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致命的美好 顺治八年正月十六日,雉水大地、放眼望去,漫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落,街道上鲜少能见到有行人。 这雪已经落了有四五天了,也不见有丝毫渐止的迹象。 街道两旁的人家门前,有些还挂着过年时的红灯笼,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 水绘曦园里,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象。 往日里显得错落有致、点缀点睛的小桥流水、馆舍楼阁、花草树木也全都早就没有了往日里,万里无云时候、蓝天白云之下的那种空灵通透的意境和意味。 ……………… “咳咳咳……” 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从我虚弱破败的身躯里~透过肺腑、经过气管最后从我的樱桃小嘴直喷出来,发出无比刺耳嘶哑难听的声响。 看着手帕上刺眼的鲜红,我知道自己的大限就快将至了,一直伺候在花床旁边的丫鬟青儿看到我如此模样,眼眶泛红,双手不安地使劲儿绞着手帕,小声哽咽、啜泣着。 “不碍事的,青儿,你记住,一定莫要将此事告诉阿襄。” 我拉着正手足无措侧身惊惶不安地坐在我床沿的青儿的右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青儿听闻这句话,低着头呜咽不肯回答,僵持一会儿后,终于还是轻微得几乎微不可察、然而却又坚定、坚决无比地点了点头,总算是答应了我。 我,董小宛,在来到这个异世的二十八年后,终于要被自己作死了。我对比感到无比欣慰,却唯独是没有丝毫对自己命不久矣的现实状态感到绝望。 床边这个忠心不二的傻丫头青儿,是打小和我一起长大、一直贴身照顾我的丫鬟,不,她是我的妹妹;青儿是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我的丈夫冒襄乃是人人称颂的大明“四公子”之一。 坊间流传着无数个传说版本,关于我和他之间关系的,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我们俩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在众人眼里,我、董小宛,一个秦淮艺妓能有这样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在,虽是妾室,但却拥有自家相公全部的疼爱,而且正室夫人也从不刁难于我,府上的两位少爷和嫡出的小姐也都对我恭敬有加~我、董小宛,在别人眼里可真是太好命了咯。 每每听闻这些不知是何人从何处捕风作影而来的不知所谓的言论,我恨不得啐一口唾沫在那些胡编乱造的家伙们脸上,都是在放他娘的臭屁!气煞我咯。抓狂…… 为何我这么一个素来文静还算优雅的女子竟然会对这些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传言感到愤怒不已呢?! 这可就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人人都道秦淮艺妓董小宛才艺双绝。 也有不少人知道、知道我是因为家里家道中落而被迫~靠在青楼或画舫吟诗唱曲儿卖艺来维持家里生计,但比起大多数青楼女子中来说,我卖艺不卖身,多少风流才子为我痴迷,我这是否也算得上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若我是这个叫做地星的异世界的原住民,那我可能还也真觉得是我自己高攀了阿襄这颗大树。 可是,我不是。 我是被我的臭老头儿师父给坑到这个异世来的。 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难以忘记臭老头乘我不备偷袭踢我的那一脚。 可真是他妈的疼呀! 我叫阿木,来自地球之外的九州大陆。 九州大陆在这个地星之外的哪个方向,我不知道。 在九州大陆,到处都是修仙之人,人人都想飞升,而我勉勉强强算个佛修,爱吃肉的佛修。 至于我的名字~阿木,我曾就此向臭老头儿提出过强烈抗议。 凭啥我没有姓、只有名呢?!凭啥呀?我肯定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呀,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或者是树枝丫丫里丫出来的咯。 可是臭老头儿说,他是在一处山上捡到我的。当时,我身上除了一串佛珠之外,就只有刚出生的灵猫和狮犬守在我身边了。 他说叫阿猫阿狗呢总不太好哦。还长篇累牍地絮絮叨叨地说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就是有、有就是无。姓什么不重要,取个名儿也只是为了好区分我和那些阿猫阿狗之类的灵兽而已。” 奶奶的,这臭老头子可还是个所谓的世外高人呀,平日里,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得道高人模样,可是私下里、在我面前的时候却是没个正形,真是他奶奶个熊的的无语呀。 尽管我反对加反抗,可是迫于老头子的武力,一切反对皆无效。 呜呼哀哉! 我这不靠谱的师父,他就凭着那串佛珠是木头做的这一既定事实,决定了我这一生的代号,不,名字;可这算名字吗? 我打不过臭老头儿,只不过是因为我还年幼罢了。 嘿嘿……但是我可以偷偷给臭老头儿的饭菜和酒水里面加点儿料、下个药什么的。 于是乎,今天泻药、明天痒痒药,后天含笑七步颠……等等诸如此类。 虽然臭老头儿修道有成,可以不吃不喝不饮不食地辟谷,但是他始终信奉什么“民以食为天”。 于是乎,懒鬼师父自从我能独立下厨做饭以后,他自己就再也没有下过厨咯。 那些被我加了特别调料的饭菜他也照吃不误。 臭老头儿的懒惰却锻炼出了我日渐炉火纯青的厨艺。渐渐的,我竟然就沉迷在怎么去做不同种类的、好吃的五花八门的菜肴中~无法自拔了。 山中无岁月,一老一少住。打打闹闹中,时光留不住。 我没想到我会因为那串木头制成佛珠而走上修仙不归路。 臭老头儿说那是我的缘,也是我的孽,注定的,逃不掉。 我那时尚未懂得臭老头儿说这番话时的无限惆怅和怅然。 那时我只关心我的灵猫和狮犬能不能快点儿长大好陪我玩。 在来到这个叫做地星的异世之后,我反复思量、反复回忆自己能够记得的臭老头儿平日里说过的一些话和一些看似反常的行为举止,可是一直以来却始终不得要领。 至于我手腕上那串自己从小戴到大的佛珠,它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特别、更是从未曾见过有丝毫灵气散溢,也没有任何标识、标记。除了每颗珠子都光滑圆润,我真就没能找出什么特别之处来。是老头故意整我呢?还是他也不小心看走了眼?真是奇怪了也哉呀! 和老头生活在九州大陆的那十多年,虽然和臭老头儿的道不同,但在佛修这条路上有着臭老头儿的指点,我可也勉强磕磕绊绊的在向前行哦。 我们常年都住在深不可见的山林里,靠着天地间的灵气,慢慢二筑下根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 山中无岁月。老头偶尔会闭关,每当此时,我就带着我的阿猫阿狗大闹四方。 山间的野味尝了个遍,到哪哪儿都必然是鸡飞狗跳、山林失火。 看着这座山因为我重新热闹了起来,我可得意了。反正臭老头儿出关之后,除了气得跳脚也拿我没有办法。 我来到这个叫作地星的异世界已经二十多年了,可在九州大陆的曾经过往却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可能是我打从病了以后,就特别爱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吧。 好像只有竭力回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才能够减轻我肉身的病痛。 躺在床上已经许久不见外面光景的我,在青儿给我端来一碗熬好的、苦得一塌糊涂的汤药~我一仰头一滴不剩地全部喝下去之后,迷迷糊糊就着屋外昏暗落雪的天气,我又眼皮发重、迅速陷入沉睡。 屋外落雪无声,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世界之于他人、甚至是之于小青而言都是别有一番景致、别有一番风情的;然而对于我如今的这具身体而言却只能是最致命的美好咯。 第二章平凡的生活 “今天宛儿好些了吗?” 尽管阿襄已经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但自从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之后,我的睡眠也越来越不好了,就算风吹草动似的一丁点儿声响都能让我惊醒。 “阿襄,你来啦。”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我陪伴了九年的人,有时觉得他很陌生,有时又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 我挣扎着欲起身,一旁的青儿连忙来扶住我。 “你小心点儿,这么大个人了,还如此急躁,真不像话。” 阿襄对我的鲁莽行为很是有些脑怒,不由自地流露出来的关心让我心中一暖。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我睡太久了,想坐起来陪你说说话。咳咳……” 抑制不住的咳嗽,牵动着我身上的每一处都疼得厉害,不由得冒出一阵冷汗。 阿襄大步上前,坐在床沿、将我搂在怀里,右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心,又让青儿取了些水来,待我缓过来后便喂我喝水。 此时此刻,阿襄的眼里都是我,怜惜的眼光不似作假,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怕我像一件瓷器那般易碎。 九年,陪在他身边的九年里,我第一次对他感到很是愧疚。 我知道我不能再陪在他身边,偿还他这些年对我的照料了。 虽然这话讲起来好像有点儿没心没肺,可是就如新婚那晚我曾对他说的,我不爱他,从前不爱,现在不爱,将来也不爱。 所有外人眼里的情深不寿,也只是我在以另一种方式报答他这辈子对我的照顾之情。 作为一个有着秦淮艺妓身份的女人,我一直以来都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风流才子的风流是留不住的留。 若是我一旦动心,就必如同那覆水难收。 所以我不曾、也不会对这个深爱着陈圆圆的男人动心。 “宛儿,等你再好些,我就带你去踏青。我会不再去管什么朝廷俗事,我只想和你一起去走走看看这壮丽山河的风光、看星辰变幻。到时候你可要再给我做些‘董糖’来吃呃。我可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非常好吃的东西了。” 阿襄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边柔声说道。 我听着他说那些未来的事,似乎感受到了春日里的明媚阳光和微风拂面,心情眨眼间不由得愉悦了很多。 阿襄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其他有的没的。靠在他胸口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我又一次睡了过去。这一次,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很多年前的我和他。 很多年前,在我还不是董小宛的时候,有一天,我那懒鬼师父笑得和黄鼠狼似的,对我挤眉弄眼的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 当时的我可还不知道有~人心不古和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两句话。 我傻不拉几的也没有带上阿猫阿狗同行,就和老头儿一起去到一个迷雾笼罩的深山深处。 “欸,臭老头儿,你带我来这干什么?这里怎么阴气森森的,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说完我就打算脚底抹油赶紧溜,可我紧赶慢赶也逃不过老头子的捆仙绳。 “嘿嘿,我的小阿木。这有师父在呢,你跑什么跑?师傅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说完,老头儿就像我溜阿狗那猫边扯着我往密林深处走。 望着那浓得散不开的迷雾,我觉得我是不是最近下药分量太重了,让老头一不小心失心疯了。 就在我准备出声深深检讨自己之前给老头儿下各种乱七八糟的药的恶劣行径,并决定若能活着走出这片密林,我一定天天给老头吃香喝辣的时候,老头儿突然停了下来,我一没留神,直接撞上了身前的一棵树。 “啧,疼疼疼,老头儿你就痛快揍我一顿吧,我再也不乱来了!” 我一边揉着撞红的额头,一边一脸诚恳地反省自己。可老头儿似乎听不见我说的话,双眼发直地盯着前面在看。 我顺着老头的目光看去,发现前面不远处竟然是一个湖泊。 咦?这就奇怪了,一方湖泊水有什么好看的?我心里不停地翻着 嘀咕。 就在我还在思考这个愚蠢问题的时候,老头一本正经带着严肃的口吻的声音突然间响了起来:“阿木,你还戴着你的那串佛珠么?” “带着的,怎么了,老头儿?” “为师之前可曾和你说过,你的路源于佛,也止于佛?” “嗯,是说过好像。不过老头儿,你曾经说过的话可是多了海了去了,多如夏天晴朗夜空里的漫天繁星啊!可那些话和这方湖泊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且听好,为师这次帮不了你了,你得自己去找你的佛缘,找你的路。你若见到你的缘,你就会明白你该怎么还你的债,解开因果,最后才能无牵无挂、得证大道。” “师父老头儿,你能说点儿那些个我大体能听懂的人话吗?”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这个平时不靠谱儿的师父好似突然间正经了起来,还讲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由得怀疑起我这身前的师父会不会是哪一个别的什么人恶作剧假扮的吧? 老头看出了我眼里的怀疑,气得揪着我的耳朵用你拽着我来到湖泊边:“臭丫头,你虽然平时不太厚道、不知道尊师重道,但师父我可有哪一次害过你?!真是气死我了,你给我过来,睁大眼睛好好给我看清楚这是啥!” “师父师父,松手松手,徒儿错了,哎哟,耳朵快掉了,徒儿知错,快松手啊。” 我哀嚎着来到湖泊边儿,在老头的野蛮暴力之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眼前的湖泊。 “咦,怎么这湖中只有我们的倒影,却看不到湖里的任何东西呢?我怎么感觉它是死的?” 光滑如镜的湖面死一般的沉寂,没有水波,也似乎没有活物。 “臭丫头,算你还有点儿眼力劲儿。为师可告诉你啊,这不是湖,这是一面镜子,一面连接着因果的镜子。” “嗯?哦,知道了。那师父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阿猫阿狗可要着急了。” 我扯了扯师父的道袍,可那个时候,师父的脸上有太多我说不清的表情,似是焦虑不安中透着某种期盼,很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来不及了,丫头,你得去找你的因果了。” 话音刚落,老头就狠狠踹了我一脚,让我摔了个嘴啃泥于这因果镜中。 最后那一瞬间,上一秒我的屁股还疼得想要跟老头儿打上一架,下一秒我就好像是掉入了一堆白花花软绵绵的棉花堆中,舒服的直想哼哼。 可当我一睁开眼,我就知道,我被那王八蛋老头儿给坑了。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掉入了这个异世界,还占用了别人的身躯,没有一点点准备,我就没来由的多了双亲爹娘。 靠着这幅躯体原主人的记忆,我渐渐明白了我身处的这个异世是什么样儿的。 我从有名无姓的阿木变成了董白董小宛董小姐。 虽然根据老头子的说法,我来这个异世是为了解开我自己的因果,虽然对于这个因果没有丝毫头绪,但这并不妨碍我好好儿享受我的另一个人生。 从未感受过家庭人伦之乐的我,决定要好好儿的过好这辈子。在娘亲的悉心教导下,我学会很多了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这样的体验简直比让我好好儿修炼还要累,但是在这个地方,传统礼教被推崇得变本加厉地无以复加的状况下,可容不得我有半点儿反抗,我就好似一只幼小白嫩的羔羊,有的只能是温顺平和。 原本以为,我必然会是在这么一个父慈母爱的家庭里痛并快乐着度过我在这方异世的一生。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我十三岁那年,父亲突然离世,悲痛欲绝的娘亲在无限丧痛之余不得不开始一人操劳家中生计。 我年纪尚小,娘亲不准我抛头露面,我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两年后,操劳过度的母亲最后也倒下了,而家中也出了一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使得家中被迫断了钱财来源,那个时候,说是雪上加霜也不为过。 虽然在九州大陆修炼时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但人心险恶是我还未曾怎么体验过的。 我曾以为自己作为佛修,大部分事情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儿,可现在身为一个所谓的大家闺秀,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我竟然真的无能为力的彻彻底底。 望着娘亲日渐憔悴、衰老的面容,和日渐消瘦、虚弱的身体,我几乎夜夜难眠。 绣再多的刺绣也填补不了家中的钱财窟窿,另外还入不敷出。 娘亲还躺在病床上需要请郎中前来医治,可我要去哪儿才能迅速地挣到钱、以便尽快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感受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从不怕哪一天师父会离我而去。 可现在,我确确实实地怕了。我怕那个疼我、爱我、护我的娘亲和父亲一样长眠不醒,我怕我在这个世上再孤孤单单只剩我一人,我怕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无论怎样,只要前方无论哪里有一点儿光亮,我都会拼命地去抓住它。 我知道,那个不怀好意的人是想诱我走上不归路,从此深陷泥潭再也出不来。 可我是谁?我是董白,董小宛,还是九州大陆那个胡作非为的阿木。 我不怕别人异样的眼光,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只要有钱治得好娘亲的病,我便会好好儿活着,会过的比那些嘴碎的人好上千倍、万倍。更何况,我还没有寻到我的因果,法力如今尽失的我得努力靠自己活下来。 于是,我成为了秦淮官舫上卖艺不卖身的董小宛。 那段时间过得一点都不容易,尽管卖艺不卖身,可是踏上了这艘船,自然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在这里,看多了放纵于犬马声色的人,有人的醉后戏言被当真,在这里听的最多的就是负心汉的故事。 突然间不太喜欢这个异世界,在这里,几乎所有的女子都只能是藤蔓,依附于别人、依附于男人。尽管九州大陆上弱肉强食,一不小心一生道行就会毁于一旦,但总也好过在这个异世界里委曲求全、艰难的活着。 我越发的想念老头子和我的阿猫阿狗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无聊的过去,我本以为夜夜笙歌会是我未来生活的全部,可是直到陈圆圆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连同冒襄一起,一起打破了我无奈无聊却总体平静平凡的生活。 第三章我、青儿和陈圆圆 人人都道~秦淮画舫,逍遥快活的好去处。 当然了那里同样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那里有倍具才情和风情的温香美人和种类繁多的美酒佳肴。 那里能寻欢作乐,同时亦能假模假样做个怜香惜玉的圣人君子。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扬州的画舫青楼因为唐朝诗人杜牧而永远被历史和世世代代的人们所铭记。 金陵秦淮河上的诸多画舫之中、诸多的各色女子,不知道谁又会三生有幸,在今生今世里在此遇上第二个杜牧呢?! 虽然在九州大陆的时候,臭老头儿没有给我过生辰的习惯,修仙之人也常因在山中修炼,往往不知今夕是何夕;但在我未离开九州大陆之时,我的心智已然是成熟的,粗粗推断亦已有二十余岁咯。 如今已经是我来到这个异世界的第十八个年头了,对于一般夫人来说,三十八九岁的我应该是已为人妇,儿孙满堂的年纪了。 所以,对于那些所谓才子和所谓读书人劝妓从良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的故事,我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所谓的幸福美满,不过是外人看到的假象。 这个世界对于女性固有的偏执认知,很多时候都让我叹为观止。 在父亲尚在世时,尽管他和母亲都把我往大家闺秀方向上教育培养,可曾在九州大陆里身为修士的我,依旧难以抑制住自己因修炼而带来的对世间诸多人事物洞若观火的本能。 从小,我便偷偷瞒着父亲和母亲以及青儿还有其他身边的人,在暗地里独自练习那些与身俱来的修行之法和一些最基本的招数。 虽然这个异世界灵气稀薄,且这幅身体并没有修佛的慧根,但我觉得让自己多掌握一些非同一般的力量,那么在必要的时候或许能够救自己于危难。 这也是作为一个修士的最基本的修养,所谓技多不压身。 我很庆幸,我并未忘记自己原有的记忆。 抬头三尺有神灵。 很多事情往往自以为就是天知地知和自知,可实际上往往事与愿违。 我小心翼翼的掩藏和掩饰,依旧未能瞒得了我的贴身丫鬟青儿。 青儿并不叫青儿,是我为了拉拢她让她死死帮我瞒住爹娘帮她改的名。 很不幸,在取名字这一点上我继承了臭老头儿的一贯作风,简单随便地就将自己入乡随俗给自己取的号~“青莲”中的“青”字“赠予”了青儿。 我依旧记得那天青儿听闻我给她改名儿的时候,满眼难以置信的模样。 毕竟作为奴仆是不得与主子有任何形式上的冲撞的。避名讳,在这方世界里并不只是皇帝的专属权利。家奴必须避讳主人的名讳,在官场上也是如此,下官也必须避讳上官的名讳 我还记得当时,青儿她突然间就跪下了,“砰砰砰”地用力朝我磕头。 我急忙唤她起来说话,她却跪着不肯起来,说了这一番话:“小姐,青儿这辈子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青儿若有半点儿三心二意,就让这老天爷收了我去罢!” 我一边赶紧地上前搀扶青儿起来,一边暗想:若我在异世的阿猫阿狗成年后修行,能够得天地造化,化形初成、能够会说人话,不知道会不会如这青儿一般对他们的主人我感激涕零。 从那以后,我便把青儿当做我在这异界的第一个同伴、而非奴仆。 自从家里出了变故,树倒猢狲散。也就只有青儿和奶娘依旧陪在我和娘亲身边。 人只有在自己困难困苦的时候,才能够清楚、知道、明白~那些往日里的高朋满座里,谁才是真心、谁又是假意了。 对我好的人我定不辜负,我会用我这一生去守护着他们,就如同他们曾经护着我那般。 这个异世界的规则,在这一点上好像与九州大陆是一样的~你如果弱小弱势、那么强大或自以为是的强大们,便会装腔作势地来欺负你的弱。 更何况是在勾栏这样下九流的行当里呢。在这里没有人会真正把你当人看,所谓怜香惜玉、才子佳人的种种风流韵事的传说,绝大多数时候,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后的自抬身价。 刚来这里时,那些几杯黄汤下肚,就一心想着乱性的人皆是手脚不规不矩,三番五次想往我身上蹭。来这秦淮画舫的人基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啊,要喝酒原本可以去酒楼呀,好酒好菜可比这秦淮画舫上不知道要便宜了多少。 我是换了一个躯壳,但我毕竟还是那个招猫逗狗,一言不合就揍人的阿木哎。 于是,每当有这样的客人,我仗着自己平时偷偷练习过的那些招数,劈头盖脸的就往他们身上招呼。 哼!敢动我!也不看看就你们那小身板儿能有个几斤几两~吃得消我掂量。 每每看到那些人落荒而逃,我便倚在青儿身上放肆大笑:“哈哈哈哈……青儿青儿,你看他们像不像夹起尾巴就逃的狗?!哎哟!笑死我了啊!这可真逗哦!” 青儿捂着嘴小声地笑着:“小姐你是最最最厉害的了。嘻嘻嘻嘻……那些人真是活该,竟然也敢想占小姐您的便宜。” 就在我和青儿两个人没心没肺地笑闹着,话里话外鄙视着那些有贼心有贼胆却没有能耐的衣冠禽兽的时候,陈圆圆总是会过来并且以一脸无可奈何的娇俏小模样儿上上下下打量我们。 “宛宛,你可别做得太过火儿了,能来这里花天酒地的人,一般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哦。” 陈圆圆,也算是我在这异世界的好友之一了。 在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偶尔能有人说说心里话真的也能算是一件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所谓感觉自己过得幸福与否,其实也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甚至是因心情而异的事情啊。 陈圆圆,原名邢沅。出身于货郎之家,母亲早亡,育于姨夫家,从其姨父姓“陈”。 圆圆寄人篱下,那年恰逢江南很多地方年谷不登。于是乎,重利轻义的姨夫就将圆圆卖给了苏州梨园。 从那以后,圆圆就入了贱籍。相比之下,我的幼年生活真的是幸福多了。 就算现在我亦沦落至此,可这也是如今弱小的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的命运现在总体还算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听圆圆说,她在姨夫家时,就已经遭受了很多非人的待遇了。吃不饱穿不暖不说,可这名上虽是主子,实际上却跟个丫鬟没有什么区别。这种境遇对于很多人来讲,在心理上是无法承受的。 所以,对圆圆而言,在梨园和在姨夫家并没有什么不同,她都已经习惯了。 我们都在画舫上给那些公子哥们弹唱,久而久之的,陈圆圆便与我熟识了。 每次看着陈圆圆以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和我说她过去的事情,我都会忍不住心疼的上前抱一抱她,说上些抚慰的话。 虽然已经是过去多年的事情了,圆圆看似已经走出来了,可这翻来覆去的经常絮絮叨叨地重复讲,则又说明了~有些事情真的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圆圆从小就吃了很多苦,到如今种种,早就养成了她很能隐忍的性格。 她看到我每次对那些动手动脚的客人发起毫不掩饰、毫不犹豫的反抗甚至是反击时,每每事后,她都会说,她其实挺羡慕我的。而这也是当初她想要和我走近的原因,她说我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她想要护住我。 “他凭师友君子务本,你倚父兄仗势欺人......你值一分,他值百十分,荧火焉能比月轮?” 圆圆咿咿呀呀地唱起《西厢记》中的红娘,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六马仰秣。 这时候的陈圆圆美极了,就连这天地也仿佛是为她而生,舞台上的她每天都在演绎着诸多不同的人的不同人生。 此时此刻的她是红娘,而不是陈圆圆。 每次圆圆一登场演出,便明艳出众,独冠当时,“观者为之魂断”。 我常常想,若我是个男子,如果种种原因不能把这小娇娘娶回家去,只允许自己天天看;那么我也会一郑千金,只为能一亲芳泽、共度良宵 大多数来看陈圆圆的男子,很多家中有些资财的,也都抱着和我一样心态。 很多次,当看到有人一次投掷数千金,只为和圆圆共度良宵的时候;我只能很惆怅地摸摸自己的腰包儿,没银钱、没实力、没势力、没地位的“四没”人生~就是如此这般的无奈呀。 圆圆让我好生佩服的一点就是,她从不自怜自艾自抱怨。 生活对她的任何磨难她都全部坦然接受,顽强地在这乱七八糟式生活的杂乱细小的缝隙里,不停地散发出属于她的独有光彩。 我有种预感,圆圆绝不会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因为她真的太美了,美到让每一个女人见了都会嫉妒,让每一个男人见了都想占为己有。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偶尔有些难缠的客户百般刁难、也会总让我感到生气。 可是总体上,每次来画舫弹琴唱曲儿都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已经足够负担得起家里的日常生计所需。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和圆圆天南海北的闲谈聊聊天。 我们什么都会聊,唯独不会谈起任何男人,除了我们的父亲。 对于我来说,每每此时,我总会觉得,这比当年我还“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时候的生活要惬意和随性得太多。 第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可能我还是把这个异世界的生活想得太简单了,误把生存当生活。 我把圆圆几乎天天和我絮叨的话当做耳旁风,老天爷也开始捉弄我咯。 一天清晨,我终于把客人都送走了,离开画舫,满身疲惫酸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当我和青儿正走进离家不远的巷口时,从小巷深处传来奶娘凄厉的嘶喊声。 “啊!啊……来人那啊!来人啊,快来人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快快放开我家夫人!” 听到奶娘的如此凄厉撕心裂肺的声音,吓得我一激灵、抬腿就飞快的往家跑去。 妈的!是谁这么大狗胆!敢动我的家人! “小姐,你等等我、等等。我们得去报官。” 青儿的声音从我背后远远的传来,可是此时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当我一口气跑到家门口,发现院落里站着一群拎着棍棒的作家仆打扮模样的男子。 为首一个贼眉鼠眼的头头儿正大言不惭地说道:“呵!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谁不知道你家董小宛是秦淮河上的艺妓,我家大爷肯要她、那是她的福气。她竟然敢不识抬举。哼,今天大爷们不给你们点儿教训,这董小宛今后怕就更加要傲上天去了!兄弟们,给我砸!”乒铃哐当乓啷……家里的盆栽转眼间就倒了一地,能砸的都被他们给砸了。 而母亲和奶娘被则他们推倒在地,被这群家伙吓得不轻,在清晨的夜气还未脱尽的风中瑟瑟发抖。 我站在门口,定睛一瞅,原来竟然是前两天对我动手动脚,扬言要娶我回家当小老婆,被我胖揍了一顿的李发富家的一群家奴呃。 很好很好很好,哼哼! 李发富啊李发富,咱们这梁子可结大了哦。 以我在九州大陆打了很多次群架~一人单挑一群人或兽的经验,这擒贼呢、得要先擒王,要出其不意、闷声做大事、闷声发大财。 我忍下快喷薄而出的怒气,趁那些家伙拿着棍棒砸东西的时候,悄悄摸到他们身后,顺手从地上捡起一个破了的花盆,使尽我现在这具身体浑身的劲儿,冲着为首的那个家伙就狠狠地砸去。 “他奶奶的,叫你动我娘亲,叫你毁我家物,今天姑奶奶我砸死你,你这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 我一边大叫,一边发狠似的不停地捡起地上的那些烂了的瓶瓶罐罐的碎片就往那个狗东西身上砸去。 大概被我的一时气势所摄,旁边的那些家仆一时之间目瞪口呆。他们也没想到我一弱女子竟如此彪悍,而被我胖揍的李发富怕也不想丢脸,也未曾和他们提过我并非个柔弱女子。 “哎哟……哎哟……他妈的,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哎哟嗨,快把她给我拨拉开!” 为首的这狗东西被我砸得满地找牙,不由得向带来的同伙儿们叫唤起来。 “谁敢过来!敢过来的、我就一起砸!砸得回了家你老娘和媳妇儿都不认识你个猪头样儿。” 我凶狠地望着他们,这时候青儿正好赶到,带来了很多街坊邻居,我冲她使眼色,让她去照顾娘亲和奶娘。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就要上来给我一顿教训的家伙,此时此刻却都好像蔫了似的,没人敢过来了。 他们的头头一看这形式不对呀,可能也怕我真砸死了他,躺在地上连连告饶、求我住手。可我哪是那么好打发的,今天不让他多吃点苦头长一次记性,我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够了够了,宛儿,莫要闹出人命,咳咳……” 被青儿搀扶起来的娘亲见我没有停手的意思,急忙赶到我身边、想要拉住我,让我停手。 听着母亲焦急的声音,不忍让她再为我担忧,我把小半个残破的花盆猛地砸在这狗东西的脚边,“啪嗒”一声脆响、粗瓷片四下飞溅跳跃。 “回去告诉李发富,我董小宛凭得本事敢揍得他就不怕他来找我的麻烦。他若是不服,可去画舫找我去。若是再让人来打扰我的家人,我董小宛就是拼上这条命也一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街坊邻居们纷纷呐喊助威叫好,七嘴八舌地嚷嚷道: “李发富连人家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真是丢脸,你们都快些滚回去吧!” “就是就是,狗仗人势的东西,对人家孤女和寡母出手,真是太不要脸了。快滚!” “对对对!快滚吧!再不滚,乡亲邻里们大家伙儿就一起上,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到时候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 李发富的家仆们见势头不对,上前两三个人半拖半扶起还躺在地上的家奴头头儿,灰溜溜地转眼间就跑了个没影儿。 “娘亲,奶娘,你们没事吧?伤到哪儿了没?青儿,快去找街口的顾郎中来!” 我和青儿扶着娘亲和奶娘去屋里坐下,心里担忧娘亲他们被那群人给伤到了,急忙让青儿去请郎中。 青儿将请顾郎中请来,一番望闻问切后,还好娘亲和奶娘检查后身体无恙,否则,我保证李发富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顾郎中给娘亲和奶娘各开了一副安神的汤药,就离开了。 邻里乡亲们见此,也纷纷告辞离去;我让青儿把他们一直送到院门口。 看着娘亲和奶娘服药过后沉沉的睡去,我和送完人回来的青儿才开始善后。 “小姐,你说今天那帮人会善罢甘休吗?若我们去画舫,夫人他们可怎么办?” 青儿依旧是愁眉不展,一边打扫院中碎物、一边操心以后的事。 其实我一时间也是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来的,只不过口中还是安慰她道:“青儿莫怕。本小姐会处理好的,相信我。等收拾完这些破烂儿后,你在家中照看着娘亲他们,我要出门一趟。” “可是,小姐……” 青儿怕我出门再出什么意外,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嗨!没事儿。我出门去找个朋友帮帮忙,再说你小姐我会小心谨慎行事的。” 青儿听我如此这般地说,也便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嘱咐我小心点儿。 终于把家中的一切散乱都收拾好了,换了身衣服,我就出了门。 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去找圆圆帮忙的,她认识的达官贵人那么多,总会能有个把个能帮得上忙吧。可我又不忍心因我的事让圆圆在那帮伪君子面前低眉赔笑。嗨!这可怎么办呢? 正当我在街上东游西荡却依然束手无策时,突然间有人轻轻撞了我一下,然后再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靠!我立马一摸自己腰间,果然!荷包不见了。 真他奶奶的是喝个水都塞牙缝呀,倒霉起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还好像是要一个接一个的架势。 生气!姑奶奶我很生气。 我气鼓鼓的来到秦淮河边,坐在河岸边朝水里扔石子儿泄愤。 “都是王八蛋,姑奶奶我要是修为还在,一定会扒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把你们丢入深山老林里喂给妖兽毒虫吃!” 我一边朝河里扔石子儿、一边烦躁地嘀嘀咕咕个不停。 “啧啧啧啧啧,刚才瞧着不还挺能揍人的嘛?怎么现在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了呢?” 突然,从我旁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调笑声,一转头、便看见是一个松松垮垮地穿着黑色锦衣的男子半屈在我的身边。 虽然他莫名其妙地调笑于我,但从他的脸上,我并未看到任何不怀好意的神色。 我没来由地翻了个大白眼儿给他,转头继续丢我的小石子儿泄愤。 “呵!还真是个脾气不好的小东西。呐!瞧瞧,这是不是你的荷包儿?” 他伸手递给我一个荷包儿。 我接过来一看,还正是我的那个刚刚被人偷了的荷包儿。 我警惕地看着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他看着我的小动作,突然笑了起来:“有趣有趣,小东西你是叫董小宛吧?” 他一边笑问着、却一边又朝我的所在位置又侧行了两步。 第五章这样才比较靠谱儿 “麻烦您好好儿说些人话,本姑娘我是叫董小宛,怎的,有意见?” 我双手抱臂,一副他再走过来我就对他不客气的样子。偷偷用眼角余光瞅了瞅河里的水波,琢磨着能从哪个方位、哪个角度,出其不意、恰到好处地一脚踹出、把这人踢下河去,还不会有水溅到我自己身上。 可有点儿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未往前再走一步,而是用很专注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已经认识了我很久很久。 我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和这位奇怪的陌生人就站在河岸边,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然是冷了场。 这样奇怪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凭良心说,他长得挺俊朗的,至少没有那显得造作的阴柔气,也还能算得上是一个赏心悦目的那种男人吧。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轻声笑道:“好一个董小宛,世上鲜少有女子能如此泼辣,今天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本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非要做那刺人的蔷薇,不过我喜欢,真是不枉此行。哈哈哈……” 我一头雾水的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眼前这个人大概脑子有病吧,跟我讲一堆有的没的。还你喜欢?你喜欢不喜欢关我屁事儿?我认识你吗?个傻叉。 可能是我关爱智障的眼神太过明显,这位从一开始就牛头不对马嘴的老兄到此时才意识到~在此时此地之前,我和他过去素未谋面。 他冲我作了个揖,一改他之前调笑的语气,朗声对我说道:“董姑娘,刚才路过小巷,无意间见到姑娘你一人勇斗一群恶奴。那气势,真是让在下好生佩服景仰。在下姓黄名闯,之前有所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说罢,又冲我笑了起来,露出了他一口亮闪闪的大白牙。 话说回来,若不是他那一身松松垮垮的衣服有些煞风景,这番话倒也还能与那些素有涵养的公子哥儿一般无二咯。 “好说好说,本姑娘平时就练练打狗棒法什么的,看到疯狗就手痒。倒是我无礼了,还未曾向公子谢过帮我找回荷包之恩。若公子无事,小女子就先行一步了。” 拿出平时在画舫上敷衍客人的那一套,我不耐烦地就想要离眼前这人远点儿,毕竟我需要静静地想一想今日之事该如何善后的一些对策。 可往往每当这种时候,总会有人就是不识抬举不明行情、搞不清楚状况。 “董姑娘还请留步,黄某有事想要叨唠姑娘。在下初来此地,不知此地有何好去处,麻烦董姑娘念在黄某赠还荷包之情,带我领略领略此地山水风光可好?” 说完,他又露出了他明晃晃的大白牙。 “真不巧,我现在还有事,这荷包要不你拿去吧,姑娘我今天没心情和你闹。” 我已无所顾忌表现出我的不耐烦,在我眼里,这异世的男人除了我死去的爹,就没一个好东西。 大白牙依旧不放弃:“莫不是姑娘怕了我不成?怕我趁你不注意将你掳走么?” 呵呵!我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呲了呲牙:“好呀!,看在公子盛情相邀的份上,我董小宛就陪你走这一遭吧。” 该死的,这激将法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特别好使。 想当初,在九州大陆有好多次我就是这样着了师父老头的道儿的。 我转身就走,大白牙心领神会地跟在我的身后。神在在的,并不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何不妥。 或许是因为清晨还未吃过东西就出了门,此时街上的路边摊儿美食小吃都像是在非常非常强烈地勾引我似的,而我也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诺!这家的薄皮饺子挺好吃的。而它对面那家的卤面挺劲道的,还有河对面挂着红灯笼的那家,他家是本地最贵的,他家最好吃的是卤鸡爪。还有还有,街口卖豆腐脑儿的那家,他家的豆腐脑儿可爽口了……” 一路上我嘚吧嘚吧地把多年来的关于吃的经验都告诉了他,说得我唾沫横飞,口水直咽。 “呵!哼嗯。” 我一转头,大白牙正双肩微颤,一副憋笑的样子。 我横了他一眼,怎滴?享受美食、爱吃东西怪本姑娘我咯?谁让那些东西那么好吃来着?不过这刚才这么一晃荡,之前家里那糟心的一出似乎不再让我那么烦躁了。 天生就有点儿神经大条的我,刚才还在想着大不了最后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可是现在我还是要快些找个地儿好好儿的珍惜珍惜些美食、吃点儿东西暖暖胃为好哦。这样才比较靠谱儿。 而这个时候,大白牙也好像突然间良心发现似的,主动邀我共进午餐,看在他那么诚恳的份儿上,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 吃饱喝足之后,我也有了好好儿出游的兴致。 我带着他穿街走巷,告诉他哪家的酒最香,哪家的肉最嫩,哪家是黑店,哪家很良心。 一路下来,虽然大白牙甚少说话,可他这么静静陪着我溜了一圈,每次看着他,他都是只会冲着我笑,一开始还觉得瘆得慌,到后来我都直接免疫了,有种感觉我俩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这样的相处并不会让我们相互之间感到尴尬。当然了,我可还是觉得那口大白牙白得挺晃人眼的。 正当我兴致勃勃地要带着他去尝一尝“老渔夫”用自家垂钓而来的杂鱼精心熬制好的鱼汤时,一个小厮模样的黑衣小子来到大白牙身边,凑近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在侧头细听小厮耳语的时候,大白牙收起了刚才玩世不恭的笑容,神色肃穆,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一个人。而后,他摆摆手,小厮便没入人群中寻不到了。 “小宛儿,今天多谢你陪我出游。可现下我有些事情需尽快处理,日后若有时间,再来寻你。为表歉意,我要送你个大礼,到时候可不要感动得哭鼻子哦!” 他笑嘻嘻地冲我道别,在分别前的一刻又原形毕露,不正经地调笑着。 我白了他一大眼,丝毫不在乎他说的大礼,漫不经心地和他挥手道别:“好走不送,下次别来了。”不等他回应,转身便走。 师父常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尽管这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但对于这种人还是少沾染为妙。我可没有吃白食的习惯,只有靠自己最踏实。可我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他的狼子野心,一不小心之余、这债就欠下了。 