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第一章 还有一个孩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叫张正一,江西人,出生在1977年夏天,详细的日期恕我出于职业的忌讳,不能说明。 我出生的地方,是江西西北方向的一座,很贫瘠的小山村里一户姓张的人家。 据说这个小山村是古时候猎人打猎用来歇脚的地方,后来因为世道纷乱,很多外地的人逃难来到了这里,逐渐就演变成了一座有十来户人家的村子。 我出生的时候,可没有小说里面主角出世的各种非凡的异象发生。 要说怪异的,就属我是七星子,关键是,在我妈生我的那天晚上,做梦梦见了我家来了一位连脸都看不清楚的人,站在我家院子里的槐树下面,对着我爸妈笑了笑,然后就钻进了槐树里面。 做完这个梦,我母亲就醒了,然后感觉腹内剧痛,羊水顺着腿流了一床。 我妈赶紧把我爸推醒,我爸看到我妈疼得一头大汗,龇牙咧嘴的,可把我爸给吓坏了,七手八脚的套了件外套,拿上手电筒就跑了出去,他这是去请村子里,懂接生的生子婆了。 所谓生子婆,其实就是我这里对“稳婆”的方言。 那个年代男孩子就代表了生产力,有生产力才能有工分,有工分才能换到粮票、肉票之类的。所以江西重男轻女的现象在那个年代是很常见的,一般农村的人生孩子是去不起城里或者县里的医院的,那些有生孩子经验或者有帮人接生经验的中年妇女就承担起了稳婆的角色,为了能生儿子,讨个彩头,所以就把稳婆叫做“生子婆”,取生子不生女的意思。 当然,发展到现在,重男轻女的现象也基本消失了,但是一些农村里对稳婆叫做“生子婆”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而生子婆现在也很少见到了。 然后说说七星子,很多人以为七星子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玄乎,很好听,似乎和星象有关。 但是其实所谓的七星子,是不足月的,只怀孕了七个月就被生下来的孩子。七星子只是祝福的说法而已,总比早产儿听上去好听吧? 不足十月怀胎就出生的孩子,体质相比足十月出生的孩子要弱上很多,按照医学的说法,是由于先天不足,生命力弱,如果没有很好的医疗护理,大概率会表现出低于常人的智力。 我很幸运,我虽然是七星子,但是我却没有出现上面说的问题。 那个年代的医疗设备相比现在是很落后的,而且就算有现在的医疗水平,我家里也支付不起费用,更别说那时候的我能受到有多好的医疗护理了。 我除了身体的确是比其他婴儿要弱点,智力方面却是丝毫没有问题,否则也不会之后发生的事了。 好了,回到正题上。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我出生了,随着稳婆拍了拍我的屁股,我的第一声啼哭响亮了整个房间后,我爸大力的推开了门,几乎是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从稳婆的怀里面把我抱过来。等我爸把我接到怀里的时候,他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很轻。 也容不得我爸不小心翼翼的,据我爸后来说,别人家孩子出生他去凑过热闹,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是咋样。 只是到我出生,我爸看到我那样小,一只巴掌大,抱着我跟抱着一只小狗似的,我脸通红,嘴里还一边哭,一边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而且哭的声音,轻到和蚊子似的。 他生怕稍微力气大一点点我就会碎了一样,按照我爸的说法就是,我和一张纸似的脆。 到了这里,似乎这是那个年代生孩子的普遍情况,我也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村里的一个普通的孩子出世一样,没有什么天降异象来辨识我的非凡之处,只不过比其他婴儿出生时要弱小一些。 但是我妈在生下我之后沉沉睡去了,接着她又做了那个梦。 这次这个梦和之前做的有些不同。按照我妈后来给我描述的,这次她做的梦,是那个依旧看不清脸的人,他不钻院子里的槐树了,而是直接钻进了我妈的肚子里,只有上半身留在外面,和我妈对视着。 我妈立马就惊醒了,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也才过去了半个小时而已。 我妈这会儿是真吓着了! 倒不是我妈没有被之前那个梦吓着,只是惊醒之后我就要出生,转移了我妈的注意力。 这次再做这个梦,还是那样吓人的一个场景,吓得我妈在房间里大喊着我爸。我爸原本在外面熬着鸡汤,这是他在邻居那,用两张三斤的粮票换来的一只老母鸡。 那个年代买粮食是需要粮票的,想吃肉是要肉票的,粮票和肉票都是按照个人生产力去赚工分,然后拿工分去农村社队里面进行粮票、油票、肉票的兑换。自从我妈怀了我之后,我爸就开始比原来更努力的赚工分,所以我出生那会儿,家里存了好些各种票。 本来我爸在外面熬着鸡汤,那是我爸叫来稳婆之后就开始熬的,想着我妈生完了我之后,身子虚弱,用来给她补身用。 听见我妈在屋里喊,我爸赶紧进了屋,看见我妈睡着不到一个小时醒来,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拿身上的抹布擦了擦手,忙上前扶着我妈,低声吼道:“你咋还起来了呢?赶紧再眯会儿,我给你熬老母鸡呢,晚了就熬干了。” 我爸妈是典型的农村人,没受过什么教育,说话都是粗来粗去,声音大到你以为他是在生气,不在农村生活过的人以为是我爸心疼用粮票换来的老母鸡会熬干汤汁。 但是我妈其实知道,我爸是在关心她,只是农村男人的表达方式不会那么婉转。 “老张啊,你快,快去,把生子婆再叫来,我咋感觉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呢?”我妈可不理会我爸喊她躺下去,她好不容易在床上坐起来了,一想起那个梦,肚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吓得她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加上刚生完孩,元气大伤,那种有气无力的颤抖语气把我爸也吓了一跳。 “啥?你躺好!”我爸虽然被我妈的样子吓着了,但他很担心我妈的身体,赶紧强装镇定,其实心里又惊又慌,只来得及嘱咐我妈躺好后就跑出了门,连手电筒都没带。 从我妈生下我,到我妈做梦惊醒,再到我爸跑出门追稳婆,这时间可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等我爸看到不远处有手电筒的光的时候,他一咬牙,猛地又加了速。他气喘吁吁地追到生子婆,抬眼一看,还有几步路就到生子婆的家门口了。 “老张?咋跑个些快?手电筒也冒拿?(怎么跑这么快,手电筒也没拿的意思)” 我出生的时候是夏天,农村又是依山而建,村子里面的人家虽然不多,但是相隔可有些距离。 我家距离生子婆家,正常走的话是要走大半个小时的山路,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山路可不像现在有用水泥铺成的一条道,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多石子和泥沙的山路! 就这么一条山路,我爸着急出门,手电筒也没带着,完全是靠着口袋里一盒他好不容易在乡场弄来的西式洋火柴,一根根的划着走的。 等他追上了生子婆,那盒平日里他总是随身,见人就拿出炫耀,但是不舍得用的西式洋火柴只剩下一根了,而原本大半个小时的路程被他,一边护着洋火柴的火焰,一边疾跑,生生的用十分钟就跑完了,可见我爸心里是有多焦急! 我爸跑到生子婆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吸气,肺里和拉风箱似扑哧扑哧的。我爸猛吸了两口,硬是憋着这两口气对生子婆说话:“桂......桂芳肚子......肚子里面还......还有一个!” 说着我爸就拉着生子婆的手,一路小跑回了我家。 第二章 刘嫂的听闻1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当生子婆被我爸拉着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了。 等她稍微缓了缓,赶紧坐到床前,在我妈的肚子上轻轻地按了几下,然后猛地站起来,怒目圆睁的,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爸的鼻子骂道:“老张!这大半夜的你喊我来给你女人接生,我觉都没睡好哩!刚到家门口,你哇(江西方言里,你说的意思)你女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又被你拉跑了个些路回来。孩呢?!你女人肚子里面哪里有孩?!这大半夜的你耍着我玩哩?!” 听了这话,我爸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但是心里还是一阵疑惑,他正想开口就被我妈的声音打断了:“刘嫂,你莫怪老张,他是听我哇肚子不对劲......” 我爸出门后,我妈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想着那个梦,肚子里面就好像真的有双脚在踢她似的,那种感觉和怀我的时候一样。 我爸去追生子婆的功夫,我妈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疼痛,走到厨房开面把熬着鸡汤的火弄灭了,然后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 她虽然惊怕,但是由于元气大伤,还是忍不住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我爸和生子婆到屋子里的动静,和生子婆大声骂我爸,我妈是能听到的,这才开了口。 生子婆听到我妈有气无力地说话声,脸色缓和了几分,又坐下来拍着我妈的手说:“桂芳啊,你肚子里没得孩了,你别自己吓自己。” “不是哩。刘嫂......”我妈在生子婆的帮助下勉强撑起了身体,我爸赶忙把枕头立在床头,让我妈能靠着。 然后我妈就把做得两个梦和刚才的感觉,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生子婆。 就在我妈讲述的时候,我已经停止了哭声。 我爸摇着他亲手用木头做的摇篮,让我睡着了。 而生子婆在听我妈讲述的时候,却是不停地看看我,又看看我妈,那表情好像是想到什么东西,但是又不确定,也不敢说出来。 直到我妈讲完了,生子婆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我爸火急火燎的。 我爸压低了声音对生子婆说道:“刘家嫂子,你要是知道个些啥,你就哇!” 我爸是一个性格很直,脾气很冲(冲动,没耐心)的人,难为他能想到我睡着了,为了不吵醒我而压低声音。 只是被我爸这么一说,生子婆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其实......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 说到这里,生子婆不说话了,快走了几步到门口,把大门关上了,然后走回屋里把屋子的门和窗户都关上了,接着她坐回了床沿上,对我爸做了个手势,示意我爸靠近,这才低声说:“老张、桂芳,这事我就跟你两哇,你两可别让其他人晓得!” 我爸妈郑重的点了点头,生子婆叹了一口气说道:“桂芳的样子,看来是被那个给害咯!唉,你两也晓得现在是么的年头(什么年头的意思),可别哇出去,被其他人晓得咯,你们一家也不好过的。” 生子婆这几句话说下来,我爸妈自然懂她是说我妈可能是遇到脏东西了。后半句话是提醒我爸妈千万别告诉别人是她说的。 其实在1977年,破四旧已经逐渐消失了,红卫兵的运动也停止了。 但是那个年代,江西好多的村子都是属于隐居在山里面的,村里的人,除非是铁了心要离开村子的,否则都不会去相隔了两座山的乡场,更别提距离乡场还有十几公里路的镇子了。 只有农村社队的一些人会在月头的时候,去一趟乡场领粮票,然后回来分发给村里的人。 可那些人其实都是村子里面的人组织起来的,哪里会关心什么国家大事,拿粮票给他们的乡场工作人员也不会和他们说这些事情,所以导致等外面的消息传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年的事情也是经常有的。 至于我爸的那盒洋火柴,是他前些年替农村社队里面一个人去领粮票的时候搞到的。 至于怎么搞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总的来说,外面破四旧的活动已经停止了,虽然村子里面在前些年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但是村子里面破四旧的观念还是在的,谁家拜佛啊,找人看事儿啊、谈论鬼怪啊之类的,都会被人举报到农村社队里。 然后农村社队的人挨家挨户敲门,带全村的人到你家,把你押到农村社队的办事处,来上一场批斗大会。 至于农村社队的办事处,其实就是村子的一座,挂着毛主席的语录横幅,用木板写上歪歪扭扭的“办事处”三个字的毛坯矮房,但是被这样公开批斗,是在村子里从此都抬不起头来做人的。 所以生子婆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我爸妈,别说出去是她说的这些话。 我爸妈是本分的农民,没有什么害人之心,而且这种事情也关于我一家人的命运,他们肯定知道轻重的,赶紧对生子婆说道:“我们晓得的,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桂芳这样,要啷个办?(怎么办的意思)” 第三章 刘嫂的听闻2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不该哇的我都哇的,也不在乎哇多个些。” 生子婆叹了口气,然后对着我爸说到:“隔壁村子的生子婆是我的姊妹(姐妹的意思,这里的方言喜欢把姐妹说成姊妹)。然后她给我哇的一个些事情,和桂芳哈不多(方言里差不多的意思)......” 乡下本来就多鬼怪的传说,只不过因为破四旧的观念在农村人的思想里面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刘嫂是因为她的妹妹嫁到隔壁村,做了生子婆,一次过年回娘家的时候,俩姐妹话家常时候谈了起来,刘嫂才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知道归知道,她也是对外只字不提,怕的就是惹祸上身。 之前刘嫂那样支支吾吾的,倒不是为了等我爸妈给她送礼送钱的,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淳朴,自己知道些事情能帮到别人,心里总是乐意的。 只是这次的事情万一走漏了些许风声,不仅她自己受罪,保不齐她那个住在隔壁村的妹妹也要被人给批斗一番,这才左思右想的为难着。 可一看见躺在床上比一般生完孩子的女人更加虚弱的我妈,和把她当做救命稻草的我爸一脸焦急的样子,她还是于心不忍。 “前些年隔壁村子那件事情你们还记得啵?”刘嫂神秘兮兮的向我爸妈问到。 我爸见我睡熟了,停止了摇动摇篮,干脆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坐下,一脸不确定的反问刘嫂:“你哇的是老郑头一家的事情?” 刘嫂点了点头,我爸妈对视一眼,心里都不免“咯噔”一下。 我妈心思比我爸活络,她不仅有些疑惑,问道:“老郑头一家不是被山匪害了嘛?啷个(怎么的意思)和我家扯上关系了?” 其实这件事情我爸妈是知道的,或者说是这附近的村子都知道这件事,因为当时的确很轰动。 老郑头家在我们这片是出了名的大户人家,都快赶上地主了。 老郑头年轻时候是打过仗的,他有一个儿子,儿子也娶了老婆,这件事情就发生在他孙子出世的当天。 传闻是在那天,老郑头全家被山匪给灭了门,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有放过。这是普通农民所听到的版本,而刘嫂的妹妹就是事件里,那个负责接生婴儿的生子婆。 可是刘嫂这么一问,我爸妈就知道,事情估计不像他们听到的版本那样简单。果然,刘嫂后面的话,让我爸妈倒吸一口凉气之余,还颠覆了他们的三观。 刘嫂“啐”了一口,然后说道:“那些个当官的就是会糊弄老百姓。” 我爸妈看着刘嫂突然“义愤填膺”起来,不仅有些无语,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可刘嫂不管我爸妈怎么想的,她把她所知道的事情统统都告诉我爸妈:“老郑头的孙儿出世那天,我姊妹是生子婆嘛,她回头跟我哇,不是么的(方言里什么的意思)土匪杀人,是讨债鬼来讨债来了,哎呀,你们莫打岔,等我哇完!” 原来老郑头的新妇(方言里儿媳的说法)快生的那阵(方言,那一段时间的意思),就经常梦见一个孩在肚子里钻进钻出的。 老郑头的新妇不敢把这事儿对外说,只好和自己的丈夫说了。 一次两次的做这梦,两夫妻也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巧合,可自己的老婆整整做了两个多月的梦了,还都是同一个梦境,这让老郑头的儿子心里也开始发憷,不都说大肚婆最容易做噩梦嘛,也没见着连做两个月的梦啊! 老郑头的儿子想着会不会是自己的老婆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听说孕妇容易惹脏东西哩!一想到这,老郑头的儿子心里着急啊,他就想着自己的父亲见多识广,保不齐就有法子呢? 于是在一天夜里,吃过晚饭,趁着老郑头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他就把这事儿悄悄的告诉了老郑头。 哪知道老郑头一听,就气到吹胡子瞪眼的,把自己的儿子给痛骂了一顿。 “哪有什么牛鬼蛇神?你小子想死别拉着我孙儿!”老郑头虽然年纪比较大,但在后辈面前可是很有威信。 他儿子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在老郑头发怒的时候也畏畏缩缩的,像个闯了祸回到家里的孩子,低着头任由老郑头痛骂。 老郑头是当兵出身的,上过战场,私下也被接受过教育,对鬼啊,神啊之类的根本就不相信。 老郑头气呼呼的把蒲扇往地下一扔就回了房,老郑头的儿子叹了口气,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房间里。 这件事情到这份上了,老郑头的儿子和新妇也不敢再提半个字,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直到一个半月后,老郑头家里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听说是老郑头早年间,在打仗的时候受了伤,被这人给救了。 那人是路过这里,过来看望看望老郑头。 救命恩人来看望自己,老郑头自然是奉为座上贵客的,不仅如此,老郑头还把自己的儿子和新妇都介绍了一番。 一开始也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寒暄几句,但等老郑头开始介绍自己的新妇,那人“咦”了一声,接着又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老郑头一家子聊着天。 末了,还在老郑头家里住了下来。说来也怪,那人住在老郑头家里一个星期左右,这段时间里,老郑头的新妇再也没有做那个梦。 可是人总是有一天要走的,就在那人离开了老郑头的家的当天晚上,老郑头的新妇就腹痛难忍,找了生子婆来,说是要生了。 这可把老郑头和他儿子高兴坏了,老郑头是有经验的,早早就吩咐儿子端来了一盆热水和一把剪刀,差遣着给送了进去。 接着两人就在屋外等着消息。 等了许久,也听不见屋里嘹起婴儿的啼哭声。 就在老郑头准备大声询问的时候,生子婆满手是血的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老郑头和他儿子就跪在地上哭拜,一边哭拜一边嘴里不停念叨着:“好走好走,投胎成龙......” 这是江西这边的旧习俗,生子婆如果接生的时候出了岔子,或者婴儿出世没多久就夭折了,生子婆就要跑到屋外一边哭一边拜,祈祷夭折的婴儿能够投个好胎。 虽然在那些年里,这种旧习俗也被当成了牛鬼蛇神一般要破掉,但是人心始终是肉做的,谁家的婴儿夭折了不难过? 所以这样的旧习俗很神奇的从那些年里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留存了下来。 可老郑头和他儿子见着生子婆哭拜,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两人赶紧冲进了房间,然后就看见被红布包着的一个婴儿尸体,和昏睡在床上的新妇,两人不由得痛哭起来。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只能算是一场令人悲哀和惋惜的故事。 但是往往事情的发展是我们无法预料的。 就在老郑头准备给自己的孙儿亲手打个小棺木的那天夜里,大概是第三天,老郑头一家人都在前院,不约而同的都听到了一声婴儿的笑声,这让老郑头的新妇顿时发了疯似的在前院到处寻找笑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我的孩......娘在这里......”,老郑头和他儿子也都汗毛竖立,呆若木鸡似的站在前院,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哪来的婴儿笑声? 就在老郑头恍惚间,那笑声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而老郑头的新妇因为状似疯癫,不小心撞到了雨棚的支柱上,晕厥了过去。 老郑头的儿子一把背起了自己的老婆进了屋,老郑头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跟着进了屋子。 第二天早上,村子里的人们照常起得很早,生子婆牵挂着老郑头一家,想着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可来到老郑头家,发现大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房子里一片安静,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丝血腥味。 生子婆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这就让生子婆不免感觉有些不妙。 原本是盛夏的早晨就开始有了一些燥热,可生子婆进了老郑头家后,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手上的寒毛都被刺激到立了起来。 生子婆大着胆子去敲老郑头的新妇的房门,就是这么一敲,门就“吱吖”一声开了,这门根本没关上! 第四章 刘嫂的听闻3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生子婆进了屋没多久,就踉跄着半爬半跑出来了。 一边跑出老郑头的家,一边喊着:“死人了啊......救命啊......” 随着生子婆的喊声,早早起来干农活的村民们都应声而来,聚集在老郑头的家门口,而生子婆看见陆续来了人,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但始终是不敢再进屋了,只得用手指着老郑头新妇的房间,半天说不出来话。 有几名胆子比较大的村民进了屋。 首先看到的,是屋子的地上躺着已经死去的老郑头,死状极为恐怖,额头上很明显有被硬物打击的伤口,地下的血早已经干涸,睁大的眼睛就盯着门口,眼睛里因为没有了生气,泛出了诡异的灰色,人们还可以看到里面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儿子,面对着老郑头跪着,手上还拿着一块石头,毫无疑问的是他也了无生机。 而在床上躺着的是他的老婆,眼睛同老郑头一样,睁得大大的,写满了惊恐,整个床单都被血染成了干涸的褐色,她的手还环着一块红布,红布里面是婴儿的尸体。 整个房间弥漫着冲鼻的血腥味,极为难闻。 在场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是村民,哪见过这么一副场景,哪怕是汉子,都捂着嘴争先恐后地跑出房门干呕去了。 村子里是没有警察的,得走过两座山的乡场里有。 在老郑头家门口那些人里面,已经有稍微机灵一些的人跑去农村社队了,那时候全村只有农村社队里才有一个座机电话,农村社队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只留下一个人打电话报告给乡场,其他人都跟随着那人来了老郑头家。 生子婆是早上发现的老郑头一家的尸体,到了下午三点左右,警察才来,这次来的还有乡场的领导,领导的前面还有一个人。 那人远处看着像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身材比较瘦,与胖嘟嘟的领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戴着一顶绿到发黑的军帽,穿着一件脏兮兮的蓝色的人民服,衣袖卷到胳膊上,裤子也是脏兮兮的,裤脚像是在田里干农活的人一样,都快卷到了大腿根,脚上踏着风凉鞋,也不好好的扣着。 他背着手,大大咧咧的走在领导前面,俨然一副他才是领导的模样。 等他们靠近了,生子婆才看清那人的长相,远处看像个二十来岁的小伙,这近看分明就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说他是中年人吧,又不太像,皮肤看上去嫩的很,一点皱纹都没有,眼睛惺忪着像是刚睡醒,倒是眉毛挺浓的。 按照生子婆后来对刘嫂的描述是,皮肤就像个小伙子,但是给人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是个五十多岁的人。 那人和领导到了村民的面前,后面跟着的警察立马散开,围着老郑头的家就站定了,领导冲着围观的村民喊了一声:“是谁先发现的尸体?” 生子婆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向领导表示是她。 领导对着生子婆微微一笑,说道:“别怕,我就是了解了解情况,你详细说说,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生子婆点了点头,就把实情说了出来。 而老郑头新妇做梦梦见的事情,生子婆在接生那晚,为了分散孕妇注意力的时候,也听老郑头的新妇说了,这些事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为了自己不挂嫌疑,她也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领导。 那人在旁边很认真的听着,等生子婆说完,他转头就进了老郑头的院子,直径朝着屋子走去,领导忙不迭的跟在后面。 这一幕让在场的村民心里都在揣测:这人比领导还要神气,难不成是镇里来的,比领导还大的官? “陈师......哦不,陈队,这个......”领导进了屋后,看到屋里的景象,勉强镇定了下来。 那个姓陈的中年人完全不理会领导,只见他嘟囔了一句:“唉,我即便有心相救,却也......天命如此......可是.......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这一句嘟囔没人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只有生子婆离得近,听了个大概。 然后他就围着老郑头一家四口的尸体走来走去,时不时背对着领导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末了,他对领导开口说道:“出去再说吧!” 生子婆和一些村民就挤靠在屋门上,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着那人和领导出门,赶紧都散开到院子里,静默不言。 那人和领导出来了,一边走着一边和领导咬着耳朵说话。然后领导环视村民后说道:“这是从上面派来调查这件事的陈队长,大家鼓掌欢迎!” 领导的话音刚落,村民正准备鼓掌,却不想那人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来这虚头巴脑的,出了人命,还欢迎个屁!” 这话说的可是丝毫不客气,完全不给领导面子,但是领导却是一脸赔着笑,倒也不恼。 接着那人看了一眼领导,领导瞬间会意,一脸严肃地开口说道:“今天上午,我们接到线报,昨晚有土匪来我们村子里抢劫财物,这郑老头一家就是被土匪给杀了。我们上午是去剿匪去了,匪患已除,大家可以放心。但是,郑老头一家的事情不准给我宣扬出去,谁乱嚼舌根我就扣谁工分,情节严重的还得吃牢饭!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村民们可都是淳朴的,领导说啥就是啥。 说完这句领导就示意大家离去,而生子婆因为是尸体发现者,领导让她留了下来,等村民散了,就指派了一个警察给她录口供。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婴儿的笑声也不知道从来响起,无比清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所有人耳中。 接着就无缘无故的挂起了一阵大风,吹得院子里的樟树哗哗作响。 “哼!”陈队长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 那个年头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混响,但那声冷哼就像是自带了混响似的,在院子里一声声的传开,竟然瞬间压制住了笑声和风声。 其实这就是道家吼功的一种,讲究的是一口气息绵延悠长,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功力深厚者可在一吼之下让普通人魂魄离体。 这里陈队长还只是用来驱散而已。 说来也怪,随着陈队长的一声冷哼,婴儿的笑声消失了,就连风也停止了,在场的人就好像是做了同一个梦似的,连带着精神都有些恍惚,可见陈队长的功力多深! 生子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向陈队长汇报:“陈队长,我今天早上也听到了......”,可是话还没说完,陈队长就摆了摆手,玩味儿似的看着生子婆说道:“听到什么?” 生子婆可是一个人精,立马会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陈队长微微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指挥着现场的清理工作。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怎么处理的也不是生子婆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回去之后她越想越不对劲,领导的话里充满了漏洞,而自己听到的两声婴儿笑声,以及为什么陈队长只不过哼了一声就能有那么大威力? 这一切都是一个谜,对于生子婆来说,自己没因此摊上事儿,没被抓到镇子里关起来就是一件好事,想不通的也就想不通了。 只不过这时间一长,生子婆就逐渐淡忘了领导的嘱咐,居然把这事儿当作家长里短告诉了刘嫂。 也得亏刘嫂知道这事儿流传出去的后果,一直当着没听过,闭口不言的,只是碰到我妈也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她不仅联想到了,也开始为我一家人担心着。 第五章 不用去,我来了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刘嫂把这段故事讲完的时候,正好村子里的鸡陆续开始打鸣了。 我爸妈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爸主要是担心我妈的身体状况,同时也害怕我们一家会像老郑头一家,被莫名其妙的灭了门。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得站出来,起码开口说句话也是好的。 于是他结结巴巴的向刘嫂问道:“那个......陈队长......到底是咋个样子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我爸拼了命的镇定下来,脑子里快速回忆着刘嫂刚才讲述的故事,他总觉得那个故事里会有一个人来解决他的担忧。我爸虽然还是很害怕,但他却很敏锐的就抓住了故事里的关键人物,那个陈队长! 在刘嫂的讲述中,那个姓陈的队长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先不说他那神奇的一吼,单单是从他见到老郑头一家死亡的场景却没有丝毫反应来看,就不是一般的老百姓。 要知道,我爸妈即便是从刘嫂的口中听到这个场景就觉得心惊肉跳的,更别提亲眼所见的人了。 “那我哪能晓得?”刘嫂白了我爸一眼,意思是她也是听自己的姊妹说的,她怎么知道人陈队长是什么样的人? 我妈终于是缓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听故事太投入了,还是家里有人让她有了安全感,肚子是不难受了,只是人还是很虚弱。 我妈看出了我爸的担忧,于是对着我爸开口说话了:“老郑头的孙不是夭折了才出这档事吗?你看我们的孩,不好好的活着?我估计就是这两天没睡好哩。” 末了,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挣扎着要下床。 “你干啥去?”我爸看见我妈作势要下床,赶紧拦着。 “天亮了,我去给你做点稀饭,刘嫂,害你忙了一晚上,你也在这吃些早饭再回去休息吧!” 那时候的农村人就是这样,生了孩子第二天下地干活,那都是正常的事情。只不过我爸心疼我妈,硬是不让她下床。 我爸一句话没说,直接按着我妈又躺了下去,给她把被子盖盖好,我爸才说道:“你做么的做?(你做什么做的意思)我去做。刘嫂,在家吃了稀饭再去休息。” 说完,我爸也不管刘嫂答应不答应,直接就出了屋,奔着厨房去了。 吃过早饭,刘嫂就回了家。 而我妈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我爸喂了一碗用鸡汤泡的很稀很稀的饭,之后又沉沉的睡去了。 我则被我爸喂了一些“营养”(江西方言,用米熬成的米汤)后也就不闹了,我爸抱着我直到我睡着,他才把我放在摇篮里,坐在屋门口的门栏上卷起了烟。 那个年代虽然有整包整包的香烟卖,但是我家在江西偏远的小山村里,可没有整包整条的烟买。 我爸那时候是有几包托人在乡场上带来的烟,这他舍不得抽,都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放在他房间里那个一米多高的老式衣橱上面。只有过年的时候他才会把塑料袋拿下来,擦去上面积了一年的灰尘,然后拿出一包,非常珍惜的抽着。 平日里他都是用卷烟纸卷着烟丝,用舌头在衔接处舔舔,卷烟纸就能牢牢卷起来,然后划一根普通的洋火柴点燃,就这样开始吞云吐雾了。 后来据我爸回忆,那天他也不知道卷了多少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我妈被我的哭声吵醒了之后,他丢掉了手里的烟,用扫把扫了一簸箕的烟头。 “饿了?” 我爸似乎永远都不会说什么关心人的话,看见我妈醒了,很自然的就想到她早上没吃什么东西,也不问问我妈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不过好在我妈早就习惯了我爸这种方式,她点了点头,起身坐在了床沿上,伸手进摇篮里,把我抱在了手上。 我爸也没说一句话,转身就出去给我妈热鸡汤了。 没一会儿,我爸热好了鸡汤,把我从我妈的手里抱回摇篮的时候,我爸习惯性抬眼看了看挂钟,已经是中午了。我爸把鸡汤端给我妈,又转身回了厨房,给我弄“营养”了。 等我爸喂了我一些“营养”之后,我又不闹了,躺在摇篮里睡了过去。这时,我妈才和我爸开始商量起事儿来。 “老张,我刚才......又做那个梦了。”我妈放下碗,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我爸。毕竟听了刘嫂的讲述之后,我妈心里不担心那是假的。只不过这次我妈居然不怕了。 后来据我妈回忆,她说做第三个这个梦的时候,在梦里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也想起了刘嫂说的那个事,但是一想到刚出生的我,我妈说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觉得很愤怒,然后就不怕了,还在梦里骂那人。但是具体骂了什么,我妈是不记得了。 很多年后我听我妈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不禁热泪盈眶,这就是母亲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的天性,和母爱吗? 我想,这可能是所有母亲的一种天赋吧,一向害怕的事物,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居然有了直面,甚至是硬刚的勇气! 我爸听完我妈说的,沉默了许久,看了看熟睡的我,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过了一会儿,我爸咬了咬牙对我妈说道:“我把孩放到老吴家养两天吧,等下我就出发去一趟城里,死活我都要找到陈队长!” 老吴家和我家是相隔了差不多一公里的邻居,和我家里的关系是很要好的。 这可不是我爸不放心我妈一个人照顾不了我,而是他想起刘嫂讲述的故事里的那个婴儿的笑声,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个婴儿的笑声才发生的。 所以,其实我爸是有些怕我,但是他又舍不得真的丢下我不管,只好把我放在老吴家养两天。 这可就冤枉死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我了,我又没干啥,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啊! 我爸这边做了决定,我妈可不依,她虽然知道我爸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一听我爸要把我送走,依旧很激动地对我爸说道:“不行!孩是我身上的肉,哇啥我也不能让他走!” 我爸是一个大男子主义很重的人,而且是个牛脾气,他做的决定是不容许别人反对的,看到我妈这么激动的反应,原本就烦恼的他立马就炸了毛,声音也就忍不住大了许多:“你这是要做么的?这孩留你身边,我能放心去城里?” 这一吼,我爸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舒服多了,但是却把我吵醒了。 婴儿嘛,不管什么原因醒了,都是会哭个不停的。这一哭,又让我爸烦躁起来,无名火起,我爸也不等我妈说什么,直接一把把我抱起,转身就往屋外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吼道:“我这就把这个畜生送到老吴家去!” 得,之前我爸还只是怕我会给家里带来什么灾祸,这会儿他倒是直接把我定义成“畜生”了,好像我真的会和老郑头的孙儿似的,灭了我老张家的门。 我妈眼疾手快,她连鞋都来不及穿,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抱着我爸的手臂,半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使劲用力不让我爸往前走一步,只是太过伤心,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我妈的力气哪能比得上我爸?再加上我爸的牛脾气上来了,他就抱着我,一步步半拖着我妈前行。 就在我爸要跨过屋门的门栏的时候,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那人比我爸还矮上一些,但是挡住我爸的去路的身影是那么稳定,不论我爸怎么拿头去顶那人,拿身体侧着撞那人,那人都丝毫不动。 我爸正想开骂,那人却是很淡定的开了口:“不用去,我来了。” 第六章 啥?我儿子是道士?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后来我爸告诉我,当他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心里感觉特别的踏实。不仅踏实,好像这两天他心理承受的压力也随之卸掉了,让他感觉到很轻松。 我爸是没见过故事里的那个陈队长的,但是当那个人出现在我爸面前的时候,即便他是在怒火中,他也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人就是陈队长! 我不禁好奇起来,难道这就是普通人突如其来的第六感吗? 不管怎样,那人最后推搡着我爸进了屋,还不由分说的把我从我爸的怀里抱了过来。 诡异的是,这整个过程我爸妈居然连警惕都没有警惕!一直都是傻傻的看着那人所有的动作,我妈连哭声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停止了。 后来我听那人说起这件事,他告诉我他在说“不用去,我来了”的时候,运用了一些吼功的方法。 而我爸妈当时都处于情绪激动当中,自然很轻易地就被“吼”住了。 “坐!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那人抱着我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还示意我爸妈去床沿上坐着。 我爸妈坐下后才缓过了神来,他们一看,那人正在逗着怀里的我玩。 这让他们不禁纳闷起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孩怎么跑他手里去了? “我叫陈继道,刚才在外面听说你们要找我?正好,我是来收徒的。” 那人头也不抬,继续用手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逗着我玩,还时不时的,对着我眨眨一只眼卖萌? 奇怪的是,原本在哭闹的我,马上被他逗得“咔咔”笑。 这倒是难为了我爸妈,这人说话没头没尾,也不解释。我是后来和他相处久了,才知道他说话就是这样的风格。 后来在一次和我爸喝酒的时候,我爸回忆起当初刚见到师父的时候,他是这样形容的: 怕?怎么不怕?但不是那种让你很有压力的怕,更像是一个老大哥坐在你前面,你打心眼里尊敬他的那种怕。 就像现在的我爸的状态,他有些唯唯诺诺的问道:“收徒?没听过当大官的还收徒弟的啊?” 是的,在故事里,不论是刘嫂还是她的妹妹,都猜测那个陈队长是在城里当大官的。这自然在我爸的心里,也认定了陈队长是一个大官! 我爸问完这句话之后,陈继道慢慢的把我放进了摇篮里。再转头面向我爸妈的时候,就已经摆出了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我爸妈这才完全回了神,开始打量着陈继道。 这人的相貌说不上很打眼(显眼,容易引人注意的意思),属于那种普普通通的,丢在人群里面晃一眼就找不到的那种人。 整体属于偏瘦的体型,头发好像是好几天没洗,头皮屑多就不说了,乱糟糟的,还油光光的。 破破烂烂的无袖背心上面到处是油渍和污渍,这让我有些洁癖的妈看了,强忍着让他脱下来给他洗干净的念头。 本来就非常耐磨工装短裤,硬生生的被他磨出了几个窟窿,这放到现代可是个流行,叫什么破洞裤。可在那个年代,就是穷苦的代表。 陈继道这一身和乞丐是没什么两样了,看得我爸妈心里一阵抽搐:这是城里来的大官? 正想着,我爸妈也赶紧将目光看向了他的五官。 嗯,眉毛倒是挺浓,但也不是什么剑眉,属于卧蚕眉,只不过浓密了些。 最给我爸妈印象深刻的是陈继道的那双眼睛,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又干净又亮,像清澈的溪水,让人挪不开视线。 就像刘嫂的妹妹说的那样,从陈继道的皮肤嫩的跟个小伙似的,但是就这么一看,很自然的就能看出他的年龄在五十岁上下,这个谜团一直让我爸妈都挺纳闷。 “我不是当大官的,我是一个道士!” 这话一说出来,我爸妈就震惊了。现在什么世道?这人这么堂而皇之的说自己是道士,他不怕被人抓去批斗吗? 然后转头想想,乡场的领导都要对他赔着笑,也没什么怕的。 陈继道见我爸妈没说话,估计是猜到我爸妈在想些什么,他开口说道:“你们也别担心,我是不会被抓起来的。至于我的身份......” 陈继道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至于我的身份,你们只要知道我是一个道士就行了,这也是为你们好。” 接着他指了指我妈,说道:“接下来我要说两件事,第一件和你有关,第二件和你们的儿子有关。你们且认真听我说。” 陈继道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无比的严肃,我爸妈见状,也正襟危坐了起来。 看到我爸妈也严肃起来,陈继道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首先是桂芳的事,你临盆到现在做的那个梦,和你们听到的故事是两码事,具体的原因和我如何得知,你们不必知道,这孩子于你们张家也毫无危害,大可放心!”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故事中的人冷不丁的出现在现实里,还这么“唐突”的出现在我爸妈的视野里,普通人都会保持一定的警惕性,对其说的话那更是将信将疑! 可我爸妈后来告诉我,陈师父身上就有一种,不管他说什么,都会让人很信服的气质。 所以我爸妈点了点头,也放下了心,继续听陈继道说。 可谁知陈继道看到我爸妈点头了,竟然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第二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平心静气的听我说。” 说到这里,陈继道顿了顿,看到我爸妈带着迟疑的表情点了点头之后,才开口:“我和你们的儿子,注定有一场师徒缘分。而你们的儿子,也注定是要跟着我学道的!” 学道? 对于我爸妈来说,他们半辈子都不到的年龄,都花在了这个小山村里。他们对于道家的观念,都来源他们的父辈,和村里的一些老人所讲述的一些故事。 在那些故事里,大多都是一些跳大神的骗财的局。再加上道家的人对黄白之物的需求和喜欢,也从来不掩饰,所以这里的人根本没有正统道家的概念。 所以,那时候在我爸妈的思想里,学道就是跳大神! “就是那些跳大神,骗人的?”我爸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乡场的领导可是见过世面的,连他都要给面子的人,哪能是骗子呢? 正想着,我爸连忙用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陈师父,您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反观陈继道,倒是一脸坦然,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这世道本是如此,也怪不到你头上。我继续说下去,你们继续听着。你们儿子注定是一个道士,而我就是他的师父,他将来是要继承我的道统的!这其中的缘由,恕我不能详细告知,但日后,你们一定会知道!” 末了,陈继道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这一脉说不上是名门名派,但是收徒也有许多规矩,缘分虽然是首要的,但相互间品行的考量也是必不可少!我会和你们一同吃住几年,这几年间,你们就替你们的儿子考量我的品行吧。” 也真难为我这个未来师父了,按照他一贯的说话风格,断不会把事情解释的这么清楚。但是为了能够让我爸妈相信,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我爸妈听得却是一愣一愣的。 什么同吃同住?什么我孩要做个道士?道士不是跳大神吗?咋还考量品行了呢? 这些问题在我爸妈的脑子里面连成了串,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七章 引路决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陈继道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爸妈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拿不定主意的不是要不要我去当道士,而是......这人着实有些像来骗吃骗喝的神棍!保不齐后面还得偷我家的大团结哩! 其实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爸妈给我讲述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也一阵无语。 怪不得那年代道士的名声不好呢!看看我师父的说话的方式,简直就是个神棍!如果不是因为乡场领导,我爸妈指不定把他当真的神棍给赶出门了! 话说到这儿了,陈继道见我爸妈不说话了,他心里也清楚,再说了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妥。 于是他开口继续说道:“要说的两件事情,我也说了。至于收徒的事情,你们也不用急着决定,就以三年时间为限,三年之后让你们儿子决定吧。” 无疑这让我爸妈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怕的还是陈继道现在就要他们做决定。 但是接下来陈继道的话让我爸妈对这人的印象又多了两个字,那就是——无赖! “当然了,以后我的吃住都在你们家,方便你们考量我的品行。我比你们年龄大一轮(一轮是指十二岁)还多,你们叫我陈大哥就行了。嘿嘿!” 陈继道在说这话的时候,嘿嘿的笑着,整个一个“我就赖上你们家了,你们得管着我吃,管着我喝,管着我住”的无赖模样,看着我爸妈嘴角一阵抽搐。 前面也说了,我妈比我爸心思要活络得多,她转头一想:这人不管是神棍还是无赖,他好歹也认识乡领导不是?可不能得罪!再说家里也不是穷到揭不开锅,空的房间是有的,也不差一人的粮。 我妈就这样想着,赶紧答应了下来。 我爸看我妈答应了之后才想到这一层,也连忙附和着点了点头。 这不怪我爸妈这么想,他们生活在小山村里,虽然淳朴,但可不是个愣头傻子。他们没有害人之心,但是不能没有防人之心不是? 陈继道见我爸妈答应了,他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边走还边转头对我爸妈说:“走呗,把事儿办咯再吃饭,就在院子,别抱孩子出来,风大受凉。” 得,这陈继道还是想着吃饭。可是没法啊,我爸妈刚答应人家,总不能反悔吧? 但他最后那句“风大受凉”,也是在关心我。见着这陈继道还挺关心我的,我爸妈心里也稍微好受些。 我爸妈连忙追了出去。 “陈师父,办啥事啊?”我爸好奇的问到。 “你媳妇儿的事。”嘿,我爸妈才发现,这陈继道说话还带着北方口音。 “我媳妇儿啥事?” 或许是心里的压力卸下来了,或许是他们纠结的问题解决了,我爸的心情也轻松了起来,竟然跟着陈继道学了一句北方口音。 我家不大,出了屋子就是院子,再走多十步左右就是大门,大门旁边就是一棵槐树。 说起这槐树,的确有些怪异。 槐树可有些年头,树干得有两人合抱才能围住。一般到了夏天,槐树都会枝叶茂密,绿荫如盖,而且还会开出淡黄色的,一簇簇的小花。 但是据我爸妈说,这棵槐树不仅从来没有开过花,就连夏天也没有多少叶子,很多光秃秃的树枝,就跟一整年都在冬天似的。 就在陈继道和我爸对话的时候,三人就到了大门旁边的槐树下。 陈继道转身看了我爸一眼,冲着我爸挑了挑左边的眉毛,然后换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着我妈说:“桂芳啊,换个男人吧,嗯,换个知道心疼人的!” 这话要是放在我爸妈见他第一面的时候说,估计我爸能瞬间蹦上前揍他! 这个老痞子! 但是经过这么些时间的接触,陈继道所展现出来的,集神棍、无赖于一身的气质,已经在无形中加强了我爸妈的心理承受能力。 所以他再表现出个痞子形象,我爸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嗯,很适合他! 我妈听完后也不说话,笑了起来。这还是这两天我妈第一次开心的笑容。 我爸原本就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陈继道和我妈在打什么哑谜,但是转头看见我妈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 陈继道嗤了一声,突然用我们这的方言笑骂道:“憨头巴脑个(呆头呆脑的意思)。” 原本我爸看见我妈笑了,他也再跟着笑,突然听到陈继道说了一句方言,顿时惊奇地问道:“陈师父,哦不,陈大哥也是我们个里(这里)的人?” 无疑,陈继道的一句带着玩笑味道的笑骂,和他的方言,无形中拉近了和我爸妈的距离。而我爸妈有一种这人越相处越亲切,越舒服的感觉。 “是你们的......”原本陈继道想说“屁”的,瞬间想到,这话,嗯,不能说,不能说! 我爸妈还在等着陈继道说完那句话呢,哪知陈继道突然绷起了脸,一副很正派的样子,用普通话说道:“行了行了,办事!办事!” 说完,他便示意我爸妈让开一些,然后他闭上眼。 从陈继道闭上眼开始,空气中就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我爸妈也说不上来原因。 他们不敢再开口说话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没过多久,陈继道就睁开了眼,盯着槐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魂魄如此虚弱?无妨,剩下的交给我吧。” 说罢,他转身和我爸妈说道:“老张,桂芳,你们躲开些,免得等下冲撞了你们,那可是件麻烦事儿。” 我爸妈赶紧躲进了屋子里,却好奇地透过窗户看向院子。 陈继道见我爸妈进了屋,又闭上了眼睛。这次他是在调整,收敛气息和心神。 原本一个大活人站在院子里,我爸妈看得真切,但就在陈继道闭上眼之后,我爸妈突然感觉陈继道有些模糊不清的样子,甚至,看上去有一种仙风道骨的神仙中人的感觉。这其实就是陈继道收了自己的气场。 只是小半会儿,陈继道就睁开了眼。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整个人的气势陡然爆发,院子里刮起了莫名其妙的风,吹得陈继道的背心飘然。 然后陈继道的双手合掌,用我爸妈看不清的速度,结成了一个手印。印成后,陈继道口中不停地念着什么,语句时短时长,语调抑扬顿挫,完全不是唱歌的那种调子,有一种非常古朴的感觉。 同时他盯着手印,眼神很凝聚,很明显是在全身心的投入想着什么。 最后,陈继道手印往下一顿,手印中原本相对的两根手指缓缓撑开,陈继道的脸上也憋得通红,整个人很用劲儿的样子,感觉是有什么阻力在阻止他撑开那两根手指似的。 这个时候如果有功力的人,或者天赋异禀,天生天眼未曾闭合的人在场,就能看见,从陈继道缓缓撑开的两根手指中,打下了一条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却又真实存在的道路。这就是引路决,起到指引魂魄去往该去的地方的作用。 可惜我爸妈都是普通人,他们看不到引路决所打下来的路,他们看到的院子里的陈继道大喝一声:“还不走?我说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说来也怪,就在陈继道吼完这句话后,院子里的风就停止了,而陈继道也缓缓收了手决,调整了一下气息之后就挥手,示意我爸妈可以出来了。 第八章 龙形玉环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爸妈来到院子,和陈继道对立站着。 陈继道一边拿掉刚才被风吹到头发上的树叶,一边以极其严肃的语气对我爸说道:“去,给我拿把斧子来。” 我爸应了一声,他也不管陈继道要斧子做什么,现在的陈继道在他眼里,那就是神仙人物。 很久之后我爸在一次喝酒的时候和我提了这么一句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陈师父就真的像是神仙一样...... 我爸妈没什么文化,他们找不出来什么形容词,但是在这一天里,我爸妈的心理承受力完完全全给我师父磨练的已经很强大了。 或者说,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陈大哥,你是要拿斧子砍鬼吗?” 我爸从院子的角落里拿了把斧子出来。 村子里的人每天都会上山砍柴,家里有斧子不奇怪。 陈继道白了一眼我爸,然后接过斧子,用我这的方言说道:“憨头巴脑个,鬼是没有形体的东西,能用斧子砍得着?” “嘿嘿!”我爸也不恼,摸了摸头,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道:“那你要斧子做么的?(做什么的意思)” “砍树。” 陈继道用手指刮了刮斧刃,瞧着还挺锋利,然后转身面对着槐树。不由分说,手扬起,腿和腰配合发力,斧头就往槐树身上劈去。 两个成年人合抱才能围成的树干,用砍柴的小斧子是不可能劈断的。而陈继道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砍断这棵树。 陈继道一连劈了几下,很轻易地就把树干劈出了脑袋大的洞。 我爸妈凑上前一看,好家伙,原来这树的树干有一半是空的,难怪这树总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桂芳啊,你一直做的梦里,是不是有个人当你的面儿,钻进了这棵槐树里面?”陈继道把斧子给了我爸,然后对我妈说道。 我妈皱起了眉,回忆了一会儿,说道:“第一个梦是个种的(这种的意思),但是第二个梦和第三个梦,钻的是我的肚子。” 我妈回忆起来的可单单只有梦境,连那种钻肚子的疼痛感,她也回忆起来了。