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前生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在一个平凡的春日傍晚,赤红的晚霞已渐渐消失在西边的天角。天还亮着,敕造神威将军府门口已经亮起了两盏制造精美的宫纱灯。 偶尔有一两个路人打将军府门前过,都会忍不住驻足,对那两盏用极奢的绛红薄纱制造的宫灯赞叹不已。 将军府里收拾的极为洁净,一路见不到半粒尘沙,路的两边三尺不远就植着修剪的整齐的松柏。一眼望去,最具女性化的饰物,就是那些纱质宫灯。即使没有门外的匾额,任何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会猜到,这是武将的居所。 但是适合北方严寒的松柏,在这江南的城镇,生长的却不如北方那干裂的气候中好,枝叶并不那么苍绿了,有些萎靡的样子。 这里是金川,扼守江南要道的一个重镇。 两年前,世封在这里的金阳王趁新帝登基,起兵自拥,自封正统。现在的神威大将军,两年前的一个普通守备的儿子,陆鸿因势而起,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平定这场叛乱。 新帝敕封其为神威将军,令他世守江南。半年之后,新帝唯一的弟弟被封为金川王,世享江南十城,并敕其与神威将军协理江南。 将军府的仆人似乎都沾染了主子的军人风气,行事之间均比其他大户之家的仆人利落许多。 一个小婢女踏着轻盈的步子,端了一壶茶,携着一股较普通人户家的小姐还要幽敛好闻的香风飘进了书房。 书房低沉的谈话声,在婢女刚走近的那一个,便自然地停了下来。 婢女脸色无波,给或坐或站的四位行伍出身的男子上过茶,并朝主位方向的一位身着靛青色茉莉绣纹的男子微福身施礼,随后对几位客人轻轻礼过,便无声地退身出去了。 书房的谈话声继续响起。 一个身材微胖,还身着简便军甲的男子眼随着消失在门后的婢女,爽朗一笑道:“将军果真文武全才,平定金川才不过两年功夫,就使这里人人知礼,一点也不亚于京都盛川了。” 靛青色茉莉绣纹男子闻言,摆手笑道:“我这些捣腾人情风俗,教礼知仪的功夫,哪样不是跟允梅那里学的?” 允梅? 四位下属先是疑惑一愣,继而明白。金川的官员,除了将军也没人能这么自然而又随便的称呼他吧。 那人便又拱拳敬畏道:“王爷盛才,但却……”话未继续下去,却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这话,也让其他的人脸上尽是一片欷歔之情。 很快地,处于胖子下首的一位着了淡雅白衫的男子接上了刚才被婢女续茶打断的话题:“不知将军此时招属下们前来,可是在兴盛江南蚕桑事业上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 其他三人也都很感兴趣地看向主位上的男子。 江南这里,养的一片好桑树,但养蚕缫丝之业却远远落于北方。自从他们接管了这片地方,为这里人民的生计简直操碎了心。就连他们这些军人,也没少参与那些文教礼智,劝课农桑的事务。 将军还没接话,就有一个嘴快的说道:“可是将军,这些养蚕缫丝,都是那些妇人的事情,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懂啊。还不如回北方的城镇,征调些巧女来正经。” 男子反问他道:“江南十几镇,自我朝以前就是北人眼中的蛮荒之地,征调男人过来,尚且不易,何况女儿?” 淡雅白衫的男子接着说道:“以前的金阳王,将这里盘剥勒索,道路不修水道不清,那时连那些尚利的商人也是少来的。” 另一个人说道:“商人止于大峪岭而北回,是有这里交通不利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这里商品匮乏,可用来往来贩运的东西极少。” 靛青色茉莉绣纹男子击节而叹道:“就是这个原因,交通现在已不是问题,这便回到了刚才的问题上。” 他沉吟了一下,笑道:“允梅与我商量了,咱们这些驻扎金川的士兵,多是北人。我们驻扎此地已二年有余,或许此后还要一直住下来呢。” 他这一番话,听得四位下属晕晕呼呼地。 男子却继续自己的话道:“前两天我出门,见到了咱们的一位士兵在这里娶亲。你们想,我们的士兵,那么多没娶亲的。咱们何不令尚未娶亲的士兵们回乡娶亲,他们娶亲所用的费用,军营里负责拨付。每人两贯钱,可行?” “可若人人都为了这两贯钱,全说自己没娶亲呢?”淡雅白衫的男子沉思片刻,接着问道。 靛青色茉莉绣纹男子似乎早就等着他这么问,不假思索道:“愿回乡搬取家人的,每人也两贯钱。但条件是,限定两个月内回来登记,所娶所搬之妇,必须都是养蚕缫丝的能手。” “若有言而不实者呢?”微胖的男子弱弱地问了一句。 靛青色茉莉绣纹男子轻扯嘴角,做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斩立决”。声音也配合着这个笑容,暖暖的,像是玩笑一般,却愣是透出了一股寒气。 四人看惯了这样的笑容,如今却仍忍不住腿肚微颤。立即正身而立,郑重答道:“领军命。” 靛青色茉莉绣纹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去颁布命令吧,所需钱款,随即就有人送到你们下属各营。” 四个人都不免片刻沉思,再次行过军礼,便依次而去。 “北轩”,斜倚在梨花木虎头椅上的男子,及时地叫住了那个将要出门的淡雅白衣的男子。 北轩停了脚步,半是疑惑道:“将军还有和吩咐。” 男子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现在说私事,别跟我将军前将军后的。按着咱们两家的姻亲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表舅呢。” 刚才还时刻流露出威严的男子,此时脸上带了点无赖的神情,多了点生活的气息。 北轩也玩笑着喊了声:“表舅,您有何吩咐。” 其实两家若非当年京里住的近,这么远的亲戚早就不论了。不过因为住的近,这拐了好几弯儿的亲戚情分也有些。 “我记得,当年好像你是和北门齐守备的一个庶女,叫什么来的,定了亲?”他还说着,北轩的脸色已经不好看起来。 男子看了看他的脸色,笑道:“别急,我当然知道你父亲当年坏了事,那齐守备就做主退了这门婚事。” 北轩的脸色这时倒似舒似缓地复杂起来。 男子无视地继续道:“我好像偶尔听我娘说过一句,论起缫丝织纱,无人可敌那个女子。就是在那薄如蝉翼的轻纱上刺绣,她也是好手呢。” 北轩声音干涩,说道:“我已娶亲,还有什么可说的?” 男子挑了挑眉,“你就装吧?两年前,离家参军时,你连夜也要去看的女子是谁?” “我”,北轩支吾一阵,说道:“她孤身来寻我,我怎能不顾她?” 男子笑了,“这不就结了,咱们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应该。你真要为当年的一个被人协恩已令的誓言而至那么好的女子于不顾?” 北轩的眉毛已紧皱起来,他心爱的女人,在洛川苦等他这两年的女人,他这辈子只能给她一个妾的身份吗? 男子起身,靛青色的绸衣在灯光下泛出一种别样的光彩。他看着这个紧皱眉头的男子,说道:“北轩,你的家事我不干涉。但那个女子,对我们这里丝织业的发达有极大的助力的。若是你固执于当年那个誓言,我就派别的将领去访寻那名女子,并允了他们的婚事。” “不”。 北轩的声音又急又促,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令北地士兵归乡迎娶养蚕巧女的做法,果然对南方的丝织业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那些南来的北地养蚕缫丝之巧手能妇,很快便与金川当地的妇女们交结好友。 而在政策上又鼓励这些北地巧妇广泛传播养蚕缫丝之技,未至一年,这里养蚕缫丝便已蔚然成风。 江南等地的丝织业,在金川的引领下,短短几年内就获得了飞速的发展。 他们不仅凭借气候上的优势,成为容成王朝的产丝重地,更加在全国的丝织领域内独领风骚。 五年之内,他们产出了闻名南北的滴翠纱、绽红纱、烟青纱。更有千金难求的烟笼纱,托在手上就如薄薄的一层烟雾。 金川也因此而变成了闻名遐迩的丝川。 丝织业的迅速发展也刺激了当地的造船事业,一时间金川等地有水流处,便有舟船停泊。人们的出行,再也不像几年前那样受滩阻限制。 金川成为全国一等一富裕的州府,不知多少人感念那位不顾身体虚弱也请封金川的王爷,还有那个平定了这里战事的将军,还有那位一双巧手的莫家奶奶。 金川的百姓的生活,因为这些人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而妇女们心中最感念的,还是那位莫家奶奶。 养蚕缫丝,刺绣针花,这些都是这位奶奶传授民间的。 莫家奶奶一手刺绣手艺最绝,能够在最薄的烟笼纱上作绣。她的一副烟笼牡丹国色天香绣图,不仅为她赢得了绝绣的响亮名声,更为她的夫君赢得了一个锦绣前程。 只一年,一个掌兵两千的校尉,升任了金川府君。 金川变得繁华起来。 002 前生(2) 令北地士兵归乡迎娶养蚕巧女的做法,果然对南方的丝织业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那些南来的北地养蚕缫丝之巧手能妇,很快便与金川当地的妇女们交结好友。 而在政策上又鼓励这些北地巧妇广泛传播养蚕缫丝之技,未至一年,这里养蚕缫丝便已蔚然成风。 江南等地的丝织业,在金川的引领下,短短几年内就获得了飞速的发展。 他们不仅凭借气候上的优势,成为容成王朝的产丝重地,更加在全国的丝织领域内独领风骚。 五年之内,他们产出了闻名南北的滴翠纱、绽红纱、烟青纱。更有千金难求的烟笼纱,托在手上就如薄薄的一层烟雾。 金川也因此而变成了闻名遐迩的丝川。 丝织业的迅速发展也刺激了当地的造船事业,一时间金川等地有水流处,便有舟船停泊。人们的出行,再也不像几年前那样受滩阻限制。 金川成为全国一等一富裕的州府,不知多少人感念那位不顾身体虚弱也请封金川的王爷,还有那个平定了这里战事的将军,还有那位一双巧手的莫家奶奶。 金川的百姓的生活,因为这些人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而妇女们心中最感念的,还是那位莫家奶奶。 养蚕缫丝,刺绣针花,这些都是这位奶奶传授民间的。 莫家奶奶一手刺绣手艺最绝,能够在最薄的烟笼纱上作绣。她的一副烟笼牡丹国色天香绣图,不仅为她赢得了绝绣的响亮名声,更为她的夫君赢得了一个锦绣前程。 只一年,一个掌兵两千的校尉,升任了金川府君。 金川变得繁华起来。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不会注意,却有一个女人的生活因为当初那样的一个军令,而凋零不堪。 在繁华的金川府城外,有一个小小的农庄。庄子里住着莫家的另一位奶奶,据说她的身体不好,两年前就搬到这里来了。 附近的村民感念莫家奶奶,对住在这个农庄的人倒也善意。 在没有严寒凋零的金川,这位被扔在农庄的莫家奶奶连天的同情都感受不到。 忙忙碌碌,满怀着喜悦的奔向幸福生活的村民们,更是想不到,那位自打搬来就没出过门的莫家奶奶,她的悲凉与这蒸蒸日上的金川多么不符。 虽是偏僻的一个农庄,内里收拾的倒也洁净。 这里只有两个仆人,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妈子,一个负责照顾枉有莫四奶奶虚名的岳筝的小丫头。 傍晚时候的光线还很充足,有一股暖暖的生活的气息。 但农庄的主房内,却因为拉着厚厚的窗帘,而被一股森冷的气息包裹着。 这时候的岳筝,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呼呼,咳咳咳。 她几乎没有一个时刻不在咳嗽。 “奶奶,该喝药了。”小丫头端着一个粗大的瓷碗跑进房内,利落而又熟练地扶起床上咳得快要断气的岳筝。 她自从因为庸医误诊而流了孩子的那天起,就没断过药。这几天更是严重了许多,她已自感时日无多。早命丫头红儿报进了府里,却连他的一个口信都没有收到。 罢了,她就要死了,对他还抱什么希望。不是早在第一次成亲,他扔她一个人独守洞房时就该知道吗?他对她没有半点情谊。 更何况,当初是爹爹做的过分。只因为她被人……又因为她心里有他,就在救了他的弟弟之后,以死要挟他。 她与他毕竟没有那个缘分,第二次娶她,他也不过是受了太妃的“威胁”。 他从没沾过她的身,只有他与那个女人闹不愉快时醉醺醺之下要了她。 她那时很羡慕那个女人,能有一个人这么爱她。而这一个人,又却是她所爱的。 她羡慕甚而嫉妒他们的恩爱。 可是当她感觉到她有了身孕时,她所有的感情便都放到了那个可能已在她腹中的孩子。曾经的那一个孩子,她没有好好疼爱的,就让这个作为寄托吧。 但后来却…… 岳筝不禁泪流了满面,或许快要死了,这几天她总是梦见她的第一个孩子,她这一生最愧对的。 如今这么凄惨地死去,也是她自作孽。 “先放一边吧”,她虚弱地声音飘忽无定,抬起枯瘦的手在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张泛黄的纸来道:“这是你和吴妈的卖身契,收起来吧。我死了,你们就回自己的家吧。” 红儿看着那泛黄的纸张,泣不成声地跪在床边:“红儿不走,当初若不是奶奶,红儿不知在哪个火坑里受苦呢。就是奶奶死了,红儿也守着您。” 说着哭倒在了床边。 她其实也明白,奶奶一死,他们这两个由王府跟着奶奶过来却又不是王府的下人,也就无处可归了。 岳筝将那枯瘦的手放在了丫头的头顶,叹道:“当初,将你们留在王府里,就好了。” 一个清爽的声音,却在这时打破了房内丫头悲泣的声音:“呦,这是怎么了,我这紧赶慢赶地也没能赶上见姐姐最后一面吗?” 说话的人,如沐春风的笑着。 红儿的哭泣戛然而止,她站起身来,向来人道了个礼。 岳筝只在金川住在莫家的那大半年接触过这个女人,虽然她常是笑颜对她,她却能感受到这个女人对她的不喜。 她虽能理解,却也与她争执过几次。 她岳筝从不是个能伏低做小的人,即使知道当年若不是她,这个女人也不会与他有那么些波折,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就只能错着走下去。 因此当年的休书,她并不恨莫北轩和齐若兰。 可今日,齐若兰这样明媚的笑容却让她陡升了一股恨意。 为什么她盼望一生而不可得的,齐若兰都得到的如此轻松? 齐若兰看见那个已成了一副骨架的女人眼中的恨意,心中舒爽,又添了几分笑容。能遇到一个为你做主的太妃又能怎样,二次嫁入莫家,还不是被扫地出门? 她笑着吩咐红儿道:“你出去,我跟姐姐单独聊聊。” 红儿身姿未动,沉稳地说道:“奶奶还要喝药。” 啪,啪。 她的话音刚落,房内便响起了脆利的两声。 “这里除了我们家奶奶,哪还有什么奶奶?”齐若兰身边的一个绿衣丫头掌掴着红儿,尖声斥责道:“你是眼瞎了还是嘴瘸了?” 红儿没有争辩的意思,站在那里却仍不动。 岳筝气也无益,撑着一口气对红儿道:“出去吧。” 房内眨眼间只剩了她们两个人。 齐若兰上前两步,仔细地看了看岳筝的神色,啧啧两声,笑着道:“真的要死了?我还以为又是姐姐不死心,勾引相公的计策呢。” “你”,岳筝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又咳起来了。 以前再怎么样,这个女人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自己要死了,她这是来羞辱自己的吗? “姐姐可别这么生气,气死了倒是我的过错了。”齐若兰敛了笑容,风凉地说道。 “你想干什么?” 岳筝调息一二,声音薄弱地问道。 齐若兰嫌弃似地拿手帕掩了掩鼻子,道:“一则来瞧瞧抢了我的夫婿的女人是怎么死的,二则是来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死也瞑目。” 事到如今,岳筝也没什么好怕的,被泥般踩了一辈子,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坦然道:“你说吧。” 齐若兰笑了笑,似乎很满意她这时的坦然:“兰儿早就知道,姐姐是个心宽的。不过,姐姐,你还记得当初那个误诊而让你流产的大夫吗?” 岳筝一瞬睁大的眼睛,呼吸也有些急促。她毕竟在王府待过一段日子,了解一些大户人家里后院女人的斗法。 难道不是大夫误诊,竟是她授意的吗? 岳筝一下子直直地盯住齐若兰,若是她,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齐若兰拍了拍胸口,似乎很怕的样子,道:“姐姐,你可别这么看着我。当初我知道姐姐贵体有恙,貌似有孕时,确实很不舒服。夫君怕我难过,只好暗示大夫说您血瘀不滞了。” 轰的一声,岳筝的耳边一时嗡嗡不断,再也听不见其它声音。 胸口,血管,都冒起了熊熊烈火。 “你休想骗我,那是他们莫家的血脉啊。”岳筝猛地吼出声来,眼中豆大的泪花没知觉般地落下。 齐若兰也冷了脸,“莫家的血脉?姐姐这么不老实的,未嫁时就能怀上野种,莫家可不敢冒这种风险。” 又冷又恨的嘲讽,让岳筝的全身在一瞬间又掉进了冰窟。 “为什么?”恨已剥夺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 齐若兰转过身,懒得再看她一眼,冷哼一声道:“怪只怪你阴魂不散,当初我可以不计较,北轩都休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找来?还要嫁给他?还要勾引他?” “我为了他离家逃婚,苦等他两年。那两年来,我一个人带着我们的孩子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吗?你们竟然只因为一个救命之恩,就让我两年多不得踏进莫家门。” 齐若兰说着,也激动起来,想起当年的辛苦,落下几滴眼泪。 这时那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奶奶,爷让您快点,咱们还得去下一个庄子视察呢。爷说,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好心的。” 齐若兰得意地看了眼床上死气沉沉的女人,优雅地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清开嗓子道:“轩也真是的,我哪能忍心姐姐不明不白的就去了,总得跟姐姐说清楚吧。” “免得姐姐您”,她说着看向岳筝,道:“在地下仗着太妃倚仗,还惦记着以后与夫君做一对鬼夫妻。” 岳筝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空虚地眼睛直直地望着屋顶。 “就是死了,我和轩之间,也不容你这个女人插足。”齐若兰说过,转身孟甩了下衣袖,便急步离开。 岳筝仍旧看着那高耸的屋顶,双眼猛地闪出一线亮光,便又暗淡下去。 莫北轩,我真是瞎了眼。 我儿…… ------题外话------ 新文需要大家的支持和收藏 003 回想 岳筝她幼年失母,由父亲带养大。因此长为少女的她,比着村里的其他女孩子们都多着一股能干而又双利的泼辣劲儿。 但一个月前,那个阴雨天的晚上发生的意外,让她周身明媚的光彩少了许多。就像遭到摧残的花朵,恹恹地总无精神。 贫穷而又干净的茅屋里,一个浑身透湿的小男孩愣愣地坐在正对门口的一张木桌上。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脑袋上却挂着几棵沉水塘特有的水草,招魂引。 他的一双黑水丸般的眼珠,随着那个为他找衣服换的少女转来转去。 他就是岳父所救的,莫家的小儿子,莫北策。 岳筝想到父亲浑身是伤的拖着这个小孩子进家门时,精力耗尽的样子,明净的眼眶里蓦地腾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家里没有小孩子穿的衣服,她就只随意拿了前几天为父亲缝补的一件长衫。 她拿着衣服走到桌子边,不发一语地将莫北策的衣服脱了个精光,拿毛巾认真地将他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就展开长衫给他穿上。 沉水塘从来就没有人掉下去还能活着爬出来,父亲他……一进家门,父亲不管自己,却着急地要他为北策换上干净的衣物,免得着凉。 父亲知道,她看上了莫家的四郎莫北轩。若不然,他绝不会豁着自己的命去救这个男孩的。 那件事之后,父亲常饮酒,总说对不起她,无颜去见她九泉之下的母亲。 可她没怪过父亲,只恨那个夺她清白的恶人。 父亲若有什么不测,她如何担待的起,她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 正为莫北策系扣的岳筝,想到伤心之处,泪若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滴飘落下来。 没有注意到,刚刚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男孩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莫北策这时,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 他已接受了启蒙教育,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教训。被一个女人商量也没有地就拽下衣服,他小小的心灵感到了羞耻,还有那点连他自己也不懂得情绪,羞涩。 但这些,都在转瞬间被她的眼泪所引起的难过所替代。 他知道,这个是住在沉水塘后边的筝姐姐,也知道她喜欢跟他的四哥说话。 他抬起手,抹了抹她脸颊上的泪珠,问道:“筝姐姐,你怎么哭了,策儿看着好难过。” 岳筝猛然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忙抬袖拭了拭面颊,拿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个小鬼,姐姐哪有哭了,只是喝的水太多了。” 北策将信将疑地又仔细盯着她看了看,不怎么相信道:“是吗?” 男孩子总是不关心眼泪的。 岳筝没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当下把他抱到了墙边自己的床上,对他道:“你乖乖待在这里,隔壁的瑞姐姐已经去你家喊人了,你爹娘一会儿就会来接你。” 日常活跃不已的北策,这时却老老实实的,只是看着她问道:“你要出去吗?” 岳筝的眼中立即又蒙上一层水雾,半带着哽咽笑道:“我去看看我爹,想你也受了惊吓,睡会吧。” 莫北策看着这样的女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犯了错,低下头轻声道:“嗯,谢谢岳伯父救我一命。” 岳筝沉重的心情,听到小男孩这般似男人沉稳的话时,略微轻松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比刚才好看了些,她嘴角微翘着夸赞他道:“策儿真懂礼。” 随即岳筝便从床边起身,离开了房间,三两步便到了坐北朝南的一间宽敞许多的草坯房。 岳筝刚踏进门就看见父亲狼狈地斜躺在床上,一下子便奔到了床边。 “爹”,她这才看到父亲的右臂上殷红一片,不禁惊慌喊道:“您怎么样,我去找李叔。” 说着倾身便侧向门口,似要飞出去,把村里唯一的郎中李叔拉来。 “丫头,爹没事,就是些皮外伤”,岳父却一下子拉住女儿的手腕,说话时竟透着些不足之态:“等你李叔来了再上药,也没事的。” “可是,血……” 岳筝的话没说下去,就被父亲一声大喊打断:“女儿啊,爹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就连她母亲去世时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的父亲霎时间泪如雨下。 岳筝跪倒在床边,她的预感是真的,爹活不了了。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 那天下午,岳筝进山捡柴,同时想摘些金银花攒了拿到药铺换钱。她去邀隔壁瑞儿同去,瑞儿却要帮着母亲拆洗床单未行。 她便一人去了。 那山就在村口不远,她一个人也去过无数次。 但她出发时还高高的太阳,却在一个时辰不到后就隐匿在乌云背后。 乌云挟来了一兜雨,顷刻间从天空泼下。 初时她并未担心,这样的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可雨却一直下,天都暗了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她这才慌了,父亲那天进城去卖新下来的一茬黄瓜,肯定也被雨隔在了集市上,谁能进山来接她? 瑞儿? 瑞儿家里姊妹多,常常被她母亲指使来指使去,说不定早忘了。若不然,刚刚就来了吧。 再说了,下这么大的雨,她一个女孩子,也不敢来吧。 岳筝就那么瞪着外面的雨直到天色全部暗下来。 004 回想(2) 天黑了,雨却停了。天空中竟然冒出了一颗颗被洗的发亮的星星,山虫唧唧,夜间的山中宁静无比。 岳筝只等那雨一停了,便迫不及待地往家赶去。 虽然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却也摔了好几跤。但她并没有多害怕,这山里几乎没有野兽出没的。 她没走多远,却被响在宁静空山中的沉重呼吸声惊到。 那呼吸一声重似一声,好像就响在她的耳边。 岳筝心颤不已,感觉更比受惊吓前敏感了十倍不止。簌簌的草丛间发出的声音,瞬间如擂鼓一般。 她要逃离时,却一下子被一双湿热有力的臂膀锁住。她的失声叫喊,只是惊走了几只树间休息的雀鸟。 然后,便是她一生都摆脱不掉的噩梦。 父亲找到她时,已是三更。 她是被父亲的痛哭声惊醒的,她醒来时,身上盖着父亲的外衫,旁边是闷声痛哭的父亲。 她先是看到一根斜插在松软土地上的火把,才猛然想到自己的处境。 她不禁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衣服,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把只喊“不要”。 父亲不再哭了,爬过来紧紧将她搂住,不停地重复道:“只有爹一个人,只有爹一个人……” 雨一停了,他就急忙往家敢,只怕家中的女儿担心。到家却并不见女儿,到瑞儿家问了,才知女儿下午就上山了。 瑞儿娘当时还问他:“咋,你家筝筝还没回来。” “啊,不,不,在家睡呢。我就是问问,问问。”他这么回答着,就在瑞儿娘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奔出了瑞儿家。 只一人悄悄进了山,上了山才敢点了火把。 却不料,女儿真的如他担心害怕的那般,出事了。 “丫头,爹对不起你。” 从那时起,她的父亲面对她时似乎只剩了这么一句话。 岳筝强忍着难过,抬手将父亲糙如树皮的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爹,你没有对不起女儿。”她的声音干哑,哽咽,却郑重无比。 岳父似哭过一场,情绪好了很多,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在女儿的脸上擦过,竟带着几分微笑道:“爹定给你寻个好婆家,爹看莫家不错。” 岳筝的眼泪却似决了堤,一刻也停不下来。点了点头,呜咽着道:“只要爹好好的,女儿嫁到哪家都好。” 岳父却马上反驳道:“这怎么行?你不是跟爹说,要你嫁人,只莫家四郎那样的才肯嫁吗?怎么现在又要这么说?” “女儿听爹的”,岳筝已说不出话来。 就算莫家是因被朝廷将罪才回来原籍,她嫁到莫家也是高攀,更何况…… 莫家的人,村里的人,很快就都聚到了岳家的草坯房。 莫家对岳老爹的义举感恩戴德,却在听到他的要求时全都变了脸色。 “要报我岳启万的恩,就让你家北轩娶了我的女儿,我故后立即成婚。并且你莫北轩,一生一世只能有我女儿一个妻子,不娶平妻,不得纳妾。” 莫说莫家,就是其他人听了脸上也是色彩缤纷的。 那件事,村里总有几分捕风捉影的说道。 莫家当然不同意这样的要求,却顶不住岳父的坚持:“你莫家不答应,我就不让李朗中给我治伤,死了也是你莫家逼的。” 莫家老婆子,丝毫不顾念岳父于他家的那点恩情,开口喊道:“你就是治伤,也不定能活过明天,怎么能安到我家身上?” 此言一出,岳家这一方的近邻不愿意了,一嘴一舌地都开始指责莫家。 岳筝一言不发地跪在床边,对这眼前的吵闹无知无觉。 她在恨那个她甚至连容貌都没有看清楚的人。 争吵了大半下午,莫家终于妥协。 一直躲在门外边的北策冲到岳筝面前,认真地问道:“你就要做我的嫂子了吗?” 一句话,笑翻了刚刚还都面红耳赤的人。 岳父第二天早晨,太阳将升起时就撒手西去了。 他将岳筝嘱咐给了岳家不出五服的几位叔叔伯伯。 岳父丧事半个月之后,岳筝的那些叔叔伯伯,便依着当时定下的婚约,给她张罗婚事。 莫家老婆子就是有心耍赖,也不成了。 成婚当天,一个村子的人都过来帮忙。 冷脸热脸都有。 莫北轩却在拜堂后就不见了身影,明晃晃地在全村人眼前将她晾在一边。 几乎全村人都知道,莫北轩新婚一夜未归,新娘独守空房。 天没黑,人就从新房里散了干净。 只有父亲救下的那个男孩子在屋里陪她,前后跟着她,喊她嫂子。 成婚一个多月,莫北轩从不近她的身,一直是一个床上一个地上。 知道他要参加义兵去南方平乱时,岳筝在父亲死后第一次哭了。在他离家前,她试着接近他,却被他冷淡地推开:“我明天还要早起。” 他的眼神里,有着不容分辩的厌恶。 莫北轩果然天不亮,就起身走了。 005 回想(3) 她成了逼走他的人。 那两年里,莫家老婆子总是这么指责她,那个唯一的小姑总是斜着眼瞧她。更遑论莫北轩上面的三个嫂子了。 整个莫家,只有一个策儿,还会关心她。 莫北轩走了不到一个月,她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莫北轩走了不到两个月,她就显怀了。 她有孕了,那时至少四个月以上。村里的那些以前还会帮着她说话的婶娘伯母们,一下子都变了风向。 她一下子就成了荡妇,千夫所指。 莫家成了被人同情的一方,也被村人放到了舌尖上。 从那个莫名的孩子从她的身体特征中显露以来,她在莫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莫家人给她寻了更多莫名其妙的活计,桌椅每天都要擦洗一遍,即使没有喂猪也要每天去打猪草。 不管多少,她都欣然接受。 因为她听那些妇人们说过,怀了孩子的人不能干重活,不然,孩子就没了。 她不想要他,那是她的罪孽,是天对她的惩罚。 可不管她干多重的活儿,他都好好儿的在她的肚子里。即使她大冬天去井台边洗衣服,摔了一跤,回家后肚子也只是稍稍疼了一下,就没事了。甚至没有耽误她那天做晚饭。 从那时,她就恨起了这个缠着她不放的孩子。 第二年春天三月间,她一个人在房间生下了她的儿子。 她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给他包了一块布,连看他一眼也没有,就沉沉睡去了。 她醒来时,北策正趴在床边拨弄那个孩子的小手。 北策似乎很喜欢他,兴高采烈地问她:“嫂子,他是男孩女孩?” 岳筝拢了拢额前黏黏的头发,懒懒地说道:“男孩吧。” “那嫂子,他要叫个什么名字的?”北策仍旧兴奋地问道。 她笑了笑,“策儿觉得他叫个什么名字好,就叫什么好了。” 北策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叫莫曲好不好?我最喜欢听筝曲了,他是嫂子的儿子,嫂子又叫……” 岳筝笑道:“好啊”。眼中却全是厌恶和恨。 那个人,这个孩子,是他们让她的生活一步步踏进黑暗的深渊。 她从来没有用心照料过这个孩子,不是他饿的哇哇大哭,她绝不会去喂他。可是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喜欢抱着他,汲取他小小身体上的温暖。 这个孩子渐渐长大,渐渐会喊她娘,她却没有给过他一句好言好语。 看着他那双灵动的眼睛,她总会想起那夜那个人明亮的眼光。 她恨他们。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他? 是那天他不知哪里得了一块发黄的饴糖,却迈着短小的步子跑到她的身边,清晰地叫着她:“娘,你吃。” 她推开他,说不吃。 他却举着瘦小的胳膊,一直道:“娘,你吃。” 她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呵斥道:“你为什么要逼我,我说了,我不吃。” 他小小的身体狠狠地撞向地面,她一直记得,他委屈地看着她,眼中滚起了硕大的泪珠,沾湿了眼周的睫毛,他却忍着未哭出声。 她一下子就恨到了极点,什么也没想,就一巴掌扇到了他柔嫩的小脸上。 她不想打他,却总会因为那双闪着亮光会喊她娘的眼睛生出无限的恨意。 他纤弱的臂膀上,便时常落了些淤青的疤痕。 他却依旧喊她娘,依旧地会伸开他薄弱的双臂在她受到婆母小姑的责难时,不自量力的维护她。 而她却没有给过他一天的母爱。 006 回想(4) 莫北轩参军两年多,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了她一封休书。 那样的罪名,她无处分辨。 莫老婆子不止一次地对她强调道:“等我儿子回来,就休了你这个淫妇。” 她连个包袱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赶出了莫家家门。 她自知理亏,带着她的孩子回到了早已破败不堪的岳家。 莫北轩在休了她的半个月之后,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村里人都说,那个女人是莫北轩早就安置在县城的,那孩子就是他们的儿子。 她去看了他们的婚礼,见到了那个女人和他们的儿子,带着一身奚落回到家中。 小小的他正埋头在灶台前吹火,那时他才刚两岁,见她回来,就笑着对她道:“娘,我给你做好吃的呢。” 她看着他,近乎发狂般的自问:“你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是一个野种?” 她上前来,狠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 他第一次哭了,掀天的大哭。他懂事很早,自从懂事后就没有哭过。 岳筝第一次对他,她的孩子,产生了愧疚的感觉。 莫家的人很快就举家南迁了,北策在临行前偷偷过来看了她,给了她三两碎银,逗着莫曲玩了一会儿,便走了。 出门前,北策对她道:“嫂子,我们是去金川的,若是以后你和曲儿生活不下去了,就去那里找我吧。” 一年后,北方遇了旱灾。 那些有男人撑门立户的人家尚且缺食少粮,更遑论岳筝她们孤儿少妇。村里的人对她们母子,多是白眼以待,无人接济半分。 岳筝只好带着莫曲一路乞讨南来。 大半年,她们才打听到莫府所在。不料找上门时,却被当做乞丐赶出门来。 求助无门,岳筝饿的几乎要昏倒时,她们才被当地一个瞎眼的婆婆所收留。 她不堪风霜劳顿,不两日就病倒在瞎婆婆家中。不到四岁的他,日日为她煎药,送到床边,像模似样地哄她吃药。 岳筝那时才试着想,她有一个这么懂事的孩子,为什么她却要自认这是罪孽,为什么不能带着他好好过日子? 却不等她给他应得的母爱,他就在她刚刚摆脱病痛时高烧不起。 他小小的身躯烫的像火炉一般,时常迷糊自语:“娘,抱抱。” 自他会走了,她就没抱过他。 听着他不清不楚的迷话,她轻轻地将他的小身躯抱在怀里,有些害怕地祈求,他一定要好好的,日后她定会尽到一个做娘的责任。 却没有人听她这祈求。 他脆弱的皮肤,一度因高烧而泛出不正常的红色。 瞎婆婆仅有的积蓄这时也因给她请医抓药而费光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高烧转成疟疾,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 他死前,热的发烫的小手一直拉着她的一根手指,不住地说:“曲儿冷,娘抱抱。” 岳筝像是又看到了他离开这个世界前的那景象,泪珠爬满了整个脸颊。 但她却感到了泪珠滑过脸颊时的痒意,尝到了泪水咸咸的味道。 难道人死了也会有知觉吗? ------题外话------ 大家不喜欢看吗?怎么都没有人收藏尼? 007 重生 岳筝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到了那个远离她多年于她又熟悉无比的带着软糯童真的声音,“娘,醒醒,该吃药了。” “娘,醒醒,该吃药了。” 她的儿子莫曲的声音,他夭折之后一直会在她的梦中回响的那个声音。 岳筝不敢睁眼,怕这幻觉在她睁开眼睛之后又是一场梦幻,更怕见那个孩子。 她甚至做梦,也不敢梦见他的模样。 一行泪顺着眼角直滑到她的耳鬓、颈窝。 “娘,你别哭,喝过要就不会疼了。”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双手捧着一只粗大的瓷碗,以为床上的娘亲是疼得哭了,懂事而又认真地安慰着。 岳筝一下子睁开眼来,看见床边小小的身影时,胸口一阵不规则地起伏。 儿子,药,破草房,这是哪里? 她将房间快速地扫了一眼,目光迅疾地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莫曲被这样的母亲吓到了,小身子条件反射地就是一缩。 还未等他的心中感受到恐惧,他便眼前一黑,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娘亲抱着他? 莫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没有肉的脸颊上显出了两个小而浅的酒窝。 “儿子”,岳筝激动地直将这个小小的依然散发着生机的身躯紧紧箍在怀里,泪水无意识地落满了腮帮子,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的儿,我的儿……” 虽然被抱的很疼,小小的莫曲却不愿离开这个他一直渴望着的母亲的怀抱。 但是,还有药呢。 小莫曲懂事地开口道:“娘,喝药了。” 岳筝一时笑出声来,是的,她的儿子又回到她的身边了。这声软软糯糯的娘,这属于她儿子的声音,真是天籁。 听到娘亲的笑声,小莫曲不安地扭动起身体,担心地问道:“娘,你怎么了?” 岳筝笑叹了一声,她的儿子就是这么的早慧,懂得这样又哭又笑地不好么? 她放开了那个只有一把骨头的小身子,慈爱地摩挲着他的小发髻,满足道:“娘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不见了,不要陪着娘了。娘哭,只是被那梦吓到了,娘笑,是因为发现那是个梦。” 小莫曲从不知娘亲这样在意他,又是受宠若惊,又是一双灵动的眼睛闪烁着跳动的光芒。 他看着眼前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熟悉却又陌生的娘亲,以一个小小男子汉的身份保证道:“我会一直陪着娘的。” 岳筝看着他坚定的瘦小的脸蛋,心中的柔情是她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不管这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上天又把她的儿子送到了她的身边,她就一定会保护好他,不让他像前世那样没经受过一点的幸福,不会让他像前世那样小小年纪就告别了人世。 是的,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之前的经历并不是梦境,是曾真实存在过的。 但是她为什么能重生,她并不想去追问,她只想好好地把握这上天赐给她的机会。 岳筝一边想着,一边拍了拍他的小脸蛋,感受到那脸颊上的干瘦时,她皱了皱眉,却仍是轻柔地说道:“娘相信我的曲儿。” 即使她只是轻微的皱了皱眉,却还是被这个敏感的孩子察觉到了,他不安地动了动,却又因为那个娘从没有叫出口的名字愣住了。 岳筝看着微低着头的儿子,心中又愧又爱。 自己刚才那么大的动作,他竟然还能将那只装了药的大瓷碗稳稳地抱在怀中? 他还是第一次在自己这个做娘的面前发这么长时间的愣吧。 岳筝向他伸出手道:“儿子,娘该喝药了。” 小莫曲忙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托着药碗放到她的手中,小大人般嘱咐道:“娘快喝,婆婆说凉了药效就降低了。” 最后又小声道:“都怪我。” ------题外话------ 没收藏都没有写的动力了,怎么办? 嘿嘿……。 008 生活 岳筝接过药,一饮而尽,这才笑道:“不怪儿子,都是娘的话太多了。” 不管以前的岳筝多么怨天尤人,多么萎靡不振,现在她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看着这个明明想要亲近她却又不敢的小大人,她愧疚而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拉近与他的距离,想要他变得就像平常的小孩子那样无忧无虑。 小莫曲从没听过娘亲像今天这么温柔的声音,他眷恋着不想离开娘亲的身边,又害怕着娘亲这样不会太久。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最幸福的一下午。小莫曲伸出双手接过了药碗,颇有些严肃地交待娘亲道:“娘你休息吧。” 说过又腾出一只手,给她提了提被角,这才迈着瘦如细竹的腿儿跑出了屋子。 岳筝看着他的小背影,忙抬手按住嘴唇,闷声大哭。 那个时候,她怎么能舍得那么骂他,甚至是打他? 他在眷恋着自己这个母亲的时候,一定也会怕她吧,不然怎么会看见她脸色不好就缩起身子? 但即使怕她,他依旧那么懂事地用他小小的身子,为她挑起一片天空。 她每次打骂过他,都会自己哭上半天。每次,他都会又反过来安慰她:“娘,我长大了就不会让那些人再欺负你。” 就像刚才,他那么小大人般的给她提被角。 小莫曲抱着碗一口气跑到了正站在锅台边摩挲着洗碗的老婆婆身边,小小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似乎有什么好消息要与她分享。 瞎婆婆听着声音侧过身来,将手在腰间擦了擦,探着摸到了小莫曲的脑袋,担心地问道:“你娘又骂你了?” 小家伙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拨浪鼓似的摇着小脑袋。 瞎婆婆又问道:“那是你娘不好了?” 小莫曲不等喘匀了呼吸,忙道:“不是的,婆婆,今天娘她跟我说了很多话,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跟我说话,娘的声音好好听。” 瞎婆婆听到这,放心地舒展了眉头,粗糙的手指摸了摸他的小耳朵,笑呵呵地说道:“这天底下的娘没有不疼儿子的。” 小莫曲也笑开了眉眼,用力地嗯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头。 刚到厨房门口的岳筝,听到这两句话,鼻头猛地一酸。 但她忍住了泪水,抬脚跨进了厨房,见儿子忙扭头看向她,她也连忙朝他慈爱地笑了笑。走了过去,跪在了瞎婆婆脚边,感激道:“婆婆,岳筝拜谢您的救命之恩。” 无论是这段日子瞎婆婆给小莫曲的关心,还是对她的收留之恩,她都应该一拜。 看见娘亲跪下,小莫曲也连忙跪在了她的身边。 瞎婆婆受此跪拜,忙手忙脚乱地要掺岳筝起来,嘴里急道:“筝娘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口饭,那就值得行此大礼?” 岳筝对着她叩了一个响头:“若不是您,我和我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说不定……” 瞎婆婆找不准岳筝的方位,忙又喊莫曲道:“小曲儿,快扶你娘起来,地上凉,再受了凉气。” 小莫曲一听,放下来还抱在怀中的碗,就过去扶他的娘亲。 “娘,你的病还没好呢。”瘦可见骨的手腕露了出来,小莫曲着急地双手圈住娘亲的手臂,担心地说道。 岳筝不忍闹得人仰马翻,便顺势站起身来,却一只手将儿子揽在身边。她是如此心急地想要把欠他的母爱倾注给他。 小莫曲静静地依偎着娘亲,小嘴抿得紧紧,几乎不敢呼吸了。 岳筝看见了锅台上洗的并不太干净的碗,对瞎婆婆道:“婆婆,我已经好多了,以后厨房里的事就我来吧。” 瞎婆婆也是爽利的,并不谦让,只是笑道:“我一个瞎婆子,这厨房里的事做着还真是吃力,三天两头的就打个碗。” 岳筝笑了笑,放开儿子就去接手刷碗。 009 琐细 小莫曲忙紧紧地跟着娘亲,颇有些不放心道:“娘,你不感到头晕了吗?这些我也做得来的。” 岳筝还没接话,瞎婆婆就笑着凭感觉向着她的方位道:“筝娘可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懂事的儿子,将来可有指望了。” 接着又道:“小曲儿是个有本事的,这几天帮了我这个瞎老婆子很大的忙呢。” 岳筝听着,笑着看了看紧站在她身边的小家伙,说道:“我也是才想明白,这个儿子,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呢。” 瞎婆婆听了这话,满是皱纹的一张脸几乎笑成了一个核桃核,“明白就好了,这么懂事的儿子,哪还舍得打骂呢?以后可不能这么糊涂了。” 岳筝郑重地应道:“再也不会了。” 刚才就低着头的小莫曲,一下子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着岳筝。 娘说他是宝,说再也不会打骂他,是真的吗? 他看见娘亲认真而又温柔地朝他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想哭了。但他又想起小叔叔跟他说过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又不喜欢哭,生生地将那都汇集到眼眶里的豆大的泪珠忍住了。 这边瞎婆婆接着说道:“小曲儿这孩子,受了不少苦啊。” 岳筝没在接话,只转过身就着锅台洗碗去了,滚烫的泪珠却一颗颗落到锅里。 一阵静默,只有嚓嚓的洗碗声。 小曲儿蹲在了娘亲脚边,盯着泥土地面上的几只蚂蚁不动。 他小小的脑袋里,却转着许多东西呢。 娘亲从来没有这么好,他以后一定要更加懂事,不能惹娘亲伤心,还有,一定不能说爹爹两个字,还有…… 想着想着,那双饱含着童真与艰辛的眼里汇聚成一个很大的水泡。一个不小心落了下来,正巧砸中了一只小蚂蚁。 拿了根小树枝拨着那只小蚂蚁到了干燥的地面,小莫曲看着迅速爬向蚁窝的小蚂蚁咧嘴无声地笑了。 岳筝洗过了碗,又将摆放很乱的厨房收拾起来。 小莫曲一直前后跟着她,给她递递抬抬。岳筝怕累坏了他,要他一旁看着,他只原地站一会儿就又跟在了她的身后。 瞎婆婆坐在了正屋门前边晒太阳,听着厨房那边的声音,也会心的笑了。 收拾好了厨房,岳筝又将锅刷了一遍,添满了水,就坐到灶前打火烧水。 小莫曲奇怪地看着娘亲,想了想终于问道:“娘,你要做饭吗?天还早呢。” 岳筝看他一眼,将火烧着,伸手抿了抿他的小额头,道:“娘烧水给你洗洗澡啊。” 小莫曲听了,乖乖地哦了一声,便走开几步,坐在厨房门墩边又去找小蚂蚁。他的小脑瓜儿又开始转了,娘亲从来没有给他洗过澡呢。他见过以前村子里的小男孩,都有娘亲洗澡。其实他不羡慕他们的,娘亲的身体不好。他们骂他脏小孩,他自己也一样能洗的。 小莫曲抬起脑袋来,说道:“娘,婆婆家烧火的小树枝会不够的。” 他不敢说自己也会洗澡的,怕娘亲真的不给他洗了。但他又不能做不懂事的小孩,想了老半天,只好这么说。 岳筝添了一把柴,笑道:“没事,娘可以去捡柴啊。” “娘的身体还没好,还有药没吃完呢。”小莫曲忙道。 “傻孩子,娘的身体不好,怎么能做这么多活呢?”岳筝现在并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当下最要紧的是儿子的身体。 前世是她的药吃完了没两天,儿子就开始发烧不止。在屋里时她已看了,那些药还有两天的。 她本是想马上就去找那大夫把这药退了换成银子的,可心也知道大夫那里必定不好说话。刚刚又看见小家伙小脸儿洗的倒是干干净净,脖颈后面却都是斑斑的泥巴印,还是决定先好好的给他洗个通透的澡。 这样身体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受伤寒。 岳筝表面上没有什么,心里还是很慌乱的,只怕这时儿子已经感染了伤寒。 可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她都要儿子好好的。 烧开了热水,岳筝在瞎婆婆家里找了一个够深的破木盆,刷洗干净了,便盛了热水端到院子里来。 她见这外面阳光明媚,空气的气息也是暖暖的干燥的,便决定就在院子里给儿子洗澡了。 没有一丝风,倒也不怕冻着。 瞎婆婆也很乐见这个前两天怨天尤人的母亲振作起来,关心她的儿子,因此岳筝还没试好水温,瞎婆婆就摸索着找出了一条干爽的布巾。 她捣着小拐棍,拿着到了正蹲在木盆边调水温的岳筝身边,将那布巾递给她道:“筝娘,这个一会儿给小曲儿擦擦,别冻着孩子了。咱们这里虽比不得你们那里冷,可也到了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岳筝接过布巾,忙又向瞎婆婆请教道:“那这在外面洗澡会不会有事,用不用生一盆火。” 岳筝真是关心则乱,又虽然做过母亲,却丝毫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瞎婆婆听了,慈笑道:“没事,太阳这么大,洗好了赶紧用布巾包起来擦干就没事。” 这时候小莫曲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门墩边,看着那边跟婆婆说话的娘亲,动也不敢动,就怕这是他做的一个梦。 010 觅生 岳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但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房间里不见太阳,怕是比院里还要凉。虽然她自己没觉得冷,也不知瘦小的他受不受的住? 岳筝还是过去抱起了儿子,将他身上已看不出颜色的破着好几个洞的小衣服脱下来,忙就把小小的身子放进水里。 担心水烫,又怕水冷,她轻柔地问道:“烫不烫,冷不冷?” 小莫曲依旧老老实实地,一点不敢发声,只摇两次头,小身体还那么僵持着。 岳筝这才撩着水,轻轻地给儿子搓洗。却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他清晰地显出肋骨的腹部,细的能看见骨头的小胳膊、小竹腿,还有几块没有消下去的淤青。 岳筝心里全是悔恨,甚至想自己给自己两巴掌,撩水的动作就缓慢了下来。 她的儿子都四岁了,看起来却还不如两三岁的小孩子强壮。 小莫曲敏感的察觉到娘亲的不一样,他甚至能感觉到,娘亲这样是因为看到了他身上的那些淤青。不想看到娘亲皱眉,一直不敢出声的小家伙抬起湿漉漉的手儿点了点胳膊上的一块青,毫不在乎地说道:“娘,这些早就不疼了。” 岳筝不敢说话,不敢看他纯真却又懂事的眼睛,慌乱的点了点头。强迫着自己忽视那些淤青,全副身心地清洗这个陪伴她四年,她却从来没有管过的小身体。 洗到了脖颈处,儿子小脸儿上的干净与脖颈处的对比,让她心酸,却又想笑。 拿皂角搓了搓他的小脖子,岳筝忍着眼底的干涩,笑着夸赞小家伙道:“我儿子真厉害,能自个把脸洗的这么干净。” 小莫曲却除了刚才的一句话,就一直安安静静地。不管岳筝怎么哄他说话,他都只是缓缓地将小手在水中划来划去。 倒是瞎婆婆,不时地接过岳筝的话。 又添了两次热水,岳筝才将洗的白白的小家伙裹上布巾,从澡盆中抱了出来。 这时已将近正午,太阳到了中天,更暖和了。岳筝一阵活动,身上都出了层汗。不过心却放下来了,不用担心会冻到儿子。 快速地擦干了小家伙身上的水珠,岳筝又拿着洗澡前就找好的衣服给他穿上。 这衣服还是母子俩从北边来时带的,一样是破破烂烂的,小莫曲穿着也显得小了。岳筝自己都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随便给他缝下的一件衣服。 不过目前只能先将就一天了,晚上她就给儿子缝件新衣服。系着小衣服上不齐的纽扣,岳筝在心中暗暗发誓。 日后她一定要想办法挣钱,让他不再受冻饿之苦,把儿子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愧疚的心里,这时也充满了希望,穿好了小衣服,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笑道:“儿子,娘再给洗洗头。” 小莫曲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不少,这不是做梦,娘亲真的对他这么好。 忙点了点头,却又摇头,伸出小手指指了指那日头道:“该做饭了,还要给娘熬药,熬药的时辰不能耽误。” 小家伙虽然怕她,但却一直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的照顾她呢。 岳筝好心情地道:“洗头很快的,然后娘就去做饭。药就不用熬了,娘的身体早好了。” 小莫曲不论怎样依着娘亲,但在涉及到她的身体为她好时从不含糊:“不行,大夫都说就这些药还不定够呢。” “好好好,听儿子的,先洗头。”岳筝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儿,笑着妥协。 小莫曲却又摸不着头脑地愣了,第一次自问,娘亲怎么了?以前娘亲见他这样时,总会异常烦躁的打他。 岳筝一眼就看出小家伙眼中的疑惑,以往时候,他每当这么坚定时,一双眸子总是亮的异常。而那总会让她想起黑夜中那个人眼中的亮光,她才会忍不住地恨意翻涌。 不过现在,那些事对她来说轻如浮云,早在她前世失去这个儿子时,就不想再去管那点恨了。 她笑着给疑惑的小家伙解释道:“娘说了以后都会好好疼小曲儿的,再不会打你了。” 小莫曲无措地拉了拉短小的衣角,没什么气势地说道:“可是该做饭了,婆婆会饿的。” 这个别扭而又善良的小家伙。 岳筝和瞎婆婆都笑了,瞎婆婆忙道:“婆婆不急,小曲儿先洗头。” 小家伙这才挪着小步子,跟着娘亲去洗头。 洗好了头,岳筝便拿了个小凳子放在瞎婆婆身边,让儿子坐在那里跟着婆婆晒太阳。自己就又忙着进去了厨房。 小莫曲只将头发晾了个半干,就蹬蹬地跑到灶台前,要去帮娘亲。 岳筝只怕他头发不干受了凉,便要他出去,说道:“娘是大人了,一个人就可以,你去陪婆婆说话。” 小莫曲却固执地摇头,蹲在娘亲身边不动,也不知是想帮她干活,还是想挨着娘亲。 岳筝抬手摸了摸他的带着小孩子独特的柔软的头发,问道:“冷不冷?” 小莫曲又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冷。” 岳筝便不再说什么,把小家伙往身边拉了拉,揽着他的小脑袋笑了笑。 瞎婆婆家也没什么东西,中午饭很简单,只有清可照人的米汤和几只煮红薯外加一碟小咸菜。 岳筝吃着午饭,又看着一脸笑眯眯地捧着饭碗吃饭的儿子,决定下午要出去一趟。她记得瞎婆婆住的这个地方,离落霞山只有几里的路程。 进山不仅是为了找些吃食,更是为了挖些小柴胡。醒来之后她的心里就一直转着这件事,若说将她剩下两天的药找那大夫退了,在刚才与瞎婆婆的一番闲聊中,她已感到是不可能的了。 哪会有大夫将几天前开出的药给收回来,更何况,瞎婆婆也说那个大夫最是十里八村不好说话的一个。 再说了,就是退了那几幅药也不过一二百文钱,且是瞎婆婆的钱,她又如何能张口据为己有呢? 前世的时候,自从儿子没了,她就特别关注这小儿伤寒方面的事。在王府待的那些日子里,倒是听到过几位贵妇人说小柴胡是治这伤寒的良药。 她当时还特地打听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药,不若去山上采了这小柴胡备用更好。她也可以再捡些果子,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打只兔子。 午饭的时候,岳筝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她一定要挖很多的小柴胡,一定不会让儿子有事的。 岳筝只喝了清水似的米汤,将碗底的几粒米都拨到了儿子的碗中。 却没想到小家伙坚持地跟什么似的,到底就是不吃。结果硬是又拨回了岳筝碗中,岳筝真不知道,这个以前她打骂时不吭不讲的孩子,竟然敢在她跟前这么倔的。 不过岳筝的心中,一下子就满满的。 吃过饭,岳筝麻利地刷了碗。又将小家伙那身烂的尽是洞的小衣服给洗了,这才拿了梳子,在大大的太阳下给他扎起了一个小发髻。 岳筝又问瞎婆婆要了背篓子,才蹲下身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家伙道:“儿子,娘去山里一趟,你在家跟着婆婆玩,娘很快就回来。” 小莫曲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声调也变了:“我陪着娘去。” 岳筝这才想起,前世,她一听到山里这两个字,就会忍不住地发抖。她那时发抖,既有恼恨,又有恐惧。 这时她却淡忘了,小家伙对她,真是比爹爹还细心呐。 岳筝道:“娘天黑前就回来,再说了,落霞山上的人可多呢。等过几天,娘再带你去玩。”现在不解决了那可能夺走他的小生命的伤寒,她哪里都不放心他去。 想着,岳筝又对拄着拐棍站在一边的瞎婆婆道:“婆婆,麻烦您照顾下曲儿。” 瞎婆婆一向慈和地笑道:“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只管去。”说着就摸索着按住了小莫曲的肩膀,又交代岳筝道:“你也小心着,早些回家。” 011 赠药 岳筝唉了一声,低下头看着小家伙,捏了捏他小小的嘴角,道:“听话,娘很快就回来。” 小莫曲这才点了点头,乖巧而又不情愿道:“娘一定要早点回来。” “嗯”,岳筝笑了笑,道:“去房间睡一觉吧,你醒来娘就回来了。” 然后便转过身,走出了瞎婆婆家里低矮而又不整齐的篱笆小院儿。 小莫曲一直跟着跑到栅栏门口,望着走远的娘亲的背影,担心又害怕,只怕娘亲不会再回来,不要他了。 岳筝对去这落霞山的路径,倒也熟悉。出了门就沿着记忆中遥远而又清晰的道路,前往落霞山。 江南的山比北方的秀气,落霞山并不高耸,绵延也只一二百里,但却总是一片葱绿,植物很是丰茂。 岳筝一路快行,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落霞山脚边。 天空是一片碧蓝,绿意盈盈却又偶尔露出一角亭翼的落霞山蹲坐在那里,两相映照,竟将人的心看出一片柔情。 就是岳筝这满怀急切,毫无赏山玩水之意的人,也觉得身轻了,心柔了。 往来中也有不少人在这样明媚的好天气中过来登山。 岳筝寻了条僻静的小道,进了山来。 一路上只注意寻着柴胡来挖,竟然也捡了不少的山菇。 山路很缓,岳筝走了许久,也没有觉得太累。除了柴胡山菇外,她还发现了一片枣树。不过树枝丫上这时挂的枣子也不多了,但岳筝寻了跟细长的棍子挨着几棵树也打了小半篓。 倒是也遇到了两只兔子几只山鸡,岳筝以前虽也常常上山,但却没这捉兔逮鸡的本领,只能看着它们惊鸿一瞥而过。 岳筝并没有朝着山的纵深走,而是寻着路一直往山的横向西边走的。 山路也因此一直都是平平缓缓的,最陡的地方不过两丈。但岳筝却没走多远,眼前十分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十几丈高的近乎垂立地面的小土岭。 岳筝左右看了看,这小土岭也并不算长,她刚想绕过去,小土岭顶上的一点红色却吸引住了她的眼光。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人参,竟是人参? 岳筝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不管这参有多少年份,她知道,有了这参就可以拿去换钱,哪怕只有几两呢。 将背篓从背后取下,放在一边,岳筝就去爬那小土岭。 小土岭上没有长什么粗大的树木,尽是些小树丫子,还有就是些荆棘。原来这小土岭并不存水,在湿润的金川,倒成了荆棘的天堂。 岳筝虽是注意避开那些荆棘,手腕脚腕仍是不可避免的被划伤了许多细小的红痕,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血糊糊的一片。 但岳筝却一点都不害怕这点疼痛,相反她很高兴,越是疼就越证明这是真实的。 她终于爬到了小土岭顶部,欣喜地将那株只有两片叶子的人参握在手中。 得益于王府那段日子的生活,她知道这参好不好,不仅看年份,还要看挖参人挖参时注意保护参须的程度。 岳筝从没有挖过这东西,这时也只记着不能盲目地扯断参须,手上扯了跟棍子,就趴在那里一点点的挖了起来。这小土岭顶部狭小逼仄,她也只能脚蹬着一个支点趴在山坡上。 真是费了岳筝的九牛二虎之力,她才将那参近乎完好地从土里刨出来。她将参抱在手中,笑得眼也弯了,嘴也开了,毫无形象可言。 却并不知道她的这幅模样,成了一人眼中的独特的景色。 她正看着手中的人参傻笑,低沉却又透着几分清朗的男声顺风飘过她的耳边:“允梅,那里有什么,你一直看的?你身体不好,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没事吗?” 岳筝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小土岭那边十几丈外,一个四周均被雾蒙蒙的天青色的纱帘围着的亭子矗立在那里。 影影幢幢的能分辨出,里面坐着两个男子,立着几名侍女。 她看过去时,又一道声音响起,就如那天青色的纱一样飘渺,几分柔亮不足外还带着坚韧。那声音道:“没什么,你今日怎么有这么多的闲工夫?” “虽是百业待兴,你总得要我休息一下吧。再说了,我可是个将军,一年到头的绕着农桑转像什么话。” 那个些许不足的声音接着道:“这才可以称之为太平啊。” 将军,在金川现在只有钟鸣鼎食之家才用的起的盛川天青纱? 这就是那个前世她有过几面之缘的,先是颁布兵将北归迎娶蚕桑巧女,后来娶了她的那个小姑莫灵儿的将军吗? 前世若非有他的那个军令,她何至于有后来这样的遭遇? 岳筝只觉得眼前一懵,脚踩蹬了支点,就轱辘似的从那小土岭顶上滚了下来。 “什么人?”滚下的过程中,她听见土岭那边严肃警戒的喝问声。 那个略带不足的声音飘渺的响起:“金鳞,你过去看看,别吓到她。” 那个将军似说了句什么打趣的话,浑身刺痛的岳筝没有听清,眨眼间就滚到了坡底。 手上紧紧地握了握那颗人参,人参还在,她放了心。 心劲一松,岳筝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但全身的疼痛,却并没有让她陷入昏迷。只是那么一晕,她的意识倒更清醒起来。 浑身上下更加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也只是片刻,她便觉得旁边的草儿一动,一个浅黑武装打扮的人就站到了她的身边。 岳筝感觉那人看了看她,犹豫着说道:“这位,大姐,你没事吧?” 岳筝心想,你看我这样像没事的吗?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呻吟了一声。 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道:“这是我家主子给你的伤药”。说着弯腰将药瓶放在草地上,就匆匆离开了。 岳筝硬撑着坐起来,看见一个青花瓷的精巧的瓶子斜歪在草地上。刚刚还埋怨自己无缘无故迁怒人(就是没那什么军令,莫北轩休她也是必然的吧,她怎么还是和前世一样,老是不自觉地就将自己的不幸归到那条军令上?)的她,一下子又高兴起来。 看这瓶子精巧细致,里面的药肯定是上好的,一定能卖不少钱吧。 没高兴太久,疼痛就将她唤回到现实中来。 这一身的伤,她要怎么回去?若不在天黑前回去,小家伙一定会心急的,说不定还会跑到山里来找她。 不行,不管有多疼,她都一定要回去。 岳筝把那瓶子也抓在手里,便咬牙忍痛地要站起来。 刚站了起来,身上猛一阵疼痛,遥遥晃晃地又摔倒在草地上。 这个样子,就是回去了,儿子肯定会担心的团团转。 ------题外话------ 妞们多多收藏,新书需要大家的呵护呀,呵呵。 012 异园 岳筝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药瓶,犹豫着是否用些。 眼神一个错转间,却发现她一直戴在右手腕上的母亲留给她的那只木镯子不见了。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岳筝心中猛地一空,立即就慌手慌脚的在草丛中扒找。但是右手手腕上的一片红色,却又使她镇定下来。 她连忙抬起手腕,仔细一看那片红色,她看着,眼中出现来赞叹和惊惧两种神色。 那片血红的眼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形成一个清晰的层层叠叠的她从未见过的花朵形状。 花朵很快形成,如长在皮肤上的贴在右手背腕里侧,面积并不大,只有一枚铜钱大小。层层叠叠的花瓣,却给人一种富丽的印象。 花朵形成后,闪了一下,就迅速地由血一般的殷红色淡化成桃红色,莫名的增添了一种娇艳的感觉。 岳筝愣怔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回过神来。 这花,是因为母亲的镯子吗?她的身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岳筝想着,左手放下了一直握着的人参,食指轻轻地抚摸在那朵花上。 她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彩色的光芒,身体就被抛入一股巨大的吸力中。也只是片刻,那股吸力消失,她就站在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这里一望有际,成圆环形分布,最里面的,也就是她站的地方,是一个草房子,而她正站在草房子前。离草房子最近的是野菊花等一类的低矮的小野花,红的黄的蓝的紫的成片的规律地分布着。再往外围,依着植物高低有牡丹、芍药、玫瑰、茉莉、海棠、蔷薇、茶花……还有许多她不认识的花朵。最外面的,则是一圈圈的果树,葡萄、苹果、枣子、梨,等遍布山南海北的果树。 许多不能生在在同一地方的花朵果树,都长在这里。 岳筝被这一片景象惊呆了,更神奇的是,她刚想看一眼远处的果树还有哪些,只一瞬间,她就站在了一棵苹果树下。 她的心中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喜悦所淹没了,凭感觉,她知道这一片属于她的园子。 可是…… 为了保险起见,岳筝在这个她喜欢却又陌生的地方喊问道:“有人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岳筝连喊了三声,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苹果树上正开满了白色的花,散发出一阵阵清香。这香气似乎比岳筝曾闻过的苹果花香浓郁,又似乎比那轻淡。 倒有一种,一种持久含蕴的感觉。 被这种香气包围着,空气流动时还会带来园子其他方位的花香果香。这些香气混合在一起并不杂乱,却更加令人心旷神怡。 岳筝一下子忘却了身上的疼痛,踮起脚尖,很好玩似的拿食指去点触最低枝桠上的一簇洁白可爱的苹果花。 正在这时,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的向岳筝这边而来。 岳筝听到声响,忙警戒地绷直了身子。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压压的一片黑色朝她这边飞来。 岳筝大惊,不知是些什么东西,难道自己这是闯入了不该到的地方? 还没等她想太多,便已然能看清那是些什么东西了。 全是蜜蜂。 一只体型硕大的蜂飞在最前面,后面则跟着有规律的一排排地飞跟着的小蜜蜂。 看清了那些东西,岳筝的手心里全是汗。这么多的蜜蜂,它们一个蛰一下,自己就又得见阎王爷了。 躲,快点躲起来,可是一望之下全是摇曳的花朵,她能躲哪里呢。慌张之中,岳筝连刚才那种可以随时移动的事都忘了。 不过,好像也没关系。 那些小蜜蜂竟然在眨眼间都散开了,各个消失在或硕大艳丽或小巧繁密的各色花朵之中。 只有那只体型硕大的蜜蜂,扇动着带着轻微嗡嗡声的透明轻盈的翅膀飞到了她的面前。岳筝一心的恐惧,一瞬间全都变成了疑惑。 013 蜂王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正这么想,意识中接收到了一个回答:“主人,您终于出现了。这里是异园,我们是这园里的守护蜂。” 岳筝一下子瞪大眼睛,不禁上前两步,指着那蜂道:“刚才是你在跟我说话?什么主人?什么守护蜂?” 她的意识中马上又接收到一个声音:“是的,主人,我是蜂王,可以凭借意识跟您交流。这异园是依凭一株前年古槐而成的,几十年前,古槐大人成仙化形而去,将此异园封在了它的一根枝桠上。” 岳筝听着未免觉得太过虚幻遥远,神仙什么的,不都是传说中才有的吗?可是转念间又想到自己重生的事情,她又镇定下来。 她仍不解地问道:“可是我为什么能进来这里?” 蜂王道:“主人也不明白吗?我想,主人既不明白,定是无意中得了那根封着异园的枝桠,又在无意中进行了血祭。”缓了缓,又道:“这样看来,您之所以能得到异园是命中注定的了。” 岳筝听到这,心中又是一阵欢喜,满眼喜色的问道:“你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蜂王在她的意识中答道:“是的,主人,我们都愿意为主人效劳。” 岳筝更加高兴了,身上的那些伤痛这时更是忘的干干净净了,迫不及待道:“那你给我说说这里都有些什么,有没有什么规则的,还有你们都是怎么进来的?” “好的”,蜂王答道:“不过主人还是先去房中坐下来听我说吧,您身上的伤口有的还在流血,我已让工蜂们去采集玫瑰、芍药、蔷薇三种花蜜,主人稍后调和洒在伤口上就可痊愈。” 虽然经历这么些神奇的事,听蜂王这么说,岳筝还是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点了点头道:“好吧,你不说起,我都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 正说着,岳筝就发现自己脚下已换了地方,由刚才泛黑的土地,变成了平整结实的大理石地面。在她的身后,就是一方长宽并不甚广的铺着平整的铺盖被子的淡黄色木床。不远处是一个同色的桌台,上面摆放着一些细腻白色的瓶瓶罐罐,整整齐齐的。桌台的不远处,是一个两层高的书架,只有不到两排的蓝皮书。 除此之外地,这个地方别无他物,就连张椅子都没有。 但岳筝还是很兴奋,赞叹道:“真神奇,难道,在这里,我想去哪里只消一想就能到吗?” 蜂王在她的意识中答道:“这正是异园的神奇之一,不仅是空间的移动,就是主人想要什么东西,也只消意念里想一下就可。若要唤小蜂时,主人也只意念里呼唤一声就可以了?” “小蜂?”岳筝笑着说道:“以后我叫你蜂儿吧,你只要听到我唤蜂儿,就是我有事找你了。对了,你们是跟着我一辈子的吗?” 蜂王答道:“是的,我们是当初筑巢在古槐上的一窝蜂巢,千年下来,靠着古槐大人也成了不死之身,更是使我们的家族扩张到六万六千一百只的大族。蜂儿更是得了意念中与主人交流的能力。” 岳筝不禁感叹道:“这么多蜜蜂啊,那它们都不会蛰我吧?” 蜂王忙答道:“绝对不会的,我们的任务就是守护主人一生平安,寿终正寝。只有那样,我们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修炼。” “这就是说,到我寿命尽的那天,你们就可以离开了?那这异园呢,会去哪里?” “异园会自此消失。” 岳筝有心再要多问,可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便说道:“你给我说说这园子吧,有多少种花果?刚刚我好像还看见了盛开的梅花,怎么这些不在一个季节里开的花都能在这同一个园子里开放?” 蜂王答道:“异园*有一百零八中花果,各类花果的方位,所得蜂蜜之用在这书架上的书中都有记载。这书架上共有一百八十一本书籍,除了一百零八种是介绍园中花果的。还有当时自然形成的一些饮撰、丝织锦绣的杂书。” “而园中的各类花果能同时生长,是这异园的第二奇处。当时古槐大人曾有一根深处到地底九泉之下的无极水方,无极水是天地间最正最神奇的水。这异园里的各种植物就是靠这无极之水养着的,所以才能同处一园。” 岳筝不禁问道:“无极之水能让人长生吗?”顿了顿又道:“我不识字的,让我看书是不能的,还是你给我讲讲这园中的花果吧。” “无极之水并不能使人长生,但与百花蜜、蜂王浆适量调和可让人延年益寿。至于这调和的分量,在各本书中都有记载。主人不识字,也无妨。这些书,只要主人拿在手中,闭上眼睛认真感受就可将里面的全部内容融入心中。而书本也会在主人融入内容之后,化成一把树沫。” 岳筝再一次被这馅饼砸的晕乎乎的,却还是抓住了蜂王刚才的那句最重要的话。既然那什么书中有让人延年益寿方子的记载,那么对于一般的病症呢? 她的曲儿,这次一定有救了吧。 她忙问道:“这蜂蜜调和无极之水,还能治其他的病吗?比如小儿伤寒,疟疾?” 蜂王答道:“我们的蜂蜜调和无极之水,能治的病症只有八大类,而各大类病症下根据病因、病源等又分八类,共能治疗人类的六十四类具体的病症。小儿伤寒疟疾的也有记载,分别在野菊、茶花、紫艳草、梅花、橘子、葡萄、白梨、白杏八种书中。它们有的一类即可治一种伤寒,有的则需要两类或三类相调和。每本书后都有很详细的记录,主人可根据伤寒病因去调和。” ------题外话------ 昨天忘了祝大家元宵节快乐了,今天祝大家十六顺发。 014 蜜方 岳筝哪里知道曲儿当初的伤寒是什么病因,看来这还需要找大夫看看呢。可是曲儿现在并没有伤寒症状,一般的大夫只怕看不出来。 她又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大夫,等等,前世好像记得听说过,在金川城外的一个什么落雁村中有个什么神医还是怪医的。 带着曲儿找他看看? 但是当时她听说的,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这个什么医生,一次的诊金是要千两的,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不医的规定。 岳筝内心正激烈的想着赚钱的办法,连卖延年益寿蜜水的方法都想出来了,却听到蜂王在她意识中道:“主人不用如此焦急,这六十四类治病方中,有一类正是用来预防各种人类日常病症的方子。” 岳筝急道:“你刚才不早说?你能察觉到我的想法,这么重要的方子,刚才就该告诉我的。” 蜂王听此,十分清晰的蜜蜂脸上露出一点呲呲的笑容。等了这么近百年才出现的主人,没想到这么好玩。 却忙在她的意识里答道:“这一方是要用芙蓉、玫瑰、蔷薇等九九八十一类花蜜,加上无极之水调和。不过,蜂儿并不知道具体的用量,还需主人快快去把那些书融汇在意念中。” 这边岳筝听它说时,正想着不去管那些什么书,有什么事直接问这本活书得了。谁知她刚这么想,这蜜蜂就这么说。 岳筝真不是贪懒,只是不喜欢看书而已。就算那书不用她多大力气就能融入她的意念里,她还是得在意念中去理解不是? 她笑着摇头道:“你这个蜂王,就怕我没事拉着你问个不停吧。” 蜂王扇着翅膀,飞到岳筝的眼前,呲着嘴露出了白白的蜂牙。用肢体语言向岳筝表示,俺就是这个意思。 它这滑稽的样子逗得岳筝没形象的笑出声来。 这一笑,岳筝身上那些被她因这奇异的经历而忘记的伤痛更加清晰。 她刚才对这疼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情绪被高度调动,就一直忍着,也没觉得有多疼。