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一 “你是谁?!” 夏小宝顿时头痛欲裂,无力的质问不由自主地从唇齿之间逸出,几近呻吟:“你是谁?是谁是谁……” 面前狰狞的人影无声无息,只是不断地逼近,不!那几乎不是人,是一个怪物,它拖着宽大及地的黑色长袍,一张满是鲜血的脸,白眼上翻黑唇下咧,露出锋利的獠牙。逼近再逼近,虽然毫无声息,但空气的流动越来越快,冷风一阵接一阵地袭击她弱小的身躯,发出胜利的尖叫。 刹那,那怪物化作巨大的无底黑洞。 夏小宝下意识地拔腿狂奔,使出全身的力道,也只能缓慢地移动,内心的恐惧不断地蔓延,心口仿佛被撕裂。她开口奋力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化作无力的抽泣。 好累…… 下一秒,她弱小的身躯便被无底的黑洞吞噬,空间在飞速旋转、旋转…… “小宝……”林阳轻抚女友的额头,密密麻麻一层细汗,滚烫的皮肤混着湿气蒸腾着。那张小脸苍白憔悴,此刻眉头紧蹙,眼角竟有泪珠,呼吸急促,身体仿佛紧绷的弦,时而奋力挣扎。 林阳担忧起来,轻轻将她抱入怀中,试图安抚她。 夏小宝只觉得心“咯噔”一下,立刻惊醒。这一刻整个人仿佛重生,她看到林阳敞开的衣领,那里有她送的玉件。几秒后,更深的疲劳让她几乎虚脱,只能挣扎地发出点声音:“喝水……水……”。 “等下。”林阳迅速倒来热水,喂她喝下,夏小宝舒缓了些,垂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手机……” “你看你,都发热了,怎么我不在,就不好好照顾自己。”林阳责怪着拿起手机,按了几下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他迅速插上电源,顺手按开了手机。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开机的提示夹着一连串的震动 “你好多信息。”林阳将手机递给她。 夏小宝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一条信息:“死宝,我们组接到的任务了,你病好了没,能去吗?”发信息的是她同事加死党的铁琳。 第二条信息依旧是铁琳的:“我先给你透点内幕,刚头儿告诉我,据说这次是个不明政权的神秘皇陵呐!不过头儿说那边的专家还没判断出朝代,进一步的挖掘还等着我们分队去啊,第一次有机会参加挖掘,我都激动的快不行了。” 第三条:“你居然关机……我先帮你跟头儿请假了。好好休息,赶紧好起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四川阿坝州在等着咱们耶,具体的路线和地图我全部发到你邮箱了啊。” 夏小宝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天呐!”撑起有些发虚的身体再次被林阳抱进了怀里。 “你做什么去,还在发烧,我不许你乱动,不管什么事情都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再说。” 夏小宝听完心里感觉暖暖的,只是她跟铁琳过五关斩六将才获得x研究所的新人名额,这次的挖掘对她们来说是绝对不可错过的良机。嘴上说到:“那你赶紧带我去看医生啊,手机居然没电了,现在惨了,大部队都走了……” 在林阳的看护下夏小宝耐着性子在医院里挂了一个上午的点滴,待身体略有好转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做行动之前的准备。 “你,赶紧去给我装鞋子,要带工作靴哈,米色的那双,别错了……” “我知道了。” “等下,还是先把钱放好吧,放哪里?放哪里啊??” “别急,来的及……”林阳已是满头大汗:“这次去的地方远吗?” “废话,能不远吗?四川阿坝州,我的天……”夏小宝叉着腰盘点着行李:“那可是在自治州西北部的川、青、甘三省交界处啊,到了成都之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呢……ok,可以出发了!” 说罢,提起行李便走,却被林阳一把抱进怀里。这些天来,他一直心神不宁,总是觉得要失去些什么,连与韩国老板合作的项目也让部下去沟通,自己风尘仆仆地从广州赶回北京,结果她还发着烧却立刻要走,自己都没有看够她,没有好好照顾她,此刻的心境是心急火燎的夏小宝所不能理解的。 “怎么了?” “可……可不可以不要去……”林阳叹息。 “看你,又来了,你不是说支持我的工作的吗?每次我要走,你都……”话没说完,林阳便强行堵上她的唇,还是那般柔软,那般香甜,这时属于她的,也是他的。他反复允吸,手掌开始在她身上游走,燥热的力量从身体里传出。 夏小宝已是满脸通红,身体有些僵硬地把他推开,目光有些躲闪:“等我回来吧!”她一直不敢告诉林阳,自己产生这种想要逃避与他亲密的感受已经很久了。 “走吧,送我去机场!” 飞机上,夏小宝面对自己内心的平静突然有些烦躁难耐,她和林阳聚少离多,这次他好不容易回来陪陪自己,却……这种悲剧的事情难道也不能让她内心产生半点涟漪,这还叫爱情?!一触及某个念想,她立刻甩甩脑袋在心里对自己大喊几声:别想了,别想了,还是睡觉吧…… 大概两个半小时之后,飞机在成都双流机场降落。开机给向林阳报平安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到成都开往阿坝县的大巴。 北京家内,林阳收到短信,心也安定了一些,在屋内看了一圈,随意地收拾了下,便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阿坝县的信息,随着鼠标地按下,一行字幕出现了: 阿坝县位于自治州西北部之甘、川、青三省交汇处。介于北纬32°18‘~33°37‘、东经101°18‘~102°35‘之间。东邻若尔盖县、红原县;南与马尔康县毗连;北面和西面分别与甘肃省玛曲县、青海省久治县、班玛县和四川省壤塘县为界…… 林阳仔细地阅读着,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阿坝州地区是多民族的聚居地,地方真是太偏远了…… ==================================================== 雁过留声,看过留票票,拜求收藏,能不能上架,都看各位亲亲们的支持了!!!!!! 前传二 一路疯狂的追赶奔波,总算是到了阿坝县的城中心,夏小宝打听了一下,这里没有正规的士,情势迫使她不得不找辆黑车。虽然黑车的选择性也不多,但她还是把自己平时钻研的被大家灌上“邪门歪道、不学无术”头衔的相面术、读心术……统统用上,最后挑了位黑瘦、面相老实的司机。司机看过手机里的地址后略带羞涩地笑笑,用夹杂着土腔的普通话生硬地解释着:“有些远,我绕小路会快些,但会很颠簸。” “越快越好,别的不重要。”对她而言,现在哪里顾得上颠簸,时间才是最重要的,10点的飞机,折腾道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再晚8点一定要到达才好。 司机应了一声,飞快地驶上坑洼的窄条马路。夏小宝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观察起四周的风景。因为已经入秋,温度尚且凉爽,这里的温度似乎更加的低一些,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烟雾,无力而沉闷。四周远处有青黛,似乎也漫在烟雾中,有些隐约的美感,树木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繁茂。 “吱……”一个急刹车,司机猛地一转弯,车子跌跌撞撞地冲入一条羊肠小道。司机笑道:“坐稳了,姑娘!” 半路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家常才知道,本来的士是不去唐克乡的,因为唐克乡不仅离县中心远,而且因为路况的因素,车子也只能行驶到关口,然后便只有驴、马车可以通过。司机年轻时在唐克乡生活过一段时间,加上常年开车谋生计,自然对这一代十分的熟悉,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缩短将近一半的路程。并且他还承诺将夏小宝送到他在唐克乡的一个亲戚家,到那里之后便可以让亲戚用驴车将其送往目的地。 半途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熟习的铃声,电话那端传来令她安心的声音,是林阳。因为颠簸加上身体尚未痊愈,不知不觉中她竟在林阳关心的话语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时的夏小宝已经在梦中。这是哪里?她感到莫名的害怕,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没有人的气息。突然想起小的时候,经常梦到自己被家人抛弃,总是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走着走着,天地之间便剩下她一个人。 不要,不要再丢下我……边走边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她知道有一个她熟悉的人跟着他,可是她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再一次被抛弃。她开始哭泣,发出猫般的呜咽…… “姑娘,姑娘……” 猛地睁开眼睛,司机正奋力摇醒她,原来是个梦!夏小宝一怔,久经沙场的她竟然如此松懈,在陌生男人的黑上里睡着了,现在后怕的紧,赶忙四下张望,问:“到了吗?”“恩,我们用了还不到一个半小时。” 夏小宝感到自己的身体都是冷汗,心底有莫名的疼痛,顾不得难受,立马跨下了车子:“好快……多少钱?” 司机摸着脑袋笑笑:“我这趟算是私人的,给60就行。” 夏小宝有些感动,在心底为自己刚才的怀疑狠狠啐了口吐沫。这时一个老农牵着辆驴车迎面而来,见她便招手微笑,用一种陌生的语言跟她说起话来。她只得看看司机,尴尬地笑笑。 司机说道:“我亲戚,送你去,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跟他说。” 跳上了驴车,老农吆喝了声,驴开始慢慢跑动,司机也越来越远。路上老农热情的大声与她交流,夏小宝有些无语:!难道不知道我根本听不懂么?是不远的意思吧,但愿是吧。 不过一个小时,老农便停了下来,示意不再过去,并直指前方的小山丘,夏小宝会意,乐呵呵地给了报酬,提了行李,咆哮着朝山丘飞奔而去。山丘虽小,爬起来可不是一件易事,引力让她不得不花费的双倍的力量让身体前倾着放越,攀到山顶,她被眼前的景物深深迷住了。这是群山环绕的村落,远远望去,一座座木顶的屋檐,整整齐齐的排列,如同数学里既定规律的公式,有人影在移动,有人声在回响,这就是传说中的与世隔绝的挑花园吗?人还未靠近,古朴宁静的清新气息便扑面而来。 夏小宝几乎是冲下了山丘,在一座木屋前来了个急刹车,正犹豫着是不是进去询问。一个13、4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古董版式样的粉色粗布的连衣裙,及腰的麻花辫,健康的小麦肤色。她见到陌生人,圆圆的大眼睛闪出惊奇的神采。 “小姑娘,有没有见过一群刚刚来你们村子的人呀?”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便跑进屋子,半晌又跑了出来,对着夏小宝说:“阿妈让我带你去。”夏小宝激动的从包里翻出一袋巧克力塞到小女孩手里:“姐姐给你的谢礼。” 小女孩拿过巧克力,有些害羞的向东跑去,边跑边喊:“姐姐跟我来……” 半晌,小女孩在一个山坳里停下:“喏,那里。” 顺着小女孩的手,她什么也没看到!一转头,那小女孩已经跑回去好远,夏小宝满头黑线,忽悠人的趋势难道开始呈现小龄化?!郁闷的往前走了走,却只觉周边的事物变的越来越模糊,泛出黄色的光晕,这是怎么回事?几秒之后,便是彻底的昏暗,脑袋在飞速的旋转,头晕目眩,渐渐的她失去了意识…… 囚禁王府 光明如剑划破暗夜的面具,“砰”一声,面具断为两截,索然落地,刺眼的阳光让夏小宝突然间失明。 “快追,往那儿跑了……” “快、快、快呀……” …… 谁在说话?好吵,好像有好多人往这边跑来。因为看不清,她只能凭听觉猜测着:莫非遇上盗墓的,打起来了?!不应该啊……正疑惑时,突然面前一阵凉风掠过,手臂和腰便被人捏住。 “啊……谁?”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迅速往前倒去,却又没有着地,而是在上升。 “天呐!我怎么在飞,我是不是又在做恶梦……”当察觉到自己的脚没有着地的时候,她确信,这绝对是个梦。 几秒后,夏小宝的视力开始恢复,同时,她也被那股力量带回了地面。面前是个模糊的黑影,极力地睁大眼睛,这才渐渐的看清了,眼前是个蒙面黑衣人! 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用力在脸上来回掐了几下,有真实的痛感,不是在做梦?!这不可能…… “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在皇陵里?”黑衣人终于开口,居然一口变了味的京腔。 “皇陵?!”起初她还不能理解,但是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这皇陵已经被政府发现,现在我们已经开始发掘,你还是死心吧,别以为绑架我可以得到什么……我只不过是个穷极的考古挖地人,你就放了我吧!而且你有必要这身打扮吗?” “你们的目的是挖掘皇陵?”黑衣人沉声问道。 黑衣人很会抓重点。 “废话,我都说了,我是个穷考古的。”夏小宝无奈至极,瞪着眼前这个装束极端怪异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考古,我看你就是个盗墓贼!” “拜托……好了,我拒绝跟你说话,我走了”说罢转身想走。 “啊呀,疼……”岂知她的胳膊早被黑衣人毫不留情的捏住。 “交代你的同伙在哪里?否则我杀了你。”眼看黑衣人的手掌到了她的面前。 “在那边,快,我看见黑影往那边去了……”追逐的人看来是跟了上来。 黑衣人见势不妙,一把点住她的穴位,夏小宝还没来及转头看身后的追兵便只觉胸口一痛,昏死过去。 奕王府内 “王爷,这个奇怪的女人是谁啊?”这是个娇媚的女声。 “日后我再同你讲……”这说话的正是奕王杲玄裕,看他的神色,是真爱吃这娇滴滴的一套。 一个绿衣丫鬟垂首站在床边。 “药给她吃下去了吗?”这次奕王的声音不再跟才那般温柔。 “吃下了。”那丫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生怕稍有不慎触怒了主子。这奕王出了名的狂妄冷血,连当今圣上也须让他三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迎逢拍马的人络绎不绝,只是他脾气乖戾,能够得逞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他给夏小宝吃下去的所谓的药其实是一种罕见的刑讯药物,称为迷心丸。这种丸药唯皇族独有,常用于审讯犯人,其药效一到便可让人不打自招,把所有的实情吐得干干净净。 这时躺在床上的夏小宝发出几声迷糊的呢喃。 杲玄裕皱了皱眉,原本他只需让这个女人被追来的官兵带走或是现在立刻将她扔进地牢,用严刑审讯,他想知道的事情自然也都可以水落石出。可当他看见她目光呆滞的站皇陵中的那一刻,居然不假思索地将她带了回来,论事来说,这是死罪。 “宝笙,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还有,这件事不要再有第四个人知道,日后有人问起便说……”杲玄裕顿了一下,若有所思。他虽身为权倾朝野的奕王,但行事向来沉稳,在女色方面更是少有流言,为这一介小女子犯了忌讳是否值得?只消片刻他便打定了主意:“便说是本王从万柳巷带回来的。” 那唤作宝笙的绿衣丫鬟强压住内心的惊叹,却仍忍不住抬眼望了奕王一眼,像是在确认没有听错。 待她退下之后,杲玄裕才开始审问:“你姓什名谁?何方人士?为什么会出现在皇陵里?” “我叫夏小宝……我老家在江苏……我就是去挖皇陵,我生病了没跟上大部队,只好自己一个人按着铁玲留的路线赶往发掘现场……那个小女孩儿不可能骗我啊……”床上人果真呓语般的吐出一连串的话来。 “你的同伙在哪里?” “同伙?什么同伙?不知道……” 虽然答案很出乎意料,但杲玄裕还是耐着性子问下去:“你们挖皇陵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保护文物了……又不能私吞……” “宝笙,你尽敢戏弄王爷和本妃?”依偎在杲玄裕怀里的女人皱起眉头,转头朝门边质问,柔媚的娇啼瞬间变成厉喝。 守在门外的宝笙闻声推开门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奴婢冤枉,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戏弄王爷和娘娘啊!奴婢确实亲手喂她吃下药,求王爷和淑妃娘娘明鉴。” 淑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奕王打断下来。 “先把她关进兰亭苑,只由你一人先照看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入。”杲玄裕说罢,拂袖而去,淑妃也立刻跟了上去。 “王爷,今儿晚让淑儿伺候你吧……” 只待那千娇百媚的声音渐行渐远,宝笙才敢缓缓站起身,抬起头来,这也得以看清她的相貌,18、9岁的年纪,模样生的十分乖巧可人。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夏小宝,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出去喊人,要赶在今晚之前将她安置到兰亭苑内。 这兰亭苑其实是王府中众多冷宫之一,夏小宝一定想不到自己前一秒才穿越,后一秒便莫名地被打入了冷宫。 ====================================================== 雁过留声,看过留票票,拜求收藏,能不能上架,都看各位亲亲们的支持了!!!!!! 异域初醒 入夜,白日里人来人往的王府恢复了宁静,纵然是财权两备,仍是少有灯光,估计是白日里忙的累了,第二日还得早起,仆人们早早的就都歇息了。 唯有淑妃寝宫内,红烛摇曳,温床暖帐,一派宜人春色。 淑妃海蛇般扭转着腰身卧于杲玄裕的怀中,长发及腰,香肩半露。烛光下,杲玄裕痴痴地凝视着她的美丽,杏核般的双眼,此刻眼波流转,勾人心魂。薄而红嫩的双唇,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因欲求而涨红的双颊……她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妩媚,让人无可抗拒。恍惚间,杲玄裕一个翻身将她狠狠压住,在她的红唇上汲取她的甘甜。 淑儿,我的淑儿……他的心在大声的呼喊,手已将淑妃身上的丝衣蛮横的扯掉。 “啊……王爷……你好坏……”身下的女人娇嗔起来,心里却更加期待下一步的动作。 就在这时,杲玄裕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对自己吼叫:“不,这不是淑儿,她根本就不是!淑儿死了……因为那个女人,因为那个该死的女人……”他试图不去听,可是那个声音却像剑一般直插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顿时变成一头发怒的狮子,剧烈的喘息着狠狠推开身下的女人,摔门而去。 淑妃闷哼一声,心刚有疼痛便被她强压了下去,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其中因由怕是路人皆知了吧。她纵然挂着淑妃的名头,又能如何?不过还好,她努力挤出点微笑,拉起衣裳坐到镜子前仔细观赏起这张脸来,这般容颜在烛光下确实异常动人。明日,只待明日,那个温柔的奕王,属于她一个人的夫君,肯定会再次回来,这点毋庸置疑,谁让她长了这么张脸呢!想到这里,镜子中的脸便笑了起来。 兰亭苑内 夏小宝一觉醒来,只觉得胸口异常的闷,脑袋更是昏昏沉沉,刚一转头就傻了眼,她眼前站着一个身着古装的女孩!她再三确认,没错,那女孩看上去还很稚气,梳着电视里常见的双髻丫鬟发式,穿着淡绿色的小夹袄,内衬粉白色的大袖绸衫,下面是白色连褶长裙,类似明朝的装束。看衣料便又猜测是有钱人家使唤的丫鬟。 只见她含笑着柔声同她说话:“姑娘,您终于醒了。” 夏小宝第一反应便是:同黑衣人一样的口音! 她盯着眼前的人儿半天都缓不过神来,心乱如麻:我见过一个黑衣人,现在又是个古代装束的女孩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哪里?想着便立刻四下张望,她睡的床是一张檀木大床,四周是白色的布帘,离床不远处是一张红漆的圆木桌,桌上摇曳的烛光,冒着热气的茶壶似乎都在告诉她,她现在已经处在一个未知的国度。 “姑娘,怎么了?”宝笙关切地问,与此同时也开始细细打量这个从万柳巷带回来的奇怪女子。她7岁进府,10岁便因长得端正,人又机敏聪慧,便被指去做奕王的贴身丫鬟,奕王的性子她可是了如指掌,他们家王爷怎么可能去万柳巷带女人回府呢?但……这姑娘的穿着,确实……不够体面,当然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所以说她是万柳巷的风尘女子倒也不是不可信。但撇去她露骨的穿着和怪异发式,不难发现,眼前当真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宝笙越是细看越是止不住感叹:这是怎生出来的人儿啊!唇红齿白,眉果真似柳叶一般,那肌肤方才称得上是吹弹可破。一双美目犹如一泓清水,灵气逼人,微皱的眉目间隐然有着一股书卷的清气,实在是倾国,哪里像是沾过风尘之气的人?!这才恍悟王爷留她的原因,世间哪个男人不会为此动心? 宝笙生性机敏,这一想,神情立刻恭敬了几分。 “我……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拍戏?”半晌,她总算憋出一句话。 “姑娘这是在王府呢!”后半句宝笙没听得懂,只谨慎地回答了前半句。奕王逼供的时候,她虽人在门外,但也断断续续听到了只言片语,已然领教到她的怪异,并不觉得奇怪。 夏小宝更加不明所以了:“王府?啊?!”惊讶间迅速下了床,径直打开房门。外面的天空相比北京而言,实在是异常的美好,星星如钻,镶嵌在深蓝色的鹅绒天幕间,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然而她只有空感叹,全然无心欣赏,直奔院门而去。 宝笙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追了过去。夏小宝试图打开那扇巨大的院门,却怎么也拉不动,大门发出“吱嘎”的响声。门外便传来一声怒吼:“谁?干什么?” “没什么,门卫大哥,是我,宝笙,我不小心碰着了门。”宝笙赶忙将夏小宝拉了回去。 “让我出去,我要赶去找我的同事,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在哪里,他们找不到我都会着急的……我还有工作……我是不是又在做梦?!”她几乎快要哭了出来,第一次真切的感到恐惧和孤独。想到自己还有手机,立刻奔回屋子,还好,她的行李都在,在外衣口袋,她翻到了手机,颤抖地解了锁,果然,完全没有信号,夏小宝一下子跌坐在了床上。 良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如今只能接受一个现实——自己进入了一个莫名的时空,而后恰巧又被一个王爷给带回了王府! 略微思考,看来如今之计便是去找那个王爷了。大门有人把手,看刚刚绿衣丫头的神情,那边是出不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夏小宝问得突兀。 “啊……”宝笙见她恢复了镇定,放下心来:“我叫宝笙,是王爷让我来伺候姑娘的。” “你好,我叫夏小宝,你喊我小宝就好,你们王爷呢?我想见他,我必须现在就要见到他!” 此话一出,宝笙面露难色:“夏姑娘,这王爷,我们一般人都是见不得的。” “为什么?”这王爷架子还真大! “王爷一直是这样,只有淑妃娘娘才能破格。” 夏小宝气结,她必须马上见到!想罢便冲到门外,宝笙还未来得及惊呼,那身影就翻出了墙外,实在是敏捷。 求助冷王 一出院子,方才感受到寒冷,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院子很黑,她只能靠着远处几间屋里映射出来的微弱光线摸索前行。走着走着,竟有一股缠绵的乐声飘入耳中,仔细辨认,是古筝的声音!便像困在海岛的人发现远处船只般兴奋地四下找声源,寻声走着走着,“嘎”一声琴弦撕扯而止,那古筝停止了奏乐。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弹了?夏小宝转过一个凉亭,一缕幽光映入眼帘,琴声似乎便是这个院内传出的,院内此刻隐约有吵闹声。 “你这个贱人,三更半夜弹什么琴?是想着本王过来疼你吗?恩?” “妾身不敢,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贱人,我让你再弹这些淫曲……” 接着“咣当”一声巨响,伴着瓷器破碎的声音。 “不要……”一个女人惊呼:“不要……” “贱人……”似乎有人撕扯。 “王爷,王爷,求您放过王妃吧……求求您……” 王爷?没错,里面的男人就是她要见的王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管他里面在干嘛,夏小宝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个助跑,左脚用力一瞪,双手抓上围墙的边缘,还好,这是王府内设的小围墙,观赏性要胜过实用性。翻上围墙不算难事,岂知刚攀了上去便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地翻落下去。 杲玄裕正满腔怒火,听到墙上的动静,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托住,落地的同时右手也紧紧卡住了她的脖子。 “是你?”他微微挑眉,似乎很诧异:“说,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 “咳咳咳……”夏小宝差点断了气:“王……王爷……呃……我想……见你……” 屋里的哭声渐渐微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这边。 “想见我?就凭你吗?”说着略带鄙视地将手松开。 “咳咳……你想谋杀啊?拜托,我真的很无奈,不是我想见你,我只是不得不见你。ok?”夏小宝大口吸着空气,满心不悦,话语也就走了样。 这个该死的女人,从未有过一个女人敢这样对他说过话,而且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夏小宝赶忙见好就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真的有急事找王爷您……呵呵……”得罪了这个冷血男人,实在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哼!”杲玄裕向屋内甩下冷冷的字眼,拽着她便走,还未来得及看清身后情况,刚瞥见一个窈窕的身影,便被拖到了门外。 “疼死啦,你放手啊……” 夏小宝一路大呼小叫,杲玄裕却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反而走的更快。猛的一个停身,她只觉身体随着杲玄裕的力道,紧紧扑进他的怀里,情节之下猛的抬头,却正对上他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厘米。杲玄裕沉重的呼吸轻抚在她的脸上,这一刻,连夏小宝都傻眼了,这个男人有点酷!双眼寒若深潭,银色的月光正顺着他笔挺的鼻梁,从嘴角泄了下来,长发在微风中若起若浮。原本以为古人进化不比现代人,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但这位绝对算得上是珍品了。 然而她却不知,她的美同样印在了他的眼中。 “你不会也想我来疼你?”杲玄裕邪气地挑起嘴角。 “啊?!”夏小宝顿时清醒,猛地后退几步:“我……我只是想跟王爷好好谈谈。” “哦?谈什么?” “是这样的,麻烦王爷你仔细听好,也请好好考虑我说过的每句话,千万别急着否定我。”她想尽量让这个王爷相信自己说的话,毕竟穿越时空这样的事情,很难有人能够理解:“我不属于这里,我来自未来。我为什么会在皇陵里呢?不是因为我是盗墓贼,相反,我是为了保护陵墓。在未来,你们的一切都成为了历史,我们政府……其实就相当于你们这里的皇帝,我就相当于是皇帝手下的陵墓保护人员,我们要在盗墓贼将墓盗空之前将所有的文化挖掘出来,然后归国家所有。但是就在我赶去陵墓的挖掘地的时候,我突然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想请你帮帮我,我想回去,回到我所在的那个时空。” 杲玄裕一时之间还是不能接受夏小宝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如此的无畏,不敬称他王爷,反倒是直呼“你”字。换作别人,估计现在早已是命丧黄泉了,偏偏面对她,他却毫无恼怒之意。再看她严肃的样子,反倒更加惹人欢喜。况且自己身负密令,要查清楚这件事,首先就得查清这个莫名出现的人,稍加思索,他打定了主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我想想啊……呃,这确实是个问题哈……我再想想……” 看着她面红耳赤的着急模样,一股笑的冲动从杲玄裕的心底蔓延开来,连他自己都不觉得不可置信。自从淑儿死后,他再也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 “哦,对,你跟我来……”夏小宝想起自己带过来的一堆东西,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说服这个王爷。 “怎么办……怎么办……”宝笙心急如焚,在庭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有几次她试图告诉门卫,但是总是觉得不妥,如果真的被王爷发现夏姑娘逃跑了,不但自己要遭罚,恐怕连夏姑娘都不能幸免。在王府里摸爬滚打了几年,再傻的人也变得跟耗子一般精明,这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任何差错都是要不得的。宝笙生性善良,即使情形如此糟糕,她还是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受到伤害。如今只能稍加等待,看夏姑娘能不能自己回来,愿菩萨保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宝笙吊着心,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快点啦,这里这里……”有个女人的声音,此时宝笙已经面如白纸,满是冷汗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头,这分明是夏姑娘的声音。我的姑奶奶啊!你回来就回来,不要这么大动静啊!宝笙心里几乎是在嚎哭。 挖眼风波 “晦气,自己的家,居然还非要我带路,什么人啊!”夏小宝气鼓鼓地抱怨着,她哪里会知道,她的抱怨几乎让屋内的宝笙晕厥。 咔咔……金属碰撞地面的声音 “王爷……” “起来吧,把门打开。” 看门的士兵看到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夏小宝还有杲玄裕铁青的脸,几乎是摸爬滚打地站起来去开门。 随着大门被推开,“扑通”一声,宝笙已经支撑不住双腿,重重地跪倒在地上:“王……王爷……” 意外的是杲玄裕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直接跟着夏小宝进了屋去,没有任何要责罚的意思,宝笙立刻爬起来跟了上去。 夏小宝将行李拖到桌边,一一打开。 “看,这些衣服,包括我身上穿的……”她一手拿起一件外套,另一只手拉起她的衣服:“都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衣服,再看看你们穿的,很明显我不属于这里。” 此时她身着一件白色吊带衫,外面是一件米色长袖针织长款外套,牛仔热裤下面露出修长的大腿。 “还有,还有,这是我的墨镜,夏天挡阳光、紫外线啊,保护眼睛,防止晒黑。这里是我的护肤品……”她翻箱倒柜,内心有个信念:必须要让这个王爷相信我的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信念之中,完全忘记了杲玄裕是否在听。 此时的杲玄裕目光不住的在她的身体之上游离。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翘挺胸脯,这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诱人,细小的腰肢,翘挺的臀部,修长的大腿……无疑都是一种诱惑,偏偏她还将这些诱惑暴露无遗,他的目光越来越迷离:该死的女人,穿的简直不堪入目,这难不成要给天下的男人都看到?我堂堂的奕王怎么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宝笙不禁抖动起来,只有她注意到奕王的眸色越来越深。 “宝笙!”一声怒喝打断夏小宝的滔滔不绝,她这才发现面前的王爷正狠狠的盯着自己,似乎要将她碎尸万段。一时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 “奴婢在。” “立刻给她穿上衣服,把这些破布统统拿出去扔掉。” “喂,你干嘛?休想,太过分了!”她死死拽住衣服,这些可都是她的最爱,不说价格,单说淘的功夫就花了不少,要扔掉,除非要了她的命。 “你到底扔不扔?!” “这是不可能的!” “好。来人。” 屋外的门卫匆忙跑进屋内,恭敬地待命。 完了,这王爷不会要把我抓起来吧!夏小宝大呼不妙。 “你不肯是吧,好。”杲玄裕转向一旁的士兵冷笑道:“现在把你们的狗眼统统废掉,否则斩。” “啊……王爷……王爷饶命……” “王……王爷,小人该死,求王爷饶了我们……” “王爷……王爷……”屋内顿时哀嚎声一片。 此刻,王府东北角的屋内。 几个小丫鬟站在角落里抹着眼泪小声地抽泣,另一个与宝笙穿着相似的紫衣丫头正用心地擦拭着一把古筝。经过刚才的一顿撕扯,古筝的部分琴弦已断裂,琴身也未可幸免的裂开。 “王妃,那边又有吵嚷声,估计是王爷又在发脾气了……”紫衣丫鬟无奈地叹息,仿佛习以为常。 “是么,一定是刚刚那位姑娘吧……”一声轻叹,一缕幽香散入空气,悲伤若有若无,笼罩住这个简陋的屋子。 窗前,月下,佳人如梦。 微风拂过,白衣起舞,青丝缱绻。 紫衣丫鬟放下手中的琴,拿过披肩轻轻罩上她瘦弱的双肩。 月光在辛萝的面庞上镀上了一层淡淡银光,让她越发显得清冷消瘦。 进入王府已经快有一年了吧!这一年也不知道是如何熬过来的,纵使自己过得了这一年,可往后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等着她和这帮无依无靠的丫鬟们。每晚她都会被噩梦折磨,新婚之夜所发生的一切都像刀子般刻在她的心头,时时刻刻历历在目,她想着这辈子估计都是忘不掉的。那时,杲玄裕当众揭下她的盖头,在众人面前羞辱她,强行撕扯她的衣服,践踏她最后的尊严……一切的耻辱,本不该由她承受的,却偏偏让她无法拒绝。 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不惜费尽心思恳请皇上下旨将她许配给奕王。当她无意听到亲身父亲和最亲的哥哥在书房密谋这一切的时候,她绝望了。她辛萝究竟做错了什么? 还记得8年前的那次邂逅,只是一眼,便织造了一个美丽的梦,这个梦在少女的心中生根发芽,直至枝繁叶茂。嫁给奕王,那是多少富家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但对她而言却是一剂毒药,眼睁睁看着至亲把毒投入她内心生命供给的源泉中,然后生生的毒杀了一切。就在她说服自己认了这富家女子常有的命运,以为能与名义上的夫君得过且过时,却是这般光景,就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是一种奢侈。现在的她必须活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之中,无法逃生…… “王妃……”紫衣丫鬟发现她瘦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王妃,您别再想了,身子要紧,沁紫会一直守着您的。” “是啊,我怎么又想了……”辛萝深吸一口气,竭力驱除脑中的杂念,忽视因疼痛而剧烈收缩的心脏,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来,我们一起收拾吧。” 在院子的另一边,挖眼风波继续上演着。 眼看着一个士兵拿起刀刺向自己的双眼,夏小宝实在忍无可忍:“住手!” 屋内立刻安静下来,士兵们知道有救,都向她投去哀求的目光。 “我给你,我都给你……”抓起衣服,一件又一件,狠狠抛向地面:“我都给你行不行……”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杲玄裕的心猛地收缩,这次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得逞而喜悦,相反,一种内疚感开始蔓延。 我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狠狠地诅咒,转身摔门而去。 跪着的士兵们也识趣地退出了门外。 一场风波算是这样平复下来。 初步试探 手机显示00.00,经过刚才的一番闹腾,夏小宝已经提不起半点气力,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屏幕,虽疲倦至极却毫无睡意,一种物是人非的凄怆几乎将她彻底湮灭。 宝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轻轻走到床前道:“夏姑娘,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吧,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不想睡……”她痛苦地呢喃:“我想回家……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见她固执,宝笙只得顺着话茬安慰说:“姑娘放心,您只要睡上一觉,明儿个早上一切就都好了。”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宝笙,在烛光下,那张稚嫩的脸越发显得不真实,心想:没错,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在做梦而已!睡吧,赶紧昏睡过去,醒来就都好了…… 这些话仿佛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很快,夏小宝就沉沉地睡去。宝笙替她盖好被子,忍不住轻声叹息,这才吹灭蜡烛,去了外室休息。 直等次日醒来的时候,一样的床褥,一样的屋子…… 夏小宝的心完全沉了下去。她不再说话,把身子绷得僵直,怔怔躺了半天,任各种思绪在体内游窜,直到脆弱的胃脘因未进食剧烈疼痛起来,她才一跃而起,告诉自己:罢了!一切已成事实,既然如此就放弃所有的幻想吧!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打起精神来,好在自己是被一位王爷带了回来,吃穿暂且不用愁。等把这边混熟了再伺机寻找穿越的秘密,或许还有希望回到未来。她可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生老病死。 在宝笙的照顾下,总算吃饱喝足,先把肚子给安抚了。然后又换去原先的衣物,穿上宽袖长裙,挽起发髻,及地的铜镜中映出一个窈窕淑女。仔细打量起镜中人来,白色衬底衣衫,领口、袖口、腰间都绣有窄边大红色线绣,为这素色衣衫添了一份别致、高贵,白衫外罩着一层淡玫色的薄纱套。披肩长发被挽作简单却不失精巧的发髻,整个人仿佛翩翩起舞的精灵,灵动俊秀。夏小宝忍不禁在心底惊叹:天,这是我吗?!难道我真的适合做个古代人? 宝笙四下打量,果然衣裳十分合身,而且与她的模样和身段十分相符,当下心里竟有些洋洋得意:谁也不比我家姑娘来的好看,穿上我挑选的衣衫,难保王爷不动心……这王爷虽然把夏姑娘安置在冷宫里,但吃穿用却一概嘱咐人专门择优供给,这哪里是打入冷宫呢,倒是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意味……想着竟痴痴傻笑起来。 夏小宝自然没有这份心思,妥协换掉衣服也只是为了自己日后行动更加方便而已,她可不想动不动就有人要为她的穿着挖了自己的眼珠子。此刻她又开始在心底盘算起来:这个王爷,昨晚的一番话后,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完全依靠他,估计玄。看来还是靠自己比较可信,既然如此,那就先摸清整个王府状况,这样也便于行动。 她瞥了一眼宝笙,见她满脸喜悦,这院子里也没有别的人,便试探着问道:“宝笙,你们王爷是皇帝的兄弟还是?我看他长的又帅……呃,长的如此英俊,又有这么大的宅子……” 天下奴仆皆护住这句话绝对是至理名言,果真,听到这话,宝笙立刻双眼发光:“那是当然,我们家王爷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排行第二,除了皇上,便属我们家王爷位高权重。皇上啊最器重的便是奕王,任何时候都要礼让三分,这可是人人皆知的。” “哦……是吗?你家王爷这么厉害啊,那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这皇帝可是天子,怎么都要对王爷礼让三分了……我看分明是你在偏袒你家王爷,胡说些话来骗我呢。”夏小宝也越发的有了兴致,便想办法试图套出更多的有用信息来。 “姑娘不信?”说着宝笙迅速环顾四下,附上她的耳朵:“想当年,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身体羸弱,先帝可是将皇位传与我家王爷的,谁知王爷竟不肯继承帝位,先帝和太后软硬兼施都不曾说动,这才竭力扶持了大皇子。皇上礼让王爷一来是感激不争皇位的情分,二来便是因为咱们王爷雄才大略,能帮着分忧解愁。” 说完,宝笙再次望了望门窗,见没有任何异常,才舒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家王爷自幼便是文武双全,风流倜傥,不知道有多少人官家女儿都争抢着要攀这门亲呢!” 夏小宝心里有种想笑的冲动:这个小丫头不会是暗恋他们家这位王爷吧!但面子上仍旧不动神色,继续忽悠:“哦?你们家王爷还真是有魅力……”遂想起昨晚月光下那一幕,的确,奕王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那也自然是妻妾成群了吧……” “唉,姑娘是误会王爷了,这京都城内谁人不知奕王专情。王爷少年偶遇红颜知己淑儿姑娘后便多次派人寻找,直至后来两人终于得以成双成对,这可算是一段佳话了。只可惜……”说这句话的时候,宝笙的目光黯淡下来。 “可惜什么?” “可惜有情人始终未能终成眷属……就在王爷打算正式迎娶淑儿姑娘为奕王妃时,辛丞相仗着有功,请求圣上把自己女儿许给王爷做王妃,尽管王爷一百个不愿意,可总不能抗旨不尊,为了一个女人伤了兄弟和气呀,所以就应了下来,想着只是名义夫妻……”说到这里宝笙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蝇。 “然后呢?那个叫淑儿的姑娘知道后怎么样了?” “她……姑娘您别再问了……奴婢今天多嘴了。这些事要是被王爷知道从我嘴里说出来,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好吧好吧,看来今天就只能套出这么些了,夏小宝又耐着性子让宝笙“修整”了半日,见她满意地退到身侧,方才跨出房门。 “我……可以出去吧?”想到昨晚的那幕,心底不禁有些犹豫。 闻言,宝笙迅速跑到大门前,从罅隙中看了看,回头囔囔道:“没人……应该可以,王爷也没有嘱咐姑娘是否可以随意走动……可是……” 见她又面露难色,夏小宝心底有些发凉,不会自己被囚禁了?! “可是……这边是……” “是什么?” “是……冷宫。”最后两个字宝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了出来。 “什么?冷宫?”她几乎是尖叫,因为哭笑不得而面部抽搐。心想:这到底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穿越就不说了,怎么莫名其妙就被打入了冷宫了? 不管了,什么王府,她夏小宝可是现代人,有着绝对的人生自由。什么莫名其妙的王爷,不让她出去,她还就偏要出去,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过不得不承认,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忍,等查清了形式,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才好行事。 “算了,冷宫就冷宫吧,至少今天门口没有凶神恶煞的士兵,我出去转转就回来。”不等宝笙惊呼便转身消失在屋角。 冷宫王妃 夏小宝隐约记得昨晚自己所走的那段路,便凭着感觉前行。这里不愧是所谓的冷宫,除了几棵还算茂密的树木,几座矮旧的木屋,几乎不见得任何花草,更别说什么亭台楼阁,很难想象王府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果真,穿过一条羊肠小石道后便出现了一个废弃的小凉亭,她认出这亭子来,正是那晚所经过的地方,现在看来是如此的破败。同那晚一样,她在凉亭的转角看到了那间小庭院,庭院的围墙跟自己所住的兰亭苑无异,加之那晚的吵闹声,不出意外也是所冷宫,而且这冷宫的主人想来是极不讨那冷血奕王欢心的。 夏小宝想着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认识一个是一个,若碰上奕王宠爱的女人准没好日子过,不过这冷宫里的人就不会了,没准儿把自己当了知心姐妹便什么秘密都说了,也可能哪日重新得了宠爱也未可知。她生怕这里的屋前有卫兵把守,就再次选择爬墙。不过这次她学乖了,找了些木材,垫到足够高才缓缓爬上墙去。落地虽不难,这个高度还是让她的五脏六腑承受了些压力。 “啊!”伴着一声惊呼,她看到一个紫衣丫鬟呆呆的站在庭院里,手中还端着木桶样的器皿。 “怎么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伴着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白衣女子缓缓向她走来,脚步略带迟疑,试探地问道:“姑娘是?”那紫衣丫鬟也顺势靠向白衣女子身边,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那个……你好,呵呵呵呵……”情形跟预料的有些出入,夏小宝有些尴尬,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赶忙假笑着掩饰。 “你是昨晚那位姑娘?”虽然眼前人的穿着打扮已经完全变了样,但那绝美的容颜任谁只需看上一眼都不会忘记,辛萝这般聪慧怎么会认不出来,赶忙做出邀请的手势:“有什么事请进屋说吧。” 夏小宝松了口气,这白衣女子温和恬淡、平易近人,并没有刁难她。 在椅子上坐定,紫衣丫鬟便端上刚泡好的茶,夏小宝既感激又佩服这主仆俩的镇定。 辛萝虽然猜不透夏小宝的身份,但是看昨晚那场景,想着她与奕王必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禁在心底轻轻叹息:不知道是否又是个陷阱等着自己掉下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绝对不可无。不过,昨晚那场闹剧若不是她出现,恐怕自己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奕王,想着心底便又对夏小宝生出几分感激。 “姑娘以后走正门便可,万一摔坏了身子那我实在担当不起啊。” “我也想啊!可宝笙跟我说这里是冷宫,昨晚就因为侍卫闹得我失去了全部家当,我哪儿还敢走正门呐!” 听着这话,白衣女子微微垂下了眼睑,看似轻描淡写地抛下了句:“冷宫向来少有侍卫把守,姑娘许是碰了巧了。”但仍然掩饰不住满面的苍凉之色。 夏小宝定定看着她,白衣女子肌肤清透,只是加上单薄的身子,略显的有些苍白。标准的瓜子脸,杏眼莹亮如玉,眼角微微上挑,却不显戾气,反倒越发的娇俏,小巧的嘴鼻,笑起来有淡淡的酒窝,不起眼的五官组在一起,却造就了一个异样的美人。夏小宝第一次见到美的如此自然,如此清澈的女人,看得入神居然忘记了搭话。 直见辛萝微露窘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呵呵……不好意思……我叫夏小宝……你呢?” “小女子姓辛,单名一个萝字。夏姑娘有事大可跟我讲。” 夏小宝心中一惊:姓辛?难不成是那个什么辛相的女儿?不是这么逗吧,堂堂丞相的女儿,王爷的正妃却被囚禁在冷宫中!正想着,院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只见紫衣丫鬟神色慌张地跑进屋来:“不好了小姐,淑妃又来了!” “呵”辛萝自嘲地苦笑了下:“夏姑娘还是回避下吧,不然该让你受牵连了……” 正说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就扑面而来,随后就见一个身着红袍的妖艳女人出现在门口,吊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咦?我倒是这屋里来了什么客人呢,原来是这位冷宫新宠夏姑娘啊,怎么?人贱还贱到了一起了?” 夏小宝立马明白来者极端不善,自己不明白其中关系还是不要发表任何意见为妙。辛萝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往前走了几步,身子挡在了夏小宝的前面。 淑妃一见这情形便更觉可笑,加大了嘲讽的力度:“这是怎么了?本妃又不是老虎,是要吃人了不成,辛王妃怎么还护起外人来了?你我好歹同侍一夫,姐妹情分还比不上一个新来的贱人?”她故意将“辛王妃”三个字发出又尖又涩的怪音来,侮辱之意溢于言表。 夏小宝心中暗念:果真是! 辛萝面不改色,慢慢上前,谦恭有礼道:“淑妃还是请回吧,这里是冷宫,呆久了未免招惹了晦气。” “晦气?你这是在咒我吗?我看晦气的是你这个贱人,看来辛王妃还不清楚吧,我常听闻府内下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你的新婚之夜,我真是没福气,怎么就没能亲眼所见呢,真不知这被当众凌辱的滋味如何!” 夏小宝明显感觉辛萝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脸色越发的惨白,就像随时会凋落的秋叶。 “扑通”一声,紫衣丫鬟已经跪在了她面前,双手扯着那红色裙摆,哭喊着:“求求淑妃娘娘别再说了,放过我们家小姐吧,求求您了……” 这请求非但没有求得原谅,更甚至淑妃身旁的丫鬟也开始添油加醋了:“呦,真是护住心切的狗啊,怎么?我们又没有冤枉了王妃,奴婢可是亲眼所见王妃被王爷撕碎了衣服当众临幸……啊!”一声尖叫加上一声巨响,那尖嘴丫鬟竟连退几步,左手捂着的嘴角开始往外渗血。在场所有当然人都怔怔地看着挥着手臂浑身发抖的辛萝,谁都没想到一向沉默不言的羔羊王妃竟然一反常态,大打出手! 惹祸上身 只是几秒,淑妃便缓过神来,向来飞扬跋扈的她气红了眼:“你竟敢打我的人?你以为你当真是王妃?别人不敢,我今天偏要教训教训你们这班冷宫的奴才”说着便扬起手赏了辛萝身后的小丫鬟们几个响亮的耳光。 见她又冲沁紫而去,辛萝心中一急,赶忙上前护住。那淑妃不是打上了瘾,便是一时没收得回手,眼见巴掌就要落在辛萝的身上,只听她闷哼一声,手臂便被人牢牢的抓在了半空中。 “你……哎呦!”还没来得发怒,整个人便被夏小宝猛地一推,往后倒去,若不是眼疾手快的丫鬟将她接住,怕是摔得不轻。 “你什么你?你贵为淑妃,不但自己不知身份出言不逊,还纵容自己的丫鬟欺辱王妃。就算王妃住在冷宫,她也是堂堂的王妃,身份再低也容不得你们来教训。有本事自己去做王妃啊!”夏小宝早就气歪了鼻子,以前谁敢当面左一句贱人又一句贱人的侮辱她?就算是女人之间闹闹情绪也只是话中讽刺几句罢了,现在居然被这么个*指着鼻子骂,简直不可饶恕。原本为了少一事也就忍了,但现在她的威风反倒一发不可收拾,还动起真格的来了。 “你!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妃动手?”淑妃狼狈地站起来,动了真怒:“王爷把你囚禁在兰亭苑,你竟私自跑了出来,来人呐!来人呐!……”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巡视的侍卫,冲进来的侍卫完全傻了眼了,机灵的赶紧跑出去给奕王通风报信去了,剩下的犹豫着不知进退。 淑妃不依不饶,嚷嚷着让侍卫把夏小宝给抓起来,见侍卫犹豫着朝她走来,夏小宝灵机一闪:“谁敢过来!再走一步我就把外套脱了,等王爷要挖你们眼睛的时候,看我还救不救了!”这些侍卫都是轮班的,就算昨晚没摊上这倒霉事的,回去也都听兄弟们说了,一时之间竟然不敢上前了。 见这架势,淑妃知道只有等奕王回来才能助她把恨全部发泄出来,现在鸣金收兵才是上策。于是在丫鬟的搀扶下,狠狠地丢了句:“你们等着,等王爷回来,本妃绝饶不了你们!” 随着淑妃的离去,侍卫也纷纷回到了原位,别院仿似大雪后的草原,只剩下一片死寂。 辛萝极度紧绷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感觉方才这一闹,仿佛燃烧了她的生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能任由身子滑落在座椅上,半晌才朝着夏小宝呓语道:“夏姑娘没有伤着吧?刚才出手相助,我实在是感激不尽,你还是尽快回去吧……此事由我而起,不管后果怎样,都由我担着……” 夏小宝心中的怒火也消了,知道这次的事情确实是闹大了,不由生出一股恼恨,长长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可是“武林高手”,她碰不了我。可我只是想离开这这里罢了,是有多难啊!明明是有计划和目的的,结果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是啊,离开这儿是有多难啊!呵……”辛萝竟也痴了,明明与外界只有几墙之隔、几步之遥,可她此生却只能被禁锢在这个看似并不牢固的囚牢里,出口和自由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这是何等的可笑。 见寥落至此,夏小宝只得闷闷不乐地辞了辛萝,往自己的“冷宫”走去。一进门就看到一脸焦急的宝笙:“姑娘,您回来啦!回来就好,这一眨眼就不见了,让我好生担心。这是去哪儿了?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 “宝笙,我该让你跟着我的,我还真就……犯大事儿了。” “啊?”这句话简直就像晴天霹雳,向宝笙当头劈下,恐惧感一直到蔓延到脚心,整个人都石化了。 “你们王爷不是有位红颜知己叫淑儿,我今天就遇到了位淑妃,我看她人品可真够差劲的,我把她给……算是打了吧,我敢肯定她一定会这么告状。” “姑娘是……是说淑……淑妃?” “是啊,就是那个……” “哇啊……”谁知话还没完,那宝笙竟猛地蹲下,开始放声大哭:“完了!呜呜……呜呜……这会子全完了……” 夏小宝这下子可慌了,自己可是最不会安慰人了,何况这丫头可是被她被弄哭的,这可如何是好:“别哭了,求你了……亲爱的……别哭了好不好?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 那宝笙却哭得更欢了,边哭边道:“姑娘可知,当年王妃强行嫁入王府,淑儿姑娘不能忍受王爷被夺而继续过这无名无份的日子,就在成婚前一天自尽了……要不是王妃是辛丞相之女,她早就死无葬生之地了……如今的淑妃像极了淑儿姑娘,是王爷寻了好久才得的,那是何等的宠爱,姑娘你……你竟然……哇啊……完了……” 这些话完全将夏小宝最后一丝侥幸心给击垮了,没错,宝笙绝对有理由哭,她也该哭了,这下那冷血王爷非但不会帮助她,反而会把她大卸八块了。“天呐,我死定了!”她在心里大声嚎叫:跑吧!!!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说吧!夏小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里屋,拿上自己剩下的行李,扯了扯蹲在地上抹眼泪的宝笙:“宝笙,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跑路。第二,你呆在这儿,这个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得而知了。” “……别说笑了,虽然这王府不像皇城那样守卫森严,可也是有侍卫把守的,就是王妃出府还需要王爷的首肯,咱们又不是长翅膀的鸟儿,难道……难道飞出去不成……” “诶呀,我的大姐!这不想办法肯定死路一条,我可知道你们这些古人的刑罚是多么的残忍,杀人就跟杀猪一样。我不管了,我先撤了,被抓了再说吧!你……你不走就好好保重啊。我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出,留下满是泪痕,目瞪口呆的宝笙。 侥幸外逃 一阵漫无目的东奔西跑,就在她迷失了方向心慌意乱之时,一辆破旧的马车映入她的眼帘,气喘吁吁的夏小宝赶忙四下环顾,并没看见什么人,估摸着这冷宫附近除了偶尔巡视的侍卫也没多余的人了。马车对面的这排屋子貌似是柴房或是厨房一类的杂役屋,这时一个绝妙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要是被搜查出来可怎么办?她记得古装电视剧都是这么拍的。 犹豫之际就听见对面屋子里传出粗鲁的骂声:“刘麻子你娘的,今天给又给老子带这些湿柴火,你是不是找死啊!!老子总有一天要回了王爷去,到时候看不打断了你的狗腿。” “哪有……嘿嘿……三爷,您别着急生气。您再细瞅瞅,这柴火多好啊,只是这几日老天总没事儿落几滴雨……” “滚你犊子的,这偌大的京都,就你刘麻子那片天落了雨?!是不是又喝花酒不干活儿,老子打死你,净让老子受罪。” 不管了!机会来之不易,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先上去再说吧!她迅速钻进马车后面的杂货堆里,刚把自己掩藏好,“诶呦,饶了我吧……疼……”这吵声越来越近,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那刘麻子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夏小宝暗自祈祷起来。 “妈的,老子喝酒也要你管,哼!”刘麻子坑着气,小声地骂骂咧咧,狠狠跳上马车。 车子慢悠悠的行走着,幸运的是这一路并没人来阻拦这辆马车,估计这是它长期出入王府的缘故吧。在颠簸中,夏小宝终于得以远离王府了。 记不清马车如何的左拐右绕,从柴草的缝隙中,夏小宝看到他们正穿行于一条小巷之中。 就在她被晃悠的迷迷糊糊之时,安静的小巷中突然传来阵阵唏嘘,夏小宝一惊,睡意全无,忍不住从柴草中探出头来。他们正从一间民宅经过,那里四周围满了人,唏嘘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刘麻子显然也对这个感了兴趣,马车的速度又慢了很多。就在车慢悠悠转过巷口的时候,一个剧烈的颠簸将她的藏身之物颠去了一半,无奈之下,夏小宝不再犹豫,一个跳跃,朝那堆人跑去。因为跑得太猛,也没顾及刘麻子是否发现动静,她找着人群的空隙便死命往里钻了去。 躁动的人群正相互拥挤,哪儿能挤得进去啊,眼瞧着那刘麻子和马车在拐角处消失了,她松了口气,也不再往里钻,只踮起脚尖往里瞧。 只见中间一个18、9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冷笑一声,徐徐站了起来,猛地一拍手,一声断喝:“李富!你还想狡辩?” “啊?”那被唤作李富的中年男人正垂头站在一边,似乎是走了神,这一声莫名的断喝让他顿时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傻愣着。 “这个认识吗?”那少年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打开,在他鼻前一晃,又迅速地握起。 李富一惊,刚想摇头,觉得不对,正要点下头去,又觉得不合适,这样犹豫再三,冷汗都浸湿了后背。 看着李富阴晴不定的脸色,少年冷笑道:“怎么,不认识?那好!”他转向众人这边,打开手掌,掌心里是几块像碎木屑似的东西:“乡亲们,你们可认识?” “这……” “有香味,唉呀,这是……千和香啊!” “对啊对啊,我也闻到了。” 少年把手停在一个正点头的老人面前:“老伯,你给李富说说这是什么。” “是,大人。虽然老朽人老眼拙,加上这碎屑又很难辨认,但这奇香只要是我们上京镇的人都识得。这是隔壁李寡妇家传的好手艺啊,虽然只是木头,可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处理后手感就如玉石一般,而且这香气是千日不散,可令闻者心神安定、性情温和,所以被称为千和香。这李寡妇只有在每年秋时才行制作,一次成品甚少,所以一块千和香可谓价值千金啊!专供王室贵族,一般人哪里买的起呀。”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千和香怎么就出现在了李富家,他就是个穷酒鬼!” “他不可能买的起,家里躺着个烧银子的病鬼。” “就是,不是偷来的,就是跟那李寡妇有奸情。” …… …… 众说纷纭之下,那李富早已百口莫辩。 少年微微扬起嘴角:“你一口咬定你娘子是因长期受痨病折磨痛不欲生而自缢,但我却在尸体的脖子上发现了两条不同的勒痕。一条较细,根据痕迹判断,力道应该是往下拉扯,一条则是现在悬在屋中的这根粗麻绳的勒痕。难不成你娘子先把自己勒死然后再自缢?”他说着边在李富脖子上比划起来:“这很明显是被人先用力勒死,然后再做成上吊的假象。我看你是居心叵测啊。” 那李富“扑通”一下便跪倒在地:“我娘子患痨病多年,看了很多大夫,可情况却越来越差,近些日子连床都难起,小的就算再嫌弃她,也不至于等不了这几日了,这……这些邻里们都是知晓的,小的绝不敢胡说。”听了李富这番话,知情的乡亲都开始为李富作证。 “你娘子身患何疾病我不想知道,但被人谋害是证据确凿。我检查了死者的鞋,鞋底的确少有干燥污泥,看来是很久没有下地活动了。但昨晚下了夜雨,你娘子鞋底鞋面都沾了大片新鲜湿泥,一个久病缠身,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走路应当很轻,既然她并未外出劳力,这泥污沾染的程度估计只有与人纠缠挣扎时才会弄得如此狼狈吧!更重要的是,这泥污还很湿润,但这把站来自缢的椅子上却找不到半点痕迹,可见她没有通过这张椅子爬上去再自缢。”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大家似乎都在回味少年的话,夏小宝不禁感叹:这少年真够厉害的,推理分毫不差。再看那李富,身子颤动、眼神闪烁,从表情语言和肢体语言判断,他绝对是在撒谎,而且现下已然害怕的不知所措了。 离府奇遇 “来人呐!给我仔细地搜身。” 瞬间李富就被几个壮汉给压制住,任他如何都挣脱不开,其中一个汉子将搜到的一块牌子送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拿起牌子扔到李富跟前,质问到:“李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看看自己身上的千和香。” 李富颤抖地拿起木牌,木牌左上角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痕,这正是刚刚少年手中所拿的木屑。 “缺的木屑就是在你娘子指甲里找到的。” 李富身子一软,萎了下去,手中的木牌也颓然落地,夏小宝看出他认罪了。 围观的群众见势便开始发挥乌合之众的公共威力,那架势仿佛要把眼前的犯人给生吞活剥了。 “是,人是我杀的,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虽然李富的声音很轻,却有足够分量让现场安静下来,众人都凝神摒气听他道来:“我娘子患病已有5年,我虽然又穷又好酒,但总是会想着多省些银子供她看病,谁知银子花了不少,病却不见好,反倒是越发的严重了。一年前的一个冬日,我喝多了酒,跌跌撞撞的误扭了脚脖子,摔倒在了路边。经过的人都识得我,厌恶的对我指指点点,根本没人拉我一把。是好心的李寡妇把我抬回了她那里仔细照顾着,一来二去,我们便……便好上了。她有些银子,就供我生活,还帮着我那患病的娘子看病,这对千和香就是她赠与我的信物,想着等我娘子走后便与她结成夫妻。可这事被我娘子发现了,她因久病多日而渐生怨恨,每日在家中咒骂李寡妇,与我磨嘴斗狠,我气不过就少回了几趟家,可只要回来她就变本加厉。昨天我正要离开,她竟下了床,死命地拽住我破口大骂,我害怕被别人听见,就想办法捂住她的嘴,两人纠缠之间,我看到了那根细绳……我只是一时失控,谁知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知道她时日不多,本想让她好生度过剩下的日子……可……”说到此处他已泣不成声。 一番话就像沉重的石头般压在了众人心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捕快将地上的李富扶起,拷上枷锁。 “何苦呢!你心怀善念想服侍她到死,可到头来反而弄得双方痛不欲生,现在失手枉送了她的命,真还不如一纸休书来的痛快。”就在犯人就要被押走之际,夏小宝忍不住对着李富的背影说了句。 现场气氛一凝,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她。“咦!”一片惊讶之声,很明显,她的锦衣华服与这堆粗布衣衫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而且不知为何,夏小宝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男人那异样的炽热气息和女人们如刀般的目光。 那少年转过头来,不经意的一瞥,刚好对上夏小宝无奈的目光。她还没明白过来,少年已经来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跟我走!”说罢就丢下他的捕快兄弟,拽着夏小宝朝着反方向跑去,逃离身后这火辣辣的群众目光。 那少年钳子般的手拽的她生疼,跑出去好远仍不见有停下的意思,夏小宝实在是跑不动了,开始在身后大呼小叫:“喂……别……别跑啦!我跑不动了!”随后开始使劲儿把自己的手往外抽。 “别扯了,我这就放手。”少年在一片小树林前停了下来,冷冷的站定,上下打量着夏小宝,那目光尖锐直接,让人莫名的生出怯意。 “呃……我的样子很奇怪吗?”夏小宝的心里直打鼓,她分明看见自己身上穿的是古装啊,怎么大家看她还像在看外星人一样?! “传说上官府的小姐有倾国倾城之貌,现在看来,此言倒是不虚。但在下还听闻,小姐温柔贤良,从不迈出闺阁半步,自小就在阁中学习女德,怎么今日却在这市井抛头露面了?” “……你在说什么啊?” “上官姑娘不用担心,损人清誉之事我是断不会做的。在下凤涟,是上京城捕头,若是有什么麻烦,大可告知我,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扑哧”夏小宝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损人清誉,不就牵个手嘛!大不了我吃点亏,对你负责任好了。” “你……”刚才还一脸不羁的少年,此刻竟双颊通红,满眼怒意却又不得不隐忍不发,那模样实在是可爱至极,他几乎是怒吼道:“你少胡说八道,一个姑娘家怎说出这般不要脸面的话!” 唉,这什么人啊,分明是他主动拉她的手的嘛,现在还偏偏说她不害臊,再说了……算了,既然他要装,反正穿越过来心情也够郁闷了,就找找乐子吧!“那没办法了,谁让你拉人家手啦,现在有了肌肤之亲,你就要对人家负责,不然我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夏小宝贼兮兮地眨着媚眼朝他放电,说话间还把身子靠了上去,借故对着他脖子“吐气如兰”:“凤哥哥是吧……你就收留人家嘛!” 看着夏小宝娇俏地嘟着小嘴撒娇,凤涟几乎是在心里嚎叫:这个女人!!!!!!!!帮她实在是多此一举啊!!! 看着石化的凤涟,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开心的情绪,要不就让他来帮忙?好主意! “你又再打什么主意?”凤涟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一世英名很有可能会毁在这个女人手中。 “唉呀,我有那么腹黑么?只是……你能收留我吗?” “上官姑娘你就别跟在下开玩笑了,你堂堂宰相府不住,要我收留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上官姑娘、上官小姐、宰相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我长的很像这个宰相府的小姐?难道是天意?哈哈哈,原来穿越穿出了张富贵脸啊!夏小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砰砰直响,俗话说:相由心生。这太得意也就容易把情绪都挂在了脸上,那凤涟是何等人物,在江湖混了这么些年,就算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要判断出是否对他不利还是轻而易举的。所以,他得出一个结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位姑娘的忙以后能不帮则不帮。 误认儿媳 “啊?别跑!”夏小宝刚回过神来,就发现那黑影已然窜出去很远了,估计这就是古代传说中的轻功吧,自己这奔跑速度想追上简直是痴人说梦,就是刘翔来了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眼看就要跟丢了,她心中一动,边追边喊:“非礼啦!凤捕头非礼公主府小姐啦!非礼呀!凤……唔”下一秒嘴巴就被一只手给捂住了,脖子上也多了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 这人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听凤涟恼怒的在她耳边警告道:“闭嘴!再喊我就不客气了,凤捕头的名誉任何人都不许玷污。” 夏小宝不为所动,待凤涟微微松开她的嘴才郑重其事地说:“凤捕头,带我走你绝对不会后悔,因为我身上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你是捕头,或许你可以帮我。” 此话一出,凤涟原本上挑的怒眼微微垂了下去,夏小宝知道他在考虑,这是最好的时机,于是接着道:“我并非什么上官小姐,我叫夏小宝,并不属于你们这里,我来自未来。” 来自未来?凤涟一愣,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你不信?我看你们的穿着和语言腔调,初步估计现在是明朝吧。” “明朝?你是说大明?”惊讶在凤涟心中蔓延开来。 “没错,由朱元璋开国,后其子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称帝,迁都北平,直至崇祯帝朱由检被李自成率农民军攻入北京,自缢身亡,要是算上南明的话,那大明统治中原将近300年。”夏小宝把这些烂熟于心的历史知识娓娓道来。 气氛竟一时凝结了,凤涟埋着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地洒在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夏小宝能感觉到,这段话确实对他起了很大影响。过了好久,他才缓缓迈开步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我们不知道什么大明,这里是西隐国,以后别再提了。你跟我走吧,说不定有个人会想见你。” 宅子坐落在镇子的东南角,虽然地处偏僻,但只要出了小巷就是街市。街市虽然不大,但也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明眼人都能看出,凤涟的家境应该还算殷实,方方正正的宽敞四合院,配上错落有致的花草盆栽,十分的幽静别致。这一切都那么符合夏小宝的心意,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他们前脚进门,一个老妇后脚就跟了上来:“诶呦喂,我的大小姐,出大事儿了!” “咳咳,王妈,你乱说什么呢!”凤涟赶忙加重了语气:“出了什么事儿了?难不成又是我爹?” 那被唤作王妈的老妇愣了一下,对上了夏小宝的眼,立马换上了和蔼的笑容:“我是说这位大小姐是?咦……呦喂,怎么能有人生得这般好模样!这是如何长出来的人儿啊,啧啧……” 见王妈只顾扯着夏小宝赞叹不已,凤涟是又急又恼:“王妈,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正待说话,就见三个身着捕快装束的男人拉扯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见势便疾跑而来:“凤捕头,我们把老捕头给您带回来了,估摸着是又喝多了,在街头闹得慌,幸亏我们哥三儿路过给碰到了。”说完就朝后面的人挥挥手,示意他们动作快一点。 又走近了些,夏小宝才看清那喝醉了的“老捕头”,一头杂乱的白发上沾了好些树叶,可能是当捕快需要常年奔波日晒,所以皮肤黝黑而粗糙,显得老态龙钟,加上那身褴褛拖沓的衣裳,跟街头乞讨的老乞丐几乎毫无分别,真不敢想象凤涟的父亲会是这副模样。老捕头醉得厉害,被两人夹着,步履蹒跚的往前挪动着,他晃悠悠的抬起头朝这边望来,下一秒竟生生的把那两人给推了个四脚朝天,飞似的奔到凤涟身边,紧紧抓住他的双肩,颤抖着四下打量:“涟儿!你是涟儿?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爹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未等大家回过神来,他又一把拉住了夏小宝的袖子,又惊又喜的喊了起来:“诶呀!竟连儿媳也给带了回来,好啊!好!我儿好福气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好福气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媳妇?凤涟的老婆吗,怎么可能!这老头儿真的只是醉酒了,而不是有什么精神类的问题么?夏小宝看看众人,大家似乎也震惊无比。 “涟儿,你过来。”老捕头把凤涟拉到夏小宝身边:“还不快给爹说说,这是哪家好闺女啊,可……可别委屈了人家。” “爹……这……”凤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这架势,夏小宝决定先顺水推舟,哄得老捕头睡一觉醒醒酒,不然这闹剧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场呢。心中叹了口气,转而甜甜地说道:“伯父,您先别急,要是就这般站在门口吵闹,怕是邻居见了该笑话了,到时候可真就委屈我啦!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是是是,还是我儿媳通晓道理,看我都老糊涂了,赶紧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凤涟感激地朝夏小宝点了点头,又谢别了送人的捕快,与王妈搀着老捕头进了屋子。 老捕头异常的兴奋,一路絮絮叨叨的讲些胡话,刚进堂屋,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朝着西边的厢房喊了起来:“翎丫头,你哥哥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啊!”见半晌没动静,这才摇摇晃晃的坐了下来,满是怒色的坑着气:“死丫头……准是又出去瞎闹腾了。这姑娘家的……这……涟儿啊,你也不早些回来管着你妹妹些。这丫头是要气死老夫!” 凤涟还有个妹妹啊!这家子还真够热闹的,夏小宝用咨询的眼光看向凤涟,却见他低头不语,神色忧伤,这又是怎么回事?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呼呼……啊呼……”椅子上的老捕头竟睡着了,打起呼来,脸上还弥漫着喜悦之色。 难逃掌心 “王妈,带我爹下去休息吧。”凤涟低声吩咐了句,才缓缓在手边的椅子上坐定。 “你爹……” 看到夏小宝满是疑惑的眼神,凤涟自嘲地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我这就给你安排住的地方,走吧。” “我不是跟你住吗?” “啊?什么……什么跟我……”凤涟满脑黑线。 “我不是你媳妇儿吗?” “不行!” 看着凤涟气呼呼远去的背影,夏小宝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点。想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城堡,城堡里有好多扇门,每扇门里都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辛萝是,凤涟也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凤家看似平凡,竟也有那么多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们自然是不会跟一个外人说的,可她的秘密偏偏是广而告之都很难有人会相信的,这难道不是天意弄人吗?怔怔地想着,谁知这几天积聚的身心疲惫竟喷涌而出,夏小宝再也忍不住摇摆着朝左手边的屋子走去,不管了,先找个床睡一觉再说吧! 朦朦胧胧中,夏小宝感觉自己正坐在一辆颠簸的的士里,她一惊,突然想起来了,这就是那辆载她去唐克乡的车。 “师父。” “什么事?”一个稚气的声音,伴随着如花般的脸庞出现在了她面前,那两股大麻花辫漂亮的垂在胸前。 的车师父竟变成了那个小女孩儿。她正惊讶,那女孩儿猛地把车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前方,迅速打开车门跑了。 “别跑啊!”夏小宝打开车门,正要迈开步子去追,一个重心不稳猛地向前摔去。 但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一睁眼,原来刚才做了个梦啊,她居然在的士上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看着窗外朦胧的天,她打算跟司机聊聊天:“师父,还有多久能到啊?” “夏小宝……夏小宝……”司机没有回答,反而不断地开始喊她的名字,而且一声高过一声。 啊!她猛地睁开眼,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对着她,那高高的发髻,冰冷的眼神,是奕王! “我一定又到了另一个梦里。”夏小宝心里想着,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夏小宝。” 还是那个声音在喊她,咦?当她再次睁开眼睛,那张脸贴的更近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推,手刚碰到那结实的胸膛,就被一把抓住,奕王笑的异常邪恶:“我看你能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啊!!!!!!!!!!!!!!!!!!”随着一声高分贝的叫喊声,凤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握着剑的手再次紧紧用力,仿佛要把剑鞘给捏碎。这般无礼的人要不是堂堂的奕王,他早就把这些将他家围的水泄不通的虾兵蟹将打得满地找牙了,哪里还轮的上他们虎视眈眈的围着自己!遇事要冷静,这是捕头的第一准则,他凤涟绝不会辱了这个名号,先按兵不动,留意房间里的一举一动,一但有人不轨,哪怕是奕王也决不手软。 屋内,杲玄裕拿起桌上的衣物抛给了床上的人:“还不更衣?” 夏小宝看了看自己,松了口气,还好没有裸睡,包的也算严实。她哪里知道自己认为的严实跟古人认为的严实可谓是大相径庭,她现在的样子对杲玄裕可以说是诱惑力十足。 虽然内心某些情绪在极剧地翻滚着,但他还是镇定地转过身去。 夏小宝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地穿着衣服,要知道脱的时候容易,可要穿的时候光是这三件内衬她就搞不清楚次序,更别提外罩了,这些层衣服要一丝不苟的穿好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在王府的时候有宝笙服侍着,这下子手忙脚乱的才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好半天都不见好,杲玄裕还是生怕她逃跑,要知道这丫头能从王府跑出去,可见鬼主意多的很,于是忍不住问:“穿好了吗?劝你还是别再起逃跑的念头了,外面已经被我的侍卫统统包围了。” 说着便转过身来,对上夏小宝那不知所措的眼神:“怎么不穿?难道要本王亲手来?” 只听夏小宝小声道:“我貌似不太会穿。” …… 一阵无言以对,夏小宝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个建议:“要不让凤涟来给我穿?” 听闻此话,杲玄裕眉毛微挑:“你想让他来给你穿衣?”说着就慢慢朝床边逼来,他几乎是在心里咆哮:夏小宝你居然想让那个男人来给你更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看着眼神越发凌乱的奕王,夏小宝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危险貌似正在逼近。正待她准备好随时自卫之时,那奕王竟然默默拿起一件内衬,开始帮她……“我教你。”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甚至都听不出半分情感,可夏小宝却泪奔了,哪儿还有心思学习穿衣,思绪已然完全失控掉了:奕王帮她穿衣服了!!!他居然帮她穿衣服!!!oh,god!!!!!!!!!!!居然居然居然!!!! 杲玄裕看着目瞪口呆的夏小宝,心头越发的柔软起来,他头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想要靠得再近些,这个念头犹如猫爪般在心头反复抓挠,终于他告诉自己:只能妥协一次,就一次!杲玄裕解下自己的披风,将眼前的人罩住,一下秒夏小宝就发觉自己被拦腰抱了起来,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子,这姿势在外人看来岂止是暧昧。奕王凑近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声:“跟我回去,让宝笙照顾你。” 夏小宝不可置信的一愣,随后满心都被喜悦所代替,太好了!奕王没有惩罚宝笙,看来她是多虑了,不仅没有生命危险,这个冷血王爷似乎对自己好的很呐!杲玄裕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惊喜之情,不禁舒心地微笑起来,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刚跨出房门,院子里所有的目光如箭般齐刷刷地射了过来,瞬间所有人的嘴巴都成了o型,凤涟差点连剑都没有握住,这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人能够解释,前一秒他们的王爷还怒发冲冠,恨不能挖地三尺把逃犯抓出来处以极刑,下一秒竟亲自抱着这位逃犯上了自己的马准备扬长而去。随着奕王的离开,侍卫们也结队跟着离去,只留下满心狐疑的凤涟。 这家伙不是说自己没有地方去吗?不是还有秘密要他帮助吗?怎么就这么走了?想着,心里竟失落起来。 献王认女 杲玄裕在王府前下了马,小心翼翼地抱过马背上的夏小宝,一跨进院子,管家就匆匆来报告:“王爷,献王来了。” “哦?”杲玄裕自然知道献王此次前来的目的,不尽在心里冷笑起来:这消息传的真够快的! “让皇叔到前厅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到。” 正待送夏小宝回屋,一个和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玄裕回来啦!” “玄裕见过皇叔。” 夏小宝耐着性子一路躲在披风下,现下好容易好机会出来透口气,偏偏半路又杀出了个程咬金,心中烦闷异常,乘着他们招呼的空隙,伸出右手扯起披风的一角以寻求新鲜空气。 “啊?!……”那献王竟突兀的尖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拉住夏小宝伸出来的那只手。 夏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手往回抽,谁知那献王越发的用起力来。 杲玄裕皱起了眉,本想提醒献王他的失态,可献王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和谦恭,毫无脾性的皇叔。