身体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似乎正说着,肚子就真的像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隐隐有些作痛。 而就在我妈说话间,陈继道把一只手伸进了洞里,摸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从洞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放在他又破又脏的背心上擦了擦,再拿到我爸妈的面前。 “就是它!” 我爸接过陈继道手里的东西,这是一块玉! 陈继道指了指我爸手里的玉,说道:“桂芳啊,你的梦由此而来。第一个梦是它在告诉你,槐树里有东西。第二个梦和第三个梦......” 陈继道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在对爸妈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怕是这东西着急出世,散发出来的气息吸引了鬼物......无妨,稍后驱赶了便是!” 陈继道继续说道:“你做的梦和郑老头那家的事儿,那是两码事儿。现在把它取出来了,你也就不会再做这个梦了。” 我妈听后连忙从我爸手里拿过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仔细的看着。 用玉形容它还是太笼统了,其实它是一块龙形玉环。 玉环通体呈剔透的墨绿色,样式古朴,卷曲龙形,龙张口露齿,背饰扉棱,龙身饰勾撤云雷纹。 我爸妈是不懂古董啊、文物啊之类的,但是他们认识玉,看到这块龙形玉环的时候,他们第一眼感觉就是年代很久远。 “陈大哥,为啥我家的树里还有这东西?你刚才说我做梦也是因为它?”我妈把龙形玉环还给了陈继道之后问道。 陈继道并没有答话,他只是接过龙形玉环,看着它,眼神逐渐深邃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直到我妈喊了几次“陈大哥”之后,陈继道才回过神来说道:“这东西的来历你们不必知道,我能说的,就是这龙形玉环本就是你们儿子的!至于它为什么可以让你做梦,你就当是你儿子在催促你让他快点出生吧。” 这话说得可玄乎,一块在自己家的树里,待了多年的玉环,居然是自己刚出世的儿子的?不仅我爸听得一头雾水,就连心思活络的我妈也不解其意。 但经过这短时间的接触,我爸妈清楚陈继道的说话方式,所以他们也只能相视苦笑了一下,没有追问下去。 反观陈继道,说完这话之后便沉默了下来,一直看着手里的龙形玉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陈继道这个样子,我爸妈也不好打扰。两人转身走向厨房,准备晚饭了,留下陈继道一个人在院子里对着龙形玉环发呆...... 是夜,当我爸妈把菜一个个端上桌的时候,才把陈继道从院子里喊了进来。 “这是啥?!” “这又是啥?!” 进来后,陈继道拿筷子在各个盘子里,左翻翻,右戳戳的。 末了,他放下筷子,二话不说,抬起脚就往外走。我爸赶紧拦住他,问道:“陈大哥,这黑漆漆的,你要到哪里切?(你要去哪里的意思)” 陈继道转身对我爸吼道:“就这菜?肉比鼻屎都大不了多少!就那老母鸡,老到我都咬不动!去哪?我去镇上吃!” 是的,我家里穷,平时我爸妈吃的菜都是素菜,了不起切丁点肉,还是因为我爸干的是力气活儿,给他补力气用的。 就这么个环境,我爸妈可不舍得浪费中午用来炖汤的老母鸡,热了热晚上也就吃了。 我爸想着陈大哥来吃饭,今天弄个丰富的,所以每个菜里的肉都比平日里切得大了些,还拿出了酒。 要知道,那酒还是我爸妈结婚,在村里摆宴席时候的酒,我爸自己平日里都不舍得喝。 今天是我家难得的“奢侈”。 可就这,陈继道也非常不满意,吵嚷着要去镇上。 这大晚上的,那时候村里也没通电,我爸妈哪能让他走? 于是我爸好不容易把陈继道按到了饭桌上,转身走向厨房,一咬牙,把剩下的肉都给切了,做了一碗红烧肉给端了上来。 要说我爸妈为啥突然对陈继道这么好? 那是因为我爸妈知道,陈继道是真的有本事的人,并不是他表现的“神棍”样。 就拿下午在院子里的事儿说,“神棍”能知道自己院子的树里还有东西吗?“神棍”能有那种仙人的气场吗? 我爸妈没见过世面,但不妨碍他们是聪明的,这些他们能想到。 红烧肉一端上桌,我爸给陈继道斟了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说道:“陈大哥,家里还有些肉票,明天我到乡场换了去,今造(今天的意思),您就将就些。” 我爸说话间,陈继道一筷子夹了肉就往嘴里送。 那么大块肉啊,还是刚出锅的,他也不嫌烫! 陈继道的嘴里被滚烫的肉塞住,说不出来话,连连摆手之后举起酒杯和我爸碰了碰,“哧溜”一声就吸进了嘴里,和着肉一起吞了下去。 这时我妈从屋里端着空碗走了出来,我妈是给我喂“营养”去了。 我妈说道:“陈大哥,我们这还没孩起名呢。我和老张都没啥文化,你给孩起个名?” “早起好了。”陈继道头也不抬的说道。 “张正一!” 第九章 尔等还不散去?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其实我妈让陈继道给我取名,就很说明一切了。 前面也说了,陈继道之前的那种神神叨叨的痞子、无赖模样,让我爸妈不得不怀疑他是个“神棍”,只是碍于乡领导的面儿,怕得罪了他而已。 要是那个时候让我爸妈同意让我追随他学道,我爸妈是一万个反对。 可是陈继道在院子露的那一手,我爸妈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那种气场和“先知”,足以打消我爸妈那的坏印象了。 这样一来就很说明问题了。 这人当真是有本事的,那么他说他自己是个道士,这句话也就可信了起来。 再则,人吃个饭也要好酒好肉的,动不动还去镇上,说明这人的生活水平不低,起码是见过世面,那乡领导说他是城里来的,也是可信的! 最后,这人和我爸妈相处起来,完全没有城里人下乡的架子,带着玩笑的调侃让我爸妈觉得很亲切,最后连称呼都改成了“陈大哥”。 可见我爸妈此时虽不说完全信任了他,至少是信了一大半儿的! 这就是我师父的个人魅力所在。 该是如何就是如何,不去粉饰自己,也不在别人面前演绎什么。凡是和他初接触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那份真! “桂芳,把这个贴在你房间的大门上。” 陈继道一边拿筷子夹起一块肉,一边“哧溜”又吸了一口酒,他似乎很喜欢用酒来送肉, 然后从工装裤里摸出两张黄色的符给了我妈。 我妈接过符,转身准备去贴符,就在这个时候,陈继道放下筷子,“哧溜”下最后一口酒,然后伸了个懒腰,朝我爸问道:“烟呢?可别拿个卷烟糊弄我!” 我爸听后,赶紧让我妈去屋里的衣橱上把烟拿下来。 陈继道拆开包装,抽出一支,划了根火柴后猛吸一口,满足的吐出烟来,说道:“饭后一支烟,快活赛神仙!” 我爸也丝毫没有心疼的样子,他也乐滋滋地抽出一支点燃,拿起酒瓶,想给陈继道倒杯酒,却被陈继道拦住了。 “今晚可不能多喝,那两张符只是用来保护你们。这些鬼物执念最重,玉环已被我取出,今晚他们必然会拼命抢回‘栖身之所’。” “啷个的?(在这里是怎么了的意思)事情还没完呢?” 我爸收回了手,问道。 “哪有这么容易!你们今晚早些进房,不得出来,还有......”陈继道顿了顿,向我妈叮嘱道:“桂芳,那两张符,一张贴在你们房间的门上,一张贴在正一的摇篮上吧。” 说完他还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怕那些鬼物见抢玉不成,想入我徒弟的身,到时候可是见麻烦事儿......” 他这声嘟囔在寂静的屋里,和对着我爸妈说话没啥区别。 我爸妈听得真切,两人也不禁感动起来。 我妈应了一声,就转身回了房间里贴符去了。 等我妈出来吃晚饭,陈继道就去了屋子里逗我玩了。 我爸妈在客厅里吃完饭,收拾好了后,早早的就进了房间里。 而陈继道则搬了个藤椅,坐在了院子里,一边抽烟一边在闭目想着事情。 大约夜里两三点的样子,我爸妈已经睡得很熟。 但是在院子里,陈继道却是心生感应,猛然睁开了眼,望着槐树的方向,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总算来了!免得我还要多守几晚! 陈继道接着就闭上眼,掐了好几个手印,手印成型后,指尖正对着眉心,接着他念动口诀。 随着陈继道在心里默念一声:开!瞬间他就打开了天眼。 天眼一开,院子里的场景他就“看”的很清楚了。 陈继道心里暗想:这龙形玉环的气息还真是厉害,好大的阵仗! 正想着,原本漆黑安静的院子似乎起了一阵风,若有似无的。 如果此刻我爸妈也在这里,并且开了天眼,他们就能看见,院子里已经站满“人”,其中还有两个“人”全身发着红光。 陈继道细看那些“人”,发现大多都是目光呆滞,不自觉地聚集在槐树下。 这些都是附近乡民被吓掉的魄,没什么威胁。而最有威胁的是,那两个全身发着红光的鬼。 在天眼的状态下,是可以通过鬼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颜色,从而看到鬼的层次的。 像院子里大多数,无意识的魄,在天眼下呈现出的是一种晶莹剔透的灰色。一般人死后的魂魄则是纯正的灰色。 而厉鬼,且沾染了人命的厉鬼,身上会发出血红色的光,没有沾染人命的厉鬼,身上的光就是纯正的红色。 像院子里的两个厉鬼,全身散发的纯正的红光,看来是没有沾染人命的。 道士对于所有厉鬼的做法,一般是劝、驱、镇、化。 要想死后化为厉鬼,那怨念和执念要同时很重,而一般已经化为厉鬼的魂魄,是已经被怨念、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所以他们就连眼睛都会是红色。 对于厉鬼,劝不动就驱赶他们,但是厉鬼都是偏执狂,哪能这么容易就被驱赶?所以大部分道士都会选择镇或者困,先镇住或者困住他们,然后请得道高僧来诵经度化。 道士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厉鬼打到魂飞魄散的,不管是什么样子厉鬼,都不会。 因为厉鬼也好,普通的鬼也好,生前都是人,由人而化,也算是生命,道士如果随随便便就把厉鬼打到魂飞魄散,就等同杀人,这里面的因果可不小! 再则,魂飞魄散也不等同于陈继道下午用的引路决。 引路决是送魂魄去往该去的地方,进行轮回转世也好,进行清算因果也好,总是有轮回为人的希望。 而一旦化为了厉鬼后,沾染了人命,不论是什么原因,是仇恨还是怨气,还是冤气,只要化成了这样的厉鬼,下场只有魂魄消散天地之间,没有了再入轮回为人的机会,也就是,没有下辈子。 只有,那种没有沾染人命的厉鬼,在经过度化之后,还尚有机会能够入轮回,有机会再世为人! 所以不论哪种厉鬼,道士都不会随随便便打到魂飞魄散,不论是心怀慈悲,还是不愿背负因果,都不会! 陈继道是知道这些的,所以他一开始就算先劝劝,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也只是被龙形玉环吸引至此而已。 于是陈继道气沉丹田,一丝气息顺着特定的路线运行到喉咙,然后爆发:“玉环已被我取走,尔等还不散去?” 第十章 你要不要?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陈继道是用了吼功中的镇魂法,气息爆发的瞬间,压制着院子里的厉鬼和魄,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这也是陈继道的功力深厚,一口气息绵延不绝,才能用吼功说出一句话来。那音浪在院子里滚滚回响。 我妈睡觉很轻,即使陈继道的吼功不是针对她,那传进来的声音也足够让她惊醒了。 她把我爸弄醒,两人就趴在窗户上往外瞧。 借着不算很明亮的月光,他们只能隐约看见陈继道的身影站在院子里。 院子里的魄在陈继道一吼之下,惊慌的到处飘串。 这是魄的本能,稍微有一些阳气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会本能的逃离。更何况是陈继道的镇魂吼? 瞬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厉鬼。 两个厉鬼在陈继道的镇魂吼之下,呆滞了差不多有一分钟,这段时间,陈继道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趁着厉鬼呆滞的时间,已然开始了下个术法的手印。 只见他手指翻飞,大概十几秒后,手印已成,食中指屈大指压住,大指尖掐亥纹,小指和无名指伸直。伸直的无名指和小指看上去很用力,居然有一种非常霸道且锋利的感觉。 这是金刀决,集全身正气在手,形成金刀的刀锋,当邪鬼来犯的时候,结此印决斩之。 但是由于金刀决非常霸道,一斩之下,鬼物必然会永不超生,所以道士不会轻易使用这种印决。 而陈继道这个时候用出来,也只是为了唬住那两个厉鬼。 在鬼物的眼里,陈继道的手现在就像锋利无比,又带着克制他们的正气的刀锋,厉鬼虽然被怨念、仇恨等负面情绪迷失了自我,但是本能还是有的。 所以他们能感受到对他们有威胁的东西,本能的会避开。 没过多久,两个厉鬼便恢复了意识,他们能感觉到龙形玉环的气息,就在那个人身上。 于是两个厉鬼不由分说,向陈继道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陈继道举起掐着金刀决的手,再一次运用镇魂吼吼道:“可认得此决?你们胆敢来抢,金刀落下便再无活路!” 这次的镇魂吼,所运用的功力远远不及前一吼,但是也足够让两个厉鬼生生停下。 其实鬼物哪能分得清金刀决?他们只是本能的感觉那手决能够威胁到自己而已,所以不敢上前。 陈继道也不敢贸贸然收了手决,两个厉鬼也不敢贸然上前,于是院子里就成了对峙状态。陈继道从口袋中摸出两张符来,正准备强行镇了两个厉鬼。 就在这个时候,厉鬼感觉到了我爸妈的存在。 其实陈继道给我妈的那两张符是很普通的驱邪符,主要是以防万一。 可那驱邪符是隔绝不了太多气息的,我爸妈此刻又是趴在窗户上,距离近得多,他们身上的阳气在厉鬼的眼里,就像是黑夜里的灯火一样明显。 厉鬼知道面前的陈继道,他们对付不了,但是我爸妈却是个“软柿子”!于是他们转而向我爸妈飞身而去。 陈继道原本准备用镇魂符镇住厉鬼的,但是他们飞向我爸妈,倒是让陈继道措手不及。 不过他也完全不着急,虽然门上的驱邪符只是用黄色的符纸去画,但是画符者是他自己。 黄符虽然承载的功力有限,但是在陈继道的计算下,足以抵挡两个厉鬼的攻击。 于是他动作丝毫不变,一只手保持着金刀决,另一只手拿着镇魂符转身面向了窗户。 一道黄光闪过,两个厉鬼被驱邪符上附注的功力给打了回来,连身影都明显淡了许多。 陈继道念动口诀,手臂一甩,两张镇魂符朝着厉鬼飞去。 镇魂符飞在厉鬼的上空,撒下两道黄光,分别把厉鬼镇进了符里,厉鬼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陈继道上前把镇魂符捡了起来,收进了他的工装裤的另一个口袋里,对趴在窗户上我爸妈说了一句:“出来吧,解决了。” 我爸妈虽然看不到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但是两个厉鬼向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他们很明显的感觉到身体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好像有股带着些许腥臭味的风朝他们吹来。 然后就看到陈继道把手里的符给甩了出去,又捡了起来,放进口袋,最后喊他们出去。 就在我爸妈开门的一瞬间,从门上飞下来一样东西,我爸妈凑在地上,接着月光才勉强看清,是一团灰。 那是厉鬼扑向我爸妈时,门上的驱邪符发挥了作用,然后因为上面附注的功力已用完之后,自行燃烧了起来。 我爸妈来到院子里,我爸一脸好奇地问道:“陈大哥,那些......鬼......” 我爸妈是普通人,他们看不见院子里的战斗场景,但是也不妨碍他们会去想象。 一个道士在院子里掰手指,甩符,大吼,然后贴在门上的符自己烧成了灰烬,我爸妈又看到院子里没有人,自然可以想到是鬼物了。 陈继道从口袋里拿出那两张镇魂符,递给我爸,说道:“在里面呢,你要不要?我送给你。” 我爸一听,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妈在一旁看着好笑。 “睡了睡了,明天还有事儿呢!” 陈继道把镇魂符放进口袋,就这么双手插兜,一步一癫的就往我妈晚上给他收拾好的房间走去了。 留下我爸妈在院子里凌乱。 第十一章 抓阄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第二天,我爸妈照常在五点钟就起床了。 而陈继道却已经在院子里打太极拳了。 我爸看得兴起,也在旁边跟着陈继道的动作学了起来。可那动作,啧啧啧,咋说来着?哦,东施效颦也不过如此吧? 大约半个小时后,陈继道缓缓收了功,然后转头一脸玩味的看着我爸说道:“怎么?有兴趣?” 我爸点了点头,又想起他小时候看得小人书里,武功秘籍什么的都是有门派规定,不可以传外人的故事。 “想学我教你,每天练习,对身体有好处。” “别,陈大哥,武功不能传外人的。” “......”陈继道一阵无语,估计他也想到了我爸是看了小人书的故事,才有这种概念。 陈继道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算武功,一些强身健体的法子而已,我再耍一遍,你好好看着。” 于是陈继道将太极拳由头至尾的在我爸面前耍了一次。 陈继道就这样用一上午的时间,才让我爸勉强记住了一整套简版太极拳。 练了一上午下来,陈继道和我爸两人都浑身湿透,两人洗了个澡后,也就到了午饭的时间。 “下午我要出门一趟,大概一年半左右回来。” 在吃午饭的时候,陈继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惊得我爸妈差点连筷子都拿不稳。 为啥?因为这顿午饭没有肉! 昨晚我爸就把家里剩下的肉都做成了红烧肉,上午又在和陈继道学太极拳,没时间去乡场买肉,于是午饭就是简简单单的几个素菜,一叠自己家炒的花生米,和一瓶酒。 我爸妈听到陈继道要出门,还要一年半,以为他是嫌家里饭菜没肉,怠慢了他,所以要走,这才惊到差点掉筷子。 “别别别,陈大哥,我下午就去乡场买肉!”我爸赶紧说道,他昨晚就想通了一些事。 陈继道手掐金刀决,那威风凛凛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昨晚那神奇的事情,也让他完全信任了陈继道,这会儿他可舍不得陈继道走。 “不是这事儿!昨晚镇的厉鬼,我得找人给超度咯。能超度厉鬼的人,你们这没有,我得去一趟南昌。” 陈继道夹了一粒花生米,吸了一口酒说道,看样子寥寥无趣,要知道他可是无肉不欢的! “我们个里(这里的意思)到南昌,也要不了欸么(那么的意思)久啊。” 这会儿,我妈也着急了起来,她是怕陈继道一走,她又会开始做那个恶梦。 “我还要办点儿其他事,没那么快回来。你放心,我即便走了,你也不会做那个梦,再说了,老子的驱邪符是假的?”陈继道没好气的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爸妈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变扭。 陈继道可是个人精中的人精,我爸妈不高兴他难道会不知道? 但是他毫不在意,一只脚搭上凳子,夹了花生米就往嘴里扔,末了“哧溜”一口酒,一副“淡定”的表情说道:“我又不是不回来,别哭丧着脸,跟我要去送死似的!再说了,我和你们儿子的缘分还长着呢!” 我爸妈听到他这样说,心里也舒服了许多,饭桌上的气氛也逐渐好了起来。 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陈继道临走前还跑到房间里,逗着我玩。 一边逗,一边“嘿嘿嘿”的边笑边说:“嘿嘿,我的徒弟!”,那猥琐的劲儿看得我爸妈一身鸡皮疙瘩。 时光如梭,很快一年半就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小事,让我爸妈更加相信了陈继道的话。 那件事就是抓阄。 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这个风俗,大致都是差不多的。 婴儿周岁时,将各种物品摆放于小孩面前,任其抓取,传统上常用物品有笔、墨、纸、砚、算盘、钱币、书籍等。根据所抓物品来预测宝宝的兴趣、爱好以及将来可能从事的职业。 我也不例外。 抓阄是在我爸妈的房间里举行的,我爸妈把东西在床上围成了一个圈,把我放在圈子外面。 但是出乎我爸妈意料的是,那些摆在我面前的东西,我一个都没有碰,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贴在摇篮上的符,小手朝着符的方向张开。 我爸似乎心领神会,把符撕了下来,放在了那堆物品里面。 等他放好之后,我居然歪东倒西朝着符的方向爬,然后把符抓在手里,“咯咯咯”得笑个不停。 这件事让我爸妈想起了陈继道说的,我注定是一个道士! 我爸妈对视了一下,都看到了双方眼睛里的无奈。 虽然他们此时已经很信任陈继道了,甚至还亲眼见着陈继道镇鬼,但是道士就是跳大神,骗人的观念还在他们的概念里挥之不去。 他们打心底不想自己的儿子走上这么一条路,但是看到我抓阄,啥也不要,只要符的时候,他们意识到陈继道说的命中注定,所以他们才很无奈,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人就这样每天都为这件事烦恼着,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拒绝陈继道。 我爸妈想破了脑袋,想出了各种理由去拒绝,但最后都被他们自己否定了。 为啥?因为陈继道离开那天,说我妈不会再做那个梦,果然之后我妈就再也没做过! 这说明什么? 一是说明了陈继道镇厉鬼的事情是真的! 二是说明了真有厉鬼纠缠我家,陈继道给解决了。这恩情我爸妈不知道怎么还! 我爸妈是淳朴的人,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他们是知道的,这就是我爸妈为什么否定的理由! 虽然他们坚信陈继道不是那些跳大神的骗子,但是他们为人父母,出于为自己的孩子的前途去考虑的本能,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成为一个道士。 而我爸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自己的儿子做了道士,传出去他怎么还会有面子呢? 再者这时代,道士其实很不受人待见,甚至偏激者,出言侮辱也是常有的事。 我爸妈商量了十多天后,还是没结果。 最后,我爸皱着眉头,猛吸了一口烟,说道:“就算我给陈师父下跪,我也不能让我儿子没了前途啊......” 第十二章 我替国家谢谢你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大概又过了十几天,一个很平常的晚饭时间。 当我爸妈把菜端上桌,正准备开始吃饭的时候,从院子里走进来了一个人。 背着满是污垢的布包,一身邋里邋遢,双手还拎着许多东西。 “咋的?不欢迎我?”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用的还是东北腔,语气却极为慵懒。 我爸妈痴痴地看着来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了饭桌上。好半天,我妈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和一个酒杯出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我爸才姗姗开口,因为激动而语气颤抖着说道:“陈大哥......” 是的,来人就是消失了一年半的陈继道。 陈继道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妈,然后摆了摆手,也不理会我爸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就开始风卷残云似的吃菜了。 我妈接过那一大堆东西,仔细一看,红色袋子装了两条红大刀香烟。 这可了不得!那年代,红大刀香烟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为啥?因为那烟是部队上只有排以上的干部才能享用! 我妈是没有见识,不知道这烟,但是我爸听农村社队里的人聊天,提到过,所以他知道啊!他眼尖的看到了,心里非常震撼,也暗自揣测陈继道的身份。 除了两条红大刀的香烟,还有两瓶四特酒。 四特酒在我家这里是买不到的,乡场都不见得有,得到城里才有的卖,听说城里凡是有酒宴的,都会用它去招待客人。 接着是用红绳串起来的两大块腊肉,那香味,我爸搁着一个饭桌都能闻到! 还有两个最大的布包,我妈打开一看,是一件军大衣,一件花棉袄! 好家伙!都是些好东西! 我爸妈眼睛都直了,我妈赶紧说道:“陈大哥,这些东西我给你放好。” “放啥放?给你们带的!这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你们胖没胖,两件衣服你们等下试试,不合身就拿到裁缝那绞绞。” 陈继道头也不抬,狼吞虎咽的吃着菜说道。末了,他随意的用手抹了抹嘴,然后一脸讨好的对我妈说道:“对了,给整盘腊肉炖土豆呗?” 我爸妈死活想不到,这么些好东西,是陈继道给他们带的。 这让他们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前脚的恩情还没还,这又这些好东西送给他们,他们感动之余,还有些惶恐。 “愣着干什么?家里没土豆了?” “有,有。”我妈擦了擦眼角噙住的眼泪,回应后就进了厨房。 这时陈继道拿起酒杯,和同样愣住的我爸,碰了个杯,用我这的方言说道:“憨头巴脑个,没见过好东西?” 我爸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傻傻的点了点头。 看得陈继道收回酒杯,“哧溜”一口酒下肚,又重复了一声:“憨头巴脑。” 说实话,这顿饭吃得我爸妈心里极不踏实。 因为他们早已商量好,等陈继道来了,就求他不要收我为徒的事情。但是陈继道带来的这些“厚礼”,却让我爸妈在开口与不开口之间徘徊。 陈继道离开了一年半,回来不带着东西,我爸妈也不会说些啥,毕竟那年代淳朴,更何况陈继道还是我家的恩人。 但是带着这么厚重的东西,这就不是做人这么简单了。 连快过冬的衣服都为我爸妈准备好了,他是惦记着我爸妈的! 这反而让我爸妈不好再开口拒绝他收徒的愿望。 一顿饭下来,气氛是非常尴尬的。 我爸妈不会掩饰什么心情,而陈继道似乎好几天没吃东西的样子,一顿狼吞虎咽,那盘腊肉炖土豆被他一个人吃了个精光,其他菜也没能逃出他的筷子。 我爸妈心情比较复杂,心思压根不在饭菜上。所以饭桌上的气氛很压抑。 “说吧,什么事情?” 陈继道吃完饭后,瞧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剔牙,我爸还在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我妈则开始动手收拾饭桌。 陈继道突然开口,让爸妈始料未及,两人的动作都停了,一脸诧异的看着陈继道。 “说吧,什么事情?”陈继道重复了一遍。 我妈不知所措的看向我爸,从我爸的眼神里可以看到他现在很挣扎。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我爸突然拿起酒瓶,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白酒,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道:“陈大哥......正一......能不能......不当道士?” 我爸满脸通红,语气近乎是乞求了,说道最后我爸的眼眶,已经是被泪水熬成了红色。 陈继道原本正在点烟的手颤抖了一下,停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烟,甩灭了火柴,摆了摆手,示意我妈坐下。 “老张,桂芳,你们认为,道士是什么?” 陈继道等我妈坐下来了,缓缓开口,语气很是平静的问道。 但是不等我爸妈回答,陈继道继续说道:“你们认为,道士就是跳大神,设局骗人钱财的,对吗?” 我爸妈看着陈继道的脸,突然感觉面前这个只有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忽然变得沧桑起来。他们听着陈继道平静的口吻,知道他说中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陈大哥,我们没有别个(别的的意思)意思,我们也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但是......但是做道士,正一的前途就......” 我妈的语气非常快,有些激动了,本来她是想说前途毁了,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爸一声低喝打断了:“桂芳!你咋能个种(这种的意思)跟陈大哥说话!” “我......” 陈继道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陈继道顿了顿,继续说道:“正一......快两岁了吧?” 我爸妈不知道陈继道要说些什么,但是他这么问了,我爸妈只得点点头。 “时间真快啊。原本我们定下三年之约,让你们替正一考察我的品行。但是我要事缠身,不得不离开你们一年半。现在也是时候告诉你们一些,关于我的事了。你们听后,还是觉得担心正一的前途,那我就走!” 陈继道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吸了一口烟,然后说道:“我的师承你们不必知道,我的身份是一个道士,但同时我也是为国家做事的。你们知道这个就可以了。” 为国家做事? 我爸妈有些诧异:刚还只是道士,咋就为国家做事了? “你们不必问,具体的我不会说,知道太多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陈继道把烟掐灭,继续说道:“道士,从来不会掩饰自己需要钱财去修行,道士所得钱财皆是正途而来,你们认知的那些人,是骗子。正一是注定要成为道士的,这点恕我不能告诉你们原因,此事重大,我也是为了你们老张家能平安生活。” 正说着,陈继道站起身来,向我爸妈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我爸妈也跟着站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继道接着说道:“刚才说了,我是为国家办事的,正一以后继承了我的道统,也是要为国家出力,现在你们还担心他的前途吗?” 这话一说出来,我爸想起刚才那大包小包的东西里面的,两条红大刀香烟。 我爸瞬间明白了,他激动地握住陈继道的手说道:“陈大哥,你是说......正一以后是为国家做事?” “是的,我道家人注重因果,谎言的因果虽然不重,但是我也从不撒谎!”陈继道斩钉截铁的说道。 另一方面,我妈却是不知道我爸怎么突然就这么激动起来,她低声地问了,我爸也低声的告诉了他红大刀香烟的由来。 听完后,我妈也跟着激动了。自己儿子以后是要为国家效力的,还有什么工作会比这个更有前途?更何况陈继道是有真本事的人! “那......陈大哥,正一以后会有危险吗?” 到底我妈还是心疼儿子的,她很快就从激动中冷静了下来,想到了陈继道打交道的都是一些鬼啊、妖的,她担心也是在所难免。 这话一问出口,陈继道还没回应,就被我爸抢了先。 我爸一脸怒气的看着我妈,说道:“你说啥呢?!为国家做事,牺牲都是光荣的!我老张家的孩,是要做人民的英雄,不做国家的蛀虫!” 很明显,我爸一听为国家做事,思绪就立马想到了小时候听长辈说起的,国家英雄的故事。他也不是不担心,不心疼我,只是他更希望我今后,能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而我妈是怕我爸的,特别是在我爸生气的时候。 这时陈继道看着我爸,眼睛里居然也冒起了泪花,脸上震惊又激动地反握住我爸的手,说道:“老张啊,我......我替国家谢谢你!” 第十三章 疯老头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于是,我做道士的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而陈继道也继续在我家住了下来,但是农村人爱嚼舌根,于是我爸妈对外,都说陈继道是我爸的大哥,来这里投奔他的。 按照陈继道的话来说就是:身份你们来想,我是要留下来好好教导我徒弟的! 嗯,教导我!是折磨我吧!你们是想不到我师父是怎么折磨我的,后面我会说到。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过了六年。 这六年里,与其说是陈继道吃我家喝我家的,还不如说是陈继道在接济我家。 因为他时不时地会离开几天,去城里。 他第一次离开了十天去了城里,再回来时,就骑着一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后面还驮着许多的东西。 那时候的“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在城里很是流行,基本是家家户户都有,但是在我家这么偏远又穷的村子里,还是个稀罕物! 陈继道骑车回来那天,村里每户人家都跑出来看新鲜,小孩子跟在后面跑。那阵仗就跟现在的领导巡查似的,上哪都前呼后拥。 一直到陈继道把车骑到我家,那些人还跟着瞧呢。这让我爸妈脸上添了不少光。 等我到了六岁的时候,要去乡场上小学了,这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就成了我的专属座驾,每天早晨,我师父就会骑着这车载我到乡场的小学,然后下午放学再载我回来。 而我也从记事开始,知道我爸妈嘴里的“陈大哥”,就是我的师父,但是那时候,他们可没告诉我,我这个师父是要教我什么。 而事实上,我这个师父,在那六年的时间里只让我做五件事。 第一是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泡香汤。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各种珍贵药材,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不论春夏秋冬,不论雨雪霜寒,每天晚上他都要霸占厨房两个小时,为的就是熬制香汤。 等香汤熬好了,他就会把我从房间里喊到他房间里,然后把我丢进装着香汤的,竹制泡澡桶里。 每当这个时候是我一天最舒服的时候。 我泡着香汤,师父就坐在我旁边检查我的作业,或者笑眯眯的看着我,然后时不时的往里面加点热水。 而我常常是泡着泡着就睡着了,然后被他拎出来擦干身体,就把我丢到床上睡了。 第二件事是每天早晨四点起床,跟着他在院子里打上一个小时的八段锦和太极拳。 打完之后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吃早饭,然后上学。 第三件事,是令我最痛苦的事情,那就是每天晚上都要听他讲道德经。 自从我上学之后,听经书就变成了,写完作业后自己读经书两个小时。而这两个小时恰恰就是他去厨房熬制香汤的时候,但是有一个要求。 就是必须大声念出来,让他在厨房能够听得见! 第四件事情就是他要求我每天中午都要闭目养神。 这可不是午休这么简单,他要求我要在脑海中想象画面。 想象啥呢? 想象他的样子!每天都会有奇怪的题目,比如:想象他在画画、画的是什么、怎么画!或者是想象他走进一张纸里面、怎么走、纸是什么样的等等。 这一开始对我来说是很有趣的事情,后来慢慢的我开始觉得很累,因为师父要求我全神贯注的去想,这就很耗费精神了。 但是那时候我不知道的是,师父是在教我道士最基础,也是最离不开的——存思! 说起第五件事,就让我很是抗拒了。 师父会在每周五和周六的半夜,把我从睡梦中喊醒,带我出去。 是不是很好奇带我去哪? 听我的,别好奇,我去的地方你一辈子都不会想去。 那就是坟地! 是的,没错,是坟地!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每周五和周六晚上都要被强行带去逛坟地,是一种多么“变态”的体验? 后来到了我八岁的时候,我师父的花样变了,他还是每周五和周六半夜领我去坟地,或者荒郊野外,但是! 但是他会提前地方布置好,然后把我带去。 嗯,其实也没啥,他无非就是在树木的后面放上一个表情诡异的纸人,然后喊我朝那看; 或者把纸人放在墓碑后面,牵上绳子,等我靠近了他就拉动绳子,让纸人突然出现在墓碑后面; 或者把我领到地方之后,他消无声息的躲在什么地方,然后突然出现吓唬我; 或者...... 反正他吓唬我的办法层出不穷,还美名其曰是锻炼我胆子。 说实话,一开始他领我去的那些地方,我去过几次之后就不害怕了,反而还习惯了。而且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直到他换了花样! 第一晚就很优秀的把我吓哭了,导致我一回家就开始发烧! 我爸妈虽然心疼,但是我师父在他们面前很有威严,他们不敢吭声。 重点是,我发烧刚退,当天晚上又得继续“锻炼”...... 我曾经试过撒娇、耍脾气等各种办法拒绝这些“锻炼”,换来的后果就是师父和我爸的混合双打...... 我爸下手狠,但是他还只是用巴掌。我师父下手更狠,他用的是鞋! 不是我妈不帮我,而是我妈不敢帮腔,因为我妈好几次帮我说话,结果就是,我被揍得更狠了...... 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对我师父“怀恨在心”,揍得狠了,我就喊他疯老头,一喊,他揍得就更快乐。 可我是谁?天生一副傲骨,哪能这么容易屈服? 越疼我越喊,越喊就越狠......这后果,反正我是不愿意再回想了...... 这就是我这六年来的生涯!但是不得不说,香汤是真的很神奇,不论我挨揍多疼,精神有多累,我泡着香汤一觉睡醒,整个人都是生龙活虎的。 疯老头其实对我很好,上了学后,我的书包里常常会有一些零食,这就让同在乡场小学上学的孩子们很羡慕的事情。 其实我知道,那是疯老头晚上等我睡着了之后,偷偷塞进我书包里的,但是他严令我,不能上课吃。 就这样,转眼我就九岁了,在乡场小学读四年级,因为疯老头非常看重我学习,所以我的学习也是很名列前茅的。 这倒是让我爸妈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同意了我当道士,但是打心眼里他们还是认为学习很重要。看见疯老头也很紧张我的学业,他们能不放心吗? 第十四章 你们去城里吧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 而疯老头前几天出门了,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只是留下了自行车给我爸,让他载着我每天上下学。 过了五天,疯老头一大早回来了,一脸疲惫的样子坐在院子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根竹子做成的烟筒,大概三十几厘米长。 他就这样坐在院子的小凳子上,抽着黄烟,等我爸回来。 连我妈喊他吃早饭,他都没有听到。 当到了上午十点的光景,门外传来二八自行车的铃铛声,是我爸回来了。 “老张,你过来。” 我爸刚把车推进院子里,疯老头就喊了一句。 “陈大哥回来了啊。等哈(等下的意思),我把车放好。”我爸见着疯老头是高兴的。 “别放了,过来,桂芳也过来,我给你们说个事儿!” 我爸妈原本见着离开了五天的疯老头,很是开心。但是我妈今天早上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这老头心里有事。 为啥?因为他平日里就喜欢吃东西,在我家,一日三餐他就没落下。偶尔还从我包里“偷”些我来不及吃的零食,坐在院子里“吧唧吧唧”的就吃了。 但是今天我妈喊他吃早饭,他就跟没听见似的,一直皱着眉头抽烟。喊得多了,他回过神,也是转头对我妈摆摆手,说了一句“不吃”。 这种反常现场让我妈很是奇怪,这不,大半个上午的光景,疯老头也没说过话,一直到我爸回来。 看见我爸妈都围了过来,疯老头把烟筒放在腿上,用手抹了抹嘴,开口说道:“老张,桂芳,你们搬去城里住吧。” 这老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不过,这才是他的风格,反正我一直是被他吓大的。 我是被吓大的,但是我爸妈不是啊,虽然和疯老头相处的这几年来,我爸妈的心脏能力得到了明显的增强,但这话一说出来,还是让我爸妈都惊掉了下巴。 那什么年代?我家什么情况?搬家到城里? “我想过了,正一马上也要毕业了,以他的成绩,考进城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城里的中学才能给他比较好的教育!” 说到这里,疯老头的语气略微有些重,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轻声说道:”并且......再过段时间,这里或许会有些变动。到时候你们就算不想搬也没用。” 我爸妈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也明白疯老头话里的意思,但是家里的条件,让他们觉得,搬去城里始终有些天方夜谭。 “陈大哥,我们不是不想去城里,只是我们实在没能力在城里......”我爸面带窘迫的说道。 疯老头听后也不说话,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和一把钥匙。 红色的小本子上,赫然写着“活期储蓄存折”几个字。 疯老头把存折放在我爸的手里,说道:“这里面的钱我取出了一些出来,剩下的你拿着,带着桂芳去城里做个小生意是够了。至于住所,我在城里是有分配房的,你们住下即可。” 疯老头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好了之后,才决定了。而我爸妈也感动得眼泛泪花,我爸捧着存折和钥匙的手,忍不住的在颤抖。 但是这么些年,疯老头什么样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 在我爸妈的心里,疯老头早已成了亲人一般的存在。大恩不言谢,我爸默默收了存折和钥匙,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时,我妈反应过来了疯老头的话,她擦掉眼泪问道:“陈大哥,你和正一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去的。但是我们要晚些时日。你们这两天就动身出发吧,等他毕业了,我会带他去找你们。” 疯老头边说着,边拿出笔和本子,写上了一串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码,然后继续说道:“这是我城里分配房的地址,你们去之前,先给这个人打个电话,他叫李勤劳。他要是问起,你们就说是陈继道让你们找他,他就会给你们安排好在城里的事情。” 我爸接过纸条,叠好后小心翼翼地夹进了存折里面,然后把存折和钥匙给了我妈。 疯老头看着,然后说道:“我也不瞒你们,正一是要跟我去办件事儿,危险是不会有的,只是你们得快些离开,这村子也要空咯。” 我爸一挥手,说道:“陈大哥,不用说了,那小崽子跟着你,我们放心!” 说完,我爸擦干眼泪,猛地站起来继续说道:“行,这两天我们就出发。我去摸些螺丝(在我们这的方言里,是田螺的意思),今晚我要和陈大哥多喝几杯!” 说着他就进厨房拿了个盆,然后出了门往田沟里去。 这时,疯老头一扫之前的忧闷,大嗓门喊道:“等会儿,我也去!” 然后他屁颠屁颠的出门追我爸去了。 我妈看着疯老头跟个孩子似的跑出去,无奈的笑了笑,回到房间放好东西后就进了厨房。 要说我爸妈不担心是假的,但是人疯老头把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再者,这几年来的相处,我爸妈心里清楚得很,这老头看上去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其实比谁都靠谱! 等疯老头把我从乡场学校接回家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在路上,疯老头就把这事儿和我说了,我自然是舍不得我爸妈的,还哭闹了好一会儿。 直到疯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 这老头早就想到了我会哭闹,预备好了我垂涎已久的大白兔奶糖来哄我。于是我很没用的就破涕为笑了...... 这也不能怪我。要知道我爸妈和疯老头三个人,是严令禁止我吃糖的,我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那么几颗。 疯老头虽然常常会在我书包里塞些零食,但是唯独没有糖果之类的东西,说是为我的牙齿好。 可我是谁?机智小郎君,我打算在路上就把糖吃完,然后再闹! 等到了家,我兜里的糖也刚好吃完。 我一跳下车会往屋里跑,饭厅没看见我爸妈,只有热气腾腾的菜。我跑进我爸妈的屋里,看见我妈正在收拾东西,忍不住扑到我妈的怀里又哭了起来。 这会儿哭得可比在路上大声,我爸在厨房都听见了,连忙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菜铲。 “这是咋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我爸关心的问道。 我缩在我妈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我妈则摸着我的头低声安慰我。 这时疯老头放好了车,进了屋子,说道:“他是这舍不得你们去城里,路上就闹呢。” 我爸白了我一眼,说道:“我还以为啥事呢!” 说完他就转身出了屋子,去厨房继续炒他的田螺了,而疯老头也一边摇头一边出去了。留下我妈在房间里安慰我。 第十五章 不给你饭吃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于是,我就开始了和疯老头单独相处的一年时光。 我的日常除了做早课、上学、存思、放学、写作业、读经书、被吓、泡香汤之外,还额外多了两样,那就是做饭和洗衣服。 那是因为我爸妈走后的第一天就出了问题。 疯老头那天没有和我一起做早课,我在院子里打八段锦和太极,疯老头就在厨房里忙活早饭。 问题就出在那天的早饭上,已经不能用难吃来形容了,因为我根本一口没吃! 好好的稀饭被他煮得半生不熟,和一把生米里放了水似的。 稀饭不行,那我就吃馒头好了。 蒸馒头简单吧?馒头的形状就不说了,重点是,疯老头可以把馒头蒸成砖头! 别笑,是真的!拿馒头敲桌子,能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于是我发了一句牢骚:“疯老头,这早饭我咋吃啊?” 这话一说出来,疯老头不乐意了,怼回来了一句:“以后早饭和晚饭你来做。” 农村的小孩从小都会做饭,不说一桌满汉全席,简单的家常小菜还是不在话下的。 嗯,我做,我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每天课业繁重,还要被你折磨,现在饭也要我做! 我当然不乐意,但是没法子,疯老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说让我做,就真的从那天开始,他接我放学回家后,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抱着他的烟筒抽烟,然后催着我去做饭。 至于洗衣服,疯老头可有话说:“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好吧,我忍! 但是当晚我洗完澡,在院子里洗换下来的衣服时,疯老头不声不响的走到我面前,把他的脏衣服也丢进了盆里,人家可有理:“顺带一起洗咯。” “我抗议!”我抹了抹溅在脸上的水,然后愤怒地说道:“疯老头,你自己说的!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疯老头原本回房的身影停了下来,转身走到我面前蹲下,把烟筒往怀里一放,笑呵呵的伸出两只手,左右开弓掐着我的脸颊,说道:“道德经白读这么多年了,尊师重道懂不懂?再叫我疯老头,不给你饭吃!” 说完他就起身往房间走去,那姿态昂首挺胸的,和斗赢的公鸡似的。 我揉了揉脸颊,小声嘀咕着:“饭都是我做的,哼!” 说起来也是奇怪,我爸妈对疯老头是非常敬重的。偏偏我和疯老头就好像是“仇人”,每天都要在你怼过来,我怼过去中生活。 但是谁也不会真的去生谁的气。有时候我想爸妈了,他就会带我去农村社队里给我爸妈打电话,让我一解思念之苦。 这样的日子很平凡,而疯老头也在这些日子里,逐渐告诉了我他的身份,以及我将要学习的东西。 起初我听了之后,一脸不屑的回应:“封建迷信要不得,疯老头,小心我去找红军叔叔告发你!” 我们那时候的小学,听得最多的就是红军不畏艰难险阻的故事。而当红军也成了那个年代的小孩作文里常出现的梦想! 可是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那天我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狠揍。 疯老头一边揍我,一边用江西的方言嘴里念叨着:“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竟然被你挖(说)成封建迷信!看我不打死你个小畜生!” 其实吧,挨揍这么多次,我已经学乖了,我看着形势不对就会撒腿就跑,一般我爸和疯老头是反应不过来的,等他们反应过来追我,我早跑没影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我看到疯老头的表情逐渐愤怒起来,抬起脚就往门口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跑着跑着,眼睛一花,疯老头就到我面前了,然后我就被他拎进了房间里...... 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道士都会练几下功夫,用来强身健体。而疯老头那天用的,只不过是基本的轻身功夫。 也正是那天晚上,疯老头揍完我之后,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了一句话:“正一啊,你快些长大吧。” 反正我是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期盼我长大,但是那天晚上,疯老头再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只是在院子里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就要小学毕业了。 随着暑假的来临,我心情是很愉快的。因为毕业后,我就可以去城里见我爸妈了。 就在毕业典礼结束后,疯老头在学校门口接我。 每天疯老头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看到我就会乐呵呵的把我书包拿下来,挂在车把上。 但是今天,疯老头没有往常乐呵呵的模样,一脸的愁容,让他的脸看上有那么些威势。 原本我是很兴奋的状态,因为在不久前,疯老头就答应我,一毕业就带我去城里找我爸妈的。 可看到疯老头这个模样,我只好安安静静的坐在后座,大气也不敢出。 一路无言到了家,我放下书包准备去厨房做晚饭。 疯老头这时拉住了我,很严肃的对着我说:“正一,我要出去一趟,晚饭你自己吃,晚课不准给我偷懒!你......等我回来,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 说完,疯老头回房拿了布包跨在身上,摸了摸我的头就出了门...... 第十六章 请收我为徒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其实吧...... 我也不是没想过偷懒,只是有些事情日复一日的习惯了,突然不去做,我就感觉全身都不舒服似的。 而疯老头不在,我是不会熬香汤的,所以香汤是没法泡了。 但是读经书的时候我还是和往常一样,用疯老头教我的,呼吸之法和丹田归气之法,大声去读。 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疯老头早就开始教给我了我吐纳归息的法门了。 那天晚上,疯老头很晚才回来。 毕业是没有作业的,我吃完饭、洗完碗、读完经书、洗完澡、洗完衣服之后就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疯老头还没回来。 百般无聊的我,又在院子里打了一整套八段锦和太极拳。 甚至演起来了“打鬼子”的戏码,幻想着自己是一名英勇的红军战士,身怀绝世武功,在枪林弹雨下炸掉了鬼子的大本营。 在很多年之后,我曾幻想的戏码就真的被拍成了电视剧,而且还被列入雷人的抗日神剧行列...... 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我可完全不像样。 因为我刚换的衣服,就被我在院子里左滚滚,右匍匐的时候给弄了一身土。 不过小男孩嘛,幻想自己是战士啊,在地上蹭啊什么的,很正常...... 嗯!很正常! 我玩累了,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休息,不一会儿就靠着墙睡着了。 大约十一点半的样子,疯老头回来了。 他把我拍醒后就回了房,留下一句:“到我房间来。”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听到疯老头的声音,顿时就来了精神,立马站起来,跟了上去。 疯老头进了房间后,点着了油灯,从床底下摸出一个衣箱子出来。 我好奇的凑上前去,刚好撞上疯老头往衣箱子上使劲儿一吹,衣箱子上的灰尘对着我飞扑过来,弄得我吐了好几口口水。 “傻崽(傻孩子的意思)!”疯老头看到这番场景,“哈哈”大笑起来。 “咳,咳......”我被灰尘呛到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个劲儿的咳嗽和吐口水。 “过来坐下。”疯老头拍了拍凳子,示意我过去。 我刚坐下,疯老头一脸“慈祥”的看着我,不说话。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实在受不了我开口说道:“疯老头,你有啥事就说嘛!” 只见疯老头迅速收回了那副“慈祥”的面容,说道:“先前也给你讲了,我是一名道士。我来你家的目的,是为了收你为徒。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其实在我爸妈临走前,我无意中听到过他们和疯老头的谈话。 我爸妈现在是很支持我拜疯老头为师的。难不成,我以后真的要做个小道士? 我摇了摇头。 疯老头继续说道:“早些年我就有所感应,会有一个人来继承我所学的东西。我呢,虽然是山字脉的传人,但是我粗通卜算之术,这一推算,就算出我的徒弟会在这附近一带出现。” 说到这里,疯老头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拍了拍脑门,继续说道:“都忘了,你还不知道道家的基础知识。我先给你说说吧。” 疯老头把衣箱子放在了床上,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缓缓说道:“道家派系众多,大体分成两个大派系,全真道和正一道。严格来说,我这一脉是属于正一道。我们正一道的祖庭就在龙虎山......” “龙虎山!我知道!离我们不远!” 疯老头前面说的,以我当时的知识储备量是完全听不懂的。好不容易听到疯老头提起一个我知道的地名,我忍不住打断了他,喊了起来。 “你鬼叫什么!打断别人说话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你给我记住咯!”疯老头严肃的神情让我身体一震。 说真的,疯老头揍我我从来都不害怕,我唯独害怕他很严肃的模样。 我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表示我记住了。 疯老头这才继续说道:“正一道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说得那么详细了,现在我来问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学道?” 其实那时候,我对学道啊,当道士啊之类的是没有概念的,也不知道道士是干什么的。但是这么些年和疯老头的相处,我渐渐喜欢上了他,甚至到现在有些依赖。我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不想当道士,还是不忍心拒绝疯老头。 疯老头见我迟迟不开口,他大概明白了我对道士这个职业没有概念,于是他继续说道:“我这一脉的道士和其他在祖庭修道的人不同。我这类道士,应该叫做修者。修心修自身,目的是为了超脱凡俗,跳出生死轮回,得道成仙。” 啥?成仙?这疯老头逗我玩呢吧?! 小时候除了听红军战士的故事之外,也听过很多神话故事,西游记也断断续续听过些。那时候我对什么神仙之说是嗤之以鼻的。 但是疯老头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看起来不是在逗我玩。我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今天晚上开始,我的三观要被完全颠覆了。 没错,就是从那晚开始,我就进入了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触摸的世界。而带我进来的,是面前这个疯疯癫癫、邋里邋遢、还抢小孩子零食吃的疯老头! 疯老头继续说道:“成不成仙的另说,那只是我们修者的目标。在我这一脉,比起成仙,更注重的是得道。在红尘炼成圆满的心境,即是得道。只是现在的年代不比前辈们身处的时代,资源越来越匮乏,修者又是需要大量珍贵之物去补自身的人,这成仙,到如今也就真的成了传说了......” 疯老头越往后说,神情越来悲伤,我可以感觉到,疯老头是真情流露了,他是真的在痛惜,痛惜我道家的辉煌不再,痛惜时代变迁的残酷。 看到疯老头这样,那时候十岁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泛起一丝同感,甚至有种“识英雄,重英雄”的兮兮相惜之感。 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也是像今天这般,有个人在我对面说着同样的话,只是画面很模糊,像笼罩了一层浓雾,我看不清对方的脸。 “师父!” 不知怎的,我突然很想对疯老头说这句话,然后我就真的下意识说了出来。 