而我也走得太匆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大白牙一直站在原地望着我的背景渐行渐远。 傍晚昏黄的光线让他的表情难以看透,他好像是在思索,又好像是在迷茫。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看似温婉可人,实则顽强难驯,倒是很合他的胃口。 可这没由来的情愫让他觉得陌生极了,这不应该的,他从未想过在他的人生中有一天会碰到这么一个女人。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极了。 他静静地待在那里,直到刚才来过的、他的小厮再次从人群中窜了出来,轻声唤他:“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时间急迫,主子,我们得上路了。” 他恍然间这才回过神来,把那些烦人的思绪抛之脑后,牵过小厮不知从何处牵来的一匹健硕的黑马,纵身上马。 第六章那一份儿大礼 当我一踏进家门,就发现家中的气氛很是微妙,似乎有点儿压抑。 我偷偷瞟了一眼青儿,发现青儿的神色不对劲儿,愧疚中带着自责,正偷偷地冲着我一直使眼色呢。就这一瞬间,我就明白过来了。 糟糕,忘记娘亲并不知道我偷偷习武的事儿了。 完了完了,娘亲莫不是要责罚我吧?该怎么办才好呢?娘亲莫不是很生我的气吧? 我双手拧着衣角忐忑不安地朝着娘亲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一般走了过去。 打从我进了家门后,娘亲就还未抬头看过我一眼。她就一直看着身侧桌子上的某处,也不曾出声。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娘、娘亲,我、我,我可以给您老解释的,您可别为我这个不孝女气坏了身子啊。” 说完,我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娘亲脚下,双手微微伸举着。 “娘亲,宛儿并不是要有意瞒着您的。娘亲,您就拿戒尺打我出出气,宛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是,娘亲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就没听我在说什么。 “娘亲,娘亲…” “宛儿,你可知为娘刚才在想什么吗?为娘在想,当年生下的那个白白小小柔柔弱弱的你,那么脆弱的一个小人儿、从来都离不开我和你父亲的呵护。我们一天一天的看着你慢慢长大。从你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从天真浪漫无忧无虑到如今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担负起家里的重担。都怪你爹走得早啊,都来不及给我儿寻一门好亲事。这么多年来,为了为娘、我、我儿是吃了多少苦头哦,又受尽了多少白眼儿,是、是为娘拖累了我儿啊。” 娘亲的泪细细密密滚落下来,神色悲怆,我连忙膝行上前握住她的双手。 看着娘亲不知何时起、早已被岁月染白的缕缕青丝,我的心疼极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开口安慰我的娘亲。 其实,若不是娘亲一直苦苦的支撑,这个家在父亲去世那年可能早就散了。现在的我也就不复存在。 那么多年的隐忍和艰辛,就让娘亲好好儿哭一场,她也需要排解需要发泄。 青儿,奶娘在一旁都同母亲一般,泣不成声。 我默默地陪着他们,直到娘亲哭累了,才把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哄骗去各自房里睡觉去了。 月上柳梢头,我如同往日那般,极其熟练地翻上墙头,仰头对着头顶浩瀚的星空。 白日里紧绷的神经此刻完完全全的松懈了下来。 每每望着这样明月高高挂的夜空,我总能回想起在九州大陆修炼的那些日子。 也是在这样的夜空下,我和臭老头儿齐排排的席地而坐,闭目盘膝打坐。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每当那个时候,阿猫和阿狗就会懒洋洋地趴在我们身边,好像是在为我们护法。 我总觉得这里的夜空和九州大陆的夜空很像。 每当我被诸多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躺在这屋顶上、看着星空,就成了我唯一能够完全放松自己的时候。 回想白天的场景,作为这个异世界的一只蝼蚁般的柔弱女子,我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反击李发富的能力。 他是官,我是民。 他有权有势还有钱,而我却还挣扎在为了温饱而奔波的生存线上。 我不竟有些为自己曾经的狂妄自大感到懊悔。 我的小不忍害得娘亲、奶娘、还有青儿他们担惊受怕。圆圆的劝诫我也从未曾放在心上,是我错了吗?!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去走,又何必再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呢? 我玩不起,我有我的软肋。 董小宛,放低你自己的姿态是不会死的。 可是,让我违背自己与身俱来的原则,真的好难啊。 还有白天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黄闯,他对我的态度倒是让我有点儿满意。他说的话也不似作伪,似乎还像是真心尊重我一般。 除了口头上的调笑外,他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君子和读书人来说,可是好太多了哎。 可我竟然猜不透他这样对我的原因,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的泼辣吗? 这样的理由很好笑哎,可似乎也很特别哦。 没来由的,我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夜风习习轻抚着我的身体;我放下了所有戒备,不知何时竟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当我去到画舫时,圆圆早已在船头等着我了。 一见到我,她便急急忙忙把我拉到一边,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我,拉着我的双手、有些婆婆妈妈的细细问我~昨天身上有没有哪儿被伤着咯。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我说~我很好。 圆圆很是焦急地问我:“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昨儿个你打跑李发富家仆的事情,如今可已经传遍了,怕是以后那些客人都会有所顾忌了,不敢再点你来弹琴唱曲儿哦,到时候、若是妈妈再来难为你的话,你这可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大不了我不干了呗。当初走上这条路,只因我的娘亲需要钱财治病。这几年好歹也攒下些钱来,实在不行我就去开食馆,凭着一双手,也不愁会饿死。” “你呀!你。” 圆圆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无可奈何地说道:“行吧。到时候我把我的那些积蓄也都给你,就算是咱们俩合伙儿开的。” 圆圆话音刚落,我便扑到了圆圆怀里,抱着她说道:“我的好圆圆,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了。你放心,我做菜可好吃了,到时候肯定给你挣多多多多多、好多好多的钱。” 圆圆轻笑着拍拍我。呵呵!困扰我一天的难题再也不是难题了,我整个人顿时感觉轻松了好多。 “董小宛!你、你你你给我过来、快些死过来。啊?说!李员外家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老鸨那一贯尖锐的嗓音每每响起,往往就像是平地起了一声炸雷。 这次却没有吓着我,倒是惊得我一头雾水。 “妈妈,你说什么呢?分明是那个李发富昨天去我家闹事的,你可不能不讲理哦。” “小兔崽子,谁告诉你我说的是昨儿个早上的事?我问你,昨晚你去哪儿了?怎么没来画舫?是不是去李员外家闹事去了?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哦?这下子、哪里还会有客人敢到我们画舫来了?你这个挨千刀的小畜生,你给我滚!快滚!” 老鸨一脸怒色,分明就好像恨不得要把我给一口吃了似的。 “妈妈,我昨晚可好好儿的在家歇着呢。你这说我去李发富家闹事了,证据呢?你可别血口喷人,小心姑奶奶我一个不高兴再揍得你满地找牙。” “你敢做还不敢认了是吧?李员外大半夜的被绑起来脱光了衣服给扔到街上去了,直到今儿个早上才被人发现。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董小宛雇人干的?跟你没我干系?” 老鸨一边好似气急败坏地说着话,一边摇着她那无论冬夏都不见离手的团扇,好似气的扇子都快要扇飞了,腥臭的吐沫星子喷得河上湿湿的空气里似乎已经到处都是。 这?这不会就是大白牙所说的那一份儿大礼吧? 有点儿意思,真他妈的解气啊!光想想我都暗爽得不得了咯。 可是,为了这日后太平安宁,我可是坚决不能承认哎。 第七章长长的日子大大的天 “妈妈,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要是我董小宛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只会让李发富被扒光丢在街上吗?呵,我可没那么好打发的。” 我抱着手,冷冷嘲讽道。 “你个小浪蹄子,你怎么说话呢你!” 老鸨一副咬牙切齿、立即马上要冲上来拧我的臭样子。 就在这时,圆圆急急几步一个上前,把我拦在她的身后,护住了我。 “妈妈,宛儿可不是那些跟您签了卖身契的姐妹,您要是伤着她了,那些个爱听他们的宛宛弹琴唱曲儿的达官贵人们可……,您可要好好想想、掂量掂量呀!” 老鸨闻言,没了一开始兴冲冲地要拿我问罪立威的嚣张气焰,只是怪声怪气地说道:“得得得,你们俩还可都是咱伺候不起的大佛呢。你们俩儿啊,爱哪儿凉快、就去哪儿给老娘待着去吧,我可没有你们这般的~也不知道是条贱命呢、还是条富贵命。我可不敢冲撞了那些达官贵人和财神爷爷们。哼!咱就骑驴看唱本儿~走着瞧好儿咯。” 说完,妈妈衣袖一甩,一扭一扭地扭着她那也太过丰腴粗壮了些的如水桶一般的滚圆腰身走了。 看着死臭老鸨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原本还仗义护我的圆圆瞬间就沉下了脸色,不顾我的挣扎拖着我就往她平日里用来小歇的房间走去。 “哎哎哎,呀嗨!圆圆圆圆,圆圆你拉疼我了。” 好不容易从圆圆手中挣脱出来,一看我的手腕都红了一圈。 “该!就你这臭脾气和性情,你能不能收敛点儿?别以为这次能够把妈妈打发走了,下次你还能够侥幸从她手中逃过?你可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呢?董小宛!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啊?” 圆圆一边儿说,一边儿用她那纤细白嫩如水葱的手指戳着我的脑门儿,我想躲都没来得及,只好任由圆圆对我动手动脚咯。 看着我安安静静地站着给她训话,圆圆那股好似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见圆圆训我训得好似有些口干舌燥了,我满脸谄媚、赶紧地给她端茶送水。 圆圆一边儿喝着我给她倒上的茶水润了润喉,一边儿又好似还不肯轻易放过我似的气呼呼地说道:“你给我好好说说,说说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情?!” 无奈之下,我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圆圆全盘托出。 从昨儿个早上,李发富的那群家丁的恶行,说到我是如何如何英勇,把这些人都给揍跑了。再到一个自称叫黄闯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我背了这么一个锅。 圆圆一言不发的仔细听我说着话,手指轻轻地扣着平滑的红漆桌面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说那个叫黄闯的人是帮你出了这口恶气的人?” 圆圆眉头紧锁,好像很是有点儿难以置信。 我小鸡啄米死的点点头,一脸真诚地说:“对啊对啊,应该是他。他的身手在我之上,而且临分别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说要送我一份儿大礼。我想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他干的,却害得我白白被妈妈给凶了一顿,哼!嘤嘤嘤……圆圆,我的好圆圆,我可真的好委屈的。” 圆圆用十分嫌弃加十分鄙视的眼神斜了我一眼,又抬手用右手食指戳了戳我的脑门儿道:“你呀你,你这心啊,可比这城外的那个大鱼塘还要大呢。就连这不知来路的陌生人,你也敢陪着他随意闲逛。我瞧着你这哪是还没长记性呢,你根本就是没记性没脑子。” “我发誓、发誓。我董小宛以后一定多吃些那猪脑儿,多补些脑子。” 我一本正经地指天发誓的模样终于逗笑了圆圆。 在我的一番胡搅蛮缠之下,圆圆终于是勉勉强强的相信我以后会长些脑子这件事儿咯。 呼……我长长的舒了一大口气,这件事~终于有个了结咯。 虽然黄闯那大白牙无形当中让我背了个黑锅,可我实际上却是背得美滋滋的。 我可真是有些喜欢他这种惩奸扬善、干净利落的教训恶人的方式和方法咯。 我决定了,若是下次能再次遇到他,我就给他做臭豆腐,让他尝一尝这绝世的美味,嘻嘻嘻……。 一整天,我都乐呵呵儿的,就连看见平时那些让人恶心的油头粉面故作风雅的猪头客人们,看在他们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份儿上,姑奶奶我突然间就觉得他们也变得好可爱了些呢。 于是,元气满满的我用心弹奏了好多曲子,心里美滋滋的、开心得就像是见到白花花的银子们正在不停地冲到我的荷包儿里来呢。 可是这次,我又再一次低估了人性的恶劣,千算万算,忘了今天一来就跟我怼上的老鸨。 原本今天能拿到十几两银子的,最终却被那可恶的老鸨克扣得只剩下两三两。 那一瞬间,我恨不得一爪子挠花她的肥猪脸。 我一边念着静心咒,一边告诫自己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我忍气吞声、拿着今天的酬劳,咬牙切齿的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也还好,今天青儿没有跟着我来画舫,不然看到我这副模样又得急的抓心挠肺了。 迈着沉重的步伐,我回到了家里。 娘亲见我面色不愉,还以为我的身子骨儿出了什么毛病,差点儿就差使奶娘出门找郎中来给我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娘亲怀里,瓮声瓮气的说:“娘,当年我爹走了,你也是这般撑下来的吗?真的好难啊!宛宛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一介女流要挣钱养家糊口真的好难好难呀。” 娘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缓缓地说道:“当年,娘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苦,因为只要看到娘的宛儿能一直开心地笑,娘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娘的宛儿可是最棒最棒的了,从你年纪那么小,就开始去挣钱养着我们这一家四口人。不论你做什么,娘很骄傲,很骄傲能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的乖乖小宛儿要是累了,咱们就不做这份差事了,娘这身体现如今也已经好了许多,正打算和你奶娘合计合计,咱们自己开一家什么小店儿呢。乖啊,我的小宛儿不要担心,还有娘在呢。” 听着娘轻声细语的柔声安慰,原本压得我好似快要喘不过起来的无可奈何的现实生活,在这一刻似乎完完全全地被娘亲温暖的怀抱阻挡在外。 娘亲的怀抱真的真的好温暖好温暖呀。我好幸福哦。我还有娘亲在。我闭上眼,无限贪恋着娘亲的温暖的怀抱。 “嘘!小点儿声。宛儿她奶娘,你把那披风拿过来给我拿来,我来给宛儿盖上,我苦命的孩子,她这是累坏了吧。” 睡意朦胧中,我似乎听到娘亲说的话。 可我想对娘说,宛儿一点儿都不苦命。能成为她和爹爹的女儿,是宛儿最幸福的事了。 可是一直在那画舫也不是个事儿,我得想想办法如何脱得身去。 我想赚好多好多的钱,我要让娘亲不必再担忧未来的生活。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我便依偎在娘亲的怀里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又成了那个活力四射的董小宛了咯。 娘亲和奶娘他们也未曾再提起为什么我会些武艺这件事。 他们全然无条件的相信着我所做的一切。 这让我感动之余又有点儿内疚。 因我的特殊来历,我从未向任何一个人透露过我的秘密,这让我对于他们对我的信任感到很是愧疚。 可是,这长长的日子大大的天,一切都要向前看哦。 我会在我这一辈子的有生之年,尽我所能,给他们我的家人最好的生活。 第八章那个一袭蓝衣的男人 “圆圆啊,你快帮我想想,我除了能弹琴,会唱几首小曲儿,会做些饭菜,我还能干点儿啥呢?” 最近我一直在全方位无死角地骚扰陈圆圆,因为老鸨克扣我工钱克扣的已经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急的我都着急上火儿、嘴角都冒泡泡儿了。 “小宛,你别再摇我啦!再摇下去我这脑子里就都是浆糊了,等下上台就麻烦了。” 圆圆无奈极了,一直都摆脱不了我对她轰炸式的以及疲劳式的骚扰。 听到圆圆的话,我停下了对她施暴的魔爪,如丧考妣地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就连青儿都看不过去咯,走过来推了推我,这是在示意我注意点儿形象呢;这个小妮子。 可我哪还有什么心情顾忌自己这些所谓的淑女形象呢? 真是愁死我了。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好想召唤个雷咒,把老鸨的头发炸成一朵冒着清烟的鸟儿窝似的花儿。 圆圆看着我这幅难受的样子,也学我一般,趴在桌子上,头碰着头的看着我:“宛宛,不要急,你再想想看你平常最拿手的还有什么?” 我歪着脑袋,无意识的开始数:“翻墙,练拳,爬树,去找好吃的,去找好玩的,还有…” “等等,找好吃的和好玩的?” 圆圆突然打了个岔,继续道:“咦?这主意不错!宛宛,不然你陪着那些公子哥儿去游山玩水可好?这个赚钱方式倒是挺适合你的。” “对哦!吼吼吼……我可以陪聊陪玩儿啊!这我可就最在行了。我的好圆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呐,待我成为小富婆儿,我就把你赎回家,天天给你变着花儿样做好吃的。” 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来了,我又开始不着调地调戏圆圆。 “行!那我等着你带我回家的那一天。” 圆圆也被我的开心所感染,嘴角弯弯。 说干就干,我迅速将目标锁定在平日里那几个最喜欢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身上。 我相信凭着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我很快就会做成我的第一笔生意。 自信满满、自信心爆棚儿的我趁着那些公子哥喝酒的期间,有意无意间向他们提起哪哪儿的酒水最香以及要搭配着什么样的小菜吃呢,才能够真正算得上是“莫使金樽空对月”。 在我一步步的引诱之下,大鱼们陆续上钩。 在把酒言欢的时候,就已经定好往后几日的行程,以及我陪游的报酬。 那天,我趾高气昂地去走到那个可恶的老鸨跟前,说~本姑奶奶我不干了。我回去就算喝西北风都不再来她这里弹琴唱曲儿了。 突如其来的刺激之下,老鸨对我这样作死的行为感到异常震惊,还以为是她最近的打压适得其反了呢。 可我不干就是不干了,任凭老鸨费尽多少口舌,我带着青儿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咯,对即将开启的新生活感到无比期待。 正如圆圆所料,这份差事真的很适合我哎。 虽然每天陪着这些公子哥儿们跋山涉水,累是累了点,但是我是发自内心地开心,我在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赚钱养活娘亲他们,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呀! 可能是我每天都很敬业地带着这些个公子哥儿们吃吃喝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在大家的口口相传中,相邀我出门去陪游陪玩陪吃喝的人开始络绎不绝、不曾间断。 娘亲们得知我不再去画舫而是以这样的方式赚钱养家时,他们对我的担忧似乎少了些,毕竟我不必再每日里委曲求全去赔笑了。 在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想起我第一个陪游的人,不知道大白牙过得怎么样了呢? 我还欠着他一顿臭豆腐呢,尽管他还不知道。 除此之外,从我来到这异世以后,就一直在我身上的佛珠,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串黑乎乎的佛珠竟然会微微发热,虽然温度还远远谈不上热气灼人,但是、这么奇怪的变化所是从未曾有过的,就连在九州大陆也没有发生过。 这让我不禁瞎想起来,是不是我的那个因快到了呢? 我是不是就快解开因果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了? 可未来的一切却是谁都说不准,我只能提前做好些准备,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我只能尽可能地多给娘亲她们留下些钱财,让他们后半辈子的生活无忧。 一日,圆圆正好白日里不用再练习戏曲,我也不用再陪着公子哥们游山玩水,于是我和她就约好去城外的一处池塘旁游玩散心。 为了表示我对圆圆的感谢之意,我打算那天在池塘里给她捉些鱼虾来吃,加上我独门秘制的调料,我相信圆圆一定会吃的很开心的。我抱着这样美滋滋的想法,带着圆圆出了城。 池塘旁,我三下五除二地卷起裤管、把自己收拾好,然后在圆圆尚未反映过来之前,就光脚下水抓鱼咯。 圆圆不由得轻轻地惊呼了一声,但是却又怕分散我的注意力,便静静的坐在岸边,一眼不眨的盯着我。 而青儿和圆圆的侍女则在一旁忙碌起来,河边找了快大石头,在上面铺好布,忙着收拾一些待会儿会要用到的东西。 不负我望、不负众望。我一口气抓到了两条鱼,我喜滋滋乐呵呵地冲圆圆显摆。 圆圆见我回到了岸边,也是松了一口气,还用她那软若无骨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圆圆见我上岸后便开始处理起鱼来,而她则是在一旁“咿咿呀呀”地给我唱曲儿助兴。 虽然我不太能懂这曲子的含义,可圆圆宛若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就像天籁之声,吴侬软语又唱出了几番别样风味、别样风情。 正当我开开心心地将鱼处理妥当放置在火上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叫好声:“陈姑娘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冒某我可算是大饱耳福了,妙哉!妙哉!” 为首那个一袭蓝衣的男人正快步向我们走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些鲜衣怒马之人。 啧啧啧啧啧,这谁特么的那么不长眼,竟然来打扰我和圆圆的清净和安宁。 在我还在心里暗暗吐槽这些人时,圆圆却已经起身冲他们作揖,我也只能不情不愿的同圆圆一道~~依葫芦画瓢儿~照做。 “原来是冒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我身旁这位是我的妹妹,董小宛。” 圆圆落落大方地冲他们打了声招呼,看起来他们之前就是认识的。 在他们的寒暄声中,我得知原来这身着蓝衣之人就是冒襄。 他身边的那些人应该就是属于曾久闻大名的那什么所谓的“四公子”了?! 而我对这些可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我的鱼好了没。 在我烤鱼的时候,耳旁一直传来冒襄和圆圆的谈话声,偶尔说到有趣的,圆圆还很不矜持地和冒襄一起笑出了声。 我听着听着,这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怎么就才这么几日不见,圆圆就和这个叫冒襄的如此那么的不见外了? 我可是很少看到过圆圆那么畅快的笑~肆无忌惮、笑出了声音。 轮回千百转之随笔:悠悠如泰河 有人问我怎么想起来要写董小宛,而且是结合了穿越和修真元素,在相关历史事实上进行了架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人生如梦幻泡影,小说世界更如斯。 董小宛和冒襄(冒辟江)也许应该算是如皋大地上的最出名的两个历史人物~~没有什么之一和之二。 因为他们流传下来的故事啊~是关乎爱情~而且这爱情还是世人从来打心眼儿里会向往的所谓~~才子佳人式的。 一直想写关于家乡如皋的一些文字,可是现实总是有太多掣肘。 而架空历史则无须顾虑太多,文学来源于生活和现实,又不同于、高于现实生活。 还有,就是我的所有文字里都或有意或无意的会与如皋这片长江千古奔流不息冲击而成的土地扯上些关系~因为我~~生于斯长于斯~若不出意外,有一天我~~我还必然注定会长眠于斯。 古老的雉水大地~~雉水大地的西边~~如泰河边的某一抷黄土也许就是我的人生~~最终的归宿。 那个时候,当如泰河边的茅草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开始抽丝吐绿,不知道我的魂兮能否归来兮?! 也许那个时候,我家屋后,我小时候、青春期和成年后~~眼看着渐渐增多、更新换代的一个个坟堆里,有一个正是属于我。 而更大的可能则是,我家屋后~~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可能就是一片荒芜,可能已是硬质化了的大马路,还有可能是已经拓宽了的、且河两岸都驳上了石头的~~悠悠如泰河。 也许,那个时候,我的家已经不再在那里。 天大地大,到底何处才是吾家? 如泰河的河水依然在汩汩的流淌~流淌~流淌,而生活在她两岸的人们则已经是如同那河两岸的茅草一样~~换过了一茬儿又一茬儿。46 第九章给他多加个小鸡腿 “陈姑娘,你们是怎么寻到这么个好地方的?若不是我曾听到过且记住了你的声音,想必今天就要错过了。啧啧啧,这个地方风景真是不错,而且还很隐蔽,前有池塘后有果树,甚好甚好。” 冒襄一边很是洒脱地摇着他的折扇,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得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再隐蔽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找着了?扰了我和圆圆的清净不说,现在却还想在圆圆面前装大尾巴狼,简直是无耻、无耻至极! 然而,陈圆圆的反应却和我内心的吐槽截然相反。 她说:“这可都是小宛的功劳呢。若不是她,我们也寻不到这样的好去处。” 而被她提及到的我,只能冲着那些公子哥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微笑,然后默默地低下头。 这时候,冒襄那不紧不慢摇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就从陈圆圆身上转移开视线,打量起我来了。 “这位姑娘就是那百闻不如一见的董小宛吧?啧啧啧,冒某人一直未曾有幸能听得董姑娘弹琴唱曲,这实在是冒某截止目前只人生一大憾事呀!董姑娘,久仰久仰。” 说完,这冒襄就放佛是自己刚刚所说的客套话比真金还要真一般,还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以示真的非常遗憾。 “可不是嘛!一直闻说董小宛姑娘的曲艺高超,若能有幸听到董姑娘的弹奏,那可真算是人生一件美事、乐事。” 冒襄身边的那几位公子哥儿也纷纷附和起哄道。 而再三被众人提起的我,这时候也不能再装沉默装淑女咯了。 我起身一边冲他们作揖,一边说道:“在此先行谢过各位公子抬举。小宛如今已不再以在那秦淮画舫弹唱为生,现在开始以及从今往后的日子里,小宛就只想若有机会就游遍这大好河山,真是不好意思。小宛若有失礼之处,就要请各位公子多担待了。” 众人一脸讶然地看着我,毕竟我也是因位自己是秦淮艺伎且据传说也是才艺双绝而出名。 可现在,我竟说自己今后将不再以此为生。而在他们眼里,可能就会觉得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吧。 或许,总有一天、我会因此次的妄为而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 可冒襄他们一群人的涵养让他们还不至于当面吐露他们的真实想法。 于是,在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大家就说说笑笑地把话题给岔开了。 听着他们一边儿谈论着些风花雪月的事,还一边儿吟诗作对的,我实在是提不起丝毫兴趣来。 于是,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我便款步离开去向那池塘旁转悠转悠咯。 现下正是夏末秋初,池塘里的荷花还残留着一些,天气不热不凉,很适合出来散心。可圆圆看来已经是被那群人给缠住了,而且还好像心甘情也愿的被他们给缠住。于是,我只能自己慢悠悠地一人在这池塘边转悠、闲逛。 正当我就快要无聊得发疯时,不远处传来了青儿的呼喊声:“小姐,小姐小姐、鱼烤好了,你快些回来吃呀!” “欸!我这就回来。” 听闻我独家秘制的鱼终于烤好了,我便连忙迫不及待地向圆圆和冒襄他们那一群人之所在地~~走去。 可是,那群脸皮至厚的公子哥儿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竟然抢先吃起了我的烤鱼。 我可是只抓了两条鱼的哎,原本只想着这两条鱼够我和圆圆以及青儿她、我们仨一起吃的。这下可好咯,我还没尝到一口鱼皮呢,就只见一堆鱼骨头了。 “董姑娘你回来了,听这位青儿姑娘说,这是你刷了些秘制调料所制成的烤鱼。这味道可真是够可以的呀。不错不错、真不错。” 冒襄他们见到我回来,还未等我开口兴师问罪呢,他们却先发制人、七嘴八舌地把我给夸赞了一番。 于是,我就算有再多的怨言和腹诽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回咽咯。 “也没什么,这些也就是、是我平时没事做时瞎倒腾的,没想到还能得到的了诸位的赏识,实在是令小宛汗颜不已。诸位公子谬赞了。”我若无其事地端着、端着些架子架子,表面上却还装作一副谦虚恭谨的模样,可其实我早就想冲他们大声咆哮了~好嘛?! 我董小宛亲自做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吃呢?!你们这群虚伪的人、伪君子! 我董小宛好歹最近是陪了不少人游山玩水可也算是出了些名的,我就不信你们这帮老喜欢附庸风雅的所谓读书人都没听说过?哼! 最后,好歹还有圆圆顾着我、念着我,给我留了点儿鱼肚子,可这一点又哪里够吃呢?! 正当我想卷卷裤管儿、挽挽袖子再次下水捞鱼时,冒襄却是红着脸,被其他人给推到我面前来了。 “咳咳咳,嗯,这个、这个董姑娘哎,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今日难得尝到姑娘的手艺,在下和朋友们还想再多品尝些这烤鱼,叨扰姑娘麻烦姑娘了。” 哈哈……我心中大笑不止表面却是不露丝毫声色。 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的所谓读书人,还不是得和普通人一样吃这五谷杂粮、猪肉鱼虾?!姑奶奶我就看在今天你们还算识相的份儿上,勉为其难的我就勉勉强强答应你们了。 我不露声色地轻轻笑道:“好说、好说,那便劳烦诸位公子下水去捕鱼吧。” “扑哧”一声,圆圆也被这群公子哥们的馋嘴给弄得发笑起来。 冒襄闻声,面皮更红了些,摇着扇子说着失敬失敬便匆匆退了回去。 虽然我还是对这些人没啥好感,但我突然间想到,若是这些人吃了我做的东西后,以后能够各自在外口口相传我的厨艺,那么这些人可不就是我的活招牌了嘛?! 嘻嘻嘻嘻……我暗自偷笑着。 那么我董小宛在发家致富的路上就又会向前迈进一大步咯。 想想还是挺值得乐呵乐呵的,在九州大陆的时候,我被老头子的的懒惰给锻炼出来的厨艺看来不会白费能够派上用场了。 呵!等我哪天回到九州大陆了,我要给老头做饭,而且要加餐,就给他多加个小鸡腿吧。聊表谢意、算他这个老家伙有意无意间的种种恶行~在现在看来、还算是有些先见之明。 ………… 在我们一群人吃饱喝足之后,我还大发慈悲地免费带着他们去到附近的村落里看了与城里生活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绿黄相间的稻穗,粒粒饱满。放眼望去,田野连片,让人心旷神怡。 圆圆和那些公子哥儿们连连称赞这里的好风光好景致,纷纷相约下次有机会要再和我们一同出游。 我默默地也不出声,作为一个想以此发家致富的穷人,我是真的很想和他们好好商量一下~下次陪同出游的酬劳,可圆圆还在一旁,我可不能她拆她的台哦。 而圆圆则柔声说道:“各位公子真是好兴致!圆圆对于此道并不精通,若公子们以后想要出游,可以去找宛宛,她可不会让你们失望哟。” 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啊,在这样的情境之下还不忘给我介绍客源?我真是爱死圆圆了。 天色将晚,冒襄等人将我们送至城门口后,便向我们告辞离去了。 临别时分,那冒襄还恬不知耻的拉着圆圆的小手说着些客套话来表达自己的依依不舍之意。 夕阳西下,看着天边那被染成橘红的云彩,我有预感~明天一定又是个美美的一天。 可我得意的还是太早了,往后的几日里,我总能看到冒襄的身影出现在梨园或者画舫附近,还以为他是想来找我陪游的;可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他来。 这冒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那么频繁地出现在圆圆的演出地,他不会是对圆圆不怀好意吧? 在画舫呆了那么久的我,对于这样的事也算是一知半解,才子佳人固然好,可这个异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的身份壁垒很多时候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破坏的。 我不由得有点儿担心起圆圆未来的处境来。 虽然圆圆做事总是让我最放心的,可我这心里头就是不踏实极了。心下寻思着等哪天再找圆圆好好儿聊一聊,看看圆圆内心里对这个据说是从一个叫作雉水县的小地方不知道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冒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什么态度。46 夜读有感:想起那场并不遥远的雨 我躺在床上听雨, 在这中秋时节的夜晚里。 不见丝毫停歇的雨, 风风雨雨中, 屋外的黑夜里, 附近的公路上, 不时传来汽车如风飘过, 激荡起路面积水的声音; 这让我想起那场并不遥远的雨。 那晚是我们一年没见后第一次一起, 一起吃了个火锅还是鸳鸯锅底。 爱吃火锅的你一直在吃吃吃, 还给我烫着你点的那些, 那些你爱吃的荤素搭配的, 荤素搭配的菜式。 看你吃得开心, 我心里也真的高兴。 打开话闸的我, 只顾着自己自说自话, 说话说得是好一个, 好一个兴高采又烈。 当你吃完饭, 我买完了单, 我们一起走出了, 走出了那家, 那家火锅店的, 火锅店的大门。 我早已不记得这火锅店的, 这火锅店的店名字, 可是却还清楚明白地记得, 记得出门之后的那场雨,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你开车行进在东大街的大街小巷, 而我就坐在, 坐在你身旁的, 身旁的副驾驶位置上。 车到了要去的地方, 雨却还是没见有, 有欲要停歇的迹象。 你打开你那, 你那红色小汽车的, 小汽车的车门, 你顺手递给我一把伞。 我从你身后给你撑起, 撑起那把伞, 小小的伞面不足以, 不足以遮盖, 遮盖两个人世界里的那些, 那些漫空而至, 漫空而至的天落雨。 我湿了肩头, 我湿了上下浑身, 我只要你全身干爽就行, 就行就成成成。 看过了要看的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的那栋房, 雨势虽然渐渐伴随着, 随着我们的前行渐行渐止, 渐行渐止; 但还是一直在淅淅沥沥, 淅淅沥沥地下个没有完。 细雨丝丝的潮湿空气里, 好似有, 好似还是有那刚刚, 刚刚倾盆洒落, 却没有完全挥洒, 挥洒个干干净净的孤单寂寞寒。 我躺在床上, 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响; 不由得想起那场并不遥远, 并不遥远的雨。 因为你我的分手和诀别, 诀别就发生在, 发生在那场闷热夏夜, 夏夜的骤雨后。 太多的不甘, 太多的不舍, 却也抵挡不住, 抵挡不住一直以来, 一直以来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的自以为, 自以为是~ 自以为然~ 却原来, 原来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然的单相思, 单相思式的爱, 单相思式的恋。 爱恋…… 如果开始就是错误, 那么过程当然谬误, 而结局, 结局则早就已经, 已经老天爷注定。 人定胜天看来真要分, 要分对象和时候, 如果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那么必然注定会要, 要头破血也流。 我躺在床上听着, 听着屋外的雨, 屋外的苍茫夜色里, 夜色里倾盆洒落的雨就好像, 好像倾盆散落在, 洒落在我心头的, 无遮无拦的孤单, 孤单寂寞还有寒。 没有人再给我一把伞, 没有人会从背后撑起, 给我撑起一把伞, 替我挡住, 挡住那倾盆散落的孤单。 我曾经为你, 为你撑起一把伞, 就在距今还远远算不上, 算不上遥远的那场, 那场并不遥远的雨。 《诸神补天记》 《轮回千百转之佛渡》 我爱琴楠臣 2017年9月25日凌晨·写于苏州·常熟·老街. 晨读·有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天气每天不同,日子天天在过。 时代发展日新月异,就连我们伟大的党都一直在改变、变革、改造、革新,以便更好、更快、更强地完全统一地领导全党、全军和全国各族人民共同为了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为了早日实现伟大“中国梦”而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撸起袖子加油干。 从建国之初到现在、从毛主席到***,我们的党根据国内国际复杂多变的各种形势一直在努力强化强大自身,根据实际~一切从实际出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修正政策方向、剔出体内毒素、调理自身肌体~这是我们不断从一个个胜利走向又一个个胜利[胜利]的根本保障。 时移世易,虽然我们一切为了实现伟大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终身的根本理念不变,但是我们在通往实现这一理念道路上的方式和方法~往大了说~也就是国家层面的具体方针~政策~法律~法规~规矩和手段等等~则统统都根据不断发展的实际在不断作出调查、调度和调整。 十九大就将会修改党章,所以没有什么团体是不需要根据相关现实作出调整和改变的。所有能够一直发展壮大的团体和企业,几十年来、甚至是上百年来~肯定都是不断在悄然改变着自身。 只不过有些改变是自己主动的,有些改变可能是迫于某种形势。 有时候,一路走来,走过过去的辉煌,改变或轰轰烈烈或悄然无声,甚至是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没有发觉自身的改变和不同。 也许,我们早就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只不过我们还在没必要的口头逞强。 成功和失败,留下与离开~在有些时候真的与坚持与否没有任何关系,也许只是因为一次偶然的不爽不愉快引起的情绪爆发罢了。 这个世界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更多的是不好不坏毛病多或少些的人,所谓~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53 第十章找你一起去吃早饭 我已经接连好几天都没能够见到圆圆了。 圆圆似乎有点儿故意躲避着我的意思,我都没什么机会逮到能和她单独在一起待一会儿的可能。 此时此刻,我正摸着下巴细思量,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既然这边找不到突破口,那我就去试试其他的门路。 我让青儿随时关注冒襄那几位朋友的动态。 一日,正好逮到冒襄一位叫钱谦益的友人有空闲。 于是,我假装在街上闲逛,偶然不经意间撞到了钱谦益。 “哎哟嗨!对不住啊,这位公子。” 在撞到钱谦益的那一瞬间,我假装没认出他来,低眉顺目地朝他道歉。 “咦?这可不是董姑娘吗?怎么?这才几日不见,董姑娘就忘了我钱某人?可钱某可还清楚明白地记得董姑娘你那一手超凡的厨艺呢。”钱谦益笑嘻嘻地对我说道。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哦!没想到竟然在此处碰到了钱公子。小宛刚才未曾能够反应过来,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没事、没事,董姑娘这番匆忙,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钱谦益笑眯眯地开口询问道。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小声和钱谦益说道:“钱公子有所不知,街角那家卖卤味的店家回来了,我和他私下约好先将他那卤味卖与我。你可莫要被人知道了去,他家的生意可是火爆的不得了呢。每次去晚了可就没有咯。” “噢?还有此等人间美食?既然这个,现在姑娘已经告知了钱某,那么不若我们俩一道去,反正钱某今日也无什要事,听姑娘这么一说,钱某倒是也想尝尝这难得的卤味。” 耶!搞定! 鱼儿上钩了。我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一边和钱谦益闲聊,一边他一道前往那街角的卤味家。 这家卤味我已事先打点好了,一进门便让店家上了一份腌制好的卤牛肉,又让店家拿来上好的竹叶青,就接着一边和钱谦益闲聊,一边不着痕迹的灌他酒喝。趁着钱谦益的酒意渐渐上了头,我悄然间就将话题引导至圆圆身上。 于是,钱谦益便没有任何防备的告诉了我圆圆和冒襄的一些事情。 原来自从池塘旁偶遇之后,原本就十分仰慕圆圆的冒襄更是对圆圆上了心。如此有才情的绝色佳人,却沦落到这红尘风月中去了,而圆圆这些年的种种不易,更是激发了冒襄这年轻书生的很是大男子主义的保护欲。 于是,冒襄一反常态地竟然天天往圆圆那儿跑。而圆圆在这十里秦淮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冒襄的那点儿小心思呢?! 可是,这二人之间的身份差距就明摆在那儿呢。 在这异世界,自古以来,一般来讲,这才子和名妓最终都鲜少有好下场。 所以,圆圆一直都是欲迎还拒的态度,并不曾真正表露她的心迹。 可这冒襄能被世人冠以“四公子”之一的称号,可也并不是闹着玩儿的。 这有些恃才傲物的人,这识海深处往往都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和事是他们搞不定的。 所以,他冒襄要定圆圆了。 这些事从冒襄的这位朋友钱谦益口中轻轻松松地得知后,我的心里却真不是什么滋味儿。 这些人并不了解圆圆的性格,也许觉得她这样的姿态就是在欲迎还拒。 可作为这几年来无话不谈的好友,我很明白现在圆圆的心态。 她怕是也对这冒襄动了心,不然以圆圆的性格,不喜欢的一定会干净利落的处理好。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拖拖拉拉扯扯。 