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童笙轻轻阖上vip009考室的门,脸色平静地行至走廊末端的考场助理跟前,手持牌卡接回考前寄存的背包,放好身份证,转身离开。 属于她的十来分钟雅思口语考试已经结束,默然地沿着安静的走廊往外走。途经洗手间,哗啦啦的清澈流水声惹她下意识地转脸一看,见有两位女考官在镜子前背对着她边洗手边低语谈笑。 镜子里映着她俩脸上的轻松悠闲,跟童笙认为紧张压抑的考场气氛格格不入。就连今天没有考试压力的考场助理,都没像她俩那般笑得随意。 童笙并未放缓脚步,心底却涌起一份心思。假如她的口语考官是位女性而非男性,刚才那种状况,对她的评分是否有利一些? 唉。 不像笔试那般,口语考试结束后不会出现上千号人同时蜂拥而至电梯前候队的壮观景象。然而,即便此刻电梯前仅有寥寥数人静默守等,童笙依然选择走楼梯--从十一楼的雅思考场,若有所思地往下缓行。 前前后后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比她走得快的,走得慢的,不知来历。楼梯是半户外的,能看到大厦外的街景。偶尔一两阵尖锐的车鸣声从楼下的停车场喊上来,这半空,才不至于过分冷清。 行至九楼,童笙顿住脚步,急忙从背包翻出手机,开机,点开有道词典,输入,贴着耳朵仔细聆听了两遍它的读音,回忆刚才考试自己的发音,比较后认为应该没有出入,她才舒了口气。 到了四楼,她百度doing与do的区别用法。屏住呼吸浏览结果后,她恨铁不成钢地嚎叫一声,挫败地垂下紧握手机的右手,左手悲愤地握拳捶向那根被划得面目全非的石栏扶手上。 左手顷间生痛。 却远不如心痛。 她蠢得可以从这四楼跳下去了!背过上百遍的两个词组,临场发挥居然混淆?苟活! 捶石栏不够泄愤,童笙站在楼梯间恨踹那堵早被无数黑色鞋印覆盖了原色的墙。 与她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也许对这种激愤的场景见多不怪,反正都视若无睹不问不闻地冷漠离去,教童笙益加肆意地安心渲泄的同时,无助孤独感亦随之汹涌而至。 “蠢货!去死!早死早超生!”她愤愤不平地自我咒骂,踹墙,脚板底传来阵阵生硬的闷痛与灼热,换只脚继续踹,使尽全身的力,后背冒汗,可心头的怨恨未褪半分。 直至手机响了,她才停了下来。 来电的许诺然直奔主题:“part2考了什么?” 童笙倚着墙微喘,欲哭无泪,“别提了!” 听出她的沮丧消沉,手机那头缄默了一会,许诺然的声音才又传来:“报个班吧,何必。” 童笙:“……” 一楼的楼梯口跟电梯口一样,早已摆着数家中介公司的宣传画,好几位中介职员招呼着走下来的人,不管对方是否雅思考生,通通统一台词,各为其主地拉拢生意。 “同学,要去哪个国家留学?我们公司专业做北美的。” “考虑欧洲吗?大英很棒的,回去看看我们的资料。” “澳洲八大欢迎你。要是嫌远,香港的学校我们也做。” 童笙摆摆手,客气地浅笑着拒绝所有。侧身越过层层中介,迈出大厦,重见一片天日之际,亦遇见好些听上去应是雅思考生的年轻人三五成群地于角落低声抱怨。 “我死定了,我这回死定了!全卡壳了!” “我肯定只有4分!你们谁都不如我垃圾。” “考官口音很重,我才part1就问了几次……” “我的考官老问whywhywhy,我他妈的就要反问他why!” 都是考试,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童笙笑叹一声,怀稍稍宽了些。饿了,吃饭去吧。 穿过水泄不通的停车场,从侧门离开赛格雅思考试中心,童笙转左,于红绿灯路口右转,顶着炎炎的初秋午阳,在人/流交织之中穿梭。过了三个红绿灯,急步横过马路越到对面,再往前路口左转,约二十米,如常抵达就叫老开封羊肉汤的食肆店铺。 “羊肉汤,小碗,凉拌羊头肉,一个烧饼。” “40。坐哪?” 童笙边掏钱包边回头望了眼其实只有20来平米,仅仅7张桌子的小铺面。她冲右上角的桌子努努下巴,“那个空位。” 嗑瓜子的收银员拔下手里的瓜子,接过童笙的百元钞,摸了摸,抖了抖,找回六十,冲厨房喊:“肉汤羊头馍,14号!” 童笙收好钱包往14号座位走,屁股刚落到椅上,用小竹篮盛着的烧饼就上来了。刚刚出炉的烧饼表面洒了一层薄芝麻,很烫,但相当香脆。忍不住先干嚼了几口,小碗的羊肉汤与一小盘凉拌羊头肉也送过来了。 汤非常清香,似乎没搁盐,淡淡透着一股羊肉的纯醇。上菜的大婶提醒童笙:“自己添盐。”她指指桌上的盐瓶子。但童笙不,用清淡的羊肉汤配味道浓郁且微辣的凉拌羊头肉,恰到好处。吃汤里的香淡羊肉时,蘸点羊头肉的凉拌汁,哈,又秒带滋味。这是她总结出来的一流吃法。 小店生意不错,每次来皆坐无虚席。 如现在,童笙是拼桌的,同桌对面坐着一位戴棒球帽的高壮男性老外,半脸胡须。无意听他讲了几通电话,一会歪音国语,一会顺溜外语,猜不出哪国人。华强北是有名的电子科技集散地,在此做大小买卖的遍布天南地北。 初秋的深圳宛如夏日,小店的空调冰力不够,羊头肉又越吃越辣,童笙辣出鼻水,额冒了细汗。她抬头抽了几张店铺供用的纸巾,抹过额头擦揉鼻脚时,老外来搭话了。 “你好,我叫star,这工厂听不懂我,请问能帮我传个话吗?多谢多谢!”他冲童笙打着手势,比着手机,戚眉瞪眼,操着音不正调不准的国语,竭力恳诚地表达他的意思。 刚才听他聊电话似是很焦急,童笙遂点点头,擦了擦嘴放下纸巾,再把手机接过来。“喂”过一声后,她才明白不单单对方听不懂star的蹩脚国语,star也听不懂对方的方言乡音,连童笙也听不懂。 她费了很大劲,才让对方有所明白地把手机转给能说正音国语的人接听,之后的沟通顺畅许多。 star很感激,热情地要添加童笙的微信,“我经常在这一带做小生意,以后有需要能找你帮忙吗?放心,我会付钱的。” 童笙客套几句,顺着他意添加了微信好友,看到他的地区信息是西伯利亚。 两人稍作闲聊,star继续埋头把剩下的羊肉汤面吃光后就告辞了,很忙的样子。 童笙也打算专心吃饭,退出微信之前,收到许诺然发来的广告连接,附带对方的留言:听说这个培训中心很不错,就是贵了点。你往最便宜的报呗! 就手点开连接,赫然大字标题跃屏而出:突破雅思,领你突破雅思!优惠大班,严谨中班,魔鬼一对一班,总有一班适合你!欢迎咨询。 往下便是中心的电话与地址。 童笙收起手机,接着吃饱喝足,依计划坐动车离开深圳,返回自己的小城市陶城。未出车站,许诺然又来电话,催促她去突破雅思。 “你跟我不一样,我考5.5分了事,自学就过。你需要人指点,开窍就好。” 童笙依旧不太认同,“学技巧有什么用?考过了出去一样沟通不了。” “问题是你现在能出去吗?门槛摆在那,你得先出去才有资格考虑往后的沟通问题。而且你以为技巧谁都学得好?abc都不懂的人,你让他们学十年技巧也考不出成绩呀!你先去咨询,他们不是强盗,不会动刀动枪地逼你掏钱报名的。” 朋友的苦口婆心,终教童笙在车站徘徊了半刻钟,再忐忑地搭上开往cbd的公车。 突破雅思培训中心位于陶城cbd区域最高的写字楼--高捷大厦的27楼。电梯一停,梯门一开,便见两位优美的接待员跟几位年轻人在“突破雅思”红色字招下的前台处交谈。 同乘电梯搭至此层的好几人直奔前台咨询。童笙不愿惊扰任何人,遂默然移至一边,在宣传架前心不在焉地抽了本小册子,还没翻开,一位接待员就主动过来打招呼。 “你好同学,我叫tracy,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漂亮的tracy笑得亲切,目光柔和,童笙怜香惜玉,不忍随意打发,遂拘谨地举了举手中的小册子,“你好,我想看看你们的雅思培训课程。” tracy笑得更欣然,“欢迎你,介意让我了解一下你的学习情况吗?我再给你推介最合适的课程。” 她推开前台旁边的磨砂玻璃大门,邀请童笙进入了中心的接待区域。 踏着光洁的地板,稍一抬头,便见墙身挂满世界名校的照片。错落有致的绿色小圆桌上装饰着多肉小盆栽,一小盘童笙唯一吃的糖--花生糖,以及数本杂志。同色系的椅子有一半已经在接待客人。仔细聆听,还会闻见一阵熟悉但想不起名字的背景音乐在吟唱。 旁边有好几阵议论,随意坐下来的童笙留心听了几句。 “你的情况适合先报个大班学些基础……” “但我急需成绩,必须在三个月内拿到5分……” “那你可以试试一对一的课程……” “太贵了,七八百一个课时……” “七八百是我们总监的价格,其它老师会优惠一些……” “如果考不到四个7,能免费重读吗?” “保分制是可以的,但免费重读只有一次……” “啊?那我两次都考不到四个7怎么办?” “你必须要考出来……” 第2章 tracy给童笙盛了杯温水,翻着中心的表格,逐项咨询她的情况。 听完童笙尴尬的简述,tracy温柔地鼓励:“其实一次就考过的同学并不多,何况童小姐你要求听读写说四个7。你写作最高分是6.5,阅读是7,这两门是你的强项,已经接近目标。但听力与口语,最高只有一次6分,其余是5、5.5……”顿了顿,她诚心提议:“这样吧,你介意多留二十分钟吗?我让老师测一下你的口语底子。” 童笙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tracy的微笑注视下应了声“好”,遂被带至a1面试室。 突破雅思的a1面试室跟真实的口语考场相差无几,白色的简易书桌,两张简易办公椅,再无多余。可这里有密封窗户,卷帘收了起来,外面的日光洒遍室内。透过窗户,能尽然俯瞰城区风景,堪称一流。可惜童笙此时无心观赏,稍瞥一眼,感觉很悬。 tracy回到前台,问同事ann:“哪位老师有空?有新同学要测口语。” :“miss潘出去买东西,估计一会就回来。” tracy:“帮我打个电话跟她确认,我让同学先写作文。” 她拿着笔纸回到a1面试室,脸露歉意,“对不起,老师正赶回来。你介意先写一篇大作文,到时一起给老师过目吗?” “可以。” 童笙接过笔纸,浏览题目:学校每个科目的招生是否该均男女比例平等? 掐着时间,她着笔书写。 过了许久,仍不见miss潘的踪影,tracy有些着急:“还有谁在?作文该写完了。” “都在上课,”ann顿了顿,“除了金主。” tracy试探:“让金主来?” 微惊:“小题大作了吧?你不怕挨骂就上。” tracy自我安慰:“给他赚钱呢!” 她迟疑半分,方拿起座机,往中心的总监办公室内线拔去电话。 已经写好作文的童笙又等了十多分钟,终于烦躁。她正要起来离开这个密室般的鬼地方,出去愤然投诉顺带替心中郁结逮个出气筒时,面试室的门被推开。 迎面进来的男人一抬头,鼻梁上的眼镜略略反光,便与她四目相对。 两人随即愕然。 封尘的记忆遇上一阵意外的春风,尘被吹走,昔日从未褪色的清晰影像重现脑海,与眼前人一一复位。 曾经以为忘却不难,一辈子就如此消逝,谁知要起手重拾,竟出人意料的轻而易举。 金国伦眉间轻皱,抬起手中的资料仔细重看,又打量了童笙一圈,进行确认:“阿笙?” 低沉醇厚的声线带着淡淡的惊讶,嗓音比以前沉稳了许多,教原本寂静孤伶的面试室多了份阳刚正气,驱走了之前的荒芜冰冷。 童笙笑了,眯眼露齿,如年少时那般灿烂。她往后靠上椅背,肩膀像融化的雪糕。窗外的夕阳从侧面穿透她的身体,替她披上霞衣。金秋般的色调,又似发黄的老照片。 “怎么会是你呀伦gay?还西装领带的,有模有样呀哈哈哈。” 她边调侃边端详金国伦。除了依旧戴眼镜,金国伦变了,已经不是她印象中那个穿校服的高中男生,就连高中三年没换过的眼镜款式也变了。 眼下他若开口张问“我们多少年没见面了”,恐怕童笙无法秒答。 金国伦抿抿唇,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不言不笑地关上门,坐到她对面,张嘴就开门见山:“童小姐,雅思考了7次,最好成绩四个6,目标四个7?” 他的“7次”含讥带讽。 童笙的笑僵住了,肩膀冻住了,惟有颔颔首,应道:“是。” 她为什么坦白?就不能说只考过3次吗?!哪怕说5次,也比7次强呀!蠢出天际。 接着是带笑腔的轻质:“不是班长吗?不是全年级前十名吗?居然才考6分?” 本来自形渐秽的童笙拧起眉,抬眸瞪向对方低斥:“少套高帽了,存心的吧。” 金国伦哼了声笑,微微偏了偏脑袋,从未离开她的目光含着几分探究,“一把年纪考雅思,移民?” 童笙刚要接腔,话就被他抢了:“你这年纪,申请学签会被怀疑有严重的移民倾向,可能拒签。省省吧,别考了。” 童笙愣了愣,当即不满,“你这是招生吗?给你老板赶客你老板知道吗?!” 金国伦勾唇自然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发光般吸引了童笙的注意力,殊不知他同时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念道:“那好,来场模拟。” 接下来,他充当考官,一连串流利的雅思口语考试开场白脱口而出。来得太快,原本还想跟他怄怄气的童笙应接不暇。无措之际,在金国伦质疑又鼓励的审视下,她迅速调整,配合地即兴模拟了一场口语考试。 两人问答之间,童笙暗叹金国伦的英语之好。 英语专业出身的,就是不一样。 当年他被东北的海港大学英语专业录取,而她名落孙山,浑浑噩噩地参加半死不活的二次补录。 高考前夜,日积月累的矛盾致使童笙与邓嘉大吵一架,两人于漆黑的教学楼后争执,不欢而散。翌日的语文考试,尚未交卷,童笙就预感,这场高考,彻底完了。 果不其然,明明是保重点冲名校的她只勉强上了二本线。挂掉老师打来劝她复读的电话,随即抽泣的童笙给金国伦拔去电话。痛诉,抱怨,不服,好比过去12年的学都白上了,恨不得重来,然而又不甘心复读,矛盾,彷徨,慌张,不知前路,没有退路。 她念念叨叨有近一小时,电话那边的金国伦没有吱过一个字,犹如她在自言自语。直至童笙无话可说,口干舌燥,握着话筒干发愣时,才听见金国伦沙哑平静的声音:“我爸死了。” “我爸死了。” 突如其来的话,闪电般“轰”一声劈进童笙脑里。它宛如冲破记忆之茧的初蝶,耀眼地落在面前的金国伦的肩头上。是他的,又不是他的。 童笙眼前一阵刺白,思绪滞了。 她的口语忽然变得支离破碎,留意着她表情的金国伦果断抢话,提出另一个问题,干脆地踢走她前一道毫无章法的思路。 童笙有所觉悟,遂慌忙拉回思绪,努力应付肃穆得吓人、提问总是出其不意的金国伦。同样十来分钟三个部份的口语交谈,感觉比在考场漫长不少。 金国伦比真正的考官还难对付。他眼镜框后的锐利双目,犹如追光灯般牢牢笼着她,令她如坐针毡。 结束后,童笙如释重负。 金国伦翘着腿,看着膝上的表格记录着什么作点评,“基础勉强过关。但部分发音不准,思路缺乏逻辑,答非所问,词汇不够丰富,而流利度,”他抬眸望向童笙,“刚才想什么?考试也敢走神?活该只配5分!” 他的“5分”掷地有声。 童笙脸色骤变,登时反驳:“我上次考有6分!” “6?”金国伦讪笑叹道:“好了不起。” 童笙:“……” 何必班门弄斧。 她垂下目光,表情不甘却无奈,也许还在暗暗咬牙。金国伦看着她,忽且仁慈了些,改而问:“昨天考了笔试,今天口语?” “对。” “那就是第8次了?” “是。” “考完还来这里,证明第8次也要打水漂?” “嗯……” 仁慈扶不起阿斗。金国伦不客气地从鼻腔哼出一声嗤笑,“我服了你!” 童笙尝试自辩:“昨天的听力应该至少能拿6分,我对过雅思哥的答案,只是今天的口语……” “part2考什么?” “……等一个人。” “够烂的题目,说得还行?” “……我说……”童笙莫名胆怯地对上金国伦的眼睛,在他直勾勾的凝视下又挫败地垂下眼帘,像做错事的小孩,迟疑答道:“我说了以前在k记等邓嘉的事,说着说着……” 金国伦原本平淡无波的脸突然铁了色,眼镜框背后的目光寒了几分,捏着表格的手紧了紧。 童笙与邓嘉第一回约会,地点是k记,时间是下午两点。然而她一个人等到六点,仍未见邓嘉的身影。后来他到底出现了,解释是家里有事。 那时代,手机是新鲜的奢侈品,整个年级只有邓嘉等两三位同学拥有。没有手机的童笙不敢离开k记去电话亭,生怕邓嘉来了找不着她。 事后,她在学校跟金国伦诉过苦。而往后一段日子,童笙才知道邓嘉迟到的真相。 “哭了……这会影响评分吗?”再丢人,童笙终究把上午口语考试的实况和盘托出。 “有毛病!”金国伦当即一手把水笔掷桌上,笔身一撞桌面,又蹦弹到地上,“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考试大姐!在考场上哭?苦肉计博同情?你是不是智障!” 他犹如随时会从对面扑过来撕咬她的野兽,童笙本能地别了别脸,缩了缩肩膀,也生怕那水笔会砸到自己头上。水笔蹦到她脚边,前方咬牙切齿的低吼平息,她方回过脸,望向金国伦解释又自我安慰般呢喃:“……考官一直微笑……” 金国伦气极而笑,“不笑难道陪你哭?!然后递上纸巾,哄着你说,别哭了,我会给你打7分,你就把他给忘了?!你真有毛病!” 他把表格也冲她一手扔了,被他捏皱的单薄纸片在半空中滑了几滑,终于桌边落了下来。他气得白脸憋红,胸膛微微起伏,意气地将自己摔到椅背上,把头一甩,目光扔到窗外,不看童笙。 童笙惊吓之余,被噎得够呛。 她很怂很糗,也很懊恼,索性低下头,也不敢看对方了。 都说成熟就是觉得以前的自己够二,可为何今时今日,她依旧二?上午的考试,白人考官也许连她的回答都没听明白,就一头雾水地见她莫名其妙地哭。而她竟妄想考官能在考场上体恤她,甚至同情她,正如金国伦所说的,给她打个人情分。 本是严谨的国际语言考试,她却题目都没回答清楚,就独自陷入记忆旋涡,顾影自怜地抖肩抽泣。动容真实的眼泪,除了清楚始末的自己,可惜并未感动其他人。 就连对象是相对了解当年经过的金国伦,也仅能换来一顿谩骂而已。 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比刚才只有童笙一人时还要死寂。 第3章 小小的a1面试室空气不知凝固了多久,望着窗外的金国伦缓缓回过目光。夕阳霞光从童笙身上移投到他,黑色西装的色调因此更沉润。金国伦整个人的线条,如漫画人物般明朗清晰。他已平伏,恢复刚进来时的冷静,划破僵局地低问:“一定要四个7?” 童笙眼神闪烁地瞧了瞧他,“嗯。” “限时?” “一年内。” “非考不可?” “都考了8次了,这样放弃,不甘心。” “放弃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 “怎么老是劝降?做培训的不都是说‘你行你能’的吗?” “你离开学校多少年了,基础的扔下与年纪大是你的弱势。” “我现在的工作也天天用到英语,没有扔。” “所以你的听力与口语居然能拿5分?” “……” “考试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们都说中文,但你的语文作文经常拿满分,我的却经常跑题不合格。你让老外去考雅思,他们也未必能考四个7。” 这例证无法反驳得叫人认命,事实残酷,童笙倔强,“……我还不想放弃。”也许她的话听上去举棋不定,语气亦不够坚毅决绝,但是真心话。 她并非有原则的人,不过偶尔执迷起来,疯似的,谁都怕。 金国伦又陷入沉默,待童笙追问“怎么样”,他才说:“之前都是自己复习?” “嗯,我买了剑桥雅思4至10。” “11都出了。” “那再买。” “过去8次考试,哪几次是脑抽陪跑,哪几次是有所准备,心中有数?” “最后4次都是花了心思准备的。” “四个7,”金国伦顿了顿,“考到的说不难,考不到的说很难。你报个班,强项强化,弱项恶补。” 到底说到点上,“我知道,所以我来了。能打折吗?一场同学,给我打三折吧。”打趣调侃的话题轻松得多,童笙秒卸刚才的羞窘不安,尝试说笑。 没料到金国伦亦秒回:“好,打三折,一对一,我辅导你,听读写说四科。” 童笙诧异了,将信将疑,“你说真的?你能打三折?” 金国伦蹙眉反问:“你考了8次雅思是闹着玩的?” 童笙:“……早知道说打一折好了。” 金国伦唇角微扬,眼中含笑,哄着似的:“报不报?” “保分吗?考不过免费重读几次?听说才一次。” “保你四个7,考不过免费重读一辈子!行了吧?” “哇……这听上去像诅咒。” “你!”金国伦不耐烦了,激愤地“你”了下,顿住不说。他瞬间反脸,一脱刚才尚算和蔼的态度,直接站起来,扔下一句从牙缝挤出的“爱报不报”,转身拉门就走。 童笙见他头也不回,地上留着笔,桌上有表格,还有她的大作文!来不及感叹他的脾气不同往日,来不及替突破雅思有如此的员工哀悼,她赶紧收拾所有追了出去。 同一条走廊里有数间教室。a1面试室隔壁的b2中班学员刚好下课,一出来便撞见经过的金国伦,整座培训中心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喧哗。 “金主大大?!” “哇!金sir,原来你在啊?怎么不给我们上课了?” “金主,你什么时候再教中班呀?一对一能降价吗?” “嫌贵别报!金sir的一对一,有钱也未必能报上。” “这谁呀?” “突破老大,我们金主!是不是很帅?” “我就是冲着他来报名的,但他的一对一太贵了而且经常满员,中班偶尔才代课。” “好帅!他有女朋友吗?划重点!” “听说miss陈是金主女友。” “woo!突破cp,无懈可击!” 金国伦被一群年轻学员团团围着,寸步难行,唯有耐心地跟大家耍太极。 熬了一阵,b2中班的老师钟sir走出教室,见此壮观,不觉心酸埋怨:“你们全是一群白眼狼,前一刻捧我是突破最帅,哄着我把老底都贡献出来了,现在却全围着金sir,是不是想考试5分?!” “卧擦!钟sir你的怨念太恶毒了!” “钟sir有名开口中,千万别诅咒我呀!” “我知错了,钟sir跟金sir一样帅,求放过!” 刻意夸张的酸话惹来一阵哄笑与注意,金国伦趁机突围溜人。某位机智的学员,洞察先机地冲上前拦到他跟前,诚恳急道:“金sir,能借五百块吗?江湖救急!” 一心向前撤的金国伦被拦得滞了滞脚步,扫了对方一眼,他二话不说往西装内袋掏出薄薄的钱包,翻开后手指轻拈,娴熟准确地拈出五张百元钞塞进学员怀里,再匆匆撤退。 学员接过钱,转个身双手合十举高至额头,冲着金国伦救世主般的背影谢恩:“多谢金主!” “你又向金主借钱?”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金主掏钱包的模样太帅了!” “金主就是大方,我们借碎钱从来不拒绝。” 追着出来目睹全程的童笙从惊叹中回神,紧跟上去。 “伦gay,我的作文你没看!” 追至总监办公室门前,金国伦回头瞥了童笙一眼。他伸手夺过她扬着的作文答纸,紧接“嘭”一声把门关上。 被堵在门外的童笙:“……” 这家伙,脾气真心长了不少呀。 突破雅思培训中心的总监办公室内,金国伦跌躺在大班椅上。他扯了扯领带,抬手举起童笙的大作文,随意扫了几眼,撇嘴鄙夷:“乱七八糟,还说考7分。不自量力!” 他把作文答纸揉成一团,无情地扔进椅侧的垃圾筒。 中心的隔音非常好,总监办公室内听不到外面的躁动。金国伦摘下眼镜,躺椅上闭目了一会。中央空调的温度不够低,否则他为何后背仍在渗汗?难道是窗外的夕阳太凶猛了?他站起来,把大班椅后的窗户卷帘放了下来,办公室骤然暗淡了许多。回身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办公桌上的黑色照相框处。 他拿起照相框,小心拆开背板,里面叠放了两张照片。表面那张是他与母亲的合影,藏在底下那张是他与许多许多人的合影。 高二那年校运会,结束当日,体育委员让全班同学到操场的阶梯看台集合,然后指挥着拍下这张全班福。 一群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傻小子傻小妞,表情各异嘻嘻哈哈地望着镜头。瘦削的金国伦站在照片的左下角,撑着铁栏,带点倔强地抿着嘴,圆框眼镜挡着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左侧无人,右侧是童笙。她高举双手,拿着两个拆下来的装饰气球,青春的笑容总是无惧皱纹地灿烂。 校运会后,照片洗了出来,钉在教室后面的小黑板上。某天放学,趁着没人,金国伦悄悄把它撕走。 把照相框放回原位,金国伦复坐下来,盯向椅脚边的垃圾筒。 僵持了几秒,他弯下腰,把童笙的作文捡了回来,放办公桌上,摊开,抚平,戴上眼镜,执起红笔逐句逐句批改,边改边损:“这水平怎么考6.5的?!” 童笙只好回到接待区,tracy一见便上前询问:“童小姐,刚才跟你面试的,是我们中心的总监金sir,你觉得怎样?” 可不是,他办公室的门牌大大地写着“总监”两字。 “……他说给我上一对一的保分班,还打折。” tracy惊喜极了,整张脸都发光,“真的吗?那太好了,金sir能这么说,证明你是可造之才。我们来排排课?他的课很满,越早排越有保障。” 童笙没马上回答,她的注意力被接待区的背景音乐拐走了。终于记起来,这音乐是早年的单机游戏《最终幻想9》的主题曲,melodiesoflife,日文版--高中时候,金国伦介绍她听的第一首外语歌。他本人是《最终幻想》系列游戏的忠实粉丝,她在他家见过他收藏了这套游戏的cd。 《最9》的主题曲有日文版与英文版,金国伦曾经问她:“哪个版本好听?” “英文版。” 许久之后,金国伦再问:“哪个版本好听?” “日文版。” “为什么?” “英文版听懂歌词了,没意思。日文版老是听不懂,还有点意思。” “切!有毛病。” “你怎么老说人有毛病?你有药啊?!” 离开突破雅思,逆着夕阳,童笙行走于熙攘的道上。回家的路不需要脑子,奔波了两天,她思绪无任放空,甚至呆滞。 手机响了,许诺然来电。 “去突破了没?” “去了。” “报班了吗?” “报了。保分一对一。” “卧靠!原来你是土豪!” “没有啦,对方是我高中同学,打了个折。” “哦,打几折?” 童笙笑了出声。假若许诺然知道时价八百的突破总监一对一保分课程,以三折的单价给她授课,许诺然会否跟突破雅思里的tracy一样无比惊呆? “那老师男的女的?”许诺然果然傻了,“不过不管男女,那人肯定是暗恋你!” 第4章 “我跟他十年没见面了。考了8次都没过的人,也许他同情吧,权当雪中送炭了。” “这样呀……确实挺丢人,他不会把你这事跟高中同学说一遍吧?那更丢人。” 会吗?金国伦不是嘴碎的人。况且,童笙不认为被突破学员封为“金主”的他会跟谁聊起她这些与他无关痛痒的琐事。 再者,听说突破里面,还有考了10次都不过的人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并非最极端的案例与谈资。 从包里掏出突破雅思培训中心的简介册子,翻开第一页,便是突破的镇店之宝--金国伦的个人简介与他自信坦然的半身照。 简介内容:突破雅思创始人之一,国内第五位取得雅思成绩四个9…… 难怪脾气见长了,雅思四个9赐予了他力量。 童笙再次感叹,她与金国伦宽阔的十年,差异的人生所造成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雅思6分与9分一个倒挂金钩的宇宙距离。 除了一鸣惊人的成就,金国伦的长相想必也是突破雅思的卖点。简介上五官清俊的他,神/韵角度活似韩国某明星,教小女生忍不住喊他一声欧巴。真人的他,如今脾气却不似欧巴那般温柔,反而很粗汉子。那张总是抿着的薄嘴唇,仿佛藏了许多秘密,吐出的英语又地道纯正。以前不觉得他眼神凌厉,大概当了培训老师,炼就了驯服盯督学员的金晴火眼,阴晴不定的深邃目光随时把人瞅得掌心出汗,例如刚才。 回到家里,跟父母简单聊了两句,童笙便躲回房间。她把第8次雅思考试的纪念品--一支下蛋笔与一块橡皮擦放到美少女战士图案的双层笔盒里。 有考生戏说集齐7套雅思下蛋笔与橡皮擦,便能召唤神龙许愿,想考几分就考几分。所以她前天出发时,曾诚心向笔盒祈祷。然而,神龙嫌她了。 童笙洗澡后把玩手机,心血来潮地翻看高中班级的微信群。 她从未于群里发言,偶尔浏览两眼,也未见金国伦说过话,即便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三四个月母校即将迎来建校50周年的相关活动。 在群里找到名为金国伦的微信号,童笙点击添加好友,留言:伦gay,加我,阿笙。 然后,对照着tracy给的突破雅思总监名片,她把金国伦的手机号码存入通讯录。 高捷大厦的27楼,晚上11点多,所有培训课程已经结束,但突破雅思培训中心依旧亮着灯,为小城的璀璨夜景添亮几分。 金国伦站在没有亮灯的露台,倚撑着玻璃围栏望着远方,吹着初秋凉风,独自消磨。 “阿伦。” 他侧了侧脸,余光瞥了眼从身后走上来的陈雅盈,又回过脸去。 陈雅盈站到他身侧,看见他手上拈着烟,意外地叹道:“怎么又抽烟了?” 慎怪的语气富含关爱与柔情,金国伦却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地又抽了一口,冲着漆黑的半空缓缓吐出烟雾。秋风时有时无,恰巧风停了,烟雾便凝固于空中,久久不散。 陈雅盈再度开腔:“别抽了,金阿姨不喜欢。” 金国伦这才有反应,离开围栏站直身子,走至露台角落的垃圾筒旁。 “陈雅盈,”他低头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按熄在垃圾筒盖上的沙石里,平静道:“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本来因为他肯把烟灭了而脸露喜意的陈雅盈刹那僵了,但她强作从容:“我没这个意思。难道分手了,纯粹的朋友关心也不可以?” 金国伦抬头望向陈雅盈,目光清冷得教对方心虚,“成年异性之间很难存在纯粹的友谊。不做恋人,那就保持距离。”话毕,他以一惯头也不回的作风离开了露台,背影铁石心肠。 躲在中心某角落的潘雁旋现了身,若无其事地走到陈雅盈身边,“miss陈。” 恍惚的陈雅盈微惊,迅即从哀愁中回神,以笑脸示人,“miss潘,还不回家?” 潘雁旋笑答:“正要走呢。一起?” 陈雅盈点点头。 两人离开露台,关好落地窗门。往电梯走时,潘雁旋好奇地问:“miss陈,听说你是金主的女友?” 陈雅盈尴尬地笑了笑,“现在不算是了。” 潘雁旋一脸可惜,“那太遗憾了,你知道学员私下称呼你俩做突破cp吗?” 进了电梯,电梯下行。陈雅盈茫然地呆视干净得跟镜子似的电梯门,门上映着她端秀娴静的瓜子脸容。她低喃:“你们不知道情况。” 潘雁旋继续打听:“我刚来没多久,挺好奇的,觉得你跟金主是绝配呢。坦白说,你俩有机会复合吗?” 陈雅盈:“……” 金国伦最后一位离开突破雅思。他巡查了一遍所有教室,确认无误后关掉电源总闸,锁门,再乘电梯直抵地下停车库,平稳快速地驾驶黑色歌诗图离开高捷大厦。 回到家里,开锁推门的悉悉萃萃声音,把一直在等门的金妈妈从卧室惹了出来。当妈的及时帮儿子于一屋昏暗之中打开玄关的灯,照亮了家门口,关切低问:“饿吗?我把汤热一下?” 金国伦锁上门,站在玄关用脚扒了两下换鞋,摇头,“说过不用等我门,快去休息吧。” 金妈妈不听儿子的,走近他,小心雀跃地说:“今天你姨妈跟我聊了几个小时电话,说她一位牌友的女儿从美国留学回来,各方面都很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往自己卧室走的金国伦顿住脚步,回头望向母亲。 自他长大后,尽管是亲儿子,他的态度却变得不冷不热。小时候带他去算命,算命先生批他父母缘薄,当时耳朵避重就轻,不以为然,谁料人越长高,越灵验了先生的话。 金妈妈噎了噎,急着辩:“我是说,你的培训中心要不要招聘新老师。” “这事你不用操心。”儿子的回话平淡缓慢,却拒人千里。 母亲一番心意他照泼冷水,金妈妈不罢休,紧跟继续往前走的儿子,追着说,“你是我儿子,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去?年纪不小了,该结婚结婚,该当爹当爹。” 金国伦想回话,但被金妈妈抢腔:“要不是你突然跟雅盈分手,妈妈会焦急吗?雅盈是个好女孩,你嫌弃什么!” 金国伦索性不说话了,直接进卧室,关门,一如既往地把所有人挡在门外。 金妈妈气了,冲着他卧室门喊:“不管什么人,都要成家立室。你再优秀,却孤身寡人,哪会幸福!” 卧室内的人泰然自若地摘下眼镜,解下领带,脱下衣服,进了浴室打开花洒,把室外的训斥彻底淹灭。 金妈妈得不到回应,愤愤不平走到饭厅的神台前,给金爸爸的灵位烧了柱香,喃喃诉苦:“你儿子我管不住了。都快三十,天天一个人闷闷不乐……他还在怪自己呀。” 昏暗中呆望了一会亡夫的遗照,金妈妈关掉玄关的灯,返回卧室。睡前翻了下手机,看到陈雅盈发来的微信。 突破雅思miss陈:金阿姨,阿伦回家了吗? 金妈妈:他回家了,也睡了。你加油,阿姨支持你。 突破雅思miss陈:谢谢阿姨。早点休息,晚安。 早上,童笙回到公司兴置实业,见自己的办公桌上堆了几份周六发放的文件。 因为要参加雅思考试,她周五下午就开始请假往深圳出发。而兴置实业所属制造行业,连周六也要上班。 她漫不经心地翻着那堆文件,当中一份是企业员工请假新规例的通知--但凡周六或周一请假,与周日连休的,必须通过总经理的直接审批…… 童笙恨不得把这份看着就像针对她的通知揉成一团砸垃圾筒里。 她考过几次雅思,就请过几次假。请假会扣日薪,也影响全勤,这些不已经是相应的代价了吗?递交请假条时要看顶头上司的脸色已经不易,何必还要惊动总经理? 童笙吞声忍气地打开电脑。 “阿笙,周末又去哪玩呀?”她的顶头上司彭珊珊笑着走过来,轻搭她办公桌的手修着精美的指甲,长发盘在脑后,打扮十分干练。“你命真好,隔三差五就请个假双个休去游玩。难为我,在公司忙得天昏地暗,病假都不敢请。” 童笙从未告知任何人她请假是为了考雅思。而她虽是彭珊珊的下属,但打从心底讨厌对方。 当初若非她缺心眼,被彭珊珊乘虚而入抢走现时全公司最大的客户,业务总监那个位置就是她童笙的了。她也不至于在兴置工作了快五年,头衔却只是区域经理。她负责的区域,还是最难应付的大欧--对产品质量要求高,对价格却十分敏感。即使没明说,童笙依然知道公司颇为嫌弃她的客户。 “辛苦你了,彭总监。”童笙站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拿着水杯转个身去茶水间了。 可以确认,那份请假新规例多半是彭珊珊跟总经理提的意见,专治她童笙的。 第5章 (修小BUG) 茶水间有好几位女同事在围堆吃早餐,八卦着这家不大不小的企业的人与事。一会总经理跟秘书的艳史,一会采购部与品管部的斗争,一会生产部与物控部的互掐,其实挺热闹。 童笙坐在角落,没跟别人搭话,别人也不主动过来搭讪。初出茅庐时会认为跟同事打好关系很重要,傻不啦唧地狗腿结巴,无中生有的话题生涩又企图。如今,年纪上去了,心态不一样。河水不犯井水,八卦她不热衷,关系也不在乎。 茶水间低声说大声笑的节奏突然顿了一秒,然后恢复。有人冲外面招呼:“娜姐,这边坐这边坐。” 总经理的秘书凌丽娜扭着腰枝款步而至。 “娜姐,最近公司有什么新动态?” 凌丽娜于一群泛泛之辈中坐下后,习惯地仰仰下巴,高深莫测地说:“动态?厉害着呢,怕你们受不了。” “快说快说!” “我不想多嘴。” “没事,我们保密!” 跟大伙拉扯了一会,凌丽娜才揭开动态的面纱:“锦荣集团可能要收购我们兴置。” “哇!” 如炸/弹爆炸,一片哗言。 童笙被这大事突地吸引了注意力,不觉多留意了几分。 “锦荣集团也染指制造业啊?” “钱多没地方花吧。” “你们懂什么?到时候产品肯定要大换血,不会再依赖密集加工型来取胜的。” “那人员会不会变动?我们会不会被栽员?” “天啊,我好慌!” “阿笙。” 和谐渐进的群议声中,偏偏有人冲开层层重围,毫无征兆地喊了一声角落的童笙。众人微愣,纷纷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阿笙,你是锦荣中学毕业的吧?认识锦荣集团里的人吗?” 童笙从意外中回神,笑了笑,“怎么可能认识。” 凌丽娜随即接话:“可不是,锦荣多大,她就一个锦中学生,算什么事。” 她语气中的不屑与否定得到众人的附和认同。 “也是哦。” “……” 童笙离开茶水间,心不在焉地工作到下班。期间偷摸了些时间练习了两篇雅思大作文,挺是满足。 金国伦的课程很满,排到半月后,下了一场秋雨,天气真正转凉了,才有空缺留给童笙。从今天起,逢一三五,晚七点至晚九点,她将接受金国伦的一对一培训,直至考到雅思四个7为止。 童笙下班后回家随意扒了口饭,冲了个澡就往高捷大厦奔去。 接待童笙的仍是tracy,她对这位新学员产生了与众不同的兴趣。为潜在学员评测水平的工作从来无需金主亲自出马,然而那天他这匹马不但出了,还给打了前所未有的三折,教整个中心目瞪口呆。难道童笙有三寸不烂之舌能说服金主?可看她话不算多的性子,又感觉不可思议。 “童小姐,恭喜你今天第一次上课。这是中心送给你的笔记本和笔。祝你学业进步,7炸成功!” “承你贵言。”童笙笑着接过。 自高考后,多久没听过“学业进步”这句未成年人专享的贺词了。报了金国伦的一对一,课还没上,童笙就隐约觉得雅思7炸的大业指日可待。尤其捧着这本封面印着“祝你突破雅思”的厚实笔记本,里面首页写着“培训老师:突破总监金sir”以及金国伦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时,她不禁遐想,也许考四个8都不在话下了。 怪不得许诺然劝她报班。原来报了班,感觉后背有靠山,人自信了。 tracy把童笙又带到a1面试室。与那天不同,今天的a1室多了一面供金国伦教学使用的移动白板,入夜的窗外景色亦趋向灯火绚烂。 等了约摸十分钟,依旧西装革履的金国伦准点出现,形象专业且精神抖擞。 他夹着笔记本电脑进来,本想向童笙打声招呼,谁知她瞥了他一眼就别开了,一脸不满。 “你有什么不满的?”甚少看人脸色的金国伦不跟她废话,直接斥问,比她还不满。 “哪敢?”童笙撇撇嘴,看着他坐到自己对面,“你可是行走的9999,我6666高攀不起。” “你倒个立不就行了?”金国伦翻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捣鼓。 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眼镜架在鼻梁上不偏不倚,镜片上的映像不时切换。安静的a1里只有金国伦轻敲键盘的清脆声音,单调无趣。 缄默半晌的童笙终于张嘴:“……你为什么不加我微信?” 敲键的声音顿了顿,金国伦挑眉瞅了她一眼,“什么微信?” “我那天申请你的微信好友,你一直置之不理。”平静语气中的指控,不轻不重。 金国伦操作着电脑,漫不经心应道:“我没微信。手机里也没有这个app。” 童笙倍感意外,掏出手机翻开他的微信id,秀到金国伦的眼皮底下,“这不是你?名称金-国-伦,微信号jin-guo-lun。” 手机在金国伦的眼镜片里晃了晃,他认真看了眼,收回目光总结:“不知道,不认识,不记得。” “你真的没微信?那这是谁?” “鬼知道。” 童笙捧着手机研究了半天,又抛出疑问:“你没微信,怎么跟学员沟通?” 时下许多培训老师都设公众微信与私人微信,好招揽学员与宣传。 金国伦面无表情,注意力仍在电脑,“我不聊骚。” “……我指学习上的事。” “那来中心找我。都用手机讲了,这里不白租?” “你也有放假休息的时候……” “我不休假。” 童笙还想问些什么,金国伦不耐烦地扬言制止了:“你到底上不上课?” “上!” “刚才废话的十分钟算在课时里。” “……” 那你进来捣鼓电脑的十分钟呢?! 无视童笙的委屈与腹诽,金国伦把笔记本电脑一旋,将屏幕朝向她,说:“这是你过去8次雅思考试的分数综合分析。”他拿起水笔,敲着电脑里的图表。童笙第8次雅思考试的成绩已经公布,听力与阅读6分,写作保持6.5,口语则是令她惊惧的4.5分……“一般考生听力与阅读都比写作与口语高分,你比较奇葩,写作异军突起,听力跟口语却一样渣,而阅读成绩如坐过山车,时高时低……” “因为题目时难时易!”童笙打岔,打完就后悔,因为金国伦明显不悦了。 他两边嘴角稍稍往下沉,“老师讲课,学员闭嘴。” “……” 花钱买罪受的即视感。 她安生了,金国伦才继续:“出题再难,也依然有拿满分的。阅读分数起伏只说明一个客观事实--你实力不足。而写作,你的成绩呈上升趋势,最近三次还保持了6.5,这一项勉强称得上是你的强项,我们可以缓缓。口语是最难提高的,它的主观因素也很重,是成绩复议的常客,但它跟听力相辅相承,而这两项,你的平均分数只趋近5.5。我们培训的第一步先把最容易提分的听力攻下来。你有什么意见?” 童笙摇头,“没意见。我上次写的大作文,你看了吗?” 金国伦旋回电脑,“讲写作时我再分析你那篇玩意。”不容童笙再插话,他敲了敲桌面,冲她带来的剑桥雅思真题集努努下巴,“我们做题目,填空类,511,剑桥雅思第5册,test1的1,书本第10页。” 无需看书,金国伦就轻易说出准确的页数。童笙翻开剑5第10页一对照,暗叹他的熟能生巧,同时嘀咕:“这题我都做过五六遍了。”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哦?保证满分?” “……不保。” “我看你做一遍。” 金国伦敲下回车键,魔音般的圆润女声从他的笔记本电脑导出,刹那间弥漫整个a1室。 “cambridgeielts5……cd1……test1……1……” 虽然真题童笙已经做过许多遍,但从来不把答案直接填在书上,因为书上填了答案,就不方便做下一遍了,所以她的剑桥雅思真题集跟新的无异。书如新,录音的女声与题目乃至答案却是老熟人了,做题的时候跟默写无甚区别。 只有录音没人说话的沉静几分钟过去了。金国伦按停键,未等童笙抬起头,他又把电脑旋向她,敲着屏幕指挥:“好,现在看这里的题目,我们把511再做一遍。”话语间,他伸手把她的剑5合了起来并没收。 童笙还没转过神,就又听见“cambridgeielts5”的录音再次回响。 起初她淡定随意地扫视电脑里的题目,可一扫再扫之后,不淡定了。她突然觉得录音的速度诡异地加快,快到她无法听出答案,状态紧张。 同样短短几分钟,童笙却过得兵荒马乱。直至录音停止,她已掌心渗汗。 金国伦摆回电脑,抄过她的笔记本,对比两遍听力的成绩,“一共10个填空,第一遍,全对。第二遍,5个。” 童笙双手握着笔,纠来缠去的,不敢抬头,前方传来的话:“哪次是你的真实水平,一目了然。”教她无地自容。 这篇听力题目的原文,她读过不下十遍。然而,金国伦把题目变了,把填空位置和题干换了,同样的录音问不同的题目,童笙就措手不及。 金国伦把剑5与笔记本还回去,问:“你平时怎样复习的?” “……听语料库,听原文,加速听……” 欣赏了一会她的自我怀疑,金国伦无情地开腔打断:“不管你怎样复习,这两遍听力的实验足以证明,你过去的准备几乎是白费时间。” 童笙猛地抬起了脸,质疑地瞪向平静的金国伦,却无能为力地认同了他的结论。 第6章 童笙认同不认同,金国伦并不在乎,他问道:“做老题目时,心情挺悠哉对吧?可做新题目时,你怕什么?” 刚才他观察着她。明显的,老题目她吊儿郎当应付,偶尔还咬咬指甲拔弄拔弄头发。可做新题目时,她却异常紧张,眼睛于屏幕与笔记本之间慌乱地闪烁交替,还握笔握得关节发白。前后两者的表现南辕北辙。 童笙缓了缓劲,答:“我怕来不及。” “为什么怕?怎么怕?” “新题目,陌生,怕来不及读题,怕来不及写,怕走神和漏听。” 不把题目读完读懂,怎样答题?而她写答案时,会一门心思拼单词,几秒钟过程,录音几乎听不进去。考场上,听力录音只播一次,童笙怕自己埋头答前一题时,会错过下一题的答案,顾此失彼。虽然题与题之间会有间隙,理论上时间是足够的,但她依旧不踏实,毕竟两题答案粘得太近的情况也不是未出现过。还有走神问题,明明耳朵听着录音,眼睛盯着题目,人却可以恍惚得不知道录音念到哪了,犹如身处茫茫大海,浮呀浮呀,找不到着脚点,答案一漏再漏。 听完她的自我剖释,金国伦意会地笑了,“你不用怕,”他难得地温和叹道,“雅思的听力考试其实很仁慈。” 轻描淡写的安抚出自突破总监之口,瞬间举足轻重。童笙忽似看见一缕曙光,方才的低迷萎靡不敢说一扫而光,但至少劣势已去。 随着金国伦的站起来,她仰起了头,盯着他拿起大头笔,期待着他将要书写的能令她脱胎换骨的攻略真谛。 “叩叩”的轻敲门声不请自来,正在上课的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口。面试室门已经被推开,陈雅盈谨慎地探进肩膀,直接看向童笙,细声道:“童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上课。外面有位学员要找金sir。” “谁?”语带微愠的金国伦追问。 陈雅盈这才看他,“萧阳。他情绪不太好。” 金国伦眉间攀上一丝愁意,他放下大头笔,向童笙交代了一句“你等等”便越过陈雅盈,离开了a1。 童笙听话地坐着不动,顺道舔舔有些干涸的双唇。见陈雅盈仍站在门口,没有离去的意思,她主动招呼:“你好。” “你好,”陈雅盈往里走了两步,轻虚掩门,“我是miss陈。” 童笙微愕,“原来你就是miss陈?” 陈雅盈莞尔一笑,“你认识我?” “听说你是伦gay的女友,他眼光不错。” 童笙不觉多打量两眼,跟短发的自己不同,陈雅盈是长发及腰古典安静的美女子,与俊朗高大但不乏书卷气的金国伦站到一块儿,正如突破学员所说,匹配度无懈可击。 “伦gay?” 陈雅盈的惊异,教童笙意识到她一不小心透露了人家男朋友的黑历史。念及金国伦现在的脾气指数跟他的雅思分数成正比…… 童笙连忙解释:“纯粹他上学时的外号,没其它意思的,忘了忘了。” “哦……挺有意思的。”陈雅盈的神情缓了缓,“你跟阿伦是同学?” “我们是高中同学。” “锦荣中学?” “对。” 陈雅盈又稍稍往前挪了挪,“童小姐是吧?” “你可以叫我阿笙。” “阿笙……为什么阿伦的外号叫伦gay?我很好奇。” 童笙本来不愿再深入揭露金国伦的黑历史,但他的女朋友正殷切期待地盼着自己,“伦gay”又带有歧义教人误会,也许该解释解释。话说,这外号从初中就跟着金国伦,哪位锦中同窗不是肆无忌惮地喊他伦gay? 初中的时候,童笙就偶有耳闻,隔壁3班有个男生被大家叫做“伦gay”。从零零碎碎的信息收集,得知这外号的来源,一是他的名字里有个“伦”字,二是其他男生认为他过度斯文,甚至引发“娘”,便贱贱地叫他“gay”。 那时候,童笙是2班,就读于锦荣中学初中部。 作为陶城第一所强制全寄宿中学,当年的锦中仍是初高6年制。童笙和金国伦与其余校友一样,自初一开始,便在学校寄宿,周末才回家。 由于寄宿以及学校的管治,学生们每日的生活多半限于宿舍、食堂、教室的三点一线。若想找点乐子,只能去操场。傍晚六至七点,校园广播放点流行歌曲就当调剂,想看电视简直妄想。那时没少抱怨日子枯燥漫长,但如今回味起来,想倒回去也不可能了。 一所占地不大的学校,圈养着千多名学生,进进出出之间偶有碰面是很自然的。记得某天在食堂吃晚饭,隔着几排长长的白色饭桌,童笙看到3班的金国伦默不作声地站着被两个女生批评。 “我说过不吃菠菜的!为什么给我打菠菜?!” “天天吃猪肉,能不能换一下口味?!” 她们让金国伦帮忙打饭,却不满意他的服务,指责的态度高傲得有些野蛮。 “那你们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再买。”奇怪的是,金国伦竟语气温和地轻声反问,甚至脸上挂有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 这教于不远处啃着排骨看戏的童笙暗叹,他们关系一定很好,否则哪个男生愿意被女生指使还不生气?她也更加明白,为什么3班的人会叫他“伦gay”。他好说话、易妥协、不争不闹斯斯文文的气质,在一堆大大咧咧满身臭汗粗鲁冲动的中二男生衬托下,的确挺娘。 听说以前有人叫过他“金狗”。初中学习两宋史,历史老师在教坛上痛心疾首地大骂侵略两宋的金国,直呼金兵为“金狗”,咬牙切齿誓不两立。 不幸地,金国伦叫“金国”伦,于是有男生突发其想地给他起新外号--“金狗”。不过这外号,能叫得出口的人并不多,而且随着两宋史的考试结束,更被同学遗忘。留下来的,只有“伦gay”永垂不朽。 这“伦gay”“伦gay”的,叫了三年,深入民心得简直代替了他的本名,也只剩老师才唤他“金国伦”了。直至童笙与金国伦从锦荣中学的初中部升到高中部,俩人同班甚至曾经同桌,童笙也自然而然地张嘴就随大伙直呼他“伦gay”,又叫了三年。初中3班的同学升上高中后,分配到不同的班去,顺带把“伦gay”这名号从班际扩散到级际,没多久,全级同学都知道金国伦不仅叫金国伦,更叫“伦gay”。 童笙尚有分寸,并无告知miss陈,也许gaygay的叫多了,曾经有人笑言金国伦真的是gay。毕竟蠢蠢欲动情窦初开的青春六年,相貌不俗成绩不错的金国伦没有谈过女朋友。记得有几位女同学暗恋过他,同班的同级的同校的,被递情书,起哄,但他从来不给回应。况且,他当时戴着一副用时下的话形容就是蠢萌蠢萌的圆框眼镜,又鲜去操场运动,篮球足球什么的也不感冒,更教人觉得他不是汉子。 眼下女友miss陈就站在跟前,加上最近领教过金国伦的新脾气,一点都不“娘”,童笙深信他可能是gay的古老传言已不攻自破,就无谓再翻出来跟人家女朋友作谈资。更甚地,她认为金国伦应该趁着同学聚会之类,牵着miss陈绕场一周,好让当年胡说八道的人自抽嘴巴。 中心的接待区,萧阳烦躁不安地坐在角落,折腾着几颗桌上小盘子里的花生糖。 “别糟蹋我的糖。”金国伦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把整盘花生糖抄了起来,安顿到别的桌上。 “金sir!”萧阳不甘地抬起头,怒道:“我要复议!” 堂堂七尺男儿,他仰起的脸竟委屈得想哭。 金国伦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问:“几分?” 萧阳咬牙冷笑,“8876。”他对这个能惹来多少羡慕的分数无比厌恶,就像那是狗屎垃圾一样,“我口语怎么可能只有6分?你说我口语只值6分吗?擦他妈的!”他越说越激愤,甚至抡起拳头泄恨地砸向桌面,桌上的多肉盆栽震了震。 “冷静!”金国伦扬眉低喝一声,制止萧阳继续冲动,并建议:“马上申请复议。你这分数,以及你的实力,复议成功率应该很高。” “有他妈的屁用!复议得等一个多月,我的offer等不及了!”萧阳申请的学校必须这个月内提交雅思成绩,逾期不候。 金国伦面不改容,语气稍微加重:“赶紧再考报一次,同时复议,哪个成绩快用哪个。光生气改变不了事实!” “已经报了,兰州有考位,机票也订了。可是,我不甘心!他们胡弄着给分,造成我的损失,他们给担责吗?擦他妈的!”萧阳也想冷静,然而说到最后又捶桌子了。 金国伦瞅了瞅他的拳头,平淡道:“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游戏规则已定,既然自愿参与游戏,那得服从规则。也许哪天自己强大到能规定一项游戏,别人前扑后继地来参与时,自己也能用规则控制他们了。 “金sir,我该听你的,早考一两期,就不至于这么狼狈了。”是他过度自信,萧阳只在金国伦面前认栽。 “少说废话。什么时候飞?” 童笙走到接待区,目光乱扫,再定格到角落处的黑色背影。往前凑几步,越过背影一见萧阳,她眼前一亮。 金国伦直觉地回头,果然见童笙傻笑着站在自己身后,遂站起来蹙眉轻质:“谁让你出来的?” “这孩子谁呀?”真帅。童笙歪了歪脑袋,追看被金国伦挡着的萧阳。 跟前如墙般的身躯移了移,视线再被挡住,头顶传来不悦的命令:“回去。” 又见他盛气凌人。刚才跟miss陈追忆了一回高中时的金国伦,童笙难免怀念他昔日的平易近人。 “我渴,出来倒杯水。”说罢,她兀自走到饮水机前,抽了只纸杯接了杯温水,站在饮水机旁饮着,看似等饮完了再斟一杯的意思。 第7章 金国伦唤来tracy跟进萧阳的情况,见童笙又接了杯水,遂冲她招手,示意她回a1室。童笙不情不愿地往回走,他迈步跟在其后。 “金sir,”萧阳站了起来,年轻的身躯比金国伦还要高出半个头,“能借我两百块吗?出来太焦急了,忘带……”话未说完,两百块不多不少就塞进他怀里,“谢谢,明天还你!” 金国伦收好钱包,追上童笙。两人回到a1,门一关上,他就教训:“上课时间不许随便出教室,你没当过学生吗?” 童笙坐下来,放好纸杯,翻着笔记本,不紧不慢道:“我都说了,我渴。” “你随便溜达浪费的时间算在课时里!”金国伦就不信。 童笙错愕地仰头看他:“……那你浪费的呢?!” 前面捣鼓电脑十分钟,半路出来搭讪小鲜肉十分钟,她的上课时间到底是谁在浪费? 金国伦站着没坐,叉着腰居高临下地嘲讽她:“我是办正事。你呢,一副要撩汉的样子!也不看看自己几岁,还好意思打小男生的主意。”说完还送上一声嗤笑。 未知他是否意识到这话说得刻薄了,反正作为大龄剩女的童笙被惹恼。他居然把时间问题上升到近乎侮辱她个人魅力以至品格的高度。 “我光明正大的单身,凭什么不能撩汉?再者我撩谁,关你屁事?哇,你不会是看上那小男生吧?卧靠,miss陈真是眼瞎了!” 她豁出去。她不仅是他的高中同学,是他的学员,她更是他的顾客,他的上帝!雅思四个9又怎样?用她的血汗钱,虽然打三折,换来这种服务态度,她不买账! 金国伦没料到她会机关枪般反驳一轮,但灵巧的耳朵与敏锐的捉词能力,仍能让猝不防及的他抓住重点。 他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因讶异而崩开的双唇似乎在攒着稿子准备回击,不过最后他只凉薄地说了一句:“我跟陈雅盈早就分了手。” 童笙摆明摊开来挑衅,本以为会惹起一场他俩之间的对质,没想到竟是这种转折。她愣了愣,有点尴尬。 第一回听说金国伦恋爱了,然而结果却是分手,那miss陈看上去还水灵水灵的不错,大概是他被甩了?活脱脱一出悲剧。童笙纠结要不要开腔安慰几句,可他若无其事地坐下来重新上课的模样,看起来又并无多少难过。如果他假装坚强,她何必画蛇添足玩揭穿? 她无故提起miss陈,好像人家的姻缘成了她拆的一样,内疚难堪,教童笙接下来不敢再多牢骚,金国伦说一就一。