此刻他双目睁圆,死死瞪着夏小宝手上的那个黑色的心型图案,浑身不知为何竟不断的颤抖,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管家见这情势,立刻上前扶住献王:“献王爷,您没事儿吧?” “……令越?令……令越……”那献王似乎发了疯,也顾不得杲玄裕是否同意,轻轻将披风掀了起来,就在看到夏小宝疑惑眼神的那一瞬间,他手猛地一抖,披风直接掉在了地上。 夏小宝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献王,这位老者的外貌绝对是温文尔雅的老学究中的佼佼者,而且浑身散发着强大的人格魅力。但他此刻好像异常的激动,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真怕他会不小心晕过去。再看看自己的右手,除了虎口处那个心型的纹身外,别无其他。难道是这个纹身的缘故?这可是她大学时代唯一一次放纵自己的证明,后来屡次想消掉,却因为怕疼而放弃了。 献王转着圈,随后又冲上前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老天爷开眼了呀!老夫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 同夏小宝一样,杲玄裕也略感尴尬,又因献王阻止了他的前行,进而生出了些恼怒之意。 良久,慢慢清醒过来的献王才意识到场面的尴尬,极力地压制着自己情绪,示意杲玄裕往偏厅方向去。 刚到偏厅坐下,就有明眼丫鬟给夏小宝送来了大小合适的鞋与披风,杲玄裕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端起刚送来的茶杯呷了几口,耐着性子问:“不知道皇叔刚刚为何如此?” 献王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夏小宝,并不回头搭讪,良久才幽幽说道:“吾侄可记得你令越妹妹?” “那是自然。侄儿怎会忘记,只是……人死不能复生,皇叔还是保重身子要紧。”虽然杲玄裕心中已经猜出了八分,但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冷静与从容。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果真,此话一出,献王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不不不,你令越妹妹没有死。她远在天边,却……近在眼前啊!” “啊?”夏小宝本打算静静的听着,只当是穿越过来八卦八卦,谁知这话怎么越听越像冲着自己来的,再看那献王老儿盯着自己的模样,感觉不妙啊! “不是在说我吧?” “姑娘,本王且问你,你右手虎口上的图案哪里来的?” 夏小宝想了想,“纹身”这个词儿貌似说出来也没人懂啊,怎么办?想来想去,只能丢出个另人啼笑皆非的答案:“画的。” “莫要胡说”献王的心猛的一抖,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就上前紧紧抓住了那只有纹身的手,只是一个眼色,一旁的管家就拿来了水和布。 夏小宝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哎!要是水能洗掉纹身,我早就洗掉了,还用等到今天? 答案是肯定的,献王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朝着杲玄裕走去:“这丫头分明就是胡说,这古灵精怪的性子呀还真是跟她娘一模一样。” oh,god!又冒出来一个娘,就算是跟那谁性子像,那谁也叫李秀雨,可不是什么娘,而是十分令人讨厌的李秀雨! “玄裕啊……”献王叹了口气,似乎当年娇妻爱女合家欢聚一堂的景象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你们都有所不知啊!令越打娘胎里出来,右手的虎口就有个心型的胎记,虽然色泽较淡,但胎记的色泽怎能不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加深呢?这样的胎记本王不敢保证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有,但你再看她眉间,看到那颗米痣没有?当年你皇嫂还笑称她的令越长大了定会出落成一等一的美人儿。难道世间还有人能同时生出这两个胎记不成?” 在夏小宝的眉间,他确实看到了献王所说的米痣,事实上先前他就已经看到过了。杲玄裕感到异常的迷惑:这怎么会?这种事情他似乎还不能这么就相信了。 “皇叔,令越已经在那场大火里……” “不不不,你有所不知,当年我们找到了所有人的尸体,可就是少了两具。就算尸体已经烧得剩下些残存的骨骸,我们还是能够分辨婴孩的尸骨,但就是没有令越的尸骨,哪儿都没有。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坚信,令越没有死!一定是谁带着她逃了出去。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我的身边,现在我终于等到了,我等到了……” 一旁恍然大悟的夏小宝终于按耐不住了,翻着白眼道:“不是,您误会了,我叫夏小宝。夏天的夏,大小的小,宝贝的宝……” 谁知还没说完,那献王就用极其溺爱的语气打断了她:“傻丫头,你那时还是个婴孩,懂得什么?” “不是,我是……”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叫夏小宝了,你叫杲令越,是本王的贤仪郡主,你放心,爹一定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就再也不用流落在外面受苦啦!” 看着献王一脸的溺爱之情,夏小宝实在有些不忍心打断他的美梦,可这郡主说变就能变吗?正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阴沉着脸的杲玄裕终于开了口:“皇叔,侄儿理解您的心情,但我们并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所以……” “裕儿!”一声厉喝打断了他:“难道你皇叔就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你都要阻挠不成?就算她不是令越,本王就想她是,又有何不可?就算把此事奏明了皇上,皇上也不会忍心加以阻挠,你如何不肯成全你皇叔?” 气氛一时竟凝结了。 好一阵,杲玄裕才背过身去,冷哼一声:“我可以助皇叔一臂之力,只是五弟的事……” “放心,本王今日只是为了郡主而来,其他一概不知。” 听完这句话,杲玄裕再不朝屋内看一眼,便径直离去。 “喂!喂!那个王爷,你去哪儿啊?”夏小宝正要追出去就被献王拦住,心中一阵恼怒:“别挡我,我还有要事呢。” 谁知那献王依旧无限温柔地望着她,丝毫不在乎她的出言不逊。只是对着一旁的管家道:“好生照看郡主,本王过两日就来接公主回府。” “是,王爷。” 再会淑妃 夏小宝就这样又回到王府中,这次待遇跟上次比则又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可以住在王府最好的院子里,还有一群丫鬟伺候着,除了王府中的某些禁地和离开王府大门,她可以去任何地方转悠。 虽然有了顶级待遇,宝笙将她照料的无微不至,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慢慢的亲热起来,但才住了两日她就又觉得浑身痒的难耐,这古代大小姐的闺阁生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得了的。 夏小宝想活动活动手脚,但一看桌上那一堆刺绣就头痛难忍,读读古书完全像是在读天书,唯有一点兴趣的就是玩弄下文房四宝,练练书法。不过这写出来的毛笔字连丫鬟看了都偷着乐,实在也无脸再乱涂乱画了,所以她只能坐着望天,若是再多坐些日子,估计哪天天上真会掉下个什么东西砸到她了。 第四天的半晚,她刚吃过晚饭,遣散了丫鬟,打算一个人出去散散步,还没跨出院子大门,一股异香就扑鼻而来,虽然她只闻过一次这个味道,但这诺大的王府里能浑身散发如此浓烈香气的也只有一人了——淑妃!这独特到的出场方式夏小宝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她赶忙转身想折回去,哪知那淑妃身后的丫鬟倒是眼明手快,瞬间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接着就听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想起:“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贤仪郡主!” 夏小宝感觉贤仪郡主这几个字像是淑妃咬碎了牙发出来的音,但她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只是冷冷地转过身去对上淑妃的眼。 屋里的宝笙听到声音赶忙小跑过来,正要靠近就被夏小宝示意不要过来。 没错!淑妃不说她到忘了,她夏小宝现在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一般人,她是郡主,哈哈!献王的心肝宝贝,淑妃就算再嚣张跋扈也不会对她如何的。 “郡主这般看着本妃,是何意思啊?” “哼……”夏小宝轻蔑一笑:“没什么意思,就觉得淑妃容颜倾国倾城,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心肠配不上这皮囊。” “放肆!”此话一出,淑妃的脸完全挂不住了,隐忍向来不是她的风格,性子哪里经得住这般激,再加之上次的事也不了了之,心中新仇旧恨一起发作,立刻就扬起手掌,正要落下,出乎意料的是,原本拦去夏小宝去路的丫鬟瞬间上前挡在了她的面前,“啪”一声,手掌狠狠落在了丫鬟的脸上。 “你!”淑妃气急攻心,自己身边的丫鬟居然还护着外人! 那丫鬟也不捂脸,顺势跪了下去,一只手拉住淑妃的裙摆,仰起头道:“娘娘,郡主可打不得呀!”说着还暗示地摇了摇淑妃的裙摆,动作虽不大,却还是落在了夏小宝眼中,她不禁心想:真是个好心思的丫鬟,倒是比她主人能成事。 淑妃若不是感受到了丫鬟的暗示,就是真心发觉自己行为过激,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对着身后的丫鬟一招手:“来,送个礼物给郡主。” 立刻有个丫鬟上前,递上了一把破碎不堪的古琴,夏小宝正要无视的离开,等等!好眼熟,这东西似乎哪里见过…… 见她又回了头,淑妃的脸上顿时挂满了得意的笑容:“看来郡主果真还记得这把古琴,只怕这琴的主人早就如琴般惨不忍睹了吧!” 是她!自己一定害惨了辛萝!夏小宝心中一惊,一把抢过那古琴,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快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哈哈哈,想不到郡主还是菩萨心肠呢。也没别的,她本就形同废妃,只是上次本妃因她遭到欺辱,王爷把她交给了我处置而已。我呢,我对她也还不错,不过就是让她待在一个清净之地好好思过罢了。我劝郡主还是好好保存这琴吧,只怕日后也就只剩这琴可见了。我们走!” 看着淑妃婀娜远去的背影,似乎是得意至极了,夏小宝拿琴的手微微颤动着。 “郡主……” “宝笙,你实话告诉我那个贱人把辛王妃怎么样了?”她竭力让自己镇定,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实情。 其实宝笙心中疑惑丛生,贤仪郡主竟然认识辛王妃,而且看上去还那么在乎似的,到像极了旧相识。可怎么解释?夏小宝的来历外人不清楚,她宝笙可是看得透彻,要真是辛王妃的哪位昔日知己,那真就是天下第一大赶巧的奇事了。不过主子做事向来轮不到她们这些奴才过问,只要看好主子脸色行事才是上上策,虽然自己刚伺候这位主子几日,心偏像长了翅膀似的往她这儿飞,也轮不到自个儿做主了。而且平日里郡主待自己那是情同姐妹,有好的都要跟她们这些下人分享,打骂责罚那是从没有的事,这样的主子,就是让自己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 想到这里她便说:“郡主有所不知,当日郡主得罪了淑妃后想同奴婢一起逃走,奴婢原以为您只是说说,况且这王府不是说走便走得出去的,也并没有阻拦您。谁知您倒当真是神通广大竟真跑了出去,我四处找不见郡主知道事情收不得场了,本准备不等王爷下手,自个儿给自个儿个痛快……” 说到这里,估计是想起了当日寻死时万念俱灰的心境,宝笙止不住的眼眶又红了起来。夏小宝听的诧异,再看这小丫头眼泪珠子直打转,心中除了难过更多出了好些自责,鼻头一酸,一只手拉住宝笙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对不起,宝笙,是我太自私了,居然扔下你不管了,要是你真出了事,我就是杀人凶手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夏小宝这番话说得真切动情,宝笙再忍不住,泪眼像掉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边抽泣还边试图安慰夏小宝:“郡主,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刚来王府,我也才在您身边服侍,不熟识那是自然,何况那时又得罪了淑妃……” “对了,王爷没把你怎么样吧?”夏小宝突然紧张起来。 谁知一听这话,宝笙倒停了哭泣,略带惊讶地说:“说起这事儿,奴婢也觉得奇怪。同屋的环儿发现我想自尽,赶紧回了王爷,她同我先前都是伺候王爷的人,想见王爷倒是不难。估摸着淑妃早去王爷那边告过状了,王爷脸色本来就很差,一听我说您不见了,有可能出了王府去了,那脸更是阴的吓人,我本以为自个儿死无葬身之地了,谁知王爷竟然只罚了我去厨房做杂役活儿!” 原来宝笙竟是伺候奕王的丫鬟!夏小宝虽然不是什么邪恶之人,但有些知识性的东西还是情不自禁的开始在脑海里打转:这古代男人的贴身侍婢那可都是用来通房的……这事情有现代人来说还是有那么点复杂的。 “郡主?郡主?” “啊?哦哦,我是在想……只要你没事那就好,看来改天我真得去道个谢。” “道谢?” “没什么,对了,再跟我说说辛王妃的事儿,她现在在哪儿?还在冷宫么?” “这个……奴婢真不清楚,只是听环儿说王爷盛怒之下把辛王妃交给了淑妃娘娘处置,后听巡夜的侍卫们说当天晚上还听见辛王妃院里传来打闹声,往后几天就再没听见任何动静了……怕是情形不好啊。” “往后几天?啊?我不是刚跑出去的嘛,觉都没睡稳就被逮回来了,今天几号啊?!” 宝笙也楞住了:“郡主……您已经不见了三天了……” “三天?!你确定?难不成我一觉睡了个两天两夜?”oh,mygod! 忐忑相劝 俩人还想说点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转身便看到一队丫鬟手持托盘朝这边走来,领队丫鬟看到夏小宝赶忙加快脚步,一群人来到她跟前蹲下齐声道:“参见郡主,郡主万福。” 夏小宝见那托盘上全是各色衣服、金银珠宝,愣了下:“呃,快请起吧……” “谢郡主!” 领头丫鬟一起身,便满面笑容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王爷嘱咐我们来给郡主送梳洗打扮的东西,让宝笙姑娘给郡主梳妆。今日是郡主回府的吉祥日子,时辰一到便会有迎接的仪仗队过来。” “知道了,你们把东西放到屋里吧。” 看着鱼贯而入满面喜气的众人,夏小宝叹了口气便也尾随了去,或许到了献王府就自由了也说不定呢! 梳洗打扮了一下午,眼见夕阳就快下山了,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有人过来迎接,夏小宝刚鼓起的积极心气又快要泄光了,于是遣了丫鬟,一来让自己静一静,二来也让她们再去打听打听消息。 乘着夕阳,她打开窗来,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不前了,今日她挑了件绯色衣裳,也算了喜庆喜庆,去去晦气,这绯色乘着夕阳越发显得柔和妩媚,好看至极。 “置办的这些东西,你可喜欢?” 夏小宝一惊,应声转身,夕阳半拢着她的脸颊,光晕里站了一个黑影。杲玄裕慢慢向她走来,目色朦胧中渐渐看清了她的眸子,此刻正闪闪发光,不禁心中猛的一颤,她看到自己竟然这般喜悦! 没错,夏小宝确实有些不能自已的激动,她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杲玄裕,这种无可替代的先来后到奠定了她的亲切感,就算这个人再冷漠无情,也不能抑制她对他的期望,期望能够得到某种帮助。 她赶紧靠近了些:“王爷,你终于来了!” “你在盼我?” “是啊,我回来后一直也见不到你,我都要急死了!” 夏小宝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谁知杲玄裕竟只是看着她不言语,心中一叹,咬了咬嘴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做最后一搏吧。 “王爷,今天我就要走了,我想最后求您三件事。第一,我想把宝笙带走,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就跟她处了些日子,我舍不得她。” 杲玄裕心想:舍不得宝笙?就没舍不得我吗?表面依旧不动声色道:“可以。” “第二,我知道你不信我来自未来,但我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谁也无法解释我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希望您能派人查一查!” “本王会好好考虑。” “第三就是……”想到第三点,她犹豫起来,不知怎么竟有些害怕,毕竟这可是这冷血王爷最大的心病,万一求情不成再帮了倒忙可以得不偿失了。 “第三点是什么?” “呵呵,您先保证不能发火,千万别降罪于任何人。” 杲玄裕一挑眉,有点意思,这第三点还真有点吊起了他的兴趣:“好,本王绝不降罪于任何人。” “谢谢王爷,这第三事关辛……辛妃……”她愣是没敢加个“王”字:“她为了帮我现在不知是死是活,我……”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杲玄裕的脸色冷了下来,但既然说了,那就说到底吧,再说她不能再撇下自己该负责的事情不管了。 “王爷,您听我说,关于王府中的这些事我有那么点点耳闻。我完全可以明白您的心情,我非常明白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是多么多么珍贵,我也知道如果失去自己最爱最爱的人有多么多么的痛苦,我懂,我真的懂……” 杲玄裕此刻内心是五味杂陈,刚要爆发的怒气被痛彻心扉的悲凉所压制,怒气和心痛搅在一起,在他心中不断翻腾,呼吸渐渐也乱了起来。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个冰冷的柔物握了起来,他慢慢扬起低垂的眼睑。 夏小宝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真挚地盯着慢慢有反应的奕王:“王爷,相信我,如果我有能力为你做点什么,我一定会倾尽我所有。但……发生过的事无论你怎样去恨,能挽回什么?我们其实都知道,辛姐姐她由不得自己,若是她有权决定自己嫁给谁,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拆散你跟……王爷,你能明白对不对?……虽然我跟你们都不熟,但希望你们都能快乐……” 就像歌词唱的那样……对啊,唱首歌吧,或许更能深入一些,她灵光一闪,轻轻哼唱起来:“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如此付出,再痛也不说苦,爱不用抱歉来弥补,至少我能获取你的爱护。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我默默的倒数,最后再把你看清楚,看你眼里的痛好辛苦,慢慢被放逐,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别管我在不在,孤不孤独,都别再哭。”ps:为了应景,夏小宝不得不改改词,可能陈晓东知道了一定会气得也穿越过来吧! 虽然杲玄裕再竭力地压制自己,但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触动,就像琴弦狠狠一波,荡起层层音浪,不断冲击他的后脑:谁告诉她了这些?!这是只有他自己才能提及的话题,她居然敢……还帮着那个不得好死的贱人……但……但自己怎么了?在认同,内心在认同!这首怪诞却好听极了的曲子……淑儿希望我幸福,她的遗言说的那么情真意切,但我在做什么?折磨辛萝我真的快乐吗?不不不不不不不……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夏小宝,再加把劲,不一定能扭转局面,但至少不会毫无功效,所以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才提高音调,试图多带些快乐的情绪:“王爷,你想啊,那位能被你爱护的姑娘一定非常的美丽和善良,这么好的人就算不在了,佛语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您啊多做些善事,多为她祈福,她若真能转世,也一定会幸福快乐的,没准儿你们有缘还能再聚呢!”说到这里,她不尽感慨起来:“诶,人啊,早晚都是个死,我们常笑话说‘只有迟到的,没有缺席的’,没人逃得过,而且时光不饶人啊。你说人这一辈子怎么活才不枉费?或许对那位姑娘来说,有你的爱就够了。而我呢?莫名其妙到了这里,且不说被人爱了,能不能回去都不知道……” 夏小宝原本只是想继续劝说,没想到说道感慨处,竟然真的把自己给说进去了,万全忘记了最初的目的,直到快掉线的眼泪珠子被人擦掉,才回过神来,发现杲玄裕竟然像没事人一般替她擦了擦脸,说:“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王爷?” 杲玄裕不理会她,继续说到:“吉时得到巳时,你先歇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夏小宝开口,他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去,只有他自己清楚,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一静,可能他的人生都需要好好静一静。 正式离府 巳时?9到11点!天哪,还要等那么久,夏小宝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再转念一想,刚才奕王没有发飙,那辛王妃获救至少也有了一线希望。等她把郡主这身份混好了,后事再了也不迟。 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终于想起了爆竹和锣鼓声,不过此时的夏小宝早就听不见了,她趴在桌上俨然睡熟了。 宝笙万分激动地领着一群丫鬟跑了进来,发现她还未醒,笑着叹了口气,上前轻轻地摇晃夏小宝。 迷迷糊糊中,夏小宝听到有人在耳边喊:“郡主,郡主……”便慢慢醒了过来,外面的嘈杂声让她想起可能是吉时到了,心中一惊,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问:“来了?” 被吓了一跳的宝笙也顾不得砰砰直跳的心脏,迅速上前替夏小宝整理衣裳:“是啊,来了。郡主赶紧让奴婢们替您整理下衣妆吧,这妆都睡花了。” 夏小宝刚收拾完,一脸喜气的献王便进了屋子,此刻这位儒雅的老人满面红光,喜悦之色不言而喻,足见对夏小宝的喜爱之情。丫鬟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尤其是以宝笙为首的那5个被奕王送予郡主的服侍丫鬟。 “令越,吾儿,赶快让爹爹瞧瞧,”献王上下打量着她,简直是爱不释手:“好看,真好看!哈哈哈,今日吾儿好似那天仙下凡,你娘在天有灵,一定也乐得合不拢嘴啊!” 这种事情对夏小宝而言,虽然是无可奈何的巧合,但此刻她也难免被众人的喜悦之情所感染,不能抑制的满心欢喜。再看看献王那慈爱的面庞和充满溺爱的眼神,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老爸和令人讨厌的??吕下瑁?庋?幌耄??怂寄钋兹送猓??嗟氖怯科鹆艘还上胍?桓盖壮璋?某宥??愣紫律砝矗?e牌渌?艘话阈欣瘢骸暗???胧芘??话荨!?p>  献王见此,不禁老泪纵横,赶紧搀了她起来。 此时此景,夏小宝鼻子一酸,眼泪也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身后的丫鬟和献王的贴身随从也纷纷落下了动情的眼泪,一时之间,气氛感人无比。 最后,献王和夏小宝各上了一顶轿子,丫鬟们随轿侍奉着。仪仗队乘着掌灯人手中的灯光,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奕王书房内,淑妃慵懒地依在杲玄裕身上道:“王爷,您怎么不去送送贤仪郡主?” 杲玄裕没有出声,淑妃转念道:“对了,王爷日夜操劳,这种事情倒也不必亲力亲为,时候不早了,就妾身伺候您休息吧。”说到最后一句,那淑妃的口气越发的娇媚起来,真是天生的狐媚子,很难有男人可以拒绝。 谁知杲玄裕却缓缓从窗户旁走向了书案,随手拿起一本书来,道:“不用了,你去歇着吧,本王还有事。” “王爷……”淑妃还想撒娇。 “不要多言,去吧。” 淑妃素来知道他的性子,虽然心中有百万不甘,也不得悻悻离去。刚跨出门槛,就听奕王道:“等等。” 她心中一喜,以为奕王改变了主意,赶忙满面欢喜地转过身来,谁知道却听奕王继续道:“辛妃现在在哪里?”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是在问那个女人?那个连下人都不如的辛王妃?不可能,奕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提起她的,更不用说问她的状况了。 看着奕王定定地看着她,淑妃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挤出一丝微笑:“在杂役房,王爷……” “知道了,你下去吧。”奕王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茬,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不想回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淑妃满腹狐疑和不满,也不表现出来,匆忙走了,她得赶紧派人去打听下发生了什么事,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杲玄裕见她一走,心中微微一痛,淑儿是他的死穴!毕竟她太像了,哪怕她不是,但自己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心爱的人已逝,恍恍惚惚中,她就是淑儿。这一切让原先只是内敛深沉的自己变得像只怪物,喜怒无常、忽冷忽热。刚才看到她失望的眼神,真想再骗一回自己,去将她抱起温存,但还是硬硬的忍住了,因为夏小宝的那一番话。真是荒诞!莫名其妙出现的一个小丫头就这么扰乱了他的心、他的生活,也只有她才敢三番五次地触碰他的死穴,也只有她敢让他清醒。 寺院斋戒 夏小宝本以为巳时的大街早是漆黑一片,家家户户闭门呼呼大睡了,谁知走上了官道才发现自己错了。也不知道这些民众为何如此兴奋,纷纷点了灯笼在路边围观,还不乏欢呼雀跃之人,时而有连串的花炮噼啪作响,一副热闹喜庆的光景。 夏小宝探头问宝笙:“这个时候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啊?” 宝笙乐呵呵地回答道:“郡主有所不知,献王爱民如子、仁善无私,大家伙儿也在为王爷寻得郡主高兴呢!这消息呀早就在民间流传开来了,说王爷一直在大修府邸,准备迎回郡主,而且还说咱们的郡主啊好似那天仙下凡呢!” “我晕,真的假的啊?” “自然当真,我听姐妹们说,这几日里城里城外的香火都旺了不少,很多曾经受恩于王爷的人都去给王爷和郡主祈福呢。我估摸着这时辰也是事先挑好的,一来确实是吉时,二来也怕白日里人太多出了岔子。不过谁晓得大家伙儿竟还熬着眼等着呢!” 夏小宝听得感动,不禁心生感激,朝着人群挥挥手,甜甜的微笑,表示感谢。ps:电视里公主接见同胞时不都这样的嘛! 围观的人群见貌若天仙的郡主正撩着帘子同他们招呼,更是激动万分,偶尔还可见到捕快装扮的人在维持现场的安全与秩序。捕快……捕快?一见捕快,夏小宝突然想起凤涟来,他今天会出现吗?心下满怀期待地在人群中寻找起来。 正待放弃,一个白净的少年出现在她眼中,凤涟! 他今日并未穿着捕快的衣裳,但那把锋利的长剑依旧紧紧握在手中,就像忠实的仆人不离不弃地守护者自己的主人。 她激动地差点叫了起来,碍于场合不得不竭力压抑,只得在心中默念:凤涟,看我!凤涟凤涟,看我看我啊…… 就在此时,凤涟四处询望的目光真的扫了过来,只是瞬间,他的嘴巴便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夏小宝见他那副模样,乐得呵呵笑,还不忘得意地抛个媚眼过去。凤涟就这般痴傻的站着,完全忘了身负的保卫重任,这不是……夏小宝?上官小姐?贤仪郡主?这些身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她脑中嗡嗡乱撞,完全乱了套。 “凤捕头,带我走你绝对不会后悔,因为我身上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你是捕头,或许你可以帮我。” “我并非什么上官小姐,我叫夏小宝,并不属于你们这里,我来自未来。” “没错,由朱元璋开国,后其子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称帝,迁都北平,直至崇祯帝朱由检被李自成率农民军攻入北京,自缢身亡,要是算上南明的话,那大明统治中原将近300年。” …… 这些她曾对他说过的话,现在像来自令一个世界的回响,一切都是一个谜。 渐渐的,沿路的喧嚣慢慢隐去,只剩下夜晚特有的寂静和轿夫们有规律的喘息声。夏小宝时不时地看向外面,却发觉这路是越走越偏了,难不成献王府在山上?!一旁伴轿的宝笙也满腹狐疑,两人看了看彼此,都没有开口。 直到“普昭寺”那几个笔走龙蛇的金色大字在宽大的匾额上发出熠熠金光时,宝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路有点熟悉。夏小宝和丫鬟们一样松了口气,不过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这献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竟然把人带到了这里。夏小宝自然不知道这寺庙,但凡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都没有不知道普昭寺的。 普昭寺——西隐国年代最久远的、规模最大、皇恩最盛、香火最旺也是最具权威的寺院,没有之一。全寺横长2000米,前后进深1436米,分别设有大雄宝殿、药师殿、弥勒殿、观音殿、韦驮殿、金刚殿、伽蓝殿等,还有历代方丈圆寂后放置舍利子的舍利殿以及藏经楼、禅堂、斋堂、香积厨等,设施一应俱全。更有专门为皇室建造的浩恩殿,专供皇家祭祀和修道时小居,也算得上是政府级别的组织了。全寺没有一钉一木,殿宇里的柱梁、壁瓦都是用硕大的青石加工而成,冬暖夏凉。 未等他们下轿,便有和尚开了普昭寺的大门,这才发现方丈携着诸位高僧早已在门后候着了,见轿子一到,便有人高声喊了句:“普昭寺上下恭迎献王和贤仪郡主。” 随着呼声,方丈等一排人跨出了门槛,在匾额前站定,纷纷垂下头去,双手合十。随从这才将献王和夏小宝搀扶了出来,一前一后地踏着石阶往普昭寺大门走去。夏小宝没见过这等场面,寺庙里的和尚在现代都是高薪职位,去寺庙烧个香拜个佛不说无人迎接,若是不愿意在香火箱里多扔点票子,搞不好遭顿白眼也未可知,要见什么方丈、高僧那更是难如登天了,现在多少有些“少见多怪”的惊奇,惊讶归惊讶,但什么也挡不住她好奇的眼神。四下看去,只见大门两边各有一黑色包金边的匾,上首书:多闻正法,以广目光;下首书:增长善根,而持国土。夏小宝细细琢磨起来,恍惚间觉得明白,再一想却又不能通透。 她摇了摇头看向身披亮眼红色袈裟的方丈,因为已经走到了近前,看清他须眉白发,像是90来岁,但却目光澄澈、面色红润,看上去精神矍铄,这么细看反倒是猜不出年龄来了。夜色虽暗,但这边倒也是灯火通明,不知道是光晕的原因,还是方丈本身就和蔼慈祥,他目光在夏小宝身上一停,便单手立掌,满眼笑意:“阿弥陀佛,老衲已恭候王爷和郡主多时,这山路夜间更是难走,让郡主受累了。” “来,令越,见过方丈。” 夏小宝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老和尚的气势压倒了,还是想顾全她这位位高权重老爹的面子,硬是放了个极其柔暖的调子,含笑着学和尚双手合十作拜:“见过方丈大师。” 方丈微笑回礼:“阿弥陀佛。” 献王心情愉悦,呵呵笑了几声道:“普贤大师,你我相交多年,不必为了区区礼节生疏了你我的情分,夜风微凉,赶紧让师父们进屋去,日后小女斋戒还得麻烦各位师父。” “老衲和弟子自当尽力,请。”方丈一手作揖,献王点了点头便跨了进去,夏小宝赶忙紧随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他们进了大雄宝殿。 姐妹情深 大雄宝殿灯火通明,左侧蒲团上分坐着三个年轻和尚,正闭目专心敲打着前方的木鱼,宝殿正中央供有三尊金光灿灿的佛像,以中央巨大的释迦牟尼为首、左侧为迦叶尊者、右侧为阿难尊者。佛前案几上空有烟雾袅袅升起,几柱清香,直达肺腑,上清下明,和尚的手伴着清透的木鱼声有节奏地上下飞舞。 一入宝殿,除了献王父女,其他僧众都纷纷退了出去,方丈也只留一僧人在侧。 夏小宝好奇地四下张望,目光不经意间扫在了方丈身旁的那位僧人脸上,这一扫便再难离开。那和尚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生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五官端正深邃,衬托出一股阳刚之气,皮肤虽然黝黑,但在烛光下显出小麦的光泽来,最惹人注意的便是那双深凹的美目,棕色的眼珠更衬得目光幽邃深远。夏小宝虽不是好色之人,但面对如此美色还是忍不住想一饱眼福。那僧人很快便被她专注的目光吸引了注意力,面对她直勾勾的眼神,竟没有半分慌乱,只是礼貌性地微微一笑,稍稍低头示意打过招呼。 夏小宝一愣,余光发现一旁的献王跪了下去,赶忙手忙脚乱地跟着跪拜,心中却在大声呼喊:靠!这和尚帅得太有异域风情了,刚才那一笑,简直酷呆了! 献王拜的诚心,但贤仪郡主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也不知如何过的场,等夏小宝清醒过来时,他们正跟着方丈穿过香味缭绕的大殿,接着从大殿后的小道拐入一座类似小花园的地界,顺着长廊,来到一片安静的小院,又走了不到几步,走在前放方的方丈就停下了脚步,道:“王爷,这里便是您这些天休息的地方。老衲知道您向来不喜奢侈的浩恩殿,前几日便吩咐徒弟们把这里收拾了出来,这居士寮虽小却五脏俱全,而且安静清爽,适合斋戒。今日还望早些休息,明日寅时便是斋戒大典了。” 刚才退下的奴仆们早早的已经过来拾掇完毕,此时准备完毕正站在房前等着伺候。献王见一切安排的妥帖有序,心中颇为满意,又听了方丈的嘱咐方才携了夏小宝进院。 夏小宝虽然没有从事任何体力运动,但经过漫长的等待和折腾后仍感到疲倦不堪,一进屋便趴到床上不肯起身,直等宝笙打了热水来才一咕噜爬起来,双目熠熠发光,跟刚才判若两人。 脚刚泡入温热的水中,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宝笙,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郡主别急,我啊替您按按脚,去去疲劳。”说着蹲了下去,边按边说:“我向同行的献王府的丫鬟们打听,她们都说不清楚。后来我想着,反正是郡主您想知道,我索性敞开了直接去问戚总管。戚总管说王爷跟普照寺的方丈是莫逆之交,王爷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上山来敬香,随后便与方丈同游,二人常一起谈经论道。王爷见了郡主后便立刻找到了方丈大师,请他解了一卦,卦象显示的是幼鸟归巢云云,王爷大喜,便把如何寻得郡主一事二五一十的告诉了方丈。方丈也为王爷高兴,便又另抽了一签,而后便让王爷接了郡主来普昭寺斋戒七七四十九日,听说还要拜入寺中,日后常年受寺院恩露,保佑郡主远避灾祸,将来福寿绵延。” 夏小宝听完觉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嘟哝:“看来这看似世外仙人的老和尚也不过就是个骗子嘛!” “郡主何出此言呢?” “呵,什么幼鸟归巢,哪儿来的说法。别人不知道我夏小宝的来历,你还不清楚?我怎么会是什么贤仪郡主!” 此话一出,惊的宝笙一身冷汗,她顾不得满手的水,赶忙做禁声之状:“嘘……我的小祖宗,这种话日后可千万别再说了,谁说您不是郡主,王爷说是那就是,何必跟这事过不去?要是让别人听到,小的嚼嚼舌根子,大的传到谁耳朵里,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呃……”夏小宝听了这话,心中觉得在理,但又不能骗过自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下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宝笙,你这按脚技术真棒,手法熟练,力道又拿捏的刚好,就这么按了几下,我都快飘上天了。” 宝笙听了主子由衷的赞叹,心中开心,忍不住得意起来:“可不是,我10岁就开始学,都给奕王爷按了这么些年了,知道轻重。” 提到奕王,两人同时闭了嘴,气氛一下子沉默起来。夏小宝有些落寞,没想到正式被那冷血奕王送了出来还真有些怀念他,宝笙更是不用说,跟了他那么些年,念念旧主着实正常,何况这奕王还是这些姑娘们心中的性幻想对象呢! “……你……会不会后悔跟了我出来?跟了你们家王爷那么久,一定很舍不得吧!” 宝笙动作一慢,没有抬头,道:“怎么会呢,奴婢跟定了郡主就绝无二心。这辈子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瞧她说的吓人,夏小宝赶忙打断:“别乱说,什么生啊死的,来”她拉过宝笙的手,扶她站了起来,诚恳地盯着她的双眼:“以后私底下别一口一个奴婢的,我真受不了这个。人人生来平等,诺,我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什么特别的,更没什么高贵的地方。以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我比你大,没人的时候你就喊我姐姐。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有个妹妹说说知心话多好啊!” 宝笙长了这么大,第一次听人跟她说这样的话,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不留神便眼泪汪汪了。 “来,叫声姐姐。”夏小宝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手刮了刮她的鼻梁。 “郡主,我……” “唉?怎么还叫郡主,想听你叫声姐姐就那么难啊?”她假装生气地责备。 “不不,不难,姐姐……”姐姐二字一出口,宝笙眼泪珠子便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姐姐……以后宝笙会照顾好姐姐的。” “哈哈,哭鼻子了还,多大了呀?还不赶紧擦擦。” …… 这晚夏小宝非闹着要跟宝笙睡,这妹妹哪里拗得过姐姐,只得胆战心惊地伴着她睡下。夏小宝倒是一着床便呼呼大睡,害的宝笙久久不敢闭眼,生怕被哪个小人偷窥了去,即使如此,心里还是忍不住欢喜,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通天机者 为了次日的大典,众人早早的就起了床开始忙碌。 斋戒典礼是伴着初升的太阳进行的,也是伴着贤仪郡主连天的哈欠进行的,算是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庄严的早晨。 好在仪式需要夏小宝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地方不多,大部分时间她只需安静地端跪于蒲团之上,这般庄重的拜佛还真是头一次,现代寺庙的观赏性质已然大过了最初的祈福功能。为此她赶忙多花了些心思祈祷:若是真有神明在上,一定要让她重回现实世界去。 仪式虽然不繁复,但持续的时间却不短,就在她骨头酸胀,精神紧绷到极点之时,方丈让昨晚那位养眼僧人端来了一方木质托盘,这是最后一个程序:赐法号。 盘内齐排着三张巴掌大的烫金红纸,红纸上分别写着:度厄、度仁、度空。方丈示意她自己择一个为法号。 夏小宝一眼就看中了那个空字,似是印了最真实的她以及她在这里所有的经历,一切皆为虚幻。但在此刻却又诞生了一个新的她:献王爱女,贤仪郡主杲令越,法号度空。 就在她以为可以脱身时,老方丈却又提出独自邀她“走一走”的想法,看了看她献王老爹,夏小宝不得不无奈地跟了出去。 一位须眉白发的老和尚,一位亭亭玉立的窈窕姑娘一前一后的走着,不知道的人定会觉得这一幕怪诞的很。直到进了离他们休息别院不远的那处小花园里,老方丈才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径直道:“阿弥陀佛,老衲有一疑惑想请教郡主,不知抚养郡主的亲人多年来是否提起过郡主的身世?” 夏小宝听出这话中音来,加之先前便有了“这老和尚是个扯淡的骗子”的想法,语气便带了些嘲讽和敌意:“方丈大师可是将近成佛的人,人间什么秘密没有窥破?何况我早就听人说,当日是您先给我爹解了一卦,卦象显示有什么‘幼鸟归巢之喜’,我爹这才百分百认定了我。现在怎么反倒起了疑心了?” 那老和尚听了不怒反笑起来:“郡主果真聪慧过人,但着实是误解了老衲。老衲虽潜心修佛了数年,可也并非参透了一切,正所谓山外青山楼外楼,岂敢自居神人?现下之所以喊了郡主出来,确实有事相谈。” 夏小宝不语,待他继续往下说去。 “老衲当日确实给献王解了一卦,但不管卦象显示如何,却是末了都是空呐……” “所以,你才让我爹带我来这里斋戒?哦!刚才赐法号时,还特地选了个带空字的法号在其中让我选……” “确实,何况郡主果真择了个空字。” “我晕,这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巧合。”夏小宝心中打着鼓,否认掉了自己择字时的心态。 “这世上的巧合多半是让人琢磨不透的,否则便不能称作巧合了。”老和尚依旧气定神闲。 夏小宝仔细琢磨着这句话的意味,越想便越发觉得有些意思了。她隐约感觉到这和尚不简单,忽的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知道些什么,但却又在关键部分琢磨不透,刚才这些话中句句透露出了这样的讯息。 她叹了一口气,把宝笙的嘱咐抛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去了:“能让大师这样的高人也看不透的……向来也只能是这种事了。您解的真好,‘末了终是空’……‘末了终是空’?‘末了终是空’!”她连着念了几遍,像是不敢相信似的。 末了终是空!!!献王末了终是空!那就意味着……天哪!夏小宝脑中一胀,像是吹满了气将要爆炸的气球。兴奋来的要猛烈,她感觉要疯了,猛然向前抓住方丈的衣袖,扯着变了调子的嗓子喊起来:“大师,你才是我要找的人呐!末了终是空,我最终是可以回去的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 方丈看她激动,好容易才撤出手来,示意她不要激动。夏小宝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连转几个圈,又蹦又跳,跟得了糖果的孩子无异。末了扭着腰朝天狂笑:“哈哈,老娘可以回去啦!!!可以回去喽……” “不知郡主想要回到哪里去?”方丈依旧淡定的站着,不顾她的疯样继续问。 夏小宝这才恢复了常态,但还是止不住地傻笑,这是典型的喜悦过度无法发泄的症状。 “未来,方丈大师,我是要回到未来!” 果然,方丈没有像旁人那般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而是立刻双手合十作拜:“阿弥陀佛,难怪老衲一直参悟不透那一挂,原来如此……” 夏小宝又惊又喜,赶紧也作一拜:“阿弥陀佛,大师,您相信我?” “老衲看不出郡主有所隐瞒。” “方丈大师,真是太谢谢您啦!我真是……唉!我现在无法表达我的心情。今天行了仪式,也赐了法号,以后您就是我师父了是吗?” “正是。” “那我以后有什么困难,又或是有什么心事不能跟他人说,是不是可以找您呢?” “正是。”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夏小宝满怀感激,学着电视剧里诚心诚意地一跪:“师父放心,徒儿也一定竭尽全力对献王爹爹好的。” 老和尚和小郡主不仅在花园里聊得很投机,往后几日,小郡主还不断的“登门造访”,两人谈笑风生,成了忘年之交。加上,某日早晨,梳洗的丫鬟在郡主的双眉间发现了一根生长的“欣欣向荣”的白毫来,传言就更甚了,这乃是佛三十二相之一的眉间白毫相,郡主果真是有佛缘之人,因此全寺上下都觉得这趟斋戒着实安排的合理。 对夏小宝而言,除了对很多事物有了更加独特的理解外,更探知了很多关于这普昭寺的历史,ps其实她认为这只是一些“八卦”而已。 哦,对了,原来那极帅的和尚是8年前才被收留的,法号唤作无难,因为悟性颇高,行事沉稳周到,又有人缘,很快便位列四大弟子之一。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方丈的传人,至少夏小宝是这么觉得的。 夜半刺客 就在斋戒的第六日晚,夏小宝枕着宝笙的大腿数着手指的圈圈,宝笙正就着烛光替她绣一方向日葵花式的白色绢帕。这时屋顶蹬蹬震了几下,宝笙立刻戒备起来,小声问:“什么声音?” 夏小宝依旧懒懒地扳着手指,一双眼在屋顶来回扫射:“不知道啊……” 她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屋外走廊里“咣当”一声碎裂声,像是闷厚的玻璃器落在了地上。两人这才一咕噜下了床,宝笙放下手中的绢帕,急急地开了门四下里张望。夏小宝也好奇地凑过脑袋去,刚看到地上半碎的瓦片,便有人影踏着碎屑一闪而过,宝笙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那人一个劈掌打得晕死过去。身后的夏小宝吓得花容失色,正要大声喊,那人就一把捂上了她的嘴,一股湿臭味直冲脑门。夏小宝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是个跆拳道黑带,左脚狠狠踩向对方的脚面,乘着那人吃痛,便顺势用手肘顶向对方的心窝,谁知那人身手异常矫捷,后背一拱,右手将她整个人绕了一圈,又重新箍于臂中。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别怪小女子来点狡诈的了,她也顾不得那臭味,龇了牙就狠狠地咬像对方的手。这一咬非同小可,那人浑身一颤,将她向前一推,她整个身子便趴在了床上。夏小宝狼狈地转过身来抵着床,气喘吁吁地盯着那人,厉声质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人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衫,寸板头,脸黑乎乎的,在烛光下阴晴不定。他慢慢朝她逼来,近了前才发现那男人双眼满是惊恐之色,像是比受了袭击的她们还要不安。 他摇摆着黑爪一般的手,小声说:“别喊别喊,我是……我是来救你们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急急的敲门声,夏小宝心中一喜,刚要喊,又被那人给制住了,只听他喘着气道:“不许说,不然谁也救不了你!”声音微抖,所以威胁的话语听着并不那么刺耳。 如此情形下,夏小宝只能定了定神,按照他说的做。 “谁啊?” “郡主,我们是守夜的僧人。” “这么晚了,你们敲本郡主的门做什么?” 外面人声停了一下,接着说:“不知道郡主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没有,我已经睡下了,你们赶快走吧。”夏小宝嘴中赶他们,心中却希望他们赶紧闯进来才好。 “但……这地上的瓦片……郡主?” “瓦片?哦,刚才有只野猫窜上了屋顶,所以……所以掉了一片瓦来。” 外面沉寂了一会儿,才回:“那打扰郡主休息了,贫僧告退。” 夏小宝这下绝望了,又去顶那人,那人不理她,一把点住了她的哑穴,硬拽着不断反抗的她,又去扛起地上的宝笙,宝笙在他手里就像只没有重量的大布偶,道:“走,快跟我走!” “嗯嗯嗯嗯嗯嗯嗯……”夏小宝努力的发出哼哼声。 正撕扯着,门便被“哐当”一声撞了开来,四个和尚冲了进来。 那人见势不妙,抛下二人,转身朝屋里跑去,拉开窗户,径直跳了下去,那四个和尚也赶紧追了过去,留下心脏快要衰竭的夏小宝。 几秒后,夏小宝才镇定下来,跑向园子东面的献王屋去。 献王休息的早,正在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心脏咚咚跳得像有力士兵在擂鼓,他赶忙开了门,见他宝贝女儿正蓬头散发的站在门前。夏小宝一见他的面便又蹦又跳,手脚不停比划着,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嗯嗯嗯”声。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忙朝两边厢房喊人:“来人呐,来人呐……” 现在是午夜时分,普昭寺却一反常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献王披了黑色披风,被手站在屋前,神色冷冽。方丈正伴在身侧,面带忧色。 一列列操着僧棍的和尚进进出出,整齐有力的步子震得整的庭院都在晃动。 屋内夏小宝也披着绯色披风,神色萎靡地坐在椅子上,那无难正蹙着眉替她把脉。 片刻,无难移开手去,朝着夏小宝身后的丫鬟道:“郡主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所以胃脘绞痛。寺里有和胃丸药,我这就喊人去取来,吃了药好好歇息就好了。” 夏小宝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来:“谢谢。”全然没有了刚开始见到无难时的心思。 无难点点头,便去瞧旁边厢房内的宝笙。 这时献王进了房来,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柔声问:“舒服点了吗?” 夏小宝仰起头来,舒了口气:“好多了,放心吧爹,一会儿吃了药就没事了。那……刺客找到了没?”不知道为什么,夏小宝说刺客这两个字的时候是犹豫的,而且她还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臭气熏天的人,她记得他说的声音,还有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却想不起他的面容来,只是黑乎乎的一片。越竭力去回忆,越是一片空白,唯有那双暗夜里的眸子闪闪发光,里面满是恐惧。 “我是来救你们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救她们呢?这普昭寺难不成是哪个妖精幻化出来的地方,专门是吃人不吐骨头? “你可还记得那人有什么特殊之处?本王向来与人和善,并没有对头,怎么会有刺客要对吾儿下手呢!”献王坐下,百思不得其解。 特殊之处?这句话提点了夏小宝,别说,她还真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来,那人确实不像是要伤害她们的样子;二来,有刺客穿得破破烂烂,浑身恶臭难当的吗?也太有识别度了吧,至少也该穿套像奕王那样的夜行衣,再蒙个面吧!他反倒像是从哪儿逃出来的;其三…… 她正想着入神,献王忍不住再次问:“想起什么来了吗?” 夏小宝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这个古代的爹说,尤其是第三点异常,便只挑简单的说:“他倒不像要伤害我的样子。” “哦?”献王微挑眉,有些诧异,转念再一想,一拂袖,哼了一声:“那也不行!三更半夜惊吓到我的令越了,那也不可轻饶了,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本王找出来!” 落山丧命 第二日一早,宝笙便进来服侍夏小宝起床,夏小宝见了她也没了睡意,赶忙起身,嚷着要查看她的伤处。 那人的这一掌劈在了宝笙的脖颈处,虽然不是要害,但力道却不轻,宝笙到底是孩子,身子骨娇嫩,明显看到一处凸起的淤肿。不过经过处理,宝笙伤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现在只是扭脖子略有困难外,其他也无大碍,夏小宝这才放心的洗漱。 宝笙边给她梳着头,边讲早上的见闻:“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歹人今儿一早就被几个小和尚抓了,说是晚上逃跑不小心滚下山去摔死了,他们找到尸身带了回来。我听了这消息,脖子也好受了些……” 夏小宝一惊,猛地抬头扯着了头发,吓得宝笙赶忙赔不是。她顾不得疼痛,拉着宝笙,目光如炬:“死了?” “是啊,死了。怎么,姐姐不高兴吗?”宝笙侧着脸,满腹狐疑。 夏小宝不语,半晌才说:“那人并没有伤害我们……” 宝笙心中感慨夏小宝的善良,便笑着传递些安慰予她:“姐姐当真是菩萨心肠呢!我真是该打,这般恶毒。人死不能复生,但愿那人来世投胎做个好人,好好享福去。想来方丈大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姐姐就别再多想了。” 梳洗完毕,夏小宝还是按捺不住性子,也不等早膳,一溜烟小跑出去。 宝笙这次不敢怠慢,撂下手中的活儿就追了出去,边跑边喊:“郡主,等等我,这是去哪儿啊?还没用早膳呐……” “我要去看看那人。” “啊?!郡主,这可使不得啊……快回来,他已经死了……” 夏小宝可不管这些,她不敢相信那人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死了,他并未伤她们分毫,这其中必有隐情,怎么还没等到机会澄清就死了呢?!她心中燥热的很,像是她自己亲手杀了人一般。 在走廊,她拉住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问:“那刺客在哪儿?” 那小和尚被这般一问,半晌才反应过来,郡主问自然不敢不答,便犹疑着抬头手指了指南面:“在延益堂……” 夏小宝二话不说,撩起裙子便狂奔过去。 延益堂的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僧人看守。见了夏小宝纷纷行礼,她只当没看见,兀自去推门。 两个僧人没来得及阻拦,她就推开了门。前脚跨进门时,她还是风风火火的,后脚却犹豫了起来,风化了多年的干尸她是不怕的,这鲜活的尸体……余光瞥见那两个守门僧人也跟了进来,便不再犹豫,缓缓走向那具正在慢慢*的*,几个小时前还是鲜活的肉,那股带有潮湿气息的臭味似乎还在她的鼻间萦绕。 门板似的木架子上,尸体躺得笔直,微微岔开的双腿像具没收好的圆规。破烂的灰色衣裤,板寸头,沾满泥灰的脸又添了些斑驳的血痕,这些红的黑的油彩反而衬托出死人皮肤的一种病态的干白。夏小白定定看了一会儿,不确定是那晚的人,但又确定是,谁让她压根儿不知道他的模样呢。记忆里虽然有那双眸子在闪闪发光,但这死人是闭着眼的……不过这身衣服倒是真切的。 这时宝笙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郡主,我的小姑奶奶,一大早的跑到这里多晦气,要是被王爷知道了我们都是要挨棍子的,王爷还在等您用早膳呐!” 夏小宝一想也是,何必对这么个奇怪的男人念念不忘的,正待离去,转头时瞥到尸体撑开的右手,那手上除了一道浅浅的割痕便再无其他。 怎么可能?是她眼花了还是记忆错乱了,那只手明明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她现在还记得舌尖上弥漫的血腥臭,怎么这尸体的右手没有咬痕?她忍不住扑上去翻来覆去地查看那两只手,答案是肯定的:这是两只未曾被人咬过的手! 可是宝笙说他是僧人们追捕时滚下山摔死的,难不成和尚们搞错了人?再一想,这不可能,这尸体的衣着、头型……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有人正好穿着与那人一样的衣服,剃着现代人的板寸头,然后提前死在了那人掉下去的地方被和尚误认后拉回了寺里?夏小宝又想起了方丈和自己的对话,关于巧合的思考。巧合是可解的,无法参透也只是因为人的认识没能达到那层境界,就像现代科技解释了很多谜团一样。 她咬着嘴唇不语,木木讷讷中,便被宝笙拖着移动了出去。 宝笙说的不错,方丈慈悲,明知会遇到阻力,还是毫不犹豫地前往献王寝居,为死者争取最后的宽容。献王素日里不是爱计较的人,但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未免有些看不开,跟方丈争执了好久才勉强答应了不再加以责罚。一获得献王的同意,方丈便立刻让几个弟子替那刺客简单超度一番后埋到了后山,简单到日落西山前便全部办妥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尚们继续吃他们的斋、念他们的佛,献王一行也不再提起这事,只是暗地里加强了防护措施,夏小宝也多出了几个贴身侍卫来。 这看上去不过是一场插曲,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入夜,夏小宝来访时,老方丈正在打坐。屋内灯光很暗,外面风刮树叶的沙沙声声声入耳。 她挑了最熟悉的蒲团,盘腿而坐,闭上双眼时轻声开口,道:“师父……” “你是想问那刺客的事吧。”老和尚果然非一般人可比,接着便说出了她心中的话:“他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所以老衲尽力为他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人死债了,相信你也定是这么想的。” 夏小宝微微点头,沉吟了一下,便决定说些什么。 “师父,当日那刺客被我咬坏了手,但那尸体的双手……没有咬痕。” “哦?”老和尚猛地睁开眼来,双目射出一股与他身份极不相称的冷冽的光来。 姨母求援 这一日,凤涟在家刚用完早膳,王妈便搓着湿漉漉的手来报:“少爷,来客人了。” “这么早……是谁啊?”他略带惊讶地仰起脸来,用手摸着额头缓解紧绷的神经,脸上还残留着丝丝疲倦。 “那人说是夫人从前的堂妹,是三外公家的闺女。” “嗯?”凤涟多少有些想不通,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亲戚。他只是在幼时见过自己外公外婆几面,那还是在他母亲在世的时候,至于什么三外公和他家的闺女,那是连听都没有听过的人物。但又想着人家既然找上门来,客客气气接待一番还是必要的,便起身朝外门走去,边走边向王妈嘱咐:“王妈,您去喊下我爹,不管他昨儿个是不是又醉了酒,定得把他拉起来,就说是我娘母家的亲戚来了,他准清醒。” 大门半掩着,凤涟一用力,它便发出吱嘎一声尖叫,门轴老化了,声音异常的刺耳。那人原本朝着街边四下张望着,被这吱嘎声转移了注意力,立刻转过身来,面朝凤涟,尴尬地一笑。 眼前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寻常百姓样貌,一身粗麻蓝印花布,头扎素青头巾,胳膊上挽着一个小竹篮。 凤涟想着王妈的话,张口问:“您是……姨母?” “啊,你是……”妇人犹豫着,把他看了又看,小心翼翼道:“涟儿吧!” “正是,姨母快快请进。” 他领了妇人进了堂屋,请她坐下,又赶忙让王妈的儿子留贵端了些早膳来。 “让姨母在门外候了这么些时候,还望姨母不要怪罪,涟儿未曾有机会多见见母亲那头的亲人,实在是……” 妇人见凤涟不仅不嫌弃她贫寒,还处处以座上宾的礼节相待,心中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连摆手:“怎会?我又不是什么高贵的身子,不值当,不值当。唉……只是可惜你娘走的早哇,不然咱们两家也不会这么疏远啦……” 正说着,便瞧凤仁伯一颠一颠地走来,妇人赶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像是见了至亲般,颤着嗓子问:“哥哥可还记得我?” 凤仁伯眯着眼睛,脑袋像是被蒙了层雾,好久才看清了眼前的人,这一看心中便是五味杂陈。 这妇人确实是他夫人乌莲的堂妹。他老丈人共生养了6个儿女,唯有老三是个闺女,其他都是小子。乌莲在家里头没有玩伴,从小便爱往她三叔家跑,因为这三叔家有个闺女唤作乌双俏,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后来乌莲嫁给了他,便搬来了上京城,跟母家姐妹也就生疏了。凤仁伯登门时见过乌双俏几次,她眉眼生的不错,右眼眉间有颗乌黑的大痣,所以一下就认出了她。 他颤巍巍地拉住乌双俏的手:“记得,当然记得。可惜你姐姐早走了……” 乌双俏落下几滴泪来,不仅是因为睹物思人,心中想念自己的姐妹,更是因为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岁月不饶人啊,眼看着你我都是半条腿跨进棺材里的人了,哥哥你倒还好,有涟儿和翎儿养老送终,可我怎么好哟……”说着整个身子都萎了下去,开始放声大哭。 凤涟一见这架势,赶忙上来搀扶。 凤仁伯不明白她的意思,赶忙问:“妹子此话怎讲,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乌双俏身子依着凤涟,像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我这大半辈子就生养了一个闺女,虽然不是富贵人家,但我也是精心的养着,可就在一个月前,我那喜儿出去买菜,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了呀……” 凤仁伯一惊,赶忙追问:“那可曾报官?” “怎么不曾?可那官府查了好久,见没有音信,便索性撒手不管了。我多次去衙门讨说法,不是被哄回来,就是被嘲笑说是我闺女见了汉子痴了心,跟着跑了。 “喜儿今年多大了?”凤涟语气冰冷,这是他理智的体现,并没有被她这位姨母的哭声扰乱了心智。 “过了中秋就该十七了……”说罢,乌双俏又嘤嘤哭了一阵子。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己抹干了泪,道:“我糊涂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今儿个来,不求别的,只希望哥哥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替我找找喜儿。那衙门实在是靠不住了,只能求您出马了,哥哥可千万要可怜可怜我娘儿俩。”说着便奔向屋里,拿起带来的那个竹篮子塞到凤仁伯怀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却是家里土鸡下的,比外头贩子卖的好,哥哥不要嫌弃了。” “妹子你也太小看我凤某人了,就算乌莲去了,但我怎样也不会忘记她母家的亲人,现在妹子有难,我岂有不帮的道理,这鸡蛋你还是拿回去吧,过日子不容易啊。” 乌双俏哪里肯,两人推拉了半晌,还是王妈机灵,找了个茬子,拎去了厨房,临走时还不忘朝着凤涟使了使眼色。凤涟心中感慨,这老妈子真是懂他的心思,这么些年来就像生生母亲一样照顾着自己,这份恩情实在是无以为报。 他自然不会浪费王妈给他创造的机会,赶紧说回正题:“爹,赶紧让姨母坐下说话,好让我们尽快帮着找喜儿妹妹啊!” “哎呦,我老糊涂了,竟然忘了正事。”凤仁伯一拍脑袋,有些懊恼。 三人坐定,下人上了茶,乌双俏开始娓娓道来:“喜儿从小就是个聪敏的孩子,性子也活泼,她爹去的早,就剩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有她处处帮衬着点,日子也算过得去。十月初五那天,喜儿起得比往常早,她说前些日子她帮人家做针线活儿得了些钱,特地上街给我买些好菜补补身子。可等我干完所有活儿,她还是没有回来,我以为她又贪玩去了村南的小六子家,便没有多想。谁知等到日落西山,还是不见她的踪影,我慌了,便去镇上找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家家串了个遍,没人见到过喜儿。那晚我一宿没睡,第二日天不亮又去找,可惜……喜儿再没了音信,随后我就报了官……再往后你们就都知道了。现在喜儿已经不见了大半个月了,我还得听衙门里那群混账东西取笑喜儿,我的心就像在油锅里熬一样!” 喝酒谈案 凤涟仔细回味着他姨母的每句话,在她的描述中,喜儿完全是个好姑娘,勤劳孝顺,性子还带些俏皮。但为什么衙门的官差找不到人却反过来嘲笑喜儿呢?他生于捕快世家,长期混迹于衙门,虽然衙差们不都是什么大丈夫,却也不比那无事生非的长舌妇,嚼舌根子确实是常事,但也得所传之事是空穴来风。这么一想,便问:“姨母可知那些衙差为何总说喜儿是痴心跟了汉子?” 这一问,果真正中要害,乌双俏顿时满脸通红,垂下眼睑,小声怒骂:“这群下贱坯子平时都爱这般浑说。” 凤涟看她说话时双手不断地揉捏自己的衣角,像是要把那粗布衣捏出水来才罢休。 他跟他爹同时对望一眼,两人都想到了同一处去了。 凤仁伯稍稍靠近乌双俏,换了极其柔和声音:“妹子,现在找到喜儿才是最要紧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儿只有我们三个。这办案细节很重要,任何一点线索都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所以,我们希望知道一切关于喜儿的事。” 乌双俏没有看凤仁伯,反而局促地看了凤涟一眼,而后才一咬牙,全部倒了出来。 原来这喜儿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花痴,见了俊俏男人往往念念不忘。他们住的村子里有几名长相较好的年轻男人,都被喜儿缠得受不住了,纷纷娶了媳妇儿生了娃,为此喜儿才安静了一些时日。不过村里面向来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开始这事在村里炸开了锅,后来才慢慢平息下来。所以那些衙役自然而然地便把喜儿的这次失踪跟花痴行径打上了等号,嘲笑是难免的。 凤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中想:难怪衙役要这么想,就逻辑推断,这是最有可能的。他其实也是这般想的,不过不同的是,他可不能直说出来,好歹得给他这位姨母留几分面子。但是又因办案需要不得不继续深究,心中一动,换了个问法:“最近你们村子可来了什么陌生人?”其实他很想问:可来了什么陌生的英俊男人? 乌双俏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一个月前是新来了群人,都是二十、三十来岁的汉子,他们是挖河道的挑夫……”说到这里,她像是恍然大悟了,右手一拍桌子,道:“果真是这么回事,是哪个杀千刀的挑子,肯定是知道了喜儿的病才钻了空子下了黑手啊,可怜我这孤儿寡母的……”说着又要哭了出来。 凤涟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哭哭啼啼的场面,赶忙救场:“姨母不忙,这事不一定跟这些挑夫有关,我也只是一问。可还有别的什么人么?” “这……” “哦,只要不是村子里常住的村民就算是外来的,姨母再仔细想想。” “要这么说,那可就多了。” “那就只说着半年内的就成。” 乌双俏认真地想了想,开始一一道来:“最早是三个月前,耳目河发生了水患,村里来了一批难民,村长组织大伙儿向难民施了几日粥,有些没生养的人家收养了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哦,对了,还促成了好几对夫妻呢,逃难的年轻姑娘没了家人,相中我们村踏实的汉子也就嫁了,还有些鳏寡索性也配了人过起了日子。再就是一个月前的这般子挑夫了,不过要说全了,不知道跟挑子一道的那几个和尚算不算……” “算,当然算。”在凤家父子眼中,没有人是可以例外的。 乌双俏显然有些不高兴了,难不成她的喜儿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凤仁伯看着她微变的脸色,赶忙解释:“妹子可别多心了,我们办案向来谨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乌双俏尴尬的咧了咧嘴:“怎会?这也是不得已……其他……便没什么生人了。” 又问了一会儿,凤家便留了乌双俏留宿一宿。第二日一早凤涟便替他姨母叫了辆马车,自个儿则挑了匹快马,先行去了那丰旺村。 快马加鞭也用了一日,日落前总算赶到了护京镇,丰旺村是护京城蒲家镇的一个小村子。他靠着凤仁伯的关系,几乎跟西隐国所有衙门的捕快都有些交情。这护京城是皇城的第二道屏障,紧靠着上京城,两地往来较为密切,因此他找定了一间客栈后便直接到了那权捕头的家中拜访。 话说,他也来得是时候,碰巧权捕头正跟几个心腹弟兄喝酒,他夫人做了满满一桌菜。见了凤涟,不免更添了几分热闹,几个人按着他坐下,倒了满满一碗烈酒。一群人喝着酒,吃着下酒菜便聊起这个案子来。 权捕头几杯酒下肚,照例敞开了说:“我这整日可不是白混的,要说小道消息,就数我的最灵通。凤老弟你们有所不知啊,这丢年轻姑娘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前些年,外京城的八个镇二十九个村子就不知道丢了多少个了,这闺女不比小子值钱,闺女多的人家索性撂了不管,只有少数几家报了官,但这官府查了又查,这些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半点线索也查不到啊!” “这么大的案子,怎么没有人上报?”凤涟多少有些惊讶。 “唉,贤弟你这是在京都待得久了,忘记这外头的世道了。这城外的姑娘哪儿比得上京城的值钱,无非是些个混日子的草民,丢几个压根儿没人管,丢多了才立了案。索性死了,倒是好找出凶手杀了头去解解恨,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有那劳什子精神追究下去,这查案也得有银子才成啊。” “确实,权捕头说的在理,就是咱们兄弟办案,没有我们大人支持着,这案子也查不下去。” “就是……” 几个捕快兄弟点头附和。 “你还别说,这采花贼还真知道好歹,要真喜欢好看的小姐,那就去找有钱人家的闺女啊,可他偏不,所以富人们就像得了护身符,一来跟自己无关,犯不着管,二来怕多了事惹祸上身,所以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啊。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伙儿都不愿意继续告。” “这又是为何?”凤涟瞧他越说越神秘,忙不迭的问。 “据说是闺女失踪后一段日子,家里便会莫名收到一大笔的银子,所以……” “有这种事!凡是走失了闺女的人家都收到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听人传罢了。再说这种事,若真收了银子,换做是谁都不会到处宣扬。那些闺女就是嫁个好人家也未必能有这么多礼金收啊,平心而论,这是赚钱的买卖。眼看这怪事开始在咱们地界上出现,我不是想坐视不管,确实是查不出东西来。这凤兄弟你也来得正好,老凤爷那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神捕啊,年轻时办的那几个案子至今还名头在外呢,我看啊也不输给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铁面神捕喽。” 凤涟觉得权捕头有过于称赞之嫌,赶忙推脱:“哪里哪里……只是那乌喜儿走失不知跟采花大盗有没关联……” 一个小兄弟突然嘿嘿笑了几声,斜着眼瞅着众人道:“我看就是跟那采花大盗有关系,也是她缠着人家把她掳走的。你们可不晓得,我老妈子早些时候还跟我说,说她有次遇到那乌喜儿,你们猜怎么着?” 大家像是看到了金子似的,双目散发出闪闪的光来,烫的凤涟的脸上火热的。 “正缠着一光头和尚说话呢!嘿嘿。” “呦,这了不得。” “那和尚长得俊不?” “那还用说啊,那乌喜儿就这点在行……” 快嘴媒婆 凤涟走在进入丰旺村的林间小道上,现在接近晌午,秋高气爽,气候宜人。他本来是要骑马的,但转念一想又作了罢。从镇上过来没有多少脚程,但最主要的还是想借着步行的悠闲想想案子。 昨晚大伙儿把酒言欢,也顺带着把案子的事情说得七七八八。根据权捕头的消息,这些年丢的姑娘都算得上是容貌较上乘的,而且这贼人像是早就摸熟了这些姑娘的作息,总能找到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将其掳了去。 凤涟想着,撇去其他村子的失踪案不谈,就说说这丰旺村最近新发的三起失踪案,估摸着跟外来的人脱不了干系。 按照惯例,这采花大盗得先跟踪目标几日才能确定其活动范围和作息时间,以保证作案的顺畅。丰旺村是个小村子,村名们都是长住的,要是突然有个陌生人出现在了村子里,总是会被人发现的,但根据权捕头和乌双俏的说法,除了那群难民和挑夫外,并无其他陌生人出入,当然他们都将和尚撇去了干系。按照常理,这三种人都不能有太多机会接触黄花闺女而不被发觉,既然如此,这盯梢的活儿最大的可能性便是由熟人来完成,而村里最容易接触各家姑娘并光明正大打探消息的也就只有一种人了——媒婆。 他原本只是有这么个猜测,就在他把想法说出来时,恰好权捕头的内人来添酒,便说起了丰旺村有名的快嘴媒婆张翠兰,哪家姑娘长得好,哪家姑娘会什么手艺,哪家姑娘到了出嫁的年纪……那张翠兰都是了如指掌。她没少混在男人堆里朝那些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男子兜销自己的商品,可以说是丰旺村收入颇丰的一户人家。最重要的是,她说张翠兰最近像是发了大财的样子,从头到脚一身新装扮,还处处向她们炫耀手上那只色泽上乘的翡翠镯子,她们全都瞧红了眼,这东西可不是在这小村子里能见到的。 对他们而言这可能是巧合,但在凤涟眼里这可是明晃晃的金绳子,只待他抓来一把把往下拉,最终真相就会随着绳子掉落下来。他判断这张翠兰向外来人中的某一位兜售了丰旺村姑娘们的详细消息,所以她才发了财,而那贼人则利用消息顺利掳走了目标。 连着问了两三个村民,凤涟才找到了张翠兰的住处。问路的经历告诉他,权捕头和乌双俏的话完全是对的,只要是陌生人,铁定逃不过村名们的火眼金睛。就算他脸皮子厚实,也差些没经得住那大爷和老妈子剑一样的目光。 他正想着,屋里出来了个矮瘦男人,看见他就径直走了过来。男人歪着脑袋,拱着身子,颇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不理他,只朝屋里喊了句:“婆娘,你又有活儿干啦!”便舞着手脚大摇大摆地走了,边走还不忘哼唱起来:“得儿个里个儿咚,这会子可是条大金鱼喽!” 凤涟知道那男人是以为自己来找媒婆说亲的,心中觉得滑稽,兀自一笑。 “唉呦喂,这是哪家的小少爷,”一阵风夹着一股异样的香气袭来,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女人叉着腰来到他面前,刚见他就无比惊讶地瞪大了眼,两张薄嘴皮子一点没闲着:“少爷真是少见的人儿呐,快进屋说话。这男儿到了讨媳妇儿的年纪啊,谁不心里痒痒?这一痒啊,我这半老徐娘也跟着沾沾光……” 凤涟跟着她身后,往屋里走去,看着那浑圆的膀子,不知为何他竟想起万柳巷里的老鸨来。 她一坐下便开始兜售起来:“我看少爷不是我们丰旺村的人吧,咱们丰旺村生不出这等人来。不过啊我们这儿的水土可养姑娘啦,家家户户没个亭亭玉立的闺女那都不算个事儿。少爷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还是要我给先介绍介绍……”那张翠兰的两只嘴皮子像织布的梭子,上下翻飞,吐沫星子在阳光下四溢开来。 凤涟不发话,只是冷冷地坐定,等着她先说完。 张翠兰说了好一会儿,瞅着他无半点表情,热情便消退了一半,讪讪地表示不满:“少爷若是不信我张翠兰,何苦走这遭?” 凤涟这才微微挺了挺背,道:“怎会,我此次来是想从您这儿买些关于姑娘的消息,不知……” 张翠兰一听,抿嘴一笑,假嗔起来:“早说啊,害我废了半日功夫。不知少爷要哪家姑娘的消息?不过我可事先说好,按消息的不同,费用可是不一样的。而且出了这门,咱们就谁都不认识谁,做这买卖若不能遵守这点,再多的银子在我张翠兰眼里都是粪土。” “那是那是,行有行规嘛,银子好说。我就问问有个叫小六子的姑娘……”凤涟假装害羞地眨着眼,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就……想着哪日能……能私底下见见她……这有别人在不合适。” 谁知那张翠兰一听,面色一变,道:“那可不行!我卖的消息里没有这种,再说这种事能随便告诉你们这些个坏男人?!” 凤涟心中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根金条来。 那张翠兰一见这架势,眼珠子差些没掉落下来,只是盯着那金条大口大口地吞着口水。 “怎么,嫌少?不行我就再找别人去。” “噢,不不不,不少不少。”张翠兰一改刚才的正紧,脸上的肉笑着堆到一起,像是长满了瘤的包子:“这消息我这儿独有,这小六子家里有个病鬼娘,平日里很少出门,日落西山后连家门都不出了,而且她向来跟她娘同床,没有单独的屋子。公子要是信我,就找个时候在她家后山的树上挂个红布条,任何时候啊,只要她看见那红布条,自会出来与你相会啦。”说罢,她的手伺机伸向桌上的金条。 “啊!”一声惊叫,凤涟的剑已紧紧压住了她刚碰到金条的手,虽然剑还在鞘中,张翠兰还是吓破了胆,连连求饶。 “张翠兰,你好大的胆子,为了钱你竟敢把姑娘们的私密都拿来卖!若不是这金条,你还不肯承认。说!还有谁跟你买过这些消息?”凤涟的声音比那寒冬腊月的冰还要寒三分。 “少爷饶命,饶命,没有,真没有啊……” “还嘴硬!”凤涟作势要把剑。 “唉唉!别别,我说我说……” 神秘王氏 “一个月前,村南的王氏。” “说仔细点!” “我说,我说。那日晚,我家那口子出去喝酒没回来,突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我家那混球,正要骂才发现是村南的王氏。我开始还纳闷儿,那王氏无儿无女的,怎可能托我说媒?她先是跟我拉了会儿家常,后便说让我做个大买卖。我开始不肯,但禁不住她糊弄,就……就一时犯了糊涂……临走时她又叫我放心,保证这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提心吊胆地等了好些日子,不见有事才放了心。当然,是我糊涂,是我糊涂……” “哼,没事?你难道不知道村里最近不见了三个姑娘吗?等你到了大牢里再喊无辜吧!” 凤涟仔细盯着张翠兰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 张翠兰猛咽几口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竟然生生抽回手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少爷,饶命啊!是那王氏搞得鬼,一定是,我妇人家家没见识,没看破她有这层心思,又被钱财蒙了眼才做出这等事来。你不知我家那混账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这钱全是我想尽法子挣来的,求您看在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份儿上,饶了我这回吧!” “村里失踪的那三个姑娘的消息王氏有没有打听过?” “……是,就是她打听的那几个……”张翠兰小声地如实回答。 “她统共问了几个人?” “问了……问了五个……” “村里还剩下哪两个没失踪?” “剩下……剩下……”张翠兰突然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不是剩下三个吗?” 凤涟觉得奇怪,丰旺村目前为止总共发生了三起失踪案,而那王氏打听了五个姑娘,照例不是该剩下两个暂时还安然无恙吗? “先是鱼贩子家的小闺女阿娇,后是石木匠家的独女巧儿,还有谁啊?” “乌喜儿呢?”凤涟忙问。 此话一出,张翠兰竟差点笑了出来,碍于场合,赶忙拿手捂了嘴:“您一定是搞错了,王氏又不是不知道乌喜儿的花痴毛病,就算她生的还凑合,也不会相中她的。” 凤涟在心中叹着气,唉,不知道她那位脆弱的姨母是否能经得住这般打击。 “那剩下的三个姑娘都是谁?” “村……村长的侄女三姑,还有我家隔壁的双生女大珠和二珠……别的就没了……” 凤涟冷哼一声:“你还嫌害人不够?那个王氏到底是什么人?” “我决计不是这么个意思,”那张翠兰赌咒发誓,满脸正色。 要不是办案需要,凤涟恨不得下一秒便不用再看到这张脸,但他不得不忍耐,他们的忍耐没有极限。 “王氏本也不算是我们村儿的人,她是跟着三个月前那股子难民来的。说是遭了灾,饿死了孩子,病死了男人,只剩下孤零零一人。来了没几天就勾搭上了我们村儿的李福贵,李福贵是个病鬼,娶不到媳妇儿,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相中了这么个人,要是找了我,铁定给她说个好的。” “王氏家住哪里?” “就在乌喜儿家隔壁,村南头。” 凤涟再不言语,收起桌上的金条,转身快步离去。 那张翠兰像是舍不得那金条,又像是对这个毫发无损的结果感到不可思议,朝着他的背影“唉……唉”了几声,才咒骂着站了起来。 这时凤涟早在百步之外,沿着南面寻那王氏去了。 他在一个草棚前停下,丰旺村殷实的人家不少,大部分村民的日子应该过得还算舒适,这一点从沿路的房屋就能看出来。这让他又联想起权捕头的话,说那采花大盗从不向富家小姐下手,看来丰旺村的富庶让它较晚才遭到毒手,实在值得庆幸。但这王氏家的屋子却出奇的破败,更何况她丈夫又常年病着,哪里来那么多金银珠宝向张翠兰买消息,这么看来这王氏十有*也是受人之托,很可能是急需钱给男人看病才做起了拐人的买卖。 凤涟思绪活跃,手脚也不怠慢,叩响了王氏家的木门。敲了一阵子才听到屋里传来微弱的应答,接着便是一阵????的摸索声。 门被打开了半尺来宽,一个螳螂似的人物瞪着两只灯泡眼打量着他。今日晴空万里,但似乎连阳光都不愿意亲近这位病汉子,硬是在门前拐了弯儿直照别处去了。阴影下,凤涟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感觉那双眼珠子大的突兀,像是随时要掉下来一般。 他忍着伸手去接的冲动,问:“大哥,这儿是王氏家吗?” “你找她做什么?”病汉子声音很低,却满含不悦,说完一句就有些喘不过气来的迹象。 “哦,我是她远房的侄儿,不知……” “她不在,你走吧。”说着就打算关门。 凤涟眼疾手快,一只手撑住了门,那汉子自然没力气再推,只得讪讪地回答:“也好,省得我找不到她……那臭婆娘半个多月前出门儿就没再回来过,我看她是嫌我,想让我早点死!既然是侄儿,你就给评评理……平日里背着我偷汉子,我就睁只眼闭只眼,怎的这次竟要私奔?” “哦?叔子先别急……可知她去哪儿啦?” “我要是知道,我……我……不找人把她弄回来?留下我一个人,家里也没半个子儿,我这一气差点连床都下不了……要是隔壁的哑婆婆看不下去,我早死得透透的……” 这个结果着实是他没想到的,看来这王氏不太可能是为了给男人治病才干这勾当的,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满腹心思,又不得不安慰了病汉几句,便假借去找王氏之由速速离开。 王氏没找到,还剩下两户走失了闺女的人家要走一遍,就在拐上大路的前一秒,他转而想起了小六子——乌喜儿自幼的玩伴。这亲近的女孩子之间向来都是无话不谈的,若是乌喜儿当真是看中了哪个青年,她最有可能告诉的便是小六子。这小六子家也在南头这一带,看来还得再返回去走一遭。 蛛丝马迹 还没等他跨进小六子家的院子,一个神色慌张的老汉便直冲他而来,老汉脚下一个跟咧,若不是他扶了一把,铁定摔得不轻。 谁知那老汉不仅不感激,反而一双手紧紧钳住他的手臂,咬着牙,恶狠狠地咆哮起来:“一定是你,是你掠走了我的闺女,一定是你!快还我闺女!” 此时凤涟已经无需再多问什么,明摆在眼前的事:小六子也失踪了! “大叔,您冷静下,您看到那人的模样了没?”他不敢用力挣脱老汉的钳住,只能忍着痛问。 “不需要看,一定是你!” “这……您怎么这这么肯定是我了呢?” “怎么不是,我们村儿的人我都熟,就是没见过你,就算不是你干的,跟你也脱不了干系。走,跟我去衙门!”老汉不等他辩解,拖着他便往大路去。 “大叔,嗨,大叔等等!我是捕快,我就是捕快!”凤涟哭笑不得,第一次这般手舞足蹈地跟别人解释。 一听他说捕快,那老汉才转过身来,手上的力道轻了很多:“啥?你是捕快?” “正是,”他借机抽出手臂,从怀里掏出令牌来:“在下上京镇捕头凤涟。” “捕头?还是上京镇来的?诶呀!”老汉大呼一声,赶忙又拉住他的手臂来,只不过这次不是攻击,而是求救:“大人,大人呐,您来的正好,快,快替我们小六子做主啊!” “您老放心,我正是赶来调查这里的失踪案的。这样吧,您先别急,咱们慢慢说。” 老人稍稍平复心情,说:“好好。是这样的……” 跟张翠兰所说的一致,小六子不大出门,常年照顾着自己生病的娘,性子不免孤僻了些,因此除了乌喜儿外,便没有朋友。昨晚他们照常睡下,并没有任何异常。但就在日出时分,小六子的娘想如厕,便喊小六子搀扶,谁知道脚那头却是空空如也,老汉知会后赶忙起身去寻。半日没找到一点有用的消息,这便想到了村里这几天失踪的姑娘来,也顾不得小六子长相一般,就急着跑去报官了。还没来得及跑出院子便遇到了前来查案的凤涟。 凤涟只觉脑袋胀得发痛,他先前参与几桩案子的调查,但只是以副手的身份。现在他爹的状况日下,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就被拖进了这桩案子,大家都是视他为救心星,压力之大犹如泰山压顶,让人透不过起来。但这就是他的职责,他不能也不愿放弃。想着心中便涌起一股豪情来,更加投入地检查起小六子的睡房来。 