只见疯老头原本还在悲伤的脸,眼睛睁得很大,看着我,一副很震惊的样子:“正一?你叫我什么?” 这次我很认真的看着疯老头,我心里已经做好了选择。我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对疯老头说道:“师父,请收我为徒吧!” 第十七章 你受得起吗?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好!好!好!” 疯老头连说了三声好,眼眶里还含着晶莹的泪水。 “虽然我们这一脉不怎么讲究礼数,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可以少的。” 疯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放在床上的衣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两卷画出来。将其中一副展开后挂在了房间的墙上,然后对我说道:“正一,来。这是我的师父,你的师祖!” 我抬头看向画,画中是一名穿着道袍的老者,负手而立,背着一柄剑看向远方,面容很是和蔼。也不知道这画是谁的手笔,把老者的精气神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看着画中的老者,有一种圆润如意的气场,虽然看向远方,眼神凝聚,但是我总感觉世间万物都落不到他身上,仿佛他就是一个仙人似的。 更奇怪的事,我总是觉得这老者,我似曾相识,后来想想,语文书里,那些古人的五官,不差不多都是这样吗? “我们这一脉由我师父创立,但是我曾听我师父说过,其实我们这一脉真正的创立者另有其人,只不过他老人家讳莫如深,我也无从知晓。” 疯老头和我一样,看着画,眼中漫出无限的思念,喃喃对我说道。 “那师祖哪去了?”我问道。 疯老头听后,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你师祖他已经羽化多年了。” 疯老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但是表情很是奇怪,明明是回答我的问题,但眼神的焦点却不在我身上,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好了。给你说说我们这一脉吧。” 疯老头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和鼻涕,然后就毫不在意的往自己身上蹭。 这老头是真邋遢!我心里想到。 “道教有五术,我们这一脉也是按照五术来传承的。分别是山、医、命、相、卜。这五术也叫玄学五术。卜字脉是卜算吉凶祸福;相字脉是相人、相地,这相人就是看面相、掌相、骨相等,而相地就是相阳宅和阴宅的风水之术;命字脉传承的是推测人和国家的运势,常说命、卜不分家,其实是错误的辨别方法。卜字脉算的是比较细微的东西,而命字脉看得是整个大局,区别还是很大的!再说说医字脉,这个好理解,其实传承的就是中医的东西,只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秘术,不可小觑!” 说到这里,疯老头倒是停下了。奈何我听得津津有味,赶紧催促道:“那山字脉呢?疯老......哦不,师父,您之前说过您是山字脉的传承,我是您徒弟,也是要传承山字脉的,那山字脉是干啥的?” “山字脉比较特殊。玄学五术,山字脉打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疯老头问道。 我歪着脑袋细细想了一下,回答道:“难不成山字脉是其他脉的老大?” 这不由得我不这么想,我觉得山字脉既然排第一,那肯定是老大呀!就和我们小孩扎堆玩游戏一样,总要抢着当老大。 原本疯老头想考验我,想看我回答不上的表情,但是本来一副洋洋得意的疯老头,一时间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了,他说道:“你说的没错,山字脉的确是其他四脉的老大,或者说,其他四脉是因为我们山字脉而存在的。” 说到这里,疯老头不禁骄傲起来,眼神中也发出了火一样的光芒。 “古人学道的目标是为了羽化成仙,发展医字脉,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和识别灵药用以补身;发展命卜二脉是为了帮助自己趋吉避凶;发展相字脉是为了给自己找风水宝地修炼等。而我们山字脉......” 这老头有病!总爱说话说一半,说到这里,他又不说了。 但是我却不敢再催促他,因为我很分明的看到,疯老头眼中火一样的光芒已经暗淡下去了,反而涌上了一股惋惜之色。 “山字脉似是而非的东西太多了,修心养性、锻炼身体的秘术、与鬼物妖物打交道之类的。民间心术不正的人,就常常利用山字脉的名头行骗,这骗得多了,人们也只当我们是封建迷信,当我们是骗子,连正眼都不带瞧咱们的。唉,说起来,这一脉可不比其他四脉在江湖上好混啊!” 啥?和鬼怪打交道?抓鬼捉妖? 小小年纪的我瞬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这疯老头认真的? “正一啊,你现在知道了我们山字脉学的是什么了,你可想反悔拜我为师?”疯老头看着我,我很容易就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的期盼。 但是我的心却无比坚定,我自己也说不好是为什么,但是心里就像有个人在不停地催促我答应。 我摇了摇头,说道:“入我道门,我从不后悔。” 说完我便觉得奇怪,这话也不是我的风格啊!再说,以我当时的年龄,我怎么可能说出这么“古风”的话来? 但这句话就好像在我心里说过了千万遍一样,我无比熟悉,于是就脱口而出了。 可疯老头就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倒是又激动了起来,一边打开另一卷画,一边说道:“正一啊,拜师仪式呢,也不复杂,先拜三清,这三清,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是我们道教的总祖师爷。接着拜你师祖,最后拜我就可以了。” 疯老头说完,就把三清的画像挂在了我师祖画面的旁边,然后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一个香炉和香,点燃了九支香后递给我了。 我接过香,看着三清祖师爷的画像,再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了起来。 疯老头正了正脸色,原本嬉笑怒骂皆自然的他,瞬间变得庄重和严肃,他开口说道:“正一,现在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心不可不诚!” “我,张正一。” “我,张正一。” “从今日起,拜入陈继道门下......” “从今日起,拜入陈继道门下......” “传我道家之法,行我道家之责......” “传我道家之法,行我道家之责......” “在此上表三清......” “在此上表三清......” 说完,我便恭恭敬敬的跪下,拿着香,对着三清三跪九叩。 我拜完三清后,师父又拿出三支香,帮我点燃,然后说道:“你师祖素来不喜繁文缛节,但这入门,礼数还是要的!” 话说到这,我明白了师父说的。于是拿着香,对着师祖的画像也同样是三跪九叩的拜了下去。 但是奇怪的是,跪拜三清的时候,我心里非常尊敬,但是跪拜师祖的时候,我心中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不诚心和不尊敬,只是感觉很变扭。 可没法呀,师父看着呢,要是我不拜,不知道那疯老头得发怎样的怒火。 拜完师祖之后,师父把我扶起来,说道:“我们这一脉叫无名一脉,你师祖曾说过,这一脉的创立者不是他,但是那个人的姓名又不可透露,干脆就叫无名一脉。” 无名一脉?我这师祖可真是随便,一个道家门派取名这么随随便便,这...... 我心中所想我可不敢说出来,在和疯老头斗智斗勇的这么些年,我完全清楚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出口,否则迎接我的就是疯老头的鞋! 疯老头把我扶起来后,有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坐在了凳子上,还掸了掸他那脏兮兮的衣服。 他这是等着我三跪九叩的拜他呢! 就在我即将行三跪九叩的时候,我脑子里就跟炸了锅似的,一个声音不停地在我脑海里面回荡,而且还伴随着阵阵剧痛。 实在受不了了,我无意识地对着疯老头开口道:“要我跪你,你受得起吗!” 第十八章 崔卜元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说完这句话,我就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晕过去的同一时间,疯老头口袋里的龙形玉环开始发烫起来,烫的疯老头怪叫一声,赶紧拿了出来。 龙形玉环一被疯老头拿出来后,就自行漂浮在我晕倒的身形上空。幽幽的发出蓝色的光芒。 而我的身体也同样发出蓝色光芒,这两股光芒一下明一下暗,像是呼吸一般纠缠在一起。突然从龙形玉环中射出一道蓝色的光,光芒逐渐成型,是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体被包裹在蓝光之中,看不清五官和穿着。 那个人看向疯老头,开口便重复了一句:“要我跪你,你受得起吗?” 那人语气虽然极为嚣张,但是疯老头却是俯身一拜,然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正一之前那声师父,才是他的肺腑之言吧?” 那人仿佛明白疯老头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同样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是时代开启了?” 疯老头摇了摇头,说道:“时代还没到来,不过也快了。” “你是何人?” “无名一脉,山字脉传人,陈继道,拜见前辈!”疯老头又一俯身拜了下去。 “无名一脉......”那人喃喃念着,似乎在回忆什么,继而说到:“周道子可好?” “家师已羽化多年。” “家师?陈继道......陈继......你是小猴子?”那人想起了什么,问道。 如果这时候我是醒着的,我一定会笑出声来。疯老头居然被人叫成小猴子。哈哈哈哈哈...... 疯老头起初听到这个称呼,害羞似的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就反应过来,看着包裹在蓝光里的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是......崔卜元,崔大哥?” 崔卜元点了点头。 疯老头看见前面的真的是崔卜元,无比惊讶,心情也开始激荡起来:“崔大哥,原来师父说的那个人是你!” “你师父可曾与你说了此事?” “师父羽化前,把整件事告诉了我......只是我没想到,应劫之人原来是崔大哥!那正一......” “你既然知道此事,就不必多忧。顺命而为即可!”那人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是!”疯老头也同样严肃的回应道。 “好了,我目前的灵魂状态,不宜在外界时间太长,我回玉环修养。时代到来之时,我自会醒来。至于我的后世,也是一个修道的天才,你好生培养。” 崔卜元说完便化为一道蓝光,钻进了龙形玉环当中。 疯老头一把接住掉下来的玉环,握在手里看了看后,珍而重之的收进了胸前的口袋里。然后他就把晕在地上的我抱到床上,给我盖上了他的外套后就到院子里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一睁开眼,第一个念头是昨晚我拜师了!第二个念头是,我放假了!可以去城里找我爸妈了! 想到这里,我一个鲤鱼打挺就蹦跶下了床,习惯性到院子里做早课。 可能是太兴奋的缘故,我一心想着做完早课就让疯老头带我去城里的事,压根没有看到,在墙上靠着,睡到口水直往地下滴的疯老头。 很快,八段锦和太极拳打完了,我收了工,准备去厨房找疯老头。 就在这个时候,我背后冷不丁的响起疯老头的冷哼:“哼!打了这么多年,还是徒有其形!” “疯......师父!”我原本习惯了喊他疯老头,但是疯字刚喊出口,就想起昨天拜师的事情,赶紧换了过来,我可不想再吃一顿鞋板子。 “去去去,你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叫得这么亲热,想我带你上城里找你爸妈吧?”疯老头一把甩开我挽住他手臂的手,然后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道。 我连连点头。 疯老头把我拉到凳子上,蹲了下来,说道:“正一啊,去找你爸妈的事儿,咱们缓两天。这两天我有些事情要做,你既然已经入了我这一脉,你也去,就当长长见识。” 呵!这话说的,我原本兴奋的状态瞬间被这个消息给浇灭了,正准备反对的时候,疯老头又说道:“不能反对!这件事情关联很大,而且......” 疯老头的话立马就吊起了我的兴趣,我问道:“而且什么?” 我问出口后就后悔了,以我对疯老头的了解,他要是能说,早就说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疯老头这次倒是一反常态。 他摸了摸我脑袋,然后说道:“正一啊,我一直没和你说,你修道是很有天赋的。这次的事件,有你帮忙,我能轻松很多!” 这还是这么些年来,疯老头第一次夸我,就连我考试得了双百分,他都没有夸过我! 可是我啥也不会啊! “可是师父,我啥也不会啊!咋帮你?”我问道。 疯老头说道:“你的灵觉和灵魂力很强大,至于什么是灵觉,什么是灵魂力,等下吃过早饭,我再给你恶补。” 疯老头说完就拍了拍我,对着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在催我去做早饭! 这疯老头! 没法,我只好起身去了厨房。 早饭吃过,东西收拾好了,疯老头这才说道:“灵觉,怎么说呢。比灵魂力复杂些。灵觉强大的人,灵性就重,这灵性就包括了对未来事物发展的预感,现在很多人叫它‘第六感’。当然不止这个,灵觉的作用主要还是体现在一些特殊的术法上,这个今后你会学到。而且灵觉强大的人,灵魂力也会跟着强大,极其容易感悟天地,比起一般的道士,更容易悟道!详细的,等这件事情办完了,我再给你系统一些教你。” 说完,疯老头看了看表,继续说道:“时间不多了,我现在给你具体说说,这次要办的事儿......”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疯老头把刘嫂和我爸妈讲述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 原来,这次是要解决这件事! 第十九章 朱勤寿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听完疯老头讲述的故事后,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生气和疑惑。 在故事里,疯老头就是早些年救了老郑头一命的人。后来疯老头来到这附近撞徒弟缘的时候,去了老郑头家看望老郑头,发现了一些端倪。 而我生气的地方就在这里! “疯老头,你明明晓得那大肚婆的肚子有问题,你咋不当场就收了那只鬼哩?” 上了学之后,疯老头一再要求我时时刻刻都要说普通话,说是什么,普通话说不好,在外面没法混? 但是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疯老头看出了老郑头的新妇被鬼缠上,居然不出手,白白让老郑头一家四口送了命。情绪激动下,方言就脱口而出。 而在以往,疯老头对我的教育就是,人命大过天。可疯老头没有出手救人的事情,才是最让我生气的地方! 我原本以为疯老头会羞愧,但是谁知道疯老头伸出手指,就往我脑门上使劲儿一弹。然后同样用方言,骂骂咧咧地道:“你个小王八蛋,晓得个啥东西(知道些什么的意思)?” 我捂着被弹疼的脑门,气呼呼的瞪着疯老头。 疯老头看到我,丝毫不怕他再拿鞋抽我的样子,到底还是放下了手,转而一副哀伤的表情,拿出烟筒,缓缓装上烟丝,然后点燃,抽了一口烟后,带着低沉而哀伤的声音说道:“正一啊,命数如此啊。” 这算什么回答?我当时年龄小,完全不懂疯老头这句话的意思,更不可能知道,疯老头也曾想救下老郑头一家。 但是那东西甚是狡猾,疯老头在老郑头家住下的时候,他不现身,甚至不做任何事情。后来疯老头收到指示要去处理另一件事情,等疯老头离开了之后,那东西才开始害人。 到底老郑头一家是活不了的,疯老头有心救人,却始终是这个结局。这或许就是疯老头口中的“命数”吧! 可我当时哪里会想到这些,我只是一直瞪着疯老头,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 但疯老头也不继续说了,低着头抽着黄烟。 就这样我俩无言对坐了一会儿,疯老头抬起头来,看到我还在生气。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咋想的,你怪我能救而不去救,对吗?正一啊,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不是我不救,而是真的......命数如此!好了,办正事儿要紧。等事情办完了,我会告诉你的。” 这次疯老头有些强硬的说道。 “那这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咋现在才去解决?”这是我疑惑的地方。 “那是因为啊,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这也是我们的一个估算错误,原本以为这件事情的影响会慢慢自我消散。这次,如果不是刘瘸子死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疯老头说道。 “啥?刘瘸子死了?”我惊讶的问道。 刘瘸子是我们村子里面出了名的一个大善人。 刘瘸子不是本地人,听说他是外省的大户人家,后来因为逃难来了我们村子,他的一条腿,也是因为逃难而瘸的。平日里他也常接济村子里的人,谁家有事他都会去帮忙。 他孤身一人,对小孩子特别喜欢。我们村子里的小孩,都被他邀请到家里玩耍过,他家对小孩子来说,就是天堂,想吃啥就吃啥。 逐渐的,刘瘸子在方圆的村子里的名声是相当好的,谁提起他都会竖起大拇哥! 就这么一个人,在前几天,悄无声息的死了!而且死状和老郑头一家一样恐怖。 换做谁,都会联想到几年前老郑头一家的事情,于是就有人把这事儿上报给了城里。疯老头恰好又在村子里,这件事情就交给了疯老头负责。 就在疯老头告诉我刘瘸子死了的事情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人。 “陈师父,人都到齐了。” 那人比疯老头的个子还高,大概有一米八的样子,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五官很立体,配合他棱角分明的脸型,倒是很有威严的样子。 疯老头摆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对我说道:“走吧。” 于是他就拿起了他的布包,牵着我就出了门。 我出门一看,好几个人在门外等着呢。 疯老头牵着我,一一走过那些人身边,走到前面。 我听到后面的人都在议论些什么,我竖起耳朵听着。 “就是他?” “应该就是他了!” “......” 我很好奇,他们是认识我?为什么都在议论我? 我刚想开口问疯老头,疯老头看都不看我一眼说道:“别问。” 我一阵无语,这老头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但是也没法子,这老头的性格就是这样,他叫我别问,那就是我即便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搞不好还要挨一顿鞋扳子! 我乖乖地把话咽了下去,任由疯老头牵着我的手,朝隔壁村走去。 前面说了,从我家到隔壁村的路并不近,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等到达了隔壁村子,都差不多到了中午。 这一路上行走,队伍里没有人发出声音,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模样,气氛很是压抑。 弄得我也不敢再调皮,乖乖地跟着疯老头走。 一路走来,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不见了,房子都空着,隔壁村也是这样。 我这才想起来,疯老头和我说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甚至蔓延到了我们村子,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被他们劝去了城里。 到了隔壁村子,我就很敏锐的感觉到气温大幅度下降了。在这个九月份的天气里,居然有一丝凉意。 我发现不仅是我有这种感觉,队伍里的人都不自觉地裹了裹衣服。 等我们一行人找了个空屋,进去休息的时候,我朝着疯老头问道:“这地方怎么这么冷?” 没想到这话问出口,全屋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我,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疯老头倒是没什么表情,对着大家解释:“这孩子天生灵觉强大,有这种感觉再正常不过。” 说完,屋里的人就不再看向我了,纷纷开始做着自己的事情。 其实十岁或者十岁之前的小孩子,精力特别旺盛,而精力与阳气在某个程度上有关联的,精力旺盛,阳气自然也就不会弱,特别是男孩子。按照常理来说,这种细微的变化,像我这种年龄的小孩是根本体会不到什么的。 屋子里的人都是道家之人,这个常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屋子里的人一听到我问的问题,会齐刷刷看向我的原因。 我当然也得到了回答,那就是灵觉强大。 屋子里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我百般无聊,加上又是小孩子,哪里坐得住? 于是我左走走,右看看。 看到有的人在打坐;有的人从包里拿出朱砂和黄符来画符;有的人低着头想事情;有的人拿出一本书来翻着看...... 但奇怪的是,我每到一个人的身边,他们都会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尊敬。可就是没人愿意和我说上一句话。 屋子不大,我很快就走到了师父的身边。 他正在和一个人谈论着什么。 我认得这个人,是刚刚进屋喊我师父的人! “勤寿,你确定是小鬼?” 我听到我师父低声对那人说了一句。 可我听叉了,听成了禽兽。于是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一笑,又把屋子里的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我身上。 师父也一脸不解,好奇地低着头看着我,问道:“正一,你笑什么?” 我这时已经笑到肚子有些抽筋了,只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边强忍住笑意,一边回应:“师......师父,哈哈哈哈......禽......禽兽......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人叫禽兽,哈哈哈......” 说完,我就看到我师父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接着就一种想笑又生生憋住的表情,他脸都憋成猪肝色了!而身后的好些人也在憋着笑。 主要是我看到我师父猪肝色的脸,笑得就更放肆了,这次笑到我再也受不了,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地打滚。 那个被我师父叫勤寿的中年男人,蹲了下来,找准机会就把手放在我脸上,使劲儿掐了起来,一边掐一边说:“勤是勤劳的勤,寿是寿命的寿!” 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捏我脸!我骨碌一下爬起来,甩开秦寿的手,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师父这时也忍住了笑,拍了拍勤寿的肩膀。他不敢开口说话,他怕一开口说话,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个叫勤寿的一副都快哭的样子看向我师父,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陈师,你还是叫我全名吧。” 说完,我师父愣住了,下意识地开口说道:“好的,朱勤寿!” “噗......” 这话一出,我听到后面有人在喝水,然后一口水喷出来的声音,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大笑。 而我和师父再也忍不住了,也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第二十章 小鬼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这就是一个小插曲,但是倒是给原本压抑的气氛增添了不少乐趣。 笑过之后,师父正了正脸色,说道:“好了好了。现在有个情报过来了,已经确定了是什么东西!” 师父说完这句话,我也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让自己尽量不再去想这个名字。 师父环视了一圈,看到大家都摆正了姿态后,拍了拍朱勤寿的肩膀,示意他来说。 朱勤寿原本苦笑的脸,看着手中的档案袋,浓浓的悲伤之色浮上脸上,说道:“先头探查人员,已经把情况探查清楚了。而我手上这份,就是牺牲了两位探查人员的生命,所换回来的情报!”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低下了头。他们心里都明白,两名探查人员的生命所换来的情报,说明这件事情所要面对的东西非比寻常。 同时,他们也在为牺牲的人员所默哀。 朱勤寿继续说道:“按照情报描述的,已经确定了,我们要面对的是半成体的小鬼。” 朱勤寿这话一说出来,即便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让在场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鬼是什么?或许很多人没有具体的概念。以为小鬼就是夭折或者还没有出世就死亡的婴儿的魂魄。 其实不是的,那种叫做婴灵。而小鬼,和婴灵相关,却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般的道士,在遇到婴灵时,毫不夸张的说,有千百种方法能够将其制伏。但是当遇到了小鬼,大部分道士选择的都是想办法逃走。因为小鬼是没有弱点的! 能消灭小鬼的,只能是传说中的大能! 在说小鬼到底是什么之前,我先说说小鬼的由来和制作方法吧。 是的,小鬼只能是被人为的制作出来! 其实道家是没有制作小鬼的方法的,最初的小鬼其实就是婴灵,但那也只是被南洋的降头师当做降头的材料来使用,所制作出来的降头叫做鬼降。 发展的后来,有一些心术不正的降头师,发现了婴灵这种东西的怨气是最难缠的,而且根本不怕魂飞魄散。于是那些降头师就开始钻研婴灵,直至发明了小鬼! 而小鬼,因为制作方法太过狠毒,其成熟的小鬼又因为残暴且难以被消灭,所以被南洋降头师列为禁法之一。 要说制作方法有多狠毒? 首先是要集齐因堕胎而死亡的一百个婴灵,用这一百个婴灵的母亲的血每日滋养,中间还不能让这一百位母亲死去,用尽各种方式去折磨这些母亲,让其恐惧、害怕、绝望,直到产生怨气。再用这一百位母亲的怨气之血,每日滋养这一百个婴灵,到了四十九天后,当着每一个婴灵的面,了结他们的母亲的生命。 当这一百个婴灵全部成为了怨灵之后,再用秘法控制这些怨灵互相吞噬,直至剩下一个。 那剩下的一个就成了小鬼的雏形。 剩下的方法我就不详细讲了。但是单单看第一个步骤,就已经知道小鬼被炼制出来的方式是有多么残忍! 而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半成体的小鬼,也就是说,这个小鬼并没有进行最后一个步骤的炼化。 但仅仅是半成体的小鬼,也足以让许多道士,或者佛家弟子望而生畏。 因为小鬼的特性就是,他有人类的智商!而且狡猾无比,灵魂力也无比强大,没有丝毫情感,也没有疼痛的感觉,眼睛是全黑色的,代表已经是无穷无尽的怨气,不可能被度化或者超度! 面对这样不可超度,不可度化,打又打不过的对手,绝大部分的道士和佛家弟子,只能选择自保,然后想办法逃跑。 这也是为什么当在场所有人,听到朱勤寿说是半成体的小鬼时,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原因! 而我可能脑子不太正常,当别人还在唏嘘此行任务困难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我拉了拉师父的衣服,问道:“师父,这小鬼是被谁炼制出来的呀?”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小鬼的事情的,是因为在朱勤寿宣布情报的时候,师父低声在我耳边快速讲了一遍。 只是这话问出来,没想到的是,师父很是开心的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就不言语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疯老头开心个什么劲儿! 师父站了出来,接过了朱勤寿的话,说道:“半成体的小鬼,是有弱点的!但是这次不需要大家都进村处理这件事。我只需要四个人和我进村就可以了,剩下的留守在这里,一定要随时都能和外界联系!” 接着,师父一连点了三个人出来,一个瘦子一个胖子,还有一个就是朱勤寿。 剩下一个名额,师父摸了摸我的头,问道:“正一,怕吗?” 说实话,我还真的不害怕,只是这疯老头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温柔,倒是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怕!” “好样的!那你就随我进村吧。”师父一边说着,一边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今天是怎么了?平时这疯老头可吝啬的很,今天这都夸我两回了! 但是说真的,我突然有了一种骄傲的感觉,连背都挺得笔直。 只是师父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开始争先恐后的反对起来。 “陈师父,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我去吧!好歹我也有些功力......” “陈师父,您这不是让孩子去送死吗?我去!” “我去!让孩子留下!” “我去!陈师父......” 我看到这些大我好多岁的叔叔和哥哥,都争着跑到师父面前,极力要求师父把我留在这里。我眼角瞬间被泪水打湿了。 我明白,他们是怕我会死,毕竟小鬼是没有丝毫感情的存在!而原本对小鬼,还很恐惧的他们,一听到我师父把最后一个名额给了我之后,都很默契的抛开了恐惧,想代替我去面对小鬼。 师父摆了摆手,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然后师父说道:“张正一是我的徒弟,虽然他今天早上才刚入门,我也没来得及教他术法。但是,解决小鬼是最难的事情吗?” 师父眼睛扫过在场的人,就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他继续说道:“解决小鬼之法,我已有!最难的是,找出小鬼!你们之中,谁可以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找到小鬼?我徒弟天生灵觉和灵魂力强大,他可以百分之一百找出小鬼的藏身之所!这,就是我要带他进村的原因!” 师父这话说完,不仅在场的人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就连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师父非要让我参与这件事情。 因为小鬼毕竟是无实体的魂魄,道士对于这种无实体的存在,如果放在以前,在搜魂符的帮助下,是很轻易能够找到藏匿的魂魄的。但是到了现代,搜魂符已经失传了,想要找到藏匿起来的魂魄,只能开眼。 但是一旦开眼,不仅我们能发现小鬼的所在,小鬼同样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如果他选择逃跑,那怎么办?而且开眼也未必能够知道准确地点,小鬼这种存在,已经是被无穷无尽的怨气支配了,这些怨气也会扰乱一定范围内的气场,开眼也看不真切! 所以师父才要带上我,因为我的灵觉强大,即便不开眼,只要到达了一定的范围,我也能感觉到小鬼的所在! “但是陈师父,正一他毕竟是个孩子啊!” “是啊,陈师父......” “陈师父,我灵觉还是不错的,要不然我去吧......” 这些叔叔和哥哥虽然听到师父的解释,但仍然不忍心看着我去送死。因为一旦找到小鬼,和小鬼战斗起来,我是丝毫没有自保能力的! 师父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大吼道:“正一是我徒弟!我会让他去送死吗?你们是二傻子吗?这点也想不通?” 师父吼完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们一想,嗯,是这个道理!于是就都散去,该打坐的打坐,该看书的看书了。 就当我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些人的时候,师父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屋外,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给了我。 我一看,是一块用红绳串起的龙形玉环。那古朴的样式让我爱不释手,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着。 “别玩了,挂在你脖子上,这个东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师父说道。 “哦。”我是不懂疯老头说的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只是我一听,疯老头要把这东西送给我,我自然开心得很。 我乖乖的把玉环挂在了脖子上,然后问道:“师父,小鬼那么难对付,你怎么不让大家都去呀?” 这时朱勤寿走了出来,说道:“那是因为你师父觉得这是有人在布局,要留下一些人来应对。” 他走到师父面前,对师父说道:“陈师,时辰差不多了,该进村了。” 师父点了点头,叫出了那一胖一瘦的两个人,加上朱勤寿和我,我们五个人向村子内部走去...... 第二十一章 进村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们刚才歇息的地方,是村子最外围的一座屋子。 可当我一踏进真正的村子,发现这里,不仅没有了盛夏的暑热感,就连光线就暗了许多。 盛夏午后的阳光多么炽热和耀眼?进了村子后,就好像有一层厚厚的云阻挡了阳光似的。整个村子都是阴冷和昏暗的。 并且越往村子的内部走,我越发感觉到冷。 这种冷不是冬天的那种寒风刺骨的冷,更像是从我心里滋生而出的冷意,有多厚的衣服都抵挡不住的那种。 一路无言,我也不知道师父要带着我们走到哪里去。 我看着两边都是空荡荡的屋子上都挂上一些蛛网,连横七竖八躺在屋子外面的长凳上都落上了一层灰。 我不仅纳闷起来,这里不是最近才搬空的吗?看这场景,就好像是空置了好几年的样子? 我正准备开口询问师父,师父恰好停了下来。 他一停,我们也跟着停下。 我还没开口,师父就对我说道:“正一,你觉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赶紧把刚才的感受告诉了师父,谁知道师父伸手就弹了一下我的脑袋,大声吼道:“老子是让你说这个的吗?用心感受!” 我揉了揉被弹疼的脑袋,低声嘟囔了一句:“疯老头!” 说完我就看到师父一副要发火的样子,我赶紧闭上眼,想仔细的感受一下这里。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燥热的感觉,心里就好比是在柴灶上即将烧开的一壶水,整个心里都是沸腾的状态,就连全身都感觉到发热,就好像人在发烧似的。 “抛开杂念,全神贯注背诵道德经。” 这个时候,我耳边响起来了师父的声音,我下意识的就照着做了。 这几年,每一天我都要背诵道德经,经文早就滚瓜烂熟了,这一刻临时背诵,倒也没有生涩的感觉。 不一会儿,在我全身心背诵道德经下,那种身体发热,心里燥热的感觉已经一扫而空了。心也静了下来。 我细细感受着周围,很快,在闭上眼的黑色世界里,我仿佛穿过了一座座低矮的木房,忽然我感受到了那股阴凉的寒意的来源。 是前面的一座瓦房! 我赶紧睁开了眼,告诉了师父,师父听后就走到那个胖乎乎的人身边,说道:“建伟,你和建国两个人去布置阵法吧,小鬼在老郑头家里,记住,千万不要惊扰到他!” 师父这么一说,我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一胖一瘦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亲兄弟,都穿着灰色的常服,两个人的相貌得仔细看,才能看出的确是有相似之处。 胖的是哥哥,叫建伟,瘦的是弟弟,叫建国。 建伟低声应了一句,然后就和建伟离开了队伍。而我则一脸好奇看着师父,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两个传承的是相字脉,这阵法啊,还得相字脉的人来布置,才叫大气!” 师父一边跟我解释着,一边把手背在了身后,一副悠闲地神情向前走着。 那样子就好像是来旅游观光一样。 我和朱勤寿两人很默契的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师父在前面悠闲地走着,我和朱勤寿在后面慢吞吞的跟着。距离小鬼所在地越近,我越感觉到寒气越重,想起小鬼的恐怖,我心里也开始有了一丝恐惧。 各位别笑。之前我师父问我怕不怕的时候,我说不怕是真的。现在感受到了小鬼的气场,而且在这种环境下,我一个十岁的孩子出现一丝恐惧也是正常的。 为了消除这个恐惧,我瞅了瞅身边的朱勤寿,心里有办法! “禽兽叔叔,你也是道士吗?” 朱勤寿或许也开始害怕了,他居然没有听出我故意喊他“禽兽”。 “是啊。我是陈师这个部门的人,不过比起陈师这一脉,我的师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朱勤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回答道。 似乎这样的聊天方式,让朱勤寿也感觉到了是个消除恐惧的好办法。 于是他不等我继续发问,就滔滔不绝的说道:“要知道你们这一脉,在圈子里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你刚入门吧?我给你说啊,想当年,你师祖一人,在昆仑山那次的大战中......” “咳咳!” 正当我听得津津有味,想继续往下听的时候,师父一声咳嗽打断了朱勤寿的话。 “快到老郑头家了。正一,我现在教给你一段口诀,等下你感觉到害怕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这段口诀。千万不可乱了心神,明白了吗?” 说完,师父就停了下来,然后对朱勤寿说道:“你去看看建伟建国的阵法布置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我多疑了,还是我看走了眼。我分明看到师父瞪了一眼朱勤寿,然后朱勤寿眼神闪躲了一下,才连忙点头,转头去找建伟两兄弟了。 不等我说话,师父就开始教我口诀了。 说起来,这口诀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是每门每派都会有的清心诀,有些门派叫做静心决。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辅助念决者迅速进入静下心的状态。 我从小记忆力就好,再加上口诀也不长,所以我很快就把口诀背了下来。直至一连背了好几遍,师父确定了我的发音和断句没有问题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至于为什么要把朱勤寿支开,据师父说是,我们一脉,即便是基础的清心诀,也不能外传。 但是后来我长大了些,接触了一些事情后,我才明白,还有一个原因是师父怕朱勤寿在这里又会多嘴说些什么出来。 当然,这是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后面我会讲到。 我们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朱勤寿才回来,然后说道:“阵法差不多了。建伟和建国不愧是相字脉的天才啊,传说中的阵法啊,啧啧啧,那个阵法的气息......” “我说朱勤寿,你嘴上是不是没有把门儿的?”师父很明显被朱勤寿磨掉了耐心,忍不住吼道。 朱勤寿被我师父这么一吼,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一脸无辜的看着师父,眼睛里似乎都有泪光了。 师父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说道:“走,把小鬼解决了,我再解决你!” 第二十二章 救了师父的命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师父的话音刚落,我却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安,并且随着我们距离小鬼越近,我的心脏因为不安的感觉而越来越剧烈的跳动着。 就在我们离小鬼藏身的老郑头家,还有两米都不到的距离,我是在受不了心脏剧烈跳动带来的窒息感而停了下来。 我和师父,还有朱勤寿是一字排开走的,我被他们夹在中间保护着。所以我这停下脚步,他们自然也都察觉了。 “怎么了,正一?”师父问道。 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回答师父,因为我的额头上已经被闷出细细密密的汗水,那是我为了不发出声音,惊扰到小鬼,我唯有咬牙忍受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内心的不安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烈程度,我不由分说,拉起师父和朱勤寿的手,就用全身的气力往回跑。 我要逃!我要离开这里! 只有距离小鬼藏身的地方远一些,我内心的不安才会逐渐减弱。 等跑到一开始师父让建伟两兄弟去布阵的地方,我才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的喘气。 “正一,你怎么了?”师父拿出手帕,替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师......父,我感......感觉到,那......很......很危险!”我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而师父没有回答我,他和朱勤寿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好像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了些什么。 “小朱,你去外面,把人都带进来吧。不许给老子说漏嘴了!”师父对朱勤寿说道。 朱勤寿深锁着眉头,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回之前歇息的屋子了。 师父从身后的法器包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我,我一看,是87式行军铝制水壶。 我打开水壶,咕咕咕的猛喝了几口水。 原来人在强烈不安的时候,是会口渴的! 师父看着我喝完水,用手帕擦了擦我正在滴汗的头发,说道:“正一啊,谢谢你!” 这疯老头又在抽什么风?怎么突然谢谢我? 就在我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朱勤寿已经把外围的人都带了过来。 “陈师......” 朱勤寿走到师父面前,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师父瞪了一眼,硬生生的把话给憋了回去。 我看着朱勤寿一脸委屈的样子发笑。 师父环视了一周,然后说道:“情报有误,大家随我上山吧。” 情报有误?说完这简单的四个字后,师父再也没有说话,带领着大家往山上走去。 但实际上,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已经让在场,除我以外的人都明白了。大家的心里一沉,很默契的都不言语。 “谢谢你,正一。” 山不高,很快我们就距离山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了。朱勤寿突然走到我身边,低声对我说道。 我心里不禁纳闷起来,疯老头和朱勤寿两个人都对我说谢谢。我做了什么? 我知道从那疯老头的口中是问不到答案的,那就只有从这个守不住嘴巴的朱勤寿下手了! “朱叔叔,为什么你和师父都对我说谢谢啊?” 原本我以为以朱勤寿嘴上没锁的性格,一定能问出答案来,可谁知,朱勤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我,摇了摇头,然后就跑上前去,追上了我师父。 这让我急得是抓耳挠腮,可是丝毫没有办法。 到了山顶,往下俯视,正好能看到整个村子的全貌。 师父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然后他把建伟两兄弟叫上,走到悬崖边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我鬼鬼祟祟的靠近,想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害怕靠得太近被我师父发现,只能坐在距离他们一米远的地方,竖起耳朵听着。 但是由于山上的风太大,再加上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师父说道:“阵眼一共有五处......最后一处在这里......你们多带几个人去......” 我看着建伟两兄弟同时点头后,就赶紧把身形正了正,佯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 接着,在师父的挑选下,建伟两兄弟带着大部分的人走了,只剩下师父、朱勤寿、我、还有另一个人在山顶。 等建伟他们下山了后,师父又坐回到了悬崖边上,从包里摸出烟筒来。 看得我很是无语,这老头的法器包里装得都是些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挪到师父身边,用手给他护住火柴的火焰,帮他点燃了烟筒。 我心里太多问题想知道答案了,但是我太清楚这疯老头的性格,直接问,他肯定是不会说,那就试试软的! 师父满足的抽了一口烟,然后看向我,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别一副想问又不问的便秘表情。” 我便秘表情?好吧,我忍! “师父,你就跟我说说呗。” 我开始用我的杀手锏——撒娇! 以前疯老头偶尔会带我去乡场走走,我看到新奇的玩意儿,想要了,但是疯老头不给买的时候,我就会用撒娇这一招,百试百灵! 果然,疯老头还是受不了这招的威力,打了个冷颤说道:“原本就没不打算瞒着你,你别撒娇,一撒娇我就起鸡皮疙瘩!” “嘿嘿。”我笑了一声,看着疯老头,等待着他说下去。 疯老头又抽了一口烟,说道:“你救了我和朱勤寿的命,所以才要谢谢你。” 救了他们的命?什么时候?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师父。 “你好好想想,你进村之后,到你感觉老郑头的房子里有东西,是不是没有不安的感觉?但是等我们靠近之后,你就感觉到不安,这就是你的灵觉发挥了作用,也同时告诉了我们,房子里的根本不是小鬼!如果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进去,说不定我们都得交代在那!” “你咋确定不是小鬼的?那万一是灵觉得近距离才能发挥作用呢?”我问道。 “灵觉没有距离的限制。如果是小鬼令你感觉到不安,那从我们进村开始,你就能感觉到了。”师父回答道。 “那房子里的不是小鬼,是什么?” 说道这里,师父狠狠地吸了口烟,眼神里充斥着忧虑,还有一丝疑惑。他缓缓开口说道:“是一个极其恶毒的阵法!上次我去看望老郑头的时候,就隐约感觉他们村子的地形有些不对劲,但当时我没时间去查探。直到你的灵觉预警,我才想到一种可能,这才上了山,观察整个村子的风水脉络。” “师父,你不是山字脉的吗?怎么还会相字脉的东西呢?” 通过师父对我的短时间恶补,我牢牢记住了他说的知识,这会儿我的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跟着你师祖久了,其他脉的一些简单的法门,我还是粗通的。”师父回答道。 “哦。”说到这里,我想知道的都已经得到了答案,我已然没有了兴致。 主要是今天连番的折腾,消耗了我大部分的精力和体力,我有些想睡觉了。 于是我整个人靠着师父,慢慢的就睡着了。 第二十三章 十方百鬼阵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是被一阵吵杂的声音给弄醒的。 我睁开眼。我依旧靠在师父的肩膀上,身上披着他的衣服。 但我们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在山顶了,而是在最开始休息的那间屋子里。 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电灯,他们还带着发电机? 透过窗户,我看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醒了?”师父抽着烟,轻描淡写的问道。 “嗯。师父,外面怎么那么吵啊?”我把衣服递给了师父,听到外面“叮叮叮”的响声,我想出去看看。 “等会儿再出去。”师父放下了烟筒,从布袋里拿出两个用油纸包裹的馒头给我,说道:“把东西吃了,等下我们还要去破阵呢。” 说起来,我还真有些饿了。我一边打开油纸,一边问道:“师父,几点了啊?” “九点了。” 师父不爱戴手表,屋子里有个人倒是戴着,他说道。 九点了?我睡了足足八个小时! 我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两个馒头,看得师父在旁边嘴角抽搐,喃喃自语了一句:“跟个饿鬼投胎一样。” 屋子里的人不多,很安静,我在旁边听得很清楚,差点被一口馒头噎着,赶紧喝了两口水灌了下去。 吃完了馒头,我期待着看着师父。 师父收起烟筒,站起身来,对屋子里的人说道:“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完他就抬脚,自顾自的出了门,我紧随其后。 出去之后我才知道,那“叮叮叮”的声音是什么。 是三清铃! 门外有一处空地,周边都被点燃了火把,而且在空地上,设下了法坛,法坛前有一名看上去年级比我师父还大的老者,他满头银发,脸色却是很红润,当真是鹤发童颜! 而场内大部分人都在为他护法,他左手拿着一个不大的三清铃,以一种看着很玄奥的手势摇着,右手拿着一把桃木剑。随着三清铃的摇动,他脚下也配合踩着步罡。 “师父,那人手里拿的铃铛那么小,为什么声音那么大?能把我吵醒?” 我刚入门,哪里分得清法器,但是我直觉告诉我,那铃铛一定不凡! 师父没有看向法坛,反而看向了村子里面。 听到我的问题,师父说道:“那不叫铃铛,叫三清铃。是我们道家常用的法器之一。至于能把你吵醒,正一,你有没有发现这铃声有什么不同?” 师父这么一问,我倒是细细的回想起了,在屋子里的铃声和外面的铃声有什么区别。 似乎睡了一觉,我脑袋也灵活了不少,很快我就想到了答案。 “师父,没有不同!屋子里的铃声和屋子外的铃声一样!”我惊喜的对师父回答道。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因为摇动这三清铃,不是用手去摇,而是用意念。你所听到的声音,是从心里发出的,并不是你耳朵听到的。所以它没有物质的阻隔,你在范围里听到的,都是一样。” 原来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如果说一开始我自愿拜师,是出于师父讲述的道家落寞,现在,我感觉自己对这些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兴趣是一个人愿意钻研的根基! “师父,他是在破阵吗?”我好奇的问道。 “不是,他是在驱魂。”师父很耐心的跟我说道:“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小鬼在作祟。但其实是老郑头的房子被高人布置了最恶毒的十方百鬼阵!这个阵法会缓慢吸引周围的鬼物附注上面。所以你感受到的阴冷的气息,不是小鬼,是这个阵法所吸引的鬼物,所叠加起来的气息。驱魂的这位,是我们道家祖庭龙虎山天师府的道长,也是我们部门的人。他要做的就是驱散阵法里的百鬼,好让我们去破阵!” 原来是这样,可是,小鬼去哪里了?刘瘸子又是怎么死的? 我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师父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简单的说道:“这就是高人布下的局,至于他的目的,我也不知道。小鬼已经被带走了,而刘瘸子,应该是正好撞上他带走小鬼才死的吧。” 只要我问关于道家的历史啊,法器啊之类的,这疯老头会很详细的讲解。但是一问到其他的,他就本性暴露了,会不耐烦的。 小小年纪的我,早已在师父的磨砺下,学会了察言观色这项技能。 我看到师父脸色有些不对,赶紧闭上了嘴,专心看向法坛。 第二十四章 闯祸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想起了今天师父教我的灵觉使用之法。 闲着没事,我想感受一下那个阵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想全神贯注的默背道德经的经文,好让自己进入那个状态,可以细细感受着周围的变化。 可是三清铃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我耳边,我没办法静下心来! 这一次,闭上眼的黑色世界里,也没有什么异象出现。 我睁开眼细细思索了一阵,难道是道德经的经文也对抗不了三清铃?我突然想起师父教我的静心之法——清心诀! 我决定用清心诀试一次! 这次我闭上眼,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清心诀。随着清心诀的默念,三清铃的铃声逐渐压了下去。 果然是有效的! 很快,那种意识穿透重重障碍的感觉回来了,但是和上一次不同,我能隐约感受到那个阵法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可由于距离太远,我感受得并不清晰。 于是我自然而然的把灵觉想象成一只巨大的手,努力的向阵法的位置延伸。很快,阵法的气息很清晰的被我感受到了。 但奇怪的是,这次好像我并不是感受到,好像是“看”到了阵法的全貌! 我“看”到一团团灰色、红色、黑色的气体充斥了老郑头的房子,足有上百个之多! 同时,在黑色的世界里,我似乎看到到了从三清铃中,散发出黄色和白色相间的波纹,那是煞气! 煞气如同水波荡漾开的波纹,一重一重的传到阵法的位置。然后阵法的阴冷气息一碰到煞气,就好像冰雪遇到艳阳,消散了。 我觉得很神奇,“看”得也非常入迷,丝毫没有觉察到我自己的鼻子已经流下了鼻血。 那是灵觉过度使用的表现! 就在这时,法坛中的那个老者突然吼道:“是哪位开了眼?快收了!那些鬼物要脱离阵法了!” 同一时间,师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正一!给我回神!” 我被师父的声音惊醒,那种奇妙的感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睁开眼,木讷的看着师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就在我身边,一脸又惊又怒的看着我。 他从兜里拿出手帕,为我擦了擦鼻血,然后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快进房子里,稍后会有一场战斗,你留下,我还得分出心神照顾你!” 这疯老头给我擦鼻血就擦鼻血嘛,那么大力干啥! 然后我就被朱勤寿强行带进了屋子里,朱勤寿在屋里陪我,以防我再出去捣乱! 进了屋子后,放松下来,我这才感觉到头疼欲裂,整个头都像是要是裂开了似的。 我捂着头蹲了下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嚎声。 朱勤寿也蹲了下来,在我的太阳穴上按摩,我顿时舒缓了一些。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但是关键的地方是,我不知道错在哪里。 于是我刚想向朱勤寿问道:“朱叔叔......”,接着就被他打断了:“正一,你这次可闯大祸了!” 我一脸委屈的看着朱勤寿,等着他说下去。 “原本陈师打算让李道长用三清铃,模拟自然煞气,慢慢消耗阵法所积攒的鬼物的力量,然后再破阵就轻松许多。你这天眼一开,你看见鬼物的同时,鬼物也看见了你,这下他们怕是要倾巢而出了。” 朱勤寿说完,我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 那些鬼物倾巢而出!那些鬼物数量多少,我可是亲眼“见”到的,师父他们会有危险吗?