听完钱谦益说的话,我也没心情再陪他周旋下去咯,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和小青飞快的开溜了。 一路上,我都有些兴致缺缺。 小青也明显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她小声说道:“小姐,你是在为陈姑娘的事烦恼吗?”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 小青又问:“小姐,若陈姑娘此次能摆脱这个泥潭,又有冒公子的怜惜和爱护,这日后的生活必定比现在要好过多了,小姐你这又是在烦恼什么呢?” 我停住脚步,看着青儿说道:“青儿,冒公子对圆圆的喜爱谁能保证会一辈子不变呢?再者,我听闻冒襄早已婚娶,现膝下有儿,你说要是圆圆真去当他的小老婆,那冒襄家中的正主儿会放过圆圆吗?圆圆似乎对那冒襄也有好感,可要是、要是日后家里生了什么龌蹉,最后冒襄选择站在正妻那边儿,那圆圆可怎么办呢?她又会该有多么伤心呢?” 青儿听闻我的话后,脸上也显露出纠结的表情,愁眉苦脸地看着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朝我家那方向走去。 圆圆想必是知道,以我的性格肯定会要劝阻她,所以在她尚未想好该怎么处理之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所以,这些天也就故意躲着我了。 为今之计,我也只能等了。 等圆圆愿意和我说的那一天,真不知道那天会发生些什么。 回到家中后,我心不在焉地和娘亲、奶娘、青儿吃了顿晚饭。随意扒拉了几口饭便说吃饱了,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曾再出去。 在我离开饭桌之后,娘亲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青儿,青儿示意娘亲我没事,娘亲便随我去了。 我和衣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串木制佛珠。 其实今天我和青儿说的那一番话,还有一些我没有说出口,因为这可是我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被那卑鄙无耻的臭老头儿莫名其妙地一脚给踹到这异世来,可是为了解开我自身的因果。 而这多年来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的佛珠近日竟然一直处于温热的状态,全没了往日里冰凉的触感。 这让我不禁怀疑,这是否意味着我解开自身因果所需要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这人是男是女?是老还是少?我该怎么做才能解开这狗屁不通的因果? 另外,我可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可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人和事儿呢。难道就要离开这方异世界了吗? 这些问题让我禁不住烦躁不已,搅得我不得安生,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无聊地打着滚,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投影在地面,我翻身起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想看看这如水银泻地的月色,安抚一下我内心波动不息的情绪。 今晚的月光清澈透亮,玉盘似的圆月就悬挂在这夜空之中。 没来由的,我不竟又想起了那拔刀相助于我的大白牙。 今晚的月色可真和他那满口白牙有得一比。 自从那次李发富事件以后,我的生活就变得极不平静。 就在不久前,我还听说李发富被人举报了,一查竟是查出他有巨额贪污受贿的行为,已经被收押了,就待秋后问斩。这算得上是恶人自有恶人报吗? 我决定了,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去找圆圆问个清楚,我真怕我没有时间了、来不及了。 嗯~嗯!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吧!睡觉。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在我起身时,青儿还尚在熟睡中。 我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便出了家门。 我悄然来到圆圆的住处,坐在她门口等她出门。 呵呵!可是…… 若我知道我将会遇到这么一个尴尬的情况,那么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来的。 正当我等了很久,很是不耐烦了,想要起身敲门进去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我面前。 而从那马车上下来的正是圆圆,以及那个大尾巴狼冒襄。 三人举目相望,而我则是当场就想要戳瞎自己的眼睛。 我这都什么人品啊!呜呼哀了个哉!捉奸当场这种事也能被我意外遇上? 我尴尬地冲圆圆笑了笑:“嗨!圆圆,早上好。这一大早上的,我肚子竟然饿得慌,这不,我就来找你一起去吃早饭咯。”8989 第十一章生同裘死同穴 圆圆见我这一大早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门口,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对我笑了笑。而后又转过身,面向在她身后的冒襄,抬起双手为冒襄理了理衣领,柔声说道:“襄郎,你且先行回返罢。今儿我和小宛要好好聚一聚,我明日再去找你可好?” 冒襄握住圆圆的双手,眉目含情:“好,我的圆圆,为夫明日再来你这府上接你。” 说罢,也不顾我这个大活人还在场,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圆圆脸颊。顿时,我的鸡皮疙瘩一下子起来都快要掉了一地咯。 我对他们俩对话当中所透露出来的重大讯息感到震惊。 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就已经开始我的郎我的妾咯? 还为夫?这? 这这、这就齐齐冒出来一下子上阵了? 这都什么情况?这两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在圆圆送别冒襄后,拖着呆若木鸡的我走进院子里时;我脑子里依然是一片浆糊,有一种我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正当我神游万方之时,圆圆将一杯热茶塞进我手里,烫得我一个激灵、迷糊却迅速地回过神来。 可还没等我先发制人开口时,圆圆却开口了。 “小宛,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回避你,让你担心了,我很抱歉,还请原谅我的不是。” 陈圆圆说完之后、还站起身来朝我深深一福。 看此情形,我手忙脚乱地赶紧将圆圆扶了起来:“你别这样、别这样,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咱姐妹可是自家人,这就不能好好儿说话了吗?” 圆圆看着我,叹了口气:“小宛,我知道,若是我将我和襄郎的事告诉你,你恐怕一定是会阻止我的。”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啊,冒襄那个大尾巴狼在本姑娘眼里看来,也是一看就不像是个什么正经人的;哼! 圆圆接着说道:“小宛,你知道什么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旧吗?” 我感到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圆圆看着我的傻样儿,不竟笑了。她转头望着窗外那颗老银杏树的枝枝丫丫,茫然出神似地开始叙述。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的样子。那是我陈圆圆这辈子觉得最最温暖的时候了。” 在圆圆的叙述中,我知道了这么一个故事。 故事一开始竟然很落俗套。无非就是戏台上的一个美丽万方的戏子被一群喝了酒之后就原形毕露的禽兽们调戏咯。而这个时候,手持折扇的翩翩俊俏公子哥儿冒襄就出场来了个英雄救美。 圆圆之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桥段,因而当时也并没有觉得特别心动。 故事到这里,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啊,冒襄虽然为圆圆解了围,但他并没有以此为借口挟恩求报,而是和圆圆一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他不近不远若即若离的姿态不竟让圆圆渐生好感,因为这样的距离给了圆圆足够的尊重且又不会觉得难堪。 就这样,他们就渐渐地越来越无话不谈咯。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暗暗吐槽儿,这可真是大尾巴狼啊,为了获得圆圆的好感竟然有如此耐心。这跟我的阿猫阿狗捕猎时耐心地一直在一旁伺机而动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能是我特讨厌这样心思多爱算计的人吧,所以我对于冒襄的某些行为都是很有情绪的嗤之以鼻。 但是,后来、圆圆所说的事,却让我对冒襄的观感有了一次飞跃性的改观。 圆圆和冒襄自打那次相识以后,就一直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从未越界,直到我和圆圆出游偶遇到他们。 可能是那天的风景太美,也可能是饱暖思**,冒襄说那天圆圆在郊外的清唱,让他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圆圆那天美的特别自然,也特别温柔。于是他决定,他要把这个姑娘追到手。 冒襄态度的变化,圆圆自然能感受得到。 自古以来,人们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圆圆身处的那个环境注定了她这一生都不能多情。 那几天,她不仅是在回避我,也在回避冒襄。 可是冒襄怎么可能因为圆圆的冷淡就放弃呢? 那几天,他总是不死心的一次次去到圆圆可能出现的地方,展开对圆圆的围追堵截。 终于,他堵到了圆圆。 “陈姑娘,可是在下做错了什么让姑娘对我这般避之唯恐不及?” “冒公子,是贱妾我自知身份低微,公子和贱妾呆久了,旁人可是会传闲话的。” 冒襄闻言,却是朝着圆圆身前大跨一步,似是要拥她入怀。 “傻姑娘,旁人的闲话又怎能当得了真?在我心里,圆圆你和我的家人一样~同样珍贵。若我们因旁人的闲言碎语就此错过,我会很难过的。” 圆圆向我形容道,那个时候的冒襄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想要伸手触摸她却又害怕被拒绝。 圆圆其实本质上就是一个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小女人,哪里又能耐得住冒襄的这番示弱? 半推半就中,圆圆被冒襄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圆圆说,冒襄紧紧抱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的感觉就是,她是被需要的,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当晚,他们就同房了。 圆圆说到这时,脸上艳霞涟涟,就连空气中都散发着甜蜜的味道。 可事情到这儿,可还没有结束哦。就在这几日他俩你侬我侬之时,冒襄很严肃地对圆圆说:“圆圆,你愿进我的家门,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吗?” 若说一开始圆圆是因为心软而不愿意拒绝冒襄的话,那么当冒襄说出这句话时,圆圆的心理防线已经轰然倒塌了。 没有哪一个人曾信誓旦旦地对圆圆说出过这番话,即使是逢场作戏也不曾。 所以,当时圆圆就下定了决心,她此身都要和冒襄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听完圆圆的叙述,我那些曾经想好、想要用来劝告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在九州大陆的时候也算是快意恩仇的一方修士,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遇到一个肯真心诚意对自己好的人更重要的事情了。可能是在这个异世呆久了,久而久之、我也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同化了,开始变得瞻前顾后,变得虚伪,差点都忘却了~其实很多规则都是别人的规则,常理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可是,我心里却还是担心,我很怕圆圆最终有一天会受到伤害。 我脸上的阴晴变幻太过明显,以至于圆圆竟是已经猜到我的想法。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放心吧,小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这个人是我要爱的,我陈圆圆、我、我很难说,很难说这一辈子,也许、也许就这么一次机会了,我、我不想放手。” 看着圆圆那坚定的眼神,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对她点了点头。 这场还未开始就已经宣布结束的计划中的审问,让我对圆圆有了新的认识,原来一个遇到爱情的女人,就是会像这样不顾一切的向前,显得好似那么的危险又迷人。 第十二章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在那次出师未捷就身先死的谈话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去打扰圆圆,因为我知道圆圆此刻是希望多和冒襄呆在一起的,虽然冒襄曾说出那样的誓言,可谁知道这誓言又能维持多久呢? 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没闲着没事干,既然冒襄勾搭了圆圆,那必要的代价还是要有的。和冒襄的朋友多亲近,从他们嘴里时不时套出一些话来,是我能为圆圆做的事了。 那几日娘亲和奶娘见我和青儿早出晚归,还以为是我陪游的这个活计干不下去了,又重操旧业返回画舫里弹奏。无意间我得知她们这样的想法,简直哭笑不得。为了避免她们担心我会受到老鸨和客人的屈辱,我只能向她们吐露部分实情,那就是我要从良了!娘亲他们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为我这样英明神武的决定感到开心,毕竟在异世这样的社会里,从事这样下九流的行当,是会被人轻贱的。而我在这个世界,那就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对老头子的那一脚怀恨在心。 钱谦益在那日酒醒后,一直都想逮着机会找我泄愤,毕竟我是第一个敢这样明目张胆灌醉他,并从他嘴里套话的人。因为圆圆和冒襄的事多亏他的泄漏,我才能尽早知道圆圆的想法,所以我对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地内疚之情。于是,在我的特意安排下,钱冤大头又再一次奔赴我给他设下的鸿门宴。 “哟,这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啊,董姑娘您这次又想从钱某口中知道什么事呢?”刚踏入厢房,钱谦益便对我调笑道。见他脸上并无虞色,我又厚着脸皮地开始我的忽悠。 “嘿嘿,钱公子不要见怪,还不都是圆圆瞒得我好苦,我就只能采取这样的迂回方法来关心她咯。可这事确实是我不对,让钱公子为难了,现在我就自罚三杯,咱们就此揭过吧。”说完,我抬起酒杯来就如牛饮似的把三杯酒喝完了,钱谦益被我惊得微张着嘴、眼睛都没眨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了过来:“好!好酒量,好、好酒量,钱某甘拜下风,上次倒是钱某自不量力了,那,董姑娘、我们就此揭过、揭过。” 我点点头:“钱公子谦虚了,不如这样,你就告诉我冒襄最近除了和圆圆在一起以外,他还在做些什么呢?若公子不说,那就不要怪小宛告诉别人公子有多容易灌醉了,嘿嘿嘿……” 钱谦益被我这样的厚颜无耻吓到了,一脸一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表情看着我。我原本以为我还的费多大劲才能撬开冒襄他朋友的嘴,没想到钱谦益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缓缓饮了一杯酒,对我说:“既然董姑娘那么关心陈姑娘,那我便对不起辟疆一次。实话和你说吧,这次辟疆是动了真格了。” 见我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钱谦益也不再和我绕关子,他单刀直入地告诉我:“辟疆的母亲要来秦淮了?”听到这句话,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他妈不是来棒打鸳鸯的吧? 接着,钱谦益又说了第二句话:“是来帮辟疆来求娶陈姑娘的。”这句话的冲击比第一句给我带来的惊吓是无可比拟的。万万没想到,像冒襄这样的书香世家,竟然会接受圆圆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身份。是我听错了钱谦益的话还是我现在是在做梦? 钱谦益见我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样子,也不急着打扰我,他慢悠悠的开始夹菜吃饭,顺便将我的表情当做下酒菜,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等我清醒了一点,钱谦益才给我解释道,原来是冒襄给他的娘亲写了信,告知他的娘亲他将迎娶圆圆。虽然冒襄已有正妻好多年了,可他的正妻因生产问题留下了后遗症,在给冒襄诞下两位小公子之后,便一直缠绵于病榻,无力管理家中事务。冒襄的娘亲马恭人一直都在催促冒襄娶小老婆,可那时的冒襄醉心于朝政,对于情爱这一事可有可无。虽然也曾有过桃色传闻,可他从未动了将那些粉红知己带回家的心思,圆圆是他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于是,这冒家老太便忍不住了,想来瞧瞧让她儿子动心的是何方神圣。 听完钱谦益的话,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对冒襄持有太深的偏见了,虽然他对于其他的人是那么地渣且没良心,但他至少对于圆圆是真心的,他们的感情是光明正大的,且有可能得到家人祝福的,这对于圆圆未来的生活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作为她的朋友,我为她感到开心。 既然已经得知如此重要的消息了,那我就放心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一个劲儿地给钱谦益夹菜,谄媚的样子连青儿见了都捂嘴偷笑。可我开心着呢,没工夫去教训我那讨打的小丫鬟。 这一顿吃的畅快极了,钱谦益吃的都打嗝了。可在最后他要走时,他提醒我说:“你可别事先告诉陈姑娘,辟疆这次是想给陈姑娘一个惊喜,你可别搞破坏啊。”我连连点头,示意他我知道了。 第二日,我趁圆圆上台表演时,偷偷将冒襄叫了出来。 冒襄依旧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拱手向我问道:“董姑娘,你把在下叫出来,是有何事?” 我冲着他挤眉弄眼,坏笑着:“别装了,我都知道了,话说马夫人什么时候到呢?我可想先替圆圆把把关,免得她被你娘亲欺负了去。” 冒襄恍然大悟,说道:“有劳董姑娘了,我已和家母说过此事,家母答应我绝不乱来。并且那日我也会在圆圆身旁,董姑娘就不必操心劳力了。” “哦?原来你已经打点好了。不错不错,那就有劳公子多照看我家的圆圆了,她胆子可没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大。”我仍是不放心,再三敲打冒襄。 冒襄此时也不再多话,默默听着我碎碎念,并不觉得我所说的关于圆圆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而透过他的表情,我也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冒襄对圆圆是真心的。 第十三章该来的总会来 在圆圆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和她未来婆家的首次会晤。而在此前,虽然冒襄和他的朋友对我三申五令让我守口如瓶,但是作为一个三天不上房揭瓦就浑身不舒服的我来说,我随时都走在作死的路上。 那几天,我对圆圆旁敲侧问,时不时就问她:“欸,圆圆,你有打算嫁给冒襄吗?” 圆圆眉目含情地说:“当然,我怎能辜负襄郎的情谊呢?” 我接着又问:“那圆圆,你就不怕嫁入他府中以后,他的正妻,你的婆婆对你刁难吗?” 圆圆听到我这么一问,并没有一丝迟疑,说道:“若我嫁与襄郎为妾,我定会好好服侍他的娘亲,会对正妻恭敬有加。他们若是为难我,我便忍一忍,毕竟我只要有襄郎的疼爱那就够了。” 对于她这一番三句话就离不开襄郎的话,我虽被肉麻地直掉鸡皮疙瘩,但对于之后会发生的事感到略略放心。圆圆既然说得出来,想必她已经想好了未来进入冒府后的生活了,既然如此,那她也能很好应付马恭人了吧。虽然和圆圆相识那么久,可我们之间有个默契就是,不会太过插手对方的生活,这样的相处让我很舒服,而我也没必要去打破这样的默契。于是,我缄口如瓶,就看着圆圆和冒襄这样如胶似漆地恩爱着。 马恭人来的那一天,我正好陪着客人出游,错过了这场大戏,毕竟鲜少有富家公子会为一个名妓做到这个份上。 传闻,那日圆圆进退有度,不卑不亢,深得冒老妇人的欢心。在冒襄的助攻下,冒老妇人认下了圆圆这门亲事,并当众立下婚约,将于来年迎娶圆圆。 圆圆在向我转述当时的情形时,却一点都不像传言中那般镇定自若,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感受到那日圆圆的忐忑不安。 那日的相见是她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而她就这样毫无准备地临时登台了;可好在结果是好的。 我乐呵呵地朝圆圆讨喜酒喝,羞得圆圆作势要打我,我笑嘻嘻的和她玩闹着。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圆圆打算安心备嫁,很少再登台演出,不禁让人感叹到这秦淮又少了一位绝代佳人。而我透过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也深刻感受到了沉浸在爱河里的女人是多么的迷人多娇。 圆圆的未来已经有了着落,而我的未来又在哪呢? 我并非是深闺中的那些大家闺秀,加之这几年被迫以卖艺为生,让我对人生的疾苦有了更为深刻的体验。 自从我跳出大家闺秀的舒适圈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将如何安置我的家人以及我那并不确定的未来。 但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我要多赚钱,只有不必为生活四处奔破,才能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于是,我更加卖力地做着自己的“事业”,每次陪客人出游都尽心尽力,就指望着这些摇钱树能带动更多的摇钱树~~来光顾我的生意。 在我费尽心机的努力下,我陪同客人出游的这个生意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为了保持客人们的新鲜感,我不再局限于这座城市以及周边的吃喝玩乐。我奋力发动自身那自动探寻好去处的技能,将游玩的区域不断往外扩展,而我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了。 尽管当时天下大乱,狼烟四起,各地都有战乱发生,但秦淮依旧是个醉生梦死的地方,这里的人依旧逍遥快活,大有视天下格局为无物的自我麻痹。所以,我无数次感叹,还好我投胎于秦淮,不然失去法力的我在那些混乱地界中能够存活久还真难说。我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人品好,可上天自有它安排的用意,该来的总会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有到最后才知道。 冒襄因牵挂朝中大事,在和圆圆缠绵悱恻一段时间后,便离开了秦淮,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圆圆自从冒襄离开以后,尽管表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生活,但我观察到她每日里都会朝着城门的方向发好长时间的呆。我知道,圆圆想冒襄了,虽然她从来都不说。 看着圆圆日渐消瘦,我觉得不能再让圆圆这样消沉下去了。在我的好说歹说之下,圆圆终于答应和我外出散心。而那几日正好是乞巧节期间,晚上比白天热闹,于是我便和圆圆约定乞巧节晚上见。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出门过乞巧节,以前爹尚在世时,爹和娘亲都不准我出门半步。后来我虽然成为画舫上的卖艺人,可也没机会出来看过乞巧节的景象,所以对于这次出行,我是很期待的。 那天,街上张灯结彩,许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都趁着这个节日梳妆打扮,上街偶遇自己的如意郎君。街上熙熙攘攘,一点都不逊色于白日里的热闹。有卖各种小饰品的,有猜灯谜的,有卖各色小吃的,有敲锣打鼓街头卖艺的。到处都是小凡的吆喝声,酒楼里人声鼎沸,临街的位置早已被各家所预定了。 我拉着圆圆这里看看,那里玩玩,一会儿猜个灯谜,一会儿看看饰品。圆圆也被节日里的气氛所感染,没了往日的多愁善感,在我的带领下,也极有趣味地在这街上吃吃买买,重展笑颜。在那灯火阑珊下,别有一番韵味。 虽说乞巧节是适龄少男少女们出来放风相互勾勾搭搭的好日子,但这样的好日子往往会有这么一两颗老鼠屎毁了这节日的美好气氛,而这一两颗老鼠屎也再一次刷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坚定了我一定要赚够钱远离这乌烟瘴气的尘世,带着我的家人们隐居山林的信念。 第十四章夜色下的他竟然特别可口 乞巧节。 正当我和圆圆玩的开心,正准备去河边放河灯许愿的时候,一颗“老鼠屎”出现了。 “嘿!这不是那谁谁谁嘛?怎滴?你家那什么襄郎君前脚刚走,你就耐不住寂寞想来街上勾搭人了不是?” 一身酒气的“老鼠屎”突然拉住圆圆的手,让圆圆往后这么一扯,连带着我都差点儿摔倒在地。 我一听这话就怒了,这究竟是哪家的疯狗没关好放出来咬人了? 待我站稳身后一看,原来是之前苦苦追求圆圆未果的田家公子。好一个表里如一的猪头,今晚我就让他变成猪脑花儿。 未等我发大招打死这个口出污言秽语的人,圆圆已甩开猪头的手,厉声说道:“田公子,慎言。我陈圆圆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别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只知那些下流的玩意儿。” 这田家猪头听见圆圆这话,被戳中了痛脚,气急败坏想要上前对圆圆动手:“妈的,你一床上被人玩弄的玩意儿,还敢说本爷的不是,信不信爷现在就办了你?” 我一个错步上前,不想再听此小人满嘴胡言乱语,一脚踢中他的下腹,趁他痛得弯腰是,一个踢腿把他整个人踢翻在地。 “好啊好啊,如今这世道连狗都会开口说人话了,可狗再会说话却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我拍拍我的手,挽起袖子,进入战斗模式。 “嘶……妈的个蛋,你这疯女子,你们给我打,打死了爷重重有赏。” 被我踹翻在地田家公子被他的小厮扶了起来,疼的龇牙咧嘴地向他身边的小厮们发号施令。 哼!来得正好,来给本姑娘我练练手,我没啥怕的,这段时间手正痒痒呢。 “小宛,小心!”圆圆在一旁急的大喊,青儿也是紧张的不得了:“小姐,你小心啊!” 尽管对方人多势众,可我当年在九州大陆和各类妖兽撕斗练就的本事,可是足够把这些人虐得体无完肤。 在我躲开一个小厮的攻击,正要把他一圈打飞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早我一步把他打倒在地。 我一转头,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消失了好久不见的黄闯大白牙。 “怎么每次遇见你,你都是在同别人打架呢?呵,一如既往地泼辣。”说完,他又朝着我笑了笑,露出了他极具标志性的大白牙。 泼辣?竟然形容我泼辣。真是气到不想理人,我丢给他个大白眼,继续完成我尚未完成的单方面群殴。 可大白牙用巧劲把我往旁边一送,让我脱离了打斗圈,被包围住的变成了他。 只见他朗声朝我这个方向说道:“打狗这事,就不劳董姑娘动手了,在下这就帮你把狗打走。”圆圆和青儿见我脱离打斗的一瞬间赶紧围了过来,检查我是否受伤。可此时的我,顾不上和她们说我很好,我望着大白牙的那个方向,觉得今晚夜色下的他竟然特别可口,就像是我胃空空时,正好出现的一道美食,突然就觉得胃暖了。 圆圆看我没有受伤,便同青儿一起连忙把我拖得远离了一些。 “小宛,谢谢你。” 虽然圆圆平时并不在乎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可今日牵扯到她和冒襄的事,再怎么冷静自持的人,也会忍不住开口怼回去。我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和我见外。圆圆侧过脸,但我还是看到了她那双泛红的眼眶。 远处,大白牙很快就解决了那帮小喽啰,那个田猪头见大白牙干净利落摆平了他家的小厮,屁滚尿流地拨开人群便跑了,留下满地打滚的小厮们。 大白牙见状,撂下话:“滚回去和你们主子说,若敢再来骚扰小宛和她的朋友,我李岩必定让他付出代价。”说完,迈开大步向我们走来。 而这时的我,得知了大白牙的真名时,受到的惊吓比当初得知冒襄他老娘来秦淮时还要多,这人竟是李岩,这人真的就是李自成的那个部下吗? 周围围观的人也在窃窃私语,想必他们也觉得这也太荒谬了吧。可听力极好的我,还是听到了人群中传来的小小的惊呼声:“这真是那位李公子,我之前在军队里见过他。” 李岩信步走来,冲我和圆圆作揖,说:“两位姑娘受惊了,今晚两位不嫌弃的话,就让李某为两位姑娘保驾,如何?” 圆圆向李岩福身,说道:“多谢李公子仗义相救,圆圆感激不尽。今晚便劳烦公子了。”然后拉着我和李岩一道,向前走去。 此时的我,还是没有能够从黄闯变成李岩这样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一路上,我沉默不语,听着圆圆和李岩寒暄,不知开口第一句话该对李岩说什么。 是说好久不见? 还是说你个王八犊子? 圆圆将我和李岩带到河岸边后,便寻了个理由回去了。 我知道今晚田猪头的话让圆圆又想起了冒襄,好不容易让圆圆开心起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也不好强留圆圆,任由她回去了。李岩则是派了他的两名随从护送圆圆回去。 “还在生我的气?”李岩厚脸皮的凑上来,讨打地问我。 对于这个曾两次有恩于我的陌生人,我其实是没有任何立场生气的。可是一想到我曾经还心心念念地想给他做臭豆腐吃,就好生气。我没好气地看着他,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李岩搔了搔头,很抱歉的说:“对不住啊,董姑娘。当时我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光明正大透露自己的行迹,一不小心就骗了你。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去吃最贵那家酒楼的饭菜,给你陪个不是。”说完,又冲我弯腰行了个大礼。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但突然想了起一个问题:“那你今晚为何就暴露了自己呢?” 李岩见我终于肯开口和他说话,解释道:“今晚我来此地纯属放风,见三番五次有人对你们出言不逊,我觉得是时候好好教训这些人了。他们依仗的是权势,那我现在拿权势压他们,岂不是大快人心。”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大白牙,我决定要做两份臭豆腐给你吃了。”听闻他此言,真是深得我心,像他如此有侠义之风且坦荡风趣的人,真是恨不得和他把酒言欢。 “臭豆腐?在下还未曾吃过,还请董姑娘手下留情。” “好说好说,走走走,你不是要请我吃最贵那家的饭菜吗?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哈哈哈,那请姑娘带路,在下随你走便是。” 第十五章也这样活泼可爱调皮捣蛋过 在我们还未到达酒楼前,李岩那向来神出鬼没的随从就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了、很是恭谨地过来向他禀告已经订好了某某雅间。 李岩点点头后,随从便又消失在人群中。 对于李岩和他这些随从们的办事效率,我在内心里给予的评判可以说是优秀了。 一路上,我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李岩一个很久以前就想问他的问题:“话说李发富那个家伙,是你动的手吧?” 李岩摇摇头:“不是我动的手,是我让我家小厮动的手。” 我憋着一肚子坏水:“那就这样说来,我应该把说好请你吃两份的臭豆腐,分一份儿给他咯?” 李岩又摇摇头:“非也非也,我是他们的头儿,我最大,他们吃小葱炖豆腐就好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话能噎死人的,除了我以外,就非李岩莫属了。 我话锋一转:“那后来,李发富被关押问罪也是你家小厮做的咯?” 李岩点点头:“不错,我起的意,他们办的事,证据是他们放在衙门门口的。” 这王八犊子,能在他嘴里听见一句好话吗?我翻了个大白眼:“那你说说,你想吃我做的两份臭豆腐,那你都做了啥?” 李岩挑了挑眉:“董姑娘,这就说来话长了。你的荷包可是我亲手逮住小偷拿回来的,李发富的衣服是我扒的,包括今天的架,也是我帮你打的。你看看,我做的事可多了。” 我无语望天,真想把李岩踹去九州和我家老头儿去斗嘴,老头绝对能气个半死。 “行行行,你说得对,那我们快去吃东西吧,饿死我了。” 为了堵住李岩的嘴,我走得飞快,然而还是没甩开他。 “啧,你这个暴脾气。”李岩好笑的看着我,不紧不慢的跟紧我,跟我疾步快走一比,他倒是显得优雅极了。刚才我可能失心疯了,才会觉得他可口?疯了疯了。 待我和李岩上楼入座后,在等店家上菜的无聊时间里,我又再一次作死撩闲李岩。 “话说为何你假称自己是黄闯?” “这个嘛,鸿基小字黄来儿,现在又有闯王的称号。” 我扶额:“所以呢?关你何事?” 李岩笑了笑:“可不就关我的事吗,要是出了啥事,有鸿基顶着不就挺好的嘛。”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哦。这么明目张胆想找人背锅的勇士我还是第一次见,李自成有这么一个自家兄弟,心得有多大啊,佩服佩服。 闲扯中,店家的菜已上齐,不打算再浪费口舌的我,立即埋头苦吃,很难得宰了一头肥羊请我吃最贵的,我得把握好机会。而李岩并未吃很多,基本上动筷子就是帮我布菜,然后喝点酒,手杵着头,看着我大快朵颐。 在李岩的注目礼下,我吃得饱饱的,一旦吃饱就很想喝点儿啥。于是,我盯着李岩手上的酒杯,希望他能识相点儿。 “想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我实诚的点点头,他挑眉:“不给。” 他挑眉,那我也挑眉:“既然这样的话,店家,结账,这位公子付钱。” 李岩失笑,冲我无奈摇摇头,但还是很乖的把钱掏出来,结了账。等付钱过后,我和他再次回去街上,此时已快接近深夜,小贩们都陆续收摊儿回家了,行人们也渐渐散去。 李岩见此情形,对我说:“天色已晚,不如李某送姑娘回家吧。” 我摇摇头,指了指青儿:“你把她送回去就好,我吃撑了,要散散步消食。”全然不顾青儿的反对。 李岩又笑了,随后让他的随从把青儿送了回去,然后不言不语跟在我身旁。我很喜欢李岩的一点就是,他从不之乎者也,也不随口就吟诗作对。跟他在一起,我不必紧绷神经,要去附和他什么的。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行走在月色里,回想最后一次在月色里行走,还是在九州大陆和师父老头一起修炼的时候。 一会功夫之后,感觉消了些食儿的我突然就不想走路了,毕竟路走多了脚酸。也没和李岩打招呼,我就“蹬蹬蹬”地跑向湖中心的小亭子旁,然后极其熟练的翻了上去。身后的李岩又没抑制住他的笑声,低沉的发笑。笑过以后,纵身一跃,和我并排坐在亭顶上。 我和他静静坐着,谁也没发出声响,看着这片已经熟悉了的星空,心中的警戒线不复往日那么功不可破,我缓缓向他叙说我的故事。 “其实,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爹爹身体尚好的那几年,他和娘亲看管我可严了。加之我的外祖父曾中过秀才,娘亲从小也饱读诗书,于是从小我就被按照大家闺秀那一套来教养。可天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枯燥的文字,读起来干巴巴的可没意思了。可不读完爹爹规定的书籍,娘亲也不容许我贪玩,所以啊,我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可无聊极了,不过却是一点也不用操心除自己以外的事务。” 一旁的李岩点点头,接着我的话说:“可不是,我打小也不爱读书,整天就喜欢和伙伴们玩,被我爹逮到就是一顿胖揍。有一次和小伙伴玩得太晚忘了归家时间,我爹把一根藤杖都打断了,边打还边骂我说,不学无术,以后难成大业。那时我觉得读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越打我,我就越叛逆,非要做出一番事业给他看看。没想到,嘿,最后还成了。我就得意地在我爹面前臭显摆,气得老头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痛快极了。” 听着李岩说起他儿时的事,真的很难以想象他就是大家口口相传中那位行侠仗义,乐善好施的李公子。这分明就是个活脱脱的刁蛮小儿。不过这相处模式,跟我和我家的臭老头儿师父有得一拼。可能因为其实内心里我都明白他们对我的爱是可以包容我的一切,所以我才老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挑衅他们。 “没想到李公子曾经也这样活泼可爱调皮捣蛋过,如今就本姑娘慧眼看来倒也蛮符合你的作风,可就是和那些传言不太相符。”我忍不住调笑他了。他听闻,如我所料并未生气,而是乐呵呵地看着我。 第十六章月色清凉如水很温柔 >“好巧,李某也觉得传闻中的董姑娘和现实不太相符。”李岩很快反击道。 我闻言,忍不住暗暗发笑。 哇!这大兄弟可真合我胃口哦,要不和他学学桃园三结义那样拜个把子呢? “怎么,传闻中的我是不是很凶悍?但现实中的我却就是如此的温柔可爱呢?”我超级厚脸皮且一本正紧地说道。 李岩明显被我的话噎到,不可置信地摇摇头:“非也非也,董姑娘在传闻中乃是秦淮一艳,诗书琴画那是不在话下,在下听闻姑娘的大名已久,可那天清晨我见到的你,可真的是、是有些不一样?呃,与众不同、百闻不如一见。呃……。” “停停停停停,打住打住、打住。你就说说我哪里与传言不一样就行啦?” 李岩摇头晃脑,极其放松地斜躺在屋顶,双手枕在脑后,转过头看着我:“那日初见你,特别像一只护犊子的苍鹰,极具烈性,我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生动的姑娘呢?一点都看不出来姑娘你曾经被养在深闺,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李岩一眼不眨的看着我,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原来在他眼里,我似乎就像是九州大陆上的那个阿木,他灵敏的直觉让我略略感到有些不自在。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装作轻松的调笑:“是吗?可哪有我这么窝囊废的苍鹰啊,要飞飞不走,就连怼人都怼得那么没有伤害力。” “没关系,再窝囊废的苍鹰也是苍鹰。”李岩轻描淡写地说道。 妈的,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一肚子的坏水。我使劲儿地朝他踹过去,他一个侧翻,躲开了我的攻击。 这家伙就像偷了腥的猫,笑得奸诈:“怎滴,小宛儿被我戳到痛脚了?没事,这以后不是有你李大哥我罩着你吗?” 这混账,好好聊天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又和我瞎贫起来了。打又打不过,只能捡屋顶上的小石子毫无章法的朝他扔去。 “好了好了,我给小宛儿赔不是。小宛儿大人有大量,原谅李大哥的口无遮拦,心直口快。” “心直口快?我看你是心智不全吧,有你这么一上来就显摆自己老的吗?啧啧啧,要不赶明儿我请你吃豆腐脑儿补补脑?” 李岩没想到我竟反击他老,默默地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满脸真挚地看着我:“咱俩这一篇揭过去了吧,在下李岩不才,小宛儿息怒。” 我一副大爷模样地看着他,嘿嘿,小样儿,让你丫丫儿的瞎嘚瑟。 “欸,我最近听闻你似乎改行了?天天游山玩水的,你这名声都快传到前线了。”李岩明目张胆地开始转移话题,看在他帮了我两次的份上,我也乐得不揭穿他。 “是啊,天天卖艺弹琴啥的,我听自己弹的曲子耳朵都快起老茧了。而且自从上次发生李发富那件事以后,老鸨就一直克扣我的酬劳。反正第一次拿你练过手后,赫然发现这陪人游山玩水的行当还是挺不错的,所以打算靠这个混口饭吃吃咯。” 我满不在乎地把近来的事告诉给李岩,可我发现这家伙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是吗?这老鸨也太无法无天了,要不我也把她扔街上让你乐呵乐呵消消气?” 李岩这话听起来可不像是开玩笑,我赶紧阻止他:“这可使不得,我签的那卖艺契书还在老鸨手上呢,严格来说,我现在还不算正式从良。听你刚才的话,你不是在前线待着么,怎么跑来这了?” 李岩又叹了一口气:“只有来到这里,我才觉得自己的战斗不是无用功,至少我和我的兄弟们都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成和这里一样的一方净土而作战,这里安居乐业,依旧熙熙攘攘,看到这样的生活,我才觉得自己没有身置地狱。” 身置地狱,这四字仿若千斤重,将我和他的思绪都拉回了现实中来。的确,虽然这个国家已是处于乱世,但是十里秦淮目前依然歌舞升平,只不过是不知道这些究竟还能够维持多久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每个人,无论是所谓的好人或者坏人,想来在心底始终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 就如同我在九州大陆修仙的时候一般,在那个更加显得很明显的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谁的手上没有沾染血腥,谁不是踏着弱者的血肉白骨,一步一步登上自己各自修仙修行的最高点。 我在九州大陆的时候,杀的都是和阿猫阿狗一样的妖兽,我都于心不忍,更何况现在李岩在战场上手刃的是自己的同类、同胞。 历来都说战场如同地狱一般,你死我活的斗争、充满最惨烈的厮杀和绝望,最能够暴露人类骨子里最残暴、最残忍、最疯狂、最卑微、最怯懦的原始兽性。那些不曾亲历的人们啊,又哪里会有什么感同身受呢。 我极为不忍地开口:“既然如此,何不只杀那些该杀之人,对不相干的那些则从轻处理?” 这时,李岩将枕在脑后的手抽出来,覆盖在他自己的脸上,我一时间就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了。 “小宛儿,你和我一般,还是会那么的天真。我曾向鸿基提过,勿滥杀,济贫苦,招人才,收人心,据河洛以争天下。一开始,鸿基接受了我的建议,可是在这乱世之中,很多时候又哪里能容得了你采用这样温温吞吞的手段呢?以杀止杀虽说是下策,可它也确实是这乱世下很多场合里目前实际上最有效的,所谓、所谓乱世用重典。所以,我阻止不了鸿基,亦、亦阻止不了我自己。