房子前后各一个窗户,前窗是较旧的花雕夹纸窗,很难推动,若是想打开,必定会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后窗是由下往上支起的实木板窗,支起窗子往外望去,先是一小片竹林,竹林后面苍天大树隐约可见。凤涟心下一动,更加仔细地看了看窗户拴和门闩,确实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加上小六子长相一般,他几乎要肯定自己的想法,便问:“今早,小六子的衣裳还在么?” 屋里的老两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突然不说话了。 “衣裳被穿走了是不是?还有没有少其他衣物?” 老汉露出羞愧的神色来,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一旁脸色蜡黄的大娘嘴唇翕动了几下,虽然听不清,但他还是异常迅速的捕捉到了“乌喜儿”三个字,便把话题问向乌喜儿:“小六子这些日子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关于乌喜儿的事?” “有……自从那喜儿失踪后村里到处都传她跟男人跑了,她跟小六子走的近,小六子几次急赤白脸的跟嚼舌根子的人争吵。我们向来知道这喜儿除了那点别的没什么不好,对我们家也有恩。但毕竟出了这等事,让六子跟她太近会惹人闲话。我们几次劝她别跟人家吵嘴,她就是不听,还生气的朝我们大声嚷,说什么‘喜儿只是想挣钱孝敬她的寡妇娘,就算跟男人,那也是村里没人敢娶她’。您瞅瞅,就这么老实的闺女,都能为了喜儿跟我们老两口嚷叫……我们是拦不住她的……” 这回答也摆明了老两口的心境,他们也察觉小六子很可能是出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希望报官后查出个不一样的结果来。但不一样的结果是什么?就是被人掳走了,是生是死都未可知,这样就是他们想要的吗? 双方各怀心思,又问了几句,凤涟就朝竹林后的山坡走去。就在最大最粗的那棵槐树枝上,他发现了几根红色的丝线,赶忙仔细清理了贴身装好。 看来还是得去趟张翠兰那里,只要再最后确定一下,那就基本可以断定乌喜儿和小六子两桩失踪案之间的关系了。 忙碌了一个上午,直等一切调查完毕后,兴奋感一减退,这才发现饥肠辘辘,腹响如鼓。凤涟加快了脚步进镇休整,刚把小六子的案卷立好便被权捕头拖去了护京镇最好的菜馆“阳春雪”。 他们的桌子在二楼的一个角落,现在过了饭点,客人少了许多,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嘈杂。凤涟出于职业习惯,挑选了视觉最佳的一个方位坐定,只需微微探头,便能将店内情况一览无余。 正吃着,便见一个光头和尚走了进来,楼下的小二赶忙热乎地迎了上去,操着极其喜悦的声调问:“哟,客官,您来啦!今儿个要吃点儿什么,我立刻就吩咐厨房给您先做去。” “跟往常一样,只不过这次都要备两份。”那和尚中气十足,调子不高不低,听着很是舒服。 “没问题,这就给您备去。您先坐等会儿,快的很。” 凤涟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那和尚。那和尚又高又瘦,说话时没什么表情,虽然穿着一般的僧袍,但布料上等,做工精细。听他跟小二的对话,像是常来这里吃。 果然,小二很快就拿来了用油纸包好的菜。 “剩下的银子无需奉还了,就赠与施主吧。”和尚接过菜时对小二鞠了一躬。 小二睁大了眼睛问:“怎么?这是要走了?” “正是。” “哦……那多谢大师了,走好哈,下次还得再来我们阳春雪啊,我们的斋菜那是一等一的……”小二果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边送和尚还不忘边揽回头客。 权捕头见他瞧得出神,也转过身来左顾右盼:“怎么了?” “没什么。”他拿起酒杯,青瓷杯贴在上扬的嘴角旁,分外显得唇红齿白。 意外撞人 掰指一算,这已然是我们夏小宝同志斋戒的第十一日了。 话说今日午饭过后实在是“寂寞难耐”,不懂的人还以为是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嫌弃寺院里的日子清苦呢,其实不然,这里哪里清苦,分明是极致享受。每顿四菜一汤供她独自享用,虽然都是素菜,但口味着实不错,大事小事都有伺候的人全权负责,她明显感觉自己在发胖了,就像头被圈养的猪,除了吃便是睡。这也就造就了精神生活的匮乏,于是乎她开始蠢蠢欲动。 “宝笙小美女,这伏羿山除了普昭寺还有没有其他值得一看的风景啊?” “没有。”宝笙看着夏小宝闪着贼光的眼珠子,冷冷地回答。她可不能随随便便表现出任何兴趣来,要知道这位郡主同志肯定又得折腾点事来,无动于衷才是上上之策。 夏小宝一听,原先神采奕奕的双眼睁得更开了,长长的睫毛像是扑闪着翅膀的蝴蝶:“怎么会呢?本郡主来一次多不容易,要是天天关在这里岂不是辜负了这伏羿山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 宝笙实在是受不了了,“哎呦”一声,开始哀求:“郡主,我求您别再眨眼睛了,求求您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夏小宝把睫毛眨得飞快,她的心里就像有无数只小爪子在挠,又痒又麻,那种感觉完全不能用难受形容,好像有洁癖的人看见自己衣服上有块油斑,但有碍于场合不得不待着不动。自从这个毛病被这位古灵精怪的郡主发觉后,她就不得不屈服在其淫威之下,这几日简直是生活在地狱中。比如昨儿个晚上,她就违心地站在寺院里那颗硕大的柿子树下替她把风,看着她猴子般窜到树上,兴奋地摘着成熟的果子,她的眼泪珠子直流,这要是摔下来……她不敢想!还好,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现在她又在打什么主意,她很清楚,但如果不答应…… 夏小宝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粉嫩的小肉手轻轻撕着一个柿子皮:“我只是眼睛痒,不过这下好了,老妈子走了,我的好妹妹,我就直说了吧,就咱们两个出去游玩游玩,这好山好水的,我可不想在这里待着。” “可王爷说了,那几个贴身侍卫是不可以离开姐姐的……” “哎,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出马嘛!” 宝笙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问:“我?他们一个个儿武艺高强,我……” 她刚要反驳,就见夏小宝坏坏的笑着走到她跟前,也不知怎么变的戏法,一个红色的小纸包就出现在她手里。夏小宝一手举着那东西,一手托起她的手,把东西轻轻放入她的手掌:“只要有这个,你还怕什么?”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赶忙问:“这是?” 夏小宝不耐烦了,顶着她的后背就将她往桌边推:“别罗嗦了,赶紧把这好东西兑到水里去,然后就说本郡主为了犒劳他们,赐他们点好茶喝喝。放心,死不了人的!” “这是什么啊?” “泻药啦!” “啊?!哪儿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本郡主自有来处……” …… 郡主赐的茶水,侍卫们自然不敢不喝。不消片刻,几位高手已是面如黄土,豆大的汗珠掉了一地,忍无可忍之下,一个个嚎叫着直奔茅厕。夏小宝就这般轻轻松松的走出门去。 伏羿山果真是个好地方,不像现代人工开发的景区那么程式化,而是保留着自然界独特的风光,千峰万仞连绵起伏。就算是在晴空万里的日子,远处的山顶也笼罩着一层薄纱,加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影影绰绰,随着她们脚下的步子忽远忽近,就像是墨笔挥洒而就的山水画。山间小道时有时无,各色野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头顶不知名的参天古树直入云霄,有鸟儿唧唧喳喳地一路随行。在其间穿梭果真别有一番韵味! 夏小宝不断地深呼吸,真想吸尽这植物独特的香气。宝笙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往后也禁不住夏小宝和这绮丽风光的诱惑,渐渐释了怀。 宝笙左顾右盼地往前走着,一不留神身子撞到夏小宝的身上。定睛一看,才发觉她正弓着背,伸着手指着前方某处,小声道:“你看,那儿有只野兔!” 跟着她的目光,宝笙果然看见一只灰褐色的大兔子,正认真地嚼着一丛草,两边的腮帮子不停的颤动,可爱至极! 夏小宝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朝那兔子走去,宝笙紧随其后。就在离那兔子不到10米的地方,小家伙双耳一动,撒腿便跑。 “啊!别跑……”夏小宝惊呼一声,紧追不舍。 靠!这小东西成了精了不成!她在心里狠狠的骂。那兔子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总在离她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回头瞅着她,小圆眼睛滴溜溜乱转,就在她快要近前时,再次撒腿狂奔。夏小宝好久没这般奔跑了,肺部升腾起一股热流,呼吸变得困难,但心中却是极其爽的感觉,索性不顾身体的难受,死命追着不放。 在山林的另一边,一个瘦弱的少女像风一样狂奔着,少女喘着粗气却不敢减慢脚下的速度。她的脸被尖尖的枝桠刮伤了,流出一溜溜血来,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时不时地回头瞅几眼,神色惶恐。 这边,夏小宝只顾盯着那抹灰色,别的全然不顾。 只是一瞬间,“哎呦”一声闷哼,两人猛地撞在一起,随后身体就像被狂风吹起的树叶,直直弹了回去,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夏小宝感觉腰部一闪,一股巨痛让她鼻头一酸,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宝笙气喘吁吁地赶来,刚巧看到了这一幕,三魂七魄都吓得出了窍,赶忙上前扶起她,惊慌失措地问:“姐姐,姐姐,你没事吧?”见她紧缩眉头,眼眶微红,是又急又气,小脸涨得通红,朝那刚撑起腰身的少女厉声质问:“混账东西,走路没长眼啊!你可知道这是谁?撞坏了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那少女也摔得不轻,龇着牙,只觉得委屈,眼泪珠子正在眼眶里打转。 夏小宝摆了摆手,示意宝笙作罢。在宝笙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大腿和臀部还留着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那女孩面前,哑着嗓子问:“你没事吧?” 那少女不语,只是盯着她,大眼珠子黑白分明。 深山女尼 “怎么不说话?你还好吧?”夏小宝继续试探着,试图让对方放下惶恐的戒备心与她进行交流。 就在这时,四周茂盛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人带着沉重的喘息,用手拨开了阻挡的枝叶。那是两个面貌清秀的年轻尼姑。 带头的尼姑年纪稍显长些,一见夏小宝,先是一愣,随后便一手压住自己大幅度起伏的胸腔,一手端掌行礼:“阿弥陀佛,让施主受惊了。”说罢转头向身后的小尼姑责怪道:“还不赶紧把她扶起来带走?!” 那小尼姑正愣着神,被这么一提醒,顾不得失态,立刻上前搀扶那跌坐在地上的少女。谁知她的手刚碰到那少女,便被狠狠打了开去,那少女厉喝一声:“不要碰我!” 很显然少女刚才的那一跤摔着了腿,她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挪动着往夏小宝这边来,她边挪边转头哀求起来:“救救我……” 听她喊叫,那年长的尼姑就急急上前拖住了她,这一拖,少女便开始激烈的反抗,又是踢打又是尖叫:“别过来,救命啊!快救救我……”她刺耳的尖叫吓坏了一旁的小尼姑,她二话不说也加入了混战,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主仆两人。 两个尼姑背对着夏小宝,同时也遮住了她们的视线,估计那少女这一路下来耗费了不少体力,只消几下便不再有声音。等尼姑架着她起来的时候,她垂着脑袋像是昏死过去了。那年长的女尼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朝着石化的夏小宝施礼:“施主莫见怪,这姑娘是山下猎户的女儿,从小就有疯病,她家人有事要出远门,带着她路上不便,便拖贫尼照顾些时日。奈何这两日她犯了病,一不小心就逃了出来,见人便胡言乱语,还望没有伤着施主才好。” “还没伤着呢?你看看把我们家小姐撞的!”宝笙见这局势,赶忙急着替夏小宝讨公道。 那尼姑尴尬地笑笑,忙赔礼:“我佛慈悲,望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同这病人计较。” “哪里哪里,不会的,你们快带她回去好好看着吧!” “多谢小姐。”两个姑子如蒙大赦,赶忙搀着昏迷的少女离去。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夏小宝呼了口气,用手按了按受伤的腰,稍稍一用力便疼彻心肺。正龇牙咧嘴间,目光便被一抹红色吸引而去。 “宝笙,那是什么?”她行走不便,只能示意宝笙过去。 宝笙歪着脑袋皱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照着吩咐,木讷地捡起地上的东西递给夏小宝,目光随即又转向尼姑消失的方向,小声嘀咕着:“奇了怪了……这儿哪儿来的尼姑……” 夏小宝有些诧异:“怎么,这里没有尼姑庵吗?” “这……我也说不好。伏羿山声名大振无非是普昭寺的原因,我先前是只知道普昭寺的……不过,没准儿是这两年新建的也未可知。原先奕王爷不常来烧香,算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来这伏羿山了。” “那是,这就叫王府中千日,世上已千年啊。”她打着趣低头琢磨起那块红色的长方形布条来。 布条的手感粗糙,掉在地上沾了些泥污,她拍掉泥污后才发觉这布条本身就有些发乌,中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扯掉了几根线,露出了几个毛糙线头,估计是用久了原因。她跟宝笙都猜不透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说是手绢,可哪有这般又长又窄的,而且这料子若是用来抹眼泪,时间长了估计眼睛都要被搓掉一层皮了。说是腰带,这长度连三岁小孩儿的腰都围不过来。说只是块无用布料,可四周又密密麻麻地缝着整齐的边角……当真是奇怪。 “扔了吧,铁定是刚才那疯丫头掉的,多不吉利!”宝笙保留着古人一贯的迷信。 “没事,回头咱们再出来的时候就去找那个尼姑庵,找到了就还给她,人家也怪可怜的。好了,我这腰估计今天是不能继续走了,扶我回去吧。”夏小宝无奈地收起红布,搭上宝笙的肩,想着今天真是出师不利! 宝笙却只顾想着她的伤情,要是动用大夫怕是瞒不过献王,若是献王知道她是帮凶,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夏小宝也同时想到了这层,主仆二人对望一眼,心意相通。 “你去求求无难师父吧,让他找个没人看见的时候来给我看看,我想他应该会帮忙的。” “嗯,我试试……” 无难提着药箱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了,宝笙悲喜交加,等了一下午,原以为他不会帮这个忙的,现下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自告奋勇地去门口把风。 不等无难开口,夏小宝便主动趴到床上,指了指自己的腰:“这儿,可能是崴到了。” 无难点点头,上前轻轻一按,疼得她直叫唤,这几声尖叫吓得屋外的宝笙连连推门查看屋内的情况。 “郡主,这腰伤要治好,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夏小宝翻了翻白眼,和尚就是烦人,不就治个腰么,哪儿那么多哑谜可打。可那无难说完就是不往下说,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只能谦恭有礼地问:“这怎么讲?” “若是服药,怕是治不到跟本,用时也长。但若是用针,再敷些膏药,那很快便能痊愈。” “那就用针吧。” 可那无难还是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摸不着头脑。半晌,她才有些明白无难的意思,这用针肯定就得脱衣服,说到这脱衣服…… 她自然是不介意的,她长期混迹于医院的中医科,那儿基本都是男大夫,艾灸、拔罐什么的,脱个衣服都不算个事儿,完全是病人与医生的关系。不过毕竟这是在古代,无难也不是专职大夫,何况他们,一个郡主,一个和尚,一个正直妙龄,一个血气方刚,难怪!但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除非让宝笙挨顿罚…… 想着便慢慢爬起来,脱掉外衣,剩下的薄内衬往上拉拉,她那小蛮腰终于又重现天日了。 “嘿嘿,我倒要看看你这光头和尚是不是受得住这般诱惑……”夏小宝以最舒适的姿势趴定,心中不自觉地又生出邪念来。 无难虽然面不改色,有条不紊地打开药箱开始取针,但夏小宝明显发觉他的目光有些异样,不知道是不是摇曳的烛光晃眼,还是真的格外有神。 显露真身 万籁俱寂的夜晚,屋顶拦住了月亮,麻纱帐子隔去了月色,没有人看得清他是什么样子。 只有凤涟自己知道,他正披散着头发,和衣侧身面朝墙躺着。黑暗中,他左手拿布捂着嘴鼻,这是为了安全所必须的准备,右手再次扯了扯肩膀上的被子,以确保只露出脖子来。 刚完成这个动作,他便感觉屋内闪过一阵轻风,那不能算是风,是有人挑起帐帘所带起的空气流动。 通过判断,他知道此刻对方已经扬起手来,准备一击使他晕厥,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只是一瞬间,电闪火花,那人手劈在了凤涟举起的刀鞘上。他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深知事情不妙,拔腿便跑。凤涟一个鲤鱼打挺,跃下床来,紧追其后。 月亮只露了半张脸,但他还是看清了前方飞奔的人,从身形判断是个青年男人,而且体格应该较为强壮。那男人穿着黑色夜行衣,裹得严严实实。 就在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凤涟看准时机一跃而起,拔剑直刺。黑衣人知道不回头铁定是要中剑了,不得不转身抵挡,他一把抓住凤涟的手腕,脚下一个踢腿,直攻其下盘。 “身手不错!”凤涟心中惊呼,手腕用力一绕,摆脱了他的钳制,下一秒一个飞身翻转到他身后。他直勾勾盯着黑衣人的黑头巾,一伸手,只差一点点便将其扯了下来。 黑衣人大吃一惊,似乎是恼了,出手不再犹豫,招招直奔其要害。虽然他不是凤涟的对手,但凤涟不想伤着他,所以不敢全力拼杀,出招难免有些被动,这么一来,两人一时之间便打的难分难解。 拳脚来往,挑起的气流不亚于一场疾风。有几次,凤涟只要一近黑衣人的身便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味,像是股被烟熏久了夹杂着焦味的香气。突然,他心中一动,注意力便被脑海中跳出的念头分散了几分。高手过招哪里容得这样的恍惚,就在这个空当,黑衣人得了机会,一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肩上,凤涟一个重心不稳直直退出去好远。出乎意料的是,黑衣人竟没有继续上前,而是选择了撤退,只见他脚尖一点,便窜出去好远。待凤涟定下神来,那黑影早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分不清谁是谁了。 黑暗中,他黑漆漆地眸子发着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像是要望穿这浓稠的黑夜。他慢慢移动脚步,往回走去,边走边仔细回味着这一连串的事情来……刚才那股子焦香味似乎还没有散去。 就在看到灯光的时候,他笑了笑,心想:人虽然跑了,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 红砖墙,青瓦楞,在丰旺村也算得上是殷实的人家了,这便是村长的侄女儿三姑家,三姑正是作案者的第三个目标。 话说凤涟在阳春雪听到小二和那个和尚的谈话后,知道和尚们准备离开村子,便决定试探一下。现在官府对此案睁只眼闭只眼,换了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剩下的三个目标。所以,如果和尚离开前再无少女失踪,那便能证明他们是清白的,那他便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那群挑夫身上了。但若此事真跟和尚们有关,今明两晚便是最后的机会,不出意外,他们一定会在离开之前采取行动。为此,他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让大珠小珠的父母先带着这对双生子找个亲戚家躲几日,他则根据张翠兰的说法,乔装之后睡在了三姑的闺房中,等待着黑夜下罪恶的来临。果不其然…… 心意已定,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此时,三姑跟她爹娘正在屋内焦急的等待着,凤涟推开屋门惹得烛火心惊胆战地跳了几下,他映在墙上粗狂的身影也跟着摇了摇。 “大人你没事吧?”三姑一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少女脸上满是关怀之色。 她爹娘则更关心黑衣人的去向,绕过三姑上前问:“如何?凶手抓住了没?” 凤涟摇了摇头,看着老两口微微失望的神色便不再说话。他感到肩膀火辣辣的疼,便下意识用手抚了抚,这个动作落在了三姑眼中,三姑是个聪明的姑娘,忙问:“大人受伤了?” 凤涟低下头去看她,三姑个头不高,长着一张鹅蛋脸,铜铃般的圆眼,很是招人喜欢。见她瞅自己的眼神满怀关切,又想着白日里她见他时那含情脉脉的腼腆,心中隐隐担忧。这三姑莫不是对他有了意? 还是乘早断了她的念头吧!他在心中一叹,戴上了他一惯隐藏自己的那副面具来,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事。”声音像淡淡的白水,听不出半点滋味。 他的变化让三姑一愣,有些不甘心,又靠近了些:“那……大人今晚就在我家歇息吧。” “不用。”凤涟态度更加的干脆,朝两位老人点头示意:“叔子婶子,暂时没事了,你们可以安心休息了。在下就先走一步。”说完便往外走去。 “大人!您这么晚了去哪儿啊?”三姑追着不放,声音都有些破了音。 “我自有去处。”他头也不会,大步离去。留下满目哀怨的三姑。 他口中所说的去处便是乌双俏家。乌双俏坐着凤家雇的马车,虽然多花了一日时光,但也算是舒舒服服地赶到了自己家中。现下还没睡,正点着烛光,熬眼等凤涟。 凤涟知道自己的伏击肯定惊动了那几个和尚,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和尚们现在应当正在收拾“家当”,准备随时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凤涟一早就打听好了他们的落脚点,可谓是轻车熟路,现在只需赶到他姨母家打声招呼,让她放心,然后便可放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了 …… 谭家祠堂的一间破旧小屋内,一个和尚正端坐在铺上打着坐,下手站着另两个和尚和一个黑衣人。 仔细一看,这黑衣人的装束同凤涟交手的那个一模一样,他扯下面罩来,上前一步:“师兄,我遭了埋伏……人没能带回来。” 话说一半,端坐的和尚猛地睁开眼来,就算是光线昏暗,也能看清那满目的凶残。 “知道是谁干的吗?”和尚不答,而是转头问另外两人。 “我……不太清楚,不过看来此人行事相当隐秘,颇有些本事。这么一来,还剩下的那两个?”其中一个满脸精明相的和尚答半问半答。 带头和尚不语,半晌才恶狠狠地抛下句:“这里不能再呆了,今晚就撤退!” 命案又现 按京都的秋日长短推算,现在天色澄清,差不多接近辰时,已过了念早经的时辰了。今天无风,太阳光自东而西缓缓飘洒过来,一改前几日的微凉,变得温和恬淡起来。但对普昭寺的僧人们来说,他们的心却比以往更凉,像是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去了。 一间看似普通却又不那么普通的僧寮前围了好些人,远远看去,只见一片锃亮的圆脑壳攒动着,在长廊和台阶上相互拥挤,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目光都是齐刷刷朝向那僧寮敞开的门的。宝笙完全是路过这里,见到这架势也就立刻跟上了和尚们的队伍。 往日这个时辰都已经念完早经了,她主子照例也是要参加的,但今天却毫无动静。夏小宝是乐得昏睡,但她却不能不惦记着,等到卯时五刻还是不见动静,便想去找戚总管问问。谁知那边的下人们却说戚总管和献王一早就被一个和尚喊走了,具体干嘛去了就无人知晓了。宝笙想着便独自出去探探消息,这刚巧就碰到了这么一个场面。 她的个头不高,完全被那些脑袋挡住了视线,直到脖子都伸酸了才不得不作罢,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吧!想着便拍了拍她前面和尚的肩:“小师父,小师父?” 那和尚转过脸来,认出了宝笙,心不在焉地问:“哦,宝笙小施主……” “这边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围在这儿?” 和尚也是爱八卦的,听她这么问,反而来了些兴致,略带神秘地说:“小施主有所不知,这间僧寮是我们大师兄的住所,今儿个我们正准备念早经,就听人来报,说是……说是大师兄……去了!现在方丈和献王爷都在里头呢!” “啊?!” 现在总算知道了王爷的去向,但却是这么个结果。宝笙二话不说,小跑着离开,这种事情本质上虽然跟她们郡主无关,但从“八卦”的角度而言,是必须立刻告知的。 夏小宝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下意识皱了皱眉,有气无力地做出了她潜意识里认为很不爽的表情,想要唬退这打扰自己睡觉的人,下一秒,她又忘记了自己这用心良苦的计策,意识正在往下深陷。 “姐姐,姐姐?”宝笙见她又要昏睡,赶忙加大了力道。 夏小宝脑子一燥,正要发作,却猛然想起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世界和视界顿时澄清,宝笙的脸正凑在她的上方。 “宝笙,几点了?”不需要猜测,她本能便觉得自己今日睡过了头,那早经可是向她老爹保证了的,不然她的活动便不能那般自由了。 刚来几日献王还是由着她胡闹,但后来越发放肆起来再加上那晚的刺客事件,献王便忍着不舍,开始对他这宝贝女儿采取措施了。 “辰时了。” “辰时……哦……啊,什么?!辰时啦!我了个大姐,你今天怎么不叫我啊?”夏小宝迅速掀开温暖的被窝,拖起枕边的外套就胡乱往身上套。 “姐姐!别穿了!”宝笙制止着她的动作,继续道:“今儿个大伙儿都没去念早经。” 夏小宝像是听到了福音,立刻拽下衣服,好奇地问:“早说呀!不过为啥啊?” “听说是死了个人!我刚才路过僧寮,见和尚们都围在那儿。” 她心中一惊,像是什么担忧被印证了一般,赶忙问:“谁死了?” “听和尚说是他们的大师兄……” “大师兄……那个叫无念的胖子?快,你快帮我穿衣服。” 夏小宝一边嘱咐宝笙替她穿衣服,一边迅速地搜刮着她的资料库。记得方丈跟她说过,他座下有四大弟子,这四位不仅资格老,而且有悟性,将来继承他位置的人选将会在他们中产生,这四大弟子分别是:大弟子无念、二弟子无苦、三弟子无难、四弟子无嗔。不过她在这寺中只见过无难和无念,无难自是不用说,无念跟她虽然不是很熟,但他那身子颤巍巍的肥肉论谁都会过目不忘。不过现在,无念死了! “就不用再休整了,我们赶紧去现场看看去。” “去现场?真要去呀……”宝笙自然不乐意,她对死人可没什么兴趣,上次去延益堂拉她主子,那都是横了心才迈进去的。 不等她多说,夏小宝早跨出房门了,头也不回地喊她:“快点,快点啦!” 其实她自己也没搞明白,在现代,她是对干尸有着不可抑制的渴望和激情,当然,大家不要理解偏了,要知道时光多么可怕,几乎可以让一切灰飞烟灭,所以那些得意保存下来的干尸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对任何一个专业考古学者而言都是极大的诱惑,对她也一样。不过自从意外得知那“刺客”的死亡消息,又亲自在那具新鲜尸体上发现了玄机后,她对干尸的激动似乎开始出现往这方面转移了! 天呐!我不会要心理变态了吧!夏小宝在心里对自己狠狠说了句,继而又不能抑制地“突破重重包围”,进入了那间僧寮。 献王和方丈都在,一见到她显得十分吃惊,她爹先开了口:“令越,你怎么来了?” “爹,师父,快让闲杂人等出去,别破坏了现场。”她像是没听见献王的话,急急地指着房内正在查看尸体的无难和傻站着的三个和尚说。 “这……”献王对于她的反应,不知是惊讶还是如何,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诶呀,爹爹,这是不是谋杀还没准儿呢,不能掉以轻心的呀,是不是应该先去报官?”夏小宝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凤涟的脸来,灵机一闪:“哦,对了,我正好认识上京镇的捕头,爹让人去请吧,他就在衙门!” 献王依旧不语,一旁的方丈率先反应过来,捋了捋胡须,面露忧色,道:“郡主说的极是,这些日子寺里着实不太太平……” “就是嘛,还是师父懂我!”她嘟着小嘴上前拉住方丈,换了一副温柔的嘴脸来:“师父,您老人家先去歇着吧。大师兄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我一定替师父把这事查清楚。”说完,朝着无难道:“无难师兄,你带方丈师父下去休息吧。” 无难前脚走,夏小宝后脚便走到那三个呆若木鸡的和尚面前,问:“你们三个?”其实她很想说:你们三个吓傻了的笨蛋站在这里做什么? 那三个和尚抬了抬眼,露出不安的神情来。 这时,一边的戚管家走近她,轻轻说:“这三位师父当时在场……” 在场?!哈,那就是目击证人喽!太好了!夏小宝的脸色由阴转晴,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她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在了不吭声的献王眼里,献王摇了摇头,上前来问的突兀:“吾儿当真要插手此事?” 夏小宝没想到她爹会这般问,无意间一抬头,目光正好对上献王,父女两人就这般对视着,各种深意都在目光中得到了解释。 最终,献王点了点头,道:“好吧,爹爹立刻命人通报官府。”说罢朝向外面,厉声宣布:“这里封起来,由本王的侍卫看守,除了官府的人和郡主,其他人没有本王的命令一律不准踏进半步!违令者交官府处置。” 询问证人 遣散了外头围观的人,夏小宝舒了口气,问献王:“爹,您和戚伯伯是第一时间赶来的吗?” “嗯,正是,”献王点点头,说:“方丈大师遣了小师父喊,我们片刻不曾耽搁就来了,真没想到……” “那爹要不要回去歇会儿,吃点早饭?” “不用了,既然你坚持,爹就陪着你。何况,爹比你来得早,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可以问我。”说完便转向戚总管吩咐道:“你带着宝笙先下去,一会儿让下人直接领着官府的人到这里来。” “是。”戚总管恭敬地答着,又朝着宝笙使了使眼色,二人便先离去。 献王仔细看了看他身后的椅子,方才坐下来歇息。 夏小宝深吸一口气,开始观察起这间屋子来。基于所学的考古发掘知识,她的现场观察和分析、复原能力要比一般人强得多。很快,这间僧寮在她面前清晰起来。 这是一间30来平的长方形屋子,门朝南开着,西南角和东北角各一个窗户,一个为阳,一个为阴。阴面窗户前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堆着些书,书桌东边靠墙处是一排壁橱。壁橱的对面有个方形高脚小案几,上面是一个小香炉,香炉上还插有三根烧剩下的香。这无念平常打坐应该就在这案几脚下,因为案几脚下正摆放着一个圆形蒲团。阳面窗户下是一张小圆桌,上面摆着造型简单的茶壶和杯子,圆桌的西面则是一张床,床头还有个矮柜子,现在无念正躺在他的床上,无声无息。 她站在阳面的窗户下看了看,这窗户从里往外拴着栓子,便用手推了推,窗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来,似乎在奋力抵抗她的破窗行为,显然她没能成功。她顺势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窗户,献王坐得离那里近,便伸头帮着她看了看,道:“锁着。” 她想着还是不放心,便走了过去,也推了推阴面的窗户。就在她拿开手时,在窗户的右下角,她看到了一个直径不超过0.3厘米的小孔,小孔四周圆滑整齐。她忍不住试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用唾沫粘在手指上,朝着纸糊的窗子一捅,便出现了一个洞,只不过这个洞的效果与她发现的那个完全不同,前者像是机器的手艺,干脆利落且规范,这个洞则是手工的代表,四周不齐且纸边外翻。看来这个洞肯定不是用手指扣的,想到“机器”这个词,她就忍不住沿着小洞的直线方向看去,这小洞的正对面便是门框。果然,她在门框上摸到了一处凹陷的小孔,如果不是凭着猜测,估计只有火眼金睛才能发现这样的小孔。 显然,夏小宝对于自己的发现很是满意,对于自己毫无误差的猜测更是充满了无比的自信和崇拜,不过介于外人在场,她还是得收敛些,不表现出任何可以被猜透的情绪来才够专业。任由自己面对着门框,调整好表情才转过身来。她把眼皮压得低低的,半眯的双眼中射出精光,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严肃、最专业的模样(ps:这是在向柯南君学习)。 “爹,这案子不简单!” “哦?”献王半信半疑。 那就进入正题吧,谁让她是郡主呢!想插手这案子除非她爹反对,不然谁不得对她毕恭毕敬,有问必答呢! 夏小宝一本正紧地板起脸来,声音也严肃了几分:“你们一直在现场吗?” 可能是没有了人群的注视,那三个和尚现在显得放松多了。站在最左手的脸上有高原红的和尚回答:“是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僧三人昨日在斋堂打碎了斋菜,无念大师兄向来提倡节约,而我们三人也不是初犯,所以师兄决定对我们进行惩戒。师兄罚我们不能用晚膳,并站在廊下念一夜经。” “那也是你们三人首先发现无念大师兄出事的?” 三个和尚纷纷点头,中间的矮个子和尚接着道:“平日里无念师兄起的很早,今天都卯时了,眼看都要到念早经的时辰了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我们觉得奇怪就喊了几句,可是没有回音,我们便去敲门,可是还没有回应,情急之下便撞门而入,而后便看见……”那和尚说着声音弱了下去。 夏小宝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不待他继续说,赶忙问:“你确定门是锁着的?” 那和尚不明白她的意思,看了看一旁的和尚,又看了看门,才斩钉截铁地说:“我确定。” 好吧,密室杀人案呐!但有个念头却在头脑中挥之不去,刚才她查看门闩时并未发现有太明显的破损,而且她记得在看少年包青天时,有一个案件便是发现尸体的人当着大家的面做出打不开门的样子,让大家都误以为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从而制造出了一宗错综复杂的“假密室杀人案”,这个和尚会不会也是这样呢?想着便道:“只有你一个人说这门是锁的,有谁能作证?” 这时红脸和尚赶忙替他证明:“郡主,小僧也能肯定。师弟当时推了几下,门不开,情急之下是我撞的门。” “那好,就你说说昨晚的情形吧。任何细节都不要漏过。”献王突然发话。 “是。”红脸和尚弯腰应了一声便娓娓道来:“昨儿晚无念师兄用完晚膳就回到了屋里。天擦黑屋里就点了灯,我们看他的影子一直是坐在桌前,可能是在看书。估摸着戌时就熄了灯睡下,睡前还在屋里嘱咐了我们几句,说‘我累了,先睡会儿,别打搅我,若是我一觉醒来心情好,就让你们回去睡觉去。’可大概才过了半个时辰,我们就听到屋里有响声……” “什么声音?能形容下吗?” ……显然那红脸和尚有些答不上来了。 “可能是……什么东西挪动了,先是这样,然后好像有东西掉在了地上……”站在最右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和尚突然接过话茬,他惧怕夏小宝的目光,说完还不忘补充了句:“小僧的耳朵最灵了,应该不会出错。” 红脸和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口中赞同着:“对,差不多是这样。当时我没忍住,就喊了句大师兄,谁知无念师兄听起来很不高兴,气冲冲地让我们专心念经,不要三心二意。过了一会儿屋里就亮了灯,我偷偷瞅了一眼,发现无念师兄正倚在床边,像是在看我们,我吓得没敢再看。又过了一会儿,他又熄灯睡下了,我猜着是我们刚才分了心惹得师兄不高兴,所以他决定不让我们回去了,所以我们便不敢再多什么事了。往后的事郡主您都知道了。” 鞋底草灰 “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夏小宝背着手,开始踱起步自来。 红脸和尚赶忙摇了摇头,其他两个和尚也跟着摇了摇头。 她仔细想着红脸和尚的话,听上去并没太多疑点,最明显的一处也就是那响声了,那到底是这屋子里的什么东西弄出的动静呢?想着就环顾了下四周,打算逐个家具细细的检查一遍。 很显然,床头旁边的那个三层木质柜子是最可疑的,因为亮了灯之后无念坐在床上,屋子里只有圆桌和这柜子离床最近,更何况这铜质烛台现在就放在柜子上面。若是瓷器落地,外头的和尚定能分辨得出声音来,但如果是这铜烛台呢?她默默举起那烛台来,估计是使用的时间长了,台身很旧,看不出异样。但她还是发现了线索,这烛台面上滴落的蜡烛油明显剥落了好些个,露出沁了水般的不规则圆印来。 夏小宝立刻放下烛台,双膝跪地,伏着身子一寸一寸地“扫起地来”,献王张了张口,硬是没发出声音。 果不其然,她先是看到柜子底露出一小块与周遭覆满灰尘的地面完全不同的干净地面来,这是柜子的常年摆放,挡去了灰尘造成的,现在柜子被移动了,自然就形成了这样的痕迹。然后就在不远处发现了那些丢失的干蜡烛油滴,现在完全可以肯定落地的就是这烛台了!有人撞到了这柜子,然后弄掉了烛台……据证词所说,这人只可能是无念自己,但…… 就在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团灰色的东西上,这是什么?她伸出手指按了按,那团灰色粉末便粘在了手指上,靠近一看,似曾相识!再凑到鼻前闻一闻,哈!真是草灰。 夏小宝老家在乡下,虽然装了现代化的煤气灶、油烟机,但还保留着传统的烧火灶,她妈说这烧火灶什么都好,就是要常倒草灰比较麻烦,所以她对草灰是相当的熟悉,就算样子可能跟别的什么灰区别不大,但这味道百分百跑不掉。 她掏出那绣着金色向日葵的雪白的手绢来,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来盛了灰,想着:这可不是普通的灰,这是证据,宝笙要是知道自己绣的手绢立了这么大的功一定会很开心的,嘿嘿! 她一咕噜爬起来,理了理衣裳,吸了口气,开始慢慢走向了无念。那三个和尚一开始是垂着头,见她这般举动,忍不住目光随着她的脚步移动起来,在心里默默感慨着:这……郡主……胆子可真够大的! 献王终于忍不住了,出言阻拦:“令越……”他的语气是不安的。 “爹,你放心,我只是看看他的鞋。”夏小宝边解释边弯腰拿起床边的鞋来,径直翻到鞋底,鞋底也沾着草灰,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好惊讶的。 她就隔着这双鞋伸着头去看无念,这胖子没显出多少死相来,脸部还很“生动活泼”,而且不见半点伤痕或是血迹,他的手也分外的干净。夏小宝想着自己也不是法医,无法判断死因,便往后退去,谁知一个不小心,右腿的大腿根部狠狠磕在了那床头柜的尖角处,痛得她眼泪差点直接飙了出来。 “令越!”献王心里一紧,赶忙上前扶住她,吩咐红脸和尚:“快,快去喊人。哎呀,你说你,爹拦你也拦不住……” 夏小宝疼得直咧嘴,还不忘呜咽着说:“爹,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别……别忘了让尸检的人查查无念身上的伤……任何伤痕都别放过。” “你啊,先别管这么多了,赶紧回去看看有没有伤着筋骨!” 居士寮内 宝笙褪下她的裤子问:“紫了一大片呢,还疼吗?” “不疼了,你替我抹点药去去淤就行。”夏小宝趴着一动不动,心思还是离不开这案子:“靠,就这么碰了下就弄成这样!不过话说回来,那柜子可真够沉的,我这可是用的寸劲,寸劲可大着呢,都没能动它分毫,你说要是谁把它撞移动了,那得肿多大一块啊!” 宝笙只当她是单纯的说柜子,便小心翼翼地上着药酒,附和道:“是是是,咱们郡主啊都没撞动,别人也不敢呐!” “什么呀,你不懂……要是无念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那可能就是别人撞了那个柜子。快擦,擦完我还有事呢!” “什么事?”宝笙瞪着眼睛瞅她。 “去现场啊,等官府的人来。” “小姐,您难道不知道献王已经吩咐人在门外把手了?” “啊?”夏小宝差点从床上蹦了起来,幸好宝笙压着:“为什么?怎么回事?” 宝笙挑了挑眉,指了指她的腿。 夏小宝只得仰天长啸一声,像只泄了气的气球,满心无奈地把脸埋到了枕头里。 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现在的她已然高昂着脑袋,一脸兴奋,笑嘻嘻地盯着宝笙:“宝笙妹妹?” 宝笙手一颤,差点把药扔掉,结结巴巴地防御:“干嘛!” “好妹妹,好妹妹,你就帮我一次嘛!矮油!” 看着她那邪恶的撒娇嘴脸,宝笙脸都绿了,鸡皮疙瘩瞬间在全身炸了开来。 “不行!这次坚决不行!” “矮油!人家又不出去嘛,你只要去把那捕头给我叫来,这总可以了吧!”夏小宝提出了个新建议,为了防止宝笙讨价还价,她赶忙眨起眼睛来。 “我去,我这就去!” 宝笙像旋风一样出了屋子,恨不得刮起了一阵尘土来。 她赶到现场的时候,官府的人也到了,她只报说郡主要见捕头,明眼人都知道宝笙是贤仪郡主眼前的红人,更别说跟她混的很熟的献王身边的那几个侍卫,自然也没有人拦她。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进了屋子,跨进门就问:“请问哪位是捕头?” 众捕快纷纷转过头来看她,一个年轻的捕快走上前来,朝她抱拳作揖,算是打过招呼:“在下便是,请问姑娘是?” “捕头大哥有礼了,您喊我宝姑娘就行,是这样的,我们郡主要见见您,不知现在可方便走一趟?” “郡主?” “是,贤仪郡主。” 那捕快这才明白过来,上次贤仪郡主回府时他也奉命去维护安全,还见郡主撩起帘子朝众人挥手,那当真是倾国倾城,若是……他正想着便看到宝笙的目光,立刻觉得自己逾了距,顿时面红耳赤,好不尴尬。 拉上贼船 年轻捕快随宝笙进了屋子,因为刚才心中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所以现下不敢直视夏小宝的脸,打完招呼后便拘谨的站着,身子板绷得僵直。 夏小宝一眼就认出这人不是凤涟,所以也没细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他身后,在宝笙耳边嘱咐了几句,宝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剩下她和这年轻人。 “你叫张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我有点健忘。” “回郡主,小人张济。” 夏小宝见他怎么都不瞅她一眼,心中就明白了*分,忍不住笑了起来,绕着他转了几圈,打起趣来:“哈哈,果真!看你这两条眉尾下垂的大浓眉,一看就是个妻管严的面相。对了,妻管严啊就是怕老婆的意思。现在看到本郡主尚且不敢抬头,要是对面站的是洞房里的新娘子,你还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呵呵……” 张济没想到这郡主说话如此豪放不羁,登时刷的一下,那张国字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西红柿,结结巴巴地“呵呵”干笑了几声,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 夏小宝知道这种人脸皮子薄,再打趣下去就没法儿说正事儿了,所以立马收敛了笑容,换了正经的样子,说:“本郡主今天心情好,乱说了几句,张捕头别往心里去。还有,别左一个小人,右一个小人的,搞的我都没办法问你话了。” “哪里,郡主严重了,小……卑职不敢。” “好了,言归正传,”夏小宝拍了拍手,在桌前坐了下来,问:“不知张捕头可认识凤涟凤捕头?” 一听凤捕头三个字,张济顺时忘了尴尬,抬头道:“哦,卑职正是老捕头的手下,现下正跟着凤捕头。前些日子凤捕头外出办案去了,所以卑职才暂替了这一职。” 原来如此,难怪凤涟今日没有来呢!真是可惜了…… “那你知不知道凤捕头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卑职不清楚……不知郡主找凤捕头有何要事?”张济多少问得有些胆战心惊,但他就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贤仪郡主怎么会认识他们凤捕头呢?! 夏小宝眼珠子一转,便打定了主意,开始胡编乱造起来:“这说来就话长了,想当年,我没在凤捕头家少住,他老爹也是个捕快,特别有意思……那个王妈啊虽然??拢??瞬淮怼??野。??忝欠锊锻房墒怯泄?欢卧捣帜亍???p>  她越说越离谱,直说的吐沫横飞,那张济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恨不得哐当一声掉下来,以表示自己不可置信的心情。 “郡主!”宝笙显然是回来时在走廊上听见了她的演讲,吓得一个箭步窜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胡扯。 “诶,宝笙,你这么快就回来啦?怎么样了?”夏小宝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宝笙走近她身来,小声说:“厨房说是倒在了后山。” “后山?”夏小宝说话时眼光瞪着张济的脸,稍作思索便计上心来,说:“张捕头,我有一事要麻烦你去做。” “郡主但说无妨,卑职一直竭尽全力去办。” “那倒不必,你只需今晚7……哦,戌时,戌时到我这里来一趟,帮我处理几个碍手碍脚的家伙,然后当一回我的保镖就行。” 宝笙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对头,小声惊呼:“郡主?!” “哈,宝笙,你给我闭嘴啊,不然看我怎么治你。你也跟着,省得不放心!” 张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应了下来。 事实上,戌时还差半刻,张济就早早的候着了,不仅是当捕快养出来的习惯,更是出于对这位郡主的尊重。现在他正跟房前的两名侍卫大眼瞪小眼。侍卫已经换了班,所以没有见过他,只是瞧他一身捕快装束,也不上前,并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但鉴于这里毕竟是郡主的闺房,一个大男人在这里站着也不太好,一时之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喝令他走开。 这时正好宝笙开门倒水,瞧见了他,赶忙招呼:“呦,这不是张捕头嘛!这么早就到了,快请进。” 他抬眼一看,发现宝笙已然换了副打扮,正穿着粗布短卦,一身男人衣裳,好不奇怪。他前脚进屋,后脚门就被关了个严实。 眼前的夏小宝也换了套容易行走的男装,长发束成了发髻,烛光下,娇容依旧,只是更添了份英姿飒爽。 “张捕头,我们已经准备好啦!你现在去把门口那两个侍卫给我打晕了先。”她说的很轻。 “……”张济以为自己听错了,伸长了脖子,瞪着眼,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模样。 “去啊!” 他这才确定,赶忙摆手:“郡主,这可使不得!” 谁知夏下宝下一秒就拉长了脸,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大胆张济,本郡主让你办的事你竟然敢推脱!还想不想要你的脑袋了?” 她这一喊,门口立刻有了动静。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要小的们进来?” 张济没想到她变脸比翻书还快,这才意识到坏了事。 夏小宝刚来完硬的,看他露出不安的神色,立刻又递上了一颗蜜枣:“张捕头,你也看见了,你大半夜的来我闺房,这……所以还是赶紧帮了我的忙吧。我保证,就一小会儿,就去趟后山,去去就回。” 张济犹豫着看了看宝笙,宝笙虽然心底无奈,但眼下只得由着这位胡来的郡主,就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打开门来,那两个虎视眈眈瞪着他的侍卫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双双昏死过去。 房里的主仆二人立刻跟了出来。 夏小宝满脸喜色,一拍他的肩膀,道:“谢啦,哥们儿。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把他们身子放好,要做出还在值班的假象来。对了,后窗外面还有一个,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索性一起拍晕。” 张济想着已经上了贼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吧,彻底成全了夏小宝。三人一路摸黑前行,终于从寺院的后门溜了出去。 夏小宝确实履行了她的诺言,出了门并不走远,只是沿着寺院的围墙摸索着前行。大概行了500来米,她便示意他们停下,因为她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这是一堆普通的草灰,长年累月,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她弯下腰去,捻了些草灰看了看,又问了问,道:“宝笙,确定草灰就倒在这一个地方吗?” “是,那烧火师父是这般说的……” 巧遇凤涟 这回,她蹲了下来,嘱咐宝笙点亮了她们事先准备好的小烛台。虽然烛火被微风拂过,不大安稳地跳着,但她还是看清了地上。这草灰的边缘明显被人踩踏过,而且脚迹杂乱,分不清楚,沿着脚印往前看去,黄色的院墙上赫然出现了几个小红点,这印记很小,一般人不会注意。 血?夏小宝心中猜测着,便把脑袋贴近了看,奈何光线不足,怎么也看不清,只能用手去摸,但那红色早就凝固了。 宝笙看的着急,忍不住催促:“郡主,咱们先回去吧,明个儿白天来看岂不是更清楚些?” “白你个头啊!你是傻了啊,今天白天我爹在我房外放了多少个侍卫你还不清楚啊,一个张济能搞定么?再说了,我的泻药又缺了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或是谁刚巧路过,被发现不是分分钟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大半夜出来啊!”她嘟哝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心中极其恼怒,转念一想,突然立起身来,一拍大腿:“不行!我得立刻去找我爹去!他奶奶的,难不成要这么一直关着我,这绝对不行!” 正说着,张济突然弯下腰来,小声低吼:“谁?!”他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放在了剑柄上,准备随时拔剑。 宝笙吓的一哆嗦,紧紧拉住夏小宝的衣袖,夏小宝也发觉了,立刻闭了嘴,精神高度紧绷起来。刚才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了一声很轻的树枝断裂声,但在如此静谧的夜晚还是显得异常清晰。 僵持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声音从对面传了出来:“张济,是我。” 夏小宝觉得这声音耳熟的很,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一旁的张济突然双目放光,显得异常兴奋,朝着声音的来源边走边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你,凤捕头?” 凤捕头?凤涟?!夏小宝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兴奋,赶忙跟了过去,喊:“凤涟?!” 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虽然面目还不清楚,但那泛着寒光的眼神,不是凤涟还有谁?很显然凤涟认出了她的声音,沉着脸问:“是你!你到底……” “哎呀,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我跟你也说不清。” “你怎么跟张济一起?在这里做什么?”凤涟一副审犯人的架势。 夏小宝懒得理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便把话题往正道上带:“普照寺出了命案,张济奉我爹的命跟我来调查。我正要找你,你这就来了,实在是太好了,话说这个案子可不一般呐!”说到最后,她还加上了些感慨的语气,试图引起凤涟的注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缘故,凤涟果真显现了异常的兴趣来,一扫刚才的不快,竟然走到她身边来问:“你快跟我细说说。” “诶呀!这里黑灯瞎火,阴森森的,我们赶紧回寺里吧,万一我爹发现我出来就麻烦了。”她说完瞟了张济一眼,张济把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一般。 沿着原路返回,一切都很顺利。 还未靠近屋门,凤涟便发觉了那两个侍卫的异常,忍不住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嘿嘿,也没什么,就是让小张同志帮他们小睡会儿。”夏小宝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他立刻明白过来,在心里感慨起来:真是最毒妇人心! 夏小宝心里正憋着个谜团,现在把他们安顿好了,赶紧迫不及待地问有经验的凤涟:“我问你个问题啊,用什么凶器杀人不会让这个人身上留下痕迹,也不会造成任何地方大面积出血?” “这我知道!”张济一改先前的委屈样,居然有了抢答的兴致:“被内力所伤,伤在脏腑!” “被内里震碎脏腑确实不会留下伤痕,但很少有人不出血,就算有个别,不消三个时辰,必定有淤血从七窍内流出。”凤涟毫不留情地驳倒了他。 “用针呢?!”夏小宝灵光一闪。 “……确实,只要是高手,使用的针够细、速度够快、刺中的地方够准,那就一定可以。不过……这样的高手,除了武功高外,对人体各部位也得十分熟悉,尤其是要对他要杀的那个人要很熟识才行,因为每个人是不一样。而且在下手时只要有半分犹豫,那便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但……如果做到了极致,速度会让针直接弹出体外,受害者甚至不会当场死亡……” 凤涟像是在说神话故事一样,惊得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的宝笙都合不拢嘴。但夏小宝的心跳却一下比一下有力,如果凤涟说的话恰好就发生在无念身上呢?是不是所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就都可以连起来了呢?不行!她得立刻获得自由,明天白天必须再去趟后山。空口无凭,得有证据,更何况尸检情况还没出来…… 想着便问:“张济,无念大师的尸体做尸检了吗?” “是的,已经带回衙门了,大概明日就能知晓了。” “景文回来了?”凤涟问张济。 “是,刚回来两日,就碰上了这案子。不过……捕头,你怎么大半夜的在这普昭寺呢?不是去护京城查案去了……” 夏小宝津津有味地听起了他们的谈话,对凤涟的近况也开始有所了解。 凤涟那日打定主意后便先去安慰了下他的姨母,而后又书信一封让乌双俏第二日送到权捕头手中,让他们继续留意那群挑夫,同时赶紧打探王氏的下落,毕竟还没定案,任何可能都不能放过。 安排好了以后,他就匆忙赶去了谭家祠堂,正好碰到和尚夜里赶路,于是就一路跟了下来。和尚们走的都是小路,纵然如此,他还是认出了他们的方向是往上京城而去,这就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上次在酒楼,这些和尚出手阔绰、衣着上乘,若不是上京城来的,也决计不是什么小庙里的。上京城的寺庙不多,大大小小也就5、6座,最富盛名的自然就是普昭寺了。普昭寺是皇家寺院,要说真要有和尚犯这等事倒也不算太稀罕,因为直属于天子号令,红尘之气确实要比其他地方重些。 就在一日前,他碰上了点小意外,所以就跟丢了,只知道和尚上了伏羿山,却不清楚具体在什么位置。想着这里也就是普昭寺的地界了,于是打算夜探普昭寺。碰巧就在这时遇到了夏小宝一行三人。 说服献王 听完他的话,宝笙再也压制不住,小声惊呼起来:“和尚……是采花大盗?!” 话一脱口,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用手捂住嘴,小兽般惊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向夏小宝。 夏小宝此时哪里还有半分多余的心思去留意宝笙的反应,她自己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了。不论是女人那神出鬼没的第六感,还是长期沉迷于悬疑推理而养成的敏锐洞察,无一不在告诉她:凤涟此次上山不是巧合,少女失踪案、普昭寺命案,包括疑点百出的“遇袭”事件在内,都存在着某种说不清的关联。 她试着先放下自己手中的“线”,顺着凤涟调查的失踪案慢慢往下缕。 “太乱了,这样,我们先不谈寺里出的这些事儿,就说少女失踪案吧。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咱们现在可以假设,少女就是这里的和尚掳走的。那些失踪的少女就很有可能会被带到普昭寺来,那她们会被关在哪儿呢?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寺里有女……”说到这里,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半张着嘴巴干瞪向宝笙。 主仆二人似是心意相通,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宝笙也回敬了她同样的神情。半晌,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尼姑!” “尼姑?”凤涟不明所以。 夏小宝下一秒就冲进了内室,出来的时候手中攥着那次出游无意间捡来的红布条。 凤涟一见那布条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是从夏小宝手中抢了过去。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打开白布,内里是几条红色细线。材质、颜色一一对比,正是那红布条中间被刮去的线头! “这?!这布条哪里来的?怎么会在你手里?”凤涟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 夏小宝便把那次出游如何撞倒了那个姑娘,那两个尼姑又如何将人带走一一告诉了他。凤涟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竟有些呆了。 “小六子?”他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问。 夏小宝盯着他,不置可否。一时之间,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着,似乎要从对方眼中看出真相来。 “怎么样?留下来跟我一起吧。” 看着夏小宝坚定的眼神,凤涟几乎在心里同时喊了一句:我要留下来!但…… 他的这一丝犹豫掉在了夏小宝的眼中,为了争取这位武功高强的捕头,她决定抛出杀手锏!于是,上前一步,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等众人再看时,凤涟的脸色已由红转绿,继而变得铁青。而事主夏小宝则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咧嘴小嘴笑得正甜。 她转到张济后面,一拍他肩膀,道:“时候不早了,你就回去吧,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啦!至于你们凤捕头嘛……他暂时是不走了。” 张济还想问点什么,但人嘛!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为妙,尤其是得力的执行人员。 夏小宝自然不给他这个机会,早就转身推开了大门,不是赶他走,而是自己跨了出去,边走边道:“凤涟,走!找我爹去。” 宝笙和张济全然不知道这两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戏般调回目光,本以为凤涟会有所举动,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他竟一声不吭地抬起脚,跟着那背影去了。 张济耸耸肩,摇了摇脑袋,试图驱散自己欲求不满的好奇心,然后乘着夜色赶紧下山去了。 当献王看到自己的爱女再次突破他设置的重重障碍出现在他面前时,竟有股想骂人的冲动。这帮没用的东西!连个手无寸铁的姑娘都看不住,还要来有什么用?!但他似乎忘了,这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姑娘。 夏小宝瞧着他老爹阴晴不定的脸,赶忙可怜兮兮地半撒娇半赔罪:“诶呀,我最爱的爹爹!您可千万别生气,听我慢慢给您解释啊。您要是伤了身体,别说以后没人照顾我宠爱我,就连……就连我天上的娘也会伤心欲绝啊……爹,您再难过,您就惩罚我吧,打我骂我都行……”说着,她便去拉献王的手,像是真要让献王打她一般。 凤涟看在眼里,无语在心里:这个妖孽!简直是毫无道德、毫无规矩、毫无…… 谁知献王可真就爱吃这一套,手还未靠近夏小宝,立刻认了输,心疼地扯回手来,道:“哎呀,令越啊!爹哪里舍得打你骂你啊,就是说句重话都于心不忍啊。” 果然有效,哈哈!夏小宝朝凤涟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继续朝他老爹“进攻”:“是,令越知道爹疼令越,自从令越回到爹爹身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我心里别提多感激您啦!也不止一次的对天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孝敬爹。只是……只是爹,您也知道我从小在乡野长大,您这么天天把我关在屋里,就像金丝雀一样,早晚得抑郁出病来的……令越真的好想念以前自由的感觉,一点都不想再被关着了……”说着,还挤出几滴泪来,那模样着实是楚楚可怜,不说献王爱女心切了,就是换成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现在恐怕也化成了绕指柔了。 “别哭别哭,乖啊!都是爹爹不好,我一直怕你出点什么事,所以才……”献王无限疼爱地替她抹去眼泪,开始检讨自己:“可要是不看着你,上次那刺客差点把爹的宝贝给伤着了,那可如何是好?” 话到这份上了,凤涟知道该自己出马了,既然要留下来,先陪着贤仪郡主演好这场戏是必须的。 “启禀王爷,属下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捕头不必客气,请讲。” “多谢王爷。若是王爷信任卑职,就让卑职当郡主的近身护卫如何?一来不需要那么多侍卫像看守犯人似的关着郡主,二来也可保郡主安全。” 献王经他一提点,似是挺感兴趣,想着凤仁伯的名声,再看看凤涟手中的长剑,几乎是要脱口赞同。 就在此时,夏小宝一激动,没能管住自己的嘴,激动万分地插了句:“对对,凤涟的主意好,而且我们也是旧相识了,在一起很方便的。” 献王一听这话便不乐意了,什么叫在一起方便,他闺女好歹是千金小姐,总是同这么个少年进进出出,日后传到别人耳力,岂不是让人说三道四!而且这两人正是年少气盛之时,万一日久生情…… 沉默的气氛让夏小宝立刻明白了自己的二五行径,肠子差点都悔青了。现在也就只有一个办法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吧! 她看了看凤涟,不等他有反应,就在献王耳边说起话来。 “真的?”献王一脸的不可置信,像是看怪物似的打量起眼前人来。 “如假包换!” 杀人银针 接近正午时分,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 “看来今日是个阴天。”一个少年背手而立,仰头望着天。 他看上去跟凤涟差不多年纪,粉白的圆脸,剑眉大眼,只是鼻子显得有些小气。一身青布直身长衣,头戴四方平定巾,显出满身的斯文气来。 “放心吧景文老弟,这光线足够了。”说话的正是夏小宝,她仍旧一身男装,蹲在那堆草灰附近,慢慢地挪着步子。 “这倒是。只可惜要辜负这伏羿山的良城美景了……” “打住吧你,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么文酸的仵作!” “您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想仵作这行当多被世人所忌讳啊。虽然我宋家是仵作世家,也算是名震一方,但祖上哪个先人不希望我们家族能出个读书人,弄个一官半职的,从此脱离了这低贱的行当……我自当尽力而为之,奈何……” 听他夸夸其谈,夏小宝不禁抬起头打趣道:“奈何什么?奈何满腹经纶无处可用?我看你啊,天生的孤傲劲儿,连我这现成的郡主在眼前,也不知道巴结巴结。” “呵,别跟我来这一套,不受用,我宋景文要凭自个儿的真本事。”他越说越上了头,脸颊飞来两片红云。 “我看你呀,八辈子也别想做官了!”夏小宝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这宋景文才华是有,只是为人太高傲,尤其瞧不上官场那一套腹黑学术,这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别人无不唯唯诺诺,只有他偏偏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架势。夏小宝是现代人,当然不计较这些,宋景文的高傲倒比小心翼翼更和她的意。因为她要的是朋友,不是奴才。 “快,快来!” 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喊,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围墙脚的一簇繁茂的爬行植物下正闪着一点光。宋景文立刻收了那副书生样,蹙眉上前,探出手去轻触,继而用手指轻轻捏起那泛着光的物件来。近到眼前才看清了,那是根沾了血污的银针,长约5、6厘米,直径绝对不超过1毫米,在光线的投射下,针尖突破红色凝固液体的包围,倏尔露出些寒光来。 “是不是这个?”夏小宝忍不住打断了投入的宋景文。 “嘿……还真是,这针有点意思!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还有两根呢?” 夏小宝揉了揉太阳穴,骂了句:“他妈的,老子不干了!天色微亮就出了门,现在都日正中天了,也才找到了一根。还是下午派几个得力的下手来继续找吧。” “不找就不找了吧,其实有这一根也成。咱们回去歇会儿,看看凤捕头回来没。”宋景文耸耸肩。 二人并排前行,有说有笑。说实在的,夏小宝更喜欢跟仵作宋景文在一起的感觉,双方都不拘小节,说说笑笑气氛相当轻松,就连办案这种严肃紧张的事也显出一股子娱乐气息来。 他们回屋时,凤涟正在大口喝水,像是渴极了。 宝笙一见便窜过来问:“如何?” “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案子来了?”夏小宝对于宝笙的兴致表示惊讶。 凤涟看他们一脸松散的表情,估摸着十有*是找到了些证据,放下碗道:“果真是针?” 夏小宝点点头,也倒了满满一碗水,咕嘟咕嘟的喝起来。 “你那边有何消息?”宋景文问凤涟。 “找到了,不在这主峰上,过去还破费功夫。埋伏了一早上,没看到有进香的人,也没发觉有姑娘出入。我男儿身不方面贸然进去询问,所以就先行回来这了。要知道乌喜儿和小六子在不在,还得找个机会潜进去查探才行。不过……伏羿山什么时候建了个尼姑庵了?”凤涟不答反问,目光转向夏小宝。 “呃……咳咳咳……” 夏小宝一不留神给呛了一口水,脸涨得通红,咳得都要吐出肺来,宝笙惊呼一声,上前轻拍她的背:“小姐,你慢点儿。” “咳咳……我……我吃完饭就去找……咳咳咳咳……找我师父问问去。” 瞧她咳得梨花带雨,宋景文忍不住叹了口气,斜着眼珠子瞅了瞅凤涟:“看看,天仙就是天仙,连呛口水都这般赏心悦目,简直是西施在世嘛!” “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是死人!” “不过模样生的太好,对办案来说就过于招摇了。所以,郡主您当真要入我们这行?”宋景文又添了句,这回凤涟没有再反驳。而夏小宝也没有回答。 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转而问凤涟:“还有,你怎么知道你亲戚家的傻闺女就在这儿?不是不在采花大盗的名单里嘛……” 真是个损嘴!凤涟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六子在,她就在。” “你这也……” “第一,她被人目击亲近和尚;第二,红绳是她和小六子秘密的联络方式;第三,除了她,小六子绝不跟别人走;第四,郡主目击小六子在山上被尼姑带走了。请问,她不在这里还会在哪里?”凤涟不再给他机会,三言并作两语,解释得清清楚楚。” “那也不一定……” “我只是说最有可能!!!” …… 这几个人呆在一起总有吵不完的嘴、损不完的话、打不完的趣,而打闹的时间总是快的。用过午膳稍加休整了一番,夏小宝就换了女装往方丈住所去了。 方丈正在小憩,瞧见夏小宝高兴的很。 “度空啊,今日怎么得空来看师父啦?” 夏小宝一听,知道她师父话语里是在怪她好几日没过来,赶忙装出副疲倦的样子来,解释道:“师父,是徒儿不好,光顾着无念师兄的案子,忙的都把师父抛在脑后了,该打该打!” 方丈忍不住笑了起来,缕着胡须摇着头:“你这丫头啊!” 她挨着方丈坐了下来,问:“听说师父近日身体不舒服?” “哎,年纪到了,难免。不说这些,倒是无念那边……” “放心吧师父,已经有些头绪了。今日徒儿过来还有一件事要问师父。” “哦,何事?” “这伏羿山是不是有座尼姑庵?” “尼姑庵?”方丈露出疑惑之色,转而却又释怀一笑:“正是。只是此时外人很少知晓,你怎么?” “哎呀,师父您赶紧给我说说这尼姑庵的由来吧。”她好奇的很,哪里有功夫回答别的。 “好好好。大概在4年前,无念和无苦来找老衲,说是他们在景翠锋的一个废弃的小庵里发现了几个姑娘。这几个姑娘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无处可去便在这小庵里安起了家。她们求无念和无苦不要赶她们走,如果待在山上大有不便,就愿削发为尼,从此皈依佛门。无念和无难一是看她们可怜,二是看她们皈依的态度坚定,所以就来回了老衲。” “那师父您答应了?” “佛渡有缘人,她们既然大有看破红尘之意,出家也未必不是好事。后来老衲便把这些事交给无念处理,他心思细,做事周到。寺里每年都拨些香火钱去,废弃的小庵也修葺了下,往后那里的师父们便自己找些活计,时间长了也就扎了根。只是……这庵很少有人知道,她们只接待有缘之人。惠净师太超凡脱俗,偶尔来与老衲讲佛,庵里的师父们也向来不喜人打扰,所以大家只知道这伏羿山上有个普昭寺,却不知还有个竹贤庵。” 竹贤庵行 原来如此!看来这竹贤庵的事是无念和无苦一手操办的,现在无念死了,那知道详情的便是无苦了,但她在普昭寺也住了一段日了了,却从没见过这二弟子无苦。想着便问:“咦,弟子来了这么几日,怎么不见无苦师兄?” 她以为只是随便一问,岂知方丈的眼神一下黯淡下来,像是被人触及了隐痛。 半晌才缓缓道:“你无苦师兄早在3年前就……不知了去向。” “啊?!”夏小宝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心里一下子乱了套。 “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眼看着方丈不愿再提这话茬,她焦急地阻拦:“师父,别!事到如今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根据凤捕头掌握的情况,那竹贤庵很可能就是近些年失踪少女的藏匿地啊!事情是这样的……” 她把能说的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直听的老方丈的身子摇摇欲坠,才赶忙打住。 “师父,您没事吧?”夏小宝上前扶住方丈:“您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了?我去喊无难师兄。” “别……”方丈一把扯住她,摆了摆手:“老衲没事,歇会儿就好。只是这无苦……无苦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夏小宝听的真切,无苦不会,难道无念就会?她还想说什么,但瞧方丈面色不大好,只得忍住,不等她告辞,方丈已主动送客了:“你先回去吧,容老衲静一静。” 她一出院子,在外面候了多时的三人立刻将她包围,一身家仆打扮的凤涟首先问:“如何?” “我们边走边说。” 说罢,一行四人,由凤涟带路,前往那神秘的竹贤庵。 竹贤庵,不愧称作竹贤,也难怪很少有人发现,这庵里三圈外三圈种满了竹子。夏小宝的外公爱竹,屋后长了一大片竹林,她小时候最爱在其间穿梭,对竹子也有种特殊的情怀。这竹子可以说是世界上生长速度最快的植物,有些竹子每天可以长40厘米,等长成后,高度可达35到40米,枝繁叶茂、四季常青,婀娜的身子相互交错,织出一片竹叶的天空来。眼前就是这样一番怡人的景象。 “真是怪了,这尼姑庵怎么连大门前也全种了竹子?”宝笙替夏小宝拨开几根竹枝,抱怨着:“连个路也没有,还让不让人进去!” 凤涟转头冷哼了声:“你还真说对了,就是为了不让人进去。” 宋景文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果真是天然的屏障。”他用手狠狠摇着这些纵横交错的竹竿,发出沙沙的声响。 话音刚落,便听不远处的庵门发出吱嘎一声叫,虽然只是瞬间,但眼尖的众人还是看到一个小尼姑的脑袋往外一探,随后像是受了惊吓般闪了进去。 不消一会儿,庵门便打开了,这回没有鬼鬼祟祟的小尼姑,而是几个姑子站在了门口,一副迎接的架势。 待他们走近,为首的女尼便带众人行礼,礼罢便问:“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可是贤仪郡主?” 夏小宝并不惊讶,回礼的同时道:“是,喊我度空即可。敢问师太可是惠净师父?” “贫尼正是。哦,度空师父请进来说话,众位师父也请进。”惠净师太礼数周到,无可挑剔。 夏小宝刚才说话时便注意到惠净师太身后的一个尼姑,正是那日出游碰到的那个带头女尼。她边走边说话:“我想师太一定好奇我是如何得知这竹贤庵的。” “好奇不敢。竹贤庵向来与世无争,众弟子也隐世不出,若非方丈大师引荐,那小庵就着实跟郡主有缘了。” 夏小宝知道话题引到了位,所以转头去看那日遇见的女尼,说:“那还当真是缘分呢!不知这位师太可还记得我?” 那姑子听夏小宝这般问,赶忙抬头,眼神一落到她的脸上便又落荒而逃地看向别处。 “是,贫尼像是在哪里见过郡主。” 宝笙听出了主子的意思,笑嘻嘻地打趣:“师太记性当真不好,那日你们碰到我和郡主时正在追一个犯了疯病的姑娘,可还记得?” “哦!是,正是,瞧我这记性。”那姑子不得不含笑敷衍,但任谁都看得出她极其不想应这茬。 “那姑娘呢?疯病可好了?我这里还捡了她掉的东西,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可以还给她。”夏小宝心中恨得牙痒痒,自然不肯放过她。 “施主说的定是桃花,她已经被爹娘接下山去了,若是郡主放心,可将东西交给惠安,由她代为转交。”这时,他们进了大殿,惠净师太看似随意的插话,内里却是在替那叫惠安的女尼解围:“惠安,你可愿替郡主走一趟?” 不等惠安有所表示,宝笙立刻拒绝:“师太客气,怎能劳烦惠安师父再走一遭呢!我们家郡主宅心仁厚,等斋戒结束后,我们会亲自去一趟,顺便找个大夫来替桃花瞧瞧,也算了行了善事。师太只要告知我们桃花家住何处即可。” 这话一出,惠净倒还淡定,但惠安的脸就完全变了色,结结巴巴地说:“郡主客气……小尼去一趟不打紧,实在不行……回头贫尼领着您去……山路十八弯……怕是……怕是不好找……” “也好,到时候就请师太给小的们带路。”宋景文忍不住插了句,暗自偷笑。 夏小宝一行的到来,显然是不受欢迎的,从众尼姑的表情不难看出来。 这时来一个姑子端上了新泡的茶,她前脚出门,凤涟便借口自己要小解跟了出去。他们不知道凤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由了他去。直到他们快参观完整个尼姑庵,凤涟才说闹肚子,回来晚了。这时已经是告辞的时候了,一番客套后,他们结束了此次的拜访。 “你刚才干嘛去了?”夏小宝忍不住问,明显没人相信他是真的闹肚子。 “那个尼姑很像一个人!” “谁?” “王氏!” “啊!”夏小宝几乎是要跳了起来。 “但……我不敢肯定” “为什么?” “权捕头命人画的画像,我只匆匆看了一眼,当时没在意。不过这倒不打紧,当下是要查出这些尼姑的来历和她们在此的目的。” 只消几句,凤涟便打定了从今往后连续打伏击战的准备。 香艳之事 皓月当空,繁星密布,整个宇宙都在头顶旋转,但没人有心思欣赏这大自然的杰出艺术。 一连几日的蹲守都毫无收获,夏小宝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火气,铁青着脸,憋着蚊蝇般的声音道:“我真想!骂人!” 一旁与她一样一身黑衣的凤涟则扬着嘴角,像是畅快至极:“早说让你不要来的。” “哼!他们一定得到了什么消息,最近不敢有什么动静。到底是哪个混蛋,看我不揪出他来剥皮抽筋喝血吃肉!” 凤涟听她语气发狠,心中越发想笑,刚想说“你真不是当捕快的料子”,吱嘎一声响,在他们视线的死角处,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勾去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真见鬼!那惠净师太的屋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和尚! 二人犹见了鬼般对看一眼,不敢相信。他们两个此时正趴在屋顶上,从这里朝四下望去,只要来者经过前门或是后门都不可能被忽视,何况这竹贤庵夜里是如此的清净,有人来也是可以听见脚步声的,可他们居然什么也没听到,难道有人可以不通过走廊和门窗,直接进屋子? 惠净一见那和尚,瞬间没了刚才的安定,一咕噜从打坐的蒲团上站了起来,问:“呦,今儿怎么来了?不是不让……” 那和尚竟一把抓住惠净的手,虽然没抓在他们手上,但此举却吓得夏小宝和凤涟心脏都漏掉了半拍。 “你!”惠净似是恼了,一把抽出手来,警告道:“胆子倒大了,你也敢碰我?” “呵!为何不敢?你不说,我不说……” “我呸!你可别忘了那胖子的下场,就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就算你无善大师深得信任,不怕……”现在的惠净哪儿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 “好好好!不动你!你给我找别人去,我去大堂等着。” 说罢推了门出去。凤涟赶忙和上瓦,跟了上去。夏小宝深吸一口气,想着凤涟交她的技巧,慢慢拖动了身子,那速度跟蚂蚁搬家差不多。等她到了凤涟身边时好戏早就开场了! 见凤涟呆呆地盯着她,也不往下看,便问了句:“怎么啦?”掀开瓦来,往下看去,这一看差点直直摔了下去。 那和尚此时全身一丝不挂,保持着莲花坐姿,一个*的女人与他相对,正盘坐在他双腿之上,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身后。和尚一手捏着女人的胸,一手托着她的臀部,上下摆动,那女人忍不住发出阵阵呻吟…… 这等香艳的场面居然由一个和尚和一个女人在这竹贤寺里上演!!凤涟不比夏小宝,这一看哪里受得了,直吓得双颊滚烫,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死也不敢再看。 他急急地问夏小宝:“走不走?” 夏小宝摇了摇头。凤涟窘的不知如何是好:“你!” “镇定,镇定!你不是说办案第一素质就是要镇定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别说话了。”说完,她又自顾自地扒开瓦片去看,心中感慨:靠!免费真人秀,还是和尚版的,这网上一般都没有啊!谁不看谁傻,其实这是办案需要嘛,嘿嘿嘿! 那和尚果真耐力持久,大战好几回合,直到那女人浑身瘫软如泥才心满意足的穿好衣物回到了惠净的屋子里,然后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不见了。两人这才一致决定撤退。 他们回来时,宝笙明显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样氛围。凤涟面无表情,夏小宝则有些魂不守舍。 喝了几口茶,凤涟才缓和了下来,看了一眼夏小宝,瞧她还是那副模样,忍不住讥嘲:“怎么,郡主还念念不忘?” 夏小宝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一猜你就是想歪了,心中有鬼的是谁还说不定呢,还大名鼎鼎的捕头呢,心思这么容易就被打乱了,我是在想案子好不好!” 凤涟听着这话便有点动了真气,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继续跟她杠下去:“我看也没必要想了,郡主想了这么几日,还不是无头苍蝇般乱转。我明日就禀了上头,索性带人查封了这地方!” “凤捕头您消消气,这是怎么了?小姐,怎么一回来……”宝笙好奇的同时,还不忘充当和事佬。 “我们呀看见了和尚和女人干那种事呢!”夏小宝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得意,心想:我就是要刺激刺激你,小凤涟!干嘛这么正经,真让人受不了。 “啊!啊?”宝笙惊得目瞪口呆,全然忘了自己还在给凤涟添茶水:“小……小姐……” “你的水!注意你的水!” “啊!对不起,对不起……” 真是!夏小宝完全无语了,就这么件事,恨不得要把查案人的脑子都给吓跑了。现在也只有她还牢牢记得惠净和那和尚的话,每一句都那么清晰,每一句都暗藏着玄机。再说说这和尚的风流韵事吧,在现代,和尚是完全可以成家立业的,更何况某位佛界高僧都已然三奶四奶的包起了。但这普昭寺的和尚照理不可能暗地里给自己弄个温柔乡吧!这是单纯为了享受吗?看刚才两人那架势,不像是单纯的*享乐,这有可能是……她突然想到一个词来:“双修”。这词用在凡人身上不合适,但放在和尚身上则是百分百妥帖。 “你们知道双修吗?” 凤涟和宝笙均摇摇头。 也难怪,非佛教信徒连一般的教义都不通晓,更别提这个印度教的玩意儿了,古代可不像现代,发达的互联网可以随时随地给人提供全球性的百科知识,新闻业的迅速发展,更让这些“八卦”充斥了人的整个生活。她早就在网上看过类似的新闻,于是他们上起扫盲课来。 “这双修吧……说简单点,就是男女颠鸾倒凤的床事。大家都知道和尚吧,和尚连肉都不吃,更不会碰女人了。但凡事都有例外,就像传说中的降龙罗汉转世的道济和尚,他老人家就常常吃烧鸡、喝好酒,说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所以和尚碰女人也是有先例的。双修是印度教的一种修炼方式,不过只有印度教的湿婆派分支尊崇,算是对人类生殖的一种崇拜。我以前看过一则新闻……呃……是听说过一个消息,在印度,那些家里贫困的女孩子大概10岁的时候就要把自己献给当地的神,为本村的村民进行宗教仪式和做祈祷。差不多有的葵水还没来呢,就得在仪式和庆典上嫁到寺院去,然后与寺院僧侣或长老共度洞房火烛夜。年轻时她们被称为圣女,等老了就像老鸨一样,给和尚们物色新的圣女,那叫一可悲啊……” “但这里是上京镇,是西隐国,不是什么印度,哪里会有这种肮脏下流的东西!”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夏小宝,没错,除非…… 无嗔之约 “除非什么?”凤涟的语气还有点生涩,但态度却缓和了很多,好奇心强过了他的怒火,已然忘了前一秒他们二人还在互相嘲讽、彼此怄气。 宝笙很少插话,但此刻也是一副迫不及待要围着夏小宝转的架势。 夏小宝像是被众人围捧的公主,扬着脑袋,心中暗自得意着呢! 她神秘地嘿嘿一笑,继而小声道:“无难……嘘嘘嘘!”她料定宝笙又会大惊小怪,因而立刻让她禁声。 “在我看来,现在所有的矛头都直指无难!这种情况又分为两种,第一就是有人故意栽赃,让所有矛头都指像他,这样一来幕后黑手就安全了。第二种就是……无难就是幕后黑手。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仔细想想啊,咱们先往肤浅里说,我师父座下有四大弟子,现在大弟子无念死了的,二弟子无苦失踪了,那个最小的弟子无嗔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就先不算他,你们说,以目前的局面,谁最可能接管这普昭寺?” 宝笙稍加思量,忍不住感叹:“还真是!” 凤涟虽没有说话,但眼中的赞许不言而喻。 