这一下,倒让她疼得有些受不了了。 蜂王扇着翅膀上下飞舞着,在她的意识中道:“主人,我刚才吩咐工蜂们去采的玫瑰、芍药、蔷薇三种蜂蜜已经好了。您先去融汇了书架上的这三本书,了解了这三类蜜与无极水的调和量,就可以调动意念,使这四物现于桌台上的小瓷碗中,进行调和。” 蜂王知道岳筝初得异园,所以指导的很是详细。 岳筝当下想着去书架旁,瞬间便移到书架旁。因为不识字,只好转动头去看那只在她后面看笑话的蜜蜂。 蜂王忙嗡嗡着飞过来,将三本书指给岳筝。 之后岳筝依言而行,很快便将三本书融入意念之中。这才发现,那书中的内容一进她的意念中就好像是她已理解了千百遍一样,一点都没有她想的那样还要自己一点点理解。 岳筝去看那蜜蜂,又见它一副呲牙的滑稽模样。刚才这蜂王在她为难时,定是故意不告诉她这个秘密的。 真没想到,这小蜜蜂还挺喜欢逗人的。 蜂王忙说道:“蜂儿不是小蜜蜂,整个蜂族中,都没有比我更大的。” 015 流逝 岳筝哼了一声,调动意念来到桌台前,按着书中所录分量依次取来玫瑰蜜、蔷薇蜜、无极水、芍药蜜开始进行调和。 只片刻,就调和而成小半瓷碗晶莹浅黄的蜂蜜水。 岳筝伸出左手食指蘸了点,洒在胳膊上的一道伤口处,眨眼间,那伤口就消失不见,皮肤愈合如新。若不是有被刮烂的衣服口子,岳筝也不相信这神奇。 这样神奇的东西,若拿出去卖钱,肯定会招来祸患的。 岳筝一遍洒着伤口,一边想道。 那只蜂王感受到她这样的想法,嗡的一声啪掉在地上。 岳筝忙看向它:“你咋啦?” 蜂王扇动着翅膀缓缓飞到岳筝眼睛的高度,回答道:“俺没咋,这蜂蜜调和水,只有在异园中才能产生这么神奇的效果。拿出异园,效果就会大大地降低。” 见岳筝瞪眼,蜂王忙道:“不过,也比外面那些人类的什么药厉害百倍了。” 岳筝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只厉害百倍,外面的人又能接受,正正好。 岳筝心中,霎时一片艳阳天。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像前一世那样像泥巴一样被人,被那个人踩在脚底了吧。 想到那个人,她的心情又有些低沉。 听见蜂王在她的意念里,有些故意地磕磕巴巴地道:“主人,您要卖俺的蜂蜜吗?” 岳筝明白这是蜂王感受到她的低沉,故意开解,心中暖暖的。她这一世,何其有幸能得到这么一个园子,还有这只蜜蜂……。 不过,蜂儿的这个主意也不错,她刚才怎么就想着去卖什么蜂蜜水了呢? 岳筝呵呵笑道:“蜂儿啊,我这生活紧巴巴的,确实是需要卖你们点蜂蜜呢。” 蜂王呲了呲牙,却答道:“主人的需要,我们义不容辞。不过主人未出现前,我们是无法进园采蜜的。都快憋死了……所以我们现在蜂蜜储量为零。” 岳筝笑道:“你看,还是你们赚了吧。没关系,我给你们时间。” 蜂王继续呲牙 真无耻。 岳筝却猛地跳起来:“这么说,那什么预防疾病的九九八十一种蜂蜜你们现在没有了?”她还想过会儿就去将那些书都吸收了,把那蜂蜜水调和好,带回去给儿子喝了呢。 蜂王扇了扇翅膀,飞的离岳筝远了一些,才道:“很快,很快,我这就去下命令。保证明天日落之前,将这八十一种蜂蜜酿出,绝不耽误小主人使用。” 声音消失,蜂王也在岳筝眼前消失。 岳筝则继续拿手沾着蜂蜜水弹洒在伤口上,直到最后一道伤口在她的视线中愈合。碗中的蜂蜜水却还剩下不少,看来是她没有把握好分量,扔了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色泽柔亮,却又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的蜂蜜水因手指的碰触而形成悠悠的一圈圈波纹,在白瓷碗中缓缓荡漾。 岳筝看着这喜人的颜色,很不舍得把这用剩下的扔了,想了想就在桌台上挑了一个大小适中的白瓷瓶给装了起来。 因为心里惦记着蜂儿所说的八十一种蜂蜜的调和方法,岳筝随即就去书架边去消融那些书。 一本又一本的,不过片刻,三四本书就消失在她的手中,而她的脑海中,也增添了芙蓉、茶花等几种花在园中的种植方位,亩树,其花蜜的功效,以及与之相关的好几类蜂蜜治症配方。 岳筝的兴致很高,随着时间的流逝,书架上的书一本本的消失在了她的手中。 脑子里一瞬间就多出这么多内容,甚至有的花本中还有一些她从也没听过的好听的词句。岳筝心中的成就感涨的满满的,连她还在落霞山的事都给忘了。 正当岳筝又抽出一本书,准备集中意念的时候,蜂王扇动着翅膀嗡嗡地飞到了她的眼前。同时在她的意念中道:“主人,太阳已经落山,我就让工蜂们去休息了,明天我会让它们早起的。您……” 蜂王的话还没说完,岳筝就突兀的呀了一声。 太阳都落山了,她一直不回去,曲儿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呢。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啊?”岳筝一边抱怨蜂王,一边就着急忙慌地把那书本放到书架上。 放下书,她提步就往外跑。 蜂王的眼睛里开始转圈圈,它们的这个主人,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糊糊涂涂的?真是难成大事,难成大事啊。 前面岳筝却又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兀自扇着翅膀,偷偷感慨的蜂王道:“蜂儿,我怎么才能出去?” 蜂王暗自吐槽,就知道您会问,然后高频率地扇动着翅膀飞到她的眼前,飞上飞下地道:“主人您只按着手腕上的花朵,同时想着出去就可以了。” “好”,岳筝应着,便把手按到花朵上,忙又交代蜂王道:“明天早点喊你的小蜜蜂起来,日落前我就要见到那八十一种花的蜂蜜。” 未等蜂王回答,她只一个闪念,便身站在小土岭边上的那片草地上。 岳筝这才想起了她的人参,还有那什么人给的伤药,忙就看向草地,东西都仍然好好地在那里。 看来她消失的这大半下午,并没有什么人来到这里。 ------题外话------ 快点收藏啊,收藏多了本西写着就有动力了,有动力了不自觉就写的好看啦。 妞们热情点啊。 016 温情 岳筝将人参和药捡起收到了放在一边的竹篓中,便背起竹篓步履匆匆的往家赶。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西边天空,就连天边的一些晚霞都渐渐地淡成了白色。天空中的蓝色,已经由中午时的碧蓝加深。 岳筝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只顾在异园里吃书了,不知道儿子还等着自己吗?以前对他不好,本就让他总怕被抛弃。他又是那么懂事,若是担心她出了事,过来山里寻她迷失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岳筝又加快了步伐,恨不得能像异园里那样只是一个念头就能够站到瞎婆婆家门口。 可是奇迹哪有那么多的,不论岳筝怎样集中念力,她仍旧是在山路上快步急奔。 等她下山来,走上平坦的道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岳筝只怕儿子担心,一路上走地很快。果然如她所料地,没等她到瞎婆婆家里,黑下来的道路上就传来了儿子担心而又稚嫩的声音:“娘,你在哪里?你不要曲儿了吗?” 声音听着就在前方,岳筝当下就大声应道:“儿子,站在那里别动了,娘这就过去了。”说着就反手按着背篓跑起来。 只听见那个小声音突然爆发出来似的:“娘,娘……” 小莫曲大喊着就朝着声音跑出,看见黑暗中黑黑的一团影子时,哇地一声就扑了过去。 岳筝急忙收住身体,拍着小小的肩膀不停地安慰:“娘回来了,都是娘不好,去这么久。” 小莫曲这一下午真的是被吓怕了,自娘亲走后,就不时地跑到篱笆院门口看上一眼。直到天黑了还见不到娘亲的影子,瞎婆婆就再也拦不住他了。 或许除了害怕娘亲不要自己,还有以往压抑着的委屈吧,小莫曲抱着娘亲的腰,哇哇地哭个不住。 岳筝是怎么也哄不住,小家伙把她抱的死紧,好像她会突然不见似的。岳筝明白她以前给他小小的心中灌了多少苦水,只抱着他的小脑袋一遍又一遍的安慰。 “娘不会离开曲儿,娘以后会好好地疼曲儿,曲儿不是还要保护娘吗?” 在岳筝一声声轻柔地安慰和保证之下,小莫曲终于止住了哭泣。 岳筝将他拉开一些,拿手擦了擦小家伙布满泪水的小脸儿,笑道:“小花猫,咱们快回家洗洗吧。” 小莫曲本来就觉得自己一个男子汉哭成那个样子很不好意思,被娘亲一笑更加不好意思的扭头看着黑乎乎的夜空。 岳筝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这样的性格,是从他那个没见过面的爹那里得来的吗? 不知怎么,她的脑中蹦出了这么一个想法,脸上的笑容也在不觉中消失了。 这时虽是满天的星星,但却绝不能看见人的脸色。不过她的脸色才刚沉下来,小莫曲就敏感地察觉到了。 他紧张地抿了抿小小的嘴唇,声音因刚才的大哭而有些沙沙的:“娘,我再也不这么任性了。” 岳筝眼中因想起那个从未谋面的人而产生的恨意消失,她怎么总是这个样子,现在,就是莫北轩她都不该有这样的恨意,只有儿子才是她最重要的。 可是,莫北轩,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心中恶狠狠的,她的脸上却已变了一派温柔慈爱:“娘不是生曲儿的气,咱们快回去了。”说着牵起小家伙垂在身旁的手儿,一边又问道:“你自己跑出来了?婆婆呢?” 小莫曲被娘亲拉着手,小胸膛起起伏伏地,低着头默默地回答娘亲的问题:“嗯,婆婆不让我来找娘,我非要来,婆婆就没拉住我。” 见自己儿子一副认错的模样,岳筝心酸而又好笑地道:“曲儿也只是担心娘,对不对?回去给婆婆道歉,婆婆不让你出门也是担心你呢。” 小家伙听了,近乎偷偷地抬起头来,看着黑暗中拉着他的这个只有模模糊糊一个侧影的娘亲,用力地点了点头,答道:“曲儿听娘的话。” 岳筝笑了,这已是他第二次自称曲儿了。以前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从不喊他的名字,听到他自称时,她就会想起北策的那句话。那更加清楚地提醒她,这个孩子是她生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家伙自己也不管自己叫什么了。 想起往事,岳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拉着这个热乎乎的小手,走在这抹黑一片的路上,岳筝却觉得前面的路很清晰,很明亮。 她突然问道:“儿子,你是怎么知道去落霞山走这个路的?” 小莫曲多聪明啊,从她一离了瞎婆婆家,他就总是问瞎婆婆娘走哪条路去落霞山,落霞山在哪里,娘现在会到哪等等的。 小家伙轻声回答道:“我问的婆婆。” 岳筝笑着夸了一句,又问起其他的话来:“娘捡了许多山菇,回去给曲儿做山菇粥喝好不好?” 小家伙的声音仍是轻轻的:“好”。 “娘还打了许多枣子,曲儿喜不喜欢吃煮的枣子?” “喜欢”。 岳筝知道想让儿子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不满意的时候会撒娇,就只有耐心十足地一点点地引领着他。 她不能让她的儿子这么总是担心恐惧,总是成熟地让人心疼。 岳筝很有耐心,母子两个就这么说了一路。 没到家时,碰见了不放心小莫曲,捣着棍子摸索着出来的瞎婆婆。 瞎婆婆走不上几步,还喊一声小莫曲,声音里焦急不已。 岳筝忙拉着儿子快步到她跟前扶住了,感激道:“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就出门来了,磕着了怎么好?” 瞎婆婆也拉住她的手,仍是慈和地说道:“我这不是担心这小曲儿摸迷路了,到时候我哪里给你找这个懂事的儿子赔你。” 岳筝也笑着道:“我这个儿子可聪明着呢,哪能就掉了他?” 瞎婆婆这时也抬手去拉小莫曲的手,小莫曲忙把小手递了过去,又叫了一声:“婆婆”。随即道:“婆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瞎婆婆呵呵笑了笑,道:“刚刚听到小曲儿应婆婆的声音,婆婆就放心了。小曲儿是个好娃子,这是担心娘呢。” 说着,再次对岳筝道:“筝娘,你好福气,有这么个懂事的儿子。以后可要好好过,把小曲儿拉扯大。”又转向小莫曲道:“小曲儿等以后去考状元公,给你娘挣个诰命夫人回来。” 小莫曲很认真地接道:“曲儿要考状元,让娘过好日子,也让婆婆过好日子。” 一句话说得两个大人都笑了起来。 瞎婆婆笑着抹了抹眼睛道:“小曲儿有这份心,婆婆就知足了。” 到这已经离瞎婆婆的篱笆小院儿不远了,三人没一会儿就回了家。 一到家,岳筝就点上了油灯,忙着去厨房里做饭。 小莫曲依旧前后跟着娘亲。 岳筝知道儿子缺乏安全感,喜欢跟着她,也就没说让他去玩什么的。并让他帮她看着火,领着他做了晚饭。 不过因为她那一身被荆棘挂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岳筝向一直皱巴着小脸儿担心的儿子解释了好久,才让他相信,她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不用看大夫。 晚饭也很简单,岳筝洗了些山菇切丁又洗了小半碗的米一起煮了。 不过加了山菇的米汤,比起中午的美味了许多。瞎婆婆吃饭时,一直称赞这菜粥的味鲜。一顿饭,瞎婆婆都是乐呵呵的。 晚饭过后,岳筝又烧了些水。烧水时已经没有多少柴了,岳筝便想着明天要早起去外面捡些柴回来。一时又想过个两天,带上些蜂蜜和那人参去金川城一趟。总得挣些钱,买些米面,她没什么,却不能让儿子一日三餐都吃这些稀米汤。 很快烧好了水,岳筝端了些过去给瞎婆婆洗脚。瞎婆婆执意不肯让她帮忙,岳筝只好让她自己洗,并交代瞎婆婆道:“您洗好了就喊我一声,我去厨房收拾收拾。” 瞎婆婆唉了一声,岳筝出门时,却在看见映在墙上的影子抹眼睛的动作。 ------题外话------ 这一章更肥点。 017 缝衫 岳筝这才好奇想道,瞎婆婆家就只剩她一人了吗?脑中一闪,好像前世曲儿重病时,有个什么人来这里闹了半天。 那是瞎婆婆的亲人? 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当时脑袋乱混混的,根本就没关心那什么人的吵闹。那时她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更遑论其他了。 厨下里,小莫曲跟着岳筝一起洗碗。他这时在岳筝面前已活跃了一些,她洗好一只碗,小家伙就接过去放好。 岳筝不时地看着他笑笑,虽然小家伙话语仍然不多,她却能感到他紧绷的情绪已经放松了许多。 厨房收拾好时,瞎婆婆也正好洗好了脚。 岳筝倒了洗脚水,又舀了半盆,调成温水,拿了两只凳子,带着儿子一起洗脚。 母子两个对着面,一大一小两双脚放在脚盆中。小莫曲坐在那里,不时动动脚趾,不时看看会跟他笑的娘亲,小小的嘴角一直勾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岳筝看着儿子高兴,心情也很好。 瞎婆婆这时听着那母子两的互动,嘴角也翘了起来,坐在旁边的床上,时而也加入母子两个毫无营养的谈话中。 瞎婆婆家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就是有多余的房间,也没有多余的床铺,所以这几日来三个人都是挤在一张床上睡的。 好在瞎婆婆家里的床还不算小,挤三个人也不算太挤。 岳筝洗好了脚,就把儿子抱到了床上,放到自己的被窝中。被瞎婆婆收留以来,小莫曲都是和瞎婆婆一个被窝的。以往在北边的家时,岳筝都是单独给小莫曲安排一张床的。 因此就是寄宿瞎婆婆这里,小莫曲也不敢和娘亲睡在一起,怕惹了娘亲不高兴,而他自己也是害怕的。 可是今天娘亲让自己睡在她的被窝里,是要带着他一起睡吗? 小莫曲想起了以前村里的那些欺负他笑话他的小孩子,想起听他们说的,他们的爹娘都会抱着他们睡的。坐在被窝里,愣愣的,小小的狭长的眼眶里亮晶晶的。 一定是神仙听见他的祈祷了,娘亲终于不讨厌他了。 可是,爹爹……爹爹还是讨厌他,不要他和娘亲了。 不要再想爹爹,娘亲知道了会不高兴。他有娘亲就好了,他要好好地照顾娘亲。 岳筝倒了洗脚水,一进门来就看见小家伙坐在那里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问道:“儿子这是怎么了?” 小莫曲抬头看着娘亲,一双眼眸明亮无比,岳筝看着却不再觉得讨厌,但猛见之下心中的阴沉仍是挥之不去。 小家伙掀了掀被子道:“娘,快睡觉了,你病才刚好就走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要早早休息。” 他这么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让岳筝忍不住笑了。小家伙怎么一说到这个问题就这么大胆,这么严肃,对于不再吃药的事,她可是在这个小家伙面前争取了好久,他才勉强同意。却原来,这个时候还担心她的身体呢。 岳筝因为有这么个儿子,又自豪又幸福。当下拿出刚才倒洗脚水时收起的,中午时给他洗的那身破烂的小衣服,笑说道:“你先睡,娘把这件衣服给你缝好了再睡。” 小莫曲听了,眼中又是一亮,却又坚决地摇头道:“娘亲的身体还没好,不能劳累的。” 床那头还没睡着的瞎婆婆,这时也忍不住笑道:“真不知道这么个小人儿,哪来的这么全的心思,这么懂得疼娘亲的?” 小莫曲被瞎婆婆夸地不好意思了,不说话地拉着被子缩进了被窝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一直看着拿了针线坐在油灯下开始缝补衣服的娘亲。 岳筝取下头上的簪子将灯拨亮,将手中的那件破烂的小衣服上下翻看一番,便拿起线筐中的剪子,把衣服上对照不齐的盘扣一一拆了下来。 对于小莫曲的衣服,不是到他没衣服穿的地步,以往时岳筝是绝不会给他做的。他都四岁了,她这个做娘的给他缝的衣服屈指可数。 就像手中的这件小衣服,针脚不齐,就连上衣两边的对襟都是一长一短。她给他做的那些为数不多的衣服,几乎都是这个样子的。 岳筝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便又埋头拿着剪刀修剪小衣服,又从他们南来时带的那个包袱内,找出自己的一件衣服。剪下几块,用来缝补小衣服上的补丁。 她正低头穿针引线地缝补时,感觉身边有个小影子晃动了一下。抬头一看,光着小脚的儿子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 忙将衣服放在桌上,岳筝伸手就要抱起儿子,问道:“怎么还不睡?冻着了怎么好?”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不论什么时候想起他那时高烧不退的模样,她都心有余悸。岳筝说着,抱起儿子就把他捂进了被窝里,还不放心地压了压被角。 倒是忘了把蜂王那里已经酿好的三种花蜜拿些出来了,就是这玫瑰、芍药蜜没有什么防治伤寒的效用,但至少能够让儿子孱弱的身体强壮些吧。 岳筝不禁后悔不已,可这个时候又不能进去异园,她若在小家伙眼睁睁之下消失,这孩子又要吓坏了。 虽是这么想,她面上仍是慈母温和,拍了拍小家伙胸前的被子,轻声道:“曲儿乖乖睡觉,娘一会儿就能把衣服补好,然后就抱着你睡,好不好?” 小莫曲乖乖地点了点头,声音稚嫩无比,说出来的话却又成熟的让人哭笑不得:“曲儿知道,娘是怕我冻着了。您也要再披一件衣服,夜里冷。” “好”,岳筝不觉得向上勾起嘴角,笑答道。 儿子懂事归懂事,怎么也有管家婆的潜质?岳筝想着好笑,却是听了儿子的话拿出一件上衣披上又回到桌边。 岳筝没补好下一个小补丁,就又感觉床那边有动静,抬头看去,小家伙已穿了衣服正在那里穿鞋子呢。 岳筝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她才发现,儿子有的时候还真是倔。 看看床那头的瞎婆婆已经齁齁地睡着了,她放轻了声音看着踏着小步子来到身边的小家伙问道:“儿子,怎么又下来了?你不困吗?” 小莫曲摇了摇头,嘴角即使抿着,也能看出心情很好。他也很懂事地压低了声音,对岳筝道:“娘,我给你剪灯。” 说着就拿起桌上的剪子,掂着小脚尖勾着去剪灯芯。油灯已经火苗不定的跳跃了好一会儿,小莫曲一剪子下去,灯光便又恢复了稳定明亮。 小家伙放下剪子,看向娘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岳筝自豪地夸赞道:“我儿子真厉害……可是,儿子,你真不瞌睡,可别硬撑着在这里陪娘。” 一天下来,小莫曲早就感觉到娘亲会对他流露出来慈爱,还有看见他身上的淤青会难过。而他在心里,从娘亲哭着抱住他时,就好想跟娘亲亲近说话了。 一直不敢说话,就是怕这是梦。 但这时小家伙已经放心多了,两只小手趴着桌子,看着娘亲道:“曲儿不想睡,想看娘给我做新衣服。” 岳筝轻轻地笑了,心中其实是有些难过的:“这哪是新衣服啊?等以后娘挣了钱,再给你做新衣服。” 小莫曲嗯了一声,两只眼睛又盯着娘那双灵活地穿针引线的手看。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家伙仰着小脑袋问岳筝道:“娘,我明天可以穿新衣服吗?” 算了,你非说这破补丁的衣服是新衣服,那就是新衣服吧。岳筝笑了笑,也不再纠正小家伙的固执。 轻柔地说道:“当然可以了,娘做了就是让曲儿穿的呀。” 小莫曲很高兴的样子,掂在桌边的两只小脚也不老实地换来换去,好像这样能一下子长高,好认真看看他的新衣服是怎么个样子做成的。 岳筝收起最后一针,挽了线,低头咬断线头,展了展手中不好的好几个补丁的小衣服。上下看了看,虽然补丁很多,但看起来比之前却规整好看许多。 她递给了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的新衣服的儿子,道:“好了,收起来吧,明天穿新衣服。” 小家伙却一点没有感觉到娘亲的故意嘲笑,两只黑色的瞳仁在灯光的照应下,亮的如两颗黑色的宝石。他很郑重地伸出一双小手,兴奋地红着脸颊接过娘亲给他做的衣服。 纤瘦的小手指摸了摸衣服,小莫曲抬起头看着娘亲,有些激动地说道:“谢谢娘亲,曲儿有新衣服了。” 岳筝却在看到那双从未如此柔亮而又如此像那夜的闪闪发亮的瞳仁时,心中陡然腾起一股暗恨。 她忙握紧双手,掩饰了过去。 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忘掉这恨,为什么总是要在看到儿子时想到那恨? 不能这样了。 ------题外话------ 今天还是一个大更,有没有很惊喜?惊喜就多点收藏吧,眼看着就要首推了,心中挺忐忑。妞们,就看你们要不要支持我这个小虾米了。 018 拉钩 岳筝一再地警告自己。 小莫曲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对旁人的情绪易敏感到了岳筝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即使她这样掩饰,小家伙还是察觉到了娘亲一瞬间的不高兴。 黑水丸一般的一双瞳仁,瞬间黯淡了不少。 他又惹娘不高兴了。 岳筝却突然抱起了小家伙,打趣着哄道:“好了,我的小小美男子,咱该睡觉了。” 腾出一直手去拿桌上的油灯,她便抱着双臂紧紧拥着小衣服的儿子去了床边。 还没刚把小家伙放到床上,他就忙着把那身小衣服叠整齐放在枕头边。 岳筝看见了,不觉好笑,她这儿子怎么跟女儿似的,这么喜欢新衣服?当然她明白,这身衣服对小家伙的意义不一样。可是她也能感觉得到,小家伙是真的重视衣着。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像女孩一样重视衣着打扮,她就养一个迷倒天下少女的儿子呗。到时候说不定多少女人都得羡慕她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美男子儿子呢。 搂着儿子缩进被窝里的岳筝,再次决定要多卖些蜂王的蜜,多多地赚钱,惯着她儿子这为数不多的甚至是唯一的爱好。 这一夜是小莫曲睡得最香甜的一夜,一直搂着娘亲的脖子不撒手,睡梦中还笑了好几次。 清晨明亮的太阳光洒到床边,清脆啁啾的鸟儿已啼唱了好长时间,岳筝才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 伸手在床里面摸了摸,儿子小小的身子已经没有了。岳筝忙睁开了眼睛,看到仍是在瞎婆婆家的破屋子里时,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即使昨天一天的经历比她前生一生还要丰富,她心中还是有着隐隐地担心,怕自己睡了这些东西都会消失,更怕再睁眼仍是在莫家那个小农庄里忍受病痛的折磨。 昨晚她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一直都不敢闭上眼睛。 又一阵啁啾的鸟鸣声传来,岳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舒展胳膊伸了下懒腰。 这时儿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婆婆,我捡了许多小树枝。” 还有瞎婆婆笑呵呵地应声:“好乖乖,快放那里吧,婆婆这就烧火做饭。” 岳筝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忘了这一茬了,没柴做饭了都她这儿还睡懒觉呢。坐起身来,岳筝就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同时听着儿子的小步子在外面跑来跑去,小家伙还小声地问瞎婆婆:“婆婆,我娘还没醒吗?我能去看看我娘吗?” 瞎婆婆的声音也是声小清晰地传来:“你娘昨天累着了,咱做好饭再叫她不迟,你过去再把她吵醒了。” 她儿子的声音停了停接道:“那我小心着呢?” 岳筝不禁笑了笑,同时也听到厨下传来瞎婆婆的一阵笑声。 她已三两下地穿好了衣服,看到手背腕上的那朵粉色的丽花时,想到不知道蜂王喊它的工蜂们起床采蜜没? 这么想着,岳筝左右拇指就放到了那朵丽花之上。她没打算进异园去,只是想看看她按着花印在外面唤蜂儿它是否能听到。 “蜂儿,蜂儿,你的工蜂们起床采蜜没呢?”岳筝就在意念中这么喊道。 没想到真听到了蜂王的回答:“主人,现在已经卯正了,我的工蜂们已经劳动了半个时辰了都。” 岳筝笑了笑,还敢说她懒了。 蜂王忙回道:“不敢,不敢。” 岳筝也没打算跟它聊天,当即拇指就离开了花印。正要下床穿鞋,她就看到了儿子倚着门框的小身影。 温柔地笑了笑,岳筝招手道:“儿子,过来娘抱抱。” 似乎隔了一夜,小莫曲对她变得比昨夜入睡前生疏了些。听了她的话,身子只是动了动,看着她道:“娘,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岳筝站起身来,“娘刚刚就醒了”,说着伸出双手故意有些委屈地道:“儿子是不是讨厌娘了,不想让娘抱抱?” 小莫曲摇了摇脑袋,抬脚就蹬蹬地跑了过来,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岳筝低头在儿子小小的脸颊边慈爱地蹭了蹭,眼中全是笑意,却又在一瞬间湿润。她从来都不知道,自觉地作为一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时,心中竟像装满了柔情。 岳筝不禁叹道:“娘的宝贝,娘的宝贝。” 这一世,娘一定好好补偿你,让你幸福快乐的过完这一辈子。 岳筝决定,今天就找个机会带儿子去异园。儿子足够沉稳,是绝不会跟外人说她手中有这样的神迹的。另外,那些蜂蜜调和成的治病良方,在异园里效果又要比外面强上百倍。 今天等到蜂王那里的八十一种花蜜酿出,她就领着儿子进去。既然她是那里的主人,儿子她就应该能带进去。 岳筝停了会儿,才将儿子从怀中放开,正要跟他说话,却发现小家伙眼睛红红的。 她看着,实在是心酸多过好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娘再也不会让宝贝伤心了,好不好?” 小莫曲觉着自己很丢人,抬手狠狠地擦了擦眼睛,才硬撑气势答道:“娘不能骗我。”随即幼稚而又郑重地伸出一根小手指:“拉钩钩,娘不能忘了。” “好”,岳筝微笑着,也伸出一根小手指,勾住那根细小的手指,晃着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莫曲也跟着说了一遍,才看着娘亲咧嘴笑了。 这个时候,小家伙心中的大石头才算完全放下了。拉过钩钩,娘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小莫曲心情很好。 岳筝牵着他的小手出了房间,一边说道:“儿子,下午的时候,娘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小莫曲正高兴,兴致勃勃地应道:“好”。 瞎婆婆正在厨下烧火,听见岳筝领着儿子过来,就敞着嗓门说道:“筝娘啊,这饭就快好了,你领着小曲儿洗把脸去,这里不用你来了。” 岳筝也没客气,应了声,便领着儿子去打水洗脸。 瞎婆婆做的仍是米汤,还加了些岳筝昨日带来的青枣和一些红薯块儿。米虽不多,分量到不少。 仍是像往常一样,夹了一小碟瞎婆婆腌制的咸菜,三人就上桌吃饭了。 饭间小莫曲捧着一只大碗,乖乖地坐在桌前,扒着饭时小脸儿上一直笑眯眯的。 岳筝就乐意看她儿子这么高兴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逗道:“宝贝,这饭好吃吗?” 小莫曲很有餐桌礼仪,口中含的东西全都咽下去了才点头道:“好好吃,婆婆家的饭好吃。” 一句话说得瞎婆婆开心不已。 吃过了早饭,岳筝去刷锅洗碗,瞎婆婆则像往常一样,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太阳下面开始每日都会做的活计。 瞎婆婆的手很巧,自从眼睛瞎了之后,就以帮着有小孩的人家做百福鞋为生。百福鞋是每家新添丁前都会找上了年纪的老人做上一二双的,每双十五文钱,鞋子所需布料当然都是做家出了。 不过这百福鞋不是什么长需之物,瞎婆婆虽有这么一项额外收入。不过有的时候也跟没有差不多了。 ------题外话------ 继续求收藏,不要嫌我烦啊。 019 话说 岳筝收拾好厨房以后,便把昨日捡来的山菇、青枣一起拿出来晒了。 那只人参她并没有往外拿,想了想还是放在异园里晒比较好。到时候用无极水把人参泡过再晒,说不定还能增加药效,到时候也能多卖些钱。 再说了,在异园里晒,也不会被有心人窥去了生什么坏心。 在岳筝忙着晒东西时,小莫曲也是忙前忙后的,一会拿簸箩,一会又帮着娘亲翻山菇的。 岳筝看着忙来忙去的儿子,突然觉得这辈子就这么带着儿子过活也不错。 一阵忙碌,将山菇和青枣都晒上了。 岳筝也拿了个小板凳,搂着儿子坐在瞎婆婆身边看她做活。 瞎婆婆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一针一线地却很整直细密,岳筝看得佩服不已。 娘两个也说着话,不过都是瞎婆婆跟岳筝说些金川这里的风俗人情。 一时瞎婆婆要用剪刀,依偎在娘亲怀中的小莫曲忙拿着剪刀递了过去。 岳筝看着,心中一动,赞许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 她得了异园,那里有那么多治疗蜂蜜治方,她怎么就没想到可以帮着瞎婆婆治治眼呢? 可是她如今还未将院内那些书全部融入意念中,并不知道是否有治眼盲的方子。不过想来就算没有,那些蜂蜜水应该也会有些促进瞎婆婆眼睛恢复的作用吧。 岳筝斟酌了一下措辞,问道:“婆婆,我能问一下,您这眼睛是怎么瞎的吗?” 瞎婆婆捏着针的手一下子顿了顿,停了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早几年我家那口子没了,留下我并一个儿子。不上一年,儿子又得了病,想吃糖。当时家里是一点钱也没有了,我们孤儿寡妇的,也借不来钱。我呢,就想着上山给孩子找窝蜂蜜。蜂蜜是找得了,这眼角上却被只毒蜂蛰了一下子。” 瞎婆婆说着叹了口气,手中的针线也放了下去,继续道:“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可回家来第二天看东西就模糊了,没几天来,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过能让孩子临死前遂了愿,我这老婆子瞎就瞎了。” 说到后来,瞎婆婆的语气中已是露出豁达的气息。 岳筝听了,沉默好久也没说出话来。看来前世,她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的母亲。 “那您有没有让大夫瞧过?”岳筝又问道,既然这是蜂刺瞎的,说不准那些蜂蜜还真能治? 瞎婆婆笑了笑:“也没啥的,我这都习惯了,摸索着做个活儿还没什么问题。”想了想又道:“后来也是找那游街窜巷的郎中看过的,都说是瞎的时间长了,治不好了。” 岳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什么都好像在说风凉话,还不如到异园看看能不能治后再来说,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小莫曲仰头看了看娘亲,说道:“婆婆是好人,一定能治好的。等以后曲儿给婆婆找最好的郎中来治眼。” 瞎婆婆听了乐得大笑,不住地说道:“你这个小家伙,真是个十全的玲珑心思。” 岳筝也忍不住笑了,儿子这是觉得她不自在了,为她找场子呢。还是小孩子,这点小心思一眼就被大人看了出来。可也正是小孩子,能想到这些真是让她这大人也惊奇。 小家伙儿不好意思了,挣开岳筝的怀抱,迈着小步子去翻山菇了。 瞎婆婆这边慈和的笑道:“说起这好的郎中,咱们这一带还真有个呢。大约是两年前吧,一个年岁不大的人突然就定居在离咱们村不远的落雁村。听说这大夫,年岁也不大,可就一手医技神乎其神。” 瞎婆婆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道:“听说连那死透了的,都给能给救回来。不过这大夫也怪,说是有三不医。这第一,张姓者不医;第二,诊金不过千两者不医;第三,自作孽者不医。只要是不在这三不医之列的,不论什么人这大夫都能医能治。可若有这三不医占一项的,不论什么人啊,他都不医。” 岳筝前世也听过这个怪医的名号,当时也只是随意一听,根本没记清楚。如今这瞎婆婆一说,倒让她明白了不少。 瞎婆婆说完了,朝着那边翻山菇的小莫曲道:“小曲儿啊,等你有了本事,就请这个大夫来给婆婆治病吧。” 说着就笑了起来。 岳筝这个做娘的,当然得赶快“救”儿子啊。便忙问瞎婆婆道:“这大夫的三不医还真是怪,诊金不过千两者不医还能理解。可这张姓者不医,自作孽者不医都有什么说法?” 瞎婆婆又摸起了针线,答道:“这咱们也不清楚,不过倒听说是有一家姓张的得罪过这大夫。具体怎么得罪的,有的传是那张家的害了他家,有的说是骗了他家的什么药方,也有的说是张家婚嫁上毁了约。” 岳筝点了点头,这时小莫曲也跑过来听瞎婆婆说话。 “不过这自作孽者不医,倒没什么说法。可这自作孽者,说起来范围就广了。全凭那大夫想不想医了,他若想医时,就是害人害己的也能说成天作孽。他若不想医时,就是那运气不好的,也是自作孽。” 岳筝不禁好奇道:“这是怎么说的?” 瞎婆婆道:“咱们村里有家猎户,就是离咱家不远的李婶子家里。她家男人锁子,一年前跑到几十里外的曲阳山打猎,被山里的狼咬断了脚踝。这锁子拼着一条命回来,到家时已经是快不行了。” “李家的人”,瞎婆婆摸索着穿针,岳筝忙接了过去,便继续道:“东求西告,卖田卖地,这村里一大半人都出了钱,勉勉强强的凑够了一千两银子。当时村长就带着几个李家门里近的,去找那大夫。谁知那大夫不给治,说这是自作孽,与人无尤。不论这边的人怎么求,大夫是连门也不出了。” “那后来呢?”岳筝问道。 “锁子也是命大,当时金川城里的大夫都说治不好了。抬回家来,愣是又熬了回来。不过一只脚却坏了,也做不了重活。不过总算留了一条命,若不然只剩下那李家的,一屋子的孩子可怎么办?” 岳筝皱了皱眉头,想指责那大夫,却又没有说辞。医术是人家的,想治不想治也凭人家意愿的。 小莫曲却突然说话道:“他一定是看不起李大婶家,才不给治病的。好多大夫,都是这个样子。” 岳筝心中一酸,以往在岳家时,她生病时都是小家伙跑出去求李朗中。李朗中人不错,可他那娘子眼大心小,想是说了儿子不少难听话吧。 瞎婆婆虽然不知这母子两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不过几天下来也能猜个差不离。当下伸着手摸了摸小莫曲的头,笑道:“这个大夫倒不是这样的,婆婆听人说,他可是连金川府里的王爷都不治呢。” 岳筝曾在王府待过一段时间,虽从未见过那王爷的面目,却好几次听到太妃为他的病而感叹。真没想到,这大夫竟然还敢拒绝给王爷治病? 这样“鼎鼎大名”的人,她怎么连人家的名号都没记住。 ------题外话------ 怎么大家都冷冷的啊?留个脚印呗,要不就没动力了哦。 020 无人 这边小莫曲听了婆婆的话,想了想道:“那他一定是个懒大夫,不想治病时,就说别人是自作孽。” 岳筝笑了笑,儿子毕竟单纯。这样的人,敢拒绝王府的,若非个性太过奇特,就是为了求名。就是现在她也记得,那些贵妇人说到这个大夫时,无一不是推崇无比。 “婆婆可知道,这大夫叫什么?”岳筝问道。 “叫什么,我老婆子还真不知道。”瞎婆婆想了想道:“人都说这大夫姓月(寻)字无人,大家就都叫无人大夫。说到名字,却并没有听人说过。” 无人?是目中无人吧? 不过也真贴切。 岳筝心中暗道。 小莫曲并不关心这些,此时便又跑着过去去翻山菇了。 这谈话告一段落,岳筝就又随意跟着瞎婆婆闲聊了几句。她还帮着瞎婆婆剪了几张小鞋印,话题倒是又转到了她这糊口的生计上。 岳筝突然问道:“婆婆,这些年您都是一个人过的?” 瞎婆婆回答地一如既往地乐观:“倒是过继了娘家那边的一个远房侄子,那孩子也是早没了爹娘。我这里的几亩田,也让他种了。” “怎么没见他来过?”岳筝真是太好奇了,上一世住在这里,只见过一个过来大闹的妇女。难道那就是瞎婆婆的侄媳妇,可既然过继,怎么不住在一起? 瞎婆婆道:“他那家里孩子也多,住的离我也远,每半年会来看我一次,带些米粮过来。” 岳筝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话就不好问了。就是猜也知道,那人过继到瞎婆婆膝下,多半就是为了那几亩田吧。 前世她也在瞎婆婆这里住了有大半个月,可却从不知道她的身世命运这么坎坷。难怪那个时候,瞎婆婆没下看过她,还常常会劝说她。 就是曲儿……那几天也多亏了瞎婆婆照顾,不过北策找到她时,她没与瞎婆婆说太多,就走了。 想起来,她前世也挺愧对瞎婆婆的。 一阵沉默,此时太阳已近中天。岳筝抛开了刚才的愧疚,与瞎婆婆又说了几句,就下厨里做午饭去了。 瞎婆婆家里已经到了断米绝粮的程度,这饭还真没什么好做的。岳筝只好把那些青枣收进来些煮上,放了一把米进锅里,篦子上蒸了几块红薯。 岳筝有些心急,明天是一定要带着蜂蜜去买的。若不然,不过几天,她们三个就得吃草了。 特别是曲儿,这么小的孩子,总不能一直跟着吃这些不当饥的东西。 小莫曲突然捧着一把山菇过来,直跑到岳筝跟前,说道:“娘,山菇,你做饭忘了放山菇了。” 岳筝伸手接过了小家伙手中的山菇,看来他是对着山菇情有独钟啊。不过米汤里已经放了青枣,再加上山菇,做成咸的就不好喝了。 她想了想便道:“等会儿娘给宝贝炒山菇吃好吗?” 儿子长这么大,恐怕还没吃过一盘像样的炒菜吧。只要一想起之前儿子跟着自己是怎么过的,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岳筝的心中就一阵发疼。 小莫曲从早晨跟娘亲拉过钩钩起,就一直处在幸福的状态中。这时听到娘亲给自己炒山菇,兴奋地拍着手直叫:“好啊,好啊,曲儿要吃炒山菇。” 儿子这一派天真,让岳筝的心情好了许多。总算有机会来补偿他,这个小家伙。 因为瞎婆婆家只有这一口锅,岳筝便等着饭熟了,盛出来之后才炒菜。但到炒菜时,才想起,瞎婆婆家里哪里有油啊。 岳筝不想让儿子失望,若这时说话不算话,小家伙那九转十八弯的心思还不知又转到哪里去呢? 最后只好用白水煮了些山菇,放了盐,就是“炒山菇”了。 小莫曲却没有丝毫的不喜欢,中午饭时竟吃了满满的一大碗。看得岳筝只怕他的小肚子承受不住这些东西,她知道儿子一下子吃这么多,多半是高兴的。 吃过了午饭,岳筝收拾好厨房。便跟瞎婆婆道:“婆婆,我带着曲儿出去走走,顺便在拾些柴回来。就是我们回来的晚些,您也不用担心的。” 瞎婆婆忙应道:“唉,你们去吧。筝娘啊,也别只顾着捡柴,带着小曲儿看看咱们金川的风水。” “好的”,岳筝应道:“我们走了,晚饭等我回来做吧。”说着就拉着小莫曲的手出了篱笆院儿。 “娘,我们先去玩,再去捡柴。”小莫曲出了门更雀跃了一些,拉着岳筝的手不停地蹦蹦跳跳的。 “娘也是这么想的”,岳筝拉了拉小家伙的手,看着他道:“儿子,娘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小莫曲的一双瞳仁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别样的光彩,仰着小脑袋看着娘亲问道:“哪里?是娘昨天去的地方吗?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吗?有没有小马驹?” 岳筝此时对儿子这双别具光彩的眼睛,已经有了免疫力。当下听着儿子的话,心里满满的。却又很奇怪,小家伙什么时候起惦记起小马驹的? “儿子很想要小马驹?”岳筝笑问道,又故意说:“那里可没有,只有一群小东西。宝贝告诉娘亲,什么时候见到过小马驹?娘亲怎么不记得?” 小莫曲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劲头减去一大半儿,只摇了摇头就什么都不说了。 岳筝便又道:“娘要给你看的那些小东西,可比小马驹好玩呢。就是小马驹,娘以后就给你买,然后找人教你骑,怎么样?” 她一点都不会哄孩子,只会这么说。不过她的儿子很懂事,当然也很好哄。 只见小莫曲点了点头,却又道:“我也没有想要小马驹。” 岳筝听了,笑着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 从瞎婆婆家出来,一直走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小林子里,岳筝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小莫曲忙看向娘亲,一副疑惑的样子,这里哪有什么好玩的小东西?早晨他还过来这里捡柴呢。 岳筝想捉弄下儿子,就点了点头。 却见小家伙儿丝毫不着急,对岳筝道:“娘,这里只有小树枝。”说着指向另一个方位道:“婆婆告诉我,东面那里有酸枣,咱们去摘吧。” 岳筝见小家伙丝毫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撒娇,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便神秘地对小家伙道:“娘说的地方,有更多的好东西呢。好了,拉紧娘的手。” 她握紧了儿子的手,并放到花印上,调动意念前,又忙对儿子道:“儿子不要怕,一眨眼就到了。” 小莫曲对娘亲的话坚信不疑,虽然心中有疑惑,仍然听话地点了点头。 岳筝按着花印,心中一动,他们就已身在异园。这一次,连第一次她所感觉到的那种吸力都没有了。 021 无患 小莫曲看着周围的景色,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依旧紧紧地抓着岳筝的手,突然看着她道:“娘,这里是哪里啊?” 岳筝对儿子的反应很满意,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解释道:“这是姥姥留给娘的一只木镯里带着的,娘也是昨天才发现的,是咱们的园子哦。” 小家伙眼中的惊异一瞬间变成了喜悦,欢呼道:“真的吗?这里真漂亮,我们要谢谢姥姥。” “娘已经谢过好多遍了”,岳筝为这孩子的懂礼笑了,又道:“还有更好玩的呢,这里有许多小蜜蜂,都会听娘的话呢。娘让它们陪你玩,好不好?” 小莫曲用力地点了点头。 岳筝对着空中唤了一声:“蜂儿,怎么还不出来?” 她这次意念要到的地方,仍是昨天突然闯进来时的草房子外面。她才喊过,那只体型硕大的蜂王就扇动着嗡嗡的翅膀,从草房子右边飞了过来。 蜂王老远地就在意念里跟岳筝打招呼:“主人好,蜂儿有失远迎。” 岳筝摆了摆手,把儿子拉到身前,按着他的小肩膀对它道:“这是我儿子,打个招呼吧。” 蜂王飞到岳筝母子面前,嗡嗡地停住,道:“主人,蜂儿只与您有沟通能力。小主人听不见我说话呢。” 小莫曲看着那只从未见过如此硕大的蜜蜂,好奇地仰着头道:“娘,他会说话吗?” 岳筝听了蜂王的解释,便对儿子道:“它说只有娘能听见它说话,不过也没关系,娘让它翻个劲头给你打招呼好不好?” 小莫曲很高兴地应了声:“好”。 岳筝看了蜂王一眼,也懒得说话。只是想到,您老快着点吧,我儿子等着看呢。 欲哭无泪的蜂王,只好忍着头晕,在空中连番了好几个劲头。 惹得小家伙直拍手叫好。 蜂王抱怨道:“主人,蜂儿怎么感觉自己像玩杂技的。” 岳筝笑道:“你懂得还真不少,不过我儿子高兴,你就陪着他玩会儿吧。” 小莫曲见娘亲突然说话,连忙问道:“娘,娘,它在跟你说话吗?它说什么?” 岳筝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蜂儿说,它还会许多杂技呢,说它家的小工蜂会的就更多了。娘就让它来陪你玩了。” 没等小莫曲应好,蜂王就嗡的一声飞到几尺之外。小家伙忙去问娘亲:“娘,蜂儿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岳筝真是被儿子这敏感的能力打败了,一感觉一个准啊。那蜜蜂可不就是生气了,觉得耍杂技掉它面子。 不过岳筝却道:“它这是喊它的小工蜂呢”,说着看向那只上下徘徊的蜜蜂道:“是不是啊,蜂儿?” 蜂王一下子又飞到母子两个近前来,呲着牙道:“是啊主人,不过小主人所需的八十一种蜂蜜已经好了,您不去房间‘看’书吗?” 小莫曲却已经惊喜地看着蜂王,仰头对岳筝道:“娘,蜂儿还会呲牙呢。它真可爱?” 蜂王听了,早忘了刚才的那点不情愿。嗡的一声飞到小莫曲眼前,不停地上下翻飞着问道:“真的吗?真的吗?”千年来,还没人夸过它呢。 不过它这么迫切的询问,小莫曲可是听不到。岳筝看着这只爱听好话的蜂王,哈哈大笑。 小莫曲问娘亲道:“娘,蜂儿这样是不是喜欢我?” 岳筝止了笑,点头道:“是啊,宝贝,你先跟着蜂儿还有它的小工蜂们去玩。娘去房子里,给你调些蜂蜜水喝。” 小莫曲刚刚就想在这个奇花绽放的园子里玩了,对岳筝的话应地很是爽快。又转身对蜂王道:“蜂儿,咱们一起去玩。” 对这只体型硕大的蜜蜂,小莫曲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蜂王道:“主人,蜂儿领着小主人去玩了。” 岳筝点头,又嘱咐道:“好好看着曲儿,别让他出了园子。” 蜂王呲了呲牙,嘲笑岳筝的不懂常识:“主人,这里就只有咱们的园子,只有您才能带着小主人出去。” 说完了,就扇动着翅膀,领着早已有些迫不及待地小莫曲去了那一片洁白的茶花丛中。 岳筝这边,看着它们玩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房子内。 虽然八十一种蜂蜜都已酿出,岳筝这时还不知都是哪八十一种花蜜和具体的用量,因此只有先去“看”书。 这一次她更加得心应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将那书架上的一百八十一本全部融入意念中。除了六十四种蜂蜜药方外,她惊喜地发现,蜂儿所说的饮撰、丝织刺绣的杂书,对她更加有用。 饮撰杂书所讲,大部分是各具特色的面食小吃,还有些糕点做法。而这些,大部分都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至于丝织刺绣方面,更是让她心花怒放。也是融入了这些书,她才明白这些书都是与蚕桑花一书紧密联系的。 蚕桑花书上讲园中最外围,西南方位,有十亩的桑树。这桑树,与外面的那些所不同处,是会开放一种细小的紫色的蚕桑花。这蚕桑花,不仅可以用来酿蜜,还可以饲养人世间最难养成的冰蚕。 而这些杂书对于养蚕缫丝,更是有详细地记录。至于丝绣方面,另有三本书是集中讲述这一技艺的。 而此时这些东西,都已在岳筝的脑海里融汇贯通。这么些东西一起被融入意念中,不但没有丝毫杂乱的感觉,岳筝对它们的掌握几乎可以说是瞬间条分缕析。 岳筝以前只会一些简单的农家刺绣,这时闭上眼一想,手下却好似有过上万次的丝绣经验。各种花鸟、鸣禽、人物丝绣图案,在她的脑海里均一一清晰地闪过。 她知道,金川府乃至整个江南,从两年前起就开始大力推进丝织业的发展。前世的时候,那齐若兰,不就是凭借一手绝妙的刺绣给她的夫君迎来了一个锦绣前程吗? 试想一下,她有了这一身的技艺,日后带着儿子在这金川府还能愁生活吗? 这一世,齐若兰,你还能顺利地得到绣国圣手的名誉,为莫北轩赢得什么锦绣前程吗? 蓦然闪过这个念头,岳筝不觉得握紧十指,心里有些激动。虽然她告诉自己,只要儿子好好地在她身边,就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她的心里能真的一点恨都没有吗? 前世那个与她无缘的孩子,今生她并没有想过再得到这个孩子的可能。所以,莫北轩,我阻了你的锦绣前程,就当做为前世的那个孩子陪葬吧。 岳筝几乎在一瞬间,已暗暗决定,要用这丝织刺绣的技艺,让莫家永远风光不起来。 现在,岳筝深吸了一口气,听着外面儿子兴奋的声音:“蜂儿,让它们排成一只大蝴蝶的样子……哇,真像,比真的蝴蝶还漂亮。” 岳筝笑了,从不知道儿子调皮起来也是这么能折腾人,哦不是,蜂的。 小莫曲吩咐蜂王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蜂儿,这次排成一只小马驹……” 岳筝摇了摇头,这孩子,就惦记着小马驹呢,以后可得记着给他买一匹。 这么想着,岳筝已是来到桌台前面。 022 逛园 意念一动,就有九排九列八十一个白瓷小浅碗有规律的摆放在桌台上。岳筝随即便暗暗念起了那所需的八十一种蜂蜜,香槐、玫瑰、牡丹……每暗念一种,就有一种花蜜出现在小浅碗内。 没有经过调和的蜂蜜,均呈现一种金黄色,色泽柔和。 未几,八十一种蜂蜜就都齐全了。 岳筝便又拿出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白瓷中,开始按着书中的分量调和,调和*加了九次无极水。 最后均匀搅拌,这才完成。 瓷盅内的蜂蜜水,已是纯净无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里面装着半盅的蜂蜜水。 岳筝轻轻嗅了一下,一种带着甜味的蕴香缓缓冲向她的鼻头。瞬间便让她精神一振,觉得全身清爽无比。 满意地笑了笑,岳筝便端着那盅蜂蜜水出了草房子。 小莫曲正在一棵橘子树下一蹦一跳的够橘子,看见她出来,喊了一声娘,就朝着她奔来。 岳筝笑着说道:“你慢点,别摔了。”也端着瓷盅向他走去。 说起来,这还是小家伙第一次离开她的身边这么长时间一个人玩的,看来,这园子的魅力不小。 扶住了跑到她身边的小家伙,岳筝拿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问道:“这里好玩吗?” 小莫曲连连点头,说道:“蜂儿的小工蜂们好听话,让变什么就变成么,曲儿很喜欢它们。”他说着话,岳筝一边给他擦着额头。 小莫曲停住了,她才道:“渴了吧,娘给你调的蜂蜜水。” 岳筝蹲下身子,端着喂儿子喝了,脸上绽开了笑颜。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再为前世夺走曲儿的伤寒而时刻担心着了。 这里蜂蜜药方的神奇,她可是见识过了。 不过,她还是认真地盯着儿子的脸色,问道:“儿子,好喝吗?感觉怎么样?” 小莫曲还没怎么长开的,狭长的丹凤眼中一双瞳仁,黑的发亮,点了点小脑袋,很肯定地道:“曲儿从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水,喝了好舒服的。” 岳筝不禁笑弯了眼睛,又问道:“还有呢,曲儿还要不要喝?” 书上有录,这种预防疾病的蜂蜜水,是可以当做糖水常喝的。其实这书上的蜂蜜药方,只除了一些治特殊伤病的调和水,其他的都可以长期饮用的。 小莫曲却摇了摇头,拉着岳筝道:“曲儿已经不渴了,娘,我们一起去玩,去那边摘果子。” 岳筝见儿子兴致这么高,当下将瓷盅放下,就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蜂王看着地上的瓷盅呲了呲牙,这个马虎的女人。不过,她们母子感情真好,它还是别去打扰了。 给自己找好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蜂王就扇动着翅膀飞回了自己的蜂窝内。 岳筝也没去管蜂王的去向,领着儿子在这园中玩了一个痛快。园中有许多果树,虽然多是在开着花,成熟结果的并不算太多。但是这近千亩的环形果林,又是这么多的种类,就算成熟结果的不多,也尽够岳筝母子吃了。 领着儿子转下来,岳筝才发现这个园子的另一奇特之处。这里虽然和外面的日头同升同落,但这果子成熟却并没有依着外面的气节。 就像那几十亩苹果树,有的一连几亩是刚结了青果子,有的则已长成红彤彤的大苹果,而有的却才含苞待放。 岳筝猜测,这或许是跟园中下面的土地,以及无极水有关。方位不同,其成长状态也不同。 母子两人在一片果林里跑着玩了一大圈,一边看这些果树时一边摘着各类的水果吃了不少。这园里长的,不论是味道还是口感,都较外面的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吃了这么多水果,岳筝也没有什么涨涨的感觉,倒像是饱餐了一顿一样。 一开始岳筝怕总没吃饱过的儿子,一下子吃这么多生凉的水果对身体不好,不敢让他吃太多。可看着吃得香甜的小家伙,她也舍不得说不让他吃。倒儿子每吃一种水果,她都要问一句:“儿子,小肚子难受不难受?” 一直以来很喜欢,很体贴娘亲的小家伙都被问烦了,皱着小小的眉头道:“娘,你真啰嗦,都问这么多遍了。”说着伸出十根手指头,然后还正反翻了几翻。 岳筝笑着摸了摸小脑袋上的发髻,“这就嫌娘烦了,你这个小鬼头,娘不就是多问了几遍。” 小莫曲伸了伸舌头,眼睛几乎挤成了一条缝,是岳筝从未在儿子脸上见过的天真而又轻松的表情。 看看太阳已经西垂了,该是回家的时候了,岳筝便道:“儿子,咱们这就走吧。婆婆还在家等着咱们呢,以后什么时候你想进来玩了,娘就带你进来。” 小莫曲这么懂事,哪用娘亲解释这么多?当下说道:“嗯,其实我刚才就想提醒娘回去了,不过看你娘玩得高兴……” 岳筝倒是哭笑不得,在小家伙心里,竟是他领着自己这个做娘的玩了。点了点他的小额头,笑说道:“是啊,我儿子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小孩。” 小莫曲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随即说道:“还有给婆婆带的桃子没拿呢。”说完了,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岳筝的手上。 这半下午,小家伙提了好几次要把苹果啊,荔枝啊,梨子啊,桃子啊,给瞎婆婆带出去些。对于儿子如此知恩善报,岳筝心中很是熨帖。不过鉴于其他的水果不好解释,她便劝说儿子只给瞎婆婆带些桃子吃吧。 小家伙很聪明,她没说太多,就理解地点头同意了。 而岳筝为了逗儿子开心,给他玩了好几次意念取物的游戏。看得小家伙是连呼她神仙娘亲,也不知他这么一直惦记着瞎婆婆的桃子,是不是要看这“隔空取物”了。 岳筝当下笑着蹲身与小家伙儿齐平,伸手在他的面前,让他可以看得更清楚,意念一闪间,五六个嘴儿红皮黄的桃子已经堆在了她的双手上。 小莫曲一如第一次看到时那般给面子,蹦蹦跳跳的直欢呼道:“娘亲好厉害,娘亲好厉害。” 岳筝笑道:“咱们变到草房子里去,好不好?” 这个随地转移的游戏,母子两个也玩了十几次了。小莫曲一听,就忙抬起小胳膊抓住了娘亲的胳膊肘,小脸儿因为兴奋,也红扑扑地。 岳筝嘱咐儿子抓好了她,意念又是一动,两人已身在草房子中。 一下午,小莫曲都是在园子里欢腾的,咋一到这草房子里,就迫不及待的松开了娘亲的手,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却见这里只有一个书架,一张桌子,一张平平整整的床,不免面露失望地转向了娘亲。 岳筝走了几步到桌台前,将桃子放下,一边跟小家伙儿道:“儿子喜欢什么,咱们可以买来把房子好好打扮一下啊。” 小莫曲一下子又是热情高涨,可只说了句:“要买被子,还有小板凳,大板凳……”就伸出小食指勾了勾额头,怎么也想不出来还要放什么了。 看她儿子平时面面俱到的,到了这装饰房间上就两眼一抹黑了,可见天生的就缺了这根弦,不是“安于室内”之人呢。 ------题外话------ 收藏则个吧,妞妞们。 23 嘱托 岳筝笑着道:“装饰房间这种活儿,自然是娘亲来了,儿子到时候指点着就好了。”转即又唤了声:“蜂儿”。 蜂王随叫随到,音才落,就嗡嗡着翅膀飞到了她的面前。 小家伙知道娘亲有事要交待蜂儿,倒也老老实实地倚着她站着,只拿一双黑亮的眸子盯着嗡嗡的蜜蜂,并不打扰。 只听岳筝问道:“你的蜂王浆最快几日可好?” 她并不是着急着治那延年益寿的蜂蜜水,而是那些书中有录,毒蜂蛰导致的眼盲是要用茶花蜜、蜂王浆调和无极水内服,再加上白梅花蜜和白莲花蜜调和无极水洒在眼周,才可根治的。 而她此时问蜂王浆,主要是为了给瞎婆婆治眼用的。 蜂王道:“在异园内,我最快可在十日内酿出蜂王浆。” 岳筝点了点头,心中大致上有了谱。马上又问道:“现在你们哪种蜜酿出的最多,让我带一坛出去。” 想着蜂王手下那么多蜜蜂,而这园内的花大部分又正当绽放,一天内也能出不少的蜜吧。 蜂王回道:“如主人所想,这一天里工蜂们就已酿出了上千斤的蜜,但采集最多的,是牡丹花蜜。园中的鲜花,只有竹节花、玉兰花等几种花蜜没有酿出,其他的都已出了蜜。主人要的一坛,各种花蜜都尽够的。” 岳筝想了想,道:“就这牡丹花蜜吧,这种蜜外面的养蜂人不好采集,只一坛也可多卖些银钱。”又吩咐蜂王道:“百花蜜有没有开始采集,若没有,明天就开始采吧。” 蜂王上下飞了飞,小莫曲就道:“娘,蜂儿说它知道了。” 蜂王在意念中对岳筝道:“小主人真聪明,只跟我们待一会儿,就了解我们蜜蜂间的语言。” 岳筝自豪地说道:“这还用说吗?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蜂王嗡嗡着翅膀,开始呲牙。 小莫曲疑惑地挠了挠额头,不明白蜂王这么人性化的动作代表什么意思。 蜂王飞着在小家伙眼前转了转。 岳筝笑道:“行了,没什么事了,蜂儿你去忙着酿你的蜂王浆吧。” 真不知道这蜂王是不是活了千百年,竟然跟她儿子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不知道它说什么,儿子都听不到吗? 蜂王忙飞高了一些,道:“是的,主人。”一个展眼,就消失在房间中。 岳筝在桌台上挑了一个白瓷坛子,目测着也就是装个五六斤蜜的样子。她以前也见过集市上一些卖蜜的,当时还跟着父亲问过价钱。知道野蜂蜜贵些,有的能卖的二两银子一斤。而人养的蜂所酿的蜜要便宜些,不过也能买到*百文一斤了。 她这里的蜜虽是比野蜂蜜还珍贵许多,可价钱太高也不一定能卖出去。而若按着野蜂蜜的价格卖,旁人怕要不信的。野蜂蜜,哪有这么纯的只从一种花上采的? 不过,就算只能卖*白文,这一坛子也能卖四五两银子了,尽够她们一个月的花销了。就是没了银子,大不了再去卖蜜。 更何况,还有这两大环二三百亩的水果呢。但是家业没有建起来之前,她是不打算卖水果的。她这里的水果,山南海北的都有,且味道外型上都比一般的水果强上百倍不止。就是拿出异园味道上的鲜美会失掉些,却也比外面的水果好上许多。 到时候,只怕引来旁人嫉妒,真不如这蜂蜜目标小些。 这样考虑着,岳筝已调动意念,泛着柔和的金黄光泽的蜂蜜已满满地装了那一坛子。 岳筝拿着白瓷盖子,将坛子封了口,就要拉着儿子出去。小莫曲却突然指着那桌台惊奇地叫道:“娘,你看,那里又有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坛子?” 她听了,忙顺着看去,只见刚才她拿了坛子的地方又有个白瓷坛子稳稳地立在那里。 岳筝也只是心中一惊,便恢复了正常,这或许是异园的另一奇处了,以后她卖蜂蜜时倒省了买坛子了。 “娘,这里真神奇。”小莫曲一下午也见了不少奇处,同样很快恢复正常,不过细长的眼眶里尽是笑意。 岳筝看着小家伙白净的小脸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笑道:“宝贝,下次再来玩,咱们要快点出去了,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 小莫曲点头,伸出小手紧紧地拉住了娘亲。岳筝则蹲下身来,一臂环抱住儿子,衣襟里兜着那几个大桃子,一手扶着放在膝头上的坛子。 说实话,只让儿子拉住她,她还真怕把儿子掉了。到时候,找都不知上哪找去。 下一次进来时,可得记着带个袋子,不然要带东西出去真不方便。 意念闪动间,岳筝和儿子已处在了他们进院子时的那片小树林了。却不知,蜂窝里的蜂王,感受到她出园时的那点念头,拿翅膀捂着肚子吱吱地笑了半天。 出来之后,小莫曲眼中因这一下午的奇异经历所引起的惊异和兴奋更浓重了些。这现实中小树林和刚才繁花锦簇的异园的对比,更加让他体会到了那翻经历的真实性。 小家伙突然伸着小小的胳膊,圈着岳筝的脖子搂了一下,颇像撒娇道:“娘,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园子玩?” 岳筝心花怒放,在他的小脸蛋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道:“儿子想什么时候去玩,就什么时候去玩。” 小莫曲高兴地嗯了一声,松开了岳筝,已经弯着小身子去捡那小树枝,还说道:“咱们得捡些树枝,不然婆婆要问的,而且也没有树枝做晚饭了。” 岳筝看着儿子忙碌着捏着地上的小树枝的小手,好心情地笑了笑,放下坛子和桃子也过去忙着捡树枝了。 小莫曲一边忙着,一边问道:“娘,蜂儿能出来园子和我一起玩吗?” 呃,岳筝愣了愣,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却笑着回道:“等娘问问它,不过它出来被外面的人看见了,那些人说不定会打它呢。” “为什么要打它?”小莫曲不解地问道。 “因为蜜蜂会蜇人啊,蜂儿又长的那么大。”岳筝答道。 她这么说,担心蜂王在外面受伤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的,就是担心儿子会跟着蜂儿玩时说漏嘴。 想到这时,岳筝又嘱咐儿子道:“宝贝,娘带着去园子里玩的事,还有园子里的东西,你都不能跟旁人说,知道吗?” 小莫曲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娘亲。”他虽然小,却也经历了不少人情冷暖,懂得些人情世故。 ------题外话------ 今天二更一下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024 进城 母子两个没一会就捡了一大捆的小树枝。 岳筝在树林边拔了些很有韧性的青草,粗糙地编了一根绳子,拿来捆了树枝,这才准备回去。 此时已经日落扶桑,半边的红霞洒在西边天上,天的尽头,是青青紫紫的一片霞光。这时的金川已步入秋季,气候使然,这里的叶子是不落的。但是林中的树叶,比起夏季来,已经稀疏了大半。 站在林中,不抬头就可以感受到天空中霞光的气象万千。 岳筝微抬头看了看,只觉心旷神怡。 小莫曲的心情明显也很好,嘴里哼哼哈哈地不知是个什么调子。 岳筝先把桃子兜在衣襟里,才将那捆树枝背在肩上。刚要曲了身子去抱坛子时,小莫曲已经抢了先,双手抱住坛子,一撅小屁股就站了起来。 他仰着小脑袋,十分郑重地对岳筝道:“娘,这些活该我来做的。”他小小的心里知道,他是背不动那一大捆树枝的,只好劳累娘亲,可是抱这一个坛子,他是可以的。 小家伙这么认真,岳筝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顺着乡间小路向瞎婆婆家走去。 到家时,瞎婆婆还坐在那里摸索着做鞋子。 她们才刚进门来,瞎婆婆就听着声音道:“回来了?小曲儿玩的开心不?” 小莫曲应着:“很开心”,就抱着坛子放到院中的一个凳子上,转回身就过来接娘亲背上的一捆树枝。 瞎婆婆听了听,说道:“捡这么多做什么,什么时候用了出门捡些就行了。” 岳筝道:“也没多少,这些树枝支支叉叉的,看着多,其实不耐烧。” 说着已从肩上卸下,她随即进了厨房,拿着葫芦瓢舀水将那桃子洗了洗。一边说道:“我和曲儿走的远点,倒是发现颗桃树,上面还剩下几个桃子没摘,我就都摘了。我们都吃过了,您也尝尝。” 岳筝拿着洗好的桃子,递到了瞎婆婆手中。 瞎婆婆接着,摸了摸手上的桃子,笑着道:“这么大个,可真是个稀罕的。这桃儿也过了季,现在还能剩几个,想着一定是长的熟透了。” 咬了一口,点点头道:“这么香甜的桃儿,没被那山雀给啄了,也真难得。” 岳筝忙笑着接道:“是啊,这几个桃子都是叶子遮着呢,若不然不是山雀啄,也被人摘了去了。” 瞎婆婆认同地点了点头,又伸着手招呼小莫曲道:“曲儿也吃啊,别净我一个老婆子吃。” 小莫曲也到瞎婆婆身边来,稚气道:“我跟娘都吃过了,这是给婆婆带的。” 瞎婆婆呵呵的笑了,一脸褶儿堆成了风中干瘪的秋菊。 瞎婆婆便又问小莫曲这一下午都玩了什么,开不开心什么的。 小家伙应对也很得体,只说去山上玩了,很开心。岳筝可没嘱咐他这些,见他如此机灵,笑着便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外面一老一小的笑声,不时地飘进厨房里。 小莫曲说到开心处,不慎说漏了嘴:“蜂儿可好玩了,我说什么都能听懂。” 瞎婆婆疑惑了:“蜂儿是什么?别是蜜蜂吧?” 小莫曲愣了愣,这才又说道:“是一只小蜜蜂,它一直跟着我,我就陪它玩了。” 瞎婆婆严肃起来:“可不能跟蜜蜂玩,蛰了你可怎么好?你娘怎么也不管管?那东西看着小,蛰起人来可了不得。” “啊”,小莫曲的小脑袋瓜里这才想起,上午婆婆才说过她的眼睛是被毒蜂蛰瞎的。他低下小脑袋,无措地抱歉地扣了扣小手指,又抬起头看着瞎婆婆道:“小蜜蜂都不蜇人的。” 瞎婆婆叹了一口气:“你哪里知道啊?”马上就朝着厨房的方向喊道:“筝娘。” 岳筝这里已经听到一老一小的谈话,因为饭已好了,想着盛了饭再出来。这时瞎婆婆喊她,指定要说她看孩子不精细的。 她盛好了最后一碗饭,才应着出了厨房。 瞎婆婆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声,就说道:“筝娘啊,你别嫌我老婆子啰嗦。这孩子小,什么都不知道个怕。你做娘的,就该常教着些。若真出了什么事,你哭都来不及。” 岳筝一边点头,一边说:“您说的是。” 小莫曲抱歉地看向娘亲,都怪他说漏了嘴。 岳筝看着儿子,眨眼笑了笑。 瞎婆婆能这么说她,正是跟她亲近呢。前世的时候,她却从没有明白过这一点,对于瞎婆婆的话,有时还觉得厌烦。 不过现在,心里却只有感激。 等瞎婆婆说完了,岳筝才道:“婆婆,说起这蜜蜂来,我爹以前养过蜂,所以我们都是不怕的,也知道怎么才能不被蜜蜂蛰。” 这是岳筝回来时就想好的说辞,对于那一罐蜂蜜,总得有个出处吧。明天进城卖蜂蜜,说不定要去一天呢,也是不能瞒住瞎婆婆的。 而现在这么说,以后给她治眼时也不用再找理由了。 至于她家以前是否真的养蜂,瞎婆婆总不能去北方岳家村去问吧。 瞎婆婆听了,有些理解地点了点头,仍是道:“孩子小,山里又都是些野蜜蜂,难保不蜇人的。” “这倒是我欠考虑了”,岳筝顺从地说道。 再看儿子,已经被她的一番瞎话给整蒙了。一双黑亮的瞳仁,直看着她似在问:“娘,姥爷真的会养蜜蜂吗?” 岳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在孩子面前说瞎话,真是难为情。 她只好继续跟瞎婆婆道:“婆婆,我们在山里发现了几窝蜜蜂,倒是得了一坛子蜂蜜。我想着,明天进城卖了,也好换些家用。” 瞎婆婆听说她都得了一坛子蜂蜜,而听声音这母子两个也不像受了伤的,这才放了心。当下点头道:“也好,老婆子家里什么也没有,还真是委屈小曲儿了。” 岳筝忙道:“婆婆,您别这么说,若不是您,我们母子俩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呢。” 瞎婆婆摆了摆手,又对岳筝道:“咱们这村里,每天都有进城去的人。大家都是早晨在村口坐刘老头的牛车,给他两文车钱就行了。明天早晨我也早点起,送你过去,也好跟村里人介绍介绍你。省的你一个人去坐车,路上没个人跟你说话。” 岳筝答应了,接着道:“我想带着曲儿一起去,也好到金川城看看。” 瞎婆婆笑着道:“这也行,不过你在那集市上可得顾着点孩子。”随后瞎婆婆又跟她交待了许多注意事项,就是吃过了晚饭,瞎婆婆也不放心地说了许多。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孤独的老人,对她的儿子是真心疼爱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瞎婆婆就喊岳筝起来了。 小莫曲虽是小孩子,却并没有贪睡地闹着不起。他本就异常懂事,这时又惦记着跟娘亲进城,倒是一喊他就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了。 岳筝跟儿子只简单地梳洗一番,便准备出门了。 瞎婆婆给了她十文钱,让她和小莫曲进了城吃东西用的。岳筝是身无分文,蜂蜜也不知是不是一进城就能卖出。对于瞎婆婆给的十文钱,她毫不矫情地接了。 瞎婆婆一直送着她们到了村口,村口一株柳树下,此时已停了一辆牛车,牛车上也坐着了三四个妇人家。 远远地一看见瞎婆婆,一个腰间插着短鞭五旬上下的男子就上前一步道:“何大娘,您这是要进城去?您若少什么用的,跟我说一声我带回来就行了。” 岳筝这才知道,瞎婆婆夫家是姓何的。 瞎婆婆道:“家兴啊,不是我要进城,是我这个远房的侄孙女,想带着儿子进城里看看。这不我怕村里人不认的她,就过来送送。” 这叫刘家兴的赶车人,看了看岳筝母子,爽朗地一笑道:“这没问题,我保证把这大侄女原样送到,好好地拉回来。” 岳筝上前福了福身,说道:“麻烦你了,刘大伯。” 小莫曲也有样学样地,嫩声稚气道:“麻烦您了,刘爷爷。” 刘家兴见这母子如此多礼,特别是白净可爱的小莫曲,想起了自家定是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小孙子,笑得更开怀了。摆着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快上车吧。” 岳筝回头对瞎婆婆道:“婆婆,您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 刘家兴也道:“何大娘,放心回去吧。” 瞎婆婆又嘱咐了岳筝两句,才捣着拐棍慢慢地回去了。 而车上的几个妇女,见岳筝坐上来,也都打开了话匣子。什么早就见过你家这个儿子,懂事的不得了;什么都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出门来各家走走…… 这些人的热情,真让岳筝一下子接受不来。她自小没有母亲,和妇人几乎没有怎么相处过。倒是小莫曲,脑袋瓜转的快,小嘴儿也甜,多数的话,都是这个小家伙代为回答的。 这样懂事的孩子,让车上的几个妇人啧啧称赞,你抱抱我捏捏的,都是爱的不得了。 ------题外话------ 一大更,求收藏。 025 少女 岳筝再一次愧疚不已,在岳家村里时,哪次不是儿子挡在她面前,应付那些多嘴多舌的妇人。那时除非是特没脸的,都不会在小家伙一张抹了蜜的小嘴儿前说什么难听话。 孩子这么懂事,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岳筝忙抱住儿子在怀中,不太明显地挡住那些妇人要伸过来捏捏小脸蛋的手。然后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与这些妇人攀谈。 牛车在柳树下等了会儿,又上来三四个妇人,车挤得满满的时,才开动了。 岳筝把儿子抱到腿上,想让他再睡上一觉,他却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望着路上不停变换的景色,看见不知道的东西,就趴到她的耳边小声地问上一通。 儿子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母亲剑走偏锋地回答,母子间说说笑笑的,也没人插话进来。 一则那些妇人与岳筝也不熟,那么点问题问完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二则几个妇人凑在一起,村里的家长里短还道不尽,哪更有多余的嘴了? 清晨凉风阵阵,路边的小草上缀着一颗颗露珠,花儿都还躲在花苞里贪睡。牛车吱吱呀呀的行着,天也渐渐地亮起来,东方的天空腾起一片越来越红的霞气。 这个时辰,路上除了这些赶早进城的村人们,是不会有其他的人的。 牛车正摇摇晃晃地走着,一阵马蹄踏着坚硬的路面而发出的哒哒声,压住了牛车的吱呀声,车上妇女们的谈笑声。 辘辘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近时,一辆周身罩着灰绿色绸布的马车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妇女们的谈笑声,因为这辆渐渐接近的精巧的豪华马车而渐渐低了下来。刘老头也忙挥起短鞭,喝令牛车停下,俟马车先过。 马车窗上悬挂着的一方天青纱帘,因为车上的走动而微微飘忽,却又严密的遮着窗户,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牛车上的一众人们,都不作声地看着马车驶过。 那天青纱帘的一角,绣着只花无叶的兰花。绣者很高秒的利用天青纱底色,留白显叶——虽然没有绣上兰叶,人一眼看去却像有着一丛天青色的叶子簇拥着那花似的。 马车前挥鞭驾车的,是一个才刚总角的小厮,却一副干练的模样,旁边还坐着一个身形长大一望便可知是大户人家院里的仆妇的中年妇女。 牛车上的这些挣扎在生活底层的妇女们,看着那辆马车迅速而又平稳的驶过,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大户人家的马车就是不一样,瞧这罩车的门脸都比咱们身上穿的好。” 刘老头挥了挥牛鞭,颇有些自得的对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妇人们道:“这有什么的,就这车,在金川城里也就是一般以上的马车。不过,车窗上那一方天青纱可值老鼻子钱了。就那一小块,少说也得十两银子。” 金川城里这两年已兴起了丝织行业,丝制品也在百姓的生活中迅速地普及着。当下就有人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假的,前几天我女儿非要个纱罩衫,她爹就领着她进城做了一套,才三两银子。那一块纱,还能比这一身罩衫贵着?” 刘老头摇了摇头,似乎在叹这妇女们的眼界小,说道:“你哪里见过多少好东西?这天青纱可是从盛川来的,专门的就是为这车轿门帘而设计的。里面的人看外面的清清楚楚,外面的看里面却模模糊糊。” 牛车上的妇女们当下一阵唏嘘,“有钱人的生活哦,咱们可想不出来是个什么样子的。” 岳筝抿嘴笑了笑,若她说她前两天还见有人只是去落霞山看个景儿,就使天青纱挂了亭子一周,还不知这些人要吃惊成什么样的。 话题突然一转,一个女人道:“瞧那车帘上还有兰花,别是城里谁家的女眷吧?