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再也在屋里待不住了,我要去帮师父! 可是我那时候哪里想得到自己根本什么也不会,出去了只会给师父添乱的事情,一想到师父会有危险,我就坐立不安,于是我迅速爬起来,抬脚就准备往门口冲。 这时朱勤寿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拉住我的衣服。我哪能和他的力气相比?我被他拉回了原位,被他强制压坐在了地上。 “正一,你现在出去,就给陈师他们添乱!你就乖乖的待在这里,你师父他们可以应付的了的。”朱勤寿一脸严肃的对我说。 我只好点了点头。 听到朱勤寿这么说,我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但是心里还是很担心师父的安危。 我看到屋子门旁边有扇窗户,朝着朱勤寿指了指,示意我想通过窗户去看师父他们。 但是经过刚才一顿折腾,我已经从头疼欲裂,演变成全身无力了。 只能让朱勤寿扶着我,让我趴在窗户边上往外看。 第二十五章 不惜任何代价!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原本我以一种很舒服的方式趴在窗户边上,借着那么多火把的光,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这个时候,朱勤寿没来由的在我耳边大喊了一句:“天眼?正一,你刚开了天眼?!” 那声音跟炸雷似的。我拿手指掏了掏耳朵,我感觉耳朵里一阵嗡鸣声。 这朱勤寿的外号是叫慢半拍吗? 这是我三次听到天眼这个词,师父对刚入门的我来不及传授基础知识。于是我好奇地问道:“啥叫天眼啊?为啥我开了天眼你们都那么惊讶?” “天眼,就是能看穿世间气场流动的真实之眼,也能看穿世间的伪装。”朱勤寿机械式的解释道,看样子他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 突然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怪异,就像是看怪物的那样看向我,继续说道:“天眼啊!普通人至少得苦修几十年,得有机缘,才有希望开眼,你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看着朱勤寿在要死不活的呐喊着,我对他说的话倒是没有什么概念。 此刻的朱勤寿状似疯癫,而我懒得搭理他,了解了天眼是什么之后,我就把目光放回了外面。 外面,法坛已经撤得干干净净,留下了一大块空地。 一部分人在空地上写写画画,而我师父则和另外一部分人,走进了村子里。 “我师父他们去干啥?”我向朱勤寿问道。 朱勤寿此刻终于恢复原貌,只是看向我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羡慕的神色。 朱勤寿指了指外面的那群人,说道:“你看他们,他们是一群传承了‘阵’的人,他们现在做的,是布下玄天落雷阵,这是陈师的第二套方案,原本是用来对付小鬼的。但是这个阵法绘制需要时间,陈师他们是去拖延时间去了。” 虽然我没见过师父出手,但是还有那么多人和他一起呢。所以,对于师父的安危,我倒也不那么担心。 我现在对这个阵法充满了好奇,玄天落雷阵,这名字好威风。 于是我问道:“这个阵法是干啥用的?” “这玄天落雷阵,是从落雷术上演变过来的一个阵法,威力比落雷术要大得多......” 朱勤寿看向窗外忙碌的人,一边和我解释这玄天落雷阵的奥妙。 原本我对这阵法的兴趣挺大的,不知道是因为朱勤寿的声音太像我的数学老师,还是因为我灵觉过度使用的后遗症发作了。 在朱勤寿讲解的一半儿的时候,我居然趴在窗台上“呼呼”的睡着了。 而另一边,疯老头带着几个人深入村子,来到老郑头家门前严阵以待。他们的目的,是为后方布阵之人争取时间! 前面也说了,十方百鬼阵是最恶毒的阵法之一。 聚集鬼物就不说了,那是十方百鬼阵,这个阵法的主要特点,但并不是它恶毒的地方。 它恶毒的地方,在于这个阵法,不除去所聚集的鬼物,你永远不会知道,阵法的核心到底还埋伏着怎样的东西。 而除去阵法所凝聚的鬼物,那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你不会知道,这方圆被阵法所吸引过来的鬼物,实力参差不齐,有高有低。 功力稍微差些的,根本没办法对付,能否保住性命也是个问题! 再者,一般来说,阵法的核心,无非是一些压阵,或者启动阵法的物品,如玉石、铜钱、人骨等法器。 而十方百鬼阵比较特殊,它的阵法核心,必须灵物! 什么是灵物? 灵物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因为年代久远而自身生出了灵的物品,如玉。玉这个东西,有个特性,就是能够吸收气场,久而久之,玉中就会产生自己的灵气,这种玉我们一般称为灵玉,是能够挡灾护主的好东西。 还有一种就是指生物了。 厚天泽土,世间万物在莫大的机缘之下,都可以修炼。 而人,天生就有先天的灵气,魂魄也是最完整的生物。真要静心修炼,达至正果,所需要的年限远比其他生物短得多,当然,这是在资源充沛的时代。 而其他生物,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魂魄的不完整限定了它们开智是需要莫大机缘的。植物比动物更难修炼。 一旦有了机缘,动物所修炼的年限需要很久,才能达到一定的境界,这也是因为它们魂魄不全的原因。开了智,修炼到一定境界的动、植物,也被称为灵物。 而十方百鬼阵的核心,所需要的灵物,一定是后者,并且是被后天,用秘法炼制成至阴至邪的灵物,这样才能作为整个阵法所运转的能量来源。 灵物不仅是为阵法提供能量来源,更是破阵者最后所需要面临的最大难题。 灵物不死,阵法永远不会停止。这就是整个阵法最恶毒的地方! 而我无意中开的天眼,对于这些鬼物来说,是一种挑衅,所以它们会暂时的脱离阵法,来把挑衅者弄死。 疯老头他们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老郑头家,只能在阵法外守护。 疯老头站在最前面,他举着火把,转过身来看向后面的那几个人,说道:“各位,我陈继道在这里,替劣徒为大家道歉!” 说罢,疯老头便朝着身后几人,九十度鞠躬。 后面的人纷纷上前,让疯老头起身,表示自己不在意。 疯老头站直身子,看向大家继续说道:“事已至此,我们要做的就是为布阵的人争取时间,不惜任何代价!” 疯老头的言语很是简短,没有为了我的过错而拖泥带水,也没有壮志凌云的话,只是很平常的一句“不惜任何代价”,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动容,那些忙碌着布阵的人,那些,都是他们的战友! 一想到这里,在场的人齐刷刷吼出那句话,声浪滚滚,配合这里萧条而诡异的场景,倒添了几许悲壮! “不惜任何代价!” 第二十六章 百鬼包围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就好像是要把这悲壮情绪渲染到最高层次一样。就在大家声音刚落的时候,从老郑头家里涌出了大量的鬼物。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不用顾忌什么了。 在场的都是身怀功力的真正的道、佛二家之人,对于老郑头家的变化,不可谓不察!几乎是一瞬间,在场的人都以各自的法门,打开了天眼。 在天眼的世界里,从老郑头家涌出的鬼物如同黑压压一片的乌云朝疯老头他们而来。 这些鬼物可不受阳间的房屋和墙壁什么物质影响,很快,这片乌云就把疯老头几个人包裹在内。 深陷无数个鬼物的世界是什么感受?这个在我之后的道士生涯里也曾经历过。 由心底滋生而出的寒冷,是所有物质都无法抵御的。 突入而来的幻象、你耳边响起的络绎不绝的熟悉而痛苦的嘶喊、你眼前最在乎的人的身影,都带着绝望、仇恨、痛苦等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时时刻刻的影响着你,每分每秒都在勾起你内心最为黑暗的情绪,试图把你与他们同化。 鬼物毕竟是没有实体的灵体,阳间的物质无法影响到他们,他们也同样影响不了阳间的物质。 影视剧里很多鬼物都能用“法力”去控制座椅板凳,甚至能关门开门。其实这只是影视效果而已。要说鬼物杀人,倒是没有什么厉害的手段,无法是让你沉沦到他所制造的幻象中,然后自己伤害自己罢了。 明白了这一点,鬼物倒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只要保持内心的清明,鬼物根本无法影响到你。清心诀的作用之一,便是如此! 所以在场的人,不需疯老头点明,在场的人都各自默念着自己门派的清心诀或者佛经,再加上天眼的开启,看穿一切迷雾幻象,这群鬼物倒也暂时也拿疯老头一行人没有办法。 但是这样,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鬼物的围困,消耗的不仅仅是疯老头他们的功力,更可怕的是,在消磨他们自身的阳气。 这是阴气和阳气的对决,鬼物胜在数量众多,所叠加起来的阴气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而疯老头他们都有功力的道士和高僧,自身也有短暂提升阳气的法子。 可是别忘了,鬼物的背后,还有十方百鬼阵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此消彼长之下,疯老头他们肯定是越到后面越是危险,况且天眼的开启,不论是对道士还是高僧来说,都是极具消耗灵觉和功力的一件事,再这么下去,他们甚至有性命之忧! 但是疯老头他们,会这样坐以待毙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的。 深陷无数鬼物的世界,疯老头他们除了开眼和默念清心诀之外,以疯老头为首的道家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在场的,除去疯老头,一共有四个人,两名道士,两名高僧。 其中一个道士,从法器包里拿出一柄金钱剑。 在天眼的作用下,这柄金钱剑中散发非常浓郁的红光,仔细听来,还带着嘈杂的人声,似乎是有上万个人在说话。 这是以真正的万人钱所串成的金钱剑!剑柄有三十枚铜钱,剑身有五十四枚,上结仙都滋摄印,此印可召蓬莱将吏所用。退鬼伏魔,斩邪退煞,仙官护卫。 但是这位道士并没有使用金钱剑上的阵印,而只是手掐聚阳指决于剑身,利用金钱剑的阳气凝聚成气场,保护自己。 另一位道士则是利用同样是真正的万人钱,在自己的身体周围,按照一定的方位摆放,形成一个小小的聚阳阵法,用以抵御百鬼阴气。 真正的道士,谁手里还没几个法器? 但是像真正的万人钱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珍贵法器,也只有具备了深厚底蕴的传承才可能会有,可见这两名道士的传承,不容小觑呀! 而两名高僧的做法很是简单,盘坐在地上,口中的经文在天眼的世界下,化成道道金黄色的万字符,逐渐形成两个金钟,罩住自身,任何鬼物也无法越雷池半步。 不论是两名道士的聚阳气场,还是聚阳法阵,不论是两名高僧的经文金钟,皆是克制鬼物阴险之气的术法,一旦有鬼物上前,都被阳气和金钟逼退。 相比这四名道士和高僧,疯老头的做法就相对复杂了许多。 他先是从法器包里拿出红绳,按照一定的方法,在自己身上开始绑红绳。 疯老头的手法很娴熟,绑红绳的速度很快,每在身上打上一个绳结,他就会停一下,口中念着什么。 很快,疯老头的身上就绑满了四十八个绳结。其中胸口的绳结最大,也不知这疯老头是怎么做到的,胸口的绳结看似一朵莲花。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疯老头身上的绳结,对应的均是人体一些重要的穴位所在! 疯老头的做法有个很直白的名字,就叫做“绑绳结”。 绑绳结的妙用有很多,其绑法也因目的而制宜,这里就不详细多说了,在后面的故事中,会展现出一部分。 他所绑的绳结叫做“锁阳结”,作用是锁住自身的阳气在身体内部。 这种锁阳结原本是为了方便让鬼上身而用,在这里,疯老头并没有把锁阳结绑完整,他要的,只不过是锁住自身阳气罢了。 而疯老头这么做,也是逼于无奈。 因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没办法让他能一直开眼,和默念清心诀。 他必须用其他办法来锁住自己的阳气,进行让自己在鬼物的眼里与他们同化,免得成为鬼物群攻的对象。 其实像另外两名道士的法子,疯老头不是不会用,而提升阳气的法器,他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在这被鬼物包裹的地界,布下困灵阵! 因为要移动和变化方位的布阵,其他的法子反而没有绑锁阳结来得简单有效。 这里说一下阵法的属类,以免有些朋友或许会问,疯老头怎么看上去像是传承了阵法的人,而不是山字脉的传人。 其实阵法严格来说,是属于山字脉所需要学习的东西。但它也可以单独拿出来作为一派的传承。 在疯老头年轻的时候,就曾遇到过一个以“阵”为传承的门派,其阵法之厉害,使得圈子里的人无一不知。 但是由于许多阵法所需要的布阵材料太过珍贵和稀有,传承到现在,已经因为资源逐渐匮乏而断了传承。 现在所被人熟知的几种阵法,也仅仅是不需什么珍贵和稀有的材料,就能布阵的小阵。 像外面十个人一同布置的玄天落雷阵,已经算是要用到珍贵的材料才能布置的大阵之一了! 而那名道士所用的聚阳阵、还有疯老头接下来要布置的困灵阵,也已经算是现代所流传比较厉害的阵法了。 这三个阵法放在以前,那都是拿不出手的小菜!到如今,这三种阵法一旦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那都是令人惊叹的阵法! 而老郑头家所被人布下的十方百鬼阵,放在疯老头年轻的时候,那都是震惊圈子的,传说中才有的恶毒阵法,更别说是现在了! 第二十七章 狗吠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绑完绳结后,疯老头的天眼就自行关闭了。 他睁开眼后世界不过是一片黑暗下的荒凉村子。月亮也被这村子独有的厚重的云给遮盖了。 疯老头捡起地上早已熄灭的火把点燃,然后把火把插在地上,借着火把的光,从法器包里掏出一把小石子。 小石子呈圆形,分为黑、白两种颜色,光滑无比。 可别小瞧这黑、白的小石子,这是道士常用来布阵的东西,叫做“阵子”。 黑色石子为阴,白的石子为阳,阴阳乃是万物的根基! 只见疯老头左手握着石子,右手掐指算方位,一旦定指,他就走到相应的位置,用鞋尖在地上刨出一个小坑,把手里的石子按照对应的阴阳丢进去。 每丢一枚阵子,他就在口中念着相应的阵咒。 所谓的“阵咒”,区别于普通的咒语来说,是针对阵法起作用的一种特殊咒语,也是代代口口相传的东西。 就这样,围绕坐在地上的四名道士和高僧大概五米的范围,在特殊的方位上,都被疯老头布下了阴阳阵子,只差最后的阵眼了。 布好阵子后,疯老头回到困灵阵的中央,那是阵法的阵眼所在! 他拿出一把金色的剪刀,剪刀的两个柄上均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白色老虎。 困灵阵的原理离不开阴阳和五行。 利用阴阳阵子锁定一定范围内的气场,然后关键的阵眼,所压阵的法器,就是这把金色的剪刀。 五行之中,西方为庚辛,属金,对应的五行神兽中的白虎。 而老虎这个物种,本身就带有煞气。 许多人在林中遇到老虎,听到它的虎啸之声,就被吓得立于原地,无法动弹。这其实就是老虎是以煞气为自身的气场。 煞气冲散了人自身的气场,自然就会让人产生畏惧之心。 金剪刀则是取金之意,再加上剪刀这种东西,也有一定的煞气,三重煞气的叠加,可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而困灵阵的原理就是利用阴阳隔绝一定范围内的气场,然后以煞气,把鬼物和一切阴邪之物,困在一定的范围内。 要知道,鬼物和一切的阴邪之物,再怎么失去自我意识,对感知危险的本能还是有的。这样煞气重重的阵法,会让他们本能的躲避,从而困在一定的范围内! 因为煞气有个特性,那就是破各种气场! 疯老头拿出金剪刀,即将插入阵眼时,一口气息便沉入丹田,顺着特定的路线,涌至喉咙,气息爆发,声浪不绝:“快些出阵!” 他这是利用吼功通知在场的人,毕竟两名道士和两名高僧,都用他们自己的办法隔绝了鬼物,同时也因为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维持自己的办法,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疯老头只能使用吼功通知大家! 在场人听到疯老头的声音,两名道士各自立马收了术法,赶紧退出困灵阵的范围。 而阵内两名高僧,则以佛门的无上狮子吼同样回应疯老头:“身入地狱,方可正佛!” 这简单的八字,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们是要在阵法内,一边消除阵法对人体的影响,一边面对鬼物的侵袭,然后超度这些鬼物! 疯老头也不多言,把金剪刀插入阵眼,便一个闪身,退出了困灵阵的范围。 困灵阵,一经启动,不需要人再去维持,全靠阵眼的法器自带的法力为阵法的能量来源。 阵法内,鬼物的气场和阵法的煞气相撞,瞬间大风四起,这是气场与气场的对决! 困灵阵的煞气压制着鬼物无法突破阵法的范围,但是对于阵法里面的人,他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们尖哮着朝两名高僧而来。 原本鬼物中的厉鬼数量并不多,但是显然,困灵阵的煞气,激发了他们的凶厉!其中一部分鬼物的身上竟然隐约冒起了红光! 这是要变厉鬼的先兆! 而两名高僧安坐在阵法内,风吹起他们的僧袍,再配合着他们庄重而又慈悲的神色,口中的诵经声愈发坚定,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超度这些鬼物。 对待鬼物,道、佛两家的理念其实是差不多的。 前面也说了,对待厉鬼也好,鬼物也好。真正的道士,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痛下杀手,打到灰飞烟灭。敬畏因果也好,常怀慈悲也好,都不会这样做。 佛家亦是如此,只不过佛家是以经文的道理去度化鬼物。但同样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下死手! 如果以后各位听闻某某道士和你说,自己灭了多少厉鬼,那八成这是个假道士! 真正的道士,同样有慈悲之心!也是对因果、对自然万物的敬畏! 而老郑头家里被人无妄摆下了十方百鬼阵,被阵法所吸引而来的鬼物,也会享受同样的待遇。 疯老头一早便定下了计划,困灵阵困住这些鬼物,给后方布玄天落雷阵的战友争取时间,两名高僧跟随而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能超度这些鬼物。 只是让疯老头没想到的是,两名高僧居然要在困灵阵中诵经度化。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可这是两名高僧的选择,疯老头的心里顿时明白,他们这是在效仿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 深入鬼物之中,抛去护体术法,体会鬼物之苦,方能以无上慈悲之心度化! 想到这里,疯老头看向阵法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敬佩之情! 不仅是疯老头对两名高僧升起了敬佩之情,就连站在他身后的两名道士,也是如此! 但是看着阵法中越来越多的普通鬼物,身上都冒起了红光,疯老头的心里也为两名高僧捏了一把汗。 同时他和其他两名道士,也不约而同的掐起了手决。 各种术法的手决,都离不开一百零八个基础手决起手式。 疯老头和其他两名道士的手决,都是属于攻击性术法的基础手决起手式,只待阵法内的高僧抵御不住时,他们就可以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沸腾一身功力,瞬间完成各自的术法,冲入阵中!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高僧们的安全,这些鬼物,超度不了,那便杀了罢!” 疯老头头也不回,死死盯着阵法内的一举一动,对另外道士说道。 其实那两名道士也不需要回应疯老头,他们的手决起手式,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阵法内红光大震,这是差不多超过了一半的鬼物,因为煞气和超度的经文的双重刺激下,纷纷化为了厉鬼。 如果不是疯老头他们还能隐约听到坚定的诵经声,估计这会儿,他们三个都会选择冲入阵法内,施展各自的术法去灭鬼物了。 只是疯老头没有动,另外两名道士,也不敢轻举妄动。 阵法里,诵经的声音和红光相持不下,就这样僵持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诵经的声音逐渐盖过了鬼物的尖哮,疯老头缓缓收了功,说了一句:“已经成定局。”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两名高僧最终还是战胜了鬼物。 如果开了天眼,就能看见阵法内一幕非常诡异的现象。 上百个鬼物,超过一半的厉鬼,都很安静地围坐在两名高僧身边。 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听佛经! 随着佛经的诵读,那些厉鬼身上的红光,在以可见的速度消散,逐渐还原了普通魂魄的样子。 仿佛是要印证疯老头所说的话,不消一会儿,阵法内泛起了白光! 这是鬼物经过超度后,逐渐散去,去轮回之地的征兆啊! 当阵法内的鬼物都化成白光散去之后,疯老头赶紧撤了困灵阵。 两名道士则分别扶起了一名高僧。 经过这番超度大战,两名高僧全身被汗水浸湿,身体也都陷入了非常虚弱的地步,别说术法,走路都成了问题。 其中一名高僧对疯老头说道:“我观这些鬼物,都没有人命加身的罪孽,他们已入轮回,有师兄和我的念力加持,他们轮回不会受什么苦的。” 这名高僧还尚有些说话的力气,只是声音有气无力。 另一名被他叫做师兄的高僧,铆足了力气,对疯老头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是一场大功德啊!多谢道长!” 说完便晕了过去。 疯老头并没有回应两名高僧的话,反而紧皱着眉头,催促着另外两名道士,赶紧搀扶着他们离开。 就在这时,老郑头的家里突然有一道冲天的紫光出现。 即便疯老头他们现在没有开天眼,也能清晰看到。 紫光冲天而上,隐入云层中不见,隐约传来一声狗吠。 听到这狗吠之声,疯老头脸色大变! 为啥? 狗和猫一样,都能看见鬼。但是猫比狗懒,一般看见了,它也不会理会。而狗比猫更胆小,看见了会冲着鬼直吠,其实它这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旦有比它还要凶恶的鬼物,它便会夹起尾巴逃跑。 别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被人布下十方百鬼阵的,任何一个鬼物,狗见了都要逃跑! 更何况,入村以来,疯老头他们别说是狗,连一只鸟都没见到,这突如其来的狗吠声,让疯老头很是疑惑,但是他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想到这里,疯老头赶紧上前,把那名晕过去的高僧背到背上,说道:“赶紧回去!” 另外两名道士估计也听到了狗吠声,也察觉了到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他们可能还没想到疯老头所猜测的东西,或许说,他们是根本不敢想! 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其中一名道士也效仿疯老头,将另外一名高僧背起,五个人迅速朝着来路奔跑。 第二十八章 穷奇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另一边,玄天落雷阵也快布置好了。 “028号阵纹完毕!” “074号阵纹完毕!” “......” 随着一声声,带着兴奋和激昂的“阵纹完毕”的呐喊声,玄天落雷阵所需要绘制的阵纹,也基本上绘制完成。 空地上,描绘阵纹的人也都开始入阵,找到自己对应的位置,等待疯老头他们回来。 就在这时,我醒了,睡眼惺忪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嗯,还在屋子里。嗯,我还在窗台上趴着! 手臂被我枕麻了。我甩了甩手臂,一脸不满的看着门口的朱勤寿。 嘴里嘟囔了一声:“这个猪禽兽,衣服也不给我一件!” 正说着,我就打了个喷嚏。 虽然是盛夏,但是这个村子却有着不同寻常的阴冷,更何况是现在的深夜,寒气有些重了。 与其说我是被门外的声音吵醒,不如说我是被冷醒的,要知道我身上穿的只是一件短袖啊! 就在我暗骂朱勤寿不懂照顾人的时候,朱勤寿听到我打喷嚏的声音,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那模样活像是在上课的时候,我班主任时不时会冷不丁凑在窗户上往里瞧,有没有不认真上课的同学似的! “醒了?快来,大阵完成了!” 玄天落天雷阵的完成,连带着朱勤寿都有些兴奋。 我突然想起朱勤寿曾说过,玄天落雷阵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阵法,其威力无穷,我得好好见识见识! 正想着,我也走出了屋子。 我眼前的是怎样一副景象? 借着周围火把的的光,我能很清楚的看到每个人脸上的汗水,还有开心的样子。 他们是为了能完成这上古的阵法而开心吗? 我想是的。 我看了一眼离我最近的阵纹,原本是简单的几笔,却蕴含着无比玄奥的天地之力,看得我头晕眼花。 朱勤寿拍了拍我,一副非常急切的语气说道:“别看了,这种阵纹连我都不敢多看几眼,会陷入其中的。快默念你一脉的清心诀!” 我赶紧收敛了心神,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清心诀,才逐渐消除了阵纹带来的影响。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一声:“陈师他们回来了!” 我朝着那人喊的方向看去,黑夜中,那疯老头背着一个和尚,快步向我们跑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背上也背着一个和尚。 很快疯老头他们跑到屋子门口,疯老头和另外一个道士把背上的高僧放了下来,示意朱勤寿给扶进屋子。 就这么会儿功夫,这疯老头连和我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赶紧朝着大家大喊一声:“快入阵!” 因为跟在疯老头他们身后的,还有一样东西,对着疯老头他们穷追不舍! 但是疯老头的话音刚落,从他们跑来的地方就传出一声声狗吠声,声音并不真切,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但是却又真真实实的响在耳边。 接着,我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我觉得从村子里跑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但是前方漆黑一片,我啥也看不见。 而疯老头和另外两名道士,已经入了玄天落雷阵的阵法内,找到了自己相应的位置站好。 “这是......”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现代还有这个东西!” “......” 我听到阵法内几乎所有人在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很统一的是,都一副呆滞的表情。 我很想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但是经过之前的事,我不敢再贸贸然开眼了。我只好转头向朱勤寿问道:“朱叔叔,他们看见了啥?” 谁知朱勤寿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看向村子内部,像是在回答我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看见了啥?穷奇!这他娘的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还可能存在这东西!” 可见朱勤寿被惊吓到什么程度了,一连好几个骂娘的脏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可苦了我了,我刚入门,连道家的基础知识都不知道的人,哪能知道穷奇是个啥? 不过好在朱勤寿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他看着我满脸苦色和好奇的样子,说道:“穷奇是上古凶兽之一,只是我没想到,到了现代,居然还有穷奇这个东西存在!你要是想看,就开天眼吧。” 可以开天眼?太好了! 我可不是什么矫情的人,既然朱勤寿说可以开天眼,那我就开! 其实我哪里知道什么开天眼的法子,我只是想起上次那种办法,于是我决定试试。 要不说,我果真是天生就是做道士的料呢,只是很短的时间,我就用上次的办法,成功开了天眼! 在天眼的状态下,也无所谓有没有光源了。 天眼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不清,一切都变成了五光十色的流线,这是世界的脉络。 我很快看到了朱勤寿口中的穷奇。 它就站在距离阵法不远的地方,长得很像一只老虎,有一头牛那么大,有一双很大的翅膀。 它正在距离阵法不远的地方,威风凛凛的看着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能感觉到它眼神里的情绪。 那是一种对我们充满了不屑、冰冷的情绪,就好像我们在它眼里是撼大树的蚍蜉,是不自量力的蝼蚁! 这种感觉,越发真切,我顿时一阵无名火起,它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 我维持着天眼的状态,对朱勤寿说出了我的感觉。 朱勤寿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穷奇是上古的凶兽,好食人,人类在它的眼里,还真的是一顿可口的饭菜。” 我听见了朱勤寿所说,心中的怒火更胜。 奇怪的是我对穷奇没有什么害怕和惊讶的情绪,有的只是对它,把我们看做蝼蚁的愤怒。 我正欲开口朝着穷奇发泄怒火,朱勤寿好像知道我的脾性,及时拉住我,说道:“正一,你不要去招惹它。我没有参加战斗的原因,就是你师父让我在你身边保护你!你要是把穷奇招惹过来,我......我打不过。让你师父他们对付吧!” “那我师父他们可以打得过穷奇吗?” “可以的!我和陈师出过几次任务,每一次,陈师都能扭转乾坤!”朱勤寿斩钉截铁的说道。 然后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继续说道:“正一啊,你师父,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我其实是不知道这疯老头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地方,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想办法吓我,和折磨我的时候最厉害! 但是这一次,朱勤寿的手仿佛也给了我无比的信心,我也相信这疯老头,嗯,一定可以战胜穷奇! 仿佛是要印证朱勤寿的话,阵法内的人看见他们的对手居然是上古凶兽之一的穷奇,各自都慌了神,连各自在阵法对应的位置都有些偏离。 这是人的本能,在遇见自己应付不了的危险时,人会本能的想逃走。 忽然听见我师父站在阵法最前面,大吼一声:“别慌!只是穷奇的残魂!各司其职,阵法要启动了!” 他这及时的一吼,阵法里的人都不在慌乱,各自坚守着自己的位置。 不得不说,这疯老头很有威信! 与此同时,疯老头一吼之下,稳定了军心,那穷奇也同样一声怒吼,然后朝着站在阵法最前端的疯老头冲了过来。 第二十九章 战穷奇1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在场的人功力都比我深厚,即便不开天眼,他们也能凭借着自身的功力,看见穷奇。 看见穷奇冲了过来,疯老头丝毫不慌,大喊道:“武僧何在?” 接着我就看见从阵法外走出一名和尚。 这位和尚与之前的两名和尚不同。 和我师父差不多的年纪,身穿土黄色的僧袍,扯了一半别在了裤腰带上,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面目怒目圆睁,看上去就是一个暴力狂! 疯老头看到武僧已经就位,立马神情专注地掐起了手决,似乎快要冲到他面前的穷奇,他也毫不在意一般。 阵法内所有人也都跟随着疯老头一同掐诀,似乎有这个人在前面顶着,他们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全神贯注施法似的。 而那名武僧,手拿着一根降魔棍站定在疯老头前面,威风凛凛! 站在我的角度,我只能看到这位武僧的侧面,但是他那威风凛凛的一站,降魔棍往地上使劲儿一杵,就好像是一座山挡在我师父面前,看得我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句:“帅!” 谁知道那名武僧转过头看向我,冲着我的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抄着一口河南的口音说道:“俺让你看看更帅滴!” 我是真没想过在这么危机的时刻,他还能回应我。这弄得我倒有些瞠目结舌了。 说完,他一脚踢起杵在地上的降魔棍,舞了棍花后,就朝着穷奇冲了过去! 在天眼的状态下,我看到他朝穷奇冲过去的一刹那,他手里的降魔棍就发出耀眼的金光。 原本穷奇就距离他不远,很快,他们眼看着就要相撞了。 就在这时,武僧一棍抵在地上,双手撑在降魔棍上,身子借着冲刺的力量腾空而起,双脚朝着穷奇蹬去。 我看得真切,就在这名武僧腾空而起的时候,他嘴里分明念着什么。然后他的身后就凭空出现了一尊法相。 我不懂佛家的那些菩萨啊,神通啊之类的,更不认识武僧背后的那尊法相。但是看上去很是诡异。 法相隐隐约约,有些模糊,左手拿着金刚杵,举过头顶,右手捏着拈花指,放至丹田。面露凶相,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穷奇,仿佛是要肃清这世间邪恶似的。 而当法相出现的时候,武僧的全身突然冒起了金光。 原本想用一双大翅膀挡住武僧攻势的穷奇,身体一接触到金光,就如同火遇水而被浇灭,发出了阵阵青白色的烟雾,同时还伴有“刺啦”的声音。 这时我才发现,就像师父说的,这个穷奇只不过是上古凶兽的残魂状态。 与武僧的第一回合下来,穷奇身上的光芒就淡化了许多。 这其实也和武僧身上的金光有关系,佛光对于这种阴邪之物,能起到最大的克制作用。 穷奇痛苦的嘶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着急上前,就这样围着武僧缓缓地踱步。 而武僧更是不着急,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能阻挡穷奇残魂,给正在施法的疯老头争取时间! 于是我看到武僧也停下脚步,摆出与法相相同的姿势,只不过,法相是手拿金刚杵,而武僧则是手拿降魔棍。 他是在蓄力! 在我天眼所看到的场景里,随着蓄力,武僧身上的金光越发的耀眼,而他背后的法相也越来越清晰。 这也就是穷奇的残魂,没有智慧,只有战斗的本能。 要是换了真的穷奇在这里,哪能让武僧这么明目张胆的蓄力? 其实我也是太天真了。上古凶兽跑到现代来,这是谁都不敢想象的事情。能有这么一只上古凶兽的残魂,就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圈子都会震惊! 就在这时,我猛然才发现,在穷奇的身后,延伸着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紫色光芒。而紫色光芒的源头,就是老郑头的屋子方向! 我顿时明白了,穷奇的残魂不是真的在让武僧蓄力,而是它自己也在从十方百鬼阵中汲取力量! 正如我所想,老郑头屋子的方向突然紫光大盛,连带着,连接穷奇残魂的那条几乎不可见的紫光,都发出异常耀眼的光芒! 这样的变故,武僧自然也是看见的。只见他忽然变化了手决,身后的法相居然开始动了! “借金刚杵一用!” 武僧随手扔掉了手里的降魔棍,往虚空的法相中伸手一握,法相手里的金刚杵就到了他的手里! 而法相也正在慢慢的进入武僧的身体当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边都在调整自己最佳的状态。 法相融入了武僧的身体后,武僧整个人都金光大盛,仿佛是一轮太阳一样,我即便在天眼的状态下,也觉得不可直视! 几乎同一时间,穷奇的残魂也全身发出深邃的紫光,随即变成了诡异的黑色光芒,这是十方百鬼阵供给的力量到达了顶峰的状态! 由此可见,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是两人最强状态下的碰撞! 武僧活动了一会儿拳脚,似乎已经熟悉了这股力量,然后他大喊一声:“咦—你个龟孙,弄得这么烧包(炫耀的意思)。” 这和尚真有意思,这会儿打着架呢,居然还用河南方言骂上了。 可怜那穷奇的残魂,完全听不懂武僧在说什么。 我居然从它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疑惑,而它居然还歪了歪头,那模样,让我想起了我村子里,那条经常跑来讨食吃的流浪狗,它向人讨食吃的时候就会这样歪着头装可爱。 用现在的话,怎么说来着? 卖萌! 对,这穷奇还会卖萌! 其实这是我不了解目前的状况。 之前我在穷奇的眼神中看到的不屑,那是作为上古凶兽的尊严,就连它的残魂的眼神也是这样,这是本能。 就连和武僧的第一回合的碰撞,眼神也没有变化。 而现在我看到的穷奇,眼神中居然带着疑惑,这分明是十方百鬼阵给它的力量,让它的残魂拥有了一定的完整度。 换句话说,穷奇现在状态已经不是残魂的状态了,虽然相比穷奇的真身,还差了一大截,但也不是在场的人所能应对的! 前面也说,穷奇的残魂,作为十方百鬼阵的压阵灵物,它能给阵法提供源源不断的能力,同时,阵法也会从它身上汲取能量,储存下来。 你来我往,阵法也就不会枯竭! 此时再看穷奇,可见这阵法平日里所储存的能量是多么巨大! 而我心里也产生了疑问,这个阵法到底存在了多久? 第三十章 战穷奇2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看到这里,或许就会有人问了,穷奇是灵体,现实中的物体或人体怎么和这种无形的东西进行打击? 其实答案很简单,我们看之前武僧和穷奇残魂的碰撞就知道了。 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来说,武僧就算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他也拿灵体状态下的穷奇丝毫没有办法。 可架不住人能罗汉附身呀! 后来我才从疯老头那里得知,武僧现在所用是他们佛门的不传之秘! 以罗汉附着身体,在自身身体能够承载的极限,借用罗汉的力量,并且全身会沐浴在佛光之内,可谓是攻守一体的秘法! 而那佛光,正正是武僧能够对穷奇残魂,进行实质性打击的秘密。 相比佛家来说,道士的方法就简单得多,什么符箓啊、铁叉指啊、金刀决啊之类的,都是以自身功力为根基的术法,也能对灵体进行实质性的打击。 当然,佛家也有一些简单有效的术法,但是大多数都只有对灵体有压制作用。 随着武僧朝着穷奇的说道:“弄啥哩?来!跟俺打一架!打赢俺,你就能过去嘞!” 说完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就朝着穷奇又一次冲了过去。 而穷奇则对着武僧低吼了一声,那声音像极了狗在护食时,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低吼声。 这和尚的河普话,别说穷奇听不懂,我和朱勤寿听得都一愣一愣的。这和尚指定有些毛病,打架还聊天! 或许是双方的力量都提升到了极限,连奔跑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也就一瞬间的功夫,武僧就到了穷奇面前 武僧一跃而起,手握着金刚杵,对着穷奇的头部就往下刺。 穷奇立马用双翅裹住了头部,金刚杵刺到翅膀上,居然响起了金属撞击的声音。穷奇身上的黑光与武僧身上的金光分庭抗礼,说不清楚谁更胜一筹。 武僧心里暗暗叫苦,他的秘法虽然可以让实力暴涨,但是是有绝对的时间限制的,而且只有三分钟。 再这样僵持着耗下去,是绝对耗不赢有阵法提供源源不绝的能量的穷奇。这个状态下的穷奇实力已经很可怕了。 正想着,武僧也没有闲着,另一只手握拳,捏得骨骼作响,他从术法里分出三分之二的力量,凝聚在拳头上,一拳挥出,竟发出了破空的声音! 拳头打在了穷奇的翅膀上,武僧也借着这一拳之威,倒退了几步,和穷奇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要的,就是这短暂的距离! 武僧还没等自己站稳身形,又是迅速朝穷奇奔去。 等到了差不多的位置,他双脚猛然跺地,借着这个跺地的力量高高跃起,跃到了穷奇的后面,迅速把术法全部的力量传到拳头上,又是一拳挥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武僧高高跃起的时候,穷奇就转过身,一双虎爪黑光大盛,也朝着武僧的拳头拍去。 穷奇为虎身,其虎爪自然也带着老虎的特性,那就是煞气! 煞气无气场不破! 武僧的拳头和穷奇的虎爪碰撞,虎爪上的煞气顿时把武僧拳头上,包裹的佛光破了一道小口子。 武僧发出一声闷哼,连连退后几步。穷奇虎爪上的煞气,还是有几缕钻进了他的身体里,而他身上的金光,也暗淡不少。 这一拳之下,居然是武僧吃了暗亏! 但是武僧根本没去驱赶体内的煞气,他只是简单的用自身功力,强行压制住了体内的煞气,然后身形刚刚站稳,第三次朝着穷奇冲去...... 这武僧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其实那时候我哪里知道,只是后来提起这件事,这个武僧才告诉我,他当时想得不仅仅是拖时间,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削弱穷奇和阵法的力量,好让我师父轻松些! 而就在武僧和穷奇缠斗的同时,玄天落雷阵中,疯老头和另外一些人一同掐起了手决。 道家的手诀,在掐动的时候都要配合存思,整个人的精神都要沉浸到存思的世界里。一旦人专心致志的去做某件事,其喜怒哀乐的情绪也都容易被牵扯。 玄天落雷阵的关键,就在一个雷字上,属于雷法。而雷,一向是狂暴的象征。阵法里其掐动手决的人,已经近乎疯狂的状态了。 不知不觉,整个村子的上方,都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云。 和原本的云不同,这层云整体呈现黑灰色,而且压得很低很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并且隐隐约约里面还有雷光滚动。这是说明,雷法即将成功! 突然,疯老头和一众压阵的人,手中的手决一顿,疯老头闭着眼向武僧喊道:“阵成!武僧回来!”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武僧已经被穷奇逼到了阵法的边缘。 此时他和疯老头的距离很近,再往后一步,就能撞到疯老头了。 在天眼的状态下,我看到武僧身上的金光,其光芒已经几乎不可见了,原本附在他身体里的那尊罗汉,也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现在只要风稍微大一些,就会支离破碎一样。 战斗至此,武僧的嘴角也溢出了血。 “咦—你个龟孙,再慢些老子就死球嘞!”武僧把金刚杵挡在胸前,抵挡住了穷奇的一爪,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个龟孙,快些归位!”疯老头这时睁开眼,也学了一句武僧的河普话。但是手里的手决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其实也不能全怪疯老头施法时间太久。 不论是什么样子的雷法,都是需要较长的施法时间,而且还有季节之分。 庆幸的是,现在是夏天,雷法的实施会稍微容易一些,要是换成冬天,想要施展雷法,那就得自身的功力过硬,灵觉强大,才能成功。 更何况,疯老头他们不是单纯的施展雷法,而是施展雷法的阵法,并且是那么多人一同掐诀,沟通天雷,但凡其中有一个人心念不纯,或者心怀不轨,不说整个阵法不起作用,就连这些压阵的人,要会受到阵法的反噬! 武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按照原计划,边打边退,把穷奇引入了阵法当中。 第三十一章 了宏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穷奇一步步被武僧引入了玄天落雷阵的阵法里,眼看着就要到达阵法预设的位置了。 突然穷奇好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不论武僧如何卖破绽,它硬是不肯往前走一步! 情急之下,武僧脸上浮起一抹狠色,然后猛然向前踏了一步。 随着武僧往前踏一步,我在天眼的状态下,看到他附身的那尊罗汉,和他手里的金刚杵都已经碎成点点星光。 接着,武僧简单的起了一个佛门秘法的手决,怒吼了一声:“融!” 然后罗汉虚影所破碎的星光,就好像是被黑洞所吞噬,全部朝着武僧的右臂融了进去。 随着星光的融入,我才看见在武僧的右臂上,有一个纹身。 如果不是那个纹身突然亮起了光芒,我还没看见。 仔细一看,那纹身就是刚才的罗汉虚影! 我是不懂佛家的术法,但是我总觉得那个纹身和武僧的力量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武僧的罗汉纹身亮起了光芒后,在天眼的状态下,我很轻易的能看到,武僧的整个状态都在以非常迅速的速度恢复着。 大概也就一秒左右的时间,武僧的居然恢复到了之前最强的那个状态。 这佛门的秘术真令我惊奇! 我正想着,只见那武僧双手握拳,直冲冲的往穷奇砸去。 就在那一瞬间,武僧似乎把所有的肉体力量都集中在这一拳中,我感觉那一拳,即便是肉体的力量,别说人了,钢板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了宏大师!”朱勤寿在我旁边,看到武僧使出这个秘术,忍不住喊了一声,人也不自觉地往前踏了半步。 原来那武僧叫了宏! 我是不懂朱勤寿为什么这么激动,肉体可以打得到穷奇吗? 朱勤寿这声喊得声音很大,但是了宏就好像没有听到似的,那一拳依旧气势不变的向穷奇砸去。 这时,我很敏锐的发现了,了宏整个脸都出现了病态的潮红色! 而穷奇也不敢硬接这一拳,反而双翼拍打,迅速腾空飞起,躲过了了宏的拳头。 我这发现,原来了宏的拳头上还包裹着一层金光,只是太过暗淡,我也没有仔细看,所以一开始就被我忽略了。 一拳走空,了宏也不吃惊,似乎在他的计算之内,他借着向前冲的惯性,滑到穷奇的身后,腰间发力,整个人倒转了方向。然后迅速一脚抬起,趁着穷奇还没有飞到多高的时候,一脚踹在了穷奇的屁股上。 原来这了宏刚才秘法所带来的力量,都被他灌进了那只脚里,在临近穷奇的时候,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穷奇顿时被了宏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正好进入了阵法的预设位置! 趁着穷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了宏已经手脚并用,整个人就好像沙漠里的风滚草一样,连滚带爬的朝阵法外面跑去。 等了宏即将跑到阵法边缘的时候,穷奇转过身子,一双虎眼怒瞪着了宏,我似乎从它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无边的怒火,还有一种情绪: 你这个人类,竟敢踹我屁股! 了宏可不管身后的穷奇是怎么想的,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阵法外面跑去。 穷奇还想去追了宏,整个身体弓起。看着它的后腿,我丝毫不怀疑,它一发力,不消几步就能追上了宏! 就在这时,一道雷没有预兆的从天而降,正正劈在了穷奇的面前。穷奇正欲奔跑的身体,被雷炸到连连后退。 这是疯老头他们出手了! 在穷奇被了宏踹进了阵法的预设位置的时候,疯老头就变换了手决。 后来我才知道,他变换的手决,其作用是引导雷劈向指定位置的。 在关键的时候,玄天落雷阵终于开启了! 阵法不大,而最密集的落雷区域,只有一小块地方,那是给穷奇准备的。 第一颗雷被疯老头操控着,精准的劈在穷奇正准备发力的时候,阻挡了穷奇去追了宏。 接下来的雷,就被疯老头集中引导在这个区域,封锁了穷奇想逃跑的任何路线。 而穷奇则在阵法里左突右闪,想逃离出阵法。但是落雷太过密集,它完全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只能把力量集中在双翼上,整个身躯尽可能缩小,用双翼抱住整个身躯,硬抗落雷。 可这么一来,疯老头乐开了花,直接引导着落雷直接砸在穷奇的双翼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居然看不到,老郑头家阵法,连接着穷奇,给穷奇提供力量的“线”了。 或许是玄天落雷阵启动,切断了穷奇与阵法的联系吧。 “你个龟孙!差点劈死俺哩!” 我被阵法里炫目的落雷吸引住了,不知道了宏什么时候就到了我身边。 他也不嫌地上土脏,小碎石硌屁股,很没形象的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指着阵法里正在引雷的我师父骂骂咧咧。 我赶紧和朱勤寿两个人把他扶起来。 结果他倒好,直接整个人弯下腰来,靠在我肩上,活像一只八爪鱼,没有骨头! 他这么一靠,也让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退出了天眼的世界。 可怜我十岁的一孩子,还得咬着牙撑着这个一米八大个子的肌肉男! 不过也正是这么近的距离,我反而看清楚了这了宏的容貌。 我是亲眼见证了了宏和穷奇的战斗,但是距离有些远,而且他们的动作极快,几乎是不怎么停歇,再加上我一直开着天眼,始终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看他打架的方式那么拼命,还有那一身的肌肉,我一直觉得了宏是一个长相彪悍的和尚。 可没想到,他却是长得极为俊秀。不是那种皮肤白皙的柔弱书生式的俊秀,而是皮肤古铜色,剑眉星目的清秀。 当时我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的年龄,后来我才从疯老头那得知,了宏居然比疯老头只小了半岁! “了宏大师,您知道的,陈师可不敢劈死您。”朱勤寿在一旁陪着笑,说道。 了宏听到朱勤寿说话,转过脸看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字正腔圆的用普通话说道:“还是你小子会说话,来,让哥哥靠靠。” 说完,他就从我身上离开,顺势这么一趟,直接靠在了朱勤寿的肩膀上。 我看着朱勤寿一脸苦笑的样子,开心的揉了揉肩膀。 这了宏的肌肉,是真硌人! 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回过头来看向阵法里。 但是由于我没开天眼,我能看见的只有我们上空的云层里偶尔闪出几下雷电而已。 当我再想开天眼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瞬间没有了意识,直挺挺的往身后晕倒过去...... 第三十二章 明天带你去城里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这一觉我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就记得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人灌了一碗东西到嘴里。 而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我自己的屋子里的床上了。 “醒了就把这药丸吃了,别嚼,吞下去即可。”这是疯老头的声音。 我看了看四周,看到了是我自己的屋子,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巨大的安全感。 并且屋子里挤满了人,坐在床边的是疯老头,他正拿着烟筒在抽烟,时不时地催促我把朱勤寿手里的药丸吃了。 朱勤寿站在疯老头旁边,手里拿着的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很小一粒,通体黝黑,就和我吃过的一种零食差不多,那种零食被我们这边叫“仙丹”,实际名字叫华华丹。 相信八零九零后的朋友们一定不会陌生! 而在他们身后,靠着三个垒起来衣箱站着的,就是那个肌肉男和尚——了宏!他正对着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但是凭借我强大的记忆力,一一认出,在和疯老头一起压阵的人当中,就有他们几个! 我听从疯老头的话,从朱勤寿手里接过“仙丹”,一口吞了进去。 直到“仙丹”在我身体里面好像爆炸了一般,我感觉从腹部出现了一股暖流,在我的全身游走,让我全身都感觉到舒坦。 原本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头疼,都因为这股暖流给平息了。我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莫非这真的是“仙丹”? “知道是好东西了吧?便宜你了!这药里可加了参精的参须!”疯老头抽了一口烟后,然后对着我吐了口烟说道。 我正因药效太强,正舒服的深呼吸呢。结果直接把他吐出来的烟,给吸进去了,呛得我直流眼泪和鼻涕。 “我哩乖嘞,这熊孩得少魂哩!(这熊孩子缺心眼的意思)” 看见我这样,了宏靠着衣箱大笑起来,笑完还用河南方言说了一句。可惜我也没怎么听懂。 “疯老头,你故意的!”我好不容易把吸进嘴里的烟给咳了出来,然后“愤怒”的瞪着疯老头,说道。 疯老头一根烟筒就抬起来,用我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说道:“哼,让你不尊师重道!小小惩戒,让你长个心!” 我揉了揉被敲疼的头,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或许是我因为性格比较孤僻,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家里也不常来人的原因。我醒过来,看到认识的人都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兴奋的感觉。 这种感觉后来被疯老头叫做“人来疯”...... 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想着我晕过去之后,穷奇怎么样了。 于是我问疯老头问道:“师父,穷奇怎么样了?” 原本屋子里的人,看到我和疯老头这种日常的闹,各个都在咧着嘴笑。但当我问出这句话之后,每个人都拉下了脸,皱起了眉,一副思考的模样。 “穷奇本就是一缕残魂,已经被打散了。”疯老头说道。 “那老郑头家的阵法呢?”我问道。 “哦,破了。” 连我都能察觉到疯老头的不正常,他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件事情似的。我原本是想知道我晕过去之后,疯老头他们是怎么斗穷奇和破阵法的。 但是疯老头只顾着低头摆弄着他那根黄烟烟筒,回答得极敷衍。 “师父啊,那阵法存在很久吗?为什么穷奇的残魂都会这么厉害?” 我可对疯老头的答案不满意,主要是他那敷衍的态度,就让我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人疯老头却一直摆弄着他的黄烟烟管,也不回答。我等了一会儿,正想开口再问一次,疯老头敲了敲烟管,自顾自的说道:“这烟管坏了,我去修修。” 说完他就手拿着烟管,把手放在背后,哼着小曲就出去了。 而我在疯老头那得不到答案,我自然是要“抓”个人来问问,于是我看向朱勤寿,因为这人,嗯,像疯老头说,嘴上缺了个把门。问他! 朱勤寿看到疯老头背着手就走了,他也想走,但是被眼疾手快的我给拉住了衣服:“朱叔叔......” “啊呀,正一,你拉着我干嘛?我要去方便,憋一路了呢!”说完,他就甩开我的手,赶紧跑出了屋子。 憋一路?骗小孩儿呢?刚才笑得最欢的就是你,也不见你着急方便? 我又把目光转移到了了宏。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了宏,只能憋了半天,想起朱勤寿喊了宏的时候,说道:“了宏大师,您最帅了,您告诉我呗?” 了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蹲在院子里抽烟的疯老头,喊道:“咦—你个龟孙在弄啥嘞?喊你莫抽烟,莫抽烟,弄得俺都咳嗽嘞!” 说完,了宏就一边假装咳嗽,一边走出了屋子。 这了宏一走,屋子里剩下的人也都纷纷出门到院子里去了。 其实即便他们留下来,我也不会去问他们,因为在我的观念里,没有和我说过话的,我都不敢贸贸然上去和别人说话。 这或许是性格使然吧,用现代的话来说,叫那什么,轻度的社交恐惧症。 看到疯老头他们一个个的都无可讳言的样子,我好奇心和求知欲特别重。 千万别小瞧一个孩子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如果你满足不了孩子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能干出什么事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我骨碌一下下了床,一阵风似的跑到院子里,跑到疯老头的面前。 疯老头正在享受着黄烟,看到我怒气冲冲的跑到他面前,瞬间愣住了。 我要的就是他愣住的功夫! 我一把把他嘴上的烟筒抢下来,举过头顶,说道:“疯老头!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可砸了你的宝贝!” 和疯老头相处了这么久,我当然知道,他平日里最宝贝他的烟筒。所为打蛇打七寸嘛,嘿嘿! 在院子里的人全部被我的举动吓住了,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而疯老头,嚯得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发怒得吼道:“你是要干什么?