏。 “四郎君,你是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变成了女人的声音!”芰荷眼睛睁大到了极致,嘴唇也变得苍白,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万宁的脸,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声音怎么变成了女人。 万宁因为女扮男装,平时会故意压低声音,从喉咙底发声,让别人听起来像是男子的声音。 现在的女声才是她真正的本声,不过是她高声尖叫,听起来有些刺耳罢了。 当然,以为万宁是男子的芰荷并不知道这些,她以为万宁是着了什么魔,忽然变成了这样一副恐怖瘆人的怪模样。 而刚刚蹲坐在门槛上打瞌睡的小厮更是吓得失声尖叫:“见鬼了~” 一边喊着一边扭头就跑,大概是腿已发软,小厮可以说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逃了。 芰荷听小厮这般叫唤,越发觉得胆战心惊,她退后两步,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我没害死你。” 万宁见她后退,猛地迈步冲上前,伸出手就想抓住芰荷,却被一旁的陈妈妈挡住,并一把推了出去。 万宁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好在她虽然练武是个废材,但好歹被母亲逼着练过一些简单的基本功强身健体,所以跌倒的一瞬间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出去。 “你这个狗獠,装神弄鬼的吓唬我们,你想做什么?”陈妈妈怒目圆睁,浓眉倒挂,厉声喝道。 就在陈妈妈的怒吼声落下的同时,灵堂内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堂上的烛火瞬间熄灭。 整个灵堂陷入了黑暗中。 火盆里的纸灰随风而起,带着还未燃烬的星火在黑暗中漂浮,如同星星点点的鬼火在那翩然起舞。 这下子连陈妈妈也怕了。 而早已受到巨大惊吓的芰荷更是连连惊叫,那骇人的声音直击心脏,吓得刚刚还觉得万宁在装神弄鬼的陈妈妈一下子捂住胸口,蜷缩起了身子。 “陈妈,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和我的子孙。”黑暗中,苍老沙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听在陈妈妈耳中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音,穿透了陈妈和芰荷的耳膜,吓得她们肝胆俱裂。 “老…老太太…” “你,在哪?” 陈妈不断转动着身子,目光在黑暗中搜寻,想要找到这声音的来源。 忽然,灵堂后方透出一团光亮, 陈妈妈和芰荷下意识地往那看去,赫然看见老太太青灰色的脸在光亮下闪着幽光。 “鬼啊!”芰荷大喊一声,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陈妈妈腿一软,扑通跪到了地上。 “陈妈,你为何要害我?”那可怕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传进了抖如筛糠的陈妈妈耳中。 “我,我…”陈妈妈怕得直打哆嗦,话也说不利落了。 “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女婴是吗?”身后忽然传来了万宁的声音。 陈妈妈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她用嘶哑的嗓子低吼:“对,对,那个女婴,你们余家人是禽兽,是吃人的恶魔!” “当时是你们自愿交换的,我们也把贵哥儿给了你们。”魔音说道。 陈妈妈嘿嘿嘿冷笑:“可是我们最终下不去手,还把贵哥儿养大了,而你们呢?你们真得把那孩子吃进了肚子,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畜生。” 话说到这份上,陈妈妈似乎没那么害怕了,她不断往下说道:“当年当家的告诉我们江林县城里的一户人家想要一个女婴冲冲喜,想拿一个男婴来换。我那时刚生下一个女儿,又瘦又小,又没什么奶水,怕养不活,便忍痛同意交换。 那时候我想着送给县城里的人家还有个活路,留在村子里怕是养不活了,何况那时候我的小儿子也病了,家里实在是拮据,若是换来个男婴,说不定还能抱去求子的大户人家卖个好价钱。 我自己的儿子不舍得卖,这换来的没什么感情,总是舍得的。 就这样我可怜的小女儿就这样落入虎口,一命呜呼,尸骨无存啊!” 第241章 复仇者 - 谋春 - 玉糖梨 在陈妈妈的哭嚎声中,光亮骤然隐去,灵堂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但巨大的悲痛让陈妈妈不再恐惧,她继续说道:“贵哥儿到了我们家,虽然奄奄一息,但我看着这孩子眉清目秀,不吵不闹的,实在是心疼,便没有将他卖了,留了下来。 我想着尽力将他养着,能不能将他养活就看造化了。 也是这孩子命不该绝,就在我们因为没有吃的快饿死时,当家的在山里面意外捉了一只猴子,回来宰了煮了一锅肉。 我吃了后竟有了奶水,贵哥儿吃了后竟慢慢活了过来,最后挺过了那饥荒年活了下来。 可惜我的小儿子却因为重病不治,死了。 如此我便更舍不得将贵哥儿卖了,拿他当做亲生孩儿一般养大。” “后来你们便去了京城投奔了一个远方亲戚是吗?”万宁问道。 陈妈妈道:“是。饥荒过后,我们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但不知为何村子里的人似乎排斥我们家,村里的孩子也不和我家孩子玩耍,再加上村子里土地贫瘠,收成不好,我们便带着孩子们投奔了京城的亲戚。” “后来呢?你们为什么回来?” 陈妈妈听了这个问题,忽然沉默了,没有接话。 万宁便替她说道:“到了京城,你们重新开始了新生活,却没想到发生了一件意外。 贵哥儿在京城走丢了,你们报了官,寻了好些天才找到。 虽然将他救了回来,可是他却被净了身,失去了男人的命根子。 对不对?” 陈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悲痛说道:“没错,那个千刀万剐的人牙子拐了一批男娃儿,给他们净了身准备卖去宫里。 可怜的贵哥儿就这样成了阉人。” 万宁轻吁口气,对此表示同情。 “虽然此事令人同情,但毕竟是场意外,你们总不该把这事怪在余家头上。”万宁说道。 情绪刚刚有些平复下来的陈妈妈猛地又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余家该死并不是在这事上。我虽没读过书,却也懂得道理,贵哥儿这事怪不得余家,但他们吃了我的女儿,又残害自己的儿媳,贵哥儿的生母,这些人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却能活得完完整整,贵哥儿那么聪明,学什么会什么,性情又好,在京城做生意哪个达官显贵不喜欢他?再看那余富,好吃懒做,骗了人家徐家的姑娘也不知珍惜,最后还把人家打死了。 这样的祸害却能好好活着,而被他们抛弃的贵哥儿却受尽伤害,不能娶妻生子。 我的女儿用那一身肉救活了余富,可他却不好好珍惜。我养大的贵哥儿空有才华,却无人继承,老天爷真是不公啊。 所以,我们决定复仇,让这些衣冠禽兽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你啊,老太太。” “所以你就用了老太太当年对付余贵生母的手段来对付她是吗?你将会让人昏沉发疯的草药放入老太太的食物、茶水、药汤中是不是?” 陈妈妈冷嗤一声,承认道:“对,我就想她发疯,想她尝尝贵哥儿母亲当年经历的痛!” “确实,你得逞了,老太太后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都是你的杰作。” “和她比起来,我算是善良的,我没有像他们那样阴毒,这边用药毒疯贵哥儿生母,另一边还下猛药吓唬她,加快她发疯之后,又暗示她自杀,最后这几个凶手却都安然无恙,逍遥法外。”陈妈妈十分不耻这余家几人色做法。 她自认为比他们强。 但其实,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既然如此,你们谋害了余知三兄弟也算是报仇了,为何还要继续大开杀戒? 藤竹、艾氏、余常他们应该没有伤害过你们吧?也没有伤害过余贵和他的生母!你们为何要把他们都除去?” 陈妈妈冷哼一身,将杀害他们的事说了。 原来藤竹拿了银子回来后,本想着去找梁氏赎身,却没有找到机会。 她担心这么大笔钱藏在身上不安全,便跑回房中把钱藏起来。 没想到过了一会她再返却找不到了,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翻箱倒柜找个不停,结果钱没找到,却意外找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能够让老太太迷糊又疯怔的草药。 这样的祸害却能好好活着,而被他们抛弃的贵哥儿却受尽伤害,不能娶妻生子。 我的女儿用那一身肉救活了余富,可他却不好好珍惜。我养大的贵哥儿空有才华,却无人继承,老天爷真是不公啊。 所以,我们决定复仇,让这些衣冠禽兽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你啊,老太太。” “所以你就用了老太太当年对付余贵生母的手段来对付她是吗?你将会让人昏沉发疯的草药放入老太太的食物、茶水、药汤中是不是?” 陈妈妈冷嗤一声,承认道:“对,我就想她发疯,想她尝尝贵哥儿母亲当年经历的痛!” “确实,你得逞了,老太太后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都是你的杰作。” “和她比起来,我算是善良的,我没有像他们那样阴毒,这边用药毒疯贵哥儿生母,另一边还下猛药吓唬她,加快她发疯之后,又暗示她自杀,最后这几个凶手却都安然无恙,逍遥法外。”陈妈妈十分不耻这余家几人色做法。 她自认为比他们强。 但其实,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既然如此,你们谋害了余知三兄弟也算是报仇了,为何还要继续大开杀戒? 藤竹、艾氏、余常他们应该没有伤害过你们吧?也没有伤害过余贵和他的生母!你们为何要把他们都除去?” 陈妈妈冷哼一身,将杀害他们的事说了。 原来藤竹拿了银子回来后,本想着去找梁氏赎身,却没有找到机会。 她担心这么大笔钱藏在身上不安全,便跑回房中把钱藏起来。 没想到过了一会她再返却找不到了,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翻箱倒柜找个不停,结果钱没找到,却意外找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能够让老太太迷糊又疯怔的草药。 第242章 是谁死 - 谋春 - 玉糖梨 就在芰荷痛哭,陈妈妈叹气时,屋内的白烛忽然亮了起来。 灵堂后头,外头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些人,他们是余驰、余安、何氏还有沧岄、罗震音、毛县令等人。 陈妈妈和芰荷先是惊讶地看着几人,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将目光投向了万宁。 万宁也看着他们,眼角带着一抹戏谑。 陈妈妈先明白过来,她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吓唬我们。” 万宁淡淡凉凉地说道:“我并没有吓唬你们,不过是你心中有鬼才会吓成这样。” 陈妈妈盯着万宁冷哼两声:“这余家个个都是鬼,他们都是吃人的恶鬼。” 万宁解下身上的披风扔在了一旁的蒲团上。 她重重地吐出几口气,却仍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解下披风带来的身体轻松丝毫没有缓解心里的沉重。 “陈妈妈,当年之事着实是个悲剧,但造成今日局面的,却是你的不平之心。 你们之所以杀害那么多人,是因为贪图余家的巨大家业吧。而之所以你们会实施这个计划,是源于余大郎的死,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余贵的死。” 众人一惊,余驰更是脱口而出问道:“四郎君,你说什么?死得难道是余贵?” 万宁瞧了他一眼,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余安一脸震惊,问道:“如果元宵节死得是余贵,那我大哥呢?” 而余驰则问道:“你怎么知道死得是余贵?之前你们不是一直说死得是我大伯吗?现在怎么又成余贵了?” 针对这个问题,万宁将目光投向沧岄沧岄回道:“当时检验被焚尸体,发现他的下体少了YANG具,虽然尸体下身被火烧了,但并没有完全碳化,根据我多年验尸经验,此处损伤应是早年造成的。” 说到这,沧岄便没往下说。 万宁便接下话题:“当时发现这一点我们都觉很奇怪。若说这是早年造成的,那余萍是如何生出来的?难道余萍不是余富的女儿? 由于在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有余贵的存在,所以这点只能作为一个疑点先放着。 后来我们知道了余富出生时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余贵,便怀疑余萍是余贵所生,余富才会打骂徐丽兰说她不守妇道,最后将他打死。 只是若是这样的推论,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漏洞无法填补,所以我们只有继续往下查,挖掘更多的线索。” 万宁说得这个漏洞,就是余富认为徐丽兰背叛了他,故而强BAO了余萍,但若余富早年伤了下体不能人道,那这一点就没法成立。 鉴于保护余萍的私隐,万宁没有把这个漏洞详细说出来。 “当我们不断往下查找线索,很多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也牵扯出了余家多年前的数宗命案。 最后,当我们收到京城那边的调查结果后,我们这才茅塞顿开。 京城那边查到陈妈妈你们当年从江林县的石塘村举家迁移到京城,投奔了京城米商陈家。那是你娘家哥哥家。没多久你丈夫张维去世,你和大儿子张湖,小儿子张贵即余贵便彻底寄居在了你哥哥家,仰仗他养活。 你哥哥在京城名声不错,为人也和善,所以你们孤儿寡母生活还算安定,只可惜后来发生了余贵被拐之事,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了阴霾。 就像你所说,后来余贵虽然被找回了,但他却失去了传宗接代的能力,他的身体出现了残缺,这让他痛苦不堪。 他聪明、好学、刻苦,你哥哥也喜欢他,将他做生意的人脉和本事都教给了余贵。所以余贵才会认识这边的米商艾家,并和艾氏有了私情。 一切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幸福和顺,但内里的痛苦只有余贵自己知道。他无法和艾氏成为真夫妻,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可是他渴望正常人的生活,于是他决定去找他的双胞胎哥哥余富。 他想让余富代替他去娶艾氏。 他找到了抛弃他的余家,找到了他的祖母,得知双胞胎哥哥余富已经和徐家的女儿徐丽兰私奔了,他根据祖母告诉他的地点,找到了余富和徐丽兰,与余富进行了谈判,拿将余家带上富贵之路为诱饵,想要引诱余富与徐丽兰和离去娶艾氏。 我想当时余贵之所以一定要余富和艾氏成亲,一是因为艾氏家族对他的生意有帮助,二是因为他想余富和艾氏结为真夫妻生儿育女, 然后他再取而代之,这样他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有儿有女,又能隐瞒他不能人道之事实。 可是余富与徐丽兰感情很好,他不愿意与徐丽兰和离。于是,余贵便布下了徐丽兰与他苟且的陷阱,让余富以为徐丽兰背叛了他,离间了他们的感情。原本余贵只想他们能够和离,没想到余富一时气急,竟将徐丽兰打死了。 徐丽兰一死,余富的心也就死了,他的注意力便转到了发财上,他答应了你的要求,开始同艾氏接触,并成功迎娶了她。 之后的事便如之前推断,余富依靠你和徐丽兰发家致富,走上了秀州首富之位。 但他一直不知道徐丽兰是不可能和余贵有苟且之事的,因为余贵是个阉人。 他在心里恨着你和徐丽兰,却又想着徐丽兰,所以后来才会发生更大的惨事。” 万宁说到这停了停,没有将余萍那件惨事说出来。 “余家发达,余富与艾氏也成了真夫妻,可是余贵心里却不好受了。毕竟他才是艾氏的如意郎君,余富只他的替身而已。 有了这个想法,在很多时候余贵都会挤到人前以余富的名义生活。 而余富则觉得受到了余贵的钳制,越来越不开心。 他们兄弟开始各怀鬼胎,都想要消灭对方取而代之。 余贵对余富身份的觊觎,我想是在艾氏生下骁儿之后。他终于实现了儿女双全的梦想,有余萍和余骁两个孩子。 至于余骏,虽然是个痴傻儿,但他还可以接受。 所以他便联系了潜伏在老宅的你们,准备动手了。 第243章 被反杀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说到这,目光扫过陈妈妈和芰荷的脸,见她们没有辩驳的意思,便继续道:“你们准备合谋害死余富,然后让余贵以他的身份走到人前。 因为余富已有了妻妾儿女,这些可以很好地掩饰余贵的缺陷,让人不会怀疑他。 我想你们的计划之一,便是通过让老太太生病,引余富和余常都到老宅这边来,你们里应外合,才更容易得手。 只是不知道这计划怎么就被余富发现了,所以在你们动手之前,反倒被他抓了余贵,殴打折磨,最后还将他藏于水灯船上,想将他活活烧死于游船之上,做成意外失火的假象。 可是没想到余贵在被余富拘禁时染上了风寒,被余富手脚反绑藏于水灯船上时竟提前窒息而死了。 余富只好将这尸体搬到船上,用木荷阻挡了大火烧毁余贵的面目,又确保了余贵下半身被烧毁。 他之所以要留下余贵的面目,是因为他要大伙儿都知道余富死了,而烧毁余贵下半身的目的就是因为余贵与他有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余贵是个阉人。 所以他要烧毁他的下半身,让人觉得那地方的缺失是大火造成的。 布置完这一切,余富就这样借假死脱身了。” “可是四郎君,我还是不太明白,余富要是想反杀余贵,直接宰了他,找个地方处理了尸体就成。因为外头没人知道余贵的存在,死了也没人敢伸张去报官,他为什么要做成是他死了的假象,如此反倒造成他没法正大光明的活着,只能躲在了暗处。” 正当大家听得投入时,毛县令一席话打断了万宁的叙述。 万宁沉默了一会,她清楚毛县令提到了问题的关键,只是她很犹豫是否要对这个问题进行解答。 因为她不想伤害余萍,她的人生已经被毁了,她不想再给她的伤口上撒把盐。这也是她在涉及余萍时再三含糊避开的原因。 “是因为萍姐儿吗?”就在这时,陈妈妈忽然开口提到了余萍。 万宁微讶,她看向陈妈妈,心中思忖这陈妈妈为何提及余萍。 陈妈妈见几人都盯着她看,有厌恶的目光,有惊讶的目光,有冰冷的目光…盯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继续道:“我之所以会猜萍姐儿,是因为余富对萍姐儿做了不耻之事,他们还生下了余骏。” “什么!” 除了万宁和沧岄,余家在场的几人都吃了一惊,梁氏、何氏这些女眷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你说大伯对堂姐做下了这等禽兽不如的事?”余驰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陈妈妈冷笑:“对,你们余家真是龌蹉得让人恶心。余富强BAO了萍姐儿,还生下了余骏那个傻子,这可是报应。” 余驰眼睛变得有些湿润了,他这个堂姐这些年受了多少罪啊,他们竟然都不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万宁也不再隐瞒,就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陈妈妈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必再隐瞒。 万宁说到这,目光扫过陈妈妈和芰荷的脸,见她们没有辩驳的意思,便继续道:“你们准备合谋害死余富,然后让余贵以他的身份走到人前。 因为余富已有了妻妾儿女,这些可以很好地掩饰余贵的缺陷,让人不会怀疑他。 我想你们的计划之一,便是通过让老太太生病,引余富和余常都到老宅这边来,你们里应外合,才更容易得手。 只是不知道这计划怎么就被余富发现了,所以在你们动手之前,反倒被他抓了余贵,殴打折磨,最后还将他藏于水灯船上,想将他活活烧死于游船之上,做成意外失火的假象。 可是没想到余贵在被余富拘禁时染上了风寒,被余富手脚反绑藏于水灯船上时竟提前窒息而死了。 余富只好将这尸体搬到船上,用木荷阻挡了大火烧毁余贵的面目,又确保了余贵下半身被烧毁。 他之所以要留下余贵的面目,是因为他要大伙儿都知道余富死了,而烧毁余贵下半身的目的就是因为余贵与他有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余贵是个阉人。 所以他要烧毁他的下半身,让人觉得那地方的缺失是大火造成的。 布置完这一切,余富就这样借假死脱身了。” “可是四郎君,我还是不太明白,余富要是想反杀余贵,直接宰了他,找个地方处理了尸体就成。因为外头没人知道余贵的存在, 死了也没人敢伸张去报官,他为什么要做成是他死了的假象,如此反倒造成他没法正大光明的活着,只能躲在了暗处。” 正当大家听得投入时,毛县令一席话打断了万宁的叙述。 万宁沉默了一会,她清楚毛县令提到了问题的关键,只是她很犹豫是否要对这个问题进行解答。 因为她不想伤害余萍,她的人生已经被毁了,她不想再给她的伤口上撒把盐。这也是她在涉及余萍时再三含糊避开的原因。 “是因为萍姐儿吗?”就在这时,陈妈妈忽然开口提到了余萍。 万宁微讶,她看向陈妈妈,心中思忖这陈妈妈为何提及余萍。 陈妈妈见几人都盯着她看,有厌恶的目光,有惊讶的目光,有冰冷的目光…盯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继续道:“我之所以会猜萍姐儿,是因为余富对萍姐儿做了不耻之事,他们还生下了余骏。” “什么!” 除了万宁和沧岄,余家在场的几人都吃了一惊,梁氏、何氏这些女眷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你说大伯对堂姐做下了这等禽兽不如的事?”余驰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陈妈妈冷笑:“对,你们余家真是龌蹉得让人恶心。余富强BAO了萍姐儿,还生下了余骏那个傻子,这可是报应。” 余驰眼睛变得有些湿润了,他这个堂姐这些年受了多少罪啊,他们竟然都不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万宁也不再隐瞒,就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陈妈妈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必再隐瞒。 第244章 害人者 - 谋春 - 玉糖梨 “你的新计划就是除掉余富、余常、艾氏这些对芰荷有阻碍的人是吗?”万宁冷冷问道。 陈妈妈嘿嘿笑道:“不,不是阻碍芰荷的人,而是阻碍驰哥儿继承家业的那些人。” 听闻这话,余驰的眸子骤然一缩,眸底是有寒潮涌动。 “陈妈妈,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想污蔑是我指使你干的?”