你说你是窝囊废的苍鹰,可实际上我,我比你还要窝囊。” 战场之上,各级统帅和将领每一个决定的背后,虽说不一定全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但想来绝大多数都是要经过反复或些许论证的,毕竟~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随时可能会发生,而这个时候,最痛苦的,莫过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想要阻止却又无力阻止的人。 李岩的话触动了我,我像过去安抚阿猫阿狗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这时候无需说太多的话安慰他,他需要的只是倾诉。 “你可知,李岩并非我的原名,我原名叫做李信,岩,是鸿基替我改的名。” “你为何对李自成如此信服?”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我不知道李岩,或者说李信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从这一刻,我相信他是值得信赖深交的人。 虽然李岩这样的报答方式看起来很蠢,可他就是这么个重情重义,又有侠义心肠的人,又怎能不让人为之心生敬佩呢? 我在心里,默默地给要给李岩做的那些菜的菜谱上又加了些其他菜肴。 既然这个男人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不如让我来把他的胃填满,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就不会太郁结和难过了。 我很庆幸,我很庆幸那天清晨有这么一个人路过了我家的门口。在看完我狼狈不堪的模样后,选择的是帮助、而非如同世俗其他一些人一般的嘲笑和摇头。 新月如钩,我和他各怀心事,互不打扰,躺在亭顶望着这夜色,月色清凉如水很温柔。 第十七章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哟 乞巧节过后的第二天,我又元气满满的开始了又一天的新生活。 昨儿个圆圆因为田家猪头的那一番话伤心而去,我很是担心她的情况,所以梳洗完毕之后就立即带着青儿出门去探望圆圆。 好在圆圆也并未将田家猪头的那些疯言疯语下流荒唐言给放在心上,今早看着她的气色,还算不错。于是,我就彻底放下心来,在圆圆这里用早膳。 “小宛,昨晚那位公子你们之前就认识了?怎么之前我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呢?” 听到圆圆开始八卦打听李岩的事,我就完完全全真正相信圆圆已经是没事了。 “就上次李发富那件事,妈妈还冤枉我的那件,其实是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我教训了下李发富。” “哦?这么说来你和他也是相识不久咯?”圆圆轻嚼慢咽吃着早点,而我则好似饿死鬼投胎,正在狂吃狂吃中。 “嗯嗯嗯,昨晚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没想到他又帮了我一次,圆圆,你说我除了做些臭豆腐、烤鱼给他吃之外,还可以怎么样感谢他呢?”我口齿不清地回答着圆圆的问题。 圆圆听完我的话,停下筷子,捂着嘴偷笑:“容我想想啊,我觉得你还可以、可以以身相许,给他做牛做马啊。” 我闻言,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这人,怎么、怎么那么坏?我,我可是说正经的呢。” “小宛,我和你说的可也是正经事儿呢,我已让我的丫鬟小翠儿去打听过了,这李岩可是那正人君子,在坊间的名声极好,不少官家小姐都想嫁给他,可无奈人家李岩以国事未平不谈家事为由拒了不少好人家哦。我看他昨晚倒是挺关心你的,区区才见过两面,就能如此帮衬于你,你可得把握好机会哦。”圆圆一脸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在我耳边一直不间断地给我灌输什么李岩难得,女追男隔层纱,吵得我早饭都没吃太饱就落荒而逃了。而可恶的是这背后还远远传来陈圆圆的调笑奚落似的娇喊声:“小宛哎,我的宛宛哎!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哟!咯咯咯……” 哼!陈圆圆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害得我白白担心她了。真是自己有了着落就恨不得让周围的人也跟着幸福起来,可我跟李岩这样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能成莫逆之交已是老天眷顾,这女人竟然胆大包天想要撮合我和李岩,想想都吓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既然队友不靠谱儿,那就要靠自己努力想办法了。不过我得先去买点食材,看看有啥菜能做给李岩吃的。好在我还有个稍微靠谱的青儿,在青儿的帮助下挑挑拣拣,买好了食材。想到李岩行军打仗路上不方便带新鲜食物,于是我决定给他多做一些腌制品还有糖。昨晚听他说起那身置地狱,内心的震撼不是没有的,这种事只能靠自己挣脱,旁人也干涉不了什么,唯有做点小零食,让他偶尔也尝到生活的甘甜。基于这样的想法,我完全忽略了李岩的意见,也忘记男子一般都不喜甜食不喜糖这个常理。 回到家中后,我便在厨房中进进出出开始忙碌起来,同时,让青儿去给李岩送信,告诉他我正在准备他的吃食,可因为需要等待的时间略长,让他给我留个联络方式,等我做好之后给他送过去。但是我忘记告诉他我给他定的菜谱了。当我把一切准备就绪时,青儿回来了,带回来了李岩的一封信,拆开信封,便开导李岩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字迹,信封里还附上了他此处联络人的信物,让我有什么事的话,都可以通过这个联络点联络到他。由于前线战事吃紧,李自成看不过去他这样的自我放纵,他得走了,说是下次给我带上好的烧酒,让我准备好下酒菜肴。 对于他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行踪成谜,我已然习惯了。心理想着万幸不必和他见面了,今早经圆圆那么一打岔,一见到他就想起圆圆那如魔咒般嫁给他的言论,简直是惊悚恐怖刺激。 一看完信件,我就静下心来给他做糖吃。 这种糖还没有取名,回想上次最后一次做这个糖还是在九州大陆时,这次是我第一次在异世做这种糖吃。 我以精细白糖、褪壳芝麻、纯净饴糖加上等面粉各以一定的分量搅拌糅合,再将面团捏成各种小动物,放置在锅里烧制。 师父老头儿曾评价我所制的酥糖酥松香甜、入口易化、食后留香,所以他极喜欢差使我做糖吃,可我便不,除非当我有求于他的时候,也不知这李岩吃不吃的惯这样的糖。 几天后,我将臭豆腐,炸好的小鱼,做好的酥糖拿去了联络点,让他们给李岩送过去。 当我把这些东西拿到联络点时,那些人都是满满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可能是没想到我竟会利用联络点干这种事情。 一瞬间的震惊过后,联络点的负责人亲自一边客客气气地招呼着我,一边小心谨慎地把那些东西给装好,然后再恭恭敬敬地送我出了门。我当时就想吧,这李岩要是吃到我亲手做的这些吃食,应该会快感动得落泪也说不定哦。 李岩的确是落泪了,可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臭豆腐实在太臭了。即使他在鼻子上绑上方巾,那醉人的味道依旧能够透过任何细缝钻进他的鼻子里。 可是、虽然这东西闻起来臭是臭了点儿,但吃起来确实是挺好吃的。李岩痛并快乐地默默想着。 当他正吃得欢快时,李自成捏着鼻子掀开营帐门帘走了进来。 “我说阿岩,你这是在吃什么玩意儿呢?你知不知道这整个军营里都好似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儿,熏得马儿都急躁不安了。若不是平日里知道你的喜好,我真怀疑你是躲在营帐里吃屎呢。哈哈哈……” 李岩抬头凉凉地看了李自成一眼:“鸿基,若无什事你便出去吧,我得把这臭豆腐吃完。” “臭豆腐?没听过,不过真是物如其名,看你吃的那么香?嗯!不行,得给我来上一口。” 一说完,李自成便伸手去抢李岩手中的筷子。 李岩端着装臭豆腐的罐子让旁边一闪,让李自成扑了个空:“你不是还嫌它臭么?不给吃,吃你的皇粮去,别和我抢这个。” 看着李岩护食儿的样子,李自成不由得更加来了兴致,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岩对他还这么小气来着。这里面有猫腻儿啊,眯了眯眼,又再次向李岩扑去。 第十八章美食制造者 因董小宛事先就说过,这是她亲手做的吃食,所以李岩哪儿能让臭豆腐轻易被李自成抢去呢? 就在你来我往的腾挪躲闪中,李岩已将罐中的臭豆腐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顺势一掷就将罐子扔到李自成怀中。 “你大爷的李岩,你缺不缺德,妈的,臭死我了。” 直面臭豆腐直冲鼻腔的臭味的李自成终于忍不了这味道,丢下罐子转身就往外冲出去,留下李岩在他背后哈哈大笑嘲笑他。 啧啧啧,这董小宛还真是个怪人,都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儿。 这臭豆腐又臭又香,吃了就停不住口,一下子就吃了个精当光。不过呢,好在还有小鱼和酥糖,那些就可以留着慢慢儿吃咯。 可并不喜欢甜食的李岩看着那一串各种小动物造型的酥糖,就很是觉得有些牙疼。可想想这是小宛的心意,便硬着头皮拿了一块,含在嘴里慢慢化。没想到的是,这酥糖就如同那臭豆腐一般,闻上去或者看上去渗人,但吃下去的口感却是甚好。 忍不住,李岩又拿了一块酥糖吃。直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有当吃货的潜力。 单纯如董小宛,她一定不知道,在这异世,为一男子洗手作羹汤就是心悦他的意思,而这男子接受这吃食,则说明这是两厢情愿。所以也难怪那天在联络点的那些人会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从不接受哪家姑娘示好的李岩,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于是,在众人的自动脑补之下,董小宛和李岩相遇相知的爱情故事就已经有了好多个版本。而这作为当事人主人公的两位呢,则是还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李岩还在他的帐篷中吃着小宛给他寄来的吃食,这边李自成则是面无表情回到他的军帐中,坐在正上方的座椅上,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中还似乎有些臭豆腐的味道在四处飘散,李自成好似被这样的味道刺激得回过神来。他两手轻轻拍了一下,一直在门外护卫的一名军士就应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朗声道:“闯王,末将在。” “你去把牛金星叫过来,注意不要太引人注目了,下去吧。” 说完,李自成把自己的身体深深蜷曲陷在大交椅里。 过了一会儿,李岩的同僚牛金星谋士来到了李自成的帐篷外。在通报过后,才见到了李自成。 李自成抬手轻轻地连续拍了三下交椅扶手,示意牛金星走上前来,也不见他再有动弹一下,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去查查最近李岩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一定要仔仔细细查清楚,给你三天时间,查好了向我禀报。” 牛金星乍然间听闻这些,整个人都惊愣了神。 这李岩可是闯王的得意部下啊,两人亦师亦友,怎的今日闯王却是如此反常? 李自成将牛金星的反应全看在眼里,也不解释:“多余的事你就别问了,做好我交代你的事。别让第二个人知道今天这件事,如有多余的人知道,拿你是问,下去吧。” 牛金星擦着冷汗从李自成的帐篷中退了出来,看他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闯王给教训了。 牛金星觉得今天自己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怎么莫名之间就要多应付一件这么倒霉的事儿? 李自成下达的这个命令、在外人看来好似莫名其妙,可实际上也是有着深层次原因的。 当初他引李岩为友,看中的不仅是李岩的才能,最重要的还有李岩一人的了无牵挂、无牵无挂,这样的人才不容易有二心。 可是今天,他却护着那么个破罐子不肯放手,虽说只是小事儿一桩,但是细细深究一下的话,这里面还是可以反映出诸多问题。 李自成绝对不允许在自己的称王称帝的道路上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存在。 若是出现了有他不能完全随心掌控的,他宁愿毁了它,也不愿讲那些什么仁义道德而手下留情。 “可惜了,这么得力的部下,但愿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哦。”李自成如是心想。 这厢里,我董大小姐可还是如以前一般快活,但却是万万没想到我的这番美食报恩还情之举,竟会成为日后这两兄弟反目成仇的导火索。 那日和李岩聊了很多,聊天中提到我尴尬的身份,我当时就想着不能再这样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先发制人,早日把自己赎出来,然后带着我的家人们隐居山林。 原本是想带着娘亲看一看这生她养她的地方是有多少美食和美景,可那晚李岩却也向我展示了一个我全然陌生的世界。 原来在离这千里之外的地方,安居乐业是多么一件奢侈的事。在我还没解开我的因果之前,我并不打算去作死。 在我努力挣钱的期间,圆圆也为自己日后的嫁妆打算起来。用她的话来说,既然自己身份低微,那只能靠着钱财给自己平添点儿底气,不然就算冒襄再怎么疼爱她,她在冒家的生活也不会好过。 我看着圆圆为自己的婚事前前后后的忙碌,突然间就觉得这异世的婚嫁真的好麻烦哎。不仅讲究门当户对,良辰吉日,还得讲究礼数和嫁妆。 我不由得有那么点儿小庆幸,也幸好父亲生前没给我定下什么婚约,而我那时也确是尚未到嫁娶的年纪。不然,若是我已嫁做他人为人妇,那我的内心一定很崩溃。 虽然圆圆又提到过几次李岩,但都被我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圆圆每次都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之前李岩有来信,说到我做的吃食都挺不错的,就是建议我这味道能不能稍微再改良下。他说第二天与各同僚商量战事时,大家伙儿话里都或明或暗地提醒他,因为他、昨天大家都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小鱼干拿出来给各位同僚赔不是,希望他们看到小鱼干儿的份儿上,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于是,各位大人愉快地被小鱼干儿给收买了。而这之后,就有人时不时的会没事找事过来问李岩还有吃的吗。 李岩一粗糙汉子,又哪里会做这些吃食,他只能写信向我求助。 看完来信以后的我,心情大好。 自己做的吃食能被这么多人喜欢真是件愉快的事。 与此同时,我也在暗暗盘算,能不能唆使李岩和我同流合污,让我做的吃食能在将士中进行买卖?但是钓鱼呢,讲究的是鱼饵和耐心。 于是,我积极的尽着一个美食制造者的本分。我不断地给李岩送去各种我手工做成的美食,让他分享给他的同僚们吃。等这些大人们的馋虫儿被勾引出来,那我所需的大鱼们可就上钩了。 所以呢,我一点儿都不着急,我很有耐心地静静的等待着那大笔大笔的钱财向我砸来。每每这样想着,我这心里都美滋滋的。 第十九章阿岩被一妓ji女nv迷惑了 在我喜笑颜开,笑得合不拢嘴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圆圆出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而且脸上愁眉不展,与之前患了相思的样子截然不同。这样下去可不行,可别在出嫁之前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可我这张乌鸦嘴,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没想到真出事了。 “什么?你给冒襄寄的书信他竟然一封都没有回你?”圆圆说自从乞巧节之后,无论她写了多少信给冒襄,冒襄都没有回复她。她也曾以为是信差没有把信送到冒襄府上,她还特意联系了冒襄所在扬州府地的熟识朋友去冒府上查看,证实了信差确实把信件送达到冒府上。可冒襄如此反常的行为,让圆圆心里不安极了。 听圆圆这样说,我只能安慰圆圆说可能冒襄有要事缠身,现不在府上,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复信件,让圆圆再等等。圆圆听了,长叹一口气,现下除了等就再也没有其它法子了。安抚好圆圆之后,受她的情绪影响,我也变得闷闷不乐,毕竟联系不到未婚夫这件事真的是让人心急如焚,我在思索我能为圆圆做些什么。 回到家中后,青儿告诉我李岩来信了,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件。都怪这李岩太鸡贼,分明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生活,于是在来信中和我聊大漠孤烟,聊山河壮丽,聊异国风情,聊刀口舔血的军旅生活。我很开心他并没有把我当做弱女子看到,而是把我当做一个什么都能说的莫逆之交。而与李岩的这番往来,是我除了师父老头和逝去的爹爹外,第一次认真接触的异性,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和父辈完全不同的男性魅力。若说师父老头和爹爹是温柔宽厚的长辈形象,那么李岩给我的感觉就是有棱有角,不屈服于命运阻扰的热血青年,他身上散发的蓬勃之气让我好感倍生。毕竟在画舫的那几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识过了,大多数人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很少能有这样表里如一的人。 这次的来信,李岩提到可能最近会很少回复我的信件,让我好好的肆意生活,有什么事他罩着我,等他从边关回来,再与我夜游畅谈。既然李岩主动提到要罩着我,加之平时给他送去了好多好多好吃了,那我就不心慈手软了。我提笔,快速地写下圆圆和冒襄的事,让他帮我留意点冒襄的消息。信写好之后,我粗粗浏览一遍,然后派青儿将信件送去了联络点。做好这件大事,我又元气满满的了,欢快地奔向厨房,开始倒腾我的各式新发明的菜肴。 而我和李岩都万万没想到,我和他之间的一切联系,都被另一人看在眼里。 自从那次李自成让牛金星去查李岩的行踪之后,李岩的一言一行都在无形中被监视起来。 三日后,李自成从牛金星口中得知李岩在秦淮的行踪,知道了李岩的两次出手相助都与董小宛脱不了干系,加之近日李彦与董小宛书信往来频繁,李自成心里烦躁不已。因为他也听闻秦淮名妓董小宛可不是一个安分守己、任人摆布的人,加之现在他俩都还没发生什么,李岩便将暗中的联络点告知董小宛,这的确是出乎了李自成的意料。 他原本还以为李岩只是一时兴起玩玩罢了,没想到他竟动了真格。 像李岩这样重情重义之人,只要是他看重的人,他便会为此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董小宛若将来和李岩在一起,那李岩对于他的忠诚是不是会大打折扣? 李岩这次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情,确实让李自成感到为难,因为李岩对于自己的真心是不惨半点假的,可一想到成王称帝路上必须得心狠手辣,铲除异己,才能踏着无数人的累累白骨登上宝座。 李自成眼底阴霾尽显,他现在必须做点什么来控制这件事的发展了,他绝不容许身边的人脱离他的掌握。 于是,李自成再次唤来牛金星,手中摆弄着茶杯,问道:“金星啊,你说现在阿岩被一**迷惑了,本王真的是心痛不已,为自家兄弟感到不值。你说说,能有什么办法让阿岩回头是岸呢?” 牛金星被李自成这么一发问,便知道有些话李自成想借着自己的口说出来,可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牛金星稳住气息,说道:“闯王,在下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说错了本王也恕你无罪。” “既然李岩兄是被妖女所迷惑,不如把妖女除去便好,此妖女家中有一缠绵病榻的老母,闺中密友是秦淮另一名妓陈圆圆,不如从这两人身上入手,让妖女分寸大乱,失去一切支柱,这样的打击对于她来说是熬不过去的。” 牛金星就这样从他口中,将杀人于无形的方式平铺直述地说了出来,就好像此刻他说的这几条人命,在他眼里宛若浮云。 李自成听后,满意地点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记住咯,莫要急功近利,让阿岩发现丝毫端倪。”说完便挥挥手,示意牛金星退下。 牛金星作为一个谋士,有太多见不得光的手段,他知道若是这件差使办好了,往后他在李自成跟前的说话分量便更重了。作为谋士,能被主上看重,是多少谋士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少几个老弱妇孺算得了什么?他牛金星可不是因小失大的人。可是这件事略有点棘手,因为以李岩的机警,很快就会发现事情的蹊跷之处,现在李自成还不想和李岩撕破脸,看来他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那些来自生命的馈赠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蝴蝶效应。 一般来说,我们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路还有很长,该爱的人肯定不会错过,我们都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这么一个人,可是却忘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并不仅仅是只为自己而活着的,我们的很多意愿在很多时候,往往最后、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早就并非是如同我们起初的意愿~~已经面目全非。 第二十章戏子无情、婊(biao)子无义 在九州大陆时,臭师父老头儿总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因果轮回,反抗不了。 这句话在我来到这方异世以后,竟然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原本我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地去生活,不自艾自怜,再困难的境地也能走出一条光明之路来。可如今我发赫然现,还是自己想得太天真。 不知不觉中,深秋的人间景致尚未完全褪去,苍茫寒冬就已经悄然来临世间。 因天气越来越寒冷,愿意在这冰天雪地中出游的客人比起之前来少了许多,而我也不愿在这大冷天里离开温暖的被窝,于是愈发的懒散起来了。 之前,我和李岩说过冒襄的事,很快李岩便回信告诉我,因战乱的缘由,现下冒襄一家都在逃难中,居所不定,很难联系到其人。看来冒襄不是故意不回圆圆的书信的,我舒了一口气,然后去到圆圆家中告知她此事。 可圆圆听完我的话以后,并未如我预料中那样放松下来,而是神色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没有下文了。 对于圆圆的反应,我始料未及。我好奇极了,但看这时气氛不太对,就一直忍住没问出口。脸上纠结的表情被圆圆逮了个正着。 圆圆看到后,失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宛啊,你还是一样的不通世故。哎,罢了罢了,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听闻这个消息并没有放下心来?” 我像个求知宝宝一样地看着圆圆点点头。 接着,圆圆说:“小宛,我曾以为当初襄郎把他的母亲请来向我当面下聘,想必他是极为重视我的吧。可是你想想,若他真把我放在心上,会那么久都不给回个信吗?是,他现在为了避难而行踪不定、居无定所。可是我陈圆圆一直都在秦淮啊,他襄郎若是能有半点儿真心,就不会让我痴等那么久。过了这么久,我也想通了,当初那提亲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对于他这么一个风流才子来说,只是痴情的美谈。而我却把他施舍的这么一丁点儿好意当做了珍宝。人人都说是戏子无情、婊(biao)子无义,可是戏子就算再怎么有情、婊(biao)子就算再怎么样有义,却都还是抵不上那些身份尊贵之人好似施舍出来的一星半点儿的情义。小宛,我真的好难过啊。” 圆圆的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我知她心里是真的苦极了,不然她这么一个外柔内刚的人是不会当着他人的面流泪的,就算面对的是我也不例外。 还未知晓什么男女情事的我对圆圆说的这一切陌生极了,可细想她这样说也不无道理,若真有人把你视如珍宝,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受惊扰呢?圆圆难得付出了真心,没想到换来这样不痛不痒的对待,想想都有点儿心寒。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和他的婚事,嗯,该怎么办?” 圆圆擦干眼泪,冷笑道:“若他还回来接我,那我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如果他没有回来,我陈圆圆难道少了他就真活不下去了?我会好好儿的活,开心的活。” 尽管我还是不太明白圆圆为何还打算嫁给冒襄,但是很多话也都是只好点到为止。后来,我就陪着圆圆东拉西扯,看着她神色倦倦,一直都提不起兴致来,我便扯了个理由先行告退了。 走在路上的我,看着这街上的银装素裹,深深呼出一口气,想着这寒冬快些过去吧,这天冷了也就冷了,可这搞得人的心也变冷了就不好了。 我还没想到的是,娘亲的身体状况突然之间就进一步恶化了。 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竟然咳出血来。 请来郎中看后,郎中说这是肺痨,治不好的,让我们准备后事。听到这个消息,我是不信的,母亲在冬天之前,虽然身体不太硬朗,但也调理得七七八八了,怎么可能突然之前就得了肺痨呢? 我坚信这来瞧病的郎中可能是因为这个冬天天气太冷了,脑子受冻得都不太好使了。 于是,我派人去请更好的名医来。 郎中见我那么执着地不信他所下的结论,摇着头走了。 而那些后来请来的所谓名医们,也都说这是肺痨,回天乏术。 我一直坐在病榻旁陪着娘亲,娘亲对于自己的病情也有了猜测,接连好几日要赶我出去,可我死死不动,奶娘和青儿都拿我没办法。 娘亲无奈的拍拍我的手,说:“宛宛,别任性了,娘亲能多活这么多年,已经是老天爷的眷顾了。你还有大好的未来,可别做傻事。娘亲只要知道我的宛宛健康平安就安心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宛宛不管,宛宛要娘亲陪在我身边,娘亲你还要看着我的,娘,你就答应我吧。” 娘亲慈爱地看着我:“傻宛宛,娘亲也舍不得你啊!可这阎王爷人要三更死,是绝不会让她活到五更天的。你要答应娘,娘走了,你要好好儿……好好儿的生活,为娘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只可惜,可惜……娘亲和你爹一样不能亲眼看到我的乖女儿出阁了……” ………… 我不知道后来我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娘亲累极了,喝完药以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发疯似地给李岩写信,让他帮我寻最好的名医来,我知道李岩办得到的。 可是,我的信件石沉大海,在那一刻我也懂得了圆圆的心情。原来在你最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他没有出现,真的是很失望呢。 可生活还要继续,我白天拼命地去陪客人游玩挣钱,晚上回来就守在娘亲身边只想能多看她几眼。 爹爹逝去的那年,我还尚未知道和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且那时虽然难过,可身为修士顺其自然的观念影响着我,我还是算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娘亲从家道中落后,一直硬撑着给我一个温暖的家,为母则刚,让我感到很是震撼。 而后,我和娘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在得知娘亲快要永远离开我时,我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对我这异世娘亲的依恋已经这么深了,我舍不得她。 可是啊,因果轮回,反抗不了。 即使我再怎么苦苦挽留,崇祯十五年,娘亲还是离开了我。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大块,若不是还想着老头儿师父一脚踹我来这方异世是为了解开自己的什么因果的,我早就已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了。 那几日,圆圆一直陪着我,帮我处理娘亲的后事。而李岩,我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我不知是该怨他还是该骂自己蠢,怎么会把他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呢? 他是我的谁?我又是他的谁? 我们总共才见了几次面? 第二十一章皇宫连狗屁都不是 那几日的晚上,我夜夜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喝着我偷偷买回来的酒。 常听这个异世的人说,一醉解千愁,可是为什么我却越喝越清醒呢?! 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永远都不去探究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就像我来到这个异世十多年了,可我并没有很迫切的想要找到解开因果的方法。 我很平静地接受了我是董小宛的事实,也接受了爹娘对我的疼爱。 就算是因生活所迫去卖艺,我也从未觉得我会活不下去。 可是,自从娘亲离开的这几日,我对生活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睡觉,也不想吃饭。 从前,我会愤怒,会心疼,会抱怨,可从没像现在这样看不到未来的光。 寒冬里凌冽的风,呼呼刮过,带走了温暖,也带走了那个整日乐呵呵的我。 反复几日折腾我自己,不负众望,我生了一场很重的病。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房间里有人进进出出,有人喂我喝药,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我拼命地想要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可我自己的身体却已经不再听我的指挥了。 从未生过什么病的我,终于体会到娘亲缠绵病榻时的有心无力。而我心里则也想自我放纵,是病倒了睡在床上,还是好好儿生活、这对于我而言,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区别。 可是,当你越不想什么,生活就越让会你怎么样。 在青儿、奶娘和圆圆的轮番照顾下,我的情况渐渐好转,不再如前几日那样昏迷得不省人事。 青儿端药上来,我喝;奶娘盛了饭菜上来,我吃;圆圆和我说话,我看着她笑笑。 我自认为我是最省心的病人了,可每次她们看到我,都忍不住叹气。 圆圆每次来都说:“小宛,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好起来啊?” 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我就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对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好似已经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了。 就当我准备就这么一直废柴下去的时候,生活再次给了我一记重锤。 那日,我正斜躺在床边,正望着窗外枯死的树木发呆,圆圆的侍女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青儿则跟在她身后让她跑慢些,而她却是一个猛扑,跪在我床前,对着我连连磕头:“求求姑娘救救我家小姐,小姐,小姐她快被,快被官老爷掳走了。” 什么?!圆圆怎么就出事了? 我掀开被子,胡乱的把衣服穿上,便匆匆往外跑。 在圆圆的侍女上气不接下气地叙说中,我得知,原来是圆圆是被被外戚田弘遇所掳,这个田弘遇乃是当今田贵妃之父,他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欺上瞒下,在民间为非作歹。 可京城离我们这么远,圆圆是如何被这外戚田弘遇看上的? 纵然我心中有无数的疑虑,可现在我只能拖着我虚弱的身体去尽自己所能,将圆圆抢回来。 可当我们赶到出事的梨园时,圆圆已不见身影,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圆圆被田弘遇掳去了他的秦淮所置办的宅子中。我一听,立马转头向田宅跑去。 “砰砰砰,快开门,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快快把我家的圆圆送回来。开门!再不开门,姑奶奶我进去就扒了你们的皮!听见没有,你们这些窝囊废,快滚出来!” 我用力地砸门,恨不得一掌把这门拍碎,进去把圆圆抢出来。 门开了,站在庭院中的是一列禁卫军,为首的那位则站出来:“这位姑娘,你请回吧,陈姑娘被田大人选中,即将进宫侍奉皇上。” 我扯着嘶哑的嗓子,不怕死地说道:“你说进宫就进宫,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告诉你,在我眼里,皇宫连狗屁都不是!把圆圆放回来,不然今天我和你们就鱼死网破!” 说完,我便把藏在身上已久的软剑拿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将它暴露于人前,也是我第一次动了杀念。 当初见到这把软剑的第一眼,我想到的是当我还是修士时手上拿着的那些法器,当初买下它也只为有个念想,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它拿了出来。 娘亲已经走了,我不想我身边亲近的人再出什么事,若有人伤害她们,就算拼上我这一条性命又能如何? 什么因?什么果?我统统都不要管了,我只想做自己,我只想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我把软剑一亮出来,躲在正堂上看热闹的田弘遇也终于现身了。 只见他慢慢踱步来到这群禁军旁,上下细细打量着我,眼里那赤裸裸的**让我作呕;我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挖了他的眼珠。 他贼眉鼠眼地淫笑道:“你就是董小宛?好一个烈美人儿,你若是把自己送来我床上,我便既往不咎。” 我猛地啐了他一口唾沫,然后二话不说,挥剑只取他命门。 田弘遇看来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大胆,一言不合、上来就直接就动手;当下是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浑身颤抖地说:“快快快快快,来人,来人那!快把这妖女给我拿下!” 那些是非不分,只会听从上官命令的禁军将我团团围住,纷纷拿着兵器朝着我的身上招呼。 我冷笑一声,来得正好。今儿个就让你们这些饭桶尝尝我的厉害。 可当软剑挥出去的那一瞬间,我赫然发现自己却下不了杀手,就算我活了两辈子,练了两辈子的武功,我也只是使着软剑在那些禁军身上留下不深不浅的口子,并未伤及他们的性命。毕竟冤有头,债有主,即便他们助纣为虐,我真正想杀的却只有田弘遇一人。 可我没想到田弘遇竟然那么卑鄙,会直接将圆圆绑来正堂,高声对着我说道:“你再不住手,你在禁军身上划一剑,我便在陈圆圆身上划一刀。”说完,就拿着小刀要往圆圆身上比划。 我回头一瞥,看见圆圆闭着眼不言不语脸色苍白跪坐在地上,田弘遇这小人的刀就快抵到圆圆身上了,我一分神,“刺啦”一声、被一名禁军划中了一刀。 “田弘遇,你住手!我不反抗,任由你处置便是。”说完,我将软剑扔在脚下,恨恨盯着田弘遇的方向。 圆圆听见我的话,猛地睁开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冲着我站的地方,不住地摇头。 我知道她在说不值得,可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把她陈圆圆当做我最好的朋友。她出了事,我董小宛又岂能坐视不理呢?! 第二十二章福禄酒宴 《明季北略、卷十七、李自成陷河南府》:“王体肥,重三百馀觔,贼置酒大会,以王为葅,杂鹿肉食之,号福禄酒。” 相传,福王朱常洵被李自成的起义军所烹杀,连及数只锅中的梅花鹿被几千兵士吃入腹内,成为晚餐。(这里的时间是崇祯十四年正月,与前文的时间不符,有Bug,但是为了剧情需要我就不提时间了。) 正月,明明是一个热热闹闹过新年,辞旧迎新的佳节。 可在这乱世之下的某些地区却成为了人人避而不谈的骇人时期。 李岩没有给董小宛回信,是有原因的。自他从秦淮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和李自成旗下的谋士们商量下一步的策略。 他是有收到董小宛的来信,可信里说的都是日常的家里零碎。虽然董小宛总是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可他从不觉得厌烦。相反这是他枯燥的军旅生活中的唯一慰藉,他总是透过这薄薄的纸张,想起秦淮的风,秦淮的水,秦淮的月以及那个总是言笑晏晏的姑娘。可他真的是太累了,处理完所有事务以后,回到营帐已是鸡鸣天亮了,他只能匆匆歇会儿,就要起床陪着李自成去各处巡视。 他觉得最近李自成有些急功近利了,似乎很是急躁地在加快步伐想要尽快完成他的大业。 李岩好几次想劝李自成不用那么急躁、有很多事情急是急不来的,须从长计议。可一见李自成一副我意已决的样子,他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去。 李岩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最近他心里烦躁极了,嘴角都起了些水泡儿。李自成见了,还笑话他说是不是憋久上火儿了。他只能无语地看着李自成,李自成还试图想给他说媒,让他娶个媳妇泄泻火儿,吓得他落荒而逃,几天都不曾出现在李自成眼前。 曾经,他以为是自己的书生眼界狭隘了,老劝李自成“尊贤礼士,除暴恤民”、“假行仁义,禁兵淫杀,收人心以图大事”,而凭这些似乎很难以在这乱世立足。尽管李自成后来我行我素、以杀止杀,李岩都不曾觉得李自成太过暴虐,直到那一天。 近来,起义军一直商议的事便是除去洛阳的福王朱常洵,李岩也认同若是起义军想壮大,那就要以福王为突破口,而后直指京都。 在谋划了好久之后,起义军终于行动了,因事先经过详密的安排,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福王拿下。李岩原以为将福王收押做人质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可他后来发现他原来从来没有看透过李自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来人啊,将这头肥王爷拖下去处理干净,从后花园中弄几只梅花鹿,一同处理了。” 李自成看着这个哭喊饶命的肥王爷,心里畅快极了。看着曾经那些对他趾高气昂的人,如今成为他脚边一条丧家之犬,他内心的欲望无限膨胀。他想要做点什么来发泄发泄,来大肆庆祝。于是心生邪念恶计,让手下人把福王绑起来,剥光洗净,又从后花园弄来几头梅花鹿宰杀了,与福王同在一条巨锅里共煮,名为“福禄宴”,供一众将士们共享。 李岩听闻,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以为李自成只是说了玩玩儿的,可没想到李自成就这样嘻嘻哈哈间容许手下厨子出身的兵卒,持刀上前,轻刮细剃,先把福王身上的毛发尽数剔刮干净,然后拨去指甲,以药水**排去粪便,里里外外弄干净后,像大闸蟹一样把福王和处理好的那几只梅花鹿放入大锅中慢炖熬煮。 李岩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发生,直到福王的惨叫将他拉回现实中来。他难以置信,也出离愤怒:“鸿基,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酷刑,你这样做和那些暴君有何区别?!” 李自成并不正眼看他,他只是盯着福王在白汤佐料间上下翻滚,笑着说:“李岩,这天下都快要是我的了,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吧,你看看,你哪里有身为一名臣子应有的恭敬?难道你不知道,在你面前的是闯王,而不是什么鸿基?你且听好了,你一日为臣,便终身是我的臣子,若你有二心,这便是你的下场!”说完,不再理李岩是何反应,和那些已经迷失在杀戮之中、权利欲望之中的一众起义军将领和军士一起共享了那肥肉和鹿肉。 李岩听了李自成的话,像是被一记重锤重重地击打了一下,突然间就一切都明白了。 当一个人逐渐品尝到巨大的能够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力滋味时,他终究有一天会绝不容许别人反抗他。这是一种绝对变态的狂妄和自大,也是无数枭雄最终走向灭亡的原因。 李岩曾以为李自成是真心视他为知己、礼贤下士,给他足够的信任和空间让他实现自己的抱负。他曾以为,高山流水知音难寻有幸降临在他身上,所以他一直将李自成当做是兄弟和朋友来相处。可没想到,自己有被卸磨杀驴的一天。他真的好累啊,他现在只想去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好好儿休息一下,他有点儿想念那个从不掩饰自我的董小宛了。 李岩默默离开了这场野兽般的狂欢现场,他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他也绝不想把自己同化成那些人的模样。他宁愿在这个时候做一个不合时宜的异类,也不要和这些人渣一起同流合污。 李岩回到军营,原本想收收东西便不告而别,可没想到还没出帐篷,就被人拦了下来:“闯王有令,李大人不得离开军营半步。请李大人好生歇息,属下会在门口为李大人守卫站岗。” 李岩陡然间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愤怒,无奈,悲哀……他不知道为何李自成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他撕破脸,露出他的真正面目。 李岩也并非有勇无谋之人,在最初的怒发冲冠之后,他渐渐恢复了平静,开始思索李自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所防备?以及现在所发生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在李岩被软禁的这段时间里,他除了一日三餐能接触到外面的人,其余时候都被困在营帐中,所以他不知道董小宛最近遭受的一切。而等他知道的时候,为时已晚,董小宛再也不是他一开始认识的那个董小宛了。 第二十三章我开始学会思考 那天,当我放下软剑时,我已经能预知自己将难以脱逃。被我压制已久的禁军冲我身上招呼棍棒刀剑,我能感受到骨头错位,内脏受损,可我却不能反抗。 从我决定来救圆圆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既然我救不了娘亲,我至少得护住身边的人吧,只可惜我道行不够,不能将圆圆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我尽力了,也能坦然赴死了,只是辜负了老头,那迟迟不见的因果我还是没能解开。 身上的疼痛没能让我如田弘遇预想的那般跪地求饶,那些疼痛反而是让我想起了当初修行路上的苦和难,那不仅是身体上要突破的极限,如果心性不够坚定的人第一步就倒下了。 