我还没教你什么,你就翅膀硬了?” 疯老头那一巴掌打得清脆响亮,我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我也被他吓到了,我没想到疯老头会发火,我似乎做得有些过分了。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疯老头又吼道:“把手里的东西给我!自己回房间给我读道德经!给我认真理解里面的道理!” 我乖乖地把手里的烟筒还给了疯老头,然后低着头走到屋子里。 这一低头,我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就在我进屋子,关上门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的人都在劝疯老头: “陈师,他还是个孩子,你这样......似乎不太好。” “是啊,孩子慢慢教嘛。” “......” 接下来,疯老头一句话就压住了在场所有为我求情的人:“你们懂个屁!从小不教育他,长大了还得了?好了,都别说了,你们都自个儿好好想想怎么和上面汇报吧!” 听到这,我就关上了门,躺上了床,蜷缩靠着墙哭。 其实当疯老头的那一巴掌打下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 可他从来没有打过我的脸,今天当众一巴掌打到我脸上,说实话,我年龄虽然小,自尊心却是比同龄人更强,这导致我有些生气,甚至在心里“恨”起了疯老头。 心里“恨”归“恨”,疯老头的吩咐我可不敢不做,于是我擦了擦眼泪,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已经被我翻得又旧又破的道德经,狠狠地读了起来。 就这样,我也自己也不知道读了多久。 直到我读到“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时,我才隐隐约约明白了疯老头那句“从小不教育,长大还得了”的话,于是心里也就没有了“恨”意,反而觉得,师父做得对! 一直到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光亮,再从外面传进来,我才反应过来,到了晚上。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仔仔细细去思考道德经里的道理。 于是我点上油灯,准备再继续读的时候,门“吱吖”一声被推开了。 是师父一手端着一碗饭,上面夹满了菜,一手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饿了吧?吃饭吧,今天的饭是小朱做的。”师父把碗放在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十分温柔地说道。 听到师父这么温柔的语气,我顿时鼻子一酸,猛地抱住师父的腰,边哭边说:“师父,对不起!” 师父一边摸着我的头安抚我,一边说:“快吃饭吧,今天有你爱吃的荷花鱼,我特地去钓的。” 我把眼泪和鼻涕顺势往师父的衣服上擦了擦,泪眼汪汪的朝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就捧起了碗吃了起来。 嗯,反正这老头不爱干净,反正这衣服也是我洗...... 荷花鱼其实是用荷叶包着鱼放进油里炸的,我爱吃,但是不常常能吃到,做起来太麻烦,我做饭图省事儿,只有在特别想吃的时候才会做。 这种炸的鱼,连骨头和鱼刺都是脆的,吃起来省事儿,不用吐鱼刺。 我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师父就点上了黄烟,坐在旁边看着我吃。 末了,我吃完饭,准备把碗筷拿去厨房,师父抬起手,对着我压了压手掌,说道:“不急,你坐下。” 我弄不懂师父的意思,但是还是照做了。 等我坐了下来,师父说道:“知道今天错在哪里了吗?” “知道,师父。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抢您的烟筒,我没有做到尊师重道。”我低下了头说道。 原本我以为我认错之后,要么是一顿鞋板子,要么是被师父骂一顿。 但是过了好久都没动静,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到师父正深深吸了口烟,说道:“正一啊,尊师重道要由心出发。即便礼仪规矩你都做足了,心里不敬,那还是不敬!” 师父顿了顿,把烟筒往桌上一放,继续说道:“正一啊,还有一个道理,我希望你明白。凡事都有个度,不论你多么心急知道答案,有些底线你不能触碰!触碰了,有可能是毁了你自己。” 师父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很深邃,同时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子,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师父的话里的意思,但是我把这两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和今晚的饭菜,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师父很关心我,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 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 就在这时,师父把烟筒从桌子上拿起来,往地上敲了敲,说道:“明天,我带你去城里。” 第三十三章 回家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疯老头看似疯癫不正常,也很邋遢。但是有一点,他说出来的话他会兑现。 就像他答应明天带我去城里,在第二天早晨,我做完早课,他就带着我出了门。 依旧是那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我坐在后面,疯老头在前面骑车。 “师父,我们骑脚踏车去城里吗?” 我在后面实在太无聊,得找点话题聊聊打发一下时间。 “骑车去城里?你个憨头巴脑的。”疯老头似乎不想说话,简简单单的用方言回答了我的问题后就不再言语。 而我被他骂了一句,也有些意兴阑珊,只能把头侧着趴在他背上。 “觉得闷,就用我教你的法子,把道德经给我背一遍。” “师父,你就不能教我些别的啊,道德经我都很熟了。” “很熟?那里面所有的道理,你都明白了?” “咳咳......道可道,非常道......”我可不敢再顶嘴了,赶紧背诵道德经。 于是村子两边都是在田里干农活的人,这一路上,谁都能听到,有个傻子在自行车后面,不知道说些啥东西,说的还挺大声。 到了乡场,疯老头直接骑车把我带到了一座看上去像是机关大院的房子前,把自行车随手一放,就牵着我的手进去了。 “陈师好!” “陈师,您咋来了?” “陈师......” 这个院子里的人,看到疯老头,都纷纷打起来招呼。而疯老头则一言不发,偶尔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活像一个老干部似的。 院子不大,很快,疯老头和我就穿过了院子,来到喷着绿色油漆的大门面前。 疯老头敲了敲门,来开门的人我居然认识,是朱勤寿! “呀,秦寿叔叔,你咋在这?”我故意把“秦寿”两个字咬得很重,主要是这一路上背诵道德经,让我有些乏味了,我想逗一逗朱勤寿。 朱勤寿听出了我话的意思,咬着牙笑了起来,掐了掐我的脸,然后正色对疯老头说道:“陈师,您要的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 说完,朱勤寿就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疯老头。 疯老头看都没看,直接拽在手里,说道:“那就出发吧。” 疯老头牵着我的手,在朱勤寿的带领下,我们从院子的后门出去。 我原本以为是要坐那种像公交车的大巴去城里,没想到出了后门,我就看到一辆汽车! 各位别笑,那年代,虽然汽车不多,但也不是什么惊奇的玩意儿。 只不过我农村出来的一个小屁孩,每日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和双腿,哪里见过城里的汽车?更何况是面前这辆,红旗汽车! 看到我大惊小怪的样子,疯老头一把把我撵进了车后座,接着他自己也钻了进来,而朱勤寿坐在副驾驶。 我对车子里面很是好奇,一直趴在驾驶位的座椅后面,眼睛碌碌的盯着方向盘。一直在想,这么笨重的东西,咋能跑起来? 车子启动,我鼻子里突然闻到一股让我作呕的味道,那是汽车的汽油味。 我极度不习惯这味道,胸前闷闷的,胃里不停地翻滚着胃酸。 终于,在一次颠簸的时,我再也忍不住了,赶紧把头伸出车窗外,吐了起来。 “正一,来,喝口水。” 朱勤寿一边笑着,一边递了个水壶给我,我赶紧接过来,抱着水壶猛地灌进嘴里。 疯老头原本在看档案袋里的文件,看到我这样,笑着哼了一声,那神情别提有多骄傲:“乡巴佬,哼。” 我倒是想和疯老头顶上几句嘴,但是一开口,胃里的胃酸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口子似的,一个劲儿往我喉咙上涌。 我还没说话呢,就“呕”的一声,又吐了出来。 等终于到了城里,我感觉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呕出来了,又不敢喝水。 我被朱勤寿扶着下了车。 抬眼一看,一条比乡场宽了十几倍都不止的大马路上,各种穿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年轻人,裤子是当时最流行的喇叭裤,还有几个小青年的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大箱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磁带双卡录音机。 一栋很漂亮的复式小楼映入我的眼帘里。 “走吧,你爸妈就住在这里。”疯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牵起了我的手,带着我走了进去。而朱勤寿则上了车。 我爸妈住这里?这么漂亮的小楼是我家? 我就这样呆若木鸡的被疯老头一路带到了家门口。 疯老头敲了敲门,从门里传来了一个大嗓门喊着:“哪个哦?(谁呀的意思)” 一个妇女一边把手在围裙里擦了擦,一边开了门。 就在门开的一瞬间,我和那妇女都愣住了。 “妈!”我激动地喊道。 没想到这还真的是我家啊。 没错,开门的就是我妈,她正在厨房做菜,听到敲门声,手里的油都来不及擦,就出来开门了。 “猴啊,你咋来了?” 没错,猴是我的乳名。 说起这个乳名,还有个往事。 我从小身子就不好,常常生病,如果不是疯老头住我家,一直在帮我调养,我爸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有一次,疯老头出门买货去了。而我在屋里不声不响的发着高烧,我爸妈赶紧请了村子里的土郎中来看。 吃了药,各种冷水敷脑门的降温,还花了两天的时间才退的烧。 后来我妈和村子里那些妇女聊天聊起我,人就说,小孩从小身子不好,得取个贱名,名字越贱就越好养活。 回了家,我妈越想越对,和我爸两人一合计,看到我比普通婴儿还要瘦小,跟个猴子似的,于是我就有了个乳名,叫猴。 或许是缘分,疯老头被人叫做小猴子,而我的乳名就叫猴。 “桂芳,不让我们进切?(进去的意思)” 我朝思暮想着放假去城里找爸妈,如今实现了,我原本想扑到我妈怀里撒个娇的,结果就被疯老头给打断了。 “快,进来进来。我在弄饭,你们恰了啵?(你们吃了没的意思)哎呀,家里谬么的好菜(家里没什么好菜的意思),你们等哈(等下的意思),我去买点菜。” 我妈因为太过开心,说话已经完全乱了套。 我妈边说着边从门旁边的鞋柜里拿出拖鞋,让我们换上。 “老张呢?喊他弄点好酒。” 疯老头到了我家倒是和回了自己家一样,往沙发上一躺,老神自在的拿起茶几上放得烟就给点上了。 我妈则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然后挎着菜篮子出来,说道:“老张还没放工(下班的意思),中午他回来恰饭个(回来吃饭的意思),陈大哥你等哈,我去买些菜,再买瓶好酒。” 疯老头走到茶几前面的柜子前,一边摆弄着什么东西,一边不耐烦的朝我妈挥了挥手。 我妈赶紧开了门,准备出去买菜。 临关门前,我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朝屋里的我喊了一声:“猴啊,茶几下面有些恰个(有些吃的的意思),你先恰啊。” “好哦。”我回应道。 然后就从茶几下拿出一木头红漆的果盘,里面有八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都放了不同的零食。 我就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疯老头在摆弄的那玩意儿。 第三十四章 差点挨揍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没过多久,在疯老头的一阵捣鼓下,那玩意儿突然就出现了一片雪花,还伴随着“滋滋滋”的噪音。 我是懒得理会疯老头,我专注着在木漆果盘里挑来挑去,正准备每格都尝个遍。 突然,随着疯老头扭了一个按钮,那玩意儿居然出现了人影,还有人声。 我正在专心致志的吃着“无花果”,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了一跳,接着看到那盒子里面有黑白的人在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也凑到疯老头身边。 盒子里面的画面有些不清晰,还时不时地有几道波纹晃动,可尽管这样,还是让我觉得这盒子太神奇了。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咋还有人有声音?” 疯老头还在扭着那个盒子上的按钮,我嘴里叼着几条无花果,脸都快凑到盒子的玻璃上了。 “你个土包子,这叫黑白电视机。”疯老头摆弄着黑白电视机背后的天线,说道。 黑白电视机?这名词我听得耳熟。 我想起来了! 在我们学校里,有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我曾经在课间的时候听他说过,他家有一部黑白电视机。 只不过在学校里我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也不爱参与课间的打闹,所以也没怎么仔细听他描述黑白电视机。 直到疯老头说了,我才想起来。 其实那个年头,城里的黑白电视机也慢慢的平民化了起来,虽然不见得家家户户都买得起,但是至少十个家庭有四五个家庭都有黑白电视机。 这还只是在城里,农村就更别说了。 富裕一些的村子,有一台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那必须是每天固定时间,村子里的人都会跑到那家去,各个拿着长板凳,坐在那家的院子里等待。 那场景常常是几十人看一个黑白电视机,然后每个人都会从家里拿些吃食,一边互相吃对方的零嘴儿,一边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电视机。 终于,在疯老头摆弄天线之后,黑白电视机里的图像才开始清晰起来。正好播放的是电影——《陈真》。 我和疯老头坐回沙发,一边吃着木漆果盘里的零食,一边看着电视,等着我妈回来。 对于第一次接触这么神奇的“盒子”的我来说,我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我妈是和我爸一同回来的。 我爸一进门,就看到疯老头和我横七竖八的躺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 他很热情的一边喊着“陈大哥”,一边朝疯老头快步走了过来。 谁知道疯老头抬腿就是一脚扫开我爸,塞了粒花生到嘴里,然后说道:“去,别挡着我看电视!” 我爸哭笑不得的站在旁边不知所措,这时我爸才看到,靠着疯老头躺着的我,又一阵热情奔涌而来,但是瞬间就变换了脸色,居然板起了脸,朝我说道:“看看你,坐没坐相!” 我正在嚼着字母饼干,我爸的“变脸”我可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一到我,就是板着脸了? 但是我唯独怕我爸,赶紧爬起来坐正了身,看着果盘里的字母饼干,我想伸手再去拿些吃,却又不敢。 这时,疯老头干脆就把果盘拿到了手里,然后又靠着沙发躺着,把果盘放在肚皮上,说道:“嗯,是没个坐相。把背给我挺直咯,不好好坐,不给你饭吃。” 我哭了,靠你身上那么久,你咋不说? 好像我爸和疯老头碰在一起,除了喝酒聊天,最喜欢的就是统一战线来训我...... 接着我爸就在旁边坐了下来,和疯老头还有我一起看起了电视。 饭桌上,我爸和疯老头两个人喝着酒,我妈就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 我爸随口问了一句我,跟着疯老头干啥去了。 这话题说到我心口上了,自从上次,疯老头他们和穷奇一战之后,我心里可憋得慌,总想把我看到的神奇事情和我爸妈分享。 于是我放下碗筷,滔滔不绝的开始讲起了我的所见所闻。 我讲得痛快,我爸妈也听得入迷,我爸端起的酒也悬在空中,整个人听呆了。 期间我讲到我救了疯老头一命的时候,我看向疯老头,还得意的冲他抬了抬眉。谁知道那老头一声不吭的只顾着夹菜里的肉吃。 弄得我咬牙切齿的,但是事情还没讲完,看到我爸妈一副听入迷的样子,我心里头的满足感啊...... 等我把和穷奇战斗的事情讲完,我爸妈整个人都痴了。 我爸把手里的酒一口闷下,然后手顺了顺心口,说道:“太刺激了!” 而我妈则叹了口气,给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催促着我赶紧吃饭。 我扒着已经没有了热气的饭,突然肩膀上被我爸重重的拍了一下,吓得我差点整个人从凳子上摔下来。 我爸一脸狐疑地看着我,问道:“你没吓到屙尿到裤子里?(你没吓到尿裤子的意思)” 我摇了摇头,我爸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了光,竖起大拇哥说道:“有种!(这里是好样的的意思)没给我老张家丢人!” 听到我爸难得的夸我,我忍不住得意起来。 正准备接一句“那是!”的时候,疯老头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哼,丢人?老张啊,我来给你说说,你儿子做了么的好事!(做了什么好事的意思)” 我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疯老头要说什么事情。 刚刚还得意的我,瞬间焉了吧唧的垂下了头,一个劲儿的扒饭。 疯老头那边可说的欢乐,把昨天我当众抢他烟筒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爸。 根本不需要添油加醋,疯老头只要说出事实,我就能预想到我后面下场是什么。 我爸的传统观念很深,特别是他小时候拜师学过木工,对不尊重师父的人他最痛恨!再加上,他最尊敬的就是疯老头,我对疯老头做出这事,我爸能轻饶得了我? 我现在就好像期末考试考砸了,老师要求把试卷拿给家长签字时的学生的心情,忐忑不安,坐立不安,我只能一个劲儿的扒饭。 更何况我一想到我爸的“铁砂掌”和皮带,我全身都冒起了冷汗。 果然,我爸越听,脸色越低沉,听到最后他“嚯”的一声站起来,很熟练的就把腰上的皮带给抽了下来,对折了一下,就拿皮带指着我:“你个畜生!” 说完,我爸的皮带扬起,眼看着就要落在我身上。 我闭上眼,全身绷紧,准备迎接着即将抽在我身上的皮带。 这是我挨揍次数多了之后练会的“绝技”。只要在皮带或者巴掌落下来的时候,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绷紧身体,等巴掌和皮带打下来之后,就不会立刻疼起来。 就在这时,疯老头一把抓住了我爸的手,左手还拿着酒杯,右手就抓着我爸拿着皮带的手,说道:“还用得着你揍?我揍过了,这小崽子也认识到错误了,来,喝酒。” 我看见我爸拿着皮带的手动了动,还想抽我的样子,但是疯老头的手力气太大,抓得我爸根本挣脱不开。 我爸只好把手放下,一边把皮带系回裤腰上,一边怒瞪着我说道:“尊师都做不到,你也算个人?” 我爸越说火越大,忍不住要动巴掌,又被疯老头拦住了。这次疯老头没说什么,只是一口酒直接倒进了我爸嘴里。 我看着好笑,但是又不敢笑,生生憋住,脸都涨红了。 “老张啊,来,喝酒!” 疯老头给我爸倒了杯酒之后,又对我妈说道:“桂芳啊,再去弄两个下酒菜,让正一帮忙,他现在做的菜,我爱吃的。” 我妈知道疯老头这是给我解围来了,赶紧拉着我下了饭桌。 请假!!!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第三十五章 不懂时尚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于是,顺理成章的,我和疯老头在城里的家待了大半个暑假。 这大半个暑假里,我每天要做的事情虽然少了洗衣做饭,却多了几件事。 那就是手决、符咒、步罡等。 以前每天要求的读道德经,变成了背诵咒文。 那些咒文长短不一,但对我来说,基本就是生涩难懂。特别是念咒文的语调,每条咒文都不一样,念的同时还要配合存思。 第一天下来我整个人就精疲力尽,感觉三叉神经隐隐作痛。 如果说配合画符和手决的咒文是对我精神上的锤炼,那手决、步罡就是对我身体的摧残。 普通人看手决,觉得很厉害,但是具体在哪里又感觉说不出来。 其实手决就是起印,而手决做出来的各种看似“杂技”的形状,就是印了,再配合相应的咒文,就能发挥出手决的作用。 但就是这些手决,往往弄得我手指抽筋,痛不欲生。 在学习这些的日子里,我总结出来了,原来学习道术啊、术法啊和学语数英一样。 符里面的一些秘字,就和那些英文单词似的。但比英文要复杂得多,而且有些是一字多意。 而大多数阵法都与数字相关,讲究个计算能力。 语文就更别说了,我每天除了练习这些之外,还要读大量的古籍。 这些古籍可都是疯老头的宝贝。 我听他说起过一次,这些古籍都是我师祖收集的,然后传给了疯老头。疯老头对这些古籍熟悉到每页每行都能背下来的程度。 当疯老头把几本古籍交给我的时候,那些古籍的封面和封底都已经是脏兮兮的样子了,但是好在里面的内容并没有缺失或者折损,可见疯老头是多爱惜。 和几本古籍一起交给我的,还有几块玉。 按照疯老头的意思是说,让我自己温养这些玉石,等时间久了,这些玉石就会成为灵玉,可以帮我挡下小灾小难的。 这话说得玄乎,但我对这些法器什么的都不怎么感兴趣。 我唯独感兴趣的,是疯老头一身的术法,但是偏偏疯老头不肯教我。每次都是被他一句:“连功力都没有,还想要术法?把功底给我好好打牢固咯!”就给打发了。 其实这些都是不让我最痛苦的事情,最让我痛苦的是城里的家里,没有院子! 原本我以为家里地方不大,而且没有院子,我就可以不用每天早晨起那么早,打太极拳和八段锦了。 但是架不住人疯老头对城里熟悉啊!他早就知道距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公园。每天清晨,就会有一群老爷爷老奶奶,在公园里锻炼。 于是到家后的第一个早晨,我就加入了那群老爷爷老奶奶的队伍。 这对于住在附近的这些老人来说,是一个新鲜事儿。 然后我每天都要在这些老人的注视下,打完一整套的太极拳,还有八段锦。 起初我被他们看得全身发毛,内心极为害羞。但是久而久之,在疯老头的催促下,我渐渐和他们熟络起来。 每天早晨,到了公园里,总是要和他们挨个打个招呼,他们也会很热情的回应:“正一来了啊,今天还打太极吗?” 是的,这些老人都很亲切的喊我正一。日子久了,当我开始打拳的时候,他们也会在我后面跟着我一起练习。 由于疯老头教给我的都是强身健体的一些东西,他们学去了也没什么。最重要的还是疯老头教我的,配合拳法使用的呼吸法,这个我是不可能教他们的。 就这样每天的日子都在练功中度过,一直到距离暑假结束还有半个月左右时间的一天早晨。 我正在楼下公园里练太极拳和八段锦,而疯老头破天荒的不在后面监督我。 等我练完功,准备回家练习手决符咒之类的时候,疯老头从公园大门迎面走了过来。 我一眼看上去,整个人呆住了。 平日里的疯老头一向是邋里邋遢的形象,头发有时候好几个礼拜才洗一次,洗澡?那就再等个一两个月吧! 并且我妈给他买了多少件好衣服,结果每一件到了第二天,不是这里破个窟窿,就是那里不知道从哪沾上的一大块油渍。 这老头也不讲卫生,穿着我妈洗干净的衣服,一顿饭的功夫就能让衣服上满是饭粒和菜汤。 老头也不讲究,粘在衣服上的饭粒也都被他捡起来吃掉,嘴里还念叨着:“不能浪费粮食!” 就这样的一个老头,今天居然穿起来了一整套,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黑色西装,白色的衬衫打底,打着绿色的领结。 头发也梳成了大背头,打上了当时最流行的“摩丝”,整个头发在太阳底下又硬又亮。 最特别的是,他居然戴上了一副镶边的金丝眼镜!配合他西装胸口别着的一支钢笔,还有那张看上去很威严的脸,倒真有那么一丝领导的味道。 疯老头这一身打扮,我总觉得眼熟得紧。 我想起来了! 就在这个暑假,有一天我和疯老头两人做完早课回来,就有一队迎亲的队伍在我们家楼下站着,我和疯老头两人爱凑热闹,所以一直挤在人群里等新郎新娘出来。 那新郎也是这样的装扮!只不过新郎胸口的口袋里别的是一朵花,这疯老头别的是一支钢笔...... “师父,你这是要去结婚吗?我师母是哪个?” 当时年幼的我,看到疯老头的这一身,自然就联想起来了,自己看到上一个这么穿的人是新郎。于是乎,这不就对应上了嘛。 疯老头原本昂首阔步的走路,被我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他赶紧快速走了过来,顺势就在我头上敲了个栗子。 “嚷什么嚷!谁要结婚?赶紧回家洗个澡,然后跟我走。” 我“哎哟”一声,然后揉了揉被他敲疼的头,不解地说道:“上次那新郎官不就这么穿嘛?” 疯老头一阵无语,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半天,然后把手一背,转身就走:“小屁孩不懂时尚!” 第三十六章 天限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赶紧追上前去,问道:“师父,你怎么戴起眼镜了呢?” “师父,你老花眼了吗?” “师父,跟你去哪啊?” “师父!你理我一下啊!” “师父......” 就在我喋喋不休的追问疯老头的时候,疯老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瞪了我一眼,说道:“闭嘴!再吵我就不带你去玩了!” 说完,疯老头狡黠一笑,只可惜那时候他已经回过头了,我没看到。 但是疯老头那句带我去玩是真吸引到我了。 要知道,自从回到家后,我每天的任务繁多,偶尔的娱乐活动还是在家看看电视,和疯老头来上几盘象棋。 不过也难怪这样,城里和我想象中的不同。 往年放假,我写完作业,做完功课就可以和村里的小伙伴们下水摸鱼,上山爬树的玩。城里的小孩似乎都有做不完的作业,我也很少看到有小孩在家楼下打闹。 这也让我只能安逸的在家进行娱乐活动了。 这老头今天转性了?到城里之后,第一次说要带我去玩? 不得不说,我的确是兴奋了。赶紧一溜烟的跑回家洗澡换衣服。 我和疯老头是前后脚到家的,进门后我就冲进了卫生间,疯老头则和我妈在嘀咕着什么。我隐约能听到我妈说了一句话:“放心,交给我。” 我是不知道我妈这话的意思,但是这也妨碍不了我快乐的洗完澡,准备和疯老头出去“放风”的心情! 洗完澡,我正准备换衣服,我妈进来了。 “猴啊,今天穿这身。” 我看着我妈手里的那一套衣服,有些无语。 那是啥衣服?和疯老头一模一样的西装!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疯老头好几天前就找人给我做的!我说那几天怎么疯老头一直拿着皮尺给我量来量去的。 那一套黑色的西装,在我妈的强制“帮忙”下穿上了。然后我妈就把我拉到卫生间里,把我的头发擦干,然后也给我打了摩丝! 我看着镜子里的我,和疯老头一样,被摩丝整的又硬又亮的大背头。 我都快哭了。 虽然我那时候年龄还小,对自己的外形也不怎么讲究,但是镜子里的我,一身黑色西装,大背头,再加上一个稚气未脱的脸,怎么看怎么变扭。 疯老头正躺在沙发上抽着他的烟筒,那模样活像个旧时代,躺在烟床上吸“鸦片”的人。 当我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的时候,疯老头咕噜一下坐起来。 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半天,然后掏出他的手帕,折成三角形放到我胸口的口袋,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等出了门,我才发现有一辆红旗轿车在楼下等着我们。 看到这汽车,我顿时心情好了许多。 在车上,我问道:“师父,我们穿成这样是去哪里玩啊?” “去见见你的师兄师妹们。” “我还有师兄师妹?”我惊诧的问道。 疯老头反手就是一个栗子敲我头上,怒吼道:“你这基础学哪去了?山医命相卜,我们是山字脉的传人,其他四脉呢?没有传人?” 我揉了揉头,白了一眼疯老头,委屈的说道:“我怎么知道嘛,你又没告诉过我。” 听我这么说,疯老头手又举了起来,准备往我头上再来一个栗子。 我闭上了眼,全身绷紧,准备迎接这个暴栗的到来。可谁知,半天没有动静。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看到疯老头一眼深邃的目光。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叹了口气,把手放了下来,拿出了他的烟筒,点燃后吸了一口说道:“正一啊,不是我不说,你就不能想到的......” 说到这里,我总感觉疯老头还有话没有说完。 果然,他摸了摸我的头,那个刚才被他敲疼的地方,继续说道:“正一,你快些长大吧。” 快些长大?这句话我听着耳熟,在我记忆里,我记得疯老头曾经也对我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我凭着强大的记忆力,回想起来了上次疯老头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抽完我之后的事情。 于是我的小脑袋瓜里突然对这句话有了很神奇的理解:“是啊,我长大了你就不能再敲我栗子了!” 疯老头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原本有些凝重的表情逐渐变得佯怒了起来,他冲着我大吼道:“放屁!我是你师父,你就算活到了八十岁,也还是我徒弟!师父打徒弟天经地义!” “师父,我八十岁,你都一百多岁了,还能打得动我?”我难得的脑子灵活了一次,在心里做好了加法后说道。 疯老头对我白了一眼,说道:“小屁孩什么也不懂。道家会养生,虽说这时代资源紧张,但有心去找,有些延年益寿的药材还是能找到的。活到一百多岁算个屁!真正功力深厚,养生有道的道士,早就超过了一百四十九岁的天限!” 啥?一百四十九岁?这疯老头说真的? “师父,什么是天限?” “是天道对人寿命的限制。之前我不是教过你,动物如果沾了大机缘,是可以修行的,而修行到一定的层次是需要度过雷劫方能继续修行的吗?放在人的身上,也是一样。人活到一百四十九岁,在后面一年,就会有天限降临。度过了,寿命也就延长了。”师父耐心的为我解释道。 “师父,天限也是雷劫吗?” “天限没有固定的形式,车祸、天灾、病害、心境等等都有可能。” 听到这里我没再发问了,因为我不太能理解师父说的。 车祸什么的我都能理解,心境......这种看不见,抓不住的东西,怎么会成了天限? 疯老头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天限可不止是天灾人祸的形式,更重要是生活,顺与不顺也能成为结束生命的刀子。而心境不过关,这把刀也就出鞘了。” 看到我还是一脸迷茫的表情,疯老头摇了摇头说道:“等你长大了,你就懂了。” 其实说到这里,我们就到了目的地,只不过疯老头执意要在车里抽完那袋烟,我也只能在车里陪着他。 没过一会儿,我就开始不安分了。因为车里实在是静了,而且气氛也有些怪异! 疯老头不说话,蒙着头抽烟,这么一来,车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司机。那司机更是眼观鼻,鼻观口的不动。 而我正在咂摸着疯老头刚刚说的关于心境的话,突然思维一拐,分了心。因为我想起来另一件事,那就是这次坐车,我居然不晕车! 我兴奋的转过头,想把这件事和疯老头说。然后看到疯老头把视线看向了车窗外,烟管放在嘴上抽着烟,神情很是复杂,我也说不上来。 看到疯老头这个状态,我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百般无聊的我只能把车窗摇下来,然后把头探出去看看外面。 第三十七章 老一辈的人1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走吧。” 疯老头收起了烟筒,率先下了车。那模样倒有些像是进入豺狼虎豹领地的一往无前。 我也跟着下了车,跟着疯老头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巷子很窄,只够我和疯老头两个人并肩而行,两边都是那种砖头墙,并且巷子很深,七扭八拐的深! 我被疯老头带着,左拐右拐,就在头即将绕昏的时候,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半月门。 大块石头堆砌而成的半月门上,垂下了一些绿植。阳光从绿植的间隙中投射而下,形成了明显的光影。 这样“古风”的大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觉得新奇。 走进半月门,往右边一拐,顿时映入眼帘的是很大一圆形池塘。 池塘被九曲十三弯的木桥隔开成了两块,一面种植了大片的荷叶,在这个季节,本是池塘开满荷花的,但这半片池塘唯有中间那一朵莲花盛开,暑风拂过,荷花轻颤,宛如少女见着心系的情郎,低头娇羞。 而另一面的水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居然有大量的烟雾弥漫出来。 那烟雾缓缓遮住了木桥,到达另一面水池时,就凝留在荷花上,宛如是山峦上的岚烟下了凡,给这半片荷花池系上了霓裳羽衣带。 我和疯老头踏上了九曲十三弯的木桥,岚烟瞬间铺满了我们的脚下,我顿时有一种成了神仙的感觉。 来到这里,我和疯老头两个人都不自觉地慢下了步子。听着这潺潺的流水声,我不禁在想:这是天庭吗? 疯老头突然停了下来,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番,然后喃喃自语道:“真是难得,竟然生出了几分道韵!” 而我还是孩童心性,我俯身桥边,轻轻吹开池面上的烟雾,见着水面下有几条好看的鲤鱼在游动,我不仅开心到喊来疯老头来看:“师父,水下面有好看的鱼!” 疯老头原本沉浸在他所说的“道韵”当中,听到我这么一喊,转了个头,嘴角剧烈抽搐着,一副摆明了“我不认识这熊孩子”的表情,自顾自的就走了。 我赶紧爬起来追上去。 走过木桥,再走了差不多一分多钟的青石板路,就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中式的老宅子。 两扇木板门上镶嵌着样式古朴的门环,门环底盘为一朵梅花盛开之状,上面伏着两头铜狮首,从狮嘴中垂下俩柄门环。 疯老头扣响其中一个门环,声音沉重且清明。 听着门环的回声,我仿佛有一种入梦之感,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个长白胡子的老人缓缓打开门,笑说一声:“恭喜你,得道成仙了!”。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神经病”了,这里的景色太让我有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不过的确是有人来开门的,但就不是什么长白胡子的老人,而是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男孩子。 因为我是站在疯老头后面的,他一开门,我就从疯老头背后探了个头出来,好奇地看着他,所以他首先就看见了我。 估计是见着不认识的人,他眉头紧紧一皱,接着抬头看到了疯老头,这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恍然大悟般舒展了眉头,亲昵的喊了一声:“陈师叔,快进来吧。” “师叔?哼!”疯老头冷哼了一声。 我抬头看了一眼疯老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低沉起来。以我对疯老头的了解,他是真的心里有不痛快了。 我是不懂他不痛快的地方在哪,反正疯老头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我也摸不清楚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 疯老头比我先进了门,我和那男孩倒是很有默契的耸了耸肩,然后我就跟着疯老头进了门。 进了大门之后,还有一道门才是正屋。 我们在那男孩的带领下走进了屋子,瞬间就惊呆了我。 我们一进屋子,就是一个很大的客厅,简简单单的一些高大的绿植作为点缀,客厅的正中心放着一套沙发。 让我惊呆的是,这栋房子一共两层,而客厅的四周都陈列、高耸着巨大的书柜,直通二楼。 这疯老头把我带到了一家图书馆? 沙发中坐满了人,而疯老头进屋后直接走向了沙发,往沙发上大大咧咧的一坐,那模样,啧啧啧,用现在的话叫做“葛优躺”。 我敏锐的察觉到,在疯老头坐下的一瞬间,坐在他旁边沙发上人白了一眼疯老头,那眼神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我不傻,这沙发上坐着的几位,肯定都是疯老头的师兄弟。而他们旁边站着的,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那肯定是我们这一代的了。 师父都坐下了,我这个做徒弟的也赶紧跑到师父的沙发旁边站好。 这时,我师父慵懒的伸手一指,对我说道:“正一啊,快来见过你的几位师叔!” 我看着师父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应还是不应。 就在这时,师父旁边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开口说话了,他冷哼一声,说道:“师叔?陈继道,就算你是大师兄,也不能坏了师父的规矩吧?” 他这一开口,我也就顺理成章的看向他。 看上去,他真的比我师父显老。脸上的一些细小皱纹被我看得分明。 整个脸看上去很有威严,和朱勤寿的那种国字脸的威严不同,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是属于那种书卷气威严,像个大学教授。 “嚯”的一声,我师父立马坐正了起来,端起茶几上的盖碗茶,刮了刮茶沫子,淡定的朝那人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大师兄?适才正仁如何喊我?你敢说,不是你教的?” 随着师父的这几个问题发问,我瞬间感觉到了场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我师父和那人直接显然火枪味十足,特别是我师父问出“不是你教的”之后,那人转过头冷哼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静若寒蝉,所以这才诡异。 我师父也安神自在的在喝茶,气氛从诡异瞬间到达了冰点。 “陈师哥啊,这就是我们一脉,山字脉的传人?”突然有个声音打破了这个冰冷又尴尬的局面。 我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有些微胖,一脸笑呵呵的中年人。 但不管怎样,这中年人倒是解了在场的气氛。 我师父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然后从刚才和他“针锋相对”的旁边那人开始,依次为我介绍:“这是你师伯,我们这脉,医字脉传人——蒋继舍。” 听到师父的介绍,我赶紧手掐子午决,躬身一礼,恭敬地说道:“蒋师伯。” 我是小心翼翼的,恭敬地喊了一声“蒋师伯”,因为我怕蒋师伯对我也像对我师父那样“凶”。 可谁知,蒋师伯看到我,倒是一脸微笑的点点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丢给我。 我赶忙双手接到,一看,是一个精致的小方盒。 里面躺着一粒赤色的药丸,我打开后,顿时有一股提神醒脑的清香扑鼻而来。 那股清香瞬间弥漫了我们这一块地方,每个人都在深吸着香味。 我师父问道:“用了灵药术?” “用了,给师侄的东西,我不尽心,你能认?”蒋师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嘴。 我心里就纳闷了,这两人之前不还针锋对麦芒的吗?怎么这会儿就和没事人一样? 高人的世界反正我是不懂,但我看见蒋师伯送的礼物,我爱不释手的盖上盒子,放进了我的法器包里。 师父接着指了指坐在蒋师伯左边的人,说道:“这是你师叔——李继德,我们一脉,命字脉的传人。” 我走到李师叔面前,同样手掐子午诀,恭敬地躬身一礼说道:“李师叔。” 李师叔拿手托了托我,意思是让我起身。我起身后看向李师叔,顿时觉得李师叔的年龄,看上去要比我师父和蒋师伯大! 为啥? 因为他原本黑色的头发里夹杂着好几股白头发,脸上也有很多皱纹,看上去一脸沧桑的样子。 李师叔的年龄是我师父那辈传人里,最小的一个。但是由于他继承的是命字脉,所以就...... 李师叔也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我低下头一看,是一块玉。 玉质通透,仔细一看,里面还有一丝丝棉絮一样的东西。 第三十八章 老一辈的人2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那块玉在我手里,我还没欣赏个够呢,就被师父抢去了。 奇怪的是,师父并不看那玉,而是把玉攥在手心里,闭上眼睛仔细去感受。 不一会儿,师父就睁开眼,一边把玉还给我,一边狐疑的说道:“嗯,是块好料子!只是......” 听到这话,李师叔没好气的看着师父,说道:“只是什么?这是师父亲手温养的法器!” 师祖亲手温养的法器?好家伙,这可是好东西! 就在我心里震惊的同时,疯老头却好像没什么感觉,平淡的“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为我介绍起来。 坐在李师叔左边的,是我们这脉,相字脉的传人——周继明。 原先开口说话,打破尴尬冰冷氛围的就是他,微胖的身型,加上一脸笑呵呵的模样,很有亲和力,让人看到忍不住觉得这人憨厚忠义,很想亲近的感觉。 “正一啊,别被你周师伯的样子骗了,他老奸巨猾着呢。”师父呷了口茶,风轻云淡的说道。 周师伯笑呵呵的脸依旧不变,只是用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回应道:“师兄啊,可不带你这样的。这当着我师侄儿的面呢!” 说完,周师伯就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赶忙躬身一礼,尊尊敬敬的喊了一声:“周师伯” 周师伯突然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欸”了一声,从他的法器包里,掏出一个苹果给我。 我手里端着苹果,一脸茫然的问道:“周师伯,这个也是......宝贝?” “这就是个苹果,给你填饱肚子的。”周师伯好笑的说道。 然后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我那几个师弟师妹也都在旁边憋着笑。 其实这也怪不得我,蒋师伯、李师叔给的可都是宝贝,到了周师伯这里,他居然拿了个苹果给我,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这个又是我师祖的什么宝贝。 笑过之后,我师父开口了:“你就拿个苹果做见面礼?” 周师伯连忙摆摆手,说道:“这哪能呢?只是我相字脉......穷啊......” 这话一说出来,蒋师伯又冷哼了一声,而李师叔“啧啧啧”的不停。 周师伯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准备教正一一些相地相人的本事,高深的望气、断气之术他是学不了的,但是基础的我还是会尽心教他,今后他闯荡江湖,也不愁没饭吃嘛!师兄觉得如何?” 我师父微微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算你有心了。” 听到我师父这么说,周师伯暗暗的舒了一口气,非常“幼稚”的朝我眨了眨眼睛。 这周师伯挺好玩的,明明比我师父年纪还大,却总是做出小孩的模样,乐呵呵的真讨人喜欢。 我谢过周师伯之后,师父继续说道:“这是我们这脉,卜字脉的传人——潘继宁,你应该叫师叔。” 我同样躬身一礼,叫了句:“潘师叔。” 潘师叔和其他三位师伯、师叔不同,因为她是我师门老一辈人里唯一一名女性。 潘师叔其实长得不显老,反而像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头发上盘了一个发髻,用木制的发簪随意的插着。整个人的穿着也很朴素,倒是那举手投足间,处处都流露出优雅的感觉。 在场的都是道士,但是只有潘师叔有那种道家人脱尘的气质。 我看了看潘师叔,又看了看我师父。 算了,还是不对比了...... 潘师叔听到我喊她,微微一笑,左手捏了个剑指。两指之间夹着一枚铜钱,然后放到我掌心里,说道:“这枚铜钱也是你师祖亲手温养的法器,功效可不比真正的万人钱差哦。” 其实不消潘师叔说,那枚上面用隶书旋读的方式铸着“永平元宝”四个字铜钱,被潘师叔一放到我的掌心里,我就感觉到掌心部分的温度急剧升高。 我盯着那枚铜钱,仿佛从铜钱中看到了万人鼎沸的场景,瞬间我就差点迷失在这枚铜钱的气场里不能自拔了。 好在师父大吼了一声,把我吼醒,我这才发现我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背的冷汗。 潘师叔说道:“以你现在的功力,还抵御不了‘永平元宝’的气场,快快收起来吧。” 我闻言,赶紧收进了法器包里。 “好了,这老辈的都介绍完了,我们上楼,让他们小一辈的在下面自己玩吧。”就在我把铜钱收进法器包后,我师父突然说道。 说完,我师父就率先起身上了楼。 “哼,大师兄的架子,哼!”我师父上楼之后,蒋师伯低声哼哼了两声,神奇极为不满。但最后还是和李师叔、周师伯、潘师叔几人都上了楼。 见着我们的师父们都上了楼,我和其他的同辈都非常默契的放松了身体,长舒一口气。 我们相视一笑,都在为这种默契而觉得惊奇。 这时我想起以前师父和我说过,我们山字脉是其他四脉的老大,顺理成章的,我也是他们的大师兄。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得说些什么。 于是我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躺,说道:“都坐着呗,站着多累啊。” 我话音刚落,那个刚才开门的小子也坐了下来,瞥了一眼我,然后阴阳怪气的说道:“果真是大师兄啊,一上来就命令人。” 这小子,还真是蒋师伯的徒弟,这对我们山字脉做大师兄的“怨念”也是一脉相承啊。 我细看这小子,倒是和蒋师伯有几分相似。也是戴着镶边的金丝眼睛,五官很是清秀,带着书卷气息,只不过还有些稚嫩之气。 我正想开口“回敬”他几句,被一个声音抢了先:“要不我们都自我介绍吧,我都不知道怎么喊大家了。” 那声音听上去很是温柔的女声,当我把视线随着声音望去,竟然是一个长得异常英气,皮肤稍微有些黑,留着短发的“假小子”。 看到我看着她,她朝着我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说道:“张正一,山字脉传人,一字与师父道字相合,取一心正道之意。自幼追随师父学道,已有十年。” 刚才故意呛我那小子也站起来说道:“许正仁,医字脉传人,仁字与师父舍字相合,取舍己留仁之意。自幼追随师父学道,已有十三年!” 说到后面“十三年”,许正仁咬牙切齿的看着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凭什么我年龄比你大,还要喊你大师兄? 我也一脸得意的看着他,那意思是: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大师兄,啦啦啦...... “哎呀,反正我是不争什么师兄的。我就当个师弟好了。”坐在正仁旁边的男孩站起来说道。 我看着他,心里没来由的心疼了一会儿。因为,看他的样子,比我和正仁都要小一些,但偏偏那一头黑发,和李师叔一样,已然夹杂着几缕白发。五官很是端正,本来是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的气质。 他发现我在看他,朝我微微点点头,继续说道:“余正为,命字脉传人,为字与师父德字相合,取为德为人之意。自幼跟随师父学道,已有八年。” 紧接着,正为的旁边坐着的,刚刚开口解围的那个“假小子”也站起来,说道:“是啊,争什么大师兄嘛,做个师妹挺好的!” 说完,她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宋正纯,相字脉传人。纯字与师父明字暗合,取心明至纯方证天道之意。自幼跟随师父学道,已有七年。” “顾正清,卜字脉传人。清字与师父宁字相合,取清心宁神之意。自幼跟随师父学道,混迹市井之内,人称‘神棍’,已有八年。” 在正纯说完后,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孩紧接着说道。 我听着正清的自我介绍,顿时笑了。望向她,发现是一个长得极为标志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充满了灵性的感觉。 和潘师叔相比,同样是漂亮而精致的五官,却比潘师叔多了几分俏皮。 她同时也看向我,朝我眨了眨眼睛,吐了个舌头,模样甚是可爱。 大家都介绍完了,却都还是站着。我看着这么几个人,突然感觉,师父以前和我讲的故事里的,那个江湖,或许真的存在。 我相信大家也是一样的想法,因为我看到我们这一代的传人,眼神中都对大家有着莫名的亲切感。 就连刚才故意呛我的正仁,此刻看向我,也是如此。 我想,在这一刻,我们都因为无名一脉,因为我们的师父,因为我们的师祖,而产生的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因为我们心里都荡漾着同一句话: 我们是一脉相承的人,无名一脉的徒孙! 哈哈哈哈,我又来请假了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第三十九章 师祖?昆仑大战?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别指望我会叫你师兄的。正一。” 就在我刚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后,正美美的喝一口,突然正仁就开口说了这句话。我顿时惊得“噗哧”一声,头一歪,把刚喝到口里,还来不及咽下去的茶给喷了出来。 正仁的这句话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陨石掉到了原本平静的湖面,然后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正清,包括正为和正纯都纷纷附和,表示自己不会喊大家师兄师姐。 其实我对这个称呼之类的完全不在意,刚才与正仁之间的“暗斗”其实也只是小孩想在差不多年纪的人群中,争做孩子王的天性使然。 当然,我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和蒋师伯之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天性使然。 我清了清嗓子,然后对正仁说道:“那以后我就叫你正仁哥吧。” 我们都是自幼跟随自己的师父学道,学道的年限其实就是我们的年龄。 正仁哥比我大三岁,正为、正清和我同岁,正纯是年龄最小的。 于是我们协商好,以年龄大小为称呼。比如我喊正仁叫正仁哥,而正为、正纯和正清,我就直接喊名字了。 正为和正清和我一样,喊正仁为哥。正纯年龄最小,自然就喊我们都是哥哥姐姐的叫。 我们都深知师门的规矩,以山、医、命、相、卜的顺序来定辈分。但是私下里,我们都以对方的名字做称呼。 就在我们定好了各自喊对方叫啥的时候,正为突如其来了一句:“不知道师父他们谈论的如何了。” 听到这话,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老一辈的人的一些行为举止确实有些怪异。 现在回想起来,我师父让师伯师叔们上楼的时候,那种带着些许无奈,还有几分痛苦的表情,着实让我有些好奇,老一辈们到底是要谈论什么事。 不止是我师父,蒋师伯、李师叔、潘师叔都是这样,脸上带着无奈和痛苦,就连一直表现得和小孩似的周师伯,也是如此! 听正为的话,似乎他知道些老一辈的人所要谈论的事情。 我发现不止我想到这个,正仁哥、正纯、正清似乎都想到了。我们几个齐刷刷的把目光看向了正为。 而正为正襟危坐,端起来了一杯茶,还没来得及喝下去,便被我们灼热的目光看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开口说道:“你们也不用看着我,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有六个字——师祖和昆仑之战。我想,陈师伯他们谈论的,就是这些吧。” 师祖?昆仑之战? 我喃喃地念叨着这六个字,脑中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段对话。 而正仁看到我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他说道:“正一,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正仁的那副“大师兄”的口吻了,因为我回想到了一些事情! 于是我把之前去往老郑头家的路上,朱勤寿无意间说漏嘴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关于师祖和昆仑大战的消息。 听完我的讲述,正仁、正为、正纯、正清都锁紧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没有过多久,正纯和正清两个人同时惊呼起来。 两人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从沉思的状态下“惊醒”过来,不自觉发出的惊呼声尖锐且声大,我和正仁两个人心里一慌,连忙上前一人负责一个,捂住了她们的嘴。 好半会儿,正纯和正清两人晃过神来,我和正仁慢慢放下了手。 正纯低声说道:“几年前,有一次师父外出给人相阴宅,我给师父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师父写的札记。里面提到了关于师祖在昆仑的那次大战,只不过那一页被人撕了......但是札记里有一句话是说什么养魂玉......” 也正是正纯偷看札记的这件事情被周师伯知道了之后,那么一个和善又可爱的人,却在那天狠狠地打骂了一顿正纯,并且从此以后严令禁止正纯进入他的房间。 经正纯说完后,正清接着说了她知道的一些事情,接着是正为和正仁。 等大家都讲完了,我们才发现,原来我们在这么些年里,在各自的师父身边,多多少少都接触,或者听闻了一些关于师祖那次昆仑大战的只言片语。 我们都是孩童心性,孩童最厉害的,是想象力。于是随着我们的一些商讨和想象,我们居然想象出了师祖在昆仑山,一人单挑群鬼众妖的故事。 虽然看起来有些扯淡,但我们不知道的是,我们其实已经猜测出了事实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想象到了几分真实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么一番猜测和想象,师祖在我们心目中已然成为了一个神仙一般的存在。 就在我们想象在无限延伸的时候,楼上传来一个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多人走下楼梯的声音:“小崽子们在聊些啥?” 听这说话的风格,就明显是我师父。纵观几位师伯和师叔,也有他从来是大大咧咧,说话也没什么规矩的。 “师父!”我们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向楼梯,各自喊了一声师父。 我看到师父的状态已经恢复了正常,上楼的时候那种无奈和痛苦也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过。 就连师伯和师叔们也是这样,蒋师伯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书生气威严的表情,李师叔淡淡的,也不说话,而周师伯也是和之前一样,乐呵呵的样子。就好像刚才他们上楼时候的那副表情,只是我看走了眼似的。 我还敏锐的看到潘师叔的眼睛有些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哭过。 等师父和师伯、师叔们坐下来后,正纯朝着我眨了眨眼睛,正仁、正为和正清也是同样,满眼期待的看着我。 我不禁苦笑一下,然后一咬牙,朝着师父问道:“师父,你和我说说师祖在昆仑大战的事情吧!” 是的,这是我们小一辈“商量”出来的结果,由我来问师父,关于师祖在昆仑大战的事情。 说是商量,其实一开始,正仁哥、正为、正纯和正清都一致认定,让我来做这个出头鸟。 我反抗几次无果后,气呼呼的问道:“凭什么是我?” 正仁哥淡定的回了一句:“你是大师兄!” 我一阵无语,这会儿承认我是大师兄了? 我正准备反驳,却看到正为、正纯和正清在疯狂的点头。 好吧,我忍! 于是...... 当我把话问出来的时候,师父很诧异的看着我。接着,师伯和师叔们都齐刷刷的,怒瞪着师父。 师父忙不迭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一不小心被茶水呛到,一个劲儿在咳嗽,脸都红了。 