这一大早的,打个车要到哪里去?” 马上就有人接道:“别是什么人家的小姐,学那戏文上的,要跟个什么书生私奔吧。” 妇女们当即笑成一片,似乎用这种嘲笑的方式,可以拉近一下她们与那个不可想象的世界的距离。 又有人说:“瞎说个什么,被车里人听到了,可就不好分辨了。没看那车前还坐个婆子,私什么奔呢?” 牛车上的人都敛了神色,默了一阵儿,突然有个声音道:“别是这一大早儿,去外边看景儿的?” 车上的几个妇女听了,又是哈哈地一阵大笑。 农村妇人说话,嗓门没几个是低的,就是刚才的话有意压低了嗓门儿,还是顺着清晨儿的凉风飘到了擦身而过的那辆精巧的马车内。 车窗边上挑着纱帘一角的一个丫头,着了一身红白相搭的裙衫,梳着两个髻的丫鬟头,听到顺风飘来的这些话,哼的一声放下来车窗帘子,嘴里骂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就会嚼个舌根子。” 车厢的另一面,坐着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女子肤色白嫩,眉梢弯如新月,一双眼眸透着精灵秀慧。虽是着了一身粉色的衣装,却因斜对襟的绣着暗红藤纹领口,而平增了许多娴静典雅之气。 女子放下纤手中握着的一卷有些泛黄的书本,笑看着自己的丫头道:“这是怎么说的,谁又惹着你了?” 兀自生气的丫头一看人家小姐根本就没听见刚才的话,刚想对着小姐重说一边,话到嘴边了又想着算了吧,何必那这些混话让小姐本就不好受的心再添堵。 想到这儿,丫头只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女子的声音带着江南少女特有的温婉,道:“怎么又不说了,难不成我惹着你了?” 丫头转了转眼睛,错开话题道:“小姐啊,您这在车上都不舍得休息会儿,还捧着本儿医书看啊看的,难不成真想学成个神医。不过,这拼着命的要学成个神医,是为了哪个呢?” 小姐由嗔生急,抓着书卷就往丫头身上扔:“好个其芳,连我你都敢笑了,是怨我留着你不配了出去了?” 丫头双手接住了那书,对小姐的话并不害羞,依旧打趣道:“小姐,这书可舍不得扔的。王爷身体不好,还指着您往后……” 丫头没有说完,这女子就红了脸颊,一只手捂了脸道:“你再说,我就让母亲卖了你去。” 丫头见闹得过火,乖乖地把书放在车厢中间的小桌子上,也不再说话。 未沉默太久,丫头就又开了口:“小姐,您做这么些,都是为着那一个人。可咱们又不知道,这个人知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看不看得上我们地方的女子。您这样受罪,值不值得?” 女子仍是低头沉默着,并没有说话。握着帕子的纤细雪白的葱指,一望便知是在富贵的生活中浸养而成的。 她叫于沁香,父乃金川府君两个直理下属之一的理政官,金川府都称于理政。母系书香世代的李家长女,温雅贤德。 她的上面有三个哥哥,各个是知名金川的锦绣男子。她是最小的一个,只这些便足以让她成为家里备受宠爱受尽金川少女羡慕的。 更为她增加了受人喜爱的资本的,是上天的眷顾,她一出生便异香满室,天生一股异香。因为这,整个金川城都知道,于理政家里有个身带异香的女公子。 父母兄长对她,更是爱若珍宝。因为这香,父亲与她取名沁香。 这位天赋独特的沁香小姐,不知赢得了多少青年才俊的渴慕,就连金川临近的几大城池也有不少人慕她之名。更不知引得了多少千金闺秀,小家碧玉的羡慕嫉妒恨。 她却并没有因为这而傲慢跋扈,有这么多关爱的滋养,更是生得一副虽有些骄傲却很是可爱的性情。 沁香也一直以为她得这天生的女儿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直到她十六岁那年——也就是一年前——见到他。 026 蜜王 金川王爷驾临金川,是在两年前,却是直到一年前才开始见客人。 那次所请的人,都是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官家小姐。 到了王府,她们这些女孩子才隐约听王府的下人说,这帖子是太妃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王爷在她们之中挑选一位王妃。 沁香开始心中虽然有着隐隐地期盼,却并不是怎么在意。而当时在她的心中,自以为王爷都来金川一年了,肯定也是听说过她的。 那么…… 她听爹爹说过,王爷有不足之症,是乃天生。可一直并不知道,他这不足之症却是为何。 直到他出现。 他是那场宴会快要结束时,才出现的。他穿了一袭冷清的淡青衣衫,她远远地看见,却莫名的产生一种想要靠近他的温暖的感觉。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一直面带微笑。他是那样的真实,却又如雾般飘渺,总让人担心他在下一刻就会回到他所来的瑶池仙宫去。 他在座位上刚刚坐下,她便看出他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那时太妃还到他的身边问了句什么,她看到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太妃便请她们这些女孩子上前拜见。 她跟着那些小姐上前了些,希望他能注意到她。可是却发现,他的脸色比一开始更苍白了些。 那时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直到她到了他的面前,微微福下身时,他却一下子面如白纸,呼吸急促。慌乱中,她看到他的手腕处起了密集的红斑。 她几乎吓得站不住了,太妃身边的孙嬷嬷当即便掺了她出去。 在外面孙嬷嬷安慰她道:“于小姐,别担心,我们家王爷这是老毛病了。不能近香,也不光这香,任何浓烈一点的气味都受不得。太妃娘娘本来想着,您这是天生的体香,说不得就克我们王爷这病呢,看来也是不行的。倒是吓着您了,快去厢房喝杯茶压压惊吧。” 她当时只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因这异香而风光异常。现在她有了一见钟心的人,他却是不能近香? 后来她才知道,当天去赴宴的小姐们都没有熏衣料,涂脂粉。 是王府里的人特意嘱咐的。 没有嘱咐她,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从不用那些东西的。 她一直以来虽然不说却自以为傲的体香,在那次之后成了闺中交往的女孩儿们或明或暗嘲笑的对象。 太妃后来虽特地宽慰过她,可她却从未生气。 她只是不停地生自己的气,为什么要有这体香,连在他身边站一刻钟都不能?难道她这一辈子,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吗? 她开始求医问药,要除了这香。寻常的大夫却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直到三个月前,月神医同意为她医治。 于是每隔七天,她就要去落雁村针灸。 不管针灸时有多痛,针灸过后有多难过,她只要知道月神医能帮她除掉这香,就甘之如饴。 所以,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受罪。 沁香摇了摇头,柔声道:“这点痛苦算什么受罪呢。” 其芳十分无奈地大叹了一口气:“受不受罪的,这个人也不知道,倒是让徐小姐有了笑您的话。” 沁香拿起书又看了起来,那些人的嘲笑,她才不会在乎呢。 其芳却起身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小姐道:“小姐,您还是趁现在吃些东西吧,等会针灸过后,又要吐得没力气站了。” 沁香没说话,接过点心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边其芳又道:“那个月大夫真是的,王府里的人去求医也敢拒绝。若是他答应给王爷治病,也就不用您受这么些罪了。那香有些人求都求不来,您却要费这劲除了,还受那些罪,何苦来的?” 沁香道:“不为我不受罪,只为他好好的,能到求月神医出手就好了。” 说到这,其芳更有话说了:“这个月无人,哪能称什么神医呢?又小心眼,又死犟死犟的。咱们这去他那里针灸这么些次,哪次不是费着心思给他带东西,吃的用的,哪样少了他?就这样,还没一提起让他给王爷治病,就冷着个脸,说什么‘说过的话不收回,前世的孽今生的病。’” “人家前世怎么样,他怎么就知道了?看那月无人长得人摸狗样的,说的话怎么就那么欠揍。这是王爷脾气好,换个人就得把他拉了砍脑袋。” 沁香忙打断了她:“越说越不像样了,让人听见像什么话?” “什么话?其芳的话。”丫头忿忿不平的样子,“小姐,咱们花着千两诊金,不就是看他有两下子吗?可他倒好,自己不出手,只指挥着他那个女药奴来给您施针。” 沁香噗嗤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你这是不要顾你家小姐的清誉了?况且,月神医不是在外随时把着脉,指点着那药奴呢。” 丫头回味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知道月无人的也都知道他身边只有两个仆人,都换药奴,一男一女。男药奴负责捣药各种粗活,这女药奴就是为了给那些求医的女病人设治的。 人们也都能理解,若不然,于家的人哪能放心女儿出来治病? 太阳渐渐高升,路途中的车辆行人也密集起来。 精巧的灰绿色的马车也轻跑在了回城的路上,风儿轻轻地将纱帘掀开一角。 里面的粉装少女此时正半跪在车厢里难受地干呕,丫头也是半跪着,一脸焦色地捧着个痰盂照顾着。 直到马车将进城门时,沁香的情况才好些。 其芳倒了杯茶递到她的手中,轻声道:“小姐,喝杯茶吧。” 沁香接过茶杯,也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她略有些失望,这次请求月无人给他治病,仍是不成。 不知道他那样的身体,在暖和的金川城里受不受得了。 她问过父亲和三个兄长,他们都说,他在太暖的时候,连房门也是不能出的。但好在,王府里的大夫也不少。 其实沁香一直不明白,以他的身体的情况,他怎么会选择从京城来到这不利于他健康的金川呢?她想过,是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惹得皇上不高兴,才贬谪到这里来了。 可父亲却说,这是他自请的封地。 沁香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丫头其芳掀着窗纱惊喜地指着外面道:“小姐,外面有人卖蜜呢。还是白坛子的,您说会不会是蜜王张家的蜜?” 这蜜王张,是两年前才渐渐出现在金川贵户人家嘴里的。都说他家的蜜蜂酿的蜜,比仙芝灵草还要好呢。 城里谁家谁家的夫人,就是因为吃他这蜜,都四十了还恢复了亮丽的青春。 金川城中一般的官员门户里,都有这蜜王张家的足迹。而她的女儿,更是在半年前攀上了徐家公子,都已定了亲了。 这徐家就是与于理政同为府君家直系下属的,专管一府财赋的徐理财家。 按说徐家的身份,远远高于张家这种类似游医地出入于大家宅院的九流之外的人物,这两家怎么会结了亲呢?可奈何,人家徐公子和张小姐情有独钟呢。 但这种心底里对张家的鄙视,并不影响这些重视身体的贵族们对他家的蜂蜜的吹捧。 而这蜜王张,张敢也很机智地利用这种吹捧,近来蜂蜜出销量大大减少,弄得那些官户人家中都说什么一罐难求的。 而蜜王张的蜂蜜的一个标志,就是用白坛子装。 027 大卖 沁香也掀了纱帘向外望了望,只见是一对母子在那里叫卖,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种连交易市也不进的随街叫卖的东西,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怎么会是蜜王张家的?况且,张家都已经两个月没出蜜了,若真有了,还不早被抢空了。” 其芳听着有理,却又猛然说道:“也不尽然呢,小姐,听说那个张敢可是个行为奇怪的人,我看就跟那月无人是一种人。这种把自己的蜂蜜故意放到市面上,看看是否有识货人的古怪行为也不是做不出的。” 沁香落下纱帘的手怔了怔,她也见过那个张家小姐,自命清高,视金钱名利为俗物。这么想,其芳的话也不无道理。 太妃娘娘自来了金川,身体就一直不好,三天两日就招惹风寒。若真是蜜王张的蜜,她买来送去,一来看望太妃,二来可以…… 这么一想,便吩咐其芳道:“咱们过去看看。” 却说这在路边喊着卖蜂蜜的,正是岳筝母子。他们太阳才刚露头时就进了城,给了赶车的刘大伯两文钱,说好了申正原地坐车,大家就各自分开了。 岳筝一手抱着坛子,一手牵着小莫曲,走进了这座她前世只待过不到一年的城市。 她们一大早就起来,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岳筝怕儿子饿着,刚进城来就买了两个火烧一碗豆浆。花去了四文钱,母子两个倒也吃得饱饱地。 可是倒进了交易市,岳筝才知道,这里的摊位费,比她们那里贵了许多,一个摊位要五文钱。 而她的手中只剩了四文钱,说尽了好话,管摊位的也不同意四文钱给她一个摊位。而早晨又最是交易市人来人往的时候,岳筝怕跟儿子挤散了,只好抱着坛子又出了交易市。 带来的蜂蜜她是一定要买掉的,岳筝便在人潮往来的路口找了个位子,想着卖蜂蜜也就是片刻的事。 哪知道问价的人多,出买的人少。她并没有要太高的价钱,一坛子只要三两银子,折合每斤也不过六百文钱。 可问价钱的人都还是嫌贵。 她们在那路口还没站半个时辰,就有协理衙门的衙役过来驱赶,不许在哪里叫卖东西。 岳筝前世虽没怎么在这种大城市待过,却也隐约知道这规矩。当下只好带着儿子再换地方,就到了这个人潮不多,衙役们不太关注的路口。 本以为这么好的蜂蜜卖出去不过一刻钟的事,哪知道竟是这么地不容易。 岳筝不免皱了眉头,小莫曲倒是拉了拉他的手安慰道:“娘,一定能卖出去的。” 她不禁一笑,儿子都没怎么样呢,她就这么泄气? 于是之前还有些难为情地岳筝,大大方方地就喊了起来。 可是老半天了,连个过来问价钱的人都没有。 却在岳筝跟着儿子异口同声地喊着:“卖蜂蜜了,过来看一看呐”时,一主一仆两个女子走近前来。 岳筝看到那小姐模样的人身上的穿着时,眼睛一亮,决心就是舌灿莲花也要把这坛蜂蜜卖给她们。 她之前王府里待过一段时间,自然能看出这小姐身上的穿戴都是价值不菲,二三两银子的,她们这种人都不会看在眼里。 岳筝这么想着的同时,心中却有些委屈。她家蜂儿出产的,这么好的蜂蜜,怎么还需她这么大的劲才能卖出去? 身形袅娜的女子伫立在这卖蜂蜜的母子面前,引得过路人一阵阵侧目。 其芳上前问道:“你这蜂蜜怎么卖的?” 岳筝想了想,说道:“您能给个什么价钱?”这样的主顾,是绝对不会嫌她那三两银子的要价贵的。她还是把问题抛给她们,看看情况再说。 沁香道:“先让我看看你的蜜吧。” 岳筝毫不迟疑地打开了盖子,并将坛子向前倾了倾,说道:“我这样好的蜜,你再找不出第二家来。” 对于蜂儿出产的蜜,她是绝对的有信心。 沁香微微上前了一步,见这蜜果真光泽柔和,就连味道也是细腻醇香。比她在徐小姐那里见的蜜,还要好上许多。 当下心中一喜,只以为这是蜜王张家又新酿出的蜜,便已决定买下。 只是嗅了嗅这蜜散发出的香味,她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蜜,怎么有一股,牡丹花的味道。” 岳筝忙笑着夸赞道:“小姐说对了,这就是牡丹花蜜,连半分的杂花都不掺的。您只要早晚温开水冲开一杯,保证不到半个月就能使您更加容光焕发。” 沁香笑了笑,那丫头上前道:“我家小姐就是不用你这什么蜜,哪天不是容光焕发的?” 岳筝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小莫曲嫩声稚气地接道:“姐姐,我娘说的,是更加。” 刚才还有些严厉的丫头一下子笑了,道:“卖蜜的,你家的儿子真机灵。” 小莫曲又道:“谢谢姐姐夸奖。” 沁香也掩着嘴笑了笑,问道:“你这蜜可还有什么功效。” 岳筝道:“最是能健脾开胃,营养不足之人最适合用的。” “真的吗?”沁香惊喜地问道,突然想到才看过的药书上就提过牡丹花根有这类功效,想来这牡丹花蜜也是同样的。 况且,这牡丹花蜜又是这么稀奇。无论怎样,买了都是值得的。 她道:“这一罐蜜三百两,你可卖?” 按照蜜王张的名号,一罐蜜就是这个价钱了。可是对于岳筝来说,真的是太惊愕了,她是不是听错了?多听了个百? 其芳见她这个样子,机灵地问道:“你这不是蜜王张的蜜吗?” 蜜王张?谁啊?没听说过。不对,不对,这三个字还挺熟悉的,上辈子好像也听过一耳朵。她只模糊记得,这人很会养蜜蜂,他家的蜂蜜是最好的。 她们这么问,这是误会了? 岳筝开口想否定,电光火石间却道:“是才出的蜜。” 别怪她狡猾,就算蜜王张的蜜再好,也比不过她这异园里的由蜂儿家族酿出的蜜吧。所以,她不就是用用那什么人的名号吗? “保证效果更好。”岳筝再次强调。 其芳睁圆了眼睛,惊奇道:“敢情你是嫌三百两银子少啊?” 啊?岳筝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就三百两吧。” 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真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沁香点了点头,其芳便上前接过了那罐蜜。 她又对岳筝道:“我身上并没有那么多闲钱,这里不远处就有我家的当铺,去铺子里给你取银子吧。” 岳筝想了想,没有同意,道:“您让手下去取,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 不论这人长得多秀气温柔,她也不想横生什么枝节。 沁香听了也不生气,转身吩咐过那名小厮,就进车里去了。 其芳则抱着坛子,站在外面。挑衅地看了看岳筝,我们堂堂于家,还能骗你不成。 岳筝并没有注意,看向那车才发现,那不就是她们在路上时碰见的车吗? 028 王府 不到一刻钟,那个小厮就拿了三百两银子过来。两张银票,四个二十两的银锭子,两个十两的银锭子,都装在一个灰色布兜里。 那小厮把钱递给了岳筝,解释道:“这里有两张银票,其他的是些散碎银子,我想着你们这肯定是要用银子的,就自作主张给掌柜的要了些散碎银子。” 岳筝笑着接过了,直谢这小厮想得周到。 大户人家的人,就是赶车的都面面俱到啊。也怪不得她前世得了太妃那么大的帮助,还是落了个庄子上养病的结果。 看着那个渐渐驶离的精巧的马车,岳筝如是想道。 小莫曲拉了拉娘亲的衣襟,问道:“娘,咱们的蜂蜜不是蜜王张的,她们回去发现了,会不会生气。” 呃。 岳筝神情一愣,好像她又给了儿子歪歪的教育。只好扯着脸笑道:“宝贝,你觉得咱们家的蜜会比那蜜王张的差吗?” 小莫曲摇了摇头,“蜂儿酿的蜜,是天底下最好的。” 岳筝捏了捏他自喝了那盅蜂蜜水就已红润得多的脸蛋儿,心下决定回家后再让儿子喝一盅,以后每天都喝。偏了偏了,她忙笑着道:“这不就结了,咱家的蜜比张家的还好,按着张家的价钱卖,咱们还亏了呢。” 说完,岳筝怔了怔,好像越来越偏了。 小莫曲听了却很认同地点了点头:“娘亲说得有理。” 岳筝咬了咬嘴唇,她怎么教孩子的啊? 算了,身教都歪了,干脆拉起儿子的手:“咱们去买东西了。” “嗯”,小莫曲欢快地应了一声,母子两个小跑着就离开了。 这边沁香买过蜜,便直接吩咐小厮去金川王府。 马车穿过街道,左转右拐地终于到了一处地面开阔却又少有行人的街道,很快便驰到了庄严华贵的敕封金川王府大门前。 西侧的一个宽敞的角门处,守着两个看门的下人。 马车一停下来,人就进去通报了。 太妃娘娘十分喜欢这些少女们,因此守门人对金川城里有名有姓的官家小姐的车子也都不陌生。 沁香身后跟着其芳,在一个婆子的引领下,穿廊越桥,踏过林荫小道,才进了王府的二门。 到这里已又有另一个体面许多的婆子在等着,一见她们过来,就笑着接了进去。 也可见,这位太妃娘娘对这些小姐们是如何地喜欢。 终于到了花厅,一身暗红华贵而又显得家常随意装扮的太妃娘娘正坐在桌子前侍弄一盆佛手。 沁香进去时,正听见太妃娘娘跟身旁的人说道:“独儿那里连这么盆佛手都不能摆,屋里单调的都不能看。” 听见了少女轻盈的脚步声,太妃忙扶着身边的人站了起来,笑道:“香丫头怎么才想起过来看看我,可是好几日不见你了。” 太妃因为儿子那生来就有的闻不得浓烈气味的病,到现在儿子都二十五了,还没有给她娶个儿媳妇。早就心急地跟什么似的,因此对这些适龄的二八少女们不是一般的喜欢。 其实她早就说儿子,那病又不是没法接触人的,又不耽误娶媳妇。若是他哪天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也有儿媳妇孙子伴着不是。 她那儿子就只是淡淡地扯个笑容,说什么不想耽误人家女儿的大好年华,若是她想抱孙子,在皇族里挑个过继来也行。 真真是气得她几天吃不下去饭。 还是这些个灵秀的女孩儿们好,多懂得体贴老人家的心思。 太妃热情地拉住了沁香的手,沁香轻笑着道:“香儿这不是一有空就来了吗?还给您带了罐蜂蜜,说是蜜王张家出的,能健脾开胃呢。” 她说着,就亲手将那坛子放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太妃看着这丫头,满脸的慈爱:“难为你还惦记着我,有了好东西还专门的给我送来。我这一副老身子骨,整天喝那些太医们的药,也没见好出多少。像这种蜜不蜜,药不药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沁香听此话才明白,太妃是看不上蜜王张那样的行当的。也怪不得,她从没见过太妃这里有什么蜜。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想到拿这蜂蜜来孝敬,只是别人都玲珑。 一时便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低声道:“我也是偶尔见了,想起您身体不好,觉得或许会有用。” 孙嬷嬷上前打开坛子盖儿,为她家这个说话直来直往的主子弥补,笑道:“于小姐真是有心了,娘娘,您瞧,这蜜的成色儿多好。连咱们宫内的,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蜜呢。怪道奴婢也常听人夸这蜜王张家的蜜了。” 太妃笑着抬眼过去看了看,点头道:“也称得上是蜜王了,以前老觉着这张敢是哗众取宠的一人儿。没想到这蜜还真不错的,”蜜的味道缓缓散出,她又有几分惊喜地道:“是牡丹花蜜吧,这蜜最是难得了。能做出这么好的蜜,可见也不是浪得虚名了。” 沁香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香儿也是见着是牡丹蜜,才想着送来给您用的。” 太妃笑道:“多亏你费心了”,又对孙嬷嬷道:“收下去吧,对了,冲开两杯来,我们娘两个尝一尝。” 一闻此言,沁香不禁受宠若惊地站起来直道不敢,心中却已是喜悦不已了。 太妃拉住她坐下,道:“我难道就是可怕的老虎,让你这么惊慌不定的?” 沁香忙道:“不是的”,太妃道:“都来了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是这么胆小?” 沁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太妃看着这水灵灵的小丫头,心中直道可惜,多好的姑娘啊,她儿子怎么那么会得病?女儿家有点香,多难得的事,不香的还非得熏香呢。人家却为了他,要治了这香。 她听说了去告诉儿子,那傻小子却反问她,那跟他有什么相干的? 想到此处,太妃不禁怜爱地看着沁香道:“丫头啊,可受苦了吧。” 沁香忙摇头道:“不苦”。能有太妃娘娘这一句类似肯定的话,再多的苦她都能受的。 太妃对这个丫头是很满意的,从当初以来金川,她就想见见这个奇特的丫头。当时她还想着,这丫头身上天生异香,难道就是治她儿子那天生的怪病的? 却没想到倒让这丫头受了不少嘲笑,可她却没有丝毫埋怨的样子。太妃的心中已隐隐定下,只要这个丫头能与儿子近距离接触了,她就替儿子定了这个媳妇。 傻小子要孤独一生,她是不会同意的。 029 误撞 不一会儿孙嬷嬷带着人将沏好的蜂蜜茶端了上来,沁香陪着太妃吃了茶,看着她有些倦色,这才提出告辞了。 太妃亲自送她出了花厅。 孙嬷嬷扶着太妃回去的时候,只听太妃叹息一声:“我怎么就这么没福啊,儿子一个媳妇都不说往家娶,整天的也没个人陪我说话。” 孙嬷嬷笑着道:“娘娘您就是太心急了,依奴婢看,王爷这性子,真要喜欢上一个,别说是不能近身了,就是刀枪剑戟挡着,也会趟过去的。到时候,只怕您拉还拉不回来呢。” 太妃听了笑了两声,迈过了门槛,进入内室道:“我这还心急?旁人跟他一般大的,那个不是儿子满地爬了?他倒是让我拉着玩一回呀,整天弄得跟个清修的和尚似的。” 说着坐了下来,道:“这姑娘们的,哪个不是花儿粉儿的,怎么他偏就一生下来就闻不得这个?伺候他的丫头们,那个不是素面朝天的?哎,就这样的,他喜欢起来也难。” 孙嬷嬷顺手地就给太妃按着肩膀,笑道:“只是缘分还没到呢,那陆将军不也是到现在还没个媳妇。上次陆太太可不也急地跟您这儿诉说呢?” 太妃掐了掐额头道:“你就安慰我吧,什么缘分没到。京里有个静安郡主,他避着人家来了这里。”说着抬手指了指王爷卧室的方向:“你听听他说得多大公无私,‘金川才刚平定,臣弟愿意过去镇守,定然打造出一个繁华的金川’。可谁不知道,他就是避着静安呢。” “到了这儿,有这么个可心的沁香丫头,他更好了,人家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太妃说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无情的儿子?” 孙嬷嬷为她看着长大的王爷说话道:“无情未必不是深情呢,那多情的可有什么好,左娶进一个来,又纳进一个来,那么多的女人,这后院不给折腾得乌烟瘴气的?” 太妃却笑了笑:“我倒宁愿那样呢,乌烟瘴气也是热热闹闹的不是?” 孙嬷嬷道:“我的娘娘哎,那种热闹还是不要也罢。咱们这种人家,看着是生活在天上,求的不还是一分普通的宁静。” 太妃听着,笑着摇了摇头,拉开孙嬷嬷的手,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嘴里说道:“我这个儿子,真不愧了他父皇给他取的这个字。真是独而又毒。” 孙嬷嬷不禁笑开了,却一刻也坐不住地又起身来给太妃换茶。提了茶壶笑着道:“您讲得什么,又在打趣儿王爷的名字,被下人们听见,会笑您为老不尊呢。” 孙嬷嬷要倒茶时,太妃抬手拦住了道:“刚刚沏那蜜茶不错,再沏些出来,你也尝尝。他可不就是独着个身儿,毒害了那么多的女孩们?” 未及说完,倒是自个儿笑起来。 孙嬷嬷也笑着去沏茶了。 心中却在想,蜜王张的名头又要高一层了吧。 事由巧出,却说于沁香出了王府角门,便坐上车吩咐小厮回家去。一上了车,女子脸上的笑意就藏也藏不住了。 刚刚出门时,她很委婉地向那领路的仆妇问到了他近来的身体状况。天气凉了下来,他果然也好多了。 若是能在这一段时间内说服月神医为他诊治,就更好了。 于沁香已经在想,下次去药庐针灸一定要缠着那药奴问清楚月神医最喜欢什么东西。其芳一直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此时笑问道:“小姐现在放心了?高兴了?您担心的人没事,太妃娘娘又这么喜欢您。” 沁香笑嗔了她一眼,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将要转进下一个巷口时,一道清脆地声音叫住了车子,“喂,那车里面坐的,可是沁香?” 不用下车,沁香已经听出来喊她的是谁。 她略微整理下衣装,便优雅地掀开车帘,看着对面同样是坐在马车中掀着车帘往这边看的女子道:“洛香,你这是从哪里来?” 徐洛香正是徐理财之二女,与沁香一般大的年纪。因为她的名字里也带了个香字,且她的父亲与沁香之父同属府君之下的两名直理官员。所以这两个女子,就总是被人放在一起说。 更由于沁香天生异香,人家叫沁香是名副其实。而她却偏偏叫了个洛香,不知什么人开始说起的,她这洛香叫的也是名副其实啊。落香嘛,不就是无香? 徐洛香便将这与她出身地位相当,却远比她受欢迎的于沁香当做天生的对头。 但是从一年前,情况就不一样了。 你于沁香再天生异香能怎么着,金川城里最有权势、最风流俊逸的男子偏就受不了这香。当知道于沁香在月无人那里治香时,徐洛香就更喜欢和她打招呼了。 这不一转弯从窗纱里看见这于府的马车,她想都没有就开口拦住了。 徐洛香命令车夫将车赶到了于家马车旁边,就在车上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我记得你每隔七天都要去城外的月家药庐针灸呢。” 其芳气得绞起了手帕,却不敢妄自插嘴,就怕连累小姐,她可吃了徐洛香身边的那个名叫琴儿的丫头不少的亏了。 沁香却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笑着回道:“是啊,月神医说再针灸两次,就可以服药治疗了。明年开春,就可以消了这天生的香气。” 她特地强调天生的,表明是我不想要了,有的人想要还没有呢。同时,她去治身上的香越多人知道,对她越好。 即使没有明说,谁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他。 那么他,就一点都不会感动吗? 洛香拿手帕掩嘴而笑,好心情道:“哎,我们就没这福气,天生异香,这得多受老天的眷顾啊。你啊,就是不惜福。” 沁香脸上好看的笑容一滞,手上的帕子猛地被握紧,却调整了气息道:“是啊,有这香,也能得个印象。” 眼看着洛香的笑容僵了下去,她在王府那里可不如她受欢迎了。沁香换了话题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洛香道:“听说福灵寺的香火很灵,就去烧了柱香,顺便帮太妃娘娘求了道平安符。”当然没说的是,还帮着王爷求了一道。 沁香脸色不变,看了看对方的车子道:“张姐姐也同去了么?怎么也不出来与香儿说句话?” 张姐姐就是那蜜王张的女儿,张纨。这张纨出生低微,洛香一般是不愿意与她一同出去的。可是今天她巴巴的跑过来,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就是想跟她去王府看看。 这洛香也是个喜欢人奉承的,没几句话就同意了。她知道太妃喜欢女孩儿,多带个人去是绝对没有妨碍的。 可谁想到碰到对头于沁香,对于这个未来嫂子,在外人面前,特别是于沁香面前遇到时,她总有一种丢人的感觉。 也不知她那二哥怎么会看上这么缩手缩脚的下户人家子女。 张纨这边却忙笑着探出了头:“这不是怕打扰你们两个叙谈吗?” 沁香笑着道:“张姐姐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你不就快是洛香的二嫂了,跟是我的二嫂一样呢。” 话锋一转道:“对了,我今天在街上还买了一坛蜂蜜呢,正是姐姐家里的。刚刚送去给了太妃,太妃也说好呢。” “真的吗?”张纨一时惊喜地问道。她这么非要进去王府,为的也是让她家的蜜得到认可,好在金川扬名立万。 洛香却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什么事也这么值得高兴,听不出来人家这是笑你呢? 张纨接收到洛香的白眼,心中的惊喜也冷却下来。再一细想,这事不对呀。她爹爹想要由王府的认可一举踏入金川贵族圈子,已经有两个月不再卖蜜了,这两个月来,一直是在研究那些使药与蜜更好的混溶的方子啊。 那么这蜜什么人卖的,不会是有人打着她家的名号,在外面撞骗吧?可这撞着谁不好,一下子就撞到太妃那里,若是…… ------题外话------ 030 求名 张纨脸色一下子白了,急急忙忙地道:“沁香小姐,那蜜你是在哪里买的。我家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出蜜了,别是……” 她没说完,其芳就不客气地打断道:“张小姐,您这话真稀奇。那卖蜜的说了,可就是蜜王张家的蜜,就是那装蜜的白瓷坛子,也是你们张家特制的呢。本来就是个卖蜜的,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张纨脸色一阵青红,沁香假意呵斥了其芳一句。 洛香脸色更加不好看,什么时候她都要被这于沁香压一头吗? 转念想了一想道:“沁香,你是哪里卖的,保不齐还真是骗子呢。我嫂子家的蜜,可不是随便在街上就能买到的。被骗了不打紧,可若是对太妃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就不好了。” 张纨感激地看了这个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小姑一眼,附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近来我家真的一罐蜜都没有往外出过。” 沁香听此,心中咯噔一下,她当时看那蜜很好,根本就没有怀疑。现在张纨说的这么肯定,一点都没有作假的意思,难道真是被骗了。 她却还是镇定地笑道:“孙嬷嬷都说,在宫内也没见过那么好的蜜呢。再说了,太妃的一茶一饮王府里都是有专人照看的。若真不是好的,也不会让太妃用的。” 洛香一脸关切地道:“沁香,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知道的,太妃娘娘对我们这些小姑娘都是特别的信任。哪会再让人检查的,咱们还是快赶到王府跟太妃说一下吧。” 张纨也顺势道:“是啊,若是一般的蜜还好,吃了对身体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助益,也不会有特别的害处,只怕是黑心的卖蜜人拿什么兑的。听说太妃身体本就不好……” 张纨言尽于此,洛香已经叫赶车了,并对沁香道:“你若怕就别去了,我去向太妃说清楚。” 说着精巧的马车就错身而去。沁香也只是一愣,就连忙也叫车赶了过去。她若不去,徐洛香还不定怎么在她身上抹黑的。 张纨这边更是心焦,只怕那什么蜂蜜坏了她父亲的名声。要知道,一般的蜂蜜可是不能与她家那种专门调出来的相比的。 三个少女急急忙忙地赶到王府,正是太妃跟着儿子用午膳的时候。 太妃一听下人禀报,眼睛就是一亮,看着已经放下了碗筷的儿子强调道:“你身体这几日也强壮多了,就留下见见。那个沁香,就是第一次见面就让你犯了病的那个天生异香的丫头,长得……真是好,你当时一定没看清吧。还有那个洛香,也不错啊,脾气泼辣的就跟个小辣椒似的。若是娶了她,也不怕家里冷清了。” 容成独耐心地听完母亲的话,温和地笑着道:“如果您想儿子再吃十几天的药,那儿子就留下来见见?” 太妃听儿子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与心疼,却笑着赶道:“你这个不孝子,就是不想娘享受那含饴弄孙之乐。快走吧,去抱你房里的那些书吧。” 容成独当下站起身来,微微抱了下拳,笑道:“那儿子先告退了。” 太妃摆了摆手,男子转身走开了,刚一出侧门,就忍不住地轻咳了两声。 太妃听见了,蓦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叫人收拾了碗筷,挪步到前面的花厅去了。心中不免也疑惑,这沁香丫头不是才走吗? 到见了面,才知道这几个丫头因为什么来的。 太妃是哪里来的?宫里。一下子就把这三个小丫头的心思看得通透,明白两个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太妃表示她很理解。 谁让她家儿子天下第一优秀? 至于另一个嘛,不就是下层的人为了向上爬而捣出的一点小九九。说不定,沁香丫头都被他们算计在内了呢。 太妃避开了她们的话题,对张纨道:“你就是那个人人都称赞的蜜王张家的丫头啊?不错不错。” 张纨不禁有些担心,想要再说,可太妃眼看着不想多听,只好点了点头。 太妃很快安抚了三个丫头,留她们吃了饭,就回房歇着了。 三个人忐忑不安地吃了饭,又各自忐忑不安地走了。 张纨更是焦急,一出王府大门,就直接回家找到了父亲将此事说了。张敢听了,想去王府拜见,却又知进不去,又怕那罐子蜜坏了他的名头,更怕的是太妃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整个张家都担待不起啊。 这边太妃回到了内室,笑语中有些嘲讽道:“这张敢算盘都打到本宫这里来了,前脚沁香才将买来的蜜送来,后脚儿他女儿就跟着洛香进来唱这么一出。就怕本宫记不住,他张家的好蜜吗?” 孙嬷嬷却不在意地笑道:“娘娘这么气不值当,况且他那蜜确实也好。这人啊,都是喜欢向上爬的。他想上来,踢给他块石子不就得了。” 太妃的脸色这才缓了些,说道:“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倒也不是气这个。气得是这张家的拿住我喜欢这些女孩这一点,怎么都让本宫不舒服。听说徐家的二公子跟这张家的女儿结了亲?” 孙嬷嬷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奴婢早就听好几家的夫人说过了。” “哎”,太妃叹了一口气,道:“难道徐知(徐理财)家的也像我一样急着给儿子找媳妇,怎么连门第也不看看了?” 孙嬷嬷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家娘娘在这方面还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啊。 太妃脸色这时又好转起来,道:“我也吃着那蜜不错,才刚吃那一杯,就觉得胃口开了不少,身子也清爽了些。先吃着试试吧,真好就踢给他一块石子。” 她还真是犯不着为看不上这种为了向上爬,把他们这些有权势的人当做利用对象的人而跟自己过不去。 用着了就捧捧他又何妨? 不过,像那月无人一样的,真是让她想起来就堵心。想成就自己的名声,干吗拿她的儿子说事? 031 相争 却说岳筝这边怀揣着一笔巨款,牵着儿子的小手儿就直奔米面铺子。这两天来,在瞎婆婆家里一直都是清汤寡水,她最惦记着的就是尽快买米买面,想让儿子每天都能吃的饱饱地。 “戚记评价米铺?”岳筝停在一处米铺前,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对手边的小莫曲道:“儿子,就这家吧?” 小莫曲点了点头,母子两人便抬步进了店铺。 店铺里面有三个伙计,一个正忙着给客人介绍他家的米面,一个正给客人称米,另外一个托着个下巴颏在柜台后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岳筝母子进来,店里的伙计只是掀了掀眼皮,就像没看见一样仍旧各干各的。 她也并没有在意,只是牵着小家伙,看着半人高的木制敞口柜子里的大米、小米、白面,说道:“这些咱们都买些,好不好?儿子看看还想要什么,今天一下就买齐了。” 柜台边的伙计蓦地冷嗤一声,也不看她们母子,只是语气不善地道:“真会吹,你买的起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想吃大米白面?” 岳筝的脸色一冷,只做没听见地抱起小家伙,以便让他看得更清楚,还解释着道:“这是糯米面,可以做糕点吃;这是黄豆面,可以做豆饼。” 她的语气更加慢慢悠悠的,抱着连这基本的五谷都没见过的小家伙,温柔笑意地解释。 “娘,这绿色的面是什么啊?”小莫曲指着一个柜口新奇的问道,他真的不知道面还有这么多颜色呢。 “这呀,是绿豆面,可以做绿豆糕。”岳筝笑着解释。 “那娘会做吗?”小家伙眼眸晶亮地问道。 岳筝笑:“当然会了,回家以后娘就给你做绿豆糕吃好不好?” 这时已打发了客人的那个伙计走到岳筝身边来,硬邦邦地道:“这位大姐,您要教小孩子认粮食,换个地儿,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岳筝笑看着这伙计,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随手撩了撩敞口柜里的大米,道:“你们这还平价米铺呢,我们一进门来个招呼的人都没有,就要往外赶人了?” 今天她还就在这个店里买定了。 那伙计十分鄙视地一笑,“就是招呼你,你买的起吗?” 柜台后面的伙计这时也走了出来,脸色更是不好看地呵斥道:“我们平价米铺是卖东西给平民的,可不是给你们这种叫花子开的。什么地方的东西你也敢乱摸,摸脏了你赔的起吗?” 说着就到岳筝身边,那这个舀米的木铲将那里的米狠狠地舀了两下子。 “还不快出去,让我们赶人呐。”那人又猛地回过头,音量不小地喊道。 小莫曲一下子紧张地僵直了身子,作好了时刻保护娘亲的准备。 岳筝安抚地拍了拍他小小的脊背,笑看着那伙计,似心情很好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买不起?” 这种被人看不起的场景,她们母子经历的多了。但今天换她保护小小的儿子,顺便让他知道,遇到这种场景,她们再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向那些下看她们的人说着好话退缩了。 两个伙计对视一眼,柜台后出来的伙计冷嘲道:“别怪我门缝里看人,你今天若是能拿出一两银子,这铺子里的米面我都给你。” 岳筝十分愉悦地笑出声来,却又故意露怯道:“你说话算数吗?我拿出一两银子出来,你再做不了主。” 两个伙计几乎异口同声道:“我们说话算话,只要你拿出一两银子,这米面我们亲自给,您,运到家去。” 这时那边买米的人听见了这边的热闹,也颇有兴致地过来看热闹。 那边的那个伙计也忙过来,说这两个人道:“你们两个瞎闹什么呢,掌柜的知道了又该发火了。这位大姐,他们说着玩呢,您要买点什么,我来给您称。” 岳筝摇了摇头,指着两个伙计道:“他们已经说过了,只要拿出一两银子,这店里的米面就归我。” 两个伙计鄙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们说的,你倒是拿出一两银子啊。” 岳筝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家伙很聪明地看出了娘亲的意图,符合着怯怯道:“娘亲,我怕。” “怎么样?钱呢?”柜台后那伙计道:“没钱还进来,我不说你来蹭米就高看你了。” 那边买米的正是一个好事儿的中年男子,这时笑着对岳筝道:“大妹子,要不我借你一两银子先?到时候咱们平分了这些米面。” 两个伙计当即变了脸色,忙拦着道:“只是你自己身上的钱才算。” 另一个小伙计却急了:“你们还闹什么,快跟大姐陪个不是。” 岳筝摸了摸衣角,露出袖口上的一个补丁,为难道:“可是我,我先下真没有一两的银子。” 柜台后的伙计当即冷着脸色:“没有你还不出去,我们这里可不是乞丐窝。” 岳筝把刚刚单放在袖口中两锭十两的银子握了一个在手中,笑着问道:“我可不可以去换一两银子来?” “没有就快点出去,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你一个要饭婆磨叨?”柜台后的那伙计脸色更不好看,已经伸手推人了,另一个伙计也附和着赶人。 米铺门口此时已经积聚了些看热闹的人。 后来的那一个伙计着急地跺了跺脚,只想快点了结了这事儿。 岳筝一下子冷着脸瞪了那个竟敢上手推她的小伙计一眼,弯下身把儿子轻轻放在地上,却随即牵住了他的小手。另一边却把手中握的那一锭银子重重地拍在敞口柜子里的米上,不带丝毫感qing色彩道:“一两的我确实没有,十两的却正好有一锭。九两银子的零钱一会儿在准备,现在先给我装米吧。” 三个小伙计,连着门外瞧热闹的,都张个嘴巴愣在那里。 片刻,门口一阵起哄道:“就是啊,快装吧。” 三个伙计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看着岳筝的模样都跟见了鬼似的。无论是先前两个伙计,还是后来那一个,都没有想到这个一身补丁的女人一出手就是十两的银锭子。 忙笑着道:“大姐,我们刚才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岳筝斜了柜台后的那伙计一眼,丝毫不退步道:“你刚才怎么说的?我可没有当玩笑,相信大家也没有当玩笑吧?” 话落引起门口看热闹的人一阵起哄。 032 购物 柜台后那伙计连忙鞠躬哈腰地道歉:“大姐,是我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您就网开一面,饶了我这一次吧。我这也是跟丈母娘家受了气,心里有火出不来,也不是对您的。” 岳筝冷冷一笑道:“你受气,就拿我们顾客撒火?” “就是” “就是,怎么这样?” 看热闹的人又是随声地附和。 那伙计接着道:“我那丈母娘非让我拿出十九两聘银,才让闺女出嫁,不然亲事就作废。我为这钱都愁得两天睡不着了,所以才这么蒙了眼睛,不识真人。” 另一个伙计也是连连告饶:“大姐,我家里还有才出生的孩子要养呢,不能丢了这个活儿。您要怎么打骂我们都行,可别坚持刚才那话,我们就是卖了全家,也赔不起这么多啊。” 看热闹的人听了却都哈哈大笑起来,“自己也是紧巴巴过日子的人,怎么就长了一双朝天的眼?” 岳筝本也没有想要铺子里的米面,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看了那两个此时可怜兮兮地伙计一眼,她低头问小家伙道:“儿子,你说怎么办?” 小莫曲看了看那两个人,两人忙弯腰拱拳道:“小公子,您帮忙说说好话。” 小家伙摇了摇头,在两人灰白的脸色中语气真挚道:“我不是小公子,我是我娘的儿子。” 已经将个米铺围成圈的人群又哄笑起来。 小莫曲又拉了拉娘亲的手,一字字地清楚地说道:“娘,咱不是还要买其他的东西吗?就不要跟他们说太多了,称了米就走吧。” 岳筝笑了笑,又满意又欣慰的。 抬头看向那两个脸色已经缓下来的伙计时,却又是冷冰冰的,指着刚才出来劝说的小伙计道:“你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让你们掌柜的亲自给我称米。” 三个小伙计听了,都是一脸苦涩。 围观的又喜欢多事儿的人这时便喊道:“咋地,还不去?难道是要把这一铺子的米都送给人家母子了?” 没奈何,那小伙计只好去后院喊掌柜。 这家的掌柜,同时也是老板。戚老头在这条街上开米铺都十几年了,也算见过些风风雨雨。一从后院出来,看见这对虽衣着寒酸却神色清正的母子,就明白这不是闹事的人。 当下戚老头一出来,就深深地做了一个揖,道:“小娘子,对不住了,是店里的伙计冲撞了,修养太低,修养太低。以后老头儿会好好管教的,你要些什么,尽管说,老头儿都给你打个八折。” 戚老头的话一说完,就引起了门外的一阵叫好声。 岳筝暗自点头,真是俗话说的阎王好讲,小鬼儿难缠。却是一副平静的神色,道:“掌柜大伯,我也不用您降价,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能因为我们穿的破,就要听你们的难听话。” 戚老头连连点头道:“小娘子说的是”,转头又呵斥两个伙计道:“还不过来道歉?” 两个伙计当即上前,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岳筝摆手打断了,对这掌柜道:“我想要三十斤米,二十斤面,十斤糯米,五斤糯米面,五斤绿豆面,掌柜大伯帮我称一下吧。” “哎,好嘞。”戚老头儿爽快地应了,就过去拿秤杆子,小伙计忙过去帮忙。 只片刻功夫,戚老头儿就麻溜儿将米面称好,那小袋子装了。随即对岳筝道:“今天的事,是我们店里对不住,这些东西,小娘子给一两银子就行了。” 岳筝却坚持道:“掌柜大伯,该多少就是多少,我不是拿不起这些钱,更不想因为这被人看不起。” 一句话戚老头儿倒是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见这女子坚持,便道:“那这次按原价,以后你来,大伯都给你优惠着。”说着吩咐身边那个去喊他出来的小伙计道:“梆子,去找八两六百文钱来。” 外面围的看热闹的人,此时已经很多了,见是这么个结局,都拍着手叫起好来。也有不少的人看这戚老头做人实在,又正好家里该买米的,都进来要称米。 两个一直被晾在边上的小伙计,此时忙挂着笑脸去给人称米称面。只祈祷着事后掌柜的可别赶他们走啊。 戚老头亲手将找出的零钱递到岳筝手中,同时笑着道:“以后买米买面的,尽管来,还是大伯给你称。” 岳筝脸上也带了些笑意,接过钱,又道:“大伯,我还要带着儿子再去买些东西,这米面能不能先放在你们店里?另外,我今天要买很多东西,能不能买齐之前都先寄放在你这里?” 戚老头忙笑着应了:“嗨,没问题,我一定都给你看管好了。” 岳筝笑着道谢:“那谢谢您了。” 小莫曲永远有礼貌,跟着娘亲道:“谢谢掌柜爷爷。” 戚老头很喜欢地摸了摸小莫曲的脑袋,呵呵笑道:“这小家伙真有礼貌。” 岳筝领着小家伙出来米铺时,已经将进了中午。问小家伙饿不饿,许是知道自家不用担心吃的东西了,小家伙很干脆地点了点脑袋:“曲儿刚刚就饿了。” 岳筝当下就抱起小家伙,选了路边的一家面摊找桌子做了下来。喊了一大一小两碗牛肉面,就和小莫曲并做在那里等着。 面很快上来了,分量和牛肉都给的很足,母子两个一起吃的不亦乐乎。 两碗牛肉面共花了二十五文钱,虽然有些贵,却是岳筝重生以来吃的最饱最酣畅的一顿饭了。 她习惯性地问小家伙:“儿子,好吃吗?” 小脑袋点了点,却又道:“没有娘亲做的饭好吃。” 岳筝不禁乐得抵了抵他的小额头,道:“就会哄娘亲开心。” 小莫曲也由心底地咯咯笑出声来。 母子两个的下一站就是布铺,解决的吃的问题,就该穿了。 布铺里并没有遇到米铺那样的伙计,虽然不是很热情的样子,但对她们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 岳筝并不会跟人家计较这些,她们穿的也确实破烂了些。整天接待顾客的伙计对她们冷淡些,她可以原谅。 033 糖人 在布铺里一圈看下来,岳筝扯了十六尺的斜纹褐色棉布,给瞎婆婆做两身衣服。又扯了十六尺的藕荷色斜纹棉布,要给自己做两套。 至于儿子的衣服所用布料,她将挑选大权放到了小家伙手上。 本以为小孩子会挑些绛红、天蓝等一些新鲜的颜色,谁知小家伙指住一匹靛青色绸缎就不挪地方了。 岳筝嫌这个颜色太暗沉,可还是让伙计扯了八尺,总够两套小衣裳的。她不太喜欢小家伙跳的颜色,便又要了绛红、粉红的布料各四尺。 小莫曲却很不喜欢娘亲挑选的颜色,小声地反驳道:“那是小女孩才会要的颜色。” 岳筝好笑地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道:“放心吧,娘亲一定把它做成适合我们家小男子汉能穿的式样。” 负责量布的小伙计,听了这母子的对话,也善意的笑出声来。 这布店里还有弹好的被子,岳筝见了,想着瞎婆婆家里的棉被都已经硬的结块了,干脆也一次换了。便一次性地都在这个店里买了齐全,被子要了两床,又扯了两套被里被面儿。外加两床铺盖。 店里的伙计见她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到结账时已是十二分的热情了。 所用的东西加起来,共是九两二钱银子,岳筝也没有还价,只是让他们送些针线。 伙计自然是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了,见她这买的东西多,付钱又爽快,还主动提出帮她送到家里。 岳筝拿出了那锭二十两的付了帐,又跟他们说送到青石巷的戚记平价米铺,这才牵着儿子转战下一个地方。 她们一路上又买了一口半大的铁锅,一串草绳串起的丹花白瓷碗,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厨房里用的东西。一律上都是让他们帮忙送到青石巷的平价米铺。 岳筝已经在想,回去的时候还是单独雇一辆车吧。不过去也得赶在申正的时候,去约定地点跟刘大伯说一声,免得人在那等着她们。 她也没想到,这一趟收获竟然这么多。 岳筝心情明朗地带着小家伙,打听着去了今天最后一站,叮当巷的菜市场。 过了中午的菜市场已经不如上午那般人声鼎沸了,不过仍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异常。 所有肉蔬果品的摊贩,都集中在这里的。 她带着小家伙先去了肉贩集中的地方,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发生混乱的话,她的儿子自从出生,就没有怎么品尝过肉的味道。 在莫家的时候,除了北策会偷偷给他些好吃的,其他的人防他们娘两儿就跟防贼似的。而被赶回岳家之后,她又一直萎靡不振的,吃饱都阿弥陀佛了,更别谈肉的滋味。 所以今天一定要买肉啊。 哐哐哐 还没走近肉摊,就听见了当当的剁肉声。 岳筝牵着小家伙停在了一家猪肉摊前。金川猪肉多,肉价比着北方老家要便宜的多。而且猪肉向来不登大家餐桌,销售人群一直针对的是平人百姓。 而吃法,更是简之又简,大概只有煮肉、炒菜、榨油三种用途。 不过岳筝这时买煮肉,并不是为了便宜。在异园中的那些饮撰杂书上,就有四五种关于猪肉的做法。 粉蒸肉、红烧里脊、东坡肉,这些食色清晰地在她的脑海里转悠,还有那通过记忆出现在鼻端的香味,这些菜让她从掌握了那几本书以来就一直惦记着。 岳筝一下子就买了十斤的排骨、五斤五花肉。 倒是小莫曲很担忧前景的悄声在她的耳边道:“娘,你一下子买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的。虽然我们现在有钱了,可是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岳筝亲了他一口道:“放心吧儿子,娘还会挣呢。”她可不希望自家儿子因为以前的贫穷,一直担心生活。 猪肉摊旁边是一家卖牛肉的,岳筝也买了一些。牛肉可比猪肉贵多了,一斤要四十五文,就连那被剔地没有一点肉的牛骨头还要十文钱一斤呢。 岳筝看这牛骨头很不错的样子,想起了前世的时候爹经常会给她炖的牛骨头汤,放些萝卜块儿,用文火细细地熬成,是她最喜欢吃的。 因此又买了两斤牛骨头。 小莫曲一见如此,两条细小的眉毛瞬间打起了结,娘真是不会过日子。 卖肉的见岳筝一身破烂,买起东西来却又一点都不含糊,便笑着问道:“大妹子这是家里来客了?” 岳筝点头以对,随后牵着一直拉着小脸儿的儿子买了几棵萝卜白菜,这才出来菜市场。 感到小家伙一直静默默的,岳筝便故意问道:“儿子想买些什么?” 小莫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娘,我没有想买的东西,咱们快回去吧,别让刘爷爷等咱们。” 这个小家伙,她可还打算卖东西呢。 进去菜市场时,岳筝便注意到外面一排卖干果梅子的小贩。一出来,就带着儿子直望这边来。 小莫曲坚持地帮娘亲提着那几棵萝卜,不吭声地在她的身旁跟着。 岳筝也知道儿子之所以这么不高兴,并不是因为小气,只是怕他们以后的生活没有保障,小家伙只怕明白她卖这么东西是想让他吃地好些。说不定那小脑袋瓜里,这时又觉着是他连累自己了。 她停在了一户摊位前,上面堆着一堆堆山尖儿一样的淡黄色透明的酸梅,旁边还有一些酱腌的杨梅。 岳筝低下头道:“儿子,咱们买些梅子给瞎婆婆带回去吧。”却发现儿子并没有在她身边跟着,当下心中就慌乱起来。 “曲儿?”她才着急着喊出声来,转眼间就看见小家伙正站在一个糖人摊前怔怔地仰头看着。 听到她的声音,小家伙这才回神,抱着萝卜就小跑着过来,喊了声:“娘。” 她刚刚一颗将要跳出来的心,这才回归了原位。 “怎么不跟着娘?”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重。 小莫曲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嗫嚅着低下了脑袋。 岳筝不禁自责,忙上前一步,腾出手来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笑道:“曲儿想要糖人吗?你应该跟娘说的,娘就会买给你呀。” 小脑袋依旧低着,却传达给她一种犹豫的情绪。 小家伙抬起头时,并没有丝毫委屈的样子,对岳筝道:“曲儿不要。” 岳筝笑了笑,领着他到了糖人摊前,问道:“想要哪一个?” 小莫曲摇头,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娘,我真的不要。” 岳筝却知道,他只是已被生活折磨地成熟的不像个小孩子了。 她便故意笑道:“这样啊,那娘帮你选一个吧?” 微微迟疑,小家伙已看出娘亲这是非买不可了,便伸出小手,指着上面的一个武将模样的糖人,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那个。” 034 策儿 岳筝一眼看去,那是整个摊位上最大的一个糖人,制作地很是精细,是一个武将挺枪驰马的模样。 她不用想就明白了,刚才小家伙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出神。 是在想,那个连抱他都不愿一抱的爹爹吧? 可是宝贝,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啊。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谁是他的父亲,就算再恨莫北轩,她又怎么说的出口那个人不是你的父亲? 岳筝的声音突然间有些干哑,对摊主道:“老板,这个糖人多少钱?” 小莫曲突然就抿着嘴巴低下了脑袋,他知道要这个糖人会惹娘亲伤心的,可是他真的很想要,爹爹回到他们身边。 摊主已看了一会儿这母子两的互动,这时笑呵呵地将那只糖人取下,递了过来道:“这个糖人本是不买的,看着小家伙这么喜欢,又这么懂事,就买给你了。” 岳筝接过,放到小莫曲手中,一边笑着道谢:“谢谢您了。” 小莫曲很有礼貌地上前一步道:“谢谢伯伯。” 岳筝付了钱,领着小莫曲又到了刚才的酸梅摊,问道:“咱们给瞎婆婆带些酸梅吃?” 小莫曲的脸上有一种隐隐地兴奋,一双瞳仁比着刚才的无精打采生动了许多。对于娘亲的话,丝毫为难都没有地就点头答应了。 岳筝便选了两样酸梅称了三斤,还有二斤的酱杨梅。见这摊儿上还有糕点,也让摊主给包了一封。 这边摊主正包着点心,岳筝看了眼将那糖人当宝一样紧紧握在手中的儿子,苦涩地抿嘴一小时。一道熟悉的粗嘎的声音响起:“嫂,嫂子?” 岳筝好奇地抬起头,却见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身边。少年一身暗蓝色衣装,只有袖口衣边绣着尺宽的花纹,腰间束着一条洁白无瑕的腰带。颜色变化地很突兀,却更显出少年的一身玉立。 她只是一瞬间的疑惑,就想起这人是谁。他就是莫北轩的弟弟,莫北策。前世的时候,也是他在瞎婆婆家找到自己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儿子,他一找到她就带着她到了城里。 当时北策并没有带着她回莫家,只是把她安置在了紫玉巷的一处租来的房院里。她那个时候生无可恋的,却多亏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对莫家的这个孩子,她并不讨厌。 她只是一顿,便笑道:“策儿?这么巧。” 北策听到她的确认,激动地向前大跨了一步,“嫂子,你这几天都在哪里?你们去的那天,我没在。知道你们来了,我就一直在找你们。” 摊主这时道:“大妹子,你要的东西都称好了,共是三百五十文。” 岳筝还没动作,北策就已抢先付了帐,将几包东西接到手里提着,也顾不得接摊主找来的零钱,只顾着说道:“嫂子,我在紫玉街租了房子,你和曲儿先去那里住吧。” 岳筝接过零钱,牵着儿子向旁边走了几步,对他说道:“策儿,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曲儿现在过得很好。” 北策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声音更加粗噶:“嫂子,都是我对不起你。” 岳筝不禁笑了,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前世就这么一直说。 她道:“瞎说什么呢,我们现在真的挺好的。” 虽然不讨厌他,莫家其他人她却没办法不耿耿于怀。所以这一世,就别再接受这个孩子的帮助了。 北策却坚持道:“嫂子,我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房子,又怎么能你们在外漂泊呢?” 岳筝向上提了提手中的东西,笑道:“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哪像是漂泊呢?你有什么事就去忙,我们也得回了。” 北策紧张地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岳筝答道:“城外呢,快把这些东西给我吧,不然赶不上回去的车了。”示意他把那几包与他的穿着很不相称的东西递给她。 北策装作没有看见,紧紧地攥着几包点心梅子,蹲下身问依偎在岳筝身边的小莫曲道:“曲儿,怎么不跟小叔叔说话?不认识我了?” 小莫曲摇了摇头,并不出声,眼中满是生疏的神色。 见以往最是与他亲近的小莫曲对他如此生疏的模样,北策心中一阵苦涩的难过。当初都是他无能,不能照顾他们。 北策伸出一只手臂,抱起了小莫曲,又转头对岳筝道:“嫂子,你别推辞了,我本来也打算着在这里有了根基就接你们过来的。” 可是即使如今,他再努力长大,也才十三岁,还是处处受家中父母兄长的管制。他再努力,也只能为他们在外面租一处院子。 北策的眼中突然出现朦胧的痛色。 岳筝摇了摇头,已经有些不耐烦:“策儿,我是不会跟你这里客气的,若是活不下去,我一定会让你帮忙的。” 北策却笑着晃了晃怀中的小莫曲,问道:“曲儿愿不愿意让小叔叔照顾你们?” 岳筝听着这话,心中蓦地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小莫曲摇了摇头,语气里依旧透着生疏:“曲儿听娘亲的。” 北策笑着逗他,“你这个小家伙,才两年不到,就不跟小叔叔亲了?” 正说着,另一个锦蓝衣衫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摇着扇子走过来,远远地就问道:“策儿,你抱的是谁家的孩子?刚才就出来了,怎么现在还在这里?现在不急着去听李先生的讲会了?” 北策看向那人,依旧抱着小莫曲,说道:“姐夫,我不去了,有事。” 他今日跟几位同窗在这边的酒楼聚会,饭后才碰见到这里谈生意的鲁敬。鲁敬得知他们还要去书院听李先生的讲会,便也想过去瞧瞧。要出门时,鲁敬又碰见熟人在那里攀谈,他便想到外面等着。却没想到,一出门就远远地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时惊喜,竟忘了身后还有鲁敬这个尾巴。若是被他知道了洛川的旧事,那他的想法不就要落空? 姐夫? 岳筝立即把目光放到来人身上,不是她在莫家见过的那个将军? 怎么回事? 对了,莫灵儿先是跟金川首富鲁家的大公子定了亲的,却在成亲当天被鲁家的人送了回来,她似乎听人传她已非处子之身,被鲁家人羞辱了一顿就送回了莫家。 可是她却是好命,竟然转身又聘给了金川城数一数二的男人——陆大将军。 真是有个好哥哥就是不一样。 岳筝不禁轻声冷笑。 可看北策与这人熟悉的模样,这鲁家大公子像是很满意这门婚事的,后来竟能那么不留情面的让人把莫灵儿送回莫家。又是为什么呢? 035 疑惑 思考间那人已到了跟前,好笑地问北策:“这是?” 北策犹豫片刻,回道:“我们以前住在北方时的乡亲。” 岳筝嘲讽地笑了笑,到底还是一家的兄弟亲,这是怕她丢他那四哥的人吗? 北策却又向她介绍那人,“嫂,筝姐姐,这是我姐的未婚夫婿,鲁敬,表字尚同。” 这个鲁敬接过北策的话道:“既然都是熟人,这位……” 岳筝正觉得此人的名字熟悉,好像听过的一般,听到他犹豫的疑问,便道:“小女子岳筝。” 鲁敬笑着拱了拱扇子:“岳姑娘,幸会,你直接唤我尚同就行。” 北策不喜地皱了皱眉,插话道:“姐夫,这样不合礼数。还有,那个李先生的讲会,我不去了。” 鲁敬挑了挑眉,这有什么不合礼数的?还从没见过这个准小舅子如此紧张的模样呢,别是…… 他摇了摇折扇,道:“李朝玉可是当今盛名的大儒,张府君好不容易趁他回乡省亲时请到的,你真舍得不去?” 北策看了眼岳筝,语言又止。 岳筝放下手中的东西,把小莫曲从他的怀中接过,对他道:“你快去吧,我们也得赶紧走了。” 北策又看了看旁边的鲁敬,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不过却唤了随身的小厮思源来,让他赶车从岳筝母子回去。 岳筝知道再拒绝就太刻意了,况且她又不至于瞒着自己的住处,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北策把思源拉到一边交待了几句话,才让他去将马车赶来。而他则坐了鲁敬的马车,一路心不在焉的去了书院。 思源赶着马车过来,对岳筝显得很是恭敬,“奶奶您是回家还是再逛会儿?”小伙子可能不知道怎么确切的称呼她,“奶奶”两个字说的有些不自然。 岳筝要买的东西基本上也都买的差不多了,笑着对他说道:“先去柳巷的柳家停车铺子,再去青石巷的戚记米铺。” 现在已经申时了,未免刘大伯的牛车一直在柳家停车铺等着,还是先去那里说一声比较好。 思源干脆地应了声,又麻利地接过岳筝手中零七零八的东西,放在车内,一个转身又把小曲儿抱了上去。 岳筝没用他扶,就已经从另一边上了车。 小家伙一改刚才在北策面前的低沉,滴溜溜的黑葡萄一般的眼珠转来转去。岳筝才刚坐好,他就一下子跨到娘亲身旁,半偎在娘亲的怀中,稚嫩的声音兴致勃勃的:“娘,马车都是这个样子吗?咱们路上看见的马车,也都是这个样子,对不对?” 岳筝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道:“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不过也有很多马车比小叔叔的这辆要好呢。” 小家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有些低落地垂下了脑袋。 前世里因着太妃的照顾,岳筝也见识过不少上好的东西。而这辆马车比他们清晨来时见的那辆还要差些,也就是一般人家使用的。 这个时候的莫家,还是不太显赫的。若她记得没错,莫家是在下年春天的丝纱品鉴大会之后,才步入金川上层社会。 齐若兰的国色天香丝绣也是在那次品鉴大会上轰动了整个金川城,品鉴大会结束没几天,她就被太妃邀进了王府。所以才有了后来太妃得知她之前的遭遇,作了和事佬让莫北轩再次娶了她。 她那时能救太妃也不过机缘巧合,就是后来在王府太妃很喜欢她,她也没想过利用这一层关系再次得到莫北轩的关注。当时的她没有一天是不想起因病去世的儿子的,可是那天在王府见到齐若兰,她的心就像又活了一般,再次想到莫北轩。 那个温和的谦谦君子,可为什么就是对她那么冰冷?齐若兰为什么能让他那么温柔地呵护?她想起了曾经远远望见的,莫北轩对齐若兰温声细语的模样,就像面前的是稀世珍宝一般。而她呢,新婚之夜就被他晾在新房中。 所以太妃要给她做主时,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却没想到,他对她竟能那般心狠? 岳筝蓦地握紧了双手,手指关节处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独守空房的凄凉 痛了一夜生下曲儿时的无助 婆婆和小姑不断的冷嘲热讽和辱骂 痛喊着流到那个孩儿时的绝望 在莫家的日子不能回想,她本以为这一世只要有曲儿就好了。可当前世的种种活生生地在记忆中被剥开时,才发现心里的恨竟是那么多。 “娘”,她的不正常的脸色吓得小莫曲有些不敢近前,晃了晃她的手臂怯生生地道:“娘亲,你怎么了?” 小家伙的声音里遮掩不住的是恐惧,就是以前娘亲打他时也没有这么可怕的脸色。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娘亲对他的好就这么一下子没有了。 岳筝从翻腾的心绪中回神,看见儿子眼中满是怯色,忙调整心情,缓了脸色,将小家伙拉到怀中轻柔道:“娘亲没事,只是一下子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真的吗?”小莫曲的声音还有些惶惶的不安。 这个小家伙,真是被自己吓坏了吧,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呢。 岳筝苦涩地笑了笑,将怀中小小的身子紧了紧,坚定地保证道:“当然了,娘亲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对曲儿了。” 小莫曲只是紧紧地倚在母亲的怀中,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外面思源的声音传来:“奶奶,柳家停车铺到了。”说着勒停了马车。 岳筝让曲儿在车里等着,便掀开车帘下来。 看了眼一身灰不灰白不白小厮装扮的思源,她笑着对他说了声:“在这里等会儿,我去说句话就来。” 不是她对这个小厮客气,更是一种因前世记忆的感激。她二嫁莫家不到一个月,策儿就去了京城盛川求学。却将他的这个小厮留在了莫家,她知道策儿留下思源,就是为了照顾她。 而思源不仅是忠心的,也是心善的,她在莫家的日子还真的多亏了他那在内院打杂的娘的照顾。后来她流产被赶到川郊的庄子上休养时,思源还曾要给在京城求学的策儿送信去。 只是被莫家的人发现,思源受了五十杖,他们一家子也被莫家给转卖到最南边的荒蛮之地了。 她知道了心中又愧又感激,也曾派红儿去打探他们的消息。只是那时已辗转听说思源的爹娘都死在了转卖的途中,只剩了思源一个被卖到了奇川。 岳筝当时已是身无长物,只让红儿探听他们的消息就将身上的积蓄花了大半,到了也没有赎了思源回来。 倒是思源,见他家少爷吩咐他要亲自送家的这位夫人如此的和颜悦色,心中一下子平添了许多好感。虽然这位夫人的穿着朴素到寒掺,思源心中却生不起半点的不敬。 ------题外话------ 从今天开始,以后都是17点55更新了。 西在后台弄的那个小小的投票活动,不知道大家看见没有。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我就自选一个字了。ps:主题是给咱们家阿独换个字,觉得允梅这个字不适合他。但是手头的两个,问了朋友,她也说不好,所以想看看大家的意见…… 036 收获 或许是因为他家少爷郑重而又严肃地对他的嘱咐吧,思源憨憨的笑了笑,答道:“奶奶放心去,小的会看好小公子的。” 岳筝虽听着这称呼别扭到刺耳,却并没有纠正,淡然一笑,就转身进去柳家停车铺。 这样的停车铺,金川城内有不下百十家,专门供那些赶着牛车、骡车、马车进城的人停车歇脚的地方。 柳家的停车铺很大,听刘大伯说每天这里都要停不下千辆车。里面都是由桩子隔开的停车位,来这里停车的绝大部分都是乡下人。 岳筝才刚进了大门,远远地就看见刘大伯赶着牛车朝门口这边来。 刘大伯想是也看见了她,一甩鞭子,牛车的速度快了许多。刘大伯的大嗓门也喊道:“大侄女来的正好,我这里还愁着怎么去找你呢。你家小子呢,快上车来吧。” 岳筝迎着牛车走上,刘大伯也适时地把车停下,许是见她手上空无一物,又问道:“大侄女,你咋什么东西都没有买,还有你家小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岳筝忙笑着接道:“在城里买东西时遇到了家乡的一个老邻居,借了他家的车回去呢。我就是来跟大伯说一声,不用等我们了。” 车上一个胖胖的妇女马上说道:“不用等你们你倒是早点过来说啊,咱们在这里可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就是……” 刘大伯却笑着热情道:“没什么事就好,那大伯就先走了。” 岳筝点头,跟在牛车后边也出了柳家车铺。到了外边她掀开车帘就要登上时,听见不远处牛车上那个胖胖的妇女大惊小怪地跟车上的人说道:“原来是找到富亲戚了,说什么家乡的老邻居,老邻居能把马车借给她用?自己坐马车,连说一声都不敢,这是怕咱们这些坐牛车的挤她的马车呢。” 有人接着说道:“我都活了半辈子了,这马车也只是见过没坐过呢。” 岳筝无奈地笑了笑,听着那些七嘴八舌的酸溜溜的话,钻进了车厢内。小莫曲正盯着手中的糖人怔怔的看,她一进来,他忙抬头看过来,眼中有些躲闪。 她哪能不明白刚才那一会子这小家伙瞅着糖人在想什么呢?可是……岳筝坐好了,将小家伙抱在身边,问道:“怎么不吃呢?” 小莫曲摇了摇头,蚊子般哼哼道:“还不想吃。” 岳筝听此,笑了没再说,略打了帘子对思源道:“走吧,去青石巷戚记米铺。” 思源应了声好,挥鞭赶马。 马车与刘大伯家的牛车擦身而过时,岳筝又听见了胖女人的话:“何大娘家里的这个远方侄女定是个有身家的,看看这进一趟城就有马车坐了。” “可不是,我说怎么清早儿的时候没见她直盯着那青轿马车看呢?原来人家是常坐的,不稀奇了,哪像咱们?” 思源隐约明白这些人酸气腾腾的话是说的车里的这位夫人,错过时朝着那牛车上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只不过牛车上的妇女们正说得热闹,都没看见,仍是巴拉巴拉地不停。直到赶车的刘大伯咳了一嗓子,“你们这些女人,少说两句吧,人家都说了是邻居家借的。再说了,坐个马车又不偷又不抢的,你们说起来还就不消停了。想坐马车也简单,一人花个二三十文,兑出一百六十文钱,那些赶马车的就给你们送到家。” “你这个老刘头,我们不过是说说,有那二三十文钱,还不如割几斤猪肉吃的。这坐马车又不当吃又不当喝。” 牛车上一个大嗓门的夫人接了话去,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转而便又说到这城里哪家的猪肉好,哪家的米便宜,哪家的布结实。 岳筝远远地也听见了,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知道这些中年妇人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但基本上都没有多大的恶意。 思源赶着马车,很快就饶到了戚记平价米铺。 那掌柜的果然仍在前台坐着,见岳筝进来,忙迎了出来,笑问道:“小娘子可是东西卖的齐全了?” 岳筝笑了笑,福了一礼,“麻烦掌柜的了,我就是来搬东西的。” “哪里哪里?”掌柜的忙笑着摆手,又转头严厉地对那三个小伙计道:“你们三个,还不快帮着搬东西。” 掌柜的一声令下,三个小伙计忙殷勤地去搬那些岳筝前后买的让人送到这里来的锅碗瓢勺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岳筝则是把那些单独放在一处洁净地方的包着棉布的两个包袱拎了,小莫曲也从车上下来前后跑着帮忙拿些零散的东西。 思源很有眼色,过来把那两床被一个铺盖一股脑儿抱起来,侧着脑袋去了外面。 岳筝也随后跟着,东西太多了,装的时候她不看着些只怕她们母子两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戚记掌柜却忙叫住了她,“小娘子等一下。” 岳筝疑惑地回过头来:“掌柜的还有什么事吗?” 掌柜的从柜台上拿了一个白麻布缝制的袋子,递给岳筝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们戚记慢待了,这里是二斤陵川小红枣,煮米粥正好,算是戚记的歉意。” 岳筝笑了笑:“掌柜的太客气,前已经道过谦了,这些就不必了。”说着便要递回。 掌柜的后退了一步,道:“不瞒小娘子说,今天我们也是借了你的光,单大米一样就比往常多买了三百斤,就算是我谢谢你的吧。” 岳筝想了想,便收下来,陵川的小红枣是整个容成王朝都闻名的。用这小红枣来熬大米粥,端的是又香又软。 且红枣最补气血,而她家儿子又正是需要补养的时候。 岳筝再三谢了掌柜的,才出了门。 三个小伙计成一排的站在门口,见她出来,忙点头鞠躬,态度比她来时好了一倍不止。 也是,本来因为轻视顾客有被掌柜的解雇的危险,后来却卖米的人越来越多,掌柜的一高兴便说了饶他们这一次。