不过金国伦的心情貌似也受到影响,所以气焰降灭了一些,但也绝对不温柔不和气。 突破雅思办公室,潘雁旋见陈雅盈回来,便立即凑上去,追问:“怎样?” “他们只是高中同学。”陈雅盈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啊?”对于这个答案,潘雁旋似乎不相信,“高中同学就打三折?这同学情在金主眼里是个不小的事儿。” 突破雅思收费贵,人尽皆知,总监金国伦的一对一课程从不打折,也无人不晓。甚至地,有时候报名太多,只能提一提价把部份人吓退。所以别说三折,就算正常的九折八折,都从来不会发生在总监一对一课程身上。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一种立场、格调以及气势。 潘雁旋的弦外之音不难听出,陈雅盈替童笙说话:“我看他们没什么,十年没见面没联系了。” “miss陈,你心真大!”潘雁旋瞄了眼四周,办公室里暂时就她俩,她压低声音说道:“像金主这男人,哪个女人不巴着?那个学员跟金主同岁吧,结婚了吗?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得多焦急嫁人!他们还是锦中同学,知根知底,要凑一起,分分钟的事。小心驶得万年船,miss陈,我盼着你跟金主复合呢,真替你闹心。” 说这些还不够,潘雁旋回座位时有意无意的摇头哀叹,教原本平静了不少的陈雅盈,脑瓜又再嗡嗡作响。 金国伦虽脾气不好,但教授的方法着实有效。比如走神,童笙按照他的思路练习了几遍听力填空题,发现这毛病基本治愈,而且答案出处也因此几乎拿捏得准。 上班时间,她忍不住又偷摸着练习听力,越练越雀跃。 “阿笙,开会!” 有同事经过她桌边,顺手拍了拍她肩膀。工作时间开小差的她有如被揭发,吓得冒冷汗,连忙摘下耳机,心虚地看了看四周,收拾好东西往会议室奔去。 她把开会的事给忘了,自然最后一位到场,已经就座的众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移动。童笙对这群同事无感,幽默一句就是当他们土豆,所以她不脸红不害躁的,淡淡定定于一群土豆中寻了个空位坐下来,一起装土豆。 但恐怕会遭总经理几句批骂,彭珊珊最爱鼓动这些小惩小戒。 不过眼下总经理有更高级的烦恼,没心思搭理开会迟到这种小破事,所以他瞅都没瞅童笙,直接开讲:“各位,这是我最后一次跟大家开会了。” 会议室登时犹如敲了记低音鼓,涌起一阵沉沉闷闷的喧哗声。众人惊讶,但不敢发出响叫。 童笙悄悄刷手机的动作顿了顿,抬眸扫向总经理那处,见他垂着目,愁眉苦脸地沉思,没留意她这一边,她便低头继续刷新闻刷微博。 锦荣集团要收购兴置实业的消息传到凌丽娜时,收购程序其实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 原来的总经理,若是能干便留着,可惜他就一上了年纪,扔进人才市场也不好再找工作,索性窝在兴置权当提前享受退休生活的泛泛之辈,那被踢走自是理所当然。 大伙对这次收购颇为关注,生怕波及自己的饭碗,但到头来虚惊一场。除了几位带“总”字的领导,其余员工不值得上头大动干戈,反正用生不如用熟,就凑合着继续干下去吧,皆大欢喜。 总经理被撤得明确快速,会上众人没有多少真心替他难过,谁闲的?不过总经理秘书凌丽娜算是最愁的一个了,不知道新指派的总经理会是什么人物,看她顺眼不顺眼,又会不会半路提出解雇。唉,不得安生。 忧心着自己的前途命运,凌丽娜不安地在椅上挪了挪。总经理以为她替自己不甘,一副心领神会的感慨于会议桌下抚了抚她的大腿。 会后,彭珊珊把业务部门所有人员聚集到自己办公室,吩咐把过去三年的销售情况作全面总结,并要求五天内交齐。大伙都明白,她这是给自己添砖加瓦地保饭碗。听说她之前被“召见”过,仍能把职位保留下来,想必往后得卖力加筹码。 忽然多了繁重的任务,谁都不乐意,但谁都不哼声,只默默散去。 新旧权力交接间,兴置实业内部暗涌不断。有人欢喜,一直打压自己的上司居然被撤了,有人愁,护着自己的上司走了,留着没意思,跟着辞职。 童笙却仿如外人,事不关己,连在茶水间打听的工夫都省着,一心一意只惦记她的雅思培训。一周三次,每次两小时的与金国伦的独处,使她如沐春风。 “cam1……” a1室里,童笙偏着脑袋凝着神听录音,熟练地运用金国伦的方法,把1的10个填空一一歼灭。 金国伦纠正过她的复习态度,“即便剑雅真题集你做过无数遍,但每一遍重做,都必须要认真听专心听,不能因为重复次数多了,就漫不经心泛泛而对--这跟不听不练没区别,还不如把时间拿去玩。反复听的价值在于温故而知新,听得越多,明白得越多,这才有听下去的意义。” 他这番话,一言惊醒梦中人。 接过童笙递来的笔记本,金国伦瞄了眼自信的她,再扫答案,10个填空,错了2个,一个是词性错误,一个是拼写错误。 纵然她常说这真题集做过几遍,但毕竟题量不少,要把全部答案记得一清二楚那是不可能的。重做的情况下,再出错的地方就是她的薄弱环节。 “拼写这种低级错误,自己回家跪榴莲。今天我们讲,听到答案的情况下,如何保证把词性写对。除了一般的单复数,最常见的过去式,进行时……” 金国伦一站起来,童笙就郑重其事地挺挺腰。 “雅思听力考试,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口音,美式的,英式的,亚洲的。有时候,比如有些动词,它的原形过去时进行时,不结合前后文的话,念起来本来就难区分。考场上你又紧张,那很容易出现,你明明听出那个词是什么,却写不出真正的答案,因为你忽略了词性。像你刚才做的931第8个空缺,你填了miss,录音里也的确出现了miss,然而正确答案是missed……” “他就是念miss!没有ed这个音。”虽然原文是写missed,但童笙自信听得很清楚。 又被打岔,不悦的金国伦拉着脸瞥了她一眼,懒得再费口水斥她,继续说:“这里有个爆破音,misseddeparture,你听不出来很正常。爆破音这个知识点,你早忘了吧?” “噢!”童笙又如梦初醒。 “不过,就算听不出来,也有方法可以判断写miss是错的,你看题目……” 金国伦背过身,拿起大头笔在白板上书写。挺拔宽厚的黑色西装背影一移,白板上就出现解题的真谛,童笙激动地沙沙沙抄起来,连标点符号也照抄不误。 晚上未到八点,高捷大厦27楼的突破雅思培训中心正热闹着,每扇窗户都亮敞着灯,窗户内均有不同的老师在跟不同的学生上课,一对一,一对多,形形式式。 入秋很久了,天色早已黑得彻底,衬托得城里灯火通明。大厦外忽然下起了雨,最近秋雨一场接一场,昭告着今年的夏天当真一去不返。 第8章 两个课时之间,会给十分钟休息。 童笙去外面活动活动,上上洗手间,斟斟水之类。金国伦留在a1里,捣鼓电脑,在工作本上划划写写,跟上课时一般状态,仿佛不需要喘气。 端着纸杯回来,又见a1门口凑了几位年轻女学员在你推我撞,有说有笑。面试室的门是磨砂与透明相间的玻璃,只要找准角度方位,就能看见里面正襟而坐的金国伦侧颜。 “金主侧颜好美!” “鼻梁好挺,腰好直!” “别推!撞门上了!” “卧靠!金主摘眼镜了!” “拍下来!快!” 金国伦揉完眉心,余光扫到门口一坨坨黑影,偶尔还传来一阵闷响,转头望去,门口的黑影又立即作鸟兽散。他看看手表,过了休息时间的十分钟,童笙还没回来。他戴回眼镜,站起来伸手拉门往外走。 其它培训班也重新上课了,刚才堆积在门口的女生们已纷纷归位。金国伦大步走向接待区,张望着寻人。 童笙一个人坐在接待区的角落。她不好意思回去太早,怕打扰到那些女生“观赏”金国伦的闲情逸志。她已经足够清楚突破雅思培训中心里面的雌性,尤其年轻的,对金国伦迷之崇拜与爱慕。 她第一天上课时,就有女生直接到前台投诉:“a1那个学员新来的吧?为什么一来就能上金主的课?” 那位女生也是首次来突破雅思参加培训,她冲着金国伦来报班,但了解到她并不着急要成绩,基础也未够扎实,所以中心把她推介到中班,过后再上金国伦的一对一。 “那位新学员半个月前就排课了。你放心,我们已经帮你预约,中班课程完结后,会优先帮你安排金sir的课。” 听完tracy积极和善的解释,对方无话可说才罢了。 认识金国伦十多年,童笙并不觉得他多有魅力。也许识于微时,知道他的过往,印象分一拉平均,就不过尔尔。不像培训中心里的学员,一认识他,他就戴着雅思四个9的光环,又是培训中心的老大,高高在上。 接待区播放着轻柔低浅的背景音乐,这回,童笙没听出是哪首歌。桌上摆着多肉,她忍着不去掐捏那鼓鼓的肥叶,改去翻杂志,谁知全是英文……拆开一颗花生糖含嘴里,woo,味道十几年不变! “阿笙!” 沉抑带愠的喝叫声从侧面传来,童笙已经听出那是金国伦的声音,直觉地抬头看向墙上挂钟,糟,过时间了! 她赶紧端着纸杯小跑到金国伦跟前,含糊说:“刚才洗手间人太多,排完队再出来倒杯水,就不知不觉误点了。” 千万不要说超出的时间算在课时里! 金国伦从a1出来时就这么打算的,但见童笙含着花生糖,说话时有一丝丝甜意吹过来,侵入心肺,至甜至腻,教他顷间难掩的心神晃动,身子冒虚热,舌头发硬,遂趁着脑子还能使时,什么都没说,赶紧率先转身回去。 童笙暗松口气,紧跟其后。 接下来她继续专心上课,眼睛只于金国伦与白板之间游走。金国伦授课专业,刚才不适的症状已压了下去,目光不随处乱放,多半胶在童笙脸上,尤其她含着糖而鼓起的腮帮子。 不知多久,终于把糖给含没了,人却渴了。童笙要喝水,可眼神舍不得离开白板,遂盲着伸手去够桌边的纸杯,结果直接把纸杯撞翻,白水倒了一桌。 刚在白板上写完字回过身的金国伦见状,眼明手快地一个箭步跨上前救起笔记本电脑,可来不及了,电脑底部已经湿了一片。他恼火地冲童笙低吼:“搞什么鬼!你真的!” 童笙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和笔记本,又翻背包找纸巾,没空回他的话。 金国伦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拭电脑,嘴不饶人:“我一个张嘴讲课的都不觉得渴,你一个闭嘴听课的却老渴渴渴,水鬼投胎!” 童笙咕噜着解释:“刚吃完糖,特别渴。” 金国伦:“……不是叫你带上水瓶吗?能不能长点记性?” 那回第一天上课,童笙以口渴为由擅自离开。金国伦最讨厌上课时被人打扰以及学员随意走动,所以让她往后过来带上水瓶,要大容量的,上课前灌满一瓶,够她喝到回家。不过童笙偶尔脑抽,忘了带,便不得不进进出出地去拿纸杯斟水。这都次要,今天这样子,彻底把金国伦惹毛躁。 “忘了嘛。”童笙也不好意思。 “你有几回不忘?把水瓶放在中心,别带来带去的!” 简单粗暴又实用的方法。 童笙用光一包纸巾把桌上的水擦拭干净,边整理边说:“不行,我很喜欢那水瓶,被偷了怎么办?” 金国伦咬牙:“来突破培训的人,没有偷东西的!” 童笙不以为然:“刮花也不好,那图案很可爱。” 水瓶是她在网上挑了半天才选中的,新物件自然爱惜有加。 金国伦见收拾好了,才放下电脑,说:“这收拾的十分钟算在课时里。” 童笙:“……” 培训完后,童笙如常离开中心。同时段下课的学员不少,坐电梯时,总会遇上一两个将对金国伦的好奇投到她身上求回报的。虽然童笙以笑待人,基本有问必答,但她从来不问对方学员叫什么名字,以及自我介绍。反正问她的,多半比她年轻,会喊她一声学姐或前辈,她就顺着称呼对方学妹就是了。 今天金国伦不值班,给童笙上完课就往家走。车辆途经高捷大厦最近的公交车站时,他望见童笙站在车站檐下等着。夜里这场雨下得突然,她没带伞,刚才跑来车站,肩膀已经被打湿,看上去会着冷。 金国伦犹豫了一秒种,打着方向盘调头绕了个圈,再往车站靠近。 黑色歌诗图无声地停到公交站位,副驾位的车窗被放下,车内传来问话:“等车?” 童笙正倚着广告牌刷手机,压根没想过会遇见谁又或者谁来搭话,所以金国伦又提声“阿笙”了两遍,她才错愕地仰起脸应话。 金国伦有点气,语气不太好地说:“问你是不是在等公交!” 童笙本想凑到车窗前,但一往前,雨就淋下来了,只好后退两步,扬声冲着车内答:“对呀!” “上车,我送你回家。” 童笙乐了,“好呀好呀!” 她一手挡雨,一手拉开车门,不客气地钻进副驾位上。 从后视镜看到公交车正要驶进站,金国伦一脚油门,歌诗图倏地跑远了。 童笙系着安全带,笑说:“伦gay你真闷骚,居然买了辆屁股这么大的车。” 看着前方的金国伦:“……去哪?红棉路?” “不,搬了,住西田街。” 金国伦微讶,“什么时候搬的?” “有八/九年了。麻烦你了。” 金国伦操控着方向盘,跟着绿灯拐左,问:“你没有代步车?” 童笙呵呵:“公交挺方便的。” 金国伦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接话。 车外的雨细细蒙蒙,看着不大,但稍站一会就能把人浇个透。气温不高,但车窗紧闭的情况下,金国伦开了空调通气,温度25,风速最低,所以童笙也不觉得冷,甚至有丝暖。雨刮一下一下地摆着,发出的节奏声音并不动听,金国伦打开了电台广播。 恰巧电台主持人正说道:“大家晚上好,欢迎收听‘音乐旧时光’,我是主持人。1997年,梁咏琪发行专辑《新居》,里面有一首歌我个人是非常喜欢的,它把热恋中的感觉,描绘得好甜,好暖,好痴,歌名叫做《一天一天》……” 车内两人本来就没说话,此刻更是默契地安静听着这首歌。 “……而你使一天一天甜甜丝丝,一天一天爱更痴,十万日後都愿意,一样能共你相依……” 歌曲放得差不多的时候,主持人要说话,童笙亦开腔:“我记得初中的时候,学校广播经常放这首歌。每次听见,我就猜,那播音员一定是在恋爱。” 不过后来,学校广播又时常放辛晓琪的《味道》,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听歌的童笙又猜,那播音员最近失恋了?再后来,学校允许学生点歌,播音员随机播放,童笙就再没猜过播音员的是日心情。 金国伦抿嘴笑了,前面红灯,他把车稳稳妥妥地停住。抬起左手肘搭到车窗处,撑着额,没一会又放下来,看向童笙,脸带浅笑地问:“你跟陈雅盈说过我什么了?” 童笙回望他,脑里飘来三个字:笑脸虎。 那天他说跟miss陈分手之后,就没再提过对方,童笙更加不敢提。也不知miss陈跟他说了什么,导致他现在反过来问,大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聊人家外号的事,始终不好,童笙用四个字概括:“校园生活,哈哈。” 这时电台放了梁咏琪的另一首歌,是她与古巨基合唱的《许愿》。童笙怕金国伦追问,便嚷着:“诶,这歌好听,我喜欢!别吵别吵!” 金国伦脸上的浅笑没了,正好绿灯,他回过目光重新驶动车子。 童笙以为追究的事情就这么过去,然而却听到他不疾不徐的一句:“工作这么多年,都没攒够钱买代步车,你是活得有多窝囊?” 她:“……” 见不得光的秘密猝不及防地被揭穿,童笙惊惶失措但又不得不假装如无其事。坐着是不动的,表情是平静的,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我,寄了张卡片,地址是感觉,收件人叫永远……” 往下的车程,除了歌声,还有雨刮工作的闷响。然而车内像死寂一样静默,连呼吸声都闻不着。 又一首梁咏琪的歌《灰姑娘》播完了,正好抵达西田街。车未停稳,童笙就连忙解开安全带,车一停妥,她就怕被雨淋地单手挡住头顶,推开车门逃似的下车。 金国伦冲着她的背影“喂”了一声,同时放下副驾位的车窗。 淅淅沥沥的雨声足以把他并不响亮的呼声淹没,但童笙仍旧顿了顿,回头冷漠地道了声谢。 金国伦侧着头透过车窗望过来,昏暗中脸色沉了沉,跟他的心一样,想再说什么,但被童笙抢了话:“伦gay,你不做雅思培训老师的话,以你这副皮相,可以考虑转行做高级牛郎或者小白脸,收入可以买更好的车,够光鲜!但你嘴欠,最好先毒哑了再说。” 光说不够,她还特意冲车内比了比大拇指。 金国伦:“……” 他一声不哼地踩油门跑了,车窗都没来得及关上。 依旧举着手挡雨的童笙面无表情地望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她没发现,下车的位置带着屋檐,雨根本淋不着她。 第9章 金国伦在办公室备课时,陈雅盈敲门进来。 她抱着一叠文件,递到他面前,“这是下个月欢送会的活动详情。” “放下好了。”金国伦没抬眼,姿势端正地坐着画写。 陈雅盈欲言又止,放下文件后转身走到门口,开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句:“阿伦,我没跟阿笙乱说话。” 他说分手了就要保持距离,但日常的同事关系,两人维持得还可以。然而那天她跟童笙聊过之后,金国伦对她的态度益加疏淡远离。也不知那童笙跟他说了什么。 金国伦抬起头,看向她之余,还裂嘴而笑,好奇问:“你能跟她乱说什么?说我还是你的男朋友?” 陈雅盈无法直视他,但略带激动地反驳:“我真的没有!” 金国伦垂下脸,收起笑容,淡淡道:“出去吧。” 他没闲工夫琢磨女人的小心思。不管她说了什么,童笙相信谁,金国伦还是有那点自信。 陈雅盈不敢往下争辩,咬着唇出去。办公室没多余人了,金国伦这才拿过文件翻看。看至最后一页,欢送会的邀请名单里有童笙的名字,旁边是她的手机号码,他不禁用手指在上面来回点着。 前天送她回家,他故意的一句挖苦,把她惹生气了,到头来还损他做牛郎白脸……放下文件,拿过照相框呆视了一会,戴着眼镜的眼睛仿佛有穿透能力,能看到藏底下的那张校运会合影,鼻子也跟狗鼻子一样灵起来,似乎嗅到一股甜丝丝的花生糖味。 “我光明正大的单身……” 别说,连耳朵也出现异常了。 金国伦迟疑地捧起手机,眯着眼艰难地编辑着什么,但中途卡住了,写不下去,又如数删除。他索性摘下眼镜,闭上眼,脑里重温着与童笙上课的片段,她害怕,打岔,开窍,每一帧都清晰如初。 心底那份平日不会触碰的柔软,是湖,重新出现的童笙不轻不重地投了块石,激起涟漪,徐徐荡开,使他的整个世界又再摇晃起来。但突地,涟漪触焦,脑里的镜头亦一下子跃到高三那年,还渗进许多闲人杂音,例如有邓嘉的。 金国伦触电般,直接把手机陡地扔开,心中涌起浓烈的酸涩,使他全身发麻。迈前抑或逡巡?他无措地举起手覆住自己半张脸,躺大班椅上足足闭目静思了半晌,才鼓起劲,抄过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收件人阿笙,内容“今晚上课记得带水瓶”。 童笙扫了眼手机上的短信,发信人显示“伦gay”,仍气在心头的她直接无视。 可以鄙视她雅思考了8次不过,反正有人考了10次照样不过,可以嘲笑她剩女老牛撩嫩草,反正宁缺勿滥真爱无界限,但说她窝囊,她反正不过来。因为她自认是,脸皮厚到一定程度,就厚不上去了。这个难以粉饰她亦不敢直面的人生失败,别提。 退一万步,其他人损她就算了,偏偏他是金国伦。上学的时候,身为班长的她在他面前多威风?还记得她跟他侃侃而谈,规划着未来要怎样怎样有所成就……可今昔对比,他越活越潇洒,她则越活越倒退。 她憋屈。 a1室里,上课气氛阴阴沉沉。喜好打岔的童笙像泄气的气球,软趴趴的无精打采。金国伦亦面无表情平腔白调地讲着课,两人没互动,眼神没交流,各干各的。 “填空题讲完,我们往下讲地图题。” 金国伦在白板上写完字,回身见童笙漫不经心地翻着剑雅真题,态度敷衍,又想起白天她没有回复短信,他也早就一肚子不满不快,遂冷硬地说:“你不想听课的话,我们提前下课。” 童笙仰脸看他,故意挑衅地嚣张:“凭什么?我可是交了学费的。你讲你的,我爱听不听。” 金国伦轻哼,“你交了多少学费?30%。那我也讲30%罢了。” 说完,他扔下大头笔,转身作势要走。 那股认真劲,配合着拉门的完美假动作,让童笙急了,“伦gay!” 她信他说得出做得到,而她不过嘴上逞强。 金国伦止住动作,回头看她,“还爱听不听吗?” 他越淡定,童笙越生气,“你这人!明明是你没礼貌,说人窝囊,我怎么就不能生气了!” 看她还在桌底拧巴地跺了跺脚,金国伦心情莫名地好了些,笑着反问:“我说错了吗?工作多少年了,连个代步车都买不起,你不是窝囊是什么?” “你还说!”童笙怒瞪着他,“我不是买不起,我是不买!” “哦?是,原来你很了不起。” “金国伦!” “我没想说,是你自己提的。” 两人争吵着,可童笙底子口才都不如金国伦,拿他没撤。倚门而立的金国伦则气定神闲有的放矢,两人阵势高下立见。 童笙彻底败了,气馁得垂下了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难掩激动地咬牙自怨:“我知道自己窝囊,可不是,连高考都考砸了,还能不窝囊?这不用你说!” 自语文高考那天起,她的人生轨道就已经切换,从此一蹶不振。毕业于双非学校三流专业,工作不顺心考试不顺利,人生碌碌无为。她也想改变,从考雅思开始。所以,在她华丽翻身之前,能否别揭她的老底疮疤?她的心已经够焦急,她知道自己有多糟糕,她比谁都瞧不起现在这个叫童笙的人,不需要旁人提醒。 拜托,她要脸。 金国伦冷眼盯着她,不以为然,甚至想落井下石,但鄙夷打击的话刚到喉中,就哽住了。他看到一串串泪珠突然爬上童笙的脸颊,顺着她捂脸的手侧,滑行至她的下巴,再滴落到他一直微颤的心湖,又激起波涛涟漪,隐隐作痛。 大概,当年她打电话向他抱怨高考成绩时,也是这般流泪的吧。 童笙不想在金国伦面前哭,太丢人,但积累已久的满腔委屈与不甘终于翻腾后,化作泪水四处窜散肆意宣泄,刹那间张狂得她藏不起来。她只好任泪流,这的确舒服多了,但控制着不发出羞家的抽泣声,且侧过身背向站门口的金国伦,翻着背包找纸巾。 金国伦不知从哪变出一张深蓝色格仔手帕,走到她身后侧递着送上。童笙不客气地夺了过来用,把脸胡乱擦了一遍,还擤了把鼻涕,听着身后人温和说道:“说你不济就激动成这样,你咒我做牛郎小白脸,甚至要毒哑我,那我打你好啊?” 这惹来蛮横的反驳:“你活该的!”当中的哭腔又带几分无理取闹。 金国伦不紧不慢:“行了行了,以后上课准你打岔。受不了你哭。” 童笙并不领情,揉着鼻子继续忿忿不平:“我这叫打岔?我这叫跟你交流!况且,你老扣课时才是事!凶都次要。” 金国伦往前半步,几乎贴到她的椅背上,声音近了些,腔调软了些:“你傻呀?说了考不过任你免费读一辈子,我再扣你课时,也是白扯。” 童笙已经止住泪水,用手帕把自己整理好,“谁跟你读一辈子?呸你个乌鸦嘴!” 说罢,还抬起手肘顶撞后面,金国伦不挡的话,就正正撞到他的下跨附近。 女人没这个意识,但男人敏感得很,金国伦立即伸手挡着,严严实实地捉住童笙的手肘。 童笙穿着短袖t恤,金国伦的手掌直接与她的手肘相碰,两人顷间感受到对方不一样的触感。金国伦的手掌温厚干燥,带点粗糙,童笙的手肘冰凉冰凉,肤质比他的掌心滑腻得多,因为瘦,她的手肘关节还尖尖地戳着他。相识许久的两个成年人首回肌肤相接,他们微微惊愕,动作一时愣住。 金国伦不但掌心温热,且指尖越渐发烫,一下一下似有若无地在童笙的手肘处点火,惹得她心跳突然加快,下意识地往后转头望向金国伦。但仰起的目光还没对上对方的,童笙就发慌地打退堂鼓,迅速回过头并收回手肘。她挪了挪,坐正开始发僵的身子,盯着桌面催促:“快上课吧!别再耽误我课时了。” 金国伦放下手,轻轻握了握拳,仿佛想攒存掌心和指尖上的电流感觉,默然地看着她。刚才她半途而废的转头,足以让他捕捉到她脸上的一抹嫣红,像新娘子般漂亮,教他想一看再看。而短发的她现在低垂着脑袋,背影露出一截脖子,与她身上可见的其它肤色相比,并不白皙,像灼伤过一样。 他重重地拧眉,沙哑问:“怎么回事?” 奇迹般,童笙竟然明白他在问什么,遂答:“大一的时候军训,太阳太辣了就老低着头,结果把露出来的后脖子都晒黑了,白不回来。” 都快十年了,依旧白不回来,但已经比起初好了不少。 金国伦没回话,气场却越来越大,从身后逐渐笼罩过来,仿佛要粘上她的后脖子再蔓延全身。童笙益加不自在,想缩缩脖子躲什么,后背却越来越僵硬,无法动弹,便又扬声催促了一遍上课,似给自己壮胆。 金国伦这才挪移,一步一步回到白板前继续授课,专业的他脸上并无多大异样。 背后的压迫感终于荡然无存,僵麻的童笙暗吁口气,稍稍松了松肩膀与腰身,感到一丝凉快。她不知道,脸上尚未消散的微红已一丝不留地落入金国伦的眸子里。 他俩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课,直至培训结束,童笙收拾行装准备撤退,才闻金国伦说题外话:“把水瓶留在中心吧。” “我怕……”被刮花。 “放我办公室。” 他不温不火的一句话,教童笙莫名心尖一暖。她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眼镜背后的目光波澜不惊,熟悉的清俊五官平静得叫人安心。童笙点头,把水瓶递给了他。试问谁敢在突破总监办公室撤野?别说水瓶,就算一个活人,放他那也能长命百岁。 “喂,”她离开a1时,金国伦又把她喊住,他用两只手指拈起格仔手帕的一角,嫌弃地往她递,提醒道:“别落了这个。” 第10章 也许把她逼哭了,金国伦终良心发现,想起他俩曾经同窗三年称兄道弟的友情岁月。所以他最近上课态度温和了些,甚少横横咧咧凶凶巴巴。这明显的转变教童笙霎时适应不过来,琢磨着到底严师出高徒,金sir还是凶一点比较划算。 除此之外,这家伙居然还给她发短信,偶尔叮嘱她背单词做习题,像现在,还会特意追问她去不去突破雅思周末举办的欢送会。 伦gay:周六过不过来? 阿笙:看情况。 伦gay:不来扣课时。 童笙:“……” 在中心时,她就拒绝过tracy的邀请。公司的前总经理已经离职,但新总经理迟迟不露面,仿佛藏匿在暗处观察公司的上下动态来酝酿管治手段,搞得人心惶惶。彭珊珊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下属的茬,加添任务,替她的前途挖了修修了挖地铺路。而童笙为了保证平日一三五的上课时间不受影响,基本二四六甚至日都会加班。突破的欢送会,她就一群演,不去也罢。 可几乎不开玩笑的金国伦恶话在先,童笙只好打电话直接跟他请假。他当时没接电话,半天后才回拔过来。 “我刚才在上课,有什么事吗?” 也许错觉,童笙竟听出他语带关切。而且,大概是手机有美化嗓音的功能?从耳筒传来的他的声线居然自带磁性。见童笙没立即回话,金国伦又追问了一遍,当中的关切更加显然,低低沉沉的萦绕在耳畔……童笙狠不下去拒绝了,吱吱唔唔:“我周六要加班……” “加班不用吃饭?”这下子,金国伦的语调利索多了正常多了。 “我吃快餐就行……” “我不行。你不来就扣一周课时。” 童笙:“……” “没别的事吧?我要上课了。” “等等!”童笙不愿罢休,但金国伦沉着声问“又怎么了”,淡淡的不耐烦之中渗着浅浅的……宠溺?童笙的心微微颤颤,不自觉地把手机与耳朵稍稍拉开点距离,本来想说“我不去”的三个字,脱口就成:“你能不能下载个微信?这年头哪有人还用短信聊天的?愁死。” 金国伦:“……” 突破雅思的欢送会是定期举行的,为考取到理想分数而结学的学员庆祝,在接待区以自助餐形式,从七点开始,但凡中心的正式学员都会被邀请,共同分享考试过关大获全胜的喜悦。 童笙在公司忙至八点才出现在培训中心,那时大伙已经吃过一轮了。在tracy的照顾下,她坐到餐桌旁开动,眼见食物品种虽不多,但色香俱全,一试,味道也是极好的,便放开来吃。 边吃边扫视接待区,不见金国伦,她便把注意力分散到出席的学员身上,都是平日在中心进进出出时常碰面的熟悉面孔。大部份是学生或年轻人,沟通无障碍,相处甚融洽。童笙算是这里头年纪最大的了。 吃着吃着,有人过来搭讪:“hi。” 是之前有一面之缘的小鲜肉,依稀记得miss陈称他为萧阳?童笙受宠若惊,连忙擦擦嘴拔拔头发,“你好。” 萧阳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上下打量,“听说你跟金主关系很好?” 童笙:“……” 这小鲜肉连她的名字都不打听就把主题直奔金国伦了莫非他…… 萧阳秒懂她怪异的探究眼神,连忙摆手澄清,“哎哎哎,别胡思乱想,我是直的。”见童笙不误会了,他才又说:“听说金主给你的课价打了三折,我们羡慕妒忌恨!想着你必定是皇亲国戚,也姓金?” 童笙呵呵,终于绕到她的名字上了,“不,我姓童。我跟你们的金sir是高中同学,他高中时借了我五百块,一直死皮赖脸欠着不还。如此十年了,利滚利,他就给我打个折当还债。坦白说,打三折哪够?他应该全免!” 萧阳见她说得有头有尾还愤愤不甘,惊讶问:“真的?” 童笙严肃地点点头,接着突地来了一句:“你之前的成绩复议成功了吗?” “成功了!”说起这事,萧阳特别兴奋,“口语给我重评7分,那复议费妥妥地还给了我。” “太好了!来得及申请学校吧?” 萧阳神情顿挫,“指望复议成绩的话来不及,我又考了一次,成绩过了就报上去了。” “那也不错,恭喜你。”看来他是今晚的主角之一。 萧阳又跟她交流金国伦的教学,两人意见一致地认为--他太傲骄了!但实至名归。 陈雅盈走过来喊了声“萧阳”,才与他旁边的童笙碰见面,两人微愣。 虽然金国伦说他与miss陈已经分手,但童笙直觉miss陈对他仍有情,所以替她可惜又怜悯。不过尴尬亦有,但复杂的想法毕竟相对较少,所以童笙主动打招呼:“miss陈,吃过了吗?” 陈雅盈对她抱有戒心,只浅笑点头,然后跟萧阳交代了几句,似是要他去帮忙干点什么活。 萧阳走后,颇有礼教的miss陈没立马离开,客客气气地跟童笙聊了一会。 可两个不相熟的人,交集点除了雅思就是金国伦,然而关于金国伦的不敢乱谈,所以泛泛地聊完雅思之后,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了。正当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而陈雅盈觉得正好可以撤了的时候,偏偏童笙不合时宜地找到一个突破口,不知好坏地把她给留住了。 “那位阿姨看上去年纪很大,她也考雅思?” 陈雅盈唯有顺着童笙暗指的方向望去,脸色稍变,低声道:“那是金阿姨,阿伦的妈妈。” 童笙愣了愣,听见陈雅盈问“你不认识吗”,她摇了摇头。 她从未见过金国伦的妈妈。她去他家的时候,他家里正好没人。也许那会看过他家人合照的相片,但这么多年了,早记不住。眼前的金妈妈正招呼着三五成群的年轻人,童笙歪着脑袋遥望她,越望越觉得金国伦长得像她。 一个男版,一个女版,哈哈! 陈雅盈对她的回答略感意外,不觉暗喜,心情稍好了便主动多说了几句:“金阿姨经常来中心的,这里毕竟是阿伦的心血。金叔叔又不在,她也就把这里当寄托了。” 金叔叔?金国伦的爸爸……不是已经…… 见童笙原本平静的表情陡然惊愕,陈雅盈又意外了,试探问:“你不知道阿伦的爸爸……” 她应该是知道的。但为什么脖子一动就是摇头?童笙不知所措,像犯了大错一样惶恐,生硬回答:“……听说过……有那么回事。” 原来她不知道?陈雅盈禁住心中对她的腹诽,哀愁地叹了口气,以当事人的身份回忆道:“这事阿伦很自责。也是天意。” 童笙生涩问:“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见她眼里写满恳求,陈雅盈犹豫了下,终究拉着她移到角落,把所知道的大概讲了一遍。 出事那天不仅是高考前夜,亦是金爸爸的43岁生日,金国伦特意从学校请假回家陪父亲吃饭庆祝。但他当晚返校后,发现高考的准考证落家里了,他很慌,急着要父亲给送过去。金爸爸因为生日高兴,喝了不少酒,但儿子的准考证他不放心托交别人,便冒险开摩托车在路上跑。去的时候没事,可送完证的回家半路就出意外了。金妈妈当夜不敢告诉儿子,直至三天的高考结束,金国伦回家了才知道。 童笙:“……” 伴着陈雅盈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声音,她好像记起了什么。高考前一天,金国伦请了假,趁晚自习的时间出去了一趟,她当时还托他在校外帮带点什么回来着?对了,那天晚自习后,她跟邓嘉吵架不欢而散,红着眼回宿舍时在宿舍的楼梯过道碰上返校的金国伦。金国伦当即骂她有病,明天考试了还跟邓嘉吵架影响心情……她当时心里脑里全是邓嘉的狠话,压根没听进金国伦的半个字,兀自难过地跑回了宿舍…… 她不知道原来那天是金爸爸的生日。金爸爸,她见过! 高三下学期,金爸爸担心儿子学习太辛苦,便隔三差五地送汤水来。今天老鸡汤的,后天猪骨汤的,变着法子给儿子进补。每每那时,金国伦就会喊上她,在食堂请她一起喝汤。 她不好意思,一般拒绝,但偶尔也接受一两次。她会腼腆地冲金爸爸说谢谢。金爸爸手指夹着香烟,搁在嘴边随时抽,面孔前绕着一层白雾。他眯着眼边笑边点头,还动了动夹烟的手,敦促他们趁着热快点喝汤,更叮嘱要把汤里的汤料全部吃光。 童笙见过这位长辈,然而现在狡尽脑汁,她都想不起他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一团烟雾之下的朦胧五官。再用力想想,依旧记不起来。真的记不起来了。 旁边传来陈雅盈怜惜的声音:“阿伦他太伤心了,知道后哭了几天,守夜了几天,觉都无法睡……” 童笙瞳孔一缩,眼前出现了当时听着她在电话里抱怨高考成绩的金国伦身影。他孤身而立,一声不哼,却默默淌泪。 那时候,高考失败的她急需他的安慰,原来,他也急需,更加急需!可惜他当时未能安慰她,而她也没有…… 他说“我爸死了”的时候,童笙说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她直接惊呆了!只沙哑地“啊”了一声,喉咙就被彻底堵死。她从未应对过这样的事情,她没有任何经验去处理生死,她恐惧且慌乱,发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最后她竟然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言语上的安慰,更别提去他家吊唁。枉她还有脸找金国伦哭诉。相比起失去至亲,她一个外人高考失败又算得上什么?她怎么有脸若无其事地生活到现在?如此冷血无情,自私自利…… 童笙懊恼地捂着胸口,胸口又闷又热,堵得慌。她捶了两下,想直接打出个窟窿去透气。 看到她脸容悲伤,陈雅盈既喜又怒。喜是原来童笙跟金国伦不如她想象中的亲密,至少她竟然连金爸爸的事都不知道!怒是,童笙居然好意思说她高中时跟金国伦关系如何如何铁,然而这惨事她却一无所知,现在才一副大彻大悟的悔恨模样,她配做朋友么? 换作陈雅盈,她必定冲上去抱着当时脆弱不堪的金国伦好好慰籍!不能做的人盼着做,能做的人却没做! 既然以前没有做,那现在也别做了。 陈雅盈心思翻了翻,特意提醒:“这事你千万别再跟阿伦与金阿姨提起了。过去这么久,他们好不容易才放下。你一提起,他们又要心痛很久。” 童笙有些想哭地望向陈雅盈,求助般呢喃:“可是我……” 她应该要弥补,郑重其事地弥补,用力地弥补!以尽她作为好朋友该尽但晚了足足十年的义务。 陈雅盈急道:“千万别!你也不想看到他再受刺激的样子吧?他成年人了,懂得舒缓,现在也过得很好。相信我,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我很了解他。你不要给他徒添压力!” 童笙沉默了很久才应话:“……好。” miss陈的话不无道理,她不该为了弥补自己的内疚而扰乱金国伦目前平静良好的生活。怕是她一说,他就又负罪引慝。童笙想象着当年金国伦悔不当初痛不欲生的模样…… 欢送会很热闹,又多是年轻人,连普通谈笑都格外生机蓬勃。这不仅象征考试胜利,更是另一场征途的开始。付出终得丰收,他们心里踏实,欣喜,对未来充满期待,又怀着或多或少的忐忑,在这里跟长辈同辈甚至晚辈分享与倾诉。 明明眼前杯影交错,耳边人声鼎沸,但童笙却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她答应不在金国伦面前旧事重提,可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非常不好。不好到,陈雅盈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金国伦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 金国伦见她缩坐在角落,垂着脑袋,于热闹的欢送会里分外黯然,便走过来喊了她两声,没反应。索性半蹲在她跟前,俯首一探,竟发现她眼红红,脸上还粘了些干了的泪痕,心肝一拧,随即伸手去摇她手臂,低声疾呼:“阿笙,童笙!” 第11章 童笙没有焦距的瞳孔恢复了神色,抬起头,见那个跟她坐在锦中食堂穿着校服一起喝金爸爸熬的汤的金国伦突然换了套西装,她方幡然清醒。 她受惊的模样令金国伦更不安,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没……没有。”童笙坐端姿势,摸了把脸,发现脸上有疙瘩,抠了抠,又扫了眼四周,冲金国伦强颜欢笑。 金国伦抿着嘴审视她,似要逮住她眼里闪烁不定的慌张一探究竟。 童笙知道他金晴火眼有这本事,便抬手指指四周,掩饰地把目光放到远处,“看,人家都跟雅思分手了,我考了8次仍没底,心里难受。特难受。” 她语气认真,眼里又有伤感,金国伦信了,所以浅勾唇角地淡淡安慰:“不用焦急,我叫tracy帮你报名下月底的考试,也该检验一下你在我这里上三个月课的效果。” “好。”其实童笙并未消化他的话,连听清都没有,但就是不管不顾地说好。 金国伦又看了她一会,见她目光四处游离,偶尔的摸摸脖子拉拉衣服,挺不自在,便缓缓问:“吃了吗?” “吃了。” “饱了吗?” “饱了。” “等会我送你回家。” 童笙一怔,连忙谦虚婉拒:“不麻烦你了。” “已经麻烦了。”金国伦撑着她的椅子扶手站起来,那动作若再稍稍向前,便似要倾身拥抱她。压迫感下,童笙不自觉地往后缩,视线随着站直的金国伦仰了起来,听见他吩咐:“别自己乱跑,否则扣你课时!” 童笙:“……” 假如扣课时能弥补她对他的深深抱愧,那即便扣十年二十年,她也占尽了便宜啊。 她实在不敢与金国伦独处,她以什么颜面?然而他不提供拒绝的机会,交代了几句又去忙了。 今晚情况比较特殊,有位学员明天考口语,可能太紧张了,临时要求特训,所以金国伦一直在讲室里作辅导,即便搞欢送会他也没有露面。课间休息的当口,他出来溜个圈纯粹想确认童笙的抵达,因为她回复短信说已经到了。 好些一心一意候着金国伦的学员在他离开接待区前围了上去,但被金国伦几句话就打发了。钟磊好心地主动替他分忧,搭着他肩膀说:“要不我替你上特训课?你在这哄哄学员。” “学员依我的课价付款,却由你去教,”金国伦瞟了眼钟磊,拔开他的手,迈步往讲室走,留下一句:“换作你你乐意吗?” 钟磊噗嗤一笑,冲着他背影比大拇指,“你牛你上!” 学员围攻金国伦失败,便返回来堵童笙。 “学姐,金主刚才跟你说什么?” “你们看上去很close,会不会是……” “金主的女友不是miss陈吗?没搞错吧?” “对喔……” 童笙没料到自己会成为围堵的对象,也没精力应对这么多人,更不想制造任何误会,便声明:“我跟金sir只是高中同学,你们别胡说坏他形象。” 说罢,她想站起来离去,或者洗手间露台之类更适合现在的她。然而学员们犹如发现了新大陆,拦住了她。 “原来你真的是金主的高中同学?” “卧靠!金主高中时是怎样的?有照片吗?” “他有没有早/恋?交过几个女友?” “miss陈跟金主也是高中同学吗?” “不对,他们是大学同学。” “你们猜miss陈有没有跟金主的前女友见过面?” “妈呀!好狗血,但又很想看哈哈哈!” 学员们对金国伦的过往很感兴趣。他们说不清,到底是想听一段学渣逆袭的励志故事,抑或顺风顺水的学霸辉煌,反正,只要主角是金国伦,故事都会很有意思。 耳边的吱吱喳喳杂乱无章,精神本来就不集中的童笙分不清哪句话是出自哪位学员的嘴巴。周围是站着的学员,坐着的她如被困于井底。混沌之中又听到有人不断追问“金主高中有没有恋爱”,恍惚的她本能地回答:“没有。” “那很多女生喜欢金主吧?” “是。” “哇!金主有接受吗?他喜欢谁?” 接受?喜欢?童笙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应该是:“都没有……” “不会吧?锦中的女生素质这么低,金主都看不上眼了?” “哈哈哈,看看miss陈就知道金主眼光高。” “我觉得会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吧?” “你不知道”…… 她又不知道?童笙又再当头一棒,普通的一句问话再次使她脸红耳赤,她慌张地于心底质问自己:她到底又知道不知道?! 为了验证,童笙尝试回忆与金国伦的过往,发现自己很快就能记起来不少画面,顿时畅快了许多放松了不少。 她是知道的。 那个周末,她与金国伦在锦中一起坐公交去总站,再换乘其它路线各自回家。 去总站的路上,童笙坐在窗口位,扭头望着窗外流过的风景发呆,甚至昏昏欲睡。旁边坐着的金国伦,突然叫了她一声,她“嗯”了下应话,没有回头。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哦,”顿了顿,“谁呀?” 她仍旧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脑后飘来念诗般的回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童笙感兴趣地回过头,望向金国伦,他也正看着她,嘴角带笑,蠢萌的圆框眼镜后眼神温柔。童笙咧嘴一笑,“哈”了一声,“是不是严冬梅?伦gay你行呀!” 严冬梅是他当时的同桌,一般男生遥不可及的班花。 金国伦:“……”他收回目光,变得面无表情地望向车头,不在状态地说:“福尔摩斯非你莫属。” “那我猜对了?哈哈!好眼光啊伦gay!不过喜欢严冬梅的人很多,你有很多情敌,那怎么办?!”童笙自动脑补了许多情敌互斗的剧场,表情跟着跌宕起伏的情节变化,不禁替好友担忧,最后凝重地自告奋勇:“要不我帮你吧!” 所以金国伦有喜欢的对象,是当年的班花严冬梅。而她童笙是知道的! 这认知,使童笙无比欣慰,觉得对金国伦算是负了一点点责任,配当朋友。犹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严寒赤冷之中获得一根小小火柴的星火温暖,便满足得如上天堂。 欢送会的高/潮是结学学员上台感谢突破雅思,每位学员由衷地感激自己的培训老师。 有学员说:“感激钟sir的开口中!我考了三次雅思,第一次他说我考五分,我就考了五分。第二次他说我考6分,我真考了6分!第三次他说我能上6.5,卧靠我真他妈的上了6.5!钟sir我爱你!” “我不搞基!不搞!”钟磊抬起手拒绝,严正声明,一本正经地惹得哄堂大笑。 有学员说:“多谢miss陈,你太温柔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不专心听课。话说,你这么漂亮,能嫁给我吗?” “滚下去!” “跟金主抢女友,不知死字?” 学员们开着玩笑喝倒彩,嘻哈一片。 到有学员致谢金国伦时,那学员突然伸手往前一指,“金主!不许动!” 众人顺着方向回头望去,方发现刚走进来的金国伦配合地立定不动,站在人堆的外/围朝着大家,大伙随即起哄。 能如此当面对着金国伦说感辞,台上那学员很激动,哔哩吧啦说了一通,包括“金主我爱你”,至最后一句才是重点:“金主,借你的五百块能不还吗?” “恶心!还钱!” “金主是我们的!钱是金主的!还钱!” “下去下去!” 一片倒彩之中,金国伦手中已经变出一纸杯饮料,他客气地冲台上举举杯以示回敬,然后将杯中饮料干了。 “woo!” 众人鼓掌,气氛高涨。 台上换了学员,致谢的老师不同,金国伦便疾步走至角落。他一踏进接待区就望见童笙依旧缩坐于原位,嘴角勾着苦笑,望着大伙的眉宇攀满愁绪。 “你今天搞什么?” 金国伦断定她心里有事,质问的语调稍显焦急且生气。看气势,不问出个满意的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但童笙怎么可能告诉他实情?她咽了咽,硬把堵在喉中的铅块咽吞下去,仰脸冲他扯出一个浅笑,“姨妈痛。” “……” 她有这个毛病吗?不对呀…… 男人也不太懂姨妈那点事儿,女人说是就是吧,不可能为此争辩。 金国伦微皱的五官舒展了不少,低声温和道:“那能走吗?去我办公室歇歇。” 童笙定晴望着他,仿佛听不见似的,没有起来的打算。 金国伦以为她痛得没力气,便伸手去扶。他余光扫到有人影靠近,随后听到身侧传来陈雅盈关切的声音:“怎么了?” 第12章 金国伦已经扶起童笙,他本不想应话,但偏头看了眼陈雅盈后突然想到什么,便抱几分希望地问她:“你有止痛药吗?” 陈雅盈一时转不过弯,就听见他补充:“女人吃的那种。” 她微愕,“哦……有。我现在拿给你?” “拿去我办公室吧。谢了。” “没问题。” 陈雅盈往后退了一步,把路让给扶着童笙走的金国伦。望着他俩的身影穿过接待区的人堆,消失在走廊入口后,她方听见早就凑了过来的潘雁旋的问话:“miss陈,那学员怎么了?miss陈?” 陈雅盈这下才发现不少学员包括少数老师正看着她,他们眼中或轻或重的疑惑好奇霎时把她推至无所遁形的尴尬之中。 谁都以为她仍是金国伦的女友,刚才有人开她玩笑,还有人帮金国伦护花。可就在之前,他当着大家面扶另一个女人离去,状似亲密。 试问金sir曾几何时与异性如此亲近过?即便陈雅盈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时,他也从未在培训中心秀过恩爱。 “不是说只是高中同学吗?看起来真的很close啊!” “前后两回了,当我们瞎呀?” “赌一根辣条,他俩保准有事!” “那miss陈怎么办?” “嘘!miss陈会听见的!” 明明学员都是窃窃私语,陈雅盈的耳朵却安了助听器一样,把角落旮旯的声音放大数倍并如数接收,震耳欲聋般使她浑身微颤。大庭广众又为人师表,必须从容自如,但内心的慌乱与肩膀的僵硬骗不了自己,陈雅盈求助地望向潘雁旋,盼着对方能及时抛出救命绳索。 潘雁旋果然是队友,她以不高不低但谁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金sir让你去他办公室呢,你快去吧,别让他等焦急了。” 陈雅盈感激地点点头,神色平缓地走出接待区,不看大家,不急不躁,仿佛刚才金国伦扶出去的是一个男生或者一条宠物。 总监办公室里,童笙接过金国伦递来的温水,连灌了几口,一心要灌醒自己勿再受情绪影响引起金国伦怀疑。刚才miss陈随意扫了她一眼,她就顿即明白那无声的警告。 见她精神状态恢复了些,在办公桌前倚站的金国伦竟淡淡问:“坦坦白白,你到底搞什么?” 童笙心神一晃,露马脚了?始料不及的她发懵地望向眼前人,反问:“什么?” 金国伦两步走到她跟前,站着俯首看她。他脑袋刚好把天花板的吊灯挡了,背光的脸容自然也带点黯色,他似是求证又似是提醒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比很多女生都要幸运,因为你没有姨妈痛这糟心事。” 童笙:“……”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给自己挖坑?童笙垂下眼,顾左右而言他地拍拍沙发,“这事哪来固定的。你坐下吧,老仰脖看你累。” 金国伦很配合,不声不哼地坐到她旁边,同时把躺沙发上的风衣外套搭到扶手处。 “这外套谁的?”童笙随意抓了个话题。 金国伦:“我妈的。” 金妈妈今天有点感冒,但硬是要来欢送会。后来她吃过药,却头晕得不行,便留在儿子办公室休息。她也许上了洗手间,反正进来的时候人不在。 “哦……你妈妈……”童笙自动联想到金爸爸,金国伦又坐在身边,她刚才稍稍灌淡的悔疚加倍地折返而回。 金国伦双肘撑在膝上,向前倾身扭头看她。见童笙目光又再飘忽,还重新染上淡淡的哀愁,说话口齿不清,加上一整晚神不守舍,金国伦越看脸色越发暗沉,终忍不住脱口而问:“你是不是想起……” 但到尾,他握了握拳,决断地及时掐灭自己的话,没再说下去。 童笙提着胆,就怕他最后吐出“我爸”两字。虽然他顿住了,她却仍然气都不敢喘,心里焦虑地反复问自己,事情若摊开了,安慰是必然的,但她应该如何安慰?她忽然觉悟,金爸爸的事不仅会直接刺激金国伦,对她也实属一项打击。她嘴笨,不懂如何编说漂亮体贴的话去安抚伤心的人,更别提那份沉甸的弥补。 比考雅思口语9分还要难的命题。 原以为自己阅历足够丰富,随手就能盛来几碗香浓鸡汤去灌朋友,但即将面临而对象是金国伦时,童笙才惊觉自己腹中的那点稀淡鸡汤乏味可陈,不如鸡肋。她其实并未成长过。曾经什么都没有做,眼下什么都做不了。 童笙气馁得沉了沉腰,屈着身子缩坐在沙发上,苦恼低落。 沙发上就如此坐着两个人,一个窝着,一个俯着,都不说话,虽然挨得颇近,但又像隔得很远,各有各的思绪,融不到一起。 童笙平缓地呼吸,好一阵了,仍等不来金国伦的下文,她转头望他。 金国伦早就于什么时候没看她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垂着头,出神地盯着地板。可能地板下有宝藏,他要用眼神挖出个窟窿来。 他的眼镜沿着鼻梁滑落了一些,就像面具要卸落下来,看上去少了几分上课时的干练精悍,此时的他多添了几分凡人皆有的疲惫与惆怅。 他在想事情,很有可能是在想爸爸。 这猜测使童笙更认为白坐在这里的自己一无是处。她鼻管泛了一阵酸麻,但立马作深呼吸,再强行把眼眶的热逼回去,然后抬了抬手,想去搭抚金国伦的肩膀。 但手抬了一半,她迟疑了。万一金国伦宽厚的肩膀其实是用纸糊的,一碰就塌,那怎么办? 她应付不来那样的场面啊!犹豫了半天,童笙终究稳住了手,只缓缓说了一句:“伦gay,对不起。” 总监办公室很安静,外面无论是接待区的欢声笑语抑或窗外的车水马龙都休想闯进来。但金国伦仍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动了,讶然地望向童笙,“你说什么?” 童笙重复:“对不起,我说对不起。” 安慰的话她尚未准备好,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道歉三个字,她能说吧? 金国伦出乎意料地哼了声笑,怪了,“你为什么道歉?” 童笙很认真:“觉得自己太坏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国伦抬了抬眼镜,站起来走到窗户前,不领情似的背对童笙。 背后传来她愧疚的声音:“你跟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委屈你了。” 金国伦咬咬牙:“你是这样认为吗?” “嗯,对我你肯定经常无语吧。” “何止无语?简直恨不得……”金国伦讥讽了一半又顿住。 童笙:“……”沉默了一会,她才又说:“伦gay,对不起……” “闭了!我不要听!” 金国伦突地回头一喝,语气嫌恶凌厉。 童笙吓了一惊,怔了。但她见金国伦怒瞥自己一眼之后就迈步往外走,她立即站起来拦:“伦gay,伦gay……” 金国伦手未够着门把手,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外头的喧哗声随之张狂地冲撞进来。 还以为是陈雅盈带药来了,谁想原来是金妈妈。金妈妈一进来就把门牢牢关上,满脸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再怒视童笙,冲着她质问:“刚才谁说我儿子是gay?” 童笙登时被问住了,尤其金妈妈还怒气冲冲,她接不上话也不敢乱说话。 金国伦有些不耐烦,打发似的:“没人说,就一外号。” “哪门路的外号?谁家孩子这么没教养!”金妈妈回着儿子的话,眼睛却一直揪着童笙。 童笙低下头,羞窘地说:“对不起阿姨,您别生气。这没恶意的。” “开口闭口叫别人gay,还算没恶意吗?!”金妈妈不接受任何解释,语气强硬。 “行了行了闹够了!”金国伦焦躁地吼了一句,随即惹来金妈妈的谴责:“什么叫闹?你们整天gay来gay去的,好玩吗?你以为你是小学生?就不怕外人当真?!” “谁他妈的闲呀!” “雅盈知道不知道?” “你扯她干嘛?” “妈跟你说正经事!” 俩母子就这样吵了起来,童笙处境变得相当尴尬。她想回避,可办公室就那么点地方,金妈妈还堵在门前。她无措地呆立着,眼睁睁看着金国伦与金妈妈争吵,想插嘴相劝又怕火上烧油,想直接夺门而出又觉得太没礼貌,左右不是得宁愿跳窗。 此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童笙心中高呼“太好了”。金国伦直接越过母亲不由分说地把门给开了,看到门外拿着药盒的陈雅盈。 未等陈雅盈开腔,金国伦就抢话吩咐:“陈雅盈,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妈,我送完她就马上回来。” 他抬手指向童笙,并回头冲她喊了声:“过来!” 童笙冲金妈妈点点头,不敢看她脸色地紧跟在金国伦身后,疾步离开了总监办公室,连跟陈雅盈都没空档去打招呼。 陈雅盈无言地望着两个匆匆而去的背影,她翻遍办公室都没找到最后下楼去附近的药店购买的止痛药原来用不上? “雅盈,你进来,”留在办公室里的金妈妈把陈雅盈拉了进去,关上门后正色道:“我有话问你!” 金国伦应该还在生气,而且很生气,走路都带风的。童笙不敢再惹他,小跑跟着,他说上车就上车,把安全带妥妥地系好,不问去哪。 幸好他不开赌气车,这一路跑得平稳安全,红灯该停就停。 童笙猜测她的道歉之所以招来金国伦激烈的反应,大概是因为他猜到她道歉的原因?所以miss陈的警告是对的--她不能随便揭他的伤疤。 今夜没有下雨,月明星稀,可以预料明日将晴空万里。车头的挡风玻璃干净得就像没有玻璃,似乎伸手就能感受到车外的风。可车内却憋气得教人冒汗,童笙不敢说话,金国伦也没说话,连电台都没有放。 