所以,就算我如今是这方异世界的董小宛,但我仍没忘当初是阿木的那些日子。 圆圆见我被折磨,疯了一样的要挣脱束缚想我扑来护住我。可色欲熏心的田弘遇怎么可能让圆圆为我挡棍棒。 “够了!够了!你们都给我住手!若小宛有事我今天就陪她一道往黄泉路上走一遭!” 圆圆作势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田弘遇一把紧紧拉住她,可决意赴死的人哪能怎么轻易被拦下? 田弘遇眼看着圆圆以命赌命,一咬牙,怒吼道:“够了,你们都住手,把这小贱人给我丢到门口,放她走!” 凡人之躯的我也早已撑不住了,迷迷糊糊中,我看到圆圆冲我摇头,看那口型似乎是让我走,别再管她了。在我被丢到门口,门快被掩上时,圆圆被几名婢女硬拉着走了,门里门外的我们,“轰”的一声被一道关闭的大门阻隔了,而我也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当我意识恢复清醒时,睁开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最熟悉的床上。 而那一刻,我也知道,圆圆怕是难以逃脱了。 自从我醒来以后,青儿便一直悉心侍奉着我,而奶娘也为我的伤势忙前忙后,他们从来也没向我提起我会用剑的事,更没有再提起圆圆后来的事,我知道他们是怕我更伤心。所以,我每天都好好地配合吃药吃饭,关于圆圆的事也一字没提,我们之间也形成了一种默契,就是谁都不去触及那道坎儿。 即使我的意志力能让我扛过去不能忍受之痛,但这具凡人的身躯恢复起来的时间却很漫长。 漫长到我开始学会思考,学会从头分析,学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人。 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从有记忆以来的事开始想起,想到了师父老头让我来这个异世的缘由,想到了那串一直陪着我的佛珠,想到了董氏一家人,想到了做艺妓的那段时光,所有这些和我有关系的身边人,似乎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除了不知在九州大陆何方的师父的消息我不得而知外,我在想,我是谁?我到底是为寻谁而来?我是不是一开始就注定是不祥的? 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如何安顿好青儿和奶娘。 而圆圆的事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好的要一辈子护着她就不能半途而废。 在我躺在床上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里,青儿和奶娘怕我思虑过多,每天都去打听最新的消息转移我的注意力,多亏她们,我也才能知道外面的消息。 原来,李自成的部队一路勇猛无敌,挥师北上,据说就快要将京城攻破了。 除此之外,坊间也流传着李自成的部队会吃人肉,他们已经将不服他们的福王朱常洵杀了生吃,所以没人敢再拦下他们,就怕战败之后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这段传闻时,青儿一脸菜色,仿佛那李自成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而我听闻这个传闻时,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李岩,我不信李岩是那种手刃他人还能煮食其血肉的人。况且他将李自成当做知己,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所以青儿说这个传闻时,我是一点都不信的。 可随着后来每天青儿给我口述的诸多打探来的消息,我渐渐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李岩可是众所周知的李自成的左膀右臂啊,可李自成这次挥师北上的过程中,却很少有李岩的身影出现。且不说这战功中没有李岩,就连后续收编败军安抚百姓这一块也几乎没有李岩的任何消息,这让我不由得心生疑虑。 这不是李岩的一贯作风啊?他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而且,就算他战事繁忙,也不会这么长时间连一封信都寄不出来吧? 想到这里,我朝青儿招招手,对她耳语:“青儿,我觉着李岩恐怕是出事了,你让街上的乞丐假装替我到联络点送信给李岩,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记住,千万要小心,发现不对的时候不要硬来,要保全你自己。” 青儿凝重地点点头:“小姐,你放心,我去去便来。” 可后来,等了快两个时辰青儿都还没回来,我心下觉得不对,唤来奶娘。正要和她说明情况,让她去寻青儿时,青儿一脸苍白地回来了:“小姐,真,真出事了。”说完泪就止不住的流。 待青儿略略平静之后,我才知道那些畜生都干了些什么。 原来,青儿将一份我伪造的信拿给小乞儿,给他点跑路费,交代清楚他之后,便悄悄跟在乞儿的身后。 青儿来到联络点,那些人一听闻是给李岩送信的,二话不说便将乞儿绑了进去。 青儿见此情形不敢轻举妄动,便一直在一旁等着乞儿出来。可最后等到的只是从出来的一张马车,上面是用草席盖着的乞儿冰冷的身体,青儿看见乞儿的手垂在车边随着车摇摇摆摆。 青儿害怕极了,就算她再怎么不知晓世事,也知道这是杀人灭口。为了不露踪迹,青儿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街上绕回家中。 听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自李岩不再和我通信之后,他便深陷囫囵。 我还没有将圆圆救出来,没想到曾经有恩于我的李岩也遭遇到了不测。 是因为我来到这个异世结识了他们才改变了他们的命数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究竟是何人? 而我,又能为我的朋友们做些什么呢? 心底的阴霾一层一层加重加厚,越来越难以消散。 第二十四章我叫阿木 当我正在琢磨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的时候,青儿大惊失色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家里闯进来好多人,我和奶娘拦不下来,这可该怎么办呀?”青儿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 “别急,你家小姐我可还在这儿呢。快扶我起来,我去会一会儿这些人。” 尽管我心里一直在猜测是不是青儿送信的行踪被人发现,李自成派人过来要斩草除根了。 身上的伤虽然还没好利索,但现在也容不得我好好静养了。青儿极其小心地伺候我穿衣,可我还是疼得满头大汗。 趁着穿衣服的这段时间,我低声对青儿说:“等我出去之后,你和奶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收拾点细软,去城门口找一辆马车,在那等我,我把这帮人收拾了,就过来找你们。切记,一定不要引人注目,把身上该换的地方都给换了。”青儿点点头,而后和我一道走出了房门。 一出门,我便看到正如青儿刚刚所说的那般,院子里站了一帮青衣布衫的小厮。 没看到军队里的人,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看到奶娘死死地守在我房门前的台阶上,手上拿着棍棒,厉声说:“你们不能进去,我家小姐尚未起身。” 我走过去拍拍奶娘的手臂,冲她笑了笑。 真好,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人护着我。我又轻轻扯了下青儿的衣袖,给她使了眼色,她点点头,拉着奶娘的手,退到我身后。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我大声冲着那群人说道。 “董姑娘,我家少爷自从在田大人那处见了姑娘一面以后,便魂牵梦萦,极为思念佳人。只是前几日听闻姑娘正卧床养病,我家少爷不便打扰。这不,今日便派了我等来接姑娘回府。” 为首的一个小厮站出身来,客客气气地向我说明来意。 我眼珠一转,心想有戏,便开始同他们打太极:“哦?你家公子姓甚名谁,我和他之间见过么?我怎么没有丝毫印象” 小厮说:“我家公子乃是田大人的外家,姓田名祁,上一次乞巧节姑娘遇到的田家少爷便是我家公子的堂弟,从那时起,我家公子便已听闻了姑娘芳名。” 我缓缓踱步走到大厅,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既然如此,你家公子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小厮略略显得有些不耐烦:“这就请姑娘去我家公子府上,等见了面,姑娘再同我家公子说道说道便是。” “若我不去呢?你能奈我何?”我不怕死地挑衅道。 “姑娘切莫为难我等,虽然公子曾让我等好好将姑娘带到府中。可公子也料到姑娘性子烈,可能不太容易请到,所以才多派了些人手来,今日我等务必会请姑娘和我等一起回府。”小厮言语间的威胁之意甚是明显,我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青儿和奶娘怕是早就已经从后门溜出去了,那我现在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行啊,那就看你们今天能不能将我带走了!”我猛地站了起来,拎着身下的凳子就朝那些人砸去。 那群小厮见我动手了,便一窝蜂地围了上来,手上还拿着绳索。 看他们准备万全,气势汹汹、势必要将我带回去的样子,我也不再同他们客气,客厅里能冲他们身上招呼的东西我一点儿也没手下留情,一个劲儿地砸,反正这地方我也不待了,我心里已经算计好,这次和青儿她们逃出去,那就一路北上,我要去将圆圆和李岩救出来。 可我毕竟久病初愈,才一会儿功夫就觉得气息不稳。 我将墙上做装饰的剑取了下来,打算和这群人速战速决。 虽然他们听从田祁的指令要将我带回去,可他们也不敢冲我下死手,所以就算在同我打斗,但都有些畏手畏脚的。 我一看,那正好,便三下五除二,仗着有剑在手,不过我也不想伤人,便用剑柄一一将他们击倒在地,看他们躺在地上打滚呻吟,我一闪身,便从后门开溜。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和青儿约定好的位置,便看到青儿和奶娘在马车前焦急地等我出现,他们看到我跑出来,急忙过来迎我,见我身上无大碍,和我一同上了马车,向城外驶去。又是打架又是跑路,我已经满身大汗,但也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我在思索,我们该怎么躲避这些人? 才驶出城外半里路的样子,我就叫青儿奶娘下了车,给了车夫一些银钱,让车夫继续向南方驶去,吸引田家那群人的注意力。而我带着青儿和奶娘,仗着这一年来和各色客人在周边游玩以及在九州大陆生活在山林间的经历,向城郊外的一处山林里走去。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这是我在这个异世学到的最有用的话。 我寻到一处干燥的山洞,四处仔细查看,发现没有蛇鼠,就和青儿奶娘一起收拾这处简易的歇息地。我又去山林了寻了几味能驱赶蛇鼠蚁的药草来,拿了一部分用火点燃,绕着山洞里熏了一周,把剩下的都放在山洞口,防止有蛇鼠蚁爬进来。然后就和青儿一起去林间拾些柴木,留着奶娘一人在山洞里收拾。 一路上,我极其熟练地分辨各物,把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都装了起来,青儿也极其乖巧地跟在我身后。 折腾了半宿,山洞里也可以住人了,我和青儿拾来的野果也勉强能让我们三人裹腹。 三人围坐在燃起来的火堆旁,我看着从家道中落到现在一直照顾我、如今又跟着我一路逃亡的青儿和奶娘,我决定不再对他们有所隐瞒,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不是他们家的大小姐,他们不必再跟着我吃苦头受累了。 “青儿,奶娘,我有一件事、有一件事想要同你们说一下。我、我其实、其实我不叫董小宛,不是你们家的小姐,我叫阿木。我是来自一个和你们不一样的世界,所以我、我才会些武技和野外生存的手段。我很抱歉,瞒了你们这么久。眼下娘亲也不在了,你们不用再跟着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了,行李里有一些钱财,等明早我同你们分一下,你们便各自回自己的家中去吧。” 第二十五章陈圆圆、冒襄和我 我终于把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宣之于口,整个人都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可当我转头有些忐忑地看看青儿和奶娘,他们脸上并没有什么太过震惊的神色。 这下倒是换成是我惊讶不已了:“咦?难不成?难不成你们早就知道了?那我爹娘他们岂不是也知道了?” 奶娘看着我,慈祥地笑了笑:“老身从小姐一出生便一直看顾着小姐、从一个小小的人儿到如今长大成人,原本小姐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个小闹包儿呢,每天都得折腾烦夫人。可是某一日起,小姐再也不哭闹了,而且见人就乐呵呵地笑,晚上也不折腾夫人了,基本都是白天吃吃玩玩,晚上就睡得香极了。我们原以为这是小姐在体恤夫人,可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和尚来到我们家中,才知道一些事情。小姐你随身戴的那串佛珠可在?” 我点点头,将佛珠从怀里拿了出来。之前佛珠一直在发热,我那时在忙着赚钱,就一直都没太注意它。今日拿出来一看,发现原本黑黑的佛珠,竟然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惊得我咋舌,这都是发生了什么? 奶娘见那佛珠,说道:“果然如此,那位大师说的不错。” 我一听这里面有玄机,急忙问奶娘:“奶娘,这都怎么回事,你都和我说说。”青儿安抚我:“小姐,你别急,等奶娘慢慢说。” “那日原本是小姐的百日宴,家中宴请了不少亲戚好友。原本小姐你白日里可活波了,那日不知怎的,白天你就睡得极沉,怎么叫都叫不醒。正大大家在逗弄小姐时,一位寺里的大师不请自来,当时老爷同大师去书房里谈话。可大师指名道姓要见小姐,老爷便让夫人同我一起抱着小姐去了书房。大师一见小姐,便熟练地抱着你。当时夫人和老爷都惊到了,不知道你和大师身上都有什么渊源。大师抱了小姐一会儿,就将你递给了老身,说小姐你是他的徒弟,如今转世投胎到董家,他知自己大限已至,等不到小姐成年时再来寻你。他说,小姐可能有着前世记忆,在将来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因为这一世小姐时来解因果的,让老爷和夫人有个心理准备。而后,大师将一串佛珠拿给了小姐,并说时机成熟时,这串佛珠会有反应,倒是小姐便会知道该怎么做。而后,拜托老爷和夫人照顾好小姐,就走了。说来也奇怪,原本一向乖巧的小姐,在大师离开的那一刻在梦中哭闹不已,怎么哄都哄不乖,那是夫人和老爷才信了大师的话。后来老爷也曾托人打听这位大师的来路,可都没人知道。之后的事,小姐也都清楚了,老身就不再多言了。” 听到家中来了位和尚时,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装神弄鬼,可听奶娘讲到后面,我就越发的疑惑了。这分明就是我九州的老头师父啊,他怎么会来到异世,而且至今都没再露面。更让我疑惑的是,老头分明是个道士,怎么变成了和尚了。奇怪,感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奶娘话音刚落,青儿便接着说:“我是那年小姐开始习武时,得知小姐的身份。其实老爷和夫人都早已知道小姐习武的事,但看着小姐你打算瞒着他们,于是老爷夫人都假装不知道,只是私下里叮嘱我好好照顾小姐。” 闻言,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没想到在我隐瞒的这些年里,我的爹爹和娘亲一直视我如己出,他们将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不怕我的另类身份,我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的父母?而我却一直都不能坦诚相待,是我自私,是我不够信任他们,可他们已经逝去,我无法在报答这些年来他们对我的包容。 那晚,在青儿和奶娘都睡了之后,我一人坐在洞口,手里拿着那串变成暗红色的佛珠,看着皓月当空,脑中的思绪杂乱无章。我想不通为何师父在他来看我之前,给我下咒让我昏睡。更想不通为何这串佛珠会变色。难道真像师父所说那样,我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吗?可我一点都看不到我的路要往哪走。而师父所说的那句大限将至让我很不安,是不是九州大陆发生了什么,所以才迫使师父将我踢到这异世来避难,我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我又该如何在这异世活下去? 呼,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老头子的用意什么,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害我。那我就照着他所希望的那样,好好地活下去吧,但愿老头子能撑到我会九州大陆的那一天,我真的不希望他会出什么是事。 后来的几天,我和青儿轮流乔装之后偷偷溜进城里打探消息。自从圆圆被田弘遇掳走带去京城后,中热的焦点就放在我身上了,毕竟秦淮名妓发生的事情都是大家茶前饭后的八卦。从我将田祁的家仆打倒私自跑出城以后,田祁在派人找我,老鸨在派人找我,就连钱谦益这个爱凑热闹的家伙也在派人找我,让我头疼得牙都疼了。要是我现在回到城里来,不就是自投罗网。我心下一计,打算就这么和这些人耗着,我就不信他们能找我一辈子。 还好天气已经渐暖,山间的活物也多了起来。自从和青儿以及奶娘坦白之后,我就再也不藏着掖着了,拿出在九州大陆的看家本事来,逮兔逮鸡捉鱼,一日三餐将他们喂得饱饱的。可这里离城里不算太远,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我得好好计划下面的路程,路途遥远,不边走边赚钱是不行的。熬过这个月,我就和青儿奶娘们一起北上。 可是呢,越是你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还没等我休养生息好,我的计划就破灭了。 那日,我正在河边捕鱼。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发现来人竟然是圆圆和冒襄,我正要喜极而泣和他们来个突然相逢大团圆,可他们的话却又让我停下了脚步。 “襄郎,若你真觉得对不起我,等找到小宛,你就娶了小宛吧。”圆圆背对着冒襄,也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第二十六章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虽然看不到冒襄的表情,但我猜测在那一刻,冒襄一定是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怎么说好的新娘子突然间就要换成新娘子的小姐妹了呢? 而且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竟然是新娘本人对新郎提出来的,呵呵!这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还是噩梦般稀奇古怪的那种。 冒襄听了这些话,也是急得拉住圆圆的胳膊把她钣转过身来,看来是想从圆圆那小脸儿上找出一丝寻开心、开玩笑或在赌气的迹象。可圆圆却是一脸的淡然,仿佛刚才那些话都不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仿佛过去那段和冒襄快活似神仙的日子也从来不曾存在过。 “圆圆,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来接你回家了吗?怎么好好地你就变卦了,还提出那么不可理喻的要求来?我冒襄爱的是你,娶的是你,想一起白头偕老的人是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冒襄看着圆圆脸上的淡漠,一腔热情就像被泼了盆冷水,可他不甘心啊,他好不容易遇到那么喜欢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呢?他哑着声音,向圆圆说着他内心深处最深切的诉求。 那一刻,我看到圆圆的脸上有丝丝动容和不忍,可圆圆还是很好的掩饰了过去,但她也不是无动于衷,她放柔了声音;“襄郎,在你走之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终于知道能去过自己向往生活的感觉是多么得美好,我去了很多次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尝着你喜欢的菜肴,看你喜欢的风景,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始终都觉得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你给我的来信,我都一封封好好收着,我想等我们年老时念给我们的儿孙听。可是,即使我那么爱着你,还是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从你不再来信开始,我就像变了一个人,心里牵挂着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唱戏的时候也时常走神,班主骂我贱,骂我的魂就这么轻易被人勾走了,我没有反驳,我知道啊,我一直都是那么卑微爱着你,我生怕自己配不上你。可你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唯一和你有联系的信件,也被你亲手斩断了。” “圆圆,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全,委屈了你。我答应你,再也没有下一次了,好么?你别把我推给别人,我受不了。”冒襄声音哽咽,他不知为何相爱的两人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圆圆看着冒襄的难受样,自己也演不下去了,她知道自己一直都爱着眼前这个男子,可现实的鸿沟她跨不过去了,她再也无法拥抱她心爱的人。我看到圆圆的眼角湿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我被田弘遇欺辱的时候你在哪?宛宛来救我时你又在哪?我被迫答应田弘遇进宫以色侍人的时候你又在何处?冒襄啊冒襄,我明明就在京城,为何你从来都没寻过我?你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这样的吗?你敢为了我像宛宛那样去冲撞田弘遇吗?你敢为了我被天下人耻笑冲冠一怒为红颜吗?”圆圆歇斯底里地喊出她压抑已久的痛楚。她知道,冒襄是爱她的,不然也不会在她遭受这些之后还想娶她回家。她也知道,冒襄对她的爱是有限的,没有人会全心全意为她付出。就算是在红尘里流落已久的风尘女子,在他的心底都有这样的期盼,她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但那人,她知,她一直知,他永不会来,而那个人也绝不是冒襄。 听完圆圆的那番话,我心里不是滋味极了。我真的替她很难过,那种明明一只脚已经跨进幸福美好未来的大门,可偏偏老天爷非要让她看清现实,让她看清自己所向往的一切原来都只是海市蜃楼,她只能远远的看着,而再也得不到。我明明有机会叫醒她,可是我却成为她做美梦的帮凶。我和她之前明明都知道男儿薄幸,知道风流才子的话都信不得,可我还是放纵她,让她沉沦。看着圆圆梨花带雨地哭诉,我不知不觉也流下泪来,为什么这个地星异世对女子如此不公?为什么女子永远只有被挑选份儿?为什么那些誓言都经受不住现实的考验? 冒襄听着圆圆的哭诉,愣住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圆圆泪如雨下,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曾经心比天高,狂妄得不可一世,为了坚持自己的主张,在官场上得罪了不少人,害得现在战乱时期家中出事无人伸出援手。圆圆说得对,他不敢为了她去和田弘遇对峙,因为他输不起了,他的身后是一个家,他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事而连累了家中老小。所以,面对圆圆的质问,他只能沉默,因为就算再怎么无耻,他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欺骗她。他爱她的美,爱她的媚而不俗,爱她的才情,但他此时更爱惜自己的羽毛。 圆圆见冒襄沉默的反应,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这个时候她突然就累了,也突然看开了,过去的事真的没必要再纠缠了。渐渐地,她止住自己的眼泪,稍稍平复了心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淡然,以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向冒襄说道:“不论你之前做了什么事,我们之间都一笔勾销。但是,你在这件事上,始终欠我一次。如果没有宛宛那天的拼死相救,我早已不想苟活人世。是她的出现,才让你我有今日的相逢。我此次来,是为了宛宛而来。我在京城听闻田家的外家有个田祁的要强要了宛宛,我担心宛宛性子太烈会来个鱼死网破,便以死相胁回来处理这件事。没想到路上听说宛宛失踪了,又恰巧遇到你来扬州寻我。现在只有你娶了她,田家那帮人才会死心,我将宛宛托付于你,望你切莫再辜负我的信任。” 第二十七章我可以仗剑浪迹天涯 冒襄看着圆圆绝美的脸庞,经历了那么多事,虽然已不复似初见时那么明艳,可依旧是美得惊心动魄。 他深深地望着圆圆的眼睛,好似被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目蛊惑,他终于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向圆圆保证道:“我答应你,我娶她。我冒襄这一生,定会好好爱护董小宛、如你一般。” 这画风转的太快,上一秒我还沉浸在圆圆撕心裂肺的剖白中,下一秒我竟然听到冒襄说他要娶我。 去他奶奶的个熊,姑奶奶我才看不上冒襄这样的怂货,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了,留着他还有何用?真想手撕了这个陡惹圆圆伤心的王八蛋。 圆圆好似松了一口气,听到冒襄的话,她的脸上竟然略有了笑意:“如此甚好、甚好!这我便放心了。你做到此事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互不亏欠。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宛宛是个好姑娘,你若真心待她,她也会将你的家人视作她的家人一般好生对待的。我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出来,你们的喜酒我也喝不上了,我就提前预先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圆圆的话就像一把小刀子,一刀一刀戳在冒襄的心口上,他痛得都不愿再听下去了。 没想到去年的扬州一别,到了现在却已物是人非。他不是没有懊悔自己那么长时间没有联系圆圆,可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和心神放在情情爱爱上了。等他回头时,却已然追悔莫及,为时已晚。 看着圆圆虐冒襄,真是觉得大快人心。活该!冒襄自己迷之自信,他真以为自己对于圆圆来说是缺一不可的吗?哼!用情不专的男子都活该被虐得痛不欲生。 这画风不对啊?! 我……可是……是啊是啊,他们俩……我……一想到我未来的人生就这样擅自被他们给决定了,我突然间觉得很是气愤,你们好歹也要过问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吧?! 这这这?这越想越不对劲儿啊!我才不要和这样的负心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怎么能和心里爱着我姐妹的人在一起呢?!真是太荒谬了!我不同意! 于是,趁着他俩相对无言的时候,我猛地从旁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大喊道:“我不同意!我才不要嫁给这个负心汉!我要去流浪天涯,你们谁都不可以阻拦我!” 圆圆和冒襄都被我这充满气势的声音吓了一跳,还以为大白天的闹鬼了,没想到他们苦苦寻觅不到的我竟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圆圆看我生龙活虎的样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她转眼间就不理冒襄了,快步朝我走来。 看着圆圆向我疾步走来,我还以为她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安慰安慰我,没想到她揪着我的耳朵向我怒吼道:“臭宛宛,你这几天都跑哪儿去了?你不知道我在担心你吗?你胆子肥了哈!出了那么大的事,你都不知会我一声,要不是我凑巧听到你的消息,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你长没长心啊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欸、欸、欸,疼,圆圆,陈圆圆,你快松手。有话咱们好好儿说。哎哟!真疼,你快松手啊!要揪掉啦!” 圆圆看来真是被我气得不轻,是真下狠手揪我耳朵,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冒襄从没见过温婉可人的陈圆圆也会有骂人发脾气的一天,又见我这么一个刺头儿竟然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圆圆制住了,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好在他还有点儿良心,看了会儿热闹后、便过来帮我劝圆圆:“圆圆、圆圆,松手吧。听听小宛有什么话要说,万一这段时间她不联系你是有难言之隐呢?”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我真有难言之隐。圆圆,快松手!我这耳朵都快掉了!” 我顺着冒襄给的杆子就往上爬,这一刻我也不跟他计较他要娶我的荒谬之言了。 圆圆揪了那么一会儿,气好似也就散了不少。她放开我的耳朵,恶狠狠地盯着我道:“行!那宛宛、董小宛你、你今儿个就从头到尾给我好好说道说道,我听着呢。若说不好,那么今天你这个吃货就等着饿肚子吧。” 迫于圆圆的淫威,我一五一十交代了我的“罪行”,同时也表明我这段时间真是活得好好的,真不需要冒襄娶我,我完全可以去仗剑浪迹天涯的。 说到这个话题,圆圆突然又严肃地看着我,她紧紧拉着我的手,好像要逼迫我面对现实似的。 “宛宛,这之前、你陪客人游山玩水的那一套,已经不能再用了。你知道吗?自从你失踪以后,老鸨急疯了,她扬言谁要是知情不报,从今以后扬州的青楼还有戏院都不会再接待那个人。那些客人怎么会为了你放弃青楼这片森林呢?再者,田家的势力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无论你走去哪,总有一天你都会被抓回来的。我知道你很有本事,能一个人活得好好的,那青儿和奶娘呢,你要让她们跟着你一辈子躲躲藏藏吗?你听话,冒襄娶你只是权宜之计,若你哪天遇到你喜欢的男子,他会让你走的。” 冒襄在一旁顺势点点头,急忙补充地说道:“不错!我冒襄绝不乘人之危,董姑娘你放心。冒家你随时走都可以,你想留下来也绝对没有人会为难你。” 我看着眼前这两人就像洗脑似的要让我答应嫁入冒家,一时之间,鬼使神差的、我竟然也有点心动了。毕竟长久躲在山林里也不是个办法,我还可以忍受得住,可是没有经验的青儿和奶娘恐怕是难以生存的。可一想到冒襄和圆圆之间的爱恨纠葛,现在让我嫁这冒襄,我这浑身上下就十分别扭,哪哪儿都不对劲儿。 圆圆见我不似之前那么坚持,脸上纠结的神色显而易见,她便又趁热打铁地说道:“若你嫁了人,木已成舟、老鸨那里的契约必定能想办法拿得回来。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吗?拿回那一纸契约,你就不必再受制于人,你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一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是啊!这样我既可以避过风头,还可以得到自由身。最主要的是,当冒冒襄的小妾看来这吃穿是不用愁的了,这样可以省下很大一笔开支,想想还是不错的。园园果然是很了解我,句句戳中我的死穴。 这样无风险又特别诱人的条件,我也很绝望啊!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于是,昧着我那点小良心,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决定嫁给冒襄。当然了,只是名义上的。 那一刻,我发现圆圆好似颇感欣慰又带着些许苦涩地笑了笑,而冒襄则是偷偷看了圆圆几眼,竟然还好似很失落地勾了几下嘴角。 第二十八章隔三差五的找个茬儿 圆圆见她终将我说服了,当下便不再啰嗦,而是让我带路,去我现在落脚的地方。我们要一同商量要如何才能让我光明正大的回城,毕竟我是偷跑出来的,得需要想个好计策,不然我的契约就真的很难拿回来了,当然了、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已经很难了。 一路上,圆圆又不停地在我耳边碎碎念,我的脑袋都好似一个变成了两个大,怎么这才几天不见的功夫,说好的高冷女神陈圆圆怎么就变得和我那臭老头儿师父一样唠唠叨叨了呢?她也不怕破坏她在冒襄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我偷偷瞥了一眼,只见冒襄眼巴巴地看着圆圆,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我不由得暗自摇摇头。这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把话撂得那么狠了,却还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在我这佛修面前还这么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也是醉了。非礼勿视啊!真是罪过罪过。哼!等我嫁进冒襄家门之后,看我不隔三差五的找个茬儿、给他闹个天翻地覆,给我家圆圆出口恶气。我在心里默默地摩拳擦掌,对于未来的新生活又有了一个全新的目标,这感觉,还真不赖! 一开始,圆圆因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挂念着我,所以就一直在不停地念叨,可随着我们走的路越来越崎岖,不仅要小心避开头顶的枝枝桠桠,还要注意脚下的乱石,圆圆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很不好了,连带着一旁痴痴看着圆圆的冒襄也是一脸凝重。 “你这几日就是住在这里吗?” 圆圆看着眼前的山洞,很是难以置信地问我。还未等我回答,站在山洞前的青儿和奶娘已经不约而同地替我点了点头。 冒襄看见如此情形,错愕得说不出话来。在大家眼里,纵然董小宛性子泼辣,可好歹也曾经是个大家闺秀,他们实在是难以相信一个曾经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今为了避难竟躲到这样一个简陋又危险的山洞里,这可比当初董小宛会揍人还来得刺激。 我见他两人一动不动的,目瞪口呆看着这几日我暂助的地方,我明白这样的画面可能是太让一般的人们难以接受了。可时间不等人啊,不能再由着你们在这里傻楞着了哦!我可想早点儿赶紧拿回我的那份契约,恢复自由身,然后再来个金蝉脱壳,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于是,没等他两缓过神来,我便拉着他们坐在那山洞口前,那里青儿和奶娘已经细心地用柔软的藤蔓铺了好几层,这可比直接坐在地上好得多了去了。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我现在真的特别想回去,我想要我的自由身、自由身啊!圆圆,快帮帮我吧。” 我挽着圆圆的手,拉着她撒娇似的恳求道。 圆圆看我恨不得马上就要一下子恢复自由身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你呀,真是个泼猴儿似的。要不这样吧,你坐着我的马车回去,就装作前几日我秘密将你接出城,我现在仗着田弘遇的身份,妈妈也不会拿我怎么着的。” “不行!” 还未等我答应,冒襄就已经出声打断了圆圆的话:“你这样做,田祁那边可就麻烦了,他不会轻易放董姑娘走的。” 听了冒襄的话,也有这么几分道理,可是不这样我还能怎么办呢?我估计这会儿我的脸都快皱得和个包子一样了,圆圆也是眉头紧锁,看起来也是没有什么好计策。 这时,冒襄突然冲我作揖,朗声说道:“若是董姑娘信我,冒某倒是有个主意,只是可能要委屈姑娘了。” 我挑了挑眉,这风餐露宿的倒霉日子我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虽说这冒襄对圆圆用情还不够深,让我感到有些讨厌,但暂时也还没那么糟糕到那份儿上。于是,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冒襄轻轻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道:“我可以进城委托我的朋友钱谦益,让他同董姑娘一道回城。就说是在我没来之前,为了保护我未过门的夫人,遂将她带离这是非之地。至于我和圆圆之前的婚约…….”说到这,冒襄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可圆圆却好像丝毫没有顾忌,紧接着他的话音说道:“就说之前你娘亲来相中的是宛宛,只是那时怕妈妈不肯放人,所以才放出风声说你是和我有婚约。” 冒襄听着圆圆毫不犹豫地将这番话说出,面皮几经抽动,看来是内心几经挣扎,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而作为当事人的我,却好像是再一次被忽略了。我知道他们之间是很难再回到过去了,此时的任何反驳只会显得我矫情,我也只能保持着微笑,示意一切都由他们做主。 青儿和奶娘在一旁云里雾里听了个大概,还没弄明白为何圆圆他们会同我一起回来,就被我快要嫁人的消息惊得不知所措。而我也没什么心情去和他们解释什么,对于我要嫁人这个事实,我也是很惆怅的,至于我和他们的相遇,大概这就是命吧。 而后,他们一拍即合,冒襄先行一步去和钱谦益串通好,而圆圆则陪我在这里静静等着。因为不想解释太多,青儿和奶娘被我打发去山洞里午休。突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有风声、流水声、鸟叫声将我们环绕起来,好似全世界将我们包围。 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是憋不住心中的疑问,将一直萦绕于心的那个问题脱口问出:“圆圆,你真的不介意我和他假结婚吗?” 圆圆没有看我,好似将目光投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嗯,不介意啊!我命都可以给你,一个男人又算什么?” 我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愣了神,没来由的突然想起来在九州大陆听到的那种同性双修伴侣的传闻,我不禁胡思乱想脱口说道:“这可是美人无私无我地想救之恩哦,这需要我以后以身相许来报答吗?不然的话,我怎么才能还掉这天大的恩情呢?!” 看我一脸错愕地胡言乱语,圆圆没好气地伸手掐着我的脸,对我说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姐妹如手足,我可不想断手断脚,那可多难看啊。” 我想想这倒也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施恩不图报,可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我曾经见过圆圆在戏台上只为一个人唱戏的甜蜜,也见过她的失魂落魄,还见过她满怀希望地期待新的生活。可是我怎么觉得圆圆现在是多么急切地想把这些过往都尘封起来,可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感念过的情,又有哪样是那么轻易能够忘记的呢? 不管未来会如何,我是真的希望圆圆幸福快乐的呀,即使她的幸福快乐和那个叫冒襄的人此生再也没有关系。 第二十九章你这是看不起我呀 当钱谦益被冒襄坑蒙拐骗来到我暂住的山洞前时,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好似不可描述的震惊表情。还好我这次的英勇事迹就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不然要是让其他什么些人知道了,大概即使我长着一张还算不错的脸蛋儿,也挽救不了我彪悍且泼辣的形象了。 为了不落人口舌话柄,我只能和钱谦益一同进城,青儿和奶娘同我共乘一辆马车,钱谦益则骑着他的高头骏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旁。他无聊地撩闲我:“我说,董小宛啊,我可真是要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你看看,有哪个女子敢三番五次地和五大三粗的男人动手的?有哪个女子敢只身一人前往田宅去救一个一个和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非至亲之人的?还有就是,本少爷我都不曾住过山洞,你一小小弱女子却……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怀疑,董小宛你是不是生错了性别?” 听着这位少爷对我表现出的略带嘲讽般的敬佩之情,我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就是你钱大少爷少见多怪呀!若你再只知每天花天酒地,小心以后生出来的儿子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不过呢,在这危难之际他钱大少还如此不计前嫌地来相助于我,我只能示以微笑,安抚这位少爷好似快被我吓到错乱的神经。 正当我以为这位少爷快无话可说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却说了一句能让我噎死的话:“你说说,本小爷我也不差啊,为何你要嫁给冒襄而不是嫁给我呢?你这是看不起我呀!” 我一脸无语的看着他,表示少爷你该吃药了,不乱说话真的会憋死? 一路上,有着钱谦益这二货在,那面对未知未来的恐惧也稍稍减退了些。我是真的不想赎回自由之身再出什么岔子,在地星这个异世,你就必须活在规则之内,成为不了制定规则的人,就只能服从。 虽然我回城的消息还是一石激起几重浪,但有了钱谦益这个挡箭牌在,老鸨也不敢拿我如何。而至于田祁这人,他也在观望中,没有轻易出手。我也略略舒了口气,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活了,突然之间就觉得很困。 我躺在我软软的大床上,沉沉的睡去了。这是自从娘亲走后,我睡得最舒服的一个觉了。当有了新的生活目标,我便不再沉迷于过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作为挡箭牌的钱谦益,也十分尽职尽责地为我和老鸨周旋起来,他知道我嫁给冒襄的内情,也知冒襄欠着圆圆一个承诺,不论什么原因,他都为我这件事忙前忙后,感动得我都想做一顿好吃的慰劳他了。 自那日冒襄将钱谦益带到山洞前起,就再没见到他。这也好,省去了我和他之间的尴尬,毕竟按道理他是我好姐妹的夫君。而圆圆这几日一直陪在我身边,跟我讲去冒家之后的相处之道,将就算我以后离开冒家也不能音信全无,要给她经常写信。我知道圆圆陪伴我的日子不多了,田弘遇不日就会派亲兵来将她带回去,所以每次圆圆说的话,我都认真听着。