如此一来,三个小伙计,特别是狗眼看人低的那两位,这下还不对岳筝点头哈腰的。 岳筝倒没怎么理会这三个人,出了门便径直上车去了。 车里果然已经塞的满满的,光是那两床被子一床铺盖就占了半个车厢。不过思源显然是个机灵的,东西虽装了满满的一车,却留足了她们母子下脚的地方。 马车很快又启动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出了城门。若不是恰巧遇到策儿,她们这么一大车的东西,还不知道有没有马车夫愿意接这个活儿呢。 037 心思 想起那个如今已是玉立的孩子,岳筝眼中尽是温暖的神色。 前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帮她,曲儿才没了的那几天,她常是恍恍惚惚的,却依然记得都是那个少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若非那日她趁他不在,一人出了门,遇到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逼到死巷中的太妃,而她又因生无可恋,当时情景下丝毫也没有犹豫地替太妃挡下一刀:若非那样,她还不知会怎么带累那个莫家唯一对她好的孩子呢。 爹,当初你没有救错人。 一边心中纠结着这些往事,一边她又与儿子说说笑笑地。 看小家伙一直紧紧地握着那支糖人,岳筝不得不再一次催促道:“儿子,这糖人你再不吃就要化了。吃完了,娘亲在给你买呀。” 小莫曲满眼不舍得瞧了瞧糖人,又抬头看看满眼含笑的娘亲,淡淡的两条小眉毛皱起。 他真的舍不得呀,可是又怕娘亲看出来他的意图,便非常不情愿而又不舍地在那糖人盔甲上舔了一口。 然后便抬头看着岳筝。 岳筝暗叹一口气,难道,莫北轩这个爹爹在儿子的心中竟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吗? 当下也不忍再逼迫这个过分懂事的小家伙,拇指揉了揉颜色轻淡的一条眉角,笑着问小家伙道:“今天小叔叔抱着你,你怎么都不理小叔叔啊?” 她也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刚才说话间提到策儿,小家伙眼中就有些愤懑的神色。小家伙可是最喜欢策儿的,她是真不明白,怎么一下子他又对这个小叔叔这么冷淡? 岳筝只是这么一问,小莫曲的神色就僵硬起来。 “儿子,怎么了?难道你讨厌小叔叔?”岳筝摩挲着小家伙的脑袋,问道:“你忘了,以前小叔叔会教你识字,还会给你留许多好吃的东西呢。” 她正说着,小家伙却一下哭了。 岳筝顿时慌了神,实在是小家伙太懂事,从来不怎么哭的。忙抱了儿子在膝上,轻拍着哄道:“好了不哭了,都是娘不好,娘不问了。” 小莫曲从来没有被娘亲这么哄过,想起这两日娘亲对他的好,又想起以前对他的厌烦,一时间哭的更厉害了。 岳筝隐隐有些明白了,知道这孩子承受了很大的委屈,便想着哭出来或许更好些。可听着儿子哭的这么委屈,她心里也很不好受。亲了亲小额头,一遍遍的哄着:“都是娘亲不好,都是娘亲不好。” 思源听着里面的小家伙哭的很惨,也忍不住地回头对着车里道:“奶奶,是不是小公子车里不舒服,用不用小的停下休息一会?” 小莫曲听见了,抬头看看娘亲,一双还未长开的凤目已经红红的了,里面还蓄着满满一兜的水。 岳筝不禁好笑地抬手给他擦了擦,这才应了思源的话,让他继续走。 好一会儿,小莫曲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可是想起刚才自己哭得像个女孩子一样,以后怎么保护娘亲呢? 小家伙又不好意思起来。 岳筝笑着哄道:“曲儿可是个小小男子汉呢,以后可不许这么哭了。”她虽然要宠着儿子,可也不想把他宠成个爱哭包。 小莫曲听了娘亲类似解围的话,坚定地点了点头,保证以后坚决不哭了。那一脸认真的模样,让岳筝哭笑不得。 约莫又过了片刻,小家伙用哑哑的小嗓门儿道:“小叔叔说过会一直陪着曲儿的,还会带着我跟爹……”蓦然止住了,又道:“小叔叔说话不算话。” 岳筝一阵心酸,只因以往的人只有策儿对他好,他才会有这么孩子气的面目吧。却说道:“小叔叔一家人都来这里了,他当然也得过来。你没有听他说吗,他在这里有了基础就会接咱们呢。” 小莫曲只是点了点小脑袋,“我知道,曲儿不该生小叔叔的气。” 岳筝笑着摇了摇头。 思源驾车很有技巧,没有怎么颠簸的就在半个时辰内到了这个金川城外的小村子——落柳村。路上的时候与刘大伯家的牛车错过时,岳筝依稀地听见了几句酸气十足的话。 她依然不介意,不过小家伙显然是有些烦了,在她的耳边小声道:“娘,这些大娘好像池塘里的鸭子,呱呱地不停。” 岳筝噗嗤笑了,不过她知道她这个儿子自个儿是不会想出这么刻薄话的。却又嘱咐他说:“在外面可不准这么说,外人听了要说你不礼貌的。” 小莫曲点了点头,看着娘亲有些傲然道:“娘,我省得的。” 小家伙这么一副不用你说,我很懂事的神色又令岳筝好笑不已。 这时已经进了村内的一个主道,再往里走思源就不知道路了,岳筝一直注意着,这时便探出头告诉他怎么走。 坐回车里时便又接着刚才的话问小家伙:“儿子,刚才那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莫曲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可爱的小米牙。 岳筝倒是爱极了儿子这么乐的样子,一时母爱泛滥,在那白净的小脸蛋上连亲了三四下。 小莫曲从小就没有被娘亲这么亲密的对待过,红着个小脸儿连忙抬起小手阻挡:“娘,小叔叔说男女授受不亲。” 岳筝先是一怔,随后却笑得直不起腰来。小莫曲一时更不好意思了,有些气急败坏道:“娘,这有什么好笑的。”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岳筝捏了捏那没几两肉的小脸蛋,道:“你才多大,还跟娘亲说什么授受不亲?” 小莫曲向来敏感,想起以前村子里的小娃子都是前后缠着娘不放,约莫觉着自己有些不占理,有些吭哧道:“娘不许笑了,那都是圣人治世之道呢。” 岳筝听了,好心情地点头答应:“知道了,咱家的小迂腐。” 小家伙的脸色明显一黑,未免娘亲继续笑话自己,又忙接着刚刚被打断的话题道:“以前的三叔公跟三婶吵架时,就常常说她像个鸭子一样呱呱不停。” 三叔公? 岳筝对于以前村里的人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想了想才恍然这三叔公是她本家的一个叔叔,就住在她家后面,两口子特别爱吵架。 也难怪了……她笑着点了点小家伙,道:“这些你倒记得清。” 说着就听见思源勒马停车了,掀开车帘一看,已经到了瞎婆婆家门口了。 038 随意 岳筝抱着儿子下车,思源则等在一边,她才一下来,就过去车里搬东西了。 岳筝回头看着他道:“思源,到家喝口水歇歇再卸东西吧。” 思源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很是诚恳道:“谢奶奶体恤,小的不累。”说着就从车里往下搬东西,心里却有种被认可的激动。真没想到,这位夫人只是听少爷说那么一句,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岳筝看他的样子,也不再说,放下小家伙去拎了那两包袱布料。小莫曲已经活泼了很多,一沾地就喊着婆婆跑到了院子里。 思源见岳筝也来那东西,又有些不安道:“奶奶,这也没多少东西,小的自己来就行了。” “我可不是什么尊贵的奶奶”,岳筝拎了包袱,笑着对他道:“你以后也别奶奶前奶奶后了,我看你是比我小的,就叫筝姐吧。” 思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再要说时岳筝已进去了。不禁摇了摇头,筝姐?他可不敢这么叫……一下子恍然想起,上一年少爷生辰时被一群同窗灌醉了,他在一旁照顾,后半夜里少爷模模糊糊地把筝姐姐三个字念到天明。 突然想起这件事,思源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少爷惦记着的,难道是这位孩子都那么大的夫人?若是被太太知道了…… 思源忙甩了甩头,稳定下心神就搬着那口半大的锅跟着进去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院子里小莫曲正站在瞎婆婆身边叽叽喳喳讲些集市上的见闻,岳筝见儿子这活力四射的小模样,心情很好地把手上的两个包袱拎到房间,这才出来跟瞎婆婆解释了两句。 瞎婆婆一听是岳筝家以前的邻居驾车把他们送来了,忙对她道:“别让人家忙着搬东西了,先过来歇歇吧,筝娘,你去厨房烧些水来。” 思源正忙着来回搬东西,听见了忙道:“婆婆,没关系的,先卸了东西再说吧。” 瞎婆婆听着脚步的声音,朝着思源那边说道:“真的是麻烦你了。” 岳筝心中一暖,瞎婆婆若非真的把她们母子看成亲人,又怎么会这么殷切地向帮助她们的人道谢? “婆婆,我去烧水了。”岳筝说过,便在瞎婆婆的促催下去了厨房。 因她们买的东西一多半都是厨房里的,思源来回往厨下跑了三四趟才搬完了。岳筝看着东西差不多都搬过来时,就对思源说:“那两床被子和一床铺盖,你放到堂屋床上就行。再把马车卸下来,给马饮些水,歇歇再回。” 思源心中感动,知道其实是让自己休息,再加上府里当差惯了,并不客气就把这话当吩咐听下了。 岳筝这时已经烧开了水,因瞎婆婆家里什么都没有,她又根本没想起买茶叶白糖什么的,总不能只让思源喝一碗白开水? 心思一动,白糖她没有,蜂蜜可是多的是。这时也不好直接闪进异园,不如试试在外面能否把园里的东西取出? 心思只这么一转,她就把食指轻轻放在那淡粉色的层层叠叠的花瓣上。心中只是想着取出一小坛藕花蜜放在灶台上,不及她看清怎么回事的电光间,一个小白瓷坛就稳稳地立在面前的灶台上。 岳筝大喜,这样的话,以后就更方便了。 还没等她从惊喜中恢复,就听见一阵吱吱地诡异笑声。心中不禁一凛,却又感觉到这声音的熟悉。 这不就是那个“为老不尊”的蜂王的声音吗?这笑声,分明就是在嘲笑她。 岳筝在心中冷冷地念了一声:“蜂儿?” 随着声音,手腕上的花瓣处闪出一道柔白的亮光,跟着笑得飞不住的蜂王出现在厨房里。 岳筝挽住双臂,看着那个在空中翻转着呲牙的蜜蜂,冷声道:“蜂儿,你这是在嘲笑主人了?” 蜂王似这才回神,转着蜂头仔细看了看四周,忙用一只翅膀盖住鼻子,大叫道:“主人,这里好臭啊,蜂儿要回园子里。” 当然了,它的这哇哇大叫外人绝对听不见。 岳筝听着外面瞎婆婆热情地招呼思源的声音,便也在意念里与这只蜜蜂对话:“敢嫌主人家的厨房臭,在这里待够三天再回园子就习惯了吗?” “不要啊,主人”,蜂王连忙求饶:“蜂儿再也不笑了。”岳筝冷哼一声,问道:“你这笑还是笑我昨天要拿着袋子进异园的想法吧?” 蜂王忙飞上飞下的解释:“蜂儿哪敢,蜂儿还准备等下次主人意念与异园相接时就告诉您呢。哪晓得主人这么聪慧,一下子就发现了。” “筝娘,水烧好没有呢?”这时瞎婆婆在外面问了一嗓子。 “好了”,岳筝答应着,就又利用意念从异园中取出一只中等大小的白瓷杯子。舀了一瓢开水略凉了凉,注入瓷杯时利用意念添了小半杯的无极水。 无极水的好处是可以与蜂儿的蜂王浆相衡的,就当这是对思源的上一辈子的照顾的谢礼吧。 蜂王嗡嗡着飞到岳筝的耳边,哼哼着求道:“主人,蜂儿想回院子。这里,不是,是人间的味道蜂儿真的不习惯。” 岳筝却并不理会,转个身就去找今天买的小勺子。然后又拿着勺子返回灶台边,舀了一勺晶莹中泛着淡紫的藕花蜜缓缓地搅入白瓷杯中。 藕花蜜淡雅清香,最宜青年男子饮用,活血强身。 不意看到拿着勺子的并不细腻的手,岳筝这才想起,自己也是需要蜂蜜水调养一下的。和曲儿一路要饭到了这里,风吹日晒,吃的东西仅限于果腹,她也一定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吧。 嗯,白芙蓉与雪莲两种花之混合蜜,温香舒气,能润面色,白肌肤,就先取一种二花蜜调养一段吧。 蜂王根本忽略自家主人的心思,只一个劲儿地在她的意念里念叨:“主人,蜂儿快不行了,必须得回异园了。若不然,蜂王浆一个月也酿不出的。” 岳筝仍是不理,端着调好的温蜂蜜水便要出去。这只蜜蜂,老是故意看她的笑话,必须得严格地惩罚一下。 小家伙却在这时冲到厨房里,一眼看到那只蜜蜂,惊喜地道:“蜂儿,你出来啦?” 蜂王连忙飞到小莫曲身边讨好。 小家伙却并不理解,只是高兴地看着娘亲道:“娘,我在外面听到蜂儿扇翅膀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呢。娘,能不能让蜂儿陪我玩一会?” 岳筝也为小家伙听觉的灵敏惊奇了一下子,对于他的要求自然是应了的。想了想却又道:“先只和它在厨房里玩吧,别吓到思源和婆婆了。” ------题外话------ 欢啊,你怎么这么支持我,前两天看见你送的钻石我都已经高兴老半天了,竟然又给我打赏了,写这几本了,第一次收到打赏,很高兴。 我的章节都是之前设定好的系统更新,所以没能及时对你说声谢谢。现在上来致谢一下,收到了吗? 还有694574542,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对于你的鲜花我也惦记着好几天要说声谢谢了。 再说什么呢,你们两个对我这么的支持,光说谢谢好像很干瘪。挠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总之,感谢你们两个,还有所有收藏的朋友们。 还有,存稿马上就没了(剩两章)。从昨天已经开始写了,节奏已在慢慢调整了。 039 求蜜 小家伙很满足地同意,他是真的很想蜂儿了。 却说蜂王听到主人的话,嗡的一声就飞到墙角了。大声反对道:“我是蜂王,不是小保姆。” 岳筝没理会,小莫曲却并不知蜂王的想法,跟到墙角叽叽呱呱地跟蜂儿诉着离情。 岳筝笑着出了厨房,思源正拿着些从门口割下的青草在喂那匹马,旁边还斜立着一个烂瓷盆,里面盛着些清水。 岳筝走上前,递了水杯道:“思源,喝点水吧。”待思源客气地接过了,她上前看了看那匹枣红马,这才又回转厨房。 厨房里蜂儿已经跟小家伙玩的很欢快了。 岳筝真好奇,这只蜂到底有没有一千多岁,怎么这么幼稚? 见岳筝进来,蜂儿只是嗡的一声飞到小家伙儿背后,也不搭理。小莫曲却是只看蜂儿的杂技不过瘾了,见了娘亲就颇有几分撒娇地上前来:“娘亲,再让蜂儿的手下出来几个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岳筝抚额,“儿子,你想把婆婆家的厨房弄成蜜蜂窝吗?咱们晚上去园子里玩怎么样?” 小莫曲拍手欢呼:“嗯,娘,我要吃葡萄,还要吃荔枝。” 岳筝一边笑着应好,一边以意念调制了大半杯八十一种花蜜调合的蜂蜜水。在外面调和这种蜂蜜水不如异园内轻省,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好了。 蜂王在一旁嘲笑道:“主人,你何不把针对六十四种病症的各种蜂蜜水都调和好,这样不就可以随时去用了吗?” 岳筝正低头喂着儿子喝这大半杯的蜂蜜水,意念中接受到它这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她笨的的话,念头中回说道:“蜂儿,你是不是很想在外面一直陪着我儿子玩啊?” 蜂王忙飞上飞下道:“群蜂不可无首。” 岳筝笑瞪了它一眼,小家伙这时也喝完了蜂蜜水。她正要收起杯子,却见思源徘徊到厨房门口。 岳筝把杯子随手放在灶台上,上前几步问道:“思源,有什么事?是要回城了?” 思源却有些支支吾吾的不好开口的样子,手上握着的白瓷杯子都被他转了好几圈了。 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些相求,岳筝便笑道:“你有什么话不防直说。” 思源终是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在看到飞在小家伙肩上的那只硕大的蜜蜂时差点把手中的杯子扔了,一口结结巴巴道:“蜜、蜜、蜜蜂?” 岳筝刚才没让蜂儿躲起来,就是存着慢慢地把自己会养蜂的事传出的想法。虽然蜂儿体形过于硕大,却也不至于不能让人接受。 因此便说道:“是啊,我有养蜂的手艺,收了好几窝野蜜蜂。” 因着思源是策儿身边的下人,她说的有些谨慎。 思源刚刚还觉得自己的请求使人为难,毕竟他是看见这家里穷的境况的。可现在又见夫人在这么大的蜜蜂面前毫不改色,而那蜜蜂虽是看着可怕,却并不是见人就攻击的样子,心中便放了下来。 当下噗通一声,思源就直直地跪在了厨房门口。 不止岳筝怔住了,就连那只不太通人事的蜜蜂都忘了扇翅膀。 外面正摸索着做针线的瞎婆婆,听见声音也往这边侧了侧耳朵。但却没有插话的意思。 岳筝忙上前一步,却又不好拉他,急急道:“思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就只管说。你快起来。” 思源却摇了摇头,说道:“夫人,思源晓得夫人家的境况,却又不得不开口,只好跪着说。” 岳筝被他弄得一头雾水,这才认识,有什么难开口的请求要跪着说呢?一瞬看到他手中紧握的白瓷杯,里面因冲开而成了烟紫色的蜂蜜水还剩了半杯。 难道是因为这个? 她疑惑着,说道:“什么话你只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没有不帮的。” 就是没有前世他们一家的帮助,只因为他是策儿身边的小厮,岳筝也是会帮他的。 思源把杯子放在地上,郑重地给岳筝磕了一个头,才说道:“小的家里有个妹妹,才刚七岁,可是半个月前不知怎么染上了一样绝症。请大夫看了说是妹妹的喉咙里是张了疮,上不得药,施不得针,只能向天求命祈祷它自好了。” “如今已是半个月过去去了,妹妹却一丝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整日里连水都喝不下,可是,”说到这里思源的眼神一亮,声音里也带出了些希望:“幸得我爹七八天前花了百十两才辗转求来蜜王张家的三两蜂蜜,冲了些给妹妹喝,想着都说蜜王家的蜜比人参还能保人命,说不得妹妹就能好了。” “也真的是奇效,我妹妹只喝了两天,脸色就好了许多,平时也能喝小半碗鸡蛋水。我们一家人都如得珍宝,每日都给妹妹冲些,盼望着很快就好了。” 到这时,岳筝已能明白思源的意思。但不过一些蜜,也不至于行如此大礼啊。 思源却说到此时眼眶已经红了,家里只他和幼妹两个孩子,如今……思源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可是那只是三两蜜,我们再省着,也不过五六天就没有了。妹妹喉咙里的疮却还没有长好,断了那蜜不过一天,我妹妹她就又连平常的白水都喝不进了,即使强喂了,也都吐出大半来。” “不说我家现在已没了钱去买张家的蜜,就是有着金砖,张家的蜜在金川城里也买不到了。蜜王张早在两个月前就不卖蜜了。我们甚至求了四少爷去张家说,都没得蜜。” 思源说着,一行泪珠已经滑了下来。大夫昨天晚上去看小妹时,就已经让他们准备着后事了。少爷本意是这几天都让他在家照看,可他看着小他许多的妹妹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时,心里便总跟针扎似的。 家里为了治妹妹的病不管是请大夫、神婆驱邪还是去庙里烧香求符,反正只要可能的办法都用过了,所以家财不但散尽,还欠了六十两银子的外债。 索性他便仍旧跟着少爷出来当差,盼望能听些消息,却不想在这个偏僻的农家小院里,他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烟紫色蜂蜜水。 他闻过蜜王张家的蜜冲成的蜂蜜水,隐隐地有一股药味,而夫人端给他的这杯,只有清香的气息,连颜色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因为有比较,思源一眼就看出这被蜂蜜水比他爹花百十两银子换来的还要好。可是如今他家已经再没有那么钱了,但是碰到了这样好的蜂蜜,他怎能不为妹妹求一求? 就算不能治了妹妹的病,也希望妹妹离去前能再尝人世的美味。 思源又给岳筝磕了一个头,“刚才思源尝了奶奶家里的蜜,就知道是极好了,只求奶奶能发善心给思源一二两。思源现今没有音银两,却会尽快借了银子给奶奶送来。” 他明白,这位生活窘迫的奶奶或许正要那蜜赚生活的。只盼奶奶是菩萨心肠,不要和张家一般怎么样都不给蜜。 ------题外话------ 无聊的西西又来啦,谢谢小梅的票票和鲜花,谢谢小月的鲜花。有你们的支持,我会越来越有动力地。 040 满足(小修) 岳筝在他说的这一会子,也理了理思路,发现思源妹妹的此种病症正属于书中记载的六十四病之一。只需玉竹花、蚕花二花混合酿成的蜜,用平常的温开水冲服,六次就可痊愈了。 对于思源的妹妹,岳筝在二嫁到莫家时听说过,就是长了喉疮没的。她也见过思源的娘李王氏抬手抹泪的背影,当时身边的仆妇提过一句,说:“王婆子这是又想起她家那个小丫头了,都没大半年了吧。” 她是在丝纱品鉴大会之后与莫北轩再次成婚的,品鉴大会是二月十六,她成婚时都四月里了。按那仆妇的话算来,思源的妹妹却不正是这个时候病倒的? 前世里也算因为她,使得思源的父母早亡,留他一个孤苦伶仃的。所以,岳筝此时伸出援手就当报他家前世的恩情吧。 她对思源道:“你快起来吧,不过是一点蜜,你去外面等着,我这就给你调出来。” 思源一时怔鄂,真没想到这位只一面之缘的夫人竟答应的这么快。那蜜,可是比蜜王张家的蜜还要优质几倍的好蜜啊?就这么同意给自己了,连多少银子都没说要? 思源听话地退到院子外面,竟然连谢谢都忘了。 小莫曲从刚才就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让蜂儿也安静的停在他的肩膀上。此时便问娘亲道:“娘,蜂儿的蜜能治好思源家的小妹妹吗?” 岳筝拍了拍乖巧地坐在那里的儿子,笑道:“当然了。” 说着就按了花瓣,使意念与异园沟通,问了蜂儿知道,玉竹花与蚕花二花蜜也酿了有二百多斤。 岳筝便选了一个三寸来高的半大瓷盅,使了满满一瓷盅二花蜜出来。因为这花蜜既可治病,又可平时饮用,她便取了这么多。 想来那小姑娘被病魔折磨了这半个多月,也需要好好地调养一下的。 拿着那盅蜂蜜出来,还没等她跟思源交代一些话,就见他又噗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 岳筝头疼地摆手让他起来,想了想说道:“这盅蜂蜜是我赠给你妹子的,不收钱。”见思源想要说什么,忙又道:“若是你要拿钱买,我是不卖的。” 果然见思源老老实实地闭了嘴,岳筝解释道:“策儿对我和我的儿子都是有恩的,你是他的小厮,以后好好伺候他就是这蜜的费用了。” 毕竟思源一家之前并没有与自己接触过,这样大方地赠蜜确实惹人怀疑的。不过这思源能看出她家这蜂蜜的价值,倒是挺让她高兴的。 本来嘛,异园出产的蜜比那张姓家的蜜好的不止一倍,怎么能让他们占个王字呢? 此时的岳筝完全拒绝去想她家的蜜得以高价卖出,借的还是蜜王张的名头。 她把瓷盅交到思源手中,又道:“这是我家的秘方,只用六次你妹子的病差不多就痊愈了。至于这多出来了,就让她平时也喝着,对身体好的。” 一句话未说完,思源又跪下了。 岳筝不得不扳着脸道:“你再跪,这蜜我就收回了。你也不用觉得欠我恩情,好好地在策儿身边当差就行了。” 她不喜莫家,却不希望策儿过得不好。 思源郑重地应下了她的话,顶着她的不喜,又磕下一个响头才怀揣着瓷盅走了。思源一时间真有点梦幻的感觉,只要六次,妹妹就能痊愈了? 昨天才被大夫宣布让他们准备后事,且又没见蜜王张家的蜜有这么般奇效,虽然夫人给的这蜜成色很好,他亦不敢让自己轻易相信。 怀揣着这种既不敢相信又希望这蜜能治好妹妹的复杂心情,思源驾着马车一路快速地飞驰在回城的道路上。 送走了思源,看看已经成了一片橘红的西边天空,岳筝跟瞎婆婆说了一声便进了厨房。 首先把买来的各种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放了,她洗了手就准备做饭。 终于可以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在整个做饭的过程中岳筝一直都是满面笑容的。小莫曲懂事地非要留在厨房帮她烧火,就是这个时候,糖人还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蜂儿实在受不了这种低劣的甜味,一直嗡嗡地聒噪,岳筝只好把它赶回园子里。 看着儿子把那糖人爱如珍宝的样子,岳筝好笑地给他要了糖人插在了一旁。虽然明白在小家伙的心中这不止是一个糖人那么简单,她却不知如何解释,也只能任他将那个人当做父亲。 晚饭做的是大米红枣粥,又费了些功夫蒸了一盘粉蒸肉,炒了一个醋溜白菜。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个菜,小莫曲却像尝到什么美味一样吃得津津有味。 瞎婆婆也笑着说:“就是过年的时候都没有吃这么好过,我这是沾了你们母子的光了。” 岳筝故作不高兴地说道:“婆婆,您这么说我就生气了,没有您,我们母子也撑不到今天。” 瞎婆婆听了还是笑,却又道:“不说这些了,筝娘,虽然你能收集些蜂蜜赚钱,可日子还长着呢。日后花钱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了。” 刚刚说起买了这许多东西,特别是还有两床被子时,瞎婆婆就唏嘘不已,说她不会过日子。 岳筝夹了一个肉片到小家伙碗里,也笑着道:“婆婆你不要担心,过两天我会收集几窝蜜蜂的。况且上次得到蜂蜜我也没有卖完,还有不少呢。” 她也考虑了,以后少不了还要卖蜂蜜的,干脆做几个蜂厢,将园子里的工蜂转移几百只出来,也好做个幌子。 总不能以后的蜜都说是找的野蜂蜜吧? 吃过了晚饭,天色还大亮着。 岳筝便借着这会儿的功夫,将地面扫干净,又从屋里找了块破席子出来在地上铺了。随后把被子铺盖抱了出来,只铺了一条在席子上,另外的搭在了一旁的晾衣绳上。 截了长长的一段白线,穿好针,岳筝蹲在席边就缝起被子来。 瞎婆婆也要过来帮忙,被她劝阻了下来,这时正坐在旁边跟她说着话。 她本来就是善针线的,*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粗缝衣衫了。这个时候她的心中更是融合了那些针绣技艺,做起来十分得心应手。不到一刻钟,就缝好了一条被子。 瞎婆婆在一旁直夸她做事利落。 岳筝将缝好的被子搭在了晾衣绳上,又拿着另一条过来,却是看见从刚才就不怎么说话的儿子正拿着那支糖人儿,撅着小屁股蹲在瞎婆婆身侧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再说什么。 好笑地摇了摇头,他可真是拿这东西当宝了,连她这个娘亲也不黏了。 铺了被子,岳筝才唤了小家伙一声:“儿子,去房间拿些酸梅来我跟婆婆吃。” 小莫曲嗯了一声,一撅屁股站起身来,擎着糖人就蹬蹬地跑去了房间。看着才有了孩子的样子。 岳筝微微愣怔,这个孩子是喜欢莫北轩那个爹爹,还是只想要个爹爹? 小莫曲很快就拿了酸梅过来,先是给瞎婆婆几颗,才跑到岳筝的跟前,举着小手填到她嘴里一颗。 岳筝笑了,等他大些,就跟他说莫北轩不是他的父亲。 这样想时,她甚至能想象出小家伙会是怎样地焦急着问:“那我的爹爹呢?” 她不能告诉他,他是父不详,那么就说,他的爹爹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吧。虽然有些残忍,但总好过不详。 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岳筝做好了两条被子和一条铺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岳筝抱着新作好的棉被回到房间,把床上老旧的都揭了下来,换上新的。随后去厨房烧了些水,三个人洗过脚,便躺倒新鲜的被窝中休息了。 闻着新棉被特有的味道,岳筝心中美美的。 本来她还想把小家伙的衣服裁剪好再睡呢,不过跑了这么一大天,又有这柔软的被窝,裁剪衣服还是明天再说吧。 抱着儿子的娘亲如是想道。 ------题外话------ 就改了下日期 041 家事 几天下来,小莫曲在她面前越来越像个孩子了。才睡下,就缠着她要听故事了。 岳筝轻柔的声音便在漆黑的房间内荡漾开来。本以为故事讲不完儿子就会睡着了,谁知她都讲了两个了,小家伙的声音听起来还是精神奕奕的。 岳筝便道:“宝贝,该睡觉了吧?娘亲很累了,明天再讲好不好?” 这个懂事的家伙一听说娘亲累了,二话不说就同意睡觉。 熹微的晨光中,孤零零地立在村角儿的篱笆院里直上了一道薄色轻烟,如在静默的山水画中添上了流动的一笔。静谧安好。 滋啦一声,小院儿内传出下锅炒菜的声音。岳筝熟练地翻炒着锅中嫩绿的笋片儿,这笋是她一早就去婆婆家屋后的一片竹林中挖来的。 金川空气温和湿润,就是已经入了秋,还是不停地有新笋从地底下发出。 一旁的大锅里,已经飘出了浓郁米香味。 本来她是打算炖牛骨萝卜丁,但是又怕时间短熬不出味道。想了想便洗了大米和绿豆煮上了,水将开时才把事先用开水泡好的小红枣下了锅。 米香中又掺杂着好闻的枣香,倒令岳筝腹中一阵鼓响。 她刚把菜盛到碗中,小莫曲就揉着还有些迷怔的眼睛跑了进来,带着睡意的声音喊着“娘亲”两个字。 瞎婆婆在后面不放心地叫着:“曲儿慢点,你娘就在厨房做饭呢。” 岳筝忙放下手中的菜碗,上前接住了小家伙,笑着温柔道:“快洗洗脸,吃饭了。” 小莫曲这才解除了一睁眼不见娘亲在身边的恐慌,乖巧地点了点头。 瞎婆婆捣着木棍也来到了厨房门口,笑着向里面说道:“这小家伙就怕你不要他呢。” 小莫曲却忙道:“我担心没有人帮娘烧火。” 这成熟而又幼稚的话,使得岳筝和瞎婆婆都很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眼看着自家儿子因为她们的笑更加不好意思,岳筝连忙打住了,牵着儿子到院里的盆架边帮他洗脸。 洗漱毕了,她又端出一起来就调好的蜂蜜水让小家伙喝了。 而她也是早起时就空腹喝了一种白芙蓉、雪莲花二花蜜,当时还特地拿粗瓷碗也端了半碗给瞎婆婆。 她没敢给瞎婆婆换别的蜜,都说看不见的人其他的感官都很敏锐,饶是如此,瞎婆婆还问这蜜怎么和前日拿家来的那罐蜜不一个味道? 岳筝只好又扯谎说当时得了好几种蜜。 看着儿子秀气地把那盅蜂蜜水喝了个一滴不剩,岳筝满意地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他已经红润起来的小脸蛋,就牵着小家伙去吃饭。 健康已经保证了,接下来就该把儿子养得胖胖的了。 三人吃过了早饭,岳筝在小莫曲十分坚持的帮忙下洗好了碗筷。因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馒头了,她便舀了半盆白面,掺了些无极水揉成了面团。 金川这里的人大多是不吃面食的,瞎婆婆家里并没有酵母。而他们这里的人几乎家家都会做米酒,酒曲倒是很好的发酵物。 不过瞎婆婆家里吃的都成问题,这酒曲自然是没有的。 岳筝以此突发奇想的加些无极水,希望这蜂儿口中天下最纯正的水能够帮助面团发酵。 在面盆上搭了一块细棉布,放在了院中,她就又脚不沾地的回厨房忙碌了。 瞎婆婆家里现今只有一个灶,她新买的那口半大的锅子只是用三块石头支起来就用来炒菜了。 但那样简便的,毕竟太不成个样子,所以岳筝这就用米汤活了些泥土,试着再垒一个小灶出来。这样的活计她以前是见父亲做过的,所以做起来不算太吃力。 可因为她是第一次垒锅灶,形状上实在太差强人意。 岳筝看着那个有些歪斜的灶,心里很担心能不能烧火,会不会弄得一厨房烟? 不过还是试试再说吧,实在不合适就拆了还用石头支的。这么想着,她才抿嘴笑了笑,抬手拉起还撅着小屁股闷头在那里抹泥巴的小家伙起来。 母子两个洗过手,岳筝将牛骨在大锅里煮了一滚,换上了水,待水再次开了又把刚才瞎婆婆切好的萝卜丁放到锅里才算有时间喘口气。 她挑了几根较粗的棍子放到灶里,使火慢慢地燃着,这才出了厨房。 被她赶到院里陪着瞎婆婆玩的小莫曲,此时仍是捧着那支糖人,坐在小凳子上跟那糖人糯糯地说着些什么。 瞎婆婆在一旁摸索着做针线,时不时地会扯起嘴角。 岳筝一出厨房看见这幅情景,恍觉儿子是不是太孤单了? 可是她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儿子哪里能找到小伙伴?不说这生地方,就是在老家那里,何曾有一个小孩子愿意与他玩耍? 岳筝眼中一时酸涩不已,走上前去,摸了摸小家伙绒绒的脑袋。 小莫曲抬头看见娘亲,高兴地脱口便道:“娘,我跟……”话音又及时刹住,岳筝却依稀听到“爹”的起音。 她笑了笑,说道:“快些吃了它吧,蜂儿可是不喜欢这糖的味道呢。说不定它一会儿又会从蜂巢里飞过来找你玩呢。” 岳筝昨晚已经跟瞎婆婆说起了蜂儿,只说是她们那天遇到的一个极有灵性的蜜蜂。 瞎婆婆或是一辈子经历的多了,竟是半点惊奇都没有地就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 看着儿子拿着那糖人想吃又舍不得地纠结模样,岳筝这个娘亲挂着很不良的微笑去了房间。 待她拿着新扯的那些布料出来时,她那小儿子已经恢复了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她道:“娘,我过两天再同蜂儿玩耍。” 岳筝笑了笑,心中却已凝重起来,她面对儿子看着那武将模样的糖人流露出的渴望的神采,总是狠心地觉得她忽视了,儿子慢慢地自然就忘了。 可是,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糖人而已,如此喜欢蜂儿的小家伙竟然那么说。 她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儿子的感受,可是,她又该如何说? 小莫曲突然跳下凳子,跑到她的跟前站住,小声问道:“娘你不高兴了吗?” 岳筝疑惑地看向小家伙,手上仍旧不停地剪裁着布料,却笑道:“娘亲哪有不高兴?” 小莫曲摇了摇头,掂着脚尖儿手指触了触她的眉心,不高兴地说道:“我看见娘亲一直皱着眉头。” 岳筝失笑,这小家伙,观察也太细致了吧。 她道:“儿子去房间装些话梅和糕点出来。” 还是让他分担一点小活计转移一下注意力吧,岳筝这时真有些担心她家儿子未老先衰。 当她把小莫曲挑的那几尺布料剪好时,却听见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农妇的大嗓门儿:“何婶子,在做鞋呢!许久不来你家走走了,凑巧去看东头的地,便顺道过来看看。” 岳筝回过头来,看到一个身宽体胖的妇女手中牵着一个*岁的男娃儿直直地朝瞎婆婆家中走来。 042 二更 这胖妇女,正是她坐车进城时见到的一位。岳筝对她印象深刻,还在于对于她坐马车回来,这位酸溜溜的话说的最多。 瞎婆婆早就练得闻声辩人,虽然自从瞎了以来就不怎么进村,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来人是谁,笑道:“锁子媳妇,真是许久不来了,快进来坐吧。” 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对岳筝道:“这就是前几天我跟你说到的,那锁子家的婆娘,筝娘你喊她嫂子便可。” 岳筝被瞎婆婆一提醒,这才恍然,原来她就是那个求不到月无人医治而坏了一条腿的锁子的媳妇。 她却不太喜欢这个妇人的碎嘴,不过看着锁子媳妇手中牵的那个男孩子,岳筝却是真心地欢迎,说不定这会是儿子第一个小伙伴呢。 “嫂子,快请坐。”岳筝笑着迎上已经进了院儿的女人。 锁子媳妇脸笑得一朵太阳花似的,拉住岳筝的手便叫道:“你就是瞎婆婆前几天收留的那个要饭过来的北人?” 随即撒开她的手,笑看着瞎婆婆道:“这小娘子长得倒是娇小秀气,可不像有的北地妇女那么大手大脚的。” 她娘家小妹,相中了驻扎在这里的一个北地士兵,闹着让爹娘找人去隐晦地提了,可不想那兵却又返回北地娶妻去了。 她家小妹自小被宠着,当然不允许这么被人拒绝。愣是在小半年前嫁过去给那兵做平妻去了。 而金川的官员从上到下都鼓励南人妇女向北人妇女学习什么养蚕缫丝的技术,锁子媳妇这心里便不知怎么地就对这些北地来的妇女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敌意。 瞎婆婆听了这话,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这榴花,自打锁子坏了一条腿不能做活,她挑下家中大半活计之后就变得如此的腰壮气粗的了。 心中不喜,却并没有表现地太明显,有些冷淡道:“说什么收留?我一个孤寡老婆子,倒是多亏了筝娘母子的照顾了。” 瞎婆婆说过许久,也不听榴花吱声,正要问,却听她有些谄媚地说道:“何婶子您说哪里话,谁不知道当初何叔在时下地上山都是一把好手。指不定给您留了多少养老的银子呢,要不然您怎么吃得起这么好的糕点。还有这话梅,呦,这是酱杨梅吧,要三十多文一斤呢。就是我站这么远,都能闻到这酸甜的香味。” 说话间,锁子媳妇榴花一直瞅着破木桌上那两个分别盛了话梅杨梅和几块米糕的白瓷碗。 她手中那儿子,也很适时地道:“娘,我要吃米糕,我要吃话梅。”说着竟有哭起来撒泼的趋势。 岳筝看着这一幕,心中已有五分不喜。 那榴花眼瞧着就伸手过去拿了,嘴里却还说着:“婶子,你看这孩子馋的。自从他爹做不了活,好久没给孩子买过零嘴吃了。” 说着朝那孩子耳朵上拧了一下子,呵斥道:“嚎什么嚎,你何奶奶能不给你吃吗?” *岁的大男孩了,这时却哭喊的更加大声:“我要吃话梅,我要吃米糕。” 锁子媳妇笑着上前抓了两把,递到孩子手中,依旧呵斥道:“给你,馋猫,吃去吧。” 孩子伸手接过,就不客气地塞了满口。 虽然这榴花很舍得给她儿子买东西吃,但这些很贵的糕点却只有过节回娘家时才会称上一二斤的。 岳筝看那孩子不雅的吃相,已经不想让儿子跟这样的人交朋友了。 小莫曲倒是一脸好奇地模样盯着这对自说自话的母子看。 瞎婆婆脸色不好道:“榴花啊,按说你到婶子这里来,自然是不必客气的。可这东西都是筝娘买来的,你怎么着也得问问啊。” “呦”,榴花一脸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婶子喂,她这要饭要到这里来的,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的钱?” 昨天路上隐隐看见那马车里装得满满的,榴花当天回了家就想过来看看她买了什么好东西了。不过家里什么事都离不开她,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抽出空来带着小儿子过来。 瞎婆婆脸色更加不好了,声音沉沉的:“筝娘家里正是养蜂的,前两日寻了几窝蜂蜜,卖了钱都贴补给我这个老婆子了。榴花你切不可在一口一个要饭的了。” 榴花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婶子不值当生气,咱不说就是了。”眼神一亮又看见一旁放着的箩筐里的靛青绸布,大惊小怪道:“这布,是丝绸吧,听说可值老鼻子钱了。” 话没说话,那只肥胖的藏了黑泥在指甲中的手就摸了上去。 岳筝连忙过去端起箩筐,要笑不笑地有些僵硬道:“只有几尺,也说不得值钱的。” 榴花讪讪地收回手,问道:“这丝绸我也问过,最便宜的也要二百文一尺呢,你买的这是什么价位的?” 岳筝调整了一下表情,笑道:“给孩子做的,不过扯了几尺,几百文,大人省省也就出来了。” 本来她还想倒些蜂蜜水招待这个客人,不过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榴花语气酸死人地道:“几百文在我们这样家里可就挡了大事了,你呀,还是有福,遇见何婶子这样好的人。” 瞎婆婆面色更加沉了下来,说道:“榴花,这些都是筝娘卖蜂蜜得来的,跟我老婆子有什么关系!我这个瞎婆子一年年的怎么过的,你们能不知道?” 榴花转身看着瞎婆婆,脸上的肉都堆了起来,“婶子,你总说这些东西是卖蜂蜜得来的。我倒不知道,现在蜂蜜这么好卖了。难道也是城里人都夸的蜜王家的蜜?” 瞟了岳筝一眼,又道:“不过我可是听说那蜜王家里是南边的丰川迁过来的,这筝娘,不是北人吗?” 瞎婆婆一时气结,这锁子媳妇真是越来越欠管教了。人家的钱怎么得来的,也必须向她交代一下吗? 岳筝接话道:“我不过是碰了运气,遇到了一个好主顾。”却从这榴花的话中得到一个信息:蜜王张的名头竟如此响亮。 榴花看向岳筝,眼里都是酸气:何婶子放的棺材本儿,凭什么都落在这一个外人手里? 只差说出口了。 转了转眼珠子,榴花又向着瞎婆婆道:“婶子,明天我要回娘家一趟,用不用让你那儿满子过来瞧瞧您。” 瞎婆婆从娘家那支里认的干儿子,正在落柳村近二十里外的平岗村,也是这榴花的娘家。 瞎婆婆顺着声音看向榴花,无光彩的眼睛让人心里打颤,说道:“他一家人讨生活也不容易,过来看我做什么?” 043 争执 榴花忙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认个干儿子,不就是想着老了有人送终吗?这一年半载的只收粮食的时候来一次,也难得他那孝心。” 何婶子的东西他们这些邻居得不到,一个外来的人也别想这么轻易地到手。说什么卖蜜得的,当她是三岁小孩子啊。 她瞥了岳筝一眼,就是要让这个北方流亡过来的女人知道,何婶子家里是有正正经经的亲人的。 瞎婆婆何尝听不出榴花话中的意思,也知道她就是这么个人,看不得别人比她好半点,不接她的话却只问道:“榴花又要回娘家?” “可不是……”榴花拍着手说道。 这时那孩子又蹭到榴花的身边,缠着要吃米糕,话梅。 岳筝没有来的心中升出一股厌恶。 小莫曲一把尽力多拿几个米糕,递到那孩子手中,声音是怎么成熟的话语也掩盖不了的稚气:“给你吃。” 榴花笑了两声,推了推那孩子的肩膀道:“弟弟给的,还不快接着。” 那孩子抬手接过了,连个谢谢也没有。榴花又上前一步,抓了一把放到她那孩子的衣襟里,说着:“跟弟弟一旁去玩,大人们说话呢。” 那孩子应了一声,招呼着小莫曲就出了篱笆院。 岳筝见此,心中的厌恶稍减。心疼地笑了笑,小家伙儿肯定比她想象的还渴望一个小伙伴呢。 一个错眼,只看见榴花伸着胖手抓去了碗中剩下不多的几颗话梅。 岳筝心中一阵冲动,只想把那瓷碗扔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这边榴花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猛地吸了吸鼻子,道:“婶子,你这是煮什么好吃的呢,如此的香。” 瞎婆婆对于这个榴花,现在连生气都不知道该怎么生了,真不知道,锁子娘不过没了两年,再加上锁子成了那个样子,这榴花竟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好歹有锁子娘那会儿,她还是一个挺规矩的媳妇呢。 难道这是欺负筝娘外来的? 瞎婆婆随意道:“筝娘只是买了几根大骨头丢在锅里煮煮。” 榴花听罢,眼睛一亮,说道:“我可最喜欢喝骨头汤了。”看向岳筝,好像不开口留她吃午饭就是多大的罪恶似的。 瞎婆婆笑着道:“可真是的?一根大骨头也费不了几个铜板,榴花倒是可以长买着煮来喝。” 榴花翻了一个白眼,暗骂这瞎老婆子扣门儿。不就是骨头汤吗,像谁家里都吃不起一样? 还没等她再说一个字,篱笆外面却传来小孩子激烈的争吵声。 “你这个北边跑来的臭小子,你敢打我?” “你抢我的糖人,我就打你。” 小莫曲的声音还没落地,岳筝就听见厮打在一起的声音。 她连忙就跑到外面,榴花也根本不落后的跟着,口里还大喊着:“儿子,把你的拳头握起来。一个北地逃荒过来的小蛮子,咱可不怕他。” 岳筝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出来。她儿子多大,而这榴花的儿子又多大?况且她的儿子那么懂事,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人动手的。 说她们是蛮子,可知在容成王朝,士子们北地的要占上一多半。真正说起来,这里才都是一群蛮人。 那榴花常年做活,体壮步快,一下子就超过了岳筝,一到滚在地上的两个孩子身边,粗壮的胳膊就拉起小莫曲甩到一边。 小莫曲哪能经得起她这一甩,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但他却倔强地咬着嘴唇,半点声响也没有,直盯着那个只顾看她的儿子有没有受伤的胖女人。 小家伙心情复杂起来,又恨,又羡慕。 岳筝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快步上前,照着那女人的一边脸颊就甩了一巴掌。 她根本想都没想,真打起了,自己可抵不过这个女人。 榴花也只是一时蒙了,回过神来就要反手。岳筝灵巧地一闪躲过。 榴花没有打过来,心中气急,口中脏话不断。 小莫曲猛地大喝一声:“不准你骂我娘。” 榴花也不管岳筝了,直朝小莫曲而来。 岳筝忙上前抱住了小家伙,背上挨了那女人一巴掌,麻疼麻疼的。 她心下怒火愈炽,这人怎么这样狠,小孩子间的打架吵闹,她一个大人动什么手,还下手这么狠。 已经抬手抚上了层叠的绚丽的花印,意识也与蜂儿沟通,却听见背后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又耍什么泼,大儿才刚下地回来,连口热水都没有,你却在这里跟人吵架?” 榴花泼辣的吼声:“你这个没本事的,没看见你儿子你婆娘都被人打了?不说帮忙,竟还骂我?” 一旁干着急的瞎婆婆大声道:“锁子,快拉你媳妇走吧。” 那男人闷闷的应了一声,拉住女人就往村里走。 榴花虽然骂地厉害,却不敢真的大力挣开自家男人。虽然男人腿坏了,好些事都不与她计较,可厉害起来,她还是很怕的。 那孩子被锁子吼了一声,朝着小莫曲吐了一口,“小瘪三,你等着,我找人揍的你不敢出门。” 小莫曲紧紧拽住娘亲的衣摆,心中发怯,脸上却不显出分毫。 岳筝看着渐走渐远的一家子,脸色一沉,手腕处一道微不可查的光闪过,周身便出现了蜂儿带领着二十几只蜜蜂。 意识里岳筝吩咐道:“蜂儿,去吧,让他们知道亏心事做多了也是要接受惩罚的。” 蜂王有些愤怒地扇着翅膀,“主人放心,定让他们满头胞,无法出门见人。” 敢欺负它蜂王的主人,真是胆儿太肥了。 只展眼间,蜂王便扇动着翅膀,身后领着那二十几只蜜蜂飞驰而去。 岳筝又不太放心地交代:“别伤及他们的性命。” 蜂王的声音仍是很清晰地响起在岳筝意识中,“主人但请放心。” 突然间岳筝又想起一事,忙问道:“小蜂们会因为蛰了人死亡吗?” 蜂王的声音回响在她的意识中:“主人真是大意,异园里的蜂,是不会死亡的。” 岳筝这才放心,领着儿子回了篱笆院儿。 瞎婆婆摸索着去缸里舀水,岳筝蹲下身看着默不作声的小家伙,担心问道:“儿子,她打到你哪里了吗?” 小家伙摇了摇头,岳筝终是不放心,抬起他的手腕一看,左手腕上一片青紫,手心里也蹭破了皮,登时又气又疼。 也不顾及此时正在院子里了,没有任何遮挡就现出了一盅有消肿奇效的白梅花蜜。 若非还有理智,她就带着儿子去异园了。 混了七分之三无极水的白梅花蜜,并没有一般蜂蜜黏黏的感觉,就如伤药一般清爽。 岳筝只用手指点了些,涂抹到小手腕的青紫处。 一抬头却看见小家伙眼中已然畜了一包泪,岳筝心疼不已:“儿子,很疼吗?” 刚才真应该嘱咐蜂儿,多蛰那女人几个胞,简直是不可原谅 044 不居 小莫曲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道:“我的,呜呜……糖人被胖哥摔坏了。” 岳筝抬手把小家伙揽在肩膀处,心酸地笑道:“娘亲再带你去市集上买一个。” 就是这个时候,她也无法说出口:“儿子,那人不是你的爹爹。” 小家伙却止了哭声,站开一步,摇头道:“我不要了。” 岳筝揉了揉他的小脸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又检查了小家伙身上是否还有伤处,给他洗过脸,岳筝便领着他去了厨房。 这时候已经快中午,锅里的汤已成了浓浓的香醇的样子。 岳筝盛了一小碗出来,让小家伙端着坐在厨房里喝汤。自己则拿了已经发好的面团过来,开始做馒头。 偶尔转头看小家伙一眼,看他眼眶有些红肿,却又十分满足地小心翼翼地喝汤的模样,岳筝心中也舒展了许多。 那榴花敢如此地欺负她们,还不是因为她们在这里半点根基也无?这一世,她不止要让儿子健健康康的,还要给他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所以,瞎婆婆这里,她们不能常住。 过几天,等蜂儿的蜂王浆酿出,就开始给瞎婆婆治眼吧。等瞎婆婆的眼睛好了,她们搬去城里也好放心。 并非岳筝不想带着瞎婆婆进城,只是前后言语间试探过瞎婆婆,她都不想离开这座小院子。 岳筝的馒头没做好时,蜂儿就带着它的工蜂们回来了。 她并没有放它们进去,跟蜂儿沟通了让它去院西边的一个草棚子下结巢。 有了蜂巢,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转移出来上百只蜜蜂。它们又都是及通灵性的,她想让它们时常跟着曲儿。 那个胖哥走时的威胁,岳筝很不放心。 蜂王这次很爽快地就应了她的话,又唤出几十只蜜蜂,便飞着劳动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对岳筝道:“主人,那母子两个各被蛰了九十九个胞,得有一段时间不敢在外面行走了。(*^__^*)嘻嘻……” 岳筝听了,心中输出一口恶气。 那种人,就得让他们吃点苦头。 瞎婆婆虽然听见许多蜜蜂的嗡嗡声,却并没有多问什么。对于这两母子,她心中微微有些歉疚。 半个时辰后,馒头才在岳筝垒的那个灶上被蒸好了。 岳筝真是没有想到,加了无极水的面团,竟能有这么好的效果。 馒头全都是洁白宣软,入口有一丝隐隐的甘甜,卖相上竟比集市上专做馒头的铺子还要好上几分。 她忍不住想,就是卖馒头,也不会差的。 不过,这重生一世,她没有安于现状的心态,所以也不会去卖馒头了。 三人就着醇香的牛骨汤,以及甘甜的馒头,结束了午饭。 就是因为丢了糖人心情很差的小莫曲,也吃了整整一个馒头。 瞎婆婆一下午都在称赞:“没想到只是简单的馒头,就这么好吃,难怪城里卖的馒头都要十文钱一个了。” 金川大米是主食,面食自然很贵。其实在北地,一文钱就可以买两个馒头了。 下午的时候,岳筝没有再做衣服,跟瞎婆婆说了声,带着曲儿出去,然后便进了异园。 一下午在异园里将六十四种蜂蜜水调制了出来,又将那颗人参用无极水浸泡在了白瓷坛内。 岳筝想着,既然无极水如此神奇,那么浸泡过无极水的人参在经过浸泡,效用一定更好。到时出手,也可大卖一笔,或许就能筹够落居在金川城的费用了。 …… “筝娘,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一手刺绣手艺。”明媚的阳光下,瞎婆婆粗糙的手抚摸着已经做好的衣服袖口上的花纹,叹服的夸赞着。 岳筝笑了笑,她本来只会一些简单粗糙的民间绣法,却因为那几本丝绣书籍技艺大增。只说针法,她掌握了就不下百十种,更别说繁多的花样图式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用心的给小家伙做衣服,所以在刺绣的花样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袖口领口被她精心绣上了寓意吉祥的形状各异的福字图案,一件小衣服竟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完成。 瞎婆婆喊了曲儿过来:“小曲儿,你娘给你做的新衣服,快穿上试试。” 篱笆边上正跟小蚂蚁玩耍的小莫曲听见,踏着愉快的小步子就跑了过来。他从娘亲开始缝第一针起,就在心底急切地想象着新衣服是个什么样子了。 岳筝拿起那件用小家伙挑的布料做的新衣服,伸手拉过跑到身边的儿子,“回屋里换上让娘亲看看合适不合适。” 小莫曲点头,抿着嘴角跟着娘亲进屋。 一刻钟后,岳筝牵着焕然一新的小家伙走出房间。 小莫曲此时虽然还是很瘦弱的样子,不过脸色已经是健康的红润。这一身岳筝精心缝制的小长衫,穿了上去倒是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岳筝本来是不满意儿子挑选的这种深沉的颜色的,没想到倒是挺称他的气质呢。 光线充足的院子里,岳筝再次看了看小家伙,满意的笑了笑。 一定要努力赚钱,快点送儿子去学堂。 瞎婆婆听见母子两个出来,忙招手让小家伙过去:“曲儿,过来让婆婆看看。” 小莫曲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娘亲,见娘亲点头,迈着愉快的小步子走到瞎婆婆跟前。 瞎婆婆伸手摸了摸小家伙袖口的长度,领口是否合适,笑着说道:“正合适呢。” 小家伙却没一会,便跟岳筝说要把新衣服脱了。 岳筝正在拿着另一件裁好的衣袖绣花,听此不禁疑惑:“怎么了,儿子不喜欢?” 小莫曲忙摇了摇头,认真道:“过年时才穿新衣服呢。” 岳筝哭笑不得,“这是娘亲做来让你现在穿的,过年的时候再做新的。” 小莫曲听了,脸色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忧心道:“娘,这样太浪费了,我们的钱要放着以后买米呢。” 瞎婆婆忙笑着道:“筝娘,你这个儿子是个会过日子的。” 岳筝看着小家伙轻笑不已,保证道:“娘还会挣钱的,儿子,你要记住,钱是省不来的。”她真有些担心,以后儿子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可怎么好? 小莫曲对于娘亲的话虽然不怎么同意,却还是皱着小眉毛点了点脑袋。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奶奶,我们来看你了。” 岳筝疑惑地朝外面望了望,看见好几道人影出现在篱笆院外的小道上。 瞎婆婆站起身来,口来还说着:“大石头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却已摸着棍子捣着向门口走去。 045 侮辱 岳筝心中却腾起一股不好的感觉,看那几人走路的姿势,颇有些来势汹汹的样子。突然间就想起,前两天那榴花提过一句让婆婆的干儿子来看她的话。 她也站起身,却有些戒备地把小家伙拉到自己身边。 这几个人此来绝对不那么简单。 这时那两男一女已经走到了门口,瞎婆婆问道:“菱花,咋这个时候过来了?” 女人一身简扑的农妇打扮,衣服已经浆洗地掉了颜色,嗓门儿颇大道:“婆婆说的什么话,儿媳妇来看看您不是应该的吗?” 说着便上前一步扶着瞎婆婆进了栅栏门。 岳筝对这个声音有些印象,前世的时候她因突然间没了曲儿,在瞎婆婆这里都是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却隐约记着这个声音,好像还与瞎婆婆起了不小地争执。 不过她过来的具体日期和原因,岳筝都已经模糊了。 菱花扶着瞎婆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儿子,迎面看在站在院中的岳筝,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婆婆,我听说您收留了一对逃难来的母子,就是她们了?” 瞎婆婆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只是道:“菱花可是听了什么人乱嚼舌根子了?” 菱花但笑不语,扶着瞎婆婆坐了,却说起了别的:“婆婆,我跟平路也不是不管您。只是您也知道,我们家里孩子多,平岗那边还靠着一个码头,常日里平路也能拉纤卸货挣些钱贴补家用。” 瞎婆婆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你们能过好我也放心。” 岳筝从厨房端了两碗水出来,放了些常见的槐花蜜。不管来人意图如何,这都是瞎婆婆如今最亲近的人。 “一路赶来想必很累了,喝点水吧。”岳筝把碗放到妇人手边的木桌上。 菱花看了岳筝一眼,说道:“我们来自己家里,倒不用你这么客气。”端过手边的碗喝下一口,菱花顿了一顿。 平时都喝起蜂蜜水来了,那榴花的话想必八分属实。其实这一点,她在刚进门看到那个孩子身上的衣服时就已经猜想到了。 就是没有榴花特地跑到平岗跟她说什么家里的财产就要被外人占尽了,她也是要来婆婆这里一趟的。 家里现在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想起那榴花肿着一张脸还去跟她说这一席话,菱花自然明白榴花有借自己的手让这个被婆婆收留的小娘子好看的意思。 她可不会忽视,榴花一句话里就有五句话是骂面前这女人的。 但是家里现在的境况,却让她不能管这些。 今日,势必要从婆婆这里拿走些银钱的。 菱花的脸上突然没了笑意,直看着瞎婆婆道:“不是媳妇又要说这些老话,只是我们一直不在您的身边,怕您这心里不待见咱们呢。再被有心的人哄骗了,把自家的老本都交给了外人。” 其实她知道这个婆婆家里有多少家底,只怕这家现在好些东西都是这女子添置的。 可是她家已经要过不下去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瞎婆婆听了这话,脸色沉沉的,“菱花,我老婆子手里有多少东西,你们还能不知道?平白的听了旁人的一句话,就来胡搅蛮缠吗?” 菱花一点也不怵,理直气壮道:“您有多少东西,我们还真不知道。平时总说粮食不够吃,怎么还有闲粮养着别人?” 瞎婆婆气得拿着棍子直在地面上敲了好几下子,语气也不好起来:“你们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干儿子一家半年才来给她送一次粮食,她从来没有怨过,知道平路那孩子不易,就是只给她一袋粮食,她什么也没说过。 可是这菱花,今日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枉她还觉得这个儿媳妇虽然泼辣些,心眼还算不错。 菱花将碗里的蜂蜜水一口气喝干,说道:“婆婆,我也不绕弯子了。平路染了痨病,已经近一个月了。大夫说,如是有银子,坚持拿药吃上两三个月,就能好。家里的钱都给他拿药花光了,媳妇此来是跟您这里拿些银子使的。” 瞎婆婆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却一瞬间又消失了,疲倦道:“菱花,我手里哪有什么银钱?” 一直站在菱花身后的两个半大孩子中肤色黝黑的一个,焦躁地接道:“奶,您难道就这么看着我爹没了吗?” 瞎婆婆叹了口气,朝着那孩子道:“邦子,奶要有钱怎么忍心看着你爹得病无钱拿药?” “我只靠给人做百福鞋才得个几十文钱,哪有钱给你们?”瞎婆婆摩挲着手中的拐棍,伤感地说道。 菱花道:“婆婆,您这是要看着平路死也不管了?” 她一脸忿色,说着已经站起身来。 邦子也恼怒地握紧拳头:奶奶怎么这么狠心,他爹就算不是亲生的,可也比一个外人近啊。 岳筝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父亲曾告诉过她,钱财不要外露。她得了钱财也没有过分张扬,只不过是添置了些家用,就招了这么些人的红眼。 难道她以后就是挣了钱,也要偷偷摸摸的装穷吗? 不,这一世她拒绝任何形式的窝囊的生活。 瞎婆婆凝神听了听岳筝的动静,却没有听见她的任何表示。这几天来,已经得筝娘这么多的照顾了,她如何还能开口借钱。 长叹一声,瞎婆婆道:“我手中但有半两银子,也不会不管平路的死活。” 菱花嗤了一声,这是不准备给她拿银子了。 她转过身对两个儿子道:“去你奶屋里找找,有钱拿钱,没钱那东西。说到哪里,都没有娘死守着钱不给儿子治病的道理。” 那两个半大孩子愤恨应声:“知道了,娘。” 他们真没想到,奶奶能这么狠心,怎么样他们都喊她一声奶奶啊。 岳筝大喝一声:“我看你们谁敢?” 没想到今日会闹这么一出,蜂儿被她放进园子里酿蜂王浆去了。这个时候又不能凭空的让蜂儿出来,棚子下几个蜂巢里的蜜蜂她还没有掌握调遣的方法。 虽是喊得大声,岳筝的心中是有些慌张的。 但是,她绝对不会让着母子三人如此轻易地就从这里讨走便宜。 菱花转身就狠狠地瞪了岳筝一眼:“我们家里的东西,拿什么还要你个外人插手。”说着又呵斥那两个孩子:“愣着干什么,不要你爹的命啦?” 两个半大孩子迈开大步就朝房间走去。 瞎婆婆在一旁大声喊道:“大石头,邦子,你们这是要逼死奶奶啊。家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筝娘新置的,你们不能拿啊。” 刚刚就被岳筝带到厨房的小莫曲,也不顾娘亲不要他出来的话,听见外面的动静,忙跑了出来。 呼的一下挡在岳筝前面,喊道:“不准你欺负我娘亲,不准你们抢我家的东西。” 菱花冷笑一声:“你家?这是哪里跑来的一个野小子?”说着轻蔑地看向岳筝:“一个女人领着个孩子从北边跑到我们这里,这孩子别是个没爹的吧?” 046 策助 “你……”岳筝手指蓦地陷入手心,脸上一片寒光。 小莫曲一下子就蔫蔫的,以前的人就老是这么说他。 岳筝冷冷地开口:“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否则……” “怎么着?”菱花接过她的话,“这是要打我,你敢打一下。” 菱花的“试试”还未说出口,就呼地挨了一把掌。 她的确说到了岳筝的痛处,这一巴掌岳筝下了十成十的力气。 那菱花的左边脸颊,眨眼间就是一片殷红。 “你这个穷要饭的,你还真敢动手?”菱花一下子就炸毛了,跳起来就要还手打过来。 “住手”。 岳筝听到这个熟悉的少年的喑哑的声音,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的时候,她还有曲儿就被一个黑色的身影护在胸前。 啪!的一声,响脆清凉。 “你是什么人?” 打人的菱花慌了,谁知道会突然间杀出个程咬金。 “少爷,您没事吧?”傻了眼的思源问道。 “筝姐姐,曲儿,你们没事吧?”少年没有领会小厮的话,只是紧张地问身前的两个对于他来说早就很重要的人。 “没事”,岳筝揽着小莫曲,站开了些,问突然出现的北策道:“策儿,你怎么过来了?” 北策看着岳筝绽开一个笑容,转身却是一脸愠怒:“你是什么人,青天白日地跑到别人家里行凶?” 行凶? 菱花一下子被吓得愣住了。 这少年,年纪不大,但简单却又精致的一身黑衣,威严的声音,都使他的愠怒有雷霆之势。 “娘”,这时菱花的两个儿子皱着眉头出来,未到她的跟前就道:“只找到十几两银子,还有几尺布看着比较值钱。” 岳筝抿嘴冷笑,轻轻抚着小家伙的脊背,让他不要太紧张。 肤色黝黑的邦子,看见了直身玉立,此时却更有几分对峙味道的站在他娘面前的少年,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刚才外面的争吵声,他和大哥都是听见了的。 北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还好奇,什么样的人敢如此嚣张的打我筝姐姐,原来不过是三个入室抢劫的。你们当这村子是摆设?” 少年微转过身体,吩咐跟在后面的小厮道:“思源,去请这村里的里长来。” 思源刚才就愤怒地握紧了双拳了,这时一听吩咐,很有气势地就应了声:“是,少爷。” 金川外面这几十个村子上的县尉家的大公子,可是他家公子的好友。里长若敢袒护这几个人,就拉他们一起去见县尉。 思源这么义愤填膺的,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岳筝前两天的慷慨赠蜜。 因为愧疚一直不吭声的瞎婆婆,听此忙道:“这位少爷,不可去喊里长来。这三个人,都是老身的至亲。” 听这少爷的口气,喊来里长只怕事情不会容易了结。再怎么样,这几个如今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菱花和她的两个儿子,不过都是底层讨生活的人,已经被少年身上毫不掩饰的气势吓住了。此时听到婆婆的话,菱花回过神来,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可是婆婆唯一的儿媳,这就是我们的家,何来入室抢劫一说。就是叫来里长,我们也不怕。” “还胡说”,瞎婆婆恨铁不成钢地喊了一声。 这个菱花,其实心性不坏,就是见识短浅,看不清情势,总说些讨人恼的话。 北策自然猜的出来,这三个人与收留筝姐姐的老婆婆关系匪浅。听此冷笑道:“张府君几年来一直宣行孝道,倒不知你们这晚辈是如此孝敬婆婆的。你们不怕,叫来里长看看不是正好?” “思源”,他大喝了一声。 瞎婆婆刚才说话,思源便停住了,他知道这个婆婆对少爷的筝姐姐是很好的,所以便想再看看再说。此时听见少爷的声音里明显带了怒意,忙不迭地便应道:“少爷,小的马上就去。” 岳筝见瞎婆婆急得满脸苦涩,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便叫住了北策:“策儿,我们私下里解决,就不要惊动里长了。” 不想北策却一口回绝,“不行,他们这样的人,必须狠狠地给一顿教训,不然不长记性。” 他是在乡村居住过的,自然知道这些乡下农妇,都不是罪大恶极,但往往却比罪大恶极还令人厌恶。 菱花见那少年此时已是满脸狠色,脸上已经出现了惧色,却还强撑着。 邦子却是个脑子转弯快的,他明白里长一来,他们母子三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不说眼前这个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人衣着锦绣,定有拿制住里长的法子。但只说他刚才说的一个孝字,他们就吃罪不起。 这几年,公门里一直倡导孝义。 衙门里的人自然不会一家家的看晚辈们是否做到了基本的孝义,但是只要有人告过去,上面就一定会有人严格审理。 而且,说到孝义,他们的确是对这个奶奶差的很多。可他们也是不得已,若是举家都搬到奶奶这里,只靠那十亩地,一家子都是要饿肚子的。 但是到时候,官府里的人绝不会听他们这样的解释的。 邦子立即就朝着岳筝的方向跪下了,拜求道:“求奶奶绕我们这一次,是我们冒犯了,要打要骂全凭你们。只是千万不要找里长,惊动了官府,我们一家子就都没有活路了。” “邦子,你跪她干啥?”菱花还依旧强装硬势:“让他们叫去,叫来里长评评谁有理。” “娘,你别说了”,邦子忙打断他娘。 他跟着爹拉纤,自然是见过富贵人身上的那种气势的。眼前这少年,会是只有叫里长评理那么简单吗? “娘,你想想,咱们从没有照料过奶奶,两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可以作证的,到时候闹起来,爹的病就更别想治了,就是大哥才说的那门亲……” 邦子一语未了,菱花也跪了下来。 她脸色立变,一直被压制的恐慌完全展现出来,哭求道:“大妹子,刚才是我胡搅蛮缠。您帮忙跟这小兄弟讲讲,不要叫里长来。” 菱花心中也满是苦水,自己家但凡过的去,又怎么会胡赖别人的东西,又怎么会放着婆婆不管? 女人枯燥的脸上泪水簌簌而下,说道:“孩子他爹已经病了快一个月了,实在是借遍了亲朋,再也没地方借钱了。我不想看着孩子他爹这么死了,又听了那榴花的撺掇,这才做了糊涂事啊。” 大儿子石头笨嘴拙腮的,跪在菱花的身边只会说一句:“求奶奶体谅。” 这母子三人倒是都知道,求岳筝比较管用。 虽是菱花说的如此可怜,岳筝心中依然不平,冷冷道:“那你也不能为了自己的活路来断我的路。” “是是”,菱花忙道:“再也不敢了。” 047 你问 瞎婆婆几次欲言又止。虽是认的这个儿子不怎么照料她,每次送粮也都可着送,但却是百年后会给她烧个纸钱的人。 瞎婆婆心中是不愿这些孩子的,可是出言阻止吧,对筝娘又不公平。 岳筝自然看得出瞎婆婆的为难,对那个一直闷不吭声的大石头道:“你去追思源回来吧。” 她话音刚落,那邦子就叩头道谢,然后推了他哥一把:“哥,还不快去。” 北策走到岳筝身边,不同意地看着她:“筝姐姐,你这样只会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岳筝笑了笑:“不会的,你先一边待会儿。” 北策不情愿地哦了一声,乖乖退到一边,顺便牵着了小莫曲。 他们自然找不到那银子,她当天晚上只留出十几两的零花把其余的都收到了异园中的小木屋内。 岳筝捡起了刚才邦子放到地上的那十几两银子,愉快地笑了笑。 这个邦子,是个机灵的,以后说不定能用到。 况且她已决定以后住在金川城,瞎婆婆身边还是有人照顾的好。所以,对于这几个人,她不防伸手帮一下。 又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如此,岂会不感她的恩!日后定不会再寻事了。 岳筝伸手在袖兜里做了一个掏东西的样子,其实是将意念连同异园,取了二十两银子。连着刚才的那十几两,她蹲下身,一起放到了妇人手中:“这些你拿去给大哥治病吧,若是不够,我再帮你们想办法。” “你……”菱花手中捧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和一把碎银,目瞪口呆地看着岳筝,一时讷言。 从进门就没有多余颜色的邦子,此时眼眶蓦地红了。直愣愣地给岳筝磕了三个响头,郑重道:“奶奶日后有任何差遣,邦子都万死不辞。” 岳筝对他这么重的礼,表现得有点冷淡,只是站起身来道:“你们起来吧,只是日后有了能力,搬来和婆婆一起住才好。” 菱花不住地点头,厉害的样子半点不见了,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她看着岳筝道:“嫂子糊涂,竟然听了别人的撺掇,就……” 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此时大石头已经拉着思源过来,思源犹不相信地问道:“你不是耍什么花招吧?” 大石头憨厚的声音:“我耍什么花招,真的是那少爷让喊你回来的。” “少爷?”进了篱笆门,思源忙疑惑地问他家少爷。 北策点了点头。 思源这才放心,又见刚才的剑拔弩张此时已变成了和谐,便撒开了还拉着他的大石头,去外面马车上搬卸那些他家少爷挑选了大半上午的东西。 岳筝打住还要感谢的菱花道:“天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快点去城里拿药吧。” “哎”。菱花想起家里瘦骨嶙峋的丈夫,当即就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回了。都走到了篱笆院外的小路上,她又返了回来对瞎婆婆喊道:“婆婆,等平路的身子养好了,咱们一家就搬过来。” 说完便又急匆匆地走了。 瞎婆婆欣慰地笑了笑,摸索着拉住岳筝的手,拍着道:“筝娘,婆婆真是得谢谢你。” 岳筝忙道:“婆婆,您就不要与我这么客气了。” 瞎婆婆抹了抹眼睛,似是哎了一声,捣着拐棍回了屋里。 岳筝回身收拾刚才争执时被弄乱的院子,这时看见思源一趟又一趟的从外面搬东西过来,吃的用的穿的,几乎都有。 北策正拿了一个木制的弹弓在哄曲儿跟他说话。 她看着这个如今像青竹一般抽起的少年,笑了笑:“策儿,你来看我们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她知道他现在还未能独立,花费需要都得从家里要。 半蹲着的少年抬起头,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有些闷闷道:“筝姐姐为什么总要跟我这么见外?” 现在,小曲儿也与他这么生疏。 真是孩子气,“我没有跟你见外,只是你现在还在求学,又没有挣钱的途径。而我之前跟着我爹学着点养蜂的技巧,足够生活的。” 北策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道:“我正想问呢,怎么前两天思源说你给了他很好的蜜,连他妹妹的病都治了?我并没有听说过,岳伯伯会养蜂啊?” 岳筝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从容笑道:“以往种田就够忙的了,哪有时间弄那些。现在我跟曲儿在这里,又没有地,便试着学那点养蜂的技巧找了几窝野蜂。” 北策一听便急了:“你又没有那么多养蜂技巧,还是不要做这些了。以后我……我会给你们每个月的家用的。” 岳筝噗嗤笑了,心中却觉得有些异样。前世的时候,被他接走的时候,心中只有伤痛,何曾注意过他如此焦急关心的样子! 闲适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怎样能不被蜜蜂蛰。” 北策还想反对的样子,岳筝忙打断他道:“今天不用去学院吗,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北策道:“今天休沐”,又似解释道:“我本来前天就要来的,只是家中有事,这才拖到了今日。” 岳筝挑了挑眉,看了眼依着北策站着的小曲儿,并没有什么特殊地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并没有利用这个少年的意思,只是想了解,那一家人现在能有什么事,令策儿延迟了这几天才来看她们。 依她对北策的了解,遇见的第二天他就会过来的。 北策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想说的样子。 岳筝笑着道:“怎么,现在我不是你家的人,连你家的事情都没权利知道了?” “不是的”,北策急忙喊道。 她没有理会,亦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去端了在太阳下醒的面团,然后直接去了厨房。 天已块正午了,她今天还准备蒸包子呢。 至于那一家子,莫北轩,他的仕路她比谁都了解,怎么还能让他像前世那么风光无限? 小莫曲看了小叔叔一眼,抬起小步子也跟着娘亲去了厨房。 “筝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北策也急忙跟了过去。 他不是不说,只是姐姐以前是怎么对她的,他清楚地很。他怎么能对被四哥抛弃的她说,所谓的事情是他姐姐的婚事? 正要上前狠狠地给岳筝磕几个头的思源,见此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去喂马。 048 我说 岳筝在案板上洒了些面粉,就开始揉面团。 小莫曲只是握着那个弹弓,站那里看娘亲揉面。刚才的话,他明白一点,小叔叔不拿她们当家人了。 早就不拿她们当家人了,要不然怎么一直不来看他? 小莫曲有些难过地转头看了眼跟着进来的以前对他最好的,小叔叔,眼神中却没有太多的留恋。 北策调整了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两步,道:“是我姐的事,昨天纳彩征吉,已经定下了成婚日期,就在过了年二月十二。” 他又上前了两步,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喜她,怕你听了不高兴,才不想说的。” 岳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了他一眼。她突然间明白那点异样是什么了,策儿他,现在与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尽力把她与他摆在同一个高度。 不像以前,总是喊她嫂子,也从不会那么直接地跟她说“你”这个字。 但岳筝只是一个闪念,便被策儿的话笑开了眉眼:“是吗,那恭喜你姐姐得觅良缘了。” 谁能知道这个消息带给她的快感? 成亲? 她清楚地记得,莫灵儿成婚第二天便被夫家遣送回家,连她不贞的事,也宣扬的整个金川无人不晓。 北策对她这么的喜悦之情却是始料未及,担忧道:“筝姐姐,你没事吧?” “哦”,岳筝回神道:“没事。” 面对着这个一直照顾她们母子的少年,她心中略有愧疚。 莫灵儿,毕竟是他的姐姐。他定是关心的,或许他姐姐的丑事,还会影响他日后的前程婚娶。 可是,岳筝不想管这些。 喜悦蓦然又止,莫灵儿是被弃了,可是不几日她便又传出了婚讯。 世守金川的大将军上门求娶,亦是轰动了整个金川。她的名声,不过几日便有急转直上。 那个时候,她还在王府,也听人说过:是莫灵儿前夫故意羞辱她;莫灵儿清婉贤贞,陆将军对之一见钟情。 当时听说她也没觉得怪,此时只觉得可笑。 一见钟倩?她二嫁莫家之后,却知道这个陆将军与莫北轩堪称莫逆,早就出入莫家。 若是一见钟情,又怎么会拖到那时。 还有,莫灵儿的前夫家里,似没半年就败了。 丝纱品鉴大会。 不期然地岳筝的心中出现这几个字。 见她发愣,北策又有些担心道:“筝姐姐,你不要难过。”