童笙在副驾位正襟危坐,比考雅思口语时还要拘谨。直至她的腰挺得有点发麻了,她才鼓起勇气开声说话:“伦gay,你还生气吗?” 意料之内地金国伦没有应话,童笙又说:“别生气了,阿姨也是关心你。” 金国伦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娴熟地操作方向盘,加油不飙,刹车不急,很稳。 依旧没有回应,童笙舔舔唇,识趣地闭了嘴。 如此僵硬的气氛一路持续至抵达西田街。 第二回坐金国伦的车,童笙像第一回那般直想逃。始终未找到舒适的乘搭姿势,也许她再也不会坐他的车了。 “谢谢!”仓促地道了句谢,她推开车门就要跑。可是肩膀才越出车厢一点儿,左手手腕就猛地被什么擒住,吓得童笙直回头。 金国伦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拉高至他脸前,丝毫不费劲地把童笙钳制住。童笙下车不成,左手握成拳,挣了挣,脱不掉,便瞪向那个盯着自己手腕的男人,不明所以地急吼:“你这是干嘛?” 金国伦见她挣了几次都徒劳,像是满意单手对她的掣肘,又或是感叹男女力气的区别,总之他不觉好笑。 童笙的手腕很纤细,像七八岁的小女孩瘦瘦的手臂,他用拇指与食指就能把它套一圈。除了纤细,它还滑滑的凉凉的,握久了却生暖,犹如一段上好冰玉,手感不错。 不知道金国伦一路上参透了什么大道理,现在又是喜还是怒,即便他脸上带笑,笑意还挺真实,童笙却不轻松。他不仅握着她的手腕,还放于眼前仔细端详的模样,委实令她心慌意乱。还有他的手掌,又暖又干燥,一下子把她的手腕都捂出汗了。车厢空间细小,车顶灯色调暗黄,街上未见有人,两人肌肤相接的暧昧滋味,比上一回捉手肘时强十倍…… 他到底干什么! 童笙使劲要收回手,无用,只好厉声警告:“快放手!否则揍你!”她边说边抡起自己的右拳示威。 金国伦觉得更好笑了,还笑出了声音,很开心爽朗的“哈哈”那种。 童笙:“……” 跟他重逢以来,好像都没听过他“哈哈”,锦中的日子又太遥远,回忆一次成本太高,所以她分辨不出这位她自认相识十数载的好友当下的脾气与心情。 原本就一头雾水不知所措,金国伦竟还哈哈而笑,童笙更糊涂了,便索性不挣不闹,别开脸,望向车头挡风玻璃外,不看他了。 就赌金国伦不会伤害自己,她尚有那份自信。 金国伦没料到她会冷静下来。她不说话,假如他也不说话,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所以童笙听见他的问话:“你刚才问我还生不生气?” 童笙扭头看他。 “生,我生气的。”金国伦望着她,“但我不是生我妈的气,我是生你的气。” 童笙:“……”她就该有这种预感。 “你以后别跟我道歉。” “为什么?” 金国伦抿抿唇,一抿,两边唇角就往下沉,童笙直觉他要说不高兴的话了。 “因为你要向我道歉的话,一万句对不起都不够。” 他说的内容明明相当严重,语调却风轻云淡,一时教童笙辨不清他是认真还是玩笑。 她愣愣地看着他。 西田街是条小街,双行车道,中间没有隔离带,所以隔壁道迎面来了辆车,对方司机又傻叉地开着车头大灯,就把童笙晃得刹时睁不开眼。 金国伦当即按杆晃了晃自己的车头大灯,对方司机觉悟地把车头灯给关了。察觉到强光已灭,童笙才睁开眼睛,耳边继续传来金国伦的话:“所以你省省吧,别向我道歉。记住了。” 童笙还没理解过来,就当场惊愕-- 金国伦竟把她的手腕当作鸡腿般,在她的拇指掌肌上咬了一下!他洁白且尖尖的牙齿,施着并不轻盈的力度,童笙感到手掌微微刺痛之余,还有金国伦口腔内的湿润温暖…… 世界凌乱了。 第13章 金国伦把车停在别人车库跟前,车库主人回来要停车进库,便连按了几下喇叭催促歌诗图让位。 突然破空而入的尖锐响声,教车内被咬傻的童笙惊醒过来。 她猛地使劲,使出哪怕手掌被金国伦撕咬断了也要拼了的劲,硬生生把手从金国伦的口中拔回来,又挣开他的钳制,见鬼般跌跑着冲下车。但往前跑了几步,童笙又莫名其妙地折返回来,把忘记关上的车门用脚重重一蹬。 安静的西田街霎时来了记震天动地的“嘭”声,把后面车辆的喇叭声都掩盖了,方圆几百米的住户估计也都吓了一惊。 金国伦心痛了车门两秒,微微俯首望向车外落荒而逃的人影没入昏暗夜中。他舔舔牙又抿抿嘴,自己跟自己傻笑了下,才意犹未尽地慢悠悠启动车子离去。 等着入车库的雅阁车主见前面的歌诗图终于让位,没好气地跟副驾位的老婆说:“擦!他们是要在我们家门口车/震啊?看那女的脸红得!” 老婆说:“那女的很眼熟呀,哪个邻居的?” “得了得了你少八卦!” 童笙一口气冲到家门口,边喘气边翻背包找钥匙,然而左手僵硬得不予合作。右手担心左手,无心恋战般都不爱动了,惟有微颤着帮忙按个门铃,好让主人的父母开门认领。 刚才拔手时太用力了,不管不顾的,害自己的掌肌与金国伦的牙齿起了正面冲突,无可避免地划出了一道红痕,益加刺痛之余,还沾了些金国伦的口水…… 鬼差神使地,童笙竟把鼻子凑到左手掌前,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金国伦咬过的地方。 她立马嫌恶地缩回脖子,呕了两声,甚至仰长脖子地作温温欲吐状。可是,要吐的模样做到十足十了,她仍吐不出来。 压根不觉得恶心,压根没有反胃,她要吐什么?咬她的若是其他人,童笙早就吐得五颜六色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心底对金国伦有着某一种宽容。也许相识十数载,断定他是洁身自爱之人,不会携带暗病传染她;也许他形象总是干净整齐,牙齿洁白得深得她心,所以连咬人都不会太臭;又抑或每回上课见他无声无息地品着龙井,她早就预知他留下的必定是龙井的清香。 就着家门口微黄的路灯灯光,童笙研究了半天左手掌肌。圆鼓可爱的拇指掌肌上整齐地排着几个粉红牙印,咬痕已经干了,但湿润温暖的感觉仍赖在上面。她左手依旧握着拳,不敢张开,仿佛那几个牙印是蝴蝶,她手指一张,蝴蝶就会吓跑。 不单止,那蝴蝶牙印简直咬到童笙的心上,影响了她心脏的正常供血功能,导致她血液运行失调,于是脸又烫又胀。她还觉得脑袋四周围了一群蜜蜂,嗡嗡作响。 她应该马上把手反复清洗干净,可她愣是不去碰。 童笙跌趴到床上,左手享受着特殊待遇般握着拳举着。举久了,血液上不去,麻了。 手机忽然叫响,她在床上震了震,迟疑一下又连滚带爬地起来去接。拿起一看,来电的原来是许诺然,胸口登时轻了些,却又注入不少似浓又淡的败兴。 心不在焉地跟许诺然聊了几句就匆匆挂了,洗了个澡衣服都没穿上,就从浴室里*地走出来翻看手机--还是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童笙不管满身的水珠,无力地又跌趴到床上,把挂着湿头发的脸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她闷着枕头“唉”了一声,深深吁了口气。 伦gay你这个家伙! 第二天周日,童笙窝在家里尽可能专心地复习了一天雅思。金国伦整天都没有出现,一般来说别人的休息天周日是他最忙的日子。大部份学员不希望培训影响正常的工作生活,所以宁愿多花钱地挤到周末上课,当中周日又是大热门,从早九点至晚九点,金国伦除了吃饭的时间,连午休都没空。 直至周一,童笙一上班就忙得踢脚,金国伦却相反,闲下来的他悠哉游哉地给童笙发没头没尾的短信。 伦gay:你微信号多少? 童笙:“……” 她扔下手机,不回复。 无视了十来分钟,手机又震,童笙有些得意地再次翻看,来的却不是短信,而是微信的好友添加申请,对方账号是金国伦的手机号码,申请留言:不加扣你课时。 童笙好气又好笑,点击接受后,把他备注为“伦gay”。 金国伦就在手机跟前,很快发来信息。 伦gay:手痛吗? 童笙眼睛一亮,挪着屁股把办公椅往前拉了拉,望着手机屏幕凝了凝神才回复。 竹生:被狗咬你说痛不痛?【微笑】 金国伦:“……” 他一把扔下手机,旋着大班椅扭头望向窗外。窗外天色蔚蓝,秋高气爽,教人心情骤好。 金国伦望了望窗户玻璃上映着的自己,摸了把脸,又旋着大班椅回到办公桌,重新捡起手机回复。 伦gay:今晚精听剑雅834。 竹生:可以啊!我昨天在家已经精听了三遍。【摊手】 伦gay:是吗?那直接默写。【微笑】 童笙:“……” 她放下手机,转而看向自己的左手。掌肌上的粉红牙印早就消失了,不知道那晚异常的金国伦是否也要消失。童笙看得出神,还魔怔地凑上鼻子又嗅了嗅。 这时办公室突然骚动起来,许多人离开座位涌到窗户前挤着往外看。 正在拖地的清洁大婶拖到童笙的位置,见她愣坐着,便问:“你不去看看新总经理?” 童笙醒了醒,“谁呀?” “新总经理啊,抬脚!” 童笙抬起双脚,扫了眼人堆那边,漫不经心说:“早晚开会公布,急什么。” 清洁大婶拖完地就走,童笙捧回手机,仍在琢磨要不要回复金国伦,回复的话又要怎样回复。此时一条新消息挤了进来,童笙看着聊天列表突然跳出个陌生号,诧异了--这不就是金国伦否认是他本人使用的jinguolun微信号吗? 这个一直僵尸的jinguolun居然通过了她许久之前的好友申请,童笙随即在微信上问金国伦到底用几个微信号。 伦gay:一个。 童笙皱着眉拍拍胸口,担心遇上灵异事情。她把那个jinguolun备注为“骗子”,再发去问话:你是谁? 晚上来到高捷大厦27楼,一出电梯就被tracy喊住:“阿笙,金主说要帮你报名下月底的考试,你看看这时间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签个名确认。” 童笙签完名,抬眼时发现tracy望自己的目光跟平常不同,便问:“怎么了?” tracy回过神,难堪地笑了笑,“没什么。金主已经在a1等你了。” 如果只是tracy也就算了,可童笙发现从门口到走廊,她都备受其他人的探究目光打量。她不动声色地摸摸自己的脸,拔拔头发,经过某讲室时,还借门上的玻璃映像快速检查了一遍整体衣着,到底没发现自己有问题。 所以有问题的是他们? “学姐!” 一位面熟的年轻女学员在后面追了上来,拍了拍童笙的肩膀。童笙顿住脚步回头跟她打招呼。 “学姐,你是不是在跟金主拍拖啊?” 那学员的口直心快教童笙当场哑了。 “欢送会的时候金主对你很体贴喔!”见她没应话,学员又嚷了一句。 童笙想起来了,欢送会那天好些学员也是这样追问她的。当时她直接就否认,所以她现在也可以直接否认。 “金主蹲着跟你说话,又扶着你走,可贴心了!” 可她还没开腔,学员又急不及待地把当晚所见陈述了一遍,不但提醒了童笙,其当中羡慕的语气更听得童笙不好意思。 她的思绪游回那晚欢送会上金国伦对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在车内咬手……别说外人,她自己都清晰感受到一股股体贴与暧昧,所以那天晚上她才心思复杂得睡不了觉,可偏偏金国伦没有向她抛来下文,害她觉得自作多情羞到家。直至今天,他仍然不咸不淡,虽说下了微信加了好友,但这不是时下最正常的交际吗? 自作多情的帽子太沉重了,童笙戴不起。 心里这样警告自己,左手手指却无故地伸了伸,轻易而举地触碰到金国伦留过牙印的地方,有些许灼热,有些许痒。 a1室的门突然被拉开,金国伦的脚步声响了一半,那学员便机警地溜走了,留下童笙独自在走廊上发呆。 金国伦出了a1,往这边走廊一看,便提声说:“到点了,还发什么愣?迟到的时间算进课时里。” 第14章 “来了。” 童笙应了一声,低垂着头与金国伦擦身而过,进了a1。 上课的金国伦总是专业且认真,对得起学员支付的每分每毫。童笙今天的上课状态却有点烧钱。 她眼睛虽然望着金国伦,亦随着他手上的大头笔而游离于白板上,手也没停过抄笔记,可心却飘到十万八千里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与金国伦都是单身,若要凑一起随随便便过个日子,应该不比考雅思四个7难吧? 金国伦挺好的,长得人模人样,术业又有专攻,收入好地位高……以前也时常帮她,每天帮她打饭,换着口味,菜肉搭配,每周末从家里返校后给她带小零食,还有请她喝金爸爸的爱心汤……他每天都会跟她说话,同桌时就罢了,不是同桌了,他还是会特意凑过来骚扰她几句…… 可是,看看她自己,哪一样比他好?哪一项配得起?再想想他喜欢过的严冬梅,拍过拖的miss陈,哪个不比她强?她曾经风光过,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但都过去了。而且,她还欠他一万句都不够的对不起……她若好意思跟他凑一对,不怕金爸爸夜里报梦痛斥她不要脸? 想至此,童笙咧嘴笑了。 “你笑什么?”金国伦放下大头笔,望着她沉声问。 “脑抽了。”童笙抹了把脸,真怕会抹出水来。 金国伦蹙了蹙眉,迈步走到桌子前,俯首审视着童笙。她眼里藏了许多戏,跟他有关吗? “快上课吧。”童笙越来越怕他这样看着自己。她转过头,假装不经意地望向窗外,扬扬手催了催他。 金国伦没回话,跟着望向窗外。 27楼不矮啊,坐着的童笙根本只看到一片夜空,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按理两秒就够她看了。但窗户的玻璃反光,她在玻璃里看到站在桌子另一边的金国伦也面朝这边。 一面并不大的窗户玻璃挤了两个人影。 a1又莫名地陷入沉默。不知哪来的驱使,童笙凭空来了勇气,对着窗户玻璃里的金国伦问:“你说一万句对不起都不够,是真的吗?” 金国伦一愣,透过窗户回望她,平静反问:“真会怎样?假又如何?” 童笙笑了笑,“真的话,我每天早中晚跟你说三遍对不起,那10年左右就说够了。” “那你当假的来听吧。” “假的话……我们没大仇大怨的,要不凑一对?” 虽然隔着距离隔着玻璃,影像模糊,但童笙看到窗户里的金国伦明显脸色变了。哪怕只是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调侃,她的心依旧微微崩了一角。 童笙强笑:“开玩笑啦!” 从未如此觉得这句话既无力又尴尬还不得不说。 谁料金国伦冷静下来后,冲窗户里的童笙靠了靠,开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轮到童笙脸色一变,他说什么? 光动口不够,金国伦还要动手。童笙从窗户里看到他倾身越过桌子向自己伸手,也许窗户的播放有延迟,又或是她反应慢了半拍,总之她动了动却没躲过去,金国伦的手掌轻轻抚到她侧脖子上,足够修长的四指又包裹着她后颈脖。 童笙顿时僵化,眼睛冲着窗户里的自己直瞪,心里狂呼:又来了! “说呀,喜不喜欢我?”金国伦不紧不慢地重复问题,语气有点慵懒但并不儿戏。他手指轻轻磨蹭着她后脖子,就像涂药膏般,给她上了薄薄的一层,又像挠痒,缓缓磨擦着,别说,还挺舒服的。 窗户的玻璃就是魔镜,里面的金国伦像巫师般处心积累地诱导着童笙去思考--她喜欢不喜欢他? 可童笙已经被迷惑,完全不懂得回答。况且,不管肯定还是否定,她此刻脱口而出的答案纯粹不负责任。童笙为难地呆望着窗户,进退不得。 “不说话,那就是不喜欢了。”等了一会,金国伦竟绅士地替她圆了场。童笙却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叹息与失落,霎时心头一紧,喉咙发涩。 她看见窗户里的金国伦冲自己笑了笑,不知眼花与否,她觉得他还摇了摇头,然后确确切切地收回了手,背过身往白板走。金国伦的身影很快便移出了窗户玻璃,a1室重新响起他淡淡严肃的教学声:“上课了。” 脖子很适应他的掌温,掌温撤了便觉得冷。童笙克制着,不让自己伸手去抚金国伦抚过的地方。窗户玻璃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艰难地回过头,恨不得来个锥刺股提醒自己该好好上课了。 她真的很坏,明明是自己先挑起话题,却又无法给金国伦一个回应。 往后的日子好像错过什么,心里某处空旷了一片。幸好金国伦经常主动找她,开展的话题虽不多,也没再涉及喜欢不喜欢,但就像背包不知不觉中破了个洞,很多重要的东西都丢落了,唯独家钥匙没有丢一般幸运。 突破雅思的学员说,金国伦对她是与众不同的,而这份不同一直持续,童笙亦越来越享受。她似乎明白他的心意,无奈他不开口。或者怪她,她自己不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么?不要双标。 目前两人频繁见面时常互动偶有暧昧的关系也不坏,那就先如此吧。 然而金国伦是抢手货,她要不要不管不顾地先上前说一声“喜欢”把他给预订了?就怕她淡定过头肥水流了外人田啊。她年纪不小了,再者谁知道金国伦看上她什么?也许跟她一样,只是打算找个差不多的人凑合过日子。可傻子都知道,他金国伦能选择的范围并不小,就突破雅思里头的,不论职员还是学员,单身的几乎都愿意随他挑。就怕她童笙不过当中一件备胎……大概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开口吧…… 心中的天秤摇晃不定,揣测难安,闷闷不乐想找人倾诉。童笙翻了半天通讯录,发现只有许诺然能说上两句,便慌不择路地给她发去微信。 许诺然:啊?不会吧兄弟,我脑子里想的都是雅思呀,你这问题严重超纲。【笑cry】 童笙笑了。也对,许诺然是她在赛格考场认识的考友,见面才两次。当时她俩在深圳赛格参加考试,考完后走楼梯下11楼,两人前后脚,心情都不佳,便有种惺惺相惜的召唤而结识了。 两人平常交流颇多,但基本围绕雅思。这关系挺特殊,一谈到雅思就很相熟,一离开雅思就很陌生。 竹生:抱歉了,当我没问。【笑cry】 许诺然:没事,我正上班忙呢,等我下班替你想想。不过我这免费咨询的水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抠鼻】 竹生:别放心上了,有时间多复习雅思。【奋斗】 许诺然:祝我早日移民成功吧!【奋斗】 竹生:【拇指】 童笙又捧着手机发呆,重温着金国伦发给她的每条微信。查看他的朋友圈,空白一片,连培训中心的广告都懒得放,这家伙。 办公室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她放下手机忙工作去。 麻木地查看客户发来的邮件,又看到一封投诉信,童笙无力地抚抚额,把邮件打印出来后直接奔去生产部经理的办公室,一进门就投诉:“你们有没有搞错?bmy客户的产品居然错放了tty客户的说明书?!” 生产部麦经理是个半秃子中年男人,见童笙来势汹汹,不想输阵,便站起来态度不善地反驳:“胡说什么?别含血喷人!” 童笙把打印的邮件拍到他桌上,“自己看客户的投诉!” 麦经理看了看那份已经翻译好的邮件,辨无可辨,但依旧嘴硬地嘀咕:“都有y嘛,我们又不懂英文……” “bmy客户都合作多少回了?还差懂一个y吗?!” “什么事?”彭珊珊“恰巧”经过,见门大敞着便走了进来。 麦经理立刻委屈地冲她诉苦:“彭总监,你看看这小错误,我也不想犯!我也冤枉!而且还有品管部呢,他们没抽验成品发现问题的吗?配件仓呢,所有生产物料都是他们负责核对配发的啊!” 他一股脑子地把所有涉及的人员岗位都扯了出来,一下子把自己的责任卸了不少。 彭珊珊大概了解事情后,笑着对麦经理说:“是啊,这出错了证明整个环节都有问题,不能光怪麦经理你一个人。阿笙,你自己也有问题,身为业务经理,怎么可以不去车间留意生产动态?不能每个周末都请假去玩呀!有时候工人就需要你去提醒的懂吗?” 麦经理附和:“对对对,我记得了,生产那天你刚好请假不在。” 童笙心里有万只草泥马在狂奔,她少去车间了吗?难道她一个业务经理,还要在生产线上盯着每个生产细节?不过她知道彭珊珊是故意的,既捧一捧麦经理又挫一挫她,一举两得。在这里跟他们争执谁对谁错纯属浪费时间,对己不利,童笙便说:“那彭总监,你觉得这事情该怎样解决?” 彭珊珊:“别老问我啊!你得自己先想想办法。” 麦经理:“就是,你的客户你先自己想办法嘛!” 他俩就像唱双簧,童笙气炸了,巴不得从裤兜变出一支手榴弹把他俩也给炸了!奈何她怂,只敢意淫不敢动真格。 “哟,这里挺热闹。” 一把不该属于这里的熟悉声音从门口传来,童笙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当即觉得胸口被人打上钉子,快狠准地惹痛。 本来就挤了三个人的办公室又挤进一个,氧气再度被分薄,不够用了,她呼吸有些困难。大敞的窗户吹进一阵深秋冷风,外面的空气虽寒凉但鲜美得多,童笙扭过头望向窗外。 “总经理。”彭珊珊与麦经理立即异口同声地冲杵在门口的男人恭维地称呼。 邓嘉皮笑肉不笑地答他们的话:“总个屁呀,都没开会宣布。”眼睛却揪着留他一个后脑勺的童笙,“倒是这位老同学,不用宣布也认识得很。” 第15章 高二的暑假结束之后,级里传出一个劲爆消息——1班的班长童笙跟邓少邓嘉在一起了! “卧擦,两人的成绩都是年级前十,绝配呀!” “哈哈哈,是啊,一个顺数,一个倒数!” “白痴,你以为人家班长图他能考清华北大?人家图他有几个钱。” 童笙听宿舍舍友的通风报信才知道级里有这样传她与邓嘉的事的。不过她并不在意,那时正当享受甜蜜的成果,别人的话包括金国伦的都进不了她的耳窝。哪怕有隔壁班的女生特意找借口来访她的宿舍,站在窗口前伸着脖子一睹她的真容,她也大大方方地在宿舍该干嘛干嘛,不遮不掩。 童笙并不意外,跟邓嘉一起会惹来这样那样的注目与流言。原因不单止她是品学兼优遵守规矩的尖子生,早/恋发生在她身上,还是高三这一年,可谓害老师大跌眼镜。 而邓嘉本身更是个人物。 锦荣中学原名邓锦荣中学,邓锦荣老先生认为学校是百年树人的地方,自己才小学学历就连名带姓地冠名,实有愧教育,便叫一心奉承自作聪明的人快快把校名前的姓氏去掉,变成锦荣中学。 邓嘉是邓锦荣的孙子,他上学的那几年他爸又是校董,于是乎本来就张扬高调的人,在封闭的寄宿学校里大放异彩天地不怕,风头肆意无两。 一个成绩好的跟一个校董儿子的凑一对了,到底谁配不上谁,一时之间在以成绩为王的锦荣中学里还真说不清。 童笙没料到,多少年过去了,当初在宿舍因为邓嘉她任人“观赏”,如今要经历第二次。兴置实业偌大的会议室里,与会的众人除了看邓嘉,就看她。 作为锦荣集团指派的兴置实业新任总经理,邓嘉坐在会议桌首位,右脚搭到左大腿上,坐姿豪迈。他扫视了会议室一圈,觉得还是童笙最顺眼,便时不时看她。 其他人不管知道不知道之前在麦经理办公室发生的事,也心领神会地察觉到新来的邓总跟童笙也许有事呀。 嘿,就不知大事还是小事了。 “邓总,公司主要成员都介绍一遍了,您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依旧位处总经理秘书的凌丽娜笑颜如花地柔声问道。她高兴坏了,来接位的并不是又一位糟老头,也不是普通的身壮力健的男人,而居然是锦荣集团的少东家。虽然邓嘉长得不像时下流行的花样美男小鲜肉,但头顶锦荣集团的光环,脸相自信得透着霸气,短悍的发型分外有格调。他五官硬朗麦色肌肤,套在靛蓝色薄毛衣下的结实肌肉还若浮若现,浑身散发的力量与男人味,直教凌丽娜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一双紧夹的大腿在会议桌下纠了又纠。 邓嘉转头望向凌丽娜,拧着浓眉,为难地笑说:“有呀,我想了解你,怎么办?” 他语调轻挑,眼神迷离,目光还投到凌丽娜玲珑有致的身上别有意味地缓缓扫荡,扫得凌丽娜一身酥软。 她吃力地端住,笑吟吟说:“以后我就是邓总的秘书了,自然会好好磨合在工作上。关于公司的事,要不下午再谈?也快到午饭时间了。” 邓嘉恍然大悟,“是吗?那正好,我一定要请美女吃饭!” 凌丽娜笑得合不拢嘴,回不上话了。 其他人齐刷刷地低下头,似笑非笑地暗想,老司机碰上老司机,公然互相调戏,服了。 童笙一直垂着脑袋,木着一张脸在会议桌下盲目地刷手机,哪怕邓嘉说“大家散会”并且从她身后经过,她也毫无知觉般。 彭珊珊与麦经理松了口气,刚才在麦经理的办公室听邓嘉说认识童笙,他俩一直提心吊胆至现在,生怕童笙会借机捅他们事,更怕邓嘉公报私仇。不过现在看来,堂堂邓总跟童笙不也就纯粹朴素的锦中校友嘛。切,兴置实业里可是有好几个锦中毕业的。 童笙回到座位上,面无表情地斟酌如何处理客户的投诉,手机响了她机械地接听。 “你好。哪位?” 她冷淡疏远的语气教邓嘉有些诧异,他玩味地学着她的口吻回答:“你好。请问是童小姐吗?” 童笙:“……” 她没接话,邓嘉又说:“请问童小姐赏脸中午一起吃饭吗?” 童笙保持冷淡:“不了,谢谢。” 邓嘉愁了:“那不行呀,全公司都知道我中午要请美女吃饭,你不出现我多可怜啊。” 童笙无声地吁了口气,连忙说:“抱歉,我没空,再见。” 下一秒把电话挂了,她看了眼时间,才中午,这一天要怎么熬?童笙想过下午请假,但这太鸵鸟了,何况,为什么她要躲?她拍拍脸颊,深呼吸,收拾东西下班走人。 邓嘉在重新装修过的总经理办公室里看着全公司的监控视频,当中他把拍到童笙的那支镜头放大,看着她不带犹豫地离开。 凌丽娜敲门进来,温柔道:“总经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班了。” 邓嘉立即“哎哟”了声,“怎么没事呢,”他站起来往凌丽娜走,拍拍自己脑袋,“你看我,说了要请美女吃饭,结果高兴过头忘了。你别回家了……” 他搭着凌丽娜的肩膀走了出去关上门,豪华宽敞的总经理办公室落下一片安静。 突破雅思培训中心内。 “tracy,你给阿笙报名了吗?” “已经报好了,我把时间打印出来给你。” “谢了。” 金国伦挂掉座机,埋首备课。没一会办公室门响,进来的是陈雅盈。 她走了进来,笑说:“tracy正忙,让我代捎一下。” 金国伦“嗯”了声,没抬头,“谢了。” 陈雅盈放下文件转身就走,不经意间扫视到放在办公桌上照相框旁边的水瓶。 一只很可爱的水瓶,粉蓝色钢琴漆,瓶盖是立体的史努比头像——那是童笙的。 陈雅盈堵着喉咙,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中心里关于金国伦与童笙的传言她不是没听见,金国伦一如既往的不对工作以外的事给任何回应,而她也很无力,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作什么声明。 想起金妈妈那天问的话,陈雅盈的心情就更加复杂。 “雅盈,你跟阿伦亲近过吗?” 陈雅盈当即懵了,不知道金妈妈何以突然提这种问题。在金妈妈的追问下,她才镇静地反问:“阿姨,怎么了?” 见她不慌不忙,本来干焦急的金妈妈有所觉悟地缓了缓,放慢语速说:“没什么,可能年纪大了,想抱孙呢。你说要是你怀孕了,阿伦还敢跟你耍脾气吗?” 这话听得陈雅盈当时耳根发烫,即便现在回想,她亦周身乍寒乍热。 潘雁旋见陈雅盈从总监办公室回来后就满怀心事,便了然地凑上前问:“miss陈,你想知道金主的想法吗?” 不用多说,这话她俩谁都明白。陈雅盈拧眉看她。 潘雁旋:“我有办法!” 傍晚六点多,天色全黑,气温也降了些。童笙正埋头苦赶彭珊珊临时扔过来的任务,盼着能及时完成,按时去突破雅思上课。 晚饭来不及回家吃了,她用肩膀夹着手机给父母打电话,双手忙着敲键盘。 电话挂后,童笙正要伸手把手机取下来,就发现手机自己动了,她吓了一惊,仰起头看发生什么事。 就站在身侧的邓嘉拿着她的手机研究,“你这样聊电话很容易得劲椎病的。” 童笙目瞪口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反应。 “阿笙,数据出来没!” 很好,彭珊珊出现了,童笙第一回感激她刺耳的叫喊声。 “快了快了!”她故意扬声作答,然后理所当然地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彭珊珊过来一见邓嘉,脚步随即滞了,连忙扯出个笑容,“邓总好。” 邓嘉苦着脸,拖着长音说:“我不好,看到自己的员工加班,又感激又难过。” 彭珊珊扫了眼他旁边的童笙,呵呵笑道:“其实那资料不急,是阿笙工作态度够好,非要加班赶出来。阿笙,要不你明天再交?” 童笙:“……好吧。” 说罢,她收拾桌面关电脑取包一气呵成,接着迟疑了下,再从邓嘉手中夺回自己的手机,扔下一句“再见了邓总”就旋出了办公室。 疾步离开兴置实业,童笙在附近的公交站等车,心里琢磨着这不当不正的时间,回家吃饭再去突破雅思肯定来不及,但直接去突破雅思又太早…… 一辆白色路虎揽胜从夜色中驶来,毫不犹豫地占领了公交站车位。 邓嘉放下副驾车窗,冲站里的童笙招呼:“嘿,美女去哪呀?五毛钱一程!” 童笙表情复杂,旁边还有其他人在等车,她装作不认识邓嘉地挪了挪位置,挪到一个邓嘉在车内看不见她的地方。 一个少妇状的走到揽胜车窗前,娇声娇气问:“帅哥,真的五毛一程吗?” “当然真的!”邓嘉正色道,“但我怕你老公揍我。下回吧,拜拜!” 少妇假意笑了笑,识趣地退开三步,揽胜绝尘而去。 童笙松了口气,心想干脆直接去突破雅思算了。 约摸十分钟后,公交来了,童笙上了车投币时,身后被谁推了推,转头一看,震惊了。 邓嘉嬉皮笑脸,举着一百块为难地跟公交司机说:“我没零钱,能找吗?” 司机才不上他的当,“能,找打!” 邓嘉哈哈笑,“不用找了。”说罢他直接把一百块投到钱箱里。 童笙呆在原地望着他。 邓嘉双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腰,“快往里走,司机要骂人了!” 司机瞥了他一眼,撇撇嘴,按键关掉车门,挂挡启动公交车。 他的手一碰上来,童笙就受惊地前往缩了缩,躲了过去。她扶着扶手急步走到一排已经坐了个哥们的位置,对方塞着耳机低头刷手机不管不顾,童笙艰难地侧着身挤到里面的窗口位坐下,紧接着扭头望向窗外,不看跟在她身后的邓嘉一眼。 谁知旁边那位哥们突然扬声疾呼:“哎妈呀!过站了!司机停车!” 司机吆喝:“过站不候!等下一站!” “擦!”那哥们摘下耳机,慌忙地站起来冲到车头,跟司机为下车的事争执起来。 旁边的位置一腾出来,站在过道的邓嘉立马坐下屁股,还感慨地点评:“这司机缺人情味。” 童笙:“……” 第16章 金国伦双手搭着露台的栏杆,俯身呆滞地望着楼下的夜里繁华。忘了站了多久,久到有点闷,他便从身后的玻璃圆几上拿过烟与火机,挡着风点了一根,专心地抽了几口,来了点精神,继续往楼下看。 大概抽完这根烟就到点跟童笙上课了。 楼下灯火通明的马路让他清楚看到高捷大厦附近的公交站。又一辆公交停靠,下来了几个乘客,金国伦眯着眼,试图挑战自己的眼力,看看里头有没有童笙的身影。戴了近二十年眼镜,人工光学再发达也媲美不了别人的天生利目,他无法看清每个下车乘客的脸容,但衣着、体型与发型他还是能辨出来的。 没有童笙。这家伙今天要迟到吗?金国伦跟自己笑了笑,没事,反正这一夜都是她的。 童笙并没有在高捷大厦站下车,而是提前了一个站。她不愿意邓嘉知道自己去培训雅思。 下车后,她步速时快时慢地往高捷大厦走去,在行人中左闪右避的,奈何就是甩不掉个高腿长的邓嘉。 公交上,口若悬河的邓嘉一直撩她说话,她从未回话,倔强地扭头望着窗外,直至脖子都扭酸了,还继续扭,不换姿势。甚至地,她从包里翻出耳机堵住耳朵。 他说什么,她无意听,更不会理,就像旁边并没有人。有也是陌生人。 邓嘉向来自信,认为她只是在较劲在挑衅,他沉得住气,见她到站下车便死皮赖脸地跟着,看她能端到什么时候。 他猜得没错,她总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眼见快到高捷大厦,邓嘉再这样跟下去不是办法。童笙顿住脚步,侧过身回头望他,淡淡道:“你到底想怎样?” 邓嘉露出胜利的笑容,举起手腕敲敲上面的腕表,“晚饭时间到了,不能饿着美女啊。” 童笙望着他,没有说话。 邓嘉失落地“唉”了声,“十年没见,就一起吃顿饭,这么难吗?” 童笙冷着脸,“凭什么?” 邓嘉摊摊手,“再见亦是朋友。” 童笙摇头,“抱歉,我跟你不是。请你别再跟着我。” 邓嘉笑了,“怎么不是?我们甚至还是情侣。阿笙,我好像从来没说过分手吧?” 心脏如被扇了个巴掌,童笙眉头紧皱,吐了一口恶气。 不是好像,他的确没有跟她说过分手。只不过,用更加残忍决绝的方式去割断两人的关系罢了。 大一入学,童笙终于有了手机,便把早已烂记于心的邓嘉的号码翻了出来,鼓着勇气躲在大学宿舍的被窝里给他拔去电话。 她很紧张,两人自高考前夜吵架之后就再没联系过。高中结束了,不知道邓嘉有没有打听过她去了哪所大学?她考砸了,他会替她可惜吗?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念过她?他接听电话时能不能听出她的声音?会高兴惊喜抑或仍旧生气? 如果他仍旧生气,好吧,那她不生气了。她可以反过来哄他,甚至考虑关于他与谢咏儿的纠缠……她亦不计前嫌。毕竟整整一个暑假过去了,她对他的思念已经盖过对他的愤怒。 她不够争气,她认,但爱情这事,总归有人让步,她愿意为他让步。 电话终于接通,童笙紧张得居然这个时候才喉咙发哑,连“喂”都发不出声音!她赶紧缩了缩身子,深呼吸然后打算炮制出一声动人的招呼时,对方说话了:“喂,谁呀?” 童笙登时脑里一片空白。 是把女声。 她心跳骤乱,但强作镇静,也许是家人呢!童笙像哑巴学说话般吃力地发出声音,断断续续说:“你好,请问,邓嘉在吗?” “他刚睡着了,你哪位呀?” “哦,我是他……同学,你是?” “我是他女朋友。” 邓嘉的高考很糟糕,不过他不在乎,家人花了不少钱要把他送出国留学。童笙跟他的死党“焦地瓜”打听过,听说邓嘉的暑假就泡在语言课了。那位女朋友大概是在语言课上认识的吧。 那通电话后,童笙瘫躺在床上三天三夜。 大学生活刚刚开始,宿舍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未来得及相熟,她不敢说出也无法形容自己崩溃般的难过,只能手背挡着眼睛,欺骗大家她水土不服了,浑身难受。宿舍的同学替她请了三天假,这三天里她不吃不喝不动,仅能无力地躺在床上,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但也不像有睡过觉。而头下的枕头,湿了干干了湿,她是没力气动,却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去淌泪。 曾经认为,高考败了就败了,它不是人生的全部,至少,她还有邓嘉。她可以有情饮水饱。但那时那刻,她才醒悟,她他妈的突然就一无所有了。 童笙不再多想,她自嘲地笑了出声,低头看着路灯下缩在自己脚下的影子。早几年,每每想起这回事,她都会落泪,或多或少,很庆幸现在的她不会了。 她抬头望向邓嘉,明晃晃的路灯下,他眉宇不复当年的青涩,人也长壮了晒黑了仿佛成熟了,但仍见当年轻狂的影子。童笙叹了口气,怜悯道:“邓嘉,我们不年轻了。” 邓嘉微微一怔,缓缓收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我知道。” 童笙:“知道就好。别再跟着我,否则我报警。” 邓嘉想再说什么,但童笙手机响了,她匆匆转身接电话,疾步往前走陷入来往的行人之中,没有说再见就离开了。 脸皮再厚,也没法再跟上去了。邓嘉站在原地,抬头望了望路灯与夜空。这种时节,如果在加拿大早就下雪了,路灯下飘荡着雪花片,往往很浪漫很漂亮。他轻轻抹了抹额头,就像有雪花落他额上一样。 电话是金国伦打来的,问她人在哪。 高捷大厦地处陶城cbd区域,这四周除了清晨,其余时间都繁华得很。路上人声鼎沸车来车往,穿梭于其中的童笙听着耳边金国伦复杂的嗓音,有生气也有担忧,她不自觉地伸手捂了捂嘴,狠狠地闭了闭眼,才应话:“堵车,快到了。” 在27楼露台看着马路畅通的金国伦冷冷道:“撒谎!” 能不撒谎吗?童笙才不想告诉他邓嘉这个人的事。 每天的过客有很多,没有必要挑一个出来讨论一翻,更何况那人是她与金国伦都不愿待见的。 金国伦又问她具体位置,说要去接她。童笙跑进高捷大厦,赶在电梯门关前挤了进去,喘着气回答:“进电梯了!” 进了电梯信号就不好,她把电话挂了,然后照着镜子般的电梯门把自己梳理了一翻,眼眶与鼻尖都没有红,很好。 她深呼吸,仰脖看着电梯数字跳到27,“叮”一声梯门打开。 金国伦已双手抱胸堵在梯门前,撇着嘴由下自上地审视电梯里的人,咬牙切齿说:“迟到的时间算在课时里!” 童笙扑噗一声,乐了。 第17章 可能一路过来斗智斗勇,加上没有吃晚饭,童笙累了。课间休息的十分钟,她没有离开a1,而是静静地坐在金国伦对面看着他备课。她捧着水瓶不时喝上一口,希望能冲淡腹中的饥饿感。 金国伦不但讲课专注,就连见缝插针的十分钟备课也认真得很。从正面看着他低垂的容颜线条,那鼻梁犹如山脉,童笙竟有点着魔地觉得好看。 大概是饿晕了。 逼自己转移目光,见他在本子上划划写写,却不像给自己培训的内容,童笙好奇问:“谁的课?” “一位阿姨的,”金国伦抽空抬眼看了她一下,“明早的课。” “哦。”童笙想了想,又问:“办投资移民的?” “嗯,要考4分。” “卧靠!”童笙往后仰了仰,“才4分?我要是考4分就能完事……啧!不敢想。” “干嘛不敢想?你有几千万吗?有的话考4分就够用。” 童笙摇头,“开什么玩笑。” “那有几个亿也行,直接视雅思如粪土。” “呵呵,冥币吗?” 金国伦哼了声笑,又瞥了她一眼,“脚踏实地吧,勤勤勉勉给我考7分回来。” 童笙回他一张笑脸,“有你罩着我不怕。” 金国伦顿了顿,正经看了她一会,说:“别砸了我招牌就好。” 他是突破雅思的金漆招牌。突破的学员都深谙,跟开口中的钟sir不同,金sir说你能考5分,那你至少考5.5分,金sir说能考6分,那保准能拿6.5以上。如果想考7分,得需要金sir批你能考6.5才可以。 童笙笑着抿了口水,“话说4分也太容易了,初中生闭着眼睛都能考到。” “然而那位阿姨小学才念过两年,白手起家到现在五十多岁了。她要考4分,某程度上不比你考7分容易。” 童笙恍然大悟,感慨道:“还以为同人不同命,看来都有难处。” “当然了。通往世界的门有很多,不管宽窄都带槛。要么有能力,要么有财力。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的话引起童笙的思忖,她没再接腔。a1安静下来,童笙肚子突然打鼓的声音在封闭的小室里就分外响亮了。 她如常无视,但金国伦忍无可忍,撇嘴轻质:“一整晚咕咕咕的乱响,没吃饭吗!” 童笙挠挠脸,瞟瞟窗外,“减肥。” “敢请你肥在哪!”金国伦扫了眼她的胸口,没好气地站起来往外走,同时吩咐:“坐着等我。” 童笙见他小跑出去,没一会又小跑回来,手上多了一盒食物。 “哇!”是她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味嘉顿威化饼!金国伦还从裤兜里变出几颗花生糖,嘴上碎着:“白痴,外面大把糖,不会先吃几颗治饿吗?” “饿忘了,谢谢!”如久旱逢甘霖,童笙感动地向他伸出双手。 谁知金国伦耍坏,要给不给的,伸过去又收回来,动作戏谑地吊着她。 童笙拉下脸,“到底给不给?” 金国伦:“先回答我的问题。” 童笙皱眉,什么问题? 金国伦正色问:“今天为什么迟到?” 童笙一时哑言,直觉他也许知道什么。掂量后,她坦白:“邓嘉回来了。” 意料之内地金国伦当场脸色铁青。 他不喜欢邓嘉,可以说是讨厌邓嘉,从高一开始。童笙不懂男生之间的恩怨情仇,高中时他俩住同一个宿舍,血气方刚的男生在生活中出现摩擦也许很平常,女生宿舍的勾心斗角也不少呢。 她未与邓嘉一起时,就曾听过金国伦亲口说他不喜欢那个人,甚至教她远离他。她与邓嘉一起后,金国伦怔了很久,然后不可思议地问她:“你是不是有病?” 后来得知邓嘉与谢咏儿纠缠,金国伦劝她分手,她纠结过后终究舍不得。他又骂她:“你他妈的真有病!” 也许吧,喜欢上某个人就像生了某场病。有些病像发烧感冒,能帮人长高增强免疫,有些病却似癌症,直接要人命。 童笙劝过他,看在她的份上,不要跟邓嘉闹得太僵,否则她夹在中间很为难。一边朋友一边恋人,她都在乎。 金国伦讽刺她:“你才不在乎!你最重色轻友!” 对于好友的控诉,童笙无力反驳,她的确做过几件重色轻友的事。但现在不一样了,邓嘉不再是色,金国伦依旧是友,而且他俩也许能走远一点……那她自然更在乎金国伦。 沉默了一会,金国伦铁青的脸色缓了缓,淡淡开口:“我知道。” 童笙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焦地瓜说的。” “……” 她又不懂男人的关系了。高中时焦地瓜跟邓嘉是死党,但跟金国伦的关系也不错。现在看来他俩的联系没有断,还通风报信的说? 童笙进一步解释:“锦荣集团收购了我们公司,他空降下来做总经理。”她留意着金国伦的表情变化,“我也不想看到他。” “那他有缠着你吗?” 童笙失笑,“可能吗?别忘了,当初是他甩我的。” 金国伦这才坐了下来,把饼干盒递给了她。 当年童笙给他写信,声泪俱下地痛诉邓嘉的无情无义,连分手都伤人至极,又不断追问是不是她不够好,是不是她有缺陷,所以邓嘉才这样弃之不顾。他回信安慰她,反复安慰,说这一切都是邓嘉的错,与她无关,劝她不要自责,要振作。她没回信。过了两个月,他忍不住,又给她去了一封信诉说自己的心声,可她也没回信。 有时候某些事情就跟世上到底有没有鬼这个问题一样,科技再昌盛发达也永远解不出谜底。又例如,他当初为什么写信这么蠢?为什么不用手机直接跟童笙沟通?他当时明明已经有手机而且知道她的号码呀! 蠢,蠢死了,蠢得可以从这27楼跳下去!结果落下一个他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就益加不敢去拔她电话的下场。一拖再拖,如此一过十年。 童笙打开饼干盒,新鲜的巧克力味很解馋,她一连塞了好几块威化饼。她眼睛不时偷瞄垂脸静思的金国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盼着他说话。终于,她听到他干脆地问:“你到底放下他了没?” 童笙微愣,咬威化饼的动作缓了下来,饼干屑落了一桌。 金国伦见她没有马上回答,顿时火大,讥讽道:“啧,真是废话,你怎么可能放下?考part2提起他还在考官面前哭哭啼啼的结果得个4.5分呢!” 人生的奇耻大辱被翻出来,童笙恼羞成怒,当即拍案驳斥:“我才没有!他这么个人渣我还惦记,我有病吗?!” 她愤起攻之,却忘了自己嘴里含着食物,仙女散花般喷了金国伦一脸威化饼……干……屑…… “呃……”童笙怔了怔,连忙翻找纸巾,站起来越过桌子替他擦拭,咬着牙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金国伦可能气疯了,僵直地瞪着她。难怪,他向来爱干净,好像有洁癖。然而平日威严体面的金sir,此时此刻满脸巧克力色的饼干屑,脸颊上,鼻尖上,头发上,眼睛片上都惨遭攻击……他这模样要是挂在突破雅思的门口,得多赶客…… 童笙不敢对上他的眼,自言自语:“你眼镜摘下来,我给你擦擦。”说罢她自动自觉摘下金国伦的眼镜,嘴上说帮人家擦拭,手上也动作着没错,可她擦着擦着又不知死活地笑喷了。 不幸的是,她嘴里还有威化饼呀,其中一块未来得及咀嚼还挺大个的,于是乎又近距离地再喷了金国伦一脸,那大块头还炮弹般掷到金国伦的唇上再蹦弹到哪个旮旯。 金国伦:“……” 童笙不行了,赶紧捂住嘴巴往后仰,笑瘫在椅子上。 “对不起我笑点低!” 她自知严重失礼,表示抱歉地举起右臂冲金国伦摆手。但这肯定不够,金国伦肯定要报仇的,童笙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受他劈头盖脸的人身攻击与心灵践踏。 好吧,他说扣一周课时她也认了。 虽心有惭愧,可仍在癫疯狂笑之中的童笙见金国伦站起来往自己走来,她便有所警觉地也站起来后退,虚掩着嘴巴憋住笑叫喊:“真的对不起我错了!眼镜还你,我没病的放心我真的没病……” 她递着眼镜要还给金国伦。 但金国伦不接,也不听她的解释,我行我素地逼着她退至窗户前,不由分说地一手捉过她拿着他眼镜乱挥的手,一手掀走她挡着嘴巴的手,推着她抵到密封的玻璃窗户前,突然俯身一倾,毫不含糊地用自己的唇堵上她满是饼干屑的嘴。 假如童笙的惊慌程度能化作一股力量撞向她背后抵着的玻璃窗,那力量足以强烈得使玻璃窗“嘭”一声瞬间粉裂破碎冲落27楼。 她连该不该反抗都无法思考,脑袋混乱得如浆糊,眼前一黑,耳边霎时无声,呼吸屏住,惟独触感,唇上的触感却灵敏了上万倍,感受着前方压下来的热力万钧。 她以为自己饿,原来金国伦更饿。他浅尝她的唇,轻轻舔着,可耐性实在有限,眨眼就越来越大胆地吸着吮着,到变本加厉地啃咬,又把她唇边的饼干屑舔食干净,再把舌头逼进她呆张的口腔里,带着她一起细品威化饼的味道。 本来浓淡相宜的巧克力味,揉进他淡淡的烟味茶味之后,变得苦涩了一些,刺激着他俩谁再往深探舌。他的舌头像龙卷风般紧紧纠缠着她的,扎实的覆盖占领教她避无可避。两舌摩擦的粗粝感粘乎又赤/裸,令童笙脸红胆跳。 金国伦的脸看上去干净,但其实也有胡茬根。他钻进她嘴巴里时,童笙的唇不得不轻含他的周围,舌尖偶尔失控地划过他带着胡茬根的上唇下颚,微微刺扎得她浑身颤抖,而她喷在他脸上的饼干屑,被她舔到后又甜得发腻。 金国伦肆意在童笙口腔内作乱,仿佛那是他的地盘,也仿佛他俩吻过许多许多遍一样。 然而这是他俩第一次接吻,然而他俩仍是朋友未算恋人,然而她满嘴湿湿粘粘有点小恶心的饼干屑……他却居然吻得不嫌不弃,投入得一往情深。 多亏窗户是密封,否则以他俩抵在那里的劲,早就双双堕落27楼。也多亏窗前有一截小平台,供给软弱脱力的童笙跌坐支撑身躯,容她盲人般眼睁睁瞪着那个闭着眼睛缠吻自己的男人。 他是金国伦吧? 第18章 就像饿疯的豺狼,讨债的债主,金国伦肆意地堵着童笙连本带利地猎取自己久盼的一切,不愧不疚不慌不忙,直至两人口腔里的巧克力味化淡变无为止。 侵略的动作停止之前,金国伦仍深深吮着童笙的舌头,从舌根到舌尖,把她*干净了才意犹未尽地缓缓褪出。但他的双唇仍轻阖着童笙的,恋恋不舍地碰着粘着。 方才舌头被金国伦吸扯得发麻,麻得有点生痛。可他大军撤退之后,舌头又变得无主孤儿似的,不知道该怎样在自己的嘴巴里躺放。童笙微颤着双唇,一下一下地喘息,把唇畔前金国伦呼出的气悉数吸入。两人麻木地交换着气息,气呵到对方均被舔湿的唇上时,又暖又凉。 犹如休战般安静地歇了一会,童笙才眨了眨眼动了动脑袋。她慌乱地抬起闪烁不定的眼,正正撞上不知何时睁开的金国伦的双目。 他常年戴眼镜,摘下眼镜后熟悉又陌生还如此贴近的模样教童笙不觉怔怔地瞧着。没了眼镜片的阻挡,两人的脸能贴得更紧密。童笙看着他黑色瞳孔里的自己,像被卷入旋涡,越看越晕。金国伦眼里的酣足、笑意与柔情还有期待,牢牢锁住了她的思绪。 他眉眼弯了弯,微微松开双手,往后移了一点,终使两人的唇分开。 失去制力的身躯轻了许多,却似没了重心将要倒下,童笙连忙收起双手挡到胸口前,又往窗台后挪了挪。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到金国伦胸前的领带结上,耳朵揉进他轻细的问话声:“还饿吗?” 童笙机械地摇摇头。 “那要赏我巴掌吗?” 金国伦特意提醒她。童笙一僵,对啊,她应该抬起手狠狠地甩他这个色狼一巴掌!然而她的手腕似乎仍被金国伦钳制着,怎么抬都抬不起来,心底也只有慌张不安,却无愤怒痛恨。她怎么了?!童笙错愕不已。 金国伦欣赏着她的满脸醉红与纠结表情,毫无罪魁祸首的觉悟,还大发慈悲地说:“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不去了。”童笙拒绝,发出的声音干涩嘶哑。 “为什么?”金国伦本能地不悦,说话语气也凶恶起来。但过后又玩味地盯着她,坏心地问:“你怕吗?” 童笙:“……” “怕我吃了你?你脑里想什么了?我猜猜,岛国爱情动作片?原来你看过啊!哪个女/优的?好看吗?精彩吗?” “我没有!”他硬生生地扯那么远,还不断气地胡说八道,童笙尴尬地瞪向他,恨不得堵住他的臭嘴巴。 见她满眼难堪,金国伦又故意问:“那你说说,我要吃你的话,会是因为什么?” 他大方地笑着,湿润的唇畔偶尔泛一泛哪来的光,那排洁白的牙齿刚才咬过她的,她的舌尖也不经意地舔滑过……童笙脑袋一片混沌,面对他莫名其妙又别有深意的话,她无法回答。 金国伦俯身站在窗户前,撑着两边墙身,把童笙围堵在窗户平台上。除了他的胸膛,不敢乱动眼睛的童笙看不见其它东西。 突然,a1讲室的门起了声音,金国伦警觉地抬头望向眼前的窗户,窗户玻璃映着室门被推开,绷着一张脸的陈雅盈走了进来。 她知道今夜童笙上课,所以总有意无意地经过a1门口,跟那些偷窥金国伦的女学员无异地不时瞥两眼进来。恶梦来得猝不及防,她看到金国伦竟然堂而皇之地把童笙抵到窗户前……尽管她无法亲眼目睹两人的亲密动作,但她是女人,直觉加常识以及对金国伦的了解,她已经猜到背对门口的金国伦在做什么。他若说他俩只是在窗户前倾谈人生讨论雅思,她能信吗? 陈雅盈僵杵在a1门外,紧握着拳头抵住又气又痛的胸口,差点落泪。走廊另一端传来学员的笑谈声,她才惊觉地振作过来,门都不敲地直接闯进了a1。 金国伦没有转身,但站直了身子用身躯护着童笙,不让她看到谁也不让谁看到她,只透过窗户玻璃望着陈雅盈,恼怒斥问:“有什么事?” 陈雅盈对上他窗户里的利目,又一怔,怎么把眼镜都摘了?他这是要准备干什么?! 她咽了咽,微颤着冷静道:“金sir,这里是培训中心,人来人往的,请你注意师表。” 金国伦眉宇一蹙,目光扫到门外有几位学员经过。他颔颔首,沉声道:“谢了。请你出去。” 陈雅盈却站着不动,发怔般望着窗户里的金国伦。金国伦不耐烦了,侧了侧头冲她低斥:“又怎么了?” 一侧头,他湿润的唇角就刺进陈雅盈的眼球,那显然是吻过留痕……陈雅盈猛地别开了脸,吐了口气后僵硬地转身离去。 a1的室门妥妥关严了,金国伦才低头望向缩躲在窗台前的童笙。 童笙听到陈雅盈的声音时就吓傻了,连忙抬脚往窗台上缩,恨不得把自己挤成一团躲在金国伦身前,祈祷着千万别让陈雅盈看到此时此刻的自己。 虽然站着的金国伦把她护得很好,但突破雅思谁都知道今晚这个时分,a1里除了金国伦就只有她童笙了。明白到再怎样缩躲也只是掩耳盗铃,童笙羞窘得伸手捂住了脸。 当中右手一直紧揣的眼镜被金国伦抽走了。他转过身离开了窗台,跟前四周的光线突然强猛了些,童笙仿佛见不得光,巴不得拉着他不让他走。金国伦走到桌前,抽了几片纸巾擦了擦眼镜,整理整理自己,再回到她跟前,用纸巾轻轻擦拭她的脸。纸巾划过她的唇时动作特别轻缓,童笙急急抢过纸巾,自己给自己擦。 她抬眸瞟了眼金国伦,他已经戴好眼镜,脸上没有了饼干屑,恢复到威严体面的金sir。他轻声对她说:“这课没法上了。我们走吧。” “去哪?” 金国伦没有回答,兀自替她收拾好东西,拧起她的包,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地拽了拽,“起来。” 顺着他的劲,童笙下了地站稳,跟在他身后离开了a1。一到走廊就见有学员经过,他们冲着金国伦各种称呼,金国伦泰然自若地点头。 童笙则顿生心虚,赶紧从金国伦掌中收回手并藏了起来,还夺回自己的包,急不可耐地率先冲了出去。 经过前台往电梯跑时,tracy诧异地站起来追问:“阿笙,上完课了?” 没到点啊。 童笙抱着包杵在电梯前,不转身不回话。tracy正纳闷,金国伦就上前敲了敲台面,吩咐:“我有事要出去,帮阿笙补排一个课时。”顿了顿,他又说:“我今晚不回来,叫钟sir值班。” “是!”tracy心里疑团骤起,但仍有条不紊地做着记录。 电梯到了27层,金国伦挨着童笙走到角落,与她并肩而立。电梯里还有高捷大厦的其他人,不用跟金国伦单独相处,童笙轻松了不少,也来了神志回忆刚才的一切。 前面站了几个人,她无意中抬头从人缝中看到了电梯门,那里映着她被吻红的唇,金国伦啃食自己双唇的感觉不知从哪涌起且蔓延全身……童笙立马用手背挡了挡,好不容易凉下去的脸又火速滚烫起来。 旁边的金国伦淡定自持,道貌岸然地站着,如鹤立鸡群。电梯里其他女人不时透过电梯门偷瞟他几眼。 到了一楼,其余人走出电梯,童笙习惯地跟着移动,但被金国伦一手拽住,耳边传来低喃:“还没到。” 电梯门合上,里面剩他俩。幸好从一楼到地下车库的时间很短,待电梯门又重新打开时,童笙暗暗吁了口气。 金国伦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乱跑,“我的车在那边。” “我不去了。”童笙挣着,“我不饿。” 金国伦驻足,看着她说:“但我饿。” 总觉得他这饿不是一般的饿。见他眉眼带笑,模样亲切柔和,童笙忍不住嚷问:“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金国伦眼色亮了亮,移了两步与她拉近距离,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童笙:“……” “说啊,你认为我们算什么?”金国伦催促着。 童笙莫名来气,哼了声笑,讥讽道:“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 金国伦跟着笑,一本正经说:“那我回答你,你说我们算什么,我们就算什么。” 这是什么鬼回答?推卸责任!童笙忽然觉得金国伦无赖又懦夫,不承认不否认的态度叫人生恨。她真该给他一巴掌! “什么都不算!”童笙使劲挣开他的手,补了一句:“算狗屁!” 甩头就走。 金国伦脸上的笑变了味,他追上去捉住她肩膀,咬牙道:“狗屁就狗屁!” 他握着童笙的腰枝,推着她往自己车走。童笙气在心头,不管不顾地扭拧挣扎。 “这里都有监控,你小心把保安惹出来!” 童笙的扭拧与金国伦的制压使两人身体不时碰撞,像火柴一样在男人身上划出了火花。也不知是吓唬童笙还是提醒自己,金国伦在她耳边沉声警告。 地下车库人迹稀少,他俩孤男寡女,保安若来了多半会针对男人。童笙再恼火,也不打算坑害金国伦招惹是非影响形象,她便不再反抗,半推半就地被金国伦塞进歌诗图的副驾位上。 