圆圆让我不必担忧她的事,她会好好处理让自己过得快活。看着圆圆如此淡定坦然,我原本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可是,我现在依旧担心另一个人的情况,那就是李岩。圆圆说她知道的不多,只是偶尔听田弘遇提起李自成身边的那个军师,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在战场上露面了,听闻是军师因行军途中水土不服,现正在军营中养病,不便见人。 我一听这传言,就肯定李岩绝对是出事了。在我日常和他的书信往来中,我知道这个不甘被一方天地束缚的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哪会就这么轻易地生病了?这不符合常理。再者,凭借着李岩的手段,若是他出事,也早已逃出来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到现在都迟迟不肯出手,放自己一条生路呢?联络点那些人的反常举动,让我不禁怀疑这事和李自成有关,我该怎么解救曾经救过我两次的李岩呢? 圆圆陪着我的这段时间,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她就要被田弘遇的亲兵接走了。而钱谦益也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比城墙还厚几份的脸皮,顽强地与老鸨作斗争,而已经上了年纪的老鸨显然斗不过这小年轻,最终,我重获自由身,终于摆脱了秦淮艺妓的贱籍,做回了平民董白董小宛,并且也即将成为冒家董氏。 和圆圆分别那天,迟迟未出现的冒襄终于现身了。 几日不见,他憔悴了很多,不复往日高洁雅士的风采。我原以为他会做最后一搏,挽留圆圆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没有。他只是红着眼看着圆圆,久久才说出“保重”二字。圆圆听到这两字,也笑着说了声“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消失在望不到路尽头的远方。望着这对苦命鸳鸯,我只能希望他们各自安好,终有一天能相忘于江湖,过好彼此的人生。 即使我再怎么别扭,当初贪心答应的事,现在就像是赶鸭子上架,我也得跳出朵花儿来。这辈子无缘正妻身份的我也无缘大红色的凤冠霞帔,我身穿偏桃红色的喜服,在圆圆走后的第一天,也匆匆忙忙的踏上嫁娶之路。走之前,我让人将奶娘送回了她的老家,尽管奶娘苦苦哀求要留在我身边,可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忍她再和我颠沛流离,我只能狠狠心地把她送走。而青儿,我没有什么理由能够把她赶走,青儿也一直坚定地要和我在一起。于是,这条不归路,我和青儿一起走了下去。 我原以为这只是个形式,走个过场、三四个月后,我便能自由自在地去我想去的地方。可我还是高估了现实的美好,从我踏进冒家门的时候开始,我完全没有想到我竟然在这里待了九年,呆到我生命的完结,就连冒襄恐怕也没想到。冒襄他最后还是失信了圆圆,他欠圆圆的那一次、一欠就是一辈子。 第三十章非我族类,得而诛之 这厢董小宛正匆匆忙忙地当新娘成为别人的妾,那厢她一直担心的李岩却面临这一次艰难的选择。 自福禄宴一别之后,李岩就一直被李自成软禁于军营中,而且再也没召见过他。 一开始,李岩对于李自成这样蛮不讲理的霸道行为气得脑仁儿都疼了,原本都打算撸撸袖子和李自成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再潇洒离去,寻到董小宛和她一起游山玩水,再也不想见这凶残的战场厮杀。可是李自成始终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第一次李岩打晕送饭的小厮伪装逃出军营,还没逃出十里路,就被发现了。看守他的将士们恭恭敬敬地请他重回军营,无奈双手难敌四拳,他只能等待时机再次逃出去。 第二次李岩学聪明了,他算计好李自成出营迎敌的时间,将看守他的将士们骗进营帐,憋着一口气狠狠揍了这几个上一次不长眼阻拦的人,而后大摇大摆走到马厩处,骑着一匹骏马绝尘而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是一匹吃错草料拉稀的马儿,所以它才被留在马厩中,而不是上阵迎敌。所以,李岩骑着这匹马儿,马儿一路拉稀,为后面赶来围捕李岩的部队做了一个完美的记号。李岩骑到半路时就已发现不对劲了,可这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李岩也只能自暴自弃,大字躺在路边的草丛中,哼着小曲儿,叼着草根,等后续部队将他带回去。 鉴于李岩屡次逃跑的前科,看守是越来越严了,可是李岩若能老老实实束以待毙地待着,他就不是李岩了。 这次李岩比前几次更有耐心了,他知道李自成这次是和他来真的,没有万全之策他是逃不出去的。于是,他放平心态,耐心等待着他的手下与他里应外合。尽管看守早已进入水泄不通的戒备状态,但作为一个有两把刷子的军师,李岩也不是吃素的。他假装自己每天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早已憋坏了,他需要什么萧啊,琴啊这些乐器发泄下他的郁闷之情,好在李自成只是软禁他,对于他提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尽量满足。于是那几日,一到晚上,军营深处就会传出凄厉的乐器声,折磨得众人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仿佛在这军营中有冤鬼索命似的。可这几首曲不成曲,调不着调的曲子中,有心人早已得知他家主人想要传递的信息。在众人终于受不了爆发不满之际,李岩也心安理得的收手了。 可就算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李自成始终没有来看他一眼,李岩心里瞎嘀咕着: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这不太符合鸿基一贯的作风啊?可即使再怎么不对劲儿,还是拦不住李岩那颗拼命想要逃跑的心。那几日的魔音入耳让李岩的手下充分了解到他们主子现下的情况,他们开始进行布局,打算早日将他们的主子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这一次,李岩的手下为李岩准备好了一匹正常能跑的马儿,准备好了声东击西的计策,想调虎离山让李岩来个金蝉脱壳。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辛辛苦苦为了李岩以身诱敌时,好死不死的,李自成召见了李岩。可谓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李岩的第三次逃跑计划由于人品太差,胎死腹中。 李岩也没有想到李自成会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他以为那次的福禄宴早已让两人看清之间的理念不合,李自成只是不想放虎归山,所以才如此软禁他。可这些都是李岩想当然的以为,真相往往来得更为直接。 李自成坐在高高的上座,侧躺着,用手支着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对李岩说:“呵,我的军师,好久不见了。” 李岩未答话,他知李自成还有话没说完。他低着头不去看李自成脸上的表情,也不曾开口向李自成说些什么。 李自成看着李岩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就知道他这位军师现在正在生他的闷气,于是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再次开口:“阿岩,你莫要怪我,我这都是没有办法出于下策才如此对你。既然你现在跑不掉,不如坐下来我们俩在好好说说话,你我都知,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少之又少了,阿岩,是为兄对不住你啊。” 听着李自成态度软下来的话语,李岩也不再端着,他凉凉地瞟着李自成,说道:“噢?那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如此对我?说得不好,小爷就再也不伺候了!” 李自成看着眼前这个到这个时候依旧对他不加掩饰的李岩,一时心中感慨万千,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急躁反而毁了这一份难得的信任,可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回头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向李岩,在离李岩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道:“阿岩,我并非什么寨子中的牧羊人,我身上背负的是西夏国的希望,我不能因为任何人影响祖祖辈辈努力至今的局面。我知道你一向不拘小节,为人仗义,可你却偏偏为了一青楼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了规矩,我不得不防,我不想因为你无意的放纵坏了整个大计。” 李岩自从听到李自成说他是西夏国的后裔起,之前心中的所有疑虑便有了解答。 原来这并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起义,这是几代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啊! 难怪李自成对于战俘都有一种极其厌恶和异常疯狂的嗜血报复,非我族类,得而诛之。 可他李岩自己对于李自成而言,也是异族人呀,而他却成为他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手刃自己的同胞,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就连一时兴起出手相救的董小宛,都成为他被李自成怀疑的理由。他想活得随心所欲一点,这样竟然也是罪过?从一开始,他就错了,错在引狼入室,错在信错知己。可惜了董小宛,受了他的连累,也不知现在她过得怎么样了。 第三十一章视人命如草芥 李岩一时之间还是难以做到对一个曾经全然相信的人掩饰自己的一切,所以他的情绪在听到李自成坦白自己身世的那一瞬间,错愕和纠结依然不由得暴露无遗。 李自成其实一直都紧紧盯着李岩,没有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幻,可就算李岩对于这个消息好似难以接受,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和他动手翻脸,李自成觉得他还有五成把握说服李岩继续跟随于他。 他给李岩缓了一会儿神的功夫,然后又慢悠悠地开口说道:“阿岩,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中在想什么吗?” 也没等李岩有任何回应,李自成便接着说道:“我那时就在想,若我从小便是一个牧羊人,在你这个年纪的我,一定也会如你这般,以诚待人。可是,其实,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所背负的重任。我身边的人都因我的血统不敢与我亲近,我一直都以为自己的世界只有会耳提面命的责任和丝毫不能放松的神经,直到你的出现。是你打破了我原有的认知,我从没想过在这样一个乱世中,竟有人能活得这般洒脱坦荡。很多时候,你的出发点和策略都和我不谋而合。那次你提出‘均田免赋’和‘招安’,我是极力赞同的,也力排众议让你放手去做。可你要知道,在没遇到你之前,我的身后就站的是西夏国的遗民们。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他们对于汉族人的仇恨,不是你我之力就能化解的。可以这么说,我们今天之所以能越走越远,都源于军队中每一个人多年来深埋心中的仇恨。没有了仇恨,这个队伍就会走不下去了。只有无止境的杀戮,才能消磨他们心中的恨意。所以,在后来、我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去在意他们的烧杀掳掠,有时候甚至还会以某种形式亲自参与进去。走到今日,我们都已经不能回头了啊!阿岩,既然我李自成坐在了现在这个位置,那就注定我需要顾全大局。你懂我的意思吗?阿岩。” 听了李自成的这一番剖白,尽管李岩在表面上看没有起丝毫波澜,可内心里早就已经开始天翻地覆。 他还记得他们初相逢那日,他们两人彻夜交谈,恨不得说上个七天七夜都不带停的那种。 人的一生往往都是知己难求,他曾感慨自己和李自成相逢恨晚,李自成也曾对他说:承不远千里而至,益增孤陋兢惕之衷。就是这么短短一句话,让他觉得此生若不和此人联手干件大事,那肯定会辜负他们这次难得的相遇。 再加上后来李自成种种礼贤下士、安抚百姓的表现,并且私下里多次和他促膝长谈,都让他好感倍增,引以为知己。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鸿基说得没错,尽管他是那个最终发号施令的人,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又哪能不顾及军心能够随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人人都道人上人、上位者的风光无限,可谁知道那些个人上人、上位者也许从来都不曾做过最真实的自己呢?!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那! 室内场景一时间竟然陷入了默然之中,李岩由李自成刚刚说的那番话、想起了许多过往,而李自成说完刚才那番话够,也就再不出声了,他知道他的话只要点到为止就够了,剩下的李岩会懂。 “鸿基,我懂你的意思。” 在一段好似煎熬的沉默过后,李岩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站在他眼前的李自成,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我懂你的难处,可我不喜。当初,你说众生皆苦,尤其是这些弟兄们的苦楚更是无处可诉无处可诉、可讨。你想要给他们一个家,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可你后来的一些作法我实在不敢苟同,那福禄宴是人干的事儿吗?!你扪心自问,你控制得住你心中的那头嗜血猛兽吗?!” 李岩的话语句句戳中李自成的痛处。是啊,即使有天大的难处,为人的底线始终得守住吧? 李自成听闻,竟然毫不避开李岩的直视他的眼睛,苦涩地笑了笑:“阿岩啊阿岩,你还是不懂。我承认,那件事是错的,可是我却不得不去做。想成为狼群中的头狼,就要更狠、更不要命,比所有人都狠、更加视人命如草芥。只有如此,你才能让别人臣服。没有铁血手腕,我如何服众?!罢了罢了,能和你走过这么一段路,已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事。困住你的这段时间,只是想让我们彼此冷静下来。如果你已经做了要离我而去的决定,那就走吧。只是,永远别再回来了;永远。” 李自成说完这些,就转身朝着里面走去,没有再回头挽留李岩。 李岩暗自一惊,他原以为他要和李自成就这么耗下去,谁也不会退一步,就怎么干耗着。可没想到李自成竟然不按套路出牌,肯放他走? 可是,一想到自己从这泥坑里跳出来,只留李自成一人孤军作战,心里油然而生的罪恶感又是什么回事?明明一开始做错的是他李自成啊?可为什么最后一刻却变成他自己独自在纠结走和留的问题?他明明知道李自成是在以退为进,可他却还始终不能立即狠下心来抛下一切过往人事物,自己一人悄然离开。 李岩深深叹了一口气,好似认命地对着李自成的背影说道:“鸿基,你果然是最懂我的那一个。以后少让我看见那些事吧,我不喜。奶奶的!最近也折腾得够累的了,我要回我那营帐补补觉了,没事就别来吵我啦!” 李岩说完话就抬腿走了出去,竟是朝着他自己军帐的方向走去。李自成听到李岩出他营帐前最后的话,也终于是将自己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松开握着的拳头,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 李岩是个人才,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人他只能收为己用,不然的话就只有毁了他才能以绝后患。 他一直都知道李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从一开始对他的软禁,到这最后的示之以弱,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看来,这最后还是他李自成棋高一着啊,不然的话……呵呵!也就只能将李岩毁去了。虽然他肯定会这么做,但是说实话那却也是最坏的打算了。 现在,他和李岩应该最起码是暂时和解了。只不过那个叫做董小宛的女子……看来他还得再想个法子,必须把李岩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必须让他收收心。 可隔阂始终是隔阂,只要存在了就再也难以消除。李自成的示弱也只能蒙蔽李岩一时,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李岩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些呢?!他不知道他和李自成的下一次冲突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可想来肯定会有就是了,以鸿基的性格……呵!但愿这一天来的慢一些,他可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哦。 第三十二章我今晚怕是要在这儿歇息了 即使我和冒襄再有多么的不情不愿,这一天还是来了——我和他的大喜之日。 因为冒家离秦淮路途甚远,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最好的选择也就是只能乘船走水路了。 当我身穿桃红色喜服跨出家里的那道门槛时,尽管耳边充斥的是街坊邻里的道喜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可我这心里,却是既安静又虚慌。好似只有紧紧握着青儿的手,我才能感到一丝安定。 我曾想过,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地方,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山河风光,可我没有料到我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走的那天,金陵十里秦淮的冷意尚未散去。因我是偏房,没有正房新娘子的那些讲究,所以没有盖头遮面,却也正好让我能够再好好看一眼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青儿知道我的困境,也知道我这次嫁去到冒家也只是缓兵之计,她同我一般,只有对家乡的恋恋不舍,而竟然也没有对新生活的丝毫期待。 冒襄在圆圆走后,也离开了金陵,他告诉我:他会在冒家等我,他已经安排派人一路护送我,让我不必担心路上会出什么变故。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派来的人竟然是钱谦益这个二货。 这二货看着我们主仆俩一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开始故意撩闲:“喂,小宛呐,你是不是担心嫁过去日子不好过?现在你可还没上贼船呢,要不考虑考虑,让少爷我来个半路截亲?” 我嘴角扯了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拒绝。” 可二货毕竟是二货,就算首次出击没有效果,却依旧不死心地问道:“你真和冒襄没什么吧?欸,我说你会不会来个日久生情,然后哪天遇到圆圆就和她说你和冒襄是真心相爱的,让她成全你们俩?” 听到这些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情形,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啦!我停下脚步,拉住钱谦益,和他面对面的对视:“钱大少爷,有空还是多读读圣贤书吧,你这脑补得也太过了些吧?是不是想让我每天按照一日三餐标准那样、揍得你都开不了口说话?” 这二货听到我的暴力威胁,吓得连连摇头,又嬉皮笑脸地和连连我告罪:“哎哟!我的董姑奶奶,是我错了、我错啦!您这一路就好好儿歇着,有什么事儿都麻烦不了您老人家动手的。” 钱谦益说完这些就又一本正经地闭了嘴,默默地跟在我和青儿的身后。青儿被钱二货那怂样儿,逗得捂嘴直偷笑。而我也被他这么一闹,再也没有伤感春秋的情绪了。 因我不是正牌儿新娘,所以不着急进冒家的门。钱谦益作为知情人士,也没催着赶路。于是我们一行人就这样慢慢悠悠随船往下游而去。 一路上在钱二货不时的调侃下,我也逐渐从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中走了出来,恢复了我以往吃喝玩乐的本性。 在我的带领下,大家都吃胖了不少,钱二货直呼我带着他吃成了个胖,就是蓄意报复他的。我笑嘻嘻的看着他,那副你看不惯我又看不掉我的样子,让钱二货天天咋呼手痒。 离冒家越来越近了,算来应是赶路的最后一天了,钱谦益不再如往日那般没心没肺同我嬉闹,他将我叫到跟前,认真且有些严肃地和我说道:“小宛,虽然和你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是一个嫉恶如仇,重情重义的好姑娘。我也不知道你嫁给辟疆是好是坏,我本是辟疆的朋友,按理不该和你说什么,可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若你想有一天能够全身而退,就不要去关心身边的任何人,不要和他们有任何牵连,平常多忍耐些,遇事能避则避,不要强出头。你现在嫁入冒家,言行要多注意,不然可能就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钱谦益很多时候挺不正经的,但这一刻,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有时侯吧,我也会觉得自己能来到这个地星界真的太好了,能遇到这么多对我好的人。我听了他的话,认真地点点头,也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钱谦益他说得很对呀~小不忍则乱大谋。 因冒家好久都不曾办过喜事,再加上主母体弱缠绵病榻,于是这次我进门,冒家也算是大办一场冲了冲喜。 按照大户门家的规矩,要进门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盖上了头盖,由着青儿搀扶,跨过火盆,走到我和冒襄的新房。 当我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榻边等着冒襄来揭过盖头算完事儿时,一名小厮蹬蹬蹬地跑到我屋里,给我躬身行了一礼说道:“爷正在前厅陪着诸位大人,爷派小的来和姨娘说一声,他过来可还有会儿,让姨娘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小厮说完,便退了出去。 因事先就和冒襄说好,有青儿服侍我就好,因而房中也没有其他人。待小厮退了出去,“唰”的一下,我就把盖头扯了下来。我得赶紧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当个新娘子还真不容易,不能乱动不能说话还不能吃东西,这分明就是受刑嘛。 青儿见我下地,立马将放在桌子上的吃食拿给了我,我就饿虎扑食般地大吃特吃起来。 我专心致志地吃着,得先填饱我自己的肚子再说,一点也都不关心外界发生了什么,直到我闻到一股酒味。 我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冒襄已经从前厅中脱了身,正站在门口看我吃东西。我不由得稍稍收敛了点儿,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轻轻打了个饱嗝,坐着看着他。 “那啥,你要不要来吃点儿东西?咳咳,要不我还是称呼你冒公子吧,再换个称呼什么的我可瘆得慌。” 我一脸不自在地坐在凳子上,毕竟初来乍到,还得仰仗冒襄的照顾。 冒襄摆摆手,让身边的小厮下去了。然后,他走了过来和我坐在一起,我原本还想让青儿伺候他吃东西,可我还未开口,他就先出声了:“青儿,你先下去吧,我和你家小姐说说话。” 啧啧啧,好吧,这一家之主都开口了,我也只能无奈地冲青儿点点头。青儿走后,就只剩我和冒襄尴尬地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 “欸!我又不吃人,别那么惊恐地看着我。我只是跟你商量以后的事,顺便和你说声,我今晚怕是要在这儿歇息了。” 这才一会儿功夫,这怎么聊着聊着,冒襄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今晚的事儿给安排了?独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你?你说啥?不是说好了我们只是做个样子的吗?怎滴?你还想变卦不成?”我一副你要是不好好解释清楚我今晚就笃定要胖揍你的表情,而一旁的冒襄则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小模样儿。 第三十三章我会安分守己 “我说,你能不能安安静静坐好,听我把话说完呐?” 冒襄用手揉揉了发涨的太阳穴,把站着的我拖过去和他一道坐下。 闻着空气中明显弥漫的酒味,我决定不和他对着干,不然在这个他不是很清醒的时候刺激到了他,那么倒霉的肯定还是我自己。 我按耐住心中的不耐和急躁,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行!那冒公子有什么事就都一起说完吧,小宛我洗耳恭听。” 冒襄见我安安静静地坐好了,端起桌上的茶杯,润了润喉,说道:“咳咳咳……我答应过圆圆会好生照顾你,我便不会食言,只是迫于这家中的形势,我们俩平时还是要装装样子的。我已经想好了,每月会来你这边呆个三到五天,其余时间我都在芳娘那里呆着。芳娘身体不太好,若平日里有客人来访,还要麻烦小宛妹子你帮衬帮衬。娘那边也不需要你每日都去请安,她喜静。我膝下有二子一女,他们有奶娘照顾,也不会来叨唠你。这个小院子已经分给了你,你想怎么布置都行,人手不够可以找我或者芳娘知会一声便成。至于以后,你叫我辟疆或是阿襄都行,而我便叫你宛儿了,你看这样可好?” 见冒襄将以后的事事无巨细的安排好了,我也稍微安心了一点儿。 虽然说现在是走一步看一步,但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冒襄如今这般妥帖,可也算是做了大好事一件呢。还未等我回话,冒襄又开口说道:“现下局势动荡,你好好呆在这里是最稳妥的办法了。你要走的事不能操之过急,最起码要等到这局势明朗或者说你有了能够自保的能力,不然我是不会写下一纸休书的。只要你在这里一天,我冒家绝不会短你吃穿,你放心好了。” 冒襄的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似乎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了。圆圆被掳走虽不是他的错,可他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曾经给了圆圆希望,所以不论后来他对圆圆和我的许诺,我始终对他存有偏见。如果当初他做到了他说的话,如果当初来得早一点,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就是圆圆了吧,那样的情形一定是温馨美好以及甜蜜的,而不是像我和他现在这样大眼瞪小眼的。 既然冒襄都做到这份上了,我这个旁观的受益者也只能承这份情。尽管冒襄说得那么地义正言辞,但我还一边吃着桌上的瓜果时蔬,一边口齿不清地对他说:“行!就照你说的办。唔,还有,我再我想想,哦,就是这些红不拉几的布啊、蜡烛啊什么的,明日里就让人都撤了吧,我的眼睛都快被红花了。嗯,还有啊,家中的一些事务、你就放心好了,我会帮苏元芳姐姐好好打理的。唔,还有啊,和你结亲这事本就是很麻烦你了,如果哪天你保不了我,我会麻利地跑路的,绝不拖累你们。”说到这儿,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和冒襄的眼睛对视:“来的路上,虽然钱谦益这二货话多而且基本都是废话,可他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大家都觉得我们可能会日久生情。但我现在要说的是,我董小宛,过去不爱你,现在不爱你,将来也不会爱你。我感谢也感激在这个时候你能挺身而出,若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董小宛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虽我平日里性子比较跳脱,但是在这里,我会安分守己、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冒襄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那一瞬间他怔住了,反应过来我说了啥以后,仰头大笑:“好好好,你董小宛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坦荡口直之人,冒某也是第一次见。不错,比起那么口腹蜜剑的人,我可还真是喜欢和你相处呢。那就这样吧,我们好好相处就是了,各不打扰。” 冒襄竟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我也不好再忸怩。于是,我和他就着这红烛喜字,达成了未来和谐共处的君子之约。而后,我们将桌子上的吃食一扫而光,边吃边聊着昔日的一些金陵风光,愉快地各自洗刷刷之后,分床而眠、一夜无梦。 冒家的生活并没有如话本里的套路那样鸡飞狗跳,相反倒是很静谧和谐。在第二天见过冒老夫人,冒氏苏元芳以及冒家上下之后,我就开始了我醉生梦死的安逸苟且的生活。 今天窜去冒襄的书房找找野史游记,明天去芳娘屋里带着她强身健体,后天带着小少爷们爬树捉鸟儿……在冒家的日子简直超乎我的想象,快活极了。不知是冒襄曾向冒老夫人和芳娘透露过什么,她们也从来没问过:为何最终进得府来的会是我?也从没任何人刁难过我,都任由我放纵不羁。可能是在我来之前,冒府太过安静了,我的出现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些闹腾人气,所以就算我曾经是人尽皆知的秦淮艺妓,但在这个家里没人因我过去的身份对我有任何偏见和敌意,这让我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地融入到这个家庭里,把家里的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我也曾直言不讳地问芳娘,她就不怕我想上位夺她的管家大权?芳娘喝着我泡的花茶,笑眯眯地看着我直摇头。我问她为何会如此这般,她说我就像她那些孩儿一样顽皮,眼里掩饰不住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哪儿都想摸摸,哪里都想蹭蹭。若我有什么野心,哪会还有时间整天瞎胡闹,而且从不往冒襄眼前凑。我对这个虽然大多数时候身处室内,但却似对府中一切都洞察秋毫的女子萌生出一股敬意,她不像我和圆圆是吃尽了苦头才多长了些心眼儿,她的一言一行都带着大家闺秀的韵味,稳重又不失聪慧,啧啧,冒襄能有她这样的妻子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了。 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冒老妇人那里,她喜静且信佛,每每去到她那儿,我都有一种全身毛孔都舒张开来的舒适,就连手上戴着的那串佛珠,在那里也会格外平静,温度不似往日里那般温热,显的更像一串普通佛珠了。冒老妇人见我并非谄媚之人,是真心信佛,后来她便常常给我讲佛经,让我抄写经文。很奇怪,原本跳脱的我,竟然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枯燥无聊,反而整个人都会沉静下去,静静地领悟其中意味。 第三十四章命运的伏笔 冒襄对于我的生存适应能力已经快要“啧啧”称奇了。 他原本可能还以为,以为我会因为觉得身份的尴尬,注定会经常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出来。 他为此还和府里的人打过招呼,不让他们来吵我清净。可没想到我竟会如此生龙活虎、不认生。我总是笑嘻嘻地嘲笑他没见识,就知道一天逛酒楼和青楼,都不知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老让他要多读书。每每这时,他总会不服气地要拉我去书房,说要和我比试比试。可一般走到半路就又会被我骗去厨房当试验小白鼠,品尝我新出炉的种种吃食。有时一不小心没控制好量,这有些东西就做多了,把个冒襄吃得撑撑的肚子滚圆,这时候他就会去祸害下人们了,让他的家仆们把我做的东西一扫而光。好在我做的吃食味道总体还不赖,除了一开始做某些新品的时候,这咸淡酸甜没个把握。 久而久之呢,这雉水县城便流传出冒家刚进门的董娘子特别会做吃的,有些好事者还将我与那些名厨作比较。 每当听青儿给我绘声绘色地说这些事情时,我都是一副笑得快跟朵向日葵似的模样,真好想嗷嗷叫儿地吼上两嗓子。我这厨艺能得到广大父老乡亲们的认可,这种滋味,可真是太爽了!青儿见到我的这幅模样,总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也是啊,像我这样不注意点儿淑女形象的女子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是太少见了。 我的厨艺飞速长进,让我不禁想起了一直都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圆圆。因为当初在我快走投无路不知该怎么办时,她曾说将积蓄拿给我开个酒楼。而我也曾对她说将来我要是发达了,一定天天做好吃的给她吃。想到这儿,我拿起笔纸,笔走龙蛇地给圆圆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现在真的有在认真的生活,告诉她我过得很好,告诉她我很想她、想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给她吃。可冒襄和圆圆都成这样子了,让冒襄替我送信可能就是……呵呵,有些太不人道了。 我凝神想了想,将我和圆圆之间皆有些关联的人想了个遍。有了!不还有钱谦益那个二货吗?嘿嘿,这二货不用,更待何时?我提笔刷刷地写下第二封信,信中我恐吓钱谦益这二货,如果这封信没有送到圆圆手上,我就会一不小心之下给冒襄吹吹耳旁风,说他钱二货私下暗恋圆圆已久,嘿嘿,这还不得闹得他生不如死?!写完信封口后,我都能想象钱二货收到这封信时是多么地言不由衷,悔不当初认识了我这么个祸害,可是啊,晚咯! 正如我所料,钱二货还是挺“贪生怕死”的,在他给我的回信中夹杂着圆圆的回信,我没工夫去理二货对我的那些痛心疾首的控诉,迫不及待地去看圆圆都给我写了什么。信中,圆圆没有提到她过得怎么样了,反而是同我说起了一件她小时候的事。 她说,在她被送去姨夫家的第一个新年,她被使唤去村外的一口水井处打水。住在村口的老婆婆见她衣衫单薄,冻得跺脚搓手,将她带回了家里给了她碗热茶喝、暖暖身,还给了一块农家人自制的大肥肉。可当时圆圆怕回去晚了被姨夫责罚,只能狼吞虎咽地把老婆婆给的肉吞了下去,都来不及细细品尝。可圆圆说,那是她吃过的做得最好吃的肉,甜中带咸,肥而不腻,她做梦都想再吃一次。 看完圆圆的来信,我心中也就有了大概的一个食谱,可要做出她想吃的肉,还是得要花费一些功夫的。越有难度的事我越喜欢挑战,那几天,为了不造成浪费,冒家除了冒老夫人之外,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桌子上必定都有一道肥肉做成的菜,没吃几天,吃得大家恨不得餐餐喝苦菜汤来解油腻。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用带皮的五花猪肉制作出了皮呈皱纹状,肥而不腻,香甜可口,油亮光滑,纹似虎皮,软烂醇香的肉来。 “阿襄,阿襄,快来尝尝我新做的菜。” 我兴致冲冲地将这道菜端给了冒襄品尝,真是很期待他吃圆圆最喜欢的菜是个什么体会。 冒襄看见又是一碗肥肉,当下反应便是回头就开溜。可我早就备着他这一着呢,当下扯住他的袍袖,他也只能无奈地坐下再一次进行了试吃。 “唔!这味道有点怪怪的,甜咸的,呃,能让我喝口汤吗?” 冒襄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让我一时之间充满了挫败感。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冒襄早已经一溜烟的跑了,留下错愕的我站在原地。 我以为曾经相爱过的他们即便现在老死不相往来,那还是会留下过去的痕迹啊,比如这彼此对方喜爱的吃食。可我还是料错了现实,我以为至少冒襄会睹物思人。 我将这道菜的配方认认真真写在纸上,又写了一些街坊邻里的八卦给圆圆解闷。这次,我也没再提到我现在的生活了,我也终于意识到,不管我这个旁观者做了什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当事人的决定,多谈谈生活以外的事情,也许才能让圆圆和我自如的聊天。 可除了圆圆,我始终惦记的还有如今不知如何的李岩。听闻他已经出现在两军对峙的阵中,又是那个威风凛凛运筹帷幄的军师了。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不论是史书还是野史中的记载,古往今来,伴君总是如伴虎。我不希望那个总是一脸爽朗毫不掩饰自我的大白牙最终会成为被卸磨杀驴的那只驴。虽然把他比作驴有点损坏他的威风,可青儿向我描述联络点发生的那件事让我始终不能忘怀。也不知现在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够通知到他,让他小心行事。 我一直都明白的,在这个乱世,能遇到仗义相助的人已是不易,更何况是一个三番五次帮过我的人呢? 从小,臭老头师父就对我耳提面命,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眼看着有恩于我的人有可能身陷囫囵,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多和冒老夫人诵读些经文,诚心诚意抄写佛经。曾经身为九州大陆的修道之人,我还是挺相信神灵这一套的。 可是,有些事情往往就是你越怕什么,它就越有可能会发生。一切都已在冥冥之中注定好了,李岩和李自成最后的结局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定局,而我和李岩的相遇,看似只是一个意外,而实际上后来的种种却赫然证明~~那就是命运的伏笔。 第三十五章重磅火炮弹似的消息 如我所料,李岩还是那个李岩,即便他曾被迫从世人眼里耳中消失了一段时间,可他骨子里却也始终没有向任何人屈服。 我身在冒家,但也算心系天下局势,不时让青儿去多打听些战事告知我。从那些口口相传的战事中,我得到一个讯息就是:闯王的起义军虽然人数不少、力量蛮强大,但现在却丧失了一开始的那铁一样秋毫无犯的纪律了,据说其大部现如今所到之处都是哀鸿遍野。唯有李岩和其弟李牟的部下服从命令,每攻占一地,大军都移居驻扎城外,绝不扰民。于是,起义军便有了一条明显的分水岭似的划分。几乎人人都在称赞李岩不愧是书香门第之后,果然有大将之风,以民众为根本,不烧杀掳掠。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实在是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如何。 一方面,我感叹自己没有看错人,李岩一如既往地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另一方面,我隐隐又觉得很是不安。写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民间支持李岩上位的人多了,那李自成又该如何对付李岩呢? 我怀着这样的心绪,不知不觉中做好了曾经送给过李岩的那种酥糖,可做好之后自己却丝毫没有胃口去尝一尝,只是将酥糖放在院子里的一方石桌上,默默看着它发呆。 “咦?宛宛,你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了?” 好巧不巧,冒襄此时竟然不请自来,听起来他的心情还满不错的样子。未等我搭话,冒襄伸手拿起了一块酥糖,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后,就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唔唔唔嗯!不错、不错!这糖甜而不腻,香酥可口,我喜欢。嗯~嗯~好吃好吃。” 听到他这样的评价,我不由得也来了些兴致,毕竟之前我可很少见冒襄吃甜食。 “哟,原来你冒大公子也喜欢吃甜食啊?” “是啊,怎么听你这话,是有人同我一般喜欢吃这酥糖吗?”冒襄虽然神情很是放松,可还是敏锐地察觉了我话语中的漏洞。 可我下意识地却不想和别人分享曾经我和李岩的那些过往,于是我打个哈哈加以掩饰,糊弄说我的娘亲喜欢吃这糖,所以在她生前我经常做给她吃。 提到我逝去的亲人,冒襄脸上明显尴尬了一下,连连向我告罪,说不该提起过去的事情,是他不好。鉴于是昧着良心拿娘亲当挡箭牌的,我也就顺着冒襄给的台阶下,说没事儿,反正人总得向前看不是。 冒襄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抬手拍了拍脑门儿:“宛宛说得对,瞧我这张不会说话的嘴。既然生活要向前看,那不如这样吧,我就毛遂自荐了,替这酥糖重新取个名儿,就就叫做为“董糖”,宛宛你看可好?” 我这搬起石头最终是砸了自己的脚,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夸赞冒襄取得好——正是我想要的名字。而我的内心里却早已是泪流满面,对不起,我在天上的娘亲。宛宛错了,宛宛不该撒谎的,什么董糖?难听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始卖糖了呢。 后来,不知怎的,我便有了这么个习惯,只要是听到李岩的消息,不论好坏,我都会做出这酥糖来吃。虽然我不清楚他现在的状况如何,可身在那军队里孤军奋战,也一定过得很是艰难吧。可能也唯有吃些这糖,也许才能淡化一点心中的苦涩吧。既然如今他吃不了,那我就替他吃好了。 冒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姐们,见我经常做酥糖,也吵吵着要吃。可这小孩子吃塘吃多了往往会牙疼不是,气得冒襄下令不准我再做酥糖给他们吃。看着小屁孩们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我丝毫没有同情心地将他们眼前的糖端走了。 当我心情不复平静时,我又开始了翻屋顶看星星的日常,这次手边放着的不再是酒,而是酥糖。我依旧不习惯称它为“董糖”,我希望这种糖没有带上我很深的个人印记,这样我也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李岩对我来说并没有太过特别。可事实是,我吃糖对月,而身边时不时的会出现冒襄。 冒襄将我这样的行径称为小女子优雅的消遣,而他也喜欢和我一起进行这样优雅的消遣。后来他常常央我同他一道在屋顶赏月,说是那样会让他卸下所有重担,有一个暂时偷偷懒的时候。经不住他的央求,我也偶尔陪他上去坐坐,即使很多时候我同他都没话说,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各不打扰对方。可我太过于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冒襄渐渐地将目光投向了我,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随着战事接连不断的发生,我也不再每次都做酥糖吃了,因为我做的速度已经赶不上战事发生的速度,这让我觉得恐怕这天下局势就要日渐明朗了。而冒襄也没有时间待在家中,每次遇到他都是行色匆匆,一脸凝重。直到我收到圆圆的那封来信,我才知大事不妙了。 信中圆圆的笔迹凌乱,像是匆匆忙忙之间写下的这封信。她只来得及告诉我,快逃。我当下大惊,我知以圆圆的性格,若不是情况危急,她一定不会写下这样示警的话。可现在时间紧迫,身在后院的我没有多少能力去打听圆圆的情况,我只好等着冒襄回来,亲自问一问他。 