他略向前伸了伸手,却又缩回,轻声道:“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岳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又说这个了? 她根本没有北策所担心的自伤,只是有些不经意地问道:“你姐夫,就是那天见到的那个,姓鲁的人?” 她必须搞清楚,那个娶了莫灵儿却又扔了她的男人是谁。 北策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回道:“是的,他名鲁敬,字尚同。” “哦”,岳筝低头揉面,又问:“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姐夫家里是做生意的,与四哥、介之大哥是极好的朋友,以此才与姐姐定了亲。”北策小心地回答着,只怕一句话惹她难过。 岳筝点了点头,再问道:“介之大哥是?” 北策忙解释道:“介之是陆大哥的字”,想了想又道:“陆鸿大哥是我们家的远方的一门亲戚,五年前金川的叛乱,全赖他平定的。” 这个,她知道。 亲戚吗?竟然不介意到去捡破鞋,那么,一开始怎么直接娶莫灵儿? 岳筝疑惑满腹,好多东西抓也抓不住。 前世她于这个陆将军也不算陌生,并非见过几次面,只是因为他的名字。鸿与红同音,她二嫁到莫家之后,那一家人便硬要她带的红儿改了名字。 避讳姑老爷的名字。 她却一直叫惯了红儿,因为这事,吃了莫家老婆子和莫灵儿的不少排头。 红儿,是否正在受苦? 她也该去找找这个一直真心待她,却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头的丫头了。 她的神色有些渺茫,让北策心中莫名一慌。 “筝姐姐,日后……” 我来照顾你。 他没有说出口,她笑看了他一眼,又无事般问道:“二月十二是不是距离品鉴大会很近?” 她看起来半分伤心都没有,他的心里却奇怪地很不舒服。 即使如此,他依旧微笑着回道:“是的,评鉴大会正是二月十六日。”他又忙补问道:“筝姐姐也要去参加吗?” 品鉴大会,没有什么门槛,只要你有好丝,有好纱,就是乞丐流民也可凭着手中的丝纱进去一较高下。 岳筝自然是要参加的,还有鲁家,也要找机会认识一下。 嫉妒也好,怀恨也罢,她就是不想莫灵儿过的滋润。 凭什么,同样是婚前*的女人,她可以不受世人白眼,可以再嫁得如意郎君? 前世二嫁到莫家之后,尽管与那个将军只有远远地几面。可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人对莫灵儿的关切爱护的眼神。 所以这次,她不能左右别人的感情,但是却可以凭借前世一些事情的轨迹,去左右莫家人的生活。 所以,结识鲁家势在必行。 岳筝笑得十分灿烂,对北策道:“我当然要参加了,我养蚕缫丝的手艺还是有些的。” 北策不敢面对她这一瞬间绽放的容颜,略显慌张地点了点头。愣了一会道:“我帮你烧火吧。” 岳筝已经在擀面皮了,看了着装十分正式洁净的他道:“不用了,我一会就烧起来。” 北策看清了她的眼神,却突然有些生气了,两步就跨到灶台边,添水打火。他是没做过这些,可他也在乡村生活了四五年了。 岳筝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等她擀好了包子皮,刚才一直默默地小家伙跃跃欲试道:“娘,我也要包包子。” 岳筝笑着低头看了眼略带着些兴奋之色的小家伙,故意问道:“儿子,你会吗?” 其实男孩子,她倒没想过让儿子做太多厨房里的事情。 只听小莫曲道:“娘亲教我,我就会了。”有些撒娇的样子。 岳筝略有愕然,她儿子不会志向就在庖厨吧?“宝贝,男儿志在应当志在四方。”她还是先打打预防针,虽然喜欢做饭没什么,可她更希望儿子有远大的志向。 小莫曲不明白娘亲这句话的苦心,十分茫然的点了点头:“小叔叔说过,君子远庖厨,可是我要学会做很多东西,给娘亲吃。” 岳筝心中触动,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道:“娘的曲儿真聪明。” 北策跟他说那些话时,他也不过二三岁的年纪,却记得如此清楚。她真的应该快点把儿子送到学堂启蒙了。 049 差错 北策听到小家伙的“小叔叔”三个字,笑得很没有形象的样子。 这个小家伙,刚才可是怎么都不喊他呢。 瞎婆婆这时进来,替了北策在灶边烧水。 北策忙两步到那母子跟前,笑道:“筝姐姐,我也来帮忙,水已经快烧开了。” 岳筝拿了一个小了许多的包子皮正在教小家伙捏褶儿,只是点了点头。 北策洗了手,又拿了个小凳子,正襟危坐地拿起包子皮,注意地看着岳筝指导小家伙怎么包包子,然后才舀了馅动手。 他以前哪里做过这样的活计,双手笨拙地托着包子皮,怎么也摺不住。 小莫曲很灵慧,娘亲只教了一遍,就包的很像样子了。注意到小叔叔僵硬的姿势,细长的丹凤眼瞟了瞟,暗说小叔叔真笨。 岳筝看到小家伙的眼神儿,不觉好笑,再看北策,那包子皮已经被他弄得不像样子了。 她笑着起身,到他身边,指点道:“左手托着,把馅儿拿筷子按一按,右手一点一点的捏过去就可以了。” 她说着拿筷子按了按馅儿,却不见北策有动作,看了一眼更加僵持的他,说道:“还是不会?” “啊,不”,北策忙摇了摇头,努力回想她刚才说的什么,却依然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岳筝又看了他一眼,看见那耳后的一片红晕时,好笑地摇了摇头。 转眼间,北策竟已经到了明白男女之事的年纪了。 她连忙站开一边,自去包包子不提。 小家伙每包好一个,就笑弯着眼睛向娘亲展示,一副献宝的模样。 两刻钟之后,包子做好,一一地被放在锅里蒸上。 瞎婆婆烧火,北策领了小莫曲到外面,说带他打鸟雀玩。 小莫曲没有表示愿不愿意,不吭声地跟着小叔叔就出去了。 其实在他的心里,小叔叔就跟他渴望的爹爹一样,会教他写字,还会带着他做许多小男孩都会做的事情。 但是他不明白,小叔叔为什么一下子就不管他了。 岳筝把盛馅料的盆子洗好,还没刚一出厨房,思源就突然冒出来的跪到她的面前。 她不禁惊问道:“怎么了,思源?”略一思索又问:“难道你妹妹还是不见好?” “不是的”,思源摇头,却一副感激的神色:“多亏了奶奶给的那些蜜,当晚我妹妹服过就境况大好。第二天时便已经能进流食了,我爹急忙请了大夫来看。那位许大夫直称奇迹,说妹妹的病情已好了大半。” 思源说着红了眼眶,却满脸的感激和愉悦:“许大夫说了,我妹妹现在已绝无性命之忧了。他还问思源的蜂蜜是哪里来的,我怕给奶奶惹麻烦,便支吾过去了。” 岳筝点了点头,“你快起来吧,不必总给我行这么的大礼。还有,你做的很好,我手里有这么好的蜜现在还不宜太多人知道。” 思源有些自豪的样子,道:“小的也是这么想的。” 见他还是跪着,岳筝便又道:“快起来吧,难道还需我亲自掺你起来?” 这个思源,就太多礼这点不好。 跟着小莫曲只在篱笆墙外面的北策突然地咳了两声,思源也不客气了,忙站起身来。 岳筝说了他一句:“我也不过举手之劳,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思源受教地点头。 岳筝却屋檐边摘了几颗辣椒,又回了厨房。 虽是蒸包子,还是要炒个菜的。 锅上腾起阵阵白水汽,岳筝便让瞎婆婆收了火。 待锅下的火星全息了,她才掀了锅盖。 瞎婆婆也没出去,依旧坐在灶旁,与她说着家常里短。 放了一碗冷水在灶旁,沾了点冷水在手上,她才开始拿热气腾腾的包子。 “嘶”,手被下面的热气熏到了,霎时手侧一片殷红。 岳筝还不及把手放在冷水中冰着,就被两步跨进来的北策握在了手中。 少年的声音有些慌张:“很疼吗?我刚才就说了我来起锅的。” 看着她手上异常的一片红,他眼中尽是心疼。突然就想起了以前在他家,她被母亲支使着不停地做事的时光。 那时他就是帮着她,却从没有与她分担太多。 这一点烫伤,让他心疼不已。 以前的和当下的。 他什么都没想,便低下头轻轻吹了吹被烫的那片殷红,也没注意掩饰心疼的语气:“我来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带烫伤膏?筝姐姐你忍一下,我让思源去买。” 岳筝有些愣怔,他,这个她一直当做孩子的少年,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他难道对她……? 蓦然间前世的一幕幕更加清晰地显现在眼前,那个时候,他不止会喂她吃饭,也不止会不停的跟她说话,甚至会在她夜晚被噩梦惊醒时抱着她直到天亮。 她怎么能如此笨的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 怪不得前世的二嫁到莫家,成婚当晚莫北轩忿恼地对她说:“若不是因为策儿……你以为我会再娶你?以后,你最好老实点。” 她当时只以为是北策在他的面前为她说了好话,以为他会再次娶了她,是迫于太妃的压力。但是,真正的原因竟是这个吗? 也是,太妃娘娘就是再与她投缘,也不至于逼着莫北轩娶她。 她心中陡升一股羞耻感,简直无地自容,冷声喝道:“放开。” 北策还没来得及喊思源,就被她发冷的声音惊住了,没有底气地叫了一声:“筝姐姐。” 手却依旧握着她的,没有放开的意思。 岳筝脸色有些发红,气急败坏道:“放开。”说着已经狠狠地把手抽出来,连那片被烫伤的地方的疼痛一时也感受不到了。 北策只觉得一颗心直堕到地底,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嫂……” 他何曾不讨厌竟爱上嫂子的自己?可是四哥对她的冷情,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多少正当了些。 却从没想过,她竟会如此厉声呵斥他。 北策低头不说话,也不走开。 岳筝也不管被烫的地方,依旧去取包子。心中却像滚烫的开水一般沸腾起来,初觉的羞耻感已经消失。 她却不停地在想,若她真跟北策在一起,莫家人一定会很难看、很恶心吧。 但是她还有曲儿呢,还有让生活越来越好的雄心壮志,还有她真的一点都不厌恶北策。 所以怎么能为了让莫北轩、莫家老婆子不好过,有这么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曲儿,对不起策儿的想法呢? 050 容成 清风徐徐的山岗,一片平阔。虽是到了秋天,金川这地方总有几种花绽放的,像金盏菊、秋莲香……但是这一片平阔的山岗上,只除了几株橡树和槐树,竟不见根花草。 斜挂在天空中的太阳下,有一玉人,当风开襟。他一身青烟色的宽大衣衫,洁净而无一丝绣纹。就连那袖口,领口,开襟处,都像是直接拿剪刀剪裁的,连锁边的工序都没有。 那青烟色的衣袖又长又宽,直拖到了地上。他突然迎风展开双臂,好似陶醉在这金川的缓缓的秋风里。宽大的衣袖随风而摆,他的背影使人想到振翅飞翔的白鹤。 如此地优雅,高洁到让人忘却尘世。 长长的垂在身后的只有一支青烟色木簪收起上方一部分的青丝,也随着衣衫的飘动而缓缓的向后招摇。 这一刻,没有雌雄难辨,却更流泻出了他的君子气息。 临风而立,开襟纳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了一丝慵懒却又摄人心魄的笑容。 对面的一株橡树上突然哗啦想起一阵骚动,这让隐藏在左后方的侍卫立即紧张地握剑。 他微张了眼眸,带着一丝兴味,清清淡淡而又魅惑人心的声音响起:“莫扰我。” 对面树下,摔晕了的小黄鹂鸟振了振翅膀,啁啾一二声,一跃飞起,绒绒的小脑袋回后张望一眼,扑棱棱地飞走了。 引得他愉悦地抿唇而笑,这是淡雅的,却又掺杂着几分慵懒。 他爱这自然。 山间的一草一花,一禽一鸟,他都喜爱无比。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注定没有却往往懂得珍惜。 他爱这自然。 但他每次出行,他停留的地方,花草却都要因为他的到来而被清除干净。 他又微微地笑了,有几分无奈却没有半点儿的不忍。 忽然间他感到衣袖被缓缓牵动,侧头垂眸,看见一个小娃儿正仰头看着他。 小娃儿的眉眼清俊,干干净净的,他望着他,眼中闪动着渴望、仰望、兴奋的神色。 他不禁皱了眉,心底有些厌恶。 因为自小就携带的病,他讨厌与任何人的接触。就是至亲父母,他也是不喜接触的。 隐藏在左后方的侍卫正要出来,却听见那小娃儿清亮的声音道:“叔叔,那匹马是你的吗?” 他略抬眼看了看几丈外的一株槐树上拴着的那匹神龙驹,微点了下头。 侍卫停下了脚步,那小娃儿也没有什么威胁,主子常年都不接触外人,今又愿意理会这小娃儿,他还是看情况再说吧。 小娃儿看见他点头,双眸一下子亮晶晶的,声音益发清扬起来:“那曲儿可以摸摸它吗?” 这小娃儿,正是跟着娘亲一起来这落霞山中玩耍的小莫曲。他刚刚跟着娘亲,在找一些异园中没有的花草,蹦蹦跳跳地就跑来这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岗处。 看见那匹白色的大马,他连跟娘亲打声招呼都没有,就从这山岗的对面爬了上来。 他偷偷地看见过,爹爹带着一个小男孩骑马。自那时起,骑大马,就成了一直涌动在他心中的一个愿望。 他看着这小娃儿,心中不耐,巧力抽出了被抓在小手中的衣袖,开襟纳风,享受自然的兴致完全被破坏。 甚至是衣袖上被抓过的那一处,让他厌恶地不能忍受。他手起,袖口便落了一角。 小莫曲向来敏感异常,这个叔叔的不喜虽然表现得很轻微,但他还是感受到了,甚至感觉,这个叔叔的不喜比以前那些长嘴妇的奚落还让他难受。 这种难受地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比这个叔叔脚边的一粒尘土都不如。 小小年纪的曲儿,不知道无地自容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微斜了小曲儿一眼,目无下尘道:“去找你的父母吧。” 小曲儿呐呐地应了一声。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远远传来了娘亲的呼唤:“曲儿?曲儿?” 岳筝的声音透着焦躁,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臭小子就跑了个没影。 小曲儿听见娘亲的声音,兴奋地、委屈地、急吼吼地就应道:“娘亲,我在这,我在这儿。”喊着还站在那里挥舞着小手。 岳筝一眼看过来,见到活蹦乱跳的儿子,先是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看到儿子身侧翠华而立的人时,又提起了一颗心。 若说前世王府里待的那一段时间教给过她什么,无疑就是了解到上层人物的吃穿用度。 那人的穿着虽然简单,却是非富即贵的。 他的脚边的一块布料,岳筝的心更是高高地提了起来。 她两步并做一步,走上山岗,揽了儿子在身边,对那人微福一礼,歉意道:“这位公子,抱歉,我儿子冒犯了。” 他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意外,还有些不能轻易为人察觉的惊喜。 他的声音一时间失却了几分淡然、几分慵懒:“你?……这是你的儿子?” 十几天前的那远远地一面,他从未忘记过。他那时只是偶然一瞥间,却看见她满是生机的笑意盎然。 只那一面,他的心波就被搅动了。 但是他依稀记得,她是梳了一个妇人头的。所以就算他那颗从未颤动过的心因为她而颤动了,他也从没有想过去寻找她,这个妇人。 但是竟然在他不能预期的一刻,她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容颜更加清丽,脸庞的白皙中又晕染着一片桃花红。似乎从那饱满晶莹的皮肤下面,正缓缓向外飘逸着丝丝清香。 他只感觉心口猛然一顿,呼吸紧促而又密集起来,好似每次犯病前的症状。 他忙狠狠地掐住了手心,稳定下身形。 在这个美好的,被大自然赋予了所有生机与活力的女子面前,他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贫弱。 岳筝听到男子的声音,略略一怔,点头道:“正是小儿。” 他的嘴角牵起,绽放了一个落英缤纷的笑容,却傲然道:“无碍,这小娃很机灵,我很喜欢。” 吧嗒一声,左后方隐藏着的侍卫的剑从手中滑落。 注意到主子一向情淡却又迫人的眼光飘来时,金鳞马上又往后躲了躲。 岳筝看见那边隐隐的一个人影,再结合眼前人的一身傲然逼人,心中便有几分明白。后退一步道:“我们不打扰了。” 他亦紧随着一步上前,“小娃儿不是想要学骑马?”语气中是不变的清冷的命令的语气。 小莫曲感受到了,却抵不过心中对骑马的盼望。他本来只是想摸摸马儿就可以的,现在叔叔的意思却要教他学骑马。 小家伙立即仰头看了看他的娘亲,眼神中尽是盼望:“娘亲?” ------题外话------ 容成王爷,咱们的男主,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其实,西真的好忐忑,前一段时间大家都那么盼望男主,整得我都不敢写了就怕写出来大家不喜欢。 我一直酝酿,一直酝酿,终于逼不得已地在今天上午又开始写。 我也知道,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喜欢他。但却希望相对多的人喜欢他。 还有因为我的文单推效果不太咋样,缩小了推荐期,11号就入v了。所以一会儿有二更…… 051 病发 岳筝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再歉意地看向那人,“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家里还有事……” 他的眼神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她是如此的美好,享有大自然的一切,可以随意地外出游行,徜徉花海,或许她还喜欢在住处种满各种各样的花,或许她喜欢在窗边放一丛金盏菊。 她在嫌弃他的贫弱。 他是如此突然地、迅速地就在乎起这个女人,从不会让他感觉挫败的贫弱,在这一瞬间竟让他如此在意地想了这么多么? 他的眼神又瞬息平静下来,声音清冷,却更明显地傲然迫人道:“如今并非农忙时节,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事情可忙的吗?” 岳筝不禁惊愕地看向面前的一身青烟长衫的着装随意却又高贵无比的男人,看着他认真而又傲然的神色,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人让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他说话的时候是那样目无下尘的样子,却奇怪地并不让她反感。 岳筝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看人家神气高贵,即使他如此傲然地目无下尘地与她说话,也不能引起她的反感呢? 小莫曲又迫不及待地拉了拉她,小声哀求道:“娘亲,曲儿想要骑大马。” 岳筝看向儿子渴望的小脸,爱怜的笑了笑:“好吧。”随即抬头对那人道:“这位公子,那麻烦你了。” 他笑了,半蹲下身抱起小曲儿,“走吧,小娃儿。” 刚才还厌恶不已的心情,竟能因为这是她的娃儿而被压制下来。那么,他竟然这么地看上这个才第二次见面的女人了吗? 他把小莫曲放到垫着一块柔软的青白绒垫上,眼中流泻出醉人的笑意。 他随即解了马缰,却在牵着马儿走起的前一刻回过头对那个女子道:“对了,在下容成独。” 女子正解了背篓揉着腰肢坐向一块光溜溜的灰白石头,听见他的声音,满眼惊愕地望向他。惊愕使她红润的如如后桃瓣模样的小嘴微微张开,他甚至看到了那嘴唇里面的洁白的贝齿。 容成独回给她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转身前听到她轻声自语:“容成?” 从没有想过,容成两个字这么好听。 他心情晴朗,一瞬全身的血液都活跃起来,他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好像摆脱了这贫弱的躯体,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活力。 他好心情地对双手紧紧抓住马鞍的小莫曲道:“小娃儿,别这么紧张。” 小莫曲看向这个高大的,像父亲一样的叔叔,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岳筝按住因惊愕仍乱跳不已的心,看向那个牵着马缰平缓地遛马的背影,惊愕中又带点惊怕。 容成是国姓,就是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而在金川,拥有容成这个姓的,只会是一个人。 几年前请封而来的前世她居住在他的府邸大半年的那个王爷。 前世她在王府住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与这个传说中自小带病的王爷见过半面。不想重来一世,竟然能够遇到。 他还这么的毫无遮拦的,第一面就告诉了她真实姓名。 岳筝又看向那个清俊的背影,不知他是何意。 容成独牵着马在这平阔的山岗上缓步而行,突然问小莫曲道:“小娃儿,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他的问话有几分危险,就像为了感受自然清风他会命人将这四周的花草斫净,为了得到这个撩动他的心绪的女人,他亦会毫不犹豫地将她的依靠撤走。 小莫曲再成熟,毕竟也是个孩子,一听这话,低下了脑袋轻声道:“爹爹,不要我们了。” 从没有笑出声的容成独,听此却呵呵笑出声来。 小莫曲忙看向这个叔叔,疑惑而又委屈道:“叔叔,你笑什么?” 容成独咳了两声,又变成了苏世独立的傲然:“无事。” 但他话音才落,脸色便蓦然大变,刚刚还布着些红润的脸颊,一时惨白无比。心猛然地一跳一停,呼吸瞬间紧蹙密集。 是顺风飘来的一阵香气,正一点点抢夺他的呼吸,无情地暴露他贫弱的体质。 容成独抬手狠狠地按住胸口。 不能,不能倒下去,让她见到他这无用的身躯。 男子清俊的身影还是缓缓倒了下来。 他用力的呼吸,却好像争不到一分可以延续心口跳动的空气。 他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感觉,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包含着害怕甚至是恐惧。 小莫曲一时吓得哇哇大叫:“叔叔,你怎么了?娘亲,娘亲。” 岳筝只不过刚要看看都搜集了哪几种异园里没有的花儿,就听见儿子受了惊吓的大叫。她忙抬头,就看在刚刚还好好的人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她还没站起,另一边就闪出了一个黑衣带甲的侍卫。那人一闪便到了他的身边,按剑半跪,担忧地喊了声:“主子。” 却又马上朝着她吼了一声:“还不快过来。” 岳筝已经,急步过去。到了马边,踮脚抬手抱下了儿子。 却不想那人双眼圆睁地又吼了她一嗓子:“坐下,让主子躺在你的大腿上。” 岳筝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气得结结巴巴:“你,你,你……” 王府的侍卫怎如此没有素养?怎么能张口就说出这样的话。 侍卫金鳞对这个女人也有几分印象,此时见她这样,二话不说就将她推到在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狠声道:“快点,主子没时间让你这么磨蹭。” “坏叔叔,大坏蛋。”小莫曲一见此,抱着金鳞的一条腿又咬又打的。 金鳞强压怒火,揪着小家伙把他放到一边,转头盯住岳筝。 岳筝看了眼身边紧闭着双眸,呼吸紧促的男子,终是抬手轻柔地将他的脑袋搬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见他呼吸如此苦难,又有些不忍地抬手帮他顺了顺胸口。 手放上去才发现,男子的胸襟竟是开着的,露出里面过于白皙的肌理紧密的肌肤。她一顿,脸色更加红艳。 没容她多想,拿剑男子半跪在她的身边,递了一个天青白花的瓷瓶给她:“将这里面的药,取出一丸给主子喂下。” 见那女人红着脸,并不接下,金鳞不禁又是怒吼:“快啊,主子有个好歹,你我都别想活命。” 岳筝这才没了羞怯,忙接了药瓶,倒出一丸药来掰开他的嘴唇放了进去。他此时已没了意识,何谈吞咽。 岳筝转头看着身边的那个男人,问道:“他没法吃下去,怎么办?” 金鳞早已为今天出门没有预防万一地带着几个小婢女而悔青了肠子,十分不客气地对岳筝道:“轻抬下颔,若主子还无法吞咽,你就用嘴喂下去。” 052 枕肱 其实这种情况,金鳞在府中是见过两次的。那两次都是主子病发的太厉害,当时喂水都喂不进了,太妃娘娘便令一个随侍在主子身旁的丫头将药嘴渡了下去。 紧急情况下,金鳞说出这句话,是没什么其他意思的。 但岳筝并不了解这些,一时气得脸红艳艳的要滴下血来。 尽管她经历了前世,对男人却依然是很陌生的,听金鳞这样的话,若非她已成熟很多,当下就被气哭了。 岳筝残留的意识却也知道,腿上的这个男子是王爷,他若有什么好歹,她跟儿子定会被牵连。便只好忍着羞恼,轻手抬起他的下颔,希望他快点把那丸药咽下。 看着他的喉结一动,岳筝终是轻舒了一口气。 一直严密观察着的金鳞,见此也抬手擦了擦汗。 他容易吗他? 主子身有这恶疾,想要出门时却总不想带着小婢女们。而他从十三岁负责保护主子起,就知道主子最不喜旁人的碰触。 主子病怪人也怪,就是发病不得以需人照顾时,也只有那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的碰触还能稍忍。 就因为这,他们宫里的太医们,进宫前第一门要考的就是悬丝诊脉。 而今日饭毕,主子跟太妃说是回房看书,却转身就让他跟着从后门出来,来到这处前几天就命人清理的山岗处。 出门时,他心里还惴惴地想,万一主子在外犯了病,就他一人跟着,可怎么好? 谁想到他就是一乌鸦嘴,主子竟真的犯病了。 金鳞擦了擦脑门儿上的虚汗,看了眼那个满脸通红的护着主子躺在大腿上的女人,有些庆幸地想幸亏碰见了这个女人。 想必主子清醒了,知道是这名女子喂药照顾的,不会太生气吧。 毕竟刚才,他看得清楚,主子好像对这个女子是挺有好感的。 若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冒失地就让这个女子给主子喂药。 男人躺在岳筝的大腿处,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岳筝放松下来,低头看了看他精致的容颜,这才发现了他的脖颈处竟有几处隐现的红斑。 这个王爷的病竟是如此的奇怪? 前一世里,借居在王府中,她也并没有对他的病情有多少了解。只知道他病发时,太妃娘娘常常是几天都闷闷不乐的。 她当然不敢问王爷是什么病地往太妃心口上戳,而王府里的人,或许是避讳吧,从不讨论王爷的病。 她也只是偶尔听到过太妃与相交甚好的贵妇提过几句王爷的病,却并不清楚,因此她也只知道王爷从小就有怪病。 但是没想到这怪病,发起来竟如此可怕。 金鳞见王爷恢复,才疑惑王爷如何会突然间病发。这一处山岗,是早就让府里的仆人过来清除过的。就连附近几丈远,都是确保没有花草的。 眼神扫动间,定在了那个竹篓上。 当金鳞看到竹篓边竟然还有一株罗香草时,眼神蓦地一利,两步过去就把那竹篓一脚踢飞很远。 岳筝瞪眼,气呼呼地质问:“你干什么?”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王府里的人是有精神病的? 她都依然帮他家主子喂药了,这侍卫又发的什么疯,竟把她的竹篓踢飞? 金鳞踱步回来,扳着脸道:“不是你那一篓子东西,主子的病如何能诱发?没有捉你们进大牢,已经是很宽大了。” 岳筝气结,“你,还讲不讲理?” 小莫曲这时站到娘亲的肩旁,生气地似蜂儿般龇了龇小白牙道:“坏人叔叔不讲理,我们又不是故意要这个叔叔病发的。而且我娘亲还给他吃药,抱着他睡觉,你为什么还踢了我们的篓子?” 儿子的话让岳筝一时哭笑不得地又红了脸颊。 金鳞冷哼一声,转步到旁边倚了棵树站定。 岳筝问他:“接下来只等着就可以了吗?” 金鳞倒是有问必答:“是,主子约莫半个时辰后就会转醒了。” 说过却抱着剑苦个脸瞪着脚边,回去定是要受罚的了。主子每次病发,不得至少吃上三天的药汤才能确保无虞。 回府了,太妃娘娘会怎么处罚自己呢? 岳筝见那人一时愣住,双眼无处安放,便又落在了腿上双眸紧闭的男人脸上。 没想到,金川王,这个王爷竟然如此的俊美。 岳筝看着他的眉眼,禁不住想到。情思一时迷离,竟抬手顺着他的眉眼轻轻抚了下去。 小莫曲看着娘亲竟然对这个叔叔很爱惜的样子,一时不舒服地委屈地喊道:“娘,曲儿这里被蚊子叮了一个苞。” 岳筝这才抬头,眼中的迷离消去,看着儿子点着脸颊的小手指好笑地摇了摇头。“娘亲给揉揉”,说着伸手过去掐了掐他的小脸蛋儿。 然后才不经意地微侧了脸庞,脸上火烧无比。就连心口,也跳地如雷鸣一般。 稍微定了定,她才转过头来。 小莫曲却蹲在娘亲身边,看着叔叔的脑袋道:“娘,咱们要等叔叔睡醒了再回去吗?” 岳筝抬头看了看那边抱剑而立的侍卫,对着儿子苦着脸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其实那个侍卫,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小莫曲托着下巴颏,左右看了看容成独,突然笑眯了小眼睛看着他娘道:“娘,这个叔叔好漂亮。” 岳筝噗嗤笑了,瞥见那侍卫朝她们瞪了一眼,便按住了嘴唇轻轻“嘘”了一声。 小莫曲见了,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又蹲着把漂亮叔叔看了一会,才抱着娘亲的一个胳膊坐了下来。 岳筝笑了笑,低头看腿上的男人,呼吸已经十分平稳。 直到她家儿子都挂着她的胳膊点着脑袋睡着了,腿上的男人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转头看那侍卫,抱着剑,低着脑袋竟也一副睡着的模样。 岳筝双腿已经麻木了,她不禁满心地抱怨。 为什么他家主子犯病了,就得睡在她的腿上? 看着腿上现下已经是睡得很香的男人,岳筝一阵把他掀到地上好好揉揉已经麻木的大腿的冲动。 想起这男人的身份,终究没敢动手。 心中一急,却突然想起玉竹花蜜在定咳平喘方面有奇效。他如今依然不行,不若给他一杯玉竹花蜜水? 这么决定,岳筝便轻轻把手从儿子怀中抽出,将他在身侧揽了揽。才调动意念,使出一盅玉竹花蜜水来。 ------题外话------ 入V前夕,大家多多支持。 稍后二更 053 而卧 她轻轻抬起了他的下颔,微微掰开了他的嘴唇。心跳剧烈地把一盅蜂蜜水放到了他泛着淡青色的唇边,或许是他恢复了些意识,一杯水很快喂完。 感觉身侧那侍卫动了动,岳筝忙收起了瓷盅。 金鳞抬头看了看天色,却见主子还未醒来,不禁心慌地踱步过来。 以往主子犯病,也常是隔这么长时间就会醒转,今日却怎么? 若非是以前主子犯病时,有个别院的婢女遇见,慌张之下,或许又为了邀功,瘦弱的女子便背了比她高出许多的主子大呼太医。而主子醒来,却不管那瘦弱的女子是为了救他,清冷的一句话就让人把那婢女给转卖了。 当时因为婢女在主子昏迷之下背着他走了那么远,倒又使的主子的病重了些。 那次太医才发现,主子这病一旦诱发,只需静卧,很快便会醒转了。 可是今日怎么? 金鳞忐忑不安地走近,正看见那女子为他家主子系胸前的衣襟。 张口想提醒这女子,你别妄动了,主子醒来不定怎么处罚你呢。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岳筝瞥见这侍卫走过来,疑惑道:“他怎么还不醒,我们还急着回家呢?” 她话音才落,便听见下面一道清冷的声音:“怎么,本王不过靠在你身上睡会儿,就这么不耐烦了?” 他说着,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波光粼粼,岳筝仿似看到了宝石出匣时的摄人心魄的光芒。 她失却了一时的心神。 “既然你醒了,快点起来,我要回家了。”岳筝急急转开眼眸,轻声道。 容成独不发一言,清冷从容地从她腿上起身。 竟然,在她面前,犯病了。 他的一双大手无声地收紧,如玉的因晶莹而有些透明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时没有半分的血色。 他枉有人间富贵,却连平常农夫都拥有的——健康的身体——他都没有。 而这个女人,只第二面相见的女人,她是那样美好,那样的备受自然恩宠。面对她,他古井般的心底起了波澜,他不可抑制地喜爱她带笑的眼睛,桃花一样的面庞,甚至那肌肤下面散发出的诱人的气味。 他却又自卑、嫉妒、恼恨,自己这贫弱的身体,如何,配得上她? 容成独垂眸看了眼轻轻捶打着他刚刚躺过的那双大腿的女子,神情清冷傲然,苏世独立,目无下尘。 她轻轻喊了声身旁的那个小娃儿,是那么温柔。 小娃儿揉着眼睛醒来,软糯地喊了她一声:“娘亲。” 她扶着小娃儿站起,却没有站稳。 他伸出了双手,显示出力量的,可以依赖的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岳筝看向手的主人,点头道谢:“谢谢。” 容成独心情突然间奇好,他的眼中一时涌动出醉人的笑意。 岳筝有些不敢看这个男人,忙收回手,“告辞了。” 眼看都要中午了,瞎婆婆眼睛上的药也该换了。 岳筝想起瞎婆婆已经开始治疗的眼睛,只怕误了换药的时辰,回家的心情更急切了几分。小家伙儿却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显然还没有睡醒。 岳筝笑了笑,便低身背了小家伙在背上。 容成独眼中的笑意还来不及完全释放,就被她这样不在乎的神态给全部逼了回去。 他说,他叫容成独; 他说,本王…… 无一不在刻意地暗示自己的身份,她却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 他一个富贵已极的金川王,不足以让她看在眼中吗? 小娃儿不是说,爹爹不要我们了?她不就是一个弃妇? 看着她已背着那小娃儿走出几步,他移动步伐,追上了她。 他抬手解下了腰间唯一的佩戴了十几年的一块玉,低头系在了她的腰间:“这是本王的玉,见玉如见人。本王不喜欠人,你若有什么要求的,拿着这块玉到金川王府,可以要求你任何想要的。” 他的语气高贵伐人。 岳筝一瞬间有种被侮辱的感觉,“我帮你也是被你的侍卫逼的,不是为了向你要东西。” 容成独瞳孔一缩,面上却无波,清冷而又高洁,似不染半点尘埃:“我以为容成二字,足以让你清楚我的身份。” 就是这样苏世独立的神情,比嘲讽还让人觉得嘲讽。 岳筝抿紧嘴唇,眉头也不觉皱起,直视着他道:“你在说出名字时,我确实猜到了你的身份,可并不是……” 容成独一时笑地慵懒,打断她道:“不必如此强调,你这村姑,姓甚名谁?” 你这村姑,姓甚名谁? 岳筝听得心头一火,这是一对什么主仆啊? 金川王? 传说中如谪仙般的男人,怎么如此肤浅。 岳筝冷笑一声:“我这村姑的名字,不敢污了王爷的玉耳。” 他又笑出声来,今天第二次了。这笑声透露出了他愉悦的心情,笑颜如天岸畔盛开的红花。 他又说,依然地那样清冷,洁尘,命令式的:“本王的话也是旨意,你这村姑是要抗旨吗?” 岳筝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扔下硬邦邦的一句话道:“民妇岳筝。” 然后女人便背着儿子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 容成独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眉眼间的笑意更加放肆。 女人,只能怪你偏偏要第二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你的人和心,本王都要定了。 就算这副贫弱的身躯配不上你的美好,本王,也绝不放手。 容成独下意识地握紧了右拳,回头看到跪在身后的金鳞,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金鳞,想要什么赏赐?” 金鳞抬头:…… 这样清冷的带着淡然的声音,骗了所有人。 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以为,金川王飘逸洒脱,清高洁尘,谪仙一般的人物。 ------题外话------ 如果收藏效果好,西会有三更哦。 054 试医 这天一大早,岳筝给瞎婆婆的眼睛换了药,照顾着儿子吃过早饭,便进房间从异园中取出了那支经过无极水浸泡,又在异园内晾晒了十几天的人参。 不知为何,人参经无极水浸泡之后,无论她怎么晾晒烘干都是水灵灵的样子。 岳筝便以为这是无极水造成的神奇效果,但是她昨天拿着人参进了城,几乎跑遍了金川所有的药店,从最高档的到平民街上的一个小药馆。 所有的坐堂大夫都一口咬定,这不过是一棵才从土里刨出的,很常见的,不过二十年的一株山参。而那些大夫给出的最高的捡钱,才是十两银子。 岳筝一是知晓异园的神奇,觉得经过无极水浸泡的,就是山参也绝对不一般的山参要好上十倍不止;另一方面就是她曾经便是想着用这参换的银子带着儿子去金川定居的,本以为这参她在异园处理的,怎么也得买个一二百两,现在却最高只能卖上十两。 这样的差距,岳筝一时间还真是接受不了。 她找了个灰白花的包袱,将参包好,准备去十几里外的落雁村,找那个怪医月无人一观。 小曲儿听娘亲要他跟瞎婆婆待在家里,娘亲要单独出门一趟,便十分不情愿地拉住她的上衣衫摆。 “娘亲,我要跟你一起去。”小家伙低着头,别别扭扭的撒娇。 这段日子以来,岳筝不论去哪里都是带着他一起的。 可想起前两天带着他出门,他一个人跑到山岗上拉住人家要骑马而她们不知怎么就招惹到那个王爷的事,岳筝却是不放心带着小家伙出门了。 昨天她去金川城里,也是没有带着小家伙的。 真怕她一个看不见,自己这儿子看见有牵马的人就跟人家走了。 低头顺了顺小家伙的额角,岳筝笑哄道:“娘亲很快就回来了,乖乖待在家里陪着婆婆。” 小莫曲低头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岳筝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又道:“过两天娘亲专门带着你去城里玩怎么样?” 只要有可能,小家伙的要求,她都不要拂的。 但是这次去落雁村,一没脚力可借,二来她又有事情要办,只怕一时顾不上他。 小莫曲也掂起脚尖抱着娘亲的脸回亲了一口,颇为懂事道:“那娘你要早去早回。” 这时院儿里又传来瞎婆婆有些担心地声音:“曲儿,快回来,别缠着你娘。拿剪子来,婆婆给你剪个纸老鼠。” 小莫曲大声应了一声,又对娘亲交代道:“娘,你快走吧。” 岳筝笑着拨了拨他的小脑袋,转身抬步走了。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感觉很幸福。那次卖蜜的银子还有二百两,又有异园,可保生活无虞。昨天晚上,瞎婆婆也已经十分欣喜地告诉她眼睛已经能感受到外面的亮光了。今早换药时,更是模模糊糊地能见些人影。 策儿这几天也常会过来看看,带着小曲儿那个弹弓四周找黄雀。他提了好几次要岳筝跟他搬去紫石巷,她都推拒了。 其实这一世她还让儿子这样的跟着策儿玩耍,已经是思量再三才决定的。她也有了她自己平稳幸福的生活,对莫家也并不像才醒来时那样的愤恨了。 但虽不是仇人相见,她依然无法原谅前一世的莫北轩那么绝情地让庸医给她断症的。她并不想弄得莫家一家人不安生,只是想阻了他前世那样辉煌的前程。 让他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挣扎过活,就像前世的她一样。 所以面对策儿时,她心中并不是那么坦然地。 她对策儿说以后都不要再来时,不止他那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她心生不忍,就是儿子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都让她再说不出口阻止策儿来看她们的话。 思绪中,十几里外的落雁村,很快就在眼前出现了。 岳筝一进村,才发现这村子里平静地有些异常。走过十几家农户,也没遇到一个可问话的的人。 倒是又走了几步,才看见一家屋脊前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岳筝上前施了一礼,询问最边上的一个老大爷道:“大爷,请问月神医住在哪里?” 几个老大爷都目光一致地看向了她,稍停,边上的老大爷才回道:“小娘子可也是找他治病的?倒不巧了,今天你怕是请不到他。” 岳筝心内稍疑,月无人本就不好请的,这个老大爷需要这么强调吗?“不是的大爷,小女子只是有些药材想买给他。” 便有另一个白胡子的道:“他从不收药材的,一开始咱们村里的人觉得他是大夫,都常常寻些草药送过去。不过人家是神医,连个面都不见的。” 几个老头儿脸上都显出嘲讽的神情。 岳筝笑了笑,又道:“没关系的,请大爷跟我说下他家的方位,小女子想过去试试。” 白胡子便也不多说,便伸手指着东边的一个乡路,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遇到两个弯均朝右拐,尽头处的一个草房子篱笆院儿就是了。” 岳筝听了倒更不解了,月无人怎么也是一个口传在上层贵妇中的神医,竟也竹篱笆院儿! 跟几个老大爷道过谢,她便顺着东边的路走了。 却听见后面几个老头儿的议论声声: “这小娘子来的也不是时候,月家这时可正热闹着的!” “打从两年多前月家搬来,咱们村里什么时候少过热闹?” “我看这姓月的小子这次是活到头了,府君家过来求治硬是不医。真把人逼急了,一家子不都得进牢里去?” “也不一定,前年王府里的人也过来求医,到后来不也什么事都没有?” “那哪能一样,这次府君家的大小子可是性命关头。他一个人家姓张就不给治,这是什么道理?” 岳筝走的远了,依稀仍能听见几个老头儿的对话。 果如几个老头所言,月家此时正热闹呢。 她走过去,竟然只看见一群围着的人。老大爷所说的篱笆院儿,只能在人缝中瞥见一毫。 岳筝挤进人群,只见一个身着杏衣宽大罗裙的妇人跪在篱笆院儿的最前头,身后丫头婆子跪了一大堆。 而遥遥地看那篱笆院儿,却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花篱扶疏,爬满了鸭掌叶的藤蔓,三三两两的点缀着几朵淡紫色的喇叭花。 花儿微微摇曳在风中,与闹哄哄的人群对比鲜明。 篱笆院内,矗立着三间小草房。房子却也只是茅草结顶,此时木门打开,远远地能看见里面奢华的装饰。 草房前面有一藤椅,一个白布直裰的穿着简单的男子正盖着扇子躺在上面。 岳筝甚至能看见,那人正悠闲的晃悠着与身上粗简装扮极不相称的青丝云履。 这座篱笆院儿的主人,同那花篱上的喇叭花一样的悠闲,似乎同这嘈杂的人群,甚而说人世隔绝开了似的。 岳筝疑惑,那男子怎么能对这么多跪在门前的人做出毫不相关的姿态? 他有救死扶伤的医术,就这么揽技以傲人吗? 她正想着,看见那男子抬开面上的扇子,摆手让立在他身边的一个女子俯身倾耳。那女子受了话,点了点头,便朝门口走来。 外面的这些立时轰动了。 “难道这月大夫看府君太太怀着身子还在这里跪一大上午,发善心准备破例救人了?” “我看是让他那药奴来嘲笑人是真吧。” 岳筝清楚地听见身旁两个女人满含嘲讽的声音。 跪在那女子身后的一个仆妇这时忙上前扶住,兴奋地说道:“小姐,小姐,月神医派人来了,咱们家小公子有救了。” 杏衣女人不住地点头,抬手擦拭脸上的泪珠。 却见那女子打开篱笆门,朗声道:“张太太,我们先生说,若是您能把你家公子改个姓,先生可试着一救。其实我们先生也颇不忍心,但偏偏你们怎么就姓张呢?”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三静。 刚才那仆妇一口呸了过去,“月无人,你也别太目中无人了。我们小姐一直说对你这样的神医要以礼相待,昨天晚上我们直跪到三更天,今早天不明就又来跪着。就连我们家老爷,也给你直直地跪了几个时辰,你竟能说这么不是人的话?” 岳筝听见旁边的人也你一嘴我一嘴道: “可不是,那可是咱们府君大人啊。昨天晚上就跟着府君太太跪在这里,好像才走不久呢。” “大人怎么把太太一个弱女子放在这里,是不打算管这个儿子了?” “你知道什么,我昨天晚上也来看了,府君大人对府君太太可好了。刚起身走时,一脸的怒色,我看这次这个月无人只怕要倒大霉了。” 人群正嗡嗡着,却听篱笆院前那女子接着仆妇的话道:“跪可是你们自己愿意跪的,不改姓那公子没了性命,你们要寻仇,也别来找我们。只去金川城里,找那叫张敢的吧。” 女子说过,一甩篱笆门,就转身回去了。 却马上听见那仆妇的哭喊声:“小姐,小姐,您可别吓老奴啊。” 看着倒在怀中面色苍白的,她从小照养大的女孩子,仆妇不禁老泪纵横。好好儿的,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祸事? 小少爷好好的,怎么会去招惹到一窝毒尾蜂? 一时又想到浑身流着黄脓的小少爷,仆妇手上一阵颤抖,却依旧稳稳地掐住了女子的人中,口里叫道:“小姐,您可不能有事,小少爷还得您照顾呢!再怎么说,您也得想想肚里这一个啊。” 杏衣女子一醒来,就大哭出声:“奶母,谁能救救我的玄儿啊?” 岳筝听见此话,心中有感,也不禁落下泪来。 杏衣女子背后,一个水红衣装的柔弱女子也跪着上前一步,扶住她道:“姐姐,不如就听那月神医的,就是改了姓,只要保得住命……” 她的话没说话,就被那仆妇一口喝止:“表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添乱,少说两句吧。” 表小姐讪讪的“我”了一下,退后擦着眼泪。 杏衣女子却似毫无生机般,倚在那仆妇怀中。 这时人群边上的一个马车里,又传来惊恐的喊声:“太太,太太,小少爷不好了。” 杏衣女子浑身一震,就见她跌跌撞撞地也不顾仆妇地搀扶,奔向旁边的那辆马车。 马车前头两匹毛色红白地均匀过度的骏马,环佩金玲,膘肥体壮,一应富贵气象。 岳筝却在看到那妇人的容貌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竟是鲁再晴! 前世与她只有二面,但岳筝对她的印象却深刻已极。 第一面是太妃生辰时,她见到了已有六个月身孕的鲁再晴。她是那些贵妇中,唯一的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待她们知道各自都有丧子经历时,彼此更是亲近一分。 再一面,是她跟着太妃去流沙寺听经时,遇到的。那时她已快生产,脸上也没有了初见时的阴郁。 她那时还对岳筝说,等孩子生下来,月子里还要请她去作伴。 可是没想到,岳筝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竟是难缠血崩而死。而她的丈夫,金川城的府君,也郁郁寡欢许久。 岳筝去给她烧过一次纸钱,遇见了她抱着墓碑痴醉的丈夫。 还有,还有,一个女人! 她当时,对已经亡故的再晴只顾得羡慕了,竟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是谁。 岳筝心思急转的这一瞬间,鲁再晴悲伤欲绝的声音已从车中传出:“玄儿,我的儿,为什么要让你受这样的苦?” “你这个调皮的,不,都是娘的错,昨天娘为什么不看好你?” 声音已经嘶哑,语无伦次。 岳筝听着,眼睛再次湿润。 这样的痛 做母亲的怎堪经历? 人群中也响起点点的抽泣声,纷纷责骂起那月无人来:“这月大夫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怎如此的狠心?” 岳筝调整了下神情,走上前去。 她如今有异园,又知是前世的好友,便想去问问能否帮上忙。 车边站了三四个个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也都是一脸惋惜的模样。岳筝近前,才看出其中两人均是王府里太医的打扮。 王府里的太医,都会戴着一顶镶着蓝带的纱帽。 也是,太妃向来是心善的,再晴的夫君又是金川府君,王府会派来太医也不稀奇。 可是竟是什么疾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也难怪要一直在这里求这个月无人了。 岳筝又朝院内那个悠闲的男子看了一眼,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厌烦。 她向那太医轻轻一福礼,开口问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病?” 张家的仆人都悲不胜怀,也没有关心岳筝这个突然上前的陌生人。 那太医看了她一眼,本不欲理,却还是动了动嘴唇:“小公子身上多处被毒尾蜂蛰咬,撑不了一个时辰了。哎,这毒尾蜂天下至毒,就是求到月无人动手也不见得能治。” 岳筝一听他的话,心中一喜。 她现在就不怕遇到蜂。 这毒尾蜂的毒,自然是能治的。 可是这张家的小公子又哪里招惹了这毒尾蜂,据异园书载,毒尾蜂是最毒的一种蜂,但却轻易不蜇人的。 又听到这太医的后半句话,岳筝了然地笑了笑。 她朝车内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女子道:“这位姐姐,小女子家中养蜂,正有医治毒尾蜂之方,不知可让我一试?” ------题外话------ 写扑了三本,这一本终于能入V了,心里却没有太多的高兴。更多的是忐忑,怕以后写出来的大家不喜欢…… 原谅西没法万更,学习比较紧张,我想了下,每天更新都保持在5000字左右还是能够承受的,希望大家谅解。 055 结交 前世的时候,她已与再晴序过长幼。 她的话,成功的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篱笆院内一直悠闲而卧的男子,似乎也朝这边投来一个目光。 与她说话的那太医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从未听过毒尾蜂之毒可医。” “你是哪里跑来的无知农妇,在这里信口雌黄,这可是府君家的公子,是你说试就能试的吗?”一个柔弱中带着些泼辣的声音直直朝她。 车帘子却在这时猛地掀开,鲁再晴满脸未干的泪水,鬓横钗乱,眼中却满是惊喜地盯着岳筝。她跪在车厢上,紧紧拉住岳筝的手,语无伦次道:“妹妹,妹妹,快请,快请。我就知道,老天爷绝不会这么狠心的,这就派妹妹来救我的玄儿了。” 岳筝也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安慰:“姐姐,小妹岳筝,我定会救回你的玄儿的。” 面上虽是微笑,她的心中却有些发凉: 看再晴的模样,只怕…… 岳筝猜测未了,就见那仆妇抱住了再晴哭道:“小姐,你可别吓老奴。小公子他,已经,已经……” “不,没有”,再晴激烈地要挣开仆妇:“你放开我,快让岳妹妹来救我的孩子。” 周围一时哭声一片。 岳筝只好向那仆妇道:“请你让我看看,我家专有医治这毒蜂的药方。” 仆妇抽噎地说不出话来,“这位娘子,我家小公子他,已经没气了。” 再晴竟一下子挣开来,抽了一巴掌在那仆妇脸上:“你给我住口,玄儿他没事。” 岳筝也有些心凉,她再有异园的神迹,也不敢把握能否起死回生。 身后突然马嘶蹄响一片。 她转头去看,却见一个暗红长衫的男子打头奔来。 他远远地就跳下了马,一个女子迎住他娇弱地喊了声姐夫。他却连停都没有停,直朝马车而来。 岳筝也被他一下子撞开。 她想扶住车邦站稳,却一下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 岳筝回头,见又是一个熟人。 前世那个老爱穿靛青色茉莉绣花衣服的男人。 陆鸿,陆介之,陆大将军。 岳筝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抽开自己的手臂。 陆鸿本也只是顺手一扶,倒被这女人的不可侵犯的神情弄的莫名其妙。 那人到车前,一下子就把再晴抱在怀里,低哑道:“晴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宰了月无人给咱们儿子报仇。” 再晴却不听他这安慰,苦苦道:“潜之,我有个妹妹能把咱们儿子治好,你快让她过来给儿子治病啊!” 张目看着这样的妻子,双眼一涩,干哑道:“晴儿,你别这样。” 柔弱的水红衣女子上前道:“姐夫,姐姐刚刚就是这个样子。” 再晴却朝这女子猛地一喝:“关关,你给我住口。”然后喝止丈夫:“张目,你给我让开。” 她的眼神喜悦而又明亮,让人看着很不正常。 但她对周围的人的关系却又析理的如此明确。 再晴从马车上下来,直朝着岳筝,一把拉住她:“妹妹,快点,再晚玄儿就等不及了。” 岳筝朝她笑了笑:“好的,姐姐。” 两个女子上了马车,边上的人均是愣怔地看着。 仆妇悲戚地朝张目看了一眼,张目摆了摆手,示意随她去吧。 岳筝到了车上,看着那个身上不住地流下黄脓的胖壮的孩子,心中一阵抽搐。 她其实哪会医术,这时看这孩子脸色已泛了青紫。 再晴看她皱眉,忐忑不安地问道:“妹妹,你也不能救吗?” 岳筝决定尽力一试。 她想了想对再晴道:“姐姐,你叫个大夫上来,让他再给玄儿吊起一口气。” 再晴忙点头,就探出身去指了一个大夫,道:“你上来,施针。” 正是岳筝问话的那太医,他挎着药箱上来,先是看了岳筝一眼,低声道:“不过是折腾得孩子不安稳,再施针也撑不过一个时辰了。” 叹了口气,才蹲下身来拿着明晃晃的针扎上了一个个穴位。 听了他的话,岳筝心中却是一喜。只要是没死,只有一个时辰也能够救活。 但却不是在这里。 岳筝握住了再晴紧握在一起的手,道:“姐姐,我需要的东西都在家里,你找个车夫来,让他快马驾此车去落柳村。” 不等再晴应好,又道:“还请姐姐换一辆车乘,你的身子不宜颠簸。” 鲁再晴听完,点了点头,泪珠一串串落下,她的嗓子已经干哑异常:“妹妹,我信你。从我一看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可以救回我的玄儿。” 岳筝也点了点头,眼眶微红。 鲁再晴很快下了马车,岳筝将那太医留在上面。 马车启动跑起来时,岳筝依稀听得外面的议论声: “这是怎么了?能治好了?” “那女人看着也就是个农妇,月大夫都不接的,她也能治好?” “你啥时候见这月大夫是因为治不好而不接病人的?” “那个,我问一下,刚才不是说这小公子都死了吗?” “没见刚才又叫了太医上去?” 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声音,岳筝掐了掐手心。 奔跑中飘忽不定的车窗帘,突然被一把剑柄挑起,陆鸿的脸露在外面,他邪邪地吹了声口哨:“女人,最好你不是在哗众取宠,若不然今天你就要代月无人死了。” 岳筝看着这个记忆中熟悉的面庞上的不熟悉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头疼。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伸手便拉过车帘。 外面的男人又呼啸了一声,响彻天际。 岳筝轻轻呸了一声,人家一家悲伤不已的时候,陆大将军打这么亮的呼啸,没有幸灾乐祸之嫌吗? 什么她代月无人死? 岳筝又不禁冷哼一声,心下却满是疑惑。 前一世,再晴的儿子是没有活下来的。但是那个月无人最后,好像是半点事都没有的。 她也不记得听说过月无人受伤什么的事啊? 并不是她喜欢看人家出事,只是看张家这样的大的举动,若非她这个变数,月无人今天怎么也不会被轻易放过的啊! 她沉思间,那太医咳了一声问道:“这位小娘子,你可真有把握。” 岳筝点头微笑以对。 十几里的村路,这疾驰的马车不过一刻钟就飞奔到了落柳村。 到家门口下车时,小莫曲从院里看见,朝着岳筝跑来,叽叽喳喳地叫道:“娘亲,你回来了,你瞧婆婆给我剪的纸老鼠。” 岳筝让那驾车的车夫把张玄抱到屋里床上,这才忙忙地回头对儿子道:“宝贝乖,去跟婆婆待在一起,不要乱跑。” 小莫曲也看到刚才那个满身流脓的大哥哥,听了娘亲的话马上乖乖地点了点头。 岳筝低头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口,才急忙向屋里走去。 随即下马的陆鸿,看见这一幕,心中顿时一动。 他跃下马来,两步便跨到小家伙跟前。看着眼前这个小小身板儿的,同样穿了件靛青斜开襟小长衫的男孩儿,他心底蓦然涌动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 像是,想学着那个女人亲这个小家伙儿一口;像是,想要狠狠地揉弄一下他可爱的小脸蛋儿。 “小子,叫什么名字?”他伸出手,揉了揉小孩子的发顶。 小莫曲仰头看着他一眼,十分乖巧道:“我叫莫曲,我娘叫岳筝,所以我叫莫曲。” 小家伙的话陆将军没听明白,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而小家伙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小叔叔曾经跟他说过的“筝曲”论。 陆鸿挑了挑眉,又道:“听你口音是北边的,你爹是北地驻过来的兵?” 小莫曲先是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随即又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他看见一群跟着这个叔叔骑马过来的人时,眼中猛然一亮。 爹爹! 欲上前的小短腿儿却又猛地停住,他看了眼那个高大的,他常常会在梦中看见的爹爹,委屈地低下头,转身跑回了院子。 他好想爹爹能像抱那个弟弟一样抱他! 可是爹爹讨厌他们,从爹爹回家的第一天他就感觉到了。 爹爹看见他会把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娘亲看见爹爹会伤心。 小莫曲一下子跑到屋门口,守住了门框站住。 陆鸿看着小家伙的动作,一阵好笑。回头看见打头走过来的莫北轩,眼睛蓦然一亮,上前笑道:“嗨北轩,刚那小子也姓莫,也是北边来的,莫不是你留在外面的种?” 他只不过是玩笑一句,莫北轩的脸色却蓦然一变。 他朝那茅房看了一眼,脸色凝重,他们竟然在这里?怪不得近来总觉得策儿古古怪怪的,想是早就知道了吧。 陆鸿见他神色不属,不禁朝他肩膀捶了一拳:“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莫北轩立即回神,笑了笑,道:“将军说笑了,天下姓莫的可并不是我们一家。” 陆鸿晃了晃手腕,也不再追究,提步也朝那篱笆院儿走去。 莫北轩看了眼院子里那个时不时看他一眼的孩子,皱了皱眉,不想进去。被那女人看见,闹出来忒没脸。 他便喊住陆鸿道:“将军,属下看这里也用不到咱们的兵了,属下带他们回去?” 陆鸿脚步未停,摆了摆手,道:“回去吧。” 岳筝这边一进房间,就让那太医和车夫出去。 她现在在人前从异园取物已经很熟练,并不太担心没人看出端倪。但这一开始给张玄清洗身上流脓的伤口用的水必定很多,她若一下子从屋里弄出一大罐水,只怕人要生疑。 她用意念取出碗口大的一个白瓷小瓮,里面是已经调和了白梅花蜜的无极水。 白梅花蜜有良好的镇痛消毒作用。 一时岳筝又从策儿送来的那些布中剪下了一块质地柔软的,沾了调和的无极水便去给那孩子清洗身上的黄脓。 黄脓清洗干净,露出了那孩子身上被毒蜂叮咬的一块块红红的伤口。 陆鸿却是进了篱笆院,直接和小莫曲一大一小地对站在门框边。 他还没一有动作,小曲儿就忙警告地看向他。 陆鸿耸了耸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孩子的自己,看见这个小家伙儿就心生喜爱? 他朝屋里看了眼,见那女人很累的样子在擦额头,再看张玄,一身红包的躺在那里。 “喂,你说的救治难道只是帮他擦洗一下身子?”他打了一个不太响亮的呼哨,嘲笑道。 岳筝懒得去理他,背朝门口走到桌边,意念里取出一个酒盅大小的椭圆的白瓷盅。里面盛的是晶莹浅褐色的百花蜜,转过身口中却低低的念了几下。 毒尾蜂的毒只有一种方法可解,蜂王带领小蜂在那毒尾蜂蛰下的伤口出以为针刺入,将毒吸出,再喂以蚕桑花蜜调养即可。 而岳筝要召唤那些从异园搬到外面的蜜蜂,却并不需要蜂蜜做引的。 但是外人面前,总得做个样子吧。 不说这门口就守着一个,再晴和她的夫君也就快来了吧。 岳筝口中才念过,结巢在外面草棚子下的一群蜜蜂就嗡嗡地飞了过来。 她一手持着白瓷盖,一手托着盛了百花蜜的白瓷盅,却能给人一种蜂蜜引来蜜蜂的假象。 那群蜜蜂压压地飞进房内。 见此的陆鸿先是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出手用掌风击毙那些蜜蜂。 岳筝看见他的动作,急忙喊了声:“住手。” 陆鸿停住,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下一眼,就看见一群蜜蜂覆在了那孩子身上。 他在战场上,再恶心的场面都见过,此时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蒙童,几乎什么都没想就揽过那小子,盖住了他的眼睛。 小莫曲却拉下那个几乎盖住了他的脸庞的小脸,抬头看着陆鸿道:“叔叔,我不害怕。” 陆鸿先是一怔,随后眼中涌出笑意。 这小子,像他,有胆。 陆鸿猛地这么一想,随即尴尬地抬了抬嘴角,就马上丝毫无异样的将这孩子放开。 房间里面的岳筝看见门口的情景,心中涌出一股酸流。 一阵静默间,张目带着妻子再晴快步过来。 鲁再晴走进房间,看见里面的场景时,没有惊叫,却转头趴在丈夫怀中失声痛哭。张目即使是个大男人,直到床上的那个一身蜜蜂的是儿子,也不禁两眼干涩。 看向岳筝的目光,也有些恶狠狠的样子。 岳筝注意到了,心中不禁一阵冤枉。若非这是再晴的儿子,她才不趟这趟浑水呢。 陆鸿声音突然响起:“潜之,这女人也是在救你儿子,你那是什么眼神?” 岳筝讶异地看了陆鸿一眼。 再晴调整了下情绪,看着丈夫道:“妹妹是我们家的恩人。” 张目苦笑,点头道:“为夫明白。” 再晴也不让他搀扶了,步入房间跟岳筝站在一起看着。 张目也跟了过来,轻声道:“晴儿,在外面等着吧。” 岳筝看想这夫妻两个,眼中的羡慕这时遮也遮不住。她有些恍惚地想,为什么感情这好的一对夫妻,也不能幸福终身? 房间内却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姐夫,这是在做什么,好可怕!” 岳筝回过神来,才发现房间里已经站满了人。那个叫关关水红衣衫女子,正拿手帕掩着小口,瑟瑟地站在张目身旁。 再晴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些不满。 她马上委屈地喊了一声:“姐姐……” 再晴身边的那个仆妇悄瞪了她一眼,沉着面道:“表小姐若是害怕,只管门外等着。” 关关委屈地晃了晃男子的衣袖,声音轻柔:“姐夫”。 张目对这个妻子的姨母表妹早就不耐忍受了,又在儿子生死未卜之际,语气也不好道:“出去吧。” 关关低下了头,委屈地惹人怜爱。 岳筝却看见她眉目中有几分恍惚。 这女子终究没有出去。 两刻钟后,蜂儿从张玄身上飞起,随后小蜂们也纷纷起来。 众人看见体型如此硕大的蜜蜂,尽皆抽了一口凉气。 蜂儿嫌恶的声音在岳筝意念中响起:“臭死了臭死了,这些毒尾蜂真是臭死了。主人,我要快点带着小的们回异园净净身。” 岳筝抱歉一笑:“蜂儿,不好意思了,现在这么多的人,你还是现在外面待着吧,晚上就放你们进去。” 刚刚蜂儿是从异园中出来,直接混在飞进来的小工蜂们中的。这个时候玩消失,可是万万不行的。 蜂王只一摆蜂尾,便气呼呼的,威风凛凛的飞了出去。 院子外面随即响起了曲儿兴奋地声音:“蜂儿,你出来啦。你怎么生气了?” 岳筝好笑地摇头,幸亏她儿子这一句“出来了”可以从另一个方面解释。 而此时的张玄,脸上的青紫之气已经尽消,身上那些红斑也都变成了小红点儿。 见如此,再晴一转身就朝着她左前方的岳筝跪了下来。 慌得岳筝连忙过来拉:“姐姐,今日一遇,就是你我的缘分,你又何必这样?” 再晴哽咽不已:“妹妹,你救我玄儿,这恩德我……” 张目对岳筝也是拱手一礼:“岳小姐,此后不论有任何差遣,张某都万死不辞。” 岳筝好不容易扶起了再晴,又得慌忙受张目的礼,忙道:“您太客气了,我也不过举手之劳。” 再晴这才有了一副笑颜色:“妹妹,你也不用跟他客气,既然喊我一声姐姐,就叫他姐夫吧?” 啊?岳筝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干笑着点了点头。 那仆妇却又在这时道:“我老婆子在这里替我们小姐谢谢岳小姐了。”说着也跪了下来,此时跟到在房内的夫人都是这夫妻二人的心腹。 鲁奶母才跪下,那些人呼呼啦啦地都跪了。 简直弄得岳筝哭笑不得,“你们快起来吧,还是把那太医叫进来,让他看看玄儿怎么样了,开些药调养一下。” “哎”。 她这么一说,鲁奶母又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喊着道:“齐太医,齐太医,您快来看看我们家小公子。” “您老别喊了,我就在屋子里呢。”中年太医应声道,看向岳筝时竟是一副见了宝的模样。 “岳,岳小姐,我家玄儿,真的治好了?” 岳筝正感受这些人心中的喜悦时,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疑惑地看向问话之人。 正是那个名叫关关的女子。 心下疑惑之时,也十分不喜。 怎么听她这话,都不像是希望张玄好的呀。 岳筝点了点头,却又反问道:“怎么了,我看孩子能治好,你怎么不太高兴似的?” 女子脸色大变,手中的帕子都绕成了一个结子,结结巴巴道:“怎么会,我可是玄儿的小姨呢!” 岳筝笑,看着她道:“这就好。” 这个女子,不简单啊。 这么想着,岳筝一抬头却看见张目沉思的朝向这边的目光。 岳筝收回笑容,身边的关关却已经不安地出门去了。 那齐太医把过脉,一脸红光地像大家宣布:“小公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调养三两天便能恢复。恭喜张大人,小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张目亦是满脸笑容地答礼。 岳筝却突然听见耳边一声口哨响,回头去看,陆鸿正双臂交挽地倚在门框上。 他看着她挑了挑眉,好似在说:不简单啊,有两下子…… 她看着他一时愣怔,这个人,与前世印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印象里,这人就是那种稳重的运筹策千里之外的人物,却绝不是这种浪荡的,调皮的,好似大男孩一般的人。 那人回视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戏谑,岳筝一下子回神,收回目光。 前世感知出错,也是有的,毕竟他们从未有过正面的对话。仅有几面,也是遥望的。 可是这个人,将来会娶莫灵儿。 岳筝不禁又抬头瞪了他一眼。 陆鸿挑眉淡笑,示意她朝他的对面看。 岳筝却疑惑不解。 这时再晴却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问道:“妹妹,可是怎么了?跟你说话也不理人?” 岳筝忙看向她,见她笑得戏谑,脸色微热。 她怎么能跟一个男人那么看来看去的? 当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强自镇定道:“姐姐怎么了?” 再晴依旧笑得那么戏谑:“齐太医问你,所有毒尾蜂之毒可是都能用你家的这个这方法治好的?” 齐太医这时笑得讪讪,刚刚说了几句,都不见这小娘子理会,想是不想外传了。 岳筝无所谓地笑了笑:“自然是的,齐太医以后遇到这人的病人,也不必再为难了。”她说的没有一点不情愿,反正她也没打算依靠这什么方子过活的。 以后稳定下来,只是买蜂蜜开绣庄就够她过很好的生活了。 听她此话,那齐太医中年的没有经历过生活磨折的红润的脸上,显出惊喜地笑容:“岳娘子真是心地善良,让我辈羞惭不已啊。” 岳筝笑笑,拿出一小盅调好的专治伤口的金黄色蜂蜜水。这是她为防儿子调皮擦伤,一直都放在外面使用的。 递给再晴,说道:“姐姐,你让人找些竹篾,沾着这蜂蜜水洒在玄儿的伤口上,便会很快复原。”说着又拿起早就被她放在一边的蚕桑花蜜,同样递过去道:“这是蚕桑花蜜,现在就可让玄儿冲水服食一些。以后则每天都食三匙,对恢复身体好的。” 再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岳筝:“妹妹,你竟如此厉害,只是蜂蜜竟能有这么多的效用。简直要比得上城里风头正劲的蜜王张了1” 再晴一语出,张目忙咳声打断,几分歉然地对岳筝道:“岳小姐别介意,晴儿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岳筝摆手而笑,她知者张目的担忧;金川城里不止一家高门看不上张敢那样的人,她也知道。不过对于再晴的话,她却没有在意,笑言道:“其实我可比那个蜜王张还要厉害,他的蜜只可养生的多,我家蜜多是直接对症的。” 她言语间的自豪,打破了再晴刚刚被丈夫提醒地尴尬,一时也笑着对她道:“妹妹既然这么说,姐姐走的时候可否讨些蜜吃?” 岳筝也笑道:“不用姐姐说,我自然给你准备起来的。” 众人房内说笑一阵,被齐太医建议,都转步去了外面,让小孩子好好地休息。 外面的张家的下人这才报说,才知道再晴的那个表妹关关刚刚就坐车回城了。 再晴听了,神色上淡淡的。 岳筝见了,也没有多话,心中已明白再晴已是对那个关关有了芥蒂。 她也犯不着去提醒了。 几人又聊了会儿,再晴便吩咐自家的厨子去采购些东西,只在这篱笆院儿内,借筝妹妹家的厨灶,来答谢救命恩情。 前世与她虽然只有两面之缘,岳筝却知道鲁再晴就是这样直爽不拘细节的女子。 此时听了她这颇为客气的话,心内好笑,便道:“我真心想交姐姐这个朋友,所以姐姐以后万不要再提什么救命恩情了。” 再晴笑着拉过她的手,又是感激又是喜悦道:“是姐姐过迂了,筝儿妹妹。” 她的声音突然就郑重起来。 岳筝只感觉心里热热的,前世明知与她是志趣相投之人,却因生活天地的狭窄没有主动去结识。 幸好还有第二次的机会。 岳筝对自己道,一定会让这个姐姐避开前世的祸灾的。 午时未到,张家的下人们都挤满了那个破旧的小厨房,叮叮当当的准备丰盛的午饭。 岳筝帮着上前调停了一会,直又在外面开了两个灶才稍稍能忙得开。 再晴夫妻两个又回房去看他们的儿子了。 瞎婆婆身边也有一个张家的仆妇在陪着说话。 岳筝四下扫了一圈,惊觉不见了自家儿子。 拉住张家的一个小厮问了,那人答道:“刚刚小的见是陆将军带着您家的小公子去外面玩耍去了。” ------题外话------ 说实话,心里很感动。很多没有露头的朋友,昨天西在后台订阅记录上都一一看了,也知道这么多人都在支持我。虽然我这样的订阅量,与其他的不能相比。但是这二百多个来支持我的朋友,已经让我很忐忑了。 我只能尽力写好…… 心里有很多话,一上来就不知道说什么,我还是不说了。 056 莫名 陆鸿收回目光,看向院子里追着一只大蜂而无丝毫惧色地说着些天真话语的孩子,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在涌动。 难道真的像老娘说的那样,他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 他本明亮的眸光蓦然一暗,无奈摇头而笑,失落的、牵挂的。或许他早就不该再等了,五年前都找不到,前后十几次派人访问都找不到…… 何必再等? 当时那般情景,她的家人又岂会张扬? 想必就是寻到她时,也是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不过一次意外,就是他对不起她,他又何必如此记挂着?不再寻她,对她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 他恍惚抬手,抚上胸口处,想起那颤抖的,娇柔的…… “好了,好了,蜂儿你快回巢去吧。” 陆鸿正心思恍惚,突然听到这一道清凉的童音,神思立即回笼,眼眸清亮无匹。却在看到那一只硕大蜜蜂上上下下地在那可爱的小孩子脸上起落时,迅疾大步上前。 拉过小孩子,袖风一扫,蜂儿被扇地在土地上滚了两下才拍着翅膀气势汹汹地飞了起来。 小莫曲则是一脸惊呆地看了看地上“爬”起的蜂儿,再转头看向陆鸿,疑惑不已地问道:“叔叔,你干吗要打蜂儿?” 呃,打蜂儿?“小子,我这还不是看到它要蛰你的样子?”陆鸿尚来不及问这小子有没有被吓到,就被这么质问,突然才察觉自己刚才真是太冲动了。 人家娘亲就是养蜜蜂的! 他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头。 小莫曲道:“蜂儿只是跟我玩呢,你瞧,你把它惹得很生气。” 陆鸿顺着小小的手指望去,才看到那只扇着翅膀朝他缓缓飞来的蜜蜂。也能感觉到,那蜜蜂好像很,生气。 陆鸿脸色一变,低头问小家伙道:“它这是要干吗?” 未待小莫曲回答,蜂儿就嗡的一声朝陆鸿飞来,蜂尾狠狠一翘,然后就照着他的脸颊狠狠地扎了上去。 小莫曲惊呼一声,忙道:“蜂儿,你不能随便蜇人的。” 蜂儿还待再蛰两下的,听了小主人的话,大脑一转,便拍着翅膀悠悠地朝草棚下的蜂巢飞去。 一时愣怔的陆鸿这才回神,只觉一半脸颊疼痛不已。手指一动便去下了腰带上绣嵌的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正要射去报这一蛰之仇。 感觉衣角一动,他低下头便看见小莫曲一脸担心地对他道:“叔叔,蜂儿不是故意的,曲儿给你拿蜂蜜来涂上就不疼了。” 说着,小小的身影就跑去了那个茅草结顶的厨房。 自从蜂儿家的小工蜂迁来之后,岳筝就毫不避嫌地在家里好几处都放了蜂蜜。厨房也有三两盅。 陆鸿嘴角微翘,抬起的手也放了下来。 小莫曲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盅跑了出来,站定在陆鸿面前,仰头看着他道:“叔叔,你蹲下来。” 陆鸿心中一软,脸上的表情不觉中也放地轻柔。 这时陆大将军左边脸颊上,已经肿起了一个铜钱大小的红胞。 小莫曲不禁唏嘘一声,暗赞蜂儿的厉害。面上却很是乖巧地拿着一片竹篾,舀了点蜂蜜一点一点地涂抹在那片红胞上。 陆鸿心中亦不免惊奇,看这孩子不过三岁大小,却不想做起事来手脚挺稳重,便脱口道:“你爹娘把你教的不错。” 他这话里全是夸赞的意思。 小莫曲听了,眉头儿皱了皱又松开,却抿紧了嘴唇。涂好蜂蜜,往后撤了撤,道:“叔叔,好多了吧?蜂儿没毒的,你不要害怕。等你走的时候,我让娘亲给你些蜂蜜,你擦几回就好了。” 陆鸿也没在意刚才小家伙的反应,听他这话不禁哑然,忍不住地掐了掐小孩子嫩嫩的脸蛋儿,“我一个大将军,会怕一个小小的胞吗?” 大将军? 小莫曲的眼睛一下子瓦亮瓦亮的,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叔叔,惊喜道:“叔叔,你真的是大将军吗?” 陆鸿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此事怎会有假?”他倒挺享受这孩子眼中崇拜的色彩! 小莫曲紧紧地抱着白瓷盅,继续惊喜地问道:“那你的战马呢,你的战袍呢,你的弓箭呢?” 陆鸿笑道:“你人不大,懂得倒不少。”说话间看到小家伙腰间别着的一把弹弓,感兴趣地问道:“难不成,这是你的弓箭?” 小莫曲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腰间的弹弓,认真道:“这才不是弓箭,这是弹弓,是游戏的。小叔叔跟我说,先练弹弓再做弓箭给我。” 小叔叔? 陆鸿心内奇怪,这孩子却不怎么提父亲?这种做弹弓一类的教育男娃的事,不向来是父亲的责任? 而且,来这个破烂的农家院这么长时间,也未见半个男丁。 但面对一个孩子,这种问题他还是不好问的。 陆鸿道:“若想练好弓箭,从弹弓开始可是不行的。你的小叔叔肯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会这种论调。” 小莫曲惊奇地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瞬才道:“不许你说我小叔叔。”他虽听不太懂,却能明白这两句话绝不是夸小叔叔的。 陆鸿不禁又笑道:“弹弓如此小家子气,怎能培养出开弓射月的浩然之气?” 