大家都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夏小宝自然不会放过卖弄自己的机会,继续道:“往深里讲,这双修是异域传来的教义,既然是传过来的,总得有人传吧!至于这个传的人,最可能就是个异域人。你们难道没注意无难的长相?粗一看就是轮廓分明些,皮肤黑了些,长得英俊些,再仔细瞅瞅,其实是有异域血统的。不信你们改天自己瞧瞧!我心里差不多明白了七八分了,但还有四大难题没有解开,一旦解开,这案子就完全清晰了。” “哪四大难题?”凤涟的脑袋是越凑越近。 夏小宝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去:“第一,就是得确定这个无难的来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双修’教义的传播源头。第二,关于那个四弟子无嗔,如果论栽赃,就数他最有嫌疑。我也得赶紧去打探下他的消息。第三,就是今晚那和尚到底是从哪儿冒出的!最后一个……不知道跟着案子有没有关系……” “你先说来听听。” “那还是我前段时间遇到的一次意外,就是差点被人绑架的那件事。莫名其妙有个叫花子似的人物,说什么要救我和宝笙出去,结果被巡夜和尚发现就跑了。第二天带回来的尸体明明就不是那个人,但和尚们却认定了就是那刺客,我到今天都想不通。” “不是那个人?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哎呀,真的,但我真说不清!”夏小宝有些急了,谁让她压根儿记不住那人的长相来着,何况换了任何一个人也未必记得清。 “为什么要绑架你?再说,你是目击者,怎么会说不清,还有你怎么那么肯定和尚带回的人不对?”凤涟先前还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断插曲,故而打算细问一下。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她无奈低耸耸肩:“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出现,我还纠结个毛。当晚,那人脸上黑不溜秋的,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臭的要命,看上去精神也不正常,我倒是想看清他的样子啊,但蜡烛也就这么亮,加上当时吓都吓死了,所以喽!不过我反抗时咬坏了他的右手,但拖回来的那具尸体右手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就知道不是他喽!” 烛光下,凤涟的脸显得阴晴不定,他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盯着夏小宝,微微发干的嘴唇张了张,硬是没发出声音来。 “你干嘛?”夏小宝头皮微微发秫。 “我想……明天带你去见个人。”不知道是被夏小宝的推理能力折服了,还是为了尽快破案,凤涟决定把他一直藏着的一件事告诉她。 “什么……”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凤涟拍案而起,一把搂过夏小宝,往内室连退数步。 下一秒,他放开手来,朝门外怒吼一声:“谁?”便急急追了上去。 惊魂未定的夏小宝怔怔的看着随那声音而来的不明飞行物,那是把飞镖,此时正牢牢钉在她身后的窗户上。几秒后,石化的宝笙才反应过来,几乎是叫着朝她扑来:“小姐!你有没有受伤?” 她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喘息声,稳了稳声音:“没事,没事,快看看那飞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出飞镖时才发现绑在飞镖上的纸条,强压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她还是感觉自己拆纸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发黄的宣纸上几个清秀的毛笔字:欲破此案,请至无念隔壁的僧寮,务必小心行事——无嗔 无嗔?!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卷起纸条,转身便要走。 倒是宝笙想得周到,赶忙提醒:“姐姐切不可鲁莽,外头危险,等凤捕头回来再商议可好?” 夏小宝转念一想,也好! 只消半盏茶的功夫,凤涟就回来了,带着在竹贤庵被毁的沉着。进门便沉声道:“那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而且身手迅捷,很轻松就逃过我的追捕,肯定是寺里的和尚。” “喏,”夏小宝直接将条子递给他:“你说的没错,不过没想到是无嗔吧。” 凤涟也觉得不可思议,刚才还在为找无嗔的事烦心,现在这个无嗔就自动找上门了。他双眉上挑,目光从纸条上移到夏小宝的脸上来。 “别看,就是现在,走。” 宝笙刚要有所动静就被夏小宝喝住:“你待在这里看屋子!” 无嗔所说的那间屋子就在无念住所的右边,虽然纸条上没有明写,但无念的寝房已然是这排僧寮的最末了了,自然是一目了然。现在是午夜时分,和尚的居所没有一处烛光,虽然月亮高悬,但月光惨淡,光线还不足以看清脚下的路,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感觉让夏小宝心里直发毛。夜色浓重,屋后一团一团的黑树影映衬得这排还算气派的屋子像是快要腐烂的一幅旧画轴,偶尔几声尖锐的鸟叫,伴着冰凉的湿气倾入人的脑神经,真像鬼片中的场景! 夜探僧寮 走到门前,夏小宝才发现这屋门上上着铁锁。 “怎么回事?不是让我们到这里来么……怎么上了锁?” 凤涟示意她退后,用身子挡在了她的前面。他刚拿起锁来,便发现这锁已经被打开了,只是依旧好好的挂着,不触碰的话便看不出马脚来。 “这么说,这里面没人?”夏小宝虽然为自己的判断感到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本以为是无嗔要与她见面,谁知道是这副光景,完全超出了预期。 “这也未可知。”凤涟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摘下铁锁来,随后轻轻一推,只是很轻的一声,门就缓缓往后退去。 不知道为什么,夏小宝忍不住想起“夜探鬼宅”这个词来。 两人刚踏进去,一股潮湿的霉味就扑面而来,随后似乎有灰尘掉落到后颈里,让人忍不住想挠脖子。凤涟一关门,夏小宝就点亮了随身带的烛台,一手捂着火苗,一手去拍打眼前的蜘蛛网。 “靠!这屋子根本没人住,咱?z不会中了什么圈套了吧。有人吗?喂,有人吗?无嗔大师……无嗔和尚?” 她小声喊了几遍,凤涟则在屋里转了一圈,背着手回到她身边道:“还真没人。” “耍我?!”夏小宝嘴里抱着不平,脚下一点没闲着,拿着烛光四下看了看:“这屋子的陈设跟隔壁无念的房间也差不多。”说着便在书桌旁停了下来,举起烛台,仰头望着后墙壁。 凤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烛光下,他看到了一副遒劲自然的大字——悟,细看这字便知此人书法水平颇高,笔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入笔、行笔、收笔汉隶从上到下一气呵成,令观赏之人心情顺畅。目光往下移去,一排汉隶蚕头燕尾、一波三折,书“无嗔”二字。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两人此时正是如此,凤涟的各种体味,夏小宝全完不知,她只知道:这里确实是无嗔的房间。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房间是空着的呢?无嗔如果不住这里又会住在哪里?先前一直没见过他,怎么突然冒了出来?他引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此时快要成十万个为什么了,是问十万个为什么,而不是回答十万个为什么! 不管了,既然来了,总是有原因的,那就先仔细搜查搜查这间屋子吧! 她眼前的书桌和桌上的杂物满是灰尘,唯有书桌左下角的一堆书上干干净净,伸手一摸,半点灰尘都没有,肯定是不久前刚从书柜里或是某个有遮挡的地方拿出来的。 一定是那个引我们到这里来的人想让我们看到的,她心想着,赶忙拿起一本翻了翻,书中有一两处插图,画着怪异的佛像,但文字确是她完全看不懂的外文,看着像是阿拉伯文那一类的。正要合上时,便看到一行毛笔字,很可能是书的主人写上去的,字体很小,她也不大认得那些字,但字下面那“无苦”两个字还是被辨认了出来。 这是无苦的书?! 夏小宝十分惊讶,又拿起第二、三本翻了几页,同样有无苦的字迹。直到第五本才有些不同。这是一本册子,上面满满当当地记着和尚的名字(法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些名字上都用红笔打了叉叉,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在这册子的最末页夹着一张被折叠纸,纸被工整地折成了四折,压得严严实实。她轻轻打开来,这是一幅画技不怎么样的“简笔画”,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mygod!她恨不得尖叫起来。 还没等她喊凤涟,就听凤涟急匆匆地朝她叫:“快过来!” 这才发现,凤涟正趴在床边的墙上,一手掀起一副字轴来,不知道在看什么。 夏小宝用力瞪大眼睛往里瞧去,简直不敢相信,无嗔房间里居然还有这个秘密装置。这个小洞虽然只能提供一个眼珠子大小的地方,但她还是看清了无念房间后窗映射进来的月光,月色在黑乎乎的地面上投出一块块窗户棱来。 夏小宝直等着眼睛发酸才作罢,一放下画就忍不住感慨:“没想到无嗔这光头和尚居然用这么损的招!偷窥可真要命……” “啪嗒”外面传来一声石子落地的响声,夏小宝一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凤涟放慢呼吸,示意夏小宝猫下身子来,就在第二声“啪嗒”声响起的同时,凤涟呼一下吹灭了夏小宝手中的蜡烛,拉着她往门边挪去。 两人小心翼翼打开门时,便看到走廊最顶头隐约有亮光。 “有人,快走!”凤涟惊呼一声,夏小宝就像脱兔一样冲向书桌,抱起那几本书旋风似的出了门。 凤涟迅速把门一锁,眼看着跑是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命令道:“搂住我!” 夏小宝还没来得及反问,便觉腰间一热,身子直直往上窜去,吓得她猛的扎进凤涟怀里,为了保证手中那几本书不掉,她只能让身子紧紧贴着凤涟,留出足够长的手臂把书抵在他的背上。画面暧昧到了极点! 夏小宝只觉得自己快要死过去了,这种窜上窜下的失重感比那过山车还要刺激一百倍。除了刺激,还有不可避免的危险,期间她就被树枝狠狠刮了下脸,因为腾不出手来,也不敢分散凤涟的注意力,只得忍住没吭声。 直等落地时才发觉脸上刺痛的很,她用手一摸,手中的汗碰到了伤口更是一阵抽搐。 “完了,宝笙又该疯了!” 听她这般说,凤涟才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划痕,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粗,结巴起来:“对……对不起……我……” 她没关系还没说出口,走近身来的宝笙就一声尖叫,吓得凤涟都是去了镇定。 “我的姑奶奶!明儿个怎么跟王爷交代?!” 夏小宝一拍额头,仰头长啸:“王爷王爷王爷王爷王爷,又是王爷,我看我就是个花瓶,而且还是个值钱的古董花瓶!碰一下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都要疯了我!” 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儿能不挨刀!宝笙和她那王爷老爹怎么就不懂这个真理呢?! 巧救无苦 一处民宅内,宋景文双手插在袖子里,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从后面看去,他那岔开的双腿,后仰的身子板,活像个小太爷。 “就是他,我肯定!”夏小宝拉着床上那人的手丝毫不肯松开,她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凤涟,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别急,大夫说快了。他身子还弱,等醒过来自然就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此人正是那日袭击宝笙而后又试图带走他们的刺客,也是凤涟跟丢了和尚的原因所在。 凤涟跟踪那四个和尚到上京镇时已经差不多是二更了,和尚们就在伏羿山旁的一个叫临山客栈里住了下来,凤涟也跟着要了一间屋子。谁知半夜客栈里竟传来打闹声,他本来就是监视和尚行踪的,自然十分警觉,立刻打开房门想去一探究竟。门刚开,迎面就跑过一个人来,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几个黑衣蒙面人已然窜到了眼前。黑衣人目标明确,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追刚才那个怪人而去。但就在与几个蒙面人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这味道跟想要劫持三姑的人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心中一动也就跟了上去。眼看那人受伤晕厥,他便出手将他救了下来。等他安顿好那人,急急赶到和尚的房间时,早就人去楼空了。 “现在看来,定是那群和尚干的。”夏小宝阴着脸,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阴谋中,心里不大快活:“他伤到哪里了?” “那晚受伤不轻,大夫说加上他精神受了些刺激,还有长期遭到虐待……” “啊?!”夏小宝吸了口冷气。 宋景文心中也涌起丝丝凉意,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只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众所周知的真理,所以什么人会像他这样?”夏小宝委婉的说出心中的揣测。 凤涟嘴角扯了扯,点头表示赞同,留下不明所以的宋景文。 “到底什么意思嘛?” “等他醒了不就知道了。” 正说着,夏小宝突然感到那人的手指动了几下,激动一咕噜蹭下床来:“醒了醒了!” 宋景文一改小太爷架势,跟着伸长了脑袋,三人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双缓缓开启的双眼。床上的人睫毛轻颤,双眉微蹙,嘴里发出轻轻的叹息,看上去有些痛苦。尝试了好多下,终于睁开眼来。 “水,拿水来。”凤涟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用手肘顶顶宋景文。 他“哦”了声,虽然眼珠子都舍不得离开这里,但还是手忙脚乱地倒来一杯水。凤涟托起他的头来,夏小宝自告奋勇地给他喂水。直至那人呛咳了几声,才放下碗来问:“如何?好点了没?” 那人像是恢复了些体力,转头看了看这好奇的三人,哑着嗓子轻声问:“你们是?这里……” 夏小宝本想问“怎么,你不认识我了?”但低头一看自己的装束,现在她算半个男人,也难怪,便换了话来:“放心,我们是好人。你被人追杀,是我们救了你。这里也很安全,你放心吧。” “多谢施主。” 此话一出,宋景文的嘴立刻成了o型,不可置信地看看凤涟,再看看夏小宝。 夏小宝无奈地送给他一个白眼,道:“你反应可真迟钝。你们这儿正常男人会把头发剃了?虽然他也有头发吧,但……”她其实很想说:但板寸头只流行在她的那个年代。不过说了也是白说,索性转了个弯:“一般和尚很久不刮头就是这德行啦,现在懂了吧!” 话音刚落,床上那人竟勉强露出些笑容来,道:“施主好眼力,在下普昭寺僧人,法号无苦。” “啊??????????!!!!!!!!!!!”三人几乎是同时干嚎起来,惊得无苦连连咳了起来。 无苦?!三年前失踪的二弟子无苦?靠,又是一次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有了无苦这案子不就破了?这凤涟早说啊,还得他们日思夜想、冥思苦想,早知如此,还浪费那么多脑细胞做个蛋蛋。总的来说,这事就是凤涟不好……但……也还是凤涟功劳最大! “无苦大师,我还得叫您声师兄,不过这说来话长了,就先不说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回普昭寺去?”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无苦苦笑一声:“贫僧做梦都想回去,但恐怕……咳咳咳咳,恐怕有人不想我活着回去。” “放心吧,有我们在,没有任何人能奈何得了你。”她指了指凤涟,道:“这位是上京镇的凤捕头,这位是仵作宋景文,在下……夏小宝,呵呵,也是衙门里的。普昭寺现在发生了些事,我们急需你的帮助。” “发生什么事?方丈……方丈可还好?” “方丈很好,你放心。就是无念……死了,而且很可能是谋杀……” 无苦转过脸面对着墙,似是若有所思,半晌才重新转过来,说:“你们可愿听听小僧为何被人追杀,而追杀我的人又是什么人?” “可是寺里的和尚?”凤涟抢了句,再不把话问出来,他的胸口该炸开了。 “正是……” 无苦开始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声音虽然很轻,但字字句句却像千斤重的巨石,毫不留情地压向众人的心口。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故事,而是整个普昭寺的故事,一个另世人震惊的故事! 从这间民宅出来,夏小宝感觉自己的胸口像刚表演完碎大石一般,而她又是个技艺极差的表演者,所以肯定是得了严重的内伤。宋景文情绪也很低落,只是跟着她不断的加快步子往普昭寺赶去。他们要先行一步,把这这喜忧参半的消息告知方丈,然后给无苦安排好安全的住所,以防再遭小人暗害。凤涟随后雇几个轿夫抬无苦上山,他则身负重任,充当无苦的护卫,时刻不离左右。 他们都深信,一旦无苦重回普昭寺,这看似平静的寺庙将掀起一股惊天风浪来,而竹贤庵也是时候露出它的真面貌了! 方丈遇害 还未入寺院大门,一股异样的冲动便从心里升腾起来。 今日的普昭寺异常的安静,大门半掩,充满人去楼空的死寂。跨进院内,几个半人高的竹扫把胡乱的扔在地上,依旧不见半个人影。就连大殿里也是空空荡荡。 夏小宝和宋景文满腹狐疑地朝内院走去,没走几步就隐约听到哭泣声,那是从方丈禅房的方向传来的。她的心砰的一跳,赶忙加快了脚步。 果真,寺里的僧人几乎都挤在了这里,哭喊声不绝于耳。何事如此悲戚?半分和尚该有的淡定从容都不见了。待她差不多明白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方丈的尸体已在眼前。 宋景文见惯了这种场面,方丈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出于职业习惯,他很快上前进行简单的查看。 夏小宝呆呆的立着,双腿无力,像绵软的丝带想要蜿蜒下滑,想着往前走几步,却又仿佛被灌了铅似的笨重。她的眼神在方丈周围来回飘摇,方丈下垂的双手,直挺挺的身子,低垂的头,重影般反复移动,直至头晕目眩。 宋景文小心翼翼地抬起方丈的头,一手支撑他的下巴,一手检查他的双眼。老和尚双唇泛紫,眼睛肿胀,白色的胡须上几缕乌黑的血液差不多就要凝固了。 “是中毒。”宋景文基本断定了死因后,抬头告知了夏小宝和屋里几个位份较高的弟子,随后继续他的工作。 他拿起桌上唯一的一个茶盏,掀开盖子,凑近了闻了又闻,然后才拿出随身所带的银针来。 夏小宝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宝笙,便机械地问:“我爹呢?” “王爷府中有事,一大早就下山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宝笙似要哭出来了。 “没事,没事的……有我呢……没事”她囔囔地回答,既是在安慰宝笙,更是在安慰自己。夏小宝!你得打起精神来!! 看着没有变色的银针,宋景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厉声问:“这里谁负责方丈的饮食?” “是……是弟子思空”一个年纪尚小的和尚哆哆嗦嗦地向前挪了一小步,脸上还挂着没有擦干的眼泪,虽然早已入了秋,但他光秃的额头上却是密密麻麻的一层汗。 “方丈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是……是这样的。方丈从不单独用斋饭,都是在斋堂和大伙儿一起用的斋饭,所以……” “哦,这样啊。”宋景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念继续问:“方丈今日除了用了斋饭还有这杯茶,有没有进过别的食物?” “没有。” “你肯定?” “肯定。我专门负责师父的日常起居,吃穿用度一律经过我手,所以……所以肯定没有。” “那还真就奇了怪了……” “为什么奇怪?”夏小宝虽然思想还有些飘忽,但他们刚才的谈话她还是听的清楚,眼下抓出凶手最要紧,她得维持局面,直到凤涟他们的到来,所以便强打起精神来问。 “这毒毒性相当烈,若是斋菜有问题,方丈也撑不到现在,在斋堂就该毒发身亡了,但眼前这杯茶无毒,而且方丈大师又未进食它物,这怎么会……” “请问宋大人,那……会不会毒是从其他部位进入体内的?”一旁满面哀伤的无难说出自己的猜测来。他身旁的几个弟子也跟着点了点头,都觉得有道理。 “可能性不大,除非方丈身体有伤,这样的话毒才会由伤口进入体内。若是各位师父不介意,请帮我把方丈的遗体抬到床上,我好认真检查。” 无难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和尚过去帮忙。四个人稳稳定定地把方丈放到了床上,宋景文行了一礼便放下布帐来,道:“因为需要脱去衣物,为了表示对方丈大师的尊重,所以还请各位谅解。” 趁着宋景文检查的空当,夏小宝摇了摇头,让头脑清晰些,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对死亡现场进行勘查。 屋子里的摆设都很整齐,地面也很整洁,唯一有些凌乱的地方就是方丈所坐的书桌。很显然,方丈死前正在看书又或是想要写些什么,一只沾了墨汁的细头毛笔正搁在一旁的笔架上。这些看上去并没什么奇怪的,似乎是没什么蛛丝马迹可追踪的。就在她绕到座椅后面时,脚下像是踩了什么,有沙沙的响声,弯腰一看,才发现椅子的左脚旁掉了一本书,捡起细瞅,是些异域文字,跟那天在无嗔房间拿回的书是一样的。这本书是翻开的,停留在了前几页,翻开的纸张被狠狠的揉拧过,皱巴巴的攒在一起。几滴紫黑色的血珠告诉她,方丈毒发时正在看这一页。 夏小宝查得投入,全然听不见众弟子的哭泣声,但一旁的无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道:“不相干的人等先回自己屋里去,今日所有活动全部取消。我相信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郡主和凤捕头他们早日查出真相的。我在这里替大家守着师父。” “慢着!”夏小宝见他要遣散众弟子,急着阻挡,出口急了些,吓的众人鸦雀无声,以为这位郡主要发飙了。 “哦……我的意思是,大家先别急。无念师兄的事情还没查出真相来,现在方丈师父也去了,大家难过,我也是,相信大伙儿也知道方丈大师对我杲令越的恩情,所以还请大伙儿再留一会儿,我需要些证词。而且……我相信……凶手就在寺里。” 此话一出,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原本安静的和尚突然骚动起来。 “各位师兄师弟们先安静,本郡主现在就开始问话,若是有人想起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也可以主动过来告我。” 其实夏小宝是有意不让僧人们走的,她的目标里并没有那些普通的弟子,因为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看,幕后黑手的身份不会太普通,而且武功也很高强,不太可能是一般的僧人。但由于上次无念的案子是她第一次经手,没有什么经验,没有一一询问有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进一步调查可疑之人,估计第一手的证据已然被毁的差不多了。现在再次东窗事发,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而且要把这个凶手拿下后还另众人心服口服,那就要像审案一样,让旁观者得以在现场观看。 有毒经书 这时宋景文撩起了布帐,夏小宝知道他检查完毕,大伙儿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向他来。他稍稍整理了下衣裳,道:“确定了,毒是由口而入。” “哦……”下面传来一片轻叹声。 他想让自己的说法更具有威信,继续解释起来:“方丈身上没有外伤,若是按照无难大师的说法,经由体外倾入,那必须是长期接触毒药,例如使用有毒的物品,吸入有毒的气体等,才会造成最终的毒发身亡。不知道延益堂的师父们平日里是谁替方丈大师把脉?可否发现异常?” “宋大人,这些年都是贫僧替师父把的脉,因为略懂医术,又爱好读些医书,所以便揽了此事。确实如大人所言,方丈大师身体健朗,只是近日里有些疲惫,并无异常。”说话的正是无难。 夏小宝倒是不怀疑这话,她呆了这么久,常见无难跑东跑西的替众弟子治病,也帮过她的忙,医术也算过得去。 “嗯,那就对了。如果真是长期慢性中毒,脉象是会有异常的,而且身体会每况愈下。刚才在下取了些方丈的唾沫,确实含有剧毒,所以定是食用了什么。但至于是什么,在下实在是……能力有限,不知道郡主?” 夏小宝的思维比起宋景文来,就显得开阔多了,正是因为她捡起的那本书!这书在告诉她,方丈的死跟普昭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是脱不了干系的。前几日,有人引诱他们到了无嗔的屋里,在屋里那人给了他们一堆书,这些异域书此时也出现在了方丈的死亡现场!她不得不多想点。 于是乎问方丈的贴身小和尚思空:“小师弟,你可知道这本书哪里来的?” “这……这是……”思空说话一吞吐,她就知道有戏了。 “小师弟,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宋大人跟我是好朋友,我们一定会全力帮你。何况,你还是当着所有的师兄弟们给自己洗清嫌疑为好,你是师父的贴身沙弥,真凶一日查不出来,你就一日脱不了干系。”她完全是半哄半吓。 果真,这话立刻起了作用,思空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心只想摆脱自己的嫌疑,急忙解释:“是,还请郡主给我做主。这书是师父让我去无苦师兄房里取的……” “啊?!” “无苦……不是早就……” “师父怎么会……” 下面又是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你说具体点,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包括你在这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师父这些日子一直唉声叹气的,我问什么也不说。今儿刚用过斋饭,师父突然要我去管事的无言师兄那里取无苦师兄房里的钥匙,我当时也挺纳闷,听旁人说无苦师兄好几年前就不见了,不知道师父提起他做什么,但我只管做事,并不曾多问。师父让我去找些经书,还说要找那些用我们看不懂的字写的经书。我去无言师兄那里拿了钥匙后就直接去了,无苦师兄屋里的经书也不多,可弟子翻了好久都没见到一本师父说的那种经书,正纳闷儿呢,就见远处打扫庭院的思道扛着扫把往这边走来。我跟他走得近,他见了我便朝我招招手,我正好想把这几日憋在肚子里的话说与人听,所以就过去说了几句话。等我回来后,就在无苦师兄的书架里找到了这本书,于是就锁了门出来。没走多远还……还遇到了无难师兄。” 无难赶忙替他证明:“没错,贫僧刚好经过那里,确实见到了思空小师弟,可以替他作证。” “那好,那思道在哪里?”夏小宝朝人群问了声。 一个与思空差不多大的小和尚站了出来,他比思空稍微镇定些,但脸上的惧色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弟子在。弟子也可以作证,当时我被罚去扫地,远远看见思空师兄在无苦师兄的房里,因为这房子常年锁着,便觉得奇怪,所以喊他来问了问。并没有发生其他任何事情。” 她看看思空,再看看思道,眼神含笑,但无难却害怕她为难这两个孩子,还想为他们辩护,却被夏小宝制住:“放心,我肯定两位小师弟跟此事无关。哦,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转身灿烂一笑,道:“宋大人为何不查查那本书呢?” “什么意思?”宋景文被她一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总感觉此笑暗藏深意。 她不搭理他,只顾同思空说话:“思空,我问你,师父看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习惯?” 思空显然也不解她的话,满目迷茫,却又不得不仔细地回想。 “师父……师父看书……看书……他老人家不喜欢人打扰……” “很好,还有呢?” “他……他总要准备一支笔,随时写东西。” “还有呢?”夏小宝笑意越来越深,脸似乎都要烂了。 “还有?还有……还……”思空的脸越来越红。 “像这样?”夏小宝说着假装把手指放到口中舔舔,然后做出翻书的样子,这不是她的妄想,在她家,百分之八十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有这毛病,手指生涩,翻不开书,这便是他们的绝活儿。最重要的是,她查书时发现被翻过的书页地脚处有些紧皱,那是沾了水,水干后才会留下的痕迹,加之听了思空的陈述,这本书很可能被人动了手脚,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一点。 思空一看她的动作,几乎要跳起来,到底还是孩子,不可思议喊道:“正是,正是这样!” 宋景文双眼一瞪,心中一骂:嘿!我怎么就没想到! 说干就干,他心中虽然迫不及待,但手里却依旧很稳健。从水杯中沾了些水,拿过书来,在翻开的那一页上滴了一滴,待水溶入纸张后,他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来,在印了水处刺了几下,又蹭了蹭,奇迹发生了!这银针不消片刻便由银变黑,黑的似要溢出墨来。 “怎样,我是不是个天才?!” 宋景文一反常态,伸出手一推她:“真是佩服!” 夏小宝不得不承认自己爱极了这种感觉,比世上所有女人真心赞美她还要美上一百倍,要知道,这可是智商的考验。 她双手叉腰,叹了口气,问思空:“小师弟,你可知道你在哪儿被人做了手脚?” 无苦反击 思空老实地摇了摇头。 “哎,还不就是你跑去跟思道说话的时候,这么好的机会,随便进去个什么人做点什么手脚都是极其容易的。若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放过。你可还记得当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思空一吸气:“当真是了!难怪,弟子当时也有些奇怪,那个书架弟子明明就查看过,并没有师父要的书,怎么我同思道说话后就找到了呢!不过当时弟子也没有多想。” 众人稍加思索,纷纷点头赞许,显然她一环套一环的推理和雄辩的口才已将众人折服。 “那凶手是?”似乎只有无难还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冷不迭地抛给她一个目前还不能回答的问题。 这在夏小宝看来完全就是挑衅行为,虽然表面僵硬地回答:“这还不知道。”但内里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靠,这是要冷我的场,拆我的台呀!小样儿,跟姑奶奶斗,你还嫩了点儿。 “对了,无难师兄,无念师兄出事的那晚,戌时到亥时,你在哪里?”她话锋一转,众人均觉得出乎意料,刚以为她想针对无难,谁知下一秒她又表现出一副“姐只是查案,很公正的”的姿态来,朝着无难旁边的和尚发问:“还有,也请问十二罗汉那晚都在干嘛。若是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明,那我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们中的一位杀了无念师兄!” “这……”大家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原本还在说方丈的案子,怎么话锋又转到无念身上去了? 这时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大胆问了句:“无念师兄是被人所杀?!” “那是肯定的,杀人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一会儿再说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几位,说说当晚都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为什么是我们几个?”无难和另一个和尚显然都有些不满。 “因为根据宋大人的验尸结果,我们认为杀无念的人绝对是个高手。众所周知,这普昭寺里还有人武功比你们几个更高吗?除非有人深藏不露,但这可能性就小了。” 无难虽然不快,但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还是笑了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那晚我很早就熄灯睡下了,对面禅房守夜的僧人均可作证。” 话音刚落,人群里果真就有人替他作证,可见此话倒不假。 旁边的那位僧人道:“我们十二罗汉当晚一直在练功,从始至终没有一人离开,贫僧身为罗汉之首,敢以性命担保我们十二罗汉的清白。”这冷面和尚,表面看不出任何火气,但话里却满是不悦。 “既然你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明,我就没什么可再说的,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郡主请讲,无难定会以身作则,让普昭寺上下尽力而为。” “还是无难师兄通情达理!”她无意真心赞扬无难,只是把这话说给那罗汉和尚听罢了。谁知那和尚鼻子里小声哼了几声,转过头去不愿看她,像是要跟她杠到底了。 “我就是想查看一下你们的房间,希望师兄们不要介意。” 不等无难回答,罗汉和尚头也不回地粗声粗气抢了句:“哼,要查便查,清者自清!” 夏小宝正等他这句话,心中高喊一声yes!立刻喊了宝笙,在她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便让一个和尚领了她去。 宝笙刚走,门外的和尚就骚动起来,原来是凤涟搀着一个人缓缓向这边走来。最外围的和尚见此,立刻转身让道,在他们的带领下,整个人群缓缓向两边移动开来。众人定睛一瞧,顿时沸腾起来。 “这是?” “咦,这不是……” “无苦师兄,不可能……这……” 众说纷纭之时,人群中忽的冲出一个人来,那人几乎是用哭腔高喊着:“无苦师兄,真的是你吗?”喊话间,他颤抖的似一片随时要凋零的秋叶。 “无戒!”无苦欣喜若狂地伸手去抓他。 无苦的这句话让众和尚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一时之间惊喜的呼声不绝于耳。 无戒接过凤涟肩上的无苦,竟嘤嘤哭了起来,凤涟没有时间让他哭,强势地示意他必须往前走。无戒心思全在无苦身上,全然不在乎凤涟的态度,脚下虽然移动着,但目光丝毫未离开无苦的脸。 罗汉和尚满脸的不可置信,待他们一走近,也急急上前:“无苦……是无苦师兄?!” 无苦点点头,注意到床上的方丈,担忧地问:“师父他?” 罗汉和尚顿时面露愧色,埋下头像是在责备自己:“都是我无能,让师父……师父遭了歹人之手……” “师父……”无苦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不顾大家的阻止,推开无戒,扑向方丈的尸身:“师父……徒儿回来晚了,晚了呀!让那帮畜生害了您……师父啊……” 他的悲痛不可抑制,情绪像是瘟疫,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消失的哭声又渐渐响了起来。 无苦突然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剑,刺向夏小宝身旁的无难。挂着眼泪的双眼满是仇恨之光,他的话语饱含愤怒:“无难,你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账东西,连……连师父你也不肯放过!难道……难道你忘了师父收留你的恩情了吗?!” 无难竭力保持自己的镇定,一脸悲痛,反问道:“无苦师兄,你何处此言?师父走了难道我就不难过吗?” “够了!你就别再装了,如今我终于得以返回普昭寺,你犯下的滔天罪恶就要大白于天下了,你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无苦说着说着竟不知哪里来了气力,一步一步朝他逼了过来。 夏小宝看到无难颤动的腮帮子和青筋暴起的额头,知道他恨得牙痒痒,生怕无苦有什么三长两短,赶忙向凤涟递了个眼色。凤涟迅速上前,挡在了无苦和无难之间。无苦像是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也不再逼近,转身走到桌边,一手撑着身子,面朝众人道:“众弟子们都听好了,现在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告知你们,让你们好好看看,看清这道貌岸然的三师兄!” “那还是八年前的一个冬日,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师父在从皇城回寺的途中看到一个快要冻死的少年,出于善心,就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寺里,好生照看着。这孩子悟性极高,常常一点即通,师父珍惜他是个有缘人,没过多久便替他剃度,从此皈依了佛门。他在普昭寺一日日长大了,因为极具慧根且聪明伶俐,很快便成了师父最看重的四大弟子之一,也因此得到了众弟子们的尊重。我说的这孩子便是你们的三师兄无难。可惜那时还没有人知道,无难他其实并不真心向佛,而是对自己心中的那些歪门邪道念念不忘,终于在一次机会成熟时,开始了他的计划。他处心积虑地安排好一切,只等我与大师兄上钩。一日,我与大师兄在景翠锋的一个废弃的小庵里发现了几个姑娘,那些姑娘称自己是孤儿,因为无处可去才在这里安生,并且还求我们禀告师父,让她们也皈依佛门。一来二去,这事便成了,那尼姑庵变成了现在的竹贤庵。我一开始也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但时间一久,我就发现围在无难身边的弟子越来越多,渐渐地发展成了一个隐秘的组织。只要稍加留意,便发觉他们的行为透着些古怪,于是我便开始处处留意起来。” 真相重现 “在一次巧合下,他那不可告人的秘密终于被我发现了,那竹贤庵根本不是什么尼姑庵,庵里的女尼们也根本不是什么孤儿,而是无难和他的信奉者的……”无苦显然说不下去了,这种话要从一个出家人嘴里说出来,确实有难度。 夏小宝觉得该适当的帮衬下,于是替他把“**”两个字说了出来,又觉得不够明了,便换成了“泄欲工具”再次强调了一遍。 可想而知,这几个词的威力之大,足以毁掉整个普昭寺。下面尚不知情的僧人惊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渗出血来。 无苦继续说:“正是!我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你们,本来我该第一时间告诉方丈,但转念一想,生怕他老人家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同时也希望搜集更多的证据,把所有违背信念的僧人一一查出,一网打尽。于是我便开始了漫长的调查。无难慢慢也察觉了我的行为,一开始是想笼络我,有意无意地向我灌输那些奸邪教义,赠我经书,嘱咐尼姑引诱我破戒。我敷衍着,趁机翻看那些经书,试图弄清它的来源。还没等我再坚持一段时间,无难便决定对我采取行动,省得夜长梦多。一开始,我并没有把他放下眼里,要论功夫,四大弟子里属我最强,谁知他竟暗下毒手,用暗器偷袭,稍稍大意间我便被他所擒。随后就被带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囚禁了起来,这一囚便是数年。期间他还试图拉拢我,见我态度强硬,便每日对我施以酷刑。过了很久,牢里又来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你们的四师兄!无嗔告诉我,大家都以为我失踪了,但他不信,便偷偷地调查我的下落。他在我屋里发现了我留下的东西后,打算继续我的工作。谁知道也被无难的心腹发现,于是遭了跟我同样的下场。无嗔来了之后处处维护我,所以他们就下手更重,无嗔身子骨向来弱,没折腾多久便……便离世了。我在心里发誓,若有一日,我便苟活一日,只求哪日有机会揭发无难的罪行。终于!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我想办法弄开了牢门,逃了出来。无难发现后便立刻派人追杀我。就在我逃到普昭寺时,无意看到寺里居然有两位姑娘,我的心一下子凉了,难道普昭寺也是他的天下了?!但我不死心,我决定冒险救出那两位姑娘……谁知被追兵拦去了路,我只得先逃命。直逃到山脚下的临山客栈,偶遇了凤捕头,这才获了救。不过,这事说来也是天要亡你,其实凤捕头早已在暗中调查普昭寺,而且你也早就是怀疑对象了。如今我回来,只是做个人证并当众揭发你的罪行,好让你无法狡辩!” 无苦的这段控诉包含自己多年的期望与愤怒,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几乎要将现场煽起一场大火来。 但无难却无半点承认的意思,一拂衣袖,反驳道:“我想很多师兄弟都知道,二师兄向来不喜欢我,无难不想计较这些。但师兄也不能因为跟随我的弟子多了,便无事生非,凭这一面之词就给我按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吧!” 夏小宝看得出无苦刚才那番话几乎是用尽了生命说出来的,现下已然力不从心,赶忙摆摆手,示意交给她来继续下去:“大家先别急。这案子确实说来话长,不过无苦师兄的话自然是有证据的。下面呢且听本郡主说两句好吧。” “郡主快请讲。”那罗汉和尚一改粗鲁的态度,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 “咱们先说说凤捕头所查的少女失踪案吧。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些年,上京镇外的一些村子,很多穷人家都丢了黄花闺女,这次就轮到了一个叫丰旺村的地方,碰巧呢咱们凤捕头奉命去调查。这一查就发现,村里的媒婆收了一个叫王氏的女人的银子,向其出卖姑娘的私密,这就导致那几个被卖了私密消息的人家丢了姑娘,而这王氏呢也不知所踪。这村里近期来的几个和尚引起了风捕头的注意,在一次埋伏中,他终于与那采花大盗交了手,虽然没看清采花大盗的真面目,不过其身上那股特别的烟火味儿出卖了他的和尚身份,于是凤捕头便跟踪了那几个连夜逃跑的和尚来到了普昭寺。至于竹贤庵呢,我们也打探过了,虽然没见到失踪的姑娘,但却见到了位师太,恐怕这位师太跟丰旺村失踪的王氏长得过于相像了!更有幸的是,本郡主和风捕头也亲眼见到竹贤庵里和尚尼姑的香艳场面了,所以这些都无须再置疑了,等官府的人马一到,我们就可以彻底搜查竹贤庵。” “就算真有这等荒唐的事,跟贫僧又有何干系?” “无难师兄先别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听我慢慢说嘛。”她朝无难眨眨眼,转而问大家:“先前带回刺杀本郡主的刺客尸首的是哪几位师父?请上前来说话。” “是弟子。”半晌,一个和尚走了出来,后面又陆陆续续跟出来几个。 “好,请问你们当日是不是很确定带回来的就是那刺客?” 那和尚双目游离不定,明显有些犹豫,奈何说过的话又不能推翻,只得小声承认:“是。” “你为何如此确定?” “……因为……因为弟子们……亲眼见他滚下山去……所以……” “呵,撒谎!本郡主当日明明咬坏了那人的右手,事后我检查尸首时,你们带回来的那人,他的双手没有任何伤痕,现在再看看这里!”她拉过无苦的右手,将其高高举起:“看见没有,牙印在这里,这又证明无苦师兄没有撒谎。而你们……是何居心?!”最后一句话,她高声一喝,吓得那几个和尚脚下连退几小步,其中有一个差点腿一软直接跪下。 “哼,现在不用你们开口,一会儿进了大牢有的是机会招。接下来我就来说说无念师兄是怎么死的!景文你来说,我喝口水。” 宋景文听的入了神,没想到她居然喊他,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啊?哦!是……是这样。我在方丈的许可下,对无念大师进行了尸检。无念大师是被银针穿体而过,导致内脏血管破裂,这种方法不会让他立即死亡,而是使其失去行动能力和说话能力,再足足熬上一夜,才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事败掳人 “凤捕头,以你的功力,能否做到以银针杀人?”夏小宝循循善诱。 凤涟换了个站姿,双手交叉,回答道:“杀人可以,不过不能保证受害者不当场死亡,因为我不通医理,而且对无念大师的身体也不熟悉,所以无法如此精确。” “没错。现在可怀疑的范围已经很小了,一必须是高手,这我早跟方丈师父打听过了,能有如此身手的,只有无难师兄和十二罗汉。二得精通医理,那就先排除十二罗汉。三来……无难师兄便是这寺里与无念师兄走得最近的,也最为熟悉他。所以……” 无难刚要反驳,夏小宝丝毫不给他机会,抢着道:“是,你的确是有不在场证明,很早就睡了对不对?但真的睡了吗?无念师兄当晚也说自己睡了,而且还有被罚的三个弟子在门外作证,但我还是在他屋子里发现,有人曾经用某种尖细的物体刺破窗户向他传达消息,于是他就出去了。为什么说他出去了呢?因为我在检查他的鞋底时发现了草灰,这草灰只有寺院后山才有,而那杀人银针也是在后山找到的,所以我肯定那里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那他又是怎样避开人证出去的呢?很简单,无苦师兄留下的一张草图告诉了我答案。我们已经查看过了,在无念师兄的屋里有条通往后山的密道。很显然,凶手约无念师兄到后山后,两人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摩擦,凶手将其杀死后,利用密道将他抬回屋里,制造睡觉的假象。谁知黑灯瞎火中不小心撞到了柜子,碰倒了烛台,惹来小和尚的询问,所以立刻学着无念师兄的语气训了他们,又故意点了蜡烛,让他们认定无念师兄那时还好好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刚才让宝笙去检查屋子,其实只是为了证实你房间是不是也有条密道。宝笙?” “是。按照郡主的吩咐,奴婢确实找到了那条密道。看来无难大师那晚不在场的证明不成立了……” “当然,至于你为什么要杀无念,我们还无从得知。不过方丈大师,恐怕是在我的提醒下开始怀疑一些事了,所以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 “贫僧绝不会承认!我只知那本经书是思空从无苦房里取的,不轮是否有人动过什么手脚,跟贫僧有何干系?!” 话音未落,无戒突然走上前来,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无苦师兄那里根本就没有这些经书!没错,原先是有几本,但早就被无嗔师兄拿走了,此事我是经手人。思空所拿的书肯定是有人乘他跟思道说话时放过去的。” “……” “郡主可还记得那晚引你们到无嗔师兄房里的人?”无戒突然问夏小宝。 凤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正是贫僧。贫僧原先受无嗔和无苦师兄厚待,他们先后失踪,让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其实我很清楚,如今这普昭寺上下已经有很多弟子都成了无难的人,我只能进一步伪装自己。就算我发现了那些经书的秘密,也没有机会揭发出来,因为他们知道我曾经跟无苦和无嗔师兄走的近,所以我根本靠近不了方丈。幸好郡主殿下来插手此事,我便决定冒个险,给你们提供破案的线索。无嗔师兄屋里的那些经书都是无苦师兄注解过的,你们大可对比一番。” 夏小宝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原来是这个家伙!什么三脚猫功夫也敢扔飞镖,差点从她脑袋里穿过去,就这样的身手能不进行伪装行事么! “确实,方丈这本经书中没有注解。”夏小宝表面还是对无戒留了一手表示赞扬。 “原来如此……”宋景文恍然大悟:“这也就是为何思空出门不远就遇到了无难大师,专业未免太巧了……思空,你说说,方丈大师让你取书的事,除了无言和思道外还有谁知道?” “还有……”思空稍稍一想,斩钉截铁地说:“我找无言师兄时……好像……思寂也在。”他说着就朝人群看去,寻找思寂的身影。 随着他的目光,一个少年和尚正拼命往外钻,看架势是想逃离现场。凤涟一个箭步,拨开人群。片刻间,那个试图逃跑的少年和尚就像小鸡般被提到了屋子里。他心理素质极差,慌张不已,宛若被扔进了兽口。 凤涟用力一拽他的手臂,对他的行为进行警告:“跑什么?你就是思寂?” “……我……我……我是……我想……上茅厕……”思寂恐惧地看着他,另一只手紧紧背在身后,连同身子一起,像是要往空气里钻。 “哼!等我们问完你话,你再去也不迟。你只需要如实招来,你把这件事告诉谁了?嗯?” 被凤涟怒眼一瞪,那思寂完全晕头转向了,看看夏小宝,看看无苦,看看宋景文……最后才小心翼翼地看了无难一眼。 “你告诉无难师兄了是不是?”夏小宝加以引导。 思寂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不敢看任何人。 “好你个思寂,你什么时候来告诉过我?!”无难饶是再有耐性,此时额头也是青经暴起。 凤涟见思寂模棱两可,向他投去质询的目光。 思寂看来是极怕他的,立刻澄清:“是无善师兄,我告诉他了……” “无善?”凤涟双眉一扬,想起那日在竹贤庵的情形来,当时试图接近惠净的和尚不就自称是无善吗! “那你为何说是无难?”宋景文有些不耐烦了。 未等小和尚开口,无戒就抢过话茬来:“他说的没错。寺里僧人都心知肚明,无善是无难的耳目,他知道了,无难肯定立刻便知。” 眼看着无难已是骑虎难下,就在此时,人群里一个和尚大喊一声:“首座,您还犹豫什么?快动手吧!” 接着人群便乱成了一锅粥。只见一个健壮的和尚双臂一振,双脚借力和尚们的肩膀和脑袋,径直飞向凤涟。 随后人群中就传来几声惨叫,那罗汉和尚一惊,大呼一声“十二罗汉!”便冲向了人群。已经叛变的和尚们不知道哪里来的武器,竟生生将手无寸铁的同门师兄弟残忍杀害。反应过来的少数和尚开始反抗起来,一时间惨叫声、打斗声淹没了整个普昭寺。 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无难心下一横,任由残暴心性暴露无遗。夏小宝知道自己危险了,一把推开宝笙,大喊:“快去找我爹!” 此时无难已经在眼前了,她惊呼一声:“凤涟……” 凤涟此时哪有功夫管他,虽然看到她身处险境,竭力想脱身来救,可那几个人眼疾手快,断了他的去路,不得不继续同他们纠缠。 夏小宝一看这架势,拔腿便跑,心中大呼:妈呀,还是先跑再说吧! 往事云烟 无难一把捏住她的肩,疼的夏小宝一咧嘴,怎么也跑不向前。既然跑不了,想动我还没那么容易!想着便假装无力地松下紧绷的身子,无难正要上前,她猛地转身,一个后旋踢向他的**。她好歹是跆拳道黑带,这一腿呼呼生风,力道决计不轻。无难一惊,赶忙缩回身子防御。就在瞬间,夏小宝右手抓起桌上的茶壶,连同满壶热水朝他扔去,左手抄起一条板凳,也顾不得是敌是友,只要是挡道的人,统统拿板凳一顿乱捅,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见冲出重围,立刻抛了板凳,拔腿朝寺门狂奔。身后传来一阵疾风,但她顾不得回头看,只是拼了命的跑。眼看到了大门,突然脖颈一痛,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无难一把接过她下坠的身子,双手一抄,托起便冲出了寺门。 在她迷迷糊糊将醒之际,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靠上前来,那小东西先是四下里闻了闻,随即钻向她的脖颈间。夏小宝只想觉得脖子痒的厉害,本能地伸手去抓,那东西猝不及防,吓得“吱吱”乱叫。她被声音刺激着,手又摸到毛茸茸的的软物,还带着些温热的湿气,这才清醒地睁开眼去看,对上那乌黑的小眼珠子,下一秒便是惊天的呼叫:“啊!老鼠!!” 她几乎是弹了起来,没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身子,那几只“乘火打劫”的老鼠早吓得屁滚尿流,没头没脑地窜了开去。夏小宝看见石床上有件破衣服,抄上手就朝四处逃窜的老鼠抽去。 “死老鼠,竟敢往我身上钻,打死你们!” 老鼠乱转了几圈,消失在了一个草堆里。夏小宝紧绷的神经这才得以缓和,衣服从手中滑落,脖颈间涌起一股酸胀感。她扭着脖子,目光所及处坐了一个人。 “这是哪里?” “地牢。”无难定定地坐着,像是在地上扎了根。 “是关无苦的地方?” 这时,无难突然站起身来,慢慢朝她走来。一双褐色的眼珠子即便在光线昏暗的地牢里仍熠熠生光。 他一把捏住夏小宝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真可憎!聪明、美貌、纯洁、尊贵……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失控,我真想把你毁掉!” 夏小宝想着他话中的含义,心中一哆嗦,但她不能示弱。像无难这种高智商的变态罪犯,示弱意味着让他失去兴趣,一旦失去兴趣就有可能玩儿完了。她得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轻蔑一笑,打开他的手去:“你也很可憎。威猛、英俊、聪明、优秀,连方丈大师这样的高人也被你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若是你还了俗,我怕是也不能自控了吧!” 夏小宝看似挑衅的话中其实也带了些奉承的意味,恰如高手之间惺惺相惜。无难听了这话,很是受用,鼻中轻哼,笑了笑:“原来贫僧这般得郡主的赏识?真是受宠若惊。” “不过……我有几件事不明白。” “郡主也有不明白的事?真是难得。” 夏小宝懒得理他的讽刺,继续问:“普昭寺不好吗?方丈对你不好吗?大家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这样……” “是,一切都很好!但这是我的使命,上天给我的使命,纵然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要去完成。” 瞧他说得义正言辞,夏小宝燃起了希望和激情,既然他不是失心杀人狂,她就有机会说服他! “呵!使命?我还真想知道上天给你安排了什么使命,竟然让一个如此聪慧的人做出这些事来。”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无难自知没什么需要继续隐瞒的,索性一股脑儿倒了出来,那深藏在他身上二十几年的秘密。 无难的家乡在遥远的天竺。天竺是佛教的起源地,在那里,佛教分化为大乘、小乘两派。我国广大地区在继承了大乘佛法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本土的融合与进化,进而衍生出了具有地域特色的佛教来。而无难和他的师父则是大乘佛教密宗一派的狂热拥护者,那时候无难还年少,虽然对教义一知半解,但却与一般的少年无异,在长辈的权威引导和贯彻下,心无旁骛地挥洒自己的热血。他们远渡重洋,怀揣着传教的热情而来,谁知却事与愿违,遭到了笃信本地佛教教义信徒的冷嘲热讽和排挤,因此不得不深入内部地区,试图找到合适的传教地。在跋涉千山万水后,他们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国家——西隐国,便坚信这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停下了脚步。就在他们为宏伟的志向奋斗时,天有不测风云,他师父一病不起,后因无钱医治而撒手人寰。死前,他将随身所带的几本天竺经书交予无难,再三叮嘱他坚持下去,务必完成这项使命。就这样,草草埋葬了师父后,无难在西隐国四出传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让他更加坚定了救世的决心。就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他饥饿难耐,又因为随身携带的冬衣不小心丢失了,终于失去了知觉。这一幕恰好被路经此处的方丈看到,于是他便进了普昭寺。 开始的一年里,他试图找出密宗一派同方丈传授的教义的共通点,希望将二者进行融合,但奈何二者差异太大,在多次询问无果后,他决定自己偷偷的着手尝试。 此时,密宗的一则教义引起了他的好奇,那就是双修。他正值盛年,这教义像饥渴时路旁的清泉一般引诱着他去尝试。在一次下山时,他遇到了一个较符合教义中“圣女”条件的少女,也就是竹贤庵的惠净,她那时候还不叫惠净,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与无难接触了几次,她竟不顾世俗道义,深深爱上了无难。这就让无难实施计划的条件更加的成熟。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他与那少女初尝了双修的乐趣,那种升天的滋味实难拒绝。此后,他便沉迷其中,不得要领。每次被身心的愉悦冲昏了头时,他总是告诫自己你:下次绝对不能再失败!这么探索下来,已是一两年的功夫。惠净的年岁已然不符合双修的要求,所以他们便想方设法找来更多的储备圣女。终于在一次双修中,他领悟了秘法的要诀,而后便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发展教众。 他第一步的选择仍是双修,根绝他的体验,一旦和尚们接触了双修,不但会因为触犯了本门的色戒条律而不敢伸张,更会沉迷在初始失败的快感中不得自拔。靠着缜密的计划,他的宏伟帝国渐渐壮大起来。但是夏小宝的到来却毁掉了一切,不仅是帝国的倾覆,更是他自身的彻底失控! 水落石出 现在无难显然无所顾忌了,此时只有他与夏小宝两人,他涨红了双眼,无比愤怒地捶了自己一拳:“那晚见过你之后,我竟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圣女,我确实也这么做了。在这过程中,我无法抑制地去想你,想你白嫩的脖颈、呼吸的甘甜、你蹙眉的模样……然后我再次被愉悦冲昏了理智,我把身上的人看成了你,我向圣女投入了情感!这是我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次失败!再往后,我再也没能回到最初……都是因为你!!” 夏小宝的心咯噔一下,面对无难的指责,节节后退。心想:这和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圆了自己的愿望吧!他娘的,倒了八辈子的霉了,跟和尚在一起还要担心被劫色! 看着他怪异的眼神,夏小宝决定还是再说点什么,别在沉默间一个控制不住被饿虎当食物给扑了。 “等等,你等等!我告诉你……这压根儿就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跟你讲啊……为什么你一开始试了那么久,到现在却还是失败了呢?那是因为……因为这所谓的双修其实就是男欢女爱,有什么秘法不秘法的。这个……这个从身理上讲,床事是可以舒缓紧张的情绪、释放压力什么的,要是男女双方如鱼得水,就连保持青春、延年益寿都可以啊!这本来就是一种治疗方法,你说……你说你要忽视*的愉悦感,这才是违背了天理呢。懂不懂?你仔细想想,当初到底为了什么去双修?而后一试再试的动机又是什么?我才不信是为了什么使命,一定是*的驱使!不信你仔细想想……别逃避。” “我不是!”无难一声大吼,随后便没了声音。 见他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夏小宝估摸着他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赶忙加重火力:“还有,你笃信的佛陀难道命令你去杀人了?以结束他人的生命换取自己的享受?杀了无念、无嗔、囚禁无苦、毒死方丈,然后坐享成功的喜悦是吗?” “不是!我不是!我根本就没有想杀人,都是他们逼的!无念……无念他贪得无厌,他是最初几个加入密宗一派的弟子,时间一长,有了威信,就想将我取而代之。我多次出言警告,他都不放在心上,趁我不在,占了惠净,还纵容弟子带回圣女以外的少女上山淫乐,完全蔑视我的教义,杀他是迫不得已!而无嗔的死,只怪他身子太弱,我只是让他们尝试了几次密宗的修炼法,他就一命呜呼了。至于方丈,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下过毒!按照你的推理,如果不是我,那就一定是无善!” 呃……原来如此。为什么杀人凶手永远都有为自己减轻罪孽的理由呢?! “那你赶紧放了我,我保证,该还你的清白一定还给你。” 无难不屑地一笑,反问:“事已至此,还有可能吗?” 他一步步逼近,只稍稍用力,便把夏小宝紧压于墙上,禁锢在双臂间。吓得夏小宝花容失色,连声警告:“你别乱来啊!你千万别乱来啊!” 说话间,无难的脸已经埋了下来,他轻轻闻向她的脖子,湿热的呼吸让夏小宝内心一荡,下一秒便尖叫起来:“无难,我告诉你!你若是今天真碰了我,有损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你将失去一切信仰,辜负所有人的期望……你将失去你自己!啊!住手啊!” 无难一惊,连退几步,像惊慌失措的孩童一般不可置信的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阿弥陀佛,我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 夏小宝此时早已双腿无力,紧贴着墙,软软蹲了下去,双臂死死箍住脚踝。劫后余生般地囔囔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我知道你有苦衷……一个孩子知道什么是使命?这是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就这样,地牢陷入了死寂。 地牢以外,世界一片惶恐。 好在凤涟心思缜密,在陪同无苦上山前便托人快马加鞭赶往衙门传信,让张济速速带人包围普昭寺。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晚一步,贤仪郡主早已不知了去向。在镇压了反叛的和尚后,凤涟火速带领一队捕快前往无难最可能的藏身之地——竹贤庵。 庵里的圣女们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这等惊天动地的变化,依旧“云淡风轻”地过着避世的日子,只等她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的到来,但这回等来的却是凤涟和他的捕快们。一时间,竹贤庵内的女人们哭天抢地、抱头鼠窜。捕快们把假尼姑全部集中到了院子里,只留两弟兄看守,剩下的几人随凤涟把这竹贤庵翻了个底朝天。 就在推开一间杂物房时,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女呜呜地叫了起来。 “凤捕头,这儿有人。”推门的捕快喊。 凤涟以为是夏小宝,心中一阵欢喜,奔过来一看,并不是,心倏地一下再次掉入了万丈深渊。他掩饰着自己的失望,吩咐道:“赶紧解绑带走。” 搜查完毕,夏小宝不在竹贤庵?!他仍不死心,心中窜出一股无名的怒火,完全没了平时的镇定与从容,一把抓过惠净的衣领,厉声质问:“说!无难来过没有?” 见他动粗,假尼姑们吓得缩成一团,惠净语无伦次地摆着手:“没……没有……真没有……” 无难会去哪里呢?和尚劫持着郡主,自然不可能下山去招摇过市,无难还不至于傻到那个地步。要是在这山中乱转,那可就麻烦了,这伏羿山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啊,何况丛林密布,沟壑纵横,这可如何是好?! 思忖间,心中一动:有了,还有一个地方:地牢! 他记得无苦说过那地牢,虽然具体的路不太清楚,但那地牢旁是一处悬崖,崖边留有一座残碑,上刻“天险”二字。 “二牛、乔达你们跟我走,剩下的人把尼姑押回普昭寺。”说罢,纵身而去,二牛、乔达紧随其后。 粉身碎骨 绕着附近的悬崖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刻有“天险”的残石碑。 “捕头,要不先回普昭寺打探下?”乔达提议道。他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看着身子骨板直,但跟旁边的二牛一比,则显出穷酸书生气来。蜡黄的长方脸,一双眼炯炯有神。 凤涟考虑着他的建议,心急如焚。现下耽搁的越久,夏小宝的处境就越危险,可这无头苍蝇般乱转也不是办法。无苦记不记得清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子太虚弱,无法快速行走,自然是不能前来带路的。难不成真要回去拉几个无难的心腹来施以酷刑,不然他们能带路吗?!眼下的情形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三人迅速掉头返回普昭寺。 就在半路,与一路官兵碰了个正着。为手的是一个黑衣男子,虽然一身素衣,手持纸扇,却是无需装饰气自华。一旁傍着的正是张济。 张济一见他赶忙招呼:“凤捕头!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情况如何?” “人不在竹贤庵。”他回答的同时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那黑衣男子身上,问:“这位是?” “哦,这是晏王殿下。” 凤涟十分诧异,坊间一直流传着关于这位不得势的晏王的种种传闻。如今一见,却是如此出人意料,他哪里像是不得势的皇子?相反,浑身上下闪耀着一股让人无法不注视的光芒来,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你就是凤捕头?久仰大名。”晏王举止随和,首先打过招呼。说话时,他把扇子别回了腰间,继而抬头微笑着看他。举手投足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风度来。真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凤涟赶忙定了定神,回礼:“晏王殿下过奖,那是家父,卑职不敢当。不知您怎么来了?” “本王今日碰巧到献王府去,听贤仪郡主的贴身丫鬟来报,便带了一队人马先行赶了过来。我皇叔年事已高,不适合再操劳这些,所以由本王代劳。不知可有郡主的踪迹?” 凤涟生出一股自责来,失落地回答:“都是属下失职,现下还有一处地方没有寻找,不过……不过那地方我们都不曾去过,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哪里?本王倒是常来这里,这伏羿山的山山水水早都在我脑中了。” “那是一处地牢。据逃出来的无苦大师所说,那里是处悬崖,崖边立有‘天险’二字的石碑。” 话音刚落,便听晏王“啊”了一句,迈开步子边走边说:“原来是天险崖,这名字还是本王取的。不过已有好多时日没来过了,不知竟出现了地牢。请速速跟我来。” 大家都觉得不可置信,这晏王莫非是神仙派过来救人的?稍稍愣神,众人一个个跟了上去。 不多久,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无难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他慢慢直起身子,转向夏小宝:“郡主不是想出去吗,现在就请跟我来吧。” 不过百步之遥,面前出现了块石壁,无难伸手碰了碰一旁的一块巨石,四周一阵颤动,昏暗像潮水般退去,而明媚的阳光一改往日的柔暖,刺得夏小宝双目胀痛不堪。她下意识用手去挡脸,而无难则顺势从背后钳制住了她,不知道为何,她这次并无半点危机感,反而细细想着她的背正贴着无难的胸膛,有丝丝暖意在背心游走。 官兵早已排成一个小型的包围圈,手中的武器亦虎视眈眈的指向无难。 凤涟的嘴变成了谈判的小喇叭,一字一句地喊着话:“放开郡主,说不定还能留你一命,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无难心意已决,痛快淋漓地笑了起来,他已无所畏惧,就算局面是盘死棋又如何? 这回轮到凤涟嘴软了,妥协起来:“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你别伤害郡主……” “都让开,否则……” “好。让开,退后。” 夏小宝听到一个极其磁性的嗓音,像杯温热的玛奇朵,冒着丝丝热气钻入你的喉咙,浓香四溢,这是天生的播音员。她看到一个黑衣人绕开官兵上前来,嘴下下达命令,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无难和她。 “你也退后!”无难感受到黑衣人散发出的压迫气息,加重了语气,手下一用力,夏小宝连连咳了几声,本能地用手去掰。 晏王挥了挥手,众人已经让出一条道来,他也重新退了回去。 无难劫持着夏小宝,朝悬崖边走去,他每走一步,凤涟的心就跟着跳一下,脑中不断的有个声音在问:出不出手?出不出手?出不出手? 就在无难的脚后跟踢上“天险”石碑的那一刻,晏王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只见一道黑影凌空而起,谁也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出的手,回过神来时,无难闷哼一声,拉扯夏小宝的那只手的肩部受到猛烈一击,剧烈的疼痛让手指本能的扔掉猎物。 是时候了!无难的另一只手猛的发力,夏小宝惊叫一声,手舞足蹈地朝那黑影飞去。这一抛所产生的巨大反弹力让他径直往后倒去,凤涟一惊,迅速飞身上前,试图抓住那具坠崖的身体。就在他手刚触碰到无难的一瞬,无难猛地一挥手,放弃了这最后的可能。他始料未及,脚在“天险”碑上一点,急急收身,再转头时,他便看到无难的身姿像漂亮的圆弧划开这天际。 夏小宝则稳稳当当地砸在了那黑影怀里,她第一件事就是掉转头去,刚好看见无难下落的身体,那一刻他是看着她的,那目光坚定而纯净,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再存在。她心中不知为何,莫名一痛,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随后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无难!”她还是叫了一声,即使这挽回不了什么。 晏王紧紧将她搂住,等他意识到自己搂得是那么紧张时,已是几个飞身旋转,脚底落地时了。不等他所有反应,夏小宝立刻推开了他,直奔山崖。她只能看到一个灰色的小点,那一刻无论是谁,都只剩下那么丁点儿大。 是的,无难选择了粉身碎骨。 坊间传闻 时候她明白过了,无难所说的那句“是时候了”。她只来得及抓住了他最后的目光,那是种怎样的心情? 凤涟同她并肩而立,久久凝视山间。 “案子结了,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开心呢?”夏小宝像是在说给凤涟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凤涟苦笑一声:“我已经习惯了。” 他们对望一眼,先后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一抹远去的黑色上,夏小宝有些诧异地问:“那个人是谁?” “晏王。” “晏王?”她想着:这又是她的某位哥哥或是弟弟吧! “他为什么走了?”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夏小宝纳闷地低下头去,“天险”碑旁正静静躺着一个东西,那是把折扇。 她捡起扇子时,刚好听到凤涟说着“不知道”三个字。 他们处理完情绪后就返回了普昭寺,此时的普昭寺已被血水冲洗了一遍,空气中弥漫着残忍的腥臭。 夏小宝想着回来有机会见一见那位晏王,但除了她那几乎吓出病来的献王老爹和几个丫鬟,连个和尚都没见着。 “有没有哪里伤着了?!这……本王才刚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爹从她跨进门就没停过嘴,翻来覆去就这几句,任她如何表示自己很好都不信。 “哎呀,爹,无难真没伤害我。你赶紧告诉我,这儿的人呢?” “澈儿押下山去了……你再让爹好好瞧瞧。” “澈儿?”夏小宝瞪着眼睛看宝笙。 “是晏王殿下。”宝笙明显很敷衍。她跟献王一样,此时只顾检查夏小宝有没有丢了一根汗毛。 凤涟想起一件重要事来,便乘着献王在场,赶忙询问:“王爷,卑职有一事相问,这普昭寺一案,不知该如何向上头禀报。若是实话实说,怕是不大妥……” 听了他这话,献王才回过神来,兀自思索:“凤捕头说的有理。普昭寺毕竟是皇家寺院,如今出了这等龌龊之事,圣上必定龙颜大怒。若是民间传了开来,那实在是有损体面。日后怕是无人再来这普昭寺了……” 献王再一细想,越发感觉局势不妙,道:“不成。我们得速速下山。还望凤捕头先行一步,告知王大人,让他即刻到本王府上,有要事相商。我们随后就到。” 在她爹说完这句话后,她就与普昭寺正式说了再见,甚至没给她机会同无苦告别,就像没来得及与方丈道别一样。人生总是这样。后来听说无苦顺理成章的成了普昭寺的住持,皇家为方丈的圆寂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祭拜仪式。这就让夏小宝情不自禁地想到命运,有些人算尽心机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而有些人似乎总是被上天眷顾着,不说坐享其成,也算是“事半功倍”,这谁又说得清呢!因为说不清,所以佛曰“不可说”,我们又常道:“天机不可泄露”。 再后来,普昭寺一案的官方说法传入了坊间,继而演变出了几个不同的版本来。 官方如是说:一群外域僧人来到西隐国,慕名前往普昭寺,恳请方丈举办斗禅大会。在此期间,方丈圆寂升天,外域僧人一来不满斗禅的种种失败,二来见此是绝佳的时机,便策划了夺寺一案。普昭寺的僧人们群起反抗,奈何对方是邪门歪道,在与邪术的搏斗中,无念、无难、无嗔不幸护寺身亡,无苦也身受重伤。最终官府的援兵到来,才平复了这场悲剧。 坊间传闻有三: 一是官方的变动版,把“一群外域僧人”改成了潜伏于普昭寺多年的“一群外域僧人”。 二是认为方丈并非圆寂,而是被外域僧人所杀。 第三种不如前两种接近真相,离谱的古怪。传闻方丈与其心腹弟子投靠异域僧众,犯了叛国之罪,被朝廷捕杀。而无苦之所以能当上住持,完全是因为在这场叛变里坚定了立场,充当了朝廷的卧底,最终扼杀了这场祸国殃民的阴谋。 传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虽然如此,留心的人还是会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唯有那些失踪的少女们始终没有被人们提起过。也不知上头动了什么手脚,竟让知情人在这一点上三缄其口。至于凤涟那可怜的姑妈,再也没有见过她那花痴闺女乌喜儿,与此同时,丰旺村走失闺女的几户人家仍然同以往一样,收到了大笔的银子。凤涟也不得不默认:这案子他失败了。至少在他姨母心中失败得很彻底。 夏小宝问过他几次,他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大清楚,尽管心里明亮如镜,但至少表面上是不清楚的。失踪的少女没回来过,未失踪的少女再没走失过。 献王府邸修葺一新,以自己最好的姿态迎接了它的郡主。多年前郡主从这里失去,多年后一个新的郡主从这里出现。一切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由不得花草树木,由不得飞禽走兽,也由不得灵长类动物——人。 现在的夏小宝已然是自由身了,虽然这自由的代价是极大的:随时随地准备被嫁出去。如果自己无法回到未来,那总不能在这里做个老郡主吧!如果她不接受献王友好的婚嫁条件,她哪里有自由去寻找回去的秘密?此中关系不言而喻。妥协即反抗。 近日里,她一直在钻研服装设计学,她本是有些画功的底子,那还是拜她儿时的梦想所赐。基本不是当个画家,就是当个设计师。她尝试着改良了几套男装,交与上京镇最有名的锦绣布庄缝制。古人的衣服本就宽大,她也不是个波霸,穿上改良的服装后,从身体的曲线来看,还是颇令人满意。再穿上特制的增高靴,乍得一看,也是个身高在170以上的俊俏小少爷。西影国的少年男子身高普遍在173左右,不高不矮,她也算能蒙混过关。因此得意地找到凤涟,好让他也膜拜下。谁知凤涟无比冷酷地抛下句:“脸蛋太过突兀,是个败笔。” “我晕,什么叫做太过突兀,用词也太不当了。想说姐脸长得过俏,就说俏,何必用突兀和败笔取而代之呢!” 准备贺礼 四下无人时,夏小宝对着镜子看了半日,虽然刻意画了青霞姐姐的浓眉,还是娇气了些。又想起出逃时男人们火热的目光和无难对她产生的化学反应,她还是赞成了凤涟的意见,是有些突兀了。那该怎么办呢? 凤涟提出建议来:“你可介意带个面具?” “面具?”她想起电视剧里的大侠们,冷酷、邪魅,最重要的是面具给他们带去了神秘。便一拍手,叫好:“好主意!”她注意到凤涟的脸上有丝丝红晕。 待她戴着新做的面具再次前来时,凤涟几乎扔掉了手中的剑。 “你这面具哪里来的?” “买的啊!”夏小宝觉得凤涟有些不可理喻。对她的装束从没真心佩服过一次,反倒对一个小小的面具表现出异常的热情。 凤涟此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透着股往日不常见的火力。再细心看,便会发现他双耳泛红,若是在冬日,估计能看到蒸腾而上的热气。 “你是不是有恋面具的癖好?我没带面具时可没见过你这等含情默默的望着我。” “切!”凤涟回过神来,不屑地转过身去。这是他不小心从夏小宝那里学到的口头禅,每次都忍不住脱口而出,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每一次冲动过后就追悔莫及,像是被强奸时产生了快感,那种强制的却又让人向往的颤抖。 这件事过后,夏小宝已有几日没出过家门了。因为再过一日便是太后的寿辰。她作为新晋的贤仪郡主,无可避免的要以较隆重的方式出场,然后泰然自若地接受众人的评头论足。这与在王府里天差地别,往日里,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进了宫却要像只美丽的孔雀,若是太后与皇帝开心,她便要一边向他们表演杂耍,一边展示自己的美丽,以博得肯定的掌声。这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一不温柔贤淑,二无傍身绝学,如何才能不丢了她老爹的脸?! 开完全家动员大会后,他们一致决定:还是多在贺礼上花些功夫吧!若是礼物别致,也是有取胜的可能的。 为此夏小宝已经烦躁了多时。究竟送些什么好呢?太后总归是个女人,女人的最爱无非有三:钱、男人、美丽。 钱,她有的是,天下都是她家的,何苦还送钱呢? 男人,她有的是,老公是皇帝、儿子不是皇帝也是王爷,总不能弄些男宠吧,这太冒险! 美丽,她应该是美的,但哪个女人能抵挡岁月的折磨呢?看来这是突破点了。于是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她随身携带的一些护肤用品,择来择去,唯有那瓶巨大的绿泥面膜和大红色指甲油舍得拿出来。这种舍得、不舍得跟她的郡主身份无关,这里的一切用品俱全,可毕竟还是落后了,用起来非常的奇怪,很难适应。时间无限,可她带的东西都是有限的,能撑多久都是个问题,更别提拿去送人了,这意义是不一样的。 古代女子爱美,用花汁染指甲,用中药捣碎了敷脸,虽然已是官宦家小姐独享的奢侈用品,但同现代高科技进口产品相比,那功效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不说效应,就是体验也是天差地别的。 想到这里,她拿起面膜和指甲油来,看了又看,还是忍痛割爱了!将这两样东西取个附庸风雅的名字作为特殊的贡品献给太后。 绿泥面膜又名:凝霜雪,产自遥远的……就古埃及吧! 指甲油又名:香含秋露,产地同上。 当日,皇帝在广华殿设宴替太后庆生。 太后圣诞筵宴那可是一年中一等一的大事。皇亲国戚、文臣武将携了家眷、备了厚礼,乘着各色马车前来。不论官职高低、身份尊卑,一律在敬阳门前下了马车,将寿礼与名帖交予当差的太监,随后步行前往广华殿。 一时间,敬阳门外挤满了来往的马车、轿撵,马掌踏地的踢踏声,车轿夫的吆喝声,已经下车的、正踏着踩脚徐徐而下的、撩着帘子还未下来的熟人互相打着招呼,行着便礼,介绍家眷,交织缠绵成韵律十足的曲子,连绵不绝。硬是把这敬阳门变成了一个热闹非凡的赶集圣地。 夏小宝和献王同乘一辆马车,不为其他,只为叮嘱她宫中的礼仪。因为几日前听宫中尚仪局教礼仪的王司赞说,贤仪郡主上课不大用心,虽然各种礼数一教即会、一点则通,却是学了新的忘了旧的。作为父亲,他也只能多叮嘱几句,私下里再让宝笙和其他与夏小宝走得近的丫鬟多督促,但如今皇宫大内近在眼前,越发的担忧起来。当今的太后是极重礼数之人,他身为献王,怎可带头丢了礼节? 虽然敬阳门口人多拥堵,但献王的马车一到,众人还是迅速让出了大片的空地来,夏小宝称之为自觉压缩效应。但凡在大城市挤过上班地铁的人都颇有心得,纵使地铁车厢已看似挤得脑浆并裂,但只要有某两位或是几位同志发生口角或是动起手来,他们四周会在瞬间出现大片空间,快到让人不可置信,前后的反差足以让你相信:人的潜力不可限量!很显然,这次是因为权力。 夏小宝和献王从容地下车来,丝毫不觉嘈杂,权力果真是好东西! 一进敬阳门便有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满脸笑意道:“奴才见过献王爷、贤仪郡主。” 这小太监不亏是在宫里当差的,伶俐得很。他指了指墙角边早已备下的两座软轿:“请王爷、郡主跟小的来。太后特地嘱咐过了,献王爷年事已高,郡主又是千金之躯,特赐软轿抬行。乘着时辰尚早,先去太**中叙叙话。” “太后有心了,有劳公公。”献王面色愉悦,显然对这份安排分外满意。 他们跟着那太监走了过去,一人一轿。摇摇晃晃往太**中去了。 估摸着走了二十来分钟,轿撵才停了下来。夏小宝心想:我了个去!幸亏有轿子坐! 太后之邀 他们到来时,太后正在同人说着话。管事的太监通报了一声,他们方才进了仁寿宫的院子。 远远望去,门楣高耸,正中央一块金边朱匾,书“仁寿宫”三个字,衬着这匾的是一幅对子,“心地静开仁寿镜子,福田遍种吉祥花。” 咋一看,这幅对子颇有田园之风,书在庄严的仁寿宫门前多少有些不搭调。然再细细一琢磨,原来如此,这是对佛联,所谓的“地”“田”不过是指人心罢了。 毕竟是皇家住所,一进屋方才知晓如何的华贵不凡。屋内上至门窗柱梁下到桌椅床柜都漆着亮堂的朱红色漆,不少柱梁上还描有金色福寿双全吉祥图案。几件气派的大型瓷器更是引得夏小宝垂涎三尺,这几件瓷器与他们常见的明清瓷器出入较大。光是上面的图案已是精妙绝伦,更别说那独特端庄的器形和光滑细腻的胎质了,任何一件拿去拍卖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夏小宝忍不住意淫:考古队发现了这西隐国的皇陵,不知道这些瓷器在不在,若是得以重见天日,不仅仅他们考古小队将声名远扬,更会引起人们对明时瓷器看法的巨大颠覆,这无异于一场革命! 她做着美梦,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来。此举实在是应景,太后刚巧说着话朝这边瞅来,一眼便看到满脸微笑的夏小宝,自然理解为这是她示好的信息。所以心下一悦,打破生分连连朝她招手:“这就是令越吧,快到哀家这里来。” 夏小宝被这话提了个醒,顺势行礼:“令越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瞧她乖巧,乐得合不拢嘴。当然,这宫里人演戏的能耐都是影帝影后级别的,谁知道这太后是不是真心这么欢喜。 太后迫不及待地免了夏小宝的礼,直接让她到跟前去。夏小宝过去时瞄了眼陪太后说话的人,这一看,心中一跳,赶紧收了目光。那是多日不见的奕王杲玄裕,而陪同她的竟然是辛萝……她不会是眼花了吧! “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似是无限怜爱地打量着她,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亲热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眉眼果真有几分献王妃的影子。这手上的胎记啊竟也十分好看,不错,咱们皇家又多出个金贵的人儿来了。瞧这水灵的模样儿,献王当真是有福气,不像哀家,老来也没有个女儿承欢膝下。” 太后保养得不错,不过再怎样也是将近四十的人了。她身子骨珠圆玉润,窄鼻桃花眼,生的很是风流,但穿衣打扮却分外大气端庄,这么看来是有股母仪天下的气质,只是庄严中更多了些妖娆。 “哎,哪里,太后过奖了。一会儿要宠坏了这丫头,本来就够让人头疼的。”献王坐定,虽满口无奈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溺爱:“太后才是洪福齐天之人,当今圣上孝义仁德、雄才大略,奕王爷也是人中龙凤,儿子孝顺、媳妇贤良,哪里是小王能比的。” 太后垂头一笑:“这倒是不假,但哀家终究还是贪心了些。也罢,年锦那孩子也算是有心,倒也常常过来陪着哀家。日后有了令越,就更好了。你可得常来宫中走走,让哀家再多个人说说话。”