那晚,我等来的是一个满身酒味的冒襄,看到他这副醉醺醺的样子,让我不禁瞎想是不是圆圆出了什么事:“阿襄阿襄,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圆圆有危险了?你说话啊”我拉着醉坐在院中石凳上的冒襄摇晃,心急如焚地想知道个明白。 “别,别,宛宛,别晃了,我,我难受….呕….”冒襄推开我,就冲着旁边的树下跑去,吐了一地。等他缓过神来之后,我给他递了水,让他漱漱口。 吐过之后的冒襄,神色有些清醒。一脸疲惫的他只看了我一眼,便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一言不发。我在一旁急的绕圈圈,这唯一的知情人都醉了,我现在还能找谁去打听呢? 冒襄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了过来,晃悠悠地坐再了凳子上,他终于开口:“圆圆,她被吴三桂要了去,哎。” 我难以置信这样的消息,圆圆从一个狼窝掉进了另一个狼窝里,这样容不得她反对的任意转送,这哪当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恨不得此时能陪在圆圆身边。而吴三桂进京的消息,无疑也是个重磅火炮弹似的消息。 第三十六章我好像开始喜欢你了 可在这个让人揪心的时候,冒襄似乎有些不在状况。他眼神涣散,用手支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都不在意在一旁的我心急如焚的心情。 我看到他这样半醉半梦的死样子就来气,圆圆都这样了他竟然都不着急?!就因为与吴三桂实力悬殊所以一开始就放弃了吗?还是他依旧耿耿于怀当初圆圆狠心对他说的那番话?我实在是猜不透这些情场中人谜一般的感情世界,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作为圆圆和冒襄这场感情的旁观者,我不能替他们中的任何人做出决定,亦不能干涉他们的决定。所以,即使冒襄这副样子实在是让我手也痒痒脚也痒痒想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可我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动手。于是,我一下上蹿下跳,一下抓耳挠腮,在冒襄的身旁半刻都静不下来。道路是艰难的,救人是难上加难的,可我就不信我想不出一个好方法来救出圆圆,让她远离这样的生活。 正当我想的入神,冒襄突然旁若无人地开始对着空气说起话来:“你知道我最喜欢圆圆的哪一点吗?我喜欢她知性且留有余地的坚韧。一开始,她知我喜欢她,她避开过我,可最后也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心意。明明我和她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是我非要强求她留在我身边,让娘亲作证,和她定下婚约。她很聪明,从不问我要什么,可那一双柔情脉脉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你,让我一次又一次为她心动。” 听着冒襄内心深处的剖白,我也渐渐被他的话勾起了曾经和圆圆相处的点点滴滴。 冒襄说的没错,圆圆就是那种外柔内刚聪颖的女子,她懂得进退有度,懂得恰到好处的关怀,和这样的人相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接着,冒襄又说道:“我以为我这辈子错过了她,就再也没有让我倾心的人了。可我错了,大错特错,或者说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听到这里,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冒襄这颠来倒去不着边际的话是何意。可他下一句话,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宛宛,你知不知道和你相处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人格魅力可是大大滴有的,这还用你说?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只有每次和你躺在屋顶看月亮的时候,才会让我内心宁静?”我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一直都不想承认,当我听到圆圆被吴三桂要去之后,我除了感到惋惜,竟没有半点心痛的感觉。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出来。” 听到这里,我一脸无语,我是该说:阿襄你真棒!这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你都能说忘就忘?还是说,我该转头就走,表达一下身为圆圆好友的愤怒? “宛宛,我想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我好像,好像开始喜欢你了。” 我滴个亲娘舅舅哎!我一定是出现幻听了!不!我应该是在做噩梦!我不听我不听,我要醒来!恶灵退散!急急如律令! 我的内心像是翻江倒海那样掀起了涛天巨浪,可我无论怎么挣扎,那波巨浪就直愣愣地狠狠打在我的天灵盖上,震得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迷茫的痴呆状态。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神转折?冒襄的脑子是假脑子吗?这样恶心的话他都竟敢说出来? “喂!我警告你,你要是贪生怕死不想去救圆圆就直说,就别拿我当挡箭牌。等你脑子清醒以后,我一定揍得你变成猪头!”我恶狠狠地朝着冒襄放狠话。 冒襄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似是自嘲似是悲哀:“连我都觉得自己疯了,你要是能够打醒我,那就来吧。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呢。拿酒来!我要喝它个三天三夜!不要管我!都不要管我!啊……”最后那句话,竟是嘶吼般出来了,就像一只绝望困兽发出的悲鸣。 我虽不曾真正识得这方人世间的情爱,不懂爱人间的悲欢离别,更不懂让人欲生欲死的情债。可此时看着冒襄的模样,我竟然有了一些明了。这难以控制的感情,一不小心就伤人伤己。我突然间就不怪冒襄的移情别恋了,只是觉得难过。 从圆圆日常和我的信件往来中绝口不提冒家的事,我就知道圆圆还没有真正的放下。 释怀意味着放下,她没有释怀。为何人这般脆弱?从一而终难道就只能是个玩笑话吗? 而那一刻我也懂了冒襄说的,一开始就错了。 假如不是我们把未来设想得太过美好,假如不是我们就这样草率地做出决定,是不是这不会有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院子里的人早已被冒襄的吼声惊动了,但都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不敢过来,而冒襄嘴里一直在嘟囔拿酒来,他要一醉方休的话。看着这个混乱的场面,我不忍心此时再雪上加霜把冒襄揍得连他儿子都认不出来,只好甩甩袖子朝屋里走去。离开前,我吩咐下人给冒襄又送了些酒来,既然那么想借酒消愁,那何不成全他呢?重要的是,闹心的是他,酒醒后尴尬的是他,又关我何事? 青儿见我一脸无所谓地走进屋子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怕我对冒襄下狠手来着。我揉揉眼,闹了这么一会儿,我可早就有些犯困了。 当下,我差使青儿给我寻来两团棉花,我分了一半给青儿,然后将耳朵里严严实实堵上棉花,任由醉鬼撒泼,反正姑娘我一直是个早睡早起的活蹦乱跳的健康人,一般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想睡觉的节奏。更何况,我可还要养足精神,计划好相关策略、赶去京城把圆圆给救出来呢。 第三十七章冒了个泡儿 行路难,路难行。 我和冒襄合谋,以我须回家祭祖为名,独自上路、连青儿都没带,女扮男装离开了冒家,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直抵京城。这段行程当中的种种艰难,更堪与何人说。 冒襄看来倒也真想随我一起北上来呢,可是,呵!他那一大家子,他又怎么可能抛得下呢。 还好,意外的、一天,当我在京城打听圆圆的消息毫无头绪已经开始六神无主的时候,竟然遇到了本不应该会在此出现的李岩。 “嘿,我这祸害当然会好好活着,最好能活个一千年,请你吃一千年的饭。” 李岩见我从意外惊讶半张着嘴到神色恢复如常,也就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不着调地开始同我开玩笑。 虽然此刻的他看起来很放松,可我却感觉他有些地方变了。 他黑了,消瘦了,笑起来的眼角有了细纹,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毛茸茸的胡茬,嘴里说着玩笑话,可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以前的光芒。 自从那日一别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只是一开始有些信件往来。 现在看着他消瘦的面庞,我仍能感觉得到他的光明磊落、他的豪放不羁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希冀。虽然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他了的消息,断了联系,我也只能从打听来的一些前方战报中的只言片语里猜想他当下的境况。可是嫁到冒家以后,当每次独自一人或者是和冒襄一起坐在那屋顶上看星空,我都会想到他,想他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真没想到这次能在京城遇到他,尽管他掩饰得很好,我还是看出了他深不见底的压抑。可是,只要他不说,那我就不问,不是所有的担忧都该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跟他之间最舒服的相处就是保持适当的距离。 所以,我仰着一张酷划的脸,笑着对他说:“好啊,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想请我吃饭,那我就允许你活个一千年。你表现好的话,我再做臭豆腐给你吃!” 时光匆匆,但有些记忆永不消散。时至今日,李岩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臭豆腐时,边吃边哭的情形。这样让人半喜掺忧的回忆,李岩好看的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对于我这样的提议,看来他也真不好说什么。 看着他打结的眉毛,我一开心就发出了猪一般的笑声,一没留意,鼻子还吹出个大泡泡,看来这伤风感冒还真难好啊!哎!完了完了!虽然平时我挺不在乎形象的,可现在这样尴尬的画面不由得让我要赶紧钻到地底下藏起来。可这地上也没有个洞啊,这倒好、羞得我脸红的像个猴子屁股。双手捂着脸还跺了跺脚表示没法见人了。 越在这样丢脸的时候,李岩这厮越打击人,听见我发出猪一般的笑声之后,哈哈哈哈哈,他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这还没完,见我鼻子还吹了个大泡泡,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扶着墙狂笑,到最后还用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我见他这副快要含笑而终的模样,在心里直骂自己:下次再关心这厮,我就天天喝中药,苦死自己!而李岩也在我幽怨的注视下,硬是憋住了笑声,清了清嗓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我的脸掰了过去:“小宛宛的笑声最好听了,我可喜欢呢。我发誓,我刚才真没看到你鼻子冒出个大泡泡。” 万万没想到,李岩竟一本正经戳我伤口,我这下可真的是一下子就感到伤心极了,我这一路容易吗?当下没忍住,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哇~李岩你这个王八蛋~我最讨厌你了!你滚滚滚!我…嗝….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边哭边打嗝,嫌哭得太累,就坐在地上开始撒泼起来。要是我的臭老头师父看见了,一定开心死了,想当初,他就是热衷于把我弄哭撒泼,说是这样比较像个小孩子,我直接呸他一脸。 李岩见自己闯大祸了,尤其我的哭声响亮,原本狭窄的小巷口,渐渐多了些人探头探脑。他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了,手忙脚乱的向我认错,还各种发誓。可我是那种一哄就更加哭得起劲的人,我的哭声将附近的人都引了过来。围观的人渐渐多了,大家看此情形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们见我比较娇小,很多人以为我是个少年,而李岩是个人贩子,有人都在低声商议要不要报官抓人。 李岩一听,觉得大事不妙,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将我像麻袋一样往肩上这么一抗,使出他的逃命看家本领——轻功,溜之大吉了。这可苦了我,没有一点点防备就整个人头朝下,血液倒流,涨得我脸都快变成猪肝色了。 让我不舒服,我也不会让李岩好过。亮出我一口好牙,毫不犹豫的就冲李岩背上咬去,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威胁他:“唔,尼放布放窝虾耐,再布放窝,窝就咬湿尼。” 看过我撒泼的样子,李岩怎么还敢把我放下来,听着他咬牙切齿地跟我说:“恩,小宛儿,你,你这牙口挺好的哈~哥哥带你去啃骨头哈~”说完还不轻不重拍了下我的屁股。 这一下,拍得我羞愤难当。不论是臭老头师父还是在地星的爹娘,还从未有人在我屁股上来这么一下,这可恶的李岩啊啊啊啊啊,放我下来我一定揍死他! 还没等我想好弄死李岩的一百种方法,一股骨头汤的香味就钻进我的鼻子里,勾得我的馋虫蠢蠢欲动。 而此时,李岩也将我温柔地放了下来,在我没有开口破骂之前,他低眉顺目地跟我道歉:“宛宛,情势所迫,刚才不得已那样对你。我这次来到京城是有要事在身,不能显露踪迹。委屈你了,你就打我出出气吧,我绝不还手。” 吃软不吃硬的我又轻松被李岩拿下了,看他都态度诚恳说明了原因,我在怎么牙痒想咬人也下不去口了,只好作罢。 我小声嘀咕:“哼,马后炮,不就是知道本姑娘会心软么,伪君子,真小人,王八蛋。” 练武之人的听力极好,李岩把我这番话听了进去,他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堵的我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只能气鼓鼓地往前走。可李岩一把拉住我,将我带去了小巷深处的小摊处,那里正是散发出骨头汤香气的地方。 “嘿嘿,这次我可没骗你吧。李叔,上三斤炖好的排骨上来,再要两大碗骨头汤。” 李岩熟稔地和这名叫做李叔的店家安排吃食,也不管我是何反应,拉着我就在支好的桌椅上坐下,边给我倒水边和我说:“李叔炖骨头汤的手艺那可京城是一绝,待会儿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似乎重点不是这个哎,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李岩他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吗?两军交战之际,他出现在这里于情于理都不合。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我是绝对不能让他转移话题的。咱们这见一面也真不容易不是?! 第三十八章血热心暖 李岩见我不吃他这一套,手指叩击着桌子,一副要拿他是问的模样。也就不再左右而言它,而是默默地倒了杯茶放到我面前。 直到他口中的那位李叔——这个小吃摊的摊主,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男子将吃的给我们上齐,也没有任何多话,只是说了声“二位请慢用”就退下了。李岩这才开口轻声说道:“好啦!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先吃些东西吧,我给你从头说起。” 我半信半疑的拿起骨头开始啃,眼睛还是一直盯着李岩,好似就怕他一不留神就跑了。他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好笑的看着我:“安心吃吧,我不走。好久不见你,早想和你聊一聊你嫁与冒襄的事了。” 听到他提起冒襄,我就开始头疼。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算他狠。只是他是如何得知我嫁给冒襄的事呢?既然他知道,是不是意味着他曾寻过我?可为何后来迟迟不与我联系?无数个疑问浮现在我心里,只能用眼神示意李岩,让他把话说明白。 李岩也拿起了一块骨头,边吃边和我聊,我这才知道在他消失的这段日子里过得是怎么的不顺心。 令人发指的福禄宴是他们之间矛盾初现的导火索,李自成对他的软禁让他想清楚很多事,即使在某些方面他与李自成的观念不一致,可他还是决定留下来,用自己的方式去坚守那一方净土,因他的坚持,他与其弟率领的军队与其他起义军的作法形成了明显分水岭。对于这一切,李自成曾暗示他让他别做得太过火,不然到时候连他也保不了他。寥寥数语,道不尽的萧瑟。 李岩喝了一口汤,砸了砸嘴,继续说:“鸿基活得可比我们累,每天不仅要想着如何攻克城池,还要想着如何化解内部矛盾。我也早该清楚,这身份地位之差,不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做法。可我终究还是不死心,我不信这天意,更不信什么亘古的君臣之别。这路是人走出来的,不去试一试怎么会知道结局呢?所以,我不退,只要我还活着,我还拿鸿基当知己,我必须还用我那一套坚持下去。” 这一番沉甸甸的话,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看来那些战场上的厮杀,那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虽然让曾经嘻游在秦淮河畔的年轻男子少了太多的理想主义,但却还是在日渐沉着稳重中坚守着他的那几许初心。 我也不知是这骨头汤太烫、还是这话太动人,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凉风习习的夜晚,我和他坐在屋顶上谈天说地的时光。 这些年所经历的苦难,就这么一点一点填平了,我们还是我们,他的血依旧是热的,我的心依旧是暖的。 我心不在焉啃着骨头,认真听着李岩说话,他可突然话锋一转:“好了,我的都交代清楚了。到你了,你是怎么和冒襄扯上关系的?他不是陈姑娘的未婚夫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如鲠在噎,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排骨,开始同他从头说起。 李岩听完我将所有事情说明白,眉头紧锁,一脸歉意的看着我:“对不住,宛宛。我不知在被鸿基软禁的期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怕因我的关系而让鸿基对你有所不利,所以后来再也没有联系你,就连得知你嫁人的消息也是偶然听说。那你现在在冒家可好?若冒襄对不住你,我定替你出气!” 我连忙摆摆手:“阿襄一家子人,这上上下下都对我挺好的,并且我与阿襄事先已约定好,等天下太平后,我就离开冒家。所以我与阿襄之间,并无什男女情意,只是朋友而已。” 不知怎的,我潜意识里不想让李岩误会我和冒襄的关系。 “噢?!原来如此,那你不在冒家好好待着,你跑到这来干嘛?” 李岩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我,显然对于我突然出现在这里,对于他来说可能比是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吧。 可我清楚李岩的性子,若是他知道我此行是为了救圆圆出来,他肯定不会放任我不管,一定会出手相助。可这样的局面对他而言是极为不利的,我不想他在这紧要关头因为我出什么事。所以我犹豫了很久,迟迟没有开口。 李岩也不逼问我,他悠悠的啃着骨头,开始了他自己分析。 “据我所知,冒家老小都好好的。而现在在京城,又是你熟知的人,那就只有陈姑娘了。陈姑娘现下所在何处我倒也是知道的,可某些人不够诚恳呐!啧!原本还打算帮她来着。” 李岩慢条斯理耍贱的样子,我也真是无言以对。我不说,分明是不想再连累他啊,真是的。讨打呢。我只好选择和他说清楚。 “别闹了,这次的事情你别插手,我自己来,你顾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逗你了。你放心,有我在,你想救谁救谁,不必把我推远。你知道我的,我不可能坐视不理。” 李岩擦了擦手上的油腻,明明他说的那么漫不经心,可我能察觉其中的郑重其事。 是这汤烫的我眼泪都出来了吧?我一点都不想承认那种孤军奋战中突然有了后援的安心直让我想要哭鼻子。 从一开始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成为今天能让我安心的后盾,能够遇到他,真的是太好了。而我只能报以微笑,发自肺腑地和他说:“谢谢你,李岩,真的,谢谢你。” 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边哭边吃。 在这处简陋的小吃摊里,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将圆圆解救出来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有李岩在,我竟然开始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们吃饱喝足之后,李叔给李岩递了一封信,李岩仔细看过上面的内容后,将信件投到一旁的炉火中烧毁了。他的神色不复之前的轻松,匆匆又交代了我几声,就消失在巷尾深处。我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说,大战在即,宛宛你要小心。别担心,我们还会再见的。 对,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三十九章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那封被烧毁的信件上只写了一句话:有事,速回。 李岩一眼就看出那是李自成的笔迹,他不知这时李自成为何要召他回去。 此行他来京城,无非是为了收集情报,为进攻京城做准备。当然这本无须他这一军主将亲自出马,可他这次就是坚持亲自来了,竟然遇到了自己一直想见却见不到的那个人,这真是天意。 可如今这调查还没进行到一半呢,这封急件就来了。回程路上,李岩想了无数种可能,只希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自己都能及时赶到,确保鸿基的安全。 “鸿基,你没事吧?” 李岩急匆匆地走进军帐中,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询问李自成的安全。 而那个让他一路上都提心吊胆担心的人现在正好好地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惬意地喝着茶,见李岩这幅模样,李自成安抚地说道:“阿岩,你先喝口茶润润喉。别急,有事我们慢慢儿说。”说完还亲自给李岩倒了一杯茶,差使小厮给李岩端过去。 见李自成不温不火的样子,李岩怒火中烧,也不伸手去接那杯茶,指着李自成直骂娘:“鸿基你大爷的,你特么不是说有事吗?你说,哪有事呢?嗯?你丫的耍着我玩呢?” 李自成听着李岩对他破口大骂,也丝毫不介意,就这样神在在地坐着。李岩见自己的气急败坏没有任何作用,也渐渐平息了怒火,朝着李自成下方的椅子走去,端起那杯茶开始润润喉。 这时李自成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话:“阿岩,你和我说说,这近些时日,你这亲自出马都在京城调查出了些什么呢?” 李岩也不是那种揪着不放的人,见李自成开始和他谈正事,他也就耐着性子好好开始说了起来。 “吴三桂进京后,京中就戒严了。守门的士兵都不是之前探过的那些人了,想必已经换成了吴三桂的人。而且他们的轮班时刻也换了,就我这几天的观察,明上只有两批人轮流守城,可实际上有四批人,他们换班的交接不明显,似乎手上还拿着什么信物。具体的我还没有打探清楚,不过就现在的局势而言,可能我们趁他们没有防备突然袭击的难度有点大。” 李自成的手轻轻叩击着扶手,问道:“那其他的呢?可有何发现?” “随我一起混进京城的人现在都已安顿好,只是武器没法运进去,进城的搜查很严。所以在我回来之前,我让那些人继续收集情报,想搞清楚这军火库和粮草的具体位置,若我们届时能里应外合、声东击西,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京城……” 李自成听着李岩的汇报,有些心不在焉,在李岩快要结束这次汇报时,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李岩:“阿岩,那你此行就没碰到什么人吗?” 对于李自成的突然发问,李岩觉得有些奇怪,这和战事毫不相关的问题,他要如何作答。他想到了刚刚重逢的董小宛,可他潜意识里却不想被人知道。于是,他摇摇头,示意李自成此行并无其他什么异常状况。 可李自成丝毫不买账,他也不再同李岩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你和董小宛碰面的事为何不同我说说?你是在心虚什么吗?” 李岩一听,便知道自己身边有他安插的人,也就意味着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仿佛就是迎头朝着他泼了一盆冷水,浇的他心都凉了:“鸿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不能有点儿自己的私事不成?你竟然派人监视我,既然如此不信任我,你还不如将我绑了留在军中。” 李自成对于李岩的指责并无太大反应,只是看着这个站在他眼前,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由得叹了口气:“阿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道你一向重情重义,所以即使军中有人对你不服从军令感到不满,我也不曾重罚于你。你提倡不滥杀无辜,不扰民,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同意了。可眼下是我们成功的最后一步了,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这董小宛当初是如何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从我手刃我那背着我偷人的糟糠之妻起,我就知道这天下的女子啊,就是那洪水猛兽,一个不防你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不是不信你,是我现在的身家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为兄只是希望你能以大事为重。” 听了李自成这一番看似苦口婆心,谆谆善诱的话,李岩的心里还是拔凉拔凉的。他何尝不知道越到紧要关头越要小心谨慎?可李自成就这样偏激地认为这董小宛就是那些蛇蝎美人,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而且,这也是他第一次听李自成谈起他过去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并不觉得这就是李自成插手他私事的理由。他有些厌烦了李自成这样说一套做一套的样子,更多的是担心自己会不会给董小宛带去麻烦。 他知道他现在最好是选择默默服从不说话,可李自成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枉顾他的感受插手他的私事,他不想再忍下去了:“鸿基,今天我就和你把话说明白了。从我选择跟随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你的目标当做是我的目标,此次的进攻事宜,你若是相信我,就放手让我去做。不信,我留守军中也无妨。可是有一点我绝不同意,就是董小宛是何样人,我比你清楚。我和她之间如何,还轮不到旁人插手,就算是你也不可以。没事的话,我就先退下了。”说完,不等李自成有何反应,他就朝着自己的军帐走去。 望着李岩渐行渐远的背影,李自成的脸色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看。 他从没想到有一天李岩会因为一个女人就忤逆他,更没想到这个董小宛阴魂不散,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竟然还能对李岩有这么大的影响,看来他不得不出手了。他不想李岩因为这么一个女子毁了他自己的前程。他沉着脸,脑子里开始算计该如何除去董小宛,女子对他而言,一种只是男人泄欲的工具罢了,而另一种就是只要安安分分的传宗接代、伺候好自家男人就好。而像董小宛这样跳脱的不用说,绝对是一个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就该除之而后快。 半晌,他命人唤来牛金星,他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能不引起李岩的注意还能将这碍手碍脚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 第四十章那个逆光而来的少女 在派人去叫牛金星之后,军帐中就只有李自成一人。他站在军帐门口,眼光投向了不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们。大战在即,军营中到处都是士兵们训练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而此时的李自成听到这样充满气势的声音,略略感到安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惶惶不安中呢?似乎他的一生从来就不曾松懈过吧,他自嘲的想着。 很多个不眠之夜,在忙完正事之后的空闲里,他总是有意无意开始回想以前的事。在不曾踏上这条开弓没有回头箭的路上,他也有过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光。从小,他就在李家寨子中长大,那时虽然有人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这他的使命,可那时天下太平,李家寨子里大家安居乐业,他也曾天真以为复国的担子不会落到他的肩上,所以他就当自己是一个牧羊人,一个做着复国梦的小少年。听着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老讲过去的事,小自成总是觉得这是离自己生活很遥远的事情,于是他将自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是在长老们面前少年老成,苦大仇深的少主,一个是背着所有人开心自在,向往未来的牧羊人。 他以为自己能掩饰得很好,能骗过所有人的眼睛,可是却偏偏没躲过那个爱慕着他的姑娘的眼睛。那个姑娘叫韩金儿,他至今还记得韩金儿死前那双充满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眼睛,往日那双灵动的眼睛到最后死不瞑目。那是他第一次觉得难过和心痛,也是他最后一次懦弱逃避。 和韩金儿相遇的那天,他正懒洋洋躺在山坡上晒太阳,羊群在山头咩咩咩欢快地吃草,他任由羊群漫山遍野的跑。闭着眼睛的他,身上被太阳烤的暖烘烘得,耳边是来自山间的风带来的声音,被族里长老摧残了一上午的他,这个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恨不得他真的就只是个放羊的。 正当他在享受着悠闲的片刻,他听见有人从远处跑了过来,还发出明显大口喘气的声音,他以为又是长老找他有事,不耐烦地睁开眼正准备骂人出气时,他发现在他眼前的一个眼神清澈,眼里闪烁着不知名光的少女。没有等他开口询问,那个少女就低着红扑扑的脸庞对他说:“嗨,你的羊都跑了,我刚才替你赶回来了几只,可还有几只跑得有点远,我追不上它们,这才来找你的。” 少女背对着太阳,阴影笼罩着小自成,那是他第一次和异性有接触,他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若无其事的说到:“多谢这位姑娘,我现在就去将那几只调皮的羊赶回来。” 可少女不是好打发的,她就一直跟在小自成身后,和他一起把羊群赶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方才不做声的少女突然开口:“其实我注意你好久了,一开始只觉得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可后来我发现你会很温柔地跟羊咩咩说话,羊群乱跑你也不管管,有时候会哼小曲儿晒太阳,有时候又自娱自乐一个人摔跤然后哈哈大笑。我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我很想认识你,我明天还可以跟你一起放羊吗?”说完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小自成,生怕被拒绝。 小自成被姑娘突如其来的直白吓到了,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原本想一口回绝的,可看着姑娘的眼睛他开不了口,在姑娘热切的注目礼下,他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放羊娃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很多时候山坡上总会有两道长长的身影。小自成也渐渐成为情窦初开的小自成,而后不顾长老们的反对,娶了他心爱的姑娘。 不可否认,那是他最自在最温馨的时光。有了韩氏,即使长老们再唠叨的劝诫他都觉得无比悦耳,每天他都美滋滋哒。 可是,美好的时光没有太长久,官府无能、满人入侵,各地农民军起义,天下局势大乱。而这个时候,他首先是西夏国的后裔,然后才是韩氏的丈夫,所以他开始变得很忙碌,三天两头的不回家,回家后也只是疲惫不堪地倒头就睡下,很少有精力再关心韩氏的日常生活。 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他才假扮成放羊娃,他所谓的爹娘也只是他的祖先留给他的帮手,他真正的那些亲人们大多数都因为复国运动而不幸纷纷丧命。 从他很小的时候,长老们就曾对他说不可沉迷酒色。即使他以强硬的态度最终娶了韩金儿,可族中长老都只是把女子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从来不会提及更别谈告知她任何真相。 为了顾全大局,李自成思来想去最终也一直没有向韩金儿松口说说自己的身世。 所以,对于他长期夜不归宿甚至是几天、有时候甚至几个月不归家的行为,韩金儿从一开始的追问,到后来缄默,再到最后背叛了他。 一般来说,几乎没有哪个女子能受得了和自己丈夫同床异梦,更何况是曾经对你呵护有加的人。 受不了长期冷落的韩金儿,最终走上了和别人苟且的道路,看来是要报复这段畸形的婚姻。 李自成一直都以为,当初那个逆光而来的少女会是他这一生温暖的港湾,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那次刚从凶险的境遇中脱险回到家中后,他看到的是他的妻子和别的男人衣衫不整的睡在他们的床上。 直到那一刻,他似乎才懂得了长老们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话:女人只是成功的附属品,切记不能为她们分太多心。 他第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他暗暗发誓这也是最后一次。手起刀落,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可他的心却冰冷无比。 杀了那对狗男女后,他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后来更是逐渐意识到权力才是他穷尽这一生所要追求的目标。 回忆再次停留在这里,每当自己会心软的时候,李自成就会一遍遍回想他手刃妻子的情形,那也是他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 他觉得这世间的女子都该死,他不容许自己最得意的一把刀就毁在了这个叫董小宛的女子手上,他要李岩和他一样,心无旁骛地专心大业。 呵!董小宛,上一次是你娘替你挡了灾,我看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能耐再继续蹦跶下去? 第四十一章牛金星的计谋 牛金星很快就来到李自成的军帐中,他一进来就看见李自成满脸阴鸷地站在门口。 看着李自成这幅不悦似乎要置谁于死地的样子,牛金星突然打了个寒颤,咽了咽口水,稍稍稳定下自己的心绪后,向李自成作揖问道:“闯王,可是有何事吩咐属下前去处理了吗?” 听见牛金星恭敬低声的询问,李自成转过身来,先是上下打量了几下牛金星,而后朝着太师椅走去,缓缓坐下后才对牛金星说道:“金星啊,本王此次召你前来,为的还是阿岩和董小宛的事。没想到这董小宛上次遭受如此打击之后,还能够生龙活虎地到处蹦跶。这不,刚才就还和阿岩在京城又相遇了呢。本王可真是小看了这女子。之前你那招借刀杀人做的不错,董母身死,陈圆圆远走他乡,如今只剩董小宛一人。可这毕竟还是没有能斩草除根,所以….” 牛金星听到这里,心下一惊,这李岩看来是已经被闯王监视起来了啊。我滴个亲娘,这生死兄弟之间的信任呢?为了自保,牛金星急忙应道:“闯王尽管吩咐,属下在所不辞。这一次我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人除去,闯王经管放心。” 李自成见牛金星忙着表忠心,冲他摆了摆手:“本王知你一向忠心,所以才依然将此事交给你办,本王很是放心。可本王瞧着那董小宛竟是像那野草一样,生命力可真是够顽强啊。这次本王可不想那么轻易的放过她,你快出个主意,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这董小宛吃尽苦头,若能让她生不如死后再死那就更好了。你做得好了,本王重重有赏。” 牛金星闻言,脑子顿时就灵活起来,转了转眼珠,突然间就有了主意:“闯王,我在军中听闻,这董小宛的好友陈圆圆已被送给吴三桂,想必董小宛此次来京跟陈圆圆这事也脱不了干系,在下觉得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哦?如何下手?”李自成听到这,好似来了些兴致,示意牛金星继续往下说。 牛金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以助董小宛一臂之力,让她和陈圆圆重逢。可以选在我们攻城的那天,趁着混乱,差遣士兵将这两人掳走,让她们两人在军**士兵们发泄。” “好好好好,金星啊!看不出来你比本王还要下得去手呢。哈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本王的谋士。此事就由你全权作主,你放手去做就行。退下吧,本王乏了。” 听到牛金星献上的计谋,李自成终于觉得痛快了,神色轻松地就往内账走去。 牛金星见李自成径自离去,弓身低头一步步慢慢退出军帐。直至他回到自己的军帐中,他才敢抬手擦了擦早已冒冷汗的额头。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这李岩一开始和李自成君臣融洽,就如知己一般推心置腹,没想到如今却会发生这样的事。 牛金星眯着眼,摸着下巴独自琢磨着。虽然做的都是阴损之事,可他看见的却是往后步步高升的日子啊。呵!这可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远在京城的董小宛此时还不知自己快要大祸临头了,她只一心一意地想要救出陈圆圆来。董小宛虽然如此无知无觉,但并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在李自成和牛金星密谋这件事后,不到片刻功夫,李岩那厢就收到了消息。 在得知李自成派人在身边监视他之后,他便留了个心眼,悄悄地派身边的人注意李自成帐中的一举一动。他不想自己再次成为困斗之兽,他不想再处处受到李自成的限制,他得为自己留条活路。果然,在他走之后,李自成召见了牛金星,让他无意中知道了两人这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 嘭!听到消息,李岩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茶杯顿时四分五裂。身边的人第一次见一向温文尔雅有儒将之称的李岩发脾气,吓得前来通报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你给我再一字不漏的说一遍,李自成要对小宛做什么!”李岩咬牙切齿地对身边的探子说。 探子低着头不敢看李岩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快速将事情一字不漏地再说了一遍。 李岩听着探子的汇报,难以遏制住心中的愤怒,此时他多想冲去李自成的军帐中,找他拼命。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朋友、他喜欢的女人?他都说了不再和董小宛有任何联系了,他的一退再退难道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吗?该死的。都是他害了董小宛。原来,董母的逝去,陈圆圆的现状,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亏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帮了董小宛,他真的无颜再面对小宛了。 李岩以手掩面,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愧疚,自责,难过。他的手下见他这幅模样,也都不敢再惊动他。第一次见他们的主子发脾气,也是第一次见主子那么颓唐,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李岩闭着眼,疲倦地对他的手下们说:“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着。此事不准向任何人泄漏,若有人敢违背此令,就不要怪我手中的剑无情了。”说完往后一仰,躺在椅子上不再出声。 手下的人都纷纷退了出去,军帐中空荡荡地,肆虐的风吹开门帘,送来丝丝凉意。 李岩被这冷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其实,从福禄宴开始,他就不该再对李自成抱任何希望的,他可都能不顾伦常和人性地带头吃上人肉了啊。早该想到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的。可李岩那时候还是从不愿意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一个自己曾经那么信任的知己兄弟,所以才仍然有那么一丝天真的幻想,以为这李自成还是有底线的,可他错了。眼看着他已经踏上了这条贼船下不来了,如今这天下眼看着快被李自成收入囊中,他实在不敢想象未来这天下会有这样一个君主,这将是全天下人的不幸。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挽救这样的局势,也为了弥补他无意间对董小宛造成的伤害。 小宛,对不起啊,我真的是罪该万死。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你过去的快乐时光,该有多好啊。现在该怎么办?我欠你的太多了,恐怕这辈子都还不完了吧。 第四十二章截胡 自那天和李岩分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就如同上一次一样莫名间就断了联系,让我不由得很是担忧他的安危。 