小莫曲又有些听不大明白了,挠了挠额头道:“我已能拿弹弓射掉那么高枝头的麻雀了,你能吗?” 陆鸿听了这话,朗声笑道:“好,今天就带你见识一下,看看我能不能射来一只麻雀?” 小莫曲听了此话,心中雀跃,却又有些小小的鄙视这叔叔。刚刚还说弹弓不好,他的弓箭不也是拿来射麻雀吗?还骗他说射月? 却道:“叔叔等我,我把蜜放回去。” …… 一大一小同色衣服的两个男人立在一匹毛色黝黑发亮的骏马前。 小莫曲双眸清亮,丹凤眼却眯地更长,仰望着身边高大的男人道:“叔叔,你的马儿真漂亮?” 陆鸿心中一阵莫名的舒畅,耐心地说道:“这是琉璃,跟我八年了,它还曾不止一次地上过战场。”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跟这个小孩子说话,看他眼中崇拜景仰的神情。 或许,真的该娶个妻子了! 陆鸿突然咳了两声,看见小家伙正蹲在那里,伸着小手抚着只顾低头吃草的琉璃的脑袋。 一时间他的心又变得一片柔软。 应是这孩子太乖巧可爱了吧! 男人笑着想道,伸手拎着小家伙的后衣领,将他带起,笑道:“想不想骑一下?” 小孩子惊喜地望向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鸿双手一提,便把小家伙放在了马鞍上,自己也随后上去。 解下马身上的鞭子,遥指着前方的一个小树林,陆鸿对前面略有些僵持的小家伙道:“咱们跑到前面那个林子,怎样?” 小莫曲点了点头,却沉默着不说话。浅双的丹凤眼内闪过流光,他偷偷地想,这个叔叔是爹爹多好! 陆鸿只作这孩子害怕,便道:“双手拉紧马鞍,别怕,走了。” 说话间马儿便迈开四蹄跑了起来。 未免吓到这个孩子,陆鸿并没有让马跑的太快,中等速度地跑到了不远处的那片小林子,林内饶了一圈,便打马出来。 陆鸿此时才惊觉,自己未免也太反常了,怎么感觉自己像带孩子的保姆一样? 小莫曲早在马儿跑起来时,风从耳边轻柔地擦过时,就忘了刚才那一瞬间的难过。在马背上一点都不老实地左右四望,兴奋地像只山雀一样。 突然间,小脑袋侧转过来,看着身后的人,满是景仰道:“叔叔,你的弓箭呢?你不是还要给曲儿射麻雀?” 陆鸿马上一脸黑线,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他说射麻雀,也不过是反语。想他那件出自京城神匠祁万之手的,吸蚀了无数疆场将领鲜血的弓,让它射雀,不知可依? 就是镇守边疆的四方将领,又有哪个不晓陆鸿弓下之魂非四品之上将领不射? 今日射来一雀,他日若传了出去,祁万那匠只怕会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跑来笑他! “叔叔?” 他心中正想着这些,低头就看着孩子眼中怀疑的神色? 明亮的眼睛好似在问:“叔叔,难道你在撒谎?” 陆鸿马上回道:“怎么可能,下来,叔叔今儿就让你瞧瞧,我是怎么射来麻雀的?” 颀长均匀的身躯从马背一跃而下,右手臂里夹着小家伙,将他稳稳地放在地上,才去解下了马腹上挂着的弓箭与箭壶。 小莫曲紧紧跟着陆鸿,此时惊叫道:“弓箭能放在这里,我刚才没看见!” 陆鸿突然苦笑,真不明白跟一个孩子,他这么认真费心干吗? 又不是他的儿子! 陆鸿解下弓箭,正闻得天上一阵雁鸣。 仰头看去,一行人字大雁整齐地在天空中朝南飞去。 他低头看着小家伙道:“知道北雁飞到哪里停下吗?” 小莫曲疑惑,却乖乖地摇了摇头。 陆鸿笑道:“止在金川清风岭。”谈笑之间,拉弓引箭,直直朝天空射去。 小莫曲一抬头上望,只见那只羽箭像生了风一般,掠着一只小黑点仍不减半分力度地朝天空中雁尾而去。 戛然一声凄惨的雁鸣。 小莫曲顿时双眼放光地看向陆鸿,欢跳道:“叔叔好厉害。”然后便迈着小短腿,快速地朝着大雁坠落的方向而去。 陆鸿抱臂而笑,这小子被教养的真不错,有个只会做弹弓的小叔叔竟没有被教成个迂人? 他喜欢这小子看到目标射中时的这股欢脱劲儿,也可说是狠劲儿。 倒不知,他以后的儿子有没有这小子的一半欢脱? 突然,陆鸿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今儿他是犯什么病?总是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从扶住了那个女人起就是这个样子。 他的手上,甚至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手肘出的柔软触感! 又忍不住轻轻将手指摩挲两下。 陆鸿马上没有丝毫形象地甩了甩脑袋,呼啸一声示意琉璃跟上,大步朝追着坠雁的小家伙而去。 羽箭连着坠雁噗通一声落在坚硬的路面上,箭孔处流出一道血。 追着过来的小莫曲顿了顿脚步,仍是大着胆子蹲下身,伸出一根小手指戳了戳那雁。 雁身一翻,惊得小家伙往后一撤。 却仍是张着狭长的丹凤眼去看,待看到剑身上还插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麻雀时,小莫曲朝着身后走过来的异常高大的叔叔大喊道:“叔叔,这一支箭,射了两个,还有只小麻雀呢!” 陆鸿到了跟前,踢了踢那串在一起的一雀一雁,对小家伙道:“这叫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小家伙响亮稚嫩的声音跟着重复,马上又道:“叔叔好厉害,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陆鸿抿嘴一笑,刚想同意,暗恼今日自己的异常,顿了顿道:“小子,学射箭这样男人的活动,得让你爹教你。” 刚才还兴奋异常的小家伙,听了这话,失落地低下小脑袋。 陆鸿疑惑,正道:“不然你拜我为……”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一道轻柔却又轻易地能听出恼怒的声音打断:“小儿的事,不劳陆大将军费心。” 岳筝找着儿子出来,才刚走近就听见那么一句话,心中一时火起。 她走过去,拉着还蹲在那里的儿子起来,给他掸了掸身上的土,道:“改日娘亲给曲儿找个弓箭师傅,现在回家吃饭了。” 小莫曲静静地点了点脑袋。 陆鸿见这孩子突然间的低落,心中也像明白了些什么,开口问道:“这小子的爹?” 岳筝听着他对自家儿子的称呼,脸色不喜,她本就对这人没有好感,且又是关于小莫曲父亲的问题。当下沉着脸色道:“死了,坟头的草都比你高了。” 哦? 陆鸿听此,眼中尽是笑谑之意。 一直静静地小莫曲,不依地拉了拉岳筝的手,委屈道:“娘亲,爹爹没有……” 岳筝连忙打断道:“儿子,跟娘回家去见见你晴姨。晴姨家里的人还做了许多好吃的,就等着宝贝了。” 小莫曲不再说话,知道娘亲不喜欢提到爹爹。 可是爹爹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要说爹爹死了? 陆鸿听着那母子两的谈话,眉峰淡淡蹙拢。听这小子的话,他父亲可是好好的,这女人又怎么开口就恶狠狠地说什么死了? 他本不是好奇之人,但是今天才知道,对这两母子除外。 陆鸿笑了笑,上前两步,不怀好意地问岳筝道:“小娘子不知,夫大如天,像你这么诅咒自家夫君,可是会被休弃的。” 得了吧! 陆鸿嘴角微翘,眼眉朝一边斜飞。 我就是故意这么问的。 看着女人提到丈夫那语气挺恶毒,说不定真是一个遭休弃的。 岳筝抬头,直看向此人脸色,只觉非贱不可形容他此时的表情。 前世时真是走眼,遥望几面,那时她总觉此人是稳重可依的。当时就是十分厌恶莫灵儿,对这个人也没有好感,困苦时却并不是没有羡慕过莫灵儿的。 此时…… 岳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陆将军还真不必为民妇担心这个,得益于您那什么军令,民妇早在两年前就被休了。” “什么?” 陆鸿脸色微惊,开口要问,却失了内容。 平生第一次相见,他却为什么此时想问这个女人些什么东西呢? 总觉得她很熟悉,站到她身边,抬手扶住她时,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甚至,他心底在看到那个孩子时,就隐隐有些怀疑。 不然他不会那么打趣莫北轩。 可莫北轩的样子,明显是不认识这个孩子的。 而这孩子,也不过三岁模样。 不可能是她为他生下的! 但是为什么,正对着这个女人时,他大脑中总会一闪而过的是,她娇娆的身躯,沾染了*的面庞…… 陆鸿,陆介之,你真的是太久没有女人才会有这么奇怪而又疯狂的想法吧! 哪家妓院比较好? 反正找到她也是希望渺茫了,不如去试试……。? ------题外话------ 感谢凤卿卿给我的月票,突然间才想起,上架了我也得开始求票票了。小友们热情点,别让我这里太冷清了。 还有,再次感谢所有小友们对我的大力支持。 看书愉快! 057 顺利 太阳才刚刚露出一点红晕,将东边大半天空上的云朵映成好看的玫红色。 岳筝已经起床,梳洗毕,就忙着将昨日被弄乱的院子厨房收拾起来。虽然张府里的下人走之前,都很热心的将各种拉出来充当桌椅的东西收拾了。但各种物件的归置并不合她的意,也就不嫌麻烦的再整理一下。 况且就只是那一顿午饭,张家的仆人从村里买来食材以及脸盆各种日常用具已把这个小小的篱笆院塞满了。 昨日她带着儿子回到这个小小的篱笆院儿时,张家的仆人已经不知哪里找来的木板,在院中央摆起了三四丈长的桌子。 厨房里飘出的饭菜的香味,洒在院中各种。 岳筝捏了捏一直默默跟着她的小家伙,柔声笑道:“娘带曲儿去洗洗手,吃饭了。” 小莫曲却低下了脑袋,依旧不吭声,有些和她生气的样子。 岳筝感觉好笑,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告诉娘亲,谁惹我儿子不高兴了?” 小莫曲这才抬头看她,小脸儿上为难不已,却仍是开口压着小嗓门儿道:“娘,爹爹没有死,你为什么要说他死了?我今天还看见爹爹了。” 岳筝脸色一变,听到这个消息,大脑一时间蒙蒙的,心中翻腾不已。 他出现了吗? 重生以来,她一直没有刻意的去找那个人,说是恼恨的不想再见,却也有一种不知是恨还是爱还是无可奈何的不甘心情在牵扯着她。 毕竟,前世她那么喜爱他,而他对她却那么地无情! 看着娘亲的脸色瞬间不好,小莫曲心中有些不安。 只是他太渴望爹爹,像以往见到的所有小孩子一样,有爹爹和他们一起生活。 岳筝只是瞬间调整了脸色,蹲下身抚了抚小家伙的额头,感觉凉凉的,想是刚才玩耍时出了汗,此时已干了吧。 她起身拉着儿子,才刚到放置脸盆的木架旁,就有一个机灵的小婢女打了一盆水端了过来。 岳筝对那小婢女笑了一下,便无言地给小家伙清洗手脸。 小莫曲一直乖乖地不吭声,到岳筝拿了毛巾给他擦脸时,忍不住地喊了一声:“娘!” 岳筝噗嗤笑了,初听到儿子说看见他时的那种矛盾不已的心情也没了。 莫北轩本就是那陆鸿的手下,跟着他一起去逮月无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一直不说话,也是不知怎么说才好。 不过看着儿子那张担心她生气的小脸儿,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就算儿子再渴望爹爹,心里最亲的还是她这个娘亲。 不过她却不能突然地就告诉小家伙那个人不是他爹爹。 她笑着拉起儿子的小手擦着,说道:“儿子!咱们已经不跟莫家的人一起生活了,所以那个人也不是你的爹爹了。” 小莫曲扁了扁嘴唇,却没有出声。 岳筝继续说道:“等以后,娘给你找个更好的爹爹好不好?” 她其实没想过再嫁,但是为了哄儿子,只好把“爹爹”当成小家伙喜欢的东西来说了。 小莫曲很成熟,却并不明白莫北轩为什么才是他的爹爹。只是人家跟他说,那是爹爹,他才那么认为。 此时听了娘亲的话,便将信将疑道:“可以吗?” 岳筝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 小家伙也点了点头,其实他还有疑问,那就是别的小孩子为什么不换爹爹,而他要换?不过他知道问出来,娘亲一定会像刚才一样不高兴的。 而且他也不想换爹爹! 这当儿,再晴惊喜的声音响在耳边:“妹妹呀,这是你的儿子吧?” 岳筝看向脸色已变得十分轻松的再晴,她正朝她们走来,行动间丝毫没有照顾着在宽大的衣衫下已经微微突起的肚子的模样。 岳筝点头以对,“正是小儿,莫曲。” “莫曲”这个名字在她嘴里脱口而出,完全是习惯性的。从他生下来,就被冠上了这个姓。而她之前,也没有想过改姓氏的问题。 这时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也不好再反口,也为了小家伙能够接受,只好慢慢来吧。 再晴一到跟前,就把小家伙揽到臂弯下,喜爱的揉了揉他的小脸蛋,笑对岳筝道:“妹妹的儿子也长得这么精细,可比我们家那个魔王好太多了。”又看着小莫曲,热切地道:“小家伙,我是你晴姨,可要记住了。” 小莫曲有些局促地看向娘亲,见娘亲点了点头,才喊了声:“晴姨。” 再晴喜欢的不得了,当时找遍了自己身上,也没有适合送给小男孩的东西,便非要带着小家伙去见她家夫君。 岳筝拦不住,又粗知这个女子的性子,也不再拦。看着她领着自家儿子到了门口的张目跟前,转身去了厨房。 张家的仆人挤满了整个厨房,使这间屋子更显得逼仄了。 但她却没有从这些人脸上看到半点嫌弃的神色,一个个儿都欢天喜地的像在过节一般。她还没刚一进去,在那里指挥着下人的鲁奶妈便过来让她去外面等着。 岳筝见厨房里凡是可以放东西的地方,都摆着盘子,盘子中是各种精细的食物。即使农家平常的一盘黄瓜,这时也好像被穿上精致的外衣。 大家气度便是如此! 他们也吃那些平常百姓常吃的食物,但却比之多出十几二十道工序的精细。 岳筝见此,知道食物也都大致准备好了,与鲁奶妈笑谈了两句,才退出厨房。 厨房里鲁奶妈看着出去的女子,不住地满意地点头。这小娘子虽然家境贫寒,神色里却尽是坦然,完全没有那种小家子气。 这厨房虽然简陋,却收拾的处处洁净。灶台案头摆着的色泽纯亮的蜂蜜,更是可见一般。 因此本就对岳筝心怀感激的鲁奶妈,如此一来更不拿她当一般农妇对待了。心中对于自家小姐与这样的小娘子成为好友,更见欣慰。 陆鸿手拎着那一雁一雀也在不久后到了篱笆院儿。 看见被鲁再晴半揽在怀中有些别扭的小孩子,他笑着唤了一声:“小子,过来,我教你怎样宰雁?”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别扭,好像刚才故意是人家母子难堪的事并不存在。 而小莫曲在不是他娘亲的怀抱中,正别扭万分,听见这一声,满上就欢喜的跑了过来。 到了跟前,还喊了声:“叔叔!” 陆鸿见到那边鲁再晴一脸吃瘪的样子,再瞧瞧这个对他明显有些依恋的小家伙,心情顿时大好。 大喊着仆人打热水来,陆鸿便带着小家伙走向篱笆一角。 抽出腰上悬着的那把寸长的手刀,开始宰杀工作…… 小莫曲蹲在他的身边,看得认真…… 岳筝出来时就看见这么一幅景象,那男人正一脸清朗笑容地指挥着她儿子怎么给那只小麻雀放血。 她不禁感到一阵眩晕,她儿子才多大,这人就教他做这么血腥的事情? 岳筝只觉得心头的火儿一拱一拱的,再定睛看时,她儿子就伸着白嫩嫩的小手在给那麻雀拔毛了。 岳筝几步走到跟前,刚要开口指责,却看见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知道,儿子向来黏这些与莫北轩年龄相当的男子;更知道,小孩子这种毫无目的推动的行为,只是想寻找父亲的感觉。 看在他让自家儿子这么高兴的份上,便不去计较他教着儿子如此血腥的事了。 但是她的儿子,怎么能面对这样的血腥而面不改色,甚而是那样高兴呢?难道她的儿子天生残忍? 她忙否定地摇了摇头,小男孩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小莫曲一转头看到娘亲就站在身边,高兴地对她道:“娘亲,我要吃烤肉。” 岳筝看了看小手中已经被扒光了毛的麻雀,脸色不佳的点了点头。 去城里要卖参那天,她回来的时候带了十几斤猪排,顺道也买了几十斤的黑炭,当天便刷着蜂蜜给儿子烤了猪排吃。 这种吃肉的方法,以前父亲在的时候,隔月便会领着她吃这么一两回。 小家伙当时吃了,也很喜欢,还把姥爷盛赞了一通。岳筝听得又心酸又喜欢,谁知儿子的记性这么好,举一反三的能力这么强。 看他兴奋的样子,岳筝就知道,小家伙是要烤麻雀吃。 转身前看到陆鸿盛满笑意的眼睛,她不觉心头一跳。 心中有些不安。 但是岳筝很快便将自己的这点反长忽略掉,去准备炭火。 待她把炭火准备好,小家伙已经手里掂着那只被拔得光秃秃的小麻雀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 岳筝让他把麻雀放在一边都不干。 她十分无奈地把已经烧得很旺的炭火端到桌边,又回身去厨房拿了一把小刷子,一碟玫瑰蜜,一碟酱料出来。 而这时,搭起的长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称不上精美却十分精细的食物。 岳筝这边照顾着小家伙把麻雀儿串起,再晴几人也都落了座。鲁奶妈忙着布菜,还有一个首饰的洁净的仆妇照顾着瞎婆婆。 再晴坐下了,不禁笑那么忙着给儿子烤麻雀的岳筝道:“妹妹,这么多东西还不够你吃?还要再弄这,这什么来烤?” 岳筝一面在麻雀身上刷着蜜,一面头也不抬地道:“姐姐你们先吃,不用管我们。” 小莫曲跃跃欲试地要拿过那串起的麻雀自己烤,岳筝只好尽快刷匀了蜜,让这小家伙自己烤。 她还没刚把小刷子放下,一直大手就拿过了那一碟蜜,还笑着说道:“今儿让你见识一下我烤肉的手艺。” 岳筝看了他一眼,无话,转回桌边边吃菜便与再晴说话。 她做的这个小刷子,很小巧的,刷些肉串正合适,对于陆鸿手中的那只雁来说就显得小了。余光中岳筝却见那人一直很耐心地刷着,直到把硕大的一只雁都涂上了金黄的蜂蜜。 没多久,炭火上的烤雁和麻雀就飘出了淡淡地香味。 再晴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张目。 张目宠溺一笑,便让人准备了肉串过来,又喊了两个仆人去外面网麻雀。 岳筝见这一幕,也会心地笑了。 这夫妻两,让她觉得很温暖。 再晴注意到岳筝的笑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男丁露面,她心中对这个妹妹的生活已升起了好奇。谈话中知道,妹妹之所以会在今天去落雁村,是为了找那月无人卖一只参。 这时又见这家里的境况,再晴也有些明白。 只怕这个妹妹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只不过这才相识第一天,再晴就是再热心,这时也不好把这话问出口。 只想着以后熟悉了,再说。 一顿午饭,后来竟成了烤肉餐。 张家的仆人弄了许多麻雀回来,张目就忙碌着给妻子烤起麻雀来。 再晴闻着那香味,已经不吃饭了,怕等会没有肚子吃烤麻雀。 小莫曲很懂事地把他手中已烤好的麻雀,撕了一片肉放到娘亲口中,便目光灼灼的等着夸奖。 岳筝好笑地对儿子道:“好吃极了,曲儿真能干,快去吃吧。” 小莫曲一听娘亲赞好吃,当即就举着烤麻雀依旧让她吃。 再晴在旁边看得羡慕不已,直说:“以后一定得让我家的小魔王跟曲儿一处玩,看看人家是怎么孝敬娘亲的。” 几人听了,都好笑起来。 岳筝被小家伙磨得也不能好好吃饭,索性也拿了一串麻雀来烤。 虽然她卖的不是上好的碳,但她家的蜜好呀,烤出来的小麻雀都是皮酥肉嫩,金黄油亮的。 就是小莫曲掌握不好火候,烤出来的麻雀味道也是不错的。 陆鸿待一只大雁烤好,便拿腰上那只外表古朴的刀分切了。在座的人都分的一份儿,给岳筝的却是一碟上好的胸脯肉。 岳筝抬眼看他,他却什么异常都没有地对她道:“尝尝,当年军营里我烤的肉可是那些人抢着要的。” 她却从他那微含笑意的神情中看到生疏的柔情的感觉。 这一瞬的感觉奇怪却又很快地消逝。 再晴看着这一幕直抿嘴微笑。 岳筝先喂着小家伙吃了,自己才略尝了一口,肉质鲜嫩,却没有丝毫油腻的感觉,的确很好。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陆鸿。 陆鸿很快便觉察到她的目光,回看她,有些自得的笑道:“怎么样,不错吧。” 岳筝点头。 心里想的全是他以后会喜欢莫灵儿,会娶莫灵儿。但今世她也认识了这个人,若是……那日后莫灵儿只有出丑了! 直到小家伙提醒她,“娘,要烤焦了。”她才恍然回神。 再晴打趣道:“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岳筝笑了笑,拿话题岔开了。 她很好奇前世再晴的孩子是没了的,月无人为什么没事。整理了一下话语便道:“姐姐,你们就是抓了月无人,也无法奈何他吗?” 再晴听到月无人这三个字,脸色当即变得很差。 张目回道:“确实是。” 岳筝疑惑不已,“你是府君,可他却不过一个大夫,就是医术了得,也……”岳筝马上住口,怎么说着就像是鼓动张目收拾月无人一样。 其实她也只不过看不惯月无人的行为。 陆鸿轻笑道:“他确实只是一个大夫,可他不医人,并不是犯罪。况且,金川城医生会的胡会长,相当属意月无人,定会护着他的。” “而且”,他拨了拨炭火,又道:“就是医死人,官府也不能轻易判罪的,还需要医生会的人过来验明才可。” 岳筝不再说话,这医生会她也听过,是城里大大小小上百个郎中组织起来的,说出的话也是有些分量的。 而月无人确实又不是犯罪,让他吃点苦头容易,想要处决他却并不正当吧。 几人说说笑笑,一直吃到了太阳偏斜还没有结束。 张玄却在他们都吃的热闹的时候揉着眼睛出来了,一出门就喊道:“爹,娘,我饿了。” 再晴正说笑着,听见儿子的声音,回头一看,就又哭又笑地惊叫起来。 忙喊齐太医过来把了脉,确定这个胖小子很正常,张家人又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虽然知道儿子已经没事,但这么快就醒来,还是让张氏夫妇惊喜了一番。 齐太医说张玄已近两天水米未沾,此时还是只喝点稀粥为好。 鲁奶妈听了,急急忙忙地就带着两个婢女又进去了厨房。 一桌精美的饭菜,对肥肥的而又很饥饿的张玄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诱惑了,更别说还有香气扑鼻的烤肉了。 一听只能吃粥,才刚醒来还有些晕乎的张小公子就不依了。 严肃的张目在死里逃生的儿子面前,这时也板不下脸来,夫妻两个只有耐心地哄了又哄。 总是因为淘气受到父母责备的张玄从才醒的迷糊中清醒过来,见到爹娘如此慈爱的模样竟然想都没想的就听话了。 倒直弄得再晴夫妻两个奇怪不已,再晴还一直问岳筝:“你家的蜜蜂是不是还能治小儿淘气的毛病?” 一直热闹到申时,众人才算吃完。 而张玄和曲儿两个孩子,也在吃饭的过程中玩到了一块去。 仆人收拾残羹之时,听到聚在篱笆外面吃饭的几个小厮大小不依地呼道:“舅老爷,您来了?” “舅老爷,我们家小公子已经没事了。” “太太,舅老爷过来了。” 这一声声的,再晴已经一脸欣喜地迎了过去。 岳筝也回头去看,竟然是一身粉白锦衣的鲁敬。 鲁敬步伐很大,几步便进了篱笆院内。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人,两个家丁提着一个胡子已经花白的老头儿,后面是一个背着药箱的家丁。 再晴接着,欢喜地说道:“敬弟,你找了那刘大夫来了?玄儿已经好了,哎呀,我一直太高兴,竟然忘了派人去通知你了。” 张目也上前跟妻子站在了一起,歉意地对鲁敬道:“尚同,姐夫我竟也忘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鲁敬得知外甥被毒蜂蛰了,情势危急,又见请不动月无人,便亲自去相邻的肃川请这个他生意场上听人谈到过的医技高明的刘大夫。 他不过五更就出发了,此时才得回转。 一番询问之下,才知晓姐姐一家到了落柳村。 虽然听人说有个会养蜂的小娘子说他那外甥身上的蜂毒能治,他还是不放心地带着刘大夫一同找了过来。 此时鲁敬听了姐姐姐夫的话,不在意地笑道:“姐姐姐夫跟我还用这么客气,玄儿身上的毒可是根除了?” 再晴道:“齐太医看过了,已经没事了,刚刚那小子就已经醒了,只喝了两大碗粥呢。”说着便唤在那里与小曲儿一起玩耍的张玄过来,“玄儿,来让舅舅看看。” 张玄肥胖的身子很快便挨了过来,生气十足地喊了声:“舅舅。” 鲁敬看见已经活蹦乱套的小子,又是不可置信,又是欣喜,一把将他抱起:“好了?” 张玄点了点头,“玄儿早已经好了。” 鲁敬哈哈大笑,随即放下肥胖的小子,说道:“以后可不许这么调皮了,那毒尾蜂可是你能招惹的?” 胖墩墩的张玄一副受教的模样,七八岁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就成熟了很多:“玄儿再也不敢了。” 鲁敬满意地点头,抬头看了姐姐一眼,想问这孩子怎么惹上了毒尾蜂,又觉得孩子才好,又是再别人家,这问题也不便问。 于是拍了拍自家外甥结实的小肩膀,笑道:“玄儿以后可得少吃点,不然舅舅可就抱不动了。” 一句话弄得张玄抓耳挠腮的很不好意思,忙回头去看后面的小莫曲,就怕新交的朋友也会嘲笑他。 家里的人可没少就肥肥这个问题笑话他! 见小莫曲忽闪着眼珠只是看着他,便又忙拉着舅舅去介绍他的新朋友。 鲁敬这才看见岳筝,心内惊疑,面色上却没有一点显现。 等张玄小朋友拉着他厮见玩了他的小朋友,鲁敬才笑着对岳筝一揖:“岳娘子,想不到又见面了。” 再晴见此,神情一振,就急着询问缘由。 待听自家弟弟说岳筝是他经由北策介绍认识,而且还是莫家昔日的邻居时,她也忍不住感叹:“竟是如此的巧合。” 餍足了正斜靠在椅子上晒太阳完全没有被张家相见欢的场面影响的陆鸿,听到这句话时,突然看了过来。 却马上又无聊地伸了伸懒腰,掩下了眸中的一点疑惑地沉思。 岳筝也感叹机缘巧合,谁想到鲁敬和鲁再晴竟是一家的。 如今这样,以后倒是不用打听着去找鲁敬了。 洒了水准备扫院子的岳筝,此时想到昨日鲁敬眼中虽不明显的感激的神色,不自觉地抿嘴轻笑。 鲁敬一看就是很疼爱张玄这个外甥,昨日还没刚停住脚,就让那刘大夫再次给张玄诊了脉。 直到刘大夫攥着胡须连声道奇,毒已尽除,才是放了心。 所以无论是私心还是真意,岳筝都觉得昨日救张玄救得很对。 “筝娘,怎么起得这么早?”岳筝正满腹思绪的扫着地,听到瞎婆婆在后面的说话声,回过头看到已经不用拐棍探路就出来的婆婆,她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婆婆,今天眼睛感觉怎么样?”她一边扫地一边道:“等会儿洗了手,我就帮你换药。” 瞎婆婆笑着回答道:“好多了,今天这一睁眼,已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了。”又感叹了一声:“筝娘,遇到你们,可真是我老婆子的福气。” 岳筝无奈,瞎婆婆最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 她岔开话题问道:“曲儿还睡着?” 瞎婆婆闻此,慈爱地笑了笑:“还睡着呢,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娃了。” 会赖床了,会撒娇了,哪像一开始那会儿,整天远远儿的看着他娘,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不过,都好了。 瞎婆婆欣慰地抹了抹眼睛,笑了。 她没想到瞎了十几年的眼睛能好了,一直对她不怎么管顾的干儿子也让二邦子来看了她两三次了。 一次送来了半袋大米,上次又送了些才摘下的蔬果。那孩子还留下给家里打了不少的柴,天晚了才回村去。 瞎婆婆心中很满足,也明白这都是筝娘那几十两银子的效用。 感激又很过意不去。 给瞎婆婆的眼睛上过了药,正淘米时,岳筝听一边打火烧锅的瞎婆婆突然道:“筝娘,老婆子欠你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邦子那孩子机灵,以后就让他给你跑腿去。” 岳筝明白瞎婆婆的心思,这时笑着道:“不用婆婆说,我以后可是不会客气的。” 瞎婆婆笑了笑,添了一把引火草,说着:“邦子他娘虽是针眼的心思,却也是个好的。” 岳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瞎婆婆总觉得那次邦子娘来闹着抢东西那一遭,弄得很不好。 不过邦子娘还挺明白事情来往了,岳筝可是知道,那次没几天,邦子娘就找了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了榴花家。 那掀天的热闹声,就是在瞎婆婆这家篱笆院儿也听得见。 早饭岳筝洗了些百合花,又放了些莲子,煮百合莲子粥。 百合莲子都是她前两天从异园里采摘的,对瞎婆婆只说是从城里买的。 金川城里的菜市买的东西很齐全,瞎婆婆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现在在瞎婆婆家里,岳筝越来越感到不方便。每次从异园里拿东西出来,都得有一番解释。 而且儿子的启蒙问题她也在心上挂着,如今对于搬到金川城,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是手上那点银子是绝不够她们在金川生活的,现在那参她也不想卖给月无人了,一时间竟有点守着金矿不会挖的感觉。 早餐的辅菜她炒了一盘苦瓜炒肉丝,虽然是焯过水了,苦味还是残留着一些。吃得小莫曲直吐小舌头,再一次跟她抗议:“娘亲,不要吃苦瓜。” 岳筝只是觉得苦瓜对身体好,便做了两次,想不到儿子这么不喜欢。而她早上又从来都只一道菜,便笑着吹了吹还冒着热气地粥递到儿子面前:“快喝两口粥。” 小莫曲:︿_︿ 早饭过后,瞎婆婆按着岳筝的话坐在晨光下闭目养神,岳筝则拿了两个簸箩出来,把从异园摘出来的芙蓉花瓣和小小的白色太阳菊摊开晒伤。 这是她那次带着儿子去山上找花草时顺道从异园找来的,对闻到香味的瞎婆婆说是在山里找了一丛野芙蓉,就全摘了来。 当时瞎婆婆还可惜地说岳筝不会打算,应该把那芙蓉挖来种家里的。 岳筝把花瓣摊匀了,这才进屋里拿了绣活出来。 这是她在城里扯的一块并不上档次的透明白纱,又挑选了些价格中等的丝线,想要按着脑中的印象绣些东西出来看看效果。 她选了一幅从未见过的红梅雪狐的绣图,且决定绣成双面绣。其实在纱上刺绣,最适合的便是双面绣。 绣图不算大,径十寸大小,用绣绷完全能够撑的起来。 按异园书中,双面绣比她所见过的程序要复杂的多。光是打底,就花去了她三天时间。 不过那书中所展示的绣成的雪狐,却是几乎可以乱真的。尤其是雪狐毛茸茸的耳朵与脖颈处,以针线层层叠叠的竟能把那毛茸茸的感觉完全绣出。 这是岳筝从未见过的,她整理这些关于刺绣的技法时,也是被大大惊艳了一把。 以此才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绣出来看看效果。 异园书中,这种针法是甏毛绣,关键是在于按着动物身上的羽毛走向,一层层的绣出层次。 而岳筝因为完全接受了那些书,绣图自然也是脑中天成的,根本不用图,便能直接下针而分毫不差。 她正专心地一针针的刺绣,突然间就想起被那王爷的侍卫踢扁的背篓,心中一阵生气,狠狠地在绣纱上扎了好几针,才气顺了些。 ------题外话------ 谢谢weiling、prettyelle和13097809555、伤风感冒,谢谢你们的票票,特别是13097809555这位不知名的朋友,你太给力了。好像还有一位朋友的票票,找不到了,窘…… 谢谢你们。 再谢谢18707841037朋友的鲜花 还有东芯的评价…… 今天上传的晚了,不好意思。 058 戏弄 她和儿子辛辛苦苦挖的不少异园里没有的花草,洒了一地,损失不少。 突然间却又想起他奇怪的病,正愣怔间,听见在外玩耍的小家伙稚嫩却故作成熟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岳筝抬头一看,便站起身来。 月无人! 即使昨天隔着些距离,也足够岳筝认出此人身上熟悉的姿态。 一身大红攒花的裁制精工的束袖束腰男装,外罩一见绵密的月白纱广衫,如被月光度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腰间摇摇晃晃地垂下一枚心形的鸡血石,男人还是昨天那副神态地躺在躺椅上。 悠闲而又无骨地躺着,使人看到他这副姿态会有想看而又不敢看的羞怯感。 两个精壮的面容粗鲁的男人肩扛着那躺椅,在上面的红衣男人摇扇的悠缓动作下进了篱笆院。 对于小家伙作为主人的询问,三个人都目不斜视地给忽视掉。 小家伙感到自己的脸面被无情地挑战,还有保护娘亲的责任感,当下就小跑着进来,至岳筝正前方站定。 两个大汉像是进入到无人的地方一样,放下躺椅,便抬手请示:“主子还有何吩咐?” 月无人摆手,轻轻的声音带着几分寒冷的感觉:“下去吧。” 两个大汉无声退下。 岳筝看着月无人悠闲地收扇,嘴角挂起蛊惑人心的笑容,心中猜测不定,这人是什么意思? 月无人收了扇,鼻翼轻微地翕动,还是那种让人心底升出几许寒意的声音:“上好的白芙蓉?” 男子虽是疑问,语气里却全是肯定,眼角邪魅地向上勾起。 岳筝不知他是何意,沉默不语。 小莫曲一脸不满地看着这个突然闯进他家的陌生人。 月无人勾起一个无所谓地笑容,道明来意:“你救了张家的那小子?” 质问的意味很明显。 岳筝心中这个神医的光环完全消失了个干净,反问道:“怎么,你不救的人难道也不许别人救吗?” 月无人听了,很愉快地摇首而笑,声音恢复了正常,像林间泉水般润洁:“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问,岳娘子”。 他将这个岳字重重地强调出声,“难道不该感谢我,准备点谢礼什么的?” 岳筝颜色迷茫。 他抬扇朝外面指了指,岳筝顺着扇子去看,见是逶迤而来的几辆马车。 马车外赶车的仆人的穿着,是张家的下人打扮。 岳筝没有去接,仍旧看向月无人:“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月无人将扇子在手中转了一个好看的圈,理所当然道:“昨天若非我坚拒张家,把那小公子的病拖得那样严重,张家的人怎么会对你如此感恩戴德,准备这么几大车谢礼?” 岳筝气得咬牙,这月无人不仅自大,人品更有待商榷。 “真没想到月大夫不仅医术出神入化,就连无耻程度也是如此令人不敢追逐。” 月无人一下子笑得真心实意,秉着扇子朝岳筝拱了拱手:“多承岳娘子夸奖!” 张家的人确实是来送谢礼的,鲁奶妈押车过来,一下车就笑容满面地对岳筝道:“筝娘,我家小姐命老奴来给你送些日常用品。小姐昨儿折腾了一天,小公子也须得再养养,不能亲自来到,特让老奴致歉!” 岳筝忙上前扶住弯腰施礼的鲁奶妈,道:“您老这么客气做什么,如此地见外。” 鲁奶妈笑道:“若真是见外,咱们就等过两日小姐和小公子好起来亲自来了。”说过了也不待岳筝说话,便指挥身后的丫鬟小厮往下搬东西。 这时撕拉一声,布帛的撕裂声打断了鲁奶妈还要再说下去的话。 男人一副我没看到有人的自大模样,拿着手里扯下的一块月白纱,然后对此时也看向他的小莫曲招了招手:“小鬼,过来。” 小莫曲哼了一声,转头不理。 月无人笑了,温柔地,柔声道:“小鬼,过来帮叔叔个忙。” 岳筝只觉得这男人简直太无耻了,这脸说变就变,而且是对着一个几岁小儿。 小莫曲觉得这个叔叔真是和蔼可亲,决定不计较刚才他不理会自己的问话的事。 走到躺椅跟前,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月无人散发出带着父爱光芒的笑容,对小家伙道:“拿这纱,帮叔叔包些白菊过来,躺椅太硬,枕着不舒服。” 小莫曲对这个笑容根本没有抵抗力,点头干脆应道:“好的。” 一直看着的岳筝错愕不已,这个人脸色变来变去的就是为了让儿子给他包一包菊花? 还有,这是她家的菊花,他凭什么说用就用? 小家伙虽不小气,但向来爱惜自家的东西,而且那花她晒了一是为了泡茶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装枕头。小家伙可是知道的,竟然还应的这么干脆。 却不等岳筝唤住儿子,月无人便转头向她露了一个微含挑衅的笑容,看着她道:“岳娘子,还是快去点点张大人家里都送了什么东西来!” 岳筝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要不是他故意拖,张家怎会对她如此感恩的话来,说得好像他们两个串通了一样。 这个口无遮拦的,若真是当着张家的人这么说,张家的人难保不会多想。 岳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不停地诅咒这个无耻之徒。 鲁奶妈看出点猫腻,刚刚她就看到这月无人,心中不是没气,却不想因为这样的人失了身份。这时不免猜想,月无人难不成是不忿筝娘救了她家小公子,故意来找事了? 鲁奶妈突兀地咳了一声,道:“就是,筝娘,这是礼单,可要收好了,别被有些自觉了不起的人给诳去了。” 说着将一份包装精美的纸包放到岳筝手中,又领着岳筝一一地说都有些什么东西。 先去厨房,厨房里只这一会功夫就被塞满了。 鲁奶妈指着那些写着张字的布袋告诉岳筝:“这是各种稻米,小姐说先都送过来些,看你们喜欢吃哪一种,以后再送。” 又说:“这是粳米,这是碧粳米,还有紫米黑米。这紫米黑米对女人最好了,把这紫米和那边的薏米,再添上红豆、绿豆、黄豆一起煮来喝,最养人不过了。我们都说这是五色养颜粥……” 随后又告诉了岳筝这些米是慢火煮好,还是大火煮好。 除了这些,还有十来样什锦点心,点心盒里还放着写下了做法的纸张。 鲁奶妈只领着她看了这些,便出来了。那些放到房间里的东西,她并没有领着岳筝去看。 两人出来,鲁奶妈就到坐在太阳下的瞎婆婆身边热乎乎的唠嗑儿去了。 岳筝看向月无人那边,已经枕着花包枕头闭目睡了。 而小莫曲,则弯腰直身,眼睛搜索一阵、跑过去,弯腰伸手捡东西,捡地不亦乐乎。 岳筝到他跟前,疑问道:“儿子,你在捡什么呢?” 小家伙高兴地把已检了一把的泛黄的落叶摊到她的面前,“树叶,月叔叔说我能捡一百个叶子,再这样扔出去,就能像他一样打雀了。” 小家伙说着,还示范性地像模似样地扔了一片叶子出去。 然后就不管娘亲,又去撅着小屁股捡树叶去了。 岳筝听得迷迷糊糊。 回头却看那月无人闭着眼睛还翘着嘴角的一副微笑模样。 岳筝两步过去,抬脚用力地踢了踢他的躺椅,质问道:“你跟我儿子说了什么?” 儿子刚才提到这人的语气,完全是信服的。就是口称月叔叔,也比平时礼貌上的叔叔要真心实意的多。 月无人惺忪地睁开双眼,上下扫视了岳筝,笑意道:“你这儿子很好带,傻乎乎的。” …… “你”,岳筝真忍不住把这么没骨头的躺着的人给一脚踹下去。 原来小家伙给月无人包了花瓣枕头,便站到他的跟前,拉开一副想跟他聊天的样子。 月无人斜眼瞅了瞅这小家伙,看见他腰间别着的小弹弓时,问道:“这弹弓能打到什么?” 小莫曲自豪道:“我能打下来麻雀!” 月无人笑了笑,恰巧一片叶子随风吹到了胸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拈起,并示意给小家伙看了看,一抬手间就将树枝上栖着的一只长尾雀给打了下来。 小莫曲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长尾雀,又看了看月无人,目瞪口呆。 月无人轻开折扇,翘起二郎腿,悠然道:“那雀没死,拴起来玩去吧。” 他想以此打发了这个孩子。 却不想小莫曲抽出了腰间的弹弓,拽过他的手放上,渴望道:“我把我的弹弓给你,你教我射叶子吧。” 月无人哑然失笑,真心的。 这小鬼头野心不小啊! 这时那只倒在地上的长尾雀,动了动,扑棱着起来,飞出了篱笆院儿。 “好啊”,月无人无所谓地答道。 随即吩咐道:“去捡一百片叶子,然后像我刚才那样,扔完了你就可以飞叶了!” 小莫曲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过去忙活了…… 月无人已经打算好了,等会那傻小孩再来,就再让让他去捡叶子,再来……再去…… 岳筝看着这个连小孩都欺负的人,简直气得无力! 再看儿子,还在那里认真地捡树叶,小手已经拿不了了,就放在衣襟里。 岳筝白了月无人一眼,没好奇地问道:“你骗小孩子,有意思吗?” 月无人挑了挑眉。 岳筝真后悔今天早晨把院子扫的那么干净,不过她不会过去告诉儿子被骗了。反正小家伙常常没事做,就当上一堂受骗课吧! 她拿着凳子上的绣绷,便回了房间。 月无人身上的悠然,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看着那个听了他的话,正认真地捡树叶的孩子,他不禁拧了双眉。 曾经,他何尝不是这样地轻易信人? 爷爷! 一个神医月良之后得月家,就那么没了…… 却只是因为那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月家多少年积下的医书,都被付之一炬。 月无人蓦地闭上眼眸,盖住了里面无边的恨意,还有悔。 岳筝到了房间,才真正被吓了一跳。 张家给的谢礼,确实很丰厚。 两幅头面,一幅错金的,另一幅则是穿珠的;另外八匹颜色不同的轻纱,有两种颜色的纱,是这个时候的金川还不能染制的。 又有五匹绢,五匹棉布; 一小匣子碎银,而另外一个大匣子里放的才是大头,上面摆着五个金定子,共一百两,下面压的是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岳筝真想不到,早晨还在愁银子的事,只一会儿功夫,就什么都解决了。 张家如此大方,也可看出对张玄的重视了。 但是要她收这么多的谢礼,她又觉得受之有愧。 主要是太多了! 前世她虽然在王府也算见过了好东西,但真正属于自己的,却屈指可数。 因此一下子要她收这么些东西,还真有些不安。 想了想,岳筝从异园取出了一坛百花蜜、一坛用八十一种花蜜调和而成的强身健体的蜂蜜水,各有五六斤重。 鲁奶妈等下人们把东西都搬下来了,便提出告辞了。 岳筝也没有留,只是把这两坛蜜交给了她,并告诉她这两坛蜜各自的功用,还有每天的用量。 喜得鲁奶妈笑眯了一双眼,感激地对岳筝道:“小公子一早就直嚷着筝姨家的蜜好喝,蜜王张家的蜜在他面前都不好使了。老奴刚才还为难,不知怎么向您开口呢。” 岳筝见她并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便也笑道:“这有什么的,以后用蜜,只管来我这里取。这一坛蜂蜜水,您定要提醒着姐姐每日服用。吃完了,就派人过来取。” 有这些蜂蜜水,这一世的再晴绝对不会再难产了吧。 鲁奶妈感觉到岳筝对自家小姐的真心,欣慰地答应过,便带着十几个下人走了。 岳筝再次回到房中,看着摆了一床的布匹匣子,再次感到了居住在瞎婆婆家里的不便之处。 若是只有她和儿子,她可以毫不避讳地把这些东西都转移到异园内。 这时却很不方便,张家送来这么多东西,突然间都变没了,不是很吓人? 想来想去,岳筝只把盛银子的两个匣子转移到了异园内。 岳筝在房间里把东西整理好,这才带上门出来。 她一出来,就听到月无人略带笑意的声音:“怎么样,谢礼是不是很丰盛?” 岳筝不想理他,想了想还是走到那人跟前:“你想要干什么?” 月无人张开眼,微侧了身,一手枕头,庄骚不辨道:“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岳筝真不明白,她能有什么是这人想要的?当下也不惧道:“那你好好想。” 月无人哎了一声,他很愉快。 本以为只是个会养蜂的女人,进院来才发现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像这白芙蓉,这么香韵内敛的,就是他也少见。 刚才那两坛蜜散发出的香甜,就是爷爷手下的蜜也没有这么好过。 他突然叫住了岳筝:“岳娘子”,同样的拉长了岳的音调:“可否给在下沏杯茶来?浓浓地点上蜜,以佐在下好好思考。” 岳筝在厨房,不予理会。 谁想那人马上又道:“要不我去跟张家说,其实昨天那一出是你找了我合演戏?我想张家到时候就不会觉得你碰见是缘分了,这怀疑只要种上一点种子,就可了不得。我看你如此贫困,也很想张家这棵大树靠吧。” 月无人还在慢悠悠的说着,眼前出现一只比端着的瓷盅还要细腻的纤手。他看了看,恶作剧地想捏捏,却在瞟到女人不佳的脸色时果断放弃这个想法。 他刚老老实实地接了瓷盅,就听到女人不客气的话:“慢慢儿喝,甜死你。” 岳筝说过,转身进了厨房。 月无人看着她的背影,一袭淡紫色的,针脚细致,绣着星星小花的衣裙的倩影,淡雅又有点忧伤。 月无人看着,像是看到了荷塘中微微摇曳在风中的一朵菡萏。 他无意识地把瓷盅放到嘴边,抿了一口,甜腻地他哆嗦了一下。 有趣,这个伙伴想必很不错。 有了心理准备,他又喝了一口,俊美却又妩媚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莫曲第二次捡完了一百片叶子,也姿势很标准的射完了,可那叶子还是轻飘飘地连片叶子都射不住。 他又去向月无人请教。 月无人半仰着身躯,看着这个满目求知的孩子,笑得无害道:“你再捡一百片试试。” 说着没忍住,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终止不再压抑的笑声。 小莫曲顿感受到欺骗和侮辱,盯着发笑的月无人看了一会儿,蓦地转身跑向厨房。 岳筝正在归置那几袋米,听到脚步声,转头看着站到身畔的儿子,见小家伙胸脯起起伏伏地,明显是气得不轻。 这时又听到外面男人忍笑的声音,心中哪还不明白。 没有提让儿子丢面子的事,岳筝将那几个米袋都打开了,让小家伙看,一边问道:“儿子,你说,咱们先吃哪一种米?” 小家伙停了好一会儿,却仰头看着她问道:“吃多少都可以吗?” 岳筝虽不明所以,仍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家伙欢呼一声道:“娘亲,咱们包粽子吃吧。” 岳筝听了,鼻头一酸。 几天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却被儿子的一句话说得这样不好受。 以前他们哪有吃过粽子?唯一的一次还是她带着他回了岳家的老屋,收麦时隔壁瑞儿娘包了几串粽子,给过他一个。 他欢喜地捧着回家,要给她吃,却被她一手打到了地上…… 岳筝微侧了身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笑着道:“好啊,咱们把米泡上,就去摘粽叶。” 虽然包粽子用的米最好是前一天就泡上,可这时岳筝才不管那些。取了些碧粳米和糯米,放到盆内注水泡上,为了味道好,岳筝又从异园取了些无极水。 她做这些时,小家伙也很高兴地帮着捧米、舀水。 岳筝看着儿子如此欢脱的模样,看着他忍不住笑容。 小莫曲也高兴地对着娘亲笑,早将那个无良的月叔叔忘到爪哇国去了。 岳筝跟瞎婆婆说了声,就带着小家伙出去摘粽叶。 月无人死了一般睡在躺椅上。 真不知道怎么能有这么懒的人! 岳筝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金川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粽叶,一年四季都有。 岳筝带着儿子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背着大半篓子的粽叶回来了。 瞎婆婆也不再晒太阳,过来帮着处理粽叶。 待煮上粽叶时,岳筝出来问在躺椅上装死的人道:“你想好没有?还是故意要为难我?” 月无人也不睁眼,懒洋洋地回道:“吃过饭才有力气想啊!” 岳筝若是有力气,绝对会把这个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给扔出去。 她又没得罪他,怎么就被缠上了? “赖在人家吃饭,你也真好意思。”岳筝把手举举放放,这才凉凉的讽刺。 他若有点骨气,马上就该起身走人。 可是岳筝忘了,这人是没有骨头的。 调扮泡的白胖胖的米仁时,岳筝才想起家里没有蜜枣。只好找出了上次那戚记掌柜给的小红枣,拿温水洗了,等会儿包粽子时,就只放这枣吧。 她把米分到两个盆子里,一盆是用气味清香的槐花蜜拌了,另一盆则加了盐、葱末、姜末调扮了。 张家送来的东西中,有两只玫瑰腌鸡,却是咸香的。 岳筝切下了上好的鸡脯肉,然后切成铜钱大小的鸡丁,与那盆拿盐拌的糯米搅拌均匀。 包粽子的时候,小莫曲照样要帮忙。 岳筝知道小家伙时常一人无事可干,今儿外面又有个故意戏耍他的家伙,便也很乐意教着小家伙包粽子。 瞎婆婆这时模模糊糊地能瞅见人影,也很有兴致地要过来包粽子。 因此两个盆里的米,很快就包好了。 岳筝泡的米不少,她们足足包了六十六个大粽子。 瞎婆婆听了岳筝数出的数目,不禁说道:“这么多,一时吃不完,也不耐放的。” 岳筝却不在意地道:“咱们吃不完,也可以送些给村里的人啊。” 瞎婆婆呵呵而笑。 粽子煮上锅,小莫曲一直逗留在瞎婆婆身边,帮着添柴烧火。 岳筝看了看外面似乎已经睡熟的月无人,再看看瞎婆婆身边的儿子。 小家伙儿可是真的生气了。 她了解儿子的脾气,轻易不与人生气,但真被惹到了,有时候就不止生气那么简单了。 月无人非要来到她家里,真的只是他说的那样,要自己给他什么谢礼? 岳筝相信,他耿耿于怀的绝不是她救了他不救的人,更不是张家的那些谢礼。 那么他到底要什么呢? 张姓者不医! 她突然想到,张姓者不医在他三不医的首条。 难道和这个“张”有什么关系? 岳筝想着,却突然想到异园饮撰书中记载的一种吃食,饺耳。这饺耳的做法很是奇怪,有点像做包子,又有点像面条。 她生活在北地常食面食的地方都没有见过这种吃食。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那记录中,关于饺耳有一个感人的小故事。 岳筝想到便做,怎么也得哽哽这个月无人! 很快岳筝便舀了两勺面,活了一个面剂子。 瞎婆婆听着她叮叮当当地又在做什么东西,便问道:“筝娘,光这粽子就够吃了。再烧点汤就行了。” 岳筝头也不抬地答道:“没关系的婆婆,我做的不多。是,我们那里的一种面食,您定是没吃过的。” 瞎婆婆听此,也不再说什么。 小莫曲见娘亲又忙了起来,跑过来要帮忙。 岳筝笑了笑,要哽月无人的,当然得算小家伙一份儿。 岳筝找出了一个前两天邦子来时带的菜南瓜,决定用这个做主馅。 叮叮当当又一阵,岳筝很快调好了馅料。 擀了两个饺耳皮,再教一直盯着她做这种奇怪吃食的儿子怎么做,见小家伙马上就像模像样的包了起来,她便又手下如飞的去擀饺耳皮。 瞎婆婆支了火在灶下,也过来帮忙。 …… 白嫩嫩的饺耳出锅时,月无人已经无力地在外面喊了:“岳娘子,饭食还没好吗?在下就快饿死了。” 岳筝一边盛饺耳,一边回道:“已经好了,你洗洗手过来厨房吧,难道还要我端到外面喂你吃?” 男人无力地带着刚睡醒时的丝丝粗哑的嗓音跟着响起:“我不介意啊!” 岳筝听闻,轻呸了一声。 瞎婆婆摇了摇头,怪岳筝说话不注意。 岳筝照顾着儿子吃饺耳时,月无人的脚步声才渐渐趋近了厨房。 “请用”,岳筝摆了一双筷子到那个明显单独盛着的一盘饺子上,很客气地说道。 月无人精神一振,把扇子插到后领上,两步过来坐下,夹起饺耳一口吃下,须臾问道:“这是什么吃食?” 岳筝给儿子剥了一个鸡肉粽放到他面前的小盘子上,这才回道:“饺耳,怎么样?” 月无人又吃了一个,点头道:“挺新奇,很不错。” 岳筝笑了笑,“不错就多吃点。” 月无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波动,却邪魅的翘了翘嘴角:“知趣!” 岳筝白了他一眼。 月无人仍是笑,吃着又指使岳筝给他倒茶。 岳筝也不反驳,起身倒了。 既然你厌恶张姓的人,一会就让你知道张姓之人大比你这月姓人强。 待到吃得差不多了,月无人面前只剩下两三只饺耳。 岳筝开口道:“你知道这饺耳怎么来的吗?” 吃饱喝足的月无人又成了悠悠然然的样子,喝茶的动作也徐缓习习地让人赏心悦目。 “哦,还有什么说法不成?”他感兴趣地问道。 “当然了”,岳筝回道:“在一个与我们容成王朝相距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神医,张仲景。他学医时就抱着救死扶伤、拯危济困的抱负,与人治病,至于穷苦人家,常常是半点药费不收的。” 月无人喝茶的动作就那么定着。 岳筝似没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张大夫看到百姓生活困苦心内感触,有些穷苦人家在寒冷的冬天更是常常会冻烂耳朵。他发现就算是有上好的冻伤药,也免不了这些冻烂耳朵的情况。后来才明白,穷苦人家没什么东西吃,才会如此轻易遭受冻寒。” “于是他便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许多零碎的菜包在面皮里,下到开水中煮,如此一来只用很少的面,便可做成一大锅即可御寒又可挡饥的食物。后来的人为了纪念他,就把这种食物命名为饺耳。而且,每年冬天最冷的一天,都要吃饺耳。” 岳筝眼看着月无人由面色不佳到面含嘲讽再到毫不在意,一时间更加好奇他与张姓之人究竟有何仇怨。 见她停下了,月无人看她一眼,声音带起了那点寒凉:“怎么不编了?编不下去了?” 岳筝忙道:“我编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处吗?而且你又哪里见过咱们王朝有这种吃食?” 月无人冷哼一声,岳筝才察觉这个人是生气了。 心情顿好,又道:“你知道吗?在张仲景死后,后人还尊他为医圣呢!” 瞎婆婆此时也道:“张大夫秉着一颗仁心,不愧为医圣啊。” 月无人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厨房,全身散发着我很生气的气息。 岳筝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问道:“儿子,解气了吧?” 小莫曲不太清楚为什么娘亲说那些话会让骗人叔叔生气,不过还是很高兴。 岳筝以为月无人会气极甩袖而去的,没想到她在厨房里收拾好大一会子出来一看,人还照样躺在院中的躺椅上。 他平躺着,眼睛半开半闭,一点儿也不在意天上耀眼的太阳。 岳筝一出来,他仍那么躺着,却道:“过来。” 岳筝不自觉地上前两步,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躺在明晃晃、暖洋洋的太阳下面的人,她竟感到他的身上有一种冷的流不动的伤悲。 意识到自己上前时,岳筝停了下来,问道:“你可是想好了,我有的不介意给你。”却忙加上一句:“却并不是怕你。” 月无人轻笑一声,突然侧过身来,拿手微撑了额头,问得无限风情:“那你是可怜我吗?” 岳筝一时无话。 月无人身侧握着扇子的手蓦然一动。岳筝只感觉腰上被缠了一道,再回过神来就半跪在了月无人的躺椅前。 他们的脸颊相距不到一指,他的眼睛直直地狠狠地盯住她的眼睛。 岳筝全身僵硬,只看到他的嘴唇微动,耳中收到他掩饰都不掩饰地冰冷声音:“张姓之人,能做到忘恩负义而不落井下石就已是极好的了。” 他微微笑了笑,却冷极了。 月无人再次躺倒椅上,岳筝才身上那种冷硬的感觉才缓缓退去。 她看着这个人,感到他眼中被一层层幕布阻隔的冰冷,突然开口道:“张敢?” 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女子的话,还有前世,蜜王张的风头被打下去的很快。 月无人微仰了脑袋,拿扇柄抬起她的下巴,笑赞了一句:“聪明!” 岳筝气愤地打开了他的扇子。 月无人无所谓地继续躺下,悠然而语:“我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姓张的,金川城里颇有权势的人求到门前,却被你给搅黄了。”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无足轻重。 但岳筝却明白,事情绝不像他的语气那么无足轻重。 却在下一瞬,岳筝惊疑地看着他,有些结巴道:“是你,你害得张玄。” 月无人笑道:“这你就冤枉我了,我不过等的心急,又恰好碰到了一个想滋事的人。所以便告诉她,毒尾蜂的毒,金川城乃至整个王朝,除我能医,没人可医。而我,又不会去医姓张的人家的。如此而已。” 岳筝心中微微颤抖,却并不是不能接受。像莫北轩那种连亲生子都能害的人都有,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不会有? 只是害怕这样的月无人,这样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月无人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构不成威胁。”他也没想到,金川城里还藏着一个这么样的人。 会养蜂,会治病。 只是构不成威胁吗? 她可信,因为他觉得她会理解他的行为。 月无人又突然向前倾身,一把握住她的下巴,凑到她的耳边,像是蛊惑又像是故意:“岳娘子,看你一人生活,定是孤寂,不如帮我个忙。我姓月,你姓岳,你不觉得这正是天缘吗?” 岳筝气得双颊泛红,多久,多久没听到这种轻浮浪语了? 她气得抬手打他,却被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轻轻揉捏。 “月无人,你是不是有病啊?”她挣扎怒吼。 月无人却突然间觉得很好玩,他真的只是一时起意,谁想这女子竟一副他是登徒浪子,大受侮辱的模样。 他还觉得委屈! “岳娘子,不过是想让你帮个忙,你发的什么火?”月无人依旧那个音调,脸上却更显风流妩媚。 岳筝一边挣,他就一边紧追。 突然间响起一阵暴怒的小声音,“你放开我娘亲。” 小莫曲像一头炸毛的小野兽,一下子爬上躺椅,也不管地方的下口就咬,呜咽不清地吼着:“坏人,坏人!” 月无人被怔住了,岳筝连忙退开一步,怕他伤了儿子,又忙上前把暴怒中的小家伙抱起来。 瞎婆婆也听到声响,拿了拐棍过来赶人。 月无人左躲右闪,向着岳筝喊道:“哎,岳娘子,不过开一个小玩笑。” 瞎婆婆骂道:“你还是个人吗,在别人家里就敢逞凶。就算能治得好一两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背后还不是被人骂,你家的老祖宗得知了,也得庆幸早死了!” 月无人冷了脸,也不再躲闪,“我不与老人计较,你最好也住口。” 小莫曲看着他,两眼还直冒火:“坏人,坏人!” 月无人看了眼已经红了眼眶的女人一眼,冷冷的脸下也出现一点愧疚。 这女人,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 他不用招手,别的女人就往他怀里钻。 月无人清了一下嗓子,整了整缺了一块的纱衫,看着岳筝道:“我要你帮忙,不过是希望你在金川开一家店,专门卖蜂蜜。就是客源,如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看着这老弱三人看着他都没有好脸色,便硬着头皮道:“岳娘子你考虑一下。” 瞎婆婆赶人道:“你这登徒子还不快滚,我们不用考虑,吃不上饭也不用你帮忙。” 月无人深深地看了眼那对抱在一起的母子,特别是那个一开始黏着他学射飞叶,如今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或许做错了。 但他月无人什么时候错过? 冷哼一声,月无人便甩袖而去。 瞎婆婆上前问道:“筝娘,没事吧?” 岳筝摇了摇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愤怒的儿子,便对瞎婆婆道:“孩子吓住了,我进屋哄哄他。” 这,是他们母子的噩梦。 岳筝未婚有子,村里不知怎么风传她是与一个只知赌博的混子有染,才珠胎暗结。后来被莫家休离,回到岳家老屋之后。 那个混子有事没事就会缠过去,还口口声声说小莫曲是他的孩子。 岳筝不知这谣传从何而来,但她未婚有孕是事实。面对那人的纠缠,村里根本没有一个人帮她说一句话。 一次那人喝得半醉,闯到了她家,一进门就拉住她往床上拽。 那人以往也只是言语不干净,那次却半点不容情地要强行施暴。 她吓坏了,那个地狱般夜晚的记忆也清清楚楚地再次出现。 小莫曲也吓坏了,又喊又叫说家里来了坏人。 他那个时候不过三岁,又瘦又小,却扑在那人的身上咬了好几口。 直到岳筝摸到剪子抵在脖子上,血一下子就顺着脖子往下流。那人见到血,才吓醒了酒,咒骂着走了。 她当即瘫软,也不管伤口,只想就这么血流个干净,死了干净。 是儿子哭着爬到床上,给麻木的她在脖子了缠了一块粗麻布。 小家伙自那时起,看到邋遢的男人就总是全身紧绷,一副备战状态。 其实月无人刚才的行为,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恐慌,却让她回想到了以前。 而小家伙,真的被吓到了。 岳筝拍了拍气愤不已呜呜大哭的儿子,哄道:“他没有要怎么样娘亲,只是闹着玩呢。” 小莫曲却埋在她的怀中,也不说话。 岳筝担心不已。 小莫曲却突然抬头道:“让蜂儿去教训他!” 岳筝不禁大叹,怎么忘了蜂儿了? 可是那人的身手那么厉害,会不会是让蜂儿去冒险呢?这可不是榴花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村妇。 没等岳筝说,小莫曲已经道:“还是不要了,他会射叶子,蜂儿打不过他。”突然仰头看着岳筝道:“娘,我要弓箭,我要跟弓箭师傅学习,以后保护娘亲。” 岳筝不禁哽咽,搓了搓他的小脸儿道:“好的,娘的曲儿一定会成为一个神射手的。” 半下午的时候,一个壮汉踌躇着进了篱笆院儿。 自家主子是因为调戏人家女主人,被狼狈地赶了出去,他连回来要主子的躺椅都觉得不好意思。 而他家主子,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让他要些芙蓉花瓣和粽子回去。 主子啊,您的脸皮真有那么厚吗? 为什么不自己来? 月大,算我点儿背,猜拳输给你! 这名壮汉,月二,就在这么纠结的无颜面对的心情中进了篱笆院儿,向女主人开了口:“我们主子的躺椅忘这儿了,还有主子说您家的粽子不错,还有那芙蓉花瓣也不错。” 岳筝正按着记忆中的绣图,在粗纸上教着儿子画画。 这声音出现的突兀。 小莫曲看时上午来过的人,那个坏人家里的人,登时又是双目愤怒。 岳筝冷冷的,当做没听懂这人后两句话的意思,看了那碍眼的躺椅一眼,“哦,搬走吧。再晚点我们就劈了当柴烧了。” 壮汉呐呐的,可终究学不来他那主子轻松悠然的彰显厚脸皮的话。 苦着脸扛着躺椅便走。 岳筝看着八尺的大汉这么一副模样,心中也舒畅了些。 毕竟,月无人不是那个混子。 而她们,也不是以前的她们了。 可怜的月二,扛着椅子回去,又被主子训了一顿。 大半夜的主子发神经要吃粽子,月二猜拳又输,只好飞檐走壁摸进城内买粽子。 离城门最近的买粽子的老夫妻早已经关了店门睡觉了,月二只好放了钱在地上,捞了一串白天买剩下的粽子飞身而去。 回去后,又跟着主子打火煮粽子…… ------题外话------ 这是一个情节,西想了想,还是一下子更了吧! 谢谢liu870626、相离莫想忘、u1967s1994vc,三位的票票,再谢谢小月的鲜花。 我们学校运动会,放假三天,本来想狂写三天的,但是一直对着屏幕眼睛受不了,所以我一会儿就去睡觉,明天的明天再写。 发现大家都挺纠结小曲儿老爸的问题,所以陆将军出现那一章我才写的那么明显!其实应该让大家猜着玩儿的,嘿嘿! 还有谁手里有月票,就别客气地送给我吧! 看书愉快! 059 等待 十月末的金川才刚刚有了些凉意。田野中的禾稻都处于生长期,低矮矮的,树梢头的叶子也落得只剩几片坠在上面,塘里的水更加碧深,因此田间小径倒更见分明了。 月无人自那天甩袖离去后,也没有再出现。这十几天里,除了嫌深门宅院无聊而去找岳筝闲话的再晴,就是策儿造访过瞎婆婆家的篱笆院儿。 倒没几天,策儿也不常去了,所以这十几天岳筝的生活十分宁静。每日除了绣那件小绣品,就是关心儿子的吃食。 瞎婆婆的眼睛早两天的时候便已经能够看清事物了,当天岳筝还做了很丰盛的一桌饭菜来庆祝。 而瞎婆婆这几天里也很有兴致的去村里挨家挨户拜访了一下,村人见她瞎了多年的眼睛竟是一夕好了,均是啧啧称奇。 对于小莫曲来说,他也很愉快!不过几次相处,就已经与张玄那个胖小子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再晴母子不止一次地邀请岳筝母子去他们府上做客,小莫曲也是一副想要回访张玄的期待的模样。 岳筝昨天把那副红梅雪狐的绣品完成后,就打算着今天进城,一是想看看她的这幅绣品在金川能占个什么价位,再就是带着儿子去回访一下张玄。 进了城门,已经是巳时左右的时候了。 岳筝带着儿子去一家粥铺用过早饭,本想直接去那间她昨夜里思考半宿定下的绣坊——天上云绣。却还没跟粥铺老板娘结过帐,她就被小家伙牵着站了起来。 “娘亲,咱们去买弓箭好不好?”小家伙看着她,又是急切又是讨好。 岳筝这才想起,小家伙已经惦记弓箭惦记了十好几天了。她便笑道:“是娘亲大意了,竟把曲儿的弓箭给忘了。”说着给老板娘付过钱,拎起包袱跨在右肩,牵着儿子就出了店门。 “咱们这就买副弓箭去!”她笑着说道:“顺便再问问买弓箭的人家,哪里能请到弯弓射箭的师傅。” 其实此次来城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想去牙行那里看看,买户房子。昨天晚上,在闲聊的时候岳筝已经把这个想法跟瞎婆婆说过了。 瞎婆婆虽然很不舍,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停地交代岳筝以后要常常回去看看! 而买过房子,岳筝就不打算再回瞎婆婆那里住了。再过三天,便是金川城一年一度特地开在丝纱品鉴大会的蚕桑交易大会,她想好好逛逛,买些蚕儿养起来。 在这两天,也正好可以把房子收拾整理一下。 异园书中有关于缫丝织纱的记录,其中一种玉晶纱,纯净而又质感轻盈。岳筝想做一幅从丝到绣均是上乘的绣品参加丝纱品鉴大会。 她不仅要在品鉴大会上胜出,还要狠狠地压齐若兰一头! 她若没有记错,齐若兰的那幅牡丹富贵绣图,所用的纱,正是自那次大会后一跃金川现有滴翠纱、绽红纱之上的烟笼纱。 据说织成这烟笼纱的,正是齐家手下的一名神匠。 齐家便是齐若兰的娘家,她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二哥,是经商的好手,从她随着莫北轩南来而绣技在这里崭露头角之后,她的二哥齐鸣就看准了这里蚕、桑、丝、纱贸易,也在这里做起了生意。 齐鸣头脑精明,做事又果断狠厉,不过半年,就在金川城的商界占了一席之地。 而他会在几个月之后的丝纱品鉴大会上,将在金川经营了三四代的鲁家败得灰头土脸;更会在未来的小半年内,挤占了鲁家金川商界巨头的地位。 而现在,齐家手下已经有了一家风生水起的绣庄—天上云绣。 正是她今日打算去的地方! 想着这些,岳筝眼中尽是淡淡的笑意。 齐若兰的背后有齐家如何?齐家有神匠又如何? 从重生的那一刻她就占尽了先机,更何况如今她还有异园这样的神奇。 终于找到了一家门面不错的兵器铺子,岳筝牵着儿子的小手,微笑着迈了进去。 正是掌柜的在铺子里巡查的时候,一回身见到这么一个身着嫩柳黄儿襦裙的微含笑意的年轻少妇,还有那么个一身粉红上绣着团纹的小孩子,掌柜的满面笑容的就迎了上来。 “呦,小娘子,想要买些什么?”掌柜的眼很毒,看出这母子衣服上虽样式简单,却不是一般绣娘能够绣成的。 “想买副弓箭,不知掌柜的这里可有专门做来小孩子习射的弓箭?”岳筝见这里虽是兵器铺,却没有想象中兵铁的寒光森森,相反,这里各种兵器的摆设,都见出一般巧心思,满意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笑回道:“有的有的,想来是这位小公子要开始学骑马射箭了。我们这里各种材质样式的弓箭都有,你们尽管挑。又是我们铺子今天第一位客人,定会给你们最实惠的价格。” 岳筝微笑,领着儿子就在掌柜的介绍下挑选起弓箭。 …… 金色的阳光倾斜地射进竹林时,男子已经按照医嘱做完了一套动作舒缓的用以强身健体的禽戏。 他再次出现在竹林的时候,已换下了晨起那身宽大的衣服。珍珠灰的裁剪简单的一身常服,随着他轻缓的步子却如行云,如流水。 容成独命人将一把凤尾琴摆在低矮的几案上,轻撩衫摆便如打坐般坐定,如水落沉渊,如鸟鸣春间的琴音顷刻流泻在如玉的指间。 他身后的一株株玉竹,在阳光的辉映下,光芒微炫。一节节玉竹,一片片竹叶,眼望着有种玉质金石之感,却在微风的拂动下缓缓摆动。 这是容成极南流川的玉竹,因其无丝毫气味,才被引进这座府邸。 一片玉青色的润泽光芒中,让人恍觉错入了琼林仙境。 而这微垂着双目抚琴的男人,就是仙境的主人。 一曲流年奏到尾声。 身着银红宫服,梳了双鬟堕髻,两边各簪着三片铜色羽叶头饰的丫头双手端了一只晶莹透明的白瓷碗无声地走近。 这琉白瓷碗出自官窑,因其晶莹透明的特质,价值更在其他金石珐琅材质之上。 摇荡的棕色药液之后,透明的碗几乎映出婢女纤指上的手纹。 婢女乖巧无声的待男子拨下最后一个音符,耳边的余音消散之时,才跪下呈上手中的药碗:“王爷,该喝药了。” 容成独拿了一边的锦帕缓缓地擦着手,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婢女一般。 婢女微垂下颔,也不再多话。 他放下帕子,这才接过碗将那药一饮而尽。 婢女递上一方柔质的白色棉帕。 他放下药碗,接过,沾了沾唇角。开口道:“下去吧。” 竹林的宁静这才被打破,婢女也缓缓地在心底舒了一口气。 王爷其实很好说话,从来不会为难她们这些下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王爷面前她常常连大气都不敢出。 即使她已经服侍王爷将近两年! 婢女起身,收了药碗,后退三步才转身离去。 离去前,看到这颜色单调的竹林,在这里嗅不到任何气味,连鸟雀都绝迹不来,忽然感觉,王爷竟是这么孤独! 若非太妃坚持要她们这些婢女都着银红颜色艳丽的宫装,王爷住的地方,只怕更其单调了。 容成独曲起右腿,身子微微左倾换姿势坐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前面的矮几,双眉微锁。 他突然那食指叩了下琴弦。 铮! 声音轻缓悠远。 筝。 如今已经过了这么多天,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来? 金川王府,多少人想要进来而不得门路的地方。她却怎么还不来? 不相信他说的话? 还是再多的显耀,都不能打消她对他那种病的顾虑? 她不来,他难道去就她吗? 不说他自那日回府,就没有派人打听她的住处。只是为了以后,能牢牢地把这个女人拴住,他这时就不能失了先机。 玉指滑过琴面,淙淙的滑音流过。 容成独不禁微眯了双眼,再过三天,三天之后,她还不上门,他就派人去找,请来总可以吧? 不爱这显耀,不爱这荣华,他也要养得她离不开这样的生活! 一串结实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金鳞步履匆匆地走进园门,直沿着林中一段不长的小径向这边走来。 容成独一下子便眉开眼笑。 “可是来了?”他的声音却透着不能被轻易察觉的愉悦。 啊? 金鳞脚步一顿,有些不敢回话。 其实不过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妇人,王爷怎么就这么的上心? 上心就上心吧,干他什么事? 当日回来,他就因为跟着王爷偷出王府,又致使王爷在外病发,而被太妃娘娘扣了半年的奉银。 可是半年的,二百两奉银啊! 而且不过两日,他就被王爷打发到门房那守着。等一个据王爷猜三日之内定会上门的女人。 他去门房是秘密任务,王爷不准公开。却使得王府里一群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他是惹怒了王爷,被贬谪了,就连太妃娘娘都喊他问了话。 三天后那女人没来,他便被继续发配。 王爷让他去从落霞山方向进城必经的东城门守着。 他真的是欲哭还无泪! 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王爷这么曲曲折折的,是要做什么。 今天吧,那女人好不容易出现了,进了城。 他当时在周守将那个小门楼里就差欢呼庆贺了。 却在尾随了那女人一路,发现人家的目的地根本不是王府…… 金鳞上前一步,半跪下来秉剑恢复道:“回主子,那个女人……”正说着,感受到自家主子冰冷的眼神,忙改口道:“岳家娘子?” 瞧着主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升起黑云,金鳞大脑飞速运转,叮!忙再次改口道:“岳姑娘差一刻不到巳时进的城门”。 岳姑娘三字一出,果见主子脸色稍霁,金鳞放心地说道:“然后就带着那个孩子去刘家粥铺吃了早餐,次行至廖家兵器铺……” 这便不说了。 容成独已是眉头深锁,好一会儿才道:“你下去休息吧,交代门房,这两天府外来人拜访,不许为难。” 金鳞话里的意思,他怎么能不明白? 如此,那女人真的不会拿着他给的玉佩过来了吧! 他一下子有些心灰意冷,刚刚还想地那么豪壮,此时却提不起半点心劲。 他这病,太医们也隐晦地透露过,能至四十,已是偷得天年。 难道真的要把她,他喜欢的,养得离不开他? 可是这里因为她而跳动了,因为她而产生了渴望、妒忌、怨怒、欣悦……这么多他从没有过的情绪,他舍得放开吗? 容成独有些恍惚地抬手覆到胸口 就自私吧! 管她在自己死后要如何生活,在这有限的年岁让她伴在自己身边,让自己的心每天都满满的,这不是很好吗? 容成独心下一瞬间硬了硬,再给她三天时间。 她能自己找过来,拿着玉佩要自己兑现承诺,就最好。 她所有的要求,他都会满足,不管是否是她敢想的:就算是要他即日下聘娶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若真能那样,该多好! 他的心就能一直硬下去,只管自己从她身上汲取生的快乐! 这时竹园门口站了一位婢女,与刚才的同样打扮,她的嘴角却有一点褐色小痣,为这张脸增色不少。 婢女不管王爷有没有注意到自己,遥遥一礼,才轻唤道:“王爷,沁香小姐来探望您了,可否接见?” 婢女的声音有一番成熟女子的韵味和魅力。 容成独有些不悦,脸色却不显半分,但是稍稍犹豫,他便点了点头:“请进来吧!” 对于这个身有异香的女子,他没什么感觉。 母妃这几日却一直在他耳边唠叨,说那女子为了他吃了许多苦,如今身上的香已经差不多散尽了云云。 而且他想,他没有丝毫与这些女子相处的经验,府里的都是些低眉顺眼的宫婢,拿这个试试也不错。 少时,一身湖色闺秀装扮,颜色娇嫩的女子便在两个婢女的陪同下走上了竹林小径。 相距几步距离时,她停了脚步,福身下礼:“沁香见过王爷!”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随意就能听出她的紧张。 容成独抬眼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嗅了嗅,确实没了初见时那股香气。这算是他与这个女子第一面吧,却不知她面对自己如此紧张。 “坐吧。”他淡淡地答了句。 婢女连忙搬了一个绣凳过来。 沁香轻轻坐了,抬手轻轻按了按不停地乱跳的胸口。 容成独手里把玩着一片玉竹叶,半靠在矮几上,优雅从容。不甚在意地问这女子道:“你身上的香尽除了?” 沁香点了点头,却又摇头,娇声回道:“还不是尽除,不是近身相处,是闻不见的!”说着她红了脸颊。 然后抬头看着这个令她心跳不稳,偷想了许久的男子,又有些担心:“沁香还是让王爷不舒服吗?” 容成独摇了摇头,心内一时觉得甚是无趣。只是慵懒道:“如何与本王无关!” 沁香脸色一怔。 …… 太妃娘娘一脸喜色地问满面笑容地打发了婢女的孙嬷嬷:“怎么,这次见了?” 孙嬷嬷也欣喜地回道:“是呢,老奴恐怕很快就要给娘娘道喜了!” 莫怪这一对主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如此夸张,实在是容成独自小到大接触的女子,除了宫婢就没有其他的。 京里的静安郡主,也只是因为他们自小相识,静安也不像有些千金小姐那么矜持,常常不管容成独愿不愿见就去了。 容成独向来话不多,对人的喜恶也淡。 这样同意接见哪位小姐的事情,还真是没有过。 太妃娘娘一时想到静安,虽然觉得那么好的儿媳妇就因为儿子不给人半点脸面而飞了,心里又有点儿可惜。但是想到这个沁香也是分外懂事的,且对自家儿子的上心程度比着静安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一想,心中的喜悦倒更增了几分。 只觉得那傻小子终于开窍了。 太妃当即就欣慰地笑语孙嬷嬷道:“青荷,咱们现在收拾收拾,这就出去。” 孙嬷嬷不禁疑道:“您怎么突然就要出去了,今儿不是还约了陆太太几个吃茶?” 太妃已经去了内室,喊着孙嬷嬷帮她换件平常的衣服去了。 孙嬷嬷只好跟着过去,一边去挑衣服,一边道:“小姐,您这么突然的,是要去哪里?” 