第19章 潘雁旋敲了敲女职员洗手间的门,“miss陈,miss陈你还好吧?” 她很肯定躲在里面的便是陈雅盈。听说金国伦课没上完就拎着童笙走了,而陈雅盈躲里面的时间不长,她也许知道什么。 潘雁旋锲而不舍地又拍了拍门:“miss陈?” 洗手间不是个好地方,她应该直接回家。陈雅盈再次抹了抹脸,梳理后才打开洗手间门,冲外面的潘雁旋牵强一笑,“miss潘,抱歉了。” 潘雁旋侧着头留意她的眉眼,笑道:“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陈雅盈扯扯唇角没有接腔,微垂着头走到洗手台前洗手。 潘雁旋盯着镜子里的她,试探问:“miss陈,金主跟阿笙走了你知道吗?” 陈雅盈一愣,因惊讶而抬起的眼眸闪烁不定,“你说什么?” 潘雁旋失望地皱皱眉,“前台说他俩没到点下课就一起走了。听说还要给阿笙补排一个课时。” 陈雅盈的目光失去焦距,黯然地定定看着哪,而手上仿佛有搓不完的泥,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惟有继续洗。 潘雁旋单手撑着洗手台,目光随意放一处,舒口气说:“我之前不是说过有办法试探金主的态度吗?现在联系好了。” “不要!”陈雅盈猛地反对。 “为什么?”潘雁旋反应比她还激烈地质问,问得陈雅盈一时哑言。 撞见金国伦吻童笙的就她一个人,事情若闹大了,金国伦肯定怪她。 陈雅盈不解释,只说:“总之不要,阿伦会生气的!” “我们又不出面,金主哪会知道。” “但这里是培训中心,学员他们……” “那些学员比你我还八卦。你以为他们是初小学生?都一群人精。” 见陈雅盈呆愣着不松口,潘雁旋又说:“miss陈,我是替你不值。你认识金主近十年了,还是他第一个女朋友。坦白讲,那个阿笙哪有你漂亮?凭什么啊?你要放弃的话,就真给她捡个大便宜了!” 她的话终于起了作用,只见陈雅盈匆匆关掉水龙头,抽了片纸巾狼狈地捂住脸。 潘雁旋叹了口气,继续:“我们就姑且试一试,金主是男人,容易鬼迷心窍贪新忘旧。初恋羁绊很深的,他若真对你没感觉了,把话说清楚后你也至少心中有数,不再多想耽误自己。不过呢,就算金主真变心了,你还是有机会的,金阿姨不是很认可你吗?婆婆路线不能丢呀……” 女职员洗手间里,潘雁旋喋喋不休的话声在里头乱窜,窜得陈雅盈越来越没主意。 金国伦把童笙载到一家没有招牌与名字的小吃店。小店细小且简陋,铺内连餐桌都放不下,于是几张矮圆餐桌只好零零散散地被扔在路边,城管一来就得赶紧收拾装死那种。小店门口摆着张陈旧躺椅,深秋初冬,依旧套着大裤叉的中年老板屈着膝抖着脚躺在上面忘我抽烟。旁人若问“老板你不冷吗”,他会潇洒地指指腿上的腿毛,骄傲说“老子自带毛裤”。 见金国伦拽着不情不愿的童笙在门前的小矮餐桌坐下来,并冲他招招手,老板丝毫没有迎客的积极,反而悠哉地弹了弹烟灰,调侃问:“你女人啊?” 金国伦按着童笙肩膀,厉目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许再乱动,才扬声回答:“不是,是狗屁!” 童笙:“……” 老板不屑地嗤笑一声,扔来两个字:“幼稚!” 童笙又:“……” 好像在说她。从车上到这里斗了一路气的激情霎时没有了。 金国伦只催了声:“快开炉吧,有人饿了。” “擦!才赚几个钱就要侍候你大爷!”老板不服气,但双腿已落了地套上拖鞋,进店系上油渍渍的围裙后有板有眼地开炉。 炉子一开,立马窜出一柱轰轰烈火,老板把大铁锅往上一搁,就把火焰压了下去。活力四射的火无法往上窜,只好向四周泄劲,日积月累地,烈火把本来白色的砖墙熏得碳黑,而碳黑又像白癜风病,传染了其它墙,于是整个落破小店看上去脏兮兮之外,还像…… “像发生过火灾一样。”金国伦闲闲地抬手指着墙跟童笙说。 “你他妈的才火灾!天天咒我乌鸦嘴!”耳目清明的老板拿着铲子不满地敲了敲铁锅,洪亮的嗓音越过锅铲碰撞的杂声传到路边来。 童笙好奇地环顾附近。她没来过这里但认得这里,这里离锦荣中学很近。 不知道金国伦什么时候点了菜,老板很快就兀自端来一份干炒牛河与两份鲜鱼粥。 “好香。” 本来就真饿的童笙面对美食由衷地发出感叹,她抵不住诱惑,把包放下后不念旧恶地接过金国伦递来的筷子与勺子,吹着热腾腾的粥埋头吃了起来。 这里横街窄巷,没有风驰电掣的车辆,行人也颇少,连路灯都上了年纪,仿佛随时会灭掉一样。若非金国伦陪着,童笙夜晚是不会单独来乱跑的。此时饭点已过,宵夜尚早,小店便只有金国伦与童笙两位客人。他俩屈膝坐在小板凳上,就着小店里映来的灯光与路灯,于矮餐桌旁填肚子。偶尔街口吹来一阵飕飕冷风,但咽下肚的鱼粥鲜绵温热,还有金国伦坐在前面挡着,童笙一点都不冷,反而还发了些汗。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童笙吓了惊,诧异地张望。老板小跑着进店接听电话,顺手抄过笔和纸做记录,叼着烟的嘴念念有词:“湿炒牛河,油菜,有,鱼蛋买光了……” 挂电话后,老板迅速开炉作业。没多久,有位年轻小哥骑着电动车从街口拐角进来直飙到小店门口。老板刚好把各种食物打包妥当,动作配合地递给了对方,交代了声“锦中”,年轻小哥又火速飙走。 “你们锦中啊,一直是我的米饭班主。”忙完的老板倚到路灯柱旁,又点了根烟。 童笙正意外,又听见老板问:“你小子捧我场十几年了,我做的菜真的这么美味吗?别说真话,我会骄傲。” 金国伦头也不抬,“马马虎虎。但我专一长情,没办法。” 老板“切”了声,回躺椅上抽烟去。 童笙随即问:“这几个意思啊?” 金国伦擦擦嘴,简略应了句“以前叫外卖的地方”,她就懂了。 当年锦中的食堂只提供早中晚三餐,没有宵夜。这对正在长身体的男生来说,是难耐的饥饿回忆,尤其那些天天在操场跑啊蹦啊的,一天吃五顿都不够。学校食堂指望不上,方便面又吃吐了,他们惟有另觅出路。后来猎犬般的他们嗅到锦中附近这家没有名号的小店原来做菜挺香,便跟老板要了电话,展开了漫长的叫外卖时代。他们趁着晚自习期间偷溜出去,在学校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老板点菜,晚自习后又去学校的后门鬼鬼祟祟地接应。 不能让严令禁示吃外食的学校发现,否则就吃西北风。 童笙知道金国伦是时常叫外卖的一员。他有问过她晚上会不会饿,如果饿了他给她找吃的。当时童笙没上心,事实上女生也鲜有晚上发饿的,便推搪了他。她又记得邓嘉也是外卖大军的主力。有人质疑,他一校董的儿子跟着大伙偷吃外卖,是不是内鬼要举报?邓嘉无辜地说“我也饿啊”。为表他是队友不是敌人,某天他把钱包往外一放,请了全班男生吃宵夜。 不过听说金国伦没有领他的情。 锦中食堂这几年终于开设了宵夜档,但因为标榜健康味道强差人意,锦中学生又蠢蠢欲动地把叫外卖的优良传统继承下去。 老板抖着脚说:“隔壁人家饭菜香呀!这跟男人背着老婆出去偷吃一个心理,突破重围成功到手再偷偷摸摸,这样吃起来才有滋有味嘛哈哈哈哈哈。”他吐了口烟,对着月亮美好祝愿:“希望锦中的食堂一直糟糕下去。” 老板的话塞进童笙耳里竟有些不舒服,她嗤了声,撇着嘴问:“伦gay,你也是抱着这种心态叫外卖的?” 金国伦没回答,反问她吃饱了没。 童笙瞪着他不应话。 金国伦好笑了,“你脑袋里又想什么了?岛国爱情……” 他又要胡说八道了!童笙连忙抢道:“饱饱饱!” 金国伦又问:“那嫌弃吗?” 童笙皱眉,不解地望着他。他左手撑着膝盖支着额,偏着脑袋打量她。童笙一头雾水:“嫌弃什么?” 金国伦抿嘴深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个角度,路灯正好满满地洒在他脸上,使他的五官清晰度不逊白天。他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畔,看得童笙心思悸动神绪乱飞。她随手抽了张纸巾擦脸擦嘴擦鼻地掩饰表情,再忐忑地站起来,低声说:“我要回家。” 金国伦倏地站起来冲老板喊:“结账!” 他安守本份地把童笙送回西田街。这一夜疯狂似乎就此落幕,童笙难免失落又不甘,拉着脸一路上对金国伦不揪不睬。幸好下车时他解风情地拉住她手腕,正色道:“晚安了,狗屁。”教童笙又气又乐还无可奈何。 金国伦早早回到家,金妈妈有点意外,“今晚不值班?” “换班了。” “那饿吗?” “不饿。去睡吧。” 见儿子又往卧室躲,金妈妈立马说:“阿伦,趁你下班早,妈有话要跟你好好谈谈。” 金国伦驻足,“什么事?” “就是那天那女生喊你伦……你真的不会是……” 母亲欲言又止,金国伦意会到什么,不悦了,“别瞎想了行不行?” “妈是担心你!妈害怕……” “哪来那么多害怕?”金国伦不能理解,甩头就走,但突地回头说了句:“明天给你找个儿媳妇。” 金妈妈一愣,以为听错,转过神时儿子已经进了卧室关上门,她跑到房门前叫喊着问:“你说真的吗?真的假的?是不是跟雅盈复合了?臭小子快说!” 不说她今晚睡不着。 金国伦摘下眼镜仰躺在床上,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里面只有童笙一个联系人。他心血来潮,把原本叫竹生的她备注为“狗屁”,但他立刻感到不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眯眯眼后改为“白痴”,似乎又不对。迟疑着改为……“宝贝”?不行不行不行,心脏受不住,他连忙删除。纠结一番,最后定为“小狗屁”,金国伦才越看越喜欢,遂满意地给“小狗屁”发去晚安微信。 很快,他收到回复。 小狗屁:你才小狗屁!你大狗屁!没有晚安![鄙视] 看上去语气凶狠,但谁都不知道童笙正笑得欢。她翻看前一刻许诺然发来的信息记录。 许诺然:抱歉抱歉,刚忙完,现在来回复你之前的问题。我个人认为你要是来感觉了就上,别管对方什么想法,自己爽了再说。况且你年纪不小,好像才比我小几岁吧,那更加要快狠准地把握机会。不是自灭威风,而是这世界人太多了,大部份又都是平凡人忙碌着小日子,大家条件大同小异,你不主动出击很快就变炮灰。上帝小气,幸福的配额有限,你伸手抢了再说啊兄弟! 许诺然:以上回答能拿几分? 童笙望着天花板想了想,才回复:7分。谢谢你。[比心] 第20章 在去哪儿网站预订好深圳赛格考场附近的太空仓旅馆后,正好看到彭珊珊回办公室,童笙抄起请假条跟了上去。 意料之内地,彭珊珊不给好脸色。 “不会吧阿笙,你又请假?”彭珊珊拔高了声线,“而且两天?你真行!” 她把童笙的假条扔到桌上,烦躁地别开了脸。 童笙目光盯在假条上,不哼声也杵着不动。 “我批不了,你直接找总经理吧。”彭珊珊望着窗外说。 童笙:“之前的请假新规例不是作废了吗?” 知道连员工请假都要经他审批,邓嘉笑着说“我权力真大”。第二天这项新规例就被取消了。 “但现在公司转型,正是忙的时候!”彭珊珊没好气地敲着她的假条,“你拍拍屁股跑两天去潇洒,我怎么跟其他留守拼搏的同事交代?” 童笙不介意多听她几句责备,只要她批就好。然而彭珊珊把假条推回她跟前,刻意道:“你去找邓总吧,反正你俩校友,也许他会批你十天。我没那本事。” 说罢,她看似专注地盯着电脑敲起键盘,直至童笙收回假条默言离开后,她才回身伸了个懒腰,拿起水杯尝了几口花茶。 邓嘉是总经理,他有秘书凌丽娜,作为普通员工,她直接把假条给凌丽娜让她代劳找邓嘉签字不就行了?这样就能免去与邓嘉碰面。童笙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脚步轻快地往总经办去。 可常年盘坐于总经办外秘书工作台的凌丽娜偏偏这时候不在。童笙打算把假条放她桌面,过后再跟她通个电话交代。 一阵娇羞的笑声忽然传来,童笙才发现旁边的总经办门没有关严,她鬼推神使地挪了挪脚步,半大不小的门缝正好让她看到里面半壁风光。 坐着的邓嘉微仰头,视线斜斜地落在凌丽娜勾人的曲线上。凌丽娜往他倾身递上文件,邓嘉的手自然地搭到她后背上并缓缓往下…… 童笙听到“啪”一声,然后是凌丽娜娇嗲的“讨厌”。童笙后背冒出一阵虚汗,匆匆躲避后在秘书工作台张罗着个纸镇把假条压好便小跑回到自己座位上。 回去没多久,凌丽娜就来电话了,“邓总要见你。” 童笙麻木问:“为什么?” 凌丽娜没回答,只说句“快过来”就挂了线。 童笙:“……” 她磨蹭半天都不动身,后来座机又响,看到来电是凌丽娜的号码,她没有接就起来走了。 似乎这张请假条是一等奖的彩票,邓嘉绕有兴味地翻来覆去把玩。童笙的字迹跟以前读书时一样工整,一看就是好学生代表。请假原因那栏写着“私人事情”,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私人事情。 “就是私人事情。”童笙立在办公桌几米远外,冷淡回答。 邓嘉忽然觉得办公室太大。 “请两天假,加上周日就三天了喔!唔……最近挺冷,是去泡温泉度假吗?哪个度假村好?我也浑身难受想泡泡温泉。”邓嘉边说边揉揉肩头手肘之类。 童笙面无表情望着他,不回话。 邓嘉嘿嘿一笑,“放心好了,我去泡男女分浴的,不会偷看你,你别摸错进我房间就好。” 童笙垂下目光,不再看他。 邓嘉安静了一会,才投降般说:“行了行了,别一副我不批你就马上离职走人的模样。员工是企业的核心,我爱才。” 他拿起钢笔在假条上挥了挥,然后两只手指夹住,伸着递给童笙。 “谢谢邓总。”童笙往前靠,越过办公桌伸手去取。 请假条一接过去,邓嘉就立刻反手向前一够,闪电般扣住了童笙的手。 童笙一惊,随即挣扎。 但邓嘉不放手,满眼得瑟。两人中间隔着偌大的办公桌,手长的邓嘉坐着很轻松,相较之下童笙人矮手短,够得有点吃力。 凌丽娜那声“讨厌”蓦然又刺进耳朵,童笙看着邓嘉紧握自己的手,顿觉反胃,便咬牙低斥:“恶心,放手!” 被骂的邓嘉不怒反笑,“我哪恶心了?说出来大家分析分析。” “不要脸!脏死了!”童笙使劲挣扎。 邓嘉适时松了松手,她才算挣脱掉。童笙不瞅他一眼,拿着请假条转身就跑,出办公室之前还不大不小地哼了声“有病”。 邓嘉看着办公室门被粗鲁地关上,无辜地跌坐在大班椅上。闲闲地看看四周,无聊透顶,便拿出手机翻开微信查看好友列表。之前他给童笙发过好友申请,可一直没被通过,现在他又发一遍,留言:加我吧拜托。 原以为她会继续置之不理,谁知这回她直接拒绝。到底来点意思了,邓嘉兴致盎然地再次添加,然而发现自己被童笙拉黑了。 “擦!” 最新款的水果手机被粗暴地扔到桌面,险些摔地上。 童笙回到座位,看到请假条上除了“批准”两字,还潦着“祝旅途愉快”的鬼画符,她嗤笑一声,觉得刚才用力走路所渲泄的气不及心头的一半。她翻出金国伦的微信,气冲冲地发去质疑。 小狗屁:我明明让tracy预约周六下午的口语考试,为什么会把我排到周五?!两个时间风马牛不相及!!【怒】【怒】 自那天被强吻,童笙就不知不觉中上了金国伦的贼船。两人的微信越发越频密,天天关心擦边暧昧,不亦乐乎。她芥蒂过妾身未明的关系,也斟酌过要不要如许诺然所说的主动出击,但金国伦敲着白板宣布“离你9战雅思只剩多少天”时,可能对他又多了几分笃定,童笙自觉把儿女私/情丢到第二位。 金国伦听着小狗屁汪汪汪地吠,耐心解释:考场会依据当场考生的具体情况做调整。也许那场考试有许多外地考生。 童笙哪会不懂,她纯粹想吼一吼,于是继续:能不能把笔试口语都挪到周日?能不能顾及一下要上班请假的苦逼?!不是每个考生都像在校生不愁柴米油盐的!!【抓狂】【抓狂】 伦gay:有什么不满尽情说,反正他们也不改,你别憋着。 看着金国伦的文字回复,童笙一点气都没消。后来他追发一个虎摸表情,她才觉得被慰籍到。 这个周五就要出发往深圳考试,今天周三的课是童笙9战雅思前的最后一堂培训。金钱与时间都付出去了,尽管明知底气未够,但她仍奢望能9战分手。金国伦不希望她穷紧张,课间十分钟催促着她到外面转转。 童笙掰着花生糖站在露台吹风,差不多到点回去,经过接待区时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从旁边冲擦过来,吓得她几尽把整颗花生糖生咽了。还没回神,又有十几个人在她左右穿擦而过,看似同伙地浩浩荡荡奔向走廊。 为此诧异的不止童笙,其他在接待区溜达的学员也议论起来。 “搞什么?还统一服饰的。” “是不是玩快闪啊?” “那女孩挺漂亮。” 童笙随着大伙涌去走廊,回a1之余顺道凑凑热闹。 a1室门突然被推开,金国伦戴上眼镜望向来人。 “金sir,”门口站了一位穿着及膝白色纱裙与运动跑鞋的女生,她似刚刚赶赴时间远道而来,微喘着气笑对金国伦说:“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 坐着的金国伦看了看她身后,a1室门被好几个同类打扮但穿粉色裙的女生围堵了。她们不是突破雅思的学员。金国伦没有多余表情,微微点头:“徐欣媛。” “你果然还记得我!”徐欣媛益加欣喜,往前向金国伦靠近一步,期待地说:“那你记得我说过,我毕业了就回来找你吗?” 金国伦站起来,淡淡道:“抱歉,不记得。”他越过女生,径直往a1外走。 出了a1,金国伦才看到原来莫名出现的女生不止几个人,而是十几个统一服饰地堵在走廊里,早有预谋般把他围在了中间,而培训中心的学员都被她们排挤在外面。环顾一圈,他找不到想见的人影。 “你们是突破雅思的学员吗?如果不是,请马上离开。” 金国伦客客气气地说,那伙女生却听得几分胆怯地后退了数步,但队型不变。有突破雅思的学员伸着脖子望过来,甚至有举起手机拍摄的。 金国伦厉目再扫一圈,看到了钟磊,顿即冲他使眼色。 本来也抱着看戏心态的钟磊领命地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扬声道:“谁敢偷拍的,全部雅思考5分!谁敢流出去的,考4分!” “卧擦”声一片,但高举的手机统统利索地放下了。 “金sir,”在女同胞的支援下,徐欣媛走到金国伦跟前,深情告白:“我来这里培训时未到18岁,我说喜欢你,你说等我长大再算。现在我长大了,大学毕业一级荣誉,全校才十位……” 她本来还想告诉对方自己在国外如何努力生活学习,遇到困难时一想到他,就会充满斗志之类。但金国伦的脸色并不热情,甚至越来越冷漠,徐欣媛吊着胆,只好砍大纲直入主题:“金sir,四年过去了,我依旧喜欢你。我知道你跟miss陈分手了,所以我有机会吗?” “哇,原来是表白!” 一石击起千层浪,喧哗声陡然四起。 徐欣媛一鼓作气:“我希望能当你的女朋友,然后做你的太太。我会是位好太太的!” “卧擦是求婚!” 惊呼声一浪接一浪。 “可以吗?金sir?”徐欣媛为自己的感情哽咽着问。 可惜换来的是金国伦毫无怜悯之心的拒绝:“抱歉,不可以。” 他连正眼都没有看她,目光四处瞟扫,找着什么似的。 徐欣媛大失所望,“为什么?你跟miss陈没分手吗?” 金国伦不想跟她耗,转身要回总监办公室。但周遭的女生竟围了上来,斗胆地挡住他,他黑着脸回头怒视徐欣媛。身为突破总监,在学员面前冲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女生发怒有损形象,可他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万幸地,他的余光终于捕捉到那个一直寻找的身影,火气骤降。 发现童笙低垂的侧脸隐埋于人堆之后,金国伦觉得事情或许可以有意义些。 “你跟miss陈没分手吗?” 在徐欣媛的追问下,金国伦首次公开谈论:“我跟miss陈早已分手。” 徐欣媛仿佛受到鼓舞,“那你是单身,我就有机会呀!” 金国伦:“你没有。” “为什么?你跟miss陈余情未了?” “我跟miss陈是不可能的。”金国伦回应得爽快坚定,“而我已经不是单身了。” 第21章 “但我已经不是单身了。” 出自金国伦的这句话仿佛有穿透力,虽低沉平静,却教整个突破雅思培训中心为之一震,包括缩躲于角落的童笙。 徐欣媛已经眼泛泪光,怔怔地问:“你有女朋友了?是谁?” 金国伦往前走了两步,抬起手臂瞄准似的向前一指。被他指的那个方向的人全都吓了一惊,纷纷有自知之明地匆匆靠边。于是本来堵塞的走廊硬是劈出了一条天路,路的尽头便是童笙。 金国伦的指尖如能发出光芒,伴随着众人的追寻目光,耀眼得童笙霎时无法消受,遂躲避子弹般跟着大伙紧靠于墙角上,生怕变成炮灰。 金国伦眯眯眼,追着童笙移了移指尖方向,微愠喝令:“你,回来上课!” 他这话像是回答徐欣媛的问题,又似独立的句子,无论如何都让在场人士猜测了一番。 对童笙早已熟悉的学员率先起哄。 “学姐,金主喊你!” “我都说他俩有事!赢一根辣条!” “想太多了吧,金主只是叫她回去上课。” 童笙却呆木着表情,没有反应。 这时看够戏的钟磊与值班的前台同事ann成功挤到金国伦的身边,安劝着默言落泪的徐欣媛,又驱散那伙女生,再督促学员回讲室上课,扰扰攘攘半天,一出戏才算曲终人散。 带着徐欣媛离开时,与童笙擦身而过。尽管低着脸,但童笙知道徐欣媛在打量她,即便走远了,对方依旧回着头打量她。 走廊恢复清静,而末端的童笙仍像蜗牛般粘在墙上不动。直至她的手机响了,是金国伦打来的。 她不觉抬头望向另一端,金国伦早已不在。手机坚持不懈地响着,她接了。 “今天不上课了。”话筒里传来金国伦没有温度的声线。 啊?又不上?童笙有些着急,不同意,“但我后天就要考试!” “那你还傻愣着?回来!” 金国伦蛮横地吼了一句才挂掉电话。察觉到吼声是从a1传出的童笙识趣地小跑回去,也不顾金国伦是否在生气的事实。 作为培训老师,学员要考试,金国伦的重视程度不亚于童笙,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除了真材实料的冲刺培训,他没有提及任何题外话。而被徐欣媛表白所拖缺的课时,金国伦往后顺延补了回来。晚上过了九点半,大部份学员都下课回家了童笙才结束培训。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收拾东西时金国伦这样说,童笙摇了摇头,“每次坐你车都不愉快。” “说得你经常坐我车似的。在这等我。”金国伦收拾好教学材料与童笙的水瓶疾步往总监办公室走。 童笙犹豫过要不要趁机偷溜算了,可金国伦回来得太快而她决定得太慢,所以最后她还是被塞进了歌诗图。离开高捷大厦往西田街跑,歌诗图一如既往地稳快,车内也一如既往的安静。 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的安静,童笙淡然了许多。车停了,她不慌不忙解安全带,听到金国伦问后天什么时候出发,她说:“早上八点的动车。” “我送你去。” “不用了,坐公交去动车站很方便。” “我送你去深圳。” 童笙微讶地望向金国伦,要是没听错的话,这似乎大费周章了吧。 金国伦兀自点点头,“就这么定了,周五早上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哦。”解安全带的动作缓了下来,童笙没有焦距地望望前方,吱唔地问:“那个女生,是谁啊?” 金国伦松了口气地笑了笑,“几年前的学员。” “你真厉害,几年前的学员居然还记得名字。” “所有学员我都记得。” 童笙扯扯唇角,想起培训中心墙壁上挂的世界名校照片,垂着脸问:“她那么优秀,年轻漂亮聪明勇敢,不觉得拒绝了可惜?” 金国伦反问:“她哪算勇敢?” “当众表白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姑且勿论成功与否,就算保准成功,童笙也自问做不到。或许是她不再年轻。 金国伦又笑,叹息道:“我老了,跟年轻人有代沟。”他看着她,“得找个一样老的。” 童笙“嗤”了声,想损损他但喉咙哽住了,因为她余光瞟到金国伦有所动作。她脸还没抬起,头顶就盖下来一份重量。 金国伦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童笙的后脑勺,轻声教导:“明天没有课,记得按我的教程复习,有问题随时打我电话。什么都别想,只想考试,”他顿了顿,补充:“不用紧张,别怕。” 他施的力不沉,但童笙觉得脖子要断了似的。 回到家,她上网把预订的周五动车票给退了,网站扣了她10%的手续费。胡乱地点着网页,她忽地“切”了声,“不想就不想。” 周五早上,歌诗图准点出现在西田街,童笙背着行装上车,金国伦递给她一份早餐。 她的口语考试在下午进行,金国伦跑高速不到十一点就把她送抵深圳。歌诗图停在赛格考场的停车场里,金国伦摘下眼镜揉着眉心与太阳穴,看似很累。 童笙于心不忍,“你又要赶回去吗?” 多累啊。 金国伦闭着眼摇摇头,“下午还有课。”他戴上眼镜看看时间,问童笙:“要不要再对练口语?” “不用了,你早点走吧,慢点开车。”童笙下车后,又俯身就着车窗问车内的金国伦:“你觉得我这次能考几分?” 冲动地问了,可又不敢听回答,她立马改口:“算了算了,你别说。” 金国伦取笑她胆小,但也没回答她,只道:“七分努力三分运气,尽力就好。” “嗯,”童笙站直腰,拍拍车顶,“快走吧,注意安全。” 金国伦走后,童笙看看手上的早餐,是豆浆与火腿肠面包和几颗花生糖,还有余温。她迈步往考场走,把早餐当午饭吃得了。 赛格考场的工作人员有些都认得她了,当中一位长得像laughing哥,笑着跟她打趣:“打不死的小强。” 童笙抿着嘴比了比肱二头肌,假装自己有肌肉。 金国伦说下午有课,但童笙一离开考场打开手机就接到他的来电。 他第一句话就问:“这回没考哭吧?” 童笙气极而笑,“才没有!” “那还差不多。我在上课,晚点找你。” 他抽空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童笙微笑着沿楼梯下11楼。冬天来了,空气寒冷又稀薄,但吸入心肺却能教人精神焕然一新。她已经收集了一套赛格考场春夏秋冬四季的各路观景,希望与第二套无缘。 没到一楼又收到许诺然的电话,“part2考什么?” 童笙:“费尽心思的礼物。” “卧靠,像童话故事一样的题目,我编都编不出来啊。” 这天晚上金国伦趁课间十分钟跟她微信视频,童笙吃惊得至金国伦挂了她都没反应过来接。幸好金国伦又发来邀请,她才忐忑快速地接通了。本来有点拘谨害躁,但视频里晃着金国伦的特大头像,童笙就笑喷了,捂着脸哈哈乐。 金国伦嫌弃地撇撇嘴,见她像是趴在一个笼子里,便问她躺的是什么地方。童笙拿着手机把太空舱拍了一圈,屏幕传来他的损话:“穷考生。” “我也想住五星级啊,你报销吗?” “你考到四个7我就给你报销。” 两人磨了几句嘴皮,但金国伦要继续上课,一通微信视频很快就结束了。童笙趴在太空舱里,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奋,哗啦啦地翻书复习。 第二天笔试考完,许多考生走楼梯离开。随着人堆落到一楼,如常地越过层层中介,捧着手机低头查单词的童笙盲走于道边,不出意料地撞到了人。 “对不起。”她点点头道歉,却连脸都不抬就继续往前走。 “真没礼貌。”对方伸手拉住她背包,把她拽了回来。 童笙难以置信地回头,见到那个不一样的金国伦,错愕得合不上嘴。 突然冒出的他并没有西装革履,而是一身休闲打扮,套着连帽卫衣头戴棒球帽的,看上去年轻了十岁,很有锦中时那个样子。童笙仿佛不认识他了,“伦gay?” 金国伦压了压帽沿,握住她手腕往前轻轻一拽,“走。” 童笙仍未转过神,就被他拉着离开了赛格考场。听见他说“我车停得比较远”时,童笙不再发愣了,她站定脚步反拉了拉金国伦,见他不解地回望了,才问:“你赶着回去上课吗?” “不赶,”金国伦冲她笑,“我今天休假。” 童笙眉眼一舒,“那我请你吃饭!” 金国伦挑挑眉,“才一顿饭?不够。” “爱吃不吃!”童笙仰仰下巴,甩开他的手,回头往相反方向走。 金国伦呲牙咧嘴地死死气跟在她身后。 童笙把他带到常年光顾的老开封羊肉汤食肆,笑问:“你在东北上大学,吃得习惯吧?” 金国伦随意道:“我不挑。” 想起那天他请她吃宵夜,童笙追问:“那嫌弃吗?” 金国伦皱眉,“嫌弃什么?” 童笙耸耸肩。 老开封羊肉汤的生意仍旧那么好,尤其冬天,食客都乐意捧着热腾腾的肉汤大喝特喝。 本来童笙与金国伦独占一张餐桌,但转眼就有一对情侣过来搭桌。那对情侣处于热恋中,恩爱起来对旁人视若无睹。瞥到那俩互相喂食又擦嘴的,还轻声细语说笑好不痴缠,童笙看看专心吃饭的金国伦,顿觉盘中餐缺盐少糖。 第22章 坐在童笙旁边的正是诸事被照顾周全的别人女朋友。同是女人,对面同是坐着男人,待遇却天差地别,童笙从未试过会产生无语问苍天的抹脸冲动。 况且她还比较老。 “你也是在大学习惯了吃羊肉的吗?”正当怜惜自己人老珠黄无人爱的时候,对面的金国伦不咸不淡地问了句。 这问题显得他俩的关系很疏远,没救了。她留意到对面的男生同情地扫过一眼。 童笙咬了口昔日觉得香脆可口的烤饼,如同嚼腊,心不在焉“嗯”了声。 金国伦又问:“大学有男朋友吗?” 童笙想都不想就无力摇头,忽且记起什么,来了精神反问:“你跟miss陈是大学同学?” 金国伦点头。 “同系?” “对。” “那她雅思考几分?” “平均8。” “哇靠……” 突破雅思卧虎藏龙。童笙神往了一阵,转脸奸狡地问:“你们从大学开始就拍拖了?那谈了好多年呀。” “没有,”金国伦正眼瞅她,“才几个月。” 童笙怔了怔,莫名地意外与窃喜参半。她埋头喝汤避开金国伦的注视,过后又假装不经意地抬头问:“为什么分手?” “不合适。” 见他回答得风轻云淡,童笙也自在了些,开玩笑道:“没糟蹋人家吧?” 金国伦用眼神斥了她一记“白痴”,不屑作答。 那对情侣来得比他们晚却吃得比他们快,大周末呢,肯定还有其它节目。金国伦问童笙有哪里想去的,童笙说没有,“早点回去好了,你明天肯定要上课,大金主。” 离开了食肆,看时间差不多,童笙积极地翻着微信雅思哥。一查,今早考试的答案果然出来了。她出神地一个一个核对,忘我地杵在路边不走了。金国伦没打扰她,不动声色地执起她手腕护着她肩头,领着她在人/流交织中前行。 旁边商店的广告叫卖声,车辆穿行声,错身而过的路人交谈声,都无法掩盖童笙突然欢叫起来的清脆嗓音:“哇!我听力对了28个,6.5分!阅读30个,7分!”不过很快她就清醒了,“但雅思哥的答案不一定标准呢,万一出入一两个,岂不降分……我觉得听力拿6是没问题的,阅读应该能保持7吧……” 她浸溺于欣喜、理智与纠结的反复之间,表情时喜时愁,走路完全不长眼,然而在周末人潮汹涌的华强北却如鱼得水,行走畅通无阻。 偶尔地,有金国伦在耳边提醒:“台阶。” “伦gay,你现在可以评估评估我这回能考几分。” 金国伦忽然驻足,自言自语的童笙麻木地向前走,便被他扶着肩膀往回拉了拉,结果她后背撞上他胸膛。 童笙下意识地回头,谁料鼻腔涌进阵阵阳刚清爽的淡香。她微讶抬眸,才发现她与金国伦原来挨得这么近。金国伦一手握着她手腕,一手护着她肩头,把她拥在怀中,就像她所理解的情侣一般。 回顾着刚才他俩竟以这种姿态走了一路,童笙不觉心绪悸动荡漾,脸颊发烫,后背与被他握着的手腕亦越渐僵硬。 “怎么了?”察觉到安静下来的她有点异样,金国伦坏笑着问。 童笙认为他心知肚明却故意看她难堪,便不甘认输地嚷道:“没什么,在想你是不是大学吃猪饲料了,居然二次发育了哈。” 他长高了。印象中金国伦并不是特别高的人,至少比邓嘉矮。可她现在鼻尖才到他的胸膛,之前一直没留意呢,莫非真有二次发育这等神奇美事? 金国伦哼了声笑,喃了句“小狗屁”。童笙听见了自是不乐意,扭拧着要挣脱。他微微施力便稳住雷声大雨点小的怀里人,俩人前后靠着站在马路边等红灯转绿灯。 父亲说深圳有场带份量的叔伯聚会,叮嘱邓嘉过来出席混混脸熟。再游戏人间也深谙家业不能儿戏,该正经时邓嘉还是挺称职的。然而这场饭局委实无新意,谈论的项目对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说,又纯属吃饱了撑闲的找事干。任何东西太容易得手都很难引起猎奇好斗的心,邓嘉前半段投入地融圈子,后半段就借尿遁了。 驾着保时捷911,横过华强北时犹如便秘,明明憋疯了却飙不起来,很不痛快。又一个红绿灯,猛地一脚急刹,看着两旁一辆辆悠然自得越他而去的自行车,邓嘉深信环保是个好概念。 “我讨厌大城市。我喜欢乡村生活。” 他无聊地一个一个电台挨着换听,发觉要碰上一首能入耳的歌曲很考缘分。他索性放唱自己收藏的郑伊健cd,讽刺似的,第一首竟是与他现状相反的《极速》。邓嘉抚抚额,慵懒无神的目光随意流转于过马路的形色男女。忽然他眼波动了动,眼皮蓦地抬了抬,上半身缓缓往方向盘靠,直至下巴抵到方向盘上,他炯炯地盯着前方。 是金国伦无疑,对一女的又拉又扶,好不亲密。他低头瞪她,脸皮虽拉着可眼里有纵容。而那女的便是前几天向他请假骂他有病的童笙。 邓嘉哼了声,当即翻出一根烟点了起来,摇头自嘲:“原来请假是去拍拖啊……” 他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指着外面吐气说:“我早就猜到!” 他抄过手机翻看微信,乱点一通后禁不住浑身的劲无处渲泄,便一手把手机甩了,再把烟往死里摁灭,盯着车外咬牙切齿:“我他妈的就知道你俩早晚有一腿!”说话时吐出的白烟雾模糊了他一脸。 这边的红灯转绿灯了,那边的那俩人已经走远。邓嘉的眼睛却仍旧追着不放,忘了启动车子。后面的车不耐烦了,按喇叭催促。 邓嘉吓了惊,瞬即回头冲后面怒吼:“按你妈哔!不知道市区禁止鸣笛吗?我他妈的就不动!有种撞我啊!” 本来繁嚣的闹市,身后传来一连串急躁的喇叭鸣笛声,吃饱开始犯困的童笙只觉大脑更加沉甸。 “深圳真闹,闹得头痛,伦gay我们快走。” “好。” 上了车,金国伦给她递上一瓶果汁先生的甘蔗汁,还体贴地拧开了瓶盖,童笙捧场地连喝了几口。 “系好安全带,累就睡会。” 童笙点头,当真不客气地睡了一路。 突破雅思培训中心里,陈雅盈接了一通特殊的电话,“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掉电话后,她茫然发呆。来电的是她一位学员,今天在深圳参加考试。对方一直粉金sir与miss陈这对突破cp,在赛格考场意外地碰见金国伦陪护童笙,便替miss陈不值,通风报信。 于不少人眼里,陈雅盈比童笙甚至那个徐欣媛都更适合金国伦,而她又曾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所以有人期待她咸鱼翻身是可以理解的。陈雅盈感激那种支持,但亦因为那种支持而益加悲凉。 爱情并非奥运会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不是说台上有更多观众愿意替她呐喊助威就能有主场之利。 陈雅盈翻开钱包,里面珍藏着她与金国伦的合影。 去年突破雅思成立5周年,招生达到一千名,中心组织了员工庆功游。而那时,一直陪伴金国伦左右的陈雅盈终于苦尽甘来——他同意尝试交往。这照片是他们当时旅游的合影,金国伦双手插兜站得不倚不偏,而陈雅盈则兴奋得有点忘形地往他身上靠。令她感倍欣慰的是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躲,他终究愿意让她靠一靠。 拍这张照片时同事都在围观,于是金sir与miss陈是一对儿的事便在中心传开了。金童玉女携手共创事业是好事,大家乐见其成皆大欢喜。 陈雅盈曾经相当知足,觉得自己就是铁柱磨成针的现代典范。但如今一对比,才知道渺小。 从不休假的金国伦居然特意推掉周六的课,跑了一趟深圳就为着童笙…… 那天徐欣媛的表白,不仅给了童笙正名的机会,更彻底断了她陈雅盈的后路。几乎所有人都传a1那个童笙是金sir的女朋友,miss陈已成过去。 陈雅盈觉得自己很蠢。她伏在桌上无声抽泣,庆幸今天潘雁旋也请了假。 歌诗图返抵陶城的西田街时,童笙还酣睡着。起初见她睡得东倒西歪,金国伦便在高速救援道停了下来,帮她把座椅调低,让她更加舒适安心地躺睡了。 叫了几声她都没有醒的意思,金国伦又肆意喊道:“猪,吃猪饲料的那位,起来了!” 见她仍没反应,金国伦坏心地掐住她鼻子。童笙虽睡死不过脑子依旧好使,张开嘴巴呼吸继续睡。 金国伦:“……” 见她嘴角竟还渗了些口水迹,他不禁伸手去擦,嘴里嫌弃着“真恶心”,可擦拭的动作却没停。 擦着擦着,粗糙的指腹与柔软的唇瓣转眼就擦出一团火。金国伦着魔似的,缓缓向她倾身。她毫无防备地躺在旁边,他轻易地就可以压上去。他可以的…… 两人距离越来越短,她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诱人…… “滴滴滴!” 一记拆天的鸣笛声蓦地从车后传来。 金国伦又停在人家车库跟前,车库主人雅阁车主认得他的车牌号码,边鸣笛边低咒:“擦!天天在我家门口车震!” 童笙被惊醒了,气呼呼地爬起来四处张望,“到了?到了?” “到了。”金国伦抹抹脸,启动歌诗图往前飙了飙,挪了个停车位置,后面的雅阁才消停。 童笙整理睡得糊里糊涂的自己,“谢谢了。”收拾好就准备下车。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第23章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后面的车主不再鸣笛,西田街安静下来,金国伦淡淡的嗓音变得分外清亮。 “下周四晚有空吗?”他接着问。 外面好像很冷,童笙穿上外套扣着扣子,偏着脑袋瞅他,“什么事?” “焦地瓜结婚。” “哦!”童笙了然,“但我跟他不熟,他也没有请我。” 金国伦疲惫地笑了笑,“你陪我去。” 童笙眨眨眼,目光随之不再落在他的瞳孔上,而是在金国伦的眼镜框上游移,“为什么陪你?以什么身份?” 他整个人靠到座椅背上,脑袋也枕到椅枕处,侧着头反问:“你说呢?” 童笙垂下脸,状似检查外套的扣子,飘忽道:“老我说我说,我说不去。” 金国伦却似没听见,兀自决定:“周四晚六点我来接你。” 原以为他终于要说点别的,他却避重就轻地自作主张,这无异于忽视。童笙难掩失望,甚至负气,当即拒绝:“我不去!我跟他不熟,跟你同样不熟!” “我俩不熟?”她拔高声线说着疏离的话,金国伦的脸色随即变坏,不满地压着嗓子反问。 “否则呢?”童笙挑衅地瞪着他,“难道你认为我们很熟?熟到什么程度?可以做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又不该做?!” 面对她的质问,金国伦眉头紧拧,“我回答过你的。就等你说。” 童笙愕然地“哈”了声,“不好意思,”她快手快脚地捡起自己的行装推门下车,“我跟你不熟,没理由陪你出席任何场合。再见金sir。” 门一开,外面的冷风就刮脸而来,童笙视死如归的倔着离开。 “要你陪我出席婚礼就这么委屈吗?”金国伦惯例地拉着她手腕不让她走,由于生气与焦急,他拉扯的力劲带了点狠。 童笙硬生生地被摔回座椅上,后背微微吃了痛。她装作很痛地怒视金国伦,埋怨道:“我就是委屈,要你批准啊?!你谁呀!” 亲吻,拉手搭肩,接送她考试,情侣才做的事他俩最近没少做。她不是随便的人,他也不是,两人更不傻。那为什么他就不愿亲自肯定这段关系?她说她说,她是可以说,说伦gay我们交往吧,就像当初她向邓嘉表白一样。但现在的她,更渴望金国伦来主动主导。出于什么原因都好,她就是想。 金国伦意识到自己弄痛了她,心里懊恼但又不甘开口,于是只捉着她的手腕任她挣脱甚至捶打都不放。最后没撤,他居然放话:“你要是不去,我就不带你培训雅思!” 童笙气笑了,自豪道:“金sir,没准我这回就考四个7!以后都不需要你了!” “你考不到。” 他的否定脱口而出毫不犹豫,童笙瞪大眼盯他,见他表情越认真,她越慌乱,对雅思哥答案时那份欣喜荡然无存。金国伦不介意她再慌乱一点,该死的再次确认:“这回你考不到四个7,你还没达到那水平。相信我。” 相信你?相信你妹!童笙不由分说地抡起手中的行装砸向金国伦。 “死伦gay,我恨你!” 金国伦一边挡一边威胁:“反正你看着办,你不陪我去焦地瓜的婚礼,我就排其他学员的课!我跟你说,你找其他培训老师都绝对没我好!没我厉害没我便宜没我了解你!” 明明车门大敞寒气入侵,童笙却出了一身汗。要不是车内空间狭窄,她肯定赏金国伦一记飞脚。 她气乎乎地回到家,把自己摔床上,抄起手机渲泄地冲着金国伦的微信号大吼:“我就不去!不培训就不培训!考4分也不找你!” 可金国伦在开车,没有马上回复她。童笙便狂发愤怒表情,爆了他屏。 微信里刚好锦中的班级群也正热闹,童笙顺手点进去看,发现大伙都在讨论焦地瓜的婚礼。他们商议着搞份子钱送礼,谁跟谁当天去做兄弟姐妹之类。 焦地瓜的原名童笙已经记不清,好像就姓焦。他以前跟班里男生很混得开,现在不知道做什么事业,十年了居然还能跟同学保持这么好的联系,结婚大伙都争着去捧场。童笙心想,他一定过得不差。窥了窥屏,发现至少七成同学都说要去参加他的婚礼……要变成大型同学聚会的节奏。 高中毕业后童笙就没跟高中同学见过面,所有名义的聚会都没有出席。她本是班长,搞聚会的事多半第一时间想到由她来联络,可她各种推搪,最后组织聚会的事就落到团支书杨峰头上,一直至今。她与杨峰纯粹同学,后来因为邓嘉而更加疏远,两人在校时的交谈不外乎班务。所以童笙想过隐姓埋名的生活之后,杨峰每次聚会只礼貌性地给她发条信息,至于她回不回去不去,他不在乎亦不追究。 多少年不曝光,而她人生样貌年纪乃至发型都发生变化,突然现身的话肯定会召来众人的品头论足指手划脚,那画面尚且一想,童笙就怯。不单单生金国伦的气,她真的不想去。 小狗屁:我真的不想去,太多人了,太久没露面。[灭了你][灭了你][灭了你][灭了你] 金国伦熄车后就一直翻看童笙发来的微信,光是表情他就从车库刷到家门口,又不敢跳着看,怕漏了某个重要的信息。终于刷完了,他定睛想了想,才回复。 伦gay:我跟你一样。所以你一定要陪我! 伦gay: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到时焦地瓜怪我,我就赖你! 金国伦不仅雅思9分,无赖也9分!童笙气得砸床。 金妈妈听见门声,过来看到儿子站在玄关,鞋脱了一半呆杵着玩手机,便慎怪起来:“脚凉伤肾,快穿鞋呀!” 金国伦扒两扒就换好拖鞋往卧室走。 金妈妈跟在他身后,试探问:“怎么不吃晚饭就回来?多玩会嘛。” 儿子是个工作狂,突破雅思成立以来从未休假。今天他竟然不上班,还换上休闲衣服,看看,她儿子简直帅呆了!金妈妈自是联想到他之前提过的“儿媳妇”,猜测他是去约会了。 不过这个会约得有点短,应该长至深夜才正解呀。 金国伦蓦地有点窘,压着帽舌低声道:“她刚,考完试,累了。” 儿子难得的结结巴巴,害羞了!金妈妈大喜,斗志激昂地追问:“那你真的去拍拖了?太棒了!对方是怎么样的女孩?几岁?哪里人?考什么试了?你大概说说让妈想象一下。” 金国伦配合地打算形容一下童笙,但一想就想到她刚才那副揍他的劲,不免落寞叹息,“还没定。” “没事,我儿子条件这么好,谁忍心拒绝啊?你再使使劲追就肯定没问题!喜欢就使劲追啊儿子!你今年二十八,争取三十当爹!” 金妈妈念念有词的,还去翻黄历,看看最近哪个日子适合结婚的哈!老人家高兴得连儿子什么时候回卧室的都不知道,后来又换身衣服去菜市场,准备做顿丰盛的晚餐替儿子加油,忙碌之际她忘了回复之前陈雅盈问金国伦回家了没的微信。 周一童笙如常上班,椅子没捂热,彭珊珊就带给她一个坏消息。 “阿笙,我就说你不会做人,公司正在转型,你也敢请两天假去快活。好了,现在惹怒了邓总,他说你以后请假哪怕半小时都必须经他亲自审批。我猜他是翻查了你的请假记录,存心要治一治你。唉,奉劝你,别指望跟邓总是锦中校友就得寸进尺。毕竟只是个打工的。” 童笙没料到邓嘉会搞针对,思前想后,也就请假那天骂他有病闯了祸。不过算了,她这回要是考够分了,以后就不用再请假去考试。念至此,金国伦那张斩钉截铁地批她考不到四个7的臭脸自动浮现,打击。童笙烦躁心痛得想大叫。 她打开微信对金国伦开火,这才发现那个叫“骗子”的人发来信息。那个叫jin-guo-lun的微信骗子。 骗子:你跟伦gay在一起了? 竹生:你谁啊? 上回问骗子是谁,没有收到回复,童笙就一直挂着。 骗子:我是谁重要吗?你跟伦gay真的一起了? 对方重复问,童笙只道:你不说是谁,那再见了。 意识到她要删人,“骗子”马上回答:都是认识的人。否则怎么在班群里混! 童笙把班群的聊天记录搜了一遍,没发现有这人的任何记录,于是把“骗子”微信号的信息截图发给了金国伦,告诉他这个骗子又在冒认他。 金国伦在上课,过了一会才打电话回复她,“我问了焦地瓜那人是谁,他正在外头忙婚礼的事,说回头再帮我看。反正你别管它,金国伦只有一个。” 童笙听着他低沉稳健的嗓音,感觉很久没听过他说话一样,想再听几句。是了,他昨天周日上课太忙,都没找过她。 金国伦举着手机站在露台望着街景,没有听到回话,便又说:“他还问我周四晚到底去不去,我说去,而且会带上你。” 童笙:“……” 她不觉怀疑金国伦到底有没有打电话问焦地瓜。等等,焦地瓜结婚,那邓嘉也应该去吧?天,希望到时别同一桌。 正烦着,骗子微信号又没完没了地追问她与金国伦的事,童笙索性把骗子微信号删掉了,对方当即发回好友请求,她直接拉黑。 第24章 兴置业务部举行例会的中途邓嘉突然出席。 这教会议的气氛换了个频道。本来是彭珊珊口若悬河,众业务区域经理及助理病恹恹地呆听着,现在人人正襟危坐,即便邓嘉与秘书凌丽娜有恃无恐地互相调/戏,大伙的表情也一本正经得能拿最佳演技奖。 凌丽娜虽是尤物,但邓嘉毕竟是个人物,染指秘书似乎杂食了。不过大概沾花惹草是男人的本性,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他没亏。 坐在童笙旁边的亚洲区域经理老周跟她耳语,“看看人家,做秘书侍奉老板比我们这些侍奉客户给公司擦屁股的业务强多了。传说她工资涨了50%。” 老周一个中年男人,大有男怕入错行的觉悟。 凌丽娜和邓嘉的艳事就跟她与前总经理的艳事一样,被公司传得纷纷扬扬。她本人豁达不计较,也乐于以此抬高地位。人各有志,她俩又不熟,童笙不作评论。 到童笙作例行报告时,腔调平白乏味,毫无身为业务该有的冲劲与斗志,似乎有意不抢邓嘉与凌丽娜嬉笑怒骂假正经的主角地位,爽爽快快地就把报告念完,一声“谢谢”,坐下。 没人指望邓嘉会贡献些指导话语,但老周作报告提及到俄罗斯时,邓嘉插话了:“俄罗斯是亚洲的吗?” 报告被打断,老周大有中头奖的晕眩感,一时哑言无法解释,求助地望向彭珊珊。 彭珊珊淡定笑道:“俄罗斯是属于欧洲的。” “那就对了,”邓嘉拍拍大腿,扭头向凌丽娜笑说:“我还以为自己的地理是体育老师教的。” 凌丽娜唱戏般附和:“邓总英明。” 邓嘉回头看彭珊珊,轻松地随意一问:“那欧洲的客户为什么不是由童笙跟进?” 听着自己的全名从邓嘉口中吐出,童笙隐隐有点拘束。 彭珊珊:“是这样的,当时阿笙的业务很繁重,怕她兼顾不来冷落客户,而老周刚好闲了些,就让老周帮忙跟了。” “哦……”邓嘉恍然,“明白了,你们继续继续。” 其实当时根本不是她业务繁重,只是彭珊珊觉得这客户是优质资源,便找借口调给了老周,脱离了她手。童笙本来一肚子气,可老周在她面前哭穷,说自己家有老小等着他工资佣金开饭,她便没好再追究下去。她不跟同事深交,也不打算交恶。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童笙不再在意。 散会前,邓嘉宣布晚上要宴请业务部的同事吃饭,彭珊珊带领鼓掌多谢邓总。邓嘉勾了勾凌丽娜的下巴,“你也去。” 鼓掌的众人默契地别开脸。 晚饭订在陶城有名的陶陶庄饭店,一个兴置业务部加上邓嘉与凌丽娜不过10个人,却开了一间能坐20人的大桌房间,好不气派。 邓嘉出现的时候员工都到齐了,除了童笙。 “缺个人。”他食指轻叩桌面嘀咕,眼神晦暗不明,似在提问也似自言自语。 大家望向彭珊珊,彭珊珊从容地解释:“可能堵在路上,我打个电话催催。” 童笙接到彭珊珊的电话,听着她责问为什么还没到时,很是诧异,因为她下班时就报备过她不去陶陶庄。 但挂掉电话后,彭珊珊就不是这样说了,“阿笙说临时有事,来不了了。真没交代呀,抱歉了邓总。” 邓嘉乐呵着笑,说没事没事,而且点了很多菜,还开了几瓶轩尼诗跟员工各种畅饮。员工见他热情也不敢推搪,便卖力讨好敬酒。邓嘉兴起,别人干一杯,他干两杯,依着这份劲,没一会他就醉了要离席。 众目睽睽下,邓嘉搂着凌丽娜的腰离开,大伙还清晰听到他说“上楼开房”之类的醉言醉语。老板嘛,管他去哪干啥呢,剩下的员工终于可以放开地畅饮畅吃了。有同事提到童笙,多半人摇头怪叹她不会处事。 陶陶庄饭店楼上就是配套的星级酒店,洗完澡身穿浴袍出来的凌丽娜见邓嘉仰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便驾轻就熟地跨坐到他大腿上,轻柔挑逗地解男人的皮带。 邓嘉回过神,抚着她光滑弹性的大腿有气无力地呢喃:“先洗澡,洗澡,头晕啊硬不起来。” “我才不信!”凌丽娜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结实的胸膛,双手流连忘返,“我直接帮你好了。” “去你的!男人雄风用不着你帮!”邓嘉推开她,坐起来踉蹡地往浴室走。 他半昏半醒地站着淋热水,洗了一半发现到底不甘心,遂随手扯了条浴巾围着下/身坐到马桶上用酒店挂机拨电话。 童笙见是陌生号,头两回都没接,邓嘉又打两遍她才接起来。 “童笙你到底称职不称职?老总请的饭局不出席老总打的电话你不接,你到底有心没心留兴置工作的?” 莫名迎来严词厉语的一顿批评,童笙哑了很久。电话那头还有哗啦啦的水声,她望望窗外,不见有下雨。脑袋运转着确认那是邓嘉无疑,她才道歉:“抱歉邓总,今天实在有事无法出席。你们多吃。” “那肯定,把你那份都吃了!”嚷完才知道话有多傻,邓嘉挠挠滴着水的头,打算扯几句工作上的事:“下午开会谈到的俄罗斯客户,明明是欧洲版块的却分到亚洲区经理那边,我觉得很不合理,你有什么看法?” 童笙心如止水:“我没看法。他们现在合作得不错,维持下去挺好。” “哦……那你今晚为什么不来?知道工作讲求团队精神吗?你这是搞特殊搞分/裂!” “很抱歉我真的有事。” “有什么事?拍拖吗?交了男朋友了不起是吧?那带上你男朋友来呀!我请得起。是不是他没我好所以不敢见人?” 邓嘉越说越变味,童笙提醒他:“邓总你喝多了。” “你没来吃饭怎么知道我喝没喝多?还是你躲在哪偷看我?跟以前一样是不是?躲哪了说呀,我现在就去把你揪出来!” 童笙无力地看着手机,邓嘉明显在发酒疯,一时正常一时反常,她要挂电话时他又提起正经的公事,教童笙不得不听下去。 凌丽娜在外面等久了,闻浴室里有说话声,便推门进去娇声嗲气地慎怪:“邓总你跟谁说话啊?这么久还没洗好。” 女人声音的蓦然介入,本来心不在焉的童笙如毫无防备下被人背后捅了一刀,又惊又慌还凉凉的刺痛。大一时给邓嘉打电话被他女朋友接听的画面轰地劈到眼前,逼着她重看,她触电似的惶恐地把电话挂了。 坐在马桶上托着额头,闭着眼睛神神叨叨的邓嘉听见突如其来的忙音,愕然了一会才反应到童笙把电话给挂了。他呆醒后顿即火大,把闯进来的凌丽娜当箭靶般破口大骂:“擦你妈的!谁让你滚进来的!” 凌丽娜搞不清楚状况,怯躲着讨好:“人家……来陪你嘛。” “陪陪陪陪你妈的!自作聪明!我缺人陪吗?给我滚!” 凌丽娜目瞪口呆地看着邓嘉翻手机打了个电话,状似召了另一个女人过来。她脸色忽红忽紫,在邓嘉的怒吼催赶下,狼狈地换衣服走了。 今天不用上课,她其实没事就呆在家里,不去吃饭纯粹不愿跟邓嘉照脸。然而他还是硬闯进来。童笙忽然连做剑雅真题的力气都没有了,草草地收拾后窝上床盖好棉被。 冬天一个人睡真冷啊,南方又没有供暖,她上某宝搜索电油汀,给自己给父母买一台暖暖吧。 金国伦下课后给她发微信,她回复:说话来听听。 然后又补充:不要打电话,就用微信语音说几句来听听。 伦gay:干什么?练听力? 小狗屁:对,你快说。说什么都行。 于是金国伦用微信说了几段英语语音,照顾她的水平,他说得缓慢且清晰。 金国伦的嗓音越来越动听,沉稳纯正带着磁性。他也许站在有风的地方,童笙听出他的话声被一团团呼呼风声包围,偶尔也有他惧寒的哈气声。 念完一段,金国伦问她:问题一,什么是平常? 童笙有点懵,她没仔细听呀,便故意反问:你是不是站在露台?不冷吗? 伦gay:不冷。 小狗屁:可我躲被窝里都觉得冷。 伦gay:这么早就躲被窝,练习做好了吗? 小狗屁:偷懒一天。[拜托] 童笙搓了搓脚取暖,查看金国伦回复时他截了张图片过来,信息是他在某淘订购了一台先锋智能遥控电油汀,收货地址是她家。 她:“……” 小狗屁:金主你挑这一台的价格能顶我买十台了。[笑cry]请问能赊账吗?能退订吗能换收货人吗?我不要。[笑cry] 伦gay:废话真多。 周四是黄道吉日,除了焦地瓜还有许多新人结婚,光是花车队伍,童笙上下班就碰见过至少三队。 焦地瓜的婚礼在陶城五星级酒店王子饭店举行。金国伦载着童笙在停车场找停车位时,前面一辆捷豹ftype逆向而来且速度不慢,若非金国伦首先及时急刹,那绝对磕上。 金国伦与童笙惊魂未定,那捷豹却无反省愧疚之心,叫嚣地晃了晃车头大灯还一寸一寸地往前跃进,势似要捕食猎物的伏地猛兽,随时会张牙舞爪地威逼着歌诗图后退。 捷豹的车头大灯不闪了,金国伦与童笙才无障碍地望向对方。夜里虽天色漆黑无星无月,但灯火通明的停车场犹如白昼,他俩无需辨别便清楚看到对方车主原来是邓嘉。 “擦!”金国伦当即咒骂。 第25章 会在这里碰见邓嘉比预料的早,还差点发生碰撞始料不及,童笙诧异了半晌。 她回过神时,见金国伦已经拔了车钥匙,歌诗图熄灭了火。 “我们下车。”金国伦把衣服递给童笙,叮嘱她添暖,自己也披上羊毛呢长款黑外套。 “车就停这里?”童笙愣愣地望着他,没想过他会这样赌气。 “不然呢?”金国伦穿衣的动作保持麻利,他登登衣领,嗤笑道:“有种他直接踩过去!” 横竖他不会退让。 “伦gay别这样。”这不是成熟的行为,童笙伸手拉住就要下车的金国伦。 金国伦回头瞪她,“我哪样?” 他脸色与语气都不痛快,童笙明白他向来讨厌邓嘉,便换了个方式开导:“你把车停在这里,待会肯定有保安过来干预。这也挡后面的车,没公德心。” “我爱莫能助,除非他先撤!”金国伦说罢就兀自下车。 邓嘉才不会撤,他那轰轰响的引擎声就像咆哮着让路。 童笙匆匆下车跟上去,打算继续劝。 