余驰生气地责问道。 陈妈妈摇摇头,淡然说道:“驰哥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个干净的好孩子,我怎么舍得让你背上杀人谋夺家产的罪名。” 说着,她那混浊的双眼看向万宁,咧嘴着怪笑道:“四郎君,你不是什么都查清了吗?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万宁看着陈妈妈那扭曲又瘆人的笑容,有些同情地瞧了瞧余驰。 她想了想,先对余驰说道:“驰郎君,你对芰荷有情是吗?” 此话一出,余驰白皙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晕,余安和梁氏则惊讶地看向他。 但余驰一向都是个有担当的人,在短暂的害羞之后,他挺起胸膛,承认道:“我确实有些喜欢芰荷。” 跪坐在地上的芰荷闻言,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哀哀唤了一声:“驰郎!” 余驰垂眸看了看她,目光中有惋惜、有怜悯还有一丝厌恶。 他接着说道:“之前我对芰荷确实很有好感,曾也想过娶她为妻。可是……四郎君,你也知道我们余家总希望我能给家族带来新的腾飞之路,他们都想我娶书香门第的姑娘。 所以,我便将对芰荷的那份喜爱藏在心底,我知道一旦我表露出来只会害了她。” “你没想过等你娶妻之后纳她为妾吗?毕竟,以芰荷的身份想要与你做正室怕是很难。”万宁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问这个问题,也许是曾经有一个男人自以为是地觉得纳她为妾都是在抬举她。 余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我自然知道要娶芰荷做正室极难,但我也没想过要纳她为妾。 既然喜欢她,就不应让她受到这种羞辱。 她若为妾,以后一辈子只能伏小做低,所生的孩子也会因为庶出的身份而不能昂首于人前。 我不想这样。 何况,娶了妻又纳妾,于我日后的妻子也是极大的不公,我若不能一心一意相待的姑娘,怎能娶她为妻,耽误她一生。” 万宁和沧岄听了余驰这番话,都不住点头。 特别是沧岄,心里暗赞这余驰三观很正,在这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实属难得。 这余驰可谓是一股清流啊。 余驰继续道:“只是今日我才知道,我以礼相待,不愿伤害的姑娘竟是个蛇蝎毒妇。” 说完此话,余驰撇过头去不愿再看芰荷一眼。 芰荷则捂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不知道她是懊悔还是绝望。 万宁心中唏嘘一番,又庆幸余驰理智,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感,没有受到芰荷和陈妈妈的蛊惑。 待芰荷哭声渐止,万宁便说道:“陈妈妈得知余贵已死,便知想要余贵取代余富的计划失败了。 但你不死心,你看着余家偌大的家业又心生一计。 你早已看出驰郎君喜爱芰荷,便计划将余家搅个天翻地覆,让余家在动荡不定时失去外在的光芒,而让芰荷有机会嫁给余驰。 当然你还要出去阻碍驰郎君继承家业的所有障碍。 余富已不可能再到人前来,你只要任由他带着余萍私奔,那余家的家业就自然而然会被余常、余安这两房觊觎。 至于余富的两个孩子,余骏是个痴傻儿,他若带余萍私奔,自然会带着余骏一起走。而余骁不过是个垂髫孩童,不足为惧。 你要担心的是余常和艾氏,余常在分家时跟着余富走了,他们算是新宅一族的,若是余富一脉没了继承人,那余常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所以你们要除掉他。 而艾氏,你们之所以要除掉她,一是因为她是新宅的主母,膝下又有子傍身,她若足够强,就能守着家业撑到余骁成年,二是因为她知道余富活在世上之事,你们担心她心一横,为了保住骁儿的继承权,想办法将余富拿捏在手里,让余富写下遗书之类的。 故而艾氏不得不除。 为了除掉她,你们拿骁儿作为挟持艾氏的筹码,给骁儿下了慢性毒药。为了证实这点推测,我们这几日悄悄请了郎中给骁儿诊治,确定了他身上还有这种毒药的残留。 这种毒每隔几日就会发作,发作时若服下解药便会缓解痛苦,若是没有解药,就会疼痛难忍,刚开始毒发还能挨过去,后面就会活活疼死。” 说到这, 万宁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地捥了陈妈妈和芰荷一眼。 “你们骂余家诸人是禽兽,却没想过你们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不仅残忍杀害了无辜的藤竹,还对一个年幼小儿下这样的毒手,你们真是,真是……”万宁说到这,指着陈妈妈和芰荷的鼻子气得说不上话来。 艾氏死后,余骁就病倒了,发病时浑身冒汗,疼得满床打滚。 余家请了郎中来看,配了不少药都没什么起色。 万宁以为孩子是被吓到了,加上短时间内失去了父亲、母亲,悲伤过度才会如此,却不想他们偷偷请了别的郎中来诊治,竟发现孩子中毒已深。 而之前的郎中早就被陈妈妈收买了,每次只是敷衍了事,耽搁了余骁的病情。 想到余骁发病时痛苦扭曲的小脸,万宁再次忍不住想挥拳狠狠地揍这眼前的两个毒妇。 “原本艾氏死后,你们就该给余骁解药,让他解了毒,可是你们担心余骁的存在会让族中长老们不肯把继承权转给已经分家出去的老宅三房,所以你们宁可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中毒死去。 陈妈妈,你当年对还是婴儿的余贵的恻隐之心,这时候都被狗吃了吗?”万宁气愤地骂道。 陈妈妈脸色沉了沉,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万宁骂完,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继续道:“你们给余骁下毒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 那时候你们担心余贵回到余家,时间久了会舍弃你们,便想着要控制艾氏来传递消息。 大概在余骁三岁时也这样发过病,我想那就是你们的杰作吧?” 第245章 再分析 - 谋春 - 玉糖梨 陈妈妈目光森冷地瞄了万宁一眼,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冷笑。 一旁的芰荷许是受了余驰的感染,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说道:“我和祖母也不想害骁哥儿的。 只是小叔他太优柔寡断,回到余家那么多年,只管给余家赚了钱,却没想过让祖母过上好日子。 我们迫不得已才用骁哥儿牵制住大娘子,想通过大娘子来掌握小叔的行踪。” 万宁听了,冷嗤道:“迫不得已?只能说是你们自私贪婪。你们掌控着余贵这棵摇钱树,来满足你们的贪婪罢了。” 话音刚落,就听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的陈妈妈忽然怒道:“我们贪婪?我辛辛苦苦将阿贵这孩子养大,他有本事了,却将赚来的钱一应都给了余家,不知孝顺我。 你说,这是我自私吗?” 万宁看了看她身上的衣着,虽然外面披着孝服麻衣,但里头露出来的衣领子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再看她身上的首饰,虽然因为服丧期间,打扮从简,但那手上戴的青玉镯子和耳朵上挂着的翡翠耳坠,都是好货。 所以,万宁毫不客气地揭穿她道:“余贵没孝顺你?那你身上的这些好东西难道都是老太太赏你的? 想那余家老祖宗因为儿媳妇生病,为了省那治病的钱,直接把人给害死了,她会舍得给你一个不相干的下人这等待遇?” 万宁之所以断定陈妈妈身上的东西绝不是余家赏的,也是看余家其他下人不管职位高低都是粗布简衣,有几个年长些的丫鬟衣服都洗的发白了,可见这余家并没有特别的优待下人,甚至还有些吝啬。 鉴于此,这陈妈妈又不是余家的什么重要人物,虽说是伺候老太太的,可也没有啥特别的功劳,余家不可能会对她一个人那般优待。 而在余家做工的工钱,万宁大致了解过也没多少,所以陈妈妈身上的富贵只能是余贵私下给她的。 果然,陈妈妈承认余贵每月私下会给她一些零花钱,只是她仍叫嚣:“他虽出生余家,但是我一手将他养大,他给我的这些是应该的。 何况他给的这些不过是他给余家的千分之一,这算什么?这和我对他的恩情相比,算什么!” 万宁看着陈妈妈歇斯底里的样子,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她并没见过余贵,不,应该说她没见过活着的余贵。 可是从近段时间的调查来看,余贵虽说杀了余家数人报仇,但对他的养母并不差,只是幼年的经历让他和养母一家总觉得世事不公,心里失衡。 人心底的那不能满足的欲望才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万宁继续关于余骁的话题,说道:“余骁第一次中毒,我不知道艾氏拿什么与你们交换,得到了解药,所以后来艾氏不喜回老宅,只偶尔与余富一起回来。她是怕了,怕骁儿受到伤害。 这一次,你们威胁艾氏在牙内植入毒药,威逼她在关键的时候咬毒自尽。 我仔细回忆了询问艾氏那日的情形。 艾氏本已要说出她所知道的一些事,可是就在转瞬间,她就改变了主意。 下一刻,她冲到余骁身边,抱着他,咬毒自尽了。 她为什么要当着孩子的面自尽,她难道不怕吓着孩子吗?当时我对她的这个举动十分不解,直到我知道余骁中毒,才意识到艾氏是为了保护孩子。 根据我脑海中的记忆,艾氏自杀前余骁和余驱、余莲在那玩,余三郎、二娘子、三娘子、驰郎君等人都站在离孩子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只有芰荷你是站在孩子身边为他们端着茶水点心,似乎谁饿了,你就喂他吃点喝点。” 万宁话至此,目光冷冷地扫到芰荷脸上,问道:“芰荷,我就好奇你是伺候老太太的,她尸骨未寒,你怎么不守着灵堂,反倒跑到偏厅凑热闹。” 芰荷一愣,小声道:“我是见偏厅忙不过来了,所以过来帮忙。” 万宁扬唇冷笑一声,说道:“过来帮忙?是过来下毒吧?” 说着,万宁又看了眼陈妈妈,说道:“那时候艾氏的目光突然看向我身后,紧接着就变得绝望而又痛苦。 我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艾氏这一眼有什么深意,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身后的窗被推开一条缝。 一定是有人偷偷推开窗,给了艾氏示意,示意她若是她不死,余骁就有危险。 艾氏受此威胁,慌忙看向门外寻找余骁的身影。正好被她看见你在喂余骁喝水。 孩子的命就这样掌控在你们的手中。 艾氏万念俱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过去抱住余骁,不让他落入别人之手。 然后,她便自尽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尽,她是为了能够引起我们的注意,在她死后能够关注余骁,保护好他。” 芰荷这次没有做声,她心里暗暗感叹:这下子完了,这郎君似乎什么都知道。 “艾氏自尽后,孩子被余家人带走。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你已经给孩子下毒了。 余骁生生受了好些天的折磨,他那幼小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这些都是拜你们所赐。” 说到这,万宁继续道:“藤竹的死、艾氏的死基本已经清楚了,现在来说说余二郎的死。 其实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余贵躲在灵堂后头,藏身棺材里,待时机成成熟时就下手。 待行凶成功后,他再换上死者的孝服麻衣,办成死者走了出去。 由于你们当时都在聚精会神地祭拜,所以没注意看,让他逃了出去。 这推理本来没什么,但现在我知道真相应该是芰荷躲在棺材内,待余二郎进来后,他要看看祖母最后一面,故而探头往棺材里头看去。结果没等他反应过来,芰荷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因为他上半身被拉进了棺材,随即鲜血便都流在了棺木内。 而芰荷则趁乱换上孝服走了出来。 由于她本身就是余家下人,所以即便碰到人她也是不怕的,只说她在悼念老太太。 而其他人即便看到她从里出来,也不会奇怪,毕竟是老太太生前婢女,来看看她实属正常。” 第246章 再问话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所言引起了余驰思考,他问道:“四郎君,你之前可是说过凶手是个左撇子,可芰荷却是惯用右手的。” 万宁淡淡一笑,说道:“之前我们说凶手是左撇子是根据伤口的方向来推论的。 而伤口的方向我们又是根据常规的姿势来想象。 驰郎君,平日里我们这样面对面站着,使用右手握刀,砍杀方向应该是这样的~” 万宁上前几步,站到余驰面前,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下。 余驰点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然后,万宁又道:“但是余常是从芰荷的右手边探头去看,如此压制了她右手的动作,导致她不得不将刀换到左手。” 余驰想了想,确实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解释完这点,万宁道:“因为怕孝服沾上血,芰荷一早就将孝服脱了放于一边,而余常的孝服其实并不是我们之前认为的那样被凶手穿走了。 他的孝服麻衣沾满了血,凶手怎可能穿着走呢?它是被凶手脱下带走了。 这点还是沧仵作发现余常身上的血迹只在衣领位置,往下渗时好像被什么阻拦了,没有往下流。 那应该是被外面罩着的衣服拦住了。那衣服就是孝服麻衣。 凶手带走了这衣服,之后也肯定寻机换掉了身上染血的衣服。 而凶手的脸上、头发上没有沾到鲜血,是因为她拿棺木里的布帛裹住了头发和脸。” 万宁边说边扫了眼芰荷,见她脸色惨白得骇人,眼神也变得空洞无神。 其实万宁真不明白芰荷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会如此心狠,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竟也能干净利落,毫不害怕。 联想到阿某,即张湖的本事和果决,万宁问陈妈妈:“陈妈妈,你可认识南絮?” 陈妈妈摇摇头,紧抿着唇不说话。 万宁秀眉紧蹙,这张湖绝对与南絮有关联,现如今南絮不知所踪,余富也不知藏于何处。 岑平那已派人盯着余萍,只要余富到新宅寻余萍,那些埋伏着的衙差会立即将他捉拿。 反倒是这南絮,万宁完全不知她在这里头充当了怎样的角色,所以也不知该去哪里寻她。 现在她唯一有可能问出南絮下落的只有陈妈妈和芰荷这了。毕竟张湖既然在南絮手下当差,那陈妈妈和芰荷很有可能也是她的手下棋子。 像余骁身上的毒,张湖和艾氏牙齿内的毒都不是一般人能获得的,陈妈妈她们身后定有高人指点。 陈妈妈闭口不语,万宁便道:“陈妈妈,你若能说出南絮下落,那也算减轻你和芰荷的罪孽了。” 陈妈妈冷哼一声,道:“我不认得什么南絮?刚不是在说案子吗,怎么会提到一个不相干的人。” 万宁看着陈妈妈老奸巨猾的脸,想了想说道:“因为张湖的死恐和她有关,且艾氏所种的那种毒和她也有关。” 话刚说完,就见陈妈妈瞪大双眼,厉声喊道;“你说什么,张湖死了?” 芰荷也是大惊失色,张嘴大喊:“爹爹死了?” 万宁便告诉她们前几日从余家抬出去的那人就是张湖。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前几日宅子里抬出去一死人,说是畏罪自尽。 她们没想到那会是张湖,这时知道后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第247章 找南絮 - 谋春 - 玉糖梨 “陈妈妈~芰荷~,张湖为什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 其实在你们几人中,张湖是最不应该死的,他手上没有命案,罪不至死,倒是你们,手上或多或少的都沾着鲜血!” 万宁叹口气,说道:“但他为了保住你们,甘愿咬毒自尽,犹如艾氏为了保护余骁一样,用生命保全着自己的亲人。 你们若是再有所隐瞒,如何对得住他呢?” 芰荷再次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中还夹杂着几句喃喃自语。 万宁仔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才听清她说的是:“回不了头了。” 陈妈妈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搂过失声痛哭的芰荷,哀哀说道:“从我们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了头了。” 说着,她抬头盯着万宁,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甘,咬牙说道:“四郎君,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和芰荷没有关系。你们把我下狱砍头,我绝无怨言。 我杀了那么多人,值了。” 芰荷听陈妈妈将罪责都揽上了身,猛地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陈妈妈喊道:“祖母,不,祖母,是……” 不等她将话说完,陈妈妈立即打断了芰荷的话。 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坚定不移地说道:“阿荷,一切都是祖母做的,和你爹爹,和你都没有关系。 你不过是知情不报,算不上什么大罪,按律关上几年就出来了。 出来后你就去找山儿,重新开始生活。” 说到这,陈妈妈哽咽了,她那浑浊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搂着芰荷的手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犹如年迈的祖母在那拍打安抚幼儿。 芰荷没再继续说下去,她将头埋入陈妈妈的怀中,呜呜呜地哭着。 万宁咬了咬唇,她心里很明白陈妈妈这是要将罪责独自担着,换她孙女一条生路。 不管她如何穷凶极恶,心狠手辣,此时倒是一个正常人的护犊行为。 只是如此她还要继续将真相剥下去吗? 她犹豫了片刻,脑海中响起当初破获袁若月被杀案时,云千春对她说的话:“犯人作案理由有千万,有可恨、有可恶、更有可怜的,但不管何种理由,私自取人性命,用私刑以泄恨皆有违律法,有背纲常。” 只有找出真凶,绳之以法,才能正法纪固国本。 当初她也是同情袁若星,不忍去揭露真相,但若是每个杀人犯都以自己可怜为由动用私刑,那要律法何用? 再说这陈妈妈几人,即便有千万种苦衷,也不能杀人,其中有些被害之人其实是无辜的。 若是放过了真凶,那滕竹的家人何辜,余骁何辜,何氏和一双儿女何辜? 想通这一点,万宁硬下心肠说道:“陈妈妈,我知道你想保护芰荷,故而将所有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只是,真相又怎容你想怎样,就怎样。 滕竹的死,芰荷是帮凶;余骁中毒,芰荷是下毒者;余常的死,芰荷更是凶手。 陈妈妈,你说,这些罪责你揽得过去吗? 芰荷逃的脱吗?” 陈妈妈怒目而视,盯着万宁的双眸似要喷出火来,她厉声说道:“四郎君,我都认了罪,你还要将脏水往芰荷身上泼。可是我老婆子一条命不够助你功劳簿上画上一笔,你还要把芰荷也扯进来不成?” 万宁摇摇头,道:“陈妈妈,就算你们都入罪了,于我也是没什么功劳可言的。 至于芰荷,不是我想把她扯进来,而是她逃脱不了罪责。 是她做的就是她做的,谁也不可能替她顶罪。” 陈妈妈急了,梗着脖子吼道:“你们不过是想要人伏法,这些事我都说了是我和阿贵合谋做下的,你为何还要不依不饶。” 万宁目光一冷,说道:“你和阿贵合谋,那张湖呢?他不也参与了。” 陈妈妈一愣,随即说道:“他已经死了,是否参与又有什么重要的。” 万宁又道:“即便他死了,真相不依然存在?他在死前见过一美艳女子,他对那女子卑躬屈膝,恭敬有加,这个女子叫南絮。” 陈妈妈不等万宁说完,便说道:“什么南絮、北絮,我都不认得,你怎么又在说这个人。” 万宁道:“那我问你,你们毒害余骁,毒死艾氏的毒药都是从哪里来的?这等毒药可不是随意什么药铺就能买到的。 这两种毒药都是独门秘制,特别是艾氏咬毒自尽的那种,是豪门贵族死士才会用的剧毒!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毒药。” 顿了顿, 万宁继续道:“且陈妈妈你说你们离开京城时就回不了头了,你们为何要离开京城? 虽说余贵出了那样的事,不能够和正常男人一样娶妻生子,但于你们张家来说,你们还有张湖,张湖还有芰荷这个女儿,你们为何要将全家的性命压在余贵身上? 余贵要复仇,以他一人之力也可,何须你们倾巢出动?” 陈妈妈说道:“阿贵在经商上有大才,我怎可舍弃他,任由他回归余家,我养大他容易吗?” “对,余贵会赚钱,可他不管在哪赚得钱都会孝敬你,你们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过安稳的日子。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且你和芰荷卖身进入余家,为奴为婢,这么多年吃了不少的苦,这又是为何?” 万宁坚信,陈妈妈等人的背后定有人指使,甚至她觉得是有人控制了他们。 不然以他们的本事是不可能布下这么大的局,且坚持了那么多年。 南絮,是不是那个人呢? 如果是,那么南絮一定还有一个更深的身份,她绝不仅仅是一个香粉铺子的掌柜。 万宁知道失去这个机会,她就很难找到南絮了此人了,所以她必须让陈妈妈说出线索。 陈妈妈闭口不语,沉默了一会,才问道:“是我贪心,我想着熬过这些年,余家的这些财产就是我们张家的了,所以我宁可带着芰荷吃一些苦头,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可是,陈妈妈,余贵完全有本事让你们过上同样的好日子。余家在余贵回来之前,过得还不如你们呢。”万宁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陈妈妈的谎话。 第248章 有牵挂 - 谋春 - 玉糖梨 见敷衍不过去,陈妈妈干脆闭口不语。 一旁的毛县令见状,不由不耐起来,威胁道:“这几起命案已都明了,四郎君问你幕后之人不过是再给你个机会,你别不知好歹。” 陈妈妈冷哼一声,说道:“机会?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我要什么机会?” 毛县令见陈妈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大怒,命衙差上前大刑伺候。 吓得一直捂脸哭的芰荷手脚并用爬到毛县令面前,求道:“县令开恩,县令开恩,祖母年岁大了,可经不得动刑啊。” 陈妈妈则骂道:“狗官,我都已经招供,你凭什么对我用刑?” “贱妇,你招了什么?幕后之人是谁,你说了吗?”毛县令怒斥道。 “没有什么幕后之人,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为了自己能够升官,非要我这老婆子招出什么幕后之人。我都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和余贵谋划的,没有其他人。”陈妈妈此时已被衙差钳制着双臂,准备上夹棍夹手指了。 