太妃正摘着项上的珍珠项链,这时回道:“前几次就听她们说横桥那里来了一个演卦很准的乔老,咱们去给独儿问问姻缘。” 孙嬷嬷好笑地摇头,如今出了宫,小姐以前那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一发更厉害了。 她拿着件老红色的用料裁制都很一般的老红色的宽大襦裙,笑着道:“这昨儿才给陆太太她们下了贴,您……” 太妃毫不犹豫道:“没事,你去打发几个小厮,跟她们说我今儿有事。”又道:“敏珊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的,其他的那几个,还不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孙嬷嬷福了一礼,笑道:“奴婢遵命。” 说着又招来婢女,帮着太妃换衣。 太妃却笑说:“快去,快去,你自己个儿也忙去换上衣服。” …… 很快收拾好的太妃,就带着孙嬷嬷出了府门。 却不知,她们前脚儿才走,后脚儿徐沁稥就在婢女的陪送下离开了。 容成独已乱了心境,拨琴调弦全不成调。未几召来金鳞,竟是坐了软轿街上去了。 这下可为难坏了金鳞,主子的话不敢不听,但是那嘈杂的集市更是气味混杂,只怕主子根本承受不了。 想来想去,只好悄悄吩咐了时常给主子调理身体的王祥王太医,还有两个小婢女后面跟着。 就是吩咐了这些,金鳞还是担心不已。 只觉得,那个民妇就是个祸害! ------题外话------ 过渡章节,希望我写的条理还算清晰,也不会太无聊! 每天一谢,谢谢小月的票票,ybya123的票票、江南雨的票票,还有在家的小猫的票票。收到票的西西很开心! 看书愉快! 060 绣坊 小莫曲身后背着一把与他的小身板刚刚相称的牛皮弓,一边肩膀上还挂着一壶小羽箭。他此时连娘亲的手也不牵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娘亲的稍前方。 时不时地他还回头看一眼岳筝,微微点点小脑袋,模样儿似乎在说:“娘亲,跟好了,不要掉队!”然后才会尽力迈大小步子继续前行。 岳筝在后面看得好笑不已,从得了这弓箭,她家儿子就跟一只骄傲地小公鸡似得。一路走来,逗惹得路边的行人也都发出善意的笑声。 甚至还有一个头发花白了的老头儿故意逗他道:“呦,这是一位巡街的小将军么?” 小莫曲却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摆手道:“老爷爷,有人欺负你尽管报告给我,我给您做主!” 路边或来往或驻足地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岳筝见如此,也是忍俊不禁,并没有上前拦自家有点口无遮拦的儿子。 就这样,她走在小家伙身后,给他指着路,她们到了天上云绣这间绣坊的正门口。 这间绣坊确实不小,正门边上,还开了两个小门。 此时三个房门并开着,里面的情景一望可知。 天上云绣的布置与其他的绣坊很不一样,这里没有柜台,只是放了几排别致的桌椅。一般是二椅一桌对放,中间的桌子则摆置绣品,供那些前来的顾客坐着挑选。 最里边是一个丈长的柜台,主要是收钱结账的去处。 岳筝跟在小家伙的身后进去时,里面零零散散地差不多已经坐满了。 天上云绣的绣品绣技倒是一般,偶尔一两个月放出一件精品,也是齐若兰的“手笔”。但是这里的绣品从绣布到丝线都选用上乘,倒也弥补些绣技上的欠缺。 因此来这里的顾客,多是金川城里手中稍有余钱的人家。 而那些贵户大族,很少来这里,就是来了,冲的也是每个月齐若兰的那件绣品。 这就是那齐鸣会做生意的地方了,如此的手段,倒使得齐若兰的刺绣颇受那些贵妇们得追捧。 岳筝才跨过门槛,就见前面的小家伙顿在当下,从背影,还隐约能感觉到他因害怕而变得小心翼翼。 身上的一股活泼劲儿,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曲儿,怎么停下了?”岳筝问着,四下扫了眼这间绣坊。 左边的一张桌边,正坐着莫灵儿和十几天前见过一面的关关。 岳筝也只是一怔,就明白过来:如今莫灵儿是鲁敬的未婚妻,而关关又是鲁敬的姨母表妹,这两人在一起,也没什么稀奇。 小莫曲听见了娘亲的声音,连忙回过身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他虽不再看那个方向上的莫灵儿,但任谁都能感觉到小家伙一身的戒备。 以前的莫家的时候,莫灵儿每时每刻都有活让她做,又对她做完的每件活计都吹毛求疵的找错处。末了,就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 那个时候,岳筝从来不与她争辩。只等莫灵儿自个儿厌了,赶她离开。 后来有了小莫曲,小家伙可算是看着莫灵儿那张吹毛求疵地挑毛病的样子懂起事来的。因此在莫家,他最怕的就是莫灵儿这个小姑,在就是莫老婆子那个奶奶。 儿子这幅像是看见狼而炸起全身羽毛防备地小狗般的模样,倒让岳筝觉得分外可爱。 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娘亲弯腰轻声在他耳边鼓励道:“怕她做什么,你的弓箭呢?” 小莫曲听闻,忙紧紧捂住了箭壶,看了娘亲一眼,道:“曲儿保护娘亲。” 岳筝应“好”,带着儿子还未上前一步,就听见了一道满含着讽刺的声音:“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这一对乞丐母子啊!” 莫灵儿也看见了她们,本来还带着笑意的俏脸,蓦然就变了颜色。 前几天她家那个小弟又要出门时,被四哥拦下了,不过几句两个人就争执起来。而直到那时,她和娘才知道,策儿那小子竟然找到了那个臭女人,还时常去看望她。 没想到策儿竟是个顽固的,她和娘又是骂又是好言劝说的,却半点都不能打消他还要去找那个女人的念头,不得已,只得将他锁在了房里。 谁想到那小子被逼的急了,竟然在房内一直嚷嚷着要娶那个被人扔了不要的破鞋! 她娘当时就被气得喘不过气来,若不是策儿那小子第二天就因为头天夜里的折腾而烧迷糊了,她和娘那天就要去找这个臭女人好好教训一顿。 策儿好些的时候,她娘就叫了思源来逼问他这臭女人的落脚之处。思源竟然咬紧牙关,半个字都不透露。 娘的打算被四哥知道后,拦了下来。四哥说:“那样的一个女人,不犯到咱们手里,就别上赶着前去揭以前的丑事了,闹出来,被有心人知道了,于我以后的发展不利。” 莫灵儿也同意四哥的说法,娶这么一个女人,没成婚时就被戴上了一顶绿帽子,真的很丢人。 但是今天,可是你自己犯到我的手里的。 莫灵儿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站起身走到岳筝面前,冷着脸色道:“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这种不要脸的人想进就能进的吗?” 岳筝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平静,手牵着小家伙就从她的身旁错过,直走向最里面的柜台。 莫灵儿就猜到这个女人会是这种表情,正待喊人将她赶出门去,关关到了她身边,声音虽刻意压低,却足够其他人听见:“灵儿,这个女人你认识?” 这个女人就像她心中的一根刺,本来什么都好好儿的,却被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给搅黄了。那小子回到府里,看见她就说:“是小姨告诉我那树上有一窝小黄鹂的。” 就因为这一句话,向来对她信任的表姐这几天对她都是淡淡的。 他,对她比之前更是冷声冷色。 她本就是借住外家不易,如此一来张鲁两府的仆人哪个不是斜着眼看她? 如今看莫灵儿的模样,定是厌极了这个女人,让她吃点苦头也不错。 毕竟这里是莫灵儿嫂子娘家的铺子,而莫灵儿与她的嫂子关系向来不错! 关关侧头,冷眼看着那个似没听到一样直向柜台而去的女人。 莫灵儿笑了笑,大声说道:“何止认识啊,我们以前在北地可是同村之人呢!关关,我跟你说,这个女人可真是了不得,没成亲呢,就有了。” 她夸张地叙述着,这时抬手指了指小莫曲,道:“诺,那个孩子就是个野孩子,谁都不知道他爹是谁。” 关关也很配合地惊呼道:“真的呀,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两个女人的咋咋呼呼,此时成功的将先前不甚在意只管挑选绣品的女人们吸引住了。此时都望了过来。 岳筝揽住气得有些发抖的小家伙,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莫灵儿。满眼嘲讽,你怎么不说我带着孩子又嫁到了哪户人家呢? 莫灵儿似乎看出了岳筝的嘲讽,顿时厉声喝道:“宦娘,还不让人把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赶出去,别污了天上云绣的地方。” 宦娘正是柜台后面的女人,听了莫灵儿的话,笑道:“莫小姐,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即是这样,还不把人请出去。”话被一个男人接了过去,声调轻缓。 莫灵儿转头,看到一起进门时的人高兴地喊道:“四哥四嫂,齐大哥。”然后挑衅地回了岳筝一眼。 那关关也福身一礼。 这些过来买绣品的八卦女人,一时看得更加兴致盎然。 你看人家被说了这么多句,一句话都没有回呢! 天上云绣有欺负人的嫌疑啊。 不过,或许那女人只是理亏呢。 众人的眼光看来看去,岳筝却全不看在眼里。 她嘲讽地朝那开口说话的人看去,穿着中规中矩,长相中规中矩,只是一双眼睛表明这个人就是为利而生的。 她本来要把绣品拿来给天上云绣的人长眼,虽是有想看看这幅绣品的价位的心思,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玩一玩。 看一看野心勃勃地吞下鲁家的天上云绣,见到她手中的这幅绣品之后,会有什么丑态! 宦娘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老板,见到他眼中肯定的神色,便开口道:“这位……” 岳筝没等她把话说出,打断道:“小女子此来不为买绣品,只是有件刺绣,想请您这里的师傅瞧一瞧。” 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就将包袱从肩上取下,将那块叠的整齐的丝帕摊开,送到宦娘的面前。 宦娘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刺绣。 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绣帕从岳筝手里拿过,托在手中像是在看一件奇宝。 岳筝对她这么惊艳的神色不以为意,只问道:“如何?” 宦娘蓦地抬起头看向岳筝,答了两字:“神品。” 宦娘是这里仅此于莫灵儿之下的绣娘,她的话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一旁的人早被宦娘的表情弄得疑惑好奇不已,此时听如此说,便都嚷嚷起来:“宦娘,让我们也瞧瞧。” 宦娘没理会,只托着绣帕走向齐鸣身边。 齐鸣看了,同样一震,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此时云淡风轻的女人。 这幅刺绣,虽然用料丝线都是下乘,但绣技却化腐朽为神奇,就是用麻线绣成的,也当得神品二字。 雪白的小狐被绣得活灵活现,狐儿身上的绒毛还不算是最传神的地方,最传神在那双灵动的眼睛。 背景搭配的红梅,更加使这幅作品生动起来。 这绣技,即使不是各种里手也能看出来,足以领先整个王朝。 本以为妹妹就已经够厉害了,不想一个农村妇人,竟有如此手艺。 若得她之助,不用阴招,丝纱品鉴大会他就是必胜之主。 齐若兰也看见了,脸色瞬息万变。 莫北轩则不认识般的看向岳筝。 齐鸣已经收起震惊,换了讨好的脸色,上前笑道:“多承您看得起敝店,让我们也大开了眼界。” 说着又喊下人道:“还不快上茶,把最好的茶上来。” 莫灵儿不依地喊了声:“齐大哥。” 那些女人都坐不住了,纷纷离座,七嘴八舌地要宦娘把绣品给她们看一看。 齐鸣丝毫不理会莫灵儿的话,满面笑容的问岳筝:“请问您如何称呼?”他自然是听自家妹子说到过北轩被休离的这个妻子,却并不知得姓名。 小莫曲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这个变脸叔叔。 岳筝仍是一脸平静,这时倒显得有点不苟言笑:“既然刚才齐老板已发话赶我们离开,……” 岳筝话还没能再说下去,那齐鸣已是作揖道歉:“原谅鄙人有眼不识泰山,只是不知您这绣品是否能转卖给我们。再来,咱们也可以谈一下日后合作问题。” 齐若兰看见二哥那样,已是满心的不舒服。 看了看自家夫君,眼光没有放在那个女人身上,她才略略放心了些。 谁知道前几个月还乞丐一般找到自家门上的人,如今竟是这么光彩照人。 岳筝忽略了齐鸣的问题,看向莫灵儿。 齐鸣会意,眨眼间就吩咐身边的下人道:“请莫小姐楼上喝茶。” 岳筝笑看着,任谁都明白这是“赶”莫灵儿了。 莫灵儿不可置信地看向齐鸣,又看向自家四哥,喊道:“不就是一幅绣品,用得着对她这么客气吗?” “哎呦”,这时候已经强迫着宦娘出示绣品,看得啧啧不已的一个穿着讲究的妇女说道:“你们能不能谈妥,谈不妥的话,这位小娘子,就把这绣品卖给我好了。” 岳筝笑看着齐鸣,不在意道:“我本想把这幅绣品送给天上云绣,齐老板如此诚意的话,我看还是算了吧。” 这绣品,他们看如稀世珍宝,在她却不过十几天的功夫。 如果,能让齐若兰与莫北轩生了嫌隙,更甚者,齐莫两家生了嫌隙的话。 那这绣品送的就太值了。 她故意在这句话后看向莫北轩,神色朦胧不清。 再轻轻扫了眼怒瞪着她的莫灵儿,岳筝微笑点头。 你不是要赶我吗? 齐若兰却在看到岳筝投过来的目光时,心中一阵收紧。 齐鸣心下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回头看了眼莫北轩,想着日后再赔礼道歉也能挽回。其实若非莫北轩在这里有点地位,他哪至于对这个莫灵儿如此客气? 齐鸣笑了笑,对莫灵儿道:“请莫小姐暂回吧!” 顿时嗤笑声一片,莫灵儿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对岳筝说了一句:“你等着!” 冷瞟了一眼齐鸣,又瞪了眼自家一声不吭的四哥,跺了跺脚便跑了出去。 剩下的关关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终是掐着手心轻轻退了出去。 齐鸣这才看向岳筝,抬手请道:“这位夫人,楼上请吧。” 岳筝心情舒畅,笑道:“不必了,那幅雪狐红梅图,就送给齐老板了。小妇人还有事,这便走了。” 齐鸣忙跟了一步,殷勤地问道:“夫人有何事,用得到在下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岳筝停下脚步,微侧身道:“齐老板不必如此客气,真要谢得话,就谢……吧”她故意没有把这个名字说清楚,走到莫北轩身边时,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错过。 小莫曲有些激动地仰望了莫北轩一眼,就被娘亲牵着手出了天上云绣。 岳筝才一离开,天上云绣就炸了锅。那些看到绣品的妇人,此时听说绣品被送到天上云绣手里,一个个围着齐鸣,都挣着要买下来。 齐鸣只是笑着应付。 真是笑话,他还想做成插屏,摆在天上云绣做镇店之宝呢。 而刚才那个女人,明显对北轩还怀有旧情。 到时请上北轩做说客,还怕请不来她做绣娘吗? 他这里打算的好,却不知齐若兰在岳筝刚一跨出门,就冷冷地盯了莫北轩一眼,抬步上楼去了。 莫北轩收起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也忙跟了上去。 岳筝牵着儿子出了被她搅乱的天上云绣,笑看了小家伙一眼道:“咱们接下来去牙行,看房子去喽!” 小莫曲见娘亲如此高兴,也忙不迭地笑着点头。 却不想有几个来买绣品的妇女也跟着她们出来了,这时拦住了岳筝,七嘴八舌地都是要她绣东西的。 什么围屏、插屏、八扇屏风、家居服、嫁衣、佛经等等的不一而足。 岳筝好不容易才将这些要求都推了,抱起小家伙赶紧就跑。 直转了一个巷子,她才气喘吁吁地把小家伙放下来。 没想到这样的刺绣如此受欢迎,她可以考虑开间绣庄,招些绣娘,培养一下。容成王朝此时的针法、绣法都是很单调的,没有那种绣出立体感的做法。她到时若用这绣技培养出一批绣娘,自己的绣庄一定客似云来! 到这里被那些疯狂的女人吓呆的小莫曲也回过神来,拽了拽他娘的手,打断了正美美的娘亲道:“娘,走了,去找牙行。” …… 061 混乱 母子两个走到一处粮行时候,正碰见被一个中年汉子拽出来的思源,汉子骂骂咧咧的教训着道:“你这个臭小子,五少爷就是被禁足在家里,你也得在边上伺候着。怎么一会不见,你就偷跑出来做活?被老太太发现了,咱们一家人就都别干了。” 思源不情不愿地应着:“知道了爹。” 抬头看见岳筝时,思源一把就挣开了,跑过来就是一个大礼:“见过奶奶,您来城里有什么事吗?少爷这两天被老太太禁足了,小的也不敢去给您报个信儿。幸好今天碰见了,小的回去告诉了少爷,少爷也就不用担心了。” 岳筝一听这话,就明白其中缘由。 思源不敢去报信,也是怕这莫家老婆子去找她闹事吧。 倒是莫北轩,他知道自己的住处,竟也没有说出来? 岳筝笑着对思源道:“我没什么事,你回去了,告诉策儿,让他专心自己的学业即可,我这里不用他担心的。” 思源应了,正待把怀中搬米袋挣得几十文钱放到小莫曲手里让他买糖吃,就被自家老爹拉住了一通训:“这是你哪门子的奶奶,家里的正经主子不知道伺候,倒在这里瞎认主子。还不快跟我回府?” 思源一听就急了,撒开他爹的手,喊道:“爹,你知道什么,妹妹……” 岳筝听此,对思源道:“思源,跟你爹走吧,我们也得前面买点东西去。” 既然思源家里人并不知道当初那蜜的来源,此时被思源说出,免不了又是一顿赔礼道歉的。 思源为难而又歉意地看了岳筝一眼,点头道:“那奶奶,小的告辞了。”说过了,转过身对着他爹粗声粗气道:“走了。” 这个救了自家妹妹性命的恩人,自个儿心中记着,努力回报就好了。看奶奶的样子,是不喜欢把这些感恩的话在嘴里一直说的。 思源爹不禁骂道:“你个臭小子。”说着没理会这两母子,就也跟着走了。 岳筝也带着小家伙儿去向牙行,向着反方向走去。 但是在牙行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合适的住房。 最后只好跟牙行经纪交待了她想要买的房子地位和价格,说好了明天下午再来听信,岳筝就带着小家伙离开了。 虽然一时没有合适的房子,客栈里住几天也不防的。 岳筝这么打算了,便跟小家伙说去买些礼物,就去张府去看他的小朋友。 小莫曲听了,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就去找那些糕点铺子。 这么大了,张玄是他第一个朋友呢。 岳筝看着急切的儿子,不禁笑着想道。 这时却远远地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太妃一身老红色的普通衣装,正带着孙嬷嬷停在一处小摊子前,感兴趣地拿着摊子上的东西说说笑笑。 岳筝双眼一时模糊,那两个老妇人,前世是极少的能够善待她的人。 这么突然地撞见,岳筝不知是否该上前打个招呼。 无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这才想到,太妃此时与她是不相识的。 小家伙这时却喊了她一声,指着对面一座楼上的窗户叫道:“娘亲,那里面有一个人,他手上拿了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他”,小家伙又瞅着看了看,兴奋地喊道:“他要射人呢!” 小家伙个头儿矮,站在这个方位,正好能把那个窗缝里露出的人看个清楚。也不知怎的,他对这些打杀的事情从来都不怕。 这时猜到那躲着的人是要射人,还没有多少善恶是非标准的小家伙满是兴奋。 喊着就也摸向了自己的弓箭。 小家伙却没想到,他的一句话打破了街面上行人来往的平静。 虽然只是小孩子的一声叫喊,街上的行人却马上乱了起来。 蓦然间,行人中就冒出了几个持刀的壮硕男子。 太妃这时脸色微变,一听到那个孩子的喊叫声,她就预感到有人躲着是要对她下手了。没想到那个皇弟都被镇压下去三年多了,还有人想着为他报仇吗? 孙嬷嬷慌张地挡住太妃,看着那些瞬间逼近的人大声喊道:“护驾!” 却说楼上正选最佳角度的那人,一听到小莫曲带着兴奋的喊声,当即心头一乱,带着杀意的眼神透过窗缝就直射刚刚的发声地。 看见那里站着一个正费劲地抽箭搭弓的小男孩,旁边还有一个少妇正面带忧色地抬手阻止,顿时低咒出声。 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太妃没有带任何护卫出府了,却还没动手就被一个小孩子破坏了。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摸着手中泛着寒光的镖就要朝那孩子射去以解心头之气,却见暗藏在街上的哨都动了手,便强忍气将飞镖对上下面一片慌乱中的太妃。 一镖展眼间飞出,却在半途被一个青瓷酒杯挡下。 拿筷子拦了镖的,正是陆鸿。 他现在虽是将军,却也管着金川丝织贸易的一些事。眼见蚕丝贸易大会将近,几日来常常有北来的、本地的商人请他吃酒。 陆鸿本是透窗看见了那对母子,刚想让人下去喊她们上来,就听见了那小子兴奋的一喊,在定睛,就见那小子已经在抽箭了。 他当时没有想到是真的埋着刺客,却在下一瞬间就见那行人中出现了几个持刀之人。 陆鸿这才惊慌起身,伏窗一看,竟看见了被惊慌失措的孙嬷嬷挡住的太妃。当下心中一凛,眼眸处感到寒光一过,就忙甩出了刚才没来得及放下的酒杯。 他回头看了眼那些一乱做一团的几个商贾,沉声快速道:“下面的是太妃娘娘,谁先带来救兵,这一年金川所出的丝就照半价给谁。” 话落,靛青色纹绣茉莉的身影就跳窗下去。 几个商人一听,也不害怕了,争先恐后的去喊自家南来时的护卫。 岳筝按住了儿子要射箭的小爪,就见陆鸿从一边窗口飞身而下。 心中为太妃的担心减少许多。 记得前世太妃遇刺,并不是这个时候啊? 不过当下岳筝没有时间为这件事疑惑太多,眨眼间就见所有的人都冲向了太妃那边,对面楼上的飞镖也刷刷地连下了好几个。 “阿鸿,没事吧?”太妃一声惊呼。岳筝看去,才见是四顾不暇的陆鸿已被伤了两处。 岳筝四下望了望这条街,行人惊慌乱撞,且又不临任何贵家大户,一时间援兵还真不容易赶到。 她也只是稍稍这一分神,小家伙就抓了一根小小的羽箭射了出去。 岳筝又惊又气,这臭小子知不知道,这种场合就该把自己藏起来啊。而且,他那么小小的一根箭,能起什么作用? 而小家伙这边,手上又搭了一根羽箭,岳筝气急怒喝:“快放下!”说着便要挡下他手中小小的羽箭。 小家伙却急着一跳躲开了,对她喊道:“他们那么多人在欺负陆叔叔,我要帮忙。” 说话间,弦上的那根小羽箭就又飞了出去。 直直地,射到了一个持刀正对着陆鸿的男子手臂上。 这下好了,连续两箭,没能伤到人倒把对方一小半儿的人手给引了过来。 陆鸿挡下了又一个飞镖,对着她们喊道:“快躲起来,去茶楼。” 人群这时都是向茶楼涌动的。 岳筝揽着小家伙四处躲闪,想去茶楼的方向,总是被人冲开。 可这个不知死的臭小子还在搭箭去射那些朝他们过来的人,岳筝这时也不阻挡他了。 已经被那些人注意到了,还不如让儿子多射几箭过过瘾。 这个臭小子! 岳筝看着情势越来越紧张,街上的人群这时已差不多要躲干净了。 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想按住花印招些蜜蜂出来。 自己的命都快顾不上了,她也只好牺牲些小蜜蜂。 只是要拉着儿子躲闪,她竟一时没机会按住右腕上的花印。 仅一瞬间,又一阵寒光闪过,竟是直直地朝着她身畔的儿子。 岳筝什么也顾不得想,蹲身一抱,将儿子抱在身前。 却只觉得后背肩胛骨处一阵尖疼。 原来是那楼上射镖之人,每次都被陆鸿挡下,心中气恼,又见这人担心那一对母子,更兼这场截杀都是被那个臭小子给破坏的,当下又秉了一镖,就直直射去。 陆鸿看过去时,就只见那女子后背已殷红了一片。心中又焦又急,那些个商贾怎么还没喊救兵过来。 而他身后的孙嬷嬷为了保护太妃,手臂处也已经伤了两道。 小莫曲感觉抱着自己的娘亲身体轻轻一抖,啊的一声大叫:“娘亲,你怎么了?” 岳筝疼得一时站不起来,却笑着说道:“娘亲没事!” 环抱着儿子小脊背的左手已经抚上了花印,额上却已经渗出点点汗珠,强忍着一阵眩晕,意念与蜂儿沟通,让它送几百只工蜂出来,却不许它现身。 蜂王只有一个,岳筝不敢让蜂儿出来冒险。 一瞬间,只剩下两方对打的人的街上凭空冒出了黑压压的一群蜜蜂。 这时正有一人持刀朝背对着他的岳筝划过,刹那间,一只硕大的蜜蜂就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不过展眼的功夫,此人一身已经被蜜蜂密不透风的包住。 街道上一时宁静无比,消了刚才的厮杀声,只余此人的惨叫声。 待那些杀手回神再要动手时,许许多多的蜜蜂又缠住了他们。 打斗间,扑簌簌落在地上的蜜蜂不可计数。 蜜蜂似识人般,只蛰那些杀手。太妃、孙嬷嬷和陆鸿身边,则没有一只。 陆鸿没有多少吃惊,趁那些杀人只顾应付蜜蜂时,招招毙命。 杀手瞬间就被解决下去了一小半。 太妃不禁拍了拍胸口,问了声孙嬷嬷:“没什么事吧?” 孙嬷嬷点头。 太妃看着那些缠住了杀手的蜜蜂,忍不住叹了一声:“这小小的一物,也懂得救主吗?” 说着看向不远处那个一脸苍白的紧紧地揽住身边的小孩子的女子。 小莫曲看着那些惨叫的人,又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娘亲,满目担心地问道:“娘亲,你真的没事吗?” 岳筝摇了摇头,她刚刚站起来就快速地转了身,没敢让小家伙看见。 她并不太担心自己,过会儿让陆鸿把儿子先哄到一边去,她只要去异园,涂抹些蜂蜜水,再喝一盅恢复元气的,就没事了。 虽是这么想,但她却觉得眩晕感越来越强烈。 小莫曲这一下子也没有了刚才射箭的兴致,看着脸色苍白的娘亲,不敢走开半步。 楼上躲着的那人刚从对楼下场面的震惊中回神,见下面的那人只管杀他那些被蜂缠住的同伴,太妃已是落了单,手中便又拈起一个泛着寒光的镖,桀桀笑道:“这一镖定要送你去黄泉。” 可是镖才刚飞出,就被一把横旋过来的剑打断了。 顺着窗缝看过去,这人脸色一白,是金川王身边的那个功夫极深的护卫! 他还没刚要逃,顺着窗缝,已经嗡嗡地飞进不少的蜜蜂来。 却说金鳞挡下飞镖,没来得及去看太妃娘娘情况如何,就破窗进去,想要生擒那射镖之人。 破窗进去,就只看到一个人正疯狂地挥舞着打退不停蛰在他身上的蜜蜂。 这时也接二连三地赶来了不少护卫,街上的情况很快就平稳下来。 岳筝用力掐着手心,强力撑着,想张口喊陆鸿过来一下,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陆鸿早已看出她的不一样,一见大队人马过来,就忙飞身过来,见她脸色苍白中竟透出紫气,不由一惊,忙上前扶住她道:“喂,你没事吧。” 岳筝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你带着曲儿去休息一会,我去处理伤口。” 一句话说完,竟然让她直喘粗气。 小莫曲一下子就被她这个样子吓哭了,紧紧拉住她的手喊道:“娘亲,我不走。” 岳筝心急,眼前蓦然一黑,话没说出口就不省人事了。 陆鸿忙接住她软下来的身体,手上一片濡湿,抽出手掌展开一看,那血竟也泛着紫色。 竟然有毒! 是最难解的紫气东来! 顾名思义,中毒者会全身泛紫,不过十二个时辰就会一命呜呼。 陆鸿不禁握拳咬牙。 小莫曲这时倒也不哭了,只是扒着陆鸿,意外地镇定道:“陆叔叔,你快给我娘找大夫。” 太妃这时也走上前来,见此心中一软,对陆鸿道:“快带去王府吧。” 陆鸿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抱起岳筝还没提步,就见一身珍珠灰的容成独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 容成独的脸色不太好,却没有发病的症状。 太妃刚想说他不该这么跑到大街上,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东西,哪值得你也跑过来,又犯病了怎么办? 只是她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见她那儿子拦住陆鸿道:“介之,我来吧!” 陆鸿惊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怀中的女人,摇了摇头道:“允梅,她需要赶快就医,镖上有毒。” 容成独心中一震,脸上仍是那幅波澜不惊的表情。 可是心中却早已翻涌,带着金鳞出来,去兵器铺没有找到她,便不甘心地在街上由着轿子瞎逛。 谁知不久便听到路人都慌张地说着凤翔街闹了刺客,想到出门时,下人报说母妃也出门了,他就猜到母妃或许有了危险。 当时命金鳞先来,他也随后跟着。 却没想到,刚过来就看见晕倒在陆鸿怀中的她。 她的脸色他一看就知是中了毒的。 只是没想到,陆鸿竟这么与他说话。 语气中流动着的一丝对抗,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容成独却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他看了眼她泛出淡紫的嘴唇,依旧不慌不忙道:“我知道,后面王太医跟着呢,可以先让他施针缓解毒气流动,回到王府再用药,来得及。” 容成独说着,一双纤长好看的如玉润泽的大手已经伸了出来,不管陆鸿什么表情,用力一颠,丝毫不管会不会撞到她的伤口,就把她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陆鸿握了握手,低头看见小跑着就跟向容成独的小莫曲,上前两步,携了他抱起。 小莫曲双唇紧抿,一声不吭。 陆鸿不禁笑着安慰:“放心,他是王爷,家里多的是大夫,你娘会没事的。” 小莫曲点了点头,仍是不发一语,却明显地比方才放松了许多。 蜂儿遣散了那些幸存的工蜂,嗡嗡地飞在小莫曲的肩膀,安慰情绪十分低落的小孩子。 容成独大步走着,心中都已经有些颤抖,害怕这个他决定宠养的女子就这么消失。但他的脸色却是黑沉黑沉的,到了停在一边的软轿时,金鳞也处理了那名刺客跟了上来。 他轻轻地把她放到轿内时,看了眼紧跟着的金鳞,不禁一股怒火冲头,从来没觉得身边这个侍卫如此没眼色。 “把王祥马上、立刻给我带过来。”容成独第一次用隐含着怒气的声音说话。 金鳞不禁一抖,连是都不敢应,一转身就去找王祥,在一个茶摊前将坐在那里喝茶的人给拽了过来。 人家摊主都吓得跑没影儿,这老头儿还敢在那里喝茶。 金鳞把王祥抓过来,地上一丢,就后退两步装隐形人。 王祥笑呵呵地上前,问一脸沉静的容成独道:“王爷可是胸闷,还是气短?” 容成独不理会也不打断,掀开轿帘,眼示意了下里面的女子,声调平平道:“给她施针,确保到王府之前,毒气不会再扩散。” 王祥摸着胡子朝里面仔细看了一眼,感觉到王爷身上气息有变时,忙道:“下官遵命。” 说着就从袖子里取出针裹,上前一步进了轿内。容成独也跟着进去,放下轿帘,对着外面吩咐道:“起轿,一刻钟之内赶回王府。” 这是一台八人抬的大轿,里面宽敞地容下三个人绰绰有余。 轿夫听了吩咐,抬轿便行。 王府里的轿子,从来不用吩咐保持平稳。 王祥又端详了这女子一眼,对站在一旁的王爷道:“王爷,这毒就是暂时压制住,也不好解。” 容成独眼光优雅地扫了他一眼,身上的气息淡淡地:“金川府的仵作该退休了!” 王祥一下子满面笑容,讨好似的道:“再难解的毒,下官也解过。” 说着便伸手去掀女子的衣袖。 容成独一下子抬手挡住,寒声喝道:“你做什么?” 王祥先是一怔,随后了然笑道:“瞧王爷说的,下官要施针,也不能隔着衣服啊。还有,这位小娘子背后的伤口也得处理,瞧这血流的。” 容成独脸上有一瞬间的难色,却马上就面色不便道:“本王的命令,就这么施针。” “那这后背的伤口?”王祥又故意为难道。 “流着一点血,还死不了。”容成独冷冷地说道,迫人的傲然气势一下子弥漫在整个软轿内。 王祥摇头偷笑,不禁想到这还是他专为王爷疗病以来,距离得最近的一次呢!这个小娘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太妃娘娘以后可有事为难了。 容成独在他下针前,又拦住了,没任何表情地不在意道:“本王抱住她,方便你施针。” 王祥瞧了眼王爷用从容伪装局促的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王爷的提议甚妙。” 容成独撩衫坐下,看见珍珠灰的衣袖因染上了血而近于黑色时,眼眸蓦然一紧,轻轻地把女人半抱起来,就像那日他昏迷时她抱他那样。这才示意王祥下针。 王祥脸色认真下来,不过转瞬,就在女子身上把针下好。 刚要坐下,看见王爷一双手在这女子颈项处摩挲不已,未了,还有向下的趋势。 王祥一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啥时候见王爷这样过啊?再看不阻止王爷就要兽性大发,王祥就连连咳嗽不已。 容成独清冷地扫了他一眼,这才从容镇定地收回大手。 脸色却一时间沉沉。 王祥不禁又开始后悔,王爷好不容易想“一逞兽欲”,他装瞎子就好了,多什么嘴啊。 真是的! 却说太妃,看见儿子抱着个女人,担心地都顾不上跟她说句话,就大步走了。 心中一时欢喜,一时纠结:欢喜自家孩子总算像个长大的男子样了,纠结真的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等等…… 太妃问已来到她身边的孙嬷嬷道:“刚才那女子,是已婚了吧?” 孙嬷嬷点了点头:“那不人家儿子都那么大了!” 太妃担忧问道:“你看独儿他,不是看上这女子了吧!毕竟这才是第一面,定是因为人家也算救了我,才这么地吧?” 孙嬷嬷也不希望自家王爷相中什么有夫之妇,小姐可是因为王爷身有疾,又迟迟不娶,已经把儿媳妇的标准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若是王爷……就是府里收进这样的一个女人,也不好啊! 可是刚刚王爷虽是淡淡的,但她们怎么能看不出其中的不同? 太妃看着那已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的软轿,耳边不禁又想起了那演卦的乔老说的话:“看这卦象,老妇人这一子的姻缘,虽略有坎坷,却奇之又奇。本来令公子的姻缘,就如那镜中花,水中月,看似近在眼前,却缘远天边。但是这其中,如今加入了些仙气的干牵,终可得一番良缘。” “老夫人凡事莫去强求,令公子的姻缘自成。” 太妃不禁按了按额头,对于这个儿子,因他出生就有的这不足之症,她何曾强求过什么? 不外是儿子这一生,平安顺顺罢了! ------题外话------ 谢谢小洋,江南茶舍,amyryan三位的票票,西昨天犯懒,原谅我吧。 看书愉快! 062 强吻 王祥提着一根羊毫笔端坐在梨花木桌边奋笔开药方,静谧的室内只闻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里间挂着雪白撒花的天蓝帐子的大床上,女子已被换了身洁净轻软的天蚕纱,背上的伤口也处理过,闭着双眸安静地躺在那里。 只是此时她脸上浮动着的紫色已经加重了些。 王祥有些为难地抬头看了看坐在他身后的一方太师椅上,面容冷峻,平静淡然的无声的饮茶的王爷。 他一时真搞不懂了,王爷对着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说不在乎吧,婢女们为那女子清理伤口时,向来少话的王爷把“小心”二字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所用的伤药,换上的衣物,也尽皆是王府中上等物品,就连跟着陆将军随后赶到的那个小孩子要去看看人家娘亲,却被王爷好颜色的让婢女给带了下去。 但若说在乎吧,自从那女子的伤口处理好了,王爷就如没事人般坐在那里喝茶。看起来,半点都没有为那女子身上的毒担心的样子。 王祥一时抓耳挠腮。 容成独丢过去一个眼光,声音中的冷然比以往更加凝结:“何事踌躇?” 王祥见问,忙立起身来,低声回道:“回王爷的话,解这毒要用到天上雪莲,王府里如今也只剩下了三株,而您的身体也离不开这一味要,万一病发……” 容成独未等他说完,轻轻地却又郑重地放下茶杯,冷然之下是难掩的怒气:“用了。” 这个老匹夫真是可恨,就因为这么点事在这里拖拉。难道忘了,宫里每月送雪莲过来的日子就快到了吗? 他就那么不顶事,在这几天里还能病发? 王祥听着那轻轻的一声,心头不禁一颤。 在皇室讨生活实是不易,主子们总是这么喜怒不形于色。而眼前的这位王爷,尤甚! 王祥抬袖轻擦了擦额上的一滴汗,呵呵笑道:“下官马上写了药方,让人去煎来。”却感受到上面落下一个清凉的有些寒意的眼神。 容成独话语冷凝:“你话太多了!” 浪费时间。 王祥脸色一凛,也不敢接话了,马上转身就坐下去再次提笔挥洒。 如此看来,那不知名的女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轻了。 王祥迅速地在半刻钟内将药方写好,双手掂起那张纸吹了吹,就要招婢女过来去取药,却被一双手暂阻了。 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语的陆鸿,这时拦住了王祥,道:“我府上还有几株雪莲,让人去我那里取吧。” 王祥听了,马上就轻松地笑了起来,刚刚还担心,万一王爷就在这两天内又犯了病,到时开药时没有了雪莲,到时他肯定成为太妃娘娘怒火之下的炮灰。 却还不等王祥点头,容成独也起身两步过来:“还不去煎药,她哪有时间等着将军府的雪莲过来?” 从来没有听王爷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王祥惊讶之下就招了一个婢女快步出去了。 容成独看了眼脸色不佳的陆鸿,清冷的一个微笑,和声却又疏远道:“介之莫要太小看我,几日功夫也不至于无能到再犯病。” 陆鸿心中异样更甚,或许从他把她从自己怀中夺走时,他们二人之间就开始升起一层无形的对立。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便也笑道:“我也只是担心万一,那几株雪莲我早就要拿给你,你总是拒了,如今你府里不够,我那里放着也没什么用。” 容成独却随即道:“这几天里我若真用的到,再派人去取即可。介之又何必非要此时用那几株雪莲?” 陆鸿神色一怔,心底悄然浮现一个念头。 他也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可是也太奇怪了,这女人对他来说,还算陌生人吧? 陆鸿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即转身,摆了摆手便抬步出去了。 药被很快煎好送来。 容成独看了看要碗中腾腾而起的热气,对那端着碟垫的婢女冷声道:“不知道把药放在冷水中冰一冰吗?” 婢女当下敛了头,轻应了一声是。 这时旁边侍立着的婢女已经机灵地出去端冷水去了。 直到碗口腾起的热气变成轻缓的,容成独才点头表示可以了。 婢女忙端起药碗,向里间走去,刚刚出去端冷水的婢女这时也跟了过去。 容成独朝里面望了一眼,又转身坐定。 里间这时却有轻微的咳嗽声传来。 容成独豁然起身,抬腿大步进去。就见一个婢女正拿着帕子在给她擦拭脖颈,忍不住怒喝道:“连药都不会喂吗?” 两个婢女一惊,连忙跪下,轻声辩解道:“这位夫人她根本不喝。” 容成独倾身弯腰夺过婢女手中的药碗,一眼不发地走到床头,坐下,将岳筝半抱在怀中。 他一手执了药碗,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令她口唇微启。轻轻顺着喂进些药汁,却只见刚刚还平稳闭眸的人儿轻皱了眉头,微微挣扎着,嘴里的一分药就是不咽下去。 容成独不禁笑了,“你怕喝药么?” 说着大手轻抬,她又被轻轻呛了一下,药汁却被喂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两个婢女,听着王爷的话虽然心中好奇不已,却也不敢抬头去看。 容成独这样托着她耐心地把药一点点喂完,将她平放了下来,盖好被子。这才起身随手把药碗递给了仍旧跪在那里的婢女,声音不复刚才喂她吃药时的轻声细语,冷然吩咐:“告诉王祥,下次的药别煎这么苦。” 婢女轻声应是,站起身来却忍不住朝床上看了眼。 就是王爷天天吃药的时候,又何曾这么吩咐过王太医?这个女子是什么人,能得到王爷如此特别的对待。 婢女一时愣了神,直到身旁的那个小姐妹拉了拉她,才收回神。同时感受到王爷放在自个儿身上的打量的目光,心中一颤,有些站不稳。 容成独道:“下去吧”,却又指了指那个刚才跑着去端冷水的婢女道:“你以后在这里伺候她。” 两个婢女看着脚尖儿应了,福身一礼,便后退着出去。 容成独对府里的这些婢女,从来没有留过心,甚至常在他身边伺候端药的那个,到如今还不知她姓甚名谁。 今日一进府来,将她带到距离自己住处最近的一间客房,就让人把常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婢女喊了过来。 刚才端药进来的,正是他那里照顾他寝食的一个婢女。而那出去端冷水的,便是那个负责照顾他吃药的。 容成独虽对这些下人从来不关心,但却能很敏感地察觉到旁人的内心。而那一个婢女,身贱心高,是不适合在她身边伺候的。 想着他不觉地就看向床上那个呼吸已是平稳的女子身上,她的脸色这时已经好了许多。 容成独看着她,眼中瞬间就盈满了满足的笑意。 流光点点,颇醉人心! 他身上那沾了血迹的衣衫,此时还没有来得及换。但他就像忘了这么回事,上前一步便在床边坐下了。 他坐着,目光锁在女子的一张小脸儿上。 这张脸不算精致,却也眉清目秀。他尤其喜欢那个精巧的透出些调皮和贞静的小鼻子,以及下面这两片丰盈的嘴唇。 容成独先还是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就伸出纤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唇边缓缓摩挲起来。 原来肤如凝脂,心魂荡漾,是这样的意思!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愉快地想到。 眼光下移,落到被蚕纱里衣微微遮盖的雪白的一片颈上。 男子的眼眸危险地一紧,大手随即就扯开了她的衣领。 没有! 容成独压抑着气恼,猛地起身将她被换下的那身衣服抖开。 还是没有! 他再次来到床边,低头看着她,语气中有些自嘲:“岳筝,你好……” 话音顿住,他不甘心地坐下,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轻盈的锦被,手指一勾,她腰间轻系着的纱带便迤逦而开。 容成独突然就忘了自己在为什么生气,纤长如玉的手指僵硬地打开了合在一起的柔软细腻的纱衣。 粉色肚兜下因呼吸而轻轻起伏的小肚腩,还有上面缓缓升起的弧线优美的粉色玉峰。 这些一下子让容成独心如雷鸣。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但从不知只是一副躯体竟能给他带来这般大的反应! 容成独一瞬间失去理智,大手在他的神思还没有启动时,就从肚腩处贴着她的肌肤一路向上。这柔软,这细腻,比之上等的天蚕纱更胜百倍。 他一时眼光迷离,心旌不胜摇荡。 被蛊惑般失了心神地低下头来,男子精致的唇瓣只离她的两个手指的距离。 岳筝突然间睁开了双眼。 刚刚她就满心忧惧,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腰间游移。时松时紧的覆在腰间的感觉,让迷糊地她以为是一条蛇。 但另一时间,这种感觉又逝去,胸前一阵麻痒,让她满是羞怯的感觉到好像是没穿衣服般被落了一身的花瓣。 直到一阵陌生的气息越来越向她迫近,她的心头才又爬上恐惧。 开了双眸,却直直地看到一双柔情似海的眼眸中。 容成独丝毫没有做坏事被抓的尴尬,对着她半是迷离的双眼愉悦地笑了。 岳筝却一下子清醒,猛地抬手推开他的胸膛就坐起身来。 这衣服动作,背后的伤口被扯动,疼得她的额头布上一层薄汗。 容成独见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也顾不得责备她这样防备他的行为,微倾身上前,担心道:“牵动伤口了吧,很疼吗?” 岳筝见他上前,条件反射地就又往后退了退。却在察觉到胸前的清凉时,低头一看,前襟已是大开,就连肚兜后面的系带也倾挂在身前。 岳筝脸色瞬间滴红,下一瞬间却是满心的怒火,抬手就刮了近在眼前的那张脸一个响亮的巴掌。 凡人难有的俊美容颜上一下子显现五个指印,容成独的眼底泛起波涛。 也不管这女人背后的伤口,他倾身而前,将她狠狠地抵在后面的墙壁上。 岳筝还在气恼中没有缓过神来,背后的疼痛也没有注意到,看着眼前的男人失声叫喊:“你,你怎么能对我做这么过分的事?” 容成独抬手狠狠地掰开了她又要抬起的手臂,冷笑一声道:“胆子不小,敢打我?” 岳筝听他这么说,理智才稍稍回笼,想起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个王爷,但是……女子脸色血红,质问道:“你是王爷又怎么了,就能这样为所欲为吗?” 她几乎不敢想象,堂堂的金川王,竟然是,这么一只色狼! 容成独轻易地就看穿了她此时的想法,掰着她的手狠狠地向前一拉,就毫不留情地把她紧紧箍在身前,优雅从容而又气死人地道:“还知道本王是一个王爷,难道不知道,本王若是想要你伺候,你只能乖乖地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等着吗?” 岳筝挣扎,眼眸已泛起屈辱的泪光:“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容成独脸色更冷了,他看上她,她不说欢欣雀跃,竟然还敢表现地如此受了屈辱的模样? 他一低头,就擒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唇正如他想象的一般美好,但却有些颤抖。 容成独感受到,心中又腾起了一股无名火,唇舌一阵翻搅,就粗鲁地侵入她的口内。 她一阵激烈的挣扎,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制服。 从没有品尝过如此精美的食物的男子的溢满力度与*的舌头,紧紧的吸附住她的那片香甜。 向来清淡的容成独,几乎是有些疯狂地掠夺她的一切。 即使他已隐隐感觉到呼吸的短促,胸口闷的不适应,他也半点不想放开。 直到交缠的唇舌中感到一丝咸涩,容成独只感到心中一震,他这才将被这点咸涩激地冷静下来的舌头抽出,退出侵占的领地。 容成独略微放开了怀中的人儿,看见的就是挂了满脸的泪珠。 岳筝被他这样却无可奈何,过往的一切都闪电般的在脑海里再现。为什么身为女儿,总要经受这样的屈辱? 以前是这样,就连再活一次,还是逃不开吗? 容成独看到她眼中的悲情,一下子喘不过气来。他将她一把推开,转身背对着她坐了,用力呼吸,才渐觉恢复正常。 身后的女人却轻声啜泣起来。 容成独心中又是一紧,漫天的烦躁席卷了他。 猛地回身紧紧扣住了她的下巴,他烦躁地低吼道:“被本王亲了,就这么不情愿?” 岳筝看着他,心中一时都是厌恶,骂道:“你这个禽兽!” 容成独脸色瞬间青紫交替,眼眸深处尽是欲来的风雨。他微起身,上前一口毫不留情地咬在女子艳红的嘴唇上,尝到血腥时,才撤开来,看着她道:“再敢骂我,就不止这么简单!” 他阴沉着脸,起身大步离开。 岳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刚刚醒来就经受这么一番,此时见那人走了,再也忍不住地放肆大哭。 曾经,如今。 她怎么就这么没用? 外面的容成独顿住了脚步,朝房内看了一眼。感觉到手心里黏黏的,摊开看了,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他感觉心口一缩,微微泛疼。但是想起找遍了她的全身,也不见自己的玉佩,还有她刚才那个样子,心中又满是怒气。 狠心朝外走了几步,终究又回转身,对门口的一个婢女道:“进屋去帮她换药。” 婢女尽量平静地福身应是,就忙进了屋内。 容成独漫无目的地在府中瞎走,金鳞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了。 换洗过的太妃远远瞧见了瞎逛的儿子,便忙朝这边走来。 走近了问道:“独儿,这一身衣服怎么还不换了?在这里做什么呢?” 容成独这才收回心绪,微笑着回了母妃道:“儿子这就去,娘可无事?” 太妃不禁故意嘲讽道:“你娘若有事,等你这个时候来问,不晚八年音了?怎么样,那小娘子没事了吧?” 容成独被母妃这么打趣,也没见半点不好意思,只是听到问岳筝,脸色才变了变,半晌轻声道:“她没事了。” 后面的金鳞不禁撇嘴,啧啧,刚把人家威胁恐吓了一番…… 太妃笑了笑道:“那我过去看看,今儿个可多亏了人家那孩子。”说着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不动声色道:“你也快回去把这一身换了吧。” 尽管她看出了儿子脸色的变化,但她却不会主动问的。若儿子真是对这个女人有心思,儿子不说什么,她就不问。 容成独点了点头,却又道:“母妃,您跟她好好聊一聊。” 太妃脸上的笑定了定,儿子这心思,只怕还不止一两点。到金川以来,从来不在什么郑重时候,没听他喊自己母妃。 …… ------题外话------ 谢谢何小姐加吴小姐的月票…… 看书愉快! 063 争吵 太妃到了客房时,岳筝已经平静了许多,正趴在床上,由一个婢女帮着换药。 太妃疑问着走近,“这是怎么了?” 岳筝听到这熟悉的温和的声音,眼中一热,却忍住了,强起身回道:“刚才没注意,伤口裂了。” 太妃却不让她起来,按住了示意那婢女继续,轻声责备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可是下人服侍不利?” 岳筝摇头,低下头道:“是我自己没注意到,起的急了。” 太妃听了不禁轻笑,待看到这床铺上被子褥子乱成一片,又想到刚才自家儿子那个样子,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她以往不止一次的找些个有姿色的丫头放到儿子床上去,可这样的一个女人,带着个娃,也不知个家底的。真不要脸面的想勾搭独儿,她却是万般不喜的。 可再看这女子的模样,也不像那种不顾手段的攀龙附凤之人。 这时婢女已上好了药,向太妃请示过就退下了。 太妃这才笑着不着痕迹地道:“也不知你家住何处,如今为了救我而受了这伤,我也好让人去你家通知一声,免得你家夫婿担忧。” 她来之前不是没有问过那个机灵的小家伙,可是小家伙却从头到尾恹恹的,她问十句能答三句就是好的。 阿鸿过去了,那小家伙才有点活泼劲儿,只缠着问他娘怎么样了,还非要过来瞧一瞧。 而向来孩子一般的阿鸿,竟像一瞬间成了父亲似的,直哄着那小家伙睡下,才告辞一声回府走了。 岳筝听了太妃有些探问的话,暗叹了一口气。前世自己是为她挡了一镖,今生却是为了保护儿子。 所以太妃对她的态度上有所差别,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但岳筝心中还是有点些微的失落,毕竟前世的时候,心底里,她是拿这个对她无微不至的太妃娘娘当作母亲的。 她摇了摇头道:“有劳太妃娘娘挂心,民妇家中除了一个儿子,再无他人。”说着她也坐起身来,“民妇已经没事了,也该告辞。劳烦太妃娘娘让人把小儿带来……” 太妃听了她的话,心中一阵唏嘘,又听这告辞的话,忙拦住了道:“你可不许着急,你身上还带着毒呢,王太医那里说至少得三帖药,这毒才能除净。” 说着笑道:“至于你家的那个小家伙,这时只怕睡得正香呢。”拍了拍岳筝的手安抚道:“养好了伤再走,不然旁人该笑我王府小家子气了。” 岳筝由于唇上的那一块,一直不敢抬头,听此也只得点头。 心里却不禁咒骂那些杀手,竟然狠毒地在镖上浸毒,怪不得她会觉得头晕,不过儿子肯定吓坏了吧。 岳筝不得不又低头请求太妃,“待小儿醒来,不知太妃娘娘可派人送他过来?” 太妃却很喜欢地说道:“这是自然,不过小孩子终归还是聒噪,你须得静心休养呢。” 岳筝点头。 太妃又待了会儿,跟岳筝随便聊了几句,最后又嘱咐她安心养伤,这才起身离开。 房间内一时静悄悄的,只有斜射进来的阳光缓缓跳跃在地板上。 岳筝略向外看了看,确定没人,才从异园拿了蜂蜜水出来,自己吃力地涂了伤口,又使出一杯调好的百花蜜水喝了。 探知蜂儿不在异园,不禁担心。 蜂儿不听她的话,竟然也出了异园,不知道是否受了伤? 正想着,意识里有一个微弱的回应:“主人,蜂儿没事,在陪着小主人呢。” 岳筝这才放下心来,听蜂儿细微的声音,想必它与曲儿待的地方离自己也不近,当下嘱咐了它看好曲儿,小心着外面的人。 得到蜂儿很不屑又很肯定地保证,岳筝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想起刚才的糟心事,唤了七八只小蜜蜂守了床帐,这才闭眼睡去。 …… 回到家里处理了伤口,换了身衣服,就带着那几株雪莲过来王府的陆鸿,是没到岳筝所在的这间客房时,就遇见了醒来急着找娘亲的小莫曲。 当时孙嬷嬷满是焦急地在后面跟着灵活地左拐右拐的小家伙,陆鸿远远看见,不禁失笑,心想这小子倒是挺有孝心的。 陆鸿当下就施展轻功过去,说领着他去找娘亲,小家伙一脸感激,好话当时就不要钱地说了一箩筐。 到了这里,只见门外有婢女守着,屋子里面倒是静悄悄的。本以为没人,刚踏步进来就见容成独当厅坐着,沉思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鸿掩下疑惑,见容成独也是梳洗一新,便问道:“没事了吧?” 容成独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其实他也只是忍不住过来看看她是否好些了。回去心里总是不宁静。 可还没能近那床帐,就被几只嗡嗡叫的小蜜蜂给阻隔了。 想起凤翔街上那一只只的蜜蜂,容成独看着床上沉睡中的女子,竟然摇头一笑,一笑中满是宠溺。 见她没事,他这才略放了下心。在外面徘徊了几步,终究不想离开,随便就坐了下来,想到刚刚她的对抗,还有他说出的那些话,心中就一阵发愁。 看那守在床边的几只蜜蜂就知,这女人现在是防备他的。 如何,才能让她沉溺在自己的心中? 陆鸿当然不知道容成独在愁这些,将手中的一个长方木盒放在了桌上,道:“这雪莲,我那里也没用。” 正说着,二人就听见跑到里面的小孩子的哇哇大叫。 小莫曲看见这个将娘亲抱走的叔叔就知道,娘亲一定就在里面了,当下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进去,却在看见平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娘亲时吓哭了。 都怪他不懂事,不听话,才让娘亲死了! 泪水汪汪的小家伙这么想着,就扑上去抱住了娘亲的一只手臂哭叫道:“娘亲,娘亲你不要死。” 岳筝被这声音吵醒,睁眼就见扒在床边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家伙。 这孩子,平时都死精死精的,怎么今天就又笨又傻的? 她哪里知道,看见她晕倒时,小家伙心里就这么害怕着呢! 笑着动了动被小家伙紧紧抱住的一条手臂,岳筝半坐起来,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轻笑着安慰:“傻儿子,娘没事。不过你再哭的话,很可能就被你哭死了。” 小家伙感受到娘亲动了动时,却哭得更大声了,不过一听这话,忙捂住了嘴巴,哽咽道:“曲儿不哭了,都是我不听娘亲的话。” 听到声音过来的两个男人,见到这一副母子相见图,心中感受各个不一。 陆鸿看着,眼角都带上了笑意,只觉得心中熨帖,对这一对母子,从初见他就觉得很舒服。 而稍后一些的容成独,看着那女人此时脸上的笑容,心中一阵不是滋味。他给的玉佩也不好好收着,他不过亲她一下,就被骂是禽兽。 那小娃她倒是抱得紧。 不过容成独终是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算了,谁让那小娃是她的儿子? 傍晚王祥过来给岳筝诊了脉,悬丝的。 岳筝看着手腕上的丝线,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外面人的说话声她听得清楚,知道这是那个王爷坚持的。 容成独则很满意,幸亏他不喜外人接触,王府的太医都会悬丝诊脉。上午那会儿是情非得已,得让王祥施针。 这个时候,她病体娇弱,哪能随便就让外人看见? 容成独不禁看向一旁的陆鸿,想起他对那女人的破天荒的关心,虽然很淡薄,但却让容成独心中升起危机感。 不可否认,他与陆鸿相比,虽然身份更尊贵,但却不如陆鸿有优势。 只一点,陆鸿身体康健,功夫上佳,能护她陪她到老,就比自己强太多。 容成独蓦然握紧双手。 王祥收手,示意婢女进去将丝手下,这才躬身回道:“王爷,这位小娘子身上的毒已基本清除,明早服下最后一贴药,就无碍了。下官到时再过来请脉。” 容成独点头,却又嘱咐他道:“你那药莫要煎地太苦了,她喝不惯。” 王祥的胡子不禁翘了翘,那小婢女已经跟他说过一次了,王爷用得着再重复一遍吗?还有,喝不惯?谁家的药不苦,谁能喝惯药啊? 不过想起面前这位王爷,从出生就是药罐里泡大的,心中一时恻然,点头便道:“下官尽量。” 岳筝在里面听见,敛眉低头。抬手抚上下唇已感觉不到疼痛的伤口,想着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心中一空,随即跳得更加猛烈。 她忙将手从唇上拿下,用力地捂住乱跳的那颗心。 明明被人欺负了,怎么只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产生感动的感觉? 这时小莫曲听说娘亲要没事了,高兴地爬到床上,要跟娘亲一起,要看着娘亲好了,等会还要给娘亲喂药。 小孩子正高兴地说着照顾娘亲的话。 外面容成独很认真地问王太医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王祥,你看她的身体是否还要静养?” 王祥看向他家神色认真的王爷,只好点了点头,同时尽责的转身对着里间道:“小公子还是不要一直缠着你母亲,不然可影响伤口恢复呢。” 面皮下的神情却止不住的抽搐,自家王爷怎么是这么个性子?人家小公子依恋母亲,又那么懂事…… 岳筝自知伤口如何,涂了那蜂蜜水,现在已感觉开始结痂了,况且她也不放心儿子不在她身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容成独就已吩咐人将临近的一间客房收拾出来,让小曲儿住。 岳筝没开口的话也只得作罢,反正就在身边,还有蜂儿跟着,也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她还是客随主便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陆鸿,倒是看了容成独好几眼。 出了门,容成独、陆鸿二人走在一起。 静默无语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容成独开口道:“介之,我怕是已失了心。” 陆鸿也不知在想什么,听了这话先是没反应过来,马上又惊讶的看向他,笑问道:“允梅,你没开玩笑吧?” 其实他明白好友话中隐的失心的对象是谁,但就是不想说出口。 虽然对他那个女人的好感很淡,却要命的在乎。 在他理清心底那种似近实远、似实实虚的感情之前,他想停在她的身边。 容成独远望了眼园内曲曲折折的假山,说道:“这种事,如何开玩笑?对于她,岳筝,我要定了!” 他与其说是在陈述自己的心情,莫如说是在警告陆鸿。 容成独向来相信自己的感觉,陆鸿的心思如今虽然薄弱到不明显,但却是他莫大的一个威胁。 此时他说了这句话,以后就占了先机。 陆鸿笑了笑,换了话题。 …… 岳筝一早起来,感觉精神清爽了不少。 想到吃了这一顿的药,就可以告辞离开,心情就更好了。 她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抬手让一只随着她的动作而飞过来的小蜜蜂停在手指上。 正兀自发呆,从昨晚就一直在这里照顾她的那个圆脸的模样娇俏的婢女轻声走了过来。虽是她昨天晚上就见到这几只小蜜蜂,此时看到一只蜜蜂趴在女子白皙的手指上,还是没忍住担心地呼出声来。 岳筝回神,放小蜜蜂飞走,看着她笑道:“没事,我家的蜜蜂很听话呢!” 她对这个婢女感觉不错,话不多,做事又很体贴细心。 名字也好听,“碧瓦,我儿子还没醒吗?”岳筝看着她问道。 碧瓦轻轻舒了一口气,一边上前一边回道:“奴婢刚才过来时听着初寒正伺候小公子穿衣呢。”到了跟前,把双手托着的衣物放在床边,又道:“奴婢伺候您穿衣洗漱吧。” 岳筝微笑点头。 她也并不是天生就习惯旁人的服侍,前世住在王府时也惶恐了好久。只是偶尔有一次听见两个婢女在背后拿她说笑,之后再面对下人的服侍,就努力保持坦然。 如今竟已是习惯了。 碧瓦今天却意外地多话,帮着她穿衣时,就不停地说:“姑娘您瞧,这衣服可是王爷让府中的绣娘连夜裁制的。王爷说,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颜色,就擅自选了他时常用的一个颜色。但又怕这珍珠灰女子穿着太单调,就特意让人用些鲜艳的颜色绣了些雅致的兰花。” 碧瓦一边说,一边帮她前后整理着,又问道:“姑娘,您可是喜欢?” 岳筝失笑,她并不觉得王府的下人看不到她的妇人装扮。昨日还有一两个会喊她夫人,今儿就全换了姑娘。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意思。 岳筝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如此用心地为她裁衣。真的是,想要收了自己进这王府吗? 但前世一直只见太妃为王爷的婚事发愁,却从不曾听说他身边有女人的消息。 她的心中就拿捏不定那个王爷的心思。 又或许只是想玩弄她? 碧瓦又问了一遍,岳筝忙收回心绪,笑道:“还好,不过这太珍贵了,我会尽快还回来的。” 这样的衣料,就是碧瓦不说,岳筝也能明白其珍贵之处。 碧瓦怔了怔,不知如何说了。 按照刚刚接到的主子的吩咐,是要她没有炫耀意味的说出这些东西的珍贵稀有的。可是若这姑娘听了,就不穿了,如何是好? 碧瓦一时不说话,拿来另一个婢女端过来的鞋子。 岳筝看到那双鞋子,心中更是惊愕。 她怎么不知道,王府里奢侈到这种地步? 珍珠灰的一双丝履,上面绣的同样是兰花,只不过却是片片花瓣,每个花瓣的顶端,又都缀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 珍珠泛着盈盈的粉色,一个个十分均匀,米粒大小,莹洁可爱。 这珍珠虽小,但每一颗只怕都是价值不菲。 现在却被用来做鞋上的饰物,虽然很漂亮,但未免太奢侈了。 岳筝还在发愣,那双鞋子已经套到了她的脚上。 大小正合适,丝滑柔软,很舒服。 但岳筝却浑身别扭。 她抬脚想脱下,“碧瓦,你还是帮我再找一双鞋吧。” 碧瓦却问道:“姑娘难道不喜欢吗?” 岳筝连忙摇头,“只是太珍贵了,我无功不受禄啊。” 何止珍贵,简直是奢侈*! 碧瓦微笑道:“姑娘尽管穿,这不算什么的。只是王爷的一点心意。绣娘那边还做着,姑娘就是穿坏了也没什么的。” 她笑着打断了想要再说话的岳筝。 岳筝不得不想去问问那人,到底拿她当什么。 碧瓦帮着梳头时,岳筝心中不禁一阵担忧,只怕碧瓦给自己头上插满贵重珠钗。 倒是没想到,碧瓦只给她簪了一根兰花梢头的通蓝玉簪。 玉簪里面,像是开着一簇兰花,神奇而又美丽。 就这一根,只怕价值连城。 岳筝看到这玉簪的珍贵之处,想要抽下时,却又被碧瓦拦住,“这是王爷特地为姑娘选的,说姑娘簪这玉簪定十分美丽。碧瓦如今看来,王爷的眼光真的很准呢。” 岳筝干笑,看着镜子问道:“你们王爷如今是什么意思?” 碧瓦却一下子咧嘴笑了,想不到王爷料的这样准,这女子问的与王爷说的可是一字不差呢。当下按着王爷的意思道:“王爷说,昨日得罪了,给您道歉呢。” 碧瓦这么一说,岳筝的脸轰一下便红了起来。 这时小莫曲喊着娘亲跑了进来,看到她的打扮时,不禁惊讶地长了个小嘴。岳筝掐了掐他的小脸,才回神喊道:“娘亲,你好美丽,就像仙女一样!” “你呀”,岳筝不禁失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突然小莫曲又道:“娘亲,刚刚我来的时候,见到那个叔叔正站在窗边哦,我喊他进来,他却又不进来。” 岳筝听了这话,再加上刚才碧华说的,“给您道歉呢。” 心中竟是又酸又柔,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 岳筝想了想,才问道:“那他现在呢?” 小莫曲不在意地回道:“叔叔走了,他说,娘亲看见他会生气的。娘,你为什么要生叔叔的气?” 这时靠着窗子的墙边,一身流动飘逸的容成独,背依墙而站,听到里面的话,微微翘起唇角,十分愉悦地笑了。 感动了吧! 许多事,由别人说出来,往往要比本人亲自去做,更能让人感动,乃至心动。 旁边客房里走出来一个乖巧的婢女,见到站在墙边发笑的王爷,先是一惊,马上过来行礼。 婢女刚要说话,容成独抬手压了压,轻声道:“你做的很好,告诉冯管家,以后都是一等例银。” 婢女顿时喜上眉梢,同样低声谢礼,却又有些不安道:“奴婢也只是哄了哄那位小公子……” 她真的只是在那小公子醒来要找娘亲时,哄了哄他,让他不要扰了他娘亲的休息,晚会儿再去。 就这样,出来就成了一等婢女了? 只怕王爷是说笑的。 可是王爷什么时候说笑过? 但是王爷又什么时候像这样一句话中全带着笑容的? 容成独微笑着提步走开。 金鳞回头同情地看了那摸不着头脑的婢女一眼,同样压低声音道:“放心吧,王爷还不至于在这件小事上开玩笑。” 岳筝在震惊中用过早饭,在碧瓦不着痕迹地介绍下,她只觉得自己这一顿饭消耗的东西,只怕是她往常一年都用不完的金银。 真是没想到,王府里竟然这么的浪费! 不过也确实都是万里选一的好东西,岳筝只怕这顿饭以后,她的胃口都要给养刁了,什么山珍海味都得靠边站了。 早饭过后,王太医过来诊过脉,远远地嘱咐了她这几天饮食上的宜忌,就躬身走了。 岳筝知道毒已清除,就完全放下心来。 吩咐碧瓦帮她将自己的那身沾了血迹的衣服收好,就要带着儿子去太妃那里告辞。 至于身上的这身衣服,出去换下了就送还回来吧。 她低头抚了抚袖口的花纹,针脚比她的还细密。 正想着,一行脚步声舒缓地走近。 小莫曲对容成独很感激,一见他进来,就喊了声:“叔叔,你来看我娘亲吗?” 容成独的声音很愉悦,完全没有了那份天生的傲然,清润地“嗯”了一声。 岳筝心头一动,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他有些神采焕发,有些平易亲和。 可岳筝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昨天的那一个吻,还有他命令式的话语。 虽是如此,心跳还是不规律起来。 岳筝缓缓调息,才站起身来,对他一个大礼:“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容成独心中蓦然不喜,可还是强压住了。 也不过一个早上,不能奢望她一下子就对他着迷。 可是,又为什么不能这么奢望? 他在她面前总不自觉地就是那天生的不避人的高雅洁尘,“不必客气”。 刚刚还平易亲和,一下子却远如九天。 其实他只想以这样来表示,他是绝对配得上她的! 岳筝感觉到他让人不敢接触的气势,低头再行一礼道:“岳筝身已无碍,且还有事要做,这便告辞了。” 容成独刚才还能压制的不喜,一下子就都转化成了怒气,上前一步盯着她,冷然道:“你说,要告辞?” 岳筝不明所以,抬头看他,敛眸点头道:“是的,民妇还有事……” 她的话被他压抑不住的怒声打断了,“救命之恩,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岳筝不明白,为什么说不到三句话,就这么针锋相对起来?她亦冷声道:“那王爷想要什么回报?” 一旁的小莫曲也不明白,怎么娘亲跟叔叔好好地就吵起架来。他还没刚要上前,就被碧瓦给抱住哄了出去。 容成独简直怒不可遏! 听听这个女人说的什么话,听不出来他刚才只是随意一说吗? 鬼才要她报什么救命之恩。 这个女人总能让他生气,她就不能懂事一点,会说话一点? 看他如此生气,就不能过来哄哄? 岳筝也不管他是否气极了,说道:“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王爷想到要什么,派人通知民妇一声。还有这衣服,我会尽快还回来的。” 这衣服? 容成独一下子怒火冲头,他安排那个婢女说了这么多,这女人就没明白是他讨好她的? 竟然还这么说! 容成独上前一步,大手箍住她的一边肩膀,在她耳边有些阴沉道:“本王想要什么回报,昨天你不就知道了?” 岳筝早上好不容易对他升起的一点好感,经他这么一提醒,消失殆尽。她用力往后一退,忍着肩膀上的疼痛,看着他道:“那民妇的答案相信王爷也知道,不可能!” 民妇民妇! 这个词语没从她口里蹦出一次,他的心就顿一次。 这个词提醒他,她曾经属于别人,现在也不属于他。 容成独只觉得一时喘不过起来,眼眸看着她,不知盛了柔情,还是盛怒。他的声音有些轻飘,还有些别的什么:“岳筝,你……” 想就这么走了,没那么简单! 下一瞬间,容成独脸色煞白,俊秀的身躯瞬间如玉山倾倒。 …… ------题外话------ 谢谢书迷007的一张月票,vivi1114的一张月票,yingfen的两张月票! 不好意思,几天晚点了! 看书愉快! 064 说好 明室洞然,窗子半开,微微有风吹拂着流黄床帏。 容成独容颜苍白,一身无力慵懒地半靠在床上,音调随意地道:“待会知道怎么说吗?” 王祥躬身站在三丈之外,这十分随意的话音,在他听来却满是威胁。怎么王爷的脾性,一夜之间竟变得这么不好把握了。 好好儿的装什么病,三五不时的病不离身,还没病够吗?“是,下官明白。这两天天气转暖,王爷一时受不住天气变化?” 王祥说过了看向王爷,想征求这样说是否可以。 容成独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满意的神色。眼光微略了这个给他调理身体多年的老头儿,他清冷地的声音带上了点挑唆的意味:“在母妃跟前,这么就很好。只是……在她跟前,你不觉得本王现在这个样子,是被气得了吗?” 王祥有些糊涂地看着这个风姿高雅的王爷,“她?” 王太医却在问出口时,脑中亮光一闪。这她铁定就是昨日被带回府里的那女子了,忙在王爷脸色阴郁之前抢着道:“下官明白,明白,一定照王爷的吩咐去做。” 容成独翘了翘嘴角,示意侍立在床头的婢女将背后的枕头抽出,这才按着额头不胜慵懒地躺了下来。 侧了身,挥手冷然道:“下去吧。” 王祥微福一礼就要退下时,又听到那冷然的声音飘飘渺渺地响起:“这次煎的药,可以比常时的再苦些!” 王祥惊得胡子乱抖,王爷恐怕真的病了。平时的药,就已经够苦了。 却不知,面朝着墙壁半闭着双眸的男子,唇角已泛起轻微的笑意。 …… 岳筝为难地踌躇在红瓦黄墙的清殿堂外,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真的没想到,他竟然那么毫无预警地就在自己面前倒了下来。 不是在闻到花香时才会诱发他的病吗? 太妃娘娘急步走来,却面容沉静。但岳筝还是在她有些焦急的步伐中,感觉到了担心。 她走到岳筝面前,神色极为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些微的不喜,无奈,却轻叹了一声快步进去了。 岳筝听到了脚步声没几下就停了下来,接下来是太妃压低了声音的询问他怎么突然就犯了病,接着是昨天为自己诊治过的那位大夫的声音。 她屏息听着,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担忧。 谈话声很快结束,王祥走了出来。 岳筝上前两步,斟酌问道:“王爷可好?” 王祥微微摇了摇头,一脸沉静地说道:“小娘子,你可是说了什么让王爷生气的话?” 岳筝惊疑不定,“他不能生气吗?” 王祥苦笑一下,其实是为自己这么一个大太医,却要在这里诹谎。 “王爷这病,不好动气的。小娘子一会儿过去照看照看,”王祥冥思苦想了一下子道:“哄一哄,王爷气顺了就好了。” 岳筝虽然不太相信,却还是微福身一礼,轻声应了。 王祥这才笑着说:“老朽也得快点去给王爷煎药了。” 也只是顷刻,太妃走了出来,步子已经变得轻缓。到了岳筝的面前,又站住了,依旧是神色有些复杂,轻声道:“你进去看看,独儿说上次在外边犯了病,多亏了你,你照顾地很好。” 岳筝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要她接下来照顾王爷了。 她本就对太妃心存感激,此时又有那太医的话,不管何种原因,都只得应下。 “岳筝义不容辞,只是小儿那里,要麻烦王府里多费点心了。” 太妃轻笑道:“这是自然的,况且那孩子机灵可爱,我也喜欢。” 嘱咐了两句,太妃就看着这个女子进入堂内。 其实,这女子长得也还行,性子也可以,就是出身太低,还是个寡妇! 从岳筝昨日对夫家的避而不谈,太妃就有了这样的看法。 而且她那儿子,对这个女子竟能如此上心! 昨天容成独对府里下人的一系列吩咐,太妃自然也是知道的。明晓的这个儿子那种要就要定了的性子,还有他身上这样折磨了他二十多年的病,她这个做娘的,还要因为这些世俗的看法给他增加一道栏杆吗? 罢了,从头至尾她就当看不见吧。 只要这个她一直觉得愧对的儿子,能生活的幸福。 …… 岳筝进入室内,马上就有一名侍女无声地引着她绕过两架阁子,直到安于窗边的一张大床边停下。 男子正半盖了纱被,闭眸安睡,呼吸也轻轻的,宁静安然。 一点都没有平时冷傲的神姿 岳筝看着他的这副摸样,刚才的紧张担忧也都变成了轻松。 如此安睡的他,倒才像是个平常世间人。 见他外面的手臂半露着,岳筝轻抬布上前,想替他盖了。 但还没有触到被子,就被他微凉的大手穿过握住。 岳筝没料到他竟是没睡着的,被他的动作惊住了,手条件反射地就要抽出来。 容成独却增加了力道,睁眼看着她清浅愉悦道:“不错,还知道关心本王!” 岳筝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是一直要对她做这些暧昧不清的动作。 他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像他这样的人,眼中能容下她就是不错了。 如今他对她这样的举动,总让她想起调戏这个词来。 岳筝的手在他的大力扣握下,动一动的自由都没有。她不禁看着他气问道:“你装睡哄我很好玩吗?” 容成独却抬起另一条手臂,伸出食指微微在她手腕处搔了搔,云淡风轻地纠正道:“那是假寐!” “你”,岳筝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这时外面一些响起了婢女轻柔好听的声音:“王爷,药好了。” 微微的脚步声趋近。 岳筝有些紧张地要抽回手,他这时也不再为难她,顺从地放开。 但看着这微带着脚步声进来的婢女,容成独却危险地翘了翘嘴角,似笑非笑,神情却轻松无比。 他随即坐起身来,一边自个儿拿着枕头靠住,一边声色清冷道:“放下药,下去。” 婢女却听出了这清冷不变的声音中的不喜,脚步微顿,轻轻放下药碗,微福了一礼,就退身出去。 容成独看了眼那碗颜色泛黑的药,又抬眸看向岳筝,命令道:“你,过来喂我喝药。” 岳筝在他让那婢女出去时,就知道这活儿是自己的,一语不发地端过药碗,就在床边坐下。 面上神情不显,心中却极不喜他这种命令式的语气。 即使压制,心中的不快也带出了一些。 岳筝将那通体碧翠的勺子盛了满满地一勺,就送到他的唇边。见那泛白的唇瓣微开,她就一仰勺柄将药汁掀了进去。 容成独正感觉心口淌过一条又急又甜的蜜流,哪晓得她竟喂得这么急,一下子被呛得咳嗽连连。 药汁也溅了四周。 岳筝忙抽出帕子要给他擦一擦,却被另一条青绢软帕抢在前头。 正是刚才的那个婢女,她不满而有责备地看了岳筝一眼,斥道:“你就不会慢一点吗?”手下却慌忙地擦拭男子的唇角、前胸。 