谁知金国伦把车横在道中,邓嘉也跟着熄火,速度不比金国伦慢地下了车,并且若无其事地主动上前打招呼:“哟,伦gay,很久不见了!”他笑容可掬地递给金国伦一根烟。 “少抽。”金国伦当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招呼都不回就别开脸,只向童笙伸手。 邓嘉瞅瞅他,把手上的烟点了抽。他吐出一缕烟雾,盯着挪步至金国伦身边的童笙,她尚未递手,金国伦一够就握住她手腕,仿佛要揣紧属于自己的东西。 邓嘉审度着他俩的牵手动作,又抽了口烟,抬眸笑道:“没见十年,你长高不少啊。也经常锻炼吗?”他边说边比比手,示意金国伦终于跟他一般高了,还好兄弟地拍了拍他肩膀。 金国伦不打算跟他深入交谈,说了句客套话就拉着童笙往饭店里走。 童笙不哼只字片语地跟着金国伦离开。那夜邓嘉给她拔电话后两天没到公司上班。虽说平日就算他上班,他俩碰着的机会也少,但在公司内找不到他的任何座驾,她心情的确较之更自在。 他俩与邓嘉拉开了距离,童笙才跟金国伦急吼吼:“伦gay你把车停好!小心保安叫交/警把你车拖了!” “拖就拖!” 金国伦蛮牛一样,拉不住。他身穿的长款外套有连帽,显得他身材高挑端正又风格年轻,连带情商都返老还童。 “这何必,不要因为他而麻烦到自己。” 金国伦顿住脚步,回头平静问她:“车被拖了就坐公交,介意吗?” “不介意!”这不是当下的重点,童笙直想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那就行。”金国伦重新马不停蹄地往前走。 童笙:“……介意介意我介意!你回去把车停好!都快三十了还这么幼稚斗气……” 邓嘉站着不动看他俩走远,童笙与金国伦走走停停闹一闹的,他却只有干抽烟的份。 这时停车场的保安过来,叫骂着哪两个傻逼把车停在过道中间。两个保安见旁边有人立着,正要上前一顿暴吼,可转眼认出对方是邓嘉后,又立刻换上笑脸称呼着“邓少”,再冲捷豹与歌诗图比比手,小心翼翼地表达为难:“邓少这是您的车?停这?” 邓嘉把烟扔地上踩灭,看了看四周几辆车况,说:“都是认识的,没事,不挡路。” 王子饭店是锦荣集团的资产,邓嘉说不挡路就不挡路。就算挡路,保安宁愿派人在前面分流也不敢呛邓嘉把车开走。 宴会厅入口,新郎官焦地瓜哄着新娘子披上皮毛外套,新娘子觉得丑,扭拧着不乐意。大冬天结婚就这个坏处,本来穿上轻盈的婚纱美美哒,结果因为风度温度不能并存而无奈舍弃其一。焦地瓜百般逗哄,旁边的长辈又唠叨两句,新娘子唯有顺从,任由老公摆布添衣保暖。 外套刚穿好,新娘子就冲焦地瓜身后仰仰下巴,焦地瓜意会地转头,便见金国伦拉着童笙走过来。 “擦!伦gay你终于现身了!”焦地瓜相当高兴,跳着步上前捶了捶金国伦的肩胛。 金国伦笑着回捶他两下,再打量这位久未碰面的哥们,不得不感叹:“都说结婚的新娘最漂亮,我看结婚的新郎也变得人模人样了。” “擦你的!”穿着正装的焦地瓜咧嘴一笑,两排有点龅的牙就真的龅了。他望向童笙,见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羊毛呢外套,搭配黑色打底连衣裙,简单端庄,跟金国伦很是般配。目光扫过他俩垂在衣服丛间若隐若现的牵手,估计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一路小跑追着金国伦苦口婆心教育的童笙眼瞧快见到主人家时,已经迅速地整理过情绪仪态,把可怜的歌诗图也扔脑后了。 焦地瓜不仅端详她的模样,还在揣测她与金国伦的关系,这教童笙更加难为情。她本来就认为自己不请自来纯粹蹭饭的,便羞窘地往金国伦靠了靠,道了两句“恭喜”。 “谢谢班长!班长你也消失很久了,这回多亏伦gay把你牵过来,我面子老大了哈哈哈!” 金国伦往焦地瓜怀里塞进一个厚厚的红包,“太忙了没时间给你买礼物,收现金吧。” 童笙见状立即翻包想掏红包,不过金国伦及时补充的“算我俩的”让她无措了。该是顺着金国伦的意思,还是强行说“不,我要另给”? 就在她发懵时,焦地瓜窜到他俩身后,推着他俩往前走,嬉笑道:“我不跟你客气!还有谢谢班长!走走,看看我老婆。” 新娘子慈眉善目面相亲切,但看她与焦地瓜之间的互动,就知道她外秀内刚地把焦地瓜牢牢吃住。她不是锦中的校友,童笙与金国伦都不认识。焦地瓜简单介绍后唤他俩一起拍照,于是一对新人与金国伦和童笙拍了好几张合影。 他们没在外头吹太久的北风,焦地瓜亲自领他俩在一张标注“高中同学36号”的餐桌坐了下来。 一桌十人,36号桌子早已坐了一半高中同学。不幸地,除了金国伦旁边的杨峰她还有印象,其他人童笙都霎时叫不出名字。相反,大家都记得她,纷纷“班长班长”地呼唤起来,就像小鸡看到鸡妈妈一样。 他们曾经在锦□□同生活了三年,校运会一起呐喊,天黑了一起回宿舍,周末了一起赶公交,而她作为班长,处理班务时大家都配合她推崇她。可之后的她却无班长的责任心,毕业后冷血地遗弃了他们十年,像要刻意遗忘一样。如今相聚,他们无怨言无热嘲冷讽,只有惊喜欢迎与问候,童笙有点想哭,感动又自责。 “伦gay也一样呀,都消失十年了。” “还是焦地瓜面子大,一下子把潜水的都炸出来。” “是呀,”杨峰笑着和应:“下回同学聚会让他操办,我号召力不如他。” 童笙望向杨峰,跟高中时一样,他是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不过现在打扮发型看上去老成不少。以前杨峰是级草,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跟他比起来,邓嘉痞而金国伦文弱。现在,童笙自觉金国伦比过他了。 果然的,金国伦一定是在大学吃了猪饲料。 她抿嘴深笑,悠悠地喝茶。金国伦细声轻问的“笑啥”在耳边响起,她摇头不答。 金国伦还要追问,但杨峰的一个问题把他的注意力招了过去。 杨峰颇低调地问他:“你跟她在一起?”话语间他冲童笙暗暗努努下巴。 刚才入席,桌间通道不太宽敞,所以金国伦没与童笙并肩行走,他松开她的手腕,轻扶她腰身在跟后护着她前进。杨峰察觉到他俩之间的暗涌。 金国伦笑了笑,没作回答,然而杨峰似乎从他的眉眼中读出了答案,跟着起笑。 “伦gay现在在哪里高就?”对面一位男同学扬声询问。 金国伦:“我现在做培训。” “培训呀……是早教吗?在哪啊?我能把我的熊孩子送你那教育教育吗?你尽管打!” “没用的,主要看基因,像我儿子就天生文静,我拿皮鞭抽,他都坚决不动。” “唉,我女儿跟猴子一样样的,我都严重怀疑上帝是不是少给她安把了。” 几位已婚已育的同学三言两语就扯到育儿经上。童笙这才知道原来大部份同学都当父母了,这不算意外,毕竟年纪摆在那。以前她计划过大学毕业后就跟邓嘉结婚,若一切心想事成的话,那他俩的孩子现在都会打酱油了。 前一刻是大家都熟悉的高□□同生活追忆,下一刻便是各自的人生,之间甚少瓜葛,形容得再仔细动听也颇难真正融入。所以很快,话题又从孩子家人扯回到当事人身上。 “班长,你又在哪工作啊?” 童笙放下茶杯,抬眸直视对面那位询问的同学:“我在兴置上班。” “兴置?”杨峰接过话腔,感兴趣地问:“被锦荣收购的那个兴置?” 童笙点点头。 杨峰兴致更浓了:“那你跟邓嘉碰面了吗?” 他问得很直接,教全桌人都微微错愕。幸好童笙坦荡,大方道:“他是总经理,有见过面。” “哦。”杨峰耐人寻味地深笑,又回望金国伦低问:“那你俩还好吧?” “我们很好。”金国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童笙便不作补充。 第26章 婚礼开始之前的排排坐聊天项目,一不留神就按性别区分了,男生跟男生侃,女生跟女生聊。 坐童笙旁边的女同学问她:“你跟陆柳玲有联系吗?” 童笙默念着这个名字,茫然摇头。 “她去了美国留学读硕,现在嫁给当地人留那了,进了微软工作,两口子天天在fb秀恩爱。” “是吗?”童笙想象中,“真好。” 真好。这是陆柳玲的理想生活,她实现了。 陆柳玲跟她同班同宿舍,上下铺关系,既是班干部但成绩不如她。童笙知道她顺利考上了报读的南开大学,但并不清楚她的后续人生。她俩关系曾经很要好,班务上是好搭档,学习上是好伙伴,遗憾三观稍有不同。 童笙跟邓嘉一起后,陆柳玲严肃地相劝过,口吻措辞跟老师一样,说那都是假的,工作后的才算是真。她说邓嘉不适合童笙,太混了,早晚把她带歪,又说高三谈恋爱成本太高,建议她未入戏就尽早分手。 陆柳玲并非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她身体力行地秉持这种指导思想。记得隔壁班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她二话不说把情书上交给老师,还投诉那人骚扰她学习。那男生后来被老师批评拖后腿,再也不敢多瞅陆柳玲一眼。 当时童笙耳聋目盲,对邓嘉入戏太深,所以陆柳玲的劝言于她眼中过于功利,理智得有失人情。爱情多美好啊,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她认为这只会为人生增添色彩而不是添堵。金国伦说她重色轻友,没错的,因为陆柳玲不看好她与邓嘉,童笙在最后竟是甚少与她交流了。 高考成绩公布了,童笙惊觉陆柳玲的预言神乎其技。可惜她已经把友情丢得七七八八,出于羞愧与高考失败的自卑,她更不敢与对方联系。 假如当年能像陆柳玲那么拧得清,那她现在也不至于仍苦苦争扎着考雅思吧。 一下子想得太远,心思又开始拥挤。周围都是结婚的喜庆调调,人人笑容满脸,她却未能从别人的幸福借到一点快乐。童笙微微转脸,额头就碰到金国伦的上手臂。他手臂宽厚且温暖,身上的淡香也沁人心肺,她真的就想这样靠在他身上了。 “累了?” 敏锐的金国伦察觉到她黯下去的脸色,童笙“嗯”了声,仰起脸苦笑:“饿了。” 桌上有餐前点心,金国伦旋着转盘把食物转到跟前,替她夹了一份酥炸甜芋圈。 童笙扁扁嘴,“好像太腻了?” “不腻。” 两人细声商量了一会,童笙才动筷吃起来。 杨峰端坐着,不时斜着眼珠窥探他俩的一举一动。 低头吃芋圈时,大家继续笑谈风生。听大家说焦地瓜开了一家汽车维修店,但凡有车,几乎全锦中的校友都是他的顾客。童笙笑问金国伦:“你也是?” 金国伦答非所问:“还要吃吗?” “不了,都说了腻你不信。” 由于焦地瓜业务能力强,不仅仅他们班,连隔壁班甚至整个年级的都有人捧场他的婚礼,当中5班的班长与6班的班长忽然冒出来打招呼,让童笙倍感意外。 曾经都是班干部,上学时经常办级会交流,关系也算熟络,所以童笙跟两位班长聊得颇开。 5班班长嫁给了富二代,6班班长去了上海打拼,誓要当创一代。她俩边说边回顾自己的生活,虽有抱怨但也满足。 童笙多半只听不说,跟她们丰盛的人生相比,她枯燥的日子没有一丝色彩,不足相提并论。 直至她们要回自己席上时,5班班长弯下身俯在童笙耳边低问:“你跟伦gay一起了?” 未等童笙回答,对方就急着恭喜:“那就对了,比什么邓嘉靠谱多了!” 童笙半晌不知如何回应,待两位班长离去后,她抬眸就见焦地瓜领着邓嘉进来。焦地瓜边走边跟路过的宾客客套,邓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边,童笙别开脸。 焦地瓜是会处事的人,他不会把邓嘉安放到金国伦童笙与杨峰的36号桌,所以邓嘉的位置在38号桌。然而邓嘉偏偏挑了37号桌的位置,正正坐在金国伦背后,还大咧咧地把手臂抬搭到旁边的椅背上,一人占了俩位。 童笙后背微微生热,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屁股。 金国伦瞄了她一眼,咬着杯沿抿了口茶。焦地瓜使不出借口把邓嘉这尊佛请走,唯有冲金国伦苦笑。金国伦闲闲地回他点头,表示没事。 37号桌有同级的同学问邓嘉怎么只身前来不携女伴,邓嘉为难地说:“带谁都落个偏心的骂名,索性都不带了,省心!” “哈哈,还是邓少有招。” 童笙这一桌最后的位置被同级的一位女生坐了,她记得对方应该是3班的。对方问了杨峰一个问题,她就更肯定了。 “杨峰,谢咏儿呢?” 杨峰耸耸肩:“出差了吧。” 有人怼了怼那个提谢咏儿的人,“傻逼,邓嘉在对面。” 那女生一愣,偷偷瞥了眼后理直气壮地反驳:“那又怎样?都几年了。” “1班班长也在!”又有人冲童笙努下巴。 为免大家尴尬,童笙识趣地垂下脸,假装听不见。 那女生见状便改了个话题开聊:“你们知道晏奕打算回锦中拍节目吗?” “晏什么奕,晏世荣吧?当了明星就改名,真受不了。” “你少妒忌!现在哪个明星不起艺名。” “小我们两届的那个体育生嘛,现在混成大明星了,怎的?记挂起我们乡下的锦中了?” “明年锦中50周年校庆,晏奕念旧吧,想回来拍段关于母校的节目。” “我们小地方大锦中人才辈出啊。” 由于工作日,许多宾客下班了才赶来赴宴,上下班点又堵车,所以将近八点宾客才全部入席,主持人终于宣布婚礼正式开始。 时下办婚礼都会请婚庆公司打点,焦地瓜大手笔地请了陶城出了名好也出了名贵的天长地久婚庆公司包办一切。 现场的浪漫粉色装潢就不提了,光是主持人别具用心的开场白以及播放了一段新郎新娘从小孩到成人的成长过程照片,轻轻述说俩人从相识到相知皆多么有缘有分犹似天注定,就设定满分。原来焦地瓜跟新娘子是青梅竹马,虽上学后分开但最终还是走一起。主持人有声有色的描绘,以及背景歌曲郑伊健的《一生只爱你一个》的精粹点缀,一段真挚持久的情感催人泪下。 童笙被感动了,眼角渗了泪水。她悄悄地擦了擦,但金国伦非要坏心地揭穿,“真眼浅。” 她难堪地用手肘顶了他一拳。 他俩的位置面对舞台,后面的邓嘉为了看台上现场也转过身来,无疑地眼皮底下童笙与金国伦的互动悉数映入瞳孔。邓嘉的表情有点木,四周祝福的掌声响了半天他才不紧不慢地跟着鼓掌。 这宴席是两家联婚,主持人把双方父母请到台上与大家祝过酒后,饭店正式上菜。 童笙与金国伦没有明确表明是否恋人关系,但饭间金国伦对童笙的处处照顾,比如替她盛汤夹菜,又把剥好的虾肉放她碗中等等,都教同桌的女士们羡慕妒忌。 “我就说伦gay是个体贴的人,早知道我当初把你追了。” “话说你们没发现伦gay变帅了吗?还长高长壮了卧靠!” “对对,以前就一副弱不禁风的白脸书生相,gaygay的,现在真男人。” “你们好像都有男友老公甚至孩子的高龄妇女了吧?少发/情了。” “关你屁事!长残的人滚一边去!” 听着同伴起哄斗嘴,童笙与金国伦默契地只笑不答,专心吃饭。 宴席中途,焦地瓜过来招缆兄弟陪他绕场敬酒。他拉拉金国伦,“陪我敬完酒明年就到你了!” 金国伦不好扫他兴,便随他而去。焦地瓜又拉邓嘉,但邓嘉说这饭店的菜有毒,他吃得肚子痛不去了。 有人取笑道:“靠!邓少你连自己家饭店都诬蔑,大概是哪位女员工想毒害报复你?” 邓嘉捂着肚子装作无精打采,“肯定是,否则为什么就我一个人中招?有组织有预谋啊。” 杨峰见邓嘉不去,便站起来主动支持焦地瓜的结婚工作,于是童笙这一桌跑了好几位男士,落下女同/志吃吃吃。 金国伦不在身边,童笙周围特别空旷,喝水的时候余光无障碍地瞥到邓嘉的脸往这边朝。她漱着口,感觉被人盯着吃饭很不自在,便借故去洗手间离了席。 她不知道邓嘉跟着起来往洗手间走,也不知道远在前面席桌陪焦地瓜敬酒的金国伦望着他俩一前一后离席,脸色阴郁。 第27章 童笙在女洗手间消磨了好一阵才出去,一出去就被邓嘉挡了路。随着他的挡路,一股浓烈的烟味呛到她鼻腔。 童笙皱眉捂着鼻子,视他透明地绕过离去。 “阿笙,”邓嘉跨了两步拉住她手肘,“我们谈谈。” 童笙僵着动作,回头瞅他,平静道:“邓总,公事明天上班再谈。” “别这样。”邓嘉苦着脸,“就谈5分钟,求你了。” 洗手间在宴会厅外,除了出席焦地瓜婚礼的宾客,还有王子饭店的其他食客出入。偶尔有高层巡店路过此地,见到邓嘉都驻足招呼。 跟他在此争执恐怕会惹来注意,童笙思忖之后点点头。 但她也不愿走远,在旁边有几盆绿萝遮挡的角落给邓嘉5分钟。 邓嘉看着她故意别开的侧脸。昔日她马尾长辫,头发都掖到耳背后,现在换了干脆的短发,洁白耳贝只露了一半。 他眨眨眼,问:“你真的跟伦gay一起了?” 童笙拧眉,瞳仁动了动,抬眸质问:“那个jinguolun微信号是你?” 邓嘉干笑,“写着金国伦你就主动加好友,我的你却拉黑。”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童笙不跟他扯远的。 邓嘉:“不要跟他一起。” 他这个要求提得仿佛天经地义。 童笙好笑地瞪他,连话都不屑于说就要转身走。 “阿笙,你不喜欢他,你跟他不牵手!” 邓嘉拦到童笙面前,所说之话成功让她愣然。他乘胜追击:“而且他也不牵你的手。” 对,金国伦每次只握她手腕。两人的手掌犹如禁地,有着结界不敢逾越。 童笙目光放空地晃神了一会,焦点再缓缓回集到邓嘉脸上,“邓嘉,”见他面露喜色,童笙仍狠心打击:“假如今天谢咏儿来了,你就没工夫替我操这个心了吧?” 邓嘉惊愕,脸色刷白,张口无言。 童笙得逞地苦笑,立即走。 没有什么比谢咏儿更能让邓嘉消停,因为他由始至终喜欢的是谢咏儿。她是他的初恋,他的心尖痛,每次触及总会抓狂。 而在童笙眼中原以为是真爱的感情,于他们不过是一场配角戏一段插曲。正如邓嘉当初承认,他不过借她来气谢咏儿而已。所以即便童笙放下自尊不计较,人家也不稀罕挽留,直接换个女友来跟她拜拜。 已经演过一回独角戏,童笙不会再演第二回。 眼前的景象恢复清晰后,邓嘉见童笙已经走了十步开外。“站住!”他突然怒喝一声,跨步上前伸手捉她。 眼见要够着她时,他的手臂蓦地被打走。 “滚你妈的!” 一只铁拳在谁都没留意到的情况下横空出世,毫不客气地揍到邓嘉脸上。没有防备的邓嘉顷间倒身撞向旁边的绿萝,连人带盆地摔地上。 “啊!” 往来的人都吃了一惊,失声疾呼,吓呆了无所反应。 有反应快的果断去扶邓嘉,急问“邓少还好吧”诸如此类。 邓嘉扶着脸站稳后,发现嘴角出血了,他用舌尖顶顶腮帮,吡着牙瞪向凶手,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就要挥拳报仇。 听到旁人喊声回头看的童笙,同样吓懵了,但她转过神后连忙上前拉开金国伦。幸好扶起邓嘉的人也立即劝阻,不让他俩打起来。 “擦你妈的!单挑!”被数人围困的邓嘉冲金国伦撕声怒吼。 “怕你?来呀!”已经占了一拳之利的金国伦态度挑衅,无畏无惧地趋向邓嘉。 “伦gay伦gay,”童笙挡住金国伦,“今天焦地瓜结婚,别闹别闹!” 金国伦甩开她不看她。 “走!去停车场打!看我揍不揍死你这个死清高!”对面的邓嘉继续叫嚣。 金国伦拔腿就往停车场走。 “伦gay!”童笙不管不顾地拉住他,“你在焦地瓜结婚的日子打架闹事算什么朋友!”感觉到金国伦又要甩她,童笙死死地握着他手臂不让他得逞,“跟我回去,别跟他斗气!”她又转头跟邓嘉说:“邓嘉,对不起,这事能不能算了?” 邓嘉望着童笙恳求的脸,一时不能答应。 “谁要他算?”再者金国伦不领情,咬牙厉视邓嘉:“我敢作敢当!” 邓嘉不甘示弱:“把你揍废了我才算!”他往前冲,四周的人又火速拉住。 童笙凑近金国伦,低声急劝:“别意气用事,万一把警察惹来了你明天怎么上课?突破雅思会受影响的,你妈妈也生气难过!” 金国伦怒视着邓嘉,一脸戾气不哼声。 童笙双手抓住他两臂,又道:“你不是陪焦地瓜敬酒的吗?六十多桌呢,哪有这么快完事?他肯定在找你,他要出来看到了肯定不愉快!” “伦gay求你了,理智点!” 她不知道他为何打邓嘉,邓嘉应该未做过份的事。金国伦是冲动失控了,但现在安抚他比追责要紧。 一直无视她的金国伦此时才嗤问:“你心痛他?” 童笙仰头看他,他偏侧着脸,眼镜反光,看不见他的眼神。 “我没有,我只是怕你惹麻烦。” 她抓他臂的手往他胸膛移,揣住他两边西装领,往自己拉了拉,苦苦哀求的模样。 金国伦动摇了,身体气息不再那么绷紧。 这时一位同学从宴会厅出来找人,看到他们都在便唤叫:“你们在这啊?焦地瓜找人呢!快回去呀!” 童笙趁机向邓嘉求情:“邓嘉,能不能算了?真的对不起!” 邓嘉望着她,眼神复杂。良久,他默言地推开周边人,率先往宴会厅走。 童笙松了口气,拉着哄着金国伦回去。 这顿饭她没食欲了,但会劝不用再去陪敬酒的金国伦多吃,时而还替他夹菜。偶尔用余光瞥瞥后面的邓嘉,他一杯一杯红酒地灌。 这婚宴忽然好漫长。 到焦地瓜领着兄弟过来敬酒,大家附和着起来干杯。 期间有人问为什么叫焦地瓜做焦地瓜,不知谁应了一句“因为他长得像烤焦的地瓜啊!” 众人哈笑,焦地瓜毫不生气地拍拍金国伦的肩膀,金国伦默不作声地敬他把满杯的酒干了。 婚宴后不知谁提议去唱k,童笙只想与金国伦尽快离席,就说不去了。 然而邓嘉凑了过来,似乎没有挨揍那回事地搭着金国伦的肩膀笑道:“焦地瓜安排的余兴节目不去太不给面子了!” 金国伦没理他,旁边的童笙生硬地接过话:“你们先去吧,我们过后就来。” 邓嘉不依:“一块走呀,就在5楼。刚好换了新设备,试试音响效果。” 他推着金国伦往前走,胁持一样。金国伦出乎意料地吐了句“走吧”,并随邓嘉而去。童笙不知安心还是担心地紧跟其后。 杨峰见邓嘉去,本不愿参与,可被几个男生推着闹着最终也就顺大家意了。 王子饭店的卡拉ok包厢很豪华,还有所谓的公主陪唱,要不是有女同学随行,一群男人不会装斯文。 脸肿了一边的邓嘉心情良好,兴致激昂地点歌唱歌,当了麦霸,带动全房气氛。 童笙与金国伦安静地坐在角落,面无表情。 是夜十一点多,换过衣服的焦地瓜与老婆现身感激大家捧场,焦地瓜还献唱了一首深情歌表白老婆,把整夜的喜庆气氛推到高/潮。 童笙见差不多了便打了几个呵欠,跟金国伦说:“我困了,走吧。” 金国伦放下手中的酒杯,拎起她的包站起来。童笙跟焦地瓜打声招呼就随金国伦出去。在台上高歌的邓嘉正陶醉地自我吟唱,不问不闻台下的事。 离开了k房去到户外,到底只剩他俩了,童笙开始秋后算账金国伦刚才的鲁莽行为。 “伦gay你到底想什么的?居然动手打人?知不知道他随时可以告你?!我们只是星斗市民,安守本分过小日子,邓嘉不怕找茬,我们怕!” “你图什么?跟他干架赢了又如何?有赏啊?你又不用跟他过日子,招惹他干嘛?” 童笙愤愤不平,恨铁不成钢。 “焦地瓜肯定知道你动手了,所以才没让你继续陪敬酒。他心里多不舒服啊!人家结婚啊!你多大仇多大怨?!” 童笙越说越生气,连步伐都迈得特别大。她像眼红的牛,埋头往前冲,全然不知身侧的金国伦何时落了后。 有所觉时,她茫然回头寻人,见金国伦拎着她的包站在身后十米开外,脸色沉静地望着自己。 童笙:“……” 他生气了。她着手反省自己哪里说过分了。 两人对望了片刻,金国伦才问:“你觉得他比较好对不对?我幼稚冲动,他不。我星斗市民,他不。他有权有势,我不。所以找他比较好对不对?” 听着他沉哑淡薄的话,童笙无法分析他这结论从何而来,但浓郁的酸味从他那位置飘到她这依旧很强烈,酸得她的心又软又麻。 王子饭店的卡拉ok厅到停车场有一段路没有灯光,昏昏暗暗的才像黑夜。 一辆轿车从金国伦身后驶来,车头灯把他推出一道身影,身影瞬间拉长,快速伸展到童笙脚下,把她整个人笼罩住。 童笙望着背光的金国伦,里穿西装外披外套的他挺拔笔直,倔得跟尊石像似的。这样的他教她恐惧,就像无情无义的人。童笙心生惶然,她不要他对她无情无义。 那车没驶过来,在前面道口拐了弯。灯光消失,金国伦的修长影子倏地被上帝收了回去,留也留不住。 童笙骤起一种要失去他整个人的危机感。 金国伦冷硬地低斥:“自己回家!”说罢,他转身离去,势似不要与她同路。 童笙慌了,心慌不已。她依着直觉追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金国伦的手臂,“伦gay!”颤颤道:“别走!” “谁好找谁!”金国伦不为所动,脚步仍要往前迈。 童笙往下蹲扯住他,低喊:“我说谁好了?!” “你那邓嘉好啊!” “诬蔑!我才没说这样的话!” 她咬牙指控,金国伦无法动弹,身上承载着童笙的整份重量。 两人僵在那里半天,童笙才听见他问:“那谁好?” 童笙把脸埋进他臂弯里,“你好。” “呵,是吗?” 他不当回事的轻挑语气令童笙加重担扯他的手劲。 “金国伦,别太嚣张!” “谁给我资格嚣张?!” 他俩谁的气势都不输谁。 童笙从他臂弯里转过脸,目光落到他紧攥的拳上。邓嘉的话在昏暗中回响,她忽地起了勇气,验证般把手缓缓往下够,直至覆盖住他的拳头。 金国伦颤了颤。童笙受到鼓舞,手指小心翼翼地抠掰他的。 看似攥得很坚的拳头原来是纸糊的,童笙轻轻一拔,蓓蕾般的拳头就盛放了,生出一朵刚毅的铁花,充满力量美感。 童笙仰脸看金国伦,他侧下巴的条线柔和朦胧。她的手无声无息地钻进他的,两手掌心贴掌心。 正如她所料,金国伦的手掌干燥温厚,教人依恋又依赖。 她蹭了蹭,挑战地扣上五指,施力一握。金国伦受到极大的牵绊,随即也扣上自己的修长五指,收拢一拽,变成十指相依紧扣。 童笙感慨一笑,望着金国伦说:“谁都不好,你好。我不找谁,找你。” 金国伦又久久不回话,回话时便是:“找我干嘛?” “找你……过日子。” “过什么日子?” “柴米油盐的星斗市民小日子。” “那我们算什么?” 童笙提过两遍的问题如今第三遍出现。 “……算男女朋友。” “……确定?” “确定!” 一锤定音。 金国伦终于垂脸看童笙,她清楚看到他的眉开眼笑,带点奸狡。 如同黑夜冒出了太阳,耀眼得童笙忽且有些晕眩,愣愣失去反应。迷糊之际听到金国伦问她有没有驾照,她本能地点头。 金国伦从哪变出车钥匙塞进她另一只掌心,温声交代:“那你来开车,我喝酒了。” 第28章 童笙的驾照是高中毕业那个暑假考的,之后十年断断续续碰过方向盘。她对自己的安全驾驶技术尚有信心,但金国伦坐在副驾座上,她就不太淡定了。 他上了车就摘下眼镜,靠着椅枕假寐,一副全然由童笙自由发挥掌控的模样。他表面如此,可遇上红绿灯她长时间踩着刹车制动时,金国伦会无声无息地替她挂上n档,轻声说“脚歇歇”。 双手紧握方向盘的童笙吃了个小惊,脚听话地放了下来。她琢磨金国伦半眯着眼到底看不看得见东西,又见他唇瓣微动:“踩刹。”童笙立刻跟着做,他无缝接洽地切到d档,再道:“松脚。” 绿灯了,歌诗图缓慢前行。 童笙暗叹,金国伦这是人车合一呀,她驾犹如他驾。他若不做雅思培训不做牛郎的话,可以考虑去驾校做教练,老司机一个。 从王子饭店到西田街,童笙驾得分外慢,所花时间比正常的长。她停好车后呼了口气,像完成了某项使命,成就感不小。她解开安全带跟金国伦道别时,问题来了,喝了酒的金国伦怎么办? “你怎么回去?”她有些懊恼,她应该在饭店时就坚持召出租车。 “不回了,”金国伦扭了扭脖子放松放松,再转头笑看着她,“今晚在车上睡。” 开玩笑吗?“不行不行!”童笙摇头反对。 “那去你家睡。” 金国伦随即应了一句,语气就像“那去你家吃饭”般轻松自然,童笙头摇了一半,僵了。 “不行不行。”半晌她恢复清醒,把余下的一半头摇完才算了事。 金国伦:“为什么不行?男女朋友睡一起天经地义。” 童笙诧异地瞪他,他们离正式确立关系才不过40分钟,怎么发展快到谈论这阶段来了?相比之前她盼着他主动他却迟迟无所行动,现在的他倒爽快得毫不客气。 “我帮你召出租车!”童笙莫名来气,索性不回他话了,直接掏出手机电召出租车。 幸好金国伦只是逗她,没有死缠难打要求下去。一辆出租车称职地在约定时间赶到,童笙把车钥匙还给金国伦,站在旁边打算等他上车后再离去。 金国伦打开车门,回头“喂”了一声。 “怎么了?” 落了东西? 金国伦翘了翘唇尖,“goodnightkiss。” 童笙:“……” 她瞥了眼出租车司机,对方正在悠闲地刷手机,不像不耐烦。 “快点!”金国伦不满她的迟疑,压着嗓门催促。 童笙心想金国伦那性子,不依他肯定又要作了,还是快刀斩乱麻吧,蜻蜓点水式应付应付好了。 谁知她点完水想撤,金国伦的手就紧紧扣住她脑袋不让她得逞,重新把她摁回自己的唇上。他强势地挑开她牙齿,直接捣进她口腔与她舌吻。 童笙挣不开,心里叫骂着。若不是尝到金国伦嘴里浓烈的酒味,她还真怀疑他是故意装醉耍流氓的。甚少喝酒的童笙不出一会便被唇舌交缠下的酒香熏得意识迷离,她不再挣也不再暗骂,而是着手反省自己刚才居然抱着应付的心态去吻金国伦。 那能行吗?这可是他俩确立关系后首回正正式式的接吻。她错了,金国伦这般做法才是正解。 出租车司机瞟了眼倒后镜,角度正好映着那对男女激情痴缠的两张脸孔。非礼勿视,他收回目光,但车身突然被撞了撞,他讶然地往后张望,原来那男人双手扣紧女人的腰身,两具身躯双双跌撞到车门上。 明明冬天,司机却忽然觉得燥热。他抹抹脖子暗暗叹息,在自己的微博更新了一条内容。 坐车请找我电话15800000000:夜,多么的黑,又多么的亮。人,多么的冷,又多么的热。诗一首《冬夜之吻》。 诗中两位主角仍忘我地拥吻。跟上一回满嘴饼干屑不同,这回的吻很干净,所以对方的触感更强烈。跟上一回两人关系不清不楚的不同,这回不管是谁都吻得心安理得,肆意飞扬。童笙突发其想,假如南方也下雪而现在就雪花飘飘的,该多美。 不过出席一场婚礼,她连礼钱都没有花,就收获了一个男朋友。世上竟有如此赚钱的买卖,她体会到什么叫做心花怒放。虽然她的父母没催过她结婚,偶尔问几句要不要相亲都被她推搪后也没再强迫,但童笙有自己的忧虑。她并非渴望结婚这些仪式,她是怕会孤独终老,毕竟要遇上那个对的人,太难了。父母越是放养不管,她越是替自己多了几分着紧,把父母该操的心一并算上。 现在好了,有惊无险地跟金国伦凑成一对,她下半辈子有着落了。虽然他缺点很多,但她的缺点不比他少,以后多多指教。 童笙给许诺然发微信,告诉对方她之前提过疑问的那个对象,处上了。 许诺然:行呀兄弟,恭喜恭喜!不过你别顾着拍拖耽误了雅思。[吡牙] 竹生:不,他就是我的雅思培训老师。[坏笑] 许诺然:突破雅思给你打三折那个??卧靠!我都说他暗恋你![吓][吓] 竹生:是我主动提出的。[委屈] 许诺然:那是他的套路呀,故意诱你进坑的!话说,以后我要去突破雅思培训的话,能给我打三折吗?[严肃脸] 童笙:“……” 金国伦不像那么大方的人,而许诺然似乎很重视这个问题,连续发了几个严肃脸表情。 恰巧金国伦来电话,报备他到家了。童笙试探问:“我有朋友也想培训雅思,能打折吗?” “能啊,”金国伦干脆答应,然后补充:“你肉偿就好。” “……” 他俩确立关系不过2小时120分钟金国伦就两次提出这种要求!这频率……童笙终于觉悟自己上了贼船。 金国伦挂掉电话后,看到焦地瓜发来的吐槽短信。 焦地瓜:卧擦!邓嘉跟杨峰在k厅干架了!你之前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揍晕?!他疯起来我怕啊! 金国伦本想无视,但顿了顿,回复问:为什么打起来? 焦地瓜:因为谢咏儿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在他俩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金国伦凉薄地笑了笑。打呗,不牵扯他与童笙就好。 他换好鞋后往卧室走,见金妈妈笑吟吟地站在前面望着自己,期待着问:“怎么样?” 金国伦脱下外套,坦然道:“好了。” 金妈妈放下心头大石,双手合十地祈祷般,“太好了,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再约。” “好好,听你的。” 邓嘉在王子饭店的卡拉ok包厢与杨峰干了一架,把他爸气得进了家门就训他。 “你在自己家饭店打架,脑子进水了吧!知道什么叫形象吗?!没有你也给我装有!” 邓嘉瘫坐在沙发上,气已经运过来了,木讷地听着父亲教训。父亲训他快三十了还冲动,没个样子,然后扯到派他去兴置是想磨练他起死回生一个企业,谁知他与秘书胡搞,又扯到他之前跟几个生意伙伴的女儿相亲都搞黄了云云之类,还提到希望他能有所长进,足够成熟地去当锦中的校董。 “邓嘉,该彻底长大了!” 邓嘉听着父亲怒其不争的训词,脑里却想着刚才与杨峰的干架。跟金国伦比起来……到底金国伦打人比较狠。他回忆着童笙劝金国伦的情景,越想,金国伦揍他的伤口越痛。他继而想起童笙的话,假如今晚谢咏儿来了,他是不是就真的没心思理会童笙了? 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漫长冬夜终究结束,第二天早晨,童笙接到金国伦的call,他说他要过来西田街,取车后送她上班再回突破雅思。 被窝里的童笙懵松着,听着金国伦慢条斯理的安排,仿佛他们接下来有大把时间耗一样。卧室里点着他送的电油汀,她把衣服放在附近烤,早晨起来穿上暖烘烘的衣服,又是精神爽利的一天。 原来有了电油汀是这么幸福的,冬天一点都不难过。 第29章 金国伦说他只跟miss陈拍过拖,而且才几个月就分手了,可是童笙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很会当男朋友,仿佛经验丰富的老手。 一天早中晚至少三遍电话就算了,只要他不上课就微信不断也甭提了,最令童笙动容的,是每天从家开车到西田街接她上班再回突破雅思,这路程来回加上高峰时段堵一堵等一等红绿灯什么的,少说1小时,金国伦竟毫不含糊地肩负了。 童笙劝他别这样折腾,坐公交真的很方便,他来回跑不累吗?金国伦却说他能保证的就是早上送她上班以及一三五培训完送她回家,至于中午的上下班以及她傍晚的下班,他量过力,不行,所以就别拒绝他为数不多的作为了。 童笙还想劝一劝,金国伦就不由分说地摁着她脑袋堵吻。人少就算了,情侣嘛,不接吻谈什么恋爱。可有一回等红绿灯,他的歌诗图排第一,童笙完全意识到对面马路的车主行人全都看着金国伦在车内吻她…… 这专治话多的招式够龌龊,但管用。 坦白说,相较于大冬天里杵在公交站吹着飕飕冷风等车,是个人都肯定更爱一出家门就钻进暖烘烘的歌诗图,再有热腾腾的早餐恭候着的公主待遇。恋爱初期的情感都是炽热的,充满爆发力,愿为恋人贡献一切。可惜日子久了多半会蔫会麻木,这过程就像公交车的起点站与终点站,不管有没有乘客都必须经停,无一幸免。届时觉悟的金国伦恐怕会厌倦而舍弃如今乐于奉行的举措,既然如此,当下他不亦乐乎的闹腾更显难得珍贵,童笙又岂可白白浪费不好好享受? 未知出于何种心态,她甚至在台历上做记录--哪天金国伦来接她了,她便在日期上打个勾。 这日金国伦如常把童笙送至兴置实业,调头离开时迎面遇上一辆路虎揽胜。他扫了眼司机,视若无睹地拐了拐方向盘兀自离开。 邓嘉瞥了眼后视镜,见歌诗图绝尘而去,撇了撇嘴。消失了几天的他一回到办公室就让凌丽娜通知业务部开会。 上回被他在酒店翻脸赶人之后,凌丽娜处事不敢再放肆,小心谨慎地执行秘书的本分。 童笙犹如有神甲护体,邓嘉开什么会她都不怕了。那日在焦地瓜婚礼上闹的尴尬经过几天时间的冲洗,已经淡然了许多。然而她万万没料到,邓嘉居然给她挖坑。 他一句话让老周把手头上的俄罗斯客户调回给童笙,就教业务部所有人目瞪口呆。 “可是我……”老周倏地站起来抗议,这客户他花了许多时间心思去培养壮大,现在养肥了叫他拱手让给别人宰?那跟把自己兜里的钱白掏给人有什么区别? 可惜面对邓嘉冷漠生疏的表情,老周敢怒不敢言,有口难辩下惟有寄望彭珊珊。 彭珊珊也相当惊讶,邓嘉事前完全没有找她商讨。虽说他是总经理,但这是业务部的事情,他突然一意孤行,置她这个总监于何地?再看他的脸色与语气,摆明就是铁定的实锤不会改变,她当场提出异议不仅于事无补,而且显得她不配合领导工作,落他的脸。 快速衡量过后,彭珊珊示意老周冷静,“一切听总经理吩咐。” 老周绝望地跌坐下来,下意识地眼带怨恨瞪向童笙。 童笙无辜且被动,于这件事中她最无话语权。不管她说好还是不好,都会让人尤其老周觉得她惺惺作态,试问哪位业务不喜欢大客户?所以她索性沉默。 “老周你放心,目前正在跟进的订单,佣金还是会算到你头上的。散会之后你把这个客户的相关资料转交给童笙,从新订单开始全面由童笙跟进。就这么定了。”邓嘉面无表情交代完后,命凌丽娜打开另一个ppt,开始讲述兴置实业转型之后的业务发展新方向。 以往兴置实业走的是廉价密集加工型路线,甚少有自主设计的产品,导致市场上没有竞争性,只能与对手打价格战的日趁惨烈情况下,死路一条。锦荣集团接盘之后,看中它原有的规模设备,再大刀阔斧地增加实力强大的研发部,开始自行设计差异化产品,配合客户开发,从而提高市场竞争力。 旧路线由于价格为王质量为辅,童笙负责的大欧地区在赢取订单方面很吃亏,相反南美亚洲非洲那边就吃香得多。现在公司转型,发展方向矛头一变,邓嘉明确指出要把客户群体的重点从量提升到质,从发展中国家转到发达国家,紧跟高端客户的步伐来提升自己。反正有锦荣集团在背后撑腰,资金投入不差钱,计划五年内盈利就算达到预期。 兴置这一翻腾,负责大欧的童笙与直辖北美的彭珊珊将成为转型后业务部的两只牵头羊。 彭珊珊牵惯头了,对于邓嘉寄予的厚望应付自如,甚至巴不得把童笙那份也吞并过来。可童笙不,这个新发展无形地加诸了巨大的压力在她身上,她可以预见未来一两年日以继夜的加班加点。 她不喜欢这样,她还是喜欢原本那种任由她自生自灭、闲来偷摸个时间复习雅思的小日子。再者,不单单老周跟她结下梁子,就连业务部其他同事也着手提防她。散会后不出半日,不知道谁又翻出邓嘉与她是锦中校友的事,加之凌丽娜的失宠,邓总似乎另结新欢?结合几个莫须有的臆想,就把客户过让的原因渲染得扑朔迷离暧昧不清,更有传平日看似软柿子的童笙实则扮猪吃老虎,阴得很。 童笙觉得邓嘉简直是故意的!故意令她在兴置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莫非是想逼她辞职?也行呀,辞职了全心全意考雅思,兴许是条出路。 在突破雅思培训时,童笙把辞职的念头告诉了金国伦。不过她并无和盘托出,只浅谈了工作量大增、压力倍升这种更为普遍的职场问题。对邓嘉的猜测以及同事之间的排挤猜忌与谣传,她作了保留。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聪明的选择。”趁着课间十分钟,金国伦与她面对面坐着分析,“你年纪不小,留学好移民好,过往的工作经历都是你无法磨灭的,不要把它们看作是你的污点与负累,你要把它们变成你的亮点。” 见童笙微蹙眉头不应话,金国伦又问:“看过《中国合伙人》这部电影吗?” “看过。” “那你说说,英语很溜的孟晓俊为什么会丢掉体面的实验室工作?” “因为……” 童笙迟疑了。 “因为他非科班出身,没有专业技能加持。哪怕喂白老鼠,美国大学的实验室也更愿意招聘一位相关专业的人员。整个大学都把时间只花在语言上的孟晓俊到了遍地都是说英语的美国,他除了洗盘子还有什么专长去支持他?” “在国内英语好是本领,到了国外,抱歉,那只是基本的生活技能。国外不缺英语溜的人,他们缺的是英语溜之余还有其它专长本领的人才。有时候特殊的专长技能甚至能豁免英语能力。” “而你呢,除了要考到雅思四个7,还更需要一份漂亮的简历去包装快将30的自己。隔行如隔山,你们行业我不太懂,但兴置既然被锦荣集团收购了并且像你说的往技术开发型企业发展,那对你来说不算坏事,毕竟技术是全球通行的,多接触没坏处。就算压力再大工作再忙,你应该尝试调节自己去配合而不是逃避,这是提升自我的机会。以上纯粹个人看法。” 金国伦如同职业顾问般与童笙谈讨,全程认真不带半点玩笑。童笙有种听懵了的错觉。 她口齿不清地反驳:“……如果太忙了,就会没时间复习雅思了。” 金国伦嗤笑一声,伸手捏住她下巴,威胁般咬牙道:“你敢考不出四个7,看我怎么拿鞭子抽你!” “……”被捏着下巴的童笙抬着眼珠瞟着金国伦,见他脸色忽然一沉,她的心跟着咯噔一下,就听他说:“抑或姓邓的又缠着你?” 童笙立刻澄清:“没有!” “呵,”金国伦松开手,沉吟着想了想什么,才口吻轻松地说:“总之你记住,你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而且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想起焦地瓜结婚那晚自己的行为,有如主动求偶,童笙霎时脸红,难堪地叫嚷:“快上课吧金sir!” 金国伦洞悉地冲她笑了笑,站起来用手中的剑雅真题敲了敲她脑袋,一声“上课”之后,他变回严厉的金sir,利用白板与手上的大头笔跟童笙讲解如何一步步突破雅思。 下课后童笙乖巧地随金国伦去总监办公室,他时常有些工作要上完课处理后才能离开送她回家。她抗议过,说在a1等他下班就行了,何必跟着去办公室。不过金国伦一使出拿手的龌龊绝招,童笙就败诉了。 跟在他身后,经过走廊时会遇上好些老师与学员。大概徐欣媛表白那天奠定了她是金国伦女友的形象,大伙对于他俩共同进出总监办公室已不再惊讶。但童笙仍然忌讳miss陈。她之前就认为miss陈对金国伦余情未了,如今自己与金国伦一起,若是碰面了多少有几分尴尬。 幸好也不知道谁躲谁,反正这几天童笙没有在突破雅思正面碰见过miss陈。 这个叫miss潘的人出镜次数倒不少。 “阿笙!”她唤得很熟络,教童笙想假装听不见都不好意思。 “miss潘。” “你跟金主到底确认了关系没?”miss潘就像爱打听的女生学员,大咧咧地俯在她身边咬耳低问,“很多学员追着我问呢!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miss陈了。” 金国伦暂未公开表态,童笙自是没有脸到处宣扬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这个miss潘问她好几次了,她都哼哼哈哈地推搪过去。现在她竟然说要去问miss陈,那岂不…… 服了。 “……嗯哈。”童笙点点头,又模棱两可地摇摇头,就匆匆追上金国伦的脚步。 miss潘望着他俩的背影在走廊消失,神不知鬼不觉地“切”了声。 第30章 “你等等,”金国伦快速翻阅桌面的工作文件,抬手看看腕表,跟童笙说:“35分钟后走。” “不急,悠着点。”童笙脱掉鞋,窝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闲来无事刷手机。 刷到微博吐槽君里有一条秀恩爱的投稿,她读得有滋有味。以往童笙会哀嚎着跟贴回复“单身[doge]表示看不懂”,现在她心生一种傲视同[doge]的优越感,因为她不再是单身[doge]了。 抬眸望向金国伦,他端坐着处理文件,侧发线,鼻梁,衣领,手臂到袖口,无一不专注。认真工作的男人魅力四射,童笙看呆了,鬼推神使地举起手机冲他偷拍了一张照片。 安静的办公室里“咔嚓”一声,清脆响亮。金国伦眯了眯眼,动了动脑袋转目盯向她,先是瞅瞅她脚丫上的黄巴士袜子,再移至她脸上,“你干什么?” 童笙正懊恼自己的蠢钝,为什么不静音?!小偷小摸之举被发现了,金国伦又不紧不慢地沉调询问一句,童笙心虚得立马投案自首,没穿鞋就蹦哒过去主动上缴手机任他查阅,“一张照片而已!” 金国伦首先扫到她的光脚,移了移大班椅再就着她伸过来的手一拉,把她拉跌到怀中坐下。 好了,脚离地了。 童笙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办公室的视角变了,稍一吸鼻子更全是金国伦的沁人气息,屁股底下坐着是啥?如同铺了厚厚绒毛的木柱子,结实却不硌人,还温热温热的。 她懵了,忘了应该要方寸大乱。 金国伦若无其事地搂着她,抽走她发僵地握着的手机,定晴看了一会。嗯,是他低头工作的侧颜照,能打90分。接着很自然地,他指尖滑行至上一张,上一张,再上一张…… 这分明是要起底她相册的节奏呀!懵醒的童笙急吼吼地去抢手机,金国伦控小狗似的一手揽过她腰腹,钳住她双手,另一只手蹭蹭蹭地把她相册里为数不多的照片过目了一遍。 真遗憾,没有艳/照。 但有一张特殊点的惹得金国伦花了些时间去研究,“这怎么回事?” 他把手机屏幕秀到童笙眼皮底下--一张膝盖红肿的照片。 童笙脑袋往后仰了仰,看清后拧眉半天才记起来。那是今年夏初的事了,她在公司无故摔了一跤,当时并不怎么痛,回座位检查时才发现原来青成那样,便拍了个照片打算发到朋友圈或者微博上博个同情赞。不过信息还没编辑完,她就改变主意不发了。 本来照片就少,不占多少内存无需她定时清理,里面也没有哪些值得她回味,所以膝盖肿的照片侥幸地一直呆在手机里没被收拾。 童笙简单交代了两句就要下地。 金国伦不让,收拢双手搂紧她。童笙整个人跌进他宽厚的怀里,后背贴上他的胸膛,他的唇畔几近碰到她的耳贝,像有电流穿透全身,童笙身不由己地又麻又热。 手足无措之际,金国伦的话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高三那年的校运会你也摔了,比这还厉害。” 啊?高三那年的校运会?童笙目光涣散,思绪茫然地往前推进。 当年的锦中操场并非塑胶跑道,而是那种黑黑的一粒一粒有棱有角的石仔沥青道,可想而知要是毫无防备下摔个狗吃/屎,不但糗还特别痛。 无法想起摔倒的原因,童笙只记得她狼狈地扑倒地上,惊恐得连站起来都忘了。2班的体育委员卢小仪刚刚比完100米赛跑,扯着运动裤头带的绳子从洗手间出来目睹了过程,赶紧上前把她扶了起来。 “1班班长你咋这么不小心?”卢小仪看看她的腿,咦呀,膝盖那里裤子都擦破了。 她把童笙扶至旁边的石椅,帮她把裤筒卷起来,发现膝盖已经有些儿血肉模糊!卢小仪有点晕血,她回头望向看台,1班的大本营远着呢。“你坐着,我去1班叫人接你。” 不知过了多久,金国伦随着卢小仪奔了过来,还带上药箱。 金国伦蹲在童笙跟前帮她处理伤口,看着那惨不忍睹的膝盖,卢小仪蹲在旁边“嘶嘶嘶”地低叫,仿佛伤在她身痛在她身。金国伦眉宇紧锁,死抿着唇,眼镜滑落至鼻梁中了也不去抬,只顾动作轻柔地用棉签把磕在膝盖上的小黑石仔一点一点拔走,再上药包扎。然后他背过身蹲下,跟童笙说:“上来,我背你。” “哇!”卢小仪低呼一声,“你好man呀!怎么他们还喊你gay呢?”大概她对隔壁班的“伦gay”有所耳闻,对真人原来这般男子汉的举措出乎意料。 金国伦不认识这个女生,除了冲她点点头诚恳道了句谢,就没话了。 “不谢不谢!”卢小仪豪迈地摆手,再拍了拍没有反应的童笙的肩膀,催了声:“哎,他说背你,快回去吧。” “哦。”童笙一直不在状态,脑里空洞一片,哪来的声音催促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卢小仪帮她伏到金国伦背上,金国伦站起来颠了颠,迈步往1班的大本营走。 锦中习惯在11月中旬举行校运动,秋风已起,学生都换上冬装校服。操场的赛道上传来鸣枪声,男子200米决赛开始了,随之而起的是汹涌澎湃的年轻的欢呼声。 即便如此热闹,童笙却有如全世界只落下她一个人般孤寂。因为邓嘉不在,整个校运会期间他都请假了。至于原因,也许是不想看到谢咏儿在看台上替杨峰摇旗呐喊,所以他连童笙也一同抛弃,独自躲回了家。 现在她摔了,倘若邓嘉在,那背她的人会是他而不是金国伦吗?没有倘若,事实如此。童笙顿觉举目无亲,跟谁都说不上话,一颗心空荡得堵,既想找东西去填又想把堵给轰走。 往年校运动,身为班长的她会号召大家喊口号,争当第一创佳绩,但今年11月的锦中格外萧条,大有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的荒凉,难以教童笙提起神来。班上同学的比赛名次她不再在乎,高三1班最后一届校运会的成绩她亦无法在意。 可能知觉恢复了,膝盖的伤痛终于传至大脑神经,撕心裂肺的痛楚逼使童笙流了眼泪。萧瑟寒凉的秋风中,滚烫的眼泪突然滴落至金国伦的脖子上,他颤了颤,立马顿住脚步,惶恐地急问背上人:“你怎么了?” 操场传来激动的喝彩声,童笙咬了咬牙应话:“没什么,伤口太痛了。” 不止的,不止的,金国伦还听见一记自嘲的低笑,他回了回头,却看不见她。沉默了一阵,他回话:“是吗?” 童笙伏在他肩上不回答,怕泪水再打扰到他,便用袖子狠狠堵住。金国伦也不再问话,但本来走向看台大本营的脚步果断换了个方向,往没有人的教室走去。进了教室,童笙一滑落他的背就趴枕到书桌上,不抬头不看人不哼声。 金国伦默言地于她身侧呆站了一会,才回到自己座位上有的没的翻着书。心想,幸好他没有参加任何比赛项目。 高三了,每个人的书桌都堆满教科书与练习题,如一座座小坟头。金国伦偶尔抬眼,越过好几座小坟头,看到坐第一排的童笙仍然伏着。教室外面很喧哗,又广播又鼓掌又呼喊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静得可怕的教室里一直呆到当日赛事结束。有同学陆陆续续回来,笑着分享杨峰又拿了200米冠军。 “当时伤的是右膝盖,现在……”金国伦用手指敲了敲童笙的手机,“是左膝盖。你俩膝盖惹你了?估计八字不合。” 他闲闲的问话又把童笙的思绪扯了回来,她转脸看向他,发现两张脸孔近在咫尺。明明已经是恋人,明明吻过好多回,为什么此时的她会忍不住脸烫? 金国伦端详着她,温和道:“年纪大了要适当补钙,走路长眼,否则像你这样摔,骨头早晚崩。” 童笙抿嘴苦笑。 “还有啊,”金国伦的目光流转于她脸上,“年纪大了容易起皱纹,别跟以前那样笑得这么灿烂了。看看,都是褶。” 金国伦伸出指腹一缕一缕地磨蹭她的脸,似要帮她抚平细纹。童笙又气又羞又想笑,抡起拳头就捶他,“你才满脸褶!” 金国伦笑着任她打,笑得眼角也出现了深深浅浅的岁月痕迹,眼镜也挡不住。 青春终会老,时间从不优待过谁。花拳本来就不硬,过了把瘾的童笙不再捶打金国伦,改为小心翼翼地学着他那般轻抚对方脸颊。 金国伦眼睛一眯,探究地审视着她,看似期待。 童笙拇指滑过他的脸肌,又帮他稍稍抬了抬眼镜,说:“伦gay,谢谢你。” 金国伦半晌才反应过来,哼了声笑不领情,“谢什么?听起来就像要坑我!” 童笙好笑地问:“谁坑你了?你有被害妄想症?” “就你能坑我。”金国伦的眼神黯了黯,语气变沉,惹得童笙不解地怔怔望着他。 抚在她腰侧的温厚大掌轻轻施了施劲,童笙犹如受到召唤般主动上前凑近金国伦,吻住他双唇。金国伦往后仰头,枕到大班椅上,享受地闭上眼睛。 童笙也合上眼,两人缓慢地唇舌交融,不激情不心急,吻得细绵柔长温文尔雅。这里是总监办公室,没有外人会闯进来,不大不小的空间装载着他俩,舒心放松地做着愉悦的事。 恬静安宁的吻威力也不小,童笙忽然觉得有什么□□的东西顶住自己,周围也像点了电油汀,温度骤升,而本来放在她腰间的金国伦的手早已探进她衣内。 她倏地瞪开眼,慌张地摁停了那只作乱的手。金国伦不满地皱了皱眉睁开双眼,目光幽暗深邃得陌生,本能地他的手又要抓揉。 童笙倒吸着气挣开他跳下地,退至沙发处理了理衣服,六神无主地顾左右而言他:“你……快忙吧!忙完回家,很晚了!” 金国伦呆滞了片刻才转过神。他摘下眼镜揉揉眉心再重新戴上,动了动大班椅往办公桌靠了靠,呼了口气继续低头工作。 周五的时候,业务部被邓嘉唤到总经办商讨事项。本来无心恋战的童笙因为金国伦的开导而鼓励自己积极配合公司的工作。可会议没完没了,彭珊珊又抢着说话,童笙低头打了个呵欠,寻求舒缓地于桌底刷了刷手机。 响应她一般,手机震了震来了微信。 伦gay:你9战雅思的成绩出来了。 伦gay:如我所料,没有四个7。 童笙:“……” 她没来不及给回应,金国伦就把她的成绩截了图片发给她。她屏住呼吸打开,又用手掌挡住屏幕,再一只只手指让开,一个个成绩揭晓--听力7分,阅读6.5分,写作6.5,口语6。 哇靠!听力飙了,居然有7!口语好不容易再次拿6了,不再万年5.5!阅读与写作保持水准没有失利也很赞呀!虽然没有四个7,但这成绩表怎么看怎么漂亮!哇靠!是她有史以来最赏心悦目的雅思成绩单!总分6.5啊!6.5啊!!6.5啊!!!离7还远吗?!! 童笙浑身细胞都被调动起来,急不及待地回复金国伦。 小狗屁:多谢金主的精心指导![跪拜][跪拜]多谢!太棒了!! 伦gay:所以? 童笙的心情正雀跃激昂,连表达都开放热烈了许多,她给金国伦回了好几个[亲亲]表情。 伦gay:不够。 小狗屁:一千个[亲亲]![撒欢][撒欢] 伦gay:呵。一万个都不够。 第31章 “阿笙!阿笙!” 有人推了推她! 童笙乍地抬起头,所有人正瞪着她,开小差被发现了。 她后背一阵虚热,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好,端了端坐姿,抱歉地点点头。 “业务这么繁忙吗?”提问的是坐在正前方的邓嘉,他眼神玩味,口吻听不出喜怒。 童笙木着表情,答:“是,有个客户在skype上问我话。” 邓嘉垂垂眼皮,然后“哦”了声长音,再往后仰了仰笑着跟大家说:“好事,好榜样!” 站着的小李瞥了瞥童笙又瞥了瞥邓嘉,不清楚他俩在耍什么哑迷,反正这邓总并无专心听报告,否则哪会在最重要的时刻打断她,只顾着唤那走神的童笙?还“阿笙阿笙”的,听着就别扭。 见邓嘉终于冲自己抬抬手,小李藏起八卦的心机,继续:“刚才说的我这边最大的客户韩国hvc公司,他们去年在美国发布的新产品就是我们代工的……” 响亮清晰的报告声在总经办里引起些微回音。邓嘉把小李提前准备的文件随意翻了翻,心思又跳回到对面的童笙身上。她刚才笑眯眯的低着头,肯定是玩手机!什么内容那么有趣?抑或跟谁聊天了? 直觉地,他猜是金国伦!邓嘉摸摸唇角,被金国伦揍的那拳已经消肿了,但这并不影响他更加讨厌他的事实。金国伦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jinguolun微信号就诱着童笙主动添加好友,他的却被拒绝,拉黑……擦! 加个微信而已,阿笙你至于吗!他邓嘉就这么惹她厌?当初是谁追谁的?!当初是谁说要跟他结婚生孩子的!女人就是善变! 不分青红皂白地腹诽一顿,根本问题却未解决。邓嘉琢磨着怎样才能让童笙接受他的微信好友申请。 “邓总你觉得怎么样?邓总?” 小李喊了喊邓嘉,他顿即来了灵感,没接小李的腔反而扯到新话题上:“为了方便以后沟通,凌丽娜,你建一个兴置业务部的微信群,把相关人员添加进去。以后有疑问可以在里面讨论,大家有想法的私下向我提议也随时欢迎。” 听上去是个靠谱的主意,众人和议表示赞同。 邓嘉冲凌丽娜仰仰下巴,凌丽娜不敢怠慢立即执行。霎时间,本来手机静音开会的人员纷纷嘀嘀哒哒地查看微信,包括童笙,她趁机回了金国伦的上一条信息。 童笙的微信头像简单粗暴,就是一盘生炒竹生,看着就色香味全,美味爽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杰作? 