她说后半句时是看向夏小宝的。 夏小宝向来最懂卖乖,赶忙作千依百顺状:“太后请放心,太后能让令越像女儿般常伴左右,那是令越的福气,旁人求还求不来呢!日后令越一定会常来的。”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来,坐到哀家旁边来。听说你原先在奕王府住过些日子?” “啊,是的。” “裕儿,你可曾替哀家好好待你妹妹?”太后把话题引到杲玄裕那里。 杲玄裕目中有些躲闪,原先毫无表情的脸上艰难地堆出几丝笑意:“母后放心,儿臣怎会让令越受到丝毫的委屈。” 他笑时,夏小宝只觉得假,杲玄裕明明是不大自在的,不知道是不是见了她的缘故。 想着便甜甜地告知太后:“太后对令越真好,令越感激不尽。在奕王府时,虽然淑妃娘娘不大欢喜,好在王爷和王妃照顾有加,尤其是王妃,对令越胜似亲姐妹,实在是无以为报。令越今日能见到王妃,实在是开心。”说完她瞥了辛萝一眼,目光灼灼。 她见辛萝身子一震,恨不得立刻撇开所有人,让她好好问问辛萝的境况以及她离府那段时间的事。但奈何时机不对,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急切。 好在辛萝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递来感激的目光。 “哦?有这等事,还是王妃大方懂事。裕儿,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淑妃,别宠得愈发没了规矩,惹了笑话丢了皇家的脸面。”太后果真不是个纸糊的人儿,一听出夏小宝的意思,便拉下脸来斥责。 夏小宝是没有太大感觉,但这可吓坏了辛萝。她越发觉得自己如坐针毡,事实上,谁都不知道太后到底是怎么想的,而明眼人都明白她的不得宠……心念所及,赶忙起身行礼道:“太后息怒,这事儿不怨淑儿妹妹,是妾身的错,没及时告知郡主的身份才……实在是误会。” 太后依旧没有笑容,但眼中却露出赞许之色,她点点头:“好吧。既然是误会,哀家也就不再责难,王府还望王妃多费些心思才是。” “是,臣妾谨记太后教诲。” 她们之间的互动一丝不落地掉在杲玄裕眼中,这分明是场阴谋!刚才听夏小宝提淑妃的不是,他的心一下乱了。换做别人那是万万要不得的,但他却没办法让自己恨夏小宝,可那一边又是淑儿……若是赞扬了辛萝,惩罚了淑儿…… 然后,没想到辛萝竟出来解围,这个女人到底…… 他的耳根时而燥热时而冰凉,整个人像是被五花大绑起来供人观赏一般,他恨不能一拍桌子喝令她们停止这目中无他的行为,又想猛地站起来,最好掀翻身后的椅子,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可事实上,他的双腿成了铁铸的假肢,双手被反绑于身后,头颅被固定在了前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被人强按下脖子慢慢地点头附和。 寿宴开幕 见他点头,太后无比欣慰地看向辛萝。瞧她面色微黄,身子纤瘦,立刻嘱咐贴身侍女:“去把前阵子皇帝给的极品燕窝拿来,还有哀家那两棵千年人参也一并找来,分两份包好,让贤仪郡主和辛王妃带走。” “太后……”辛萝身子微探,想站起来婉拒。 但太后全然不给她机会,铁了心要给她们两个格外的恩宠。 东西刚包好,便有太监来报:“太后,时辰到了,该移驾广华殿了。” 这句话让夏小宝如蒙大赦,辛萝、杲玄裕也同时松了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 广华殿为了庆寿,刚刚装饰一新,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左右环顾正厅,足足有五六百平,同时容纳几百人不是问题。 他们到来时,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大厅的正中央是皇帝的御座,虽只是宴会的坐席,却也雕龙漆金,御座两旁太后与皇后的伴座也是气派异常。目光移转,殿门东西两侧黄麾摇曳(黄麾:古代天子或大臣所乘车舆的装饰品。宋制以绛帛为之如?酰?聿食苫器庾?郑?滦褰涣?霸迫眨?炱岣停?鹆?祝?洗怪焖浚?「撬慕谴古澹?┯泻岚遄髂胗裎模??仆??裰埔嗤???〕黾父鐾Π蔚纳碜耍?且欢?欢?娜擞氨闶谴竺?xΦ幕食谴?痘の溃?蟾庞卸??慈耍?龈龆?忌碜趴?祝?笃???募滓赂?浅牡蒙聿目?嘁斐#?吹孟男”x共蛔≡谛睦锞?荆夯实凵肀叩哪信??娑际切┘?罚?p>  除此以外,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一排排整齐划一、摆满美酒佳肴的众臣御席,御席之间每隔三四米还设有一个小巧的膳亭,膳亭暂放着各色珍馐醯醢,以备不时之需。诸王的座位依次往南排列,东西相向,对面则是嫔妃的坐位。文武群臣四品以上者座位设在殿内,五品以下者设座位于东西廊下,司壶、尚酒、尚食等差人都已静静立于两旁等待侍奉。 以太后为首,群臣携了家眷皆于殿外站定,人虽多却鸦雀无声。夏小宝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他们这是在等九五至尊的皇上。她跟着献王站在第二排,虽然身子一动不动,但脑子和眼睛却忙的不亦乐乎。献王左手边,一个身着暗枣色锦纹袍的人很晚才来,他似乎是有意要避开别人的注意,垂头走得飞快,无声无息地穿过人群,随后出现在了献王的身边,站定后既不与人招呼也不东张西望。夏小宝不敢大幅度探头,只是斜眼瞅着,匆忙间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有那袍子的一角微微浮动,这引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能站在这个位置的,会不会是那位的晏王?虽然她近距离接触过,可却偏偏不知道那人的模样,心中能不痒痒么?! 献王的余光看到她探出的脖子,知道他这闺女有耐不住性子的迹象,只得轻轻推搡她,吓得夏小宝赶忙缩回脑袋直吐舌头。随后献王微微侧过身,正要同那姗姗来迟的人点头示意,一个尖细略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夏小宝立刻满血复活,睁大眼睛捕捉皇帝的身影。 一个中等身姿的男子缓缓而来,身着褐色绣有双龙戏珠的便衣,头戴青花?丝窄檐大帽。那便衣前襟为上下分裁,腰部以下形似马面裙,正中为光面,两侧作褶,左右接双摆,走起路来,前襟和两傍的摆上下起伏,一股威严之气也随之荡漾开来。看来这传说中的天子之了,果然非同一般。 他目不斜视,走到太后身边微笑着伸出手来,太后随即笑吟吟地把手递了过去。 “儿臣刚处理完前朝事务,来晚了些,让母后久等了。”皇上说话时声音分外的轻柔,像一抹夹着花香的暖风拂过耳际,留给夏小宝较好的印象。他说着便扶着太后朝大殿内走去。 眼见一切就绪,随着仪礼司官员的一声“请升座”,顷刻间,鼓乐齐鸣。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皇帝携太后升入宝座,奏乐这才慢慢停止。随之而来的则是整耳欲聋的鞭鸣,一列打扮的华丽多姿的女人从广华殿的偏门有序而入,每人身后都跟着一个小丫鬟,估摸着这是皇帝的妃子们。接下来,献王等位列前排的亲王携着家眷上殿就座。最后文武官四品以上者由东西门鱼贯而入,站立殿中,五品以下各官站立丹墀。站定后,文武百官向皇帝赞拜,行三跪九叩礼。皇帝面上闪着红光,十分愉悦,赶紧免了礼,光禄寺当差的人这才无声无息地进了御筵,再次开始奏乐。 这次随着乐声而来的则是端着各色美食、美酒的宫人,身上的丝带随着轻快的步调上下翻飞,好似天上的仙人。宫人们忙碌的时候,乐坊的人也趁机各就各位,奏乐的歌妓坐于殿外,娇弱无骨的舞姬纷纷排立于殿中央,人虽多却听不到一丝杂音,夏小宝想起徐志摩的诗来“轻轻地我走来,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筵席摆完几乎是几分钟的事情。从她这边的视角看去,皇帝颇年轻,应当30岁左右的年纪。虽然满目笑意,却遮不住泛白的脸色,一副羸弱的样子,落座到现在已经咳嗽了好几回,看来宝笙的话不假。他跟杲玄裕眉眼有些相似,但脸的轮廓偏尖瘦,加之他们还离了些距离,并不能十分看清楚。 这时,皇上高举酒爵,道:“诸位臣子,今日乃是太后的寿辰,也算是家宴,不必太拘礼了,来,朕先饮一杯,祝母后福寿安康。”说罢面向太后,一饮而尽。 众人也高高举起酒爵来,待他一杯下去,也纷纷仰头直饮。这筵宴虽然华贵、典雅、庄重,但却是等级森严、礼仪繁缛,夏小宝的兴趣基本减了大半,除了桌前的美食,其他环节都是考验耐力的活儿。 直到这杯酒都下了肚,司礼太监翻开手中的一本包金布硬面册,高声报来:“奕王,玻?杯盏一对,玻?观音一尊……” 还未念完,下面的惊叹声已是不绝于耳。 “玻?呀!” “这可了不得……” “是啊,这玻?可是无价之宝啊!” “这得花多少心思啊……” 有反应的不仅是在座的人,就连太后和皇帝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太后等不及要看看这稀世珍宝,嘱咐道:“快,呈上来让哀家瞧瞧,也让诸位开开眼界。” 司礼太监一招手,立刻有小太监端着两个锦盒来,他亲自将锦盒程了上去。太后轻轻打开其中一个,那是个玻?观音,通体透明、晶莹润泽。她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这才打开另一个乘杯盏的盒子,喜不自禁地赞叹:“果真是好东西。玄裕当真把哀家放在心上,知道哀家一心向佛,这玻?观音是会让我佛保佑臣民,保佑咱们西隐国国泰民安。” 此话一出,众人心有了灵犀般齐声共贺:“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再三追问 夏小宝无感地坐着,到底是科技不发达惹的祸,从这边看去,那两件玻?制品的做工实在不堪入目,甚至连超市里几元促销的残次玻?器都比不上。但……谁让这是在古代呢?! 杲玄裕的节目占了足够长的时间,也抢尽了风头,紧随其后的献王倍感亚历山大。果不其然,那太监继续往下念着:“献王,青玉双龙镯一对、金环玉凤凰耳坠一对、镶羊脂玉嵌红蓝宝石“蝶恋花”金累丝簪两对、五彩龙凤花卉纹盘……寿桃一对、长寿面一担……” 虽然夏小宝在家看到这些贺礼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但此刻却不闻方才的赞叹声,显然,礼物虽贵重,却不足以撼人。尤其是与先前的那份比较,更显得平淡无奇。 “另贤仪郡主有寿礼亲手赠上。” “终于到我了!” 太监的话像触动了她身体的某个机关,夏小宝紧绷的身子本能地唰一下站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两个按现代包装方法装饰一新的礼盒,虽然不大,却精致的很。这独特的包装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加之她的身份独特,瞬间成了众人的焦点。一些王公大臣携了子女的,小姐们无不羡慕嫉妒恨,公子哥儿们则垂涎三尺,都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不去看众人的眼光,把早已烂熟于心的台词一一道来:“令越初次进宫拜见皇上、太后以及众位娘娘,此次又正好是太后的寿辰,为表孝心,特地为太后准备了两个特别的小礼。虽不及奕王爷的礼物贵重,但着实是令越的一片心意,望太后娘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话说的动听,太后很受用。皇上此刻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道:“呈上来。” 借着司礼太监将礼物呈给太后的空当,夏小宝赶忙补充:“太后只需拉动中间的那根绳子,礼物便会自动解开。” 太后照着她说的轻轻一拉,绳子以漂亮的姿态倏倏落地。打开包装纸和盒子,一个碗大的绿瓶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这是?”太后几乎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回太后,这绿瓶子里装的是一款美容护肤品,称作凝霜雪。每晚用水洗净脸后,摸一层敷于面部,即可深层清洁皮肤中的污垢,并给皮肤补充水分,淡化各种色斑和细纹。一刻钟后以清水洗净,便会有清凉水嫩的舒畅感,让皮肤变得清爽干净、白嫩细滑、润泽有弹性,好像细腻的白瓷花瓶,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纹理,让您自己都会情不自禁地爱上自己。” 她这番大胆新奇的滔滔不绝让人目瞪口呆,下面有女子发出轻叹:“这岂不是神药?” “对了,”她笑了笑,不搭理其他人的质疑,继续补充:“每七日使用一次即可。请太后再打开另一个盒子。” 太后低下头去,如法炮制,一个红色的长颈小壶闪亮登场。 “这个小红瓶内的膏体叫做香含秋露。开瓶后有袭人的玫瑰香气,用瓶中自带的刷子,沾取其中的汁液涂抹于十指指甲,半刻钟即干。再也不需要用花汁来染指甲,且其色泽饱满,手感顺滑稠密,一旦涂上,几月不掉。且香气终日缠绕指间不散,可让您的双手备显纤瘦白皙。” 太后的眼睛越瞪越大,好久才反应过来:“果真有此奇效?” “当真。太后寿宴后,令越可服侍太后您亲自试用。” “好好好。”太后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飞回仁寿宫去试用一下此宝才好。 “凝霜雪……香含秋露……好名字,可有什么出处?”坐在献王身边那个着暗枣色衣服的人问的突兀,四周气氛登时一冷。 夏小宝不明所以,紧张的情绪开始蔓延,脑中有些空白,也顾不得看是谁在问,只自顾自地面向太后回答,如背书一般:“出处是有的。‘凝霜雪’出自唐代词人韦庄的《菩萨蛮》:‘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形容女子白皙俏丽。‘香含秋露’则是出自一位友人的诗,名曰《白菊》:‘素心常耐冷,晚节本无暇。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其实这所谓的友人是清代官吏兼诗人徐廷荣。 “好诗!当真是秒极,不知郡主的这位友人是?可否与小王一见?”那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动听,但不知为何,竟没有半个人答话。 “……”夏小宝发觉对方似有紧追不舍的意思,心中渐渐来了些火气,便循声直视那人,只看一眼怒气便消了*分,赶忙垂下头去腆着脸撒谎:“这位友人名叫徐廷荣,他早已……早已不在了。” 虽然只是一眼,她满脑却浮现出上次被无难劫持的情形来,当时那位出手相救的晏王应该就是眼前人了吧!她只听他说了一句话,不过却印象深刻,那是天生的播音员嗓子。这位不辞而别的五皇子杲玄澈此时抛出这么几句赞扬,是要咋地?咋地?! 想着忍不住又看一眼,他娘的!长得……怎么说呢!这家伙有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宽阔英俊的额际线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权相宇来。再往下看去,眉微浓且舒展、鼻不阔却英挺。从她的角度看去,简直是肤若凝脂,衬得朱唇性感撩人!她很少这么说一个男人,足以证明这男人身上有妖气,但事实绝对不是这样的。他那双眼睛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这个人真怪!她心里想:长得怪,言行更怪。你说他妖孽,其实他阳光,浑身散发着雄性的刚健气息;你说他可爱,其实他成熟,一眼望去器宇轩昂。而且他一开口,广华殿内的气氛明显变得古怪。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却丝毫不在意。淡笑着低下头去喝酒,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咳咳咳……好了。也让朕瞧瞧。”一旁的皇帝连咳几声,似乎是故意要缓和气氛。他伸手拿过那瓶绿泥,“咦”的一声叹息,转而问:“这器皿是?” 对哦,夏小宝恍然大悟,尴尬、惊讶、疑惑等情绪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怎么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这装绿泥和指甲油的瓶子可都是当之无愧的现代工艺玻璃,那可是上好的极品玻璃啊!这么一想,她恨不得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姐这回风光了,小样儿的杲玄裕,等着看女神的逆袭吧! 新编埃及艳后 “正是玻?,而且是玻?中的极品。” 此话一出,席间立刻风云翻涌,声势之大完全盖过了刚才。 她偷瞄了杲玄裕一眼,见他眼神迷离,透出股雾气,但却是实实在在盯着她的。 夏小宝立刻主观臆断:这是*裸的妒恨!不过谁在乎呢? 皇帝把手中的东西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真正的极品玻?,确实不负虚名! 但……问题也就出在了这里,这个流落民间的郡主怎会有如此大的手笔呢?很明显,这是她爹献王寻来的,所以直接把目光投向了献王,问:“皇叔,不知道这玻?哪里得来的?” 献王自己也纳闷着呢,跟旁人相比,他只惊讶了半秒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她宝贝女儿怎么会有如此的稀世珍宝呢?! 夏小宝愣了下,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心中虽有不满,但却不得不装笑脸。眼下若是不说出个来源,估计这马屁就该拍在马蹄上了,既然如此,索性就瞎掰吧。 她眼珠一转,道:“启禀皇上,其实这件事我父王并不知情。这凝霜雪和香含秋露是臣妹的一次偶然所得。大概在5年前,那时我的养父母还尚在人间。一天,我的养父和我卖完柴火回来,看到风雪地里躺了一个人,身子都冻透了,处于善意,我们便收留了他。大概过了半个月,他身体渐渐恢复了,便同我们告别。他临走前拿出这两样东西交予我,说这是他们国家的宝物,我出于好奇,就多问了几句。原来他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相传他们国家叫做古埃及,古埃及的皇帝传位到第十四位帝王时,那位皇帝取了一个名叫克丽奥佩脱拉的女人为皇后。这位皇后容貌艳丽绝伦,几乎让所有的男人为之神魂颠倒,古埃及的人民便称她为‘埃及艳后’。埃及艳后年事渐高,但容貌却丝毫没有变化,宛若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楚楚动人。她之所以能够青春永驻、貌美动人,正是因为这两样东西。后来,他们的邻国入侵,他们吞并了古埃及并杀死了艳后。我们所救之人真是这位艳后的贴身宫人,那日入侵者大火烧宫,他慌乱逃窜时看到了这两样东西,便顺手拿走了,后来侥幸逃了出来。因为国家灭亡,不得不颠沛流离,辗转来到西隐国。我们无意中救了他一命,他无以为报,加之自身是男儿,也用不着这个,所以一定要我收下……” 这故事说的有头有脸、头头是道,众人都听入了迷。 “那郡主想必定是试用过了?”这时一个娇媚婉转的女声从对面传来,那里是嫔妃们的座位,一排打扮入时、姿色各异的俏丽佳人很难不惹人多看几眼。 说话的是一位生着紫金绸衫的富态女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坐在众妃嫔之首。总之都是不能得罪的。 夏小宝谨慎地想了想,答道:“确实试用过。还望太后恕罪,毕竟是涂抹于身体发肤之物,而那人也自报了家门,但还是有所防备为好。若是留着我自个儿用也就罢了,可这是要献给太后的,所以令越定要以己身一试,一来确定对人无害,二来看看是不是真有效果。请太后放心,令越已试过两回,确实是好东西。” 那紫衫妃子盈盈一笑,转而朝太后道:“那妾身着实要恭喜太后了,郡主不但有孝心,而且胆识过人,实在难得。而且这东西不过试用过两回,您瞧瞧郡主这水色,这么看来,确实是宝贝啊!” 大家纷纷点头赞同,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便笑便道:“皇后身子一直不大好,错过了这场盛筵实在是可惜,回头哀家也得让她瞧瞧,这保养方便,她在这**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 她的这场戏唱得够久了,接下来总算到了晏王,可以说很是平淡无奇,也可能是前戏太重的缘故。她忍不住多瞄了晏王几眼,他依旧那副与世无争的表情。 这场长幕报了下来,也只有辛丞相的贺礼还算得上引人注目。 之后,他们便进入用餐时段,一声令来,舞乐齐下,当做他们的下酒菜。席间除了翩翩起舞的歌舞佣外,还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轻若飞燕的各色宫女,煞是好看。 午饭后的节目更满,先是前往宫里的妙音台看戏,再往后臣子方可出宫,留下的家戚则伴驾前往万佛殿祈福。 太后在妙音台下坐定,点了一出《琵琶行》,紫衣妃子又替她点了台爱看的《白蛇记》,随后大家推推搡搡,只得又辛萝点了出《荆钗记》。 夏小宝注意到,辛萝全程并没有同她的家人说过一句话,眼神所到之处,无不浅笑以掩饰凄然。 夏小宝自是不懂欣赏戏曲的,安分了一会儿,便找了个空挡钻了出去。 妙音台建在一座大花园内,花园的设计独具匠心,假山池沼像一对对新人,你一唱我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花草树木也相互映衬、争奇斗艳,亭台楼阁玲珑精致,近景远景层次分明,每入一弯小径便是一种花草的天地。 先是秋菊的天下,红的黄的白的绿的,沉甸甸地压在枝头,菊叶上细细的毛像婴儿的毛发,娇嫩清晰。红菊生着黄色的蕊,白菊染着粉色的裙边……绚烂无比。 而后是蔷薇、月季、杜鹃的天下,谁都不甘示弱,开得满园春色,就像这皇宫里美丽而寂寞的女人。几串别致的蝴蝶兰攀着细竹亭亭玉立。 走到曲径幽深处境有片深水池塘,四周砌着高台,中央立一尊石佛。 她耐了半天性子,现在心中正有些燥气,看那碧幽幽的深水,忍不住拿手戏水。 手指刚沁入水中,一阵清凉之气径直传入大脑,像轻微的触电,竟有几分爽快。忽而又见两抹灵动的红一闪而过,小金鱼,哈哈!她戏得开心,索性撸起袖子去捉鱼。 正当玩得开怀,背部被人猛得一推,重心顿失,脸蛋直扑水面,来了个亲密大接吻。好在她腰腹部有些力量,没有整个人翻过去。 她狼狈地拔出脸来,甩出一连串的水花,喘着气的同时,背后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 雁过留声,看过留票票,拜求收藏,能不能上架,都看各位亲亲们的支持了!!!!!! 假戏真做 “谁呀?!”她恨得牙痒痒,这是要找死的迹象啊! “哈哈哈……好玩儿,好玩儿……太好玩儿了……”一个穿金戴银的娇俏少女笑得更欢了,几乎是手舞足蹈。 她身旁的丫鬟竟也跟着嘿嘿的乐。 夏小宝一抹脸,连骂几句:“他妈的!”转身抄起一捧水,使上泼水节的手法哗啦啦泼了那两人一身。 那少女惊叫着跳了起来,虽然躲得快,还是淋湿了,连呼:“诶呀!” “哈哈哈!”夏小宝也学着她,夸张的扭着身子跳起舞来:“好玩儿,太好玩儿!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这一泼,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反而觉得这凉水脸洗得极其舒服。 那少女哪里肯依,一跺脚,暴跳如雷:“你!你竟敢……” 虽然她的模样似是要吃人的老虎,但终究是个娇俏的小美人,来西隐国这么久,这是她遇到的真正意义上的美人儿。 少女衣服沾了水,她胸前的曲线随着娇喘上下摆动,是个丰满的少女,记住,只是丰满,因为她绝对不是个胖美人。鉴于大家对丰满的误解,有必要在这里澄清下。 她的肌肤白净、水色出众。标准的鹅蛋圆脸,大眼顾盼生嫣,弯眉巧鼻,微厚且上翘的嘴唇,很符合现代的萝莉式性感。 夏小宝心中有酸味一溜而过,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美女见美女,则是两眼火汪汪啊! “什么我竟敢,大姐,你可搞清楚了,是你莫名其妙先推我入水的,要不是我运气好,掉下去淹死了你就是谋杀,杀人犯你懂吗?我好歹也是个郡主,你是什么人,对我这么不敬?!”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故意露出些痞气来,希望借此吓到这位娇美人。 “哼!什么来历不明的郡主,本小姐才是真正的郡主!” “我去,我管你什么郡主不郡主的,我就问你,你干嘛推我?” “我……我……”那少女忽而脸红起来,怒气明显降了八度:“我就是讨厌你……” “你讨厌谁啊?”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伴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不用猜,夏小宝这回直接认出他来,晏王! 他置身于这场战争之外,世外高人般温柔地笑着。 “澈哥哥!”少女的双目噔时射出兴奋的光彩来,像是看见了稀世珍宝,娇娇地喊了一声就奔了过去,跟刚才判若两人。 诶!这就是女人! 她撒了好一会儿娇,才指向夏小宝,眸中满是委屈:“就是她欺负我。” 我了个去!!她欺负她?到底谁欺负谁啊? 杲玄澈看了脸色阴晴不定的夏小宝一眼,波澜不惊地同眼前的人儿说话:“好了,年锦,别闹了。我看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顺耳呢?到底是在帮谁啊?什么叫只有这位姑娘欺负她的份儿,她夏小宝有那么弱么?显然这挑起了她强大的好胜心,神经系统自动进入高度备战状态。 冷哼一声:“这还真就未必了。王爷也太武断了,换了别人确实不敢动这位小美女,但我就不一定了。话虽如此,不过至少今天这件事不是由我而起。你来得正好,就替我问问你的好妹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从背后推我入水?这水潭这么深,是想杀人还是怎样?要是不解释清楚,我可不能保证不哭着回去找我爹,到时候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了。”虽然说哭着回去找爹这种事有些没骨气,但却是最不费起立、最狠的招儿,有个牛爹,为嘛不拼爹呢?何况她今天把礼物送给了太后,那可是折了大本儿了! 果然,杲玄澈不似刚才那般温柔了,盯着上官年锦的眼神冷了下去,似乎有责备的意味,但语气并没有变多少:“听话,去把这件事了了。” 上官年锦被他这么一看,心中一颤,竟升起一股寒意,表情瞬间没了刚才的得意。 她不甘地看了看夏小宝,面色越发赤红,半晌又一跺脚,带着哭腔道:“我才不要道歉,我就是讨厌她!谁让她在寿宴上抢尽了风头,而且……而且澈哥哥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她,我才不要你喜欢她!” 此话一出,再蠢的人都明白了一二,何况夏小宝这个猴子精呢,心中一下乐翻了天:哈哈,原来如此!小姑娘思了春,一发不可收拾了。既然要玩,就不要当众暴了自己的短嘛,那样会输的很惨的呦。 下一秒她便挪着步子,有气无力地朝目标杲玄澈靠了过去。那架势完全是走一步喘三步的大病未愈之人。 她边走边痛苦地申诉:“王爷有所不知,照理说我不该跟这么个小姑娘计较,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其实是带着病强撑着入宫贺寿的。原本心情大好,这病也舒缓了些,现在这么一闹,浑身湿漉漉的发冷,还头晕乏力……” 她的眼神无辜、可怜至极,杲玄澈直觉她没安好心,却又忍不住去相信,这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他不得不偶尔垂下眼皮,避开一直相接的目光。 “哎呀!”这时,夏小宝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跟咧直扑地面。 上官年锦狠狠一咬牙,心想:真够狠的,当真要摔自己,那就摔死你!! 其实这真是个意外,虽然她是别有居心,可这个跟咧完全不在计划中,只能理解为:真是报应啊! 随着她的惊叫,杲玄裕感觉自己的心都飞出了嗓子眼,飞身上前,在离地面不到半米的地方硬是将她托了起来,稳稳当当的英雄救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内心莫名地慌乱起来,这一慌便感觉自己的双颊似着了火般越来越烫。 她知道她很可能脸红了,那怎么行?她怎么能让这家伙看见自己脸红呢,这也太尴尬了!一狠心,索性紧紧抓住晏王的衣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隔着衣服小声地说:“多谢王爷。头好晕……” “你……”一旁的上官年锦眼睁睁看着她扑入自己爱人的怀里,又自知自己无法阻挡,一腔醋火憋在心里,脸都涨成了紫色。 =================================================================== 打劫打劫,票票什么的通通拿出来,推荐下嘛!呜呜呜呜…… 上官小姐 杲玄澈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就算他是王爷,也不得不心中一颤。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清新之香,这香味特殊,有丝丝凉意绕着他的鼻,辗转腻在他的颈间不散,那里是夏小宝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 夏小宝去发掘现场,当然不会随身带着香水,她目前为止还不习惯使用王府中的熏香,所以这清香其实是六神花露水的味道夹杂着海飞丝洗发水的香气。 虽然杲玄澈有些心慌意乱,但好歹也是位见过世面的王爷,片刻便镇定下来。他感觉对方虽然看似娇弱无力地窝在他怀里,但其实身子微微绷紧,并不自然。 心想:这家伙,真的只是在做戏吗?刚才却那么真实……就算她是在装呢?他是怎么也推不开她的,她湿漉漉地讨说法,而年锦性子又太娇横,让她道歉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心中有了主意,反而自然了些,自己绷紧的肌肉首先慢慢松弛了下来。他一放松,紧贴在他胸前的那张脸立刻察觉到了,情绪总是相互传染的,夏小宝的热气也退光了,慢慢扬起脸来,额头与他的下巴齐平。 这一看竟吓了一跳,这家伙作为一个男人,肤质也太他娘的细腻了吧,这么近都看不到什么毛孔!她目光忍不住往上移,哇噻!那双眼睛深邃似银河,穹顶点点星光…… 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往她的心里涌去,让她振奋却迷惘:他怎么会长着双类似无难那异域和尚的眼呢?大眼微凹,眼珠子棕褐透亮,再细细一看,又像是被注入了汉人的血液,别有一番风味。 “既然不舒服,我送你去休息。”晏王的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她凌空抱起。 夏小宝突然忘了自己那不纯的目的,攀上他的颈,把头点得飞快。 走了几步,她才意识到浑身发抖的上官年锦正在身后又跳又叫:“澈哥哥……澈哥哥……” 杲玄澈没有回头,既然事态如此,那把她带走是可以直接了事的最佳手段。 夏小宝看见上官年锦的眼泪在眼眶中闪闪发光,让她想到了会化成珍珠的人鱼的眼泪。其实对很多男人来说,上官年锦的泪比人鱼泪更珍贵,那么对这位晏王呢?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玩过了头,好歹那小美人也是个郡主。 因此忍不住问:“听王爷喊那位姑娘年锦,不知她是哪位郡主?” “年锦是已逝的温安公主和前朝宰相上官端阳的女儿,本是宗室之女,因为公主早逝,上官家又没落,太后垂怜,所以封了佳阳郡主,一直养在上官府中。算来,温安公主也是你的姑姑,关系并不疏远。” “哦,这样啊……”她忽然想起跟凤涟初识的情景来,他们虽然素未谋面,但凤涟却一口一个上官小姐的称呼她,言语间不难看出这上官小姐是出了名的美女,难倒这个上官小姐就是上官年锦?细细想来,也是*不离十了。 按照真实身份,那上官年锦不知比她这个路人甲强了多少倍,但如果只看表像,她是王爷之女,地位高于宗室之女,是真正意义上的郡主,那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正安慰自己,前面便来了只拦路虎。 杲玄裕原本侧着身子,低头背手,立于一株白菊旁。听见晏王的脚步声自然就转过身来。 兄弟两人见了面并没有过多的亲热。 杲玄澈停下脚步,并没有要放夏小宝下来的意思,口中却谦恭地招呼:“臣弟见过二哥,二哥不去听戏,在这里做什么?” 杲玄裕向来都是个冷面,现在更似千年冰山。他不答话,也不看这位弟弟,只是盯着他怀中的夏小宝。 不知为何,夏小宝突然有点心虚,奕王对她的心思她早有察觉,但不是出于习惯便是被各种原因牵绊,她自然而然地假装不知情,装的久了,连自己也给骗了。现在她跟晏王如此的暧昧,这回岂不是要挑起一场误会之战了。还是想个办法脱身才好! 见杲玄裕不动,杲玄澈也看了一眼怀中的人,更加用力一搂,此举颇有挑衅的意味。这一搂也没别的,就是粉碎了夏小宝想乘机跳下来溜走的贼心。 他道:“令越淋湿了,身子不大舒服,二哥若是没什么事,臣弟就先行告辞。”说罢打算绕开杲玄裕。 夏小宝突然想到“湿身”一词,靠!不带这样的。 她开始扭来扭去,声如蚊蝇:“麻烦你先让我下来。” 谁知杲玄澈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全然不理会,大步流星地穿过杲玄裕阴沉的目光。 又走了一段路,见他扔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夏小宝忍不住嘟哝着嘴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心中有气,小女儿神态流露无疑。 杲玄澈听着她带着几丝不悦的赌气话,忍不住低下头去看她。 “你有东西在我那里。”她又说,这次却是略带狡谐地挑着眼。 真是个千面狐狸,杲玄澈心想,然而却止不住的欢喜。 只是表面不动神色,问:“什么东西?” “一把扇子。” “哦。”他恍然大悟,定是她那日在“天险崖”所捡。 “王爷,你的那位妹妹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呐!”夏小宝突然没了刚才要下来的心思,只想胡乱扯上几句逗逗这个小帅哥。何况她靠在这个宽阔的胸膛上久了,暖暖的很舒服。 “你今天这么含情脉脉地抱着我,俗话说的好‘肌肤相亲,日后岂不是亲上加亲’?到时候你可就娶不了那位美人儿郡主啦!” 晏王听出她的戏谑之音,一挑眉,道:“那看来本王得非贤仪郡主不娶喽?” 夏小宝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五皇子跟杲玄裕的性子完全不搭边,这些招儿竟换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登时不说话了,“哼”了一声假装生气。 “咦,这不是晏王爷,还有贤仪郡主吗?”转角处传来一个明媚的女声。 两人均抬头看去,夏小宝认得她,那个在筵席上穿紫金绸衣的妃子。此时她正由一个丫鬟扶着,款款而来,一近前便有香气袭来。 她见夏小宝一头乌黑的长发紧贴着脸,不时有水珠低落在干杂的石板地上,惊讶且关切地问:“这好端端的,怎么成了个水人儿?” 夏小宝横了杲玄澈一眼,他这才放她下来,见他行礼,夏小宝紧随其后:“参见了宜贵妃。” “回娘娘,令越觉得这花园分外好看,便出来转转,刚才逗金鱼玩儿时不小心掉到水池里了,所以才如此狼狈。” 宜妃心意 宜贵妃会意,对杲玄澈说:“看来本宫还得多谢晏王殿下的搭救。令越啊,现在可是咱们宫里的宝贝,太后欢喜得不得了,还说要留着住几日,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宫也难交代。不知殿下这是打算带郡主去哪儿?” “原以为太后、娘娘们都在听戏,自是打扰不得,所以打算去舒太妃那儿换身衣裳,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宜贵妃抿嘴一笑:“那是自然,既然遇到了本宫,郡主且随本宫去一趟可好?王爷到底是个大男人,多少有些不便。” 宜贵妃都开了口,自然没人会不领这个情,他们不再多话,一个随宜贵妃换衣服去,一个礼毕兀自走了。 一进宜贵妃的承祥宫,夏小宝才发现她老爹给她精心布置的寝殿是多么的奢华,竟然不比这富丽堂皇的贵妃居所差。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也足见献王对她的喜爱之情,可以说为其付出毕生心血都在所不惜,想着心中有股暖流静静地淌着。 宜贵妃刚坐定便命人给她端来姜汤,她颇为担忧地叮嘱着夏小宝:“天已入秋,凉气易倾体,得赶紧暖暖身子才好。先喝了这参汤,这会儿浴房正在备热水,喝完就去洗洗。” 夏小宝有些感动,这个宜贵妃跟她不过一面之缘,能够如此照顾实属不易,所以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一口滚烫的姜汤刚入口,热气便沿着嗓子往胃里涌去,温热的水汽像薄纱,她挑眼看宜贵妃,突然心中一动:这宜贵妃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对她么好呢?唉,算了,再怎样,总不至于谋杀她。因为时间地点都不对,就算有足够的理由,也不会是今天。 喝完姜汤就有丫鬟服侍着她去沐浴,夏小宝并不贪念水的温度,她总不喜欢这么呆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地盘里,所以只是稍稍打理就起身。 早有宫女拿着一套簇新的粉色宫装立在一旁,只待她擦完身子便上前替她穿上,那几个宫女小手灵巧,像两只蝴蝶上下翻飞,不消片刻就打理完毕,这一切都无声无息,她顿时感觉自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吸引了这几只小蝴蝶。 夏小宝素日里打扮很随意,对粉色更是没有什么概念,据相关研究显示,恋爱中的女人大都偏爱粉色,所以她更加排斥起来,不知道是排斥这颜色,还是不想让别人解读自己的心思在作祟。不过眼下可不是讲究颜色的时候,乖乖穿上才是正道。 这是一款淡粉色沙衫,轻薄如冰绡,粉紫中略带乳白,半透明,朦胧如梦,雅中藏艳,穿在身上,隐隐露出里面海天霞色的抹胸,不知有多风雅。 一出浴房,有微暖的日光落在脸上,一扫先前的凉意,她面带微红,当真是舒服极了。 宜贵妃上下打量着换了衣裳的她,眼中满是赞许之色:“郡主穿上这时下最流行的纱裙,真是出水芙蓉,本宫若是男子怕早已把持不住。” 她话一出口,房内的几个贴身丫鬟经不住小声嬉笑,在她们看来,这绝对是跟宜贵妃身份有背的打趣话。 可夏小宝一点不觉得好笑,浑身不自在地谦虚:“娘娘说笑了。” 以前没少看宫斗剧,这里的故事整理整理,完全是一部女人的生存史诗。而她现在不仅身在这深宫院落里,更是某位娘娘的座上客,这绝对不安全。 这宜贵妃到底要干嘛? “不过话说回来了,郡主逗金鱼儿也该小心些,弄坏了身子太后同本宫都心疼。不过本宫看郡主不像个粗心的,怎么就这般落了水?难不成是背后有什么人,郡主没看清……”宜贵妃只是稍稍试探,随后又话锋一转,语气似是很苦恼:“咱们这宫里头啊,总有些人不安稳,不太平的事也多,本宫也是担心郡主才多问几句。” 这可就是话中有话了,夏小宝细细一思量,也好,这宫里水太深,关系错综复杂,自己搞不清容易被动,索性抛出上官年锦试试。 “啊,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贵妃娘娘。令越确实不是自己不小心,而是被一位自称为佳阳郡主的小妹妹推了下,倒也没什么大碍。我见她年纪小,不懂事,不想计较,所以才……” 宜贵妃点点头,倒也没表现出惊讶,反而冲她无奈一笑:“还是咱们令越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忍让。这佳阳郡主啊是温安公主的遗女,其父上官端阳更是前朝宰相,而当今皇后也是出自他们上官家,所以常来往于宫中,皇后自是不必说,太后因为膝下无女,所以也分外的疼爱,时间久了就养出了这等娇横的性子来,不知道多少人受了这丫头的戏弄呢!你如今怎会惹上她呢?。” 不等她回答,宜贵妃又自顾自地说:“也是,你在寿宴上大出风头,太后乐得合不拢嘴,这丫头铁定是要不高兴。不过也不用怕,按理说,你的身份更是尊贵,更何况只要太后喜欢,谁都奈何不得你。” 从她的口气中,夏小宝隐约觉得这位宜贵妃应该不是很喜欢那位佳阳郡主。不过这并不奇怪,贵妃之位仅次于皇后,因此贵妃与皇后之间明争暗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听杲玄澈所说,其实锦成公主早逝,而上官家如今也是一蹶不振。这次太后寿宴,如此大的场面却连皇后的影子都没见到,这宫中女人要不真的病入膏肓,要不就是装病躲避暗枪。看来皇后的日子不好过,先前还有上官年锦博太后欢心,现在好端端冒出了贤仪郡主…… 这么一想,夏小宝顿觉无奈,这皇后娘娘、国母同志注定是要恨她入骨了,以后没事儿还是少来吧!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今儿个是个大喜日子,你瞧我……”宜贵妃说着对一旁的青衣丫鬟说:“说了半日,想必郡主一定饿了。福心,快去把今儿一大早新做的莲子蜜糕拿来给郡主尝尝鲜,我们边吃便边说话。” 边吃边聊……呃……好吧。 =================================================================== 偶一点也不贪心,喜欢此文的请投下您宝贵的一票【推荐票】吧!!跪谢、跪求、各种跪,亲们当真这么狠心么!!~~~~(>_<)~~~~ 美容DIY 虽然心中焦躁,但不得不说这莲子蜜糕真的非常好吃,夏小宝典型的吃货,有了吃的,什么怨气都散了,鼓着腮帮子跟宜贵妃聊天。 “本宫今日在寿宴上也算是开了眼了,郡主所呈上的那几件贺礼都堪称稀世珍宝,不说那玻璃器皿,单说那凝霜雪和香寒秋露,当真让天下女子羡慕呢!” 好家伙,看来她的护肤品引来了豺狼虎豹了,这般跟她套近乎,又是新衣服、好吃的、知心话的,无非是希望她还能有什么妙方透露一下。 宜贵妃长了一张鹅蛋脸,不过显然骨骼有粗大。她说话时爱半眯着眼,像随时随地都在放电,当真是媚眼如丝,风采倒也不输奕王府的淑妃。咋的一看,眉眼间竟跟太后有些相似。今日打扮得喜庆,画着红唇,贴着花饰,饶是如此也掩饰不住眼角的几丝皱纹,怕是年龄在宫里算是大的了,就算保养得再好也还是难以抵抗岁月的侵蚀。 更何况这宫中女人斗智斗勇,皇上雨露再被均分又均分,匀到个人头上的是少之又少,多少寂寞多少愁啊,若没有那些大补药吃着,怕是一夜白头都有可能。 可是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呢?终究是一场空。不过她们这些人是不屑于这些的,就像富二代、官二代也知道家里金钱终有尽时,但还是一味的挥霍,破坏己身的生存能力。 自古帝王皆好色,思倾国在所难免,长情的也当不了皇帝,所以美貌之于**的女人实在太重要。 夏小宝辗转间思索良多,轻叹一口气,想:那就成全了她吧,反正皇后也不会喜欢自己,宜贵妃若是有朝一日一步登天,至少要比皇后给面子些。 “令越能得到那几件宝贝纯属意外,如今能献给太后也算是功德圆满。娘娘也不必羡慕,若是娘娘信我,我这里倒还有几个美容秘方,不过没有现成的,得让人亲手调制。虽然不比凝霜雪的珍贵,却也是功效明显。” “当真?” “当然。而且都是用纯天然的果蔬制作,非常的健康。” “好好好,”她连连点头,转向福心旁边看似年纪很小的丫鬟道:“福月,你去取笔墨来,本宫要亲自记下。对了,我看着点心郡主吃着不错,福心你去把厨房里的都包起来,另外再挑些精致可口的一起,一会儿让郡主带回去。”嘱咐完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忙问:“本宫瞧着你一直孤身一人,可是未带了丫鬟来?要不本宫一会儿给你指个,宫里的丫鬟伶俐的很。” “啊?不不不,不用了,我能拿。我本就喜欢清静,府里也有一直伺候的丫鬟,多谢娘娘美意。”夏小宝哭笑不得,推得急了些,如真是推不过去,一会儿回去宝笙不得把那丫鬟活活吞了,别看她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宜贵妃见她如此,也不再强求。 这时福月把备好的纸笔端了过来,宜贵妃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张质地极好的纸。 夏小宝缓缓报来:“若娘娘想美白祛斑,可用鲜豆腐捣成糊状,加上蛋清搅拌,每两日敷一次面,每次敷满一刻钟就行。若是想让肤质细腻,可以把鲜牛乳和西瓜汁兑在一起,呃……应该是寒瓜,寒瓜汁。把兑好的液体拿来敷面,一刻钟后清水洗净,每七日做一次。若是要去皱纹,可用香蕉、番茄打烂,加入蜂蜜敷面,这个则需早晚一次。” 宜贵妃倒是常用御医的中药美容,这些食材直接敷脸还真没见过,一时间视若珍宝,无限欢喜。 此情此景让夏小宝产生了个年头,索性开个美容馆得了,她的钱包内层还有那张记满diy美容护肤的单子呢!她可是御用美容师,这宫里的太后妃子们就是最牛的口碑代言人嘛,这块招牌绝对亮瞎所有人的眼。 又周旋了半日,若不是她以献王此刻定在满世界找她为由,这位宜贵妃怕是一时三刻还不肯放她离开。 当她的一只脚踏上皇宫城墙外的土地时,夏小宝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出宫的最后一刻真是有惊无险,太后居然和众嫔妃一致要留她在宫中小住,好在她事先跟她爹通过气,无论找什么借口,就是抢也要把她抢回家去。 这宫中的浑水绝对不能?!除了女人,更可怕的是她那位皇帝哥哥,若是一个不小心,看着她太顺眼,直接纳入后妃军团那就彻底毁了。虽然他们之间名义上是亲属关系,可这古人向来中意自己的表哥、堂妹啥的,何况古代皇帝都是**在外的,搞不好连自己的后母都不放过,别提一个其实毫无血缘关系的假妹子了。 再说了,她还得跟着凤涟去闯荡江湖呢! 不过最遗憾的是没能跟辛萝说上话,虽然她的身影时常在眼前,却总不得机会聊上几句。而且太后的儿媳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鞍前马后的伺候都得她亲手来,不过看太后那亲热的神情,似乎对她颇为满意。 这会子出了宫门,夏小宝开始四下寻起她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一面。 直到车夫放下车帘,车开始缓缓行走还未见到那个纤弱的身影,她才不得不作罢。 “令越,你在找什么?”献王早发觉了她的心不在焉。 夏小宝眨眨眼,锤着快断的双腿,木木地说:“爹,我明天想去看辛王妃,您觉得如何?” 照例说,郡主看望自己的嫂子是天经地义,但谁都知道辛萝的处境,只怕奕王不愿有人与她亲近,如若再不小心招惹到那位淑妃,辛萝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看来你还挺记挂她,想去就去吧。”献王温和地笑着,似乎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夏小宝还想开口,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因为父女两人靠的近,还是听清了。 “今天太后十分亲近辛王妃,看来朝中风向有变了。想来裕儿今日带她进宫也是早打算好的,看来是想稳住辛家。日后她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了,你多去走动走动也好。” 夏小宝一愣,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与世无争的爹绝不是表面想像的那么简单。 “爹,您不错啊,简直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唉!不可乱说啊,你这丫头啊,机灵倒是一等一的,但毕竟还嫩了些。” “什么意思啊?” “爹若当真什么都不问,早晚这富贵日子也是会到头的。不说别人,单说这辛家就是个大患。” “这……”这话真是越说越玄了,不是刚说让她多跟辛萝走动,怎么辛家又是大患了,何况这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丞相……怎么就…… 阴谋阳谋 “丫头啊,本朝自开国以来,历位帝王就极重手足之情,皇家的兄弟姐妹均得到厚待,时间久了就有不少势力崛起,威胁到了国家的太平。但弑杀手足又于心不忍,于是便设立了宰相一职。宰相位高权重,很多时候直接跟亲王抗衡,为此这两股势力之间产生过不少争斗。他们一斗,看似狼烟四起,实则国泰明安,此乃帝王制衡之术也。” 夏小宝突然想到《铁齿铜牙纪晓岚》,曾经她百看不厌的一部电视剧。 她记得乾隆皇帝有句台词大意是:你以为朕不知道和?贪污不法吗?但如果朝野上下全是你这样的忠臣,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善恶忠奸是一种平衡,是帝王之术,更是这天下之纲。现在再听献王的这些话,她感到无比的赞同。 献王继续道:“我早已不问政事,现在奕王和辛家是朝中两大势力,向来处于敌对两面。但辛家主动请求联姻,目的无非有二。当今天子身弱多病,且时至今日仍无子嗣,以后一旦有事,你觉得谁最有机会登基称帝?” “奕王……”夏小宝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名字,先前宝笙早已说过,这江山本来就是由他来坐,如果皇帝驾崩又无子嗣,那他就当仁不让了。 “没错。”献王点点头:“若是皇帝身子好转又或是有了子嗣,反之,两家联姻则很可能有机会铲除奕王,你可知道为什么?” 夏小宝这会儿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我勒个去,在她爹地提醒下,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浮出水面,真是高!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半答半问:“丞相和王爷本该对立以稳朝纲,若两家交好,怕奕王不能独善其身了。可辛丞相就不怕皇上连他一起处置了?” “是啊,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两家交好,皇上和奕王间必生嫌隙。好在玄裕看得清形势,百般刁难辛家小姐。就算没有那件事,怕是这位小姐也不会得宠,做爹的如此对待自己的亲身女儿,实在让人心寒。至于你的疑惑,爹也想过,就不说辛丞相一样有风险,就说皇帝能够爽快的赐婚也着实让人琢磨不透啊!” “好吧……可我还有两件事不大明白。” “哦?说来听听。” “我听爹爹说奕王,怎么提都不提晏王?他也是位皇子啊,而且……而且今日在寿宴上,他只要一开口,所有人的反应都怪怪的。” “原来如此。”献王没想到她特地留意了杲玄澈,心中多少有些惊奇,惊奇的同时一股无可奈何的凄然夹杂着一丝愧疚涌上了心头。 其实在奕王府初遇夏小宝那次,他是为了晏王的事才登门拜访。 朝中视晏王为眼中钉的人太多了,更不必说皇帝和太后早已欲除之而后快,若不是他从中周旋,只怕杲玄澈这个晏王的位子早已不保。 纵然如此,皇帝和太后忍得了一时却忍不过一世,恰巧西隐国西面的尼亘族再次叛乱,找了个“亲王出征以扬国威”的由头,认命晏王为镇夷大将军,随同祥基元帅赶赴前线,发兵制夷。 王爷生在皇城长在富贵温柔乡里,如何受得了边疆的疾苦,何况杲玄澈虽是镇夷大将军,却没实权,兵权掌握在太后的亲信祥基手里,想要让他吃点苦头是轻而易举的事,就算让他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在话下,所以此次出征可谓是凶险异常。 但人算不如天算,恰巧夏小宝就在此时出现了,奕王对他登门拜访的目的心知肚明,便以夏小宝为筹码,换取他对此事的妥协。为了日思夜想的女儿,他动摇了,并且最终与奕王达成了共识。 事后,为了弥补当日的一己之私所造成的后果,他与身边的几位谋士多方筹谋,希望能挽回局面,奈何木已成舟,只能听天由命。 献王向来慈眉善目,整日以一副笑脸迎人,夏小宝还是头一次见他面色如此阴沉,估摸着是真问到了不该问的,连忙解围:“其实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爹爹不用这么为难啦!相比这个,我更想知道辛姐姐的事,她现在是如此处境,爹为什么还允许我多走动呀?” 献王见她不追问,心下释然,从方才的话题中抽出身来,答道:“你啊,就是心思细。今日寿宴,奕王一反常态,竟带辛王妃入宫,而且太后也有意亲近她,太后的态度就是皇上的意思,这其中的原由就连爹一时半会儿也悟不出来。但既然太后都一反常态了,你作为郡主,跟自家嫂嫂多走动也是好事,无妨无妨。只不过……唉……算了……”献王说到最后,只能以叹息表示自己的心情。 “还真是够复杂的……爹爹,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知道的太多了反而不好?”她唏嘘不已,同时对她爹把这些朝野权术如此剖析给她听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她这么问,献王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慈爱地看着她,笑着说:“爹早就看出你不甘只做个闺阁小姐,而且方丈大师生前常跟我说,你并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有一番作为。爹虽然人老了,但心却还没老,只要你真心想做的事,我定会支持,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本朝随不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朝中有女官,军中有女将,但女子成事到底难了些,付出的代价也比别人要大……不过你放心,爹只要能帮你的,一定不遗余力。” 献王说得情深意切,夏小宝定定地看着他,只觉眼睛鼻头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献王见她这付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手搂住她的肩,她自然地把脑袋靠上前去,手也紧紧拉住她爹的臂膀。 献王轻拍她的肩,像是在哄小姑娘,囔囔道:“身为郡主,注定跟皇家有联系,让你多知道些,也算一个保护自己的法子啊!” 在马车的颠簸中,夏小宝思绪万千:这权力场太可怕,就像精忠报国却被莫须有罪名所杀的岳飞,就像以一己性命换天下太平的兰陵王。风风雨雨中,多少文臣武将一夜惨遭灭族,多少皇亲国戚瞬间贬为路人。 而她这位外表看似云淡风轻的献王老爹,却能够置身事外洞悉一切,经历两朝屹立不倒,如今的献王府仍旧是最富贵安详之地,百姓对爱戴他,皇帝厚待,看来人真不可貌相。有时候,以退为进才是大赢家。 那么辛萝呢,奕王呢,注定要做一世的怨偶了吗?就算误会得以澄清又如何?她是注定得不到宠爱的,除非奕王把她休了? “呼……”她狠狠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胸腔不再那么闷。 ============================================================== 求收藏! 求推荐票! 码字真心不容易,腰酸背痛腿抽筋就算了,关键是整日精神恍惚、疯疯癫癫,肿么办? 请亲们爱上偶灰头土脸、蓬头散发的码字模样!?(?^?)? 出云别院 第二日一早,她就让宝笙包好礼物,主仆二人低调地出了王府。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夏小宝还特地带了帷帽,黑纱让人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这让她想起那个特制的面具来,心想:快了,凤涟,我很快就来找你! 随身所带的礼物并不贵重,但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现在的辛萝不需要古董字画、胭脂水粉,所以只包了些常用的药材补品和散碎银两,剩下的则是些精致的点心。 这一路走来出奇的顺利,原本以为会在奕王府那边遭遇重重阻力,谁知事情却跟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此刻,她们正跟着奕王府的管家前往辛萝的住所,管家一路有说有笑,分外殷勤。 夏小宝第一感觉就是:有阴谋!但步步走来,依旧不见有何异常,难免有些好奇,难道奕王不在府中,都不需要通报一声? 她疑惑地跟着管家,对他的奉承一律“嗯”“啊”应付。 宝笙终究忍不住问了句:“奕王爷可在府上?” 夏小宝完全理解她的心情,离开这么多年待的地方,现在回来难免忍不住多看看多问问。 管家似乎明白过来,赶忙赔笑:“哎呦,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王爷特地交代过了,说若是贤仪郡主过来探望王妃就不用通报他了,让小的直接领过去。恕小的多句嘴,近日王爷为皇上分忧,十分劳累,已经好久都不见客了,还望郡主莫要见怪。” 夏小宝点了点头,嘴上说:“不会”,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这奕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管家在一处别院停了下来,夏小宝一愣,抬头看那院落匾额上写着“出云别院”几个字,忍不住“咦”了声,难道辛萝不在冷宫了? 管家忙解释:“如今王妃正住这里,虽然别院不大,但风光确实一等一的好,而且清净,符合王妃的性子。若没别的事,小的就先下去了。”说罢讨彩头似地看着夏小宝。 原来如此,看来除了带辛萝进宫这种面子工程,杲玄裕内地里确实也没有再多为难。 宝笙见夏小宝望着院子出神,便替她向管家道谢:“多谢李管家,您先去忙。” 李管家这才恭敬地慢慢退了出去。 “小姐,”宝笙喊她:“发什么呆呢!要见辛王妃了,还不高兴?” 夏小宝这才移回目光,道:“高兴,当然高兴了。” 不过她最高兴的还不是因为马上可以见到辛萝,而是杲玄裕对辛萝态度的好转,挪出冷宫比什么都强,挪出冷宫只是第一步!但……哎,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她们还站着,一个紫色身影正疾步而来。 “郡主,奴婢参见郡主,您可来了。”沁紫的眼中满是喜悦。 “快起身。”她看见沁紫稚嫩的脸,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含笑问:“怎么,你们家王妃正盼着我呢!” “正是。”沁紫很认真地点头:“快快请进。” 夏小宝不再停留,大步跨进院门。 未进屋门便见到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依旧是一袭白衣,清爽素颜。 辛萝正倚门盼她,一见她人,心中激动万分,奈何自己不善表达心意,性子又内敛沉静,一时竟无法开口说话,也挪不动步子,只有双眼蒙了层雾气。 夏小宝反客为主,嘱咐身后的宝笙:“我跟王妃说说话,你跟沁紫去把手中的东西放起来。一会儿记得去门口看着些,有什么人就大声说话。” 经过先前的教训,她做事也谨慎多了,生怕闯进个什么猫啊狗的,到处乱咬人就不好了。 宝笙会意,笑嘻嘻地推了沁紫去。 “辛姐姐。”她甜甜叫了句。 辛萝竟扑殊地掉起泪来,这可吓坏了夏小宝了,女人哭比男人落泪还让她手足无措。 “哎呀……姐姐这是怎么啦……我……我……”她笨手笨脚地上前哄着,像头一次恋爱的少年。 “我就知道是你……”辛萝呜咽着总算憋出了句话。 “什么是我,快别哭了,好姐姐,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辛萝边点头,边拿手帕拭泪:“是你帮我出了冷宫对不对?除了你,没别人会帮我,也没人帮得了我。” 夏小宝尴尬地笑着,这怎么回答呢!她确实跟奕王说过些话,但他有没有采纳天知道,何况现在这里又牵扯到了太后和皇上,她该怎么说出口?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 “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你竟肯这么帮我,我实在无以为报……”辛萝说着低下头去,深知自己的无可奈何。 “姐姐别这么说了,当初我刚来王府,你也不是没有计较我的身份就对我那么好。再说,当时要不是我气昏了头,推了那淑妃一把,你也不会遭到她的报复。她把你的古筝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其实,就算没有你,她也不会让我好过。我本就形同废人,真没奢望还有出冷宫的一日,这都是你给我的。说不定哪日我也能出了这个牢笼去!” 见她止住了哭,眼神也坚定了起来,夏小宝这才拉她坐下说话。 “对,没错!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哪日就出去了呢。就像我,还混上了个郡主。所以啊一定要乐观,回头有机会,我们把那淑妃往死了整。”夏小宝边说边舞,就像在演话剧,逗得辛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你啊,机灵鬼。我扳倒她做什么,我根本就不想……” 夏小宝知道她嫁入王府的因由,也知道她心中并无奕王,只是露水夫妻罢了。但毕竟这里不是现代,加之她身份极其特殊,纵然愿意被休,操作难度分也是十分。虽然刚才说了些鼓励的话,但这日后的日子可不短,既然如此,她还是得再往别的方向劝一劝:“我懂,我懂,不过辛姐姐也别这么绝望,其实日久生情也是有的啦……” 还没说完,辛萝一反常态地打断她:“不会!” 她说这话时眼神坚定,面无表情,一般即将舍生取义的架势。 “你就这么恨他?”夏小宝心下凄然。 “不是,”辛萝脸上忽然泛出少见的红晕,苍白的脸上有种病态美感:“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其实……其实我心中早已有了他人。” 啊????!!!!!这事儿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宝笙的一声质问从前院传来,辛萝一哆嗦,夏小宝也吓了一跳。 自寻短见 “你慌慌张张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一个结结巴巴的支吾声。 不管怎样,夏小宝都很生气,快步朝门口走去,急于看看是谁这么无礼,这才好好说了几句话?! “谁啊?”夏小宝人未靠近,恼怒的质询已经传到了门口,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出现在视野中。 “哦,她是杂役房的玉纹。”宝笙突然替来人解释,显然是认识眼前的小丫鬟。 夏小宝朝宝笙递了个眼神,宝笙自然明白此中的深意,道:“玉纹原也是辛王妃的陪嫁丫鬟,后因触怒了淑妃娘娘被调去了杂役房。玉纹,你见了郡主还不行礼?” 她皱了皱眉,这宝笙的态度也太模糊,前句像是在说对方无害,下句又似乎要让她保持警惕,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玉纹面色蜡黄,现下双唇干涸泛白,身子微微地颤动,不知是跑急了还是被吓到了。被宝笙这么一提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瘦小的膝盖撞在地上的“咕咚”声让人心惊肉跳。 “奴婢参见郡主……奴婢该死,有眼无珠,冲撞了郡主……” “你来这里做什么?”夏小宝打算盘问一番。 这么一问,那丫头似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虚地瞟了一眼内院,拙略地撒谎:“奴婢只是路过,真的不是故意冲撞郡主的,郡主饶命。” 正说着,辛萝在沁紫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她眼中满是疑惑。越走近,那跪在地上的身影越清晰,玉纹? 她一惊,加快脚步上前,问:“这是怎么了?玉纹,玉纹你怎么在这里?” 玉纹一见辛萝,瞬间抖动得更厉害。 “快,快起来说话。”辛萝不理众人的目光,亲自扶她起身,让夏小宝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再看宝笙。 宝笙一探身,附在她耳边道:“她确实是辛王妃的陪嫁丫鬟,但早调去了别处,不知道现下为谁卖命,所以我方才……” 辛萝见她们主仆耳语,已然猜到了*分,朝夏小宝点点头:“放心,她是我的人。玉纹,郡主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尽管说,你慌慌张张地跑到我这里,被有心人看到又得费一番口舌了。” 话音未落,玉纹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沁紫立刻扶了她往内院走,宝笙伸出脑袋四下看了看,便对夏小宝说:“小姐你进去吧,有我在这里看着就成。” 夏小宝感激地点点头,立刻跟了上去。 她前脚踏进屋子,便听到玉纹抽泣着说:“玉荣去了……” “什么?”辛萝和沁紫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 见态势不对,夏小宝赶忙上前搭住辛萝。 “玉荣她……她悬梁自尽了……”玉纹再次重复,核桃似的眼中有液体不断地淌出,像坏掉的水龙头。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很绝望。 辛萝双目似要呲裂了,一个重心不稳,好在有事先扶持着的夏小宝。 此刻沁紫也忘记了搀扶主子,只顾着低声抽泣。 看来这个玉荣对她们的意义非凡! “她为什么……”辛萝挣扎着用力问,却还是问不下去。 夏小宝不明所以,只能轻拍她的背,试图缓和她的情绪。自己则如同在云端一般,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但与此同时,她也是最清醒的,因为她置身于这段关系之外。 她的理性思维开始飞速运转,提高了声音控制局面:“大家先别急。沁紫,你别只顾着哭,先拿把椅子扶王妃坐下。玉纹,你整理下思绪,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落地说一遍,只有说清了,我们才知道该怎么办,明白了吗?” 玉纹听了这席话,原本绝望的心中升出一丝亮光来。眼前这位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有来头的郡主,这位郡主刚才的那番话已然说明了她的立场,她深知王妃处境凄然,要想为她们做主几乎没有可能,无非徒添一份哀痛罢了。 这么一寻思,登时止了三分伤心,坚定地跪了下来,任由夏小宝怎么拉不起来。 她眼中还擎着泪,眼神却多了份坚韧,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说:“奴婢玉纹还有姐姐玉荣同沁紫一起,都是王妃的陪嫁丫鬟,本是伺候王妃的,但入了奕王府不过数月便应冲撞了淑妃娘娘而被罚往杂役房,这一去便不再有机会回来侍候……但我们姐妹始终记挂着王妃,一有机会便偷偷出来,想尽方法见王妃一面。”她看向辛萝,辛萝别过脸去,不敢承受这样的目光,任由回忆的泪水冲刷脸颊。 从前在丞相府,四人一起长大的欢乐场景在她们三人脑中不停地来回闪烁。 玉纹、玉荣原本是一对流落街头的卖艺胎生姐妹。8岁那年,姐妹?z在一次大火中丧失了爹娘,从此流落街头卖艺为生。姐妹俩来到上京镇卖艺时被街上的霸王看中,正欲强抢回去当童养媳,被路过的辛府小姐所救,见她们二人无依无靠,辛萝恳求她爹收留了两姐妹,从此与沁紫一起照顾她。就这样,四个天真的孩子在辛府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直至陪着辛萝嫁入奕王府,这好时光才算终结。 夏小宝感慨之余思索道:“会不会是你们偷偷会面被什么人发现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向来都十分小心的,这不仅关乎着我们自己,更是关乎王妃的安危,我们不敢有半点差池。一般都是一人前去探望,另一人负责远远地跟送,防止他人跟踪。”玉纹急切而肯定地否认掉了这个可能。 “……这样啊,那你继续说吧。” “一直以来虽然偷偷摸摸,倒也相安无事。可就在两天前,玉荣就开始对我说些莫名其妙话……” “她说什么了?”辛萝一改刚才消极的逃避之态,此时恨不得立马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她说……说什么让我以后好好照顾王妃,若有机会离开这里,替她多为爹娘上柱香……我听着都是些不吉利的话,呸了她几下就没再多问,只当是她受不了杂役房的苦心中难受才这么消极,谁知道……”话说一半,她又要哭起来。 夏小宝哪里肯给她机会,立马追问“你把如何发现她寻了短见的情形也说一遍。” 初步推断 “是。”玉纹吞了口口水,似乎想要甩掉脑中的恐惧:“今儿个早上是我和同房的怜喜负责清扫杂役院,所以起得格外早些。我们起身时,玉荣还睡着。待我们打扫完毕,天已大亮了,杂役房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干活儿了。玉荣平时起得并不晚,但今天却没有见到她。我也没多想,兴许她是去厨房用早膳了,便去找她,结果还是没有看到她。于是想着是不是睡迷糊了,贪睡误时也是有的,但是要遭鞭打的,于是我跟怜喜急匆匆地进屋喊她,谁知一进屋子,玉荣她……她……她正直挺挺地悬在那儿……” 玉纹边说边直直地盯着屋顶,似乎玉荣正吊挂在她眼前,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去,想接住那笔直的身体。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挂在那儿……眼珠子瞪着前方,像是要掉下来……她死不瞑目啊!”玉荣的身子微微颤动,语速越来越快:“后来……后来……后来就来了好多人,那些人在我眼前晃,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直到有人说了句‘身子都冷了,得赶紧禀了管家拖出去……’我才清醒过来,我得赶紧去找小姐,我不能让那些人就这么拖走玉荣,我不能让玉荣的尸体被抛在荒山野岭供豺狼吞噬,我不能!!” 玉纹描述着具体的经过,辛萝的嘴角不断地抽搐着,她绷紧的脸部肌肉和紧握的拳头无一不在宣示着她的心情。 沁紫早已缩成一团,恨不得变成一股烟雾渗入地中。 突然辛萝整个人一松,面无表情地囔囔道:“告诉我……告诉我又有何用?如今的我早已不是以前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荣被抛尸荒野,不是吗?”她看向玉纹,却是在质问自己。 “不会的,还有我呢!”夏小宝一把抓起地上的玉纹,边走边喊:“快点,快点带我去,我能帮她。” 玉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朝门外冲去,夏小宝紧随其后,眨眼间两人就到了院门口。 “郡主,这是……”宝笙嘴里追问着,脚下却不怠慢,跟紧自己主子才是要事。 “我们也去。”辛萝定定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半晌斩钉截铁地说。 沁紫狠狠抹了把脸,点了点头。 她们赶到时,正见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白布裹着的人形物往外走。 玉纹一见此景,大喊一声“玉荣”就扑了过去。 那两个小厮被这一动静拉慢了脚步,正待说话,一个身影蹒跚而来,见面便扯着嗓子大惊小怪的喊:“呦,郡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一声郡主,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射来,那两个小厮更是呆若木鸡地立着,连路都忘了走。 “还愣着干嘛,赶紧的,把这晦气的东西抬走,扰了郡主要你们好看!”管家拉下脸呵斥着小厮,嘴脸转换之快完爆翻书。 “慢着!”夏小宝一声厉喝,急忙制止。 还未来得及迈开步子的小厮有些惶恐,犹豫不决地看向管家。那管家不方便说话,只得挤眉弄眼,越发让众人不明所以。 宝笙看得清楚,冷笑一声,大声训斥:“好些大胆奴才,见了贤仪郡主非但不行礼,而且就连郡主的命令也想不从,个个儿都活腻了么?” 话音刚落,瞬间噼里啪啦跪了一院子人,一个年级稍大的老妈子诚惶诚恐地哀求:“求郡主饶命,杂役房这帮奴才们往日里见不得世面,今日有幸能亲眼见到郡主主子,一时之间乱了阵脚……实在是该死,望郡主恕罪。”说罢低低叩下头去。 夏小宝与宝笙对望一眼,原本还有些惊讶,但见宝笙一脸秘笑,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自学成才啊! 她不多话,只等宝笙继续替她发话。 宝笙指着那两个小厮道:“你们两个,把人抬进屋去。” 这回小厮不再犹豫,麻利地起身,迅速照办。 夏小宝微微一笑,对着不知所措的管家一挥手:“李管家是吧,这死的丫鬟呢叫玉荣,是辛王妃的陪嫁丫头,毕竟不是一般的下人,咱们奕王爷呢向来也是体恤下人的,这么匆匆忙忙地抬走我看不大合适。这样吧,至于她的后事如何料理一切都听从王妃的安排吧,这儿本郡主就先接管了,保证给你处理的妥妥当当,你就去忙吧!” “可……” “哦,对了,回头等王爷回来,你如实禀报就是。”她知道管家定会拿王爷来说事,所以事先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放心好了,如果有什么事,王爷怪罪下来,我贤仪郡主一力承担就是了!” 管家自知无趣,便也不再多话,闷着气径直离去。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但记住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要知道长舌的下场只能是……割掉!”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夏小宝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这只是吓唬众人的话,但她却隐约感到自己确实闪过这念头。 待人群迅速散去,三人才跨进屋去。 玉纹走近那副白布担架,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去掀白布。 宝笙本能地往后一退,却见夏小宝往前跨了过去。 死去的玉荣出现在了眼前,面色发青,双目通红且突得厉害,似是很不甘,半张的嘴中伸出半条糊满唾沫的舌头。吊死鬼的面部确实十分狰狞可怖。 宝笙在心里惊呼一声,赶忙捂上双眼。 在夏小宝看来,玉荣的相貌跟玉纹并不十分相似,估摸着是异卵双胞胎。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尸体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地勒痕,回忆着第一次在民巷内看到凤涟破案的情景。 按照当时凤涟对上吊勒痕的说法,玉荣的死相符合吊死的情况,而且致命之处确为这条勒痕。稍加判断后,她又本能地环顾四周。 这间睡房简陋到一眼便能看个七七八八,唯一的一扇窗户也是坏的,四周用条形木桩加了固。实在没什么值得看的,她又把目光向玉荣的尸身,这一看果真发现了不同。 虽然尸体面部狰狞,但定睛细看,不难发现是细细打扮过的,身上那件牙黄色布衣是簇新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油亮亮地贴着额头,耳朵上小巧的梅花耳坠散发着冰冷的幽光。 夏小宝叹了口气,为了证实心中所想,转头问玉纹:“玉荣这件衣服是不是新做的?” ================================================================= 书中的情节还未最终有个定论,希望参考大家的意见。 喜欢本书的亲,请讲你的意见留言呦,我会好好考虑呦! 【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推荐票】 【征集角色:案件众多、需要大量男女角色,现征集呦。把你想象中的人物性别、男女、性格都说出来,让我集思广益一哈!!!o(n_n)o】 生前所托 玉纹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反而被这一问挑起往日的姐妹深情来,擎着眼泪呜咽道:“是,是去年用我攒的钱新制的,一人一件,我的都已经穿旧了,她却舍不得穿……玉荣她……她就是这样。” 她说着便用手细细抚摸那件簇新的布衣,由下至上,一直到领口,顺势又把手伸向那对梅花耳坠:“这对坠子还是小姐小的时候送给她的,她一直珍藏着……想不到她第一次戴,却是在这般情形下……” 夏小宝的想法越发坚定起来,为了确保百分百无误,她转身嘱咐宝笙:“你带玉纹出去休息下,王妃应该也快到了,你最好劝她不要进来看。我查看一番,马上出来。” 宝笙这次没有犹豫,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宝笙了,对自家小姐的断案能力有了理性的认识和感性的认可。 随着门吱嘎一声关上,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夏小宝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她本打算拿来与辛萝照张合照的,现在赶巧了,正好能用上。 一开机,已经没了一格电,她不再多想,迅速开启闪光模式,对着尸体连照几张。考虑到她自己并不通晓验尸,关于玉荣自杀也只是按照常理进行的推断,所以还是拿着照片请教下宋景文这种专业选手才好。 拍完后,她粗粗看了下地上被剪成两段的麻绳便转身打开了房门。 再开门时,正对上一身白衣的辛萝。 辛萝眼神无光,却透着股坚定,夏小宝知道她虽然良善易欺,但骨子里却有着股常人少有的固执。她是肯定要看玉荣最后一眼的,便也不再多说,自动让出通道来,只在与辛萝擦肩时善意提醒了一句:“有些吓人,你做好心里准备。” 辛萝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然后便不再动弹。 沁紫扶着辛萝,自己的身子却因隐忍着哭声和恐惧而止不住的轻微颤动。 夏小宝往屋外走了几步,注意力便被一个畏畏缩缩、探头探脑的小丫头吸引了去。 那丫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乘她们不注意,时不时地偷瞄屋内一眼,眼神透出股悲戚,有泪光时隐时现。 见夏小宝朝她走来,却也不躲避。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夏小宝问得很直接。 她本以为那丫头会慌乱,谁知她却异常镇定地回答:“回郡主,奴婢怜喜。” “怜喜?你是……”夏小宝似乎想起了什么。 “奴婢跟玉荣姐姐还有玉纹姐姐同房。” 哦,是了,玉纹确有提到过这个人,而且当时发现尸体的时,怜喜也在场。 夏小宝的思绪汤漾开来,这个怜喜值得推敲,两种可能:一种她确实与玉荣玉纹姐妹情深,故而心生不舍,流连于此;另一种则全然相反。不管是哪种,这个丫头都值得她花点心思盘查盘查。 有的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却清,从多个不同视角看问题,方才能够真正察觉问题的症结所在。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玉荣自杀的可能性非常大,据玉纹的回忆,玉荣死前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像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 但一个人若不是到了绝境,谁会选择自杀?对自己下杀手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这件事不论大小,定有隐情!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节哀顺变吧。”夏小宝语气变得极其柔软,开始循循善诱:“只是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自杀了呢……” 虽然她只是想套些话,但语气中的惋惜却也是出自真心,这么一来,怜喜就更分不出真假。她偶尔偷看夏小宝的眼神开始变得飘忽不定,但她只是咬了咬嘴唇,依然低头不吭声。 “哦,对了,既然你跟玉荣同房,玉纹呢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不知你有没有觉得玉荣姐姐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怜喜突然抬起头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妥,还是没有说出来。 夏小宝是个急性子,心中已然咆哮起来:你奶奶的! 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俨然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没事的,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人敢对你如何。而且现在也没旁人,你要抓住时机啊。” “我……我想见王妃。”怜喜总算告知了她的想法。 我了个去!这不是欺负人么?枉费自己这么温柔的哄骗她,谁有这福气享受这温柔,谁有?! 夏小宝憋着铁青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然后她就被自己折服了。 “怜喜,你怎么在这儿?”玉纹看着夏小宝带过来的人,有些不可思议。 站在她对面的怜喜紧张地看了她一眼便乖巧地给辛萝行礼。 “你就是怜喜?”辛萝虽猜不透这是演的哪出戏,但还是很温和地招呼。 “奴婢正是。”怜喜说着朝门外看了几眼,迅速从胸口掏出一个红色荷包,道:“这是玉荣姐姐身前交给我的,让我务必亲手交给王妃。” “这是?”辛萝疑惑地接过荷包。 “奴婢从未打开过这荷包,也不知玉荣姐姐为何会悬梁自尽,但这几日她一直心神不定,还让奴婢一定要亲手把此物交给王妃……”她说着看了一眼玉纹,似乎在向她解释:“玉荣姐姐还特地叮嘱我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玉纹姐姐,所以……所以奴婢今儿个才一直在外面流连,希望能见娘娘一面。其他的奴婢就真的不知了。” 辛萝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顿时来了些精神,她捏了又捏那个红色的荷包,满怀感恩地嘱咐怜喜:“好,我都知道了。你不是服侍我的丫鬟,赶紧走吧,别让任何人看到你。今天发生的事你就当一概不知,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有人为难,知道吗?” 怜喜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草草行了礼便匆匆离去。 其实夏小宝还想留住她问问话,毕竟她是除了玉纹以外,此案最直接的目击者和知情者,而且毫无私心地说,若是玉荣的死另有隐情,怜喜绝对算是嫌疑人之一。但听辛萝说得吓人,眼下还是先放她离开为妙,万一一个不小心连累了无辜可就是罪过了。 血珀手串 “玉荣会有什么事连玉纹也瞒着?”辛萝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在问玉纹,却更像在问自己。玉纹跟她一样诧异,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俗话说姐妹同心,她们这么多年以来,从来都是无话不谈的知己,照理这是不可能出现的状况,更何况双生子向来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玉荣完全没道理这么做。 她再三思量,恍然大悟:“我大概明白了!不知小姐可还记得,我小时候嘴馋,最爱吃小风街余记的山楂糕,但每次吃完都腹痛难忍,于是玉荣就骗我说余记的山楂糕吃出了人命,铺子都被人砸了,我吓得扣了好几日嗓子,希望把以前吃的都吐出来,还一直信以为真。直到前年,在一次偶然中才发现被骗了这么些年。” 经她一提醒,辛萝和沁紫均想起这件儿时趣事来。而恰恰是从这件事中,可以理出些头绪。 “想来,玉荣这般藏着,定是不想连累我,又或是怕我性子冲动……一定是这样!” 她话音刚落,辛萝和沁紫同时点了点头,一时间大伙儿似乎都猜出了些什么。 夏小宝立刻提议:“这样吧,我们去出云别院再说。宝笙,你跟玉纹留在这里,拿上我的令牌,先找人料理玉荣的身后事。” “是,郡主。” “玉纹替玉荣谢谢郡主。” 她拉了拉辛萝,辛萝再不舍也知道自己不该再作过多的逗留,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似乎要将玉荣的样子永远的留在脑海中。 “人死不能复生,去了也就不用再继续受苦,就当是她的福气。不要再看她现在的样子了,你应该记住她最美的时刻。” “你说的没错。”辛萝硬是挤出些笑容来:“谢谢你,我替我们四个谢谢你。” “好了,干嘛那么见外,快走吧。” 出云别院内,红色荷包中,一串通体深红的手链在阳光下隐约散发出一股晶莹透亮的宝气来。 “这是……”不知是瞳孔的倒影,还是夏小宝对所见之物的稀罕,她的眼眸似浑圆的玉珠般熠熠生辉。 “这乌朱串是我娘身前最爱的物件,也是我爹赠与她的定情之物,本是一套,但不知为何最终只剩下这一串。”往事如流动的血液,充溢着辛萝的躯体,她拿起锦帕,轻轻擦拭着珠身,似乎害怕弄疼了它们:“女儿不孝,因害怕睹物思人,所以才将这乌朱串深藏起来,谁知现在却让她光泽尽失……” “小姐……”沁紫试图安慰下自己的主子,以免她不堪回忆的重击,奈何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满目凄然。 其实夏小宝多希望能亲自拿起那串贵重的手链,奈何气氛悲凉,何况又是辛萝母亲的遗物,这种提议还是暂且搁置吧。 从她的角度看去,这应该是一串血珀手串,当然,这是现代古董收藏界的叫法,事实上辛萝称之为乌朱串。 血珀,也称为医珀,色彩往往呈深红色,浓艳且凝重。若通明透亮,血丝均匀,则又是天然血珀中的极品。 血珀跟一般的玉石一样,需要人气蕴养,以处子为最佳。长期佩戴,人身上的油气会对血珀产生极好的滋养效果,让其饱满富有光泽,就算是品质一般的血珀,经过多年蕴养,品质也会大有改观。 眼下这串手链的品质看不真切,听辛萝的话,估计是长年有失保养的原因,才会导致品相欠佳。 “我娘最后的几年里,一直拿着它吃斋念佛,现在玉荣把这个交给我,是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吗?”辛萝仰头问夏小宝。 