芰荷吓得脸都白了,她又爬到余驰脚下,拽着他的袍裾求道:“驰哥儿,看在奴婢在余家伺候那么多年的份上,求您求求县令,不要对我家祖母动刑啊。” 余驰低下头,看着芰荷痛心疾首道:“芰荷,那你给我曾祖母下毒时,可有手下留情?” 芰荷大哭,说道:“杀人偿命,我们都招认了,砍头还是绞死,我们都认了,为何还要折磨我们!” 这时,万宁跨步走到芰荷面前,蹲下身子问道:“芰荷,那你告诉我,指使你爹爹的那个女子是谁?你可知道她在哪?” 芰荷哭声戛然而止,她哆嗦着双唇,欲言又止。 “啊~”就在芰荷犹豫间,身后传来了祖母陈妈妈的惨叫声,她吓得打了个冷颤,回头就见祖母枯瘦的手指在那夹棍的挤压下咯咯作响,似乎马上就要被碾碎。 “那是我爹爹投身的主家!”芰荷受不了了,她扑上前,抓住了万宁的袖子,失声大叫。 “停!”毛县令适时地喊停。 衙差一松劲,陈妈妈瞬时就瘫倒在地。 她一边呻吟,一边努力抬起上半身,冲着芰荷喊道:“别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芰荷泪水涟涟地看着祖母,凄凉喊道:“祖母,祖母,你怎么样了?” 她想爬过去看看,却被万宁一把抓住胳膊阻止了她。 只听万宁说道:“芰荷,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你祖母就不会再受此折磨。” 虽然万宁一向不支持动刑,但此时她不得不用这一点来迫使芰荷说实话。 芰荷看着祖母痛苦不堪的样子,心如刀绞,终于忍不住哭哭唧唧地说道:“我只知道那是我爹爹投身的主家。 我和祖母在余家做工,我爹就去了另外的地方做工。 具体他为谁做工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爹爹每次来看我都给我带了不少的胭脂水粉。 爹爹说那都是主家赏给他的。” 胭脂水粉?南絮铺子里最多的就是这些,看来张湖做工的主家应该就是南絮这边。 “那你可知你爹爹做工的主家可是在秀州?”万宁问道。 芰荷摇头:“爹爹不曾告诉过我。” 万宁又问:“那那些毒药可是你爹给你的?他可有说过这药来自何处?” “爹爹说这些药是暗地里托人从京城买来的。”芰荷道。 万宁冷笑:“芰荷,这时候你还要撒谎,你是不想管你祖母死活了吗?” 芰荷呜呜呜哭道:“我没有撒谎,我说得都是真的。” 万宁却瞥了眼陈妈妈,然后说道:“芰荷,当你刚要开口时,陈妈妈拼命要阻止你。可待你说了这些,她倒不说话了。 这说明她听到你所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放下心来,觉得可以不用再阻止。” 芰荷的眸子飞快闪过一丝慌乱,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万宁捕捉到了。 她继续道:“芰荷,你杀人时那般冷静胆大,怎么都不像一个普通姑娘所为。你是不是受过某些训练?” 芰荷眼底的慌乱更甚,掩饰都掩饰不住。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陈妈妈忽然用力喊道:“芰荷没有杀过人,一切都是我干的。” 万宁扁扁嘴,不屑道:“陈妈妈,你也太瞧得起你自个儿了。 以你的岁数,下毒杀人还行,要想移尸藏尸,一刀毙命杀死成年男子,再搬动他摆好姿势,这一系列事做下来,怕是你的老骨头都散架了吧?” 陈妈妈却不管不顾, 仍坚持一切是她干的。 一旁的毛县令见陈妈妈和芰荷又在这拖延时间,便又下令继续动刑。 陈妈妈瞪大眼睛,拼命反抗,却哪敌得过身强力壮的衙差。 就在她的手指要再次受罪时,就听芰荷哭喊着:“饶了我祖母吧,饶了她。 我确实受过半月的训练,训练我如何下毒如何伪装,又如何杀人。” 芰荷的话让陈妈妈惨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费力喊道:“芰荷,你不要乱说!” “祖母,我不忍心您受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折断您的手指!”芰荷哭喊着。 陈妈妈喘着粗气无奈道:“傻孩子,我本来就犯了杀人重罪,活不了了,你何苦被他们胁迫,说一些违心的谎话。” 芰荷听了,哭得更凶了。 这时,万宁却突然对陈妈妈说道:“陈妈妈,你坚决不肯说出幕后之人,也不准芰荷说,是因为外头还有牵挂对不对?” 一顿,万宁问:“是山儿对不对?” 她刚刚听到陈妈妈提及山儿这个名字了,她让芰荷出狱后去找山儿。 这个人也许就是陈妈妈怎么也不敢说出南絮下落的原因。 这时,万宁却突然对陈妈妈说道:“陈妈妈,你坚决不肯说出幕后之人,也不准芰荷说,是因为外头还有牵挂对不对?” 一顿,万宁问:“是山儿对不对?” 她刚刚听到陈妈妈提及山儿这个名字了,她让芰荷出狱后去找山儿。 这个人也许就是陈妈妈怎么也不敢说出南絮下落的原因。 第249章 证据到 - 谋春 - 玉糖梨 陈妈妈意识到被万宁套了话,一时间没敢再说话。 “陈妈妈,其实你本不必受这皮肉之苦,只要你实话实说,山儿才能有一线生机。”万宁循循善诱,“你难道希望山儿永远受人胁迫吗? 你也瞧见对方有多心狠手辣了,张湖已经死了,自然也不会留你们性命。 你以为替芰荷扛下所有的罪就没事了吗?芰荷即便不入狱,她也是活不了的。 我想你、张湖、余贵等人都是受制于人,待失去利用价值后便被灭口,所以不管芰荷有没有罪,她都不会活到和山儿重聚的那一天。” 万宁的话显然对陈妈妈有所触动,她眼神闪烁犹豫,心里头应是在选择。 芰荷呆呆地看着陈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万宁再下一猛药:“陈妈妈,你现在不过是觉得我没有证据证明芰荷杀了人,你觉得我不过是推论罢了,所以你才会犹豫不决,觉得芰荷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显然击中了陈妈妈的心思,只见她抬头看向万宁,沙哑着声音问道:“你又在诓骗我们,你手上怎么会有证据。” 万宁瞄了眼芰荷,说道:“当日寻到老太太尸身时,我发现她身上的獭兔毛袄子褪毛厉害,我不过是靠近她检查了下,就沾的满袖都是獭兔毛。 如此,要是搬动她的人肯定也会沾到这个獭兔毛。 所以那日我在堂前查看了在场众人的孝服,只有芰荷身上沾得最多,故而她嫌疑最大。” 陈妈妈冷笑道:“这算什么证据,老太太身后事是芰荷近身伺候的,她的寿衣也是芰荷为他更换穿戴的,沾上獭兔毛有什么奇怪的。” 万宁道:“我自然知道光凭这一点不能作为证据,所以当时并没有指出芰荷是移尸之人,而是请毛县令安排了衙差跟踪着她。 芰荷杀了人,虽用孝服罩住了血衣,但终归不安全,所以她必须抓紧时间想尽办法去换了。何况,余常的血衣也在她身上,所以她若不快些去处理了这些衣服,被人抓了个正着可就糟了。 故而在艾氏死后,大家注意力都在余骁身上时,芰荷悄悄去了后院,换下自己身上的血衣,将它扔进了后头的枯井中。 根据跟踪她的衙差所述,她本意是想去灶间将这些衣服给烧了的,可惜那时候灶间因为要给众人准备茶点,挤满了人,她没有机会,只好退而求其次将血衣扔进了枯井中。 现在这些血衣都被衙差给捞了上来,毛县令,还请将这些血衣拿上来给芰荷和陈妈妈辨认辨认。” 话音落下,毛县令立即命衙差将血衣拿了上来。 衙差将血衣扔到芰荷面前,吓得芰荷一哆嗦。 陈妈妈则看着眼前血衣,眼珠子直打转,似乎是在想办法如何给芰荷脱罪。 而芰荷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直勾勾地看着陈妈妈发呆。 陈妈妈想了想,说道:“这血衣如何能证明是余二郎的?” 她想着里头那件染了血的青色袄裙是芰荷的,怕是赖不掉,但只要不能证明另一件染血的孝服是余二郎的,那就没法说是芰荷杀了余二郎。 在听到陈妈妈如此说时,沧岄心中不由再次怀念起现代的DNA技术。 这种情形之下,只要验验血衣上的血迹,一切就都明白了。 可惜他们目前尚未有这种技术。 她懂这种技术,却没这个仪器。不然,根本不会给陈妈妈反驳的余地。 万宁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事就要感谢驰郎君了,幸好他在一些孝服上做了记号。” “记号?”陈妈妈大吃一惊,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孝服,想看看记号在哪。 万宁看了眼余驰,余驰接话道:“我第一次承办府中大事,宅中仆从又不够多,担心办不好被族中长辈诟病,于是便将在订做孝服麻衣时就请白事铺子在每件衣服的袖口翻边处绣上了名字。 比如我的衣袖翻边里头就绣有一个驰字,父亲就有一个安字,而二伯的孝服上就由一个常字。 如此也是怕事多时,弄乱了长短大小,导致手忙脚乱。 当然不是每件孝服都绣有名字,像在府里做工的下人们就没有绣这个,毕竟你们有充足的时间领取衣服。” 余驰的话让芰荷和陈妈妈都慌了,芰荷扑向地上扔着的血衣上,翻起袖口卷边一瞧,真得绣着“常”字。 瞬时,芰荷手一抖,衣服从手里滑落。 万宁继续道:“芰荷,你之所以要将余二郎的孝服脱去,是因为你杀他后在将他挪出棺木时,不慎将一盒香粉掉落,洒在了他的孝服上。 香粉沾上血,瞬间就化开粘附在了衣服上,很难擦去,且那香气即便擦去,一时也是难以消除。 你担心我们凭着香粉的气味找到你这个主人,故而你在情急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就将这衣服剥下。 因为你不知该如何带出去,临机一动,便将这孝服穿进了衣服里头,再穿上自己的衣服,最后罩上你自己的孝服麻衣,如此虽然体型看上去有些微胖,但因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失踪的老太太尸身和被杀的余二郎身上,谁也不会刻意地注意到你。 也正是因为你这个举动,误导了我,让我以为你和余贵合谋,你在前一天晚上守灵时将老太太尸身移出,余贵躲进了棺材,于第二日杀害了余常。 若我多想一想,当场就查看你身上的异样,找到这血衣,也许艾氏也不会死。” 万宁言此,心里很是愧疚。 她总是思虑不够周全,导致凶徒有机可乘,多死了一些人。 看着万宁不安又懊恼的脸,站在她一旁的余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四郎君,你已经尽力了,若不是你,怕我们还不知道从何处抓获凶手。” 毛县令也出口安慰了两句。 万宁冲他们挤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对陈妈妈道:“陈妈妈,芰荷杀人已是事实,你还心存侥幸吗?” 陈妈妈身子一松,整个人就垮了下去。 她仰头悲鸣,然后深吸口气,对万宁说道:“好,我说。” “谋春 ()”查找最新章节! 第250章 有组织 - 谋春 - 玉糖梨 根据陈妈妈所言,他们在京城时,就已经被南絮一党盯上了。 那时候陈妈妈的哥哥去世,陈家其他人容不下陈妈妈一家,想尽办法想将他们赶出去。 张贵即余贵凭着自身才干已是陈家米行的中流砥柱,陈家大郎在世时更信任他,对自己不学无术的三个儿子并不看好。 所以,余贵的好日子在陈大郎去世后走到了尽头。 以前,因为陈大郎的器重,余贵在陈家地位颇高,陈家三子因为不学无术反倒要夹着尾巴做人,要想拿钱也得说好话求着余贵。 陈大郎一死,形势立马就变了,由于陈大郎是临时去世,也没留下遗嘱,三个儿子自然是要继承家业,而毫无关系的余贵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优势。 一开始,余贵在陈家产业中颇有地位,陈家的大半生意都是他在打点,陈家三个儿子完全不知如何插手,但他们心思深沉,竟用余贵的身体缺陷来攻击他,并且还添油加醋,肆意抹黑他。 没多久,余贵便被他们搞得臭名远扬,对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来说,自然不知道谁是谁非。 那段时日,可以说唾沫星子都要将余贵淹死。 连带着陈妈妈一家都被骂得体无完肤。 就在余贵心灰意冷之时,有人找到了他,告诉他愿意帮他脱离困境,代价就是他们一家必须在特殊的时候听从他们的指令。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陈妈妈、余贵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于是,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将陈家产业收入囊中,没过多久,陈家米行便在京城销声匿迹了。 且此人手段了得,没有人查到到底是何人所为。 等陈家产业都被收购后,他将此一包装,变成了另外的产业放入了余贵名下。 之后,他又帮余贵打通了军政商各界环节,让余贵名下的产业迅速成了京城乃至周边最大的产业。 所以当余贵带着这样的身家来到江林县,找到余老太太时,她怎么能够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对她来说,这是余家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曾经被她们余家抛弃的孩子竟然如此争气,给余家带来了这些年最大的希望。 只要他愿意帮着余家走上锦绣繁华路,死几个人让余贵出出气,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 儿子早已没什么用,不仅没能给余家带来繁华,反倒让她操碎了心,何况她还有孙辈,余家后继有人,她不在乎。 “哼,这真是个狠心的老太太,自己生的儿子也像东西一样,说扔就扔。自己生的孩子连畜生都不如,说宰了就宰了。这老太太才是余家最大的魔鬼。”陈妈妈说到这,忍不住唾骂了两声余老太太。 接下去的事就和之前说得那般,余贵找到了余富,以能带来富贵的婚姻诱惑余富,引诱他和徐丽兰和离。 没想到余富在这一点上倒是重情重义,也许他是真心喜欢徐丽兰,怎样都不肯离开她。 最后,余贵就用了离间计,假意徐丽兰和他有苟且,成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只是余贵没想到,爱之深恨之切,因为余富太过喜欢徐丽兰,以至于怀疑徐丽兰背叛他后,直接就将她打死了。 后来,又丧心病狂的强BAO了余萍。 一系列的事情发展下去,让整个余家变得越发乌烟瘴气,肮脏血腥。 只是,自带魔鬼属性的余老太太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听说徐丽兰死了,非常开心,迅速促成了余富和艾氏的婚事,并且她还将余萍接了回来,养在膝下一段日子。 明面上是说可怜这孩子没有了亲娘,担心她受继室的欺辱。实则是为了利用余家的长孙女去和秀州一大户结亲。 那户人家家产殷足,他家的一个小妾和余老太太沾了点远亲,几次提出想两家结亲,这次终于让老太太逮着了机会。 只是,余老太太没想到的是这事遭到了余富的激烈反对。 续弦不久的余富听说祖母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秀州的这户人家,坚决不同意。 因为这户人家准备与余萍结亲的儿子是个病秧子,按照郎中的说法,最多活不过一年。 余富不同意将女儿嫁给这么个半边人,哪怕对方给出了丰厚的聘礼,他也坚决不同意。 余老太太本来想强行将余萍嫁去,没想到余贵也不同意。 她可以不顾余富的感受,但却不能不顾及余贵,于是,在余贵的反对下余萍要嫁病秧子的事才算作罢。 之后,老太太也无心养着余萍了,她让余萍回了秀州新宅,不再过问。 哪怕后来余萍生下了余骏,她也不过是淡淡说了一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嫁给那个病秧子,好歹还换了半屋子的聘礼。如今这样反倒便宜不知道哪个汉子。 “对于那个老妖婆来说, 余家的子子孙孙都是物品,都是工具,不能物尽其用,就是浪费。”陈妈妈虽说手段凶狠,但对自己的子女倒还算有些人性。像余老太太这样的,连她都觉得可恨。 “再后面的事,郎君你也都推断出来了,老婆子我也不费这口舌继续说了。”陈妈妈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道。 万宁喊人给陈妈妈端了杯水给她润润嗓子。 由于她手指受伤,便由芰荷喂着她喝了。 陈妈妈喝了水后,继续道:“京城那人帮了我们之后,便将阿湖、山儿都招了去,名义上是帮他府上做工,实则是训练他们,用他们牵制阿贵和我。后来,芰荷长大了些,也被他们带去训练,之后我们全家就按照他们的安排来到了江林,开始复仇。” “陈妈妈,你说的他们是南絮一党吗?”万宁知道南絮绝不会是一个人,要进行如此庞大的布局,他们绝对是一个组织。 陈妈妈摇头道:“四郎君,老婆子我真没骗你,我确实不知道谁是南絮。 与他们接触的是阿贵和阿湖,那些毒药都是阿湖交给我和芰荷的。 任务也是阿贵或阿湖告诉我们,让我们去完成。 所以,你说到南絮,我真没见过。但我曾听阿湖有一次提及过,说主子就在秀州,让我和芰荷小心行事,别私自做主触了主子的霉头。 所以,我想也许阿湖说得主子就是你说的南絮吧。”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1章 回秀州 - 谋春 - 玉糖梨 陈妈妈说完,垂眸深吸口了气。 虽说她身子骨一向硬朗,但毕竟年岁已长,刚又受了刑,现又耗了不少精力说话,此时只觉困顿不已。 “陈妈妈,那这次你们的任务是什么?”万宁朝余驰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又吩咐人倒了一些茶水来给陈妈妈喝下。 陈妈妈打起精神,说道:“这次我们的任务就是找余家复仇。” 万宁烟眉微蹙,不解问道:“找余家复仇不是他们帮你们完成的心愿吗?” 陈妈妈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继续说道:“对,找余家复仇是我们的心愿,但前不久阿湖回来告诉我们,主子说已帮我们完成了心愿,现在该是我们为他效劳的时候了。 然后便对我们说,这次的任务就是要将余家财产尽数收回到。 所以我们便开始计划如何让阿贵取而代之,取代余富将余家名下的产业都回到他的手上。 这些产业本来就是他创下的,收回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没想到阿贵欺骗余富的事被他知道了。 余富知道阿贵不能人道后,明白当年他是彻底错怪了徐丽兰,而更可悲的是,余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恨阿贵,想办法将阿贵软禁起来并杀了。 他这一举动机缘巧合下将我们的计划全盘打乱,我们不得不重新计划,将余家有可能继承家业的几人都给杀了,如此才能完成主子给我们的任务。” 陈妈妈的话让万宁更加疑惑了。 南絮一党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最终的目的却是得不偿失。不仅没能收回余家的产业,连原来的香粉铺子都丢弃了。 而且这一切的失去也不像是形势所迫,反倒是做完了这一局而进行的清理。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一局? 余家的案子在陈妈妈的供述中告破。 接下去的事万宁就交给了毛县令,她现在要做的是赶回秀州,去捉拿余富。 她相信余富一定还在秀州,因为余萍还在。 从余常死前提到的,他看到了余富的鬼魂,可知余富是跟来了江林。 从余骁的话中又可知,在荒野的那个晚上,余富思念孩子还现身看了余骁。 这些艾氏肯定知道,也就是说艾氏知道余富还活着,所以她创造了机会让余富接近余骁,一解思念之情。 再往前,万宁觉得余富软禁余贵这事,艾氏应该也知道。 她极有可能与余富合谋做下了此事。 艾氏和余富这么多年夫妻,不可能发现不了余富和余贵的区别,虽然一开始是余贵虏获了艾氏的芳心,但和她成亲的是余富,和她生子的也是余富,这些年下来感情早已超过了当年和余贵的那点情愫了吧。 而且,艾氏若是知道余贵骗婚的事实,心里头也是恨的吧。 所以,余家发生的一系列事艾氏应该也知道不少,只可惜艾氏已经死了,不然还能获得不少的线索。 余家老宅这边的案子基本解决,万宁和沧岄、罗震音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秀州。 此时,岑平正焦头烂额地在府衙里忙得团团转。 路上万宁已听说岑平即将擢升秀州知府,相关的府衙缺职这次也会一应补齐。 只是尚未到任。 所以岑平得继续担起整个府衙的各项事务,随着元宵节过后复市开街,秀州的民众生活又开始热闹起来,事务便格外的多。 见万宁从江林回来,岑平十分高兴,虽说常规琐事他不能交给万宁,但破案追查他觉得万宁比他更厉害。 特别余家老宅的案子在她手上告破,岑平越发放心将新宅的案子继续交给万宁。 “宁儿,我们真得不用发海捕令捉拿余富吗?”岑平问道,“如此在新宅守株待兔,真得能捉到余富?” 万宁含笑道:“余富杀了余贵后,并没有毁尸灭迹,即便用了大火,他还是留下了余贵的容貌让大家都误以为死的是他。 这说明,他根本不想再留在秀州了。 余富此人对徐丽兰用情极深,在得知真相后,他只想带着余萍和余骏离开秀州,躲开世俗眼光,隐居度过余生。 所以他才会想让大家都觉得他死了。 我想他跟去江林县,原是想在路上抱走余骁,那毕竟是他的骨肉,他想带着余萍和两个孩子一起走。 此事定会遭艾氏反对,两人也许有过争执,最后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余富看一看孩子,然后离去。 不然在江林老宅艾氏出事,余骁中毒,余富不可能一点行踪不见。 他极有可能趁着艾氏给他制造的这个大好时机,返回新宅去带走余萍和余骏,所以并不知道老宅发生了这些事。 现在我将余骁也带了回来。 新宅里有他最想带走的几个人,他一定会出现的。 所以我们只要盯牢新宅和余萍就能抓住余富。” 岑平点点头,赞道:“宁儿说得有理,只望早日将余富拿获,这余家的案子早日了解。” 万宁拢了拢鬓间秀发,眸子里闪过一丝忧伤。 这个案子最无辜的就是余萍,她不知道等这案子告破,余萍会如何自处。 对于余萍来说,之前不知道余贵是阉人时,即便她是余贵的孩子,那余富也是她的叔叔。 换言之,不管她是余富还是余贵的孩子,都摆脱不了乱LUN这个阴影了。 “对了,宁儿,之前你让我安排人去寻找余常两个成年儿子的下落,现已经找到了。 他们没事,只是在赶去江林奔丧的路上遇到了抢匪,好在只是被抢了钱财,没有伤及性命。 因为车马钱财都被抢了,他们只能一路乞讨步行回江林,所以被我们找到时,才刚了走了一半的路程。”岑平说道。 万宁听说余常的两个成年儿子没有事,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之前在江林余家老宅,陈妈妈说要清除所有余家有继承权的子嗣,她就担心余常两个常年在外经商的儿子会被害。 加上他们没有按时回到江林老宅,万宁就越发担心,这才请岑平沿路去寻。 幸而陈妈妈他们只是收买了人手扮做劫匪,阻碍了他们回乡之路,没有伤及性命。 她实在不想再听到有人死了。 然而,很快,万宁就发现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这边刚松了口气,那边就听衙差进来禀报,说在郊外发现一具尸体。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2章 有异常 - 谋春 - 玉糖梨 衙差的禀报让万宁和岑平都是一惊。 岑平看了看几案上那堆积成山的卷宗,只觉身心俱疲。 现在又来一个案子,他真得是分身乏术。 然而还没等岑平调整好心态,就听衙差又爆出了惊人的一句话:“通判,郊外发现的那具尸体是余富。” “什么?!你确定?” 初闻此语,万宁和岑平都惊得站了起来。 衙差见两位如此惊讶,不由挠了挠头,说道:“余富曾是我们秀州的巨富,小的见过他几次,且元宵灯节那日小的见到了余富的尸体,不,不,是余贵的尸体,所以这次不会认错。 这具尸体和余贵那具长得一模一样。” 岑平眉头紧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守株待兔这么久,就等来了一具尸体? “会是南絮一党所为吗?杀人灭口?”岑平回过头问万宁。 