这期间还有个细节,那就是师父在仰头喝茶的时候瞪了我一眼,我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只能直勾勾的看着地板。 “行了,说都说了,你也别跟个小媳妇儿的样了。”师父看了我一眼,放下了茶杯,然后伸手一指,从潘师叔开始,依次扫到蒋师伯,霸气的说道:“看什么看?你,你,你,还有你,难道没有说漏嘴过?” 被师父指到的师伯和师叔都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或者低头喝茶,唯独到了蒋师伯这里,蒋师伯把脖子一瞥,不看我师父,从鼻腔里小声的哼了一声。 看着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师父把我们几个小的招了过来,然后对我们说:“这段时间呢,你们就安心学习,等寒假,让你们师父把你们带到我们家里去,一起过个年。” 这话说完,正仁哥他们一边点头,一边心里纳闷,这陈师伯(师叔)怎么突然讲起来了这个? 只有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是老头常用的一招——转移话题。每次谈到他不乐意讲的事情,他就只有这一招! 无奈,我一听到大家要到我家里过年,那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所以这老头的这招,可谓是屡试不爽。 第四十章 赵红军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拜别了师伯和师叔他们,我和疯老头一路回到了家里。 其实在回家的车上,疯老头就暴露了本性。他一把把领带给扯了下来,头发也被他抓得和鸡窝似的。 我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心里想起了我妈说我的那句话: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我突然觉得,这句话异常适合疯老头。 之后我的生活也逐渐步入了比较正常化的阶段。 每天都奔波在上学、放学和做疯老头布置的任务之中,我也逐渐习惯了这城里邻里相互之间的隔阂和冷漠。 值得庆幸的是,在我就读的中学里,我认识了一位好朋友。 他叫赵红军,外号肥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军人世家的孩子,从他的名字里其实就可以了解到他家里对他的期望了。 他是我第一个见到有着天生的自然卷头发的男孩子。长得胖乎乎的,眼睛很小,笑起来会弯成两道新月,很憨厚的模样,一看上去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孩子。 别看他看上去是个好学生的模样,其实他在我们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顽皮分子。不写作业,留堂罚抄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小儿科。 他在我们学校最出名的,是他的外号的由来。 那次他口袋里揣着他自己自制的二踢脚(双响爆竹),然后在课间的时候,跑到我们学校的操场旁边放。 我们那年代放爆竹鞭炮之类的东西,都喜欢往洞里面,或者牛粪里塞,再不济就拿个纸盒,点燃爆竹后盖上去,这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的玩法之一。 然后我们学校的操场有一个小洞,红军就把他自制的二踢脚点燃后,往洞里丢进去。 但是当时他不知道,那个洞其实是沼气池! 于是,随着一声“轰”的巨响,好家伙,那屎直接往外喷,结果在几分钟之内,半个学校都在降屎! 课间的时候,操场里全是在跳皮筋、丢沙包的学生。每个人的身上都被从天而降的屎砸了个正着。 于是红军在学校里一战成名,“肥弹”这个外号的由来也是因为这件事。 事情最后的结果,那就是红军被他爸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对红军又打又骂,然后还要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把操场打扫干净。 而说起我和红军从认识到发展成好朋友,其实是因为有一次,红军惹了初三的学生,人在课间时间跑到我们班上来找他。 因为是课间时间,下节课又是体育课,我们班里的人都去了操场,只有我这个不怎么合群的人在教室里睡觉。 那些初三的学生找过来的时候,红军就躲在我身后的门后。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就站了起来,双手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 或许是家里的生活水平改善了,或许是常年做早课的原因,虽然我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壮实的那种。 再者,他们把我从睡眠中吵醒了,心情自然不会太好,那些初三的学生看到我这个样子,手里还握着拳,像是随时要打架的模样,然后他们就灰溜溜的走了。 结果红军从窗帘后面出来,感激涕零的握着我的手,一抹鼻涕和眼泪就对我说:“你是红军战士的友好的盟军!” 之后,他就常常粘着我,课间和放学也跟着我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觉得这人挺有趣的,一来二去之后也就混熟了。 再后来,红军有问过我,当时为什么要帮他和那些初三的学生打架,我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其实我握拳是疯老头要求的,这是道家一种能够快速提升精气神的小法子,叫做握固。 将大拇指扣在手心,指尖位于无名指的根部,然后屈曲其余四指,稍稍用力,将大拇指握牢,如攒握宝贝一般。 在握固的时候要一次比一次用力。握固之法,可以固护精气,长年累月进行握固,还可以辟邪防毒。所以握固对于“精气神”的固守具有一定的作用。 我脑子里回想起疯老头对我说的这句话,并且从那以后,他就要求我每天一有空闲时间,就要进行握固。 而我也不好和红军说明各种缘由,毕竟疯老头严令我,不能让除我父母之外的人知道我是一名道士的身份,所以只得让红军“误会”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从那次之后,我和赵红军就成了学校师生们眼中的“孪生兄弟”一样,整天形影不离。 关键是,我这才知道,原来红军的家距离我家就相隔了一条街。 对于我和红军厮混的事情,疯老头和我爸妈是知道的。 那次疯老头破天荒的来接我放学,看见了我和红军一块打闹着出了学校,他只是上下打量了红军,然后点了点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是个有福气的小子。那你们就多多联系吧。” 我是对疯老头偶尔这样自言自语的样子习惯了,红军虽然有些诧异疯老头的言语,但他天性豁达,也没放在心上。 而疯老头知道我虽然喜欢热闹,但是性格总归还是有些孤僻的,能交上这么一个朋友,他也替我开心着。 只是相比我在乡场念小学,疯老头更加紧张我的学习。 这么一来,红军就好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似的,一到周末就跑到我家拉着我出去玩。因为红军这小子,年龄小,但是挺会来事儿,哄得我爸妈很是开心,也就随他了。 就这样,在和红军一起上学放学的时间里,日子过得就像是透明杯子里的水,平静的不起涟漪,直到寒假的来临。 放寒假的第一天,我就问疯老头,师伯和师叔们什么时候来。 至于他们来我家过年,是疯老头在半年前就许下的承诺,我爸妈也是知道的。 所以我问疯老头的时候,我爸妈也直勾勾的看着疯老头,因为他们也想见见我口里的那些,性格迥异但是都很和蔼可亲的师伯和师叔,还有我的师弟师妹们。 这些对于我爸妈来说,是普通人一辈子触碰不到的江湖,而我爸妈自然也是好奇的。 而疯老头则看了看墙上的挂历,说道:“还有几天,他们也快到了。” 第四十一章 男孩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蒋师伯是最先到我家的,他来的那天,我和疯老头正好做完早课回来。 我和疯老头一进门,就看到蒋师伯和我爸正在沙发上喝茶,而我妈则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准备过年的食材。 我以为正仁哥是和蒋师伯一起来的,没想到在蒋师伯身边坐着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孩。 他大概十四五岁,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蒋师伯身边,畏畏缩缩的样子。 他的皮肤很黑,比正纯还要黑上几分,但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我家。 第一次看到他,我就觉得他的防备心很重,我和疯老头稍微有些动作,他就死盯着我们,那眼神就像个受了惊的小猫,透出了十分的戒备。 疯老头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趟,问道:“来了?” 这句其实在我看来是个废话,人蒋师伯都已经在和我家了,还问这个没有营养的话干吗? 但是蒋师伯却是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也不说话。 而我却敏锐的察觉到,在疯老头靠近沙发的时候,那男孩眼睛死盯着疯老头,全身绷紧,身体向前倾,就像是一只随时要攻击人的猫咪一样。 当疯老头大大咧咧躺在沙发上的时候,那男孩又立马惊到想起身,却被蒋师伯紧紧地按住了手,这才没有了动静。 我不禁嗤之以鼻,心里想到:有必要吗?疯老头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正想着,我是没有兴趣再去观察他了,于是我把家里的每个房间都转悠了一遍,然后问蒋师伯:“蒋师伯,正仁哥呢?咋没来?” “正仁他正在收尾,下午就会来。”蒋师伯说道。 收尾?我是不懂蒋师伯说的收尾是什么意思。 我还想继续问的时候,疯老头看着蒋师伯说道:“就是他?” 蒋师伯点了点头,看着那男孩,摸了摸那男孩的头,溢出了满脸的悲伤,连眼中似乎都噙着眼泪,说道:“就是他!” 我和我爸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疯老头和蒋师伯在打什么哑谜。 疯老头则是把茶几上的,那个装着各种零食的木漆果盘往那男孩的方向挪了挪,说道:“这些都是可以吃的,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拿。” 那男孩看到疯老头的动作,又一次把自己缩在了蒋师伯的背后。听到疯老头说话,就从蒋师伯的背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疯老头。 之后就是一片沉默,蒋师伯似乎沉浸到了回忆当中,而疯老头则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不一会儿居然打起了呼噜! 我爸去了厨房帮我妈准备明天年三十的团圆饭。 至于我,疯老头睡着前就嘱咐着我回房间练习手决了。 等疯老头睡着后,我就从房间里抱了一床被子,给疯老头盖上后就回了房间练习手决和咒文,一直到午饭才出来。 午饭是在家里吃的,蒋师伯和那男孩也在。 疯老头什么时候醒的我不知道,但是一到饭桌上,他那风卷残云的吃相,立马就受到了蒋师伯的嫌弃。 话说回来,蒋师伯和疯老头虽然之间不对付,但是其实在蒋师伯的心里,疯老头永远都是大师兄。 所以碍于这一点,看到疯老头的吃相,他也只是抽搐了一下嘴角,然后尽量让自己不去关注疯老头。 期间,我爸妈其实看着那男孩的模样有些心疼,我妈表现最为强烈,她不停地给那男孩夹菜,但是他似乎并不领情,每次都是很惊恐的表情看着我妈。 这让我爸妈又开始心疼起来。 在饭桌上,我爸妈也问过那男孩是不是蒋师伯的孩子,而蒋师伯摇了摇头,也没有说出那男孩的来历。 我爸妈也知道面前坐着的疯老头和蒋师伯,都不是一般的人,有些事情他们也不该知道,所以也就没继续追问了。 一顿饭就在这么尴尬而诡异的气氛中吃完,疯老头倒是不怎么受影响,吃的那叫一个满足。 吃过饭后,疯老头就把蒋师伯喊了出门,还带着那个男孩。 我原本也想跟去,却被疯老头给赶了回来:“去去去,你跟来做什么?给我好好练习你的东西。晚上我要检查你的功课!” 没法,我只能灰溜溜的跑回家里。 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疯老头他们回来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我们这一脉的所有人。 我家客厅不大,平时我爸妈和疯老头,加上我,就感觉客厅有些拥挤了。这会儿来了这么多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对于他们的到来,我爸妈热情得很,特别是看到我师伯和师叔的徒弟都和我差不多年龄,并且一个个都表现得特别乖巧的时候,我爸妈简直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儿女一样。 我看到我爸妈把我房间里,我珍藏了的零食都拿了出来招呼正仁哥他们,我气得咬牙切齿的。 这群鬼精灵! 因为他们的到来,晚饭倒是其乐融融的。我爸把八仙圆桌搬了出来,大家伙儿坐满了整个圆桌,一边吃一边聊,很是热闹。 只是那男孩还是一样,警惕的打量着我们这些人,吃饭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也不主动夹菜。如果不是蒋师伯在不停地给他夹菜,我估计他能干吃一碗白饭! 原本我以为那么难说话的正仁哥会“吃醋”,没想到正仁哥坐在那男孩的旁边,也时不时的和他低声说着,这个菜好吃之类的话。 简直让我大跌眼镜。 而疯老头在开饭前就为我爸妈依次介绍了我几位师伯和师叔,还有正仁哥他们。他们的身份,疯老头对我爸妈是不避忌的。 晚饭过后,我们都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沙发坐不下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我爸妈从哪里弄来的小木凳,安排给了我们,而疯老头他们就坐在沙发上。 原本不大的沙发硬是挤下了我爸妈、疯老头、蒋师伯、李师叔、周师伯和潘师叔。 说来搞笑,疯老头最先占据的沙发,原本他想和往常一样半躺着,把脚放在茶几上,然后硬生生的被蒋师伯几人给挤到缩手缩脚的坐着。 疯老头脸上写满了委屈,但是又不好吭声,就得那样坐着。 没过多久,红军那小子也来了,还提着一些年货。一进门就喊:“叔叔阿姨,过年好!红军向你们表示祝福!” 疯老头和我爸妈,还有我倒是习惯了红军这小子,三句不离红军的说话方式,但是蒋师伯他们可是第一次。 我听见正为低声嘀咕了一句:“没听说正一哥家里和红军还有关系呀?” 正为这句话原本说的很小声,没想到还是被蒋师伯他们听见了。 疯老头和师伯师叔们都是部门里的人,因为某些事情,他们对军人都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蒋师伯他们一听,还有军人来?立马都起身走到门口准备迎接。 唯独我和疯老头两个人没有动。 红军这小子本来是想到我家来送年的,没想到一进门,还在换鞋呢,就忽然一大群人围上来看着他,弄得他被吓到说不出话来。 “这......这......正一!” 红军看到这么一大群人,赶紧喊我。我在客厅懒洋洋的回了一句:“哟,红军战士来了,快进来。” 蒋师伯一行人看到原来是这么个小朋友,了无兴致的回了客厅,原位坐下了。 后来蒋师伯才知道,原来此红军并非彼红军。 第四十二章 阴山月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红军进来后,安分守己的拿个小木凳坐在我旁边,喘气都不敢太大声,也难为他一个大胖子还能压得住一口气跑上四楼的喘气声。 我爸把茶几搬到一边,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柴火炉,四边是木头做的,镶嵌着一口大铁锅,铁锅里面已经烧好了一些我爸妈拾来的枯枝柴火,这就是南方比较普遍的取暖工具了。 摆好大柴火炉,我爸妈就去了厨房里刷碗。 “正一,这些人......都是你们家亲戚?”红军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所有人都在客厅里,一边围着大柴火炉取暖,一边吃着零食看黑白电视机,也没有人说话。我只得点了点头。 电视机里播放的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记得就是那一晚,时间过得格外的漫长,相比之前在饭桌上有说有笑的,这会儿大家都相顾无言,气氛极其诡异尴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顿时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哪个哦?这快过年的,敲门跟催命似的!”我爸骂骂咧咧的走出厨房去开门。 我快被客厅的氛围压制得喘不过气来,一听到敲门声,立马起身和我爸同一时间到了大门前。 门开口,外面站着一个人,古铜色的面部皮肤,长得很是清秀,剑眉星目的样子。头戴着一顶毡帽,穿着一身棉大衣,还牵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 “了宏大师!” 是的,来人就是了宏大师。对于这个操着一口河普话,和穷奇打架的时候还能聊天的和尚,我好感十足。 了宏听到我叫他,对着我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让我想起当时他和穷奇大战的时候,因为我的一句“帅”,这和尚就转过头来对着我笑,也是这样,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记忆里的了宏和眼前的了宏重叠了起来,我发现了宏大师似乎比以前要萎靡了不少,至少我感觉到的是,从他的精神上感觉比以前要萎靡了一些。 “咦—弄啥嘞?不让俺们进去是咋?”了宏把头上的毡帽扯了下来,然后把他牵着的小孩就往我家里推。 我爸压根不知道这人是谁,并且了宏那一口的河普话让我爸傻愣了一会儿,还在琢磨这光头说得是个啥? 我赶紧把了宏请了进来。 “人都在呢?”了宏牵着小孩的手到了客厅,一脸微笑的和大家打着招呼,居然用的还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等了宏打完了招呼后,疯老头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说道:“人都到齐了,正一,把电视关了。” “诶”我应了一声,把电视关了,然后疯老头转头对厨房喊道:“老张,你和桂芳下去走走吧。” 我爸妈虽然一脸诧异,但是也猜到疯老头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他们不能接触的,赶紧答应了一声,准备出门。 这时,疯老头指了指蒋师伯带来的那个男孩,继续说道:“桂芳啊,你把这孩子也带下去吧。” 就在疯老头一边和我爸妈说话的时候,蒋师伯也很默契的低下头,在那男孩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我隐隐约约听到的大概意思是,让他放心和我爸妈走之类的话。 蒋师伯说完,我看得出,那男孩脸上还带着防备和不情愿,但是也慢慢的向我爸妈的方向挪去。 正仁哥这时拉了拉蒋师伯的衣服,说道:“师父,我也去吧,反正后面的事情我都知道。” 蒋师伯迟疑的看了看疯老头,疯老头则是轻微的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同意了。 于是正仁哥快步上前,拉住那男孩的手,和我爸妈一同下了楼。 其实在吃晚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男孩对谁都有非常重的防备心,但是唯独对正仁哥没有。 饭桌上谁给他夹菜,他都是一副受了惊的样子,只有正仁哥夹菜到他碗里,他会抬起头看着正仁哥,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亲切。 就好像现在,一听到正仁哥说和他一起出门,他马上朝着正仁哥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之前疯老头稍微动静大一些,他都紧张的要从沙发上站起来,更何况是现在正仁哥牵着他的手,他却一副找到了安全感的样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爸妈、正仁哥和那男孩下了楼,客厅里只剩下我们这一脉的人和了宏,还有那个他带来的小孩了。 “说吧。”疯老头重新坐了下来,示意蒋师伯可以开始说了。 蒋师伯坐着不动,说道:“如无必要,我是真不愿意回忆起这件事情啊!” 蒋师伯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情绪,就连原本那种书卷气的威严也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愁容。 “我简单说下吧。前段时间,我们部门接到任务,前往阴山。原因是阴山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你们小辈就没有必要知道了。” 蒋师伯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这次的任务除了师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没有去之外,我们这一脉,和了宏大师师徒,还有其他一些道家的人都去了。你们小辈里面,正仁跟我的时间最长,这次他也跟着我出了任务,只是没想到,这次的任务险些让我们回不来。” 听到这里,我们这一辈的人,很默契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险些全军覆没是什么概念?我们各自的师父,在我们的眼里,不说神一样的存在,最起码也是我们心目中最厉害的人。 而了宏大师的实力我是见识过的,那是能和上古凶兽穷奇战斗的人,虽然只是穷奇的残魂,但那可是穷奇加十方百鬼阵的组合啊! 我们这一脉老一辈的人的实力我是不了解的,但是想来,也不会很差,更何况还有其他的道士也参与到了这次的任务里,居然这样的阵容,也险些全军覆没? 那蒋师伯他们面对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厉害?凭我当时的知识和对术法的理解,完全想象不到。 我能想到这里,我的师兄妹们不见得想不到,我敏锐的发现我们这一辈的人,都紧锁着眉头,脸色着急,而正清最是按捺不住,忙上前低声询问潘师叔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周师伯看到这里,笑呵呵的说道:“你们也别一个个的这幅样子,我们老一辈的实力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弱。” 说完,他朝蒋师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虽然此行凶险万分,但好在有在阴山修行的道家之人帮忙,我们才能幸免于难。但是......” 蒋师伯说到这里,眼眶居然红了,他拿下眼镜,抹了抹即将留下来的眼泪。而其余的师伯和师叔,也都是眼中噙满了泪水。了宏大师则是难得的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佛号里带着悲天悯人的情绪,我居然还听出了几许无可奈何! 而了宏身边的小孩则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这才想起来,刚才蒋师伯说的参与任务的名单里面,这个小孩也跟着去了。 这么小的年龄,就跟着了宏大师出任务,而且还是如此凶险的任务,我不仅开始有些佩服这小孩了。 蒋师伯他们还在收敛情绪,疯老头接过话,说道:“你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孩子,就是阴家的遗孤?” 蒋师伯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们这一代的人说道:“我们老一辈的年纪都不小了,生死也早就看透,只是我们放不下的是我们的徒弟。原本这次的事情是不该与你们说的,但是阴家对我们一脉有恩,这份恩情我也希望在我们老一辈百年之后,你们也能继续还恩!” 我总觉得蒋师伯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太对劲,但是以我当时的能力,完全想不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我只是凭借着直觉,觉得变扭罢了。 蒋师伯顿了顿说道:“相信你们都知道了,刚才和正仁下去的那孩子,就是阴家的遗孤——阴山月。这孩子亲眼见证了他父母的死亡,打击过大,导致对陌生人都有了防备心,他虽然比你们年龄稍长,但我也希望你们在今后,把他当成你们的同门,好好待他!” 听到这里,我和正为、正纯、正清都重重的点头,就连了宏大师的徒弟,也是如此! 同时我们眼里也都含着泪水。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死亡,对他来说,不止是打击这么简单的。 我感觉悲伤的情绪又一次蔓延开来,好像这一次更加收不住了似的。 疯老头这时低着头说道:“就让他成为正一他们真正的同门吧,让他入我山字一脉,也算对他的父母有个交代了。” 我诧异的看着疯老头,心里的震惊逐渐盖过了悲伤。 我诧异的不是疯老头要收阴山月做徒弟,而是我自从认识疯老头以来,他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看似极不靠谱又疯癫的人。这次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带着颤抖。 蒋师伯他们没有说话,疯老头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就这么决定了。他家族原本也是山字脉的人。” 疯老头的这句话,已经敲定了阴山月即将成为我山字脉传人的事情。 而在疯老头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疯老头已经被眼泪熬成了红色的眼睛...... 第四十三章 抓你去枪毙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在疯老头的坚持下,阴山月成为了我们这一脉,山字脉的传人之一,也是我们的师兄。 就在疯老头和师伯师叔们商量拜师时间的时候,有个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我的衣服,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了宏大师的徒弟。 我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来这个小孩。这会儿可能是屋子里暖和,也可能是刚才哭得全身发热,他已经把毡帽拿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小光头,上面还有一些细小的汗珠。 这小孩圆嘟嘟的脸,加上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一副很萌、很可爱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我抬起手在他的光头上转了一圈,问道:“小光头,你叫什么呀?” 小光头把小嘴一嘟,不耐烦地喊道:“哥哥!我不叫小光头,我叫了色。” 了色的声音不小,并且很是尖锐,原本还在和师伯师叔们商量阴山月入门时间的疯老头,听到了色的回答,顿时戛然而止,手上的动作也悬浮在半空,只有视线缓缓转到了色圆圆的脸蛋上。 接着就是客厅里爆发了一连串的笑声。 笑得最欢乐的自然是我们这一辈的人,哦,还有疯老头,他笑得最放肆!毕竟老一辈的除了疯老头,都见过了了色,自然也是知道他的法号的。 和了色这么一闹,客厅里的气氛一扫之前的悲伤,逐渐欢快了起来。 我的肩膀别人拍了拍,我一边笑一边回头,看到红军已经在我身后笑弯了腰。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笑到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抽搐着,然后一边大口吸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正......正一......不行,我......笑......笑岔气了!哈哈哈哈......咳咳咳” 说完他因为岔气,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看到红军,我顿时反应过来了,原本的笑容也瞬间止住,惊诧的问道:“你咋在个里?(你怎么在这里的意思)” 这一惊,我下意识的说了句方言。 红军也被我问得一愣一愣的,止住了大笑,也同样用方言回应:“我一直都在个里啊!(我一直都在这里的意思)” 听到红军这样说,我想起来,红军一直都是在我身后的,用于我的身高比他高,再加上我旁边的是正为,我们两个人正好完全挡住了红军。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背脊发凉,额头也开始冒起了冷汗。这意味着,刚才蒋师伯说的话,这小子一字不差的全部听到了! 我记得疯老头曾经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不能除我父母以外的普通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当时为了让我记住这句话,疯老头还说了,如果谁知道了,谁就要抓去枪毙! 所以我才瞬间被吓到出了一身冷汗,赵红军是我最要好的哥们儿!之前蒋师伯说的那些话,他全听到了,也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不就意味着他会被疯老头抓去枪毙吗? 想到这儿,我眼泪又一次下来了,我赶紧跑到疯老头面前,“咚”的一声给他跪了下来,一边哭一边为红军求情:“师父啊,红军不小心听到的,您不要抓他去打摆子啊!” 疯老头看到我这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往他身上蹭,满脸的疑惑,但是很快他就想起来了什么,扶起我,啥也不说,直径走到红军面前。 “你都听到了?”疯老头摆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问道。 红军从来没见过疯老头这么严肃的样子,再加上刚才笑到岔气,根本这会儿就说不出来话,只得迟疑的点了点头。 疯老头给了宏大师使了使眼色,继续对红军说道:“现在好了,了宏,抓他去打摆子吧。” 了宏顿时明了,立马把上衣扯开,露出一身的肌肉,怒目圆睁的看着红军。 了宏长得很是清秀,但是他佯装发怒的模样,配合一身肌肉,也挺能吓到人的。 红军被他这么一吓,也学我,立马跪在地上,不停地给疯老头和了宏磕头,嘴里还念叨着:“不要抓我打摆子,不要抓我打摆子......” 看到红军这个样子,我也准备赶紧跪下来求情。结果却被疯老头给拉住了,我看到疯老头嘴角微微一笑,然后又变回了那一副严肃的表情。 了宏把红军提起来,没错,是提起来! 然后疯老头说道:“听正一说,你的梦想是参军?军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不该知道的事情被军人知道了,一旦说出去,你觉得下场会是什么?” 红军其实很聪明,也算个小人精,虽然他这会儿正被了宏提起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但是听到疯老头这么说,他顿时明白过来。 他连忙站正身体,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说道:“疯爷爷放心!红军严格保守秘密!绝不泄露半句!”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动作和话语逗笑了,包括我。 疯老头举起手就往红军的额头上猛敲了一下,说道:“学什么不好,学正一喊我疯爷爷?” 说完他好像还不解气,反手又是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还顺便瞪了我一眼。 我唯唯诺诺的不敢出声,生怕疯老头一个不高兴,又要喊了宏抓红军去打摆子。 这个时候潘师叔站了出来,走到红军的面前,揉了揉他的头,说道:“好了,你们看把这孩子吓的。” 说完潘师叔自己都笑了起来。 我和红军两个人暗自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契的笑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出,我和红军之间的隔阂终于消失了,我也不会再因为瞒着红军而对他感觉有些愧疚。 等我爸妈他们回来之后,疯老头和蒋师伯把阴山月拉到一旁,和他说了让他入我这一脉的事情。 我家住不下这么多人,不过好在李师叔和周师伯两个人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给大家安排好了住宿。所以在和阴山月说完之后,他们就离开了我家。 而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我们这一脉的人和了宏大师,都在我家里吃完了年三十的团圆饭。这还是我第一次过年这么热闹。 我们这里有整个正月都是年的说法,但是实际上过了元宵,就算正式过完年了。 所以蒋师伯他们是在我家过完了元宵之后才离开的,而元宵那天,也是阴山月正式拜师入门的日子。 原本入了我们一脉的,都会由自己的师父给一个名字,带着辈分的字辈,但是由于阴山月始终坚持着不肯改名,疯老头也就由着他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也有这么执拗的地方。 在临近开学的时候,周师伯通过关系,把阴山月安排到了我们城里的一所高中。 之后的生活,我依旧过着已经习惯了的“痛不欲生”的生活,只不过多了一个和一同练习的人——阴山月。 按照疯老头的话来说,阴山月的天分虽然没有我高,但是放在当今的圈子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天分。 最让疯老头赞不绝口的,是阴山月比我都要努力。为此疯老头不少骂过我,而在阴山月的刺激下,我也变得格外的勤奋,每天的练习也开始认真起来。 第一章 八年之后再聚首1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在安徽某地的一座深山里,有一个密集的村落群,居住着两百多户人家。 这里可没有江西的村子那么贫瘠,相反,这座村落群临近国道,虽说不上繁华,但也人丁兴旺,来往的商贾络绎不绝。 这里原是一个孙姓村庄,叫做孙家村。 结果因为来往的商贾居多,货币流通便利,隔临的村子也慢慢向孙家村靠近,逐渐形成了一个拥有两百多户人家的村落群,故后改名为“百家村”。 百家村的入村处,竖立着一块三间四柱冲天式的石牌楼。 石牌楼整体呈现白色,远处看上去就像是巨大的白玉石材质。柱子上都雕着金龙玉凤,很是富丽堂皇。石牌楼共有三层,崇阁巍峨,层楼高起,上有红笔书写“百家村”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石牌楼下站立着两名少年,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腰间系着二指宽的棕色皮带,下身穿着工装五分裤。 很是随意的短发,几乎都快赶上寸头了。大概有一米七左右,轮廓分明的脸型,似乎带着些许倔强。 双眉浓密,眼眸如墨,薄唇微抿,原本是一副俊俏的脸庞,却总感觉他脸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似乎稍微靠近他,就能感觉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嗯,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副高冷的模样。 另一名少年,则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穿着和那名高冷少年一样。 只不过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上去干净又纯净,似乎不落一粒尘埃的样子。弯弯的眉毛和一笑起来就弯成一道新月似的双眼,显得很是阳光。 高冷少年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靠在石牌楼的柱子上,对阳光少年说道:“那疯老头买几瓶水怎么这么慢?” 阳光少年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打量起这座石牌楼。 突然,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在了高冷少年头上,同时还伴随着一句慵懒的声音:“任务结束后,回去当着我的面,背诵五十遍道德经!” 没错了,那个看上去很高冷的少年,就是我,无名一脉山字脉的大师兄——张正一! 而那个阳光少年,就是无名一脉山字脉的第二个大师兄——阴山月! 刚才敲我脑门的就是我们无名一脉老一辈山字脉的传人——陈继道,也被我称为疯老头! 我揉了揉被疯老头敲疼的脑门儿,不敢吭声了。 疯老头砸了两瓶水给我和阴山月,嘴里还不忿的说着:“让你们师父去买水伺候你们,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一把接过水,说道:“谁让您在车上输给我们两个的?这愿赌啊,就要服输。” 这次的任务正好赶在我和阴山哥放暑假的时候,所以疯老头把我们两个也带来了。 三个多小时的火车,加上一个多小时的汽车车程,还是比较容易无聊的。 并且在路上,疯老头也没有说明任务是什么,为了打发时间,疯老头就和我们两个下起了象棋。 从小我就在疯老头的熏陶下喜欢上下象棋,而阴山哥虽然入门比较晚,但也逐渐在我和疯老头的引导下,爱上了象棋。 一开始我和阴山哥常常被疯老头杀得是片甲不留,没有任何反手之力,往往只剩下一个独帅在宫。但是后来,不论是一对一,还是一对二,疯老头都下不赢我们。 这不,火车上,疯老头就输给了我们。 疯老头是严令禁止我们两个赌博的,而火车上下象棋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不能赌博,没有赌注,那就来个彩头吧,所以彩头就是,谁输了就去买水。 而疯老头被我一句话怼到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但不反驳就不是疯老头的风格了,他斜着眼睛淡淡的撇了我一眼,说道:“一百遍道德经。” 我原本还在得意洋洋的笑着,听到疯老头这句话,立刻就浑身打了个冷颤。 我看向阴山哥求救,而阴山哥则是看着我笑了笑,摇头不说话。 我忿忿地盯着阴山哥,思绪回到了他刚入住我家的那一刻。 刚来我家的阴山哥,就像是一只胆小的小兔子,对疯老头和我爸妈,还有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保持着十万分的警惕,也不亲近我们,一天到晚也不开口说话。 而阴山哥的拜师礼是在我家举行的,我爸妈当时也在场。之后我爸妈就被疯老头拉到一旁,和他们讲起了阴山哥的身世,并且要收留他在家里常住的想法。 我爸妈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阴山哥的学费是由几位师伯师叔共同负责的,疯老头也说了,会从他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来,一半给阴山哥凑学费,一半给我爸妈,算是伙食费了。 但是我爸妈给拒绝了。 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陈大哥安排我们一家到城里来生活,老张也有了正式工作,我平时也帮人缝缝补补赚些家用,啷个(怎么)好意思再要陈大哥的钱?这崽里子(这男孩子的意思)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学费你们负责了,以我们家里条件,负责阴山月这孩子的吃喝穿戴还是谬(没有的意思)问题的。” 于是阴山哥就正式在我家住了下来。和我一个房间,为此我爸妈特地买了一个铁架双人床,我睡在上铺,阴山哥睡下铺。 就连我房间的桌子也被我爸心灵手巧的一分为二,然后加工成了两张桌子。 之后的生活,疯老头和我爸妈对待阴山哥比对我还要好,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衣服都是阴山哥的。 接着阴山哥入学,学习成绩比我好到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全校前三名总会有阴山哥的名字,而我到了初中,学习成绩就逐渐下滑,虽然不至于垫底,但也只能在中间沉浮着。 并且阴山哥在山字脉的天赋很高,他家传的山字脉的法门,他之前也有练习过,所以比起我来,是有功底基础的。 这就导致,他学起术法,比我快出十万八千里。往往疯老头教我的一个术法,我还没琢磨明白,阴山哥就已经能在存思的世界里进行演练了。 于是阴山哥成为了正面教材,被疯老头和我爸妈经常挂在嘴边,用来训我。 一开始我也常常不忿,但是后来......我妥协了。 因为阴山哥的勤奋刺激了我,不论是在学习上,还是学习术法上,我也开始了一段时间的勤奋和努力。 但是每当我勤奋起来,阴山哥比我更加勤奋,我慢慢想明白了,我永远也追不上阴山哥的步伐,所以我就妥协了,直至现在,疯老头和我爸妈再拿阴山哥来训我,我也能当听不到,然后厚着脸皮唱歌......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加,阴山哥的性格相比之前也开朗了许多,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变得爱笑了,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见到生人就是一副很警惕的模样。 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内心总是关着一道门,那道门,即便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八年的我,也没能打开。 “八年不见,堂堂山字脉的传人变成一个小混混了?你这大师兄还是让给我当吧。”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听这说话的风格我就知道是谁了。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年纪看上去比疯老头还要大的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缓缓而来。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年龄和阴山哥差不多的少年。 那个年纪看上去比疯老头还要大的人就是蒋师伯。 八年没见,蒋师伯好像和我记忆里八年前的他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像个大学教授的书卷气息式的威严。 而跟在他身边的,就是刚刚开口说话的人,也就是八年没见的正仁哥! 正仁哥已经不戴眼镜了,整个人相比小时候更加清秀起来。 眼窝深陷,有一种新疆人的感觉,再配上高耸的鼻梁和青色的胡渣,小时候的他的那股,带着稚嫩的书卷气现在已经完全散发了出来,完全没有了稚嫩的感觉,只有一种成熟的书卷气息。 我看着蒋师伯和正仁哥缓缓走近,我靠在柱子上的懒散样子不变,嘴角微微翘起,微笑起来,心里想着:这小子越来越像小白脸方面发展了! 我心里正想着,蒋师伯他们就站定在了我们面前,我和阴山哥恭敬地喊了一声:“蒋师伯!” 几乎同时,正仁哥也朝着疯老头喊了一声“陈师叔”。 蒋师伯和疯老头同时点了点头。 然后我又朝着正仁哥说了一句:“我不!” 正仁哥佯装着要打我,一拳软绵绵的碰在我肩膀上,我们两个对视起来,然后很默契的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正仁哥抬起手拍了拍阴山哥的肩膀,好半晌才说道:“好久不见。” 仅仅四个字,我都能听出正仁哥挂念阴山哥的情绪,要知道,当初阴山哥唯有对正仁哥表示过亲热,对其他人都是疏远防备的状态。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是我看见阴山哥嘴角抽搐着,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也是好半晌才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说出来,满是哽咽之声。 第二章 八年之后再聚首2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腻歪够了就走吧。” 疯老头倒是挺煞风景的一个人,说完他就和蒋师伯并排入了石牌楼,朝着百家村的方向走着。 阴山哥和正仁哥,还有我,连忙跟上。 从石牌楼进去,其实就是百家村的村口了。但是由于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在这里,而是村子最里面,所以还要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去过安徽旅游?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安徽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黄山之外,还私藏了许多娟秀的古村小镇,百家村就是其中之一。 鳞次栉比的房屋,清一色的粉墙黛瓦的风格,虽然不像江南水乡的小镇一般柔情,但也有着恰似水墨画的风骨迷人之处。 正好上午这儿下了一场雨,湿哒哒的青石板路让我顿时想起了陆游一句诗: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走在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路,闭上眼睛聆听,似乎能听到由远方传来的叫卖声。 如果站在百家村最高的地方远眺而去,能看见盛夏茂密的树木和田野构成了一副绝美的风景画。 不知不觉,我们一行人就在这绝美的风景中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青石板巷子,来到了一座祠堂。 整个祠堂是木质结构的,青砖小瓦,门上的牌匾字体已经看不清了,隐约看见的是一个“孙”字。走进去才发现,横梁之上雕梁画栋,非常具有古代建筑风格。 “这么多年没见着,长成帅小伙了呀!” 就在我沉迷研究这里的房梁和横梁上所雕刻的内容时,一个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接着我感觉到一只很温热的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我转头一看,顿时激动起来:“禽兽叔叔!” 没错,是朱勤寿! 朱勤寿被我一句“禽兽叔叔”弄得是哭笑不得,只好随意的揉了揉我的头,笑骂道:“你还是叫我朱叔叔吧。” 我嘿嘿一笑,没有回应他,只是忍不住开始打量起他。 我和很多人都八年没有见过了,像蒋师伯的变化就不大,而正仁哥,也只是他那股书卷气完全爆发出来了而已,就连疯老头在这八年里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唯独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朱勤寿,十岁时候初见他的那股威严劲儿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爬满了细小皱纹的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朱勤寿的鬓角也开始多了几缕白发,整个人透出了一股历经沧桑的中年男人的气息。 看到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泛了一股酸劲儿,但是被我强压了下来,不禁打趣似的问道:“朱叔叔,你老了啊!白头发都出来了。” 朱勤寿微微一笑,带起了中年男子那种沉着的气度的魅力,说道:“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能不老?” “你看我师父就不老,跟个不会老的老妖怪似的,那皮肤......啧啧啧” 这些年来,我似乎活得太过安逸了,别看我一副生人勿进的脸,其实我是属于心直口快的那种人,心里想什么我就说什么。 我正对朱勤寿说着呢,一只手就迅速在我眼前放大,然后我就“哎哟”一声,脑门儿又被疯老头给敲了个栗子。 敲完我,疯老头就背着手,哼着小曲和蒋师伯往祠堂里面走去。 正仁哥经过我身旁,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跟上了疯老头的步伐。 阴山哥还是那样,冲着我很是阳光的笑了笑,也和正仁哥一样去追疯老头他们了。 “那是陈师精通养生!”,朱勤寿笑了笑继续说道:“也就你敢说陈师是老妖怪。” 我嘿嘿一笑,正想回应,突然从朱勤寿身后蹿出一个瓦亮瓦亮的光头,还有一双星目,眨巴眨巴得看着我。 “咦—你看俺老不老?” 光头从朱勤寿身后闪出,站直之后比朱勤寿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一听这口音,我就知道是谁了。 “了宏大师!”我惊喜的喊出口。 “嘿,小子,以后记住咯,要喊我宏爷!” 了宏突然变换的北京腔让我极为不适宜,但是看到他掀起衣袖,鼓了鼓了肌肉,好像是在威胁我似的。我马上心领神会的喊道:“宏爷,您不老,您越活越年轻了啊!” 虽然这里有拍马屁的嫌疑,但是真心说一句,看上去,了宏的确和八年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我隐约记得在八年前,了宏在年三十前一晚到了我家,他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了宏的精神上,相比之前和穷奇大战的时候,要萎靡了许多。 这一次,八年后再见他,当初那种萎靡的状态已经没有了,就好像回到了和穷奇大战时候的那样。 我不禁从心里感觉到高兴。 而了宏听到我喊他“宏爷”后,扬天“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中气十足,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看到他把袖子放了下去,忍不住擦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就在这时,疯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幽幽的跑来,瞥了一眼了宏,说道:“还宏爷?去了一趟北京儿,就学会了这儿?” 疯老头说话特地带上了儿化音,弄得了宏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他。 疯老头也不甘示弱,正了正脸,然后也冲着了宏瞪了回去。 我和朱叔叔看着这两人发笑。我的思绪就又回到了和穷奇大战那会儿,疯老头和了宏两个对着喊“咦—你个龟孙儿”的场景。 不知怎的,我思绪从那场大战中飘到了了宏来我家的那一刻,最后定格到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光头上。 我开始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另一个光头。 “看什么看?你师父被人瞪了,还不赶快过来帮忙!”疯老头说道。 “咦—你个龟孙,欺负俺徒弟没来是不?”了宏不甘示弱的说着,眼睛比之前瞪得更大了。 “就欺负你徒弟没来,咋的?”疯老头也立马睁大了眼睛。 “额......师父,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从了宏和疯老头的对话里,我已经找到了答案,了色他没来! 于是为了防止他们再这样下去会把眼睛瞪干,我唯有用疯老头以前常用的一招——转移话题! 嗯......不得不说,这一招是很奏效的。 疯老头和了宏同时结束了瞪眼游戏,然后疯老头悠悠的说了一句:“跟我进来。” 说完疯老头就朝着祠堂内部走去,我们赶紧跟上。 朱叔叔走在疯老头的后面,我和了宏并排在最后。 我听到了宏兴奋地嘀咕了一声:“这次可算是俺赢了。嘿嘿!” 我在了宏身边,听到这话差点摔倒,这宏爷,怎么和周师伯一个样? 思绪到这,我开始怀念起李师叔、周师伯和潘师叔,还有正为、正纯和正清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里面?这么多年没见,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我心头一热,脚下的步子也急促了许多...... 第三章 虫子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穿过安徽建筑中特有的“天井”,很快我们就来到了祠堂的正厅里。 正厅是一个位置很大的地方,桌案上摆放着香炉,再后面就是一排已经上了灰,和被好几层蜘蛛网笼罩的灵牌。 正厅能容纳差不多五十多个人,并且不会觉得拥挤。 我们刚踏进正厅,里面原本在各自忙碌的人齐刷刷的看向了我们。 准确来说,是都看向了跟在疯老头后面的我! 虽然我的目光在正厅里扫来扫去,只为了想找到周师伯他们的身影,没有仔细的观察过正厅里面的人的视线。 但是我那该死的灵觉,在正厅里的人一抬头的时候,就告诉了我,他们的目光正正集中在了我身上。 大厅里除去我们六个人之外,还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那三个男人都是差不多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从他们的穿戴上就能看出,他们都是道士。 唯独那女人,和疯老头差不多年龄,很随意的着装,也看不出她是什么职业。 我扫视了一圈正厅,没有看到周师伯他们,心里瞬间升起了失落感。 “是他?” “是他吗?” “应该是!” “......” 那三个道士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并且这些话我曾经听过,就在疯老头第一次带我出任务的时候。 只是此刻我心里已经被强烈的失落感挤压着,没有任何心情去探究他们看到我为什么如此惊讶的问题。 就在这时,疯老头走到那女人身边,随意的问了问:“沈落和绯颜呢?” “感受蛊引去了。”那女人也是很随意的回答道。 “哦。” 听着疯老头和那女人的对话,我突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似乎疯老头有些拘谨了? 我抬头看向疯老头,发现不仅是疯老头的说话语气有些拘谨,连动作也显得非常拘束,那双手一直在找位置,不知道怎么放才合适。 我忽然有一种疯老头见到了仰慕已久的歌坛天王的感觉,明明心情很愉快,偏偏要压制住自己的愉快的感觉,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冷漠。可惜啊,这种假矜持,立马就被他自己的双手给出卖了。 我看着好笑,这还是有史以来我第一次见到疯老头这样。 而且我听到了好几声刻意压低了的笑声,我能分辨出来的,当中就包括了蒋师伯、了宏和朱叔叔。 疯老头貌似也意味到了场面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那人到齐了,我和大家说说此次的任务。” 说到这里,大家都停止了笑,连那三个道士也放下了手中的法器,认真聆听起来。 而疯老头接下来说的话,让我这个修道十八年的人的三观又重新刷新了一遍。 这件事要从源头说去,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 前面也说,百家村原为孙家村,里面住着的皆是孙姓人家。 后来因为孙家村临近国道,在那个年代,国道是商旅来往的重要要塞。而孙家村原本的村长看重了这一点,在孙家村的入村处,做了一条商业街,贩卖一些孙家村的竹编手工和小吃,让来往的人能够歇息。 再加上安徽独有的建筑风格体系,其风景娟秀,让来到孙家村歇息的路人赞不绝口,很快,孙家村的名声就在附近打响了。 孙家村的村长的这一决定不得不说是非常英明的,也让孙家村在十里八乡之中很快的成为了最富裕的村子。 而盘踞在孙家村附近的几个村子,也想效仿孙家村这样,打造一条供旅客休息的商业街,但是由于他们的村子距离国道较远,前面又有孙家村挡着,所以这一方法完全行不通。 于是几个村子的村长很快碰面,盘算着迁村到孙家村的旁边。 但是孙家村是夹山而建,两边都是形似凤首的山林,被当地村民成为“双凤山”。 一来二去之后,几个村子的村长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 直到几个村子的村长最后一次,在孙村长的家中开会协商时,来了一个外乡人。 那个外乡人不去孙家村的商业街休息,也不浏览风景,而是直挺挺的朝着孙村长的家里走来。 孙村长家有个水泥浇灌的小院子,用木栅栏围着,养了些花花草草。几个村长就在院子中开会协商。 那外乡人到了孙村长的家门口,也不进去,隔着木栅栏开口说道:“开山建村即可。” 说完,他便走了。等几名村长反应过来,却在那条笔直的大路上找不到那人的声影。 当然,这是怪事一件。 只是这人所说的话,也并不无道理。只不过开山一事,兹事体大,也要向省里的领导申请才行。 思来想去,几名村长也别无他法,于是一拍桌子,便定下了开山建村的计划。 当然,这几个村长碰面商量此事的时候,村家村的村长也在其中。 孙村长和所有村子的村民一样,也是农民出身。也是因为这个出身,他当上村长以后,首先想的就是要让村民们的生活富裕起来。 自从孙家村开辟了商业休闲街这个新领域,并且取得了明显的成果,孙家村的村民们的收入明显增高,生活明显了好的变化。 