夏小宝这才把思绪拉回正道,沉思片刻,道:“也是有可能的。这乌朱串其实是有药性的,它的宝光可以让人时刻笼罩在幸福和宁静的气氛中,达到身心的双重放松,如果人体弱多病,经常佩戴也可强身健体……难道玉荣的意思是要王妃你自强?” 她说着说着,就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了:“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要自强,玉荣也没理由‘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难不成……难不成这珠子是她偷走的,然后又后悔了,打算送回珠子?” “这不可能!”辛萝几乎想都没想就立刻否决了:“玉荣为人善良、诚挚,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些东西都是我的陪嫁,就算她想偷,在丞相府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合适的机会下手,怎会等到现在?自从我被打入冷宫,这些东西就一直留在我大婚的寝殿里,王爷早已命人封锁了寝殿,就是连我也进不去,玉荣到底怎么得来的,又为什么要托人亲手交给我……” 她所想的也是夏小宝所想的,于是二人默契地进入了沉思,直至宝笙和玉纹的身影出现在院内,夏小宝才想起眼前最重要的事来。 “辛姐姐,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想办法,让沁紫花钱雇几个人,乘着淑妃没插手这件事,先把玉荣的后事办了,越快越好,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大家都很赞同她的说法,纷纷点头,只有沁紫面露难色。 “怎么了,沁紫?”一旁的宝笙关切地问。 沁紫低下头去,半晌才难为情地讲出了难处:“其实……王妃在冷宫的那段日子,为了过得好些,少不得左右打点些,花了不少银子,其他值钱的都被锁在大婚的寝宫中,眼下只怕……” “原来为这事啊,”宝笙笑嘻嘻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袋,往她手中一塞:“差点都给忘了,我们家小姐早就都想好了。” 见沁紫欲推辞,夏小宝赶紧阻止:“快别推辞了,日后在这里多多少少还要打点些,咱们啊要往远了打算。我有个那么有钱的老爹,千万别替我心疼。” 瞧见辛萝点了点头,沁紫才满怀感激地将锦袋收好。 “另外,既然玉荣把这珠子交给姐姐你,你就先收好,不要轻易示于人前。她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绕过了玉纹,就说明她不想有人追问有关珠子的事。你想啊,如果玉纹看到这个,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也必定会刨根问底。眼下,玉荣不想被人询问,也就说明这里面大有文章。不管她是选择了不把事情的缘由说出来,还是没来得及说出来,总之都不会是一件好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你觉得呢?” “是,妹妹考虑的很周到,我一定会小心的。”辛萝嘴里只是很平常的应付着,但心里却升起一股钦佩之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能让她的石心为之牵动的人和事已经很少了。眼前却又出现了一个,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正所谓有得必有失,祸福必相依。 =============================================================== 【推荐票推荐票推荐票推荐票!!!!!】 凤涟食言 刚入家门,戚管家便迎了上来:“哎呀,我的大小姐,您老人家总算回来啦。” “小老头,又发生什么事啦?”夏小宝无语地叹了口气,虽然她刚搬进王府没多久,但跟眼前这位戚管家却极其投缘,不过几日便已颠倒长幼秩序,不分主仆尊卑。 戚管家个头矮小,却顶着一个毛发稀疏的硕大脑袋,虽然身为管家,却学识渊博胜过教书夫子。他年轻时弄伤了右腿,当时还不觉得有大碍,谁知年刚五十就旧伤复发,几年下来,眼下这条腿已然不能自由行走,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颇为特别。 夏小宝开起玩笑来或是故意气他时总说这就是所谓的“五十而知天命”,不出意外他定是铁拐李下凡,气得他吹胡子瞪眼,追着夏小宝满院乱跑,众人都无可奈何。 而献王每次只是假装训斥一番便不再多管,因为他明白这是他们之间感情的体现,谁会真的在意那些世俗礼仪而弃真情实意于不顾呢! 戚管家见她不耐烦,气得一瞪眼,道:“臭丫头,没大没小的,一点儿礼数都不懂,老夫我回头真得替王爷好好教训教训你。不过今儿个还是算了,有位凤公子一直在客厅等你呐!” “凤涟!”这个名字就像她的兴奋剂一般,夏小宝一个跃步,正要飞过去,却被戚管家一把扯住,瞬间落入人间。 “我说丫头啊,你悠着点儿,人家这么俊俏的公子……” “打住,打住!你个色老头儿,整天就知道想这些,我不理你。”说罢,挣脱管家直飞客厅。 留下直吐舌头的宝笙被戚管家擒住,开始念叨她不带着小姐学好。 “凤涟、凤涟、凤涟!”夏小宝几乎要冲进他怀里去,吓得原本淡定稳坐的凤涟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直接翻到了椅子背后。 “你要干嘛?!”凤涟戒备地看着她。 “死人了,死人了!”夏小宝喘着气,却是精神亢奋。 凤涟满头黑线:“死人了你高兴什么?” “呃……也是啊,呸呸呸,我什么也没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凤涟不再随她癫狂,变得严肃起来。 “辛王妃的陪嫁丫鬟上吊自尽了,依我看,背后肯定不能那么简单,不过……这案子也不必查了。” “为什么?” “因为死的是奕王府杂役房的丫鬟。” 凤涟并没有听出她的画外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郡主的意思是,丫鬟就不是人了?” “oh,我的天!拜托,别总是把我想成你的对立面好不好,我有那么坏么?”夏小宝突然觉得有些累,凤涟这么说多少有些让她难受:“凤捕头,我问你,在皇宫在王府,你认为一个丫鬟的命谁会去在意?若今天不是我及时赶过去,玉荣早就被抛尸荒野,我能做的除了让她入土为安,还能有什么?难道真的去找奕王理论,查了水落石出,闹个人仰马翻?是,奕王是我的亲戚,但你不会明白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何况辛王妃在府中不得势,现在日子刚刚好过些,如果为她的丫鬟掀起大风浪,到最后伤害的还是她。这根本不是你我接触的普通案子,皇家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说着转过身去,想寻找一丝阳光,让自己重新温暖起来,却看到目瞪口呆的宝笙。 “姐姐……” “对不起宝笙,我可能真不能追查玉荣的事了。” 宝笙嫣然一笑,道:“虽然宝笙也希望能够让事情水落石出,但正如您刚才所说的,王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婢女。所以我都懂。还望凤捕头能够理解,不要责怪姐姐。” 凤涟现下已是追悔莫及,正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哪儿来那么强的攻击性,一方面为刚才的事内疚,一方面又对自己极其不满,一瞬间内心的各种情绪搅在了一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夏小宝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看他如此,心生不舍,试着转移话题:“我知道你一直有心事。 凤涟正纠结于心,被这么一问,心咯噔一下,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惊慌失措地看着夏小宝。 他的反应远远大过夏小宝的预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凤涟如此失态,他此刻的眼神惶恐凌乱得像头迷路的小鹿。 “你……没事吧……”夏小宝心里直打鼓,完全不明白凤涟这是怎么了。 几秒后,凤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红着脸促狭地站着,轻轻道:“我……我要出一趟远门,不能带着你……” “为什么?”她很惊讶,这跟原本的计划出入太大,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自己已经为此兴奋了多时。 “是不是我爹?!” “不是,你别胡思乱想了。这件事不是公务,只是我的私事,所以你还是不要跟着为好。”说罢凤涟便强装冷酷地扭头离去。他连跨几步,越走越快,但内心却期待夏小宝朝他叫嚷几句,或许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焦躁和内疚。 那条消息来的那么突然,他毫无防备,以至于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但这却是他日夜翘首以盼的消息啊!那一刻他的心脏差些停止了跳动:没错,总算有了他的消息,他……很可能还活着!他还活着!就算要对夏小宝食言,就算要辜负这个天地,他凤涟也在所不惜。如今他已准备妥当,只差亲手查清此事,了却凤家的一大心事。 宝笙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下夏小宝,转过脸去只看到她瘦弱的双肩。 夏小宝背对着大门站定,轻咬下唇,一声不吭。 没错,凤涟不愿意带着她是对的,她不过是个拖油瓶,行走江湖,就凭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跆拳道招式,要如何自保,如何不拖累别人?普昭寺被无难劫持就是最好的例子,日后还会不会这么幸运就不好说了。 那该如何是好?乖乖当个闺阁郡主,乖乖接受某个位高权重的夫君? 答案……肯定是:no!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便是——拜师学艺。 ============================================================================= 啊!!!!!!!!!!是不是没有人看啊!!!!!!!! 以菜为贿 看着眼前毫无卖相的一盘红烧鸡,献王心中虽犹豫,但还是装作兴奋地夹起一块,入口前轻微嗅了嗅,心中不觉释然,闻起来不错,吃起来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果真,这看上去黏糊糊的烧鸡却煞是好吃。 夏小宝紧张地盯着献王,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表情,见他吃得欢喜,忍不住问:“怎么样?” “嗯……不错不错,口味浓郁,酱香四逸,嫩滑的很呐!”他满心赞叹地伸手去夹第二块。 “慢着!”夏小宝眼疾手快,一把截住他的筷子。 献王先是“咦”了声,而后就明了了,这丫头懒的很,今日屈尊下厨,自然是有求于他了,于是乎放下筷子来,捋了捋胡须,道:“你这丫头!说吧,就冲今儿个你亲自下厨给爹爹做饭,爹爹也得有求必应啊!” “真的?”夏小宝喜出望外。 “绝无虚言!” 她欢喜地在献王对面坐下,认真道:“爹爹,我想拜师学艺。” “拜师?”献王和宝笙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全然摸不透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是啊,拜师。我想爹爹是皇亲国戚,这人脉广,有什么奇才没见识过,随便给引荐一位,小女子我日后行走江湖也有个傍身绝学啦!哈哈,是吧,爹。” “原来如此。”献王好歹松了口气,至少这也算是正当请求,于是追问:“那你想拜什么师学什么艺啊?” “这个问题吧,我想了一晚上,学功夫吧……嘿嘿,还是算了吧,我怕不是这块料。那什么才能保护自己呢?终于我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要学制毒,做个小毒王,谁敢近我身,一律一命呜呼,哈哈哈哈哈!”她说的得意,一抬眼,发现献王和宝笙早已石化。 “咦,怎么了?爹,你可说啦,有求必应,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话还未完,献王慢慢站了起来,背着手踱着步子走到窗前,半晌,幽幽道:“爹还真认识这么一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人行为极端怪异,不畏强权,不怜老幼,不爱钱财,不好酒色,绝非常人可以见到。” 宝笙只觉得不可思议,天底下还有这等人?歪着脑袋问:“就是王爷您也见不到?” “不错。”献王转过身来,眉心微蹙:“此人乃是千绝谷谷主,江湖人称‘曼陀罗’。” 宝笙猛吸一口气,满目不可置信,她自然是听说过“曼陀罗”这个称号的。 夏小宝见他们神色有异,更添了份好奇:“‘曼陀罗’……这么说对方是个女人?是个女人还真不太妙。” 她不禁在心里自言自语起来:有首歌唱的好“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事实上,女人往往最爱为难女人。对方若是个女人,她心里的底气便泄了一半,刚想着要不换个人,就听献王说:“人称‘曼陀罗’,就一定是女人吗?你呀……” “啊?不是?!那就好了……”她嘴上不说,心中却暗自翻着白眼:叫这个的,不是女人,也是个弯男,难怪性子古怪! “令越,你确定要拜这个师?”献王再三确认。 “是的。” 凤涟临走时的表情、话语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再看时只见她目光炯炯,坚定不移。 “那好吧,吃完了我让人给你送样东西来,这次爹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现在,让我们暂且用完这顿膳吧。”献王坐回桌前,举起筷子夹菜,见夏小宝愣愣地站着,溺爱地责备道:“还愣着干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总算吃完这顿午膳,众人各怀着心思回屋休息。 夏小宝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宝笙:“这个‘曼陀罗’到底什么来历,我爹说的高深莫测的,你赶紧给我细说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宝笙一扬脸,道:“这种江湖人士,我一个小丫鬟哪里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是听他人以讹传讹罢了。传说,这个‘曼陀罗’既是医术盖世的神医,能治各种疑难杂症,更是神秘莫测的制毒高手,中了他的毒,这世上便再也无人可解啦。姐姐,你这次真要去找这号子人物啊,那我还是老实呆在府中好了,这可比破案凶险千百倍。” “嘿……”夏小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去,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倒是学会了卖主求荣、贪生怕死了?好吧,既然这样,我还把你送回奕王府得了,离开了这么久了,怕是你也想着你们家俊俏王爷了……” “啊……哪儿有,这是什么话,姐姐你……我是逗你玩呢,哪里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这我可管不着。” “小姐,我错了,我真错了……” 两人正打闹间,屋外当值的丫鬟往里传话来:“郡主,戚管家来了。”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戚管家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夏小宝赶忙起身相迎:“戚伯伯,是我爹让你给我送东西来了?” “正是。”他将手中的一个木质锦盒递了过来。 夏小宝迫不及待地打开一探究竟,里面是个翠玉小葫芦,拿起细看,葫芦底刻着一个“木”字。 戚管家一改往日的语调,严肃地嘱咐道:“王爷说了,小姐若是在千绝谷遇到麻烦,可将此物拿出来,这样便不会有人伤害你。” 这么厉害?不就是个小葫芦嘛,她左顾右盼,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管家继续道:“王爷用完午膳便被召进宫去,怕是要在宫中停留几日,小姐若是外出需要什么一律由老奴代为打理。” 夏小宝凝神半晌,这才收起木匣,对戚管家道:“知道了,戚伯伯。你去准备出去的行具吧,明天一早我和宝笙就动身。等我学成归来,试试能不能医好你的腿。” 戚管家微微一笑,转身摇了摇头,边走边说:“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切,这个死老头儿,还不领情。 翻个大白眼,对着宝笙道:“你守着门去,我要收拾我的秘密行装啦!” 宝笙会意地点点头,她走向屋内的实木大箱子,那里是她在现代的所有行李。 千绝谷应当是个山谷,进山最好不要穿着普通的衣物,容易被毒蛇毒虫所伤,正好她带有两套品牌户外衣,还有装备着感冒药、胃药、药膏、创口贴等零碎救急物件的小型药用箱。犹豫再三,还是带上手机,虽然没有信号的手机犹如失去动力的机器,但她却时时刻刻不肯离身,总觉得这是她跟未来世界最后的一点联系,若是不带着,自己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般,这种手机依赖症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最后,她看到那只手电,那是林阳送给她的礼物。 她蹲下身来,细细抚摸,不知道林阳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的消失会引来多少人的痛苦? 一时间,雾气糊满了双眼,无助地心痛像蚁群啃食她的骨髓。 ======================================================================= 清明节打算出去旅游,这几天疯狂码字,自己给自己加个油!!!! 千绝谷行 “姐姐,这儿马车实在下不去了。”宝笙着急地扯着缰绳,生怕马儿一脚踏空。 从上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加上他们行车缓慢,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达这渺无人烟的千绝谷地界。 依据献王的忠告,护送的一队卫兵在此跟她们分别,剩下的路只由她和宝笙两人继续行走。 若想去千绝谷拜师,越少人跟随越好。以曼陀罗的性子,去的人越多,危险越大,拜师的可能性也越小。不管别人怎么想,首先你得拿出诚意不是么? 可眼下,夏小宝的觉悟还太低,完全没做好这个思想准备。 什么情况?她在马车中升了个大懒腰,睡得还不错。 接着甩了甩脖颈,撩开窗帘,这一看,吓得三魂直接丢了两魂。 “我了个去!姑奶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了吧,就这种路你居然还敢赶着马车载我,你又不是专业的,想谋杀亲姐啊!”她几乎是嚎哭着滚下了马车,想着刚才自己还心安理得地打着盹儿,背脊直冒冷汗,要不是心理素质还算可以,早就吓尿了。 放眼望去,云雾缭绕,奇峰突兀,峭拨雄壮,置身其中,真想豪迈地吟上一首杜甫的《望岳》,但好风光就必定有险路。 果不其然,她们的马车目前正尴尬地卡在一段倾斜而下的45度拐弯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段盘旋而下的山道刚好一马车宽! 回头看看来路,还能看到路旁几乎有一半露在悬崖外的压痕,这简直是在用生命赶路啊!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的。”宝笙的声音细若蚊蚋。 夏小宝叹了口气,镇定了些,探头看看狭窄的山道,作出了个决定:“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马了!” 说干就干,主仆二人一起用力,总算将车推下了山崖,看着飞速下坠的车,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还是姐姐聪慧,我们骑马就可以了。”宝笙扑朔着亮晶晶的双眸,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你会骑马吗?” 宝笙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 “……” “还是步行吧,你好好牵着马啊!”说罢便贴着山道内侧,缓缓“蹒跚”而行。 此种处境,夏小宝欲哭无泪,这天杀的千绝谷就没别的路可以进去了吗?! 宝笙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语道破天机:“姐姐,戚管家说下到山谷,进入千绝林才是危险开始的时候呢!” “闭上你的嘴会死啊!” 宝笙说的没错,当她们的双足踏上山谷土地的那一刻,危机才真正开始。 不过巳时天,这片山林中却见不得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一声鸟兽鸣叫,瘴气嗅到生命的气息,由远及近,由薄及厚,像一头贪吃的幽灵,对她们垂涎三尺。 苍天古树随处可见,笔直的树干直插云霄,在烟幕中交织出斑驳的印迹。 夏小宝明显感觉身后的人在微微颤抖,古人对那些传说中禁地的畏惧程度与现代人不可同日而语。 夏小宝相对比较淡定,先前未从事考古发掘时,觉得墓地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后来才发现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眼前这些对她而言,不过是片茂密的山谷森林罢了,一切都是自然界的鬼斧神工,没什么可惧怕的,何况她们也是有备而来。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登山包,拿出一套衣服、一双鞋扔给宝笙:“速度换上,别多问。” 等她们换完才发觉这雾气又重了些,就连头发也感觉湿漉漉的。隔着帽子和口罩,依旧可以听到宝笙沉重的呼吸。 “别那么用力呼吸,这样会损害你的呼吸道的。” 宝笙双手捂住口罩,惊恐地瞪着眼。虽然不大懂什么意思,但听着就觉得很恐怖。 夏小宝轻轻拍了拍她,安慰道:“放心吧,姐来自未来,有了这些东西,大可在这里慢慢欣赏风景。来,我们牵着手慢慢走,别走散了,边走边做记号,迷路就不好了。” 在她的安慰下,宝笙总算慢慢恢复了心态,两人一前一后、一浅一深的在危机四伏的千绝密林中行走着。 走了很久,仍旧一副没有尽头的样子,夏小宝烦躁的情绪慢慢逸了上来。 就在此时,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她看到了自己用墨碳笔画的十字叉,脑袋嗡地炸开了,最可怕的事发生了:她们又走回来了! 她不可置信地放开宝笙的手,一手拿着手电,一手去检查那记号,绝对没错,古人绝对没有她使用的这种墨碳笔。 稍稍调整心态,她拉上宝笙,继续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么一想,额头的冷汗一滴滴落在睫毛上,脚步渐渐慢慢了下来。 身后的宝笙貌似有点奇怪,刚才还一步一用力地扯着她的手,现在怎么感觉她变得轻飘飘的,而且一点喘息声也听不见了…… 想着便慢慢转过头去。 零点零几秒后,一声失心尖叫划破了整片山林。 那是一张扭曲的鬼脸,布满深褐色的肉瘤,三角眼耷拉着眼袋,小眼珠子满是恶毒的笑意。 夏小宝只知道本能地拔腿狂奔,身后的鬼影紧追不舍。 鬼影见她跑得飞快,索性停了下来,咧嘴一笑,随着一声口哨声,铺天盖地的爬蛇和蝎子出现在了土地上、叶丛上、树干上…… “啊!蛇啊!”这回夏小宝跑得更欢乐了,蛇类可是最不讨她欢心的动物之一。 此刻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眼见着前路也攒动着无数扁平的蛇头,几乎无路可逃,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看到身侧有一处茂密的竹林。 竹林里是长着一种小型竹子,纤细柔韧的竹竿密密麻麻地缠绵交织,织出连光都很难透过的牢笼。 明知道不会好过,但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于是一咬牙,不再犹豫,猛地扎进那“牢网”里。 虽然竹叶拉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竹竿打在身上、夹在腰间似乎要将她搅成肉泥,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让她掉进蛇堆里,还不如直接被夹死算了。 见她纤瘦的身子一头扎入竹林中,鬼影吓了一跳,下一秒竟大呼一声:“遭了!” 等重见天日已是出了竹林时,离她不远处坐落着一间雅致的竹屋,竹屋四面环绕着一圈诡异的黑水。 夏小宝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那鬼影和它的爬虫宝贝们迟早会追上她。 这么你追我赶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对着竹屋求救:“喂,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喂……”连呼几声,毫无反应。 “给我站住!”这时,伴着那鬼影的一声恫吓,几个墨绿色的小脑袋也从竹林中钻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见黑水不深,她索性一咕噜跳了下去,三下五除二游到了对岸,狂叫着朝竹门飞奔而去。 “啊?” 谁知那门竟然是开着的,身子撞了个空,直直飞向里屋。 “哎呦!”下一秒,她才发觉自己撞在了一具瘦弱的*上。 有人? 刚抬头,那人竟“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恰好灌到了她因惊讶而张成o型的嘴里,喉咙紧张地直接咕嘟一声吞了进去。 “不要……”门外,那鬼影的一声惊呼刚到嘴边,硬是给憋了下去,条件反射地跟着咽了口口水。 那喷血之人,缓缓睁开眼来。 鬼影见势不妙,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她的“主人,饶命!”刚出口,*怀中的夏小宝竟嘴一撇,“哇”地大哭起来。 “哇啊啊啊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她脆弱的神经终于绷不住了,这个比噩梦还可怕的世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亮晶晶地眼泪珠子一个劲儿地滚落下来,落到那人光秃秃的皮肉上,又烫又凉。 在场的人全部呆住了。 =========================================================================== 【求收藏】 【求推荐票】 裸男怀中 伴着突如其来的嚎啕大哭,满心委屈和所受的惊吓得到了尽情的释放,她起伏不定的内心渐渐平息下来,眼泪也渐行渐远。 心智的清醒带动了味蕾的活跃,一股带着腥臭的咸涩味从胃部涌起,由食道向上攀升,直冲头顶。那是血的味道! “你是谁?” 夏小宝正欲呕吐,却被一个冰冷的声音直接冻住。 一双漆黑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缓缓低头,由下往上细打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正猫身于一具有生命的男性*之上! 哇哦!不会吧! 刚恢复的心智再次暴走,思绪游离间试图逃离那具*,刚撑起身子,只觉气血一阵翻涌,腹部像被人用钝器狠狠一击,痛得连呼吸都止住了。 她努力翻眼,想看清形势,却越看越模糊,下一秒,整个人如凋谢了的花骨朵,缓缓朝地上倒去。 那男子就这般冷冷地看着她着地,后脑发出“咚”一声闷响,却没有半分想要去搀扶的意思。 “还不过来把她带走!”裸男对着门外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鬼影命令道。 顺手扯住身后屏风上的一件白衣,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白衣冲天而去,在他头顶倏地打开,化作一袭笼帐。 他飞身一跃,再看时,已是衣袂飘飘,悠然落地。 正在发呆的鬼影一个激灵,连连应答。 就在鬼影拖起夏小宝时,“啪嗒”一声,一个硬物顺势掉落,那是原本藏于夏小宝袖中的木质锦盒。 献王曾说过,只要有此物,方可在千绝谷中保平安。可惜她们运气太差,都没来得及出示证件,就已经被击毙了,简直是千古奇冤啊! 鬼影略犹豫,放下人来,捡起锦盒,恭敬地看了眼白衣男子,似乎在等待命令。 男人眼中露出一丝疑惑,轻轻点了点头。 盒盖轻启,一个通体碧绿的翠玉小葫芦出现在眼前。微光下,莹润通透,水灵之气溢于言表。 白衣男子轻轻吸气,脸色微变,鬼影见此情形,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间,只得怯怯问:“主人,这……” 鬼影深知自己护法不力,让人轻易闯进来,还破了主人练功,她现在还站在这儿完全是捡了条命,所以此刻更不敢怠慢,任何不合主人心意的言辞举动都会让她一命呜呼。 而她口中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小宝要寻找的人——千绝谷谷主断青夜。 夏小宝怎么也想不到,她这机坠的忒准,直接正中非常人可见的千绝谷谷主的下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最关键的是,她还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个遍,看来这祸是闯大发了! “你先下去吧。”断青夜的态度果真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变。 鬼影全无心思追究缘由,将锦盒原封不动地置于原地,如蒙大赦一般匆忙离去。 断青夜这才走向地上的夏小宝,几秒后,他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双手一托,连人带盒子一起抱走了。 而另一边的宝笙则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鬼影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屋中,正喝茶压惊,几个面罩黑纱的人便拖着一个人进来。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这个丫头怎么处置,还望鬼婆定夺。” 若不是他这声鬼婆,没有人能看出这鬼影竟然是名女子,准确点说是个五十来岁的半老妇人。 鬼婆的称号是因她长相丑陋,满面肿瘤在暗光下看去,犹如地袱鬼卒,加之常年炼毒,已非常人可接近。 也正因如此,千绝谷唯一与外界相连的通道由她进行把手,多年来,不知吓退了多少妄图进入谷中的各色人士,这还是她头一次失手,想着便怒火中烧,看着宝笙就越发不顺眼。 以她的性子,肯定把宝笙拖出去喂了她的蛇子蝎孙们,但奈何断青夜似乎对来人有些别样的情愫,只得先静观其变。 她隐忍再三,不阴阴阳地回答:“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黑面人自以为明白,准备拖着宝笙处理掉,谁知却被鬼婆喝住。 “回来!你们这群没脑子的,我有让你们这么做吗?” “这……”几个黑面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去去去,先关到暗牢里去。” “啊?”黑面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没了动作。 鬼婆更加恼怒,一拍桌子:“一个个儿都聋了?还是我老婆子叫不动你们了?!” 大伙儿这才意识到鬼婆没有开玩笑,领了命去。 黑面人前脚出门,后脚便听到一个慵懒的媚嗔:“嘻,您这是怎么了,谁敢惹咱们家鬼婆,方才那个小丫头是谁?” 一袭绯红,扭着蛇腰,款款而来。 “素素……”鬼婆的脸有阴转晴,阴暗的眸子发出与她不相符的光彩来,瞬间由一个地狱鬼婆变成了一个柔情慈母。 断素素看她变脸跟翻书似的,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继而撒娇道:“婆婆,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呢!” “今儿个千绝谷闯进来了两个人,方才就是其中一个。” “哦?”断素素神色一禀,笑容凝固在了嘴边,跟方才的妖娆判若两人:“来者何人?” “别提了,我老婆子还没弄清楚,差点儿连自个儿脑袋都搭进去了。” “可……可据我观察,方才那个丫头应该不会武功,是不是另一个……另一个人呢?还没抓住吗?” “说到这儿我就生气,还有一个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 “啊?!” 难怪鬼婆气得不轻,连断素素都觉得不可置信,这千绝谷居然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丫头闯破了,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她觉得事有蹊跷,急忙问:“还有一个去哪儿了?” “在主人那里。” 断素素双目瞪得似铜铃,刚要发出惊叹,转念再一想,反而释怀地笑了起来:“哈……那岂不是更好,她会死的更惨……” 鬼婆摇摇头:“你所有不知,本该如此,但那丫头随身带了个翠玉小葫芦,主人一看到那葫芦竟改变了主意。” “翠玉小葫芦?翠玉小葫芦……翠玉……”断素素若有所思地踱着步子。 半晌,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拔腿就跑,刚到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朝鬼婆道:“婆婆放心,只要有我在,哥哥是不会动你的。” 天敌终现 咦?那是什么,怎么会有白色的东西在眼前晃? 夏小宝竭力地想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奈何刚挑开一丝便被重量压趴,只得暂时躺会儿,恢复恢复精力。 但她的脑子可没有停止工作,若是没记错,她在昏死过去之前,正试图从一个裸男身上爬下来。 天呐!这都是什么情况?她现在会是在哪里,是人间还是地狱?有没有蛇和蝎子?想着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勇气,索性眼不见为净得了。 思忖间,脚底传来一阵剧痛。 断青夜正拿着一根银针,缓缓刺入床上人儿的涌泉穴。 “啊!!!!!!!!!!!!”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简直是惨绝人寰。 床上的夏小宝蹭一下直直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火花四溢。 “你这个怪物,对我做了什么?”她很生气,生气的时候自然都说最伤人的实话啦! 眼前分明就是个怪物嘛,拖着一头白色银发的怪物! 听她喊自己怪物,断青夜只觉得自己毛孔大开,原本尖瘦惨白的脸竟染上了一层红晕,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喊,我,什,么?” 说话间,一运真气,原本只刺入一半的银针“唰”一下连根没入。 “啊啊啊啊啊啊!!!!!!!!!!!!”夏小宝终于义无反顾地仰天狂啸了一次,只是悲催了一点。 她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被脱得只剩下内衣和内裤,裸露在外的身体几乎插满了银针,活像只大刺猬。 内心的屈辱夹杂着巨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又踢又蹬,这毫无顾忌的动作带来了更大的恶果,原本疚在穴位上的银针纷纷偏离本位,导致疼痛再次加剧。 断青夜知道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压制着暴怒,一把点住她的穴位,将她放平,问:“还嘴硬?”语气依旧晶晶亮透心凉。 这回夏小宝算是找到天敌了,再也不敢造次,边淌泪边认输:“不了不了,我错了,我错了!” 断青夜这才运气,先将没入涌泉穴的银针取出,而后将全身银针一一拔出。 夏小宝刚享受了会儿无痛一身轻的舒爽,就听他阴阴地问:“你跟献王什么关系?” 领教了他的狠毒,哪儿还敢耍花招,赶忙如实招来:“献王是我爹。” 真希望郡主的身份能让她得到些优待。 谁知断青夜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拔完银针也不替她解开穴道,而是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与她面对面。 “你为什么来千绝谷?” “我……我是来拜师学艺的。” “拜师?”断青夜忍不住嘴唇一咧,满目嘲讽之色:“拜谁为师?” “当然是威风赫赫的曼陀罗啦!”她有意地迎奉拍马,不管这白发怪物是谁,只要是千绝谷的人,她就要抓住机会。 见他不语,夏小宝继续说:“你能带我去见他吗?我是诚心的。” 断青夜忽然离开座位,慢慢朝她靠近,几乎要将脸贴在她的脸上,阴阴地反问:“曼陀罗有什么理由会见你?”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她爹只说翠玉葫芦可以护身,可没说能见到曼陀罗啊!这可怎么办? 她的思维飞速旋转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活跃,电石火花间,一个绝妙的东西出现在了脑海中,也只有赌一次了! 于是乎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云淡风轻地一笑:“当然。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东西。”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断青夜一愣,竟中了她的圈套,迫不及待地追问:“什么东西。” “药。当然是药了。我保证是他从没见过的稀世神药,不,不仅他没见过,我敢说这世上除了我就没人见过。”夏小宝突然有种膨胀感,这绝对是个好筹码!哈哈哈,天才啊! 很显然,对方迟疑了。 “药在哪里?你随身带的包里?”断青夜也不傻,斗智斗勇是他最爱的游戏,这个小姑娘有点儿意思! “是啊,在包里。但那里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知道哪个才是药吗?不信你去看啊。” 没错,他早就检查过了,确实是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出于谨慎,他并未乱动。 见他眸色发冷,夏小宝一哆嗦,赶忙争取胜算:“你可别打算折磨我获取机密,我……我可就孤注一掷啦,反正……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你要觉得合适就打死我算了。” 说的正义凛然,其实她的真实想法是:要是他真有这打算,还是先招了吧,保命重要! 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来临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断青夜就是不表态,以几次她都想直接跪降得了,幸好她把持住了。 终于,他开了口:“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真的假的?” “但是……” 好吧,她发誓这辈子最恨“但是”两个字。 “但是我要先看药。” “那可不行!”夏小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都没想直接否决:当她二傻子啊,药给了,人也没了。 “你信不过我?我从不食言。” “那……那也不行,先见人!”她很坚持。 “药!” “人!” “药!” 本来还打算拉下锯的,“人”字还未出口,就感觉十二月的寒风夹着冰雪刮来,那是白发怪物发飙的前奏。 趁来得及,赶紧投降:“先给药就先给药啦!包里有个小铁箱,你拿来,我输密码。” 这回断青夜麻利照办,密码锁“啪嗒”一声弹开的时候,他笑得无比灿烂,接过箱子,爱不释手。 他这一笑,分外妖娆! 其实这家伙也不是真的怪物嘛,忽略微微佝偻的背脊,其实也算是身姿挺拔,就是消瘦了些,感觉严重营养不良。 “来人。” 夏小宝心下一喜,看来真是要带她去见曼陀罗了。 “把她关进暗劳。” “啊?”没听错吧,关进暗劳? 因为不能反抗,眼看着几个身高体壮的大汉你一把我一把的在她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五爪印,气的她差些喷出一口血去。 就这么被拖死猪一般拖向了门口:“你这个伪君子!你过河拆桥!你说话不算话,生个儿子没屁眼!你……” 断青夜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山花烂漫”几个字来形容,他扬起到似刀削般的交下吧,丹凤眼微挑,薄唇微动:“我何曾食言?曼陀罗……你已经见过了。” “呃……”夏小宝觉得喉咙和脑子里都卡满了鸡蛋,这到底他奶奶的什么情况?! 雪白的阳光从身后投来,笼着一身白衣的断青夜,在夏小宝的眼里,这漫天的白光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相交融,印在银发上折射一个圣洁的雪的世界。 她听到自己的内心升起一阵歌声:“我的世界开始下雪,冷的让我无法多爱一天,冷的连隐藏的遗憾,都那么的明显……” 先别唱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喂……至少给我拿件衣服吧!” 断青夜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呼声,一丝乐趣在心中荡漾开来! 逢凶化吉 昏暗的牢房内,宝笙麻木地坐在一堆还算干燥的薄草堆上,两日未曾进食,加之精神上恐惧,已显出些病态来。 就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幽暗的地牢尽头传来一阵喧嚣。 嘈杂的脚步伴着一个愤怒的女声:“放开我!放开……我可是郡主……信不信我让我爹带兵灭了千绝谷……放开……” “郡主?!”原本木讷的宝笙“唰”一下站了起来,直奔牢门。 她努力伸长脑袋想要看清,试探着朝声源处询问:“姐姐,姐姐……是你吗?”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几个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那是浑身几乎*的夏小宝,被几个粗壮大汉死死压着。 “姐姐!!”宝笙惊叫起来。 一直与大汉斗智斗勇的夏小宝这才注意到前方大牢中蓬头垢面的宝笙,心中一阵惊喜,连呼:“宝笙,你没有死!太好了……” 谁知宝笙却没有丝毫的开心,而是面色越发惨白,浑身不知为何颤动不停。 她忽然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起来:“你们这群畜生,放开他!放开!郡主怎能被你们这般糟蹋了!放开放开……” 因为极度的愤怒,加之这几日的折腾,这么一喊,声带像是被撕裂了,又尖又涩,可谓是声声泣血。 夏小宝也猜到了*分,在古代这么裸露着还被男人抓着,清白算是碎了一地了。 这时,后面追过来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边跑边喊:“几位大哥,等等。” 大汉们这才停下了脚步。 那女子手中拿的不是别的,正是夏小宝急需的衣物。 “我奉主人之命给她送件衣服。”说罢便细细替夏小宝穿好。 这雪中送炭之举让夏小宝感激不已,又见她温善细心,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 那女子一直低眉垂眼,不肯多看她一眼,穿戴整齐,正欲抽身离去,却被夏小宝轻轻抓住手袖。 “求求你,把我跟我妹妹关在一起吧!”通过一番观察,她想赌一把。 女子依旧低着头,半晌,小声回答:“没有主人的命令……” 此番答复早已在夏小宝的意料之中,她赶忙与之周旋,尽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你们主人并没有特地嘱咐把我关进哪一间牢房对不对?姑娘你心善也聪慧,谷主既然让你来给我送衣服,想必是不会再过多为难于我。何况,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国郡主……” 此话一出,那女子果真动摇了三分,犹豫之色溢于言表。 见攻城有望,她赶忙加大火力:“如果姑娘愿意帮我们一把,我杲令越将没齿难忘,他日献王也必定加倍回报你的恩情。” “是啊,是啊,求求你了……”宝笙呜咽着附和,她多么想立刻抱住眼前这日思夜想的人儿,前一秒她甚至以为夏小宝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时,女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夏小宝,又看了看一脸急切的宝笙,呼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个极大的决心,对为首的大汉道:“将他们关在一起吧。另外……另外不许为难,知道了吗?” 说罢,再不多做逗留。 “姐姐,姐姐!”宝笙欣喜若狂。 “宝笙!”她飞似地扑入牢房,估计这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如此主动且开心地飞身入狱吧! 随着牢门哗啦关上,姐妹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宝笙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儿瞬间结满圆溜溜、亮晶晶的果子,熟透了似地抢着往下掉。她由上至下,由下往上,一遍一遍地检查着夏小宝,生怕哪儿少了根毛发,她不仅没法儿跟王爷交代,更无法对自己交代。 宝笙入林后不久便被鬼婆掳去,一直下落不明,夏小宝就算生性乐观,也不近隐隐担忧她凶多吉少。 此次两人均逢凶化吉,并再次相遇,心中也是悲喜加交,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进入千绝谷的这几天,她流的泪比活着的这几十年都多,她并不是个爱流泪的人。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此情此景下,方才体会到柳永词句的真切与诚挚。 好半天两人才控制住了悲苦的情绪。宝笙惴惴不安地问:“他们……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夏小宝瞬间明白她所指何事,在心中长叹: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她挤出一丝微笑来,拉着宝笙先在草堆上坐定,轻声细语地安慰起来:“你放心,真的没把我怎么样。至于刚才那样,是因为……哦,因为我病了,谷中的大夫替我针灸来着,所以才脱了外衣的。” “那怎么……” “哎呀,这都怪我乱说话,不小心得罪了那个大夫,所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拖到这儿来了。那大夫一时间气昏了头才把衣服的事儿给忘了,不过,刚才不是就有人来给我送衣服了,肯定是他想起来了。” “……”宝笙惊讶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脑子根本拐不过弯儿来。 本以为已经堵上了她的嘴,谁知不消片刻却又追问起来:“那大夫是男是女?” “……”好吧,她服了,撒谎还得撒全套:“当然是女的啦!” “可……可方才那群臭男人……姐姐,此事若是传出去……”宝笙一想到刚才夏小宝几乎赤身*地被几个男人拖拽着,情绪再次进入失控的边缘。 这清清白白的一国郡主,就这么毁了,日后若是传了出去,她主子哪儿还有脸面见人,别提寻一段好姻缘了,哪家正常公子还瞧得上啊! oh,mygod!她就知道! “等,等,等等!这么说吧,其实呀,姐姐来自未来对不对,我们那儿的人都这么穿啦!你别这么紧张,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什么???!!!!”宝笙简直想直接戳聋自己的耳朵,这世上还有这等事?! “骗你是小狗!你放心,而且只要你把嘴闭严实,谁会知道?”与其再这么听她无休止地抓狂下去,索性当一只小狗算了。 若是撒谎真得被雷劈,估计夏小宝早就被劈成电母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代人穿个类似比基尼的内衣也不算什么惊天大事吧,何况那几个大汉确实一门心思地执行任务,对她也无二心,她到还真希望这千绝谷能有个怜香惜玉的正常人呢!看来美人计在这边是无效了。 很显然,这通对话让宝笙忘记了几天以来的所有苦难,大脑满满地都是问号加感叹号。 ===================================================================================== 亲们,知道我码字多不容易,多辛苦嘛? 不给点票子连断青夜都要看不下去了!!!! 空谷幽兰 暗牢外,天高气爽,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美好得让人以为这世间只剩下光明与美好。 千绝谷,属峡谷地貌,西隐国唯一的大山谷,也是这个国家东侧疆土的天然防御屏障,其谷内生谷,可谓是一条凶险异常的谷中之谷,东西宽3千米,南北长4.5千米,北接国之天脉玉琼山,南临通天渭河。 谷内景观奇特,雾散云山变,花开鸟飞鸣,树木终年青翠葱郁,林道幽暗犹如迷宫。加之一片瘴气四溢的千绝林将其与世隔绝,纵然是西隐国的领地,却鲜有人靠近。 渭河的一支细流经过千年冲刷,贯穿了整个峡谷,蜿蜒曲折,溪水两岸山泉出露、草藤垂挂。流经千绝林的一段,因为天然的阴寒环境,生长着一种另人谈之色变的死亡之花——曼陀罗。每到开花时节,漫山遍野的白黑两色曼陀罗迎着风雨飘舞,相互交融、缠绵绽放,其妖艳诡秘当真是勾人心魄。 就在这样的天险之中,江湖传说的千绝庄绝世而独立。 因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环境,其拥有各色罕见的药草和毒物,加之渺无人烟的清静氛围,千绝庄的先人在医术和制毒方面已是小有成就,到了断青夜这几辈,已是名声大噪,几乎成为神一样的存在,就连皇室想要请他出山掌国之医药,都被其一口回绝,足见水深不可测也! 段素素如插了翅膀的鸟儿,翱翔在这座绝世庄宅中。 她从小便极爱绯色,大部分衣装虽剪裁各异,却是清一色的绯。 此刻,她身上的刺绣浮摆褶裙不规则地垂至地面,一双玉足时隐时现。领口镶着领抹,领抹对襟处缀以垂珠,显得素颈如玉。腰间打着蝴蝶结状的腰带,腰带的两端长长地垂至膝下。腰带右侧垂着一串绦带,中间打成八宝结,八宝结下一只成色极好的精巧器物随着她的脚步上下飞舞。一切都是那么考究却不奢华,显得整个人清雅脱俗,光彩照人。 段素素的心情如这谷中的景色一般美好,忍不住一路且歌且舞,裙袂当风,簪花如雨,所到之处,香风四溢。远远望去,犹如一支空谷幽兰,又如短歌中所唱:“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所有熟悉地地方都一一查看过了,就是没有看到她急于相见的人。 正疑惑时,迎面走来一个人。 走近了才发现,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给夏小宝送衣服的女子。 少女眼前一亮,飞身上前,一把搂住她的手臂,亲昵地问:“白芷姐姐,我哥哥呢?” 被唤作白芷的女子是断青夜唯一的贴身丫鬟,虽然只是个侍婢,在千绝谷中却有着极高的地位。 了解断青夜的人都知道,他素来不信任他人,除了段素素和几个谷中的老人,其他人一概近不得他身,更可况他向来不近女色,侍婢在千绝谷中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和前途,唯有白芷一人除外。 她在断青夜身边久了,一来二去,和断素素也分外熟稔和亲热,这位大小姐早已当她是自己的亲姐姐了,所以二人见面,竟无半分尊卑之分。 白芷知道断素素向来喜欢缠着自己的哥哥,嫣然一笑:“小姐,你又找主人做甚?” “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赶快告诉我吧!”她嘟着嘴撒娇的神态分外可爱,很难与先前在鬼婆处那副妖娆媚态联系在一起。 此刻她杏眼微熹,笑成了两条弯月,小鼻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露出的贝齿虽不太整齐,却遮不住如春花般灿烂的美好笑颜。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不过我也刚从别处回来,不十分肯定,但八成又是闭关研药去了。” “啊?”断素素似泄了气的皮球,心中失落极了,不满地小声嘀咕:“又研药!” 从小到大,她最害怕听到“研药”两个字,这也就意味着断青夜将在谁也找不到的密室中呆上一阵子,少则五六日,多则几个月,这些日子也是她最难熬的时光。 在千绝谷中,她生来便没了爹娘,唯有这个哥哥与她相依为命,虽然以鬼婆和白芷为首的下人对她极尽呵护,但“哥哥”这个角色在她生命中占着不可或缺的地位,哪怕一日不见,也会茶饭不思。 “这次又不知道要多久呢……” 见她闷闷不乐,白芷轻抚她的手臂,慢慢哄道:“很快就出来了。来,跟我说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新鲜事呀?” “能有什么新鲜的!上次才偷偷出谷玩了几日,便被哥哥抓回来禁足了半月,连同去的小厮都打死了好几个,真是讨厌!”断素素想到自己的遭遇,气得直跺脚:“凭什么我就得在这谷中待着,一辈子不见人,外面的世界多有意思……对了,白芷姐姐,你可曾去过外面?” 她问得突然,白芷不经一愣,从没想到过自己是否要去到千绝谷以外的地方去,看断青夜的态度,那些地方似乎凶险无比,于是乎摇了摇头。 “哼!我就知道,”断素素哼了一声,撅起嘴巴,越发不满:“哥哥不许我们出去,他自己却偷偷出去,说什么为了我们的安全,现在就连外人都能轻而易举地闯进来,我看这儿也不安全了!” 白芷一惊,忙问:“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见过呢!对了,听说还有一个姑娘被哥哥带走了,她人呢?死了吗?” “这……”白芷有些尴尬,本不打算告诉他人的,但断素素却不是外人,而且她深知自己拗不过这充满好奇的大小姐,只得如实相告:“关去暗牢了……” “也关去暗牢了?” 白芷不明白她这句话,正寻思着“也”是什么意思,却见断素素的脸色由阴转晴,双目熠熠生辉。 一下秒,一把挣脱她的手,扔下了句“我有事先走啦!”便拔腿狂奔而去,留下不明所以的她。 天降福星 “小姐……”守牢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任他如何不信,可眼前人分明就是他们千绝谷的大小姐。 断素素依旧一身绯衣,只是在外套上加了件黑色的披肩。 她急于离开白芷,目的就是赶来暗牢,一来想一睹那位被断青夜抓去却还能活着回来人的芳容,二来她一直有个未解的心结,说不定来人可以替她解开。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用手轻攥腰间的佩件,手掌间,另一只翠玉小葫芦静静地躺着,那是她娘的遗物,她从小便佩戴,从不离身。 “我想见见刚关进来的那两个姑娘。”她语气不重,却有不容违背的威严。 守牢人心中虽犹豫,但手脚却不敢怠慢,忙伸手作请状,让她走在前头,自己则在一侧指路。 在离关押夏小宝和宝笙的牢房不到二十米处,她停了下来,嘱咐守牢人:“你去门口当值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暗牢光线昏暗,来人多少会引得光线发生变化,形成明暗流动效果。何况这里静谧异常,一丁点儿声音都会被耳朵捕捉到,因此,夏小宝和宝笙已知道有人冲她们而来。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夏小宝轻扯宝笙,示意她先别不要出声,只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静观其变。 待守牢人走远了,断素素才边走边细细打量起这暗牢来,虽然她素来知道千绝谷有个所谓的暗牢,但却从未来过,这是第一次,忍不住左顾右盼。 真不愧是暗牢,想不到谷中竟还有如此阴暗潮湿、异味冲天的污秽之地。 看到夏小宝牢门前那只残破不堪的饭碗时,她不竟紧缩眉头,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嫌弃。 原本打算装聋作哑的夏小宝本就是个心浮气躁的主儿,这声叹息所带的鄙夷之气实在是刺耳,加之被关了几日,吃喝跟猪一样,一下子火冒三丈,不善的言辞脱口而出:“这种地方,本郡主都住的,我倒想知道是谁这么矫情!” “郡主?”显然,郡主这两个字引来了断素素的不解与好奇。 她虽然学会了最浅显的搔首弄姿,却不深谙话语中的机关,对善恶更是没什么概念,所以完全无视了夏小宝的挑衅,瞪大了眼珠,趴上牢门:“你是郡主?” 在断素素的视界里,夏小宝穿了一身素衣,衣服略大,胡乱地系了几个结,勒出芊芊细腰来,显得她异常的清瘦。头发胡乱地披在身后,有些还贴在脸上。白净的皮肤上布满了半指长的伤口,伤口处表皮外翻,大部分已经红肿,与黑色的发丝相交映,显得好不凄惨。 这是郡主? “骗你又不能出去,百分百的郡主,如假包换!”宝笙还是没忍住,抢这一句。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啊,眼看着她在夏小宝的带领下逐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夏小宝翻了翻白眼:“不信拉倒,你是谁啊?” 断素素不答,只管追问:“你是哪儿来的郡主?为什么闯进我们千绝谷来?还有,你是不是带了个小葫芦?” 一连串的问题,是个人都晕了,她才不愿意回答呢,这个千绝谷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货,骗死人不偿命,于是不耐烦地间接拒绝:“饿都饿死了,还怎么回答。” 谁知下一秒,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来人,来人,来人,快点!”断素素显然很急。 守牢人几乎是旋风似地赶来应命。 “快去,弄点儿好吃的来!” “啊?!”守牢人、夏小宝、宝笙三人同时叫出声来,没搞错吧?! “快去呀!”断素素只管催促。 “……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夏小宝终于体会到了美梦成真的幸福感,这几日的牢狱生活,让她脑子里只剩下: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她赶忙喊住往外跑的守牢人:“喂,等一下,我要烧鸡配白粥啊!再加……再加几个素菜……”关键时刻,怎能忘记养生要诀,饿了几天,得先吃些好消化的。 “对对,按她说的准备。” 断素素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心地附和着。 守牢人无奈地小声叹了口气,出去准备食物。 交代清楚后,夏小宝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大善人。 这个奇怪女子身段很高挑,穿的虽多,却比她还显得单薄,此刻正甜甜地笑着凝视她们,那两弯笑眼瞬间溶化了她的防备之心。 暗牢视野虽然黯淡,仍可看见她雪白的面庞,在这昏暗的暗牢中越发显出病态的白,一点也不输给那个变态伪君子——曼陀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虽然戒备丢了大半,但夏小宝还是有些不安,即使是她多年的看人经验告诉她:这姑娘无大害。 断素素一歪脑袋,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哥哥说要提防你们这些外人,所以我不能说!” 晕,这是几岁孩子的标配语?5岁还是10岁? “我跟姐姐都被你们莫名其妙地抓来,关在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我看你们这里的人才是坏人呢,统统都坏透了!”很显然,宝笙对此的回答也极好地显示了她的心理年龄。 为毛她会有种原先那个聪明懂事的宝笙在她的教导下,智商越来越低的感觉呢?难道是方法不对? 夏小宝心中虽无语,但为了能早日出去,还是提起精神来与对方对话。 “不告诉也没关系。我呢,真是献王的女儿贤仪郡主,她呢是我的妹妹,宝笙。我是来千绝谷拜师学艺的,但却被莫名其妙地抓了,不知道姑娘能不能帮忙把我们放了。哪怕……哪怕这个师不拜也行,就让我们回家吧。” “拜师?你想拜谁为师?” 貌似大家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曼陀罗……” “我哥哥?”断素素觉得太不可思议,“哥哥”二字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 这一句显然很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下一秒她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急忙捂住嘴巴。 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想拜她哥哥为师!!!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拜她哥哥为师!!!! 气氛瞬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之中,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守牢人提着一个双层食盒急急朝这边赶来。 “饭来了。” “饭来了?!”夏小宝和宝笙瞬间把刚才的诧异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瞪着食盒的眼珠子恨不得爬出来,先看上一眼菜色。 管他什么哥哥妹妹,拜师不拜师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提出交易 一阵风残云卷、狼吞虎咽,直吃得撑肠拄腹,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碗筷。 连天的饱嗝让断素素这个观摩者都隐约有到了饱胀感,望梅止渴的效应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怎么样,吃饱了吗?”她喉咙上下涌动,略带期盼地问牢中的那两人。 夏小宝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微微喘着气,貌似刚才发力过猛,现下有点儿累啊! “饱了,饱了。”宝笙边擦嘴边点头:“多谢姑娘。” “哦,对,谢谢你啊。”夏小宝觉得有些困倦,道谢的声音都变得无力而慵懒。 “不必客气,我还有事问你们呢,现在吃饱了,就可以回答了吧!”断素素迫不及待地抛出先前的问题,她还天真地以为夏小宝她们真是饿得说不动话了。 “你说吧,什么事?” 夏小宝也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最好现做现报,省得时间久了,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了,那得报到那年去!所以打算赶紧帮她答疑解惑,也好早些睡个饭后觉。 可没等断素素开口,她忽然想起什么事来,蹭一下支起摇摇欲坠的身子,精神高度亢奋:“等等,等等,我好像记得你喊曼陀罗‘哥哥’?” 断素素想了想,反正自己也说漏了嘴,要不就索性坦诚相待吧。再看看眼前的两个姑娘,跟她也算是同龄人,怎么都不像有害的物种。 于是点了点头,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兴奋的夏小宝。 “那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只是一个瞬间,夏小宝心中的小算盘就准备到了位:这姑娘有点儿意思,看上去天真无邪,最关键的是智商不像很高的样子…… 嘿嘿嘿嘿嘿,曼陀罗啊曼陀罗,你怎么就有这么个好妹妹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交易?”断素素的生活处于漫无边际的无聊中,很容易就被吊起了兴趣:“什么交易?听起来还不错……” “当然不错啦,跟我做交易,我属于赔本不赚钱,赔死自己不偿命啊!” “呃……”宝笙有种不好的感觉。 见她呆若木鸡,夏小宝心中又急又气,伸脚朝她一踢,假装质问:“是不是?你可以作证的。” 这一踢,宝笙方才醒悟过来,眼下是要帮着使坏,而不是揣测她会有多坏,赶忙点头称赞:“是是是,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这回断素素兴趣更浓了:“那好,你快说,怎么交易?” 哈哈哈,好家伙,这么轻易就自己跳到井里去了! 夏小宝心中早已是得意忘形,但表面上还是极其庄重,她以无限神秘地口吻继续诱敌深入:“我把你想知道的通通告诉你,你就带我去见你哥哥。” “这……” “别急,先别为难嘛,我还没说完呢!只要你觉得不满意,你就可以不带我去,如何?是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断素素微微一思量,好像真是耶! “那好吧。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带了个翠玉小葫芦?” “是的。” “真的啊!”断素素喜不自禁,都快有些不能自已了:“那个葫芦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被你那个好哥哥抢走了!”她回想起来,还真有几分气愤:“你要看,找他要去。” “他……”断素素有苦说不出,若是她现在立刻可以见到自己的哥哥,还用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就别管了,你告诉我,你那个跟我这个一样吗?”她说着拿起腰间八宝结上的小葫芦,递给夏小宝看。 咦?还真是! 夏小宝上前拿住那个葫芦,不论从器型还是材质,眼前这个葫芦跟她带过来那个不差分毫,很像是同一块玉料所制。 对了,那个葫芦底刻了个“木”字,这个呢?她赶忙去看葫芦底。 奇怪的事发生了,这个小葫芦底也刻着一个字,但不是“木”字,而是个“兰”字。虽然不是同一个字,但篆刻的手法却很相似。 “姐姐,咱们那个应该刻着一个‘木’字……”宝笙也感觉到了奇怪,探过头来小声说。 “木兰!” 一声尖叫,吓得夏小宝和宝笙连退几步,小心肝儿砰砰乱跳,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夏小宝的手臂就被断素素一把钳住,也不知道她突然哪儿来那么大力道。 “快告诉我,你的葫芦哪里来的?!” 断素素迫切的口吻和复杂的眼神都在告诉她,机会来了!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葫芦哪儿来的?”她总不能老这么被动地飘在云端吧,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断素素一愣,抓着她的手忽而一用力,痛得夏小宝连呼几声。 再看她时,眼中满是杀气,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她沉声问:“你说不说?” 他奶奶的,老娘不就是功夫差劲了点儿,离爹远了点儿,怎么谁见了都敢捏,如今这么个无邪的小妹妹也打算乘机捞一把。 夏小宝心中那个恨啊,却还偏偏无处发泄,憋得胸口隐隐作痛。 她一咬牙,索性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来呀,这只也一起废了。不过我告诉你,我死了,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 断素素一愣,没想到她也这般狠,手慢慢松了下来。 夏小宝顺势一甩,扯回手来,阴**:“这买卖到底还做不做得成?” 正郁闷间,就听断素素小声道:“那是我娘的遗物……我娘的小名叫木兰。” ……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答案,牢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很久,夏小宝抬起头来,对上断素素暗淡的目光,郑重地回答:“这只葫芦是我爹给我的,也就是当朝的献王。他告诉我,只要我带着这个,就不会命丧千绝谷。至于我爹是怎么得来的,他是否认识你娘,又或者跟你娘有什么关系,需要我回去细问。所以咱们的交易就是,你帮我说服你哥哥,就算不肯收我为徒,至少放我出去。等我出去以后,我就带你一起去找我爹,当面问个清楚。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当面问个清楚,也就是说十几年来她苦苦追寻的答案即将得到解答?而且这个郡主还会带她一起出谷,她还有机会再次去到外面的世界? 一切都是那么诱惑。 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做呢? ============================================================== 【求推荐票】【求收藏】 【求推荐票】【求收藏】 【求推荐票】【求收藏】 【求推荐票】【求收藏】 【求推荐票】【求收藏】 【求推荐票】【求收藏】 【求推荐票】【求收藏】 【求推荐票】【求收藏】 边关重镇 颂仙镇,外京城最偏远的辖区之一,位于尼亘族与渭河的交界处,是尼亘族及其他蛮夷与西隐国最大的通商互市区,四通八达的渭河也为运输提供了天然的水上便利。 因此,这儿的地理位置虽偏,却富甲一方,是外京城一等一的富饶之地、温柔之乡。 放眼全国,其经济实力、外交地位也不可小觑。 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主营业务也造就了其独特的人文景观。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装扮各异的异国他乡人随处可见,街道两侧摆放的摊位、林立的店铺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一声高过一声的小贩叫卖随时随地地吸引着来往人群的注意力。 虽然目前局面紧张,西隐国已派出五万大军驻守西疆,只等尼亘来犯,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却未影响到颂仙镇的繁华。 它一如既往,歌舞升平,如同这纷扰世间的一座桃花源。 历史上,西隐国与尼亘多次交战,但尼亘大军从未踏足过颂仙镇,这之中的原由有三。 一是颂仙镇在蛮夷中不可或缺的历史地位。 它不仅是尼亘与西隐的互市地,更是其他各方蛮夷的通商口。 蛮夷,蛮夷,经济条件、生活环境自然比较落后,很多东西,小到平民的日用品,大到王室的奢侈品,均需要从国力强盛的西隐进口,而且西隐国为了平息战乱,与各族和平共处,会在每年的春秋两季高价收购各族的本土产品。 时间一久,这不仅成了各族更好生存的保障,更是富国强民的便捷通道。 纵然尼亘生性野蛮强悍,但一想到要与各族作对,还是得好好称称自己的分量。断自己的财路也就罢了,断他人的财路完全是作死的节奏啊! 二来这颂仙镇的守军胡定芳可不是个吃素的软柿子。 胡定芳现年六十,已是花甲之年,他是西隐杰出的军事家,早年曾多次带兵镇压蛮夷,尤以打到尼亘的老巢而扬名。 他扫荡了尼亘以西、渭河以南的大片不毛之地,镇压了试图威胁西隐安全的骁勇善战的三族联盟。 多年来,蛮夷大部归降朝廷,全国上下一片祥和局面,他居功至伟。 如今出师尼亘的祥基元帅也是师承于他。 但就在二十年前,先帝在位之时,他上奏朝廷,称自己多年征战,顽疾加身,常常身痛不能入眠,加之精力不济,恐难继续胜任元帅一职,执意要求辞官退隐,卸甲归田。 先帝以及朝中重臣均一致反对,他便大举推荐自己的门生祥基,并主动请缨镇守边关重镇颂仙镇。这样一来,既不用再赶赴前线,达到了辞官卸甲的目的,又可以利用他的威望和能力,给各族蛮夷压力,确保边关太平无事,算是换个名义和环境继续为国尽职尽忠。 先帝经不过他三番五次上奏哀求,又怕臣民误以为天子不体恤老臣,便勉强应了下来。 何况与宰相上官炳言仔细商椎后,发觉这也算是一个良策,虽然有些大材小用,但也算没用荒废。 于是封了他五品镇守,带一万旧部驻守颂仙,必要时可作为援军,在第一时间支援前线。这官衔虽不大,但却是威震一方,无人敢轻易怠慢。 第三个原因则是一个摆不上台面,大家却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西隐国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风貌和气候环境,草木繁茂、花果丰硕,药业十分发达,而掌握全国药业命脉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广济堂。 广济堂不仅负责专供皇室药材、补膳以及各种秘药,还在全国开设了分店,上京城、护京城、外京城大大小小的药铺加起来不下百余家。 就是这闻名遐迩的广济堂,它的总店不在天子脚下,而在这看似不起眼的颂仙镇。 广济堂是济世药坊,如何跟“摆不上台面”几个字扯上关系了呢?那还得从那些秘药说起。 所谓秘药,自然不是什么治病救命的东西,其名目众多,纷繁复杂,有摄人心神的*散、灼烧爱欲的春药、飘飘欲仙的化仙丹、一命呜呼的剧毒等等。夏小宝初到奕王府被喂食的迷心丸便是这其中一味。 虽然西隐明文规定不得将这些秘药出售给蛮夷,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需求就有买卖,就算秘药因其违背人伦道德无法在市面上兜售,但却是黑市中的宠儿,价格之高,可谓千金难求。大伙儿对秘药上了瘾,成为了铁杆儿粉丝,当然是心照不宣喽!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身着深灰色便服、头戴帷帽行迹匆匆的人在大街上穿梭,自然不会受到太大的关注。 虽然故意遮了面,但从身段上看,应该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左手握着一把做工考究的长剑,偶尔减缓步伐,抬头看一眼街边的店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忽缓忽急地走了一段,这名少年在一个名为“燕来”的客栈前停下,随后信步而入。 小二以为来人要住店,热情地上前接待,他却冷冷地甩开小厮,直接走向柜台前的掌柜。 掌柜虽不知来人之意,但职业素养很高,笑脸相迎。 却见少年缓缓撩起帷帽,露出一脸的疲惫。 二人你一问我一答,不知说了些什么。 寥寥数语后,少年放下黑纱,再次上路,留下一脸不解的掌柜和小二。 就这般进进出出,访遍了整条大街的客栈,他似乎还是未找能到称心如意的住处。 思索良久,似乎是不得已,才转身拐入一条稍显冷清的小街。 又急行了一阵,清冷的小街逐渐热闹起来,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眼人不难认出,这里是男人寻欢作乐之所、雾花烟柳聚集之地,燕红楼、流烟阁、仙乐坊……一块块金字招牌熠熠生辉。 虽然是正午时分,仍有不少人流连于此。 颂仙镇除了通商互市和黑市秘药交易外,排行第三的就数这成人娱乐业了。 这儿的妓院虽比不上京城的考究,却也别具一格,不仅有西隐本地的女子,还有其他各族的姑娘,可谓家禽野味两齐全,正适合见异思迁的男人们。 卓卓姑娘 少年帷帽下的双眉微蹙,脚下的步伐明显犹豫起来. 思索再三,最终还是走向了为首的流烟阁。 还未来得及进入门厅,他就被一拥而上的迎客女子推搡到了大堂之中,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脸,隔着一袭黑纱,在少年面前来回晃荡。 其中为首的一位,一会儿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他的臂膀上来回滑动,一会儿又呷着嗓子,娇滴滴地怪嗔:“哎呦,这位公子,都进了流烟阁了,还遮着脸做甚,难道还怕羞不成?就摘下帽子来,让我们姐妹瞧瞧可好?” “是呀,是呀……” “是自己摘,还是想要奴家替你摘?” 少年似乎并不享受这莺歌燕语,反而整个人一沉,握着剑鞘的手开始用力,另一只则攥紧了拳头。 姑娘们也开始意识到他的变化,识相的已经退到了一边,四周氛围冷了一大截。 这时,流烟阁的老妈子恰巧下楼来,看到这一幕。 老鸨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圈中走的桥都比那些个娇俏的姑娘们走的路多,只瞧上一眼,就看出眼前这灰衣男子不是普通的嫖客。 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不能用普通的方法招待,庸脂俗粉若再继续围着转悠,只会毁了这单买卖。 她加速上前,边走边厉声训斥簇拥着他的姑娘:“去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待姑娘们散得差不多了,便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迎上少年:“公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那些个庸脂俗粉怎能合意呢,不过咱们流烟阁在这条街上可是一等一的,好货多着呢!你且放宽了心,随我先去雅间一坐,然后再慢慢挑,如何?” 少年虽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整个人较先前放松了很多,随着老鸨往里走去。 老鸨带他来到一间雅阁,略带卖弄地问:“如何,可合公子心意?” 少年在椅子上坐定,放下手中的长剑,伸手去撩脸前的黑纱。 老鸨本就对他心存好奇,见他放下戒备预挑帷帽,心中大喜,两只小眼珠子紧紧盯着他的动作,一刻也不肯放松。 这帷帽底下到底会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黑纱挑起的瞬间,老鸨一愣,觉得好生熟悉,再细细打量,忽然吃吃笑了起来,忍不住拿手绢朝他胸前一打,道:“公子可真会唬人,害我老鸨子吓了一跳,以为是哪儿来的怪人,原来是熟客呀!” 少年一听,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坐在椅子上的身子绷得僵直,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但这就是答案,真切得有些*,消息说的没错!他竟然…… 少年心中百感交集,胸腔隐隐作痛,任由喜、怒、忧、思、悲、恐、惊的狂风暴雨在躯体中冲击。 老鸨并没看出他内心的惊涛海浪,以为他只是一如既往的脸皮薄,耐不住打趣,于是赶忙转回正题:“公子这次来,可是找卓卓姑娘的?” 少年不语。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揣测,打算利用这种非某姑娘不要的嫖客心理,赚上一笔:“上次公子不辞而别,可是惹恼了我们家卓卓,好几日不肯出房门见人呢,我老婆子可是损失了不少银子。卓卓可是流烟阁的头牌,名气可大着呢,想见的人都排了好几个巷子……” 他压了压纷乱的思绪,眼下还是办事要紧,于是木木地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鸨。 老鸨不紧不慢地接过银子,自言自语起来:“哎呀,别的也就算了,就怕卓卓还跟你赌气,不知道是否愿意出来见你呢!” 老鸨无非是想多诈些银子,这种伎俩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也不多说什么,连着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来。 老鸨一见这架势,连路都走不动了,想伸手去接,又不大好意思,犹犹豫豫间,少年直接将金子往她那边一抛。 本以为银子会掉落在地上,谁知老鸨眼疾手快,抱了个满怀,那伸手简直比杂技团的演员还利索。 她算是心满意足了,揣着银子朝门口走去,边走边道:“我这就去叫卓卓,公子这回要住多久都成!” 布满媚笑的老脸看上去就像一颗烂心的大白菜,这就是青楼。 见她扭腰走远,四周空气中的刺鼻香气也淡了下来,他才长叹一声,将帷帽整个摘下。 大概半柱香时间。 “给你!”一声清脆的怒喝,伴着一阵特殊的香风,一个黑色包袱直扑他的面门。 少年头一偏,包袱与之擦面而过,而后左手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整个人腾空侧翻180度,一把抓住飞驰而过的包袱。 这是?!站定后,他愣愣地看着包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异族打扮的少女叉着腰朝他走来,边走边生气地咒骂:“你这个大骗子,还来做什么?就为了这个包袱吗?现在还给你了,赶紧滚!” 他完全懵了,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看上去像是情债,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编着一头细长的麻花辫,辫子中间细心地缠着五彩丝线,额前带着一面银质的弧形装饰片,身着黑色花边绣的粗布套裙,一双造型奇特的红鞋,露出套着银圈的纤细脚踝。 她面色较黑,却给人一股健康的阳光感,小眼小鼻小嘴,虽不多美,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你就是卓卓?”他拿着包袱,愣愣地问。 “什么,这就把本姑奶奶忘了?”少年的这一问更是激起了卓卓的不满,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不得直接给他几分颜色瞧瞧,但……她却下不了手。 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打圆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卓卓你今天的打扮……很美!” 现场气氛瞬间凝结,怪异到让人透不了气。 他在心中狂吼:这一定是他这辈子说的最泯灭人性的话! “我不都一直这个样子吗?”卓卓美目一瞪,狠狠一跺脚,又朝他逼近了些。 他刚想:完了完了,看这姑娘如此暴虐,难道继上次将船翻在了某人的阴沟里之后,又要再翻一次? 谁知卓卓还未到身前,他就看到她鼻头微红,眼中瞬间噙满了泪花。 “你……你别哭啊!我到底怎么了?” 下一秒…… “哇……”卓卓竟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靠了过来,委屈地控诉:“你说你把我怎么了?你这么快就忘了……呜呜呜……” 就在不经意间,卓卓朝他的胸膛倒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 【求喜欢】 【求喜欢】 【求喜欢】 【求喜欢】 【求喜欢】 【求喜欢】 【求喜欢】 【求喜欢】 夜黑风高 屋内,烛火暗淡,了无声息; 屋外,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包袱,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一小圈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墙上、木门上,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喧哗声让烛火不安地跳动几下,影子也跟着摇曳起舞,时长时短。 屋外的光随着暮色的加深,越发强了起来,透过微微发黄的麻纸映入屋内,世界亮了些,但影子却稀薄了很多。 就这么看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才鼓起勇气向包袱伸出手去。手指刚触及,便像被灼烧了一般缩了回来。 这种独特的打结法,也就只有他了!他在心中默想。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黑色是他惯用的,包裹还是用剩下的边脚布料赶制出来的,那歪歪斜斜、疏疏松松的针脚,一看就是个不善针线人的手艺。 这般犹犹豫豫好几回,他总算下定了决心,打开这个结需要一个小窍门儿,不然只会越扯越紧。 他找到一个不起眼的结角,轻轻一拉,整个包袱便松了,拉开翻卷的包沿,里面是一套有些旧的夜行衣,黑色包袱里的黑色夜行衣。 他把手轻轻放了上去,一寸寸地摩挲着夜行衣,似乎抚摸着爱人的脸庞。 “啪嗒”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打在粗糙的黑布上,四分五裂。 半晌,他狠狠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语气坚定而卓绝。 待将整套夜行衣拿起,他才发现下面有封泛黄的信笺。 这回他没有先前的犹豫,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笺,薄薄的信纸上写着两三行黑字:信江案了,返家途中偶遇八百里加急,受托前往外京城颂仙镇镇守胡定芳大人处,故暂缓几日,事毕后速归。