万宁则是满脸凝重,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她一定是忽略掉了什么。 “请上沧仵作,我们马上去现场。”万宁说道。 岑平点头说好,挥手命衙差赶紧去请沧岄。 一行人火速赶到城外的陈尸现场。 这是一所外观看着极其简陋的小屋子。 白墙青瓦,简单朴素。 但推门进去后,万宁却发现里头并不简陋。 屋子里头用的是不是家家户户常用的青石砖或木板砖,而是玉石砖,且为了保暖,在座位的下面还铺着厚厚的织花地毯,这些都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 除了地面装饰很是奢华以外,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极其昂贵的上等材质所作,可见这屋子的主人财力雄厚。 这让万宁想起元宵节那日在那花团锦簇的灯船上所看到的奢侈一幕。 那一盏盏花灯盏盏都价格不匪,足见余家富足。 这相似的铺张奢华让万宁在没看到尸体前,就能初步判断此处应是余富的别院,或者此处是余贵平日里藏身之所。 跟着岑平步入内室,刚走到门口,就听沧岄说道:“四郎止步,你在外头等候即可。” 万宁愣了愣,走在她前面的岑平则先看到了里头的情景,瞬时站在门口挡住了万宁的视线。 随即他也说道:“宁儿你在外厅等候,待尸体送义庄后你再进屋查看。” 万宁越发奇怪了,为何这两人不准自己进去看尸体?难道是现场太过恐怖? 可是自己这两年见过的命案现场还少吗?有必要这么紧张不让她看吗? “里头可是太过血腥?通判,您放心,我不会害怕。”万宁轻轻推了推岑平,想要挤进去瞧瞧。 岑平却纹丝不动,附耳轻声低语道:“宁儿,这场面不适合你一闺阁女子,看了会污了你的眼。” 万宁好奇地眨眨眼,正想再问,就听沧岄道:“死者全身赤裸,四郎你确定要进来?” “呃~~~”万宁顿时收回了那探寻的目光,尴尬说道,“那我就在这房子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岑平便吩咐几名衙差听从万宁指令,对这屋子进行大搜索。 这屋子布置奢华,结构却很简单,进屋便是厅堂,两边各一房间,外加一个灶间。 若单从构造来看,是最普通的乡村屋子,根本不起眼。 如果作为藏身用,倒是好地方。绝不会有人想到秀州的巨富,栖身在这个地方。 如同之前岑平安置万宁一样,藏于山野间,青砖黛瓦,简单低调。 厅堂内如同平常人家一样,摆放着八仙桌,四条板凳。 八仙桌上放着四五个茶盏,两个茶壶。茶盏里有一些剩下的茶渍,其中两个已经变质,散发着淡淡的异味。 万宁打开其中一个茶壶盖子,里头的余茶还很新鲜,估摸着是昨晚或今日才泡的。 另一个茶壶里已经没有茶水,但里面却留有茶垢,一看就是喝完茶后没有清洗。 厅堂的上首是拜访着一长条几案,上头供奉着各路神仙。 万宁上前看了看,几案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厅堂的摆设就这些,万宁转而看向房间。 余富陈尸的房间在左边,故而万宁便去了右边的房间查看,里头是书房的布置,陈列着一些书画,还有一些书籍,只是这书架上的书画、书籍都落满了灰。 万宁看几案上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支支上好的狼毫笔挂在笔架上,砚台里也是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滴墨汁。 “四郎君,小的搜查过这个房间,都是书房里常用的物件,没有什么异样。”一名衙差向万宁禀报道。 万宁再次环视四周,想了想,说道:“你不觉得太干净了吗?” 衙差不解:“太干净了?有钱人家自然每日有人打扫收拾,干净整洁有什么不对吗?” 万宁道:“这屋子一看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用的,按理余富或余贵肯定不会安排仆从特地在此伺候。 且从厅堂里的随意扔弃的茶盏和香案上的灰尘来看,此屋子并没有人经常打扫。 再从那茶壶用了也不洗,直接换个新的来用可见居住之人很是懒惰。再说那杯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用,从不去清洗,这样一个不善家务之人,为何会把这书房整理得如此整洁? 而且你再看这里……” 万宁指了指书架,说道:“书架上的书也都落满了灰,可这书案倒是干净地一尘不染,这就是反常之处。 还有这砚台,洗的那叫一个干净。这和屋主不洗杯子、茶壶的习惯完全相反,所以这个房间有人刻意打扫过了。不,不是整个房间,是这个书案有人刻意打扫了。你说,那人为什么要特地打扫这书案呢?” 衙差思索了一会,道:“难道是这书案原本有什么对他不利?” 万宁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这书案上原本肯定有什么对凶手不利。” 说完,她走上前,翻找了一番这书案上放着的各本书,又查看了放在一旁的练字帖,最后仔细检查了挂在笔架上的一支支笔。 “收拾得这么干净,有什么证据也被凶手带走了吧?”衙差叹道。 万宁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书案上的东西托着下巴思索着。|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3章 风月事 - 谋春 - 玉糖梨 过了一会,万宁对衙差说道:“请将这房间的每本书都翻找一遍,看看可有只言片语留下。” 顿了顿,万宁又道:“比如说习字的纸张、帖子或者书信什么的。” 几位衙差得令开始翻找。 “郎君,您看,这个是您要的吗?”一衙差拿了一张纸问万宁。 万宁接过看了看,上面写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四句话。 这是《千字文》里的内容,一般用于初学者识字、练字。 从上面书写的痕迹来看,应该也是练过一段时日了,不算太差。 “这是从哪里找出来的?”万宁问道。 衙差指了指书架最上头,说道:“上头似乎放着不少纸张,我顺手捞了一张给郎君看看,是不是。” 万宁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那书架的最顶端确实放着东西,只是书架较高,万宁一开始没瞧见。 很快,衙差们将上面的东西都拿了下来。 是一摞厚厚的纸张,有些纸张已经发黄,可见时间已久。 万宁一张张翻看,这是某个人练字的积累。 从最初幼稚的一笔一划到越来越成熟老练的字迹可以看出是一个人从刚刚学字到学会写字的过程。 再看有几张纸上,分别有几行字明显与其它不同,应该是两个人同时在一张纸上写了字。 就像是师父在教徒弟写字。 翻阅完这些,这屋子已被彻底搜查,万宁转身出了房间,脸色很是难看。 就在这时,余富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身上盖着白布。 万宁便进了余富陈尸的房间,问沧岄道:“余富是怎么死的?” 沧岄看了她一眼,说道:“应该是机械性窒息而死。” “嗯?”万宁只听明白了“窒息”两个字。 沧岄继续道:“初步判断是被布条勒死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手腕上有约束伤。” 指了指系在床栏上左右两边的布条,沧岄道:“应该是把手绑在了床栏上。” 万宁想象了一下余富被绑的姿势。 他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举过头顶,由手腕处绑在床头的床栏上。 然后凶手勒紧带子,将他勒死了。 “可是他为什么没穿衣服?”万宁想到正因为这赤身LUO体的尸体,舅母和岑平建议她别进现场,便觉得奇怪。 这余富为何没穿衣服。 沧岄愣了愣,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万宁。 思考了一下,沧岄道:“余富死前应该正在行风月之事,所以没着寸缕。” 听了答案,轮到万宁愣住了,随即脸颊飞上两朵红晕。 然而,很快万宁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得晦暗。 “我瞧你脸色不好,宁儿,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沧岄再次看了看万宁的脸色,忍不住问道。 刚刚万宁进屋,她就觉着她脸色不对。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嫌疑人,但又觉得不应该是他。”万宁低沉着声音说道,情绪似乎很低落。 沧岄道:“查案时最忌感情用事。若是你觉得不是你想的那人所为,那就用证据去证明,不要只凭直觉。” 万宁轻叹口气,点点头。 她调整好情绪同沧岄一起勘察现场。 打开衣柜,里头有十多套上好布料制作的衣服。 “这衣服的颜色…”万宁拿手翻了翻这些衣服,发现有些衣服颜色鲜艳,材质是上好的锦缎,有些则是颜色暗沉,布料是较为普通。 “这像是两个人的穿衣风格。”沧岄在万宁身后说道。 万宁点点头,道:“确实,这里像是放了两个不同喜好之人的衣服。” 再翻了翻,万宁忽然发现衣服堆里竟然还有两个女子穿的抹胸。 联想起舅母说余富死前正在做那种事,万宁不由尴尬地挑挑眉。 “这里估计是余富、余贵两人的藏身之所。”沧岄说道。 万宁将那两个抹胸拿了出来,对沧岄道:“偶尔还有个女子住在这。” 沧岄接过抹胸看了看,只见上头绣着简单的花草,看着绣活普通,但抹胸的质地却很柔软,应该是买了上等的布料,自己制作的胸衣。 “这绣活普通,怕不是外头买来的。”沧岄将抹胸放于一边,伸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男子穿的里衣。 看了看衣服的针脚,再拿抹胸对比一番,沧岄道:“这里衣应该出自同一人。” 顿了顿,又道:“难道是余富在外养了外室?” 万宁却道:“余贵这么多年一直隐藏的极好,余富也未让人知晓他的同胞弟弟还活着,若是在外有了外室,那也不会让余贵住到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沧岄想了想,道:“难道会是南絮?她可是知晓他们身份的, 所以不必担心她会泄密。” 万宁则道:“南絮是帮着余贵前来复仇的,她若和余贵住一处,让余富就不会知道此处。何况南絮如此贴身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余富、余贵的衣柜里?这一定是亲密之人才会如此。” 沧岄听了,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可能,便不再做声,转而继续勘察现场。 万宁则看了眼床榻,上面一片狼藉,地上扔着余富的衣服,可见余富死前做得事有多激烈。 “宁儿,从这个房间的杂乱来看,也有可能是余富为解寂寞,找来了青楼女子,结果却被谋财害命。 毕竟余富可是秀州的巨富,即便他在逃亡,但身上肯定还带了不少钱财,加上这屋子不知奢华,说不定有很多名贵之物,惹人眼红也是有可能的。”沧岄打开了几个妆匣,见里头什么都没有,便提出另一种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万宁没有立即否定,她环视这房间,虽说杂乱,却不像被人翻乱的,更像是居住之人习惯不好,随手乱扔,又不知整理的样子。 “若是劫财杀人,那书房里的字画没被翻走,反而将书案打扫干净就太反常了。”万宁道。 “哦?书房你已经查看过了?”沧岄问道。 万宁点点头,简要地说了她查看情况。 最后,万宁道:“我觉得此处定有一女子与余富或余贵居住,且应是偶尔居住,或是偶尔来之,毕竟这里并没有女子长久居住的痕迹。”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4章 去办事 - 谋春 - 玉糖梨 万宁停顿了一会,又继续道:“且这个女子与余富或是余贵在一起有些年头了。” 沧岄问道:“何以见得?” 万宁道:“书房里找出的那摞纸,有一些已经发黄,应该是保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从那些纸上的字来看,应该是某人的习字历程,且是在别人的教导陪伴之下习字。 因为有一些纸上另有一种笔迹,这笔迹比习字之人好很多,应该是写在纸上,让他对照着写。” “宁儿,你的意思是余富或余贵在这房子里教人读书习字?”岑平在院子里搜查结束,走进屋子正好听见万宁的话,大感意外。 万宁摇摇头,道:“不是教人读书习字,只是教那位女子习字。这就如同…夫妻情趣吧,女子原先应该不会写字,余富或余贵就耐心地教她。俩人在这里读书习字,其乐融融。” 岑平明白了万宁的意思,问道:“这么说余富还养了一个外室?” 他之前没听见万宁分析已经排除了外室可能,所以有此一问。 万宁又将之前分析的理由说给了岑平听。 “那既不是外室又与余富这般亲近,余富还教她读书习字,那这女子会是谁?”岑平听了万宁的分析之后,越发疑惑了。 在岑平的心中,他觉得有女子相伴的一定是余富,余贵是个阉人,又不能那个啥,不会有女子想跟他。 沧岄这时忽然脸色一沉,幽幽说道:“根据你的分析,我倒想到一个人,你之前说的嫌疑人就是她吧?” 万宁垂眸,深深地吸了口气。 沧岄知道她虽说之人就是万宁所怀疑之人,一下子也沉默了下来。 岑平却被她们说得云里雾里,一脸不解。 “你们说得是谁?”岑平问道。 万宁咬了咬唇,犹豫道:“我也只是怀疑,至于到底是不是,我还不能确定。” 岑平看了看万宁,又看了看沧岄,见她们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没有再问。 他们勘察完这所屋子,便准备打道回府。 沧岄则要去义庄,进一步检查尸体。 “要不要通知余姑娘?”离去前,万宁忽然问道。 岑平道:“按理要先通知家人,可怜余姑娘经历了两遍丧父之痛。” 岑平的言语中充满了同情。 万宁却道:“还请缓上一缓再通知余姑娘。” 岑平不解问道:“为何?” 万宁道:“这对余姑娘来说太过残忍,还是等舅母验完尸再说吧。” 岑平只道万宁想要给沧岄争取验尸的时间,便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若是经过家属,那很多验尸手段就不能用了,所以岑平以为万宁是想给沧岄更多的发挥机会。 想了想,岑平便答应了。 沧岄则准备赶往义庄。 临行前,沧岄将万宁拉到一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交代完后,沧岄便赶去了义庄,为万宁受了沧岄委托,她决定马上去办。 她先去了大牢,找到了在牢中的谭大,根据沧岄的嘱咐做了一件事。 然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新宅,找到了余萍。 一身孝服的余萍见到万宁,款款行了礼,接着便请万宁坐下。 “余姑娘,老宅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万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问余萍。 余萍点点头,然后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似乎是在擦泪。 她戚戚说道:”骁儿送回来时,已中毒,这几日请了不知多少郎中,都没什么起色。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自己还中了毒,也不知有没有解读的办法。” 万宁悲伤地摇头,抓住陈妈妈和芰荷之后,她自然马上就让两人交出解药。 可两人却说张湖给他们只有毒药,没有解药。 当年第一次给余骁下毒时,解毒的药也是后来张湖给她们的,她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这一次,她们也是根据主子的指令投毒,至于解药张湖没带给她们,自然就没有。 沧岄知道她虽说之人就是万宁所怀疑之人,一下子也沉默了下来。 岑平却被她们说得云里雾里,一脸不解。 “你们说得是谁?”岑平问道。 万宁咬了咬唇,犹豫道:“我也只是怀疑,至于到底是不是,我还不能确定。” 岑平看了看万宁,又看了看沧岄,见她们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便没有再问。 他们勘察完这所屋子,便准备打道回府。 沧岄则要去义庄,进一步检查尸体。 “要不要通知余姑娘?”离去前,万宁忽然问道。 岑平道:“按理要先通知家人,可怜余姑娘经历了两遍丧父之痛。” 岑平的言语中充满了同情。 万宁却道:“还请缓上一缓再通知余姑娘。” 岑平不解问道:“为何?” 万宁道:“这对余姑娘来说太过残忍,还是等舅母验完尸再说吧。” 岑平只道万宁想要给沧岄争取验尸的时间, 便没有提出异议。 毕竟若是经过家属,那很多验尸手段就不能用了,所以岑平以为万宁是想给沧岄更多的发挥机会。 想了想,岑平便答应了。 沧岄则准备赶往义庄。 临行前,沧岄将万宁拉到一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交代完后,沧岄便赶去了义庄,为万宁受了沧岄委托,她决定马上去办。 她先去了大牢,找到了在牢中的谭大,根据沧岄的嘱咐做了一件事。 然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新宅,找到了余萍。 一身孝服的余萍见到万宁,款款行了礼,接着便请万宁坐下。 “余姑娘,老宅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万宁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问余萍。 余萍点点头,然后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似乎是在擦泪。 她戚戚说道:”骁儿送回来时,已中毒,这几日请了不知多少郎中,都没什么起色。 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自己还中了毒,也不知有没有解读的办法。” 万宁悲伤地摇头,抓住陈妈妈和芰荷之后,她自然马上就让两人交出解药。 可两人却说张湖给他们只有毒药,没有解药。 当年第一次给余骁下毒时,解毒的药也是后来张湖给她们的,她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 这一次,她们也是根据主子的指令投毒,至于解药张湖没带给她们,自然就没有。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5章 阴暗处 - 谋春 - 玉糖梨 窗外冷风灌入堂内,凉凉地在万宁和余萍脸上刮过。 一直盘发的余萍,被吹散了几根秀发在微风中颤颤抖动。 万宁看着那几根在风中肆意摇曳的秀发,目光沉沉,心如有巨石压着,难过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郎君这是怎么了?为何盯着我发呆?”余萍见万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由摸了摸脸,以为自个儿脸上黏上了什么脏东西。 万宁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余姑娘你头上的白色绢花很别致。” 余萍摸着脸的手顺势摸了摸发髻的上绢花,疑惑道:“没想到郎君会对这些感兴趣,我以为只有小娘子才会喜欢谈论这些头饰。” 说完,见万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余萍忽觉尴尬,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尴尬来自何处,就好像别人只是随口一说,而她却当了真。 万宁继续道:“余姑娘,你好像对二房、三房颇有怨言,他们之前对你……对你们这一房可是做了什么?” 余萍冷笑一声,说道:“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物尽其用可是余家人的处世之道。” 话一说完,就见万宁的脸色越发阴沉,不由心中一颤,嘴上不受控制地解释道:“郎君在破获旧宅那令人发指的案子时难道不觉得这就是余家人的本性吗?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说到最后,余萍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银牙咬碎,一副要把余家人碎尸万段的模样。 只是这表情稍纵即逝,很快她就恢复如常。 可一直盯着她的万宁却将这些变化看在了眼里,心中越发沉甸甸。 “余姑娘,你也是余家人。”万宁冷不丁扔了一句话出来,径直砸在了余萍的心里,疼得她五脏六腑似乎都拧在了一起。 是啊,她也是余家人,这是她身上抹不去的痕迹,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 万宁瞧着她脸色变得苍白,语气不由放缓了些。 “余姑娘,其实二房、三房现在剩下的这些人并没有犯过什么错。如今的余家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了,你们只有同心协力,才能让余家继续繁盛下去。” 万宁的这番说辞似乎没有引起余萍内心有任何波澜,但是当万宁仔细盯着她时,却发现她那看似古井无波的双眸下隐藏着惊涛骇浪。 她在克制,在克制着她那犹如活火山一般即将爆发的情绪。 万宁垂下眼睑,淡淡地说道:“余姑娘,今日就说到这,在下先告辞了。” 余萍缓缓起身,行礼相送。 走到厅堂门口时,万宁忽然停下脚步,她感觉到余萍的目光钉在了她身上,如针芒在背。 猛地回过头,万宁回视余萍,目光冰冷,红唇紧抿。 余萍也默默地看着她,良久才轻飘飘地说道:“还请郎君走好。” 万宁双眼微眯,清冷回道:“余姑娘,余骁年纪尚幼,还望照顾好他。” 余萍道:“骁儿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照顾他我责无旁贷。只可怜他身中奇毒,不知还能活多久。” 说着,脸上露出了极其心疼的表情。 万宁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她骑着马疾驰而去,鞭马一路跑至义庄。 翻身下马,又直奔义庄里头,直看到沧岄才好似整个人放松下来。 正在检验尸体的沧岄抬起头看着万宁,见她神色哀婉,眼有水雾,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我的推测是对的。”沧岄说完这句后,便没再说什么,她继续低头检查尸体。 万宁咬了咬唇,强忍着心中的难过,轻声说道:“舅母,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沧岄没有立即回答,她忙好了手中的活,才直起身子说道:“之前你在余老太太嘴里找到的那根头发,虽不能作为直接的证据,但是却也给了我们一些信息。 那根头发明显是卷发,且颜色不似在场人员那般鸦黑,更接近于棕褐色,我便仔细观察了老宅在场的众人,竟没有发现类似的发质。 而我曾经见过余萍,也见过监牢中的谭大的一眼,谭大的发质倒是自然卷,且偏棕褐色。余萍因盘发缘故,我不记得她是不是自然卷的头发,且她总用宽大的头巾包裹头发,所以我也忘了她头发的颜色。 但你已查出,谭大和余萍有血缘关系。头发的颜色和卷直都会遗传。余富这边已查明都是黑直发,那余萍若是有卷发,自然是遗传至母亲这边。 所以我让你去监狱瞧瞧谭大的头发,再到余家仔细观察余萍的发质。 现在你也确认了果然余萍的头发符合余老太太口中的那根,棕褐色卷发。” 万宁微微仰头,深吸口气,义庄的空气并不新鲜,但此时万宁只觉心中浊气难忍,义庄里的空气都比这股浊气让她觉得舒坦。 她今日到了监牢,看到谭大披散下来的头发确实是卷曲的,再举了烛火仔细观察,谭大的头发确实不是乌黑,除了夹杂的白发之外,其余头发的颜色更接近棕褐色。 因为这颜色平时看不出,只有在与其它头发对比,或是在亮光的照耀下才能辨识出来,所以之前她并没有关注到这一点。 