邓嘉指尖滑过她头像,心胸舒阔,继续把点评小李报告的事抛诸脑后,提议:“今晚大家一起吃饭。” 强调:“童笙,上回你没去不给面子,这回你一定要去。” 童笙讶然,她今晚要去突破雅思。 “……抱歉,”她直言道:“我今晚有事。” 邓嘉:“又有什么事?” “私事。” “哦,那明天有空吗?” 童笙看了看大家的脸色,没有多想就说:“明天应该没事。” 邓嘉:“那就明天吧,明天晚上吃饭。大家记住了,谁都不准缺席,业务部一个都不能少!” 散会离开总经办回办公室的路上,童笙听见身后的老周用不低不高正巧她听得见的声音说:“人家就是牛,吃顿饭也迁就着,怪不得上一回敢缺席。” “同人不同命啊老周,踏实苦干吧。你又不是女人,哪有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事!” “哪没有?来个女总经理就有戏呀!” “得了吧,凭老周这副尊容?!” 说到这,大家都当笑话听了,前面胡说八道过什么不重要,谁动怒就是小气脸皮薄。 童笙假装听不见,奔回座位后立即登陆自己的雅思官网账号,亲眼看了一遍公布的成绩才认为这9战雅思到底完满了。金国伦没有忽悠她,没有ps成绩骗她。她炯炯地盯着每个简单的数字,竟有想哭的冲动。 以前总觉得这雅思官网有魔障,能穿过屏幕透射出无穷无尽的压力波,把她牢牢镇制住,尤其查看成绩那张页面,凄惨鬼屋一样她不敢点击进去。 现在,雅思官网的那个红呀特别赏心悦目哈! 闲杂人都遣走后,兴置总经办里邓嘉硕长的腿舒适潇洒地搭到办公桌上。他手里转着钢笔,面无表情地盯着监控视频。童笙对着电脑乐,是发自内心的欣喜。看什么呢?难道用公司电脑跟金国伦视频?擦!阿笙你不准公材私用! 桌上手机响了,邓嘉收回长腿捡起来接听。 “邓少,那个金国伦现在是突破雅思的培训老师,童小姐是他的学员。” “突破雅思?” “对,突破雅思培训中心,在高捷大厦27楼。” 高捷大厦……对了,他跟阿笙坐公交那天她就是在高捷大厦附近甩他的。雅思,她考雅思吗?出国还是进修? 来电的人又说童笙已经在突破雅思上了三个月课,上上周末去了深圳考试。 深圳考试?挂掉电话,邓嘉串连起种种。他复躺到大班椅上往后一蹬,重新把长腿搭到办公桌面,再打开微信,在兴置业务部群里翻出童笙的账号添加好友,留言:谈一下德国客户,重要。 临近下班,金国伦来了电话。原以为他来督促去培训别偷懒,谁知他说已经到了兴置公司的路口。 “怎么了?”童笙上车就追问。 金国伦边启动歌诗图边回话:“成绩进步了,不打算庆祝一下?” “哈哈哈好啊,那今晚不上课了?” “明晚补上。” “呃……你明晚没课吗?” 她记得金国伦每天晚上都有课的!上一回他玩强吻又带她去吃宵夜,少上的课时至今都没找到空档补。 金国伦挑着眉不答反问:“你明晚没空?” 嗅到他语气中渗着危险隐患,童笙机警地说:“公司有饭局。” 除了没有提是邓嘉安排之外,这是真话!发誓! 金国伦没有接话,仿佛在酝酿什么,直至过了两个红绿灯他才说:“那我明晚不调课了,你少上一回。” “……” 以后不补吗? 童笙先不追究,适时地切换话题问他要去哪,又说请他吃饭以示感激!她拍拍胸口,“全陶城的饭店你随便挑!陶陶庄好王子好,我请客!” 前面出了交通事故,今天的路特别堵。歌诗图走走停停的,金国伦留神着前面急刹旁边插位与后面追尾,没有闲情回童笙的话。 童笙坐他车安心,任他怎样开,自娱自乐地回忆9战雅思的情景。 “那口语考官长得很矮,男的,比我还矮!我打从心里同情他呀,于是自信蹭蹭涨,说起来就特别溜……他part3问的问题很简单,反正我觉得很好回答……笔试的时候有考生跟监考老师吵起来了,说自己没违规,闹了十几分钟,有人憋不住要去上厕所……” 她兴致勃勃地说了一路,当时金国伦不问她自己也不敢提的考试片段,现在回味无穷。 歌诗图终于驶到红棉路时,车内滔滔不绝的说话声才顿了顿,疑问:“去吃私房菜?” 红棉路是住宅区,没有什么出名的饭店,住家私房菜除外。 金国伦应了声“是”,然后驶进缤纷四季小区。 这小区高档贵呀,近两万一平,敢请谁在里头开设私房菜宰人呀?幸好只有她与金国伦俩人,否则她得后悔刚才“你随便挑”的豪言壮语…… omz。 把车停到地下车库,金国伦驾轻就熟地领着童笙进了8座的电梯,按18楼键。 当1818号宅门打开,迎出来的居然是金妈妈时,童笙愣了。 本来笑容可掬的金妈妈也愣了。 第32章 高二某天,童笙嚷着父母出外了,周末回家要自己做饭,烦。于是她交了留宿申请,至少锦中有食堂,能保她一日三餐温饱。 “去我家吧,肯定比食堂伙食好。” 后来周六放假老师仍没批下申请,一问才知道那申请被弄丢了,老师根本没收到!正苦恼时金国伦淡淡的一句话替她另劈出路。她喝过金爸爸的汤,那个鲜味呀,想必做饭也很好吃! “好啊!” 谁知到了金国伦家才知上当,这家伙的爸妈也出外了天呀!所谓“肯定”比食堂伙食要好的饭菜居然是由他来做的靠! 童笙面无表情地盯着饭桌上的三菜一汤,味道实在……原来锦中食堂的猪肉饼不算难吃…… 那时候金国伦住在公园北,一厅两房的屋子不大,但没有大人只窝两个中学生时还是有些空洞。童笙把自己看作金国伦的兄弟,不过再怎样兄弟也始终是孤男寡女,她的自我保护意识在对食物的绝望下好不容易开启了,随意扒了几口饭她就说饱,要走。 应该是金国伦的厨艺太黑暗了,所以至今她还记得当时的菜式--酿豆腐,清蒸鱼,炒牛肉,灼青菜汤,看着普通实则样样都是考水平的,他一个半大不小的男生怎么可能做得好吃。估计他爸妈经常做这几样菜,金国伦吃习惯了也跟着捣鼓。 童笙望了望关上的厨房门,金国伦与金妈妈正在里面忙碌。时过十年,他居然又要下厨……幸好有金妈妈助阵,否则这顿本该高高兴兴的庆祝饭呀随时被毁。 金妈妈对她印象不佳,谁叫她在突破雅思初次见面就喊人家儿子gay,试问哪家父母的初衷不都是希望儿子顶天立地女儿娇贵矜持……也许看在金国伦的份上,金妈妈刚才待她态度客气,童笙自己也极力表现出友好礼貌,甚至不在她老人家面前叫金国伦“伦gay”了,改为叫“阿伦”,虽然有点生口别扭,老人家高兴就好。 她本想进厨房一起帮忙,毕竟坐着等吃太大咖了。然而金国伦一句“嫌我做得难吃吗”,姑且勿论他本尊的脸色,童笙光是瞥了眼金妈妈,就立即笑着辩称:“好吃好吃!你做你做。” 唉! 童笙扶额,一个人坐在客厅发闷愁。举目张望这房子,装修与家具精致崭新,客厅尽头有一角暗红。 那是神台,供奉着金爸爸。童笙走到跟前对上金爸爸的遗照时,心猛地轰了一下。她捂住胸口,怔怔地望着那张黑白照片。 香炉上插着才燃了一半的黄香,两边点着昏红柔光,把黑白照片里的逝者映得慈祥仁爱。原来金爸爸是长这个模样的。记忆中总是绕缠的遮挡烟雾到底散去,童笙见到一张眉宇胜似金国伦的长辈的脸。这长辈已经去世十年,她第一回来看他。未知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还记得站在跟前的女生吗?这个曾经在锦中食堂跟他儿子一起喝汤吃肉的女生。 大概不记得了吧。不记得了才好,不记得了才好呢。 金妈妈从厨房出来时不见童笙在客厅,倒见她愣愣地站在神台前望着自己亡夫的照片发怔。她的呆视与复杂神情看在金妈妈眼中就是不懂得忌讳与尊重,跟儿子拍拖的她难道不知道金爸爸已经去世了吗? “你干什么?”基于她是儿子女友,心里再不认同,金妈妈也压低嗓音尽量不显露。 童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惊,转头看向金妈妈时又愕得硬是回不上话。 金妈妈更反感了,忍着脾气说了一句“去客厅坐吧”就走了。 童笙转过神,回头看向金爸爸遗照,双手合十放置额顶,闭上眼睛恳诚地低头叩拜。 叔叔,一路走好。 照片中的长辈扬着唇角浅笑,望着前面女生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包容且感慨。 高二时的金国伦做了三菜一汤,今日的他是五菜一汤。依旧有当年的先锋--酿豆腐,清蒸鱼,炒牛肉,新成员是蒜蓉焗大虾,酥炸鸡柳与海带汤,它们逐一登场,不断用实力的色香味刷新着童笙对金国伦厨艺的认知。金国伦冲她努努下巴,童笙响应地抓起筷子尝了一口,天呀美味啊!他脱胎换骨升级了?抑或是金妈妈的功劳?!不管是谁,都是她童笙的口福。 她对俩母子精湛的厨艺赞不绝口,卖力捧场准备扫荡饭桌。这是名符其实的庆祝宴! 虽然童笙盛赞,但金妈妈始终有点闷闷不乐,见儿子时常替女友夹菜,作母亲的就话更少了,对方的奉承她亦只笑不答。饭后童笙抢着洗碗,金妈妈便说要去跳广场舞出去了。 屋内只剩童笙与金国伦,两人在厨房一个洗碗一个擦碗,分工合作,聊聊闲话。 “什么时候搬家的?” “三年前吧。” “怎么住红棉路了?离突破雅思很远呀。” 以前一直以为他住在公园北,现在搬了红棉路,那他早上接她上班的路程比想象中远多了。 “喜欢。” “这种高档小区我也喜欢。” 就是贵。 厨房收拾好,两人到客厅看cctv9的英文频道,金国伦让她好好听,过后他会提问。 童笙:“……” 这是练听力与口语当作补课吗金sir? 其实这档介绍英国风景的节目很吸引人,里面提到英国小镇伊斯特本的比奇角,那是一层断裂的白崖山,就似上帝把地表的蛋糕切走了一半,留一半给世人。山上绿草如茵是个牧场,断裂的白崖之下是壮阔海洋,远处的橙色尖角屋顶沿着坡路往下伸延,跟它比起来童话世界也不过如此,美不胜收。 “漂亮。我要去那里。” 童笙喃了一句,旁边的金国伦就用英语提问。两人对答了一会,童笙好奇问:“你考了几次雅思才攻下四个9?” 金国伦:“等你考到四个7的时候我告诉你。” 童笙:“那你当时用的什么复习资料?能借我吗?” 她发现了新大陆,金sir用过的资料绝对金贵啊!童笙越说越起劲,催促着他贡献。 金国伦放下抱枕,大度地把她领至自己的卧室。 高二去他家吃饭时,童笙也参观过金国伦的卧室,不过那是公园北的旧房子。这新房子比以往的更大,装修风格亦更趋成熟色调沉稳,一床黑被单平和又神秘。以前她不觉得金国伦的房间是个男人房间,现在这里彻头彻尾的是个男人房间,全是全是男人的味道,童笙仿如身处异界。 她有刹那的出神,金国伦已经站到书柜前,指了指,“你看看哪些能用得着。” “哦。”童笙走近那个气派的书柜,里面塞满书籍才是它价值所在。随意抽出一本牛津大字典,一翻竟发现里面每一页都撕了下来又重新粘了上去,她诧异地望向金国伦。 “大学老师教的方法,背一页撕一页再粘一页。”金国伦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那是多么容易的事。 童笙惊愕了,再看看每一页上密密麻麻的注解,她顷间觉悟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考到四个9。 “你为什么考雅思?还非要考到四个9,为了做培训吗?”她不相信金国伦一次就考过,他说是她也不信。 金国伦总爱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考雅思?” 他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第一回见面时他问过,童笙并无正面回答,后来他职业病地就把她定性为留学,而实情又是如何? 童笙掂着手中的大字典,沉默了一阵才说:“我也不知道。能办留学就留学吧,移民也行。” 反正她都攒钱了,不管哪条路,都不需要父母负担。 “不知道还考,非走不可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 “去哪个国家?” “也就加拿大或者澳洲,我还不知道。” 许诺然说要去加拿大,那她也去加拿大的可能性比较高。 童笙又扯到他身上:“你雅思成绩这么好,可以随便走。” 金国伦看着她,“我不可能走。” 爸爸已经去世,只剩妈妈,独子的他不可能潇洒出国。 童笙接不上话,金国伦便又问:“有考虑过不走吗?” 童笙讶然,自言自语般:“那我考的9次雅思岂不没意义了?” 打了一半的仗为了什么? “那就别考了。” 金国伦说得很淡然,就像刚才劝她“撑了就别吃”一样。童笙却起了些抵触,“又是别考,你老劝我别考。” “实话实说而已。”见童笙放下字典背过身去,金国伦移到她面前,“我不可能陪你走。到时怎么办?异地?开什么玩笑。” 这话题太严肃也够深奥,童笙不愿细想,但金国伦逼她面对。 童笙别开脸,有些烦,“现在谈这个太早了,到时再算吧。” “早?你以为我们18岁还有大把青春慢慢耗?”金国伦紧蹙眉,见她一脸回避目光游离,口吻不自觉地激动:“你可以继续考雅思,考四个8四个9没问题!但是,结婚后我绝对不可能让你走的!我不要做异地夫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咄咄逼人,仿佛她已经是个要逃跑的新娘该被判刑,惹得童笙烦躁地驳了一句:“那就不结!” 那还不简单吗?! 金国伦一愣,半晌才从牙缝挤出话:“你再说一遍?” 第33章 “你再说一遍?” 童笙抬头望他,他已脸色铁青,随时会崩一样。她不敢再看,立马垂下脸。 那话太重了,她太冲动,也确实不敢再说一遍,只好求和:“伦gay,我不想吵架,你别生气。” 金国伦扯扯唇角,假意笑了笑,盯着她的目光却依旧犀利冷峻。 童笙莫名害怕,试着解释:“你问我以后,我连雅思都没考过,有什么资格谈以后?等我考到四个7,到时我们一起商量。” 她顿了顿,见金国伦仍没软化,继续:“不管什么原因以后怎么样我现在都在付出,你不是也陪我一起付出吗?有你的功劳呀!我不能砸你招牌!” 她脸露笑颜,善意地与金国伦四目相对,耐心劝道:“伦gay,不要否定我想做我在做的事,好不好?” 金国伦眨眨眼,强行从她的凝视中越了出来。 他冷哼着,叉住腰转过身,不认得这是自己卧室般踱了几步,望望四周洞察着什么。 身后传来童笙的追问:“好不好?等我考到四个7再算,我保证到时跟你好好商量,包括结婚……方法总比困难多,会有两全其美的。” 金国伦回过身迎上她目光,情绪好像已经缓了下来。 半天,他松口答应:“好。” 童笙欣慰一笑,见他表情仍不乐意,便凑近他说了声“多谢”,踮了踮脚在他唇角印了个吻。 他不高兴,但歇力压制怒火,昔日平易近人的温柔伦gay仍然活在他体内。 “不够!”他贪婪,不屑一个渺不足道的小吻。 呃……真是禁不住称赞。 童笙唯有踮脚再亲了亲。 金国伦“呵”了声,厚颜无耻:“不是说一千个吗?” 童笙:“……” 金国伦索性就在旁边的黑皮实木书椅坐了下来,双手抱胸,板腰挺直,仰起下巴,闭上眼,“来呀!” 摆明一副准备受贡的傲相。 童笙才恍惚了会,就见金国伦睁开一只眼,威胁:“你不来就我来。” 得得得! 童笙立即往前跨了两步,来到金国伦跟前,坐着的他正好够到站着的她的胸口。 她弯下腰,低头轻啄金国伦的薄唇。一下,两下,三下……老老实实地默数着,不敢作弊。 金国伦会一动不动地等着被啄一千下吗? 嗤,她装作啄木鸟,就真当他是树?! 本来抱着胸的双手不动声息地张开,向前一揽再往己一收,就把童笙整个人揽跌到怀里。 “你效率太低!” 他要投诉要赔偿,张狂地不接受协商就堵上童笙的双唇。 童笙跨坐于他膝上,被他箍在怀里拥吻,见多不怪般没多少挣扎。 俩人四唇湿濡温热,呵出来的气难分你我。金国伦勾着她的舌尖吸吮,童笙调皮地勾回去,两根舌头既像对手又像密友,纠缠不休。 一千个亲亲而已,如此痴吻十分钟能算够数吗? 显然地,对金国伦来说还是不够。 闭着眼的童笙知道胸衣被他松开了,一只凉中带暖的手掌闯了进来,直接覆上。 她本能地阻止,但金国伦在她唇前呢喃:“就摸一下,就一下。” 磁性湿润的声线拉出一丝银液,他已经作乱的时轻时重的手劲,教单薄的童笙身躯渐渐发软,思想微微挣扎一下,挡他的手就无力地搭在他手臂上,纵容地任由着这个男人。 金国伦乘胜追击。 腹前一凉,童笙低头睁眼才知上衣被撩起,方才抵着她脸孔的脑袋转移至她胸口埋伏,一阵阵唇齿的交加啃咬刺激着她的神经末端。 童笙着慌了,嘤叫着反抗“不要”,孰不知这简直火上烧油。 金国伦握着她,手掌施劲,指尖使坏,舌头比刚才还邪恶。她的丰盈柔腻无与伦比,完全击溃他的理智良知,他恨不得把一片雪白吃个通红。 童笙又痛又痒又胀,想拔走那颗害她心慌意乱的脑袋,可双手使不出劲,只软趴趴地抚着上面汗湿的短发,艰难叫道:“伦gay,起来!” 起来就起来! 金国伦脑袋往上一跃,顿即把童笙的嘴给堵死,这下连嘤声都没有了。 以为了结一场惊险,却原来顾此失彼,另一只无处不在的手探到她裤内。 童笙一僵,往外推,但催人智昏的魔音再次出现:“我不进去……我就碰一下……碰一下……” 童笙跨坐的姿势犹如天赐良机,便于金国伦畅通无阻。 他手指一压,膝上的人儿随即颤颤,两条腿既想合拢又想张开,矛盾为难。 童笙意/乱/情/迷,扭着身体想起来往上挣。 金国伦顺势站起,双手托住她往漆黑的大床走。童笙后背才碰到床单,身上就压了个人。 又重,又湿,又凉,又热,被金国伦摩擦的触感跟自己洗澡的很不一样…… “伦gay……别这样……” “我就蹭蹭……” 两人的声音淹没于缠吻之中,越来越朦胧含糊,口齿不清。 他黑色的大床就是黑洞,童笙被席卷进去,难逃难离。而且床上一定有迷香,浓烈地围绕着她,涌进她鼻腔大脑,令她越渐迷离。 “别……” 天,终于有硬/挺的东西顶着她,虽看不见但童笙却感到那股迫力与气势,危险得如能毁天灭地。 她想翻身去躲,无奈身上的重量让她无法得逞。 最硬与最软的触碰,轻易就擦出强劲巨大的电流。 童笙全身酥/麻又空洞,体内潜伏的蠢蠢欲动要爆发一样,双手死死抓着金国伦的肩头,想推却又没法推。 “伦gay……” “……我在……” “起来……” “不行……我难受……很难受……” 金国伦怜惜地细吻她每寸脸颊与颈项,又狠心地吸咬她…… “……” “我难受……阿笙你帮帮我……” “啊……” 金国伦上下其手,童笙混沌的意识益加不受控制,不知呻/吟还是回应。 她虽睁着眼望着天花,那天花却会自转般旋个不停,她不知所以,跟着摇了摇头。 “好不好……帮帮我……就一点点……我只进去一点点……好不好……阿笙……阿笙……我好难受……要死了……” “啊……” 金国伦从体内发出一声低吼,听似缺氧般垂死。 他真的要死了?童笙心惊又心痛,接着心软。 “……嗯……” 金国伦眼神一亮,双臂撑起身体,伸手摸对地方再扶着自己,猛地一挺! 半身而进…… “啊!” 伴随尖叫,童笙瞪大了眼,醒了好几分! 金国伦倒吸口气,心里骂了自己一声!不敢再动。 “出去出去!”童笙发疯地推打金国伦,甚至不管不顾地甩了他一个大嘴巴!把他的眼镜打落了一半。 金国伦好笑又好气,一手把眼镜扔开,伏趴到童笙身上,求饶:“别打了!我不动就是。” “出去!” 不是不动就行了,她要的是出去!体内陌生的胀痛来袭,她难以适应! 金国伦喘着气:“不出。” 童笙气得照着他脑袋捶打,还揪他的头发,揪得一手湿汗。 “你再打我就动!” “……” 她跌落双手,僵硬地躺着,觉得浑身长满刺。 原以为金国伦会信守诺言,谁知一会他就忍不住地顶了几下,想埋得更深,弄得童笙又挣扎大叫:“死伦gay!” 金国伦压牢她,“反正都这样了,不做全套会憋死的!” “那你憋死好了!关我什么事!”他蛮不讲理!童笙委屈透顶,叫着叫着就呜呜哭了。 “哎……”金国伦撑起上半身,懊恼地低头吸吻她的眼泪,“别哭了,我不知道!” 早知道他就慢一点轻一点。童笙抬手就推他揍他,“死伦gay,死骗子!” “好了好了,是我错,我错我错,你别慌张,”金国伦身下被一紧,又倒吸口气,“越慌张越麻烦啊……” 擦!他在心里开骂。 “呵,”童笙又哭又笑,“说得真轻松,是啊你经验丰富当然不慌张!你这个死骗子!” 她毫无障碍地联想到miss陈,满腔恼火冒了上来,咬着牙又恨甩了金国伦一个大嘴巴,“去死!” 被打懵的金国伦“擦”了声,“胡说八道还又打又骂的,别怪我!” 话放得很狠,低头却是轻吻爱/抚,金国伦像开发宝藏般小心翼翼地缓动起来。 他的温柔能化干戈为玉帛。 石化的童笙在金国伦极尽耐心的挑/弄之下缓缓融成一滩水。 她想他此刻不是人,是火,能把化水的她烧开烧烫。 沸腾的人不再抗拒,放手追随了最天性的渴求。 童笙松开钳着金国伦肩膀的双手,改为轻轻勾上他的颈项后脑,本能地往自己搂。 她的接纳换来金国伦更殷勤的表现,卖力地想把自己身心彻底奉上。 “阿笙……你再放松点……” 金国伦咬着牙诱导,期待她能更放开自己,这样他才不至于如此难受与绷紧。 忍得够久了,他要疯了! 童笙按他的意思去做,深呼吸努力着努力着…… 忽然,一切尚在努力的时候,她腹下感到一股流烫,同时金国伦白脸涨红,扭了扭曲,跌进她颈项,羞涩窘迫…… 啊? 随着胀痛缓了一点点,童笙好像懂了。 他就这样……交代了? 啊? 第34章 金妈妈推开家门,见到玄关处那双墨绿色小短靴像复制粘贴般静静地呆在原位,不过客厅厨房都没有小靴主人与儿子的踪影。 她轻轻关上门,脚步轻缓地挪至儿子房间,房门紧闭。金妈妈悄悄把耳朵贴到房门上,隐约闻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可隔音效果太好了,硬是听不出个实锤。 金妈妈:“……” 她回到自己卧室,当天晚上睡得不太沉,第二天清晨五六点如常起来,先是听了听外面有没有声音,再小心翼翼拉开房门,探头瞟了眼玄关-- 那双小短靴还在! 得了。 童笙被胁持了一个晚上,到凌晨才真正入睡,正酣时那家伙又让她不得安生。 窗户被厚实的窗帘盖着,床头灯点亮了一边,看似仍未天亮。 金国伦一/丝/不/挂伏在她身上,童笙惺松地掠了下眼前,顿即又晕眩了。 他是天生白净的人,可这么白的肌肤下长着腹肌,难道不觉得违和?见识少的童笙向来以为什么肌什么肌应该跟黝黑或者麦色的皮肤相衬,至少电视里的肌肉男都是如此。 上学时的金国伦身体单薄瘦削,又不运动,没料到他如今脱胎换骨成这样。 跟他的厨艺一样。 那么问题来了,吃了既能长高又能长肌肉的猪饲料到底是哪个牌子? 金国伦盯着她的脸,点着暖气的卧室热得要命,他的汗顺着脸颊滴到她脸上,当中一滴落中她的唇瓣。 童笙不自觉地舔了舔,有点咸。 “醒了?” 沉哑的嗓音带着笑腔从头上传来,童笙倔强地别开脸,不睁眼。 又一滴汗落在她耳畔处,湿湿凉凉的往下滑,划出一道痒痕,童笙忍不住伸手去挠。 金国伦是故意的,故意报她昨夜取笑之仇。 男人多久才交代算是正常,童笙不懂,不过昨晚那般情况肯定是不对的,毕竟她还没……又少有地见到金国伦小媳妇般难堪无辜的模样,她“卟嗤”一声笑了出来纯粹是坦然诚实天真漫烂的表现,怪谁?结果金国伦不单止脸红,连露出的脖子也红了。 若非当时他上身还衣冠楚楚,估计童笙能看到一副泛红的男人身躯。 金国伦到完事那一刻,只拉下了一截裤子,而童笙的衣裤被他上扯下拉的,想看的他都看到了,但不算脱/光。 俩人衣服都未离身,一件人生大事就此了结。 唏嘘。 金国伦从她体内滑了出来,伏在她身侧埋着脸不哼声。童笙仁慈地思忖着要不要适当安慰几句,诸如……抱歉她真不懂。 谁知沮丧的人还活着一颗邪恶的心。金国伦把她的手机抄了起来,举到她面前,沉声吩咐:“给家里打电话,说你今晚不回去。” 童笙:“……” 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 任何理由都无法颠覆金国伦的决定。他像受伤的野兽,要寻找时机修复尊严,一惹随时鱼死网破,惹不得。 在他锐利的注视下,童笙屈服了。 报备电话挂了后,金国伦心情好了不少。他拉上裤子起来给童笙翻出一套自己的睡衣,指指浴室,轻松道:“去洗澡吧,换上。” 男人的睡衣尺码不小,上衣能当裙子穿,裤子能提到胸前,够大却不见得能起任何保护作用…… 童笙锁好浴室门,总怕金国伦会突然冲进来。提心吊胆地把澡洗完后她才明白,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他要干什么何需使心眼?直接来光明正大的。 诸如:光明正大搂她上床,光明正大把手探进又肥又大的睡衣里肆意…… “我们把刚下做了一半的事继续完成。” 童笙:“……” 一半?他确定是一半而不是完结?!他明明已经…… 金国伦到底不甘心,到底把她给完全开发了,到底向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之后又来了一次。 童笙鲜有晚上十点就上/床,亦未试过凌晨一点了还没能睡…… 金国伦从反复折腾她的过程中重拾了自尊心,咄咄逼问:“我厉害吗?” 童笙:“……厉……害……” 他有意把她的回答撞得支离破碎。 “那还敢笑吗?” “……” 童笙出气多入气少,连话都回不上。 金国伦知道她是不敢的了。 又一滴汗落到童笙阖着的眼皮上,他这是要用汗液在她脸上画地盘吗? 童笙恼了,睁开双眼怒瞪金国伦,却见他眼神迷离地盯着自己,一滴汗珠在鼻尖摇摇欲坠。见她终于睁眼正视自己,金国伦眼睛弯了,鼻尖的汗珠滴到童笙的鼻上。 此时模样的金国伦对童笙来说仍是陌生的。 他忽地使力一顶,童笙从喉中发出呻/吟,享受地眯着的眼睛看到金国伦对着自己玩味地笑。 她难为情地抬起手,挡住他摄人心魂的目光。金国伦坏心地拔走她的手,脑袋往上仰了仰,笑道:“不许挡,我喜欢这样看着你。” 童笙脸颊涨得通红,索性又再闭上眼别开脸。 金国伦正兴奋在头,追问:“还痛吗?舒服吗?” 舒服……她快要达到顶峰了,正期待着…… “那要我重点还是轻点?” 问话间,他马达般的速度无预警地缓了下来,改为有的没的一下一下顶撞。 处于悬崖边缘的童笙已抛开顾忌,一切从心,焦急地攀着金国伦的肩膀,发出嘤嘤的不满声,身体扭缠着他。 “说呀,你要重点还是轻点?” “……” “你不说我不动。” 童笙咬着牙,就是不说。她化悲奋为力量,对金国伦的头发与耳朵又揪又拧。 “嘶!” 金国伦吃痛,有仇报仇地一个起身,再猝不防及地托起童笙的后背,带着她确实无误地骑/坐到自己身上。 “啊!” 童笙仰头一嘶。 好恨好沉的一记撞击,加上以坐姿进入,彻彻底底。 刹那间晕阙缺氧汹涌来袭,童笙意识空白地搂紧了金国伦。 腿上的人儿不断全身痉挛,越来越湿,抱着她坐着的金国伦变本加厉地耸动,发疯一样,要毁灭她一样! 舒畅又痛苦,正如童笙对金国伦此时的又爱又恨。 身子再软再塌,她也非要举起手冲着金国伦的后背恼气地拍了一掌。 “嗯?!挺横呀!” 金国伦才不吃亏,“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打了她屁股一下,以作回应。 童笙气极,又扬手打他,他再次“啪”地回报,来回几次,到最后服输的还是女人。 犹如在颠簸的山路坐马前行,童笙跨坐在金国伦下腹上,枕着他肩膀,大脑放空地半睁着眼,目中无物。 金国伦全身冒汗,她也跟着冒了不少,汗液益加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一片烟晕红霞之下,她仿佛看到漆黑的床单上染了一圈异色。 直至金国伦餍足了,童笙才被放躺下来。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只紧紧相依地昏昏沉沉入睡。 一个平凡的夜晚,过得异常精彩。 要不是金妈妈见过了九点,向来准点上班的儿子居然晚起了,反复犹豫之下决定来敲门叫儿子起床,估计他俩能睡到晚上。 “阿伦,九点多了!” 金妈妈的喊声穿过层层隔音材料,最终抵达到童笙与金国伦耳边时已声若蚊呐,然而仍跟重磅炸弹般把两人“轰”地炸醒。 童笙用床单裹紧自己,惊恐地望向金国伦。 天!金妈妈会怎样看待她这个随便留宿男人家的女人?都怪金国伦! 醒透的金国伦正要起来,腰间就莫名挨了一脚,又一脚,再一脚,活生生地被踹下了床。 跌到地毯上的金国伦:“……” 他懵了几秒才爬起来,跟床上把自己裹得像蚕宝宝的童笙说:“门锁了,她进不来。” 童笙瞪他,这种事还要亲眼看吗?金妈妈吃盐多过他们吃饭,光是脑补就能演几万字内容! 金国伦站起来,揉揉额,拿起床头的闹钟看了看时间,再去衣柜翻衣服,全然不管不顾自己是赤条条的走来走去,全然忘了卧室里还有一个异性。 童笙双眼发直,扫了一眼他的躯体就不敢再看。另外,坐起来的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出…… 她记起来了,昨晚金国伦以家里从来没有安全套为由,直接提枪上阵,完全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 那她岂不…… 穿衣服的金国伦见童笙抓狂地翻手机,便拉着脸走过去看。 手机屏幕是百度紧急避孕方法的网页。 他一手把手机夺了过去,怒斥:“一大早看这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童笙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抢,“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当然要事后补救!” “补什么救什么?”金国伦把她的手机塞进自己裤兜,“怀孕了就生下来,就这么简单!” “……” 简单?他说简单?敢请生孩子是吃生菜吗?他俩婚都没结! 童笙抄起床上的枕头照头照脸地砸向金国伦。也许动作太大,身体里哗哗地又流了东西出来。天,金国伦昨晚到底灌了多少进去?!她立即下地要去浴室洗澡。 金国伦无语地看着那团蚕宝宝逃进浴室,心里琢磨如何防止童笙做糊涂事,扼杀他的子孙后代。 “啊!” 浴室蓦地传出童笙的尖叫。 金国伦一惊,急急敲门追问什么事。 “好事!好事!”里头的人激动不已。 外头的人还没弄懂,就又听见:“我大姨妈来了!哇靠!我不用吃药了!” “……” 他懂了,机械地转头望向自己床上…… “阿伦,你到底起来没?tracy打电话来催你了。” 门外又传来金妈妈的喊声,他周六早上有课,已经迟到了。 儿子卧室的门猛地被拉开,本想伏耳偷听的金妈妈吓了一惊,见儿子一脸失望气恼,又没梳洗就关上房门冲出去,自是追上去问:“你去哪啊?” 卧室里是不是有人?! “去买姨妈巾!” 金国伦扔了一句就嗖嗖地出门了,留下金妈妈:“……” 儿子,你确定那是姨妈而不是你小牛乱撞撞出血了?别混淆呀! 周六早上快十点,不仅突破雅思急call金国伦,兴置实业也“通缉”着童笙。 邓嘉在监控视频里找不到童笙,便问人事部她去哪了。人事部当即打童笙电话寻人,却一直未能接通。没找到正主儿,人事部唯有跟邓嘉报告--童笙旷工。 邓嘉有点着慌。他今晚要与业务部吃饭,一个都不能少!难道童笙特意旷工来逃避饭局?至于吗……不会玩擅自离职吧? 虽然不太相信,但邓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宁愿多做也不错过地亲自给童笙打电话。 对方信号很差,打了好几遍才接通。 在小区超市最深处听着老板分析各种姨妈巾的金国伦裤兜忽然又震又响,他才想起童笙的手机在他那。 来电是串号码没显名字,数字排列有点眼熟。金国伦想了想,接了。 “喂,哪位?” 邓嘉一听就认出金国伦的声音,惊异得回不上话。 “喂?” 金国伦喂了几下,对方才开腔:“我找阿笙。” 金国伦也听出来了。他冲头顶的超市防盗监控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哦,她在洗澡。” 邓嘉:“……” 妈的! 他稳了稳,平静说:“麻烦转告她别忘了今晚的饭局。” 邓嘉也半真半假地留了一句,然后挂了电话。 今晚的饭局?对了,童笙昨天提过今晚有公司饭局…… 金国伦:“老板,把所有的每样一袋,结账,快!” “好好!” 超市老板爽快极了,刚才费这么多口水跟这男人解释各种姨妈巾的长度厚度吸收度舒适度真是智障! 第35章 金国伦进家门前把邓嘉的来电记录删掉,又提议童笙别去上班了,但童笙没答应,他就不再劝阻,坚持把她送抵兴置实业后才匆匆赶去突破雅思。 在这之前,他还顺着童笙意先把她载到西田街,一是她换身衣服,二是她把穿过的金国伦的睡衣、躺过的金国伦的床单打包收拾送回家清洗。 金国伦拦着说不用。 童笙不跟他多废唇舌,只说:“上面有血。” “……” 金国伦就随她了。不过黑色床单被她卷走的那一瞬,他有种自己的地盘要崩了的幻觉。 其实床单上并无姨妈血,只是童笙没忘记昨晚迷乱之中看到的一圈异色。虽然她趴在床上找了半天仍不见它的踪影,犹如眼瞎,可难保金妈妈不眼瞎,毕竟有时候事情爱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对着干。 一想到金妈妈,童笙不由得生了几分畏意,杵在卧室门前不敢出去见人了。 金国伦不以为然地打开卧室门,同情地拉着她出去:“丑妇终需见家翁。” 童笙:“……” 作为长辈处事成熟,金妈妈竟然体贴地回避了,只留下一桌早餐。 在监控视频里终于看到童笙的身影,又见路口那辆离开的歌诗图,邓嘉点了根烟。 他翻开微信,童笙昨天已经同意添加他为好友,然而他高兴不起来。 她把朋友圈给屏蔽了。 这真是,她对他那么厌恶排斥吗? 回到公司的童笙看上去心情很美,精神也不错,昨晚跟金国伦过得很愉快的说? 呵呵。 燃尽的烟灰落到手指上,邓嘉恍惚了一会才感到烫,扬着手恼火地把烟给摁灭。他拿起座机通知凌丽娜晚上与业务部的饭局取消,然后离开了办公室,离开了兴置实业。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但傍晚的时候,锦荣中学的门卫保安在监控里看到了他。 锦中依山而建,从操场到教学楼再到宿舍,一级级往上排。而校门前是一条长长窄窄的斜坡,斜坡底下尽头有三个石墩拦着汽车进入。邓嘉把车停在坡脚,再一步步往上攀。 妈的!等他当了校董,第一件事就是铲掉那三座大山! “邓少!”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保安立马替他打开校门,随即两条中华烟递到眼前,“谢谢!” 习以为常的老保安不装模作样,爽快收下。迎面扑来酒气,老保安皱皱眉,忧心问:“喝酒了还开车啊?” 邓嘉没回话,倚在门卫室前,才掏出烟老保安就主动送上火。 他抽了几口,望向操场那边。 那边正对夕阳,春夏秋时一片金黄洒满翠绿的操场,傍晚的光景如诗如画。可惜如今冬日,太阳退得早,山上的学校格外冷。 操场上有学生在课外活动,也有校队在训练,喧哗热闹的气氛并未被寒冷冻结。 邓嘉坐在阶梯看台上,往下望着篮球场上年轻欢跃的身影,看台上有女生们羞涩的观赏喝彩。 每个人的经历总是大同小异,好像到了特定地点特定年纪,就会依着同一本人生指南去操作执行特定事情。 眼下的场景,犹如当年的自己与阿笙。 当年阿笙就是在操场清洁时偶尔看了他一场比赛,就迷上了他。在这之前,他俩是河水不犯井水的两道平行线,即便是同班同学,高中两年了说过的话不出三句。 往日老师说,陶城不大不小,能聚到同一个班变成同学,是缘分。一个班45名学生,要与每一位都深交是不可能的,能看上其中一位甚至交往那更是缘分之中的缘分。 阿笙对自己的直觉很自信,哪怕对他的最初了解仅仅是个混日子的二世祖,可感觉一来了,就不管不顾地主动表白。 到底那是年轻的勇气还是真爱的力量? 不过她的勇气也是一般,至少她首回不敢当面说,而是用当年最普遍的通讯手段--传纸条。 某堂生物课,坐在最后一排的邓嘉在生物课本上画裸/女时,收到阿笙的表白纸条。巴掌大的纸条写的都是中文,邓嘉却觉得比英文试卷还复杂缭乱。 他看不懂。第一反应就是前面传错了。 可纸条封上端秀的字体正正是他的名字啊!他仰仰下巴望向第一排的阿笙,她正好趁老师背过身时回头冲他一笑。 哎妈呀!没传错呀!是他啊! 邓嘉攥着那张纸条,直觉这班长魔怔了,又或者这是班主任新构思的某项变态测试,否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哪来感觉? 他没回复阿笙,假装不知道。 但他少看了魔怔的力量,没料到之后某日阿笙居然大胆得把他挡在操场的厕所门口。 刚打完篮球在厕所恨不得洗了个澡的邓嘉满身满脸都是水,他出来才抹了把脸,跟前就多了个身影。都传操场的厕所平日少人去,最阴深恐怖,半夜闹过鬼。那时正值入黑,别说,邓嘉被吓着了。 “你为什么不回复我啊?” 他还在发怔,就听到一把低低柔柔的声音。那么一瞬,邓嘉心想,他要是遇上鬼,那肯定是女鬼,听声音是挺漂亮的女鬼。 操场的感应路灯在天黑后自动亮起。 光来了。 邓嘉得以看清眼前人原来是那位魔怔的班长。昏黄的路灯下,她灿烂的笑容像白天的向日葵。 看看,人都是有两面的呀。平日在教坛上死板地读着班规校规的班长,平日训起同学时面无表情的班长,原来声线配得上动听这个词,原来也会笑。 “不管行不行,你也回一句好吗?” 阿笙又问,笑容不减。 邓嘉有些傻愣,“我想想。” “好,我等你。” 到点上晚自习了,她那天还是值日生呢,不得不急急往教室赶。 习惯了迟到的邓嘉这才回宿舍洗澡,他一边洗一边想,他与班长终究不合适。自己什么人什么料他很清楚,无谓祸害一个好学生。 当晚他回到教室,就给阿笙回复了一张纸条。 他拒绝了她。 确定她收到纸条后,邓嘉肆无忌惮地离开教室。楼梯在教室门口那边,他下楼梯时不经意地回头,居然看到阿笙红着鼻尖望着自己,表情凄怆落寞。 他的心不禁一颤,如同受到撞击,接着认为自己的拒绝真是明智。 遗憾这种明智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月之后,班际篮球比赛。他看到谢咏儿在台上替杨峰加油,心里很不是滋味,几乎想弃赛离场。 昔日的女友,昔日的兄弟,当他透明一样在大庭广众下秀起了恩爱。 更可恶的是,赛后谢咏儿特意跟他照了个脸,深深地看着他说:“邓嘉,你打得很好。” 还有一句“我很想你”。 她很想他?一边替杨峰呐喊,一边想他?呵呵。 擦他妈的! 她到底几个意思! 好不容易做到心如止水的邓嘉当即崩了。他嗤了声笑,回道:“别想了,我有人了。” 看到谢咏儿脸色一变,他享受到报仇的痛快。 谢咏儿强颜欢笑,“是吗?谁那么幸运?” 邓嘉得意了,笑道:“我们班长。” 说出这句话时,他有一种好比自己比赛赢了的自豪感。仿佛他跨界赢得一件珍品。 谢咏儿半信半疑。没关系,他很快就让她以及全年级都相信那是真的。 起初,谢咏儿天天给他捎纸条--什么我不是真心喜欢杨峰的,我心里想的是你--什么你不再等我了?你说过会等我的! 邓嘉心里很爽,表现为难地回复:我已经等你两年了,不想再等。他还劝谢咏儿不要再找他,否则阿笙知道了会难过。当然了,他又刻意提及阿笙有多好多好。 是啊,那时的阿笙对他真的很好。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好到他脸红。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每逢周末回家都会给他捎大袋大袋的零食,什么好吃的,营养搭配的,新出品的…… 跟他家境比起来,阿笙家算什么?她却毫不吝啬地为他花钱。 邓嘉汗颜,以前他为谢咏儿做过的事,谢咏儿正在为杨峰做的事,阿笙正为他做。 她待他,就像当初他待谢咏儿。 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真挚情感,邓嘉懂的。 他惭愧,他感动,想回馈阿笙,却发现自己能做的不及她付出的十分一。情侣间平常的照顾关爱于邓嘉身上做起来特别费劲,也特别容易放弃,然后不了了之。 幸好阿笙不介怀,仍旧待他如常。 他从阿笙身上得到了许多,有她全心全意的好,有对谢咏儿背叛离弃的惩罚,有杨峰的刮目相看,以及,对了,以及有对金国伦的打击。 尤其看到金国伦盯着他咬牙的模样,邓嘉感觉超爽,比亲自动手揍他一顿还爽。 平日金国伦总爱一副与他不同阶层的清高样。是,金国伦学霸,他学渣,金国伦正道,他歪道,金国伦好学生,他混混。虽住同一宿舍但他俩从来不说话,偶尔说话就是金国伦以舍长身份指责邓嘉这的那的,永远看不顺眼,相互烦不胜烦。在豆大的宿舍空间,他俩可以做到完全当对方透明,而丝毫不影响个人生活。 俩人多次一对话就起磨擦,要不是其他舍友拉着,早打起来了! 后来他跟阿笙一起了,金国伦对他的不满明显暴升,某天还死抽着他衣领要动手。 邓嘉稍作观察,就不难看出那家伙原来喜欢阿笙! 哈!真巧! 于是他故意在宿舍大谈特谈阿笙对自己怎样怎样的好,还把阿笙买给他的爱心零食在宿舍大派送,一句“太多了真烦人”就把金国伦气得七孔冒烟。 然而金国伦不敢动他,他若敢乱来,看他在阿笙面前怎样损他!没办法,阿笙听他的!利用女人打压男人很不英雄汉子,但邓嘉就爱看金国伦那副恨他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憋屈样子。 哈哈哈哈哈! 一切都挺好的。曾经因为上了高中,谢咏儿跟他分手改而与杨峰一起,导致他人生黯然时,阿笙来了,助他过了一个打脸复仇的光明高三。 邓嘉认为就这样结束高中生涯也不错。 直至那个炎热的五月天,谢咏儿哭着跟他说她受够了,她忍不了他对别的女生好,她要与杨峰分手。 第36章 “铃……” 身后突然传来铃声,邓嘉回过神,目光醒了醒,才看到操场的热闹已经曲终人散。到点晚自习了,课铃一响,学生都撤回教室,空旷无灯的操场从上望下,静寂得如一池深潭死水。 他木讷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阶梯看台上。原本打算与童笙吃饭,便特意只穿了薄毛衣与西装外套来显摆身材魅力。 哼,现在好了,衣衫单薄越夜越冷,自作孽般。 大概冷僵了连脑子都不好使,他竟然不想动,不想回车内取暖。 “邓家伙!” 原来操场还有人,那人还认识他。 他恍神地望向声源,一个人影从黑夜中走来。对方一条结实长腿豪迈地踏上他旁边了,就着身后教学楼映过来的白色灯光,邓嘉才看清来人。 是2班的体委。 大冬天的,卢小仪却异常强壮地只穿了运动短裤与无袖运动衫,胸前挂了一双钉鞋,额上有不少汗,脸颊红扑扑的,似是刚刚赛跑完。 她颇为惊喜地喘着气问:“你回国了?什么时候的事?怎样,国外潇洒吧?” 邓嘉冲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卢小仪“哈”了声,拍了拍裸/露的膝盖,“为了明年的校庆?你到时会以校董身份还是旧生身份出席?” 邓嘉摸摸衣兜,掏出一根烟点着,应了三个字:“谁知道。” “在学校别抽烟啊喂……”卢小仪捂住鼻子,嫌弃地别别脸,又说:“那到时会搞篮球比赛,你要不要代表06届出战?要的话我记你一个名额。” 邓嘉吐了口烟,半晌才反问:“都有谁?” “还没联系。肯定都是当年的篮球高手!以届别为单位的混合淘汰赛,只出一个冠军,可怜那些年纪大的。没办法,要替你们邓家省奖金哈哈哈哈。” 邓嘉想起杨峰,漫不经心地应了句:“再说。”他站起来,“走了。” “喂!”他往上走了几级阶梯,身后的卢小仪喊来一声。 邓嘉回头,叼着烟的脸面无表情,“干嘛?” 卢小仪仰头审视着他,正色道:“看你挺不妥的,过得还好吧?” 邓嘉勾了勾单边唇角,摇头,“不好,很不好。坏透了。” 卢小仪褒贬不明地哼了声笑。 “要不你今晚陪我?”邓嘉摘下烟,眯眼俯视着打量对方不错的身材,“这样我能好点。” “行!”卢小仪解下胸前的钉鞋,作势要用最锐利的那端炮制他,“拿这个陪你!” 邓嘉嘿嘿两声,跳了几步跑到平台顶上,真要走了。 “校庆见!”卢小仪挥着钉鞋冲他的背影扬手,然后转身往器材室走。为了不让自己冷下来,她又抬腿跑起来。 明年锦中50周年校庆,到时应该会有许多学生回校参加庆祝。唉,毕业的时候是40周年,转眼50了,好快啊! 听说晏世荣也要回来,嗤,想惹人挤爆锦中的节奏是不是!她应该向学校反映反映,像他那种招蜂引碟的明星应该不准出席校庆活动,免得引发人潮践踏! 一想到晏世荣,卢小仪来气又来劲,她作50米冲刺狂跑,纤细高挑的身影淹没在漆黑的操场里。 加了两小时班,坐公交回家的童笙打起了盹,睡得摇头晃脑时被手机震醒。 “喂喂!”她急急呼呼地接通应话。 金国伦皱眉,“干嘛呢?惊惊乍乍的。” “哦……”童笙抹抹脸,顺了顺气才说:“在公交上睡着了。” 她昨晚被折腾坏了,又睡眠不足加上强度工作,真累。 金国伦这个罪魁祸首坐在突破雅思的总监办公室里,忙里偷闲地挠挠鼻翼,良心发现:“受不住了?” “嗯,”童笙打了个呵欠,“我今晚不复习了,你别查岗。回家就睡,回家就睡……” 说着说着,好像真睡着似的。 “好,那我晚上不来找你了。明天……”明天周日,也是课程排得紧的日子,很难挤出时间……“明天再电话联系。” 童笙点完头就把电话挂了。瞄了下窗外的风景,眼花缭乱,估计还有几个站才到西田街,她继续打盹。可仿佛才阖上眼皮,没几秒钟说到站了,逼着她起来下车。 她揉着太阳穴,频繁打呵欠,步伐有点飘地走到家门口,低头翻包找钥匙开门。 一双皮鞋无声无息地进了她的视线范围,瞥一眼,不是金国伦的,她不理会。 皮鞋的主人却杵着不动,不像要往哪里走。 童笙找到钥匙,顺便抬头看看对方。 见她终于看向自己,邓嘉明朗一笑,“你就不怕是劫财劫色的?” 童笙没有回他话,连表情也没有,犹如他并非跟她说话。 她自然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不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址”,也不问“你来干嘛”。该开锁就继续开锁,该进家门就进家门,邓嘉嘛,只是一个陌路人,下一秒他就会自动消失。 “阿笙……” 她在无视自己,而且是故意的。天气再冷也冷不过她的态度,自他俩重遇以来,未暖过。 邓嘉伸手覆上她的手,摁住了她用钥匙开门的动作。 童笙颤了颤。 他的手……很凉,似乎在外吹了许久的冷风。 以前冬天的时候,他的手就很凉。那时她会捧着他的手给搓给揉给他捂暖,还取笑道:“你是冷血动物。” 这样的冬天只过了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她不像他女朋友,倒像他妈。 或者被那种凉感染到,童笙僵了僵,耳边就响起一句:“对不起。” 话音落在耳畔,很低很近,听得清却听不懂。 童笙面无波澜,“道什么歉?” “什么歉都道,”邓嘉的喉咙有点哽,“我觉得我做错的,你觉得我做错的,我都道。” 他掌下覆住的手背温暖滑腻,像一块暖玉,厚积薄发的热量渗进他的身体,跟以前一样。 以前他会贪婪地汲取,又握又揉又搓,还会把脸埋进她一双温暖的小手掌里,完全属于自己般堂而皇之。 现在他不敢了。 他讨厌这种不敢,讨厌这种被丧失资格。 “对不起,阿笙。” 又一遍低沉道歉。 童笙莫名想起金国伦说过的话--一万句对不起都不够。 不知道能不能借用。 不过她没金国伦小气,也没发生生离死别的事。失恋而已,被甩而已,多大事? 童笙收回手,连带着把钥匙拔出锁孔,一起藏到兜里。她往外走了几步,想要离家门远一些。 掌下变得空空如也,失去支力的手臂要往下塌。邓嘉轻轻合上拳往回收,不远处传来童笙的再次开腔:“如果你道歉,我接受。我本来就不欠你什么,那从此以后,你也不欠我了。” 邓嘉怔了,侧过头去瞪童笙,她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我俩算是清了。” 清?清什么?这不是他的预期! 邓嘉往她跨了两步,急道:“我不是要两不拖欠的结果……” 童笙打断:“你小点声!” 她担心屋内的家人会听见。 “我小声我小声,”邓嘉认怂地和应,“阿笙,不要说得互不相干一样……” “这是我俩最好的结局。”童笙淡泊地笑了笑,“或许这样我们能再见亦是朋友。或许。” 邓嘉摇头,“我不是要做朋友……” “那就做陌生人。” “我们就不能……” “不能。” “我还没说完……” “不需要说完。” “你对我很好……” “那是以前。” “你一直很喜欢我……” “那是以前!” “我知道所以你给我个机会……” “邓嘉,”童笙的声线拔高了些,把邓嘉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我以前想象过我们重逢的时间地点与对话,你可能说什么不说什么我都想过一遍……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 她不但想象过,还期待过更演练过!她要怎样说怎样笑怎样哭才能挽留他?她要怎样大方怎样豁达怎样忘记才能忽视他的异心? 他肯定没这样做过吧?但她都做过了,因为他! 童笙望着邓嘉,“刚才一句对不起已经很完美,很恰当。我们就这样了,不要再添缺憾。” 她的语气有无奈有厌倦,有强压的恼也有放弃。 听得邓嘉冒了一身虚汗,听得他惶恐不安。他盯着她的眼,尝试要推翻她的言辞,可发现自己变成个哑巴蠢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同样的入夜同样的俩人,路灯下的人脸却都变了。她不再向他笑得有如向日葵,他仿佛失去了一个朝阳。 “你回去吧。”童笙不打算跟他讨论下去,绕过他重新掏出钥匙要开门。 然而钥匙够到锁孔之前,邓嘉又蓦地死死握牢她的手,阻止了一切。 “完美个屁!”他低吼,“你没欠我?你欠我多了!” 童笙当他无事生非,气得跳脚,“你小点声!” 她不相信他能做到,因为邓嘉此时的面孔有点吓人,他要发怒发疯! 童笙当机立断地往外走,想把邓嘉引到远处,免得他一吼二闹的把家人惹了出来。 邓嘉只管跟着她,她去哪他就跟去哪。他捉到救命稻草般,一字一句质问:“你记得那天晚上我俩为什么吵架吗?” 走到街口童笙才停下来,她想甩开他的手,可他握得更紧,用手劲逼着她回答。 她冷笑,坦然道:“有什么不记得的,不外乎你要与谢咏儿复合,让我滚远点罢了!” 她这样自贱的话,如同用利刃攻击他。她越提谢咏儿,邓嘉就越难受。 邓嘉深呼吸,运过气了才假笑道:“这是其一,其二是你当时跟金国伦他妈的到底有没有一腿!” 他居然又提出这样的指控?童笙难以置信,他简直是没事找事! “不要自己异心就以为别人都是……” “校运会的时候他是不是背你回教室了?”邓嘉决绝地打断她的话。 他不希望那是真的,但看到童笙愕然的表情,邓嘉就明白当年那个给他发短信的人并非无中生有。 他的眼神沉了下来。 --“邓少,你女友趁你不在又跟男闺蜜凑一对了!” 当时正在打游戏的邓嘉立刻回了一句:“乱吠什么!” --“真的!伦gay背着班长去教室了。我们都在大本营,教室没人,他俩去干嘛你猜!!” 邓嘉操控鼠标的手僵了僵,游戏中的他当场被对手击毙。 你猜?猜你妈的! 他一手把鼠标扔了,狠狠回了一个字--“滚!” 他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想象着当时金国伦乐疯的嘴脸! “你俩当时回教室干什么了?”邓嘉脸色铁青,眼神又阴又冷。他被彻底惹火,满腔的怒怨会随时爆发,继而逼问:“说呀!你有没有背叛过我?!” 他知道金国伦是奸诈的猎人,伏在他与童笙旁边虎视眈眈,时刻准备出击要把她夺走。他知道班上有好事之人站金国伦的队,怂恿着他跟自己斗一斗。他知道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与童笙,尤其那个满脸痘痘的陆柳玲,当面把他损成扶不上壁的烂泥,大放厥词地批童笙跟他一起只会近墨者黑! 他们是一个个来诅咒的恶魔巫婆! 他妈的他就拍个拖,两个人的事关他们那群外人屁事!他跟谢咏儿的时候,怎么不见得有那些苍蝇狗屎出来瞎逼逼!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无视,反正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再者他由衷地感受到童笙对他的一心一意,这份踏实比什么都重要。然而,事实却是全心全意对他好的童笙居然也…… 跟谢咏儿一个德性! 见童笙没马上否认,邓嘉换上一副嘲讽的口吻边耻笑边奚落:“阿笙你行呀,一边对我好一边哄着金国伦暧昧是不是?怎的?怕我不要你所以找他做备胎?!你对得起我吗!拿谢咏儿说事那你自己跟金国伦又算是什么?!” 他以为自己在捉奸,还是晚了十年的,外带侮辱,听得童笙非常反感愤怒。她的手被他捉得生痛,但丝毫不折损她的冷漠:“不管干了什么,你当时不在乎,我现在也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沉默就是默认,不解释就是承认! 邓嘉当她认了,火冒三丈,咬牙瞪眼还想怒吼什么时,一声“阿笙”从他俩身后传来。 童笙一慌,越过邓嘉看到来人,立即用眼神制止邓嘉。邓嘉也有所警觉,竭力地收敛气焰,回头望向对方。 是童爸爸。 童爸爸走出了家门,冲着街口的女儿喊了声话:“阿笙是吗?怎么不回家?” 他在屋内听到家门外有女儿的声音,忽高忽低又变远,心里不安宁便出来开门找找看。果不其然,女儿跟个男人在街口的路灯下……争执? 童笙趁机挣开邓嘉的手,往回跑到父亲身旁,“爸,回去吧。” 童爸爸指指邓嘉,“那谁啊?”没有问出口的话是:“他欺负你?” 童笙摇摇头,不想事情越闹越麻烦,便折了中回答:“他是我同事。” 邓嘉一听童笙叫这位长辈做爸爸,脑子就冷静了许多。 他整理好情绪,收起所有怒意,换上笑脸,主动走到童爸爸跟前恭敬地自我介绍:“叔叔你好,我是阿笙的……同事。不过我们也是同学,锦中的同学,我叫邓嘉。” 他迅速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童爸爸面前。 童爸爸接过后就着路灯灯光,读到名片上写着“兴置实业总经理邓嘉”。 啊,原来是女儿的上司。 见邓嘉的态度和气谦卑,童爸爸这才眉宇舒了舒,笑道:“邓先生,你好你好。” “爸我们回家。”童笙拉着父亲往家里走。 邓嘉死皮赖脸地跟着,“叔叔你说这天是不是真冷?”他搓着手,提提衣领,“我能进去喝杯热茶吗?太冷了。” “我家没茶!”童笙扬声拒绝。 “白水也行!”邓嘉对她的冷脸视若无睹,继续磨嘴皮:“我真冷呀阿笙!”还吸吸鼻子,可怜兮兮说:“糟,鼻子不通气了,这回肯定要病了,要病了。” 童爸爸见他穿着的确单薄了些,有点哆嗦,又想想自己卧室放着一把开了锋的宝剑从未用过,他要是敢乱来,也正好试刀,便抬抬手,笑着邀请:“行行,进来进来!年轻人呀别逞强,天冷就多添衣服。” “谢谢叔叔!”邓嘉乐坏了,蹦哒着跳进童笙家里。 