一切安好,勿牵挂。 字随着火光的闪烁,心惊肉跳地摆动着,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无法言喻。 烛火快要燃烧到底了,火苗仿佛惧怕死亡的灵魂,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下一秒,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想起。 卓卓笑眯眯地看着手中的鸡汤,这是她花了一个下午亲自熬的,看到心上人一脸疲倦,寻思着让他补补,再好好歇一阵子。 不过,有些奇怪,这屋子怎么没点灯,难道这么早就上床歇息了? 一定是的,她又加大了力度去敲门。 这回门竟“吱”一声,开了一道缝。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刻推开门,外面的光线照亮了屋内的石地板,雪白一片。 床上的帷幔放着,遮住了里面的情形。 “公子?”卓卓试探着喊,手脚也不停歇,放好鸡汤后立马点燃了房里剩余的蜡烛。 还是没有应答,她几乎默认了自己的想法,气冲冲地拉开帷幔,揭开被子。 一袭深灰色男装凌乱地塞在被子底下,正是他白日里所穿的,但人却早已不知去向,连同原先黑色的包袱。 “我就知道!”卓卓脸涨得通红,狠狠一跺脚,旋即转身离去,口中念念有词:“你给老娘等着!”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乌云叠嶂,几乎吞噬了所有光源。 朦胧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掠过僻静的街巷,随即没入黑幕中。 那人穿了一身夜行衣,带着黑纱帷帽,尽管如此,依旧能隐约辨别出那黑纱下面闪着丝丝精光的双目,他正是白日里在流烟阁的那位少年,也是卓卓口中的公子。 此刻他施展傲人的轻功,急速前行,忽上忽下的身姿犹如一只展翅飞鹏,在天际划出优美的弧线,潇洒自若。 前方是一座气派的大宅院,四周砌着一人高的围墙,围墙的四角分筑着四个壁龛似的方形塔台,塔台中露出人脸和半个身子,应当是守夜人。 只不过这家的守夜人似乎有些特别,从头到脚都跟别家的不一样,他们身着盔甲,手持精兵,绝非寻常人家可比。 不难看出,这是个大户人家,且戒备极其森严。 少年落回地面,虽然动作很大,却未发出丝毫声响。他脚尖顶地,几个飞身旋转,便稳稳靠上一人高的围墙。守夜人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他小心翼翼地委身含面,贴着围墙缓缓移动,大门外并没有守卫。 在门外无守卫的情况,则需要注意门内的动静,守卫不在门外,就很有可能在门内。 大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根朱漆立柱,立柱旁分别卧着两尊镇宅石狮,纵然是在夜里,也掩不住石狮的威武和尊贵,这是权利和富贵的象征。 屋檐正中央,高悬着写有“胡府”两个大字的匾额。 那八百里加急离今也有了两个月之久,眼下他已经找到了这里,无论这期间发生过什么,他都要一探究竟。 他拿起一颗石子,往围墙内一抛,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一声恫吓:“谁?!” 见没有回答,里面的有些不安,继而问屋角的守夜人:“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报告,没看见。”东西两角均传来回话声。 里面的人有些狐疑,小声嘀咕了几句,转而命令道:“你们把眼睛放亮点儿!” “是!” 见没能引出他们来,他又拿起一颗大些的石头,如法炮制。 “他奶奶的,是谁大半夜的在这儿搞鬼,活腻了!”里面人果真耐不住了,说:“你待着,我出去看一下。” 他小心翼翼打开大门,探出半个脑袋东瞅瞅西看看,没见到什么异常,于是大着胆子走了出来,一进入少年的视线范围,只觉得有黑影一闪,而后便整个人滑着瘫软了下去。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另外一个人急了,赶忙出来找,却发现自己的兄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心中觉得不对,张开嘴便喊:“来……” “人”字还未出口,嘴巴便被人一把捂住,正欲挣扎,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少年来不及处理他,刚才那声“来”字在这静谧的夜里足以将东西两角的守夜人引来,他急忙飞身而上,打算一鼓作气,全部解决掉。 谁知刚伸手去触碰守夜人,却见那身子往下一趴,头直直垂了下来,守夜人被人搞定了,不知是死是活! 他一个激灵,立马回身落地,进入备战状态,一定是有什么人在附近。 老骥伏枥 聚精会神间,一股特殊的幽香钻入鼻尖. 他心中一动,正欲寻香而去,就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身侧。 他本能地往后一退:“他们是你……” “没错,屋后那两个我也替你一起解决了。”听那影子不怀好意地“嘻嘻”笑了几声,说着便上前一把抓住他,小声质问:“想逃出老娘的手掌心,你还没这个本事!” “卓卓,你……”少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是怎么跟踪上自己的? “哼!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快就被我追到了?”卓卓眼中满是得意之色,双手交叉相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哎,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干嘛的吗?只需在你身上弄上点特殊的香气,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知道。” 香气?少年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如此谨慎竟还是遭了暗算,赶忙低头去闻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的香气。 “哎哎,别闻了,这天底下能闻出这味道的绝对不出三人,你还是放弃吧!” “你这么不相信我?”他语气有些不快。 “相信?!”卓卓一翻眼,鼻子连着哼哼了几声,不可思议地反问:“是谁不相信谁?上次亏我那么信任你,你却一声不响的跑了,留下我等你这么久。这次虽然回来了,但我看你怪怪的,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有了上次教训,我当然不能再信你。再说了,你来这儿干嘛?”她话锋一转,直逼要害。 少年垂下头去,一副打死也不愿意说的样子。 “罢了罢了,”卓卓摆摆手:“就知道你是这性子。不过……我卓卓喜欢的男人就是得有点性子,不然跟那些土包子似的,多无趣。” 她一手摸着漂亮的麻花辫,一手楼上他的腰,无限爱恋地看着日思夜想的男人。 少年在心中叹了口气,一把拿过她缠在他腰间的手,道:“那就跟我一起进去吧。” 卓卓轻应一声,两人鱼贯而入。 当脚踏上胡宅内院的那一刻,往事如潮水扑面而来,时空回转到了两个月前。 凤涟负责的信江案刚结,便听家中传来消息说父亲身体状况日下,眼下已有些神志不清,自己离家多日,心中记挂,于是匆匆打道回府,剩下的细致末梢也交予当地衙门处理。 谁知路途才刚过半,便在外京城的驿道巧遇尼亘的刺客,刺客正欲截杀朝廷的信使。 一场拼杀下来,由于对方人数不少,虽然将其打退,信使却受了重伤,性命垂危。 信使看到他出示的身份令牌后,将信交给他,特地嘱咐这是八百里加急,务必亲手送给颂仙镇镇守胡定芳。 事关边关太平,他便应了下来。 信使又尽了最后的力气,修血书两封,一封找人送去邮驿局,另一封交由凤涟带往胡定芳处。 处理好信使的尸首后,他便带着信使的号牌,连夜上路。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经过几日的不眠不休,他总算来到了这闻名遐迩的边关重镇。 那日,天气异常地沉闷,让人有些透不过起来。 他只稍稍打听,便确定了胡宅的位置,于是赶忙登门拜访。 “你是?”胡宅的管家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露出几丝警惕。 凤涟看这管家身材魁梧,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管理琐碎宅务的人,心中也有些狐疑,但仍然彬彬有礼地拿出显示身份的令牌来,说有八百里加急,需亲手交给胡镇守。 “请稍等,老夫这就去禀告胡大人。”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管家才再次回来,一改方才的戒备之态,笑嘻嘻地迎他入宅:“大人莫要见怪,这些日子府里不大太平,我们做事难免谨慎些。” 见管家诚心表达歉意,他一颗狐疑的心也放了下来,准备完成任务后速速离去。 会面是在一间朝阳的前厅里。 他到时,便有个便服打扮的人抱拳上前迎接:“老夫有失远迎,还望凤大人见谅。” 眼前的人须发茂盛,黑白交加,看上去也有些年纪了。 他眼袋微垂,皱纹似刀刻般分明,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 虽然身材干瘦、个头不高,却别样的精神,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严之气,果真不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盛名。 凤涟知道这就是胡定芳了,心中敬佩,忙回礼:“哪里,胡大人客气,喊我凤涟即可。凤涟仰慕大人威名已久,如今有机会登门拜访实在是三生有幸。” 凤涟官居五品,与胡定芳同级,但胡定芳实际的权利和威望都强他百倍,但仍以礼相待,这让他敬佩的同时更升起一股别样的情愫。 “诶,凤兄过奖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老夫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哪儿还及得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对了,管家方才说凤兄此次前来是为了八百里加急?” “哦,正是。” “但恕老夫冒昧地问一句,为何这次八百里加急会劳凤兄大驾?”胡定芳表面虽和气客道,但做起事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往常朝廷有什么密函,均是由专门的信使与之联络,但这才却换了人,而且还是个五品官职的捕头。就算凤涟不是坏人,这其中的事也该打探清楚。 凤涟表示理解,换了谁都得细问问,于是便将自己经历的事一一说来,并拿出信使交予他的血书和名牌,以作证据。 这信使并不是随意挑来的,而是特地认命的,他原先胡定芳的旧部,也是他的死忠和兄弟,受皇命,特地担任朝廷和胡定芳的特使。 他的字,胡定芳一眼就认了出来,还在右下角看到他们联络的特殊暗号,证明这确确实实不存在伪造。 坚定完毕后,胡定芳收起了怀疑,对凤涟的英雄仗义表示出极大的感激:“不瞒凤兄,这信使也是我的旧部,当年我们一起征战沙场,同生共死,如今却丧命于贼人的暗算,真是上苍无眼。若不是遇到了你,怕是要曝尸荒野了,老夫和朝廷都欠凤兄一个人情。” 说罢起身行礼。 吓得凤涟赶忙起身,不敢受礼。 几句话下来,已是正午,胡定芳命人摆了酒,两人打算边喝边聊。 家经难念 “原来家父是仁伯兄!”当凤涟说起自己的父亲时,胡定芳竟露出惊诧的神色来,足见凤仁伯当年的名气之大。 “怎么,大人跟我父亲……” 胡定芳知道他误以为两人之间有交情,连忙摆摆手:“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在江湖上,老捕头可是赫赫有名,一点也不输给老夫啊!” 凤涟虽然以前也听人夸自己的父亲,但却没想到,就连大名鼎鼎的胡元帅都对他赞不绝口,可这些事,凤仁伯却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起过。 看他的神色,胡定芳已经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便安慰道:“老夫先前也说过‘好汉不提当年勇’,凤兄的父亲定是这般想的,就像老夫现在也怕别人在小儿面前夸夸其谈,日后成为他炫耀的资本,而后不务正业。” 小儿?原来这胡定芳有个儿子。 他来了兴趣,忙问:“不知贵公子人在何处,凤某很想一见,想必定人中龙凤。” 也不知怎么了,这本是喜庆的话题,谁知胡定芳却阴下脸去,气氛有些不对劲。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外面管家着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少爷,少爷……” 他朝门外望去,一个白衣少年大步朝这边走来,经过门厅时看也不看一眼,径直朝西面走去。 “这个混账东西!”胡定芳扔下筷子,倏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大声呵斥:“你给我过来!” 那个白色身影一顿,好一会儿才拖拖踏踏地走入门厅,他看了凤涟一眼,便赶忙移开目光,像是有些怕羞。 看他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体态纤瘦,除了这点便跟胡定芳再无半分相似。 胡定芳长相威严有神,但他却面若冠玉、唇似点绛,杏核桃花眼,烟波流转,看人小心翼翼却又透出股不羁。双臂仿若有力,又似无力的垂着,无神胜有神。 一瞧他这副病恹恹的娇态,胡定芳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离经叛道的逆子! “你给我说,这些天去哪儿了?!三天两头不着家,府上人到处找你知不知道?!” 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脯,估计是气得不清。 凤涟赶忙打圆场:“大人莫急,我看公子身子像是不太舒服,还是先让他歇息歇息,回头再说吧。” “他能有什么大事,手无缚鸡之力,整日游手好闲,都是你姨娘给宠的!真是慈母多败儿!” “她?哼!”一听姨娘两个字,胡宋珏心生不屑,嗤之以鼻。 这个举动落在胡定芳眼里,更是火上浇油:“你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还这般不屑的对你姨娘,你母亲去了,都是她手把手将你带大,你……” 他还未说完,就被抢了话去:“爹怎么知道姨娘对我是好是坏?你素来不管家事,就连我娘病重的那一天,你都不知道在哪里!” 天,这父子俩的嫌隙看来是深了!凤涟在心里直抽冷气。 胡宋珏涨红了脸,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继续愤怒地控诉:“我娘熬了那么久都不肯去,就是为了见你,可等你了一宿,就是不见你回来。直到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都念叨着你、记挂着你,她心里只有你!我娘身前身子不好,你从来没有去关心,反而嫌弃她、抛弃她,去娶你的小妾。你是风风光光地成亲了,但你可知道我娘暗地里留了多少眼泪……” 他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就连走廊外刚来添菜的丫鬟都愣在了原地,完全想不到平时赶上去文文弱弱、一声不吭的公子竟会如此爆发。 原先还怒发冲冠的胡定芳像是被人狠狠击中了几拳,一股悔意在心中蔓延。 他怔怔地杵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他儿子离他越来越远的原因,也是他儿子越来越不思进取的原因。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时管家也进来了,一件这架势,不得不尽力挽回场面,好歹这还有客人在呢,回头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了大牙。 他赶忙道:“少爷只是一时糊涂,乱说话,老爷您可别往心里去,快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再说……再说这儿还有客人呐!”他边朝胡定芳暗示,边朝胡宋珏年挤眉弄眼。 “少爷,你今儿个烧糊涂啦,怎么乱说话,老爷这儿还待客呢,你且随我先回房歇息,这事儿以后再说。” “算了……呼……”胡定芳长叹一声,似乎要将心中所有的沉闷一泄而出:“你带他回房休息吧” 胡宋珏擦了擦眼泪,想了会儿,也觉得自己今日失了态,虽然不极不情愿投降,但也不想再继续停留,于是小声道:“是我错了,不该如此放肆。爹,孩儿今日身子不爽,就不打扰爹爹会客了,等过了今日,孩儿再负荆请罪。” 他特地把负荆请罪几个字咬得很重,让凤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曾经负荆请罪过! 良久,胡定芳才算恢复了原态,木木地坐了下来,悻悻道:“让凤兄见笑了。” 说完又自嘲般地笑起来:“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原先在驰骋疆场的元帅,也在这些个儿女情长中丢盔卸甲呀!” 胡定芳发自内心地感慨让凤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何况他家的经还没念好呢!一想到那个令人头疼的妹妹,还有日渐枯萎的爹,他的心猛地一收缩。 勉勉强强算是吃完了这顿饭,胡定芳将他安排置书房,便匆匆离去。 刚欣赏了几幅字画,胡定芳就换了身衣裳来找他,并告知八百里加急他已经看完,并修书一封,托凤涟带回京都,交给兵部侍郎吴大人。 这次的事虽然紧急,但暂时还不需要做什么,他非常希望凤涟能够小住几日,一来体验体验这颂仙镇的人文风光,二来让他与胡宋珏多接触接触,希望能帮助这位胡家少爷打开心扉。 胡定芳的百般邀请、万般委托和盛情接待让他无法推辞,于是连夜写了封家书,等待次日天一亮便先遣邮驿送回去,自己则过几日再启程。 不雅自渎 “凤大人,凤大人……” 门外传来一整急促的敲门声,伴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 出于职业习惯,凤涟向来睡得很轻,丁点儿动静都会将他惊醒,但昨日陪着胡定芳喝了不少酒,他酒量又一般,此刻精神有些恍惚。 他努力一跃而起,按着有些晕胀的脑袋去应门,寥寥几步,仿佛踩在云端一般,双腿松软无力。 “该死!”他用力甩了甩头,有些懊恼:昨日真不该喝那么些。 但胡定芳心情低落,想要借酒消愁,他也是不得不陪。 “凤大人,”门一打开,便看到管家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一见他像看到了救星似地低声疾呼:“出大事了!” 这三更半夜的,胡府又守卫森严,会出什么事? 他心中疑虑重重,脚下却丝毫不怠慢,跟着管家,几乎是飞奔着来到一间厢房前。 厢房门紧闭着,但屋内却烛火通明,映得窗棂纸一片澄黄。 三个人影,一个坐着,两个站着,站着的从身姿来看,都是女子。 管家推门而入,喊:“老爷,人来了。” 门开的瞬间,一股冷风拂面而过,凤涟一个激灵,直觉不妙,酒登时醒了*分。 他一进屋,管家就又立刻把门关好,道:“我在屋外守着。” 屋内,胡定芳定定地坐在一把木椅上,神色萎靡,松散的发髻挽在一边,几丝白发从鬓角垂落,火光下,白发如霜,更添了几分老态和凄然。 站在她椅旁的是个三十来岁容貌姣好的丰满妇人,外衣随意地披着,跟胡定芳一样,露着雪白绸缎的睡服。 妇人看了他一眼,继续默默垂泪。 另外一个女子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鬟,穿戴倒是整齐,只是神色恐惧。 “胡大人……”凤涟虽然犹豫,但还是得问清楚,出了什么事。 胡定芳双目艰难地聚着焦,良久才看向凤涟,顶着乌黑的眼袋看了看他,又转面看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床铺。 他心中明白了几分,攥了攥拳,朝那床铺走去。 床铺被一层厚厚的枣色帷幔笼着,沉重、压抑、神秘,而又另人向往的世界。 又好似潘多拉的盒子,不知打开后会释放出什么厄运。 凤涟缓缓伸出手去,他很少有这般忐忑的心情。 帷幔被挑起的瞬间,所有的疑虑消失了,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胡宋钰**着上身,腰部以下盖着被子,双目微开,嘴角朝一遍外斜,脸上还泛着一股异样的潮红,似乎惬意极了。 任何人都会察觉出他的异常,更何况是凤涟这种久经沙场的老手。 他神色一禀,赶忙伸手去探这位美公子的鼻息,果不其然,已经没了气。 再触摸其手臂,一片冰凉,但肌肉还很柔软。 “这……”他转头刚想问话。 却听胡定芳幽幽道:“凤大人请掀开被子。” 凤涟不明其意,但还是掀开了遮着胡宋钰下半身的被子。 被子掀开的过程中,扇出小股气流,有股淡淡的香气时隐时现。 但当他去看时,竟吓了一跳。 胡宋钰下半身也**着,两腿叉成大字型,双腿中间私密处,毛发疏疏朗朗。 良莠不齐的毛发呈显出一种营养不良栗黄色,**则干瘪萎缩成一小团,也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从种种迹象看,他似乎才刚刚进入发育阶段,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一大滩夹杂着血丝的浓稠白色液体。 液体量极大,从**中流出,顺着他的大腿根缓缓往下缠绕,在床上浸染出团团污渍。 凤涟感觉自己喉咙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他放下被子和帷幔,脑袋又有些晕乎乎的。 “凤大人……”那妇人看向她,眼神带着丝丝哀求:“你快劝劝我们家老爷,赶紧让管家去请大夫吧!”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妇人应该就是胡宋钰的姨娘,也就是胡定芳的妾——李婵。 他还未来得及想自己该说些什么,胡定芳就朝他道:“凤大人是不是也觉得没必要了……”他口气无限的落寞。 确实,胡宋钰已经去了,华佗在世估计也回天乏术了。 但任由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总觉得是应该做点什么。 “老爷……”李婵还想再劝。 却听胡定芳一声厉喝:“你给我闭嘴!这个逆子!” “这……这……如何请大夫?!”他浑身颤抖起来,眼角擎着一枚泪珠始终不肯下落:“这个逆子这副模样,要是传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在颂仙镇当这一镇之守!我们胡家的脸……全让他给丢光了,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胡定芳的举动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自己唯一的亲身儿子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却还只关心着家族的脸面。 李婵见他如此,心中泛出些许喜意,但碍于场合,表面依旧一副悲痛之色,有些为难地嗫嚅道:“老爷不要如此,其实……其实我……我有了……” “你说什么?”胡定芳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是说,我肚子有了……”这回李婵的话音稍稍提高了些。 胡定芳登时愣在了原地,看不出是悲是喜,就连一旁唯唯诺诺的丫鬟也惊讶地抬起头来。 “老爷千万别伤了身子,我的孩子还要爹疼爱呢,以后就让他替……”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巨响,胡定芳手起掌落,竟把那李婵狠狠打翻在地。吓得那丫头惊呼一声,赶紧去扶。 “混账东西!一个个儿都是混账,要不是你平日里纵容,钰儿也不会是今日的下场!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要气死老夫啊,你是要让我胡家断后啊……”胡定芳此刻老泪纵横,他痛彻心扉却无人理解。 伤人伤己的斥责还在继续:“你一个贱妾生下的孩子能跟我的钰儿比吗?啊?就算他比得过,让你这般骄纵下去,将来也是第二个钰儿!我还要这孽障来有何用!” 说罢,再次扬起手去。 这回手未来得及落下,在半空中便被一把抓住。 李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连躲避都忘了。 凤涟将胡定芳往后拉了几步,赶忙劝阻:“大人不可呀!”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喘着粗气,用力扯回被凤涟紧箍的手肘,长叹一声,喊:“管家!” 管家在外心急如焚,听到这声呼唤,迫不可待地推开门。 “把夫人带回房去。” 通房丫鬟 管家带走了李婵,屋里的气氛登时一松。 胡定芳毕竟曾是威震一方的西隐大元帅,驰骋疆场,统帅千军万马,心理素质、情绪控制和思维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不消片刻,便恢复了理智。 他郑重地站定,弯下大腰,朝凤涟作拜:“凤兄,老夫平时对钰儿严厉苛刻,从不苟言笑,但那也是因为他不争气的缘故,其实老夫心中不知有多疼爱他。现在他却先我而去,方才一时间心伤不能自已,乱了方寸。请兄弟莫见怪。” 凤涟正感叹于他惊人的恢复力,就受了如此大礼,忙称无碍。 但任由他怎么搀扶,胡定芳就是不肯罢礼。 他弯着腰,斩钉截铁道:“请凤兄务必要帮老夫一个忙!” “凤涟承蒙大人看得起,给予优待,如今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到底!” 见他拍着胸脯保证,胡定芳才道出自己的想法:“我儿死的蹊跷,绝不能就这么了事,希望风捕头对此事进行彻查。这里的风俗是人死后可在七日内入土,在这段时间里,我胡府定会尽一切能力来协助凤兄。只希望凤兄能给老夫一个说法,也让我日后到了阴曹地府可以给他娘一个交代。” 原来如此,凤涟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事不难。” 他托住胡定芳的双臂,向他保证:“大人请放心,凤某定不负所托。” 胡定芳十分感激,连连点头。 凤涟转头看向屋内唯一一个不该在场的人,那个丫鬟。 既然胡定芳不想家丑外传,连大夫也不肯请,为何独独让一个下人参与其中? 他的狐疑一丝不落地落在了胡定芳的眼中,姜还是老的辣,他立马解释:“哦,对了。这丫头是钰儿的贴身侍婢,还是我赐给钰儿的,她负责钰儿的一切饮食起居,凤兄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她。” 说罢,嘱咐那丫鬟:“青巧,这位是上京城的凤捕头,他若有什么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是,老爷。青巧见过凤大人。”青巧声音清甜,身材娇小扎实,五官长得还算精致,看气色,是个身强体健的姑娘。 凤涟自然也明白胡定芳话中的深意,这丫鬟是胡宋钰的通房丫头。 从胡宋钰的死亡现场来看,定跟*有关,而这种难以启齿的私事,只有他身边最亲近的女子才能探知一二。 古时的通房丫头,是地位最高的丫鬟,因为要便于夜间伺候主人,所以她们的卧室是与主人的卧室是联通的。 通房丫头最容易窥见闺房之乐,故易早熟,算是懵懂少爷们的*导师,类似于现在的苍井空、小泽玛利亚之流。 又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因此,其地位仅低于妾。 青巧略带羞涩地瞄了一眼凤涟,凤涟虽然不是什么身份金贵的公子哥儿,但也算是血性男儿,较之有些病态的胡宋钰,更显得器宇不凡、风度翩翩。 察觉出女方的心思,凤涟只觉得有些尴尬,一想到还要问些男欢女爱类的私密事,一股热气从背脊往上蔓延。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案件。 稳了稳心神,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感:“胡公子死前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青巧摇了摇头,把脸埋得很低。 “那是你先发现的吗?” “是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 青巧咽了咽口水,思绪又回答了几个时辰之前。 “公子有喝夜茶的习惯,夜间一定要喝一次。因为茶壶里的热水很快就凉了,所以夜间的热水都由水房的值夜人踩准了时间给我送过来,然后再由我给公子冲茶喝。今儿晚上我依旧过来冲茶,等了一会儿,公子没有唤我,便轻喊了他几句,见他没有回应,就以为他不喝了,所以先回去睡了。但我却怎么也睡不下,往日公子到了时间肯定是要喝茶的,所以我便有些担心。熬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将近寅时,我决定再去看一眼。我发现壶里新倒的热水和杯里的茶丝毫未动,便打算去看看公子。谁知我撩开帷幔,便……便看到这副景象。” 根据青巧的描述,很可能第一次来冲茶的时候,胡宋钰就已经不好了。 凤涟在屋里走了一圈,再次走向胡宋钰的床。 尸体看上去依旧很新鲜,就连皮肉都还富有弹性,若青巧第一次冲茶时就已经出了事,到现至少也有了两个时辰,尸体的皮肉会慢慢变硬,怎么还会有如此手感? 这么看来,胡宋钰没有起来喝夜茶也只是一次巧合喽? 令人捉摸不透的不仅仅是这些。 胡宋钰既然今晚没有和青巧同房,而又没有别的女人出现,那他死前定是进行了自渎(自渎:*)。 有通房丫头还选择自渎,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对青巧不感兴趣,甚至有可能很不喜欢她。那青巧在这段关系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而且胡宋钰现年十六,但**却还像个十一二三的男童一般,难道是因为…… 凤涟打算问一问胡定芳:“胡大人,我想问一下钰儿的身体状况,他看上去似乎有些隐疾。”第一次见胡宋钰时,他便是一副病怏怏的娇态,让人很容易做出如此推断。 果不其然,胡定芳点了点头:“凤兄猜的没错,钰儿确实有病,但具体什么病,老夫也说不清楚。” “此话怎讲?”凤涟只觉得不可思议。 “哎,这事说来话长啊!”胡定芳有些累了,回忆的重负更是压得他这副老骨头直不起腰来,索性坐了下来,慢慢讲述。 “钰儿他娘,也就是我的正室夫人。夫人她向来是体弱多病,看大夫吃药是常事,因为身子太弱,我们人到中年仍没有子嗣。后来皇上开恩,让皇宫御医替我夫人诊治,果真在一年后,我夫人便有了身孕。经过辛苦的怀胎十月,总算诞下了钰儿。但因为我夫人身子娇弱又常年吃药,钰儿生下来便得了顽疾,后来顽疾虽然治愈了,却也落得跟他娘一样,体弱多病,身边几乎离不了药啊!” 疑点重重 “待他长到七八岁的时候,我夫人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得了不治之症,不久便撒手人寰了。这孩子伤心过度,又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便一改往日的爽朗,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我收了我夫人的陪嫁丫鬟李婵为妾,由她代为照顾钰儿。李姨娘对他是百般纵容,舍不得骂一句,更舍不得打一下。谁知道他竟对我娶妾之事耿耿于怀,至今仍不能原谅我,所以行为也越来越放肆,整日精神恍恍惚惚,三天两头不着家也成了常事,府中为了寻他,常常闹得鸡犬不宁。” “不瞒凤兄弟,你初次来访时,我们已经寻了他好几日了。见他日渐长大,为了让他在家中多留几日,我算是费尽了心思,本想替他寻门合适的亲事,奈何他死活不依。无奈之下,便把青巧许给了他做贴身丫鬟,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听完他的叙述,凤涟也是感慨万千,没想到这财势两全的胡家竟然还有这么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此刻可不是感叹的时候,家长里短对破案而言太臃杂,近日发生的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才有可能是突破口。 因此,他需要更多的线索。 “那……胡大人可曾留意,钰儿近日是否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举动?” “近日?”胡定芳努力回忆着近期的所有事情,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但他似乎并未轻易放弃,想了又想,忽然说:“近日倒没有,不过要说有什么怪事……老夫到想起一桩。” “哦?大人快请讲。” “这事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想来确实蹊跷!我刚把青巧安排到钰儿房里时,他似乎很喜欢,好一阵子都不再闹腾。可就在大约一年前,他又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又故态萌发,这一次不仅行为不着调,还变得更加异常……”胡定芳一抿嘴,心中的这个想法很难说出口。 但凤涟还在等着。 “他……时常……不经意间会露出些女儿的娇态来。我实在是痛恨……”他说着闭上了眼,不愿再作过多的回忆。 让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父亲,去回忆那些关于孩子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实在是一种变态的残忍,可有时候为了破案,不得不这样。 这件事确实令人费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胡宋钰一改对青巧的喜爱呢? 凤涟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青巧,她是当事人,应该最清楚了。 青巧向来聪慧,又怎会不明白凤涟这一看的用意,但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之中发生了些什么事,只知道…… “凤大人,我们家老爷说的没错,原先公子跟奴婢很是亲近,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公子对奴婢就……就越来越疏远……”她神色忽然有些慌张,双目闪烁,只想尽快置身之外。 这个青巧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凤涟嘴上不说,心中却想着如何撬开她的嘴。 “我已经差不多有所了解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胡大人请先回房歇息一下,我需要再仔细检查下钰儿的尸首和现场。另外,我想让青巧留下,还有些事需要她帮忙。” 胡定芳深深看了他一眼,虽然极不情愿离去,但事情已经发生,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于是起身对青巧说:“青巧,你就留下吧,听从凤大人差遣。” “是。”青巧乖巧地听令,同时行礼送行。 看着胡定芳的背影,凤涟似乎想起了什么,忙加上了句:“大人,若是凤某无法找到死因,希望大人心中有合适的大夫人选。” 胡定芳的背影一动,继续跨出步子去。 并不是所有的死因都能明确判断,若是尸体上没有致命的伤痕,又想准确查出死因,就必须要有专业的人员进行检查。 他需要事先叮嘱胡定芳,让他连夜想好可靠的大夫人选,如果事情没有进展,明日一早最好就要请大夫来查看。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见时机成熟,凤涟把最关键的问题抛给了青巧:“胡大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告诉我关于胡公子的异常行为了,尤其是对你。” 青巧这才知道心思被看穿了,再隐瞒下去怕是会招来嫌疑,而且凤涟借故支走了胡定芳,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最不该听那些话的人已不在场,她没有理由不说了。 其实她不过是隐瞒了些胡宋钰的怪异举止,但这些举动若是让胡定芳知道,估计会气得晕死过去。 “大约一年前,公子性情大变,不仅不许我伺候,更刻意远离我。我觉得奇怪,就处处留意他的举动。这才发现他……他好像……好像……” 看着青巧漂浮不定的眼珠,凤涟大概猜出了一二,包括胡定芳也发觉胡宋钰偶尔露出的娇态来。 青巧虽然打算敞开心扉,但是说话还是很谨慎,作为丫鬟,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能随意乱按罪名的。 如此一想,她打算换种描述方式:“如公子在选择布料时,以前多爱灰紫,但现在却偏爱脂粉色,他害怕老爷责骂,索性一身白衣示人,但私底下,却穿着偷制的花衣,心情好时还让我给他上妆……他央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其实就是公子不说,这些事我也不敢跟别人提起……青巧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凤涟的脑中盘旋,他从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一时间,心绪杂乱纷繁。 卧房内,李婵对镜呆坐,等了良久,也不见胡定芳回来。 她柳眉微笼,想来他又去书房了。 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作为生身父亲,如何有心睡眠。 暂且不说胡定芳了,就连她这个做姨娘的也没了丝毫睡意。 李婵的脸在烛光下阴晴不定,半晌,薄唇亲启:“怎么会这样?” 她不仅是在问自己,更是在问那两个人。 自己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总算怀上了胡定芳的骨肉,奈何胡定芳不仅没有将她扶正的打算,还因为她说错了一句话就大打出手! ====================================================================================【今天生病了,昏昏沉沉,浑身无力还酸痛,估计是要感冒的节奏,但我还在坚持码字,亲,你们呢?】 舍弃骨肉 “你一个贱妾生下的孩子能跟我的钰儿比吗?啊?就算他比得过,让你这般骄纵下去,将来也是第二个钰儿!我还要这孽障来有何用!” “你一个贱妾生下的孩子能跟我的钰儿比吗?你一个贱妾生下的孩子能跟我的钰儿比吗……我还要这孽障来有何用!我还要这孽障来有何用……”胡定芳方才的那些话在她脑中无限地循环、循环,像魔咒一样令人痛不欲生,她狠狠掐住自己的双臂,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从成为姨娘的那一刻起,她的梦想做是成为胡府真正的女主人。 她对胡宋钰百依百顺、宽容骄纵,一来让胡宋钰喜欢她,胡定芳感激她,下人们赞赏她,二来让这位公子哥不学无术、骄奢淫逸,好让路给自己以后的孩子。 她还年轻,谁知道会不会有孩子,一个两个,又或者四个五个。 原本以为胡宋钰的混账行为已经让胡定芳失去了耐性和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则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获得父亲的另眼相看,将来继承胡定芳的家业,但现在看来,就算胡宋钰大逆不道,他也是正室夫人所生,他所能得到的东西,她和她的孩子是注定不能拥有的! 若不是有今天,她还看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若不是有今天,或许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不可能的。 可是今天就这么到来了,宋胡钰居然莫名其妙的暴毙,这算什么? 不!她猛然瞪大了眼睛,烛火下美目不再,留下分外骇人的深瞳:“这是天意……” 这**,谁能知道谁的心伤;这**,谁又能给谁一丝安慰。 看似平凡,却是决定命运的**,但它还是很快就过去了。 次日,天色微亮,东方已泛出些鱼肚白,草木上晓露未干,万物初醒的姿态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一切都干净如初,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人就算还在屋里贪懒,也能感受到空气的清新。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凤涟却丝毫意识不到天暮已明,不甘心地盯着眼前的尸首,纵然神色焦虑、憔悴,却是异常精神,没有丝毫困倦。 整晚他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屋内没有私闯的踪迹,尸首也没有外伤,眼下竟无迹可寻、束手无策。 难道宋胡钰真的只是意外暴毙?! 大脑飞速地运行着,似乎正发出阵阵烧焦味。 将所有推断过了一遍,最后不得不停留在了最后一个可能上——中毒。 哪儿来的毒?什么样的毒呢?这就难以追究了,因为,一切皆有可能。 房外,家丁们起得分外的早。 昨夜的噩耗早已传遍了整个胡府,胡宋钰素日里对他们都不错,他的忽然离去还是挑起了众人心中的感伤。 大家神色悲戚,手脚越发的勤快,各司其职,为接下来忙碌的丧礼做好各项准备。 如今他们所能做的也就是通过自己的双手双脚,最后为他们的少爷做点什么。 “玄机先生,这边请。” 忙碌的人群外,一个神色慌张的青衣丫鬟带着一个男子,正从胡府的偏门而入。 那被唤作玄机先生的男子目中闪过一丝精光,脚下却有些踟蹰。 青衣丫鬟自知从偏门入府是对眼前人的大不敬,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于是赶忙表示歉意:“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正门都下了钥,只有先委屈先生从偏门入府了,实在是对不住。” 男子看了偏门尽头忙碌的家丁,没有开口却示意继续前行。 青衣丫鬟立刻松了口气,随即跟得了头彩似的,激动地点头行礼。 这般看来,这位玄机先生来头不小。 此刻,李婵正侧卧于**头,腹中一阵接一阵的剧痛折磨着她,冷汗擦了一层又起一层,整个人像掉进了污水里般又湿又黏。 *的疼痛还是其次的,她最担心的还是这腹中未能成型的孩子。 不知是不是昨晚摔的那一下,加之整日里心思过重,心情烦躁难耐,才会这般腹痛难忍。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个不祥之兆。 “夫人,夫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喜悦的呼叫,青衣丫头推门而入,一见她,便满面喜气地通报:“玄机先生请来了,还是夫人您面子大。” “快,快请进来。”李婵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漂浮的木板,呼吸顺畅多了,双目放出希望的光来。 鱼玄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快去拿软椅来。”她急忙命令丫鬟。 “不必了。” 来人总算开了金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浓重醇厚、柔中带刚,细细分辨,还带着些沙哑,在人耳边摩挲,无限的魅惑。 在场的丫鬟个个儿面露陶醉,却听李婵大煞风景地下“逐客令”:“你们都下去!” 纵然再不情愿,能做的也只是放缓步子,拖拉一番,乘着这机会多瞄几眼罢了。 “我不是让你放宽心,别动气吗?”鱼玄机见只剩下他们二人,溺爱般训斥了一句。 李婵心神一荡,疼痛感都小了几分,不忘露出些娇媚的眼神来:“人家又不是有意的,那个老不死的还推了我一把。你快替我把把脉。” 鱼玄机温和一笑,似是安慰她,实际上却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绸布,轻轻放于李婵的手腕处。 李婵娇嗔:“我还用这个?” “这是我的习惯。”他从不解释,只说事实。 他轻轻扣住病人的脉搏。 过了一阵子,眉头越锁越深,半晌,拿下绸布放回衣袖,问:“他怎么都不来看你一眼?” 此话一出,李婵不屑地一撇嘴,露出痛恨的神情来:“他那宝贝长子暴毙了,他此刻哪儿还有心思管我们母子死活!” “那就不要这个孩子。” 鱼玄机这句话说得风轻云淡,李婵却惊得差点掉下眼珠子来:“什么?!” “既然他根本不在乎,你何必拿自己的命换这孩子?” 这次她听得真切,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难道保住这孩子会要了她的命? 奇毒七颜 李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神医,心中气血翻涌,仿佛燃烧起来了一样,喉咙传来阵阵紧缩感。 她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抱着一丝希望亦或是一丝侥幸,虚弱地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你不信我?”鱼玄机目光一冷。 “我当然信!”李婵有些焦急地表明立场,毕竟是做娘的人,一时半儿还是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似乎想留住些什么:“可这孩子是我和……” 话刚到嘴边,却被鱼玄机的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滚落下来,她又何尝不是一个被命运摆布的女人。 这时便听到屋外传来喊话:“夫人,老爷差人来了,说务必请玄机先生去一趟。” 是方才那青衣丫鬟的声音。 李婵身子一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忘了疼痛,忘了不能要腹中孩子的不幸。 “不要去!”她一把抓住鱼玄机,斩钉截铁地说,眼中却满是哀求之色。 “你放心吧。”鱼玄机依旧一副局外人的模样淡笑着,一个动作便把手臂从李婵的桎梏中释放了出来。 他一如既往的打开随身携带的精致药箱,从药箱中取出一粒丸药:“来,吃了它,保你无事。孩子下次肯定还会有的。至于其他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这估计是他进来以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李婵犹豫了一下,着了迷似伸手去接丸药。 触碰到那柔软修长的手指时,她的心莫名地一抖,这一抖便抖掉了所有的想法,直直把药放到了唇边。 “乖,一切都会好的。”他温柔地承诺,一如让她上瘾的毒药。 下一个动作,李婵将丸药一吞而下。 “半个时辰后,死胎便会滑下,你先让贴身丫鬟做些准备,到时候可能会有些痛。” 确定她吃下丸药后,鱼玄机又多嘱咐了一句,似乎想要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 随后才收拾好药箱,转身准备离去。 转身的那一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李婵的呓语:“我信你,我信你,我都信你……” 他的眼始终看着地面,但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来。 沙哑的勾魂乐再次想起,伴着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奏出一支美妙绝伦的曲子。 胡宋钰的厢房外。 “玄机先生请!” 门外传来胡定芳的声音,凤涟立刻精神了八度,他知道,大夫来了! 于是急忙上前迎接,熬了一晚上,迟迟得不到结果的他比任何人都急于知道答案。 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好似秋日里一轮皎洁的明月,慌得人睁不开眼来。 这位大夫竟是一个高大且极具魅力的男人。 鱼玄机也把目光投向凤涟,两人双目相接的瞬间,彼此竟都生出股惺惺相惜的冲动来。 凤涟的直觉在告诉自己:此人不简单! 鱼玄机也在心中一笑:这个捕头有点意思…… 鱼玄机身段高且修长,一点不输于凤涟,一跨进屋子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随后,他收起心神,微微眯着眼,用余光扫了扫屋内,才友好地打招呼:“在下鱼玄机,久仰凤捕头大名。” 他说话时,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嘴角向左微扬,唇上蓄的浅须也舒展开来,这是属于男人的撩人性感。 就连凤涟这种千年石头男都有种随时会被吸入他瞳孔中的错觉,更不用说女人了,难怪方才的丫鬟们都是一脸的痴色。 凤涟猜到定是胡定芳将他的事说给了鱼玄机,不然这个松仙镇的大夫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号,所谓“久仰大名”不会是句客套话罢了,他岂会当真。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还是谦虚地回礼:“哪里。凤某自知能力有限,眼下还得麻烦玄机兄帮忙查明胡公子暴毙的原因。” “请!”胡定芳与凤涟同时做请状。 鱼玄机会意,也不再多言,直奔主题,这向来是他为人处事的习惯。 大夫毕竟是大夫,检查尸首时,不论是手法还是视角,都与捕快截然不同,相比而言,他更加的细心和专业。 “如何?”胡定芳忍不住问。 谁知鱼玄机却不搭理,兀自思考了一阵子,忽然转脸问凤涟:“凤兄如何看?” “可是中毒?” “中毒?”胡定芳倒吸一口气,看了凤涟一眼,立刻将目光牢牢锁住鱼玄机的双唇,期待着他的回答。 “嗯。”他点了点头:“确是中毒。”从见到尸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结论。 “什么毒?” “无外伤,也无毒血外流,且死而不僵,确实是闻所未闻。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倒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这么一味毒药,人服食后会出现胡公子这种现象。只可惜……我也只是听说罢了,并没有亲眼见到过。我本是行医救世之人,虽能判断死因,却不太通晓毒理。” 胡定芳刚想接话,却又听他接续讲来:“不过依我之见,胡公子还有慢性中毒的迹象,也有可能是因一晌贪欢的刺激,导致了毒素扩散,最后暴毙。” 一晌贪欢几个字说得委婉,但这还是引得胡定芳的脸上一阵光火,胡宋钰的死法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死法。 “若是大人相信玄机,可以试着从日常的饮食起居查一查。”鱼玄机用委婉且谨慎的方式发达了自己的看法。 凤涟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认同他的分析。 那么,传说中那味毒药究竟是什么呢? 鱼玄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补充道:“对了,传说中的那味毒药叫做‘七颜’,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更不清楚这世上是否真有,所以大人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为好。” “多谢玄机兄提醒,我会多留意胡公子的饮食起居。不过我们断案是不能放弃任何线索和可能的,所以……” 正说着,忽然门外乱作一团,有人惊叫着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她……夫人她小产了!” 现身青 楼 “流烟阁有一位卓卓姑娘,善于断毒制毒,颂仙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想见她的人太多,怕是无重金见不得。老夫这里有夜明珠一颗,另附书信一封,凤兄弟且交予那老.鸨,方能诸事顺畅。” 凤涟站在离流烟阁不远处,回想着胡定芳临行前的嘱托,心中不免涌起些许感慨。 这趟颂仙镇之行算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胡宋钰死的突然,稍加追查已是疑点重重。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又将是一件耗时费神的复杂事件。 眼下胡府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先是长子暴毙,紧接着妾室又忽然小产,真是祸不单行。 连失两子的沉痛打击,任谁也难轻易释怀,这胡府肯定是住不得了。 府中光是忙着办丧事、照顾病人已是手忙脚乱,他若继续停留,岂不是忙上添忙。 再者,他人宅中有丧,留客居住于理也不合。 所以,当他提出外出投宿时,胡定芳虽有歉意,但也因为事出无奈,并没有做过多的阻拦。 “等见完这个卓卓姑娘再去住店,找人送家书吧!”他叹了口气,兀自说。 连胡定芳都要备重礼、修书信的人和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条小巷一路走来还是冷冷清清,没有耐心的人定误以为不过是一般的深街辟巷,但只要你保持前行,则别有一番洞天了。 流烟阁在巷首,门楣也最为气派和富丽。 一座四层高的红墙碧瓦楼,楼的底层和二层走廊前,各有石砌藻饰的三个拱形廊檐,远远望去,宛若六个巨大的永不凋落的花瓣嵌在屋前,当真是层楼叠榭玉雕砌,斗拱飞檐转朱阁。 这古色古香的建筑上,花容攒动着、襟飘带舞,映出一派**融融。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注意。 “公子……” “公子……” 满楼红袖招,舞低杨柳腰,努力吸引客人的姑娘们开始以各色姿态朝他抛出热情的妩媚的邀请。 凤涟犹豫再三,终于一鼓作气踏上流烟阁的台阶,然后便发现脚步再也由不得自己了,只是被推搡着朝各处去。 就在身子快被按上座椅时,他一着急,想要摆脱,却用力过猛,身侧的椅子“哐当”一下砸在了地上,惊得有些胆小的姑娘连退几步,花容失色。 趁着花群松懈的空当,他四下环顾,高声喊:“ 老.鸨, 老.鸨……”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个尖细的声音,虽然故作俏媚,但还是难掩老态。 而后便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扭着略粗的腰身而来:“呦,公子可是嫌弃这些姑娘们不成。来来来,”她说着一把拽过凤涟:“你且跟我来,有你挑的。” “等……”还没来及开口, 老.鸨的鹰爪就拉着他进了左侧的偏室。 在这里,凤涟发觉自己平时敏捷的身手全然不见了,一个不经意间就被某个女人近了身。 这间偏室不似大厅人多嘈杂,只有几张小桌,桌前坐着寥寥几个喝酒的文人雅士,虽是左搂右抱,但却是喝着酒、吟着诗。 “快,又来贵客了,姑娘们出来让公子好好挑挑。” **话音一落,便上来了三个品相上乘的女子。 一个飘逸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一个清雅秀丽似步步生莲的仙子,还有一个蒙着面看不清样貌,但却是起舞而来,用她的柳眉、妙目、手指、纤腰挑逗着凤涟。 凤涟好歹也是个血性男儿,进了这流烟阁本就既紧张又尴尬,此刻见到这里真正的美人,又经这么一挑逗,只觉得脸似火烫的山芋,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他拉着**逃似的从侧门折回了大厅。 “你弄错了!我只想见卓卓姑娘。”他完全不淡定了,几乎是抓耳挠腮,恨不得遁地离开。 老.鸨一听,笑眯眯地眼先是瞪大了一圈,而后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隙,一推他:“原来是个识货的。”紧接着咯咯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 有这么好笑吗??!!凤涟满头黑线。 “我说公子啊,识货是好事,可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颂仙镇姑娘再多再美,也敌不过我们家一个卓卓。且不说这价你出不起,你若实在想见呀,就先去交订金排号吧!” 什么,排号?! 凤涟总算是长大见识了,就算是上京城的花魁来,也没有这般大的架势。 心中虽然不屑,但还是耐着性子,掏出胡定芳交给他的东西来:“胡定芳胡大人托我来见卓卓姑娘一面。” **接过两样东西,不着急看信,只是迫不及待地去开那只木匣子。 刚掀开一半,便“哎呦”叫出声来,立刻关上了木匣。 她不会是老眼昏花了吧?!那里头是颗……夜明珠!! “这果真是……”她不可思议地问,虽然是见惯了金银珠宝,但这夜明珠可还是极少见的。虽曾见过,但还从未拥有过。 凤涟这才清醒地认识到,胡定芳为了尽快破案,当真的是金山万银也在所不惜。 老.鸨惊魂未定似地开始拆那封书信。 她是道上混的,是个聪明人,这一看,虽然不明白具体的事情,但至少有了个定论:这事要尽快给办,就算把她最心疼的卓卓借过去几日也得照办。 虽说胡定芳是花了重金的,但若是这位镇守大人给了这么大的面子,她们流烟阁还不识趣,怕这颗夜明珠可就是先礼后兵的“礼”了。 “如何,我现在就可以见卓卓姑娘了吧!” “……哦……” 老.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一时间没怎么反应过来:“当……当然。来,公子跟我来,这边请。” 跟着 老.鸨走过一个有一个长廊,穿过一个又一个厅堂,九曲十八弯,总算来到楼阁四层的一个僻静拐角处。 又穿过一小段曲折的小回廊,前方出现了一个单独的门房。 老.鸨上前敲门,半晌,一个丫头打开门来,见是老.鸨,身后还跟了位公子,略带惊讶地问:“妈妈,小姐不是说今日不见客吗!” 好感顿生 “嘿,我说你这不懂规矩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喊小姐去,就说有个急买卖,她必须立刻就见。” “是,妈妈。”丫头不敢顶嘴,快步朝厢房跑去,边跑边喊:“小姐,小姐,来客人啦!” 屋内,一个妙龄女子正翘着二郎腿坐于梳妆台前,托着腮帮子发呆。铜镜中映出一头未打理的卷曲散发来。 一听这动静,她一咬嘴唇,发出一阵烦躁的轻吼,唰一下站了起来。 她打开房门,探出半个脑袋朝走廊看去,皱着眉恼火地回应:“谁呀,我不是说今日不见客嘛!” “我的小祖宗嘞!”**加快了步伐,换上笑脸,溺爱地哄她,仿佛即将见到的人是她的亲闺女一般。 一听是**的声音,女子的气明显消了大半,嘟着嘴略带撒娇的叫了一声:“是你啊,妈妈。” “是我是我。” 平日里**对她疼爱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就算是再过分的要求,只要她不喜欢,**肯定想办法迁就她。眼下她已经称病几日了,排队见她的人又长了几圈,但**还是没来打搅她。今日忽然带人来这里,定然是有什么大事。 几乎在瞬间她就明白过来,来人不是什么“善类”,她倒想见见是什么人! 于是打开门来,目光越过**,直抵凤涟。 经过几番波折,这位传说中的“卓卓姑娘”总算出现了,凤涟也是好奇万分,目光热切地寻找她的身影。 二人就这般炽热地对上了眼。 卓卓思绪飞转:此人看上去的确不像普通逛窑子的。从衣冠穿戴和身姿,以及腰间那把佩剑来判断,应该是个会功夫的。但却也不像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估计是…… 凤涟心念辗转:这就是花重金排号才能见到的头牌?没有搞错吧! 卓卓绝非没人,没有美目俏鼻樱桃口,更非白肤美肌水蛇腰,不过是小蛮女一枚。不打扮,还略显粗糙。 “卓卓呀,”**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打算介绍一下:“这位是……”但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未问这位少年姓甚名谁,光想着夜明珠和胡定芳了。 凤涟连忙接话:“在下凤涟,受人之托,有事请教姑娘。” 果不其然,就猜是替人办事!卓卓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双手在胸前一交叉,直翻白眼。 见她态度恶劣,**心中焦急,藏于背后的右手在她的后背轻轻一掐,朝她挤眉弄眼:“卓卓啊,快去收拾收拾,好好接待凤公子啊!妈妈那边儿还有事,就先走啊!” 卓卓长叹一口气,心想:准是没少拿别人的好处! 口中不耐烦地应付:“知道啦!你快去吧,去吧。” “公子请随我来。”小丫头聪明伶俐,熟知流程,满脸笑意地将凤涟领往茶厅,好让小姐有时间准备。 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凤涟的茶也喝的差不多了,卓卓才过来。 她换了一身极具异族风情的粗布套裙,凌乱的卷发也结成了一个个细小光滑的发辫,头上多了一个精致的银质头饰。与方才判若两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别样的神秘风情。 凤涟活了这么些年都没见过几个异族女子,对美女的判断标准久而久之变得很固定,如此另类的女子让他眼前一亮,倍感清新。 加之卓卓的言谈举止不做作,也不似一般**女子的矫揉造作,这种率性天真深入他的心间,好感顿生。 卓卓在他面前坐下,直接问:“凤公子守和人之托前来找我?我看公子可不像是来喝酒谈情的。” 凤涟忽而忍不住脸一红,这丝毫没能逃过卓卓的眼。 “在下……是收胡定芳胡大人之托,希望姑娘帮个忙。” 卓卓心中一乐,这个男人有点意思,进了**的门居然还会脸红。 瞧他那张分明的脸、斜飞的剑眉,倒是英俊的很。脸红时,一双秀目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她,就连习惯性轻抿嘴唇的动作都变得可爱起来。 她嘻嘻一笑:“什么忙你就直说吧,眼神干嘛这么躲躲闪闪的,我又不会吃人。本姑娘向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真是……哎!凤涟算是彻底翻了船。 被这么一次刺激,他赶忙调整姿态,尽量显得不那么扭捏,直接拿出胡宋钰长期服食的药丸来。 听了鱼玄机的一席话后,他和胡定芳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胡宋钰从小体弱多病,所以经常长期性的服食各种丸药,如果有人对他下毒,这长期不离身的药丸便是最好利用的工具。但鱼玄机又告知,根据尸体出现的奇怪现象判断,他很可能是中了一种传说中只有黑市才能买到的毒药“七颜”。 鉴于不通毒理,他并未下定结论,只说让他们另请高就。这死因总算确定了,但又在这毒上卡住了,每一环都解得那么艰辛,怎能不焦急。 卓卓鼻头微动,似乎在努力嗅着什么,随后疑惑地看看凤涟,再看看他手中的药。 半晌,小心翼翼地接过药,放在掌心看了又看。 “这……”卓卓眼中满是疑惑,站起身来,凑在光亮处用手刮起一些药沫,置于鼻前细细闻着。 “姑娘,请问这可是‘七颜’?” “奇怪……”卓卓没空搭理他,小声地嘀咕着,似乎被什么给难住了。 “奇怪?姑娘这……” “这样吧,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作进一步的判断。” 面对卓卓的要求,凤涟显得有些为难。 “不肯说?那算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七颜’。” “你!”凤涟明知卓卓是故意的,但却恼怒不起来。 …… “好吧……”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跳过了某些较为敏感的情节,卓卓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心中也有了些想法。 “没错,‘七颜’这种药本姑娘确实略知一二。其药性剧烈,但却可以使人毫无痛苦地死去,不仅如此,还可让尸首七日内不僵不腐,容貌栩栩如生,因此才得了此名。适合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使用。根据你的描述,胡公子很有可能是中了七颜的毒,但……”她顿了顿,看着手中的药丸:“不过这药丸不是‘七颜’。” 一不小心 “这不是‘七颜’?”凤涟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追问:“那这是什么?” 卓卓不答,反问:“你确定这是胡公子长期服食的药?” 她说话时眼中闪着一丝异样的幽光,让凤涟不寒而栗。 “是的,没错。” “那就奇怪了……” 凤涟此刻的心境好似在云端,忽上忽下,不知何时落地,也不知落于何地,迷惘狐疑又心惊胆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姑娘你倒是快说啊!他听见内心焦虑的呐喊声。 “这药虽然不是‘七颜’,但却沾着股‘七颜’的味道,应该曾跟‘七颜’放在一起过。这么看来,‘七颜’应该被胡公子吃下去了。但……” 卓卓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这可是女人才会服的药啊!” “什么?女人服……服用的?”凤涟彻底失控了,几乎是失声尖叫起来。 卓卓吓了一跳,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吧。 “是啊……你是不信我,还是怎的?而且这药里还有两种我从未闻过的味道。” 凤涟完全呆在了原地,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卓卓懒得管他,自己却越来越兴奋了,继续道:“不过挺有意思的,没什么味道是我闻不出来的。但眼下这颗药丸里却一下子出现了两味,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的权威被一颗小药丸宣了战,无聊的面貌一扫而光,心中战斗的激情燃烧燃烧再燃烧。 与之相反,凤涟此刻却处于崩溃的边缘。 胡宋钰的死果真不简单,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不过最令人动容的还是,他长期服用的居然是女人才会使用的药!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难道此事跟他之前的失常行为有关? 这么一想,似乎又有了点头绪。 凤涟心潮澎湃,竟有些忘乎所以,莽撞中一把抓住卓卓拿着药丸的手,语气有些不能抑制的激动:“这药男人服用了会怎样?” 他这一抓,用力过大,疼得卓卓直咧嘴,她能感到他手掌心骇人的温度。 “哎呀,痛啊!” 她的尖叫,把凤涟拉回了现实,这一看,脑中嗡地一响,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她推开。 “啊……”卓卓惊呼一声,没想到凤涟惊慌的时候会有如此大的力道,事出突然,自己又只顾着捏住手中的药丸。 身子连退几步,一个跟咧,直直朝后倒去。 “啊……”凤涟几乎同时在心中惊叫一声,他究竟干了些什么?! 一个箭步上前,手脚并用,试图托住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谁知为时已晚,待他扑过去时,卓卓已几乎触了地。 情急之下,顾不得多想,乘着最后的空隙,将右手直直插入卓卓与地面之间,再用力将人往自己身前一箍,以确保她的头不会撞到地上。 就在凤涟整个人快要压上卓卓时,他又将所有的力道集于左肩,猛地一用力,以左肩为垫背,朝左侧压去。 左肩触地的瞬间,连同怀中的人在地上连翻几圈,最终让他自己垫于身下。 卓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动作搞懵了,清醒时,她正趴在凤涟的身上,紧紧贴着他有力的胸膛,狼狈且暧昧。 这么一想,心不竟一颤,浑身就如触了电般酥软无力。 虽然她人在**,但却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这是第一次! 凤涟的脸就在眼前,近到连毛孔都隐约可见。 她从未觉得有男人如此的迷人。 卓卓的情愫在发酵,急促且温热的呼吸伴着一股异样的香气呼在他脸上,萦绕在他鼻尖,凤涟立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赶忙作起身之势。 卓卓脸一红,露出些娇羞来,赶忙一咕噜爬起来。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道歉。 “你说吧。”凤涟尴尬地一笑。 卓卓微微低下头去,声音小了几分,语气也有了几丝犹豫:“我想说……公子若是信我,可否……可否带我去一趟胡府?” 她虽然低着头,但语气中的期待不言而喻,凤涟忽然有些不忍心拒绝。 “我想亲自看看胡公子的尸体……”卓卓的手心不断地出着汗,捏在手中的药丸微微融化,手心又黏又湿。 “好吧。” “真的啊!”卓卓忽的一跃而起,开心的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双小眼此刻溢满兴奋的光芒。 “那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可好,我让柳儿给你准备卧房。”明显的得寸进尺。 看得出来,小蛮女面对爱情时还是相当的积极主动的,很勇敢,不是吗? 凤涟居然点了点头。 零点零一秒后,他露出惊恐的表情来:他刚才都答应了些什么?! 可以说是不谋而和,也可以说是阴差阳错,名镇上京城的凤捕头就这么入住了颂仙镇一等一的烟柳之地流烟阁,并以最迅速最无厘头的方式窃取了众星捧月的卓卓姑娘的芳心,简直羡煞众人也。 稍加相处,凤涟总算揭开了卓卓如此炙手可热的谜底。 说到底不过是男人的猎奇心在作祟。 看了太多鬓云香腮、酥胸半掩,尝过太多弱柳扶风、姣花照水,就算仪态万千、风情万种,时间久了,也不过都是些尘间俗物、园中旧葩。 如此一来,卓卓这般野性十足的反倒成了稀罕之物,一如那悬崖上绚烂开放的不知名野花,天然美态,香气若有若无,心中搔痒难耐却又触手不及,只能望洋兴叹。 加之卓卓有别于众人的特殊才华,更是显得神秘莫测,那些个爱好才女、神女之辈就是花光平生积蓄,也希望与之见上一面。 外人看来,都赞流烟阁的**好手段,能找到这么个镇店之宝不易,但这之中所用的手段更是高明,男人们不正是这般讨贱吗? 越是难见到,越是想去见。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好的使用了饥饿营销。 事实上,这不过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 故事还要从卓卓和**的一次偶然相遇说起。 名气由来 卓卓是毛仡人。 毛仡族居住在西隐国边疆的最西边,那里也是边疆最贫瘠的地带,气候恶劣,环境艰苦。 在这个多民族聚居地,毛仡族属于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但却是势力最小的部落之一,所有族人加起来不过百余人。 由于毛仡人善于制毒养蛊,加上处地相对贫瘠,千百年来,随意侵犯的人并不多,他们也因此得以繁衍生息,一直以来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们虽然不富裕,却是逍遥自在的很,所以性子大都天真直率。 在每个毛仡的记忆力,都有两件最为重要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从一出生开始,每个人都要拜给自己的族神——仡母阿图神,而后一辈子信奉仡母阿图,若是有人胆敢背叛仡母阿图神,转信他教,便会被割断手经脚经,驱逐出族群。 相传是仡母阿图创造了毛仡族,并教会族人制毒养蛊,繁养生息,所以毛仡的子孙们需要信奉仡母阿图,以得到庇佑。 第二件事是,族里任何人不得擅养一种名为“儡”的蛊虫,祖训有言:擅养儡者,天降凶煞,祸及全族。 就在卓卓十五岁那年,老族长去世,因为族长的长子出了意外不知所踪,便由次子徘祖继任族长之位。 徘祖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对毛仡族在各民族中落后的地位耿耿于怀,于是便大肆进行各种外交活动,以期提高本族势力。 虽然他动作频频,倒也没有什么出格之举,但就在徘祖继任后的第四年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徘祖忤逆祖训,开始秘密养制“儡”蛊,反对的长老都被削去职位,死的死,伤的伤,还有更多的则被囚禁起来。 一来二去,便再无人敢反对徘祖养制“儡”蛊。 初制“儡”蛊的几年里,也不知徘祖使用了什么手段,获得了大批的金银珠宝、珍稀花草,渐渐的,族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大部分人便开始支持徘祖,认为他敢为先人之不敢,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可就在人们欢欣鼓舞时,一场灾难悄悄来临。 先是族中的孩子、老人开始被一种怪病折磨,然后祸及青年男女,最后蔓延到全族。 面对族人一个接着一个痛苦不堪,最终扭曲地死去,卓卓一家吓坏了。 卓卓的父母虽是普通族人,但却属于反对徘祖的一派。 因“儡”蛊一事牵扯了许多人的性命,卓卓的父母便决定带着卓卓远离是非,他们在逃亡的路上被支持派的人发现,卓卓的父母为保护她不幸被抓,她则得以逃脱。 卓卓一个人在山谷里躲藏了半个月之久,才再次返回毛仡族,本想寻找父母,却目睹了极其惊悚的画面。 整个毛仡族人,从人到动物,无一幸免,腐烂得尸体熏得草木都失去了生机,此时,这片土地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绝望过后,带着最后的希望,连夜逃往他处。 虽然她很幸运,并没有被传染,但毛仡族触犯圣律遭到上苍惩罚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各个部落,没有人愿意收留她,给她帮助,甚至还有人想杀了她。 她历经艰辛逃到离西隐国不远的一处山谷中时,已经是**难耐、疲惫不堪,身上的几处伤口也开始溃烂化脓,发热带来的头昏脑涨让她很快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上,**前正坐着一个打扮华丽的中年妇人。 后来她才知道,这里是颂仙镇最有名的青·楼流烟阁,眼前的妇人便是流烟阁的老·鸨。 老·鸨去各族收购姑娘时途径密林,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她,于是将她救了回来,还请了大夫医治她。 大多数人认为,这岂不是很惨?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老·鸨第一眼看见卓卓时便觉得十分有眼缘,不知不觉中竟拿她当女儿一般对待。 几年来,从未让卓卓做过一个青·楼女子该做的事。 卓卓渐渐也明白了青·楼的营生,但与众人长期的相处,她发觉,其实妓·女并非别人所想的那般不堪。 每一个普通妓·女背后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她们大都属于奴隶身份,多是罪犯、罪犯家属、被贩卖的人口或是战俘,没有尊严没有人生自由,有的只是凄惨的身世和悲戚的生活。 这些无一不让人动容,好在老·鸨为人厚道,并没有似一般**那样动不动就殴打辱骂。 而那些为了抢夺花魁,成为头牌的,则打小开培训,学习各种技艺,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诗酒茶花等等,做到样样都通还不行,须得样样都精,才有可能一朝夺得头牌位,从此不用卖与他。 在卓卓眼里,妓·女是勇敢的,是真性情的,她们对整个文化的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商贾云集于此把酒言欢,谈到畅快时则生意自成。 文化雅士在此饮酒作乐、谈情说爱,催得妙笔生花,写尽爱恨情仇,流传出了不少千古佳作。 卓卓样貌普通,性情硬朗,无取悦男人的筹码,外加老·鸨似乎也不愿意让她浸染在这个大染缸里,所以她开始时只是凭着族里世代传承的方子,替姑娘们治治病。 在这行里混的姑娘,难免不染得一身的病。 又因为熟知草药、精通毒理,便又调制些避孕的方子,虽然方法古怪,效果却是出奇的好。这一来二去,就变成了众姐妹眼中的红人。 再往后,卓卓的名气传到了隔壁几家青·楼里,这知道的姑娘越多,嫖·客们也难免常听到她的名号。 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秘,竟开始有人点名要见她。 卓卓见此,索性与老·鸨合计,由她坐镇流烟阁,不卖别的,只卖这份吸引人的神秘。 少数花重金见过她的男人,因为见惯了那些艳俗的,忽然出现这么一个难以驾驭的小蛮女,不说陪喝陪睡,就是让她对你吴侬软语、展露欢颜都颇费尽心机。 男人们哪儿受过这种挑战,瞬间觉得她清新脱俗、韵味十足,哪怕没捉到狐狸,还弄了一身骚,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头牌! 这么一来,想见的人就更多了,常常是挤得头破血流也心甘情愿。 断肠药枕 虽然肠子都悔青了,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凤涟只得暂且在流烟阁住下。 好在卓卓并没有提出更出格的要求,给他准备的上房也别致清雅。 准备妥当后,他便带着卓卓一同来到胡府。 胡宋钰的尸首已经抬至明堂,厢房中归于平静,安静得好像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从未来过胡府的卓卓却一反常态,走在了凤涟的前面。 她走走瞧瞧,在右手边的一间屋前忽然停了下来,道:“是这间吧?” 不等凤涟的回答便兀自将门推开。 “是的,你来过?”凤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笨!”卓卓径直朝梳妆台走去,看了一会儿,拿起一个瓷盒,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天生的。不过这屋里的药味这么浓,你仔细闻也能闻出来。看来真是长年累月的服药啊!” 凤涟努力嗅了嗅,确实闻到一股清苦的中药香气,虽然屋中摆着好几盆含苞待放的花束,也掩饰不住这独特的中药味。 瓷盒里还剩余几颗药丸,卓卓判断与凤涟带给她的那颗无异后,放下瓷盒,目光很自然地投像那张豪华的大·床。 “那就是胡公子的床?” “正是。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就躺在这床上。” 卓卓一蹦一跳地来到床边,心情似乎很好。 她弯下腰去,打算查看,却发出“咦”的一声,而后像只嗅到食物的小狗一样,迫不及待地匍匐于床边,四处翻找着什么。 “没错,这床上确实残留了股‘七颜’的味道,‘七颜’算是味道浓重的毒药,而且还有长久不散的特质,很容易就能闻到。” 很容易就能闻到? 凤涟也来到床边,可他什么也没闻到。不过他忽然想起某件事来。 案发那天掀开胡宋钰的被子时,他确实是闻到某种若隐若现的幽香,难道那就是‘七颜’的香气? 眼下那味道肯定散了,但卓卓还能准确的捕捉到,看来确实天生异象,长了只非人的鼻子。 他正想着,就见卓卓疑惑地拿起胡宋钰地枕头。 西隐国的富庶人家大都使用玉枕,普通小户则惯用瓷枕和木枕,只有少数贫苦的农家才用布料缝制成枕,里头塞入各种草叶、碎布,而胡宋钰这位公子哥儿的枕头却是用绸布缝制的。 凤涟先前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细节,不过想到胡宋钰有些不同于一般人的爱好也属正常,于是并没有多想。 这时卓卓也已经以极其野蛮的手法拆开了枕头,异常兴奋地往外掏枕芯。 凤涟忽然意识到了这之中可能有问题,赶忙一同查看。 “苦荞皮、黑豆皮、决明子……”她一样样数着,难得一见的聚精会神。 “啊哈,找到了,我就说嘛!”她抓起一小撮细碎干枯的药草沫子来,在凤涟面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凤涟的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直觉这不是什么良药。 “断肠草啊!”卓卓邀功似地一手叉腰:“怎么样,我厉害吧。就说这药枕味道怪怪的。” 断肠草?听上去貌似很邪恶。 “这断肠草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啊,当然是杀人喽!这可是毒草,尤其是这些没有经过炮制的。你看看,才刚刚枯萎没多久。” 她挑出一枚连着细叶的递给凤涟:“这嫩叶毒性最强,就算不食用,长期与头部接触,毒性也会由头部倾入体内,人很容易感觉头昏脑涨,言语不清。等身子共济失调,整个人便会烦躁不安,神经逐渐开始麻痹。” 那截干枯的草叶扭曲着身子,像是被吸干了血的尸体,凤涟一阵泛恶心。 “不行!”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忽然转身离开:“我得去找胡大人。” “喂,别丢下我呀!” 胡定芳正在明堂查看丧事的布置,胡宋钰的棺木静静地停在他的身边,实际上他只是想呆在自己儿子身边。 生前他们父子总是争锋相对,不说表达对彼此的感情,就连好好说上几句话都是奢侈,现在胡宋钰死了,他希望能在他身边,就算多陪上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粗糙大手轻放在棺木之上,时而移动几下,缓缓地摩挲着。 手掌心的老茧挡在了他与棺木之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是温是凉?一如他几日以来麻木的神经。 “胡大人。” 凤涟突然出现,看上去还有些焦急。 他一惊,忙问:“如何,可是查到了什么?” 见他双目布满通红的血丝,白发飘零,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刚到嘴边的急促又咽了回去。 “凤兄弟有什么话快请直说。”胡定芳此刻别无二心,一心一意只想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还是问吧! “不知钰儿平时睡觉用的药枕……是谁准备的?” 这一问,胡定芳的身子猛地一怔,眼光忽而暗淡下去,紧接着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目光一惊,幽光越来越盛。 他几乎要断定,却又不敢就这么相信,木木地问:“是他姨娘……怎么?” “怎么”两个字几乎轻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凤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 胡定芳面无表情,继续道:“他姨娘很疼他,听说药枕可以强身健体,所以亲手替他做了药枕……”他口气呆板空洞得可怕。 “疼爱?呵……”卓卓不可置信地一笑,讥讽了一句:“第一次头说用断肠草来疼爱的。” 她不知道胡定芳说此话的含义,忍不住插了句。 随着她的这句话,胡定芳身子一歪,颓然倒地。 “老爷!!!” 明堂里、走廊里,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均惊叫着冲了过来。 凤涟眼疾手快,赶忙去扶,用尽全身力道也只能减缓他下滑的速度。 在胡定芳触地的一瞬间,他蹲下去撑在了他的背后,抬眼狠狠瞪了卓卓。 卓卓吐了吐舌头,她又不是故意的! “去……去……”他抬起颤抖地手指向屋外,死死瞪着眼,气喘如牛:“去……带我去……去找那个贱人!” 夫妻反目 刚刚小产,李婵身子虚弱,一直躺在床上静养。 她想起自己腹中流掉的骨肉,心中一阵阵刺痛,忍不住拿手轻抚肚子。 暗自伤神间,脑中出现一个人来。 不知道他把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夫人,老爷来了。”青衣丫头进了屋,神色有些慌张。 “哼!”李婵有些不屑:“他爱来就来,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可是……” 丫头下面的话还未说完,门便被“啪”一声用力推开。 只见胡定芳面色铁青,如死人一般,在管家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了屋子。 他身后跟着凤涟和一个异族装扮的女子。 “老爷……”李婵察觉到了异样,原先还语气不善,现下已堆满温和地微笑,撑起有些发虚的身子坐了起来,打算掀开被子起身行礼。 “去,”胡定芳红着双眼,似乎一天吃人老虎,命令管家:“给我打,狠狠地打。” “啊?”管家脸色微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胡定芳。 青衣丫头见势不妙,一下跪倒床前,拦在他与李婵之间,呜咽道:“老爷,老爷这可是不得啊,夫人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老爷竟要如此……” “你给我闭嘴!” 胡定芳怒喝一声,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使不得?好一个使不得。那我且问你,是不是你在钰儿的药枕里做了手脚?是不是?啊?!” 这时李婵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也顾不得身子,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来,重重跪在了地上,为自己伸冤:“老爷,老爷,我没有,怎么会是我呢,我那么疼……” “我呸!”胡定芳彻底失了控,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几乎是在吼叫:“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歹毒!枕头都是你亲手缝制的,里面的东西也是你亲手放的,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说你疼爱钰儿,真是毒妇!” 管家见他情绪失控,赶忙上前,神色不安地轻抚他起伏不定的胸膛。 “对呀,现在老夫才算明白你那所谓的疼爱了。难怪你对钰儿的是一味的纵容,害得他言行失德,害得我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你好深的心机,就是想让你肚子里的孽畜取而代之?可上天有眼啊,像你这种毒妇怎么会有子嗣呢?!” 他的话很重,句句如刀般割向李婵,李婵小产本就失血过错,此刻已是面无人色。 胡定芳说着转身问凤涟:“那些药丸呢,钰儿这么久以来服的药都是她一手操办的,药枕有问题,那药是不是也有问题?” “这……”这可把凤涟难住了,他只得看向身侧紧贴着他的卓卓。 卓卓朝他一番眼,还在为他刚才瞪自己而赌气,语气不悦:“那药是女人才会服用的药,让胡公子服用自然没有什么好事。而且还有两味别的药在里面,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 凤涟见她如此,心中连连叹气:这女人的心眼怎么就那么小呢!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事实上,胡定芳不也正被同样的事所折磨吗! “女人服的药?女人服的药?”他此刻就算再有所怀疑,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之间不知做何感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李婵完全惊呆了,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只会不断地重复:“我没有,我没有……老爷,我没有……” “没有?现在是铁证如山,你还说没有?好啊,真好,你居然拿女人服的要让钰儿服侍……你居然……” 卓卓大概确定是李婵所为,又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剩下的两味药是什么,眼下可是询问的好时机,立刻问:“那药丸里所含的两味秘药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见她始终不肯承认,胡定芳咬着牙笑了起来:“好个不知悔改的贱人,管家!立刻把她带去府衙,收押入监。要是再不招,就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直接大刑伺候!” 管家正要劝阻,就被喝住:“任何人不得求情,还不快去?!” 事已至此,管家只能上前拖起地上的李婵,能看出他正努力让动作轻柔些,以免伤了她。 李婵被这么一触,幡然醒悟,一把推开管家,哭叫着朝胡定芳爬来:“老爷,我错了,我不该有非分之想,是我错了!老爷,我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你就算真心不要他,也不能不要我了呀!这么多年,我为胡府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求你看在我死去孩子的面子上,不要把我收监……” 她声泪俱下,嗓子似乎要泣出血来,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卓卓原本低垂着手臂靠着凤涟,此时她伸手抓住凤涟的手,用力捏了捏。 凤涟能感觉她手掌心湿漉漉的发冷。 胡定芳此刻对她是恨之入骨,哪里愿意再听,厌弃地转过脸去,朝管家道:“还不快拖走!” “对不住了,夫人。” 管家无可奈何,不能任由她继续这么闹下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一发力,连拖带拽地将她朝门外拉去。 “老爷,老爷,我错了,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吧,我没有想害死钰儿……” 隔了好远,李婵撕心裂肺地求饶还在所有人耳边萦绕。 此刻屋里一静,那青衣丫鬟本能地一哆嗦,她知道现在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恐惧地看着地面,一声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确实,她是李婵的贴身丫鬟,任谁都会想撬开她的嘴。 “柳儿,你来说。枕头里的断肠草是不是你主子放进去的?” 柳儿恐惧地看了胡定芳一眼,擎着泪,点了点头。 看她点头,凤涟一扬眉,问:“你是亲眼所见吗?” “是……是的……公子的……枕头都是……都是夫人亲自……打理的。”柳儿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 “这就有问题了。你们夫人亲自打理是没错,但里枕头里放了那么多东西,你认识断肠草吗?”卓卓有些不屑,她不信这些草药就连一个小小的丫头都能轻易分辨,就算是她,还花了一番功夫呢。 柳儿口供 再傻的人都听出了卓卓话中的意思,那柳儿生怕胡定芳也对她起疑,几乎魂都吓没了。 这一下舌头也屡直了,忙求饶:“奴婢确实不认得什么断肠草,但奴婢真的没有撒谎,奴婢也不敢撒谎呀,求老爷明鉴,求凤大人明鉴。” “那你就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一遍。”胡定芳立刻给了她辩解的机会。 “是,老爷。”柳儿此刻只想着自己的安危,哪儿还敢再隐瞒什么,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少爷的药枕向来都是夫人亲手准备,而且每月需要换新一次,这老爷您是知道的。但您不知道,夫人从不让我们丫鬟碰药枕,哪怕多看一眼也会被训斥。” 柳儿就这么一句话,在场的人便都觉得这李婵确实有些鬼鬼祟祟的。 “有一次,我给夫人送燕窝。估计是天气太热,夫人把窗户开了半截,我路过时不小心看到……夫人正拿着一个小布袋往药枕里倒东西。那枕头几日前已经缝制好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夫人一直也没给少爷送过去。我看夫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虽然有些疑惑,但……但也没往毒药上想。”柳儿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者大家的表情。 “但现在东窗事发,我自然就联想到那天的情形来,确实是可疑……对了,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可以打开那边的箱子查一查,我看到夫人把布袋塞进了那个箱里。” 柳儿瞪大了眼睛,直指着李婵房中橱柜上的一个大箱子,一副急于证明自己的模样。 卓卓不等人吩咐,很自觉地走向柳儿手指的箱子处,拉了几下,才发现箱子上了锁。 “钥匙在哪儿?”她一扁嘴,问柳儿。 柳儿急忙摇了摇头:“奴婢不知,要是都是夫人亲自保管的。” 这箱子从用材到造型,从做工到漆工,都极为普通,卓卓余光处都有现成的好几只箱子胜过这只千百倍。 她常年混迹于脂粉地,对这些女人用的物件再熟悉不过,忍不住讥嘲:“这种箱子也有必要上锁?看来真是做贼心虚了。” 凤涟上前,二话不说,极为帅气地拔剑一挑。 有火花一闪,那锁与木箱链接处的铜环断为两节,他很清楚,这里是锁最薄弱的环节。 卓卓对他露出赞赏的眼光,不紧不慢地地打开箱子,却见到了满满一箱上等的布料。 她是何等的聪慧,当然不会被眼前的假象唬住,果断伸手去翻,果真在最底层的一卷布料里掏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布袋。 袋子一打开,里面是空的,但袋子常年装什么,肯定会沾染上相关的味道,药味是逃不过卓卓的鼻子的。 不仅如此,细心的她还发现了一些细碎的草叶沫子,粘在袋子的最里面。 捻了捻碎末,往鼻前一放,斩钉截铁地朝凤涟交代:“绝对错不了,是断肠草。” 看来这个柳儿并没有撒谎,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她还是个聪明人,有自己的判断。 “好哇!”胡定芳攥着拳说,语气不知是痛恨还是释然。 卓卓想起那颗挑战了她的药丸来,心想:李婵不肯交代,但眼前这柳儿可就未必了。 于是问:“那些药丸呢,你可知你家夫人在药丸里加了些什么?” 胡定芳差点忘记了药丸的事,听卓卓一提,忙厉声附和:“对,还有毒药‘七颜’,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老夫就饶你一条贱命!” 柳儿见有生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只知道连连点头称是了。 “少爷的药丸都是夫人亲自去广济堂配的,夫人每次去广济堂,都让我在堂外候着,所以具体的方子奴婢不清楚。至于什么什么毒药,奴婢就更不知了。若真有这等事,奴婢就只能说,唯有那么一次,夫人暗地里托我去过一次黑市,与一个叫‘三郎’的人接头,花了五百两银子拿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凤涟知道有线索,霸道的捕头式审问展露无遗。 “奴婢的只知道替主子办事,具体什么事是从来不敢过问……” “那个‘三郎’你认识吗?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夫人只告诉我那人叫‘三郎’……让我看到一个头戴黑色斗笠,腰系酒葫芦的人,就上前轻喊一句‘三郎’,对方若是答一句‘三郎在此’,就把银两交给他。那个‘三郎’一直戴着斗笠,头也埋得很低,我当时很害怕,所以……所以没留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个月之前。” “夫人最近一次去广济堂配药是什么时候?” 虽然不明所以,但面对凤涟的盘问,柳儿想了想,再答:“好像也在半个月前……那时公子的药刚用完,所以又配了些。” 看着众人怪异的眼神,一一作答完的柳儿忙俯下身去,磕头不起:“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广济堂……”胡定芳说着缓缓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卓卓则拿手拽了拽凤涟。 凤涟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半晌,胡定芳才再次开口,一解沉闷:“我会命人先把你关进柴房,等过了明日,你就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当着那个贱人的面说出来。事后,你就滚出府去。” 说罢,挪了挪千斤重的腿,有气无力地往门口走去,就在跨出去的一瞬间,他转头朝凤涟道:“我会立马派人去广济堂查明方子,稍后告知凤兄。” 凤涟看着胡定芳消失在门口,又转头看了看地上的柳儿,柳儿也正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也跟了出去。 卓卓一把抓住他的手,嚷:“等等我,等等我。” “真是卖主求荣!” 柳儿听到远处传来卓卓的不屑声,虽不是说给她听,但却刺在她心。 她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头却越埋越低,长长地刘海儿织成一道帷幕,眼睛没入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牢来客 中午,守牢的狱卒伸着疲惫的腰,打着哈欠,鱼贯走出大牢。 “累死老子了,一大早就来当值,总算可以歇会儿了。”一人扯着嗓子抱怨,看上去像是众人中的领头羊。 余下的狱卒纷纷附和着、抱怨着、嬉笑着,这就是狱卒们日常的生活。 “蒋二,你小子每日就替个午班,当真是爽啊!” 人群与一个人擦肩而过时,刚才那领头羊在那个瘦小的肩上猛地一拍。 蒋二立马堆上笑脸:“你就别笑话我了,这午班能拿几个子儿,都不够喝两顿酒的。” “这倒也是……” 人群纷纷表示赞同,于是不再打趣,加快了速度朝吃饭的地儿行去。 那蒋二本是镇里广济堂的伙计,一年前得了传染病,虽然治愈了,但也落下了些隐疾,药房自然是不能再去了。 这西隐国从事餐饮药业的人跟现在一样,虽然没有所谓的健康证,但至少得有亲戚邻里证明你没什么大病史,还有专门的大夫替他们查看身体。 蒋二为了养家糊口,托了广济堂的人给说了说,在这府衙大牢里谋了个午值。 每日午膳时与狱卒们交接,直到他们用完午膳,小憩之后再换回来。 这差事轻松,挣钱不多,但也算给了他一条生路。 他在老位置站定,挺直了腰板,让自己显得威武些,虽然狱卒们都去用午膳了,但用膳的地他方跟这里不过一院门之隔,还能清晰听到那里传来的热闹。 蒋二正聚精会神地听,忽见前方来了个提食盒的女子。 他双目一亮,喊了句:“姑娘,怎么是你?” 那女子嘻嘻一笑,两颊飞胭,嗔道:“怎么,我就不能来这里啦?”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你在这里当值,可还习惯。” “习惯,当然习惯。劳大家伙儿替我说话儿,眼下怎敢挑肥拣瘦,这差事简单轻松,对我而言是很好。” “那就好。”女子听他这般说,似乎很快活,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朝牢狱里看了看:“我替当家的来看个人,送些吃的,你可得行个方便。” “那是那是。”蒋二满口答应,转而问:“对了,姑娘要看谁?” “哎,这你就别管了,无非是送顿饭。对了,这事儿你可谁都别说啊,就当我没来过,这可是当家的交代的。” 女子搬出当家的来,蒋二虽然心中犹豫,但怎么也不好不依。 见他面色犹豫,那女子掏出一锭银子来,往他手里一放:“赶快收起来,当家的特地让我给你的。” 蒋二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就听女子道:“那我就先进去啦,有人就吱一声儿,我很快就出来。” 牢里,胡婵正剧烈地咳嗦着,小产未来得及好好调理就被关进了这阴暗潮湿的大牢里,身体不适的反应越发的强烈起来。 “胡夫人。” 胡婵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这种时候会是谁? 难道是他? 念头所及,她惊喜万分,连滚带爬地朝声源处扑去。 这才看清了来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子,看打扮似乎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但胡婵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是谁?”她的兴奋丝毫不减,就算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还是那样自信。 女子微微颌首,道:“胡夫人不认得我,但一定认得这个。” 她从腰间拿出一个香囊来,这是胡婵亲手做的,充满爱意的香囊。 果然如此,胡婵松了口气,感觉世界一下子亮了,她再也不用受苦了。 她问:“是他让你来的,我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 女子微微一笑,将食盒从手上拿下来,一一打开:“当然不会了,我们正在想办法呢,打点一番难免需要时间,所以夫人受累了。” 胡婵摇了摇头,接过女子递来的食盒,很丰盛的饭菜。 “这些都是用药材烹制的药膳,对小产后的恢复帮助极大。”女子说着环顾了下四周:“这里太潮湿了,若是落下病根子可不好了,所以夫人得尽量多吃些。” 胡婵拿起筷子,看着精致的药膳,用力点了点头,再不舒服也得吃啊,只有吃了,才有生的希望。 见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菜肴很美味,加之她有了希望,心情也不一样了,不下一会儿便吃光了所有的饭菜。 胡婵擦了擦嘴,道:“谢谢姑娘。” “夫人客气了。” “对了,”胡婵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那下一步你们有什么计划?” 女子似乎早就在等她这一问,略作神秘地朝她招招手。 胡婵伸出脑袋来,女子附上她的耳。 “这……”胡婵一迟疑,但眼下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眼下……”那女子面露难色,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她咬着嘴唇,继而目中露出一丝凶光来:“都是那凤捕头在其中作怪,没想到他能耐那么大,当真是小看了他!眼下他查得紧,胡定芳也分外信任他,事情怕是不好办……” 胡婵一想起凤涟这个不速之客,也是气不打一出来,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她心中那个神通广大的人也给难住了!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你把药给我吧。”她也算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细细一想便坚定了想法。 女子赞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别急。” 她没有从自己身上掏药,而是伸手去摸李婵头上的一支金钗。 见李婵本能地回避,她赶紧给了她一个眼神,李婵这才乖乖站定,任由她去触碰。 然后女子手中便多出来了一颗丸药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她嘱咐李婵:“千万记得,今晚将这个服下,其他的就不劳夫人操心了。只要顺利过了这一关,夫人就再也不要这般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您的好福气在后头呢!” 她的话跟李婵的想法不谋而合,惹得李婵心中一阵激动。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药丸,小心翼翼地藏好,心想: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女子交代完后,又细心安抚了她一番,才带着空食盒离去。 她出来时,蒋二已经流了满身的汗。 “哎呦,姑娘,你可出来了,再不出来,别的兄弟可就来换班了。” “你怕什么,不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啊?” “我不是怕姑娘被别人看见嘛!”蒋二抹了把汗。 “还算你有良心。”女子捂着嘴一笑。 蒋二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刚才还笑嘻嘻地女子面色一冷,极其认真地小声道:“我再重复一遍,今天你谁也没看见,懂了么?不然……” “我懂我懂!”蒋二把头点得似啄米般,恨不得把自己那颗赤诚的心肝挖出来。 他算是浑水里?过来的人,岂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若是没猜错,他身上已经被下了毒,若是违了意,下一秒就有可能直接完蛋。 “你知道就好。”女子又俏皮地笑了起来。 李婵之死 胡定芳正连夜审看府衙大牢传回的李婵口供书,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三更半夜的会是谁? “谁呀?” “是我。”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进来吧。” “不好了,老爷!” 管家又是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胡定芳一把扶住自己的额头,有力的手指狠狠扭了扭胀痛的双眼。 他知道这肯定又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果然,管家道:“夫人她……她死了!” “什么,死了?!”就算再有准备,胡定芳还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几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挑战他的神经底线。 “怎么死的?!”他冲到管家面前,几乎想要拎起管家的衣领。 管家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报告:“好好……好……好像是……服毒自尽。” “去,快带我去!” “是。” 管家提着灯笼,在前面走得飞快。 大牢里,李婵面色如常,四肢柔软,唯有胸间不再有起落。 胡定芳一到,狱卒立马四下散开,谁都不想担这个责任。 当看到李婵尸首的那一刻,胡定芳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虽然他恨李婵入骨,但当年洞房花烛时,自己也曾对她有过片刻真情。若不是他始终不肯将她扶正,她或许也不会做出些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因为胡宋钰的死,他都无暇顾及李婵和他的孩子,眼下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甚至是胡宋钰的死。 这一刻,他的自责远远超过了仇恨。 见他一时没了声息,管家招呼身旁的一个狱卒:“快去流烟阁请凤涟凤捕头。” 流烟阁 狱卒到来时,凤涟已经隐隐有些不安,在听完狱卒的叙述后,将其遣走。再也不顾男女有别,径直去敲卓卓的门。 “谁呀谁呀谁呀!!!”一股怨气由远及近。 卓卓很少出门,跟着凤涟东奔西跑了整日,好容易睡个好觉补补精神,谁知大半夜又被叫醒,心中烦躁恼怒。 “是我。”凤涟知道她不快,但奈何他需要她。 凤涟的声音似乎是一剂定心丸,卓卓立刻止了脾气,拉开门来。 这一看,凤涟面上一热赶忙转过身去。结结巴巴地说:“有……急事……我……我在楼下等你……” 说罢匆忙离去。 卓卓睡眼惺忪地低头看自己。她迷迷糊糊中起床。完全忘记套上外衣,薄如蝉翼地睡袍下通红的绣花肚兜在朦胧的月光下散发着迷人的红晕,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夜月镀了层金,显得分外柔嫩。酥胸微颤,蛮腰轻扭,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魅惑。 她心中一荡,完全清醒过来,想起刚才凤涟将她看了个干净,一时间心乱如麻,既愉悦又羞涩,既气恼又期待…… 一刻钟后,卓卓来到楼下。凤涟完全不敢去看她。 却见卓卓慢慢朝他走来,轻轻说:“公子,我……不是,是你……” 凤涟大约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会说什么。一颗心就这么忽热忽凉,难受至极。 卓卓也有些语无伦次,再三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袒露自己的内心。 “等案子破了,你带我走吧。” 凤涟没感到太大的意外,虽然他不说,但却颇为敏感,对卓卓的心思早已略知一二。 自己日日同她一起,虽没有什么特殊的爱意,但也颇为喜欢她,加上今晚这么一看,他若是个敢于承担责任的男人,就应该对她负责。 “好。等案子破了,我替你赎身。” 凤涟毫无犹豫的这一答却出乎了卓卓的意料,在她心里、眼里,这一刻,凤涟的形象被无限地放大。 他并没有在乎世俗的眼光,他并没有在乎她人在青?楼,他更没有在乎她可怕的身世。 呵,这是她爱的男人啊! 下一秒,她一头扎进了凤涟的怀里,把自己的微笑隐藏在黑暗里。 她说:“不,我不需要赎身,妈妈知道我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一定会祝福我。” 月亮也隐入了云间,似乎为看到这对璧人的亲近而感到害羞,又似乎是不想让唐突的光线打搅到此刻的温情。 良久,凤涟才托起卓卓的肩,认真地说:“好了,我们该去府衙大牢了,李夫人死了。” 卓卓还未来得及发出感叹,便随凤涟一起飞身而起。 其实,她是会些轻功夫的,而且还不赖。 一阵甜蜜的上天入地,他们总算到了目的地。 “凤捕头!”早有几个狱卒赶过来,领着他们过去。 他们到达时,胡定芳还一直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管家看到他们似乎看到了救星,赶忙挤眉弄眼。 凤涟表示明白,对卓卓说:“你去查看一下。” 然后自己朝胡定芳走去。 “胡大人。” 他这一喊,胡定芳才缓过神来:“哦,凤捕头,你来了。” 凤涟点点头,巧妙地救场:“大人先出来歇息一下,好让卓卓先查看。” 胡定芳感觉自己从未如此依赖过一个人,但在此刻他本能地想依赖眼前这个年轻有为的捕头,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儿子一般。 哎,到底是老了!他在心中叹着气,走出了牢门。 卓卓在李婵的尸体上摸了一阵子,手停在了她头像唯一还带着的一把金钗上。 那金钗用赤金打造,钗饰为一朵椭圆状含苞欲放的玉兰,玉兰采用了剔雕的手法,刻在一层薄薄的金壁上,呈现出优美的立体状。 她伸手拔下金钗,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李婵就算入狱,也没有狱卒敢掠夺其身上值钱的东西,所以这把金钗还好好地插在她的发髻之上。 卓卓把金钗置于鼻前嗅了又嗅,随后开始摆弄起来。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整个大牢里安静到只剩下鼻孔里进进出出的呼吸声。 这里是单独的牢房。与关押普通罪犯的并不在一起。 “啪嗒”不经意间地一掰,椭圆状的玉兰花竟被分成了两半,眼前分明是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椭圆形小盒子。 凤涟没想到这是一把暗藏玄机的金钗,隐隐明白了卓卓的用意。 这时,卓卓说:“确定了,胡夫人也是中了‘七颜’的毒,这个金钗就是用来放置‘七颜’的。” 她把金钗递给凤涟,看来一切都引刃而解了。 案情的卷轴慢慢铺展开来: 李婵因胡定芳一直不肯将她扶正,怀恨在心,遂产生投毒的想法。 胡定芳是她乘凉的大树。对他下手自然不行。于是体弱多病的胡宋钰成了目标。 对胡宋玉投毒有三大益处:一。他长期服药,方便做手脚;二,身子虚弱,阳寿不长。就算突然身亡也在情理之中;三,除掉胡宋钰,也是为了她将来孩子的最好打算;四,她搭理府事多年,对胡宋钰疼爱有加,方便下手且不宜引起怀疑。 于是李婵制订了初步计划:一方面,以强身健体为由,制作断肠药枕,同时在他长期服食的丸药上做文章;另一方面。加大对胡宋钰的放纵,让他行为更为胡定芳所不容。 计划按部就班地执行,进行得有条不紊,但忽然有一日,李婵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怀孕是欣喜的。但同时也滋生了她内心的黑暗。 除掉胡宋钰吧,只有除掉了他,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才能真正继承这胡宅的一切。 经过思索,或许还有些内心的挣扎,她花重金在黑市买下‘七颜’,又或者买下的是那支装有‘七颜’的金钗,毕竟暗市交易,掩人耳目必不可少。 根据卓卓所说,胡宋钰服用的药丸上占有‘七颜’的香气,可以推测这是一个命运式的谋杀。 把‘七颜’混入药丸,每日服食一颗,若拿了正常丸药,便可再多活一日,若是拿到那颗命运之丸,那日便是魂归幽冥之时。 胡宋钰何曾想过,他指尖轻轻一拨,便可决定自己的命运,他随意拿起一颗药丸,便是在生与死之间做了抉择。 若是他在九泉下有知,是否会颤抖着双手,为当初的小小举动感到后怕不已? 不论如何,他就如同走在悬崖边的盲人,阎罗王早已将其登记在案,只等他飞身来投。 若是夏小宝在,一定会感叹:这还真是一种极其文艺的死法。 也不知这般‘抉择’了多少回,按照放置药丸的瓷盒容量来判断,许是有了一段时间了,胡宋钰总算自我了断了残生。 有谁会想到这个体弱多病少年的死亡背后有着如此百转千回的阴谋,若是没有鱼玄机,若是没有凤涟,若是没有卓卓…… 一切将不堪设想。 “此案已了,犯人李婵的尸首,按一般死囚处理。”胡定芳用尽全身力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凤大人辛苦了,我先送老爷回去,这里有什么事,凤大人只管招呼狱卒就是。”管家扶住胡定芳转过去的身子,匆忙跟凤涟交代。 凤涟点了点头,定定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胡定芳再也不是他来时所见的那个胡定芳了。 “胡大人……”卓卓忽然追了上去,凤涟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待他们渐行渐远,凤涟忍不住问卓卓:“你跟胡大人说了什么?” 卓卓撇了撇嘴:“就知道你们都不上心,当然是问连我都闻不出来的那两味药啊!” “现在知道了?” ps: 今天是个好日子,来个两更,砸个6000,希望亲们收下。 疑念再起 出乎意料的是,卓卓居然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快:“胡大人说,派人去广济堂问过方子了,那两味据说是秘药,按照胡夫人的要求加的。广济堂的秘药从不对外公开,只知道是至阴之物。” “至阴之物?”凤涟皱了皱眉,心想:这胡夫人的心思还真够奇怪的。 他忽然想起那天问过卓卓一个问题,但是她还没有回答,眼下说到这里,便再问:“这种极阴之药,男人服了之后会怎样?” “这……” 卓卓还真被难住了,男人谁会服食至阴之药?她未亲眼所见,哪里知道后果如何。 她如实回答:“不清楚,不过,你若真想知道,可以找个人以身试药。否则……我只能告诉你,光凭猜测,或许会让男人阳消阴长,体内阴阳一旦失去平衡,什么都可能发生。” 凤涟摇了摇头,找人试药断不是他会做的事。虽然无奈,也只能留下一声叹息罢了。 卓卓耸了耸肩,就知道凤涟会有如此反应,她催促道:“好了好了,案子都结了,快回去吧,我好困……”说罢连打几个哈欠。 凤涟再次看了看李婵的尸首,半晌,点了点头。 卓卓几乎是一着床便跟周公喝茶去了,但尽头厢房内的凤涟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眼前虽是一片漆黑,但他脑中却是一片澄明。 胡宅命案的每个细节都在他的脑中回放,或许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强迫行为,每次结案后都有种怅然若失感,严重起来还会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错过了某些东西。 眼下他便陷在这种不安中,不能自拔,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些什么?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李婵,面对如此处境,他会自杀吗? 或许自杀本身是一件极难下手的事。尤其是李婵,从她整个行为来分析,作案时不够干脆,也算不上狠毒,甚至有些妇人之仁,她要对自己下手,只有在极其绝望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腹中胎儿小产,希望破碎; 胡定芳不念旧情,言辞激烈; 行迹败露,收监审讯…… 这些足不足以让她绝望? 若是还是下不了手。那有了‘七颜’呢?那种可以让人还无痛苦死去的奇毒。只要轻轻一咽…… 推来推去。李婵自杀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但这案子就没有疑点了吗? 有,当然有。 李婵被收为妾室前,是陪嫁丫鬟出身,就算略识得几个字。也不会精通医药,她亲自配置的那些药丸的方子是出自谁手?只有找到那个人,确认之后才算有了铁证。 李婵在胡府的地位尴尬,虽是名义上的胡夫人,却依旧是妾身,似乎胡定芳也没打算将其扶正,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妇人,哪里来的能力联络上黑市的人,而后让丫鬟拿钱去换药。 何况这‘七颜’可是奇毒。想要买到可不是件易事。这背后若是没有一个帮手,怕是难以成事。 若是有,这个帮手会是谁? 柳儿,当时不觉得怪,现在想想。这个丫鬟有些可疑。 前一秒还拼命护着主子,后一秒便把主子卖得干干净净。 她若非心存歹念,至少也是假心假意。 但她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些,而是她的口供! 凤涟一个激灵,恨不得天立刻放明。 他打算再次询问下柳儿,但愿胡定芳还没有将她遣走。 “小福,你说我今日给凤公子做点什么菜呢?看他这几日忙的,人都瘦了一圈。”卓卓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一根根滑溜的发辫跃然眼前。 小福听着她叙话,却只低着头不回。 “一品豆斋?不好不好,得吃些腥荤才过瘾。”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苦思冥想。 忽然,她灵机一动:“对啦,我可以做毛仡族的烤肉!” 任她如何兴奋,小福还是一声不吭,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见小福好久都不回应,卓卓转过脸去,不满地埋怨:“喂,我说你这丫头今天怎么了,平时的聒噪哪儿去了?总是低着个头作甚?”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异常,放下手中的发辫,一咕噜站了起来,惊讶地叫了起来:“是你?小福呢?” 这时小福才抬起头来,却不是原来的小福。 假小福满目笑意,朝她一咧嘴,道:“看来我们家主人没说错,卓卓姑娘确实有了心上人了。放心好了,小福只是睡着了,我相信她现在一定睡得很香。” “哎!”卓卓松了口气,无奈地说:“那你们总是这般神出鬼没的,吓不吓人?” 眼前的人虽不是真的小福,但这面孔她也不陌生,算起来,她们也算是旧相识了。 “怎么,又有生意?”卓卓嘴里问,心中却打着算盘,不会接手任何生意,她需要时间跟凤涟在一起。 假小福不接话茬,反而直指她心中所想:“现在就算有生意,怕是姑娘也不屑一顾。不过……” “不过什么?” 每次眼前人说不过这个词时,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过我们家主人的意思是,不怕姑娘有意,就怕人家公子无心呐!” 这句话乍一听让人极不愉快,但仔细琢磨却是意味深长。 她和凤涟的关系暧昧却不明朗,虽然对方没有拒绝过什么,但大都是她主动。 凤涟又何时真正向她表明过心迹?要紧关头总是躲躲闪闪,换了任何一个女子,都难免心生不安,女人总是极其需要安全感的。 假小福从卓卓的表情里看到了她的心虚与不安,似乎是要安慰她:“不过,以姑娘的天资,征服一个男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只可惜,这案子一破,他可能就要离开了。这时间,还够吗?” 假小福话锋再转,原来并不是真的在安慰。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她都很欠扁! 卓卓想起那晚凤涟的话,心中忽然有了丝勇气,继而笑着回击:“原来如此。那你和你们家主人都大可放心,凤公子已经答允我,只要案子一破,便带我一起离开。” 她说的是事实,但假小福却不屑地一笑:“哦,是吗?那你知道现在凤公子在哪儿吗?你还在真以为他还在这流烟阁里酣睡不成?” 卓卓脸色一冷,笑容凝结在了嘴角,她的心猛地落下去,她知道,假小福不会骗她,她也知道凤涟经常性的失踪。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强压着自己,要镇定,千万不要乱了阵脚:“那又怎样,凤公子说不定出去有什么事了,向来如此,不用多久,他就会回来了。” “呵呵……”假小福忽然一笑。 卓卓真想将她痛扁一顿,奈何她的身份特殊。 “这案子都结了,还能有什么事?就算他今儿个还会回来,你能保证明个儿他就不会再次消失?这么来来回回,说不定哪天就再也不回来了……” 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理,卓卓也曾这般担忧过。 “不过你放心。”假小福很友好地轻拍她的肩膀,从袖中掏出一个造型精致的玉瓶来:“我家主人向来很关心姑娘,也希望咱们先前的些不愉快通通淡忘掉,特地让我带了此物来。只消让凤公子喝上一滴,就算你们是仇人,保准也会成为朋友,更别提你们关系不错,只要他心中有你一丝一毫,喝下去便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你。” 春药?毒药?卓卓的戒备心立起,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要知道,她合作的这位东家绝非什么善类。 “这药无任何毒副作用,我们家主人的制药手段你还不清楚?再说,姑娘本身也是制毒之人,不信可以检查一番。” 卓卓挑着眉,这些人有这么好心? 假小福知道她戒心强,不再多说,拔开瓶塞,抿了一口:“这下你放心了吧。我主人只说希望姑娘再好好考虑上次谈的买卖。” 她放下玉瓶,微微行礼,温和一笑,转身离去。 原来还是为了说服她炼“儡”蛊! 卓卓在心中叹了口气,手缓缓伸向瓶子。 她习惯性地凑到鼻前闻了闻,似乎真是一味好药! 趁着假小福的背影还在眼前,她忙追问了一句:“若是他对我毫无情谊呢?” “那……你就需要跟我多讨几瓶了……” 假小福的话在空气中起伏,软软地摩挲着她的耳根。 要不,试一试? 眼前是一壶灼庆韶酒,已有百年窖龄,是她从一位想见她的富家公子那儿得来的。 毛仡族人爱酒,更善喝酒,遇到美酒就是连步子都移不动。 卓卓继承了族人的嗜好,她很爱美酒,而美酒只有更爱人一起分享才更有滋味。 她想起自己父母来,一幅幅喝酒谈情的画面在她脑中闪现,一股爱意在她的心中涌动。 不由自主中,她打开灼庆韶酒的酒盖,拿起假小福带来的那个小玉瓶。 只需一滴,一滴便能如她所愿,再也不用终日惶惶不安。 这诱惑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 但自尊心却又开始作怪,难道她卓卓要靠这些药物来赢得一个男人的真心吗? 她拿着玉瓶的手一动不动地悬着,这一刻她在思量,她在思量的或许还有这一生。 ps: 嗯哼,质量文啊质量文,你们懂的,抛个媚眼。 人间蒸发 良久,手微微一颤,一颗晶莹的玉珠悬挂在了壶口。 随着倾斜的加剧,玉珠的身子越来越饱满,越来越重,最终依依不舍地朝壶口坠去,在卓卓亮晶晶的眸中拉出一道细长的弧线。 她最终还是没能抵住诱惑,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凤涟却是好人家的儿翩翩公子,他就算真的一时间不计较这些,但谁能担保一辈子不计较。 卓卓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异常的甜美。 她陷入了幻境,那里有热烈的爱情,芬芳的美酒,新的人、新的事、新的身份、新的家。 胡定芳没有食言,案子了了,一大早管家便放了那柳儿出去。 柳儿如蒙大赦,不敢做任何停留,连自己的行装都没敢收拾,径直从后门出了府。 她一路小跑,直到看不见胡宅高大的屋梁,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寥落的路人中,她如同一只惊慌的小兽,戒备地看着四方。 如那人所说,她捡了一条命,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是孤儿,无家可归,眼下又丢了差事。 出卖主子的帽子一旦扣到了头上,便终生无法褪去,这附近的任何富裕的人家都不可能雇佣她了。 但还好,柳儿喘着粗气的胸脯渐渐平息了下来,脸上露出久违的释怀的笑容。 那人说一旦她得以逃脱就可以去找他,剩下的由他来负责。 那个地方在颂仙镇的南面,是一小片树林,树林里长有三棵参天的古树,古树枝桠相连,形成相互缠绕的奇景。 柳儿很快便找到了约定地点,远远见得树下半躺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旧的黑布衣,密密麻麻缝着好些补丁,一顶破草帽顶在脸上,遮住了日光。 柳儿忍不住发出“咦”的一声。停下了脚步。 眼前不过是个正在睡觉的樵夫,身侧竹编的大框里堆满了新砍的柴火。 她狐疑地看着樵夫,并没有惊动他,而是绕着古树转了几圈. 除了这樵夫,再无他人。 难道被骗了? 柳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唤那樵夫:“大哥,大哥……” “谁在喊我呀?”樵夫懒懒应了一声。 柳儿赶忙问:“麻烦问下,您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在这里?” “嘿嘿,这儿吗?”樵夫发出一声涩笑:“除了我便没有别人了。” 樵夫缓缓拿下手中的破帽子,露出一张虬胡大脸来。柳儿连退几步。 见她害怕。虬胡大汉问:“你可是胡夫人的贴身丫鬟金柳儿?” 柳儿一呆。不知道眼前人怎么知道。 随即大汉解释道:“事情办完了?我家主人喊我来送你一程。” “你家主人!”柳儿的戒备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不可思议,欣喜地回答:“办完了办完了,大哥你要送……送我去哪儿?” “你说呢?”大汉忽然站起身来。步步朝她走来。 下一个动作便是,死死卡主柳儿纤细的脖子。 他抛出几个字:“送你上西天!” “咔吧”一声,柳儿还未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脖子就被生生扭断,甚至她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笑容。 她的身子像蛇一样,缓缓蜿蜒,最后跌落在地。 虬胡大汉看着她无限扩大的瞳孔,那里似乎还映着她刚才的欢喜,但再仔细看。便能察觉到一丝惊讶和恐惧,她至死都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汉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壶来,那里面是一种银色的粉末。 他对着柳儿的尸体,从头到脚喷洒一番,然后挑起地上的柴火头也不回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再看时。哪儿还有柳儿的尸体,原先的尸体已经化作丝丝青烟,随着一阵轻风,朝九天飞去。 或许那便是柳儿的魂魄吧。 另一边,凤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他隐约有种不安。 柳儿在一次偶然中,发现李婵拆开已经缝好的药枕,往里添加东西。 而后东窗事发,她便联想到那次偶然,断定李婵当时往里添加了断肠草。 虽然卓卓从箱子里翻出的布袋证明了,那里面确实储存过断肠草,但还是有疑点。 首先,药枕里有十几味中药,李婵很可能只是忘了添加其中哪一味,柳儿既然不识药草,应该更加往这方面想才是。 其次,作为李婵的贴身丫鬟,护主不成,至少也不该将自己的揣测当做事实告知他们。 若是他没记错,当时柳儿可是一口咬定李婵往里加了断肠草,根本不像只是有所怀疑的样子。这于情于理都不合。 再者,根据卓卓所言,黑市虽然鱼龙混杂,但也是有规矩的,一个毫无傍身伎俩的普通丫鬟,想要进入黑市交易,那可是难如登天,但柳儿说起那趟黑市交易却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最后一点,李婵与黑市交易自然会选择自己身边最可靠的人,但这柳儿出卖她的速度让人怀疑。 所以他一大早便赶往胡府,希望能在胡定芳释放赶出柳儿之前见上一面。 “呦,凤捕头。”管家正好出大门,一眼便看见行色匆匆的凤涟。 案子结了,凶手死了,今儿个举丧,府里来了不少吊唁的官商。 因为前几日为了案子忙碌,准备难免不充分,他正亲自带了几个小厮出去买些缺货。 好几日了,胡宋钰的尸首确实也该入土为安了。 凤涟赶忙迎了上去,见面便问:“柳儿呢?” “一大早就放出去了,今日举丧,留不得这个丧门星。” 管家的回答着实给了凤涟一个大大的打击,这下想要见那个柳儿可就难了。 见他神色有异,管家疑惑地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凤涟想了想,跟管家也说不清,索性什么也不说,只道:“也没什么,我是过来吊唁的,顺便问了问。对了,那柳儿最可能去哪儿?” 管家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她是个孤儿,这天大地大的,谁知道她会去哪儿,但这颂仙镇是没人敢使唤她了……” “管家……”见他一直说个不停,身旁的小厮有些焦急,推了推他。 管家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忙告辞:“哦,凤捕头自便就是,我还有事在身,失礼了。” 凤涟抬头看了看胡府高大的门楣,此刻白绫高束,威严里更透出股凄然。 他思忖良久,还是没有跨进去。 胡定芳希望抓住真凶,以告慰胡宋钰在天之灵,但李婵真的是吗? 他实在不想再给胡府添乱,于是决定去府衙找几个衙役,先去找到那个柳儿再说。 府衙的人早已认得了凤涟,又有胡定芳之前的口令,所以他的行动没有遇到丝毫的阻力。 衙役们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集体出动。 几个崇拜他的兄弟还自告奋勇,出谋划策,他们对颂仙镇极其熟悉,制定出来的方案简单有效。 但几个人忙碌了一天,却无功而返。 柳儿刚被放走不久,一个小小丫鬟,就算了一路飞奔,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在了颂仙镇里。 颂仙镇虽不小,但也不大,整整一天的搜索,也差不多把镇子翻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柳儿,失踪了! 凤涟拖着疲惫的身子和胀痛的神经回到了流烟阁。 他的猜测是对的,这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李婵畏罪自杀还算成立的话,柳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则不完全合常理了。 主子都已经死了,连担心报复这种事都免了,何必这么快就桃之夭夭? 如今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柳儿提供了假口供,诬陷了李婵。 那柳儿是不是受人指使呢? 若果真如此,而李婵又因此绝望自尽…… 凤涟不敢再往下想。 “公子。” 凤涟一抬眼,看见了满面笑容的小福。 “公子,你可回来啦,我们家姑娘等你好久了。快随我用晚膳去。” 凤涟脚踏入膳厅的那一刻,卓卓悬了一天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立刻上前招呼,像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回来啦,累不累,饿不饿?” 看着卓卓亮晶晶的眼眸,凤涟不忍心把自己萎靡的情绪也带给她,于是强装出笑脸来:“又饿又累,不过还好,我闻到了香味。” 他的回答居然也是标准的丈夫用语,卓卓又惊又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拉着凤涟坐下,指了指桌子正中央的一大盘烤肉,道:“快尝尝,这是我们毛仡族的烤肉!” 眼前那盘烤肉极其诱人,金黄色的外皮微微向上翻卷,露出嫩滑的肉质,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油珠沿着酥脆的皮缓缓滴落在盘中,引得凤涟垂涎三尺,瞬间抛掉了满脑的揣测,精神振奋了,肚子也咕咕作响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一入口,一种独特的香料在味蕾上绽放开来,鲜香四溢,再细细咀嚼,皮酥肉嫩,肥而不腻肉。 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 “嗯!”他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卓卓见他真心喜欢,开心不已,耗费心力的疲惫感也一扫而光。 “等等。我们毛仡人吃烤肉得有美酒相伴才行,一口肉,一口酒,那才是一种享受呢!” 死而复生 她拿起那壶早已准备好的酒,倒了两小杯:“这可是百年窖藏的灼庆韶酒,对爱酒之人来说可是千金难换。” “哦?”喝酒虽然不是凤涟的强项,但如此好酒,任何人都须品上一品才是。 他伸手去拿酒杯,谁知却被卓卓一把压住。 “等等!” 关键时刻,卓卓忽而又犹豫起来,一着急,动作便大了些。 她真的要靠那药彻底捕获他的心吗?真的需要吗? “怎么了?”凤涟见她神色有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关切地问。 卓卓咽了口口水,抬眼细细打量起凤涟来,似乎想要把他刻入自己的骨子里去。 呵,她已经爱他不能自拔了! 半晌,她手一松,拿起凤涟准备拿起的那杯酒,道:“公子,卓卓先敬你。” 她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酒下肚的那一刻,竟又苦又涩。 再看她时,已是热泪盈眶。 这是奇怪的时刻,卓卓自己也无法真切感受到脑中在想什么,心中在犹豫什么,本该是值得庆祝的,不是吗?为何却有点点心痛。 凤涟只当她情之所至,便没有多想,拿起剩下的那杯,贴上唇间。 就在酒快入口的那一刻,卓卓情不自禁地一抖,“不要”两个字冲破重重阻碍,呼之欲出。 但为时已晚,酒,已经喝下去了。 酒香混着肉香,果真独具风味。 卓卓的呼喊堵在了喉咙里,继而随着一口口水重新回到了肚子里。 一切就这么发生了,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他真的会立刻爱上自己吗? 晚膳还在继续着,卓卓已经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凤涟,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的表情。 事实上呢,直到晚膳快结束时,凤涟也没有任何特殊的举动。 卓卓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好痛:难道在凤涟的心里,真的没有半分她的位置? “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回房休息。”卓卓提的突然,她从未先行离开过。 “怎么了……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了。”卓卓不再看他一眼,语气也冷得可怕。 “那你……” 他的话还没说全,卓卓已经一溜烟走了。 凤涟虽然觉得卓卓今晚举止怪异,但这几日为了案子心力交瘁,不愿再去多想,只是有些没趣,便不打算继续逗留,也回了房去。 酒足饭饱,他没有来睡意。更没有思淫欲。只是仰面以极其舒坦的姿态躺在床上。看烛火不安地跳动。 一副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模样。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止了。遥远的喧嚣让他的心内变得更加的静谧,任何一个小的动静都逃不开他的耳朵。 “嗖!” 一阵冷风掠过房间,惊得烛火胆战心惊地摇曳起来。 凤涟耳朵一动,眼光猛地射向动静的源头,窗的的竹篾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接着“叮!”一声,金属敲击在木质的床柱上,引发独特地震荡效应。 原本还一副悠然自得的凤涟操起枕边的佩剑,一跃而起,瞬间进入了警备状态。像是上满了箭的弓弩。 他看也不看不明飞来物,径直朝门的方形奔去。 屋外,走廊、楼梯、楼上、楼下,一片昏暗,毫无声息。好似刚才的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凤涟是追踪的高手,眼下已经有了结论,对方速度太快,想要在漆黑的夜里跟上他,太难! 他甚至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想着便转身回房,一个银质飞镖,钉着一张纸条,牢牢地插在他方才躺着的床的立柱上。 真是老套! 凤涟心中冷笑一声,用力晃了几下才拔下飞镖,他估计的没错,对方应该是个高手,不仅速度快,力道还很强。 能打出如此飞镖,非得快、准、狠才行,这样看来,他未必有把握手到擒来。 还未缓过神来的烛火映出纸条上的字来:欲知谜底,城南树林,望归亭见。 城南树林? 真是巧了,他确实认识那里,白日里已有一群衙役去搜索过。 下一秒,他揣起纸条和飞镖,一个跃身,破窗而出,身子没入了黑暗中。 夜色弥漫,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卖力地挖着眼前的黄土。 土本该是黄土,但夜剥夺了它的颜色,此刻的黄土跟这黑夜一般,黑得发青。 一铲下去,崛起大块黑土,黑影的力道很大,速度也很快,四溢的泥屑打在他裸露着的健壮手臂上,刺骨的冰凉,但他毫不在乎。 他的身后伫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悬着白绫,墓前还供奉着各色祭品,黄白两色纸钱撒得到处都是。 这应该是个新葬不久的墓。 放眼望去,到处是突起的大小不一的坟丘,有的零落地竖着残碑,有的连坟头都被岁月踏平了;有的热闹非凡,一如眼前这座,有的墓主已是寂寞了千年的孤魂野鬼,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是殊途同归。 一个接着一个的坟丘,绵延了十几里,这里是属于死人的世界。 今晚,乌云万里、静谧无声,除了几声凄厉的鸟叫,便剩下黑影手中铁铲发出的铲土声。 “当” 铁铲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黑影停下了动作,弯腰上前查看,那是露出来的一小截棺木。 快了!黑影在心中对自己说,再次拿起铁铲,速度又快了些。 不一会儿,棺木便露出来了一大半,黑色底料上画有五颜六色的图文,这是权贵的象征,看上去煞新。 黑影扔掉手中的铲子,拍了拍手,大功告成,上前着手开棺。 棺盖开启的一瞬,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往下看去才发现,这副新棺里竟空空如也。 有谁会费尽心机葬一口空棺? 黑影慢慢直起身来,若有所思。 虽看不清他的样貌,但身段却很分明。 他魁梧异常,身高怎么也在185左右,一头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和脖子,裸露在外的双臂雄厚健壮,发达的肌肉群足以让那些白面书生们自惭形秽。 远远望去,犹如一头夜行的雄狮。 他缓缓朝身后的墓碑走去,就算在夜里,也能看到那墓碑上猩红的大字:亡儿胡宋钰之墓。 此时此刻,城南树林。 树林的一角,长着三颗参天古树,相连的枝桠交错盘结,分不清哪些部分属于谁。 只有它们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树林的另一角,小小的望归亭有些孤独地立着,遥望即将归来的亲友,多年来风雨无阻、始终如一。 但今夜,在此刻,它一扫往日的落寞,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亭内灯火通明,白纱缱绻,两个白衣人于亭中央而坐。 一个成熟魅惑,一个年少妖娆。 年少的白衣人正把头倚在另一人的肩上,被倚的白衣人则轻抚着桌上的一把琴,两人均是笑容满面。 凤涟的目的正是这望归亭。 他在小树林中走了一段,便听到远处传来时有时无的委婉连绵的琴声,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他再三确认方位后,加速直奔声源处。 没过多久,望归亭那极其暧昧的画面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在他看来,除了暧昧,更多的是诡异。 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背影,让他一头雾水,甚至无法辨别男女。 白衣人的手掌忽而往琴弦上一压,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 “你来了啊。”他背对着凤涟,薄唇轻启。 是个男人的声音,凤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琴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香炉,炉中冉冉升起的香烟越来越浓,缠绕在白纱和白衣之间,婀娜起舞,宛若仙境。 “还不去招呼我们的贵客?”白衣男看似责备着倚在他肩上的少年,脸上却是无限地温柔。 白衣少年扭捏了几下,有些不舍地离开那温热的肩膀,站起身,缓缓转向凤涟。 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凤涟的心跳“咯哒”一下停了下来,这怎么可能?! “看来,公子还认得我。”白衣少年半眯着一双桃花眼,竟比女人还要妩媚三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眼前的人怎么会是胡宋钰呢?他分明已经死了! 可这模样、这身段、这神情、这声音……不是他,还能有谁? 凤涟三步并作两步,着了魔似地朝胡宋钰走去,难道他见鬼了? “嘻……”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胡宋钰掩嘴嫣然一笑,大有一笑倾城之势。 诡异,诡异,太诡异! “你……不是中了‘七颜’……”凤涟竟不能抑制自己,声音微微颤抖。 这回胡宋钰并没有作答,而是那抚琴男子开了口,语气中大有一股子命不凡的清高:“任何听闻过‘七颜’的人都知道,它可以让人在死后的七日内不僵不腐、栩栩如生,但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这‘七颜’还有一个意思,那便是,只要在七日内服食解药,便可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七颜居然还有解药!凤涟没听说过,卓卓也从未提起过,看来她多半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机关算尽 那么李婵呢,她同样是中了‘七颜’,会不会此刻也在某处复生了? 他此刻的神经高度紧绷,无数念头一闪而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衣男子声音突然一变,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位胡夫人……” 凤涟的心再次咯噔一下,忽而一片澄明,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你?!” “哈哈哈哈哈哈!”白衣人这才站起来,把脸转向凤涟:“没错,是我,凤捕头总算想起来了。” 凤涟目色一沉,缓缓道:“我早该想到……” 他话语轻缓平稳,听不出情绪。 白衣人身子却微微一怔,就这瞬间,他感觉到了对方强大的真气和浓重的杀机。 “别这样想,就算你如何生气,也得抓活的,就算不为你自己,好歹也为胡定芳胡大人……” 白衣人的话确实起了作用,下一秒凤涟便冷静下来,冷冷地问:“胡夫人的‘七颜’,都是你提供的?” “这……我只能说,你答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凤涟只剩下一个念头,今晚一定要让整个案子水落石出! 白衣人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他递给胡宋钰一个眼神,胡宋钰便似丢了魂似地贴向他,继而两个大男人无限亲热地依偎在了一起。 看得凤涟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龌龊的地方。 很显然,这两人之间有短袖之爱,他当捕快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亲眼所见,此刻的心境无法言喻。 “几年前,我有幸在胡府见到了钰儿,他实在太吸引人了,只是一眼,我便做了一个决定,他非我莫属。至于那位胡夫人呢。她一心想要除掉他,我就想,这么个人儿她不要,我要。所以,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轻描淡写,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做了顺水人情,有功无过。 无耻,真是太无耻!任何一个真正了解真相的人都会如此说,凤涟更不例外,他懒得理这些废话。 “那些药……” 他还未来得及继续问。便被白衣人打断:“钰儿。乖。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看着胡宋钰依依不舍地背影,凤涟不竟嗤之以鼻:“刚才还说顺水推舟,怎么。接下来的谈话,钰儿就不能听到?” “凤捕头果真名不虚传,看来在你面前,没必要藏着掖着。”白衣人不狡辩,大有一副全盘托出的姿态。 “我们继续,哦,凤捕头可要坐下歇一歇?” 凤涟不语。 “好吧,既然如此,站着也好。在此之前。胡夫人给钰儿下药已有一段时间了,我无非做了两件事,换药和加药,就这么简单。” “哼,药方果真出自你手。” 白衣男不接话茬。兀自道:“虽然胡夫人没想要钰儿的命,但若真遂了她的愿,好好的一个妙人儿定会精神错乱,我呢,不过是想救他一命,唯有死而复生,才能逃离她的魔抓。” “假仁假义!你给钰儿服的都是什么药?是你把他变成今日的模样,对不对?” 凤涟忽然想起一个细节来,胡宋钰原先对通房丫鬟青巧有过一段痴迷,他怎会是天生的断袖? 但那些原本该是女人食用的药丸和药丸中无人知晓的两味至阴之物都在告诉他,胡宋钰之所以如此,定是受了药物的影响,生理和心理都产生了变化。 白衣男一眯眼,以极其危险地目光打量着凤涟:“果真厉害!聪明的脑子,加上这副好模样,我都快迷上你了。” 这句话对凤涟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什么冷静沉着,通通滚一边儿去。 他一运真气,利剑“唰”一声出鞘。 白衣男深知危险,一个飞身,退出去几米。 凤涟正欲凌空而起,谁知还未跨开步子,便觉得胸口莫名的一阵抽搐,剧痛传遍了每一个细胞,瞬间起了一层冷汗,手中的剑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 他脑中轰一下炸开了锅,看向那燃烧正旺的香炉,白烟似幽灵,手舞足蹈、咧嘴嘲笑着他。 他居然如此不小心,中了圈套! 凤涟好不甘心,试图再运真气,这次状况更加严重,丹田稍稍用力,口中一甜,猛地喷出一口血。 胸腔似乎要被撕裂了,紧接着一阵耳鸣,眼前只剩下团团白色。 世界在飞速旋转,下一秒,手中的剑“哐当”落地,整个人快要死过去。 等他清醒时,白衣男正在替他擦拭嘴角的鲜血,动作温柔仔细。 他一惊,本能地准备反击,谁知手脚竟不听话了,软绵绵地垂着,动弹不得。 “别再动怒了,否则会要了你的命,我会心疼。”白衣男蹙着眉,一副既生气又心疼的模样。 “鱼。玄。机!你……”凤涟发现自己还能发声,从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来。 “总算肯喊我的名字啦,放心,等你吃了我的药,便什么都不会再记得,没有痛苦没有仇恨,跟我的钰儿一样。这样,既然你已经快是我的人了,为了让你的过去死个痛快,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就是了,千万不要动怒。” 凤涟读到了危险的信号,他必须挽救自己,他绝不能变成第二个胡宋钰! 这里偏僻,少有人烟,更别说此刻是半夜了,不会有人能救他,但无论如何,必须拖延时间,至少让身子稍稍恢复,就算做最后的生死一搏。 打定主意,他缓缓道:“既然如此,我需要清楚地知道整个案子的过程。” 鱼玄机只当他倒旗投降,欣喜地点了点头:“好!” 鱼玄机,颂仙镇最有名,也最神秘的大夫,四海漫游,行踪不定,轻易不替人诊治。 胡定芳,一方镇守,虽身份贵重,但膝下子嗣单薄,花甲之年,唯有一子,却还是个病秧子。 李婵嫁人胡府后,幻想着替胡家开枝散叶,不仅为了胡家,更是为了她自己。 但天不遂人愿,几年下来,她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便渐渐焦虑起来。 随着胡定芳年纪的增长,她若再不争气,怕是会孤苦终老。 虽然名义上有胡宋钰这个儿子,但毕竟不是亲生,而且这胡宋钰总有意无意间对她表现出敌意来,所以这李婵怎么也淡定不下来了。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汤药喝了一茬又一茬,没见到任何作用,反而连累了身子。 最终,她一狠心,就算费尽心思,花光积蓄,也要想办法请到颂仙镇的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一日得到消息,神医鱼玄机游历归来,于是想方设法托人携重金去请。 不过这事情的发展却超乎寻常的顺利,鱼玄机在得知邀请过竟一反常态,一口就应了下来,并在第二日就亲自登门造访,替李婵诊治。 见鱼玄机的第一面,李婵便傻了眼,她原以为这位神医是个须眉白发的糟老头,谁想到竟是个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年轻男子。 她年纪轻轻便为了权势而委身于胡定芳,要说情爱,实在勉强,干枯已久的心灵,忽遇这甘霖,怎能不贪婪地吸取,瞬间沁润饱满,生机勃勃。 与此同时,见胡宋钰的第一面,鱼玄机也傻了眼,那模样跟他心中的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李婵芳心暗许,频频示情,为了进一步接近胡宋钰,他当然也是顺水推舟了。 你来我往,久而久之,从任何角度看,两人之间都像是发生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 “可怜的胡夫人,愚蠢的女人呐!”鱼玄机一丝不苟地叠着那沾了大片血渍的锦帕,脸上却满是嘲讽的笑意,口气也相当不屑:“还当真以为我会对她用情,蠢,太蠢。像那样的俗货,假装对她用情都让我觉得反胃。” 他收起手帕,在方才地石椅上坐了下来,一手轻抚琴弦,继续道来:“早就听闻胡府养了位俊俏小公子,一直没机会一睹真容。现在看来,我倒是要感谢那个蠢女人,若不是她,我当真是要错过这样的尤物了。” 李婵被鱼玄机迷昏了头,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用心,只当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于是将很多无法说与人听的心里话,一股脑儿到给了他。 这时鱼玄机才发现,对胡宋钰百般宠爱只是幌子,一心想让他精神失常才是真。 她以做药枕为由,在胡宋钰的枕头里加入了断肠草,想借此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除去。 于是,一个绝妙的计划出现在鱼玄机脑中。 那正是一年前的时,胡宋钰忽然大病一场,他便借机像李婵表意,若是她同意,他愿意作为幕后的操手替胡宋钰看病配药,运用自己对医道和毒理的精通,保证在一定时间内,悄无声息地除掉胡宋钰。 李婵正苦于没有一个得力的帮手,两人一拍即合,暗地里将胡宋钰常服的健体药丸换为鱼玄机配制的丸药。 “断肠草长期与头部接触,很难置人于死地,顶多让人夜夜噩梦,神经错乱。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很显然,鱼玄机对即将要说的话大有炫耀之意,口吻越发地得意。 时日无多 “如何才能让一个原本爱女人的少年对男人产生兴趣呢?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不过是生理和心理的桎梏。我的秘药呢,会让他在生理上更加接近女人,同时还能加重身体的欲念,你想想,一个人开始厌恶女人,却偏又欲火中烧,会如何?在断肠草的作用下,他的精神恍惚、心智不清,我再伺机循循善诱……至于如何循循善诱,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也会知道。” 通过药物,让正常的少年产生朝低龄化、女性化转变,真是让人作呕的招数! 不得不承认的是,鱼玄机确实有这个能力,他的医术如何,凤涟不知,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魔力,正常男女都会为之倾倒。 凤涟缓缓呼了一口气,自嘲地一笑:“呵,难怪你要支开钰儿!这么看来,胡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来路不明了,不会也是你的杰作吧。” “你只答对了一半。确实,孩子不是胡定芳的,因为不能生育的不是李婵。我替她号过脉,身子很适合生育。再看胡定芳,老来膝下就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觉得呢?既然胡夫人想借腹生子,我便让我的一个下人成全了她。” “有了这个孩子后,她除掉钰儿的心就更切了,她希望让我跟她的儿子继承胡定芳的一切。我当然很乐意,便让她放宽心,一切交予我来处理。没多久,我梦寐以求地人儿总算服下了‘七颜’,只等他入土,我便可以得到他了!可是,偏偏在这时候你出现了,扰乱了我的计划!”鱼玄机猛然看向凤涟,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你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只要有你一日,我便不得安稳。” “你知道我不查出真相誓不罢休,所以在胡大人请你断毒时。你故意把我们的目光引向了胡夫人。” “啪啪啪……”鱼玄机眸中的恶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佩服地掌声。 在凤涟的这个角度看去,鱼玄机就连拍掌的样子都如此慑人心魄,他心中一慌,赶忙用力眨了眨眼。 “没错,好在我事先都布好了局,从种种迹象来看,胡夫人嫌疑最大。最后,只要有个合适的人帮我提供些假证词,那她就是百口莫辩了。” “柳儿!”凤涟几乎是喊出声来。剩下的案情已经在他脑中清晰地展现出来:“把断肠草的事透露给我们。黑市买‘七颜’的故事也是编的。这些都是你的计划。看来胡夫人不是服毒自尽,柳儿的失踪也非巧合……” “柳儿早就是我的人了,而我也在早前送了李婵一枝金钗,嘱咐她随时带着。若哪日计划有变,这金钗里藏着的‘七颜’就可以派上用场。果真,这不就用上了。” “哈哈哈哈哈!”鱼玄机再次放声大笑,这次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知道吗?我从前从未觉得女人可以蠢到这个地步。我给了她两颗丸药,一颗让她堕胎,一颗用来自尽,她居然丝毫没有起疑心。我告诉她,堕胎是为了保命。吃下‘七颜’是为了一生一世同我在一起,可事实上呢?失去孩子的痛苦,外加被亲夫亲手收监的侮辱,自杀才足以让人信服。” “你!”一想到这不堪入目的种种,凤涟刚压制住的怒火再次升腾。有燎原之势:“卑鄙无耻!若不是我中了你的毒,我定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啧啧,你又只答对了一半,”鱼玄机再次蹲下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以极其认真的口气说:“看来,你注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的这句话,让凤涟心中“腾”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他还遗漏掉了什么?! 接下来的话,他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卓卓,鱼玄机居然告诉他,是卓卓亲手给他下了药,那所谓的“真爱蜜露”。 凤涟的怒火瞬间被胸腔中搅动的各种滋味给扑灭,这一刻的感受居然比死还要痛苦千百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卓卓异常的信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就是这么个人,居然如此对待他! 他不愿意去相信,满脑都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卓卓不是坏人,卓卓也不是个愚蠢的女人,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鱼玄机却不肯给他留有丝毫希望,直接将他最后的侥幸彻底粉碎。 “卓卓确实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她对你用情太深,在爱情里,谁都一样,俗人一个。我托人赠予她一瓶可以彻底俘获你心的好东西,换了谁,都会愿意试一试。这事要怪,也要怪你,不论你对她有情还是无情,都应该早早告诉她,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也被触动,疼痛感从最深处往外震荡,一阵接着一阵。 鱼玄机嘴角忽而露出一抹苦笑来,他又何曾不是个俗人痴人,甚至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那个人是否对自己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喜欢。 灼庆韶酒,凤涟则想起那壶百年老窖和卓卓晚膳时的异常来,此时此刻,一切都得到了解释,她,也曾犹豫不决过。 “那蜜露……究竟是什么……”凤涟怔怔地问,脑中有片声音在沙沙作响。 不论如何,他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鱼玄机回过神来,答道:“其实那蜜露本身无毒,否则以她的本事,会察觉不出来吗?” 他指了指琴桌上袅袅升起的青烟:“不过一旦与我这‘知音香’相遇,那可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奇毒。” 一滴尘露,一缕青烟,情嫪爱毒,憔悴凋落。 原来如此…… 凤涟嘴角一扬,露出一丝苦笑。 既然命已至此,那就更不该沦为傀儡,他缓缓闭上眼去。 见他闭眼,鱼玄机以为时间已到,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来。 只听他到在凤涟耳畔低语:“等服下这药,你便再没有痛苦了……” 指尖刚碰到药丸的那一瞬。只觉身侧的人双目猛得一睁,他“不好”二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一把泛着寒光的剑直刺心窝。 凤涟谈话间,其实一直在凝神静气地恢复元气,只等时机一到,做最后的抗争。 乘着鱼玄机彻底放松的间隙,他一咬牙,猛然运起全身的真气,一个跃身,操起地上的剑。直刺对方要害。 他的顽固和奋力一搏是鱼玄机始料未及的。眼见剑尖离胸口越来越近。惊诧间,只能举臂去挡。 这一剑,凤涟用尽了气力,任由口中毒血喷涌而出。 这一档。鱼玄机的手臂划出了道又深又长的伤口,鲜血四溢,沁在白衣上,染出了团团血花。 时间仿佛停止了,鱼玄机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缓慢而又强劲地跳动着,咚……咚…… 在鱼玄机的世界里,凤涟不再是凤涟,变成了另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他还是那边瘦弱。尖尖的下巴,突起的锁骨,仿佛一阵清风就能将他卷走。 那白衣少年手中拿着把短剑,剑本该刺进他的心脏,但出于本能。他伸手去挡,剑就这般深深刺入他的骨髓,但比*还痛的确实他的心,他能听到心脏流血的声音,一如山谷中的溪流。 鱼玄机的恍惚落在凤涟的眼里,对此刻的他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机会来了! 凤涟毫不犹豫地拔剑,转身一脚踏到亭栏上,朝无边的暗林中窜去。 剑尖的鲜血随着这一连串的动作,化作几串飞舞的珠子。 等鱼玄机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时,凤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拿着锦盒的手一用力,那盒子登时四分五裂,随着下落的残骸,冷冷地声音响起:“既然那么想死,那就遂了你的心愿。” 快点,再快点!狂奔中的凤涟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停下来! 但四肢却越来越不协调,剧痛几乎快要吞噬掉他最后的理智。 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也正在这黑夜里赶路,他正是先前在墓地中的那个人。 凌乱的长发被夜风吹起,露出刀刻的面庞。 左脸上一张银质面具闪着丝丝冷光,一把巨大的弯刀安静地匍匐在他的虎背上。 忽然,他停下脚步,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凌乱的脚步在他耳中挥之不去。 根据多年的经验,他判断出前方有一个生受重伤的人正在朝他靠近,脚步虽已凌乱,但武艺应该不低。 他一个转身,藏匿于身旁的一棵大树。 不过几秒,果真见一摇摇晃晃的少年努力地赶着路。 少年双眼虎视眈眈地看着前方,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但他的身子实在是不堪重负,下一秒,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但他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将这黑夜洞穿。 凤涟在昏死过去之前,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丝银光,而后便陷入了无底的黑暗。 “凤捕头!”面具男拖着凤涟的身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认得凤涟的,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神捕之间总是相互竞争却又惺惺相惜的,这张脸曾无数次地出现在他梦里。 没有任何犹豫,他迅速将凤涟扶到树的后面,开始全力替他疗伤。 强大的真气,沿着双臂不断地通过手掌传送到凤涟的体内,沉睡中的凤涟也感知到了。 “伤得好重……”铁面男在心中叹息,再一次加重了力道。 很快,他双臂微微颤动起来,额头也很快被一层细密的汗珠所覆盖。 凤涟只觉得头脑不再那么沉重,浑身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感,意识稍有恢复,他便惊觉不好,怕是自己已经成了鱼玄机的阶下囚了,不然怎么会有清醒的感觉。 他惊恐地睁开双眼,嘴唇动了动,只溢出一声叹息。 铁面男见他醒了,赶忙收起真气,任他如何强大,持续不断地耗费真气真不是件易事。 “如何?好点没?” “谁?”凤涟高度警觉,却见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铁……” 这铁面男可不是普通人,他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没错,他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铁面神捕——王将! 王将不效力于任何组织,只凭自己的喜好行走江湖,没有人知道他那张银质面具下到底藏着半张怎样的脸,光凭那刀似的目光和暴露在外的腱子肉,就足以让人驻足不前。 加上如雷贯耳的名号,黑白两道的人都得让上三分。 “你怎么……也在这里?” 王将他深知对方伤得太重,并有心思回答这些,只是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毒,我赶紧带你去找大夫。” 凤涟见他关心自己,想到第一次见面时二人还暗自较劲,不禁一乐,心口又是一阵剧痛。 王将看他蹙眉抵胸,正想背着他上路,却见他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中的毒无人能解。我的时间怕是不多了,我还有事想拜托你。” 听他这么说,王将面具下的脸色阴晴不定,低头沉思了下,缓缓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谢谢你。 …… 等待唯一 凤涟到底死没死? 他死了。 王将并没能救活他。 那卓卓后来见到的那位少年是谁? 夏小宝遇到的那位少年又是谁? “凤涟”并不是凤涟,而叫“凤姀”。 凤涟的双胞胎妹妹,从小活在他的影子下,一言一行都在模仿他,不甘心身为女子。 凤涟失踪以后,她便替他活着。 千绝谷,大牢里。 夏小宝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而后倒地不起。 没有烛火摇摇,没有人影幢幢,唯有宝笙一声接一声单调的求救。 但是,谁会来呢?! 另一个黑暗的国度里。 “你是谁?!” 夏小宝顿时头痛欲裂,无力的质问不由自主地从唇齿之间逸出,几近呻吟:“你是谁?是谁是谁……” 面前狰狞的人影无声无息,只是不断地逼近,不!那几乎不是人,是一个怪物,它拖着宽大及地的黑色长袍,一张满是鲜血的脸,白眼上翻黑唇下咧,露出锋利的獠牙。逼近再逼近,虽然毫无声息,但空气的流动越来越快,冷风一阵接一阵地袭击她弱小的身躯,发出胜利的尖叫。 刹那,那怪物化作巨大的无底黑洞。 夏小宝下意识地拔腿狂奔,使出全身的力道,也只能缓慢地移动,内心的恐惧不断地蔓延,心口仿佛被撕裂。她开口奋力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化作无力的抽泣。 好累…… 下一秒,她弱小的身躯便被无底的黑洞吞噬,空间在飞速旋转、旋转…… “小宝……” 林阳轻抚女友的额头,密密麻麻一层细汗,滚烫的皮肤混着湿气蒸腾着。那张小脸苍白憔悴,此刻眉头紧蹙,眼角竟有泪珠,呼吸急促。身体仿佛紧绷的弦,时而奋力挣扎。 林阳担忧起来,轻轻将她抱入怀中,试图安抚她。 夏小宝只觉得心“咯噔”一下,立刻惊醒。 这一刻整个人仿佛重生,她看到林阳敞开的衣领,那里有她送的玉件。 几秒后,更深的疲劳让她几乎虚脱,只能挣扎地发出点声音:“喝水……水……”。 “等下。”林阳迅速倒来热水,喂她喝下。夏小宝舒缓了些。垂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手机……” “你看你。都发热了,怎么我不在,就不好好照顾自己。”林阳责怪着拿起手机,按了几下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他迅速插上电源。顺手按开了手机。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开机的提示夹着一连串的震动 “你好多信息。”林阳将手机递给她。 夏小宝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一条信息:“死宝,我们组接到的任务了,你病好了没,能去吗?”发信息的是她同事加死党的铁琳。 第二条信息依旧是铁琳的:“我先给你透点内幕,刚头儿告诉我,据说这次是个不明政权的神秘皇陵呐!不过头儿说那边的专家还没判断出朝代,进一步的挖掘还等着我们分队去啊,第一次有机会参加挖掘,我都激动的快不行了。” 第三条:“你居然关机……我先帮你跟头儿请假了。好好休息。赶紧好起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四川阿坝州在等着咱们耶,具体的路线和地图我全部发到你邮箱了啊。” …… “滋滋滋滋滋……” 夏小宝听着脑中发出的声响,感觉整个天地都在翻转,她忽然很恶心很恶心。仍不住冲向卫生间。 “你怎么了?”林阳从未见过她面色如此难看,急急追了上去。 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身子虚弱得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是她发烧昏睡时的一个梦? 她不敢相信,那种感觉真实到可怕。 她嘟囔着;“管不了那么多了,得尽快赶过去和大部队会合……” 撑起有些发虚的身体再次被林阳抱进了怀里。 “你做什么去,还在发烧,我不许你乱动,不管什么事情都等你身体好了之后再说。” 夏小宝听完心里冷冷的,她跟铁琳过五关斩六将才获得x研究所的新人名额,这次的挖掘对她们来说是绝对不可错过的良机。 嘴上不由自主的说到:“那你赶紧带我去看医生啊,手机居然没电了,现在惨了……” 在林阳的看护下夏小宝耐着性子在医院里挂了一个上午的点滴,待身体略有好转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做行动之前的准备。 “你,赶紧去给我装鞋子,要带工作靴哈,米色的那双,别错了……” “我知道了。” “等下,还是先把钱放好吧,放哪里?放哪里啊??” “别急,来的及……”林阳已是满头大汗:“这次去的地方远吗?” “废话,能不远吗?四川阿坝州,我的天……”夏小宝叉着腰盘点着行李:“那可是在自治州西北部的川、青、甘三省交界处啊,到了成都之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呢……ok,可以出发了!” 说罢,提起行李便走,却被林阳一把抱进怀里。 夏小宝似乎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猛地一把推开他。 林阳一个跟咧,不可思议地问:“怎么了?” “走吧,送我去机场!” 夏小宝不想回答,她要尽快坐上飞机,不是为了跟什么大部队会合,而是为了她的梦。 如果梦是真的,那么她将会再次穿越。 如果一切回到从前,她是不是还会选择同样的路走下去? 飞机响起巨大的轰鸣声,她的思绪也跟着飞上了云霄。 以后的事……一切皆有可能,谁知道呢? 你也可以畅想你的故事。 (感谢唯一订阅的那位,故事没人看,证明写得很烂,但你却在坚持。不能给你好的文字,那就送给你无限的想象空间,因为有遗憾,你会创造更多可能。 我会开一个悬赏,题目是“等待唯一订阅的那个你。” 看到请过来留言吧,我会将我剩余的100币给你。 也感谢那些被我用来放进故事里的朋友们,没有征求你们的意见,请不要恨我,哈哈! 所有人的故事都将告一段落了,期待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