再到余家,她特地推开了窗户,让风吹进厅堂,吹动了余萍的头发。 那飘散起来的头发,确实是卷曲的,且在光线下,棕褐的颜色更为明显。 一切都如沧岄所料,余老太太口中的那根头发是谭大或余萍的,而不是芰荷。 谭大一直关在监牢中,自然不可能出现在余家老宅,那么只有余萍。 余萍制造了一个假象,一个她没有去老宅奔丧,一直留在新宅的假象。 其实她曾经回到了老宅,并动过了老太太的尸身。 她为什么要回老宅,她到底为了什么回去。回去后她又做了些什么?万宁想到她最后盯着她背影的目光,只觉得脚底生寒,背脊发凉。 从元宵节火烧尸开始,余萍的悲惨遭遇让万宁心有怜惜,她从未想过或从不希望余萍会在这些案子中充当了某些角色。 余家的过去太过阴暗,难得有一两个充满希望的存在,比如说余驰,比如说余萍,万宁打心底不愿意去打破这希望。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6章 对笔迹 - 谋春 - 玉糖梨 三月悄至,万物齐发;熙熙攘攘,皆为春开。 万宁坐在原画颜香粉铺对面的茶酒肆内,喝茶吃糕点。 “阿骏,你尝尝这个。”万宁将眼前的一碟核桃酥推到余骏面前,让他好好尝尝。 满嘴塞满糕点的余骏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应着好,伸手抓起一个桃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好吃,好吃。咳咳咳~”余骏一边说着好吃一边将桃酥塞进嘴里,结果因为吃得太急太快就这样噎着了。 一旁伺候着的浅喜赶忙端起茶水喂余骏喝下,满嘴的香甜点心和着清甜的茶水入了腹,余骏只觉满足。 “阿骏,你慢些吃,这里还有很多。”万宁瞧着余骏嘴里的一大口刚刚咽下,又要伸手去拿,不由好笑道,“你放心,你喜欢吃的这些,我让人再给你装上带回去,你想吃的时候都可以吃。” 余骏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这是真的吗?这些点心我还可以带回去。” “嗯,当然是真得。阿骏喜欢什么,让掌柜的做,你可以一并带回去。”万宁含笑道。 余骏拍手欢呼:“太好了,这么好吃的点心我要带些回去给大姐吃。” 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面前的红豆糕,说道:“这个大姐爱吃。” 然后指了指万宁面前的枣泥酥,嚷道:“这个也装起来,大姐最爱吃这个。” “好,都装起来。”万宁朝浅喜使了个眼色,小丫头手脚麻利地就喊了掌柜取了食盒装起来。 “郎君,你是好人,带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余骏又塞了一个核桃酥进嘴里,“你和我大姐一样对我真好。” 万宁扬起的嘴角慢慢收回,看着余骏毫无心机的干净眼眸,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阿骏,你有很久没看到你的爹爹了吧?”万宁问道。 余骏呼哧呼哧地嚼着点心,咽下肚才反应过来,不解说道:“爹爹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了吗?” 万宁看着他身上的素色衣裳,问道:“你大姐可告诉你为何你得在衣服外罩上白衣?头上戴白帽?” 余骏道:“大姐说是给爹爹祈福,白色显眼,天上神灵看得见。” 顿了一下,道:“不过我觉得红色也显眼,但大姐说神灵不喜欢。” 万宁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余家大房只有余萍这唯一的支柱了,余骏痴傻,余骁中毒,若是余萍出了什么事,那这两个孩子该如何是好。 想到余骁中毒的惨样,万宁又是一阵心疼。 就在这愣怔间,忽见一白色身影窜了进来,直奔余骏身边一把就将他拽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将余骏壮实的身子掩到身后,余萍略显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她瞪着万宁,声音沙哑,让人感受到了她心底的恐惧。 万宁缓缓起身,她的个头尚未有余萍那么高,只能微微仰头,才能平视。 “余姑娘,你怕什么?”万宁反问。 余萍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可见有多着急。 “是我在问你,你要做什么?”余萍提高了音调,冲着万宁嚷道。 “我只是带阿骏来吃东西,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是在喝茶聊天。”万宁抬手在桌面上晃过,那一碟碟精美香甜的点心已被吃的七七八八。 “大姐,郎君只是带我吃东西,他是好人。”余骏从余萍身后探出身子,搂着她的胳膊说道。 余萍侧头看了看余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见他全身完好无损,脸色也是红润健康,这才松了口气。 她伸手抹去了余骏嘴角的几粒糕点碎屑,脸上焦急愤恨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地是满脸的宠溺。 “骏儿,吃饱了吗?”余萍微笑着问道,眼底涌动着晶亮的光。 余骏使劲点点头,说道:“大姐,这里的点心真好吃,我吃了好多。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好多,装在食盒里了。” 说着,余骏四下环顾要找食盒给余萍看。 “食盒呢,食盒呢,快给我大姐看看。”余骏一下子没看到装好的食盒在哪,就急了,连连问道。 浅喜赶忙去前头柜台上取了食盒过来。 余骏一把抢过食盒,打开盖子,将里头的枣泥酥取了一枚出来,塞进余萍口中。 “大姐,是不是很好吃。”余骏一脸期待地看着余萍。 余萍一边鼓着嘴嚼,一边含笑点头道:“好吃。” 余骏开心地笑了,那眉眼中的满足远远超过了他刚刚吃点心时的那份。 看着眼前的余萍和余骏,万宁只觉喉间苦涩,无法言语。 “小尤,带三郎先行回去,我在这与岑郎君说会话。”吃完了枣泥酥,余萍吩咐身边的丫鬟小尤领着余骏先回去。 余骏却不依,缠着余萍要一起走。 余萍劝说了好一会,他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得时候也是一步三回头,生怕余萍丢了似的。 余萍则目送着他离去,在他回头时不断地冲他挥手告别。 “余姑娘,三郎这般依赖于你,你做了那些事可想过后果?”万宁在她身后痛心问道。 余萍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回过身来应道:“岑郎,我不懂你话中之意。” 万宁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坐了下来。 余萍想了想,跟着坐在了万宁的对面。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一时无语。 直到万宁将几张练字帖展示在了余萍面前。 余萍脸色大变,她盯着这一张张笔墨,目光飘散不定。 “你们找到那了?”余萍极为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嗯,余姑娘,我们也发现了余富的尸体。”在余富的尸体发现几日之后,余萍是第一个被告知的余家人。 余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案发之后,你将那个地方你的痕迹都抹去,是不希望我们知道那里曾经是你和余富、余贵约会之所。 只是你百密一疏,其实也不是你的疏忽,只能说你没有算到余富、余贵对你用情之深,他们偷偷将你用过的东西收藏了起来,而你却不知道。以至于你离开时只清除带走了你看到的那些,这些你压根没注意到。” 万宁指了指摊在桌上的这几张笔墨,道,“这几张是在那小院子里找到的,这几张是今日在新宅找到的余富和你的字迹。 你们两人的字迹都和这张纸上两种笔迹相符。 所以余富曾在那个院子里教你读书练字对吗?”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7章 此父女 - 谋春 - 玉糖梨 话说至此,余萍倒不否认,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看向万宁的目光冷若寒冰。 万宁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除了这些,那柜子里卷在男子袍子里的两件胸衣,也是余姑娘你的。 想要找到你的绣品可不容易。平日里你穿的衣物多半是到成衣铺子购置,衣物上的花样更是有心灵手巧的绣娘绣成,若不是我灵机一动想到阿骏那可能会有你亲手绣的东西,那还真找不到可以比对的绣品。 也正是因为要到阿骏那寻绣品,才会带他出来逛逛。 他每日被你约束在宅子里,甚是无趣,一听说可以出来自然是高兴的。 所以余姑娘你不必如此恐惧,我并非想拿阿骏牵制你。” 万宁说着,示意浅喜取来一个包袱,打开后里头是孩子用的小肚兜,上头绣着胖娃抱鲤。另外有一双藏青布鞋,上头的绣着绿色藤蔓。 这两件东西上绣的花样所用的针法和当初在小院子里搜出的胸衣所用绣法是一样的。 余萍看着桌上的几样东西,慢慢合上了眼。 片刻后,她才睁开眼儿,冷冷淡淡地说道:“我是在那小院子住过,那又如何?” 万宁道:“余姑娘,你最后一次出现在小院子里是什么时候?” 余萍寒着没有回应,眼珠子却不停地转着。 万宁知道她在思考。 不等她思考出答案,万宁紧接着问道:“余姑娘,余富死在那个小院子里的时候你也在对吗?” 余萍抬起头,瞳孔骤然一缩。 万宁又道:“余姑娘,你听得父亲死讯没有丝毫意外,你早就知道他死了对不对?” “呵呵呵”余萍忽然大笑,“你觉得他还是我父亲吗?你看过天底下有这样的父女吗? 我们父女不像父女,夫妻不像夫妻,我们就是两个怪物,不顾世间伦常的禽兽。” 万宁双手握拳,目光幽深。 余萍的话如此刺耳,虽是在骂她自己,却让听者那般难受。 这场悲剧余富、余贵都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余贵为了复仇错误引导,让余富以为余萍是余贵的孩子,余萍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不管余萍是余富的还是余贵的孩子,于他们来说都是至亲啊,这怎下得去手。 余萍笑着说完,脸上却是泪流满面。 “我已是肮脏之人,于这世上活一日都觉苟且,我只是放心不下骏儿,他太可怜了。” 一顿之后,又道:“还有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骁儿,他又何辜要日日受那奇毒的折磨。” 余萍慨叹。 万宁哪会不知这余家大房现状,只是不管凶手有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该动用私刑决定别人的生死。 违背律法就该受到惩罚。 “余姑娘,你今日既然寻到此处,我也将相关证物寻获,若你能自首,那许还能从轻发落。” 万宁劝道,她今日寻获了这些证物,本是想交给府衙,但余萍既然寻觅余骏到此处,那正好可以给她机会,自首轻判。 谁料余萍却说道:“我自首什么?” 万宁微微蹙眉,说道:“余姑娘,你若自己供述杀害余富之事,通判念你过往之灾,定会轻判的。” 余萍却惊讶地看着万宁,说道:“岑郎何出此言,我何时杀害了父亲。” 万宁见她冥顽不灵,不由冷冷说道:“余姑娘,既有这些证据,你抵赖也无用。” 余萍却笑道:“岑郎君,这些证据不过是证明我居住过那个小院,却又如何能证明我杀了人?”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8章 劫持之 - 谋春 - 玉糖梨 不等万宁说话,余萍继续说道:“岑郎君,若我是凶手,杀人偿命,我又如何能够从轻发落?若是我一人,死便死了,我这残躯,早不该在这世上苟活,只是我死,骏儿、骁儿怎么办?” 原本因为余萍狡辩的万宁在听到这句话后,一股子怒气瞬间只剩下了浓浓的悲哀。 其实她俩都心知肚明,余萍认罪与否逃不过一个死字,而她一死,剩下余骏和余骁怕是也没什么活路。 虽然二房和三房还有人,但他们已是自顾不暇,加上余家人的劣根性,万宁不觉得他们会善待这两个孩子。 何况现在余骁命悬一线,需要用药吊着续命,就万宁知道的,余骁所需药材里有些药材极其珍贵,开支巨大。 二房、三房都无经商大才,他们这些人只会坐吃山空,余骁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拖油瓶,怕是没了余萍,余骁无法活命。 而余骏,即便能活着,也没什么尊严。 因为这些顾虑,万宁竟无法不犹豫。 就在万宁恍神间,余萍起身朝她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而去。 万宁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来到府衙时,岑平正在忙着处理事务。 擢升岑平为秀州知州的旨意已经到了,现在岑平已经是秀州知州了。 而新的通判据说也已经在路上,再过几日也到任了。 “等新通判到了后,我也会稍稍空闲一些。”岑平抬眸瞧见万宁走进来,随口说了一句。 等了一会,却没听见万宁回答,不由抬头一瞧,就见万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发呆。 “宁儿这是怎么了?”岑平问道。 万宁托着下巴,没有回答。 “可是因为余家的案子?”岑平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万宁问道。 万宁点点头道:“有时候我不知道追查到底是对还是错。是不是有些事让它永远成为谜更好?” 岑平看着烛光下那张迷茫的脸,半垂眼眸沉思后回道:“宁儿,这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良善之人也会犯下罪恶之事,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良善就不去惩罚他们犯下的错误。 宁儿,我作为一州之长,治理好这州事务,保一方安宁,让百姓安居乐业是职责所在。所以我不能因一个人影响我的立场,这是最重要的。” 停了一会,岑平又道:“所以宁儿,若是你已经发现了杀害余富的真凶,你就应该将他绳之以法。” 万宁垂首不语。 岑平轻叹口气道:“感情用事会影响理智的。” 说完,他也没有逼迫万宁一定要立马说出凶手是谁,而是默默起身,吩咐下人端来了茶水。 “你好好想一想吧,等你想好了,就通知我,我命人去拿人。”岑平宽慰道。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万宁走了出来。 她神色凝重,目光却坚毅。 很快他们来到了余家新宅,却发现余萍和余骏、余骁两个孩子不见了。 二房的何氏对他们道:“半个时辰前,阿萍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说是要带骁儿求医去,我也没在意,难道他们出了什么事?” 万宁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请岑平带人赶往余富死亡的那个小院子。 一行人火速赶去那里,然而推开门后,就见余萍站在堂前的门廊下,脸白如雪。 她的手中抱着昏睡着的余骁,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后心处。 旁边的椅子上,余骏靠在椅背上睡着。 “你们来了。”余萍惨笑着说着,声音轻飘飘地犹如羽毛,似乎怕吵醒身边的孩子。 “余萍,你这么做只会是罪上加罪。”岑平指着她怒喝道。 余萍轻轻浅浅地笑着,垂眸看了看趴在她肩膀上的余骁,柔声道:“罪上加罪?终归是一死,我还怕多一条罪名吗? 岑郎君,从茶酒肆出来后,我就想过了,既然已经没了活路,又何必留着这两个孩子在世间受苦?” “余姑娘,你没权替这两个孩子做选择。”万宁提醒道。 余萍闻言,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她厉声喊道:“做选择?我有权给自己做选择吗?” 喊完后,眼泪簌簌而下。 “如果能够选择,我绝不会选择身为余家人。”余萍说完,握刀的手忽然收紧,眼神更是变得森冷。 “岑郎君,你让他们都出去,我有话想对你说。”余萍提出了要求。 “不行。”岑平当即拒绝。 余萍冷笑:“那就玉石俱焚!” 说着,刀子压近余骁的背。 万宁连忙喊道:“好,我留下,你别伤害余骁。” “宁儿,这太危险了,我不能留你一人。”岑平不同意。 万宁安抚道:“我不会有事的,余姑娘也没伤害我的理由,你们先出去吧。” 岑平十分不放心万宁一人留下,但又怕失控了的余萍真的来个玉石俱焚,伤害余骁。 思忖片刻岑平带着衙差退到了门外。 院里只剩下万宁和余萍在此对峙。 《谋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 喜欢谋春请大家收藏:()谋春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59章 因软肋 - 谋春 - 玉糖梨 灯火之下,风扬轻尘。 余萍默然看着万宁,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岑姑娘……”终于,余萍开口了,声音嘶哑低沉,像吹漏的风孔。 万宁微怔,轻声说道:“你已经知道……” 余萍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眼里却瞬间布上了水雾。 “从元宵灯会开始,您锲而不舍地一直追查案件的真相,害怕真相的我自然也想知道更多您的事。故而暗中查了您,才知道您竟然是岑知州的女儿。 同为女子,您比我活得自在。” 长长地叹了口气,余萍许是没了力气,轻轻将余骁放到了地上,尖刀扔于一边,也顾不得仪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的身子靠在余骏坐着的椅脚上,神色凄然。 万宁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子,让自己的目光能够和余萍平视。 “余姑娘,那么你留下我一个人,是因为你知道了我是女子吗?”万宁柔声问道。 余萍点点头,道:“因你我同是女子,故很多话我只愿说与你听。 外面的那些男子又怎会知晓我们身为女子的苦,在他们眼里像我这样的女子污秽不堪,早就该浸了猪笼吧。” 万宁闻言,难过地垂下眼眸,嘴唇微颤,满腹的安慰之语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其实不管说什么,万宁都知道,对于余萍来说都晚了。 “岑姑娘,今日走到这一步,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想再怪谁,只想问你,外祖父他还好吗?” 万宁回答道:“谭大……不,徐老丈他目前尚安,之前受的内伤已找了郎中为他诊疗,加上我家婢子的独门金疮药,现已好得七七八八。 只是徐老丈毕竟上了年纪,需要静养。” “那就好,只是牢中阴寒,哪是老人家可以静养之所,不知外祖父何时才能得以释放?”余萍听说谭大无事,空洞的双眼才有了些许神采。 “等查清徐老丈在此案中涉及多少,才知如何决判。”万宁回道。 余萍吁了口气,低声说道:“外祖父并未杀人,他对我所做的事也不知晓,应该不会被重判。” 万宁道:“余姑娘,徐老丈他会照顾好骏哥儿的。” 余萍眸中泪光闪动,道:“多谢岑姑娘。” 谢语落下,余萍抬头看了看耷拉着头靠坐在椅子上昏睡的余骏,眼中满是不舍。 半晌后,她缓缓起身,朝着万宁深深鞠了一躬,随即挺着身子,坚定说道:“岑姑娘,杀人偿命,所有的罪我都认,我这条命早该绝了。 拉过余骏的手握在掌心中,余萍轻声说道:“人真得不是骏儿杀的,他只是被我利用了。 今日回到府中,我问骏儿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告诉我你夸赞他划船技术好,那么小的水灯船都能平稳划到岸边,而他则得意洋洋地炫耀那一日他可不仅仅是将船划到岸边。 我便知你已经猜到了。 岑姑娘,你聪慧过人,既猜到余富如何脱身,你必将去库房寻那些水灯船再找线索,我不能让你找到骏儿参与的证据。” 万宁轻叹一声,道:“其实在案发的那一日,我便在一条水灯船上寻到了一样东西,是一小块藏青色的衣料子,夹在船舷的夹缝中,想必是有人不小心下船时被夹缝扯住了袍子下摆扯下来的。 上面绣的是我在骏哥儿处寻的那双鞋子一模一样的绿色藤蔓。 那时我看过在场众人的衣袍,都未发现有人穿着同样料子的衣物。而那条水灯船正是骏哥儿说他划上岸的那艘。 可骏哥儿那日穿得衣服并非此种颜色,也无破损。 若说是真凶逃跑时留下的,可那条船明明是骏哥儿划上岸的,这么小的水灯船,容下一人已是勉强,根本不可能承载两人。 且骏哥儿应是受你叮嘱,当日并未提及他是划着船拖着另一条水灯船靠岸的,所以这条线索我只能暂时放下,未能用上。 直到今日在骏哥儿处找到你亲自所绣之物,发现那双藏青色绣藤蔓的鞋子不管料子还是绣工都是一样的。 我才再问了骏哥儿划船上岸之事,此时时日过去已久,他已忘了你的叮嘱,自然而然说出了你为了考验他的船技,让他一拖一将两条水灯船平稳靠岸的事说了。 由此我便想明白了,余富是藏身于另一条水灯船上。 待骏哥儿划船靠岸离开后,余富准备逃离,可能是因为他所藏身的水灯船被前面这条挡在了后面,他不得不跨上骏哥儿划得那条船再上岸,这个过程中他的袍摆被船舷夹缝扯住,留下了一块袍角。” 万宁的话让余萍震惊之余又感到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及早悟到万宁会因为余骏的话对当日余骏划船上岸之事起了疑心。 当日案发后她与余富在此宅见面,得知余富逃离时不慎扯坏了衣袍。 因那日念河人多,余富害怕被人看见,便没有逗留取走被扯下的袍角。 而余萍知晓后虽心中不安,但水灯船自案发后便被锁入府衙库房,她再无机会接触,也就无可能去寻这块衣角。 且她当时觉得即便官差发现这块袍角也不能说明什么。 直到万宁今日在她面前将她给余骏做的鞋子摆在她面前时,她忽然惊觉,这双鞋子用的料子正是余富所穿袍子相同的料子。 而袍子和鞋子都是她亲手所做,若是万宁发现这一点,势必会想到余富是在余骏的助力下逃离现场的。 她这才来到此处宅邸承认所有,保住余骏不受牵连。 现在看来,她幸好早一步想到。若再迟疑些时候,万宁就要拿着已经发现线索将余骏也牵扯进来。 余萍松开拉着余骏的手,盯着万宁祈求道:“岑姑娘,这个案子骏儿他真得什么都不知道。骏儿这般情形你也瞧见了,他能知晓什么,不过是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那日,他不过是受我哄骗,要展示他能同时驭两船。 他根本不知道系在他后面的那条水灯船上藏着人。 所以,岑姑娘,此案该死的人都死了,剩我一命,今日也就此做个了断,而骏儿,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 岑姑娘,求求您了。” 说着,余萍忽的跪地,咚咚咚朝万宁磕了三个头。 “我……”万宁伸手想要扶起她,却被她挥手拦住,盯着万宁的目光异常坚定。 万宁知她要保余骏之心,若不是要保护余骏,余萍是不会认罪的。 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真得非常非常抱歉,因身体、家庭等多种原因,本书断更了如此长的时间。新的一年,糖梨终于克服各种困难带着新章回归了。不敢奢求大家原谅,只会鞭策自己努力填坑,务必完本。鞠躬致歉,谢谢大家以前的支持和鼓励,谢谢。 (本章完) 第260章 火中逝 - 谋春 - 玉糖梨 从调查中看,谭大并不知晓余萍的计划,那日留下举办花灯会的余家仆人也不多,所以余萍一个女子能够将身材高大的余富从花灯船移到小船上,中间应该有人助了一臂之力。 而这个人是余富。 当日,万宁看着余富步入小船,待他从小船返回后,万宁就看到小船的船窗上印出一个坐着之人的身影。 