这么一次几名村长的碰面,也让孙村长有了带富相邻村的想法,于是,这个开山建村的计划他是认可的。 于是由他出面,在和城里的领导协商成功之后,说干就干,第二天就从城里调来了一对开山队伍。 就在开山工作进展比较顺利的时候,来了一位老人。 这名老人是孙家村辈分最高的老者之一,已是一百零九岁的高龄,放眼相邻的村子,这老人也是活得最久的人。 老人是被他的孙子搀扶着来的,来时,几位村长正在施工现场监工,并且规划未来。 当时的施工现场人员忙碌,没人注意到这个老人。所以很快,老人就被他的孙子搀扶着来到了那几名村长的身边。 老人开口就说道:“这两座山,开不得!” 为何开不得?这是几名村长同时问出口的话。 接着老人开始讲述了他小时候听长辈们说起的故事。 原来这两座名叫“双凤山”的山,山头形似凤首而得名。 在老人还是少年时,听族里的长辈们讲过,原本这里是没有山,没有村落的荒地,后来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开始妖邪冲天起来。 最后被菩萨招来两头凤凰给镇压了。久而久之,两头凤凰便化作了两座山头神似凤首的神山,常年镇压妖邪。 如果开山,就会放出妖邪,整个村子都会不得安宁。 几名村长听完了老人的讲述,纷纷表示是无稽之谈。当然,这话是不当着老人的面说的,只是说了一些好话,打发走了老人而已。 老人走后,开山的工程依旧不停。 就在后几天,开山的人在施工的时候,挖出了一个山洞的洞腹,挖开之后,里面整齐的摆放了一个个瓷器做的罐子。 罐身为直口,丰肩,敛腹,平面砂底,附宝珠顶高圆盖。 因为安徽临近江西,江西有个千年瓷都——景德镇,而景德镇的瓷器那是享誉世界的。 而在施工的工人中,就有懂瓷器的人。他一看便知道这是将军罐,因宝珠顶盖形似将军盔帽而得名。 据那工人所说,每一个都是近代的瓷器,不怎么值钱。 但是将军罐有上百个之多,都用蜡油封了顶盖的缝隙,蜡油浇筑了整个顶盖,没法打开。 好奇之下,有人摔碎了其中的一个将军罐,瞬间从那些摔将军罐中爬出了几条虫子。 虫子一共有十条,五条黑白相间,五条灰红相间。每条都是二、三十厘米长,没有脚,看上去和蛔虫差不多,只不过颜色要比蛔虫恐怖得多。 虫子爬出来之后,很快就钻到地下的土壤里面不见了。 而在场的都是乡下出身,乡下人哪里会怕虫子?即便颜色再恐怖也好。 只是工人原本以为这些将军罐很值钱,但是懂瓷器的人说是近代的瓷器,根本不值钱,那他们又想着罐子里面会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才会用蜡油封口。 摔开之后,只有几条虫子,失望之下,施工的人不欢而散。而发现将军罐的事情也被他们上报给了几名村长。 村长们也没什么好主意,于是下了命令,把那上百个将军罐抱到外面打碎,好让施工现场继续施工。 事情到了这里就要暂停一段时间了。因为之后的施工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很是顺利。 终于,两座山被挖开了,相邻的村子也都迁到孙家村旁边,形成了整个村落群,最后改名为“百家村”。 而三十年后的现在,就在一个星期之前,百家村出现了一件怪事。 怪事是由一名精通风水堪舆的云游道士而起。 那名云游四方的道士是真正有本事的道士,他慕名来到百家村,来到这里之后,他便觉察到了百家村的地气出现了问题。 道士一般比普通人更加敏感,像我们现在出游,或许在意的是风景秀丽与否,人文深厚与否,而道士出游,习惯性的会去感受地气。 地气是什么?说得玄乎点,地气就是土地山川所赋的灵气,而通俗点来说,就是地方的气场。 一个地方的地气好不好,有没有灵气,取决于风、水、灵三个方面。 风和水好解释,灵是什么?灵其实就是指动物和植物。鸟语花香中的鸟和花,还有树和草,便是道士最常注意的其中之一。 而那名四方游历的道士是有真本事儿的人,他来到百家村后,撇去了鼎沸的叫卖声和络绎不绝的游客商人,而是最先察觉到了,这里的地气有问题。 风断续不定,水浑浊不清,没怎么见着动物,就连农户家里所圈养的,常见的鸡鸭鹅,也是精神萎靡的状态。 这就让这名道士心生疑惑,于是走遍了百家村方圆十里,去查看是否这里整个地气都有问题。 然而行走十里,也只有百家村这方圆的地气出现了不同寻常的问题,并且这名道士是有真本事的,他果然找到了问题所在! 于是道士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百家村的现任村长,向他讲明了事由。 可当时是什么社会?现任村长连话都没让道士说完,便急着赶他走。 那名道士也是心里焦急,拉着现任村长去了百家村后面的山脚下。 百家村后面的山是百家村村民的墓葬群,也就是他们的祖坟! 那道士二话不说,就让村长去看其中一座早已被他掘开的新坟! 那村长自然是气愤不已,只是真正的道士的拳脚功夫虽然是强身健体之用,但也不是满肚肥肠的现任村长所能挣脱的。 于是村长只能往掘开的新坟里瞧。 这一瞧,就把村长吓到直接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自已。 新坟的老人因病去世,在三日前下葬,这个村长是知道的。 照理说,尸体应该还是比较“新鲜”的,但是棺材了躺着的居然是一副白骨! 白骨上还有着连着少量的血肉,仔细看,能看到白骨和血肉边缘,有些细小的印子。就像整个尸体被抛在荒野,然后被野兽撕咬的模样。 尸骨上密密麻麻不满了不少形似蛔虫的虫子,那些虫子分为两种颜色,一种黑白相间,一种灰红相间。 这些虫子足有上百条之多,密密麻麻的在尸骨的血肉之上蠕动。 这一幕让村长顿时傻了眼。但是这个现任村长是什么人? 他是在省里受过教育的人,他也自诩和村民不同,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他很快想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尸虫! 他没见过尸虫的样子,但是他曾去过刑侦队里交流,曾听过尸虫这么一个名词。所以他很快就联想在了一起。 他虽然惊魂未定,但心中也无名火起,立马站起来,指着那名道士的鼻子就骂,还大声召唤了几名村名,要把道士抓起来送到警察局里,告他未经允许,私自挖人坟墓。 那道士也曾试着和村民解释,但是村民中,那个因病过世的老人的家属一看,掘开的是自己家的坟墓,当场场面就失控了。 后来,道士也被无比愤怒的村民们扭送到了警察局,被定案关了起来。 而就在道士被关的第二天晚上,大概九、十点左右,百家村的现任村长就感觉到身体不适,一开始只是心痛难忍,然后感觉到所有的内脏里面,都像是有一把锥子使劲儿往外挤似的疼痛,到后面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毫无预兆的就倒在了家里,身亡。 死亡后的村长,从尸体的七窍中爬出了几条黑白相间和灰红相间的虫子,但是很快,它们就消失不见,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从现任村长感觉心痛难忍开始,到后面死亡,整个过程只有二十分钟不到。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完。 现任村长莫名死亡,这对于百家村来说,可是头等大事。但是就在现任村长发病的同时,整个百家村里,有十几个村名同时发病,也是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死亡了。 这怪异的事情来得很快,人们瞬间想起了昨天那名道士进警察局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们快走,百家村有问题!不走,你们全都要死!” 一时间,人们没办法再沉沦在亲友惨死的悲伤中,纷纷收拾东西,能早一分钟离开,就早一分钟离开。 但是几乎就在大家忙于收拾东西的时候,全村两百多户人家,几百号人,前后相隔不到半分钟就发了病。 半个小时之后,全村归于平静,只有夜晚偶尔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第四章 云沈落与云绯颜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听完整个故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突然想起,刚进村的时候,闻到的那股阳光晒在草地上所散发出的青草味中,似乎隐约带着几丝血腥味。 同时脑中也盘旋着几个问题。 而疯老头在讲述整件事情的时候,他已经是随意坐在了地上,一边抽着他的黄烟烟筒,一边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去讲述这件事情。 末了,他猛吸一口烟,说道:“我们此行的任务,就是要解决掉那些虫子。” “可是师父,那些虫子到底是什么?集怨气而凝结的虫子吗?”我不解的问道。 疯老头淡定的瞥了我一眼,说道:“蚘虫。”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三尸九虫中的蚘虫! 但是我记得疯老头所珍藏的一本名叫《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的道家经典,其中就记载着这种蚘虫,是一雌一雄的两条黑色的虫子。 和疯老头讲述的故事中,所描绘的黑白相间、灰红相间的虫子大相径庭。并且经典上也没有记载蚘虫喜欢跑人棺材里吃血肉的爱好啊! 我狐疑的看着疯老头,那意思就是在问:你诓我呢吧? 疯老头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叹了口气说道:“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听到这话,我脑中就像是被一道闪电穿过,瞬间想通了一些事情,同时,也多了好几个疑惑。 首先,那上百个装着蚘虫的将军罐,是在开山施工的时候被发现于山洞的洞腹之中的,是谁放进去的呢?他放进去的目的又是什么? 其次,疯老头说是蚘虫,但是为什么这里的蚘虫和经典所记载的完全像是两种生物似的? 接着,按照经典上记载,蚘虫是人体的寄生虫。在疯老头的故事当中,那些人都没有接触、甚至是触摸到虫子的身体,那他们又是如何死亡的呢? 最后,故事里的老人和那个云游的道士,最后怎么样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但是这么仔细一想,的确像疯老头所说的那样,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并且我敏锐的察觉到,故事中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就是那个在几名村长,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提出开山的那个人。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一般,或许他和那个把蚘虫放进山里的人,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 我看了看阴山哥和正仁哥,他们也是眉头紧锁,一副深思的样子,相信他们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就在我思考得差不多的时候,疯老头端起黄烟烟筒,指了指那个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对阴山哥和正仁哥,还有我说道:“这是云兰,她是苗家蛊女,此次任务所有的虫子都需要交给云兰处理。” 云兰这时开了口,说道:“叫我兰姨就可以了。” 我这才把目光放到兰姨身上,细细打量起来。 兰姨和疯老头的年龄差不多,兰姨虽然年纪比较大,体态稍稍有些妇臃,但并不显肥态,身穿着很朴素的衣服,也没有多余饰物进行点缀。 但就如此,兰姨整个雍容华贵的气质令人挪不开眼!并且从她爬了一些细小皱纹的精致小巧的五官来看,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迷人的美女! “兰姨。” “兰姨。” “兰姨。” 我们三个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着兰姨,兰姨则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三个绣着精致花饰的香包,分别给了我们三个。 我觉得好奇,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初次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三个香包里面是一些驱蚊驱虫的普通药粉。山林毒虫毒蚁多,撒一些在自己衣服上就可以防止被叮咬了。” 兰姨把香包递给我们,我们又异口同声的说了句:“谢谢兰姨。”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包,香包成袋形,上面做了活动拉绳。 整个香包应该是青绸制成,蓝土布里,边镶青斜纹布。香包青绸面中织圆形团花,团花上用多色丝线绣变形的双凤穿牡丹纹样,左右两凤共以牡丹作身,扬翅摆尾,昂首高鸣。 两侧为紫花缎绣花草纹,中间为兰花绸绣蝴蝶纹。包口最上端青斜纹布上锁绣蝶恋花、书卷飘带等纹饰。煞是好看。 我把香包举到鼻子前,还没有凑进鼻子,就能闻到从香包里传来的一阵阵香味。 像茉莉花,但和茉莉花的香味略有不同,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其他花的味道。 我是分辨不出来的,但是这么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不刺鼻也不难闻,反而像是化繁为简,化成了一股清秀淡雅的香气。 细细一闻,似乎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我珍惜的把香包放进了法器包里,再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疯老头从惊讶转换呆滞的表情,嘴角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但由于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 蒋师伯也是一副激动而欲言又止的表情,就连朱勤寿脸上,都有着一副很羡慕的样子。只是了宏反而一副得意的样子。 这一幕看得我好奇心起,但是也不敢胡言问些什么。 但是在后来,因为某些事情,我去了一趟兰姨所在的苗寨,才知道为什么当时疯老头的神情会那么复杂。 兰姨所在的苗寨是不足外人道的,这个苗寨有个约定俗成的习俗。 苗寨里的姑娘一旦喜欢上了一名男子,便会把自己亲手绣好的香包送给心上人,如果那名男子接了,就说明是互相喜欢,可以在一起。 如果男子不接,或者是拿出另一只香包,那就证明他不喜欢眼前的女子,或者已不是单身了。 当然,兰姨送给我们的香包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在兰姨所在的苗寨里,送香包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长辈送给晚辈,代表喜爱和亲热。 如果是长辈送给不是苗寨的晚辈,那就代表着把这个晚辈,会当做自己的后代一样爱护。 也是我后来才知道,兰姨送我们香包的含义。当时我就感动到流泪,只是那时候,兰姨..... 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这本书的后面会说到,我们还是把目光放回到现在。 见到我们都收好香包后,兰姨微笑着点了点头,拿出另外三个香包,交给我,说道:“了宏的徒弟也有的,这三个是给正为、正纯和正清的。你收好,回去之后帮我转交给他们。” 我一点也不好奇兰姨是怎么知道的我们这一辈的人的名字的,疯老头、了宏和蒋师伯看样子都和兰姨很熟,兰姨要是不知道那才叫奇怪。 我点点头,收好了香包后,阴山哥难得的开了口:“那我们做什么?” 疯老头这时也回过了神,看了看阴山哥,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说道:“这里的事情发生第二天,相关部门便派了人来进行了初步的隔绝。那些惨死之人的魂魄也都被禁锢在了百家村的范围内,我们要做的,就是处理这些魂魄。” 阴山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我正想开口,疯老头早就察觉到了我的想法,在我临开口之际,疯老头瞪了我一眼,说道:“不许再问了!听我安排。” 我硬生生的把涌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只得悻悻的开始整理起法器包。 而其他人也都散了,各忙各的事情。 疯老头带着那三名道士出了门,具体做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疯老头出门之后,了宏和朱勤寿也出了门,祠堂里就剩下兰姨和我们几个小辈。 一直到天逐渐黑了下来,疯老头他们才回来,我们简单的吃了些自带的干粮后,疯老头要求大家早点休息,因为明天会有一场硬战。 了宏和朱勤寿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一些干枯的蒲草,祠堂的正厅里铺了一些,我们就这样睡下了。 或许是旅途劳累,也或许是疯老头今天所讲的故事太让我沉迷了,导致我躺下后很久都没有睡着,脑子里一遍遍的重复着故事。 我摇了摇头,努力抛去脑子里的画面,闭上眼准备强迫自己睡觉。 但是这个时候,了宏和疯老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响亮,莫非他们睡着了还要斗一斗? 我无聊的想着,最后只好借着他们的呼噜声数羊才睡着...... 盛夏的天总是亮得特别早。 虽然昨晚睡得比较晚,但是生物钟还是很准时在六点的时候就把我喊醒。 正厅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还在睡梦中的人,我是不好在这里做早课的,所以我只好准备走到祠堂外面的空地上做早课。 还没走出祠堂的正厅,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奶香味。 我顺着奶香味走出了正厅,走出祠堂,便看到隔壁的房子正开着。 说是房子有些不太贴切,应该是一间店铺,因为店铺的墙壁上面飘着一块写有包子铺的旗帜招牌。 店铺像极了古代那种铺子的样式,几块均匀的长木板充当着铺门,被人细心垒好,放在一旁。 盛夏六点钟的天已经大亮,只是清晨的阳光还带着朦胧胧的睡意,没有午时那样强烈。或许是这山间清凉,即便是盛夏的清晨,这里也似乎弥漫着薄薄的雾。 我顺着青石板的小路,走近店铺。 门口是一辆铝制的电动早餐车,上面堆垒着一个个蒸笼,随着蒸笼下的水咕噜噜的沸腾,蒸笼上也开始冒出了袅袅热气,遮住了店铺内的场景。 我很奇怪,这里不是全面封停吗?怎么还有人在这里卖早餐呢? 我正打算开口询问,恰好赶上一人揭开蒸笼,那人轻吹,一大团白色的蒸汽正好打在我的脸上,而阳光透过一层薄雾晒下,形成了一道道温暖柔和的光束,恰好也照在了涌来的蒸汽上。 蒸汽在阳光中升腾,我用手轻挥,拨开了遮住视线的蒸汽,映入眼睛里的是一张绝美而又清冷的脸。 她大概十七、八岁的年龄,穿着朴素,很简单的白色短袖上衣,长发也被一根筷子随意的挽成了一个发髻。 或许是忙碌的关系,在她胜雪的容色上,双腮就好像是新鲜的荔枝一样红润,犹如新月生晕,却又好像是因为清晨的阳光,给她的脸上抹上了一丝暖意。 弯弯的柳叶眉,带起了温柔之感。水杏似的双眼,犹如一泓清水,忙碌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双唇不点而红,唇启之际,带出翠翠竹林,百花齐放,又如夜莺轻鸣,风吹八角铃! “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说话间她头也不抬的,只专注揉捏着她手中的面团。 而她说的话自然是被我忽略了,因为我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现在的场景里。 时光好像在这里停滞,我忽然想起了曾读到过一首诗,里面有两句是我曾经认为的,全天底下最美的意象。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但是如今,面对这样一张脸,什么清梦,什么星河,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她的美是一种带着轻灵仙气的美,是一种坠入凡间的仙子,那种不惹尘世烟火的美!犹如皓月撒向人间的清辉! 我承认,我已经痴了!甚至不想因为我的回应,而破坏了这份美好! 但是事与愿违,一个声音顿时把我拉了回来。 “落姐姐,馒头好了没?奶奶他们该醒了!” 随着声音的传来,从店铺后面走出另一名女子,来到了她口中的“落姐姐”的身边。 落姐姐?我忽然想起昨天疯老头提到的两个名字——沈落和绯颜。 莫非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沈落? 如果这个女人是沈落,那后面出来的,应该就是绯颜了。 我心里想着,目光朝着绯颜看去。 我之前没有见过苗族的女子,来到这里之后,见到的第一位苗族女子就是兰姨,兰姨那种雍容华贵、举止文雅的样子,让我在心里对苗族女子的美,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现在知道沈落也是苗族女子后,她身上的那种清冷气质,完全改变了我对苗族女子的最初印象。 但是当看到绯颜的时候,再一次颠覆了我对苗族女子的认知,有一种苗女应当如此的感觉! 看上去绯颜的年龄与沈落相当,标准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盈盈秋水的荔枝眼,那眼中,却是散发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妩媚,笑起来时,两面脸颊的酒窝就恰如盛满蜜糖的罐子,令人陶醉其中! 绯颜也很美,但和沈落的美不同。 如果说美丽也有参照物的话,那沈落的美,就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而绯颜的美是那种张狂中带着丝丝野性,甜美中带着几分可爱的美,这种复杂美感,就犹如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 我站在铺子前看痴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傻愣愣的站着。 终于,是绯颜注意到我了,她望着我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掉!” 说话间,她皱了皱鼻子,接着伸出手来,弯曲了食指和中指,朝我比划了一下,做出一个挖眼睛的动作。 那模样煞是可爱,只是眼神中那挥之不去的,与她年龄不符的妩媚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绯颜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顿时反应过来,我是来做早课的! 于是我朝着绯颜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就回了祠堂门口的空地。 而由始至终,沈落也没有抬起过头。 临走前,我隐约听到绯颜低声对沈落说道:“落姐姐,那傻瓜盯着你看了好久呢!” 听到这里,我脚下一踉跄,差点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第五章 相信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以为我是最早起来的一个,但是没想到等我从包子铺“落荒而逃”回来之后,阴山哥都已经做完早课了。 我和阴山哥碰了个照面,阴山哥一边擦着汗一边对我笑了笑,然后转头进了祠堂。 我也微笑着和阴山哥打招呼,但是脑袋里始终回放着我拨开蒸汽见到云沈落的场景。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场景吧,它就像是刻在我脑子里似的,风吹不散,海抹不平。 回忆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明明是我自己经历的事情,回忆起来却是第三视觉,就好像有人拿着录像机站在一旁全程摄像似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抛开脑中的画面,等自我调整得差不多了,便开始了今天的早课。 一整套的太极和八段锦打下来,配合着呼吸,不仅打得我后背全湿,还把精神归拢凝聚了一番,打完之后整个人都感觉精神通明。 这是我练了十多年的太极拳和八段锦都没有过的体验! 我擦了擦汗,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我扭过头去看,原来是疯老头。 不知道疯老头来了多久,我扭头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靠墙的石头上,一脚点地,一脚架在石头上支撑着,拿着烟筒的左手。 “嗯,现在有势了。”疯老头抽了一口黄烟后说道。 我靠了过去,也学着疯老头坐在了石头上。 疯老头从旁边端了个盘子给我,说道:“吃吧。” 我结果盘子,往里一瞧,盘子里放着四个馒头,还有几块豆腐,豆腐里包着青色的菜,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拿起一个馒头来,还没放进口里,就能闻到一股馥郁的奶香味儿。 我愣了愣,忽然想起来了今早飘进祠堂的奶香味,还有沈落放进蒸笼里蒸的馒头,难道就是这个? 我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馒头的清香味和不知道如何来的奶香味,混合着在我口腔里爆开。香味十足,让我食欲大增,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疯老头在一旁,放在烟筒上的嘴翘起了一个弧度,笑着说道:“香吧?” 我一边吃着一边点头,嘴里塞满了馒头,囫囵地说道:“师父,这个咋做出来的?” 疯老头看着好笑,继续说道:“也只有沈落有这般巧思,想到把面粉和牛奶揉成面团,这做出来馒头带着奶香味儿......” 疯老头还在说的时候,我两口三口就吃完了一个馒头,我嘴巴里还在嚼着,手就拿起了第二个馒头。 实在太好吃了! 疯老头看到我这样,递过来一瓶水,说道:“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吃点菜豆腐,这是人沈落好不容易从苗寨带来的,这是清凉解暑的好东西!” 菜豆腐?这对我来说可是个新鲜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放到嘴里,根本不用费力的咀嚼,豆腐的口感很细嫩,入口即化。青菜独有的自然的香气和细嫩的豆腐结合,味道很是独特! 我吃得眯起了眼睛,就在我把豆腐放进口里的时候,疯老头就在旁边解说道:“这菜豆腐啊可是正宗的苗家菜。这道菜最重要的就是勾芡的酸汤,可惜啊,条件有限。不过沈落做成的豆腐块,还放在了井口冰镇了,这得多玲珑巧思呀!” 疯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出手来,抢了一块菜豆腐丢到嘴里,一脸满足的样子看得我紧紧的护住了手里的盘子。 “师父,你来找我,不会就是来给我送吃的吧?”我风卷残云似的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生怕又被疯老头抢去。 “你不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吗?”疯老头抽两口烟,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说道。 我顿时兴奋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你不是不让我问吗?” 疯老头不回应我了,继续说道:“你想问的是蚘虫怎么和古籍记载的不同,以及发病的缘由,还有那个被关起来的道士怎么样了,是吧?” 我点了点头。 疯老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先回答你第三个问题吧。那个道士死了,死在了看守所里。发病的时间比村长还要早上半小时。” 尽管我已经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但是从疯老头嘴里说出来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呆滞了几秒。 还没等我说话,疯老头继续说道:“再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看过我箱子里收藏的所有古籍和经典,应该知道,三尸九虫中的蚘虫,不过是人体的寄生虫,怎么会造成几百人几乎同一时间死亡?” 我木讷的点点头。 “虫子的确是蚘虫,但是被人用秘法浇灌过,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它们那些诡异的颜色。”疯老头说道。 “是什么样的秘法?” 对于秘法、术法之类,我一向都很好奇。 “至于是什么秘法......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有我们道家失传已久的秘法,也有苗族的一些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疯老头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而我也不好去打断他。只得坐在石头上慢慢消化刚才疯老头所说信息。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疯老头的眉头用力的锁了一下,然后猛吸了一口烟,说道:“云兰她们比我们早一天到这里。昨天沈落和绯颜就去查看了那些虫子的位置,所幸部门的隔绝阵法,也让它们留在了这里,否则我们还要费一番手脚。” 隔绝阵法?世间上还有此等阵法? 要知道虫子可不是魂魄、气场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它是有实体的! 并且从我进村后,即便是我,那么强大的灵觉和灵魂力居然没有清晰的察觉到血气或者其他什么气息。 更何况虫子这种有形体的东西,阵法竟然也能隔绝,可见这个阵法的隔绝效果有多么强大!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就出现在我脑中,我眯起眼睛想着:这部门的底蕴都不输于任何道家祖庭了吧! 我想着的同时,疯老头继续说道:“稍后把那些虫子引出来之后,一定要到你蒋师伯那去,他们医字脉会有办法去除掉我们身上的虫卵。” “那师父,那些虫子是怎么进入到人体里的?”我不解的问道。 “呼吸。” 呼吸?我一脸纳闷的看着疯老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蚘虫原本只是人体的寄生虫,它们的虫卵一般依附在菜叶上,人的肉眼是看不见的。这里的蚘虫被秘法灌溉过,它们也就具备了普通蚘虫不具备的能力。它们的虫卵会附着距离本体几米高的空气上,通过呼吸进入人体。吸入虫卵后,大约四个小时左右,虫卵就会在人体里孵化成虫,饮心血而通灵,不消多久就会刺穿人的心脾,最后破体而出。” 听完疯老头的讲述,我立马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去感受自己是否有异样。 “放心吧,现在我们身体里面都没有虫卵,因为部门的初步隔绝起了作用!” 疯老头看到我的样子后,也知道了我的担忧,继续说道:“正一,等下我们就要为云兰她们,把蚘虫都引出来。只有用旺盛的血气,才能把它们给引出来,然后云兰她们才可以......收服这些虫子。” 疯老头在说到“收服”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很明显他是在脑中搜索出更恰当的词。 在疯老头所讲述的故事里,那些蚘虫的可怕之处在于无声无息的进入人体内,而人不自知。 现在按照疯老头所说,我们是要去把那些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虫子吸引出来。 一想到我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吸进一堆微小的虫卵,我不禁感觉到胃里一阵恶寒。 “怕了?”疯老头风轻云淡的问道。 “谁怕了?你这个老头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强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说道。 “怕也是正常的,相信你蒋师伯,相信你正仁哥,相信......所有的人吧!” 疯老头从石头上跳下来,一边抽着烟筒,一边往祠堂里走。 我看着疯老头略微有些萧瑟的背影,还有他留下的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是的。信任!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在疯老头面前说着不怕,也只是少年时期的我,为了面子而逞强罢了。 疯老头一定是知道的,因为我的寒颤和那副要吐的模样,疯老头是看在了眼里。可他并没有去说些安慰我的话,只是告诉我——相信。 其实越长大,我能明白自己性格上的弱点,那就是我不能够完全去相信身边的人。 是不相信,而不是不信任! 而是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宁愿背负着所有事情,也不愿意,甚至不相信自己身边的人,能够顶得住这些事情所带来的的压力和压迫感,甚至于有解决事情的能力。 这是当时十八、九岁的年龄的我无法明白的事情,我也是在后面经历了某些事情后才想明白了。 只是这个时候,疯老头告诉我要相信。 那我就相信吧! 我脑中忽然就闪过参加这次任务的所有人。 疯老头、蒋师伯、兰姨、朱勤寿、那三名道士、阴山哥、正仁哥、云沈落、云绯颜,还有我。 我突然觉得这就像是有人布了个局,我们每个人都被安排到了这个布局里,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 这个布局的人,也就这次带队的人——疯老头! 莫名的,我想起了那次和穷奇大战,每个人也有着自己要完成的使命。 那次,有个人在我耳边对我说:“正一啊,你师父......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第六章 目标是你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尽管如此,我心中还是存在着两个最大的疑惑。 但看着疯老头似乎有些佝偻的背影,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问不出口。 又或者是我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我自己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随着疯老头回了祠堂,疯老头简单的部署了一下战术后,我们就原地休息,等待午时的来临。 为什么要等午时? 这件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也问过疯老头。 根据疯老头所说,这些用秘法灌溉的蚘虫,吸食了百家村村民的心头血,已经生成了虫灵。 蚘虫原本只是人体内的寄生虫,但是吸食足够多的人的心血之后,蚘虫自身就会进化出一魂一魄的虫灵。 可就是这一魂一魄,足以让蚘虫开了灵智,其智商不亚于猫狗一类的动物。 但是再怎么说,虫灵也只是魂魄的一种。对付魂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利用阳气进行对冲。 而一天之中,午时的阳气最为鼎盛! 当然不是整个午时了,疯老头这里所说的午时,也不是正午,严格来说,应该是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或许在很多人都听说过,一天之中,午时的阳气最盛的说法。 但是这是不恰当的说法! 所谓孤阴不长,独阳不生。阴、阳之间,并不是孤立和静止不变的。它们是存在着相对、依存、消长、甚至是转化的关系。 用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午时为上午11时正至下午1 时正,整个午时都不是至阳的时辰,而是阴阳互相消长的一个过程。 当阳气到达了一天之中的其中一个顶峰时,阳气就会开始消散,阴气也会随之升起。 所谓物极必反,阴阳也是如此! 所以午时并不是纯粹的阳气鼎盛,而是在一定的时间内,阳气会到达顶峰,过了这个时辰,阳气就会逐渐变成阴气。 而我们所等待的时间,就是十一点到十二点的时间。十一点,午时刚到,阳气滋生,一个小时内,阳气就会到达一个顶峰!十二点,就是阳气最为鼎盛的时辰! 十二点到一点,就是阴气滋生的时辰。 说起来或许很玄乎,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其实就能列举出例子来。 比如,家中有孩子的都知道什么叫做“被吓到了”。 “被吓到了”其实就是未满十岁的孩童,自身魂魄与肉体的联系还不牢固,很容易被一些不正的气场冲撞,导致部分的魂或者魄离体。 有些地方也叫“丢魂”。 “被吓到了”的孩子,会出现夜睡不宁,无故哭闹,精神不振,发烧不退等症状,去了医院也解决不了。 这种情况就要找当地懂得“收吓”的人,帮忙把孩子丢失的魂魄给“喊”回来。 之所以说这个,是因为家中有孩子的朋友们可以回想一下,一般孩子“被吓到了”的时间段,中午的时候会多于晚上! 这就是因为午时,是一个阴阳消长的时辰! 而在这个时辰里,把蚘虫引出来,其午时的阳气就会和它们身上的虫灵进行对冲。说白了,虫灵其实很脆弱,只要被稍微强烈一些的阳气对冲,就会冲散。 但是毕竟蚘虫被不知名的秘法灌溉过,有没有其他能力,我们也不清楚,只能用这种最为安全省事儿的方法先试探。 这就是疯老头的想法! 至于怎么去引蚘虫,其实不用疯老头说,我也知道。 蚘虫最是能被血气旺盛的东西吸引,我们只需要用自身功力催动血气加速运行就可以了。 说来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但其实和运动的道理差不多。 在运动的过程中,人体的温度会有一个明显的升高趋势,这个时候人体会出现手脚发热,额头,甚至是全身冒汗的现象,这就是血气快速运行的结果。 而有功力的人,就把这种运动放置在了体内,用功力代替了人体运动的动作,沸腾自己的功力,达到催动气血的效果。 我自幼跟着疯老头学道,但一直不太清楚自己到了什么样的水平。疯老头不说,我自然也没有个标准,只是一直在追赶阴山哥的步伐。 但是好歹我也学道十几年,功力自然称不上深厚,可简单的调动还是能做到的。这些疯老头也早就教过了我。 看见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法来调整状态,我也赶紧盘坐了下来。 我们师门自然是有一套调整自我状态的功法,说来也很神奇,有一段时间我疲于学校的学业和疯老头所传授的东西,每天因为太过疲惫,精神总是无法集中。 那个时候疯老头就教了我一套功法,让我每天泡香汤的时候就行功一次,利用香汤进行辅助,就能起来很好的消除疲劳,调整状态的作用。 这套功法,阴山哥也会。并且从阴山哥来到我家之后,用来给我泡香汤的竹桶,被我爸改成了容纳我和阴山哥两个人的大竹桶。 于是我和阴山哥每天晚上都对坐在竹桶里泡着香汤,运行一遍这个功法,效果很是不错。 我脑子里回忆起这些场景,慢慢的开始行功。 这套功法我已经很纯熟了,我调动着体内一股气,顺着熟悉的经络游走,不消片刻就完成了一个周天的运行,瞬间感觉到早课过后的一丝疲惫,已经在缓慢恢复当中。 但是待我开始运行第二个周天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胸前发热,而且温度还在急剧升高。 我感觉我快受不了的时候,那股高温终于褪了下去。接着我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该这样行功,应当要...... 听完这个声音的讲述后,我下意识的就跟着做了。但是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声音提示的行功路线,已经完全偏离,甚至是改变了疯老头教我的功法。 虽然改变了原有的功法,但是效果却比原有的要好上几倍不止。 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体内运行的那股气,在第二个周天结束,被我收到丹田的时候,比原先要壮大了许多。 这其实就是功力的增长了! 这种功力的增长所带来的美妙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的继续行功。 而打坐运功的时候,是关闭了五官,听不见、看不着外界的动静的,更加感觉不到外界的时间流逝。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疯老头运用吼功,他着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收了功,缓缓睁开了眼。 接着我看到了一副怎样的景象? 我们是在祠堂的正厅里休息,前面也说了,祠堂的正厅是可以同时容纳五十多个人,还不觉得拥挤的地方。 就这么大地方,在我睁开眼站了起来之后,我就看到除了我盘坐的方圆大概三米的地方还是干净的之外,整个祠堂的正厅已经爬满了黑白相间和灰红相间的蚘虫,就连房梁和柱子上也是! 和《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中记载的一样,虫子大约长二、三十厘米,没有脚,整个身体是在蠕动着前行。 疯老头他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疯老头、蒋师伯、朱勤寿、兰姨,还有三个道士站在最外面的,里面是阴山哥、正仁哥、云沈落和云绯颜,最里面一层而我站在圈子最里面,被他们好好的保护着。 我没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但是看到这么多虫子,大约有上千条左右,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正厅,我还是忍不住开始恶寒。 我心里根本不明白,这些虫子为什么会主动找上我们? 我还没开口说话,朱勤寿就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一眼,那表情都快哭了似的,他幽幽的问了我一句:“正一,你做了什么啊?这些蚘虫的目标是你!” 第七章 把手放开,老色狼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看着朱勤寿一脸委屈到要哭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也被他的话震惊了。 蚘虫的目标是我? 我忽然回想起了那个引导我功法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颤:难不成是因为那功法? 想到这里,我似乎还能感受到胸前的那高温的余热,我连忙把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龙形玉环扯了出来,放在手里仔细感受着。 奇怪的是,这块玉环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刚才温度急剧升高的迹象。我拿在手里也没有感受到我之前所说的余热。 如果不是这块玉环的问题,那我脑中那个声音是怎么来的? 我可不会自大的认为我是一个“创作型天才”,能有把疯老头传授的功法给完全修改的本事。 但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件事情的时候,因为我听到正仁哥转头冲着我喊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了,你特么还有心情欣赏玉佩?” 正仁哥看到这一屋子的蚘虫,忍不住爆了粗口。 看到这里的看官们或许忍不住会说,道士咋还爆粗口呢? 各位,道士也是普通人呀,偶尔爆爆粗口也实属正常。更何况我们一脉讲究个嬉笑怒骂皆自然,按照我入门第一天,疯老头和我说那样,把情绪憋着,身体容易出事儿。 至于疯老头把龙形玉环给我的事情,只有疯老头和我,还有每天晚上和我一起泡澡的阴山哥知道。 只不过阴山哥只对练功感兴趣之外,其他的事情他都不会有想法。所以他只知道我有这么一块龙形玉环,却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正仁哥说完,我赶紧把玉环放进衣服里。 就在我把玉环重新塞回衣服里的时候,上千条虫子同时动了,虽然它们蠕动的样子有些搞笑,但是看到它们身上的颜色,我们都笑不出来,反而更加严阵以待了起来。 看样子它们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我脖子上挂着的龙形玉环来的! 而且我发现它们不敢靠我们太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是它们所忌惮的。 我这发现,在我们站的地方,地下有一圈灰白色的粉末围着我们画了一个圈。 这圈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味,想来就是兰姨出了手,毕竟在场的不是和尚就是道士,都很少会用到药粉。嗯......除了蒋师伯和正仁哥! 正仁哥赶紧回过头,眼睛死死地环顾着这一屋子的蚘虫。 就在他回过头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嘴里嘟囔了一句:“莫非正一是虫王转世?蚘虫来参见老大来了?” 听到正仁哥这句话,我一脸“幽怨”的瞅着他,学着他喊了一句:“都这个时候,你特么还有心情扯淡!” “好了,别吵了。云兰,你有什么办法?”疯老头朝着兰姨问道。 兰姨摇摇头,说道:“药粉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即便是我出手,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其实我是知道怎么灭掉这些该死的虫子的方法的,不仅我知道,疯老头和阴山哥也知道。 那就是《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中所记载的三种方法,其一是取十二分白雀芦,也就是雚芦,熬成药汤喝下,可杀灭蚘虫;其二,若蚘虫吸食心血通灵后,应以丹砂书写真一符,自然可以消灭蚘虫;其二,是吞下二气水银,也可以杀死蚘虫。 这三种方法不论是哪一种,都只是对体内的蚘虫有效,但是术法万变不离其宗,所谓的真一符,其实是六甲符的一种,借用神明之力,辟除恶神鬼。 疯老头一直告诫我,术法并不是死的,根据情况,进行变通尤为重要。 而在这个时候,我至少有五种方法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境。 疯老头也是知道的,只是我想起疯老头说过,这些蚘虫要交给兰姨她们。我能想到的那几种方法,无一不是让蚘虫落下个绝户计的法子,在此刻肯定行不通。 所以疯老头才会询问兰姨。 “兰姨,让我和落姐姐来试试吧?”就在这时,绯颜开口说道。 兰姨自然是知道绯颜和沈落的想法,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个办法不一定能起到效果,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让她们试试了。 于是兰姨点了点头。 看到兰姨同意了,绯颜立马转过身来看着我,然后对我说道:“把手伸出来。” 我是不知道绯颜这姑娘打得什么主意,不是有办法对付蚘虫吗?怎么要我伸手? 但既然人兰姨都同意了,我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把手伸了出来。 然后我就看到绯颜不知道从来取出了一根针和一个类似陶笛的乐器。 不由分说的,绯颜就把那根闪着银晃晃的针,往我食指的手指头上猛得一扎。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痛处,只是鲜血顿时就冒了出来。 绯颜拿出那根针的时候,我就感觉那根针绝对不凡。因为我很是眼尖的看到,那根针上刻着一些繁琐而古朴的纹饰。 当它扎进我的血肉时,我就很敏锐的感觉到针上似乎有一股来自远古的气息,在我的血肉里肆意的奔腾。而鲜血从针口冒出的同时,我感觉到我的灵魂力也被带了出来。 这到底是是什么玩意儿?居然可以抽调我的灵魂力? 就在绯颜把针管拔出来之后,沈落就拿着那个样式古怪的乐器放到我手指头下面,让我的鲜血滴到那个乐器上面。 大概滴了三四滴后,我的血就很诡异的被那个乐器上的暗纹给吸收了,连同着被抽调出来的灵魂力。 是的,吸收了,如同潮水褪去的样子,在一瞬间,全部被吸收进了那个乐器上面的音孔里。 就在这时,沈落拿手轻轻地按住了我那根被针扎了的指头上,就这么按了一会儿,我就突然感觉到指头里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手指头里面搅动似的,痛到我差点叫出了声音。 我条件反射似的反抓住了沈落的手,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我手臂上的青筋暴了起来。 或许是我太用力了,我听到沈落轻声的“嗯”了一声,然后用牙齿轻咬着下嘴唇,整个脸瞬间红了,两朵如晚霞般的红晕悄然爬上了她的脸颊。 我赶紧控制了一下我的手,把力道放轻了许多,但还是舍不得把握住沈落的手松开,似乎她的手掌里有着一股特殊的力量,正在把我的疼痛减轻。 也或者......我是打心底不舍得松开手吧。 这样的疼痛持续了大概十秒左右,然后就有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我手指头上蔓延开来,直至全身都感觉一整舒坦。 “啪”的一声,绯颜一巴掌用力的打在了我的手背上,同时还怒斥了一声:“呸,把手放开,老色狼!” 听到这话,我立马把手松开,然后跟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抬起头偷偷地看向了沈落,然后竟然看到沈落也低着头,偷偷地抬起头来看我。 我们两个四目相对,在眼神碰撞的一刹那,又瞬间把各自的目光收了回去。 我轻咳了一声,用以掩饰现在的尴尬,然后慌慌张张的开口问道:“取我的血干什么?” 绯颜白了我一眼,说道:“蚘虫是被你的血气吸引过来的,刚才我感受到了,你血气里的灵性很重,不用你的,用谁的?” 反正我是不懂苗家的那一套,就在绯颜说话的同时,沈落就把那个类似陶笛的乐器放在了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后,就吹响了那个乐器。 沈落吹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曲子,而是时而短促,时而冗长的音调,并且那个乐器吹响后的声音居然是如同蝉鸣一样,听得我心里莫名的有一丝烦躁。 “沈落是在用正一的灵魂之血来吸引蚘虫的注意,配合虫笛尝试控制,虫笛的声音会让人心情烦躁,你们默念门派的静心口诀便可抵御。” 灵魂之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兰姨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我正好被这虫笛的声音搅得心情越来越烦躁,正压制着蠢蠢欲动想要打碎虫笛的想法。 我赶紧在心里默念着清心诀。 时隔多年,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集中全部心神去默念清心诀,才能发挥口诀作用的初学者了,现在的我可以在默念清心诀的同时,分出一半的心神来做其他的事。 比如,现在的我就分出了一半的心神来看观察这一屋子的蚘虫的反应。 随着虫笛声音的响起,这一屋子的蚘虫都转向了沈落的方向,而沈落则是闭着眼睛,紧锁着秀眉,全部精神都投入到了虫笛的吹奏里,连额头都布满了香汗。 我不知道这虫笛的原理是什么,但是在经过大概五分钟左右的吹奏,这一屋子的蚘虫居然慢慢的朝着门口开始蠕动。 不消一会儿,屋子里的蚘虫都褪了个干净。 而沈落则是全身一软,朝着地面倒去。 第八章 灵御术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沈落是站在我前面的,她倒下去的时候,我眼疾手快的托住了她,然后慢慢把她平放到了地上。 大家赶紧围了过来,蒋师伯蹲下来,一把就搭到了沈落的左手脉搏上,仔细的感受着沈落目前的状态。 “她没事,只是灵魂力消耗太大,晕过去了而已。” 蒋师伯一边说着,一边从他随身的法器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两粒红色的药丸,喂到了沈落的嘴里,然后把她扶坐了起来,辅助她把药丸吞下去。 “这姑娘的灵魂力很不错呀!”疯老头站在兰姨身边,对兰姨说道。 兰姨听到疯老头的话,点了点头后说道:“沈落天生与蛊虫就亲近,是寨子里定下来的下一代圣女!” 天生和蛊虫亲近? 这个说法我从来没听过,我很想上前询问,但现在似乎不是一个好机会。 “之前你说有办法控制住这些蚘虫,就是说让沈落......”疯老头问道。 “是啊,在你们来到之前,我和绯颜已经试过了,蚘虫被人下了我们苗寨失传已久的秘法,我们所有的控蛊手段,都对它们没有任何作用,只有沈落,她以灵魂力吹奏虫笛,蚘虫勉强会有些反应。但是这......” 说到这里,兰姨深深的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沈落,眼睛里满是心疼之色。 “短时间内,沈落不能再调动灵魂力了,否则她会有灵魂力枯竭的危险!” 这时,蒋师伯站了起来,皱着眉说道。 灵魂力枯竭,轻则人变成白痴,重则会失去生命,这种后果连我这个菜鸟都清楚,在场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疯老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说完,蒋师伯和疯老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蒋师伯说道:“走吧。” 于是在场的,除了兰姨、云绯颜和晕过去的沈落之外,其他人都跟着蒋师伯出了祠堂。 我们随着蒋师伯一直往祠堂后面的山上走,蒋师伯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中的罗盘,似乎是在找什么方位。 看到这里我乐了,只听过相字脉的会用到罗盘,我们山字脉也偶尔会用到,没听过医字脉也会用罗盘。 等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蒋师伯停了下来,从法器包里拿出一块桃木出来。 蒋师伯拿出的那块桃木,只有一个巴掌大小,木身并不光滑,而是不均匀的分布着一些凸起来的节疤,全木的纹理很是清晰,整体呈现暗红的色泽,其中一面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看那疤痕的外侧是诡异的黑色,像是烧焦了一般。靠近了闻,就能闻到一股从桃木中所散发出来的,桃木特有的一股清香。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雷击桃木! 关于雷击木,相信很多朋友都知道,或者听说过。 雷击木其实就是正常生长的树木被自然的雷劈中了,其树木还能存活,被劈中的那部分木质就叫雷击木。这里大家可能会进入一个误区,那就是很多人会以为,只要是被雷劈中的树木,都叫雷击木。 其实并不尽然。 只有被自然的雷,所劈中的树木才是真正的雷击木,人工引雷后所劈中的,不是雷击木。这里面的差别可大着呢! 在道家的经典符咒书《万法归宗》一书中提到,雷击木是制作法器的第一圣木。真正的雷击木中所包含着雷强大的正气场,能够冲散鬼邪的负气场,这也是雷击木能够驱邪辟邪的主要原因之一。 雷击木中,以雷击枣木最为常见,也是道教常用来做法器的原材料之一。 而雷击桃木,对于道士来说,那是少之又少,可遇不可求的至宝! 桃木为五木之精,纯阳之体,而雷击后的桃木,恰恰放大了其纯阳属性,再加上,桃木比枣木矮小,被雷劈中的概率也会小许多,所以雷击桃木相比雷击枣木,更为弥足珍贵! 蒋师伯拿出来这块巴掌大的雷击桃木,通过色、闻、痕三个方面就能判定,是一块真正的雷击桃木!并且从暗红的色泽上来,这块桃木的原木,年限不会短。 蒋师伯把雷击桃木放在左手,闭上双眼后,念动咒语,瞬间整个人的气场变得甚至有些锐利,给我的感觉,像是有一股股从天地而来的灵气,正争先恐后的涌入蒋师伯的身体里。 我不知道蒋师伯这是在做什么,在场的人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施法的时候,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会沉浸在术法中,最忌的就是被干扰,轻则术法不成功,重则术法反噬,那是什么后果都有可能的。 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自觉地围在了蒋师伯的周边,静静地等他施术完成。 大概也就过了几分钟的样子,蒋师伯手里的雷击桃木闪出了一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光,但是被我敏锐的捕捉到了。 蒋师伯缓缓睁开了眼,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出来的一样,脸上和头发上,包括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蒋师伯环视了一周我们,然后猛地掀开我的上衣,让我把胸膛露了出来。 接着蒋师伯把雷击桃木放到我的心口上,我一脸狐疑的看着蒋师伯,还没等我开口,我突然感觉到心口好似被一道雷击中的感觉,强烈的刺痛和灼烧感瞬间让我喊出了声。 之后我就像是真的被雷击中了一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几步,还好被疯老头抓住了手。 