童笙目瞪口呆,想阻止父亲,童爸爸却使眼色劝她别太计较,并把家门关上,挡住了外面的飕飕寒风。 童笙家是典型的单家独户两层小楼房,进了家门是处小天井,再跨个门槛才见客厅。 客厅里童妈妈正坐着看电视,听见有陌生人的声音,好奇回头一望,哟,来个帅哥。 又见自家老公问帅哥:“吃饭了吗?” 帅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没吃呢没吃呢,饥寒交迫啊!” “邓先生是贵人善忘,要不留这里吃个便饭?” “好呀好呀!多谢叔叔!” 童妈妈:“……” 得,这小伙子这么壮实,锅里的饭铁定不够。 她扔下心爱的电视剧,起来往厨房去。与邓嘉碰上面时,童爸爸介绍这是阿笙妈妈,邓嘉连忙弯腰尊称:“阿姨好!来打扰你了抱歉!” 童妈妈慈祥地点点头,淡定地走进厨房,再忙不迭地掏米洗米准备做新饭。 童笙跟在两个男人身后,恼火父亲的自作主张,亦佩服邓嘉的厚颜无耻,本来就又累又困,索性直接上二楼自己的房间休息,眼不见为净。 “妈,我不吃饭了。累。” 终于煮上一锅新饭的童妈妈望着女儿上楼梯的背影:“……” 浪费粮食可耻!造孽! 邓嘉坐在客厅,张望了这个小家一圈。墙上有妈妈的刺绣,也有爸爸的书法,还有些想必是童笙幼儿园时画的画……他走近那些巨作,瞧瞧落款……笑眯眯地掏出手机把童笙儿时的画作拍了下来。 童爸爸端着热茶过来招呼他,“怎样?我女儿有艺术天赋吧?” “有有,比我强多了!简直是毕加索的传人!”邓嘉双手接过童爸爸递来的热茶,尝了两口,也不管喝的是什么只顾连连称好,又问:“阿笙呢?” “哦,她闹脾气,上卧室了。”童爸爸指指楼梯,“没关系,你就在这吃饭吧。” “好好!” 邓嘉望向客厅旁边的楼梯,楼上会是什么光景。 童笙在卧室储了些威化饼,洗过澡后她捧着饼干盒吃了一会才刷牙上床。躺下没多久手机就称职地响起。 伦gay:睡了吗? 小狗屁:上/床了。 伦gay:才不到九点啊。 小狗屁:我都快睡着了,无奈被你吵醒。[呵欠] 伦gay:呵,睡不着?睡不着就干点别的。[微笑] 伦gay:要吗?[微笑] 童笙:“……” 她想了想才回复:要要要!要你,快来!人家受不了了![抓狂][抓狂][抓狂] 金国伦:“……” 演技0分。 接下来童笙发来一条语音,他点开收听,听到一声令他心软的“伦gay”。 他笑了,回了语音懒懒地问:干嘛? 小狗屁:没干嘛,就是想喊喊你。[撒欢] 金国伦继续语音回复:我在。 小狗屁:[鼓掌][鼓掌] 伦gay:快睡吧,养好精神,我们来日方长。[太阳][微笑] 童笙回了个晚安表情,心想金sir你真污啊。翻个身找了个舒适位置,准备入睡前又乍了起来。 不行不行,邓嘉还在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得防着!她下地检查了一遍门锁,再窝回床上强撑着坐,可撑着撑着到底还是滑进被窝里睡着了。 直至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邓嘉亦早已走了。 第二天是周日不用上班,若非童妈妈来敲门,童笙会没有后顾之忧地睡至中午。 童妈妈一进女儿卧室,就感受到电油汀迎脸吹来的热浪。见女儿开了门又缩回床上打算睡回笼觉,她不客气地把窗帘拉开,外头的日光照了进来,卧室亮敞敞的,叫童笙不好再睡。 “起来,我有话问你。”童妈妈敲了敲床头。 童笙闭着眼,心想会是先问昨天的邓嘉还是前天的夜不归家? 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没料到童妈妈会把两个问题二合为一:“你前晚没回家睡觉是因为邓嘉?” 童笙把被子掀开,露出一个发型凌乱的脑袋,摇了摇,否认。 “那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童笙歪歪脖子,“没关系,纯粹同事同学,你们别瞎想多想臆想!” “……那你跟他在街口闹什么?” 童爸爸跟童妈妈说什么了。 童笙没回答,反问:“他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吃完饭就走了,你还想留人家过夜?” “那他说什么了吗?” “不外乎你们以前读书现在工作的事……”童妈妈追问:“所以你俩昨晚闹什么?” 童笙坐直身子,正色道:“没闹什么,他刚好路过,叫我今天加班,我说加加加加你妹!不加!于是起了点小摩擦。” “当真?” “绝对!” 见女儿一脸坚定,童妈妈鉴定过后,泄气了,“唉,我还想你俩有一腿呢,他条件不错,人也傻乐傻乐的。” 童笙:“……” 邓嘉傻乐? “平时我和你爸没催你相亲找伴什么的,是不想给你增加压力。现在送上门一个挺好的,要是错过了可惜。你考虑考虑,我看他对你也有意思。” 错过了可惜?她与邓嘉早就错过,但并不可惜吧。 童笙眨了眨眼,说:“妈,我有男朋友了。” 童妈妈始料不及,哑了。 “他叫金国伦。是我高中同学,也是我现在的雅思培训老师。” 童家俩老一直都知道女儿在考雅思。 顿了顿,童笙又补充:“我前晚就是去他家吃饭没回来的……” 等等,信息量好大,一波一波接踵而来。童妈妈年纪大,接收不过来,她站起来走到窗户前透透气。过后才回头笑着低斥女儿:“你行呀,原来一直掖着藏着!” “我们才确定关系没多久……” “没多久你去人家屋里睡?!” “……” 童妈妈没心思理会女儿五颜六色的表情,想了想又问:“他是你的雅思老师?” “对。他雅思成绩四个9!” 提起金国伦,这是他最值得自豪的地方。 “哇……”平日被女儿科普得多,童妈妈也深谙四个9的厉害,“那他也跟你出国吗?” “这个……等我考到成绩再说。” “也好,你老说出国我跟你爸都不太放心。要是有人陪着你去,我俩就安心多了。” 童笙不知道怎么回话,又听见母亲吩咐:“你尽快约老师过来吃顿饭,让我和你爸瞅瞅。尽快!” 童妈妈再三强调后才离去,童笙又躺回床上,遵旨地跟金国伦发微信。 小狗屁:我爸妈想约你来我家吃饭。 金国伦正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学员上口语模拟课,趁着男学员看part2题目时抽空瞄了眼手机。 一看,心头一紧。 伦gay:什么时候? 小狗屁:你说呢? 伦gay:今晚不行,明晚? 小狗屁:那我的课不上了又?[白眼] 伦gay:我见岳父岳母比你上课重要多了。[微笑] 小狗屁:[咒骂][咒骂] 伦gay:上课呢大姐。 金国伦收起手机,溢满嘴角的笑意转眼一褪,敲了敲书桌,冷漠地用英语告诉对面的学员:“一分钟时间到了,请讲。” 学员抽到的part2模拟题是有关礼物的。他自言自语2分钟后,金国伦进入part3,开问:“你觉得去见长辈的话应该要带什么礼物最好?” 学员早有准备,侃侃而谈,说到中国长辈最喜欢吉祥如意的礼品,例如筷子,陶瓷,还特意强调了不能送钟。 这种答案金国伦已经听过无数遍。 他又问:“假如这个辈是你喜欢的人的家人呢?” 对方一顿,思考的过程中又把刚才的话英译英再说了一遍,胡弄着搪塞似的。 金国伦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凶巴地说:“这长辈就是你老婆的爹娘,那你会带什么礼物?给我点干货!” 学员被他凶得有点懵,吞吞吐吐说:“那我会直接问我老婆,免得出错。” 金国伦:“……”然后他直接给出模拟成绩:“口语5分。” 下课后,学员哭丧着脸离开突破雅思,对人生充满怀疑。 金国伦也一脸不快地回总监办公室。路过走廊,有个学员上来借钱。 他心不在焉,边掏钱边问:“你要是去见岳父岳母会带什么礼物?” 摊着手准备收钱的学员:“……” 现在问金主借钱要先回答问题? 见金sir盯着自己,学员机智地哭着脸喊:“金sir我是单身狗没女友,哪来岳父岳母呀?不要伤害我!” 金国伦:“……” 他把钱塞进学员怀里,走了。 经过一个中班时见钟磊准备进去,及时地一手抽住他衣领拦住了对方。 钟磊正在酝酿上课情绪,张嘴就用英文询问:“金主有何贵干?” 金国伦压低声说:“你要是去见岳父岳母,会带什么礼物?” 钟磊第一反应:“我是实用主义者,现金!” 金国伦:“……” 整个突破雅思全是不学无术的人! 他甩开钟磊的衣领,嫌弃地要走人时,钟磊反过来拉住他,惊恐问:“你要去见岳父岳母?是不是那个童笙的?” 金国伦没应话,默认了。 钟磊大喜:“卧擦!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晋级为突破雅思的第一黄金单身汉!你刚才问什么?给岳父岳母准备礼物是吧?得得,我等会把这个题目当作雅思考题去问学员,一班15个人,保证给你出一个9分答案!等等呀,就50分钟一课时!” 说罢,钟磊闪进讲室,捉都捉不住。 金国伦又:“……” 第37章 陈雅盈远远看到金国伦与钟磊交头接耳,尔后钟磊嘻嘻哈哈逃进了讲室,金国伦愣站着发了会懵才转身离去,神情又恼又急,又愉悦。 往时终日闷闷不乐,心境犹如五六十岁的金国伦自昨天便常常表现得愉悦高兴。大概连他本人都不知道,他以前经常往下拉的唇角,现在都扬起来了。开心的他,整个人都是发光的,散发着积极的正能量,十足十一个无惧无畏的小伙子。 眼见金国伦的这种变化,陈雅盈欣慰得难过。她努力想成为那个能让他幸福的人,□□幸却并未因为她的多年陪伴而降临。相反的,她不认为童笙有付出过什么,甚至连金爸爸的事都不知道!却轻易而举地让金国伦笑了,厉害得教人忍不住妒忌。 昨天突破雅思的金sir破天荒的迟到了,等他上课的学员急不可耐,到前台闹了几回。 陈雅盈担心金国伦出了意外,焦虑之下没多想就给金妈妈拔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金妈妈才接听,她带着笑腔解释:“没事没事,阿伦没出门,还在家腻歪呢,你不用担心。雅盈呀,你也别替他操心了,他的事自有人操心。” 陈雅盈顿即哑言。 在家能腻歪什么?跟谁腻歪?他的事又有谁去操心?陈雅盈能一一找到答案。 金妈妈还是体贴着她的,话说得不直接,但也不婉转,足够陈雅盈听得明明白白。 她不过是问金国伦安好与否,却措手不及地问出了自己的情感最终结局--连婆婆路线都走不了了,金妈妈劝她放弃。 陈雅盈感到彻底绝望。 其实她早该有这种觉悟。所谓的婆婆路线岂会固若金汤?毕竟一边是亲儿子,另一边到底仅是外人。儿子喜欢的人,只要对方不是十恶不赦,当妈的多半顺着儿子。尤其像金国伦,能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少之又少,满打满算的盘下来,除了陈雅盈就童笙了,之前还忧心着儿子终身幸福的金妈妈好不容易盼来个儿媳妇,又哪敢挑?哪敢不满? 况且童笙……抛开成见,陈雅盈认为她是个不错的姑娘。估计金妈妈亦如此想。 迟到的金sir赶到突破雅思时已经将近中午。等他的学员正好又到前台闹,幸好电梯门一开,金国伦一现身,学员就有点怂了,匆匆收起责骂前台的气势,屁颠屁颠地冲到金国伦面前哭委屈:“金sir我等了你两个半小时!” 金国伦理亏,道歉之后安抚学员,承诺在对方考试之前免费赠送4个课时做补偿,学员才算乐意。 回到中心的金国伦意气风发,突破雅思的人都私下笑谈,金sir迟到是因为睡了个大懒觉啊,所以才这样神采奕奕。 然而金sir前脚回中心,miss陈后脚就请假回家,看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雅盈何止愁,她需要安安静静地独坐一会。中心的洗手间并不合适,潘雁旋的来电她全部不接。 金国伦钻研着网上分析的“岳父岳母见面礼”时,总监办公室门被敲响了。 喊了声“进来”,门被推开,展露着笑脸的陈雅盈进来递上一份文件。 “阿伦,这是今年圣诞与元旦的活动计划,如无意外还是跟往年一样。你过过目。” 往年突破雅思习惯把圣诞与元旦两个节日凑一起举行庆祝活动,多半就是在中心办个party,跟欢送会模式差不多,没有其它约会的学员也能参与,再添加一个互赠礼物的环节,简单不失趣味地迎接新年。 金国伦接过文件,提不起兴趣但不得不批阅,翻了几翻眼睛又忍不住瞟向背对陈雅盈的电脑屏幕。 恰巧网页右下角忽地弹出了一个小窗口广告--“浪漫温泉度假村,冬日有爱不再冷”。 “温泉爱呀……”金国伦眯了眯眼,喃喃自语。 陈雅盈以为幻听,办公室突然响起微弱的话声,像是从前面传来,可盯着金国伦盯得出神的她又察觉不到他说话了没。 不用她猜,金国伦爽快地合起文件夹,明确地跟陈雅盈交代:“不搞party了,元旦去温泉度假,两天一夜……不,三天两夜的!全部员工一起去。” 陈雅盈这回没听错了,“你确定?” “确定。麻烦你安排一下。” 接过金国伦递回来的文件夹,陈雅盈仍感到不可思议。突破雅思成立这么久,除了五周年那次,就没再办过旅行活动了,一是忙,二是金国伦比较“古板”,一成不变的party似乎比较合他口味。 陈雅盈不觉把金国伦这个“突变”归根于他与童笙的关系发展,但还没归个究竟,金国伦的话又传来:“对了,通知大家可以带家属,中心费用全包。” 陈雅盈脑子“轰”了一声。 收到女儿的通知--她的男朋友会于明天晚上过来童家吃饭后,童俩老强烈要求女儿帮忙打扫卫生! 童笙:“……” 算了,发微信叫金国伦别来。 不幸手机被童妈妈及时抢走,伴带威力无边的吆喝:“必须要清洁!一个家是什么样,出来的孩子就什么样!千万不能让老师觉得我们家又乱又糟,这会影响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已经知道你雅思渣,你还打算暴露你生活习性上的缺点吗?” 童笙霎时茫然。回想起周五在金国伦家见到的井井有条,以及在突破雅思初次重逢时他对她的7次热嘲冷讽…… 母上大人所言极是! 于是童家上下出动搞起了大扫除。原本计划做做表面功夫,谁知越扫越起劲,里里外外旮旮旯旯都收拾了一遍,垃圾一袋一袋往外扔,简直当作提早过年今天便是年廿八的节奏。 楼下客厅整顿得差不多,童笙被童妈妈踢上二楼整治自己的房间。 “老师肯定会去你房间的,自己看着办!” 童笙看了一圈颇为凌乱的卧室,欲哭无泪。 从红棉路的楼房搬来西田街的单家独户都八/九年了,当年刚搬家时的混乱至今仍未减退多少。老是想着刚搬家嘛,乱点正常,改天再收拾。谁知改天改天,就改了个八年九年。 童笙动手收拾昔日的行李家当,如今看上去堆得像杂物。她把好些搬家时堆在纸箱里一直没有拿出来的物件分类处理,该扔的狠心扔,该摆设的拿出来摆设,该藏的继续藏。 折腾了有一小时,她在床底下翻出了一箱……宝物。 打走尘,翻开纸箱,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连她都惊讶。有锦中的毕业照,有锦中06届高三1班文明班的锦旗,有当时自己的学生证,团员证,团徽,还有同学录……原来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她从未翻找过,还以为都丢了。 她把箱子倒了个透,又发现了好几张彩色照片。照片没有过塑封,南方天气潮湿,在床底呆了好几年,就都发霉粘一起了。 童笙轻手轻脚地一张张撕开看,越看越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把它们过塑封了--都是无聊的课间教室日常照,全是随手拍,没有人望镜头,更别提摆拍姿了。 她想起来了。那时班上有个姓梁的同学爱好摄影,拿了个傻瓜机回学校,趁着课间十分钟举起就“咔嚓咔嚓”按快门。起初大家认为挺有意思,便三五成群地相约摆拍,可是拍多了就没意思了,毕竟当时没有手机没有社交网络,不能随时晒上网分享,光拍不能看,乏味。 不过梁同学热情不减,依旧随性地到处抓拍这名副其实的青春岁月,照片洗出来后又拿到班上派送。有同学见拍得自己漂亮的就接受,拍丑了就算了送也不要。左挑右选你推我塞之下,最终落到童笙手上的就有这好些张,只是这好些张照片里没有一张带童笙正面的。 尤其这张,一个大写的后脑勺! 幸而难得的是,里面有金国伦,也有邓嘉。 当时的童笙坐在自己座位上望着窗外,留给镜头一个后脑勺。而金国伦坐在她旁边,一张侧面微垂。邓嘉并非出现在照片里的教室,而是出现在照片里的窗外。 童笙记得那个时候金国伦已经不是她的同桌了,所以他的出现纯粹就是课间过来蹭话的。而那个时候,她看到窗外对面实验楼的5楼,邓嘉与谢咏儿在说着什么。 她知道邓嘉与谢咏儿初中拍过拖,也知道谢咏儿已经是杨峰的女友。当时童笙还未向邓嘉表白,仍处于对他情感的确认期中。可看到他和谢咏儿站一起,莫名地教童笙心痛不安。 那份感觉让她肯定,她真的喜欢上邓嘉了,她不希望看到他与其他女生一起,这样她会难过会吃醋。之后没多久,她鼓起勇气表白。 望着这张四角发霉的照片,童笙心里也长满疙瘩的不舒服。她随手一扔,把照片扔进旁边的垃圾袋里,然后起来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外把剩下的发霉照片拿去照相铺修葺修葺过个塑封。 下楼找到被童妈妈扔在沙发的手机,查看了一下微信。 伦gay:元旦去泡温泉? 童笙一喜,回复:好呀!去哪泡?自驾吗?[撒欢][撒欢] 伦gay:组团,突破雅思的职员一起去。 童笙:“……” 小狗屁:我不是突破雅思的职员,不去了,你们耍得高兴点。[微笑][再见] 伦gay:你是以职员家属的身份去。 伦gay:不去扣你课时。[微笑] 小狗屁:金sir周五2个课时明天周一2个课时你已经一共欠我4个课时,再扣我投诉。[微笑][微笑] 伦gay:投诉无效。不去我f晕你。[微笑][微笑] 童笙:“……” 要数无赖哪家强? 看完金国伦的,她扫了眼邓嘉的微信。 兴置邓总:发烧感冒了,没人爱!蓝瘦香菇!![抱抱][抱抱][图片] 图片是邓嘉躺床上叼着体温计,额头粘着退热贴,闭着眼皱着眉可怜兮兮的病君模样。 童笙呆了呆。 但最后还是没有回复就删掉了。 出门走了几分钟,她忽地脚步一顿,调个头折返回家,跑卧室把垃圾袋里那张扔掉的照片捡了起来,一起拿去过塑封。 第38章 周一到了。 童笙对着电脑发愁彭珊珊扔过来的客户问题,全然忘了下班时间。直至接到金国伦的电话,听见他吆喝:“别害我见岳父岳母迟到,出来!” 童笙才:“……” 你大爷的你见岳父岳母了不起呀?!信不信取消你资格! 取消取消! 腹诽不少,人还是匆匆忙忙收拾东西抄起包包就走。 彭珊珊看见后,故意在公司微信群里发话。 兴置彭总监:阿笙,你工作处理好了吗?走这么急? 大欧阿笙:抱歉,家有要事,工作会在之前处理好的。 彭珊珊敲着字准备再训几句,却见群里蹦出一条信息,遂憋屈地把未发出的信息删掉。 兴置邓总:批准。路上小心。 邓嘉用手机查看公司的视频监控,又见童笙上了歌诗图,忽感39度的高烧体温也暖不了自己的心。 她昨天没有回复他的微信,哪怕一句下属对上司的问候,哪怕他今天难受得没有上班。 原来她可以绝情绝义到这种地步。 以前他生病,童笙可是鞍前马后地照顾。他趁机躲在宿舍不去上课装虚弱,怕他饿怕他无聊的童笙就托金国伦给他送饭送杂志。 金国伦愤怨又不忍拒绝她,便是恨不得把饭盒扣邓嘉脸上。邓嘉一直怀疑金国伦在他饭里吐吐沫,所以经金国伦手的饭菜他从来不吃,直接倒掉,之后又惹来金国伦一顿怒瞪。 以前的周到现在的冷落,强烈的优劣对比教邓嘉虚脱地跌躺床上。 这病怕是好不过来了。 他六神无主地往床上随手一抓,抓来好几张纸条,这都是以前童笙跟他在上课时间背着老师传递小话的纸条。 很奇怪的,明明见她一本正经地望着老师上课做笔记,下一刻却能收到她从前排千里迢迢传下来的小纸条--想你。:) 简简单单两个字,读得邓嘉自信满满。 想想想,天天见呢还想,你是有多喜欢我?嘻嘻! 邓嘉会回复她--我也是。:) 这样的纸条有很多,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一堂课下来可以传个四五张。邓嘉说不清为什么毕业的时候没有把它们扔掉,毕竟……毕业不代表分手,但他们那架吵得太凶…… 幸好没扔掉,现在把纸条翻出来洒一床上,就权当童笙仍在关心他吧。 邓嘉在公司群里发了“批准”微信,过了好一会才出现童笙的回复:谢谢邓总。谢谢彭总监。 童笙收起手机,扭头看向金国伦。路上不时穿行的路灯投射到他脸上,一亮一暗地交替着。 她笑问:“紧张吗?” 专心开车的金国伦看着前路,闲闲笑道:“我很自信。” “切!” 抵达西田街,下车后的童笙见金国伦双手拧着礼物盒,不觉惊醒:“糟,原来我那天去你家是两手空空的!” 见金国伦不以为然继续往前走,她追上去责备:“都怪你没提前说!我以为是去吃私房菜才大意的。你说阿姨当时看我什么礼物都没带……我真尴尬死了!” “没人怪你,”金国伦脚步不停,仅往后瞅了她一眼,建议:“要不饭后你再去我家一趟?给你机会补救。” “……” 心术不正!她才不上当! 童笙不回他话,改而问:“你买的都是什么呀?怎么不先问问我呢乱花钱的!” 轮到金国伦不回答。 听见门铃声,有如宣布目标人物抵达,早有准备的童家俩老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 童爸爸把门一开,便见女儿身边站着一个笔挺的男人。 路灯下男人的五官看不得细致,不过得体的着装,专业严谨的气场直教童爸爸折服。不愧为培训老师,自有为人师表的正直形象。 跟前天冷得哆嗦瑟缩的邓嘉一比…… 金国伦加分! 被暗里加分的人率先向童爸爸浅浅一笑,点点头,客气道:“叔叔您好。” “你好金老师,请进请进。” 见父亲笑眯眯地迎接金国伦,童笙稍稍松了口气。 之前母亲透露,父亲对邓嘉似乎颇有好感,听老婆说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时,还嗟乎了一段。 童妈妈跟着从厨房出来,经童笙介绍后,金国伦恭敬地送上见面礼--是上好花胶与一品燕窝。 “这太破费了,你过来吃顿便饭我们就高兴坏了!”童妈妈的客套话说得很溜,心里也满意得很。 加分。 金国伦随即也向童爸爸送上两瓶老年份的茅台酒,又赢来童爸爸一片赞赏。 加分。 童笙挽着金国伦的手臂,见他初得父母欢心,也踏实得往他身上靠了靠。 “金老师你先坐,晚饭很快就好。”童妈妈要回厨房忙最后两道菜。 金国伦问:“需要帮忙吗?” 童妈妈笑呵呵的:“不用不用,你坐你坐。” 加分。 刚坐下的金国伦见童爸爸递来一杯热茶,又马上站起来双手接过,“谢谢叔叔。” 童爸爸扬手请他坐,同时坐到他对面,随意问:“是刚下班吗?听阿笙说你们培训中心很忙。” 金国伦放下茶杯,“对,正常的话现在是要上课的。” “我的课。”童笙插了句话,惨糟无视。 童爸爸:“你们中心专门培训雅思的?有其它辅导项目吗?” 金国伦:“目前没有这个计划,怕应付不过来自砸招牌。我们打算先把雅思培训做精做良。” 童爸爸点点头。 不急功近利,专攻术业脚踏实地,加分。 两个男人聊着闲话,童爸爸见金国伦目光终于落到墙上童笙的幼儿园画作上,于是问了句:“我女儿画得怎么样?有人说她是毕加索的传人。” 童笙:“……” 谁说的?瞎了吗? 金国伦看看身侧的童笙,笑答:“相较起来,她考雅思更带天赋。” 童爸爸:“……” 别以为他不知道女儿考了9次雅思都不过……拿这相较…… 扣分。 没一会童妈妈过来招呼吃饭,大部队便从客厅移师去饭厅。 饭席间,无可避免地童家俩老轮流向金国伦提问。 “你们培训的学员都出国留学的?” “也有少数移民的。” “都成功了?” “留学的都成功了,移民的我不太了解。” “阿笙以后想出国,你支持吗?” 扒饭的童笙差点呛了,抢话:“爸,不是说过等我考到成绩再提吗?” 她明明跟他俩做过饭前培训,什么问题能提什么问题不能提,都对好口供了!能按剧本走不?! 童爸爸即席耍赖,“先听听老师意见不吃亏。” 童妈妈附和:“对对,金老师你别管她,尽管说!” 金国伦垂着脸沉默了一阵,才平静道:“从雅思老师角度我不反对她出去放宽阅历,”正如之前在突破雅思他以培训老师身份跟童笙分析要不要辞职一样,然而两人关系从师生变成恋人,从在培训中心变成在家,立场就不同了:“从男朋友角度,我并不赞同。” 童家俩老:“……”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女儿。 童笙马上接话:“这很正常呀!你俩不也一时反对一时支持像墙头草吗?等我考到成绩再想这个问题吧,现在谈论影响食欲!” 童俩老以及金国伦都明白,这并非一个一顿饭就能谈出结果达到共识的问题,便都默契地跳过。 不过童俩老从中摸索到两个年轻人有蹊跷,扣分。 话题进入另一部份。 “阿笙说你妈妈已经退休了?” “她没到退休年龄,但已经不工作留在家休息了。”金国伦顿了顿,主动提:“我爸爸不在,我自是得多照顾妈妈。” 童俩老眼色变了变,随之赞道:“你很孝顺,相信你爸爸会很欣慰。” 金国伦淡淡一笑没接话。 之后童妈妈把话题扯到他俩的高中生活。聊起年少的事,气氛轻松怡人。 除了…… “阿笙在学校有谈恋爱吗?” 童笙几乎拍案而起:“妈!” 他们是决定放飞自我想问就问了是吧?! “我觉得你有,有段时间你特别神不守舍,又笑又愁的情绪变得比谁都快。还有呀,周末返校非要带上一大堆零食,却不见你有长肉,拿去送同学了吧?” 聊起那阵子,童妈妈不知不觉说了许多,全然不管女儿的制止。 “是吗?你当时谈恋爱了?”童爸爸听着老婆的揭密大分析,越听越像。 童笙一直掩饰自己高三与邓嘉的那些事,至今依然不愿被父母知道!邓嘉来了都没说破,难道要被金国伦坑吗? 她立即在饭桌底下掐金国伦大腿…… 金国伦原本面无表情,后来可能吃痛了才动了动神经,假意笑道:“没有,她是班长是好学生,没有谈乱七八糟的破恋爱。” 童笙暗吁口气。金国伦口吻有点歹毒,但总算把父母忽悠过去。 一顿晚饭到底相安无事地结束,童笙拉着金国伦上楼去自己卧室。 “登登登登登!你看!”她鬼马地变出两张照片,在金国伦面前扬着,“看看还能认出你自己吗伦gay同学!” 金国伦接了过去,是锦中的毕业照,一张初中毕业级合影,一张高中毕业班合影,两张都有他和童笙。 他扫了两眼,没兴趣,把照片塞回给童笙。 童笙以为他认不出自己当年的木讷模样,正要指出来取笑他一翻时,金国伦沉声问:“你跟你爸妈提过我爸的事?” 童笙一愣。 被发现了。 她点点头。 “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你爸爸去世很久了,怕你难过,让他们少提。” “那你知道我爸怎么走的吗?” 金国伦脸色平和,语调没有起伏,可童笙不敢乱说话,不敢说知道也不敢说不知道。 她谨慎地说:“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 金国伦抿嘴笑了笑,没有应话,表情有些瘆人。 童笙下意识地上前抱住他,双手轻轻顺抚他的背,“别太难过。” 她还想说更多安慰的话,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枕在他胸膛上,不停用手给他顺背。 金国伦起初似乎无动于衷,后来才抬手回抱她,又直接低头吻她。 卧室门没有关,父母就在楼下,要被撞见了就糗大了,但童笙任由他,希望他这样能舒心一些。 金国伦也是大胆,吻着吻着就下手了。 “阿笙,你下来一下。” 楼下忽然传来童妈妈的喊声。 童笙羞窘地推开金国伦,擦了擦唇整理整理衣服,“我下去看看。” 她走后,意识也有些混沌的金国伦跌坐在童笙床上,闻着她的气息呆愣。 突然床头传来一阵手机响声。他皱眉走过去,见是童笙的手机,亮起的屏幕显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金国伦清醒了,眯着眼解了锁就进去看。 兴置邓总:你自己看看,我就不信你能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都没忘你![图片][图片][图片] 金国伦点开图片,一张张看。那是一些小纸条的照片,每张都清晰地显着每一个字。 --“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希望我们以后每天都开开心心!” --“又想你了。:(” 金国伦:“……” 他认得这些字迹知道这些字条,全是童笙写给邓嘉的。当年坐在隔壁组的他冷眼看着他们组的人一个一个给他俩传纸条传到烦躁,还有捣蛋的在传送过程中偷看,然后夸张地打寒颤。 金国伦走到卧室门口往外看了眼,然后迅速回到卧室里面拿起童笙的手机,替她回复了邓嘉,再把邓嘉发来的信息图片悉数删除。 邓嘉听到“biu”一声时,心里是何等欢喜。打开微信便见童笙竟然回了一条语音!卧擦59秒的那得多少内容啊!他认为自己终于用对方法了,这回童笙一定是给打动了! 他点开,小心翼翼地放到耳边,一听,脸色瞬间变青。 越往下听,脸色越黑越僵。 “邓先生,你和阿笙不过在乳臭未干的时候谈了那么一年半载的散恋,才亲个嘴牵个手就以为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恋啊?还忘记不忘记的,嗤!你阅历丰富不至于这么幼稚吧?抑或你浪够了,看上我家阿笙够好是当老婆的人选于是找她做接盘侠?很抱歉,我家阿笙做我老婆都来不及,哪有空档做你的接盘侠。严重警告你不要再骚扰我的女人,否则她的男人我不会放过你。好走不送。” 金国伦说得慢条斯理凉薄嘲讽,把邓嘉与童笙的感情贬得一文不值,听着就教当事人邓嘉火光。 “擦他妈的!” 他一手把手机砸地上。 第39章 童笙以为母亲厉害得能嗅出楼上发生点什么暧昧味道,谁知只是让她端些水果给金国伦吃。 然而童妈妈似乎也知道什么,并无放过教育的机会,叮嘱:“情到浓时也要节制,该做的措施做好,保护自己。” 童笙:“……” 后来金国伦跟她在卧室厮磨了好一阵子,想干点啥却苦于童笙来了大姨妈。她恃着有姨妈保护,金国伦再凶狠也不能越轨,便笑嘻嘻地调戏他,手法虽稚嫩生疏,但足够惹毛金国伦。 他发誓:“等姨妈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君子报仇,七日不晚! 时间越闹越晚,金国伦不得不告辞离开。 待女儿送男朋友出门走了,童俩老才低声议论。 “你说这金老师出色是出色,一表人才,可总感觉……沉郁了些。你看他不拘言笑,应该是挺……倔的人。” “也许是初次见面紧张,难免稍为拘谨。况且做老师的都习惯严肃。” 童爸爸点头,认同老婆的话:“希望吧,嫁个开心的人,生活也能开心一些。” 说到这想起邓嘉,童爸爸不觉又比较起来:“像邓嘉那样的,话多脑子溜,嘻嘻哈哈过日子才轻松。” 况且邓嘉有慧眼,能欣赏他女儿的画作。 “能比吗?金老师爸爸去世了,生活工作压力大。那邓嘉,估计也是从来不识愁滋味。”童妈妈提醒老公:“你别瞎比较了,女儿喜欢谁就谁,又不是你谈恋爱!” “我知道。” 童妈妈掰好一个桔子递给老公,童爸爸望着手中的桔子,笑笑道:“邓嘉看上去不似金老师正经,像一颗没心没肺的开心果。而金老师就像……榴莲。” 童妈妈愕然:“什么榴莲?” 说得她嘴里的桔子都一股榴莲味。 “又香又臭!” 街外,童笙把金国伦送到停车处。俩人腻歪完,童笙准备转身走时,金国伦突然提出一个话题:“要不你辞职吧。” 童笙一愣,见他表情认真才反问:“为什么?” 金国伦坦言:“我不想你跟姓邓的有来往。” 童笙诧异了,皱着眉宇盯他。是他开导她不要辞职的呢,怎么一时一个主意的。 金国伦解释:“我之前心太大了,你就当我现在心眼变小了吧。” 他小看了邓嘉死性不改的贪婪。前不久邓嘉才为了谢咏儿与杨峰干架,为什么现在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童笙?是金国伦高估了邓嘉对谢咏儿的专情,抑或低估了童笙对邓嘉的影响? 总而言之,招人厌恶,危险! 童笙“卟嗤”一笑,“你心眼一直很小呀!比米粒还小!” 她特意冲金国伦比比手指头,见他笑而不语等着自己回复,便认真道:“你放心,我现在除了公事都不惹他。”她没敢说除了公事,邓嘉还会给她发些有的没的糟心事,“像你说的,我需要工作积累。现在辞职,我这种年纪上哪找更好的工作?不是自灭威风,大公司都爱招毕业生慢慢培养,小公司我又不乐意去,人家还提防着我随时结婚生小孩而拒招……我这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年纪呀。” 那天金国伦建议她别辞职,童笙也思考了很多。本来就是冲动逃避的念头,冷静下来后也就有了不同的看法。 金国伦满不在乎,耸耸肩:“那就别上班,我养你。” “哇!”童笙呼出一声长感叹,笑颜逐开,“听上去好诱人!” 金国伦追加确认:“真的。” 童笙不知道也不计较他能否真的言出必行,光是听他这么一说,满足就灌满胸腔。她往金国伦身上靠了靠,“那我好好考虑吧。” “你好好考虑。”金国伦拥着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要跟姓邓的保持距离,千万别越界。我直觉很灵的。” 听上去似是恐吓,童笙后背有些发毛,随之安抚这个男人:“你放心!” 金国伦这才满意,指指自己的脸,待童笙乖巧地凑上来亲了亲,他才上车离开。 看着车尾灯在街口拐角消失,童笙呆了一会掏出手机翻看。 幸好,没有邓嘉的微信。 转眼就到年尾,过几天就是圣诞,再过几天便是元旦,童笙的这一年在考了9次雅思中度过,特别快。 一个小城市,街上全是中西合壁的节日气氛,很国际化的样子。商家刻意放大的购物意义催人消费的同时,也教人越来越期盼那个花了不少钱去准备迎接的节日能尽早到来。 兴置实业的员工最近也过了几天松散闲日子,因为总经理邓嘉不来上班了,整个公司犹如丢了龙头,干啥啥没劲。 有人调侃以为人家来坐班两个月就真是兴置的总经理?人家可是锦荣集团的少东,手上比兴置大的项目企业比比皆多,亲临现场指导过算是很瞧得起大伙了。 亦有人向凌丽娜打听,她面无表情说自己只是秘书不是保姆,总经理来不来,她也要在公司看到人才知道。 事实上邓嘉是发高烧严重感冒,吃什么药都提不起劲不积极,邓父邓母一心急便索性把儿子轰去医院,让医生扎几天点滴治一治他。 “你这是糟什么罪?快三十岁了还孩子样不会照顾自己。” 邓母在独立病房一边唠叨儿子,一边打毛衣。 这时护士推着工具车敲门进来,装好吊瓶准备给邓嘉打点滴。 “邓先生,扎针会有点痛,放松些。”护士说话细声软调的,频频冲邓嘉微笑。 邓嘉瞧着针嘴轻手轻脚地往下扎,哗啦啦叫起来:“哎哟哎哟!痛呀护士姐姐,轻点轻点!护士姐姐你这么漂亮温柔,怎么扎人就特别痛呢!哎妈呀!” 护士被他叫唬了,紧张问:“真的很痛?” “可不是!”邓嘉抬起被扎的左手递到护士面前,口吻轻挑:“亲一下也许就不痛了。” 护士顿即脸红,瞥了眼旁边的邓母。邓母垂着脸专心打毛衣,听不见儿子胡闹一样。 不过护士的脑子未算热上头,她道歉两声就悄然出去。 见病房终于安静下来,邓母才慎怪:“幼稚!” 邓嘉抬抬身体,挪了个舒服位置才笑着接腔:“医院多闷呀,不找乐子难道跟你打毛衣?” 邓母没好气地瞪了眼儿子,打了一会毛衣又笑着自我安慰般念道:“其实我儿子不是幼稚,是单纯。看你痞痞的坏坏的,其实心思单纯得很。” “妈,是纯还是蠢?别故意念错字损我!” 邓母抬抬老花眼镜,瞧瞧脸上假装生气的儿子,“谁说你蠢那就真蠢!我儿子扮猪吃老虎,表面不介意,心里比谁都拧得清。” 邓嘉笑了,对于母亲的抬举很受用,“知儿莫若母。” 可能从小到大家庭环境太好,接近他的人太多,林子大了便什么鸟都有,出现坏蛋的机率也就高了些。倒不是说谁都居心不良人面兽心,只是傍着邓少,不占点便宜似乎对不起自己。 邓嘉不小气。便宜嘛,他有就给占。牺牲一点点甜头换来一帮肉酒朋友陪他开一开心,便宜! 女人也如此。惦记着从他那里得到多少包包鞋鞋首饰云云,他给得起就买买买,图个皆大欢喜大家乐也融融。然而他再大方也是有尺子量的,谁值得多谁值得少,他心中有数。一旦超出预算,就只好谈情不谈钱了。 什么?没情可谈?那手动再见。 他人生不长,唯二两次在他心中没有预算的女人,一个初恋谢咏儿,一个接她棒的童笙。 躺在病床上闻着消毒/药水味,却无法认为医院是个干净的地方。冰凉的点滴一寸一寸从手背灌进身体,仿佛嫌弃他的心不够冷一样。 忽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一室清静,邓嘉看了眼屏幕,按键接听。 “邓少,突破雅思与童小姐在元旦会去东方温泉度假村度假,三天两夜。” 对方报告完后,许久都没听到邓嘉的回音,于是又唤了一声:“邓少?” “知道了。我也去,你帮我安排。” 儿子挂掉电话后,邓母不紧不慢问:“去哪啊?” 邓嘉伸个懒腰,扭扭脖子,“去泡温泉,最近太冷了,我要暖一暖!” 得知女儿要与金老师元旦去泡温泉,童妈妈心血来潮帮童笙检查了一遍行李。 当她翻出女儿准备的温泉泳衣时,“……” 居然是一件普通的连体纯黑泳衣,妈呀,想找朵小白花图案换个看法都没有! 童妈妈当机立断:“换一件!” 童笙不依,“你别用大妈的审美眼光去指使我!” “你这也太素了,往人群里一站谁能找到你?” “我又不是去选美。” “但你这得穿给金老师看呀!”女儿未来得及反驳,童妈妈又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穿连体,你又没有猪腩肉,应该穿比坚尼秀一秀身材嘛。再不秀就三十了!” 童笙并不觉得连体纯黑泳衣有什么不好,相反认为这是泳衣界的lbd,可现在被上了年纪的母亲说一说,她开始怀疑人生。 “你又不是没有资本!”童妈妈依然振振有词,甚至动手拍了拍童笙胸口,拍得童笙措手不及,脸色耳赤。 妈我告你非礼! “不穿不穿!我保守!” 童笙抢过母亲手上的泳衣,放回行李箱里。 童妈妈没趣地“切”了声,“你说金老师是不是全培训中心最出色的?如果是,你最好把自己收拾得能配得上他。别到时一个女老师女家属什么的惊艳全场教金老师看丢魂了。自己看着办!” 童笙闻言怔了一怔。 对呀,突破雅思有很多美女,随便一点,一个tracy,一个miss陈!这回泡温泉自己以金国伦的“家属”身份出现,大家很可能已经知道他俩的关系,然后免不了对她品头论足一番,顺便与金国伦的前女友miss陈比一比拼…… 想到miss陈雅思成绩平均8分,她遥不可及,那是不是该从其它方面着手拔高拔高自己? 童笙心生苦恼,这趟泡温泉不轻松呀!见母亲已经下楼,犹豫过后,她决定上网订了一套比坚尼…… 元旦前一天是周三,刚好晚上童笙去突破雅思上课。 路过走廊与钟磊擦身而过时,他脱口就称了她一声“嫂子”。 童笙:“……” 钟磊又嬉皮笑脸问:“金sir送岳父岳母的见面礼能不能拿9分?” 童笙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回答时,金国伦正好从a1出来喊了她一声,她便匆匆向钟磊点点头,撤了。 “钟sir知道你去见我爸妈?” 进了a1,童笙问金国伦,但他不作回答,把门一关,指着座位让她坐好,“上课!” 又是一堂实打实的培训课。 经过金国伦的专业指导,童笙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课间她问金国伦:“我下次能考到四个7了吧?” 金国伦答非所问:“我让tracy帮你报名四月初的考试。” “等到四月份呀?很晚啊!” “一月二月过年过节,基本上等于少了一半时间。别以为你在过节时能挤出时间复习,人都有惰性的。不焦急,往后推,考个有把握的。” 金国伦的分析颇对,童笙以往就犯了这种焦急病。之前考的8次,基本上都是冲动报名,恨不得每周都考,不管准备与否,抱着侥幸心理奢望着考得越勤,那总会有某一次运气够好地考出成绩来。谁知考雅思既讲运气又最不讲运气,到底全都失败告终。 第40章 正文已替换 新年元旦的一大早,寒意如常。金国伦来到西田街接童笙去突破雅思集合。 见她拖着小行李箱笑容灿烂地往自己奔来,金国伦伸手把小行李箱接了过去,另一只手牵上她。 “妈,我们走了。” 童笙跟送门的母亲道别,童妈妈站在家门口望着两个年轻的背影叮嘱:“注意安全!听见没?” 童笙没听见似的,兀自跟金国伦说笑。突然金国伦顿住脚步,把自己的围脖解了一半下来,再缠绕上童笙的,又帮她理了理衣领。童妈妈笑了笑,安心地转身回家把门关好。 一辆蓝色45座大客巴早已停放在高捷大厦的停车场,车头窗贴着标示“突破雅思专车”。 金国伦与童笙现身时,大客巴已经差不多上满人。 客巴司机帮他俩把行李放到车底行李厢,金国伦再牵着童笙上车。 童笙想松开他的手自己走,免得让人看见难为情。但金国伦皱皱眉,反而握紧她的手再往怀里轻轻拽了拽,让她别闹。 车上全是突破雅思的员工与他们的家属,多半都是携带恋人或配偶与小孩,单身的不想形单影只便捎带上闺蜜朋友。 一上车,熟悉与陌生的面孔同时冲进眼帘,他们都抱着探究好奇的心态注视着自己与金国伦交握的手,童笙初次体验,吃不消,紧张得目光乱扫乱瞟,闪烁着不知该放何处。 她下意识地回头找金国伦,金国伦已经站在她身后贴着她后背,淡定平静地冲车内的人说:“大家早。” “金sir早,金嫂早!” 不知谁带头回应了一声,于是全车人受到启发般跟着喊起来,连不识事的小孩子都瞬间变得特别懂事的随着大伙起哄。 童笙把霎时胀红的脸往围脖里埋了埋,羞窘回话:“大家早,大家早。” 顺着金国伦带她的手劲,她在第一排的靠窗座位坐下来后,才觉得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猎奇目光降温了许多。 童笙的名字以金国伦家属的身份列在出行名单上,那份名单当即变成突破雅思最炽热的劲爆文件。 这摆明是公开关系呀!以往虽然有这个定义概念,但少了当事人的最终承认始终成不了实锤。就像粉cp的粉丝,已经发现种种明显迹像了,可偶像cp偏偏不公开,害得大伙抓心挠肝的不安宁。 现在好了,不仅来实锤了,还公然秀恩爱! 看看那条围脖!金sir每年冬天必用的单品,黑灰两色搭配简约不失时尚,眼下不仅仅系在他身上,还系在童笙脖子上,简直化身月老红线! 再看金sir这身打扮!脱下正装的他换上休闲年轻的冬服,阳光活力,就颜色款式,乍一看还以为跟童笙的是情侣装! 还有,一直手牵手,不时扶扶腰,以及不明原因的摸头,莫名其妙的对笑……天呀,金sir你这才叫谈恋爱啊!以前跟miss陈的算什么?算同事交流! 车后有女生低声开闹,要求男朋友跟她一起共用围脖。男朋友哭笑不得,他俩都老夫老妻了,人家金sir刚刚热恋,能别作吗? 而童笙与金国伦似乎忘了他俩正共用围脖,做起事来不受影响,除了不过要迁就一下对方的动作,俩人的距离再亲密一些罢了,没什么大碍。 “阿姨呢?她还没上车?” 坐好的童笙留意到车上没有金妈妈的身影,之前金国伦提过她会一起去的。 “她临时有约,不去了。” 突破雅思五周年时出外游玩,金妈妈也跟去了。她看其他人都跑着奔着去玩,唯独儿子与陈雅盈陪着自己慢悠悠转,宛如参加了老人团一样,心里有愧。这一回,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去了,便跟儿子说一起跳广场舞的舞友组织新年活动呢,她要去参加。 陈雅盈把突破雅思培训中心所有门窗都检查后才坐电梯下去停车场。一上车便见金国伦背对车门口跟童笙不知在捣鼓什么,俩人眉开眼笑聊着什么。 知道他俩即将出双入对三天两夜,陈雅盈已做好心理准备,可亲眼目睹时,还是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心跳忽然骤停了数秒。 回想起五周年出游时,金妈妈特意把位置让给了她,让她与金国伦挨一起坐。当时金国伦上课似的端着板腰坐着,双手抱胸不带乱放,丝毫没有出外散心玩乐的宽松…… “miss陈,过来坐!” 中排的潘雁旋招呼着她,陈雅盈应了一声,强行把思绪扯回现实。 不能再比了,人比人,真的会死人。 童笙听见有人喊“miss陈”,意识变得有些拘谨。她推了推金国伦,让他别再埋头整那根安全带了。 领队人钟磊点了一遍人数,跟金国伦确认过后通知司机开车,同时拿着车上的麦克风宣布:“各位团友元旦快乐!突破雅思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出外旅行三天两夜东方温泉度假之旅正式出发!” “woo!出发!” 伴随着欢呼掌声,客巴启动。 钟磊激昂地仰天长问:“这回旅行,大家要感谢谁呀?!” “金主金主!” “还有呢!” “钟sir钟sir!” “还有还有呢?” “金嫂金嫂!” 不知谁这样回答了一句,全车人又跟着嚷叫,“多谢金嫂!” 莫名被谢,童笙往座位下缩了缩,希望后面的人看不到她冒烟的头顶。 为了活跃气氛,钟磊提出搞余兴小节目,谁知大家即场拿他开刀,直接起哄让他唱歌。 钟磊不扫兴,豪迈道:“唱就唱!怕你们呀!我就唱举世闻名的经典英文歌!” “好样的钟sir!” 在钟磊的扬手示意下,大家安静下来期待着。他清了清喉咙,酝酿好情绪,再深情地望着大家,开腔吟唱: “……” “卧靠!” “作弊!偷工减料!” “骗子!鱼目混珠!” 大家不乐意了,掀起一阵阵倒彩声。 钟磊不服,“我骗谁了?这不是举世闻名的英文歌曲?上至80下至3岁的都会唱!” “不算数!重唱!” “行行行!” 钟磊又唱:“you……” 结果又惹来一片“靠”声。 “最后一次机会,唱正经的!不正经踢下车!” “我靠我很正经!最后一首,不爱听拉倒!” 钟磊深呼吸,握牢麦克风,清声唱道:“lestar……” “靠!下去,换人唱!” “对,换人!” “换金sir唱!” “对!金sir唱!” “那就金sir唱吧。”钟磊耸耸肩,无奈地把麦克风准确无误地抛到金国伦怀里。 金国伦拾起麦克风,笑着看钟磊。钟磊看出他笑里藏刀,但选择忽略。 毕竟能摆金sir上台的机会不多。 早被钟磊逗得乐疯的童笙笑着劝金国伦:“你就唱两句,别扫兴,元旦呢!” 沉吟了半晌,身后的呼叫声不断,坐着的金国伦才端起麦克风,问童笙:“唱什么歌?” 后面的人以为金sir问他们呢,于是拔高声线各抒己见。 “英文歌!” “闽南语歌!” “儿歌!” 童笙没主意,只管笑。 金国伦想了想,拿着麦克风说:“那唱《狮子王》的主题曲。” “好好!” 后面传来一阵掌声。 “therushofday……” 低稳沉淀的男中音操持着标准的腔调认真地唱起了经典名曲,大伙自觉地缄默下来,聆听每节动情的旋律。 本以为金sir只是英语好,原来唱起歌竟然也如此用情。用情唱的歌,轻易就教人听得着迷听出感动。 唱到“ight”时,金国伦握童笙的手劲紧了紧。童笙蓦地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一段段歌词如一只只蚂蚁钻进她身体,使她心动微颤发热,直抵心房。 唱歌的是金国伦,童笙却如同自己在台上表演一般紧张,掌心冒汗。她倾额枕到金国伦的肩膀上,闭上眼,想缓一缓失控的心跳。 一曲终了,可车内依旧安静,似乎大家尚未苏醒,尚在享受绕梁余音一样。 不知谁率先打破这种静局,嚷了一句:“金sir这是唱给金嫂听的吧!哪是唱给我们听的!” 被发现了。 车内随即哄堂大笑,气氛恢复活泼。 “没关系,我们就蹭着听!金sir再唱!” “encore,金re!” 金国伦笑吟吟地把麦克风还给钟磊。钟磊不敢不接,接过之后再次担起大旗。 见童笙仍枕在自己肩膀上不说话,金国伦问:“困了?” “有点。起太早了。” “那睡会。” 金国伦往童笙靠了靠,摘下眼镜,再脱下外套,当被子一样披到俩人身上,拉好掖好,外套下他重新握上她的手。就这样,童笙枕着他肩膀,他枕着童笙脑袋,俩人依靠着闭目休息。 本来还想讲几段笑话的钟磊,眼瞅着眼皮底下这么一对新晋恋人仿佛身置桃源,不受繁嚣俗世打扰地睡觉…… 他被严重虐哭了。 “不闹了不闹了!大家都眯一会吧,这样接下来才有精神开玩!” 钟磊放下麦克风回到座位上。没有了扩音干扰,大家又确实都起得早,很快车内就静寂下来,众人昏昏沉沉地睡了。 从陶城到东方温泉度假村大约2小时车程。童笙没有去过那个叫清县的地方,身体里面却好像住了生物钟,快到目的地时她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金国伦没再枕着她脑袋,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竟见一片黄灿灿的花海。 冬日里阳光普照,花团锦簇,犹如春回大地。她看不清那是什么花,大概看清了也认不出名字。只觉得很美。 陶城并非一二三线大城市,但也早被高楼入侵,农地日渐减少,童笙又好几年没有出外旅游过,所以许久没见过这样的风景。她被壮观到了。 她一动,金国伦就醒了,半眯着眼望向她。她背对自己,窗外的阳光给她的轮廓镶了银边,像梦境里才会出现的人。他不禁用刚睡醒的沉哑声线低问:“看什么呢?” 童笙回头想告诉他窗外的美景,可头一回,还没张嘴,唇就被他吻上了。 司机就在前面,她害躁得想躲,金国伦不让,在外套下伸手搂紧她,又抬了抬盖住俩人的外套,把俩人正在亲吻的下半脸都挡住了。 客巴司机从后视镜只看到他俩露出上半脸,四目相闭,鼻梁纠叠,贴得可近可近了。 第41章 正文已替换 客巴抵达东方温泉度假村,进行了登记之后,在旅客接待员的带领下,司机把大家拉到此程的最终目的地--135号至138号别墅。 东方温泉度假村是名符其实的一条村,像一条村那么大。它主营温泉度假别墅,一幢幢独立别墅沿着蜿蜒山路往上绕排,整齐气派。 接待员在车上跟大家介绍他们享有的免费服务以及度假村的设施场地,保证足够玩三天两夜不重样。 突破雅思团承租的四幢独立别墅,分别带有4至6个房间,并自设温泉池。住客若嫌弃公共温泉区域远,可以直接在自家别墅里泡温泉,省时省力。 童笙与金国伦被分配到138号别墅的顶层豪华大床套房。递房卡给金国伦时,钟磊在他耳边低声道:“车上让你唱歌的事算了,别记小仇!” 金国伦扯扯脸皮,没答应。然而进了房间,看到童笙满意的表情,他便认为做人还是大方一些好,没什么值得跟钟磊计小较的。 他们这房间满着柚木地板,落地窗户的窗帘被挂了起来,洒进来的阳光把地板照得光滑锵亮。窗外是个大露台,摆放着吊床吊椅,好不休闲。露台下是一个翠绿的天然湖泊,视野辽宽,景观一流。 阔敞的卧室除了摆着一张2米半大床,还有全套影音设备,设备能自动更新升级,住客可以免费收看时下最流行的影视大片。也有一个小型健身房,陈设着基本的跑步机与动感单车,还配了一书柜最新的杂志小说与漫画,叫人目不暇给。 而最令人惊喜的,是浴室里居然装了一个带自动按摩功能的温泉池! 哇靠,这三天两夜可以呆房间里不用出去了。 除了吃。 “真容易满足。” 站在落地窗前瞭望景色的童笙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拥入怀,靠进一堵温热的胸膛里。金国伦那小小鄙视的话音刚落下,细碎的吻就轻啄在她耳垂与颈项上,痒得童笙眯着眼想躲。 却又不忍心躲。 在车上金国伦就吻她吻得激动,奈何环境所致下不去手。他憋得甚至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够!童笙手指一碰就脸颊滚烫,慌张地赶紧把手藏起来!再怎样拿外套挡住,这始终惊世骇俗,司机就在正前方,旁边对面座也坐着人呢! 也不知平日一本正经的金sir为何精/虫一上脑就跌份跌成这样。 “我难受。”金国伦抵着童笙的侧额低/吟斥苦,仿佛煞有介事地在经历着什么大病大痛。沙哑的声线带着那么一点点哀求,半眯的眼神闪烁着苦涩与隐忍,教童笙心思凌乱得一塌糊涂,像他一般也难受了起来。 坚忍了一路,如今俩人终于有自己的小天地,房门紧闭,金国伦正可以为欲所欲大展拳脚。 他肆意窜探的手勾勒得童笙双腿发软,她往前倒了倒,伸手撑住了透明的落地窗。 “先别,大白天的……” 金国伦倏地把窗帘一扯,外头的阳光被赶走一半,房间骤然昏暗下来,不再像是大白天。 童笙:“……” 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与抗拒,金国伦在她耳边呵着气喃喃开导:“自从上回在我家就一直没做过……你姨妈来我也忍了……现在你不慰籍一下我?我可是你男人呀……” 男人……男人…… 压在她背后的是个生猛的男人,生猛得她招架不住了! 见童笙似有若无地点点头,金国伦下一秒就扯下她裤子再拉下自己的裤链,强势地要提枪上阵。 “等等!”感受到迫力时,童笙像被什么扎到蓦地清醒。 她迅速转过身,扶着金国伦肩膀,“用套套!” 金国伦表情滞了滞,然后遗憾地笑道:“抱歉,我没带。” “没关系!”童笙一脸淡定,“我带了!” 金国伦:“……” 童笙提着裤子,推开他想去找安全套。 金国伦一手把她摁回窗户前,挡住她的路,认真询问:“能不能不用?” “不用别碰我!” 童笙一双手臂交叉挡在胸前,无比坚决。 金国伦盯了她半天,她丝毫不退阵,回瞪他的眼神里几乎要飘过“渣男”两个字…… 最后男人妥协,无力往窗户一靠,让开了路。 看着童笙欢快地去找安全套的蹦哒身影,金国伦暗忖要不要拿针把那些可恶的套套给一个个扎破,扎破。 狠狠地扎破! 童笙好不容易把藏在行李箱旮旯的安全套翻出来时,“叩叩叩”,半空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回头看向金国伦,有点作贼心虚的紧张。 金国伦早已黑脸,他不哼声。 半晌,“叩叩叩”又传来,执着顽固。 金国伦抿抿唇,把裤链子抽上,压着嗓门问:“谁?” “我呢!” 是钟磊的声音。 金国伦咬牙追问:“什么事?” “去吃午饭呀,大家都走了就剩你俩。度假村的芳园饭店,山腰那里。” “知道了,呆会就来。” “别呆会了,三天两夜呢,你猴急什么?” 童笙与金国伦:“……” 门外的钟磊敢赌十根辣条,他最好马上撤,否则金国伦出来就是一记飞脚! 别墅里当真都没人了,就剩他俩。 童笙拉着金国伦出门,小跑着冲下斜坡,往山腰的芳园饭店赶。 “你急什么?慢点!” 真怕会摔个狗□□。 “我不要被人行注目礼呀!” 虽然急了些,但牵着喜欢的人逆着寒风,顶着大好阳光,往山下飞奔的感觉,不错。 突破雅思团在度假村的芳园饭店包了一个大厢房,品尝了一顿可谓菜有菜味,鸡有鸡味的地道农家菜。 饭局差不多时童笙出去上了趟洗手间。同桌的人不难发现,刚才饭间斟茶递水夹菜添饭地照料女友的金sir,比往常多了一份柔情。