说明余富已将藏在小船之后水灯船上的余贵搬上了小船并摆好了姿势。 火灾之后,余富不见踪影,万宁之前一直想不通他去了哪,是如何离开的。 直到发现余骏参与的痕迹,万宁这才推测出那日余骏说划着水灯船往岸上去玩,其实也是变相的送余富离开。 水灯船能藏下余贵,自然也能藏得下余富。 余富藏在水灯船中,余萍将这条船系在另一条水灯船一起,让余骏上了另一条水灯船,谎称要考验余骏的划船技术,要他划着水灯船拖带着另一条一起靠岸。 余骏智力不足,自然不会多想,只当余萍想考验他。 余萍打小跟着母亲在水面上划着木桶采菱角,如何把握好载满菱角木桶的平衡,余萍自然是得心应手。 且万宁在水栗村、云乔村调查走访时发现很多采菱人都能一人驭多船,他们将木桶或小船系在一起,采来的菱角装在旁边的小船上,待装满了拖着其余船一起回来。 这项本事余萍也教给了余骏。 余骏会划船,且划得很好,所以他顺利地划着水灯船将藏有余富的水灯船一起拖到了岸边。 因为余骏的智力如孩童,所以没有人怀疑过他。 痴傻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但余骏参与过这起案子是余萍的软肋,最终也因为万宁发现了这一点,迫使余萍不得不承认所做的一切。 万宁看了看椅子上昏睡着的余骏,再看躺在地上的余骁,眼睑半垂,将案件中其它疑问都问了出来。 余萍也不再隐瞒,一一告知。 待招认完毕,余萍对万宁说:“那一日二叔突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是个阉人,不能人道,所以我的娘亲不可能和他有苟合之事,他告诉我,其实我就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这些都是他为了复仇而布的局。 从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我肮脏,我绝望,我苟且活着不过是为了看着这个比我还要肮脏的家如何一步步毁灭。 财富越多,卑劣的事越多。 这个家没有几个人是无辜的,除了这些个可怜的孩子。 大概他们唯一的错就是生在了这个家吧,如同我一样。 岑姑娘,若是可以,待外祖父出狱后请他带骏儿离开这里,远离这令人恶心的地方,过平淡的生活。 至于骁儿,还请您将他交给驰哥儿照顾,这个家也就他还有些人味儿。只望上天垂怜,能找到解药,让骁儿早日免于痛苦。” 余萍边说边慢慢侧过脸去,极其温柔地看了看两个孩子,眼中的不舍几乎要溢出。 须臾,她仰头深吸口气,再吐出时,只带出一句轻如微风的话:“一切都该结束了。” 话毕,余萍起身扭头就往房内走去。 万宁心下一顿,直觉不妙,快步上前想要拉扯住余萍,却终是慢了一步。 只见余萍长袖一扫,将高脚几上的一支红烛扫落在地。 烛火落地,腾地一下火焰骤起,在万宁面前串起了一面火墙。 万宁这才发现,余萍早在地面上倒了火油,为了防止大火烧到另一边的万宁、余骏、余骁,余萍还在地上用木荷铺了一条分界线。 “岑姑娘,这木荷只能阻挡一时,很快这火就会蔓延,你快带着骏儿、骁儿离开。” 说完,她深深望了火墙另一边的余骏一眼,火光映照之下的脸上闪烁着不舍、后悔,最后化为一抹决绝之色,湮没在大火中。 “余姑娘!”万宁大喊一声,想去救她,却因为火势越来越大而不能近前。 余萍跑入身后房间,瞬间房内大火燃起。 万宁知道,余萍已将房间点燃,她抱了必死之心。 大火顺着木梁和地上的织花地毯很快蔓延开来,这腾腾而起的大火似张牙舞爪的火龙将万宁带入了无法摆脱的噩梦中。 又是大火,又是毁灭的气味,那不能忘却的伤痛让万宁整颗心忽然扭在了一起,痛的她不由弓起了身。 “咳咳咳,娘亲……”躺在地上的余骁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呼唤着艾氏。 万宁有些迟钝地扭过头,看到了扶着椅腿艰难想要坐起的余骁。 贝齿用力一咬,鲜血溢出红唇,疼痛让万宁逐渐清醒。 飞扑过去抱起余骁将他带到院子中,转身又跑回厅堂将余骏拖出。 此时,守在外面的岑平等人发现里面不对,有人大喊:“走水了~” 大门哐当一声被踢开,岑平带着衙差迅速入内。 很快万宁、余骏、余骁便得救了,只是余萍,却在熊熊大火中香消玉殒了。 不知是被烟火熏得还是悲叹余萍的凄惨遭遇,亦或是依然摆脱不了火灾的梦魇,看着眼前烧红了半边天的大火,万宁已是泪流满面。 一切都该结束了。 余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万宁耳边响起。 是啊,该结束了。万宁心中喟叹。 今日是火灾过去的两日后。 傍晚,落日余晖下的余家新宅孤影独枕,偌大的院子死气沉沉,再无往日的繁华贵气。 万宁立于院中,看着剩下的余家人众人陆陆续续推门而入。 在她身后的厅堂内,坐着岑平、毛县令、沧玥、罗震音,另有衙差押着谭大立于一旁。 老宅的余家三房几人也到了,余常在外经商的两子也到了,余家在经历了一系列可怖之事之后,剩下的人都聚齐了。 “四郎君,案子已经彻底破了吗?”余驰问道。 万宁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今时今日,所有命案的凶手都已明晰,然而幕后布局之人却仍未寻获。” 余驰记得当日破获陈妈妈、芰荷杀人案时提到的南絮,便问道:“郎君所指幕后之人是南絮吗?” 万宁没有回答余驰这个问题,南絮是调查至今的幕后之人,但万宁知道她绝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她更像是一枚棋子。 余驰没有等到答案,也没有追问,随着众人前往前厅入座。 待众人都坐定后,万宁开始陈述这个案子的始末。 (本章完) 第261章 余萍恨 - 谋春 - 玉糖梨 此案表面看着是余贵的复仇,但源头却是那不把子孙当人待的余老太太。 从她将余贵与人易子而食,悲剧就开始了。 若说当年她送出余贵是因为生活所迫,那为了省下治病的钱,下毒逼死余贵生母,已是人性泯灭。 余贵对于余家之恨,恨入骨髓,所用手段自然极端。 关于余贵之前如何联合养母一家杀害自己的父辈,万宁在余家老宅已做陈述,此时只简要带过,她要说得是余富和余贵之死。 之前万宁推断余贵是被余富反杀。 余贵为了跻身人前,谋划杀害余富取而代之,最后却被余富杀害。 这一点已得到了余萍的证实。 花灯节前些日子,余贵为了得到余萍的支持,告诉了其真相。 他以为余萍在知道余富因误会杀害了她生母之后,会恨极杀害余富,他想借刀杀人。 却不想余萍知道后质问了余富,而余富经查实,发现了余贵是阉人的秘密。 这让他怒不可遏,抓了余贵折磨。 而余萍,则在巨大的震惊和无比的绝望中彻底崩溃了。 她,恨余贵,恨余富,恨这个毁了自己和余骏的家,她要毁灭这一切,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于是,她假意原谅了余富,怂恿着余富私奔,提出余富可让余贵替死于火灾中,由此余富便可金蝉脱壳,隐姓埋名带着自己离开过新的生活。 只是没想到余贵因为感染风寒,在水灯船上提前窒息死了。 这造成他们原先想要让大家认为“余富”死于火灾的意外之死变成了他杀。 由此带来的结果就是余富不能马上带走余萍,迫使余富只能先躲藏起来等待时机。 “以前我认为杀害余贵,将余贵从水灯船搬到小船上是余富一个人干的。但其实是余萍和余富的合谋。“万宁说道,“而南絮又给我们撒了迷雾,误导我以为那日船舱内见到的不是余富。” 听闻万宁所言,余驰不禁问道:“难道大姐杀害大伯、二伯也是受这南絮蛊惑?” 万宁道:“不,余萍并非南絮一党,相反的余萍是南絮一党所谋之事中最大的变数。 也正是这一变数让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地步。 花灯船那一日原本应该是南絮、余贵、陈妈妈等人谋划好想要李代桃僵的日子。 却因为余贵被囚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万宁说到此,抬眼瞧见毛县令似乎喝完了水囊中的水,正差使身边衙差去找些茶水来。 因为余萍自焚,余家新宅彻底没了主子,下面的仆从、奴婢瓜分了宅子里值钱的东西,做了鸟兽散,所以今日大家聚集此处,自然是没人伺候上茶点的。 万宁想了想,示意跟随来的雀尾去灶下烧些热水,说了这些她也觉得有些口渴了。 余驰见状,忙示意老宅跟随来的两名随从前去帮忙,脸上满是招待不周的愧疚之色。 倒是与新宅比邻而居的二房众人,无动于衷,神色淡漠。 万宁想到余萍临死前说得“这个家,也就余驰有些人味儿”,不由心中感慨。 她继续道:“元宵节那日,南絮早早订好了包间,那是观赏念河灯船最好的位置,南絮是准备着在那看船上的好戏。 却不想我和兄长几人也到了此处茶酒肆,她便灵机一动,利用我们来见证即将要发生的意外。 那时南絮并不知道计划有变,她因知晓我们几人的身份,大概是借我们的身份更好地掩护自己。 只是没想到上船后南絮发现船舱里的那个人有些不对劲,她无法判断他是不是余贵,于是出言试探。 我想所谓的苗姨娘其实是她与余贵之间的某种暗语。 而我之前想着有人假扮余富,所以不清楚余富家眷情况这一推论并不成立,因为不管那人是余富还是余贵,都会对余家众事了然于胸,毕竟他们是以一个人的身份活着,怎可能不知道家中诸事。 只是在南絮的误导下,我还是走入了错认谭大为凶手的笼子,延误了破案的时机,让南絮有充裕的时间指引陈妈妈等人杀戮余家其他人。” 话说至此,万宁难过地叹了口气,眸色变得悲切。 沧玥知这孩子心事重,背负多,容易将责任尽数揽到自己身上,便挪了位置坐到了万宁身边以示安慰。 万宁自是明白沧玥之意,连忙调整了心绪,继续说道:“面对南絮的暗语,真余富自然不知晓,他只当南絮记错了自己家小妾的姓氏,并没有想到南絮和余贵是一伙的。 且当时余富一门心思都在即将实施的计划上,也不会去深究这点小疑惑。 接下去,余富便扮做一位一心想要为女儿招婿的父亲,极力表现,既加深了我们的印象也给他独留秀州没有前往江林尽寻了个合理的理由。 之后,他为了避免谭大怀疑,假意去后头的小船向余萍说说今晚招亲的结果,其实是为了将小船后头水灯船上的余贵搬到船舱里来。 余富上了左边的小船,悄悄走到船尾,将藏在船尾后面水灯船上的余贵拖上了船。 此时他发现余贵竟然已经断气了。 不知那时他是否想过死后焚尸将会让他的整个计划逆转,但我想在那个时刻,他也想不到那么多,或者说想到了也别无他法。他只能将余贵的尸体搬入小船,布置好,然后悄然回到了大船,再从大船快速去了另一条小船。 而余萍正在那条小船上。 余富依计藏入一条水灯船中,余萍则哄骗余骏,划着另一水灯船拖着藏有余富的船靠了岸。 到了岸边,贪玩的余骏马上跳下船去岸上玩了,根本没有在意后面的水灯船上是否有人。 待余骏走后,余富便悄悄起身离开了念河边。 因为那日大火的注意力都在花灯上,所以没人注意到余富曾回到过大船一会,连谭大也不曾发现。 但机缘巧合下,我因为一直盯着船尾,竟让我看到余富曾经回到了大船,只是我的注意力被小船上那个坐在舱内思考的人影吸引,没注意余富的下一步举动。 而那个人影,就是余贵的尸体。” (本章完) 第262章 爱恨织 - 谋春 - 玉糖梨 话说至此,余贵案已基本明晰,余家众人神色皆是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鸦雀无声的前厅只有毛县令咕咚咕咚的喝水声。 万宁声音骤停,不由地多看了毛县令几眼。 毛县令却不觉尴尬,喝了水后慢悠悠收起了水囊,然后正襟危坐,目光移到万宁脸上,似乎再等万宁继续说下去。 万宁便继续道:“就这样,余富离开,小船起火,余贵尸身被焚。 若不是尸检发现余贵是死后被焚,一切都会按照余萍的计划进行着。 因为这个意外,官府介入调查,余萍一时间无法实行下一步计划。 大火过后,众人皆以为死的是余富,只有余萍和南絮知道死的是余贵。 南絮立即改变计划要陈妈妈等人搅乱余家,渔翁得利。而她特地告诉我余萍身世,以余富绝不会嫁出余萍为由让我相信,那日所见绝非余富。 她们的不谋而合,确实在最初彻底扰乱了我们查案的思路。 直到后面老宅命案频发,往事逐渐浮现,调查才重新走上了正轨。” “老宅这边的案子都是南絮指使陈妈妈、芰荷所为,这一点我们已经知晓。”余驰叹了口气,插嘴道。 “是的,驰郎君,老宅这边的案子布局和实施的是南絮、陈妈妈和芰荷,但事实上……” 万宁停顿片刻,似乎思索了一会才说道:“事实上,老宅的案子余萍是全程目睹了作案过程。 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万宁解释道:“余萍对余家的恨早已从余富、余贵延伸到了所有长辈。 若不是他们造的孽,她的生母、外祖父还有孩子也不会有这样的遭遇。 所以,她怂恿余富在艾氏回老宅的途中去看余骁,是想让余富为她接下去的计划背锅。 而她接下去的计划,就是杀死余常、余安,然后嫁祸给余富,让这些她认为有罪的余家长辈都赎罪。 她扮做下人悄然潜入余家老宅,伺机想要动手。 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从芰荷搬运老太太尸身,到藏身棺材,再到杀害余常,这一切让躲在暗处的余萍无比震惊。 但他们对余家人的杀戮正好免得她动手,至于陈妈妈她们为何如此,余萍相信万宁他们肯定会查出真相,她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四郎君,不知你是如何知晓余萍去过老宅?”毛县令忽然打断万宁的话,出声问道,“是余萍临死前所言?” 万宁抬眸看向毛县令,注视着他的目光中闪烁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 她回道:“毛县令,您可记得我们在老太太的嘴边找到一缕头发?” 毛县令点点头,道:“记得。我们当时怀疑这是搬动尸身之人留下的。 后来证实是芰荷搬动了尸身,那根头发应该就是芰荷的吧。” 万宁摇摇头道:“不,芰荷是黑色的直发,而那根头发明显卷曲,它其实是余萍的头发。” 毛县令眯了眯眼,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万宁继续道:“此事在余萍自焚那日也得到了证实。 大家想一想,在那灵堂之后能够躲人的也就棺材里和供桌的下面。余萍潜入灵堂后躲在供桌下,本是想趁着余常和余安进内凭吊时动手的,却不想芰荷把老太太的尸身塞了进来。 供桌下面空间小,余萍为了不被老太太的尸身推到灵堂之外暴露,只能紧紧挨着。不经意间,就留了头发。” 万宁语气平淡,并没有刻意渲染当时的可怖情形。 但众人还是能想象出余萍和老太太的尸身紧挨着的可怕场景,神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 特别是何氏,捂住嘴,脸色发白,似乎有些不适。 “你是说,余萍一直躲在供桌下面?”毛县令再次发问,但这次发问却像是自言自语。 随后不等万宁回话,取出水囊又喝了好多的水。 万宁也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继续对案件进行陈述:“余萍在供桌下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待芰荷和陈妈妈完成杀人计划后,她顾不上再去杀害余安,赶紧趁机离开。” 正当众人听得认真时,忽见毛县令站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岑平也不悦道:“县令这是作甚?” 毛县令朝岑平作揖行礼道:“知州见谅,某去方便一下。” 岑平见他喝了那么多水,内急也是正常,摆摆手让他快去。 毛县令谢过就要往外走,待越过万宁时就听她忽然开口道:“毛县令初次来这余家新宅,还是让我身边的雀尾为您引引路吧。” 毛县令脚步一顿,回头说道:“多谢四郎君好意,虽是初次来,某还不至于迷路。” 万宁却道:“也许是一去不回。” 毛县令神色一僵,道:“四郎此话何意?” 万宁嘴角微扬,轻淡如风地吐出一句:“就是怕您迷路的意思。” 说完,给了雀尾一个眼色。 雀尾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毛县令请跟我来。” 毛县令脸色黑沉,眸中已浮上怒火:“岑四郎这是怕我跑了?我又不是犯人,我跑什么?” 万宁没有回应,只是盯着毛县令。 而岑平这时候发话道:“诶,县令多虑了,四郎只是好意,这余家宅子大着呢,你还真有可能迷路。就让雀尾给你带路,速去速回。” 毛县令见岑平发话,不好再说什么,瞪了万宁一眼,扭头就走。 万宁面不改色,似乎并不在意,她继续对其他人道:“余萍离开老宅后,将其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余富。 至于陈妈妈和芰荷为何要杀害余家人的事,余富可能想不出动机,但至少他能想到陈妈妈等人杀了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栽赃给他。 他和余贵是双生子的事一旦被府衙查出,那这些个命案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他了。 于是,他开始害怕,决定立即带走余萍和余骏。 但余萍和余骏早已进入我们的视野中,他们想要脱身并不容易。 据余萍所言,最后余富决定先行逃命。待他安定好了再想办法接余萍和孩子。 只是余富不会想到余萍怎可能让他活着离开秀州。 他才是她的噩梦。” 万宁长叹一声,眼前浮现出余萍在大火中木然的面孔。 生已无可恋,死亦难解脱。 在座众人也是一阵唏嘘。 “余萍在得知余富已决定提前离开后,便知她得抓紧动手了。那一晚,余萍假意和余富告别,两人在书房吃了酒菜,还一起……”关于那晚发生的事,余萍死前已如实相告,只是万宁有些难以启齿。 且她对余萍在与余富发生关系时杀害他不理解。 她不明白为何余萍如此恨他,还要最后与他做那样的事。 也许就像余萍自己说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拉着她坠入了地狱”。 (本章完) 第263章 终了结 - 谋春 - 玉糖梨 “余萍杀了余富后,收拾了书房里的饭菜。怕留下痕迹,又打扫了一番,所以书房特别干净。” 万宁收拾了下了心情,继续说着。 “为何要到书房吃酒菜?”余驰奇道,“若是吃酒,为何不在外厅或花厅?” “或者在房间吃也比较符合常理。大哥他一向不好书文,总不会是因为读书废寝忘食吧?”余安也插嘴道。 万宁尴尬地看了看几人,那日她也问过余萍这个问题。 余萍告诉她,因为余贵以前经常会教她读书写字,那时候她并不知晓此人不是余富,只觉得教她读书识字的余富让她不那么害怕,让她觉得更像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所以,她把饭菜端入了书房,大概是觉得过了今晚,就算彻底和余富、余贵了结了恩怨。 因饭菜是余萍沿途去城中酒楼所买,她担心留下会被官府查出酒菜出自何处,然后就会顺藤摸瓜找出她,所以她才将书房打扫的干干净净。 简要地说了理由,万宁道:“后来余萍为了保住骏哥儿,自认所有罪名,自焚于那宅邸中,彻底与余富、余贵做了了结。” 长长如噩梦般的案子终于结束了,虽然南絮尚未找到,但对于活着的余家人来说至少日子会慢慢恢复如常。 “岑郎君,这案子的经过我们都知道了,只是我记得你当初提过大伯娘从老宅回新宅的时间不对,我大伯娘是否走的水路?不知是否另有隐情?” 在案子讲述完后,余驰对之前的一些细节还有疑问。 万宁道:“余富的计划,艾氏是知道的。所以艾氏才会在灯船失火第二日就回到了新宅。 我当时一直觉得时间不对,艾氏怎能如此快回到新宅。驰郎君曾提过水路,可水路暗礁急流,稍不留神就可能丢了性命,艾氏不可能为了提前这一日回去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所以艾氏并不是走水路,她其实早些时候便从老宅离开,去了江林和秀州之间的一处宅邸, 那里便是余富的藏身之处,也是余贵偶尔的住处,更是有时余贵露面,余富和余萍小聚寻欢之所。 那时艾氏只知余富、余贵偷梁换柱与她成亲之事,并不知余萍和余富之事,故而愿意协助余富完成计划。 只是她心中不安,不知进展如何,故而还没等到确切的消息,便提前动身往回赶。 这也给她自己带来了嫌疑。 至于余常,他一向以余富马首是瞻,也许当时他还不清楚余富和余贵之事,但只要余富开了口,他自然会应承。 所以当艾氏因为担心要提前回去,又不想引起老宅众人注意,提出请余常为她掩饰时,余常也就答应了。 那日驰郎君你们看着余常是和艾氏一起走的,但那个带着帷帽,急忙上车的,可能只是余常让打扮成艾氏模样的丫鬟罢了。 真的艾氏早已去那处宅邸和余富见了面,然后在知道余贵已死后急着赶回新宅,想要阻止官府进一步验尸。 这也是为什么那日艾氏如此激烈反对割喉验尸的原因。同时,艾氏那日之所以要急着赶走谭大,是因为她担心余富杀害余贵之事,谭大知晓,她怕官府顺着谭大这条线索查到余富,这才要赶走谭大。 她的这一举动让我误会谭大真得是凶手,且我当时查到谭大是余萍生母的父亲,是曾经的制灯匠人。用木荷制作灯船最早正是由徐家所创,加上去订船选船的又是谭大,这让我更加笃定谭大是凶手。我却忘了余萍也是徐家的后人,徐丽兰极有可能也把这技巧告诉了余萍。 所以余萍也是能够想出木荷船藏人之计的。 余贵被杀后,余富躲在暗处不能露面,但他思念孩子余骁,也为了安抚艾氏,便悄悄前往江林路上见孩子,而此时余萍则尾随其后,悄然跟着一块去了。 余萍潜入余家老宅后的事我已做陈述,大家也都知晓了。不知驰郎君可还有什么疑问?” 余驰摇摇头,随即起身朝万宁、岑平、沧玥行礼致谢。 “多谢知州、岑郎君、沧仵作多日来日夜奔波,破获此案。 虽南絮尚未归案,但我想余家已无可谋之处,于南絮一党已无利可图,想必不会再对我等下手。 只是我仍求府衙早日将她等捉拿归案,为骁儿寻来解药,解身上奇毒。” 岑平无奈道:“捉拿南絮义不容辞,寻得解药为骁小郎解毒也是我等所愿。只是这南絮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前尚无迹可寻。也不知这骁小郎如今如何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何氏此时终于开了口。 “骁哥儿中毒之症一日重于一日,怕是等不到解药了。 这两日光给骁哥儿看病耗费了不少银两,郎中说了骁哥儿这毒除了制毒之人给予解药,其余别无他法。 现在不过是拿那些昂贵的药材吊着命,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故而敢问知州,这南絮到底抓得到抓不到?若是抓不到,这骁哥儿的药,骏哥儿的开支可不能只有我们这一房承担。” 何氏的话如冬日里的寒冰,让人觉得脚底生寒。 余萍自焚之后,余骏、余骁暂时托付于二房的何氏,只两日光景,何氏便不想再管,以后这两孩子的日子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更何况余骁身中奇毒,若是没有解药,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二嫂这话说得薄凉,难道因药材昂贵,就不给骁哥儿治了吗?”余安皱着眉头,没好气地冲何氏说道。 何氏冷哼一声,嗤笑道:“三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这药钱你怎么不给出?” 余安说道:“往日大哥在世时,你们与他最为亲厚,骏哥儿、骁哥儿也与你们最为亲近,且平日里钱财也是不少,怎到了这时候,倒要分得如此清楚了。” 何氏闻言,忍不住站起身指着余安道:“你们三房说什么风凉话,你们自命清高要与我们分家,分了家却依然拿着我们的钱两逍遥。这些年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做了什么?没出力白拿钱,却还是心安理得地当着米虫,还好意思说我们薄凉。 你们重情义就把骏哥儿、骁哥儿接去老宅,他们俩可是大哥唯一的骨血了,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不应该为他养子承继吗?” 余安被何氏一顿讥讽,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但他性子一向懦弱,闷着一肚子气,最后也没敢大吵大闹。 