我站定好身体后,朝着胸口看去,胸口还残留着刺痛感和灼烧感,而胸口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大概一两厘米长的伤痕,伤痕周边呈现出的是蔷薇色的纹路,有些像树枝,很是奇妙,而我似乎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我坚信蒋师伯不会害我,但是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出,让我丈二摸不着头脑,我正想询问蒋师伯,忽然就看到蒋师伯手里的雷击桃木上鼓起了一个小包。 小包里面似乎包含着很多颗粒,导致表面也是不怎么平整。 我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蒋师伯这是在帮我取出虫卵! 至于为什么第一个找上我,我想我大致能猜到,毕竟在场的,估计只有我的功力最微薄吧。 接下来,蒋师伯依次给其他人也取出了虫卵。很快,原本一个巴掌大的雷击桃木上,竟然鼓起了一个个满是颗粒的小包。 看着这一幕,虽然我不明白蒋师伯用的是什么术法,但是并不妨碍我对医字脉的手段好奇了起来。 有这一手,什么恶性肿瘤那算个屁! 疯老头是最后一个取出虫卵的人,就在疯老头取出虫卵的时候,我听到那三名道士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我凑近耳朵听着。 “这医字脉的灵御术可真不是盖的!(四川方言,意思是指某方面很优秀)” “是嘞是嘞,可神奇嘞!” 好嘛,这个道士和了宏一样操着一口的河普话。 另一名道士没开腔,而是默默地卷下来了衣服。 我好奇的向蒋师伯问道:“蒋师伯,兰姨她们也要把衣服掀开取虫卵吗?” 我话音刚落,头上就被疯老头铆足了劲儿给敲了一个暴栗。疯老头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似的,眼红脖子粗的对我吼道:“掀你个......屁!” 我看着疯老头的嘴型明明是想说“妈”的,后来硬生生的改成了屁。 疯老头不说话了,可依旧是气鼓鼓的盯着我看。 “云兰她们自身有本命蛊,本命蛊会保她们不被虫卵所侵,自然无需取卵。”蒋师伯一边把桃木收进了法器包里,一边一本正经的回答了我的问题。 疯老头这时也开了口,只是语气不咋好:“这虫卵给云兰,那些成虫,留不得。” 蒋师伯点了点头。 接着疯老头把阴山哥、正仁哥和我赶回了祠堂里,他们继续往山顶上走去。 第九章 我们这脉的秘密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我们回到了祠堂里面,沈落还在昏睡,兰姨在旁边照顾着。而绯颜却是手里像是捧着什么东西,然后对着手说话。 走近了我才看见,原来绯颜手里捧着一只浑身黑到发亮的蝎子!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想象得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对着手里的那只黑到发亮的蝎子有说有笑,怎么看这都是一副很诡异的画面。 但是事实上,我的眼前就是这么一幕。 “正一,你出来一下。” 就在我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正仁哥悄悄地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肩膀,在我耳边说道。 说完,正仁哥就直径走出了祠堂,我连忙跟上。 “说吧,刚才是怎么回事?” 祠堂外面的空地上,正仁哥坐在早上疯老头坐过的那块大石头上问我。 我脑中还在回荡着云绯颜对着手里的蝎子说说笑笑的画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正仁哥问是什么。 直到正仁哥轻轻地踹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刚才运功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胸口的玉环在发烫,然后就有一个声音在引导我的运功,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这是和疯......师父所传授的功法大相径庭,再之后醒来就看到满屋都是蚘虫了。” 我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感受,细细的说给正仁哥听。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准确来说,是很扯淡,如果说给其他人听,一定是会被人嗤之以鼻骂一句:“这小子神神叨叨的,不像个好人呐!”,我似乎都能想象到那种陕西口音...... 我也想过这事说出来,正仁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很大可能他会瞥我一眼,说上一句:“正一啊,虽然你是山字脉的传人,虽然我们接触的是常人接触不到的世界,但是你也不能像个神棍似的胡说八道啊?” 但是事实和我脑中的画面相去甚远,打死我也没有想到,正仁哥忽然眉头紧锁,一言不发,沉默了起来,像是回想到了什么。 良久,正仁哥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站起来盯着我。 我被正仁哥突入而来的动作吓到了,看着正仁哥的眼睛里,像是射出了一种追求真理的光芒。正仁哥二话不说的抓住我的白衬衫的衣领就往下扯,那粗鲁的样子让我感觉我像是一个被那啥的姑娘...... 咳咳,言归正传。 正仁哥把我的衣领往下扯,露出了我胸前的那块龙形玉环。 “是因为它?”正仁哥问道。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正仁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正仁哥放下我的衣领,然后又一次粗暴的扯开了自己的衣领,把他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牌拿了出来给我看。 “你的那块玉环,是陈师叔给你的吧?” 我点点头,问道:“正仁哥你这块玉牌?” “我六岁的时候,我师父交给我的。” 我凑上前去看正仁哥的玉牌,上面也是和我的玉环一样,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一条龙,整个玉牌散发着一股寒气,很是让人提神醒脑。 现在的我早已经不是之前连功力都没有的刚入门的小道士了,在几年前,我就突然对我的玉环有了好奇心。 当我第一次学会使用灵魂力的时候,我就曾经尝试过,分出一缕精神力侵入玉环中。 结果是玉环散发出了几秒耀眼的光芒,之后我就感觉我的灵魂力泥入牛海,完全断了联系。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正仁哥,正仁哥一脸狐疑的看着我,那表情分明是不相信这世间还有如此离奇的事。 但是对于自己玉佩秘密的好奇心,最后还是驱使着正仁哥将灵魂力注入到他的玉佩里。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正仁哥注入灵魂力之后的几秒里,突然从玉佩中爆发出了一股似乎是从远古而来的气息,这股气息爆发的同时,我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立马被弹到了旁边。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从胸口传来一阵暖流,强行帮我稳定了身形。 而正仁哥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玉牌,整个人就如同痴呆了一样,我连喊了几声“正仁哥”也没有回应我。 就这样大概过了有三四分钟,从玉佩中爆发出来的那种远古气息如同海水退潮般退去,正仁哥的脸上也逐渐恢复了神色。 我赶紧跑上前去查看正仁哥,那股气息实在是太可怕了,瞬间就让我回想起了小时候见到的穷奇残魂。 正仁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问题,接着正仁哥眼神迷离的看着天空,说道:“我们这一脉,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我不知道正仁哥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还是他无意识说出来的自言自语,但是这句话却是让我心头一颤。 “两年前我见过正为和正清......”正仁哥说道。 我不知道正仁哥这个时候说起他们是为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他还有话没有说完。 “正为有一只玉镯,正清的手上戴着一枚玉戒指。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也是李师叔和潘师叔给他们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一脉的传人,都各自有师父传下来的玉配饰?”我问道。 “可能不止是配饰这么简单,回头有机会我会联络正纯,如果她也有......” 说到这里,正仁哥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一种可能,突然从眼神里射出一股兴奋的光芒,然后双手激动地搂着我的肩膀,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秘法!是秘法!”正仁哥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圈子里的人一直流传着我们这一脉秘法多,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师父教的也只是寻常的术法而已,哪里来的秘法?这会儿我想明白了,我们身上的玉环玉佩这些,里面藏着的就是我们每一脉的秘法!” 接着正仁哥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垂涎已久的零食似的看着我,眼神中的狂热让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神经病。 “因为你!正一!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狐疑的看着正仁哥,事实真的像正仁哥猜测的那样吗? 直觉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最简单的理由就是,我从来没听过玉能藏秘法的说法。秘法毕竟是死物,就算藏在玉中,那我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并且我始终觉得老一辈给我们的这些玉做的配饰,一定是有它真正的含义,而不是像正仁哥猜测的那么简单,如果是的话,老一辈的人为什么不和我们说清楚呢? 这固然也是疑点之一,所以我觉得这些玉做的配饰,一定蕴含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回头一定要找机会好好问问疯老头。 我把我的想法和正仁哥进行了交流,而正仁哥也逐渐从亢奋狂热的情绪里,慢慢冷静了下来,仔细一分析,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末了,正仁哥说道:“我会和正为他们取得联系,让他们也好好套套话。” 我点了点头。 正仁哥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巧看到疯老头他们从山上下来,只能草草做了总结。 第十章 陈师叔,我去!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疯老头他们从山上下来,看见了正仁哥和我,也没有说什么。我们一行人沉默着回到了祠堂内。 我和正仁哥,还有阴山哥扎堆坐在祠堂的一个角落里,正仁哥小声的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阴山哥。 我们原本以为阴山哥也有疯老头赠送的什么东西,但是询问过后才知道阴山哥是没有的。 但是从阴山哥的表情来看,很显然他也被正仁哥所说的情况震惊了。我不知道是我太敏感,还是我看错了,我分明从阴山哥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羡慕的眼神。 这种眼神也就在阴山哥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以至于我一直以为是我看花了眼。只是那个眼神闪过的时候,我没来由的心头一痛。 而那边,疯老头、蒋师伯、了宏和朱勤寿,还有那三名道士围在了兰姨身边,低声的说着什么。 疯老头和蒋师伯他们一脸坚决的表情,而兰姨却是满脸写满了可惜。具体的谈话内容,由于距离较远,他们说话的声音太轻,我根本听不到。 或许是疯老头他们谈话的内容太过无聊枯燥,云绯颜这丫头走到了我们这边。 “聊什么呢?”云绯颜一屁股坐在了阴山哥的旁边,一边说着一边翻手就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手里抚摸着。 我定睛一看,是那个黑到发亮的蝎子! 云绯颜就像是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咪似的,一脸宠爱的抚摸着蝎子,看得我一阵胆寒,生怕那只蝎子尾部明晃晃的倒钩给她来那么一下。 但是神奇的是,那只蝎子居然任由云绯颜抚摸,那对比它头还要大上几分的螯,竟然轻微而有节奏的摆动着,我甚至能感知到那蝎子的舒服的情绪...... 等等?蝎子也有舒服的情绪?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原本在低声和阴山哥说话的正仁哥,看到云绯颜坐了下来,还有手里的蝎子,立刻两眼放光,就好像是一名海盗看到了金银财宝一样。 但是正仁哥也只是两眼放光,不知道他是惧怕这个毒物,还是惧怕把毒物当宠物的人...... 其实我挺能理解正仁哥,正仁哥虽然是道家五术中的医字脉,但传统中医也是他的必修课之一,蝎子能入药这个常识,在我初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更何况是学医的正仁哥? 所以正仁哥才会看到蝎子就两眼放光,估计就这会儿时间,他的脑子里就已经闪过了好几个以蝎子为药的药方吧! 看到云绯颜手里的蝎子,我本能的往后挪了挪,让自己靠着墙,似乎这样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听到云绯颜的话,我和正仁哥都没有回答她,阴山哥则看着云绯颜阳光的一笑。 见没人回答自己,云绯颜讨了个没趣,但也不馁,一边抚摸着蝎子一边说道:“刚才陈爷爷说,那些虫子一条都不能留下来。” 说完,她的脸上浮起了和兰姨一模一样的惋惜的表情。 我不仅心里头一阵恶寒,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哪里有人会为了这么恐怖的虫子而惋惜的? 然后我转念想到兰姨她们的身份,又不仅释然了起来,最后还得出了一个结论:蛊女果然都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存在。 “绯颜啊,你赶紧把蝎子收起来吧,我怕等下我就克制不住自己,要去抢你的蝎子做药了。要知道,有几味药,你的蝎子可是很好的药引子......”正仁哥说道。 听到这话,云绯颜小嘴弯起了细微的弧度,接着微微一笑,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正仁哥,眼神里的柔情就好像是水纹一样荡漾开来。 云绯颜身体前倾,往正仁哥方向靠了靠,朱唇轻启,带着轻柔软绵,外加几分魅惑的声音说道:“正仁哥,你要我的小黑吗?喏,给你。” 正说着,云绯颜就把手中的蝎子递到正仁哥的面前。 小黑?一只蝎子居然还有名字?玩虫子的女人果然都是不能以常人衡量的。 就在我心里头想的同时,正仁哥听到云绯颜的话,果然缩了缩身体,然后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 云绯颜嘻嘻一笑,托着小黑的手一翻,小黑就立刻不见了,也不知道被她收到了哪里。 从这以后,我就一直对蛊女产生了非常浓烈的好奇心,她们把那些虫子放在了哪里?又是怎么拿出来的? 这其实是我太孤陋寡闻了,云绯颜的这一手远不及兰姨。我也是后来去了兰姨她们所在的苗寨才知道,兰姨身上没有一个口袋和布包,却藏了一共四十多只虫子。而云绯颜当时,身上也只有七八只虫子而已。 而至于蛊女们把那些虫子藏在哪里,又是怎样拿出来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在后面发生的故事中我会写出来。 但是现在,阴山哥发问了:“为什么蚘虫不能留?” 阴山哥问的,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陈爷爷说,虫子的魂魄里面带了人的特征......嗯......反正是罪大恶极,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云绯颜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这一串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是我细细一想,就明白了云绯颜说的意思。 疯老头的话应该是在说,蚘虫把那些死掉的村民们的魂魄也给吞噬了,这才是这些蚘虫不能留在世间的原因! 道家认为,人死后,魂魄还是可以转世的。一旦让魂魄魂飞魄散,那是极大的,甚至是不可饶恕的罪责。 而蚘虫不仅害人性命,连魂魄也能吞噬,这种凶物,疯老头断然没有让它活在世间上的理由。 话说到这里,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云绯颜话中的意思,都选择了闭口不言,一时间,气氛有一丝尴尬。 对于疯老头要把蚘虫全部消灭干净的事情,我是没有太多感触的。 在我眼里,那些蚘虫就是不安分的存在,听完这村子里的故事,我就一直为兰姨她们所担心,这么一种可怕的虫子,她们居然要拿回苗寨。 我是极力主张要把这些蚘虫灭个干干净净,以免它们再害人。阴山哥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在平日的生活中,阴山哥就表现出了对这种害人之物的憎恶,或许是和他的身世有关,导致他这么嫉恶如仇的性子。 我的性格多多少少受了阴山哥的影响,对这些腌臜害人之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反观正仁哥,他却是一脸的悲悯。 其实我挺能理解正仁哥的,他毕竟是医字脉的传人,说到底,内心是极为善良。 对于生命,在他的眼里,是没有阶级、好坏之分。只要是生命,他都会为其流逝而感觉到无奈和痛惜。 这种痛惜和兰姨她们这些蛊女不一样。 云绯颜此刻在想什么,我揣测不到,这女人,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导致目前气氛沉默而又尴尬。 就在这时,疯老头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然后也很随意的就一屁股坐下。 或许是疯老头在和兰姨他们谈论这件事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我们这个小团体,看到了我们脸上的表情,察觉到了我们内心的活动吧。 也或许是疯老头其实就是一个内心极为敏感的人,对周遭的一切的风吹草动都很敏感,但是这种敏感又隐藏在了他放荡不羁、不拘小节的外表之下。 但不论原因是什么,疯老头还是来了,用他一贯不爱干净的姿态,一屁股坐进了我们这个小团体之中。 “正仁,这件事情......你去办吧。” 疯老头坐下后,很是随意的捡起地上的一根枯草,拿在手里边说边转动着。 疯老头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正仁哥?而且是他一个人! 以疯老头那么细腻敏感的心,不可能看不出来,正仁哥并非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即便他让我去,我也能面不改色的去完成。但是正仁哥他...... 我正想着,一抬头,就看到正仁哥通红的双眼,他是在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所以眼眶里才会红如血色一般。 看到正仁哥的双眼,我瞬间觉得疯老头这个决定对正仁哥来说,太过不公平,我感觉血液已经冲到了脑门,于是我“嚯”的站了起来,正准备对疯老头说:“让我去!” 疯老头就好像是提前知道了我的想法,他摆了摆手,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命令我:“坐下!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决定了。” 我很清楚疯老头的脾气,他决定好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明白疯老头,我也勉强保持着一丝冷静,但是正在叛逆期的我,觉得疯老头这番话严重的打击到了我的自尊心。 更主要的是,我内心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们的决定就是要让这么善良的一个人,让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我无法按照疯老头的命令坐下,“不公平”和“要冷静”这六个字,就好像是两股气,在我的胸腔里不停地碰撞。我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正义”的火燃烧着全身。 我没说话,也不坐下,我皱着眉,一脸倔强的瞪着疯老头,气氛到这一刻就开始有些僵硬了。谁都能看得出我正憋着火,一触即发的那种。 正仁哥这时候也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站在疯老头身后,说道:“陈师叔,我去!” 第十一章 大义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正仁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捏着我的手臂的关节,只要我情绪一激动,他就会手指头用力,我顿时被他捏的整个人又痛又麻,浑身无力。 我心里头明白,正仁哥是怕我出言惹恼了疯老头。 惹恼疯老头的后果,正仁哥或许不清楚,毕竟他没有和我们在一块生活过。但是他的意思很明确,是怕我控制不住情绪,导致犯了我们这一脉最大的忌讳——不尊师! 尊师重道,这是我,甚至是我们这一脉每个人,入门之后必须要学的第一节课!这四个字早在我拜师那天,随着这么些年月的增长,逐渐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即便我身处叛逆期,我也没有想过不尊重疯老头。即使平日里,我时常喊他疯老头,对于我而言,那也只是一个代表亲近的称呼,没有不尊师的意思。 这些疯老头是知道的,所以他平日里,只有我和阴山哥的时候,或者只有我们一脉的人的时候,他也就随着我了。 在有外人的时候,他是不允许我这样喊他的,说是会破坏他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 这么年过去了,小时候的所见所闻,也在这么些年岁里被我琢磨透。 在外人的眼中,疯老头再邋里邋遢的形象,也掩盖不了他是一个很让人安心,很靠谱的一个人。他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只要他在,人心也就稳定了。 而现在,正仁哥的举动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但在我心里,我其实是很感动,也很佩服正仁哥的。 感激的原因自然不消多说,正仁哥的情绪转变不见得比我要来得平静,但是他依旧考虑到了我,甚至是在自己的情绪尚未平复的情况下,怕我冲动出言伤人伤己而制止我。 单是这一份情感,就已经足够让我感动,也正是这一份处理事情的格局,也是现在的我望尘莫及,唯有佩服。 可话说到这了,一切都成了定局。 疯老头倒是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他依旧把玩着手里的枯草,然后微微的点了点头,最后才开口说道:“那你就去准备吧,我掐算过了,今晚戌时动手。” “是,师叔!” 说完,正仁哥就准备转身离开。 疯老头叫住了他,随即丢掉手里的枯草,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阴山哥,说道:“让山月为你护法吧。” 疯老头说完这句话,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就把我叫着,跟着他一块出了祠堂。 刚出祠堂,疯老头就领着我朝后山山顶上去。 山不高,山路也不陡,我们走的很快。 “正一,你知道那个被关押起来的道士,结果是怎么样的吗?” 原本我以为疯老头把我喊出来,是要和我解释刚才的事。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问起了故事里的那个道士。 疯老头之前就和我说过,那个道士死在了看守所里,并且比村长发病的时间还有早。 我狐疑的是,疯老头为什么说起了这个? 我如实回答了疯老头。 疯老头脚步不停,继续说道:“那你知道,那名道士死后,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那些虫子去哪了吗?” 听到疯老头这句话,我仿佛听到了万里晴空响彻了一声霹雳。炎炎夏日里,我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了一汪寒泉内,整个身体都开始细细密密的冒着冷汗。 我太明白疯老头说的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看故事里的村民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也不需要蒋师伯跟来,亲自出手施展灵御术来驱逐虫卵了。 我停下了脚步,呆若木鸡的站着,脑中似乎已经形成了一副,看守所所有的人的身体都成了虫子温暖的孵化地的画面。 就在我思考着该怎么做的时候,疯老头听到了停下脚步的声音,走了回来,拍了拍我,说道:“走吧。那道士的事情,我还没有和你说完。” 我狐疑的看着疯老头,跟上了他的脚步,继续往山顶走去。 “那名道士最后的归宿,是使用了不可逆的术法,把自己的魂魄和蚘虫同归于尽了,这才没有让他身体里的那些虫子爬出来祸害其他人。” 疯老头脚步不停的边说边走,语气是如此的风轻云淡。 但是我内心却是泛起了无边的波澜! 在疯老头的众多藏书中,我曾见过一个术法。术法的名字我不记得了,但是术法的功效却让我记忆犹新。 那个术法说起来,其实是一个在短时间增加自己功力的术法。简单来说,就是在“胀”满自己之前,冲开自身天生的禁锢,大幅度的吸收天地灵气为我所用。 根据每个人身体的特质,在短时间内,至少可以提升自己三倍的功力。 当然,这个术法使用的条件和后果也是极为苛刻和严重的,具体的条件我就不加以阐述了,但是后果,轻则不可再修道,重则,性命与魂魄重归天地! 说白了,就是你放开了人类身体里天生的禁锢,强行吸纳天地灵气,毁了自己容纳功力的丹田。即便提升了功力,那也只是一瞬间,术法过后,丹田被毁,功力凝聚不了,修道自然也是不可的。 严重的,身死魂消! 我不知道那名道士使用的是不是这个术法,但是他的结果,无疑是让我无法接受的。 或许在他身死之前,就意识到了身体里的蚘虫,经由他的体内孵化后,会破体而出,继而害了更多的性命,所以才选择了这么极端的方法,放弃了魂魄进入轮回的可能,也要和这害人的腌臜之物同归于尽罢! 我突然就好像是明白了那名道士的抉择,也好像明白了疯老头和我说这个的原因。 我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很钦佩那名道士。 身为道士,不可能不明白,魂飞魄散是什么样的结果。 很多人做错事后,惩罚来临时,都暗自想着:要是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选择一条这样的路。 生活就是如此,更何况是生死? 是啊,再来一次。面对生死,道家人或许比普通人看得通透,但是其实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希冀,因为我们坚信,魂魄入了轮回,肃清因果承负后,还是有再世为人的希望。 那名道士,心里也是抱着这么一种希望的吧! 但是那该死的蚘虫,吞噬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魂魄! 我相信,即便蚘虫不吞噬魂魄,那名道士也会选择使用那种术法,让自己的魂魄与蚘虫同归吧! 为天地也好,为众生也好,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想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疯老头的意思,但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正仁哥? 在思考这些的时候,我的脚步不自觉的又停了下来。 疯老头也没有催促我,而是在我身边随地坐下,从腰间抽出了他的烟筒,他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我。 我想通了这些之后,情绪也逐渐平复了下来,但心中对那名道士的钦佩之情挥之不去。 “想通了?”疯老头把烟筒递了过来,“抽一口,会舒服许多。” 我面露尴尬的看着疯老头,刚想说一句:“我不会抽烟”。 疯老头“嘿嘿”一笑,说道:“少装了,你躲在学校厕所里抽烟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干笑了两声:“你咋知道的?” “每天回来,身上都带着烟味儿,我想不知道也难!” 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我接过疯老头的烟筒使劲儿抽了一口,顿时被呛到咳嗽,眼泪鼻涕一块流了出来。 “慢点儿,黄烟可不是这样抽的。” “疯老头,那名道士叫什么?” “不知道。”疯老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啊,如果疯老头知道,他一早就说了,可是,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那名道士的名字...... 刚才疯老头转移话题后,我心情好了一些,但是现在,我的心情不由得又低沉了下来,忍不住,我又抽了一口烟筒。 “知道那名前辈为什么这么选择吗?” “知道,为了不让蚘虫祸害其他人。” “正一啊,你要记住,天地仁义,就算普通人的心里面,也要存有大义,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疯老头从我手里接过烟筒,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丢给我,接着说道:“给你抽黄烟也是浪费,喏,你抽这个。” 我不需要客气的拆开了包装,拿出一颗烟点燃抽了起来,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我的心情总算是稍微平静了一些,心里不停地咀嚼着疯老头的刚才说的句话。 “你师祖一生,术法虽然精湛,可他最重修心,术法也以仁厚为主,但是传下来的一些法器和灵药,却是最为阴邪霸道,对使用者的要求也颇为苛刻。正仁天赋异禀,命格特殊,你师祖传下来的医字脉的法器和药物,你蒋师伯也达不到使用的条件,所以全部传给了正仁,唯有正仁可以使用。” 听完疯老头说的话,我才明白为什么这个任务,非正仁哥才能完成。 可疯老头刚说过,师祖传下来的法器和灵药,最是阴邪霸道,正仁哥他...... 疯老头似乎看出了我的思虑,抽了一口烟筒,说道:“阴邪霸道是指那些死物,心邪剑偏,是邪是正,当看本心。但为了防止意外,你和阴山一同为正仁护法,看我无名医字脉的威力!” 说到最后一句,我似乎从疯老头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光芒,是自豪,是骄傲。而我也被这股光芒所感染,简洁有力的回答道:“是!” 第十二章 平安归来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山不高,很快我们就爬到了山顶。 到达山顶的时候,正好是落日时间。 从山顶望去,由于远处的地势平坦,我能很清晰的看到山面如同镜面一样,把天空流动的云彩层层倒映在了山体上。 落日的余晖就洒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上,煞是好看,整个百家村的样貌尽收眼底。 山顶上有着几块错落有致的大石头,我拣了一块稍平整的石头坐下,疯老头就站在我身边抽着烟。 “美吧?”疯老头微微回头对我说道。 我看着远方山峦,被余晖洒成了金顶,整个人陷入了迷醉的状态,只得木讷的点点头。 “开眼看看吧。” 我瞬间被疯老头的话惊醒了。 开眼吗?莫非开眼能见到更美的景色? 我狐疑的看着疯老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疯老头笑眯眯的看着我,忽然用极快的速度伸出一只手,使劲儿的往我脑门敲了下去。 “我是让你开眼看看村子!”话音刚落,疯老头回过头去,嘴里还嘟囔了一声:“憨头巴脑个!” 我一脸苦笑的揉了揉脑门,小声嘀咕着:“谁让你不说清楚的。” 说完,我就开始闭上了眼,收敛心神,准备开眼。 在当道士的这几年里,我逐渐对道家的体系有了一个比较基础而全面的了解。 包括天眼这块。 天眼其实也是分等级的,最普通的天眼也就是我这种,只能看到气场,了不起能看穿一些基础的迷魂阵法之类的障眼法。 再上一级的天眼,所看到的就是眼前整个的脉络,再往上,那就传说中的可以辨别真假的“火眼金睛”了,那是能看透整个世界的天眼级别。 洞开天眼,所依靠的可不止是功力这么简单,更多的是需要仰仗强大的灵魂力和灵气。 而普通的道士,修个几十年都不一定能成功洞开基础天眼。 这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洞开天眼的时候,朱勤寿慢半拍的惊吓。 随着我心里默念的一声“开”,天眼就已经被我洞开了。 在天眼的世界里,百家村的气场已经完全被我捕捉到了。 天眼的世界里,百家村被一片诡异的黑色与红色的浓雾笼罩着,这让我想起了蚘虫身上的那些条纹。 我仔细的感受着百家村的气场,很快就发现了在百家村村后的地方,黑红相间的雾气更重,隐隐透出了几丝似有若无的血光。 我睁开了眼,关闭了天眼的状态。 一睁眼,我就看到疯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蒲扇,在我身边轻轻地煽着。 “疯老头,我看到......” 我话还没说完,疯老头就从腰间取下水壶,递到我面前,强行灌进了我的嘴里。 水入口,冰冰凉凉的,带着一丝苦涩,顿时让我精神一震。这是冰镇过的水! 我赶紧拿过水壶,抱着急不可耐的喝了起来。 疯老头就在一旁为我扇着扇子,一边笑眯眯的说道:“慢点喝。” 我咕噜咕噜的把水壶喝了个底朝天,随意的抹了一把汗,说道:“疯老头,我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疯老头把我带上山的原因,那就是为了让我把那些蚘虫的老巢看清楚,配合今晚戌时的行动! 我不知道疯老头他们今天晚上会去做些什么,但是我知道的是,今晚,是正仁哥的主场! 疯老头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和我一样,看着远方的落日逐渐隐入山的另一边...... 晚上,我们全部人员都聚集在了祠堂外面。 我和疯老头下山回来的时候,云沈落已经苏醒过来了。虽然整个人因为消耗了大量的灵魂力,现在还是很虚弱,但好歹已经醒了过来,此刻她被云绯颜扶着手臂,站在了祠堂外。 正仁哥,阴山哥和我,我们三个人站在最前面,后面站着的老一辈的人和云沈落两姐妹。 我们三个回过头来,疯老头和蒋师伯走上前来。 蒋师伯给正仁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低声的叮嘱些什么。 而疯老头则是从我口袋里翻出下午他给我的那包烟,拿出了两颗,给我和阴山哥嘴里一人塞了一颗后,划了根火柴点燃,最后才潇洒的摆了摆手,说了一声:“滚吧。” 说完,这老头就把手一背,转过身往回走了。 而兰姨这个时候走了上来,一边整理着我的衣服,一边说道:“你们师父不善说关心的话,他的意思是让你们自己小心一些,要保护好自己。” 说到这里,兰姨把正仁哥也拉了过来,让我们三个站成了一排。 接着,兰姨便退了几步,云沈落和云绯颜则上前了几步,正好和兰姨站成了一排。 她们汇合后都抬起了手,动作整齐划一做了个手决放在胸前。 我不懂她们是要做什么,但是我很敏锐的看见,疯老头看向兰姨的眼神里,充满着担心和心疼。 我的灵觉告诉我,兰姨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伤害自身,而我的心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占满。 我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大声吼道:“不!” 我的声音惊觉了疯老头,疯老头在瞬间就把担心和心疼的眼神收敛了起来,大声对我吼道:“张正一,回去!不要辜负了云兰的心意!” 我怔怔的看着疯老头,大概明白了兰姨她们要做什么。 但是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了更好的办法,所幸,蒋师伯在这里。 我听了疯老头的话,回到了队伍里面。眼睁睁的看着兰姨她们。 兰姨她们做完那个手决之后,闭上了眼睛,随后兰姨的身体一震,接着是云沈落,最后是云绯颜,继而从她们的身体里各自飞出了一样东西。 从兰姨身体里飞出来的是一只发着蓝色光芒的蝴蝶,扑闪着美丽的翅膀,直线撞进了正仁哥的身体里,随即正仁哥的身体就被蓝光所包裹。 从云沈落身体里面飞出来的,是一只全身散发着金光,通体却雪白无瑕的蚕,它在空中就好像是在平地一样,蠕动着肥嘟嘟的身体,一步一步的进入了阴山哥的体内,然后阴山哥也是和正仁哥一样,沐浴在了金色的光芒里。 最后是云绯颜。 在疯老头要我别辜负兰姨的心意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她们要做什么。 虽然这会儿我心里头还很和五味杂陈似的,不是滋味,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祈祷,待会儿从云绯颜身体里飞出来的,千万不要是那只蝎子,千万不要是蝎子! 还好,云绯颜身体里面飞出的不是那只被叫做小黑的蝎子,而是一只头上就好像长了一朵桃花似的,身体就好像是云沈落的金蚕一样的虫子,只不过这只虫子全身发着粉红色光芒。 这只虫子飞出了云绯颜的身体后,在空中划过了一条粉红色的弧线,直径飞进了我的身体里,我顿时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接着被蛰的地方,从内部散发出了一小团温暖的感觉。 然后我就听到两个心跳声,一个是我的,一个是那虫子的。有点像是母亲怀孕的时候,偶尔能感知到肚子里的婴儿的心跳声一样。 这种怪异的想法让我有些无奈。 没过多久,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外散发的那团光芒逐渐消失,恢复了正常。 等我抬起来看向兰姨的时候,兰姨和云绯颜已经被分别被疯老头和蒋师伯从背后扶住了。 元沈落已经又一次昏厥了过去,被了宏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了手臂上。 兰姨虚弱的睁开眼,望着我们说道:“蒋大哥(兰姨喊蒋师伯叫做蒋大哥)说过,灵御术三天后才能再次施展,你们没了这个后盾,虫卵入侵,危及生命。我们的本命蛊暂时借给你们,以护周全。” 兰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大口的踹着气,缓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去吧,平安归来。” 第十三章 我们是同一类人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到九点。 疯老头选择这个时辰,是有他的道理的。 一般来说,戌时是黄昏后,一天之内阳消阴起,阴阳较为平衡的一个时辰,而百家村这一亩地大小的地方,阴阳因为蚘虫身体所散发出来的那种诡异,肉眼又不可见的浓雾给弄乱了。 疯老头经过观察和掐算之后,今日的戌时,是蚘虫身体停止散发这种不可见的浓雾的时辰。 这些浓雾是什么? 在下山的时候我也问过疯老头。 疯老头的回答是,这些浓雾类似于一个屏障,在天地之下,在这百家村的一亩地的范围内,可以屏蔽掉冥冥中所存在的一些天地体系,让所谓的因果报应在这里无法真正的体现出来。 同时这些浓雾还可以屏蔽一些真正有能力之人的侦查,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一丝一丝的抽出人的精气神,直至消磨殆尽。 我脑中回想起疯老头说的这段话,此刻我是没有开天眼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始终觉得我能以凡胎肉眼就能看见那些浓雾似的。 我不知道阴山哥和正仁哥是否知道这些事情,或许蒋师伯已经和正仁哥说了吧,至于阴山哥,我心里总是有一种感觉,这个感觉很是怪异,准确说起来,就像是疯老头和蒋师伯,甚至是兰姨,说话似乎都是避开了阴山哥似的。 但在下一秒,我又在脑中否决了自己的感觉,毕竟刚才兰姨她们震出自身的本命蛊的时候,那果断的神情,如果不是为小辈们的安全担心,又何苦做成这样呢? 想到这里,我已经开始坚信自己后面的想法了,但是我不知道的是,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将会改变我的一生。 话说两头,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达了蚘虫的老巢穴。 我尤为记得,那天晚上的星光很淡很淡,就连月光似乎都散发着另种的惨白光泽,照在身上,都有一种秋深雾重的感觉。 当我们同时踏入蚘虫老巢的范围,那一瞬间,从我们的四周涌出了好几股灰白色的浓雾。 浓雾翻涌得很快,不到一秒的功夫就把我们三个笼罩其中。 没有灯火照明的夜,加上浓雾,我瞬间丧失了可视的功能。除了耳边听到正仁哥不停地叫喊着“别慌”,以及一股强烈的腐朽味道直冲鼻子之外,我没办法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当未知与不可控的事物来临时,人的本能会产生出慌张。很明显,这个时候的我,心神已经慌了,但还好可以勉强保持灵台的一丝清明,不至于行为失控。 我知道站在原地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方法,但是这个浓雾中强烈的腐朽的味道,不由分说的钻进我的鼻腔里,我感觉那股味道在我的身体血脉中游走。 不一会儿就汇聚到了我的灵台处,它在试图侵入我的灵台! 但不是那种直接的冲击,而是就像是春雨湿了古城一样,润物细无声的浸润。 恰恰就是这样才可怕,没过一会儿,我就感觉到灵台始终保持的一丝清明,逐渐被抹上黑墨,就连思想和行动都开始变得迟钝起来。 灵台被侵,我整个人顿时开始慌乱,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抓住,抓得我有些生疼和烦躁。 一般在这种时候,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自己的手臂,普通人的第一反应绝对会是用力甩开,然后朝着一个方向逃离,更有冲动些的,甚至会二话不说,一拳砸过去。 我就是那个冲动的人。 也怪不得我这样,毕竟我很清晰的感知到灵台正在被入侵,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丧失理智的疯子。 此时,在这个我格外警惕的时刻,一只手紧紧抓住我手臂,我灵台勉强保持的一丝清明,瞬间被那股诡异的腐朽气息给吞噬,烦躁和无名怒火从灵台而起,瞬间占据了我整个身体。 我二话不说开始挥拳,但下一刻就被一声怒喝制止了:“猴,跟我走!” 听到来人喊我乳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一股亲切感,暂时帮我压制住了无名怒火和烦躁,我勉强有了一丝理智。 我用力的看着来人,原来是阴山哥! 其实如果在理智还保持的状态下,我即便不用眼睛看,也能明白来人是谁。 因为能叫出我乳名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我父母、疯老头,还有就是和我一同成长的阴山哥。 我强忍着内心的那股无名怒火和烦躁席卷而来,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只得乖乖地任由阴山哥抓着我的手臂走着。 一路走着,阴山哥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他的力气很大,拉着我在浓雾里面左闪右避,无一例外的躲开了所有的障碍物。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在阴山哥的带领下,我们总算是出了浓雾的范围。 脱离了浓雾,我才感觉到内心的烦躁和无名怒火逐渐消融,不是消退,是消融!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逐渐恢复清明。 “正仁哥还在里面!” 我恢复清明之后,马上反应过来,脱离浓雾的只有阴山和我,而正仁哥还在浓雾之中! 正说着,我就要再次冲进浓雾。而阴山哥则是拉住了我,我狐疑的转头看向了阴山哥。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里没有灯光,我只能凭借着惨败的月光看向阴山哥。 我们所站的位置是一个小山坳,月光从周围的树影中穿出,阴山哥正好站在阴影处,我看不清他的脸。 “正仁哥没事的,那浓雾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阴山哥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即便我和他只有一只手的距离,但他的声音就像是从传说中的万年寒冰谭中传来一样,嗓音中的冰冷气息让我的汗毛瞬间炸起。 如果不是他的那句“正仁哥”,似乎还带着一丝温暖,我几乎要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阴山哥了。 我内心突然泛起了一股很复杂的感觉,有几分伤感,有几分绝望,甚至有几分愤怒。 我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尽管疯老头常常说我笨,但在这个时候,我很明显感觉出了阴山哥的不对劲。 不知道是时间刚好,还是老天要我看清事实,月亮正巧偏移了几分,就连树影也偏移了几分,刚好能把阴山哥的脸从阴影中拉出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期待能看到阴山哥的脸,可能是因为之前的狐疑,但同时我又有一些惧怕看到阴山哥的脸。 眼看着阴山哥的脸即将退出阴影,就在这个时候,阴山哥也察觉到了树影的移动,他竟然松开了拉着我的手,然后立马后退一步,又重新站到了阴影中。 “阴山哥,你......”我惊叹了一声。 因为在阴山哥把手伸回去的一刹那,我借着月光,看到了阴山哥手背上的经络上布满了黑红色的细纹! 我难以置信的盯着把自己隐藏在树影中的阴山哥。在那一刹那,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别看我!”阴山哥在阴影中怒吼了一句。 我怔怔的站立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其实在这个时候,我内心隐隐有了个猜想。 “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听见阴山哥开口说话之前,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道是他在压抑着情绪,还是在压抑着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木讷的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会去追寻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道士追寻得道,和尚追寻成佛,我没有那么大志向,我只想追寻一份美好,一份很多人都拥有的美好。” 阴山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很是平静,平静到我以为他在和我谈心,就好像在老家一样,时不时的他会和我说一些他内心的感慨。 那时我还很欣慰的想着,阴山哥对我已经没有了戒备。 但是现在这种气氛下,阴山哥显然不是想和我谈心,更像是在做一个诀别。 一个他需要,却让我措手不及的诀别。 “所以,不要怪我,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阴山哥说完就没了声息,我连他怎么离去的都不知道,但是我很确定的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阴影中再也没有了阴山哥。 第十三章 离别 - 道士半生录 - 浮三 夜很静,静到我能很清晰的听到自己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在阴山哥离开之后,我还是怔怔的站在原地,连手都不曾抬一下,只有因为喘着粗气的胸膛上下起伏着,还有,我那因为情绪过激而颤抖到无法自控的双手。 我实在想不出来阴山哥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个选择。我突然感觉,我对阴山哥的了解似乎少之又少。 我看不到阴山哥离开的背影,望着前面那一片漆黑,我似乎看到了年三十那天晚上,与阴山哥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正一!正一!” 我耳边突然响起了正仁哥的呼喊声,眼中的画面戛然而止。 我抬起手抹掉了眼角的一滴泪,猛地一回头,朝着浓雾弥漫的方向跑去。 我不知道我是要甩掉眼中噙满的泪水,还是要甩掉和阴山哥的过往,但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句话: 阴山哥,你如何对得起正仁哥!你如何对得起师父,还有那些疼爱你的师叔师伯们! 我心里原本失落的情绪,在一瞬间转换成对阴山哥的怨恨。或许我心里是明白的,是理解的,但是我就是恨! 我头也不回的朝着浓雾冲了进去,所幸正仁哥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得不到我的回应而消失,这也成为了我在视野不足一米的浓雾里找到他的依靠。 “正仁哥,跟我走。” 当我找到正仁哥的时候,他和之前的我一样,很聪明的闭上了双眼,利用听觉代替视觉,这是在这个地方最好的办法。 我拉上正仁哥的手,即便我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和正仁哥述说,但我还是选择了一句“跟我走”。 来时的路我还是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强行记住了。 当我把正仁哥拉出了浓雾的范畴之后,正仁哥的第一句话便是:“阴山还在里面!” 说完,正仁哥就甩开我的手,准备冲进浓雾去“救”阴山哥。 而在这时,我用力的攥紧握着正仁哥的手,喉咙里的哽咽声再也压制不住:“阴山哥,他,他走了。” 原本是阴山哥弃我们而去,这句话反倒让我说得这么没有底气,声音小到似乎只有我才能听得清晰。 “走了?是脱离危险了吗?”正仁哥回过头来问我。 我不敢直视正仁哥的双眼,只得低着头,不让他看到我眼中即将掉落的眼泪,继续说了一句:“是走了。” 我忽然觉得好笑,明明做错事情的,抛弃我们的不是我,而我却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低着头等待着长辈的怒火。 许久,正仁哥没有丝毫回应,我猛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正仁哥,准备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但是在我抬头之后,我分明看到正仁哥的眼里写满了失望。 “正仁哥,你......” 正仁哥转过身来,轻轻地把我攥着他的手放下,然后走到我面前,这才开口说到:“他还是选择离开了对吗?” 我很诧异,这句话从正仁哥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我瞬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无知的人,或者说是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不重要的人。 为什么阴山哥选择离开的事情,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被大家蒙在鼓里!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这个不知情的人,会被阴山哥选择作为最后一个接触的人? 我心中的怒火顿然而起,我看着正仁哥,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说法。 或许是正仁哥看到了我充满怒火和委屈的眼神,也或许是他理解我此刻的情绪,他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然后开口说道:“正一,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告诉你,而是......” 就当我想继续听正仁哥说下去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而是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面对。”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我一直压制着的情绪,立刻如同决堤的黄河之水奔涌而来,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这个声音是疯老头的! 我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疯老头举着火把朝我走来,借着火把散发的光,我看到跟在疯老头身后的,还有蒋师伯和兰姨他们。 正仁哥此刻也放下了搭在我肩膀上,给我力量的手。 我一点也不好奇疯老头他们为什么会来,此刻我心里冰冷,我倒想看看疯老头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理由,要瞒住我。 疯老头他们一行人走到我们面前,还未等疯老头开口说话,在我们身后的浓雾,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全部往那个点汇聚。 很快,浓雾就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时,疯老头才开口说话:“看来我预想的不错,阴山那孩子把蚘虫带走了。” 把蚘虫带走了?这和阴山哥的离去有什么关系? 我顾不得心里复杂的情绪,急切的看着疯老头。 疯老头像是有所感应,回头看向我,继续开口说道:“那些蚘虫,阴山是非带走不可。” “为什么?”我冷冰冰地问道。 “正一,你还不明白吗?” “我该明白什么?你们这些长辈把整件事情瞒着我,还想着让我去理解你们吗?”说到这里,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忍不住吼了出来。 我看到疯老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们瞒着你,而是这场离别,其实是阴山的恳求!” 听到这话,我脑子里面“嗡”的一声,原本有一腔义愤想要发泄出来,在疯老头说完这句话后,我只得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接着,疯老头转过身对蒋师伯他们说道:“你们去把剩下的事情处理一下吧。” 蒋师伯点了点头,然后举着火把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我看着蒋师伯他们一行人的火把渐行渐远,整个人就好像是没有支撑似的瘫坐在地上。 疯老头倒也随意,捡了我身边的空位也坐了下来,从烟筒上吊着的烟叶袋子里拿出烟叶,填好了烟筒,然后划了跟火柴。 他缓缓抽了一口,然后看着我。 这个时候,如果我能抽上一根烟,或许可以帮助心情快速的平静下来。但很可惜,我没有。 在冲进浓雾救正仁哥的时候,我口袋里的香烟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疯老头应该猜到了,他把烟筒放到我手里,然后说道:“抽一口吧,会好受些。” 听到疯老头这话,我像一个很久没有吸食过毒品的瘾君子,急不可耐的抱着烟筒大口大口抽了起来。 其实疯老头的烟筒,与其他地方的烟筒不同,他的烟筒里不需要放水,所以叫旱烟,只不过他在烟筒里面用烟棉做了一个过滤机制。 但是这种烟的抽法和香烟不同,即便有烟棉过滤,但抽上一口,进到嘴里的烟的量,还是比香烟多上许多。 所以抽这种烟筒,只能是调整好自己吸入的力道,轻轻地吸入。 但我却还是使劲的连吸了好几口,任由自己被烟呛着。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