就像硬绑绑的棒棒糖,到底被一下一下地舔软了。而女友一离席,那根棒棒糖又凝固了。 金国伦第三次看表,默数着童笙出去的时间。太久了,他站起来出去找人。 从包厢到洗手间,路走了一半就碰见童笙回来。 “干嘛呢?去这么久。” 金国伦牵上她的手,怕她不认路似的在前面领着。 童笙也有一肚子牢骚:“拜托,女洗手间很多人,排队排到烦。我刚才还犹豫要不要去男的那边借用!” 幸好在憋不住之前终于轮到她!否则她真不要脸了。 俩人经过一个小包厢,厢门敞开,里面抽着烟的男人恰巧听到童笙的抱怨。 男人笑了笑,跟旁边的发福男人说:“刘总,你们家饭店的女洗手间供不应求呀。” 刘总陪着笑替男人添酒,“女人步骤多,麻烦,嘿嘿。” 他笑得挺猥琐。 “话不能这么说,从女士洗手间的供应情况可以看出一个企业处事细心不细心。” 刘总脸上的笑僵了僵,连忙回道:“邓少说得是!我明天就让后勤把女洗手间多添几个。” 邓嘉没应话,继续抽烟。 一会,刘总又小心道:“邓少,我们这里不仅温泉好,舒心舒身的服务也一流,已经替你安排好了。” “呵,是吗?那看来你们企业还是很细心的。” “嘿嘿,夸奖了夸奖了。” 饭后回到房间,金国伦在童笙的监视下乖乖用上安全套,再如虎似兽地把她翻来覆去折腾了一番。事后俩人抱成一团睡去了,一睡睡到下午4点多。 童笙醒得比较早,本来赖床上发呆,但听见敲门声后怕声音会吵醒金国伦,便蹭蹭地穿上衣服去应门。 看到童笙来开门,钟磊挺诧异。他愣了两秒,才笑问:“没打扰你们吧?” “没有没有……”童笙羞窘透顶,后悔来开门了。 钟磊:“他们要在花园泡温泉呢,水放好了,你俩一起来吧。” “好,我们等会就下来。” 钟磊想了想,说:“不下来也没关系的。” 童笙:“……” 后悔,大写的后悔! 钟磊走后,她灰溜溜地关上门。 看着床上睡得酣然的金国伦,“伦gay,伦gay?”她唤了两声,他不醒。 在房间里踱步了半天,童笙决定还是下去凑凑热闹好。 打开行李箱,她翻出那套连体纯黑泳衣。佩服自己的英明,金国伦不在场,那就穿保守的去与大家见面吧! 除了童笙与金国伦,138号别墅还住了钟磊,miss黄的一家三口,以及潘雁旋。 潘雁旋本来拉着陈雅盈一起住138的,可陈雅盈坚决不答应,她便自己一人住一个房间。 无无聊聊泡在池里的她看到裹着浴袍的童笙羞涩地走过来时,起劲了,挥手招呼:“阿笙,过来过来!” 童笙拉了拉浴袍,冲池里的人打招呼。 太好了,池里只有miss潘、miss黄和miss黄的小儿子,她刚才还担心男女共浴什么的会不会尴尬。 “你快下来,男人让我们先泡,泡完该到他们了!”潘雁旋催了催。 童笙便爽爽快快地脱下浴袍,快速地潜进池里。 池水不深,正好到她的胸口,就着池边的台阶坐下来,就到她肩膀。恰到好处稍微偏高的温泉热力从全身毛孔迫入体内,正好帮她舒缓了被金国伦折腾的酸软。 童笙不禁发出一声舒叹。 “哟,”潘雁旋抬着步走了过来,冷不防地捏了捏童笙的手臂,“阿笙你皮肤不错。” 童笙吃痛,躲了躲。可潘雁旋不客气地又拍了拍她大腿,更摸了摸她的胸! 童笙懵了。 miss潘比男人还可怕。 “看不出,皮肤好身材正,妖精一个。”潘雁旋啧啧称道,打量了童笙一圈,又带些嫌弃地说:“不过颈后是怎么了?黑了一块!” 童笙摸摸后脖子,“以前晒伤的。” “晒伤的?有一种药膏对晒伤很好使,你要不要试试?”对面跟儿子玩耍的miss黄问了一句。 “是吗?但好多年了,我想已经没法恢复。” “没关系的,反正用着就当护肤。” 床上的金国伦一个翻身,扑了个空。四肢在周围扫了个遍,没有人,还带点凉。 他猛地坐了起来。 “阿笙?!” 没人应话。 他突然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做了一场阿笙就在他身边的梦。 金国伦急急穿上衣服出去找人。 每喊一声“阿笙”,每一次没回应,他的心就慌一寸。 一座三层楼的别墅顷间变得好大,而他的心缩得好小。 直至他冲到一楼,不经意看到外面花园那半截身影时,绷紧的心脏才松了松。 有人在注视自己。童笙感应般往屋内一看,便见金国伦站在那里。她走到池边,站起来冲他招手。 金国伦皱着眉,拉开落地窗门,一步步走向她。 她不过穿了一件最普通最纯粹的泳衣,可衬托得肌肤水嫩稚白。泡过温泉的身体微微泛红,冒出来的脸蛋也红扑扑的,湿了水的发屑贴在额上脸上。 她站在水中,身段随着涟漪的波动而看似在跳舞,在扭动,诱惑着他。 他走到池边,半蹲下来,伸手掠了掠池里的泉水,很暖。 童笙笑着问他:“你也来泡吗?” 金国伦跟着笑,冲她轻轻地扬起了水,溅了她一脸。 童笙慎怪地叫了一声,闭上眼别开脸躲水,额顶传来金国伦悠哉游哉的嗓音:“泡,泡你。” 第11章 .29正文已替换 金sir居然会调/情。 而且还是当众调/情。 他是不介意,还是眼中只有童笙,把其他人都无视了? “金sir,不要再虐我这等单身狗了!” 身后传来潘雁旋酸涩薄舌的抗议,本来被金国伦简单两个字惹得心惊脸红的童笙又顿生尴尬。 她垂了垂脸,不知该怎么做时,身边响起了水声。 潘雁旋已经游走至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她往池边搭上一条光溜溜的玉臂,身子微微往岸上的金国伦倾,挤了挤童笙,不紧不慢地仰着脸说:“金sir,这里都是女人,你一个男人好意思进来么?” 可能这算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童笙却听出一丝丝……挑/逗? 似乎离开了突破雅思,脱离了学员们的敬仰,严肃的培训老师就变回平凡的食色男女,任七情六欲所控。 不对的。 大概是她耳朵有问题,所以她心里才不舒服。 令童笙更不舒服的是潘雁旋身上那套鲜红的比坚尼,早就看到miss潘身穿比坚尼,为何现在才发觉碍眼? 不对,她又不对了。 童笙无助地望向金国伦。 岸上的金国伦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他抱着双膝蹲在她面前,下巴枕着膝头,偏歪着脑袋盯着她,眼神温柔,抿嘴浅笑,像个…… 像个在欣赏心爱之物的憨傻瓜。 童笙自然地回他一笑。 没有人回应潘雁旋,她看了看金国伦与童笙,到底明白自己是多余的。 她无趣地撇撇嘴,夸张地抖了个寒颤,再怏怏道:“受不了你俩!” 她粗鲁地踩着池底的台阶出了水上了岸。一连串动作掀起好些水花,溅了童笙一身也殃及了金国伦,可肇事者视而不见,没给道歉。 潘雁旋头也不回地走到躺椅处,潇洒地捡起自己那件浴袍披上,风情地弄了弄湿透的长发,再冷眼回望温泉池,“切”了声,扔下一句“我泡完了,拜”,就走了。 “miss潘再见!”在温泉池角落学游泳的miss黄的儿子乖巧地冲她挥挥手,然后在妈妈的提醒下继续卖力踢水。 花园突然安静了许多。 金国伦的肩头手臂沾了好些水迹,眼镜片上也落了水珠,童笙不禁伸手帮他擦,但想到自己的手不也是湿的吗?于是手在半空愣住,又往回收。 不过金国伦似乎另有想法,他及时抓住她要离开的手,揣在掌心磨搓,低声问:“泡完了吗?” 童笙看着他,摇摇头,“我才刚下水。” 金国伦体贴地松开她,“那你继续。” 童笙便转身往池中走,可没走两步,肩膀就被擒住。 有人警告:“不许离我那么远。” 童笙:“……” 顾虑到miss黄与她的儿子,童笙不好跟金国伦作闹,随意地就在金国伦跟前的池边坐了下来。 气氛特别安宁,偶尔会听见一阵哒哒哒的踢水声。下午四五点时分,阳光渐收,温度下降,泡在温泉里舒适悠然。 但有一个人蹲在旁边看着自己,久而久之,童笙别扭了。 “你蹲着不累啊?过去坐吧。” 她向金国伦指指旁边的躺椅。 “不累。” “……” 他怪怪的,她也因此怪怪的,时间便再次静止。 没多久,miss黄的小儿子忽然冲金国伦的身后喊了声“爸爸”。 “哎!来了!”有男人应了男孩一声。 接着地,钟磊的声音出现:“哟!金sir不下水吗?” 金国伦这才动了动,转头往身后看。 一看,不妙。 钟磊与miss黄的老公大咧咧地只穿着一条泳裤过来,没披浴袍! 而钟磊的视线越过金国伦后,正好看到水中的童笙,不知好歹地吹了声口哨。 擦! 金国伦的眉宇猛地一缩。 他盯向钟磊,见他肆无忌惮地潜进水里与童笙同泡一池温泉…… 擦! 金国伦脸色骤黑。 “哇!金sir你别这样盯着我,我不搞gay!不搞!” 钟磊自是领悟金国伦充满敌意的眼神,遂假意伸臂护胸,一副小媳妇羞哒哒的模样背过身去。 看着miss黄一家三口在池边角落自成天地,钟磊厚着脸皮挤过去充当一家人大儿子,企图逃脱金国伦的厉目追踪。 金国伦无声嗤笑,对童笙说:“上来,别泡了!” 童笙也认为与男人一起泡温泉有点难堪,便起来往岸上走。金国伦一边扶她,一边盯向钟磊。背对他俩的钟磊总觉得后背火辣辣的。 啧!用生命来泡温泉。 金国伦帮忙披上浴袍后,童笙跟大家道别:“我们先走了,你们多玩会。” 这时钟磊突地扬声提醒:“金sir金嫂,晚上七点吃晚饭,老地方喔!” 金国伦瞅都不瞅他,直接拒绝:“我俩不吃,不用喊我们。” 再来骚扰就揍你! 音量不高,但整个花园都听清楚了,包括弦外之音。 童笙:“……” 回房间的路上,她问金国伦不跟大部队去吃饭,那他们吃什么? “我泡过温泉,很饿!” 她不减肥。 金国伦牵着她的手,不以为然:“你不知道这度假村有送餐服务吗?你想吃什么,点餐就好。” “……” 真是三天两夜不用出房间的节奏! 泡温泉前童笙洗过一遍澡,回到房间她打算再冲一冲身体,然而金国伦像影子一样跟着她进洗手间。 洗手间分干湿区域,童笙以为他要上大小号,没多问就主动出去回避。谁知金国伦把她拉了回来,还关上门。 “我跟你谈个正经事。” 他看上去很认真,童笙当真了。 尽管不解为什么正经事要在洗手间谈。 “你要洗澡吗?”他又问。 童笙挺大气,“没事,谈完再洗!” “不好。边洗边谈。” 话语间,金国伦手一拔,就把童笙的浴袍剥了下来! 童笙本能地伸臂护胸,怒瞪那个登徒子。 金国伦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童笙有直觉,随即警告:“不许乱来!中午才……出去!” 金国伦被唤醒似的动了动眼珠子,望着她,无奈道:“我没乱来,我说了要谈正经事。” “什么事快说!” “边洗边说。” 他固执地坚持,伸手勾住童笙泳衣的两边肩带。童笙打他手,他没放开还一本正经问:“刚才起床看不到你,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 童笙一个茫然,他想什么了? 就这么瞬间,泳衣转眼被金国伦干脆地撕了下来,彻底得追悔不及。 从在花园看到她起,金国伦就觉得童笙是一颗黑葡萄。那身把她s型身材衬托得惟俏惟妙的泳衣就是黑葡萄的果衣。他恨不得把这果衣狠狠地撕下来!看看里头的果肉是怎么样的美味。 现在如愿以偿。 不出所料,泡过温泉的泛红身躯犹如葡萄的果肉,晶莹剔透水盈丰沛,散发着清沏甜美的果香。看!还一滴一滴地渗着果汁,诱人至极。 金国伦盯着眼前的美景,一时发怔。他想一口就把她吞噬,却有种不知该从哪里先下手的为难。 哪都想下! 整幢别墅都吹着暖气,包括洗手间。一/丝/不/挂的童笙并不感到寒冷,金国伦目不转睛的端详更令她由内至外的发滚发烫。 “你过分了!”她斥了他一句。可惜没有了衣服遮挡,连气势都弱败。 虽然金国伦看过她几回,但此时的他太烧人! 童笙想捡起地上的浴袍,金国伦却快她一步地拉着她进了淋浴区,并把花洒打开。 “不是要冲澡吗?” 他说得很平静,就像纯粹是童笙多想了。 淋浴的水温恰到好处,从头冲洒下来水柱淹没了童笙的眼睛。 水帘下她看到金国伦摘下眼镜,脱下衣服,如雕像大卫那般站到她跟前。 “我也洗。” 他才说完就搂上她,一双手在她背后游移,似清洗,更似抚摸。 童笙习惯甚至迷恋上金国伦的掌温,俩具赤/条/条的身躯搂着搂着便拥吻,便紧贴,肌肤的温度逐渐互融贯通。 流水下,金国伦越来越燥,童笙越来越喘。俩人湿润的身体相互慰籍,吻已不够。 忽地,金国伦把童笙抵到墙上,童笙低哼一声“冷”,金国伦觉悟地与她换了个位置,换自己抵着墙壁,扶着她,承载俩人的重量。 墙壁是冷的,但无法冷却金国伦浑身的火。 他抬起童笙一条腿,往上掰,毫无障碍地用自己的最硬抵上她的最柔软。 只需轻滑数下,童笙就被他弄得酥软麻痒。 “等……等等……用套……” 混乱之中童笙坚持着一份理智。 “我不进去……我就蹭蹭……” 弦在箭上,金国伦不发不行! 上过一次当的童笙不会再上当,她使劲摇头,想摇醒自己。 金国伦换着哄:“那我保证不弄进去……好不好……你忘了我中午才跟你弄过……我可没那么多……” 他在童笙耳边直白地呢喃,手不断折磨她的雪红,身下不停撩拔,童笙意志将要崩溃,不由自主地弱问了一声:“能吗?” “能!” 他语音未落,她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撑开了! 还不够,金国伦扣住童笙的腰,抬着她的脚,又往前一撞! 迫得更深为止。 童笙整个人挂在金国伦身上,绷紧着,颤抖着,连呼吸都屏住。 她的绷紧牢牢地套着金国伦,金国伦恐怕难以坚守,便急急安抚:“别怕……我保证不弄进去……你放松点……不放松我就不保证……” 童笙被他气到了,这个大骗子! 闭着眼的她不管不顾地扬手冲前面一挥,也不知挥到他哪了,大概是鼻子? “嗯?!老打我!” 金国伦咬咬牙,化悲愤为力量,奋力地把童笙撞得再也抬不起手打他。 他抵着墙,恨不得把墙推倒,又抬着她的腿,往后压再往后压。女性的身躯此时变得无比柔软,任由摆弄。 热水不断冲刷俩人的身躯,仿佛润滑剂般催使他们更动情更炽热更张狂。 “阿笙……阿笙……”高峰边缘,童笙又听见金国伦在耳边呼唤自己,“你知道我刚才想什么吗……” 她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此时的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答,去追问。 身体控制了思想,她紧闭眼,什么都不问不闻。 洗手间正在使用中。很忙。 直至外面的天色黑透。 金国伦在一声低吼之下,及时把身体抽了出来,再急不可耐地拉过童笙的手套上自己,没套两下,热力就迸发而出,地上的水滩稠了一些。 他松了口气,抱着软绵绵的童笙瘫倚在墙上,仰头长喘。 童笙早已迷迷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耳畔全是男人的呢吟:“你看,我没骗你,我没弄在里面……以后别用套套了……好不好?” 这……难道就是他刚才提的正经事? 第11章 .29正文完结 是夜凌晨三点多,手术结束。医生安排金妈妈入住icu病房,并向家属交代病人需要观察一个星期,度过危险期后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这个结果不好不坏,金国伦仍放不下心。见童笙、钟磊与陈雅盈在医院陪了一夜,他很感激亦很抱歉,“你们回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可以。” “你也要回去休息,现在在icu,你留着没用。”钟磊实话实说。 童笙也劝:“是的,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不是更好?” 她又说:“我明天也来。” 金国伦:“我明白,但我不敢……” 就怕一离开就会收到坏消息,事情往往这么邪乎,他不敢偷懒,宁愿在医院守着。 钟磊劝不过,便与陈雅盈先行离开,童笙最后决定留在医院陪金国伦过夜。 医院没有多余的病房供家属休息,他俩只能在区域走廊的座椅上坐着浅眠。幸好是夏天,医院内温度宜人,除了弥漫着消□□水味,不时有护士医生经过而留下一段段急促的步履声,又已近凌晨四点,离天亮不远,这样的夜其实熬得不算太累。 钟磊留下几罐咖啡,童笙与金国伦喝完之后更加没有睡意。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无关痛痒的闲事,偶尔都沉默时,童笙会刷刷手机。 金国伦瞄到她在玩微博,问她要微博号。 童笙卖关子:“你不玩微信,玩微博?” 金国伦笑:“开一个多难?再说了,以后你出了国,我能多方位关注你。” 童笙没想过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故作不满:“这么一来,我不想告诉你了。” 金国伦挑眉,立即想说什么,但他及时噎住,把原话咽下肚子,吐出口的内容变成:“没事,以后你会主动加我。” 童笙不以为然,轻“戚”一声同时退出微博,不刷了。 夏季天亮得早,眨眨眼两小时过去,将近清晨六点,天际边泛起鱼肚白,霞光初现,照亮了整座城市。万物正在苏醒,街道渐渐活跃,清洁工的,跑步的,赶公交的,世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而医院相反,这个时候竟然最安静最人少。 童笙上了一趟洗手间,就着自来水简单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再去买提神醒脑的早餐。 医院门口有一家早餐店,热气腾腾地煮着新鲜的粥,刚出炉的肠粉转眼就售馨。童笙耐心地排队等候。 最近可能人缘好,她等了十分钟,居然也能遇上认识的人,地球好小。 “班长。” 谢咏儿叫她班长,童笙理解,康子瑶叫她班长,童笙就不太习惯了。她跟康子瑶并不熟悉,初中时两人是各自班的卫生委员,偶尔碰个面,有点印象。但康子瑶初中毕业后就离开了锦中,算一算,距今14年有多,俩人的关系益加河水井水,童笙受不起她那声“班长”。 “你是杨峰的班长嘛,横竖一句。” 康子瑶笑着解释,落落大方,童笙便就算了。虽然好奇对方怎么认得自己,但童笙只问:“你来医院探人吗?” 康子瑶从外面走向医院,手里拧着保温瓶与一袋子东西,估计有亲友住院了。 康子瑶坦道:“杨峰的爸爸住院了,我来看他。” “哦……”童笙作恍然大悟状,又好心问:“老人家没事吧?” “也就那样。年纪上去了,病痛自然多,好好调理就没有大碍。等我们老了也会这样的。”康子瑶穿着淑女风格的连衣裙,小坡根皮鞋,一颦一笑斯文温柔,跟粗俗市井的早餐店格格不入。然而她没有离去的打算,很感兴趣地继续跟童笙聊下去,“你呢?你住在附近?” 童笙耸耸肩,“不,也有老人家住院了。” “哦,没事吧?” 见童笙摇头,康子瑶便没再追问,切换到另一个更有意思的话题:“那天校庆,我听说你跟邓嘉一起又分手了?” 童笙暗忖,她听谁说的?不过这不影响她如实相告:“我高三时跟他一起,上大学就分手了。都10多年了。” “是吗?”康子瑶保持笑容,“你别误会,初中的时候邓嘉跟杨峰很兄弟,所以我跟邓嘉关系挺好,偶尔会替他操心。” “没关系……”童笙并不介意。 刚好早餐店的老板喊了一声“47号”,童笙迎上去付款,接过外卖餐盒往医院走。 康子瑶也往医院走,与她并肩而行。从医院门口到住院部有一段距离,俩人路上聊闲话,没有重点,主题涣散,非常符合她俩认识不深的身份。 后来她俩碰见杨峰。 他是特意出去接康子瑶的,半路就遇上也是巧合。不过他看到童笙时,神色明显起伏。 童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影响到杨峰的情绪,但她无瑕探究,大大方方与他们道别后继续往icu走。 杨峰接过康子瑶手上的东西,低声问:“你跟她聊什么了?” 康子瑶笑道:“没什么,就是问她跟邓嘉怎么样了。” 杨峰脸色有些苍白,他腾出一只手搂紧康子瑶的肩膀,没有预兆地换了个话题:“明天不用来这么早,你太辛苦了……” 康子瑶看了他一眼,“没你辛苦。” 回到icu区域,吃早餐时,童笙跟金国伦提起了刚才碰见的康子瑶与杨峰。 金国伦没有多大反应,事不关己说:“他们乱七八糟的关系,你别掺和。” 童笙同意:“我不掺和。” 但她想八卦。 “我认为杨峰没有告诉康子瑶他跟谢咏儿的事,瞒着。而康子瑶其实是知道的。” 童笙自带福尔摩斯背景音乐。 金国伦低笑,没表达意见,只说:“多吃。” 话间他把自己餐盒里的粥分了一半给童笙。 当天下午,钟磊给金国伦送来干净的衣服,俩人商量了调课的事。 由于金妈妈在医院,病情未稳定,金国伦寸步不离,他的课迫不得已全部调整。考期近的,由钟磊、陈雅盈等几位资深老师替上,考期不急的,往后推。 许诺然离考试还有不到两个月,她的课被钟磊接手。得知安排后,许诺然给童笙打电话。 手机响时,童笙正在家里补眠。 金国伦劝她甚至赶她回家休息,她也着实累透了,便回家蒙头大睡,连童妈妈追问情况都顾不上回答。 许诺然并不清楚事情,这通电话就是投诉来的。 “阿笙,金sir最近偷懒,我的课他都不上了。” 童笙在床上爬起来,帮腔:“不是的,他家里出事了,挺严重,你别错怪他。” 许诺然诧异问:“出了什么事?” 童笙简单说了下,又安抚许诺然:“钟sir很厉害的,开口中。你就拿纸写下四个7,让他给你念十遍。” 四个7,念十遍就能考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童笙考了11次,都没考到。 11战雅思的成绩中午公布了,童笙静静地思考了一会人生,觉得之前自己作出不管考到多少分都不再考的决定是多么有前瞻性。 金国伦用手机上网查她的成绩,看到后也十分扼腕。 他离开icu区域,在一处露台给童笙发微信。 伦gay:你口语part2到底考了什么题目? 小狗屁:有关系吗?考不到就考不到。 金国伦听出她的赌气,安慰:你还记得的话,跟我说一遍,我评定一下。不排除考官压分。 童笙未有回应,金国伦又说:或者我们复议成绩。 童笙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分数,听力7.5,阅读8,写作7,口语6.5,自以为复议成功率不高。 伦gay:收到成绩单给我,我给你交钱复议。 童笙反问:阿姨今天情况怎样? 伦gay:已经稳定了,医生说明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小狗屁:太好了! 童笙真心认为好,好到她高兴得能把口语6.5分的不幸都覆盖掉。 金国伦听完医生的好消息自然也狠狠地松了口气。原来某时候,入住医院普通病房是一件相当幸福欣慰的美事。 金妈妈刚刚醒来时,看到一张跟老公相似的脸,混沌之中以为自己上天堂报到。 事后她跟金国伦的表姑透露:“以前时常想,死了也好,能跟他爸团聚,想想也高兴。但原来发现自己真的要死了,那种伤心悲痛啊,到底不敢,还是活着好。” 表姑边给她按摩腿,边接话:“那当然了,天堂极乐哪个不是骗人?没有什么比踏踏实实吃喝拉撒舒服。” 帮金妈妈翻个身后,表姑问:“那个叫阿笙的女孩,就是你家儿媳妇了对吧?” 金妈妈整理着病服与裤褥,没有马上应话。 表姑继续说:“我看挺不错的,听说你出事那天,在医院陪了阿伦整个晚上,然后几乎天天来医院看你……” 金妈妈平静道:“你以前不是说看好网上那个miss陈的吗?” 表姑笑:“那要阿伦喜欢才行啊,我说阿伦,一看到阿笙就两眼发光,跟他爸以前看到你一个德相。” 金妈妈噎了。 这时金国伦从外面回来,带着水果与杂志。 表姑翻了翻水果,拧着去洗手间,“葡萄很新鲜,我去给你们洗洗吃。” “谢谢。”跟表姑道了句谢,站在病床边的金国伦迟疑了片刻才跟金妈妈说:“阿笙的爸妈想来医院看你。” 童笙早把金妈妈的事跟家人交代过,童家俩老追问她是否跟金国伦和好了,否则那天晚上能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接着又天天往医院跑,勤快得超出普通关系。 童笙避重就轻:“他好歹是我培训老师,培训中心也有其他学员代表去医院探望的。” 童家俩老斟酌过后,提出亲自去医院看望金妈妈的建议。 童笙挺意外,也窃喜。 她跟金国伦说了,金国伦第一反应是:“两家父母见面怎么能挑医院?” 童笙掰正他的脑回路:“金sir,这是探病。” 金国伦可能还没意会回来,童笙又说:“你问问阿姨的意见吧,再告诉我。” 金妈妈翻着杂志,杂志是童笙买来的,一会,她才回答:“他们也是一番心意,怎么好推搪?我上回住院,她妈妈也给我熬汤了,正好当面感谢。你别拒绝,整得来探个病都要申请资格一样,教人反感。” 金国伦笑了,一褪刚才有些绷紧的脸容,“好。” 金妈妈瞥了儿子一眼,问:“那你跟阿笙到底是什么情况?人家父母都要来了,别害我拧不清说错话。” 金国伦正替母亲倒茶,倒完后把茶杯递给金妈妈,说:“目前是男女朋友关系,过一阵子就是夫妻关系。” “嗤!”金妈妈回了声轻笑,“嗤”得金国伦心一提。 车祸之前金妈妈说过阿笙不是,现在该不会是要反对?她康复不久,金国伦不想吵架。 金国伦不动声色地警惕着,听金妈妈说:“你之前不也说要领证,结果呢?还跑网上跟雅盈闹绯闻。现在语气这么肯定,不怕是你一厢情愿?” 金国伦吁了口气,从容道:“你放心好了。” “你跟雅盈的事,阿笙不生气?” “气什么?她有脑子会分析,能辩是非。” 金国伦轻描淡写,只字不提当时被童笙误会责骂时,他那日了狗的感觉。 表姑把葡萄洗干净了,装好盘拿出来给大家吃。 金妈妈吃了几颗,继续跟儿子谈论童笙的事,“那她准备出国了?” 金国伦吐出葡萄籽,“是。” “她一个人去?” 表姑在旁边安静地吃葡萄,不插话。 金国伦目光游离,点点头。 金妈妈叹了口气,“你最近跟我说话的数量比以往好几年都多。” 金国伦被葡萄籽呛了呛,气顺了才说:“我在培训中心天天跟人上课,讲题讲到口干舌燥,回到家自然想让嘴巴歇一歇。” 这个解释不过分,金妈妈信了。 第二天上午,童家俩老拧着保健品,自家制老火汤与水果,跟着童笙来到金妈妈的病房。 双方见面,气氛融洽和谐,客气有礼,又默契地没有深入谈论童笙与金国伦的事,偶尔擦一擦边,又漂亮地绕开,既给希望又留余地。 这让童笙倍感自在放松,至少,她认为目前的状态不适宜长辈们作出明确的支持或反对。金国伦倒没所谓,反正他要做的,谁也拦不住。 没有逗留太久,童家俩老就告辞了。童笙留下来再呆一会,喝杯茶的功夫,病房又来访客。 是位穿着病服的病号访客,金妈妈不记得自己哪里有认识过病友。 金国伦也颇惊讶,上下打量把病服穿出时装味的邓嘉,无情问:“你真的患绝症了?” 天有眼! 邓嘉反骂金国伦一句,再向金妈妈招呼:“阿姨,我是阿笙和金国伦的同学。” “我俩不熟。”金国伦随即补充。 童笙也奇怪:“邓嘉,你还没出院?” 金国伦耳朵一抖,默不作声。 邓嘉笑答:“明天出,你分数出来了吗?” 童笙点点头,邓嘉没追问分数,只说:“要联系学校的话,找小菜姐。” “我有找过她,谢谢你介绍。” “小意思。” 他俩光明正大地对话,不遮遮掩掩,但金国伦照样忍无可忍,冷硬地插了一句话:“阿笙,去帮我买包烟。” 童笙看看他,没有多说什么就出去了。 这时金妈妈盯着邓嘉说:“这年轻人我觉得很眼熟。” 邓嘉低笑了声,态度吊儿郎当:“阿姨,平日街上的美女跟我搭讪也是这种开场白。” 金妈妈没在意他的话,兀自掏出手机调出相片与视频,对比着邓嘉看了好几遍,惊呼:“哟,是你!” “给我看看?”邓嘉不客气地凑过去,金妈妈也真给他看,并喃喃问:“你们都是同学吗?” “是啊,”邓嘉漫不经心应着,又撇撇嘴嫌弃:“这相片和视频,把我拍得太丑。” 金国伦提着他衣领往外拽,“你有完没完。” 邓嘉甩开他的手,整理整理病服,怪斥:“这是你待客之道?” 金国伦打开病房门,诚意十足地送客,“我们这小病房,搁不起你vip。” 邓嘉身上的病服有长仁医院的vip标记。 邓嘉也不强留,经过门口时,他搭上金国伦的肩膀,施力逼着他出去,“走,一起抽个烟。” 金国伦不愿在母亲面前打架,姑且跟着邓嘉脚步,看他耍什么花招。 病房外的走廊连着个露天小花园,夏天的晌午,阳光垂直照下来,辣人烫人。邓嘉大咧咧地坐在石椅上晒太阳,说是消毒。 金国伦站在花园入口,那里一片阴凉,比外面舒服得多。 邓嘉朝天吐了口烟,悠哉游哉问:“你有没有烂桃花?” 金国伦没听明白,抿着唇不接话。 邓嘉继续:“你们培训中心,有个叫潘雁旋的,是她偷拍我和阿笙的照片视频。” 金国伦眯起眼,想了想才问:“你故意让她拍到的?” 邓嘉没有回答,说:“还有网上的谣言,是她找人散播的。不过你那miss陈也是帮凶。” 金国伦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邓嘉配合地一次抖完:“另外,徐欣媛说她去突破雅思向你表白,也是姓潘的怂恿。” 金国伦侧目:“你认识徐欣媛?” “我跟她是生意伙伴。” 金国伦垂下眼眉,半天才抬起脸,问邓嘉:“你都说完了?” 话毕他转身就走。 邓嘉把烟摁灭在石椅上,朝着金国伦的背影不轻不重说:“金国伦,对阿笙好一点。” 他音量适中,相信金国伦听得清楚。 几分钟后,在突破雅思的钟磊接到金国伦的电话,要求他立即炒掉潘雁旋,立即,马上。 童笙回到病房时,不见金国伦与邓嘉,金妈妈解释他俩出去抽烟了。 “哦。”童笙回到座位上静静坐着,没敢跟金妈妈坦白那两个男人关系不和,不可能去纯粹抽烟。 她掏出手机刷了刷,收到许诺然的微信。 许诺然:报学校了吗?哪个国家? 竹生:加拿大。 许诺然:唉,加拿大,我心中永远的痛。[泪] 竹生:你不正向澳洲进发么?[加油] “阿笙。”金妈妈的声音传来,童笙迅速放下手机,认真地“嗯”了声。 金妈妈:“你是准备出国了吗?” 童笙:“是,报学校了。” 之前金国伦帮她申请成绩复议,至少要一个月才有反馈。童笙见目前的分数已经满足几所心水学校,便就先报上了。 “一个人去?” “是的。” “你爸妈不担心?” 童笙豁达一笑,“没事,都快三十了,能照顾好自己。” 金妈妈看着她,眉间有淡淡的慈祥,叮嘱:“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只身在外,注意安全。” 童笙点头:“我会的。” 又过了几天,医生通知金妈妈大致康复,可以出院了。 今年进了两次医院,一次比一次严重,流年不利。出院第一件事,金妈妈相约表姑去城郊的宝福寺烧香祈福。 金国伦重返突破雅思上课,被大批学员围堵在接待区欢呼恭迎。 严冬梅的表妹突围而出,告诉金sir她表姐生了个儿子,8斤重,白白胖胖超可爱。 金国伦替她高兴,掏出钱夹说要给个红包。 几个眼尖的学员一见金sir鼓鼓的钱夹,秒间飙泪哭穷,伸着手等金主施舍拯救。 好不容易脱身成功回到自己的总监办公室,金国伦呼了口气,跌坐到办公椅上。歇了一会,他掏出手机给童笙发微信。 伦gay:我有两张歌神的演唱会门票,你要不要去看? 歌神的演唱会提前一年做宣传,元旦的时候金国伦就有这个心思,一直托人留意抢票。今天票到手了。 小狗屁:山顶位? 伦gay:才不是。去不去? 小狗屁:歌神喔,山顶位也捧场。 伦gay:那我到时来接你。 小狗屁:好。 伦gay:[图片] 童笙以为是门票图片,点开看,才发现原来是张遗失的历史照片。 是他们高二校运会的全班福,当时照片钉在教室后面的小黑板上,童笙一直想据为己有,可惜没过几天照片就被谁“偷”了。 小狗屁:原来是你偷了。 伦gay:不叫偷,叫珍藏。 伦gay:没你我才不偷。 童笙捧着手机傻笑,忘了自己身处公司。监控摄像头在她办公桌的左前上方无声无息运作。 到了歌神演唱会的大日子,整座体育馆全场爆满。 金国伦抢到的位置太棒了,对正台央,距离适中,只要歌神一靠近,童笙就有机会与他握手!光是想,童笙就掌心冒汗。 她有些激动:“门票很贵吧?” 金国伦哼了声笑,“不够你考一次雅思。” “……” 那听上去真的不贵。歌神厚道! 踏正开场时间,一身华服的歌神就从舞台中央缓缓升起,来了一段穿透力响彻全馆的清唱,紧接着便是劲歌热舞,不带半句废话,极力将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表演当中,给力! 现场灯光舞美一流,音响环回立体,观众气氛热烈配合,高/潮一浪接一浪,投入的童笙不时跟着尖叫大喊歌神的威名。 光阴似箭,用来形容歌神的演唱会不为过。 仿佛只是听了几首歌,许多经典都未上场,演唱会就进行了一半。歌神终于停下歌声,跟现场观众打招呼。他为人谦虚诚恳,笑称自己不会搞气氛不会开玩笑不会跳舞,只会唱歌,所以为了不让这样的演唱会闷坏大家…… “不闷!就要听唱歌!” 台下一片反驳声。 歌神乐不可支:“不闷就好。但为了让大家有一个更难忘的晚上,我们一起来做个游戏。” 游戏就是摄影师会任意捕捉现场观众,投影到舞台上方的大屏幕,跟足球比赛捕捉观众一个玩法。演唱会主办方会从中挑选出一对观众送出特别礼物。 一介绍完,摄影师就即兴捕捉到现场一对男女,所有观众都在大屏幕上看到他们。 “没错!就是这样玩,到时看看哪一对最有趣最可爱。” 歌神说完话便再度开腔唱歌,摄影师亦开始一对一对地捕捉。 每对在大屏幕上出现的男女,总是后知后觉半秒。发现自己“被捕”后又会兴奋得不知如何反应,多半会欢呼挥手吹哨子,或者冲台上大呼歌神威名,也有摆出心型造形,或者“yeah”! 直至童笙与金国伦被摄影师捕捉到,才开创了另一种模式。 童笙一边听歌,一边看着大屏幕,从未想过自己有幸入围。所以当她与金国伦双双被摄进镜头时,她比其他人多愣几秒。 金国伦就相反了,他似乎早有预感,早有准备,自己的模样在屏幕上一闪现,他当即条件反射地跳起来,捉住旁边的童笙,捧着她的脸凑上去就是一顿扎扎实实的唇吻。 童笙还未反应过来,四周全场就爆发出一阵惊呼声:“woo!” 紧接着是激烈轰动的掌声,震撼得连歌神都好奇,抬头望向大屏幕一探究竟。 摄影师下了心思,特意长拍童笙与金国伦的接吻。到金国伦吻够了,松开童笙,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摄影师才意兴阑珊地移开镜头。 有样学样,接下来被捕捉的男女,只要是情侣夫妻,统统以热吻视人。有上了年纪的不好意思,但被另一半追着吻到为止,惹得全场爆笑。 演唱会气氛达至顶峰。 而童笙,被拍了,被吻了,被抱了,仍一脸懵逼。 隔壁座位的人欣羡地说:“你俩真恩爱,羡煞旁人!” 童笙彻底清醒后,宁愿自己继续懵下去。简直羞窘难当! “死金国伦!” 她往他怀里捶,捏,掐,把所有不甘不满不乐意全宣泄出来。奈何金国伦没有肥膘,都是肌肉,她掐捏起来,吃力,手痛。 金国伦不惧她的花拳秀腿,依旧把她搂得紧紧,“羞什么,我又不是没亲过你。” 我还睡过你。 童笙听出他的潜台词,更恼气,一手把他推开。 金国伦不开玩笑了,端端正正跟她商议:“阿笙,我知道你已经不气我了,我们现在就和好,行吗?” “不行!”童笙语气骄蛮,“我对你还有很多腹诽。” “那你说出来,别窝着,我都改!” 童笙看着金国伦,他神绪严肃,目光笔直,她忽然有些气短。 “……那天在医院你撞得我好痛,又捶了我两拳。” “我让你捶10拳,撞10次。” 金国伦说话丝毫不抖,掷地有声。 大概是四周都有歌声围绕,热闹的大氛围能给人更多的勇气,童笙想了想,决定破釜沉舟:“婚后我跟婆婆有矛盾你帮谁?” 金国伦没作多想,答:“婚后分开住。我早就把对面单位买了,现在是毛坯还没装修。我明白婆媳关系很棘手,我平日工作够累了,不想回家当夹心饼。我又不能离我妈太远,住在隔壁你接受不接受?” 童笙未应话,他又说:“平时起居饮食可以在我家,休息工作睡觉就回我俩的家。我妈有什么事,我能赶过去看。” 童笙追问:“那你妈一个人住,你放心?” 金国伦坦道:“我已经跟我表姑谈好,等她儿子升大学后,她会搬过来跟我妈一起住,有个伴。” 看来他都考虑过了,童笙一时提不出更好更有良心的异议。 “阿笙,你还有什么想法?”金国伦逼问,今晚不下结果不罢休。 童笙吱唔了半天,说:“……在k记吵架时,你说我是火鸡……” 她严重抗议! 金国伦愣了愣,默默地伸出右手,用温厚干燥的手掌贴着童笙的额头,正色道:“我赦免你……” “滚蛋!” 童笙一掌打走他的手。 “那是和好了?” “滚蛋!” 演唱会即将结束时,歌神手持一幅黑白素描画,宣布捕捉游戏的得胜者。他看着手中的画幅,向大家描述:“一男一女,男的戴眼镜,跟女的在……kiss喔!” 歌神话音一落,摄影师把镜头再次瞄准童笙与金国伦。 实至名归,全场掌声起伏,吹哨恭贺。 歌神在素描画上签名,写祝福语,再亲自走到童笙与金国伦面前,双手把素描画送给他俩。 歌神对他俩说:“首先,非常感谢你们来观看我的演唱会。再是,我很欣赏你的伴侣,居然想到kiss,反应敏捷,行动直率,绝对真爱。我祝你们白头皆老,幸福美满。以后有争吵,回头看一看这幅画,想一想,咦,原来我们是这样相爱的,那就什么矛盾都烟消云散了,好不好?” 能够超近距离接触歌神,能够从歌神手中接过自己的画像,还有歌神的亲笔签名,以及满满的祝福,童笙热泪盈眶,颤着双手抱着画幅,拼命点头,“好,好!” 歌神跟他俩握握手才转身离开,对着全场说:“我要送一首歌给这对幸运的观众,也送给大家,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哇!” 全场哗然,殷切期待。 童笙复坐后,顾着欣赏画幅上歌神的字迹,耳边又是歌神优美感人的旋律唱腔,旁边有把声音问她“好不好”,她分不清谁在问,以为歌神还在,便糊里糊涂地点头说好。 金国伦一把搂紧她,在她耳边承诺:“好,我们择日结婚。我会对你很好,只护短,不揭短,白头皆老!” 歌神留下尾声:“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半月后,童笙收到雅思中心的回信,她的口语成绩复议成功,由6.5提升为7分。雅思中心在信中向她致歉,并把复议费退至她的雅思帐户。 七个月后,她收拾好行李,右手食指配戴着金国伦套上的铂金婚戒,持学签前往加拿大,开展为期两年的留学生涯。 金国伦说他不排除“突然”飞过去看她的可能性,童笙等着。 第11章 .29番外集合 番外一 之前申请留学,托了一位留校工作的大学室友帮她收集某些文件。 乐文移动网今天这位室友又联系上童笙。 “阿笙,有件事真的超乎想象的神奇。” 室友用这么玄幻的开场白,童笙以为自己未睡醒。 “刚才收发室的负责人找我,问我是不是10届经管系国贸3班的,说收发室有一封信是我们班上的同学。我说天啊,我们都毕业六七年了,哪个傻子还往学校寄信?结果我一看,不得了,邮戳是2006年10月23日的,就是大一开学没多久,从东北寄来,收件人是你!收发室解释那封信落在柜子缝里,最近搬地方挪来挪去才发现,你说神奇不神奇?服了!” 童笙一听“东北”两字,就联想到金国伦,二话不说让室友把信快递过来。 信是普通的白信封白信纸,因为在柜子缝里呆了十年,已经看得出明显的陈旧与发黄。 童笙一看笔迹,就百分百肯定是金国伦,无需多读信封上的来信信息,她直接拆开翻看里面的内容-- 阿笙: 我知道你现在还很难过,但坦白讲,上一封信我不敢提,其实我很高兴,你终于跟他分了手,我很高兴,太高兴!你本来就不应该跟他一起。他不配。 还记得高二的时候,有个周末我跟你坐公交离校,车上我说我喜欢上一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猜是严冬梅。 蠢蛋,我怎么可能喜欢她,相反她向我表白过,但我拒绝了! 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猜错还是婉转拒绝,又或者是我表达不够明显。刚上高三的时候我又说过一次。 记得吗?我跟你说,“就连大咧咧的焦地瓜都看得出我喜欢你。” 不过你当时也没有回应。 我以为你是打算专心学习应付高考,所以才故意回避。因为我不认为你是讨厌我的。我直觉你不讨厌我,甚至可能有一点点喜欢,对不对? 而我一直都喜欢你。现在你终于摆脱他,开展新生,那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童笙捂着脸躺在床上。她放下信纸,拾起信封研究上面的邮戳,日期真的是2006年10月23日。 她记得当年十一之后,她打电话给邓嘉,被那个梁太太接听了,然后她决意分手,写信向金国伦哭诉。 而手上这一封,是金国伦当时回信之后,新写的另一封。 童笙揉了揉额头,反复细想。 信上提及的公交车那一回她早在突破雅思记起来,至于焦地瓜那一回…… 记忆有时候就像一个垃圾场,没人知道到底哪个角落藏着宝物。童笙派出两辆挖掘机,在她大脑里的垃圾场肆意开挖翻腾,终于,挖出来了。 金国伦跟她说那句话时,是课间休息时间,童笙正望着窗外对面实验楼与谢咏儿拉拉扯扯的邓嘉。 当时她根本没有为意旁边的金国伦叽里咕噜念了什么。 童笙想不出贴切的词语去形容事情,天意弄人,峰回路转,还是邪乎? 这封信犹如女蜗补天用的五色石,把童笙与金国伦的那方天地也补得密密实实。 她感慨万千,用手机把信封拍了下来,在微信上发给金国伦。 小狗屁:你10年前的信,我今天才收到。收发室工作失误。[图片] 金国伦:“……” 半小时后,他回复:那我信上说的到底对不对?你当年就有一点点喜欢我。 小狗屁:切,陈年旧事,谁记得![白眼] 伦gay:我信上没把话说全。 小狗屁:那现在快说![菜刀] 伦gay:我初中就留意你了。 童笙双眼一直,心跳加速,整个人往后倒在床上。 天,金sir要玩历史大揭密?! 金国伦看着手机屏幕深笑,往办公室走的步履下意识地轻快跳跃。 “金sir,金sir,能借五百块江湖救急吗?” 他心情大好,不看来人就掏出钱夹,潇洒地拈出一叠红色大钞往对方怀里一塞,气度有如财神派钱--不用还! 番外二 一个多月前荣升妈妈的童笙最近情绪不稳定。金国伦认为她可能是产后抑郁症,便特意请假留在家陪她。 不过童笙的情绪总是无缘无故地起伏,比如当下,她毫无预兆地抡起一个抱枕扔他。 金国伦下意识地躲,被她叫骂:“你敢躲!是不是烦了?是不是嫌弃我生过孩子,身材没有你培训中心的年轻妹妹好?” “没有啊老婆……” 这诬蔑,比之前被人谣传他与陈雅盈还要冤枉。 “那你站着,不许躲!” “好。” 金国伦乖乖站着,迎面掷来两个抱枕。 客厅沙发上三个抱枕都被童笙拿当武器了。 “老婆气消了没?” 他屁颠屁颠凑到童笙身边,磁石般粘了上去,又搂又抱又给她捋背。 童笙瞟着他,提出的问题莫名其妙又杂乱无章:“你为什么老是夸严冬梅?” 金国伦要跳起来了,“我没有!” “有,你老夸她写字好看,画画漂亮,人漂亮,还温柔!” 童笙弹出一根手指,戳着金国伦肩胛一字一句地追究。 她现在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金国伦把她搂到怀里亲,解释:“故意的故意的,想让你吃醋嘛。谁知道你这醋晚了10几年才吃,早过期了。” “我不信!” 童笙挣扎,不让他碰。 金国伦吃了她一记软软的巴掌,不怒反笑,轻易而举地箍紧她四肢把她压制在沙发上,贴上她耳窝哄着:“好老婆,我知道你生儿子又痛又累,辛苦你了。现在我们多幸福,我妈和表姑在对门围着儿子转,几乎都不用我俩操心,我们在这里过自己的二人世界……” 他声音渐渐呢喃沙哑,原本用来钳制童笙的双手此刻张狂地掀起她的家居服,对她胸前一阵爱不释手的搓揉。 童笙就是只纸老婆,金国伦用轻声细语浇一浇,她就糊化。 不过她没忘记自己生完孩子,胸前那一对可是儿子的口粮之一,她推着金国伦低斥:“我刚刚喂过儿子,你别给我揉出来……” “那就来喂我……” “你还跟儿子抢吃。” “没我会有他?他妈全是我的,凭什么他能吃我不能!” 赌气似的,金国伦说完就一口咬上去。 童笙吃痛,“嘶”了声,拍打他脑袋,“儿子可没你狠心!” “那我轻点……” 金国伦的话含含糊糊,动作却利索得很,眨眼把自己和老婆都扒光。 “这是客厅,回房间……” “只有我俩,哪都一样。” “婆婆过来怎么办……” “早锁门了!腿张开一点……” 三年后,大便腹腹的童笙追着儿子打。 儿子人小胆大,嘻嘻哈哈地跟妈妈玩猫捉老鼠。 系着围裙的金国伦从厨房出来,看到老婆跟儿子绕着沙发边转边闹,喝了一声:“都给我站住!” 一大一小察言观色,识趣地站定。 金国伦解下围裙扔到一边,先质问儿子:“你妈怀着弟弟妹妹,你敢让她跑,是不是欠打?” 儿子知道爸爸不会真的打他,所以不怕,但他亦聪明地放低姿态,受教地认错,顺便指责妈妈:“是她要打我。” 金国伦凌厉的眼锋直接扫向童笙。 童笙先是一怯,再大无畏地挺挺肚子。 这招凑效,金国伦立即气短,垂着脸走到她身旁,扶她坐下,好声好气问:“当妈的跟儿子闹什么?” 一说这,童笙就委屈了。她拿出当年歌神送给她的素描画,向老公告状,“你看,你好儿子把画给画花了!” 画一直挂在墙上,在童笙眼中比她与金国伦的结婚照还重要。金国伦投诉过,为什么他俩的结婚照要给一幅素描画让位?今天儿子把画给弄花了,金国伦其实有点爽。 爽归爽,目前得以安慰老婆为首任,“没关系,你看,只是把我的脸画花了一点点,你的脸还有歌神的签名祝福都很完整。我明天拿去重新裱一下,在上面覆层保护膜。” 童笙很满意,笑颜如花,“老公你真好。” 金国伦把脸往她一凑,她配合地送上香吻。 站在沙发后面的儿子,打了个寒颤。 番外三 见儿子最近神不守舍,唉声叹气,金爸爸特意带儿子去公园散步。 途中,他搭上儿子的肩膀,低声问:“失恋?” 金国伦颤了颤。爸爸的问题不是谁都能回答的,他一个未成年,得斟酌。 金爸爸又说:“看你这模样,多半是被人甩。算啦,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知是金爸爸道行高还是心思浅,他这么一句话,引得儿子反驳:“都没阿笙好。” “对方叫阿笙?”金爸爸探得一二,继续探:“同班同学?” 金国伦挣扎了一下,决定点头,说:“她是我们班班长,学习好人品好,我是喜欢她,但没说出口。” “是班长啊?”金爸爸笑了出声,挺高兴:“厉害喔儿子,眼光够高。” 金国伦红了红脸,唉声道:“有什么用,喜欢她的人不少。” 金爸爸随意坐在一张长椅上,点了根烟,边抽边说:“抢手货才值钱,你抓紧机会,先下手为强。” 金国伦愣愣地站在旁边,自言自语:“我想她对我也有感觉的,就不知道直觉准不准。” “你主动示好,男人要主动。” “例如?” “例如……给她做饭吃!你看我天天给你妈做饭。对了,改天我去你学校,你介绍介绍?” “好。” 数月后,某天金爸爸回到家,看到儿子对着一桌饭菜发呆。 他问:“怎么回事?” 金国伦肩膀一塌,有气无力:“她说我做得很难吃。” 金爸爸走到饭桌前,拾起筷子尝了一口,中肯评价:“是挺难吃。” 金国伦更为绝望,垂头丧气。 金爸爸拍拍他肩膀,“来,你拜我为师,我赐你力量!” 接下来好一段日子,但凡周末金国伦回家,金妈妈就见他躲在厨房跟金爸爸“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某个周末儿子回家,金爸爸听见开门声就问:“什么时候再请你的阿笙尝手艺,你可以出山了。” 没人回话,金爸爸转头望向门口,见儿子跌坐在玄关处,屈膝抱头,看似萎靡不振,心灰意冷。 金爸爸走近他蹲下去,低声问:“怎么了?” 金国伦抬起一双红眼,抽了抽气,自嘲道:“尝个屁,她都交男朋友了!” 说到“男朋友”三个字,他咬了咬牙关。 金爸爸明白了,蹲在儿子身边沉吟了半天,又看了看他身上的校服,叹气道:“学校禁止早恋是对的,害我儿子提前失恋。擦!” 第11章 .29房倒的表BUY 过了几日,白娇灵感如涌泉般汹涌澎湃,手指灵活地“啪啪啪”码字时,手机响。 她秉承一贯作风,码完方休。等她突然记起,手机响这回事时,已经是半小时后。 是微信消息。 卓义:协议,请查收。谢谢。 白娇眉心一皱。打开文件,颇为认真地阅读了一遍。 上面列的几个要点,不外乎演戏时演戏,不管时不管,时效一年,还有她的酬劳金额--100万。 向来脸无起伏的白娇,此时终于泛起一丝表情。 卓义等了半个小时,仍未收到白桥的回复。他心中一鄙,这女人是找谁去研究协议了?协议可是出自律师手笔,岂会被她找到破绽。 刚刚鄙完,手机就响了。 朕知道了3:100万不够。 卓义:“……” 当代社会的通货膨胀这么凶残吗?他花100万请一个挂名老婆,包吃包住,每月还发零花钱,她丝毫不需付出,包括金钱身体感情,而且她正在失业,但她居然说,100万太少?! 猜到开头,猜不到结局,就是这种感觉…… 卓义握了握拳头,回复:你要多少? 朕知道了3:1793979元。 卓义:“……” 他打赌,这一定是外星人在地球使用的神秘代码! 卓义未来得及回复,信息又来了。 朕知道了3:跨行跨区银行手续费扣你。[微笑] 卓义:“……” 她是扣门专业的吧?! 卓义:凭什么? 朕知道了3:随你。[微笑][再见] 卓义:“……” 卓义:我考虑下。 白娇没再回复。 卓义狐疑好奇地点开她的朋友圈,只有便秘三步曲那条内容……幸好他的早餐已经消化。 把手机扔到办公桌上,深呼吸,收拾好心情投入办公,没一会,座机响起。 蒋纯带笑的声音:“卓总,贺先生又风(si)雨(pi)不(lai)改(lian)的来了。” 卓义竟神奇地听出蒋纯的弦外之声!嗯,这个总经办秘书得加薪。 卓义:“让他进来。” 关门放狗! 贺明扯着唇角,似笑非笑,眼中带怨,脸色不好。他疾步走到卓义办公桌前,坐都不坐,就低喝指责:“你大爷的!昨晚竟然叫陆军代你出席饭局?你脑子进水?!” 昨天董氏以谈项目的名义,邀请卓义出席饭局,打算让他与董雪再见个面。即便之前没有一见钟情,说不定会来个二见钟情呢!谁知出现的是卓义助理陆军…… 卓义一言惊醒,笑了,“呵,瞧你那架势,还以为要推倒我。” 贺明:“……” 休想垂涎他的美色! 贺明:“你知道董雨,董雪她哥,在饭桌上发飙了吗!” 卓义嘲笑:“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我一个投诉电话都没接到。” 贺明:“因为都打给我了!” 他贺明的手机成了投诉热线!先是董雨,再是卓家,然后是贺家,轮流质问,他怎么当表哥的?办个事都出岔子! 拜托,他只是表哥,表哥!跟他念一遍,表!哥! 卓义:“那正是机会,你跟他们说清楚,这婚我不订不结,董雪我不娶不要。” 贺明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我不在乎你娶不娶care!ok?but!请你有担当,既然是你决定不娶,那即便他们不找你,你也该亲自找他们说清楚。别再扯我,我不再掺和了。” 他受够了!这种有如扯皮客的媒人,不好玩! 为表决心,贺明当着卓义的面,把姓董的,姓卓的,姓贺的,电话号码全部拉黑。 卓义:“……” 论任性,他自认是“弟”。 贺明看到他眼中的闪烁,有些得瑟,“怎的,没我这个中间人,胆怯了?兔嵬子!” 卓义回应他的眼神,带着审度、思考、权衡,最后他笑了,掏出手机,给白娇发了一条微信。 卓义:成交。明天来公司签协议,带上材料,顺道领证。 贺明伸伸脖子瞄了瞄他手机,“跟谁聊天?喜吱吱?” 卓义答非所问,“我明天就领证,然后发朋友圈,你就不用再烦了。” 贺明:“……” 看来他得把通讯录上的人全部拉黑才行。 这天蒋纯没来找她吃饭,所以白娇未能把协议成交的事,当面告知她。不过她收到她的微信时,反应不亚于当面说。因为蒋纯回了她一条语音,打开一听,只有一个字--“啊”,高八度的“啊”了5秒。 白娇听完之后,掏了掏耳朵,放下手机,继续操作预算狗。 今天她的大作《誓不低头》涨了一个收藏,她很高兴,满足得连带做预算的手速都快了。 不出十日,这个二万方的项目就能出数据,梁兴就会按点数付钱。 还有卓义的1793979…… 虽然不多,但于卓义眼中,她大概就只值这个价。 幸好她并非拜金主义,所以不至于太忧伤。 顺带地,她更新了一条微博。 朕知道了1:提升自我价值是一门实用经济学。 第二日,蒋纯在惊呆懵逼之中,望着白娇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律师见证下,卓义与白娇分别签定了这份名叫《战略合作婚姻伙伴协议书》。 接过他俩签定的协议书后,律师检查了一遍,宣布:“恭喜两位,正式成为战略合作婚姻伙伴。如题,往后一年,卓总与白小姐必需按照协议上所规定的,行使权利与义务。任意一方擅自违约,需赔偿对方两倍金额即……” 那数字太繁复,他不得不看着念! “3587946元!” 卓义冲律师点点头,再向白娇伸出手:“合作愉快。有困难,多沟通。” 白娇伸手与他握了握,没有表情,没有说话。 接着,卓义在网上银/行操作,即时全额转帐1793979元至白娇帐户上。白娇收到入帐确认信息后,与卓义在蒋纯继续惊呆懵逼之中,出发前往民政局领证。 卓义没用司机,他把自家珍藏的已经绝版的世爵c8跑车开了出来,让白娇上车。 卓义:“不管怎样,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领红本子,得隆重其事。” 一想到在朋友圈晒结婚证后的轰动,他就难掩雀跃。叛逆,反抗,争取,宣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白娇:“领绿本时你打算开火箭?” 卓义:“……” 一路上,卓义享受着飙车的乐趣,而白娇面不改容,只紧抿着嘴,右手死握车门顶的扶手。 红灯时,跑车敏捷快速地停在线内。把着方向盘的卓义不经意抬眼看看后视镜,见到白娇时,才想起车内有人…… 她脸色略为惨白。 害怕不会说啊?死撑干什么!卓义有些于心不忍。 他轻咳一声,打开话题:“为什么金额是1793979?” 白娇恍着神,没听见似的。卓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她表情不再绷紧,缓下来时,眼镜片后的眼睛,终于露出丝丝微恐的神绪。 她是有情绪的!卓义把她难得的些微变化尽收眼底之余,又把话问了一遍。 白娇咽了口水,“没为什么,不过是我笔名的注册号罢了。” 卓义:“……” 他就说!那是外星人的神秘代码! 卓义:“呵,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没有拿企鹅号做参考?” 白娇头也不动地瞥了他一眼,“你付得起吗?” 卓义:“你企鹅号几位数?” 白娇:“11位。” 卓义:“……” 她都一把年纪了!申请的企鹅号顶多9位10位数,为什么会出现11位?!那他该回答付得起还是付不起?好像哪个回答都是陷阱…… 绿灯亮了,卓义在纠结之中,下意识地把车速放缓,不再狂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