倒是余驰,面无表情地听完何氏之言后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余家其他人的面庞,然后挺直了腰杆即要说话。 (本章完) 第264章 冒充者 - 谋春 - 玉糖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何氏的话让万宁发觉余萍所有的担心都是对的,或许这也是她一直以来不敢死的原因吧。 大房众人已逝,剩下余骏、余骁两个孩子无人愿意照养,他们该如何是好呢? 此时,就听余驰大声说道:“我们三房虽无万贯家财,但有今时今日锦衣玉食全靠大伯和那素未谋面的二伯。 虽说他二人都犯下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但孩子何辜?” 说着,他转而对父亲余安和母亲梁氏道:“父亲、母亲,不管以后日子如何艰辛,骏哥儿和骁哥儿都是我余家后人,三伯娘如今也是孤儿寡母,由她抚养两人确实为难。 还请父亲、母亲同意将骏哥儿和骁哥儿接去老宅。 日后这家儿自会尽全力担起,不让二老操心。” 闻余驰一席话,万宁更觉余萍所言不错,这余家也就这余驰有点人味了。 余安双唇翕合,似乎想要出言阻止,可看着儿子坚定的目光,一番拒绝的话竟生生卡在了喉咙处,说不出来。 须臾的静默后,只听梁氏说了声:“好。今日我们就把两人接走吧。” 这一声“好”让万宁感动,之前和这梁氏接触并不多,这才发现艾氏、何氏、梁氏妯娌三人梁氏最为贤惠温婉。 之前在老宅余老太太就由她亲身伺候着,现在也只有她支持余驰接手余骏、余骁两个烫手山芋。 此时再看梁氏,万宁只觉她慈眉善目,面润福厚。 果然是相由心生吗?万宁暗想。 余安见妻儿都这样说了,也点头答应了。 “既然事情都已解决,那我们也该散了。以后这新宅就由我们二房来管,老宅那边你们三房顾着便是。” 见余驰表态愿意把余骏、余骁都接走,二房众人乐得脱手,余常的长子赶紧顺势就将财产分割清了。 余安、梁氏、余驰闻言,也不愿再多逗留,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岑平、沧岄、罗震音也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这时,万宁却忽然高声说道:“众几位急什么?还有好戏没上场呢!” 几人一愣,有些不明白万宁的意思。 岑平则问道:“四郎,案子已经说清楚了,还有什么疑点吗?” 万宁笑了笑,道:“毛县令不是还没回来吗?” 岑平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毛县令恐是真得迷路了,四郎你放心,雀尾不是跟着他吗?” 万宁却道:“没错,雀尾跟着怎么还会迷路,所以还请各位再等等。” “案子已然查清,我们为何还要等他?”余常长子不耐道,“为了这些事,我和二弟丢了生意马不停蹄赶回来,路上又遇山匪,失了不少钱财。 好不容易了结这些事,却还要在这浪费时候。你们可知我们损失了多少? 这会子又要我们等毛县令,知州既然在这,他一县令在与不在有何用? 不等了,我和二弟即刻就准备回去。” 说完他甩袖就要走。 不等万宁阻拦,就见罗震音踱着步拦到他面前,双手抱胸,冷斥道:“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就想着生意,你这等不孝之人咋没让那山匪了结了你?” 余常长子大怒,抬手指着罗震音的鼻子刚要破口大骂,却瞬间被罗震音抓着胳膊撂翻在地。 余常儿子和何氏大惊,正欲上前,就见门口一道身影闪现。眨眼功夫,他们口中的毛县令就被扔了进来。 毛县令虽然因病长得瘦弱,但也是堂堂男儿,却被身型看着更为瘦小的雀尾直接提着衣领子给扔进了前厅。 这一幕瞬间让蠢蠢欲动的何氏众人惊呆了。 摔在地上的余常长子本还在哀哀戚戚地喊叫着,忽地看见毛县令也趴在了地上,正和他脸对着脸,大惊之下竟忘了继续喊疼。 而被扔摔地七荤八素的毛县令终于缓过劲来,撑起身子勉强爬了起来。 岑平也被刚刚发生的事弄得一头雾水,但很快他便斥责雀尾道:“雀尾,你怎好殴打朝廷命官?” 雀尾没吭声,默默站到了万宁身后。 万宁则对岑平道:“知州别急,雀尾自然不会无故如此。 我们还是先问问毛县令这么久去了哪吧。” 于是,众人又把目光都聚集到了毛县令身上。 毛县令被摔得浑身疼痛,此刻正弓着身子揉揉这揉揉那,嘴里还发出几声呻吟。 听得万宁如此说,毛县令有气无力道:“我不过是腹中不适,在茅厕多待了会。 出来后本想在这院中走走,却不想被这恶奴一顿痛殴,然后还将我提到这扔了进来。 我虽是小小县令,却也是朝廷亲封的官员,竟平白无故受这恶奴欺辱。 知州,您若对属下不满,自可当面直说,何必折辱于我。” 说到后面毛县令竟痛哭流涕起来。 余常长子本就对罗震音等人不满,这时抓着机会也诉起冤来:“还请知州秉公办事才是,我等平民百姓被这几人欺辱也就算了,怎这毛县令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知州纵奴行凶呢?” 岑平闻言,面色一沉,瞪了余常长子一眼,没好气道:“这还轮不到你教训本官,该如何本官自会查清。” 余常长子被他一瞪,虽有心再煽动,但想到罗震音等人毕竟是岑平带来的,再多说怕惹火上身,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过脸上表情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岑平教训完余常长子,才转而问万宁:“四郎,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相信万宁绝不会平白无故让雀尾如此做,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隐情。 万宁说道:“我就是担心毛县令一去不回,才让雀尾跟着去。我想雀尾之所以会提溜着县令回来,一定是县令想不告而别吧。” 毛县令冷笑一声道:“刚刚我就想问岑郎君为何要把我当犯人一样看着,哪怕我真得是想走,又如何?哪条律法规定我不能走?” 万宁眨眨眼,道:“律法当然没规定限定县令的行动,可律法却有规定限定犯人的行动。” “你说什么?”毛县令怒目而视,满腔怒火似要将万宁烧成灰烬。 万宁却毫无怯意,她上前两步,走到毛县令面前,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问道:“毛县令,不知冒充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呢?” 周末带娃事儿比较多,第二更来得有点晚了,抱歉。 (本章完) 第265章 指认出 - 谋春 - 玉糖梨 片刻的愣怔后,毛县令的脸色瞬间白如纸。 等不及万宁继续,岑平大步上前,冲到万宁和毛县令面前,着急问道:“四郎,你是说这个不是真得毛县令?” 万宁微微点了点头。 “啊,这怎么可能?”其他人不由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这人是谁?”余驰也忍不住问道。 万宁美目微斜,露出一丝狡黠,轻声说道:“毛县令,还是你自己告诉大家你是谁吧。” 毛县令却双唇紧抿,神情僵硬,看着万宁的目光宛若利刃,想要将她千刀万剐。 “岑郎君在说笑吗?我可是带着吏部颁发的敕牒和牙牌来上任的,怎可能是冒任?”终于,在对视了一会之后,毛县令咬着牙否认了万宁的说法。 “对,对,官员上任肯定有吏部的敕牒,这不会假吧。”因为刚刚的事,余常长子下意识地很抵触万宁这一方。 “呵呵,要是连敕牒和牙牌都没有,那你可连江林县衙都进不去,别说要冒充毛县令了。”万宁没有打理余常长子,嗤笑着继续道:“毛县令,我姑且还是这般称呼你。 你来上任竟未带仆从?” 毛县令冷哼一声,道:“这有何奇?我患有心疾,向来深居简出,一个人惯了。” 万宁却道:“既患有心疾,那毛将军竟还能放心您一人前往这千里之外上任?” “祖父傲骨铮铮,待我等子孙也是甚严,从不准我等娇生惯养。”毛县令冷冷回道。 “哦?是吗?知州和罗五郎可是都认识毛老将军的,不知以前在京城是否见过毛县令?”万宁问。 岑平浓眉微蹙,说道:“毛老将军人品贵重,自然不会娇惯子孙,只是这毛县令从小患有心疾,一直养在深宅,我也不曾见过。” 罗震音也道:“第一次见面我便言,不曾见过他。此人是真是假我是不知。” 见两人都未见过毛县令,一旁的梁氏不由为万宁捏了把冷汗。 她轻轻拽了拽儿子余驰的衣袖,低声说道:“这岑郎君随意怀疑朝廷命官可是要被落罪的。” 余驰回头给了母亲一个安慰的笑容,轻声回道:“母亲不必担心,且听岑郎君如何说。” 他相信万宁不会凭空怀疑毛县令,她肯定掌握了什么才会指认。 见和毛氏一族有过交集的两位都不能确定自己是真是假,毛县令原本僵硬的神色逐渐和缓过来,再看向万宁的目光已带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万宁并不着急,她说道:“其实要证实眼前这位是真是假,只要请京城毛府的人过来辨认即可,不过毕竟京城遥远,我们等得及,我担心真的毛县令未必等得及。 毕竟,他有心疾可是真得。” “哈哈哈,既然岑郎君一心认为我假的,那就拿出证据来吧,总不能就凭一张嘴,就指鹿为马吧?” 万宁笑了笑,问道:“我不是那赵高,可没有那指鹿为马的本事。请问毛县令,除了敕牒和牙牌,你的告身呢? 众所周知,这告身上面记载的是官员的姓名、籍贯、年龄和特殊体貌特征,内容极其详尽。” “告身?自然放在府衙内。”毛县令道。 “可要派人去取?”岑平想帮着万宁证实毛县令的身份,听到毛县令未将告身带在身边,便提议要派人去取。 万宁正欲回答,就听余常长子嚷道:“现在去江林取,最快也要一日多的时间。这位郎君,你到底有没有证据,没证据就求个饶道个歉,想必毛县令大人有大量,也不会与你计较。” 万宁白了他一眼,不再拖延时间,直入主题道:“既然告身远在江林,那现在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请郎中来为毛县令诊断诊断这心疾可有好些?” 闻言,毛县令瞬间双眉紧拧,刚有些放松的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 一旁的岑平立马吩咐下去“请郎中!” 等候的间隙,万宁继续道:“毛县令,不,我想应该称呼你为张山。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过你,在未知晓余贵背后有一个那么强大的幕后组织时,我根本没想过竟然还有人敢冒充朝廷命官前来江林。” “张山?”乍听到这个名字,岑平、罗震音、沧岄几人觉得有些耳熟。 “难道……他是……陈妈妈的孙子,山儿?”反应最快的是余驰,他想起审讯陈妈妈那晚,她们提到的山儿,而陈妈妈的儿子就姓张,余驰立马就联想到张山就是陈妈妈的孙子,张湖的儿子。 万宁道:“正是!” 众人一片哗然。 毛县令的脸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他坚持道:“岑郎君指鹿为马的本事比赵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万宁长吁口气道:“张山你还是不肯认吗?待郎中来后,诊断出你没有心疾,却患有消渴症,届时你一样不得不认。 退一步说,你现在不认,我们仍可花上些时间请京城毛府的人前来指认。 你刚刚假借如厕之名没能逃脱,就再无机会可以隐藏了。” 一直拒不承认的毛县令终于绝望了,他闭上双眼,长叹一声,低沉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是因为余萍吗?” 万宁道:“之前我与你的几番接触只是觉得你有些奇怪,但并未想到你就是张山。 前两日余萍自焚前将一切她所知都和盘托出,她提及那日她躲在香案之下,看到陈妈妈、芰荷在那搬动余老太太的尸身,原本是打算搬出去的,但有一小厮打扮的男子进来阻止了他们。 那男子意思搬着尸身去外头目标太大,易暴露,不如就藏在这香案下面。 因为灵堂后面光线昏暗,余萍并不能看清那男子面目,但她却发现那男子总是拿起水囊喝水,好像非常渴。 故而我立马想到了你。 加上你之前露出种种破绽,我终于想到你就是那个陈妈妈口中的山儿,他们最后的希望。” 毛县令,不,张山这次没有反驳。 万宁道:“在我刚才说到余萍躲到香案下看到一切时,你心里开始发虚。你意识到余萍可能看到过你,虽然也许她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害怕。 于是你多问了几句,想要知道余萍到底和我说了多少。 我故意没有说出余萍看到有一男子帮助了芰荷她们,你便越发不安,你觉得你恐怕要暴露了,于是提出如厕想要离开,却被雀尾盯住难以脱身。 张山,你早几日便到了江林,潜入余家帮助你祖母和妹妹实施杀人大计,后来为何又要扮做毛县令呢? 难道你们是怕毛县令来了后对你们有什么威胁吗?” 万宁提出心中疑问。 (本章完) 第266章 真其人 - 谋春 - 玉糖梨 面对万宁的提问,张山颓然摇头,身子似是站不住似的,往后退了几步,坐到了椅子上。 他取出水囊,猛灌了几口水,因为太快呛得剧烈咳了起来。 万宁没有催促,静静地等他停止咳嗽,平复下来。 张山拿袖子擦了擦嘴边残留的水渍,嘶哑出声问道:“在余萍告诉你之前,你就怀疑我了,我想知道我露了哪些破绽?” 万宁缓缓说道:“言多必失。张山,从你冒充毛县令开始,你就一心想要接近我们,找了很多的话题想和我套近乎。 你提到我破获的那些案件,提到了云郎君,甚至还提到我和他曾一起破获了案子。 你自以为这些能拉进和我的关系,殊不知就是这番话让我觉得不对劲。” “哦?这是为何?”张山不解。 为何?万宁此时不能告诉他真正的理由。 其实万宁之所以会怀疑,是因为她知道云千春是不可能和别人说这些的。 他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是女扮男装,知道她的不易,他怎么可能回京肆意宣扬。 到处的宣扬很有可能会让她置于危险的境地,万宁觉得他不会。 所以万宁书信于他时才会问及毛县令之事,得到的回复是毛县令确实从京师出发去江林县上任了,但要说他们很熟,却并没有。 云千春的话和岑平,罗震音说得一样。 毛县令患有心疾,从小养在深宅,平日里都是请了先生到家中教导,他只见过一两次而已。 每次也是点头打个招呼,从未深交。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这位毛县令却说和云千春很熟,且知道万宁不少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人刻意地打听过万宁。 知晓万宁破获了不少案件,还知道万宁和云千春曾一起联手破案,所以才故意抬出了云千春,想博得万宁好感,进而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说得太多反露了马脚。 万宁不能告诉他自己女扮男装之事,便随口编了个理由道:“因有些案件关乎相关人等家声,为我和云郎君说好不将案子外传,且后来我与他书信求证,他与毛县令并无交情,我便知你怕不是真的毛县令。此为破绽一。 破绽二就是你的病。患心疾之人,口唇发绀,气虚易乏。 可看你并无这些症状,反倒是表现出口干舌燥,频繁喝水之状。 这更像是消渴症。 当然毛县令也有可能既患有心疾,又患消渴病,但若是这样他平日里应该只能喝些温热茶水,这大口大口的在初春寒峭时节猛灌冷水,怕是嫌自己心疾不会发作吧。 更有甚者,身患心疾的毛县令竟然骑马?若说那晚送我和罗五郎回客栈只是骑马慢行,还无大碍,那一路骑马从京城狂奔至江林县,这毛县令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这些破绽已让我对你产生了怀疑,所以余萍一提到那晚有个狂喝水的男子帮助陈妈妈,我便想到了你。 至于你的真实身份,我是猜测的。 我们抓获张湖审问时,你再三提到不说要动刑,而在审问陈妈妈时也是如此。 审案时威胁犯人动刑本也无可厚非,所以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儿有什么猫腻。 后来结合你是假县令之事,我忽然惊觉这恐怕就是你暗示他们自杀的暗语。 张湖是你的父亲,他那日看到你已成功以毛县令身份现身于人前,心里头应该是极想护着你,故而你暗示他进入大牢后免不了受刑,到时候他熬刑不过把你招出来,那就真得前功尽弃了。 所以张湖为了保护儿子你,毫不犹豫地咬破口中毒药自尽了。 陈妈妈被抓后也是如此,只是你没想到地是陈妈妈年岁大了,原本植入毒药的牙掉落,她根本没法像你希望的那样自绝于人千。” :。: 顶点地址: 移动端: 感谢您的收藏! 第267章 问张山 - 谋春 - 玉糖梨 张山说完这些话后,眼底的悲切愈明。 “知州、岑郎君,既已被你们识破,我也不再隐瞒。 我们张家和余家的恩怨到今日也算是了结了。 当年我们在别人的蛊惑下一心想着帮余贵报仇,却不知这才是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 说着,他起身看着万宁,道:“岑郎君,你已看出我患有消渴病。这病虽不及心疾那么凶险,但这么多年下来,我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所以我的生死本就不重要。” 万宁这才仔细盯着张山瞧了瞧,看着他带着萧暮之色的脸,万宁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万宁美目微眯,试探着问道:“难道你们还有家人在南絮他们手上?” 张山凄然一笑,道:“岑郎君刚也说了,父亲爱子,故而宁死要保全我。 祖母疼爱孙儿,一心想要护住芰荷和我。 但他们不仅仅是想护住我,更想地是保住我们张家最后的血脉。 我亦如此。” 万宁这才明白南絮一党是真正将张家人控制在了手心中。可是他们为何要利用这家人? 张家就是个普通人家,而余家要不是他们有心帮忙,也成不了大富之家。 所以南絮他们花了几年的时间培养张家人,又布了一个这么大的局,到底图什么? “张山,如果你想救出你的家人,告诉我们南絮的下落,让我们来帮你是最好的办法。”万宁一时想不明白南絮的目的,当务之急还是问出南絮下落,拿到解药救余骁、救真得毛县令。 张山无奈摇摇头道:“我是真不知道,甚至我们的主子叫南絮我也是从你们的口中知晓的,我们对她知之甚少。” “那么你们平时如何接头,如何传递消息?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再和你联系吗?”万宁连连问道。 张山再次摇头:“不曾与我联系。我原以为祖母落网后,主子会想办法给我新的指令,可是这么多日来,他们都没有与我联系过。 在这之前有什么指令都是主子派人联系我们,我们不可能主动找得到他们。” 张山的话让万宁不由皱紧了眉,一旁的余驰也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他也以为抓出了张山,有望找到南絮,如此余骁就能得救了。 可没想到张山也不知道南絮的下落。 万宁扶额沉思。 过了一会,她再次问道:“张山,你之前说你和张湖在京城毛将军府上做过工?这也是你主子给你们的任务?” 张山一怔,眼中晃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垂下眼睑,摇头否认。 “不过是去做工赚钱,没有什么任务。” 但万宁怎么会相信张山所言,她敏锐地觉得南絮他们背后还有人,且这张网大的看不到边际,这次余家的案子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时候陈妈妈和芰荷已经来到江林县了吧?你们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为何你和张湖还要去毛将军府上做工? 余贵赚的那些钱也够你们维持日常生计了,你们是别有目的吧? 张山,你现在只有告诉我们更多的消息,我们才有可能找到南絮,救出你的家人。” 万宁的逼问让张山感到莫名的恐惧。 眼前的少年太过敏锐,哪怕一句微不足道的话也能引起她的警觉。 张山不敢再说话,他拿起水囊开始喝水,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恐惧,手抖得厉害,一壶水在唇边飞溅开来,将衣襟打得透湿。 “不好!”万宁眼瞅着张山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猛然惊觉到不对劲。 她冲上前去,一把拽下水囊,却见张山双腿一软,猝然倒地。 他双手捂着胸口,身体蜷缩成一团,极其痛苦的样子。 紧接着,他双唇变得青紫,面色苍白,呼吸困难,似乎已经快要不行了。 “啊!这是怎么了?”厅内有人吓得大叫,余家众人则纷纷往后退去。 此番变故让几经惊吓的余家人愈发恐惧,何氏、梁氏这些女眷更是惊哭起来。 沧玥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检查,岑平、万宁、罗震音也围了上去。 只听张山含糊不清地说道:“救……我……儿……厚儿。” 话未说完,只见他双目紧闭,身子一软,头一歪,没了动静。 沧玥探了探他的鼻息,再搭了搭脉,摇摇头道:“没气了。” 万宁看着手中的水囊,赶紧唤来府差拿去检查。 “你怀疑水囊里有毒?”沧玥问道。 万宁点头:“张山虽然身患疾病,但也不是能立即致死的病。何况我们正问到紧要处,他就死了,恐怕是有人怕他说出什么,下了毒……” “嗯,而且症状竟然像是心疾发作的样子。”沧玥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这张山明明没有心疾,可刚刚他死时的症状极像心梗。 虽不敢确定是中毒,但这未免太巧了,所以她也觉得万宁的怀疑有可能。 万宁看了看张山的尸体,然后慢慢将目光移到张山带来的衙差身上。 那名衙差见万宁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怀疑,顿时急了,摆手喊道:“不是我下得毒,真得不是我。” “这水囊里的水是你装的吧?”罗震音离他最近,立马站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提溜到了前面。 衙差带着哭腔道:“是我装的,是我装的,可我没有下毒啊。” “你别怕,你先告诉我,这水是从哪里装的?”万宁见着衙差吓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便好言安抚。 衙差深吸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说道:“这宅子里没有现成的热水,我想着平日里见县令也没一定要喝热水,便去后院的井里打了水装进水囊给县令止渴。 这水是井里的水,我真没有下毒啊。” 衙差再三重申,他真得害怕这毒杀的罪名落在他的身上。 “什么?这是井里的水。那我们刚刚喝的茶岂不是也有毒?”余安大惊,之前余驰吩咐下人去烧水泡茶,这水八成也是井里的。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连万宁都不安起来。 他们刚才都喝了井水泡的茶。 “去后院看看。”与其在这胡乱猜测,不如去查明真相。 万宁等不及查毒的府差回禀,迈步就去了后院。 此时,府差正找来一只小野猫准备试毒。 前一章做了修改,增加了一部分内容,今日(1月24日)中午十一点前阅读过的亲可以回头再看下。谢谢大家的支持。 (本章完) 第268章 苦思之 - 谋春 - 玉糖梨 只见府差将水囊里的水倒在一个破碗里,想让小野猫喝,可那小野猫闻也不闻,扭头一溜烟就窜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府差手忙脚乱地就要冲进灌木丛寻找,就听万宁道:“不必如此麻烦,试毒可以用鱼。” 府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多谢郎君提醒。” 说着,便要去外头集市买鱼。 这时,就听余驰喊道:“你们快来看,这井里有鱼。” 万宁、沧玥几人赶紧簇拥到井边,探头一瞧,这井里还真有几条鱼在游动。 “有活鱼,是不是说明这井水没毒?”余常的长子兴奋地大叫。 