我也曾去那个李叔那里打听他的消息,可每次等来的都是李叔摇摇头的回答:没有消息。而我只好每隔一天就去李叔的小摊处守着,心里默默希望哪一天我一回头就能在这小巷的转角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我在担忧李岩的同时,我也加紧了对圆圆可能所在之处的排查。而自从我离开冒府之后,也并没有和冒府断了联系。 芳娘捎来了几封信,信中提到现下人人自危,流民越来越多,让我多加保重,务必小心行事。信中也提到自我走了以后,冒襄时不时会去我的院子里坐坐,有时会忍不住望着京城的方向叹息。 看到这些,我也只能在心中默默感叹几番。 虽然这京城里依旧歌舞升平,但我从每日官府不断派出更多士兵进行巡逻,城门人员的出进也严格把关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怕是这起义军不日就将打到京城了,这天下大乱的日子不知道是否从此就会结束了。我得赶快把圆圆救出来,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 通过这段时间的私下巡访,终于让我发现了几处可疑的院落,想必圆圆就身在这某个院落里之中。正当我摩拳擦掌正准备去营救圆圆时,一个形迹可疑的人让我有了不详的预感,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身为修士的我,对于自己的直觉一直以来深信不疑,因为那些年在九州大陆你死我活争夺修炼宝物的厮杀经历,还是让如今的我本能地对危险有了些预感的能力。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我依旧在李叔的小摊处喝着浓浓的骨头汤等待李岩的消息。这时,我来到京城后雇佣的那几个乞丐当中的一个来到此处找到我,向我禀报了他们这几日的发现。 他说在他守着田家的一处宅院的这些日子里,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那人是一名男子,虽然穿着小厮的衣服,可从他的身形步伐上可以看出来此人应该在军营中待过。 每次这人出府后,他都会去卖姑娘家胭脂首饰的店里买东西,而且买的这些东西都不便宜,想必是替家中的主子买的。 我听后,喝了一口骨头汤,咂了咂嘴,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圆圆应该就是在这座院落里了。 吴三桂乃是带兵之人,这日常身边能使唤的下人应该就是他的手下那些军士了。 再者平日里也听闻这吴三桂确实疼爱圆圆,要啥给啥。有时都有人说圆圆把三军主帅都迷得神魂颠倒,分明就是个红颜祸水。听到这些言论,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吴三桂自己做不到坐怀不乱,世人却还怪姑娘长得漂亮,真是人美怪人咯?这还有天理吗? 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不论我对这些言论感到有多么愤懑,也无法改变一些世人的观念,我能做的只有将圆圆带走,不让她再承受此类言论的中伤。 还有这吴三桂也是,作为三军统帅,这时候不是应该忙着应对起义军将要攻城的事吗?怎么会有闲心来哄圆圆呢?即使他想要忙里偷闲,偶尔去圆圆那里找找乐子,就会经常让他的手下出来给圆圆买姑娘家用的东西吗?这里面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是我想太多了?还是真的不对劲儿? 我一边心不在焉的啃着骨头一边思量这里头的猫腻,毕竟之前的莽撞让我吃了太多苦头,我这次不能掉以轻心。 可时间不等人,眼看着大战在即,而我又迟迟等不到李岩的消息,我决定不论如何我都得走一趟,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畏手畏脚可不是本姑娘的作风。 说干就干,为了不引人瞩目,我选择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前去田宅走上一趟。 可当我怀着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悲壮心情去往田宅的路上,我莫名其妙突然被人打晕带走了。在我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我在心中大呼:这天要亡我啊!!! 原以为我一睁开眼就会发现自己已身处绝境,可眼前的画面让我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中。 我发现自己竟然睡在软软的床上,站在我床边的是多日不见的李岩,他背对着我,不知正看着外面的哪处在出神。 一时间,我难以置信我竟然是被李岩他的人“截胡”的,正想要翻身下床找他问个清楚。 可我刚一动弹,李岩就转过身来看着我,一时之间我和他大眼对小眼地看着对方。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怀疑我见到的不是李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郁郁寡欢,愁绪和疲惫是那么的明显。 见我醒来,李岩将我扶坐了起来,在我还没开口问他之前,他已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落座,用我以前不曾听过的低沉且有些嘶哑的嗓音对我说:“对不起,宛宛,是我害了你这一生。” 听到他这话,我真的怀疑自己还是身处梦中,刺溜一下又躺下了,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醒过来阿木,快醒来,恶灵退散,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坐在椅子上的李岩一时间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感情他是无辜的被当做恶灵了,这可是自打他出生以来头一遭,他有那么可怕吗? “好了,宛宛,你别怕,我是真的李岩,很抱歉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把你带来,可我别无选择了。你快睁开眼,我和你说些事。” 我靠!看来我真是被李岩给掳来了。他大爷的,有话就不能好好吃着东西说吗?不知道被人从背后打晕很不好受吗?好想扑上去揍他一顿呀! 第四十三章别再抢我的风头 房间里,昏黄的烛光在跳跃。我倚在床头,静静听着李岩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的真相。 尽管我的脸上依旧显的波澜不惊,可听到是李自成派人害死我的娘亲,逼走圆圆,我的内心一下子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这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偶然。原来人在家中坐,这祸事真的能从天上来。 李自成啊李自成,你我素未相识你却竟然起了杀心,这有些人心很多时候真的是比那妖魔还要可怕啊。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这一次李自成竟然要趁我解救圆圆的时候掳走我们,还想将我俩带去军营折辱我们。这个王八蛋的李自成!我现在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再将他丢出去喂狗! 李岩一脸凝重,声音嘶哑,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样的生命代价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觉得沉重得难以自持。 明明我和他的相遇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可谁能想到最后会演化成这样的局面。 “对不起,宛宛,我…我该死…是我…害了你…我….” 人高马大的李岩,此时坐在我的面前,低下自己的头,双手捂着脸,双肩微微颤抖着,哽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哭腔,可我还是听出来了。 看着他这样,我心里也是难受极了。 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为何最后却要由他来承担呢? 李岩有多难过,我就有多愤怒。 愤怒李自成草菅人命,愤怒李自成竟这样对待李岩,愤怒这个不公的世道! 凭什么自己的生死要由那个不相干的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恶魔来决定!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沮丧过,如果我还有法力该多好啊!我就能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让李自成自食恶果。 “别哭了。真的!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个冷酷得无情无义的人,是李自成。别难过!也别对我有任何的愧疚。你知道吗?若是当初没有你的出现,也许我早就被李发富折磨死了。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我爹娘之外第一个真心护着我的人。我从来没后悔过和你的相遇,你是我的幸运,不是我的劫难。”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李岩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的发梢。 冤有头债有主!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李自成害怕李岩会因为我而逐渐脱离他的掌控而做出的恶事。可他李自成就是不检讨自己已经有太多的行为越来越为很多正直的人们所不能接受且早就背离了自己的初心。 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有“红颜祸水”的说法,也从来不缺把国家发生的一些变故或倾亡的责任推给自己或别人的女人的君王。这些身为君王的男人啊!呜呼哀哉!那些王的女人们啊!何苦来哉?! 李岩听完了我的话,身体轻轻颤抖着。 他原本以为当他说出这些真相,小宛会让他滚,会后悔和他的相遇,会厌恶他给她带来的这些灾难,可她没有。 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换做是任何一个人,想必此时必是要提着鞋子赶他出去,从此恨他入骨,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而小宛说他是她的幸运,可殊不知,她于之他,是救赎,是彼岸,是压抑致死的黑暗中透出来的光。 李岩渐渐收住了情绪。烛光将我们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好长,正像极了两个人在互相依偎着。 过了一会儿,我轻轻收手,李岩也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可他还是笑着对我说:“没想到我也有今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我可算是破了大戒了,委实不该,让宛宛看笑话了。你以后可不许拿此事来打趣我,我可是不会认的。” 我用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惹得他故作龇牙咧嘴状。先前那样沉痛的气氛渐渐消散。 我不想再让这样的气氛影响我和他,便打趣他道:“就你嘴贫。好啊!想堵住本姑娘的嘴,你可得好好想想要拿什么来贿赂我。” “好!那我以身相许,用我这一生来贿赂你,可好?” 李岩专注的看着我,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出这样话来。 我闻言一愣,这?这是什么神转折?这李岩不会是同我开玩笑吧?可我的心却跳得好快,快要跳了出来。 我极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呃…你…你在开玩笑是吧…你…真不用自己跳进火坑里了…我已经嫁人了啊…不对…我们不是应该…应该讨论怎么救…救圆圆的吗?” “陈姑娘的事,我一定会安排妥当、妥善解决的。而你和冒襄之间究竟如何,我们都心知肚明。宛宛,你可否答应我,待此事解决之后,你我一起去浪迹天涯游玩山水。我不再是李自成的手下,而你也不再是冒家的人?” 李岩明显不吃我转移话题那一套,他将我的一切后路都堵住了,就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我听到他这样说,心里乱麻麻的。 我承认自己对李岩是有好感的,可截止现在,我还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出现一个能陪我到老的人后,我该怎么办?对于自己不确定的未来,我只能在内心里仰天咆哮:圆圆啊、圆圆,快来救救我啊!我该怎么办啊?! 李岩见我一直躲着他的目光,久久不回话,很是失落地对我说:“好。我现在也不强求你就能给我一个答案复,还是再给你几天时间想一想。等我救出陈姑娘,你可就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宛宛。” 我胡乱地点着头。妈呀!先能躲一天是一天吧。可听到他说他去救圆圆时,我又强烈抗议道:“不行!你不能再出面了。如今李自成早就对你起疑心了,你再这样明目张胆地帮我救人,忤逆他,不是想死吗?我不准你这么做,圆圆我自己能救。” “可….” 李岩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啊。你就当幕后黑手不好吗?能不能别再抢我的风头了,不然以后我还怎么行走江湖?” 第四十四章你可要对我负责哦 这一夜过得倒是极快,我和李岩才刚刚讲那些前因后果说个明白,还尚未想出解救圆圆的办法,天就破晓了。 听着窗外公鸡开始打鸣,李岩的神色不复轻松。他皱着眉头对我说:“宛宛,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回军营去了。这段时间你多加小心,牛金星此人狡猾多端,若是见你迟迟不上钩会起疑,到时候可能会狗急跳墙强行将你掳去。不过你放心,在此之前我会想出办法救出陈姑娘,你只需耐心等候消息,我会安排我的人来与你接应,信物便是你曾做给我的酥糖。我暂也不会明着以身犯险成为鸿基的眼中钉,你好好休息罢,我走了。” 说完还没等我有所反应,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紧紧将我抱住。 他的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强劲有力的臂弯让我片刻间失了神。我清楚地听到了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一瞬间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在我还怔忪时,他却放开了我,调笑道:“嘻,小宛儿,你可是抱过我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哦~哈哈哈哈哈哈……” 哈?这家伙反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这厮胆子可还真不小。哼! 鉴于我还倚坐在床上,我只能用眼神表达我的愤怒,恶狠狠地盯着他:“滚滚滚,你大爷的。赶紧走,我眼不见心不烦!” 李岩见好就收,冲我得意地挑了挑眉,推开窗户向外纵身一跃,便听见他骑着马儿“哒哒哒”地走远了。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我瞬间就清醒了,再无睡意。 我穿好鞋子向窗边走去,视野里早已寻不到李岩的踪迹。望着天边那轮弯弯的残月,我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心里还在回味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太多的信息一下充斥这我的大脑,让我不得不静下心来整理下思路。不论是过去发生的事,还是现在以及未来将要发生生的事,事情的源头就是李自成变态的控制欲。这看似牵扯了很多人的博弈,实则只是李自成和大白牙的棋局。 若想护住我,大白牙就要先发制人制住李自成。大白牙那么聪明,他早就想到症结所在了吧。 可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把李自成这人上人拉下马呢? 临走前大白牙那一番剖白,让我的心境彻底乱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以至于我都无法控制我自己。 在董小宛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时,正在赶路的李岩早已想好了所有的退路。 没错,他一早就知道解决这件事的关键所在,可念在那难得的知遇之恩,他一直都没有说服自己和李自成反目成仇。 可当看着小宛一步步走进牛金星等人布置好的陷阱之后,他无法再袖手旁观,他不能看着无辜之人因他而受到伤害,更不想因为自己的退让软弱而失去自己心爱的姑娘。 是啊,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动了情,可那时天下大事占据了他所有的精力,直到今天他才直视自己的心绪,他不想再逃了。 尔虞我诈的争斗让他感到疲惫,这天下的君主谁当还不都是一个样,在经过最高权力争夺之路的洗礼后,还有几人能保持初心? 虽说士为知己者死,可他也不愿为一个已经没有了丝毫仁义之心的暴君去死。所以,鸿基,别怪我无情,是你对我身边的人在赶尽杀绝啊,我只能出手了。 几天后,吴三桂的军营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正是李岩。 “啧啧啧!这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李大将军您可是稀客啊,怎得空来我这营中小坐呢?” 坐在上座说话的人正是吴三桂,而李岩身穿一袭黑色夜行衣站在堂中。 “吴大将军,李某深夜造访,当然不是来和你喝茶聊天的。只是如今这天下局势,想必吴大将军早已看得很明白。大明朝气数已尽,吴大将军难道还要苦撑殉主不成?” 李岩身形挺拔,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和吴三桂说道。 听到李岩把这层纸戳破,吴三桂也不愿再和他兜圈子了。 “呵!李将军好大口气,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有话快说!不然我这刀剑可就无眼了。” “行!既然大将军都这么说了,李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此次前来是想和大将军做个交易,是以我自己的名义,而非起义军。” 李岩直视着吴三桂的眼睛,丝毫不躲避吴三桂对他的打量。 吴三桂原以为这李岩是李自成派来私下招降的,没想到李岩竟来了这么一出。在战场上身经百炼的他早已是一只老狐狸了,可眼前这人他此时却有些看不透。这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野心,可现在竟然就连说和他做交易,也是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 吴三桂定了定心神,按耐住心中的疑虑,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对李岩说:“哦?那我可要听听李将军的高见了。” “我要你放了府中的陈圆圆陈姑娘,在与清军交战时,不必抵抗。只要你做到这些,我保你一生无忧,许你荣华富贵。” 李岩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将这样的话轻易脱口而出,一点都不在乎他所说的话会对着天下造成什么影响。 “哈哈哈……李将军可真会说笑话,你真以为你这小儿满嘴的信口雌黄能哄得了我吴三桂?不过你有一句说对了,我吴三桂是会荣华富贵,但不是你许诺的,我今儿就押你去闯王面前换取我的荣华富贵!” 说完这些,吴三桂便向身边侍卫示意要拿下李岩。 可这时李岩依旧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且慢!大将军就不想听听李某究竟有何本事说出这番话来?你可得想清楚了,你是要长久的富贵呢?还是那转瞬即逝的?” 听到李岩这不软不硬的威胁,吴三桂眯了眯眼。 “听这语气,看来这李岩也是有备而来?即使现在要押他去闯王那儿,也不急于这一时,不如就先听听他是怎么说的也好” 想到这里,吴三桂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先行退下,让李岩继续说下去。 第四十五章用尽余生来陪你 帐中侍卫退下之后,李岩也正色起来,朗声道:“我知道闯王私下早与大将军接触过,也知您早有了归降的心思。大将军于我来说您是长者,这么多年的战乱,想必将军比我更能体会何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所以,由此、李某也并不觉得归降是懦夫的行为。因为归降若是为了减少无谓的牺牲,那是需要更大的勇气去背负骂名的。将军在这个候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实属明智之举。可是在李某看来,面对如今的闯王,将军选的可却又是一条死路呢。” 吴三桂听着眼前这小儿口出狂言,止不住地冷笑道:“呵呵李岩,你真以为老朽称你是李将军,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爷?!” 见吴三桂隐有发怒的迹象,李岩默默松了一口气。 好险,这老狐狸终于要上钩了,也不枉他以身犯险。 李岩沉住气继续说道:“而今,起义军所到之处怨声载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他们都不曾放过,你们听说的“福禄宴”,想必大多数人也许都以为这是以讹传讹吧。可这真的是事实。那可是我亲眼所见。你能想象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你的眼前被烹食吗?吴大将军,你敢保证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福王么?!” 看着李岩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说起“福禄宴”时的情绪激动,吴三桂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没想到这闯王竟会变得如此的残暴,这和商纣王又有何区别?看来也正是从这“福禄宴”开始,让这小儿和闯王离了心吧。 李岩也在暗自观察着吴三桂的神情,当他看见吴三桂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并且开始思量时,他就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吴三桂必定会认真考虑的。 “我这里有一封多尔衮大将军的信,若你此次归降于清军,你想要的都会是你的。”说罢,李岩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走上前递给了吴三桂。 听到李岩提到多尔衮,吴三桂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好小子!这李岩看上去一副老实相,这背地里却成为了反噬闯王的一匹恶狼。啧啧啧!竟是和多尔衮都有了联系,看来今日这天下的局势就该大体初定了吧。” 吴三桂细细将信中的内容看了个遍,看到落款处还有亲王印,他就已经确信这信并非作假。 吴三桂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信叠好放入自己的怀中,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身前这个胆大包天的李岩,说道:“我明白后面要怎么做了,只是有一点本将军还不甚清楚,这些事又和陈圆圆有何关系?” 李岩知道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这只老狐狸是不肯放人的,于是他只好半真半假地说道:“李某也曾到过秦淮一带,有幸识得那陈姑娘。这事后来让闯王知道了,他竟说我沉迷酒色。哼!真是小题大作,使了些计策害得陈姑娘背井离乡、几经波折。不久之前,我无意中知晓了这些事,深觉自己愧对陈姑娘,遂想趁此机会能还陈姑娘一个自由身,还望吴大将军成全。” “哦?原来这闯王还做了棒打鸳鸯的事呢?呵呵呵好说好说,不过是一介女子,吴某倒还不至于小气至此。李兄弟要不现在就去府上,将这陈圆圆带走吧。” 听了李岩的一番话,吴三桂心想:“这小子原来是为了个风尘女子而背叛了闯王,竟然还伪装成好像是为了那福王,也真是不堪。” 听闻吴三桂的话,李岩竟是摇了摇头,拱手抱拳道:“吴大将军,李某此行可是暗访,多有不便,还得劳烦您再招待陈姑娘几天。待起义军攻城之日,我自然会派人来接她。时候不早了,李某就先行告退了。毕竟现在还不到我和闯王明着撕破脸的时候,吴大将军就当我今日从未来过吧,告辞。” 说完,李岩就退出了军帐中,消失在暮色里。 待李岩走后,吴三桂就这样坐在营帐中,眉头一皱、静静思索着些什么。 此行夜访吴三桂,李岩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知道,这件事必须做得很隐蔽才有可能瞒过李自成。自那日和董小宛见过之后,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对天下局势的考量,他就决定不再为虎作伥。李自成这人太狠了,一个已经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丧心病狂到和下属一起吃人肉的王者也许适合征战沙场、让他的敌人闻风丧胆,但绝对不适合做天下共主。 而现在,他李岩也算是破了自己的誓言,曾经他对多尔衮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到最后,谁又能想到,竟然是这个多尔衮这个异族人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叛主这件事,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为了不让他自己的部属因为他受到牵连,这些天除去找多尔衮和吴三桂的时间,李岩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才能让他的部属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思来想去,唯一的好时机也只有在闯王攻城的那一天了。而那一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 作为闯王的精锐主力,他得在前头冲锋陷阵。 无论如何,这件事也快告一段落了。正策马奔腾的李岩,看着渐渐泛白的天际,他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放松了些。他想起了那晚手足无措的董小宛。 为了解决这件事,那日也没有好好和小宛说道说道,自己那么唐突地和她表明心意,好像吓着她了吧。可我真的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匆匆一别之后,再听到他和其他男子之间的什么消息,无论真假。 小宛啊,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些之后,你还是那么的无惧无畏,纯真烂漫,一点变化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当我在京城遇见你,我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仿佛回到了过去,看到了最初热血沸腾的自己。所以啊,你要再等等我,等我用尽余生来陪你去看潮起潮落,看春华秋实、日月星辰。 第四十六章出门没看黄历 那日,多尔衮收到一封奇怪的来信,让他感到很是诧异。 因为这封来信正是三军对垒那一方中的死对头李岩派人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 谁能想到那年亲口拒绝他真诚相邀的那个人如今竟然会主动给他写封信呢?! 还记得那年那时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那时候的战事还不像如今这么激烈,关内大多数地方还都只是些此起彼伏的小骚动。 而就在那个时候,皇太极下发了一个重要指令,创立了汉军八旗和蒙古八旗。从皇太极开始重用一些汉族官员开始,多尔衮就一直不爽、尤其是看那些汉族人不爽。 毕竟在他的眼里,他觉得汉族的那些官员大多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哪里比得上他女真一族的热血男儿。所以一直对于皇太极的做法嗤之以鼻、心下鄙视。 可这却恰恰是皇太极的英明之处,可惜那时多尔衮年轻气盛,对不服之人、不服之事从不假以辞色,明里暗里的和那些汉族官员起了不少冲突。 一次两次,皇太极还不放在心上,只觉得自己这兄弟毕竟还年轻、血气方刚,竟是如此排斥异族人。 可这次数多了,这皇太极也就纳闷了。啧?这混小子,一天不拆我台看来就难受是吧,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于是,某日散朝后,皇太极就开始给多尔衮下套了。 “阿弟,你觉得现在那帮汉人同僚如何?” “还不都一个样?整日里就知道叽叽歪歪的,跟那娘们儿没啥区别。”多尔衮一脸不耐烦地回答道。 皇太极又说:“阿弟,你一直都知道兄长的宏图大志,可若不拉拢汉人,我们进关之后如何统治那汉人的天下?如若不是那汉人皇帝对我等所谓异族之人压榨太甚,我们又怎会起来奋起反抗呢?别让现在的我们成为过去的汉人主子啊。” 听皇太极这一番话,多尔衮也觉得很是有些道理,可是让他立刻转变对那些汉官的态度,他是万万做不到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去示好。 见多尔衮不再顶嘴,皇太极见鱼儿上钩了,长叹一声道:“唉兄长我也不想任用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人啊,可自从起兵之后,为兄几乎没有时间去关内暗访,顺便寻些能人异士来。不若阿弟你去替我走上一趟?你选的人我也用得放心。” 是啊,与其被动接纳自己看不上的汉官,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去选呗。略一思索,多尔衮就同意了。不日,多尔衮便收拾好行囊,去往关内。 眼看这混小子终于走了,皇太极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这小弟哪哪儿都好,就是这心气儿太高,若不让他去关内见识见识,有他在,这朝堂上的两极分化和对立会越来越严重,而这样的场面不是他如今所希望见到的。 虽然说这下属们斗得厉害更有利于主子平衡利用,但现在可是要去征战天下逐鹿中原啊?需要的是团结是众志成城。 正所谓天下大乱,必出异象。 如今的关内也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关内了。 多尔衮曾听闻这关内是如何的富饶,百姓们都安居乐业、平日里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但是他眼前的这个关内,却就像是那蝗虫过境后一般的荒芜。一路上到处是成批成批流民。 看到这样的景象,多尔衮顿时更加觉得皇太极欲入主中原取大明而代之的战略决策真是做得太对了。同时,也觉得自己此行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也是,这满目疮痍的地方,哪里还会有什么能人异士和那什么可造之材?也罢也罢,这一趟就当做自己提前踩点儿好了。 有道是阴沟里也会翻船。这不,没等多尔衮一路上嘚瑟几天,他就被下了迷药,连人带马地被掳走了。等多尔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是被五花大绑关在一处简陋的牢房里,身边的亲信则同样被绑住关在旁边的一个牢房中。 还未等他挣扎几番摸清形势想出个脱身之计,他就被押送去了前厅。我滴个乖乖!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本王头上动土,真特么是嫌自个儿命长、想去见阎王了吧?! 可当他看到那个掳走他的人时,他一时间竟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坐在那上座的竟是一个女子,押送他过来的小喽啰唤她“红娘子”。 奶奶的,这要是被他手下那些兄弟知道他竟然成为了一女子手里的俘虏,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于是,多尔衮开始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夜里偷偷逃走算了,他可不想在此大开杀戒、再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他的脸往哪儿搁呢? “嘿!堂下这位小哥,姑奶奶我看你这浓眉大眼骨骼粗壮的小模样儿,不是中原人吧?听说最近这官府要抓这异族人拖去那前线斩首示众,要不你从了我,本娘子保你一命可好?” 呵!没想到这娘子不仅手段彪悍,就连这逼人就范的功夫也是别出一格。可她偏偏调戏错了人,我这女真的贝勒爷怎是她能欺辱至此的? 多尔衮已经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正要暗中用劲挣脱绳索,打算血洗此地时,红娘子的调笑却被人打断了。 “红娘子,你就别再作弄这位小哥了,不然到时候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从他背后传来,还未见其人,这人就走到他的身后,直接为他松绑。 待多尔衮站起来整理了下衣冠,准备回头时,一抬眼,却看见那少年已经走到那红娘子身旁。 少年冲他拱了拱手,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了,这位公子。我叫李信,此乃清风寨,今年大旱,庄家颗粒无收,已经饿死很多人了。寨里年轻力壮的都跑去军队里当兵去了,只留下些老弱妇孺。寨子里的孩子们常常饿得直哭,红娘子也是出于无奈这才打劫了公子。无意冲撞了你,还望公子海涵。公子若要撒气,冲我来便是。” 而那一旁的红娘子听到李信说出这样的话,眼眶早已泛红。 多尔衮也一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人家跟他赔礼道歉,再加上想想也确是如今这世道逼人走上这样的路,这气也就消了。 “行!这次就不同你们计较了。把我的随从都放出来吧,我们一笔勾销。” 多尔衮说完转身抬腿就要往外走,李信给红娘子使了个眼色让她放人,他自己则立马跟在多尔衮身侧,为他指路。 此时正值晌午时份,距离半夜被迷药放倒已经四五个时辰了,多尔衮一开始对于中原的好奇也已经消失殆尽。 这个萧索破败的中原到底有什么好的?说好的中原女子不是是小家碧玉就是大家闺秀,都温柔乖巧着呢? 奶奶的,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啊。他多尔衮如今只想能早日回到大草原上,肆意驰骋。 可人生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大概是此行出门没看黄历的缘故,多尔衮的中原之行在经历红娘子的打劫之后,没过多久又再一次遭受更加凶险的困境他们被明军包围了。 第四十七章一定会成为他的人 多尔衮一路走来,不时有听闻这明朝军队不仅要抵御关外战事,还要四处平乱。有些流民占山称王,从流民成为了流寇,明王朝内忧外患,江山社稷岌岌可危。可多尔衮哪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瓮中之鳖,会被这明朝军队堵个正着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说此行是暗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暴露身份,但眼下想要脱身,看来只能大开杀戒了,毕竟这当下的处境这下山路只有一条。 多尔衮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将他所带来的人人尽其用。他刚才从红娘子的屋里出来,倒真如那李信所言,这山寨里留下的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所以他并不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尽管他们女真一族和汉人是死对头,但他多尔衮也不愿此时去计较什么,就当他做回好事吧。 正当他想得入神,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红娘子已经带着他的几个亲信出来了。多尔衮粗粗扫了一眼,并未发现手下有任何伤势,便要安排击退明军的事宜。站在他身旁从听闻明军围攻的消息就一直一言不发的李信突然开口了:“红娘子,你带人去收拾细软,领着老人小孩们以及这位小哥和他的手下从后山的小路撤退。这位小哥,之前多有得罪,现下情况危急,李某也只能在此向各位赔个不是,剩下的几位兄弟请跟我来,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进行。” 没等多尔衮反应过来,李信就带着自己手下几个瘦不拉几的青年人,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这位公子,请跟着奴家往这边来。李公子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条下山路,那里隐蔽,不会被官兵轻易发现。” 红娘子此时早已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此时倒在催促着他随她逃命去了。 多尔衮心念几转,想想这倒也好,既然人家都安排好了,他就暂且按下不动,但愿他们是有点真本领的,可别是纸老虎才好。于是,他就随着红娘子一道往后山的小路走去。 后山树木繁茂,正好把这条小路隐藏了起来。加之山壁陡峭,所以人迹罕至。若不是有红娘子在前方带路,多尔衮一行可能就会走丢在这后山。 七绕八拐间,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多尔衮猜测这怕是已经快到山脚了吧。可让他感到很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除了他们行走的声音和山林间的微微风声,他竟然没有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所以他暗示之下派人偷偷溜去查看了。 已行至官道上,红娘子向他福了福道:“公子,我们已经脱离了困境,就此别过吧,红娘还得带着这一帮老小投奔别处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多尔衮细细打量了她的神情,竟是不见一丝慌乱。心下不由“啧啧”赞叹,这些汉人还真有意思,一个留得坚决,一个走得利落,可他多尔衮却偏偏有些看不惯,凭什么这小女子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为他们可能会拼掉性命的人呢? “呵,这就走了?你们就不管那些留在山上的人死活了?你这小女子可真够狠的。”多尔衮不由讥讽道。 “不,李公子说会和我们在前方汇合的,我们留下只会让他束手束脚,我们只管前行,他们肯定会追上来的。” 红娘子抬起头,直视着多尔衮的眼睛,丝毫也不见闪躲。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多尔衮咄咄逼人地反问。 “可不就是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李公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后山的小路,拦路的机关,逃命的路线这样未卜先知的人,我怎么可能不信他?!公子与咱们本就不是同路人,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又哪会懂得我们这些人之间的无条件信任。不劳烦公子费心了,我等恶毒之人也该离开了。”红娘子淡然地说道。 就在这时,山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听上去像是落石的声音。猛一抬头间,只见山林上空浓烟滚滚。红娘子该是也看到了,立即对多尔衮说道:“看样子,李公子已经得手了,公子也就不必再记挂着,红娘先行告辞了。不送。” 这可真奇了怪,就凭那几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青年就能击退那么些明军?他倒要看看这李信到底是有何神通,于是他冲红娘子拱了拱手,说道:“红娘子,对不住,先前是在下鲁莽了。你们这老的老,小的小,不如就由我和我的手下护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吧,就当是还了刚才你带我们下山的情。” “我这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小,有他们护送,路上也会安全很多。”红娘子听闻多尔衮之言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还没走出半里地,多尔衮派出的探子就回来了。 原来这李信早已在上山路上挖了一个大坑,并在山顶处放置好了大量滚石巨木。那李信最后竟是一人迎敌,骑着山寨中唯一的那匹马,挡在山寨门前。 他先是诱敌去到事先挖好的地坑处,而后又让其余几人站在上风口点燃有特殊味道的干草,风一吹,熏得那些士兵连连后退,退至山谷处时将滚石巨木推了下去。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这样的困境,尽显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气。 这样的人可是很对多尔衮的胃口。看来不论是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把这人带回去,让皇兄开开眼,别老是用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汉人。 红娘子他们是向北方走的,多尔衮暗想,这些人有可能会去投奔李自成,而这李信会不会就是李自成的亲信呢?是的话,他可一定要想法策反此人;不是的话,那就更好了。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有勇有谋还无主的汉人,也不枉此行。 过了半个时辰,李信他们才赶上大部队。除了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以外,也没见受伤。李信见多尔衮也未曾离去,竟然护送红娘子这一行人人,不由向他报以感激的微笑。 待李信和红娘子说了会儿话后,多尔衮将李信叫到了一旁,心下打算要和他坦诚地谈一次。虽然他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李自成的人,但他却没来由的相信,不久的将来这李信一定会成为他的人。 终章·桃花依旧笑春风 种种原因,这本书注定太监了。 那就这样吧。 水绘园就在那里。 董小宛的诸多传说在雉水大地也流传久远且有迹可循。 本想写出彩,可发现最终还是落了俗套。 有了闲暇且有精力能多看些书,想来对于码字是会有很大好处的。 码字既是个脑力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痛并快乐着时还能坚持,痛且郁闷着时真是写不动个字的。 码字这事儿还是要继续歇一歇,一地鸡毛的日子没有灵感、没有故事,有的只是焦虑和烦躁。 水绘园,水绘曦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就以唐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作结尾吧——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