万宁和沧玥互看一眼,没有作答。 倒是岑平点头道:“按理是这样。既然这井里还有活物,说明井水没毒。 如此,若是张山死于中毒,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将毒下到了水囊中。” 听得知州如此说,江林来的那名衙差吓得连连喊叫:“这,这,真不是我,真不是我。” 知府衙门的府差拍了拍此人肩膀,劝道:“你急什么,若真不是你做的,知府自会查清。” 衙差这才闭了嘴,只是脸色却还是青得吓人。 “沧仵作,您刚才说了这张山死时的症状极像心疾发作?”万宁思索了片刻,问沧玥。 “对,从表象来看,张山像是死于心疾。”沧玥道,“你提出他可能死于中毒,在没有进行进一步验尸前我不能肯定。” 对于沧玥来说,她可以认同万宁的猜测,但却不能作出肯定的支持。 万宁明白,她可以猜测,但沧玥身为仵作必须以事实说话。 “好,那就请王哥安排好人手,这几日守着这口井。 再找个小罐子,用水囊里的水养条鱼,若是一定要换水,也务必先将水灌入水囊,再倒进小罐子。” 瞧着府差迷糊不懂的样子,万宁解释道:“有些毒未必会当场发作。” “你是说慢性毒药?”余常长子捂住肚子,张大嘴巴似乎想要让自己喝下的茶水吐出来。 其他人也吓得变了脸色。 刚刚众人还以为井水没毒,刚想把心放回肚子里,又被“慢性毒药”四个字吓得一颗心又提了上来。 万宁其实心里也很担心,但此时她也明白担心也没用,只能去查明。 正好此时郎中来了。这位原本被请来为张山诊断是否患有心疾的郎中,现在刚好给众人诊断诊断是否中毒。 郎中没想到这一趟出诊要看这么多人,累得满头汗,愣是没看出众人有什么不妥。 因一时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众人也就先行散去。 大概两日后,小水罐里的鱼死了,井里的鱼还活着。 这说明毒很有可能下在了水囊里。 而沧玥会同几位郎中捣鼓了几日水囊,终于发现这水囊用雷公藤煮过。 雷公藤,是外敷药,要是实用的话,对对心肌有直接损害作用。 下毒之人将水囊用雷公藤煮透,再用这水囊装水,毒便会慢慢渗透到水里。 一开始一点点剂量毒不死人,但日复一日,加上张山嗜水,喝得多,最终被毒死。且死状极像心疾发作。 “看来从张山冒充毛县令开始,幕后之人就没打算让他活着。“万宁得知这一结果时,正托着腮帮子在那思索上哪寻找南絮。 那日在余家新宅散去之后,何氏便迫不及待把余骏、余骁交给余驰。 那时万宁瞧着余骁已是奄奄一息,小脸已无人色,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由于余骁此景受不得路途颠簸,余驰便想暂时将余骁留在秀州医治,可何氏几人却不肯再管,气得余驰与他们几番争辩。 最后何氏几人直接关门逐客,将余安一大家子都拒之门外。 万宁等人实在是见不得余骁再受罪,便同岑平商量着将余骁暂且安顿在岑府。 就这样余安、梁氏带着余骏回了江林老宅,余驰陪着余骁暂住到了岑府。 这两日余骁的毒发作的越发频繁,岑平遍请名医,也都束手无策。 刚刚,郎中已让余驰可以准备后事,说孩子撑不过这两日了。 所以,万宁目前只对如何寻找到南絮上心,她实在不忍心看着余骁小小的生命就这样消逝。 余家案直接作案人都已伏法,背后的推动者目前只知道南絮,唯一的线索只有她,余骁生的希望更只有她。 回忆最后一次和南絮见面,万宁总觉得她忽视了什么。 这两日她把那日相见每一处的细节都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她觉得南絮那一日似乎有所暗示,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一日在画颜香粉铺对面的茶酒肆,她们吃了口酥,喝了枣汤,并问了假大郎之事。 就在那时南絮就开始故布迷阵,将万宁带上了弯路。 “姐儿,你这两日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今日厨房做了麻糖油花,又香又糯,你尝尝。”崔妈妈将一小碟摆放精致的麻糖油花端到了万宁面前。 浅喜则捧着一藤编小筐,里头装着温热的牛乳。 “现在虽已春日,但天气仍未转暖,姑娘喝碗这热牛乳,身子才暖和。”浅喜小心翼翼地将小藤筐里的一盏牛乳取了出来。 麻糖油花的甜香,夹杂着牛乳的乳香,窜入鼻尖,刺激着味蕾,让她有些烦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揭开碗盖,乳白的牛乳汤上还浮着一层花生沫。 “旸哥儿说姑娘爱吃花生,又怕您吃多了不克化,特地亲自磨成花生沫儿洒在牛乳上,如此既不会吃多不克化也可以解馋。”浅喜笑嘻嘻地看着万宁,口中说着岑旸的用心。 万宁却心不在焉地捧着牛乳喝着,心里头还在想着她可能遗漏的线索。 见万宁无心和她们说话,浅喜也不再多言,转而对崔妈妈道:“今天这麻糖油花好香啊,这甜腻的味儿让我想起了糖裹炸蚕蛹,等到夏末,定要去蚕农家讨些来炸了吃。” “呵呵,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就想着吃。要说香啊,到了夏末,烤知了也是香。”崔妈妈笑道。 “嗯嗯,那也好吃。”浅喜被崔妈妈说得直咽口水。 “知了?”一直没有言语的万宁忽然抬头看着她们,许是思路跟不上动作,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知了?知了?”万宁又重复了两遍。 “绣双蝉罗帕,蝉,知了,金蝉脱壳!”万宁忽然拍案而起,自言自语道:“原来那时候南絮就暗示我余富想要金蝉脱壳!”” (本章完) 第269章 有寻获 - 谋春 - 玉糖梨 寺东门外绣巷,里头有大大小小的绣坊数十间。 虽如此,却因为多是绣娘在此做活,此巷倒是安静祥和。 万宁下了马车,抬头瞧着门上挂着的牌匾,上书“缓归”二字。 “陌上花开,缓缓归矣。”万宁低声浅吟,眼中碎芒闪烁。 曾几何时,在春日花开的大好时节,她流连忘返,缓归片刻,却与至亲天人永隔。 “姑娘是来选绣品的吗?”温柔的声音将万宁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收回目光看向说话之人,是一位穿着浅绿袄衫的中年女子。 “嗯,我听闻整个秀州只有这才有浮纹绣,所以特地前来寻觅。”万宁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踏上门口的青石台阶,浅笑说道。 中年女子闻言,自豪一笑:“正是,整个秀州只有奴家的绣娘会这浮纹绣。 姑娘一看就是识货之人。” 边说着边引着万宁进了里头坐下喝茶。 “不知姑娘喜欢什么花样?是要成品还是订制?”中年女子柔声问道。 万宁淡淡笑着,轻声说道:“我喜欢不一样的花样,不知娘子这可能绣双蝉?” 中年女子一愣,随即笑道:“原来姑娘是来找人的,那就请随我来。” 万宁起身随着中年女子往后院去,雀尾也准备跟着。 “这位姑娘还请在这里等候。”中年女子拦住了雀尾,客气地阻止雀尾跟着去。 雀尾面色一冷,淬了冰的目光如利箭看向中年女子。 可这女子看着温婉柔弱,此时面对雀尾的逼视却毫无惧意。 只见她嫣然一笑,软声细语道:“姑娘不必如此紧张,你家姑娘到这就是为了找人,所以随我进去有没有危险你家姑娘心里有数。” 说着,目光看向万宁,示意万宁给雀尾一个命令。 万宁微微点头,让雀尾在此等候。 南絮若想害她,有无数次的机会,无需故弄玄虚,隐蔽在此等候。 她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随着中年女子进了后院,绕过一片竹林,才瞧见一个黑瓦白墙的小屋子,置身在这清雅而又幽静。 中年女子走上前,纤纤玉手轻拍门板,里面传来了娇俏女声。 “是谁?”里面的声音万宁很熟悉,正是她苦苦寻找的南絮。 “主子是我,阿莨。”中年女子道,“我带来了贵客。” 门咯吱一声开了。 南絮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这次所见南絮,不似往日穿得那般红艳明丽。一身和阿莨一样的浅绿袄子映着她那张白皙的脸庞,别有一番风情。 “好久不见,四姑娘。”南絮脆生生地行礼问好,眉眼间如往常一样带着迎合讨好的笑意。 万宁漠然回礼,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四姑娘这城府越发深了。”南絮笑言,那热情又奉承的语气让你听不出这话是讽刺还是夸赞。 万宁也不在意,她今日寻到南絮,首要的目的自然是解药。 “絮娘,你这哑谜打得可真隐晦,我险些猜不出来。”万宁不等南絮请她进屋,直接跨步进屋,寻了个位置坐下。 南絮咯咯咯笑道:“瞧我,光顾着和四姑娘你寒暄,竟让贵客一直站在门外,罪过罪过。” 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个眼色给阿莨,示意她退下。 阿莨识趣地退出带上了门。 南絮为万宁倒了杯清水,抱歉道:“这环境幽静,陈设也就简单了些。平日里我也不吃茶,就只有这刚烧的清水,姑娘喝着解解渴吧。” 万宁瞧着这一盏清水,道:“絮娘你曾拥无数金堆玉,又为何要害人自断其路?” 南絮抿唇一笑,道:“四姑娘此言差矣,我何时害过人? 我不仅不害人,我还想救人呢。” 说着,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木匣子放在万宁面前。 万宁打开一看,里面有一白瓷药瓶和一张纸,上面写着服用方法。 心中一动,万宁惊喜道:“这是救余骁的解药?” 南絮笑而不语。 万宁欣喜地盖上盒子,她曾想过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拿到解药,却不想南絮主动拿了出来。 收下解药万宁道:“絮娘,自我今日想明白你留给我的暗语后,这一路我便觉得你其实并不想助纣为虐。 从你猜到余富的计划开始,你便想通过我阻止余萍的复仇。 你也想帮她保命对吗? 你之所以让陈妈妈,芰荷等人启动杀人,其实是不想余大姑娘手上再沾鲜血,你心里也很同情吧?” 见南絮依然不说话,万宁只好继续说下去。 “因为余贵计划的失败,你背后之人担心你会被抓,要你立即隐遁,但你依然希望我能解决这个案子,将余家隐藏的丑恶都揭发出来,所以你还是给我留了暗示。 当日我质问你假大郎之事,你赠予我一张绣了双蝉的浮纹绣帕子,说是新到的货。 那时我恼你有事隐瞒于我,没有细想这帕子的深意。 其实那时候你已暗示我余富想要借余贵之死来个金蝉脱壳。 而你那时已准备遁去,但又不能明说,只得通过这帕子给我留了线索。 只怪我愚钝,到现在才想明白。” 万宁轻吁口气,继续道:“絮娘你一直卖的都是香粉,口脂这些女儿家用的妆品,何时卖过绣品。所谓的新到帕子绝不是你铺子里的新货这般简单。 且浮纹绣是一种特殊的技法,只在江南一带有,而秀州只有这寺东门的绣巷里有。 我一打听,知道浮纹绣仅绣巷这处名唤还归的绣坊才有人会绣。 所以,我想你是暗示我你会藏身于此处吧,又或者到此处我能找到一些想要的东西。” 南絮听了,拍掌称好,盈盈一笑道:“四姑娘果然聪慧,没让我失望。其实这几日我也有些担心四姑娘没有参透我给你的暗示,找不到这呢。 毕竟我在这不能久待,再过几日我便要离开了。” 万宁目光微冷,道:“絮娘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 南絮掩唇笑到:“怎么?四姑娘还想抓我吗? 要知道你可没证据抓我。” (本章完) 第270章 南絮难 - 谋春 - 玉糖梨 微风从窗缝中钻入,带着丝丝的寒意。 万宁手里捧着南絮交给她的匣子,神情晦暗不明。 马儿慢悠悠地拉着车子在路上行驶,赶车人得了万宁的令,不敢挥鞭让马儿跑得太快。 今个四姑娘心情不好,那阴沉如寒潭水的眸子让车夫看着都有点儿害怕。 平日里四姑娘坐车出门总是很急,哪像这次竟然要他慢慢赶。 他想着姑娘肯定是没挑到中意的绣品,心底不痛快呢。 坐在马车内的雀尾却猜到了万宁到底为何如此。 让马车慢慢儿走,姑娘这是在给南絮争取时间。 回去之后,手里的解药定然瞒不住姑娘今天见过南絮的事实,她让赶车人放慢速度,目的就是想让官差赶到这时,已抓不到南絮。 虽然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但雀尾秉承着对万宁的忠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而万宁,捧着木匣子的手越来越用力,以致于指关节都泛了白。 最初见到南絮时,她的目的很明确,拿解药救余骁,知晓真的毛县令下落,竭尽全力将南絮捉拿归案,最好能让她说出真正的幕后之人和目的。 可是,当她听了南絮对她说了无骨灯的故事后,万宁的心忽然就化作了一滩水,她震惊又难过,以致于都忘了南絮是个犯人之事。 赔了眼泪不说,还一心想给她争取时间离开。 只是,随着马车渐渐远离寺东门,万宁理智回归,心底的不安越来越甚。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放走南絮会带来什么后果。 那时候她只知道这世间惨烈的事太多,悲惨的人不少,她实在不想把南絮逼成余萍那般。 又也许是南絮的那句话引起了她的共鸣。 南絮说:“我不是一个人活着,我是带着我妹妹的期望和祝福活着。我,必须活着,活着报仇。” 万宁想着想着,眼眶便湿润了。 她,何尝不是带着全家的人期望和祝福活着。她,也必须活着,活着找出真相。 泪珠无声无息地滑落,在白皙如雪的脸颊上留下一条水痕。 “姑娘,你……”雀尾并不擅长劝慰,她心底急,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姑娘,既然南絮将解药给了你,知州那和余家那都能交差了。 至于没抓到南絮,那也怪不得你。”雀尾在心里想了半日,才想出这句安慰的话。 万宁咽了咽口水,平复了心情才说道:“雀尾,南絮不仅给了我解药,还告诉了我,真毛县令身处何处。” “既然如此,姑娘也不必为没将她缉拿归案而难过,这抓人之事本就应该由衙门去办,再说他们不会知道是您故意放走南絮的。” 万宁勉强一笑,道:“雀尾,你还真是不会安慰人。” 雀尾一怔,瞬间明白自己失言了,双唇紧抿,不敢再说。 万宁却打开了话匣子。 “雀尾,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样做吗?” 不等雀尾回答,万宁马上接着道:“其实南絮早就计划好要我找到她,将解药和毛县令的下落告诉我。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将解药交给我,而是留下线索让我破解,是因为她想考我,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少实力。” “她为何要考姑娘你的实力?她凭什么?”雀尾对万宁除了忠诚,还有敬重。听了万宁这话瞬间就不悦了,这南絮一个商户凭什么设局考验自家姑娘。 万宁却不在意,她说道:“因为她希望我能帮助她,但她遇到的困难,面临的仇人却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所以她想找一个有实力和能力帮她的人。” 第271章 过往事 - 谋春 - 玉糖梨 雀尾听了这话,一贯清冷的她忍不住问道:“南絮想要您帮什么?她发生了什么?” 万宁道:“南絮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巨大的可怕组织,他们豢养着各种各样的死士为他们卖命杀人。 南絮和她的妹妹因父亲欠了赌债,被卖入了青楼。那时候她十岁,妹妹八岁。 在青楼挨了两年,被这组织里的人看中,将她们买走。 那时候她们都以为遇上了贵人,可没想到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她们在那里过得是你死我活的日子。 每日都要经受非人的训练。 一开始连他们姐妹俩有三十个孩子,每日那里的人只会给少于当日人数的食物数量,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抢到食物,因为没有抢到食物的孩子当天就会被扔去喂狼。 就这样,在狼群的虎视眈眈下,在同类的不折手段中,南絮和妹妹还有另外四个孩子存活了下来,他们成了组织里着重培养的人,成了组织最锋利的刀。 他们时常被派遣出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甚至是杀人。 就这样在刀剑上舔血般过着日子,直到有一天南絮遇到了一位翩翩公子。 从小就训练成冷血冷情的她竟然对他动了感情,乃至于在最后得到命令要清除此人时,南絮无法下手,帮助他脱逃了。 可惜,他终究还是被抓了回来。 而有人将他放跑之事也败露了。 主子大怒,问南絮和她妹妹这事是谁干的? 这个任务是她们姐妹俩一同去的,任务没有成功,两个人都会受到惩罚。 但这次可不仅仅是任务失败,是有人背叛了组织,放走了任务对象。 这是绝无活路的。 南絮已抱着与此人同生共死的决心,她正欲承认,却被妹妹抢了先。 妹妹承认是她喜欢上了任务对象,不忍杀害,所以放走了他。 南絮自然不能让妹妹替她认罪,极力地想要主子相信是她干的。 主子却没理她姐妹俩个,冷笑着问那男子,他想要谁活? 男子自是不肯拖她们下水,只要求杀了他。 可主子却笑了,他说若选了,那还能留一个活,若不选,三个都活不了。 此时南絮对那男子说愿与他一同赴死,不必去选。 男子也想明白了,表示愿与她共赴黄泉,来世再做夫妻。 就当男子做出选择后,主子却说既然他们如此恩爱,他便要留下南絮,让她为自己的背叛付出最刻骨铭心的代价。 主子杀了男子和南絮的妹妹,告诉她这就是对她背叛的惩罚。 之后,他剥了南絮妹妹的皮,让制灯高人做成了这无骨灯。” “这灯竟然真得是用美人皮做的?”雀尾有些吃惊。 万宁点点头,脸上满是悲伤之色。 “妹妹和情郎惨死,南絮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可她的主子却仍不想放过她,不仅将她妹妹的皮做成了灯送给她,还将她妹妹的身体烧成了灰,装在骨灰盒里不肯交出。 他要南絮帮他办事,直到死才能解脱。” :。: 顶点地址: 移动端: 感谢您的收藏! 第272章 赴旧地 - 谋春 - 玉糖梨 几人坐在院中聊着话。 房氏命人送上了糕点茶水,五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万宁久未感受到家人团聚,和和气气的氛围,看着这样的岑家众人,只愿此生彼此都能安好。 “您近日可再有什么案子么?”万宁柔声问岑平。 岑平摇头道:“近日秀州各处还算太平,未发生什么大案。各县如今都在班春劝农,农家人也都在勤耕播种,大家都指望着开年大兴,精心忙于生计,故而一些鸡鸣狗盗之事也消停了些。” 万宁浅笑道:“在您的励精图治下,秀州定会风调雨顺、物阜民安。” 岑菁和岑芯也随声附和,几人说说笑笑,甚是开心。 就在这时,阿未快步进院,禀报岑平道:“知州,刚府衙来报,那寻妻人又来了。” 岑平皱了皱眉,道:“某不是已命五家坡那边倾力寻找,怎又来了?” 阿未看了房氏、岑菁、岑芯、万宁一眼,低声说道:“这寻人哪有那么容易,这几日各处都在劝农,县里、村里人力不够,自然不能每日那般搜寻,这人便觉官衙懈怠,又嚷嚷着要知州府派人助寻。” 岑平“哼”了一声,薄怒道:“这斯简直就是无赖!” 房氏连忙递上茶水请岑平息怒,这边问道:“不知何事惹您生气?” 岑平无奈道:“一个泼皮无赖,常年在外吃喝嫖赌,前几日回到五家坡乌口山家中,发现家中妻子不见了,报案要县衙帮助寻找。 县衙已帮着寻了多日,可未见其妻踪迹。“ “既是如此浪荡无赖之人,其妻说不定是受不得他,偷偷跑了。“房氏猜测。 “谁说不是呢,据说此人在家对妻子也是非打即骂,有一次还将她的腿打断了。所以我也觉得他妻子是趁着他不在家那么长时间,偷偷跑了。“岑平道。 房氏接口道:“如此跑了倒好,不然早晚也要被这等人打死。“ 岑菁也附和道:“就是,还是跑了好。不被打死说不定也会被卖,我听说很多赌徒赌输了卖妻儿,到时候又是一个火坑。” 岑平听了妻女这般说,便对阿未道:“这等泼皮无赖,不用再搭理。若是他再敢闹事,就让李捕头拿了他。” 阿未领命。 处理了这事,岑平对万宁道:“宁儿,你们启程去宏州诸事已安排妥当。明日一早就可启程。” “这么快?”岑菁和岑芯同时惊呼,她们还真舍不得万宁走。 岑平也是不舍,但他知道,万宁此行非去不可,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此生万宁都不得安宁。 “宁儿他们走得是水路,春日雨水多,要是到了雨季,宏州那边水路便湍急危险,故而尽快启程为上。” 岑平解释道为何要急着万宁他们启程的原因,转而又对万宁说道:“我已拜托新上任的宏州知州,他会为你们安顿好一切。 宁儿你和沧仵一行到了宏州之后,拿着我的拜帖前去宏州府衙即可。“ 万宁起身行礼道谢。 这些日子,多亏了岑家的照拂,千恩万谢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因明日要动身,万宁又去了岑老太太那拜别,祖孙二人抱头泪别。 第二日清晨,江面笼着一层薄雾,如同万宁此刻的心境,模糊而又充满期待。 待雾散去,会是一个晴朗春日吧。 万宁凝视远方,暗暗想着。 岑家几人除了岑老太太,都来江边送他们。 几人依依惜别,直到船儿启动驶离,万宁还瞧见岑菁、岑芯挥着手中绢帕送别,岑旸、岑昶立于码头前,目光笔直,目送他们而去。 临行前,岑旸对万宁道了一声“珍重”,目光看似澈澈,却让万宁看到了眼底的一抹忧伤。 这让万宁心里生出一丝疑问和不安,想要再看得仔细些,却见他已浅笑退步,风度翩翩,毫无异样。 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万宁自嘲暗讽,不再多想。只想着能早日到达宏州,查明真相。 水路行船正遇风。 这几日天气晴好,又碰上顺风,船便驶得、又快又稳。 万宁虽然坐船有些不适,但想着能快些触及真相,那点头晕目眩也就不算什么了。 加上浅喜和罗震音叽叽喳喳的热闹劲,这一路倒也不寂寞。 就这样行驶了约莫五日,艄公对万宁几人道:“几位客官,再过两日就到了秀州地界。今个儿午时船要停在月落湾那休整,要托人带信去秀州报个准信,可到那儿寻信客去办。“ 万宁几人谢过艄公提醒后,便商议着要不要去送个准信。 “舅舅、舅母可认得宏州知州?岑知州已书信于他,告知你我几人近日便要抵达宏州之事。我想我们还是直接上岸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亲自拜访为上。” 万宁想着这宏州知州毕竟是四品官员,虽说有岑平相托,但也不好让人家亲自到码头接,所以不必再找信客送信。 沧玥一如以往地无所谓道:“行,我们到了秀州之后再去递拜帖。“ 罗震音没说话,看着万宁笑了笑,那笑容里的狡黠让敏锐的万宁怔了怔。 正想问问罗震音笑什么,就听艄公扬声大喊:“船靠月落湾了,贵客们走好。“ 沧玥挑帘看了看外头,对罗震音道:“听闻月落湾的藕粉桂花糖糕特别好吃,你脚程快,去买些吧。” 罗震音自然说好,正欲下船,就听万宁道:“舅母,这眼看着就快到宏州了,还是别让舅舅下船了。这卖糖糕的铺子也不知远不远,万一没赶上船就糟了。” 不等沧玥说话,罗震音哈哈笑道:“宁儿别担心,你舅舅我双脚生风,快着呢,保准赶得上船。” 说着,就往船头跑去。 万宁听得艄公提醒道:“客观,船可只停一炷香的时间,你可快去快回。” “好嘞,没问题。”罗震音高声回应,快步离去。 果然,很快罗震音就带着热乎乎的糖糕回到了船上。 虽说万宁这几日坐船吃得东西单一清淡,早就想吃点甜食回回味儿,可看着沧玥只吃了一小块的藕粉糖糕和罗震音那怪异的笑容,万宁总觉得这两人是有事瞒着她。 于是,万宁便有心问一问。 沧玥那边她是问不出什么的,所以万宁私下旁敲侧击地想从罗震音那问出点什么,可罗震音这次也是一个劲的打马虎眼,不肯说。 罢了罢了,眼瞅着就要到宏州了,万宁也不再纠缠这些,只等船到了目的地再说。 宝宝们,新年快乐,这个年过得开心吗?新的一年,祝大家虎年大吉、万事如意。之前写的270章和271章因为字数只有1000多,被糖梨并成一章了,现在的271是新的章节,发现272章内容和271章连不上的宝宝可以回头看下,谢谢。 (本章完)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