容成独喘过了气,便一手挥开了那个竟敢擅自坐到他身边的婢女。 “滚下去”,他忍不住怒气。 这个贱婢,竟敢这么跟她说话! 伺候了这么久,还不了解他的规矩吗? 容成独气恼之下,张口就想赶这个婢女去浣衣房,却在看到站在旁边的她时停住。不想她被这种低贱之人迁怒,只好耐着性子再等两天。 他看着她这时也只是低头站在那里,模样异样乖巧,却该死地又让他气恼不已。 眼看着其他女人都扑倒他身上了,她竟动也不动? 挥手退下那个惊惧地跪在床边的婢女,容成独压着几分怒气道:“被点穴了,没看到本王身上这一片药汁?” 岳筝真的生气了,明明有婢女不用,还非要使唤她? 生气地半坐过去,拿着手帕在他嘴角处就是一通乱擦。 男子看着她,享受地笑了笑,接着指使道:“衣服也有些湿了,先擦擦吧,等会吃过药,再给我换衣服。” 岳筝的脸色遮不住地红了红,生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是我把你给气成了这个样子,可你也用不着这么使唤我吧。” 说着就转成了低声地咕哝:“那么多的丫头不用,非得把我使唤来使唤去。” 容成独一下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看着她傲然道:“岳筝,你这个女人,真是笨!” 他这才一下子要想一下,他自己在心里那么地觉得配不上她的美好,她是否是连自己看上她这个女人还不曾察觉呢? 岳筝也不知为什么,在这人面前她变得如此情绪化。 听他口中那一个高傲蔑视的“笨”字,她又是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 仍旧是那么狠狠地盛了满满一勺的药汁,送到他的嘴边,气恼中命令道:“张嘴。” 容成独感叹她这一下子的变化,略带着笑意看了她一眼,便依言张嘴。 这次容成独有足够的心里准备,虽然她依然手劲不小地毫不温柔,也没有让他狼狈地再次被呛。 药剩了半碗时,岳筝才恍惚过来面前的是什么人,一时低眉不敢看他,手上的动作也温柔了许多。 就这么喂完了王爷吃药,岳筝一直持勺的右手臂已深深地牵动到才结了痂的肩胛处。猛一垂下手臂时,一阵疼痛袭来。 岳筝不禁轻吸一口气。 见她神色不对,容成独坐直了问道:“怎么了?” 岳筝摇了摇头,“没事,我先出去了。” 容成独却长臂一伸牵了她的手止住她:“是否伤处疼了,传来王祥看看。” 岳筝连忙摇头,这样未免也太娇气了,不说这是在人家家里,就是在自己的家里,也太小题大做了。 “我真的没事,你还是快让你的婢女帮你换衣服吧。”语未必,就挣开他的手走了。 容成独看着急急消失的倩影,心中蓦然一阵失落。却又猛地敲了敲额头,竟然忘了说那药太苦!不然也可以把药喝的慢一点,也能让她注视自己更长一些时间。 不过这个王祥也太不成事了,吩咐了让他将药煎的苦一些,怎么还是一个样? 太医院的王祥却正苦着脸,一直觉得自己在那药里放了太多的味苦性平的药物,担心王爷事后找他算账呢。 容成独也懒得去吩咐那个不成事的王祥了,晚饭后一个时辰,到了用药的时候。 男人只清尝了一口,就偏过头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药怎么这么苦?” 岳筝惊愕不已,不相信地问道:“你上午不是喝得好好的?怎么这个时候又会嫌苦?” 容成独忍不住再次眉头紧锁,清高孤傲道:“本王骗你作甚,不信你尝尝!” 岳筝没听出他话里的故意,轻点了一口,差点吐了,一时又极是同情这人,可药又不能不吃,只得轻言安慰道:“你就忍一忍,不吃药身体怎么好?” 容成独简直乐开花,这么多计策,竟只有这个奏效!想不到这让他自觉配不上她的病,还能有这么个用处。 他双眉微敛,为难道:“那好吧,不过吃过药你在这里陪着本王待一会。” 岳筝点头轻笑,第一次不觉得这男人目无下尘的样子讨厌。 岳筝一直待到戌时正,才听得金川王一声命令:“你回去休息吧,明日不要耽误本王吃药。” 她这才拖着疲惫不已的身躯离开。 …… 午时睡浓,太阳处在一天里最热烈的时候。 岳筝苦着脸坐在一处矮石台上,不是低头掀开裙子,脚尖尝试着用力,却一下子又疼得收回。 她不过刚刚跟儿子一起吃过午饭,看着时辰要到了王爷喝药的时辰,便快步向他的住处走去。却不想出了客房,走上小径,就迎面望见昨日斥责她不会喂药的那个婢女。 岳筝被她一个白眼翻得不明所以,擦身而过时,还听到她鼻子里发出的轻蔑地冷哼声,随即就是一个趔趄。 没有站稳,竟半趴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岳筝下意识地回头,只看到那婢女微侧过来的嘲笑的眼神。 幸得这鹅卵石都很光滑,手上只有隐隐的红印,并没有擦伤。但起身要走时,脚踝处却一下子疼得她轻叫出声。 岳筝很狼狈地又蹲了下来,等那一阵疼痛散去,才站起身来。 她忍着疼又走了一段路,便实在撑不下去的挨着路边的矮石台坐了。 与这王府真是犯冲! 岳筝皱着眉头揉了揉脚踝处那一碰就疼的地方。 她已坐在这里有一刻钟了,却没有看到半个经过的下人。 正在她为难之时,远远地就看见他一身裁剪单调的珍珠灰,行云流水般朝这边而来。 她抬头之际,他也正朝这边遥望过来。 下一刻,岳筝只感觉到他双眸一定,就加大步子向这边行来。 只是看着,仍然是那样的玉雅从容。 “怎么了?” 他走到她的身旁,缓缓蹲在她身畔的身躯带着十分的容雅气度。然而他一向清冷的声音里,却带了些担忧。 岳筝没有回答,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道:“你怎么出来了,身体好了吗?” 容成独也不回答她,右腿施力,身躯微倾,就抬着她不自然的腿放到他的膝头。 男子玉指纤长的大手只一瞬的动作,白色的袜子就落在了他的脚畔。那只缀满了珍珠的鞋子,被他撂在了一边。 岳筝正要斥责他的无礼,却被他认真的神情给吸引住了。 他锁在她的脚踝处的眼眸,让她觉得好像这一刻,只有她,她这只崴了的脚,才有资格是他眼中的一切。 容成独手指轻柔地在那洁白的脚踝处按了按,感觉到她忍不住地退缩,忙抬头问道:“可是很疼?” 岳筝无语点头,有些不敢看他。 为什么,不过才见几面,他就这么关心她,对她这么好? 难道他之前会亲她,不是调戏她吗? 岳筝又不禁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容成独只顾担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注视。看了这脚的情况,他决定自己动手。 他日常经常会涉猎医术,对于怎样扭正脚踝,也知道些,却并没有做过…… 容成独一阵犹疑,有些不敢动手,却在抬头与她蓦然四目相对时,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想到让太医来,这洁白的玉足就必然要被别人碰触。 他是绝对受不了的,既然她现在是他看上的,那么其他的任何人以后都绝不允许碰她。 如此,容成独抬手捏了捏岳筝的鼻头,清冷的声音似安抚道:“接下来可能有点疼,你要忍住。” 岳筝忙一错头,却还是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 她没有说话。 容成独轻笑挑眉,忍不住咬住了牙关,手上猛一施力…… 岳筝似乎还听到了轻微的骨节响声,一阵钻心的疼过之后,就消散了。 容成独在她耳边道:“用力试试。” 岳筝挣了挣他,没有效果,便装作没有他的搀扶,站起身来。用力向下踩了踩,果然那种钻心的痛感没有了。 她不禁惊道:“真的好了,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容成独很高兴,声音清润道:“还好。” 接着又说道:“不过现下还是不要走路了,我让人抬步撵来。” 岳筝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声音,心头又是不规则的一阵跳动。 他唤了那个侍卫金鳞吩咐了,便扶着她让她坐下。 容成独则半蹲在岳筝面前。 他问道:“怎么在这平路上也会崴了脚?”还是他天性使然的那副清冷傲然的音调。 岳筝热乎乎的心跳冷静一些,心不在焉地回道:“小路太窄,遇到人就有些走不开。” 容成独一副不经意地轻笑:“遇到谁了?” 岳筝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道:“昨天那个婢女,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容成独一下子锁了双眉,随即又松开。 他也不知道那婢女叫什么,不过知道是哪个就好。 一时静默。 岳筝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响起:“王爷,我明天想离开。” 容成独心中一紧,直觉得又想发火,却强自忍住道:“以后不用这么称呼我,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岳筝牵了牵嘴角,不知是甜蜜还是不敢置信。 她也不是傻子,这一番下来,怎能不察觉眼前人的心意? 可是,她却一下子很混乱,不知道怎么应对。 容成独又道:“你为什么总想着离开?” 岳筝不禁好笑:“这又不是我的家,而且我这次进城,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见她这么笑着与自己说话,容成独心头雀跃,不觉间就握住了她的手,声调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如果你同意,这里马上就可以是你的家。至于你要做的事,我知道,这可以交给金鳞去办。” 他的话,确实感动了岳筝。如果是前世的她,肯定会点头同意。 但是她经历过死亡,经历过另一个男人的绝情。这一世,她不想让自己完全依赖任何人。 她摇了摇头,也不避开他此时轻柔含情的目光:“我想要亲自去做那些事。” 容成独脸色一沉,瞬间就要变成一个傲然上人,彰显自己不可抵抗的威严。 她却微敛眸,声音里满是强撑起来的大胆:“容成独,你是喜欢我吗?” 问到句末,她的声音已经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 容成独的心,跟着她的声音一同轻颤。 他是喜欢她吗? 容成独喜欢她的面庞,喜欢她的声音,喜欢她的笑容,更喜欢她的身体。 所以,他喜欢她吧! 尽管自私地想要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但是再见到她才发现,他好像狠不下心来禁锢她。就是想要送给她东西,还要费心地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侮辱她。 容成独点了点头,手下却不禁把她的一双手握的更紧,声音如和煦的春风:“是的,我喜欢你。” 岳筝在他那一时犹豫时,心有些发凉,忍不住暗骂自己竟何时没了女儿家的矜持,可下一刻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又忍不住的雀跃。 她其实也对这个男人有着好感吧。 岳筝不想也不敢问他打算让她做他的妾,还是妻。良久,才在他的注视下低声道:“我知道了。” 容成独十分不满意,她就这么个回应? “怎么,你不喜欢我喜欢你?”清冷傲然的声音响起的突然。 岳筝一下子又察觉自己配不上他,一下子又觉得这样的他很是可爱。犹疑良久,才轻声道:“没有,我只是觉得配不上你。” 容成独听了,顿时喜笑颜开,他平衡了,原来这个女人也有这种感觉!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他愉悦道。 岳筝却道:“可是我在乎,况且我还有曲儿,所以请你给我时间,我们相处过后,再说……” 她不想一下子就被这个霸道起来什么都不管的男人栓到府中。 容成独听出了她的真正意图,清冷发问:“你还是要走了?” 岳筝坚定地点了点头。 沉默…… 容成独终是颔首,有些僵硬道:“可以,不过我得随时去看你。” 岳筝不禁轻笑,发自心底的被这时的男人愉悦了。 ------题外话------ 真抱歉,今天又晚点。 今儿下午两大节课,回来又把昨晚写的这些看了一遍,抓了抓虫,就到了这个点儿。 谢谢ru8598的一张票票,18707841037同学的二张票票,还有weiling1969的二张,515633557的二张,以及70264542的五张票票。 西真太感动了,你们都这么支持我。特别是小7,你太狠了,都让我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总觉得每天说个谢谢太轻飘,但是若连个谢谢都不说,西更不知做什么了。 坚持每天努力写,才是对你们给我的支持的最好的感谢! 看书愉快! 065 随你 阳光晴暖,偶尔吹过一丝轻风。 本是一个很闲适地适合去临江垂钓的日子,金川城的大街小巷却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如沸腾的开水一般。 这是蚕桑交易大会的日子,所有的人都涌进城来,或是出卖自家的幼蚕,或是买些经过处理的肥嫩的桑叶,甚而是桑树。 城内养蚕缫丝的大会,也都会在这个日子内出来一探深浅,以便为即将到来的丝纱品鉴大会做好充分的准备。 咏蚕巷的拐角处,绵延着很长的一家凉茶摊。 岳筝正坐在桌边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眼巡着对面十几户农家摆在那里准备出售的幼蚕、肥嫩的桑叶。 而她的对面,是从见了她面就没停下唠叨的再晴。 岳筝这天一大早就跟碧瓦借了一身衣服,因为之前得到了金川王的同意,她手牵着儿子很随意地就出了王府。 还没逛两个街,就迎面碰见了着孕期也不老实地非要出来凑热闹的再晴。 一见面,再晴就拉着岳筝就近到这茶摊坐下。 前前后后就埋怨岳筝怎么这两天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她可是去落柳村跑了好几趟,“听瞎婆婆说你是带着小曲儿来城里找房子,就想着你定会来府里看我的,谁知等到了天大黑,也不见你们的人影。” “我不放心,第二天就又去了落柳村,瞎婆婆说你们没回,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后来还让几个家丁在城里打听,一下子也没得个音信。” “我想着今天这么热闹,说不准你也会来的,一大早就带了几个人出来,得亏是今天碰到你了,若不然,明天我就得让潜之在城门前张贴悬赏了!” 岳筝见她说个不停,也不阻拦,却在她稍稍顿住时,推了一杯茶上前:“喝口水吧,说那么多,也不渴吗?” 再晴生气地哼了一声,“还口口声声地喊我姐姐,就连进城里来,我们都不知道。”说着端起茶杯,大饮了一口,对她道:“今天你必须跟着我回家,说起来你还不知道我家的大门朝哪里呢。” 岳筝轻笑道:“好啊,我正不好意思开口去你家借宿呢。” 这几天都这么热闹,牙行那里只怕也不方便,而王府既然都出来了,再没有回去的道理。现如今城里的客栈都是人满为患,去再晴那里住两天也正好。 再晴没见这个才认下的妹妹与她客气,心里很舒坦,这才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你这两天躲在哪里呢,我家的下人把这城里都找遍了,怎么也没见你?” 岳筝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说才好。但想了想,还是大致照实说了。 再晴一听她这两天都在王府养伤,担心不已地非要领着她回家休息。岳筝连连保证自己没什么大碍,伤口也长住了,这才作罢。 再晴又笑着说道:“前两天时我也听说了太妃娘娘遇刺的事,第二天上午还过去看望了一下,不想妹妹你也在那里呢。” 太妃遇刺这事当时就震动了整个金川。张目这个府君就更有压力,又逢着蚕桑交易大会,两天以来跟陆鸿忙着又是追缴刺客又是处理交易大会的各种问题,每天睡得都不足两个时辰。 这么多事赶在一起,再晴定然也是心中焦急。也难怪她都亲访了王府,也没能知道岳筝在那里。 两个母亲正说着话,张玄和小莫曲两个男孩子凑在一起,早就坐不住了,这时嘀咕一阵。 脸颊肉嘟嘟的张玄就小大人般地背着双手走到娘亲跟前,严肃地说道:“母亲,我跟曲儿弟弟四处看看去。” 再晴看了眼这个故作成熟的儿子,好笑道:“偏你不老实,这么多人,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让人放心?再说了你爹不知道在哪里跟人喝茶呢,看见你每个样子的在街上乱跑,还拐带着小曲儿,回去有你好受的。” “娘”,张玄一下子也不作成熟了,扭在再晴身上就撒娇道:“我都跟曲儿说了,要带他去横桥看杂耍,去木围吃小吃呢!” 再晴看了眼此时乖乖地站在母亲身边的小莫曲,点了点儿子的额头,“说什么带着小曲儿,还不是你自己想去?” 张玄听着母亲的声音有些松动,再接再励道:“行不行,娘?” 再晴想了少时,摇头道:“这两天人多杂乱,不能在街上乱跑。上次被蛰得那么狠,还不长长记性。” 张玄见说不通,便看向小莫曲让他去跟他娘说。谁知一看,刚才拉拢好的小伙伴,这时正乖乖巧巧地坐在筝姨身边喝茶呐。 小莫曲本来就不想乱跑,他还担心这么多人跟娘亲走失呢。 这时见好朋友张玄目视他,便开口道:“玄哥哥,我可以过几天人少了再去玩啊。而且,我也想跟娘亲一起。” 张玄双眼一瞪,鄙视地看了小莫曲一眼,喊了一声:“叛徒,都多大了,还整天跟娘亲待在一起。” 小莫曲小腿一翘,就跳下凳子来。走到张玄跟前,拉了拉他的手道:“玄哥哥,你别生气。不过曲儿真的喜欢跟娘亲待在一起,你都不喜欢跟晴姨在待在一起吗?” 其实小莫曲心里挺愧疚的,答应了又反悔,他自己感觉也挺不好的,可是他这个时候也真的不想去看杂耍吃小吃啊。 张玄本来理直气壮,被比他小了一个头的小曲儿这么一道歉,马上就感觉自己也太小家子气了,只好也大方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你就是了。过两天过了这个交易会,我再待你去吧。” 其实心里还是挺生气,说的好好儿的,怎么就变了? 再晴和岳筝都没有参与这两个小孩子的交谈,倒是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岳筝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再晴又明显了些的肚子上,不禁轻责道:“姐姐,你带着身子,这样热闹的日子不该出来的。” 再晴也轻轻抚了抚突起的腹部,似真似假道:“还不是想着出来找找你?”随即却又正色道:“没事,我身体好着呢。金川这么热闹的时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我当然要出来凑凑热闹了。” 岳筝便又问:“这蚕桑交易大会,才是第二年吧。” 再晴点了点头,接着又有些兴奋道:“一开始我是不相信那什么迎来北地蚕桑巧妇便能带动金川丝织发展的,却没有想到,效果竟然是这么地好。这蚕桑交易大会,还有二月间的丝纱品鉴大会,也都是为了推动丝织发展,第一年办起来时,就异常的红火。” 她说着,却见岳筝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就也断了话题。 对于这个妹妹的身世,再晴还是没有想好措辞,不知怎么问,才能不伤害到她。 一个北地女子,只带着儿子流寓南方,想也知道是到了怎样走投无路的境地才离乡南来。 岳筝打破了这一阵难言的沉默,笑道:“姐姐,咱们前面看看去吧,我今天也想买些幼蚕,养蚕缫丝呢。” 再晴听了,也忙站起身来,颇感兴趣地问道:“妹妹也擅长这些吗?” 岳筝点头,“当然了,姐姐可不要小看我”,说着唤了小家伙一声,伸手拉住他,才又道:“到时候我织了纱,送姐姐一匹。” 再晴嘻嘻笑道:“这感情好,妹妹,我可记着呢!” 说着唤了身后跟着的两个仆妇,也拉上胖儿子张玄。几人一同朝着里面交易大会的中心地点走去。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几人一前以后的边走边看,只是岳筝一直都没有看到中意的幼蚕。想到异园中开了谢,谢了开的蚕桑花,她今天更主要的是想看着买些冰蚕的。 一家支了百十个箩筐,展列着白嫩的幼蚕的布铺前面,岳筝牵着儿子边看边走。 再晴母子蹲在后面惊呼着看其中一筐用作展示的蚕吐丝作茧。 岳筝这边,没走两步迎面就看着相携看蚕的姑嫂二人。 莫灵儿与齐若兰。 而这身后跟着两个婢女的姑嫂二人,正好站起身向这边的箩筐看过来的样子。 重生以来第二次正面相对,岳筝心情不错地向她们点头而笑。 莫灵儿脸上刚才带着微笑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个阴云密布。 那样子倒有几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味道。 莫灵儿上前两步,看着岳筝讥笑了一声:“呦,你这不要脸的荡妇也好意思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出来闲逛啊。” 岳筝不禁冷笑,看着她同样轻蔑道:“你都好意思出来,我又有何不好意思的?” 果然这么一句话,莫灵儿脸色蓦然惊变,抬手指着她涨红了脸道:“你,你,荡妇……” 她的声音有些大,倒让旁边的人不住地疑惑地朝她看来。 齐若兰忙上前,掐了掐莫灵儿另一只手臂,提醒道:“灵儿,别瞎说,这是在大街上呢。” 岳筝听见,笑着提醒道:“就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说出的都是些什么话?被过路的人听见还好,若被你夫家的人听了,还不知怎么样呢!” “你”,莫灵儿一时哑口,气得只想上去狠狠地扇着个不要脸的女人两巴掌。 上次若不是这个女人,她怎么能在天上云绣出那么大的丑? 那些过去挑选绣品的人,多是时常与她们莫家都有交往的人家,那天傍晚,她出的丑就被传的一个圈子都知道了。 说什么她故意找别人的碴,却把自己的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 就是齐鸣后来又买了那么些首饰跟她赔礼,又有什么用? 越想越气,而这女人现在竟然敢句句话都敢回顶,还有刚刚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威胁她吗? 莫灵儿扬起手,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只想把这个以前在她面前连句话都不敢说的女人给好好教训一顿。 小莫曲惊叫一声,掂起脚尖扬起小胳膊想要阻止,“不要打我娘!” 但她的手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落在岳筝的脸上。 岳筝接住了莫灵儿的手腕,狠狠地朝旁边一甩,声音寒冷:“现在我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又轻轻抚了抚小家伙的肩膀,笑道:“她现在可打不到娘亲。” 莫灵儿惊愕了一愣,张口便又要骂:“野……” 下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感到身旁的嫂子又狠狠地拉了她一下。齐若兰这才看着岳筝的后面,笑容灿烂道:“张家姐姐。” 莫灵儿一下子僵住了半边身子。 再晴正与儿子看得开心,却不料被身后的仆人提醒有人找妹妹麻烦。 当时便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竟然迎面就看见了自家弟弟的那个未婚妻。 其实对于敬弟要定下的这门亲事,她心中是不满意的。但是现在家中母亲已逝,父亲对敬弟的婚事又不上心。而敬弟也对她说,莫家很可能在未来几年成为金川新贵,还说莫家的几兄弟,都是十分上进之人,日后也有帮持。 她心中想了想,觉得敬弟所说也不无道理。他们鲁家虽家大业大,如今却只敬弟一脉男丁。若他未来妻子家中,有这么些兄弟,也是不错的。 但是怎么一个女儿家,当街上就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再晴走到跟前,对齐若兰点了点头,便摆出家长的气势问道:“灵儿,你这一副模样,成何体统?” 长姐如母,莫灵儿再有气,也不得不低头:“姐姐……” 再晴见她一副不打算说下去的样子,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有些轻视道:“以后注意着吧,不日就要到我鲁家来,如此不成个样子,丢的可是我鲁家的脸面。” 莫灵儿脸上一阵青白,虽是不情不愿,却还是点头应了。 齐若兰这时上前道:“张家姐姐教训的是,灵儿都记住了。”又问道:“你也是来看着蚕桑的吗?” 再晴没理她,招呼了岳筝就要换下一个地方。 莫灵儿心中不服地看着,不过是一个嫁出门的姑娘,有什么资格在这大街上教训她?这个女人,又是什么时候攀上了张家的? 再晴与岳筝还没有走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一阵叫喊声:“岳娘子,岳娘子,请留步!” 这声音还不是一个人的,却满是焦急。 岳筝不禁与再晴疑惑地对看一眼,回头却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在前,其中也就有张家的,后面则跟着一个儒生青衫的中年男子。 这些人见她停下,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还是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再晴见有丈夫身边的一个小厮在内,先开口问道:“福儿,这是有什么事?” 那中年男人这时虽是满脸焦急,却也不说话地把目光放在那小厮身上。 福儿上前打了个千,解释道:“回奶奶的话,这位是爷前段时间请的大儒李朝玉。李先生家中的老母,昨天晨起突然中风,先生一日内把当地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却都是摇头说治不了。” “李先生也知咱们这里月神医的厉害,连夜就赶了上百里路过来。只是没想到这月无人却拒不医治,说是……” 小厮说到这里看向岳筝。 再晴不禁疑道:“这事难不成与妹妹有什么关系”,当下只以为月无人故意作乱,便向李朝玉道:“我这妹妹虽然救过小儿,但却只是姻缘凑巧,妹妹她是不懂医术的。” 岳筝也猜到如此,定是这月无人记恨那天,故意把向他求助的病人都推到自己这里。 小莫曲一直认真地听着那个小厮说话,这时稚嫩的小脸儿上也显出了担忧的神色。 没有离开的莫灵儿,见此情形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看得清楚是这女人要有麻烦了,当下只笑吟吟地看着,也不离开。 再晴说着,不禁暗怪丈夫的糊涂,又不是不明就里,怎么还让福儿带着人找妹妹来? 福儿听这么说,摆着手就要解释。 李朝玉却上前一步,大礼一揖道:“张夫人误会了,鄙人来寻岳娘子,并非是要她救治,只是昨日到了那月神医门前,他自称不知是否该救老母,只要岳娘子同意,他自当全力救治。” 几个人,连着一些有闲情围看的人,都因为这一句话而迷糊了。 岳筝想到那个无良的男人,特别是那天自己拿饺耳暗讽他的事,便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这月无人真的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再晴惊奇地看着李朝玉,又看了看岳筝,不可置信地问道:“先生没开玩笑?确定那月无人说的,妹妹同意救他就救?” 李朝玉连忙点头,诚恳道:“鄙人昨晚便打听着去了贵府,幸而府君愿助,却寻了一夜都不知岳娘子踪影,这也是刚刚得了消息,便连忙赶了过来。” 这李朝玉语毕,转向岳筝,便是一揖到底:“请岳娘子薄施恩典,鄙人只怕老母再无一个晚上的时间可撑了。” 岳筝虽然头大,而面前之人又是张家领过来的,且又不是什么坏人,当下只有点头同意了。 月无人忒阴险,这样日后谁还会骂他? 只怕耽误了救治,都过来骂她了! 他要给她出这样的难题,她就接了。 不过想月无人为人处事之行迹,绝不会让人只是这么来听她一句同意的话的。当即便问那儒服的中年男子:“月无人还有说什么吗?比如带个信物回去什么的。” 李朝玉感激地点头:“岳娘子慧心,月神医说,只要岳娘子家中那种上好的白芙蓉一瓣。他见花便会全力救治老母,所以请岳娘子赠花一瓣。” 说着又是大礼一揖。 旁边有一二个听过李朝玉讲学的学子,见此也都纷纷鼓动岳筝,快去拿花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享誉王朝的李大儒的母亲云云。 岳筝忙虚扶过去,“李先生不要如此多里,今日凑巧,我正携着芙蓉,先生如此孝心,我自当赠你一瓣。” 李朝玉却为难地看向岳筝,“月神医说,非新鲜的不认!” 岳筝笑了笑,其实已经想要把那个给她正事的男人拉到面前狠狠地给他一脚了。 当下却无半点异常道:“所以我才说正巧,正是今晨新摘的。”说着便从袖口掏出一瓣花来,放到再晴身边的一个仆妇手中,赫然是一片新鲜的白芙蓉。 她刚刚说话时,就不着痕迹地与异园沟通了意识。敢这么大胆地拿出芙蓉花瓣,也只是因为周围的都是些路人,根本不用解释。 而且也不过是一片新鲜的芙蓉花瓣,也很好解释。 就如她说的正巧,旁人要怎么理解,就不关她的事了。 倒是再晴这边,岳筝觉得有些不太好解释。 李朝玉接过那仆妇递过去的花瓣,脸上一片欣喜,只念道天也怜他孝心。当下又郑重地想岳筝拜了三拜,这才激动地吩咐仆人牵快马来。 …… ------题外话------ 谢谢18707841037、hshxy、amyryan三位的月票,还有昨天抛给我鲜花的18707841037,和今天小月的花儿! 看书愉快! 066 冰蚕 人群很快散开,一边津津有味的说着刚才的事情,一边继续看着路两边品类众多的幼蚕。 人声鼎沸中,参杂着各种叫卖小吃的声音。 热腾腾的包子 糖葫芦 烤肉干 炒瓜子 这些都是些不辞辛苦抓住这点商机的人,担着挑子在人群中来回叫卖。有人喊住要买时,就放下挑子笑盈盈地与客人边聊着天,另一边麻利地就捡好客人要的东西。 张玄觉得虽然不能去到那木围小吃街专为寻吃的的而去,这街上叫卖的也勉强接受吧。一行人还没走出多远,张玄就拉着小曲儿停在了一个刚送走几个客人的小贩面前。 岳筝正停在几个箩筐摆成的摊子前,箩筐上的幼蚕她也只看了一眼,就转回身,等着站在那小贩前挑选东西的小家伙。 再晴也只是不出声地站在她的左侧,从刚才她就是一副若有所丝的样子。对于妹妹展眼间就从袖口拿出一片新鲜的芙蓉花,她心里是有莫大的疑虑的。 她向来不是细心的人,可还是觉得这事怎么解释都不通。 想着她看向身旁的岳筝:照妹妹所说,她是在王府待了两天,可王府里是连半点花气都不占的;若说是出了王府才摘的,可这金川城哪有什么人家把那么好的芙蓉种在外面?但若是之前就与月无人商议好的,就更说不通了呀! 不一会儿,两个小孩子就抱着好几个油纸包跑了过来。 岳筝这才侧过身,笑看着再晴道:“姐姐还在想刚才那花吗?” 再晴点了点头,也不隐瞒道:“妹妹不要怪我多想,我真的挺好奇,那花你是什么时候摘的?” 岳筝刚刚也是在想借口,说道:“出来时遇见好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抬着几盆白芙蓉,我见那花开的好,也就多看了几眼,却巧飘了几瓣在地上,就一时喜欢地捡了起来。” “我手上,其实还剩了好几瓣呢。”说着,她就又从袖口拿出四五瓣白芙蓉来,特意选的几瓣委落在地的。 这些高门大户,平时就爱赏花赋诗,因此这样的说法,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再晴听了,接过那几瓣白芙蓉看了,觉得这事情又平常却又满是奇异的味道。就这么巧地被妹妹遇见几个抬着白芙蓉的家丁,一时心爱捡了几瓣,却正好有李先生刚才的请求。 许多事情真的是看着平常,但却都像是上天特意安排的一样。“这芙蓉花确实很好,也不知是哪家,寻来这么好的花?”再晴看着手中的花瓣自语道。 小莫曲一来到岳筝跟前,就急着把买来的东西让她吃。 再晴见此,也抛开了这什么芙蓉的事,有些羡慕地说道:“妹妹,你家的曲儿怎么就这么懂事?妹妹你是怎么教的?”说着又点了点不服气地看着她的张玄:“哪像你,整天都不知道有你娘我呢!” 张玄瞅了眼母亲,又看看那边什么事都喜欢待在母亲身边的小莫曲,不屑道:“整天黏着母亲,才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呢。” 再晴好笑道:“那你这整天就知道吃的,难道就是男子汉该做的事了?” 张玄被母亲说的不好意思,转头不理。 但岳筝却被触动了心思,张玄虽是童言,却有几分道理。 她重生以来,一直都想着怎么宠儿子,成了现在小家伙十分黏自己。虽然她也很喜欢儿子有什么都想着自己这个娘亲,但是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免得把小家伙养地像个女孩子一般。 “两位夫人,我家的蚕价格很公道,你们……”这个没人说话的空挡里,一道老迈沧桑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正是岳筝她们所站的那摊子的主人,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妪,她身边还蹲着一个*岁大的男孩子,也是一身破败,膝头手肘都打着大大的补丁。 祖孙两个均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 岳筝刚刚也只是看了眼那幼蚕,并没有注意摊主。这时看到这一老一少,心中也不免升起怜悯之情。 不过这些幼蚕,比着其他摊位上的,瘦小太多了,况且也都只是些平常家养的蚕,她还真没有想买的意愿。 再晴也转身过来看了,说道:“你家的蚕看着都是干干瘪瘪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吐丝结茧呢。” 老妪不好意思地点着头,却忙说道:“老身也知道,我家的蚕儿比不上其他人家的,价格上可以比其他人家的减下一两文来。” 这时她身边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有些不同意地喊了声:“奶奶,姐姐抓药还要钱。” 老妪抬手打了他一巴掌,脸上却是禁不住的心疼。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他们一早上就来了这里,却一只幼蚕都没有卖出去,而旁边的好几户,都又回家担了好几次箩筐了。 若再不减了价钱,只怕一只都卖不出去。 唉!“夫人,您再瞧瞧,我们家的蚕只是瘦些,其他方面都是没有问题的。”老妪又转向岳筝,好言的劝说着。 若非这两个夫人在她这摊位前停的时间过长,她也是不敢拉住这样的人物推销的。 岳筝想了想,普通的蚕她也是准备买些的。而眼前这些瘦瘦小小的蚕,有异园中的那些桑叶,她确实是不怕喂的。 这时小莫曲上前一步,把手中的包着几个小巧的肉包和豆沙包的油纸递到那小男孩面前,眯着小眼睛笑道:“给你吃吧。” 这男孩子看了眼小莫曲,突然有种被施舍的感觉,不舍得看了那白嫩嫩的包子好几眼,这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我可不是乞丐。” 张玄看见不愿意了,也上前两步,十分看不上地对那男孩道:“曲儿弟弟好心给你你接着就是了,装什么骨气?”说着又转过身教训小莫曲道:“这是我买给你吃的,吃不下就扔掉。” 呃,小莫曲愣愣的,不理解那个小哥哥怎么会不要?以前他很饿很饿的时候,不管谁给他东西,他都会感激地高兴地接过的。 老妪忙笑着解释道:“小公子,别生气,我们家小朔说笑的。” 再晴道:“老人家,不必如此。”说着就想走了,却见岳筝又蹲下身却仔细地看那些幼蚕。虽然她觉得这些蚕很差劲,但她们也不差这点钱,就当做好事吧。 老妪见岳筝有买地意向,便更加好言好语起来:“老身家里没个能指上的,就这孙子和一个孙女贴心。但是两个孩子常被他们那娘派许多活计,都是趁天黑了那会儿才去桑林里勾些叶子。” “老身又老眼昏花,照料的不精细,故比别人家的差,但到夫人家里,想必都有专人照顾,这些蚕宝也都要享福了。” 老妪的一句话,说地再晴好笑不已,“你这老人家,说话真有意思。” 老妪也忙笑道:“老身也只是说实话,看您这通身气派,家中只怕就像天上一样,这些蚕还不是去享福?” 这老太太真会说话,岳筝好笑地摇头。 也只是略看了看,这几个箩筐共有几百只幼蚕,岳筝便就都要了。 老妪自然欣喜异常,其实若不是家中连棵桑树都没有,她倒更想把这些蚕儿养大,缫丝来买的。 但家里有那不争气地只听媳妇话的儿子,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养这些蚕。 就这蚕宝宝,还是用了孙女平时外出做活偷省下来的十几个铜板买了蚕种养下来的。 只这,就被那女人把孙女给打了十几棍子。 想起家中那个凶恶的儿媳妇,老妪又不禁轻声叹了口气。只怪当初太随着儿子,两个孩子的娘没了,就不该没几天就让他把那女人给娶进门来。 不过今天也算交了好运,碰到这么一个好心的夫人。 老妪笑道:“夫人都买下,老身就再给您便宜些,一只幼蚕就按两文钱算。” 如今的金川蚕丝事业才刚开启,幼蚕价格都还不错的,就是普通的,最低每只也五文钱。 所以老妪开出的这个价格,的确很低了。 岳筝倒不想占这个便宜,她又不是没有困窘过。而且现在的她,手中也真不差这几分银子。 她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按着行情吧,这些蚕,每只我出五文钱买下。” 一语未了,那老妪就眼眶含泪,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点头。 那面黄肌瘦的男孩子,这才对这几个身着富贵的人露出了些好脸色。 这些蚕宝宝共有四百二十一只,共二两一百零五文。 岳筝付过钱,再晴连忙就让身后的一个仆妇在街上雇几个脚力,送回府上去。那男孩朔儿听到这话,便上前一步道:“夫人,我去给您送到府上就行,不用雇脚力了。” 再晴看了看这男孩子,十分不确定就他这小身板,是不是能走到下一个街口。 朔儿见她不同意地样子,又满脸坚定地道:“我没问题的,这些箩筐就是我从家里跳过来的。” 老妪也说道:“是的,是的,我家朔儿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岳筝明白他们的感觉,只怕觉得欠了自己,想要做些什么弥补,便赶在再晴前点头道:“那麻烦了。” 这时小莫曲又买了几个包子,走过来递到朔儿手中,“我请你跟你奶奶吃的,要不然没力气担筐子。” 朔儿脸色有些惭愧,终于还是接过了,闷声道谢:“谢谢!” …… 张玄跟着拉着自家娘亲的手乖乖走路的小莫曲,扯了扯他问道:“你干什么要对刚才那小子那么好?还特地再去买包子,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你生气啦?” 小莫曲疑惑地看着张玄,“我怎么会生气呢?玄哥哥你说的对啊,你买给我的我不能随便给人的。可是那个小哥哥看起来很饿的样子,我才会再买包子给他啊?” 张玄听了,胖嘟嘟的小脸上堆满了笑意,老大般地揉了揉小莫曲的包子头,“你说的对,以后跟着我混,我罩你啊。” 小莫曲却悄悄吐了吐舌头,觉得这个张玄哥哥真是笨。他心里其实是很生气的,自己又不是没钱买那些东西吃。 不过小家伙是不会说出来的,谁让他以前最常见的就是那些很伤他,很让他生气的人? 或许小小的孩子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学会了遮掩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只表现出旁人不会讨厌的一面。 岳筝耳边听着两个小孩子的对话,眼睛却不放过周边的人事。 越往里面,摆着蚕宝宝的箩筐越精致。也有不少是从布铺里摆出来的,许多商人都会同时将一些布样摆出来。 所以这里面的交易,不仅是关涉蚕桑,还有缫好的雪白的丝,还有轻盈的纱,以及各种布料。 岳筝一路看下来,属金川这里特产的一种蔚蓝色绢布卖的最好。 几人走走停停,就到了店铺集中的地方。 这里人群更加拥挤。 岳筝把两个孩子一手牵了一个,又嘱咐留下的那个仆妇要照顾好再晴。 正走着,前面的一家门面颇大的布坊中响起嘈杂刺耳的破骂声。 “你这丧良心,心被狗啃了的东西。看你模样长得斯斯文文,怎没想到你就是那专会吹牛的?就是你要饭到我们门前,我们能不给你一口吃的吗?” “你倒说什么会养冰蚕,耸动着我们家老爷雇佣了你,又买了这么些玩意儿,现在呢?你说说,这些蚕是咋地了?” 街上人很多,这妇人的一声声责难,岳筝也只听个断断续续,不过冰蚕两个字却听得很清楚。 回头对稍落后于她的再晴说道:“姐姐,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再晴也是八卦心起,当即便也点头同意。 张玄早张个耳朵,这时更加迫不及待地拉着岳筝快点过去。 街上流动的人,有不少都凑热闹的堵在了那家店铺门前。 你一嘴我一嘴的都在说着,“冰蚕养坏了”。 “这么多,得赔多少钱啊!” “老李这次可亏大发了,我前段时间就听他说这才要做一笔大的,进了上千只冰蚕呢。说什么在这交易大会时,卖出一半就能把本儿捞回来。剩下的另一半,养来结丝。没想到,啧啧……” “自找的,这冰蚕一般人能养活吗?就这幼种都不知要比那些平常的要费多少心,长大一些,还非桑树最顶上的那点幼芽不食。” “咱们整个金川,除了鲁家有人能养得出这金贵的东西。别家的,就是能养得起也没有人呢。” 听着这些围在外面的人的话,岳筝几人也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别看外面这么些人闹哄哄的,这店铺内却只三四个人。 店铺里很宽敞,但却满地狼藉,地上洒着许多晶莹透明的半大的冰蚕,还歪着一个捂着脑袋的身着蓝衣长衫的男人。 从岳筝的角度,还能看见那男人头部落地的地方有一撮红印。 再晴轻笑了一声,在她耳边道:“真是不自量力,竟然弄这么多冰蚕。不知道这冰蚕纱,一年能产三匹,就已是很多的吗?” 里面的妇人还在骂骂咧咧,“你现在倒是说话呀,现在哑巴了?早早的怎么那么会说?还盛川的冰蚕世家,什么会养冰蚕的狗屁世家……” 岳筝却清楚地听到了再晴的话,忙回头问道:“姐姐,这冰蚕,市面上很难买到吗?” 再晴奇怪地看着她,点头道:“当然了,这蚕种金川的人都培养不出来的,全是从北地运过来的。上一年,也只有我们家养了千只。” “想是这些人看着我家胜了上一年的丝纱品鉴大会,可是也不想想,就是养蚕的师傅,都是敬弟亲自到北地请过来的。”她说着又不屑地冷哼一声,却突然问岳筝道:“妹妹,你不会是想养冰蚕吧。” 岳筝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有些沸腾了。 里面妇人的骂声还在继续,“就你轻信人,这人都落魄成那样子了,说的话能信吗?什么唐家……现在养这些东西都花进去千百两了,算下来我们不得赔一二千两?” 还有男人懦弱的声音:“我不是也没想到吗?” 周围又响起了哄笑声。 岳筝却突然想起一个人,就是齐家供养的那个神匠。 她知道,齐家的冰蚕都是自己养出来的,从没有什么蚕种也要从北地运来的说法。那个人,会养冰蚕,也会缫丝,也会织纱。 简直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齐若兰品鉴大会上的风光! 而那个人,就是姓唐,唐文。 她不止一次听莫家的仆人私底下说四奶奶心底善良,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相助。那个金川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唐文,唐师傅,当年就是为四奶奶所救。这才一直留在齐家的绣坊,就是后来唐文在金川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他依然为齐家效力。 那么现在店铺里那个,被一个妇人骂地半句话都不敢回的,狼狈的男人就是那唐文吗? 岳筝心中突然一阵猛烈地跳动,齐若兰还没出现,那她救下这人,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以后要为自己所用了? 岳筝如此想着,已经一步跨到店铺内。 地上躺着的那人,这时也捂着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对那仍旧骂个不停的妇人喊道:“闭嘴。” 妇人怔了怔,反应过来马上就又要开骂。那人却不停,叱道:“这是你家自己人造成的过失,是你家那个以前帮你们养蚕的兄弟捣的鬼。出了问题,你不说找我解决,竟然二话不说就动手,我唐文也不是个懦夫。” “再有,不准再说唐家一句,”男人突然吼了一声:“不然别怪我跟女人动手!” “哎呀”,马上就有一个精瘦的二三十岁的男人上前踢了他一脚,“姓唐的,你还敢横?自己照料不精,竟然还推到我的身上。” 妇人也反应过来,改变了策略,竟嘤嘤地哭了起来:“好啊,还要跟我一个女人动手。当家的,什么也别说了,拉他去见官吧。让我们家赔了这么多银子,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好好”,另一个一身褐色锦衣的中年男人,听了这话,脸色灰白的连喊了三个好字。 唐文脸色已经变了…… 岳筝却在刚才就冷静下来,她不是前世一无是处的自己了,她有蚕桑花,何怕养不成冰蚕? 而这唐文,真的就能因为自己救了他而对自己感恩戴德地不去帮齐家? 不是也听到过两个小丫头暧昧地嚼舌根,说着唐文心仪那齐若兰。 只怕这才是他一直留在齐家的理由吧! 对了,莫北轩之所以会酒醉,会去她的房间一点怜惜都没有的要了她,不就是因为一个男人与齐若兰吵架的吗? 没有莫北轩酒醉,就不会有那个孩子,不会有后来那件让她完全垮了的事。 真是可笑,这个唐文只怕那时连自己这个人都不知道吧。更不知道也算因为他,让一个与他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人遭遇到那样的事情。 就像那个陆鸿一样,他只不过一个平常的军令,又何曾想过会让一个女人丈夫休弃? 岳筝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悲哀,再活一时才发现这些推动那一世的她活得那样悲惨的人! 所以现在,她凭什么要出头? 就还把这救人的机会留给齐若兰吧,她不怕,就是再来两个神匠,她也不怕。 唐文! 尽管用你所有的技艺襄助齐家,我倒要看看这一次齐家是否还能不败。 岳筝蓦然满是挑衅地看着店铺内的那个男人。 唐文感受到这一抹强烈的挑衅的视线,顺着望了过来。 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怎么这么挑衅地看着他? 岳筝向他点了点头。 这一动作被所有人误会了。 那妇人看见这女子像是认的这人一样,忙过来岳筝跟前问道:“你们认识?”说着也看见了站在她身侧的再晴,也不觉得丢人,当即就心花怒放。 也不等岳筝说话,忙又笑着道:“你们若是认识,夫人你帮这姓唐的把我们赔进去的银子补上,我们就不拉他去见官了。” 与张太太认识的,那手里肯定也有银子。她才不管其他的,只要这亏的银子能补上就好。 岳筝却摇了摇头,“我们不认识。”妇人一听这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但她却又慢慢地转折:“不过……” 眼光中看到唐文有些惊奇有些欣喜有些感激地朝她看了过来,而这妇人的脸色也由阴转晴。 再晴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妹妹又要管闲事了,若她的钱不够,她这个做姐姐的就暂时拿出来吧。 岳筝却是笑着轻缓道:“不过你家里的这些冰蚕,我倒是很感兴趣,不知我出五百两银子,你可卖?” 唐文只感觉心中一轰,就满是被侮辱的感觉。 但是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女人,就连面,也是第一次见。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故意的,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 愿意拿出五百两买这么些都快死透的冰蚕,却不愿出手一助,不是暗讽他连这些畜生都不如? ------题外话------ 谢谢hshxy、130**9555和东芯的月票,还有lily5112的票票,谢谢你的大力支持。 再谢谢小月的鲜花,亲一下! 看书愉快! 067 筝筝 岳筝倒没这个意思,她确实是想要买这些冰蚕。刚才会那么转折,也不过是想让这人感受一下看到希望却又马上绝望的感觉。 再晴马上拉过岳筝,恨铁不成钢道:“你手上能有多少钱,还买这些死物,你没见那地上的冰蚕一个个儿的都不行了?” 岳筝笑着安慰道:“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想了想略放低了声音:“我本来就想养冰蚕的,如今能这么便宜买下,也赚到了啊。” 再晴看着她就像看傻子一样,“你确定不是想好心地给这些冰蚕收尸”,又哄劝道:“好了妹妹,你想养,我让敬弟给你些就是了,何必扔银子?” 正说着,那妇人打断道:“你们商量好没,可别是拿我打趣。” 岳筝也不管再晴的眼色,转向那妇人道:“你让人把这些蚕,现在马上送到张府,路上不准颠簸,小心一些。” 妇人听到张府二字时,又不敢应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又不是骗人,是这人自己愿当冤大头,还能给她判个罪不成? 这么一想,点头干脆应道:“先付钱。” 岳筝笑了笑,将那五张一百两的银票从袖口掏出,其实是从异园草屋内的小桌子上转移出来,递到妇人手中。 再晴白了她一眼,轻道了声:“败家。” 刚刚那么明显地帮那一对祖孙,她就不说了,那些钱也没多少,现在呢,说话间就送了五百两出去。 真是,太败家了! 那妇人收下银子,还有些不可置信,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没脑子的人!一脸欣喜地就喊过来几个伙计,如此这般的嘱咐了。 下一声,这妇人又喊过两个小伙计来,吩咐道:“你们把这人带到衙门去,再找人写张状子。” 收回几百两,妇人心中好受一点,不过想想其余的银子,还是心疼。想着这人没钱,就是把他在大牢内关一段时间解解气也好。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轻柔亮丽的女声:“且慢。” 众人都随着声音看去,最后关头,救人的人出场了。 岳筝看着罗裙微动,轻盈地踏进店铺内的齐若兰,想也知道这接下来的戏码,便对再晴道:“姐姐,咱们回吧。” 再晴看着她摇了摇头,对这八卦也没什么兴趣了,在仆妇的小心护持下,先走了出去。 岳筝离去前,不禁又回头看了看正问那妇人有什么条件的齐若兰。却感到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是一脸黑气的唐文,便再次朝他笑了笑。 我可没有非要救了你,让你错过和你心仪女子的相遇。 岳筝笑得有些嘲讽,下一刻就被两个孩子拉着走了出去。 外面再晴正站在人少的地方等着。 岳筝与两个小家伙还没到跟前时,背后就有人喊道:“这位夫人,请留步。” 声音里全是讨好。 岳筝疑惑,见是齐鸣,了然而笑,微福一礼:“齐老板好。” 齐鸣忙摆手道:“不敢不敢。”接着又问:“您与张夫人?” 再晴根本懒得理这种想攀关系的人。 岳筝笑道:“我们是结拜姐妹。” 齐鸣心中一阵,直叹可惜,莫北轩怎么就把她给休了呢! 脸上却笑道:“原来如此”,又道:“上次的红梅雪狐绣图,真是多谢夫人相赠。” 他这感激的话说地倒不假,那红梅雪狐还没刚装成小插屏摆上,就被王府的一个侍卫给拿走了。虽然感觉可惜,但是好歹算与王府有了联系。 况且这绣品也是白得的! “您太客气了”,岳筝说道:“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了。” 齐鸣一听,想说的话也只得连忙打住。而且这女人又与张府君家里有牵连,他这个时候再说说请她去做绣娘,怕是不行的。 目送着女人窈窕的身姿越来越远,齐鸣想到前两天隐晦地跟妹妹说让她帮着把北轩休掉的这个妻子接来时,妹妹一脸气极的模样。 说什么她看了那刺绣,技艺只是一般。她照样也能绣出! 齐鸣轻轻哼了一声,那样的绣技,没有十年能行吗? 看那女人长得也不错,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过的定是不易。不仅绣技卓绝,与张家也有一层关系,他将她接收了,也未为不可。 这么大的一股潜力,让给莫北轩,他还舍不得呢! 再晴漫不经心地问道:“刚刚那个不是灵儿嫂子家的哥哥?妹妹你是怎么认识的?”说着这才想起,被李先生打断之前,正是莫灵儿在找妹妹的麻烦,随就吃惊道:“妹妹,难道跟莫家是旧识?” 与莫家之前的关系,岳筝经过考虑,还是决定只要不是莫家人嚷嚷出来,她也是不会说的。毕竟这关系到曲儿,是她不成婚就有了身孕,真的闹出来,她和儿子只怕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相信莫北轩应该也不觉得他带了绿帽子是什么光彩的事,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所以岳筝决定隐瞒,尽管她一点都不想欺瞒这个姐姐。 岳筝点了点头,“与莫家的人以前是邻居,有点过节。” 再晴怎么听不出来,说的这么简单,就是不想多说,那她也就不问了吧。 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妹妹有许多事都是她不清楚的,但她还是没由来地相信她。 岳筝转了话题道:“姐姐,咱们回去吧,再晚些,那些冰蚕只怕真的就没救了。” 再晴听了,双眼圆睁,吃惊道:“妹妹,你说,你能把那些冰蚕救回?” 岳筝是挺有把握的,只是在张家不能随意使用异园的蚕桑花,就不知把握几何了。当下却点头道:“当然了,若不然我可不舍得我那五百两银子。” 再晴却又噗嗤一声笑了,“我说你啊,说什么买蚕织纱,一圈下来,净买些老弱病残的。我看,我的那一匹纱是没指望了。” 说说笑笑间,又经过了开始时歇息的那个茶铺子。 再晴身边的仆妇见她一直走了这么时间,很不放心,便请示让她们先坐那里歇一会儿,她去找两个轿子来。 再晴也确实走地累了,便也点头同意。 小莫曲累得有点蔫儿,只牵着娘亲静静地不说话,就连一直很活泼的张玄,这时也老实下来。 而岳筝倒没有多累的感觉,心里急切盼望着回去瞧瞧那些冰蚕。只是见儿子累成这样,便也跟着过去了。 还没刚在茶摊下的阴凉处坐下,就听见思源的声音欣喜地喊道:“奶奶,曲儿公子,你们终于出来了。” 这里并不是交易的中心,人比着里面稀疏多了。 北策与思源正坐在茶铺子十几张桌子远的地方,一看见她们,北策就已疾步走了过来。 刚才还蔫蔫的小曲儿,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跳下凳子迎着北策喊道:“小叔叔!” 小孩子的怨很短暂,早就在这几次北策领着他玩耍的过程中消散了。 北策仍是那一身黑服,白边。 他亦是笑着蹲身,接住冲过来的小曲儿道:“有没有想小叔叔?” 小曲儿点头,大声道:“想。”却又问:“小叔叔,你怎么一连好几天都不去看我们?” 北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容他说什么,岳筝就过去拉开了儿子,道:“小叔叔忙着学习呢。” 北策也顺势站了起来,看着岳筝轻喃了一声:“筝姐姐。” 岳筝故作听不出其间的思念,摆出长辈的气势道:“不用去书院吗?在这里等多长时间了?” 北策从听思源说在城里遇到她时,就心焦火燎地想出门找她。但是娘却把他看得严严的,今天能出来,还是昨天在娘跟前说了那么多好话,又说今天想出来会友。 这才出来,没想到一见面,她就是这么一句话。 不论心中多在乎这个女子,北策在她面前,就是说不出心中的想法,她总是能让他有点怕的。 这时虽然心中不好受,他也只是闷闷地说:“这几天书院里休课。” 岳筝拉着小曲儿坐下,倒了茶让他喝,才不苟言笑地对北策道:“你如今就该专注学业,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北策看了她一眼,又忙调转了目光,闷闷地嗯了一声。 再晴听到曲儿对北策的称呼,就知道这妹妹与莫家定然关系匪浅。 却也只是当做没听见,什么话也没有问。 北策却突然递给岳筝一串钥匙,看着她道:“筝姐姐,这是紫石巷那处房子的钥匙。你以后进城,来不及回去,就去那里。” 岳筝没有接,对他道:“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我们自然不会露宿街头的。”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我也打算在这里买一处院子,以后就住城里了。” 北策听说,手不自然地僵住。 都打算住城里来了,为什么不跟他说?不要这钥匙? “晴儿,怎么还在街上?”张目的声音很快地由远及近。 他停在妻子身边,看着她晒红的脸庞,不禁责备道:“不是说只在外面逛一会儿?” 再晴只喝茶,不接这个话,问道:“你不忙了?” 张目也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无奈道:“基本上没我们的事了。” 陆鸿与莫北轩也随后过来了这边。 远远地看见北策,莫北轩心头就腾起一股无名火,却强撑着到了跟前,压抑着道:“策儿,怎么在这里,你不是约了同窗?”说着看了背对着他坐的岳筝一眼。 北策看了他一眼,声调平平道:“已经分开了,我来这里喝茶。” 陆鸿看出了那背影是岳筝,也没管与平时不同的北轩,上前问道:“你的伤口好了?”心中却在疑思,她与北策刚刚明显在说话,是认识的?还有上次鲁敬也说过…… 他们是什么关系? 陆鸿又不动声色地将莫家两兄弟看了一眼。 岳筝回道:“劳你关心了,已经长好了。” 陆鸿笑了笑,也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又招了招手对小曲儿道:“小子,过来。今天都买了些什么?” 小曲儿愣愣地看了莫北轩一眼,才站到陆鸿跟前,轻声回道:“买了许多蚕宝宝。” 陆鸿每次看见这两母子,心情都很不错,这便把小曲儿抱到身边坐下,又问岳筝道:“你打算养蚕?” 岳筝点了点头,“是的。” 陆鸿很支持的样子,“到时候找我,我给你找买家。” 金川蚕茧、丝纱都是不愁卖的,陆鸿这么说的意思,是帮她找价格给的最高的买家吧。 这个人对她好像真的很关心。 岳筝笑着道:“好啊,那我就提前谢谢了。” 北策看着他们言语间的熟悉,心中很不舒服,问道:“介之大哥,你和筝姐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筝姐姐? 陆鸿听到这个称呼,笑看了岳筝一眼。 对北策道:“认识一段时间了,倒是你们,看着也很熟悉。” 陆鸿有些试探的意思,但要试探什么,他也不清楚,总觉得有一团迷雾。从认识这个女人这几天以来,他就经常梦见那天晚上的场景。 以前梦中并不清楚的女人的脸庞,这几天晚上都变成了眼前这个女人。 他对她,真的好奇极了。 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而且又是独身一个带着孩子,来自北方。 可是看这孩子的年龄,却又不相符合。 陆鸿感觉中这才如一团迷雾,他需要了解这个女人。 北策没有回答时,莫北轩就接过话道:“只是在老家的邻居。” 陆鸿看了眼有些急切的莫北轩,了然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已在考虑,是否该再派人去那个山头附近的村子里寻找?不然心中便总掂着那个女人,没心情开始新的生活。 莫北轩随即就提出告辞,并让北策跟他一起走。 再晴这时拉了拉丈夫,眼神示意他看陆鸿对小曲儿和颜悦色的样子。 张目看了一眼,又疑惑地看着妻子,不明其意。 再晴看着他,笑了笑,才小声道:“你觉得陆鸿配妹妹怎么样?” 张目听了,不禁又转头看了一眼,也小着声音道:“你别乱牵线!” “我妹妹难道配不上他?”再晴听出了丈夫的意思,不服气地道。 张目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介之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还不至于娶一个带着孩子的……” 虽然丈夫分析的很实际,再晴还是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当即站起身来,朝岳筝道:“妹妹,回府了。” 然后也不理丈夫,转身就走。 仆妇已经找好了轿子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岳筝跟着起身,想着刚才莫北轩离开时警告似的那一个目光,心中不怎么好受。伸手去牵儿子,陆鸿却挡住了道:“你前面走,我带着他骑马过去。” 说着又解释般道:“我跟潜之还有事要谈。” 小曲儿听了,忙向她摆着小手道:“娘,我跟着陆叔叔一起。” …… 两个男人骑着马,马上前面各坐了一个小孩子,跟在轿子后面一前一后的朝张府而去。 …… 再晴从轿子里出来时,对着紧张地过来扶住她的丈夫挑衅地笑了笑。 张目颇为无奈,女人就是太容易多想。 不过他也有点觉得,这好友表现得也太多事了点。 张府是三进三出的一座大宅子,内部安排也很有特色。 前院一条大路两边种着绒绒的草坪,第二进就是起居的地方,最后面是一个小花园,旁边是些下人居住的地方和杂物房。 一到府里,张目与陆鸿就朝书房去了。 再晴则拉着岳筝边四下介绍,边向里走。 亲自给岳筝安排了客房,再晴这才说要回房躺会。这样逛了一大上午的街,她真的累到了。 岳筝当然巴不得再晴去休息,这样她就有了自由活动的时间,好去看她买来的那些冰蚕。 岳筝跟在一个仆妇身后,到了最后面的院子,东厢边上的一个空旷的房间内放的就是她买的那几十箩筐幼蚕。 到了地方,岳筝就找了个借口让那仆妇下去。 张玄在下人的服侍下洗浴换衣去了,小曲儿不要去,就跟着娘亲一起来看蚕宝宝。 他一进屋子,就迫不及待地跑过去看那些透明的冰蚕,已见许多都僵卧着不动了,伸出手指捣了捣,还是不动。 小曲儿不禁担心道:“娘亲,它们好像都死了。” 岳筝也忙过来看,用手指拨了拨,这才放心道:“没关系的,咱么把这些蚕宝宝带到异园,喂它们些沾了蚕桑花蜜水的蚕桑花,很快就好了。” 小曲儿一听,就很懂事地说:“我在这里帮娘亲看着。” 虽是小小年纪,却知道帮助娘亲保护这个秘密。 岳筝欣慰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把蜂儿放了出来陪着小家伙,又取出了一盘子晶莹莹的樱桃,让儿子在外面边吃边等,岳筝这才进了异园。 在异园内各种活动都很方便,没一会儿就在每个箩筐上都布满了蚕桑花。 大部分的冰蚕都能在嗅到蚕桑花诱人的味道时,沙沙地食上两口。 岳筝耐心地等待着,一刻钟之后,幼蚕进食的沙沙声才越来越有力。 又待了一刻钟,岳筝看了看,只有极少数的幼蚕仍是没动静,大部分地都已经活跃起来。 见到如此,她便连忙闪身出来。 不能一下子让幼蚕就好的太明显。 岳筝出来时,小莫曲正翘着小腿儿坐在一个凳子上吃樱桃。 看见她出来,就惊喜地问道:“娘,蚕宝宝都好了吗?” 岳筝点了点头。 小莫曲跳着下来,小跑过去看那些冰蚕。这些冰蚕已变得更加晶莹,一个个儿地正不知足地吃着只残剩些花蕊的蚕桑花。 小莫曲十分高兴,一个箩筐又一个箩筐的跑着去看。 张府的下人的确事事精细,这间房内已经放了不少的桑叶。 岳筝便挑了些嫩叶,与小家伙一起散布在那些冰蚕上。 食过蚕桑花的蚕,吃些普通的桑叶也是可以的。 在张家,她哪里去找稀少的桑叶嫩芽?只好委屈这些蚕宝宝,让它们先吃的简陋一些吧。只希望它们不要挑食才好。 之后,岳筝才去看了那几箩筐普通的蚕宝宝,一个个儿的正抱着桑叶吃的正欢呢。 一个房间内都是沙沙声。 …… 岳筝带着小家伙回到客房,鲁奶妈正好派人来喊他们去吃饭。 张目和陆鸿据说是书房内没待一会儿,就被人请走了。 再晴用午饭时,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 张玄则根本没有过来,鲁奶妈不无宠溺地道:“小公子怕是累坏了,睡得正香呢。” 毕竟跑了一上午,岳筝也很累,用过饭,就带着儿子回客房休息。 客房内这时已经准备好了浴桶,还有两身换洗的衣物。而小曲儿则被两个丫头抱走了,说是去另一边洗浴。 岳筝舒服地洗过澡,小家伙也被人抱了过来,不过这时已经睡着了,岳筝从丫头的臂弯中接过儿子,感激地对她笑了笑,就将他放到床上,自己也随即在一边睡下。 刚沾床,就进入了梦乡。 醒来时已是日影西斜,儿子已经不在身边了。 岳筝坐起身来,听着外面隐隐地传来小孩子的嬉耍声,下床梳好发髻,开门出去。 小曲儿与张玄两个,正在那里与几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小厮在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岳筝走过去时,正该小曲儿做官兵。 小家伙正满脸豪情地接过一柄木刻的宝剑,挂在腰间,看见岳筝过来,猛地就想起他的弓箭。 跑到岳筝跟前,他行了一个自编的军礼,然后问道:“娘亲,现在可以把我的弓箭还给我了吗?” 从王府出来,岳筝就把小家伙手中的弓箭没收,到无人处收进了异园。这孩子,太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了。 那天的混乱,根本没有吓到他。就是在王府那两天里,还总是拿着他的小弓箭练习准头。 岳筝训斥他,不准他再碰这弓箭。 她实在是担心,就儿子这握着弓箭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让他带着,还不定惹什么乱子呢。 谁知小家伙却跟她说,他就是要把准头连好,以后就能保护娘亲,还理直气壮地说他以后再也不会像那天一样乱射箭了。 可这依然没有打消岳筝把他的小弓箭没收一段的决心,儿子太小,总觉得这很威风,却不知道这东西也太危险。 此时听了小家伙颇有些讨好的话,岳筝掐了掐他笑意盈盈的笑脸,抱歉道:“儿子,现在不行哦。等你进了学堂,开始学习骑射的时候再说吧。” “可是”,小家伙低声驳道:“我还想天天练习呢!” 上次之所以让娘亲受伤,虽然是因为他不听话,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不够厉害…… 岳筝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笑道:“快去玩了,小朋友们都等着你呢。” 张玄这时过来,拉了拉小曲儿,对他挤了挤眼睛,喊道:“快点,曲儿,要开始了。” 岳筝这边才刚一走,张玄就拉着小曲儿道:“要玩弓箭你早说啊,我家有个兵器房,里面什么都有,走,我带你去看。” 小曲儿一听,顿时惊喜不已。 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就一前一后地朝前院的兵器房跑去。 而岳筝,先去后面厢房中看了看那些冰蚕,趁着没人,又洒了些蚕桑花,这才去看再晴。 起居院的廊子内,遇见了那个关关。 此女仍是一身鲜艳娇俏的打扮,看见岳筝时,她轻蔑地一笑,走到跟前说道:“真是厉害呀,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我姐姐也太傻了,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如此轻易信人。” 岳筝根本不想与她口角,但她话里的意思实在让人生气。便也笑道:“是啊,若不然也不能让你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府中乱走。” “果真是个厉害的”,关关听了这话先是恼怒,随即却笑嘲道:“若不然也不能还没出嫁呢,就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说着冷哼一声,错身而过。 岳筝看着她,紧紧地握住手,才能不在她那张嘲笑蔑视的脸上刮上一巴掌。 再晴的房间里,她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岳筝到时,她正在喝茶。 岳筝一进去,她就笑道:“妹妹快来,你给我的那些百花蜜,奶妈沾着玫瑰烤了花茶,你快来尝尝。”说着就吩咐一边的侍女去沏茶来。 岳筝见她休息一觉精神如此之好,也笑着过去坐了。 那侍女很快就把茶端了上来。 再晴看着岳筝轻轻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岳筝笑了笑,富贵之家在吃喝上就是别出心裁。 百花蜜本就有一丝香甜之气,再经了一道更浓郁的玫瑰香,此时更是沁人心脾,只一闻,就觉得全身都开了一般。 她又轻抿了一口,笑赞道:“很好喝,像我这样的粗人,就只知道把蜜当蜜吃。” 再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地笑道:“没关系,没关系,等以后你把蜜给我,我再让奶妈做成其他的,到时再会送你一些就是了。” 岳筝恍然大悟道:“原来姐姐在这里等着我呢”,又笑道:“为了以后能有这么别致的东西,我也只好时刻给姐姐孝敬些蜂蜜了。” 语未毕,二人相视大笑。 稍时,岳筝故作不经意地提起:“姐姐,那关关是你的表妹,怎么却跟着你住在张府?” 再晴脸上的笑意顿敛,稍停才道:“她的母亲是我的亲姨娘,姨娘没了就把她托付到我家。我出嫁后,家里只剩了敬弟和父亲,多少不便。所以我回门时,就也把她带过来了。” 说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她如今也满十六了,本想着今年就给她说个人家。谁知道……” 再晴脸色变得有些不定,看了岳筝一眼,又道:“这本是家里私事,可我这两天一直心里闷着,也挺不好受的。妹妹不是外人,就告诉你也不妨。” 她这么说,岳筝已经猜到一些了。 果然再晴继续道:“我如今有身子,不能跟潜之……那天我去落柳村找你,回来时仆人说潜之也回了,正在书房呢。我就想去书房看看,却没想到刚走到窗子边就听见她在里面说些什么自荐枕席的话。” “我当时就是一阵眩晕,她自来了我家,我从来拿她当亲妹妹一般,可怎么也没想到,她左看不上右看不上的,竟然是惦记着我的潜之呢。” 再晴忍不住将茶杯狠狠地一摔,“若是我嫁个好色之人,现在还不定被多恶心呢。” 岳筝笑着打岔道:“若是个好色之人,姐姐定也不会像在乎姐夫这般了,想也恶心不到。” 再晴不禁笑叹一声,说道:“妹妹,你这话太天真了。哪有女子看着丈夫左拥右抱心中不难过,看着那些花红柳绿的新人不恶心?” 岳筝想了想,却没什么感觉。 严格说来她根本没有经历过男人,心里恋着莫北轩的时候,就遭遇了那样的事,莫北轩休她时,她也是感觉原因在自己不洁。 后来看到莫北轩迎娶新人,她没有恶心的感觉,心中的难过也多是憎恨命运对她不公。 不过想来这难过也是差不多的吧! “姐姐,你与姐夫倒是怎么认识的?如今这样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岳筝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再晴听她这调侃的语气,不禁笑嗔一眼道:“他来这里做官,我家在这里也算是有些地位。金川府里库银缺少,他挪不开手脚,就想先拿我们鲁家开刀。然后就这么常去我家走动,动不动让我们支持这个,捐银那个。” “我爹舍不得钱,又不敢得罪他。而我爹又是那种懒得跟人斗智斗勇的人,见他不过一个单身汉,而鲁家又有我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儿。所以我爹就想了个最简单的,美人计喽。” “后来他再来我家拜访,我爹都要喊我出来。然后美人计成功,他就上我们家提亲了。” 岳筝听着只觉得像在听戏文,只是再晴的话里,却没有一点对“牺牲”她的父亲的不喜。想了想,她才笑道:“那姐姐是不是在伯父提出这个美人计之前,就看上姐夫了。” 再晴正想补充,就听见她这么说,不禁笑骂道:“你这个小妮子,竟会瞎猜。” “我爹啊,虽然又懒,自从娘没了又不爱管我们。可也不会随便就卖女儿的那种人。当时我也到了年龄该说人家,爹又常常被他勒索。索性就两件事变成一件事,那次他去我家,我爹就借故离席,让人把我叫了过来。指着里面的人,让我在窗缝里看了,问道‘女儿啊,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想起当年在外面偷看他的情景,再晴仍是忍不住笑,“后来爹跟我说了他的打算,我觉得那人也不错,又能帮我们家解决麻烦,一举两得嘛。” “不过,谁想到是给我家招了个麻烦。现在有什么事,都得敬弟打头!” 岳筝真心一笑,却突然想起前世曾经见过的,张目邋遢失意的一面,不禁失了笑意,拉住再晴道:“姐姐,你一定要永远这么幸福。” 再晴却被岳筝紧张的样子弄得莫名不已,心中却又感觉暖暖的,笑道:“我当然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啊。” 岳筝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放开再晴,却又认真道:“姐姐,那个关关,你还是小心些。” “自然的”,再晴点头道,都敢向她的丈夫自荐枕席了,就算自家丈夫是很不屑地羞了她一通,自己还是快点把她给嫁出去的好。 岳筝见再晴并无特别防备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问道:“上次玄儿可有说,他怎么会招惹到毒尾蜂吗?” 再晴一怔,答道:“玄儿倒是说,是关关跟他说那上面有什么黄鹂鸟!只是关关说,她也不知道那里有毒尾蜂。妹妹是怀疑?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哪来那么狠的心思?” 再晴当时也只把关关说了一顿,却真的没有想过这女孩子是故意的。 只怕更狠的她都做得出来。“可是月无人那天跟我说,有人问过他关于这方面的事。”岳筝迟疑着,没有把月无人露出来:“月无人没说那人的名字,只说是有心人。他告诉那有心人,他绝不救治张姓之人,而毒尾蜂只有他自己能解。” 再晴脸色骤变,就是说,那天若不是恰巧碰见妹妹,玄儿的性命就要没有了? 关关真的能如此狠心吗? 岳筝又说道:“姐姐何不让人偷偷地看她一段时间,是否真的有什么异常?” “还有,姐姐平日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些。”岳筝突然郑重无比地看着再晴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最是需要注意的时候。” 再晴有些怀疑地看着岳筝,“妹妹怎么今日会嘱托我这些?” 她有一瞬间,确实怀疑岳筝这么针对关关,可是有什么过节? 岳筝不禁低头苦笑,因着前生,她拿再晴当至交,却没有想过,疏不间亲! “我没有别的意思,姐姐听听就行。”岳筝笑道,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再晴也知自己问的伤人,补救道:“我自然相信,妹妹是为我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轻声走了过来,低身一礼道:“太太,刚前院的不儿回说,金川王驾临”,丫头说着像是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样子,接着道:“老爷又不在府里,让太太前去接着呢。” “什么?”再晴不相信地问道:“你说谁来了?” “金川王!” 丫头同样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 再晴自问道:“这真是奇了,王爷向来少出门,这怎么突然地要到咱家来?” 岳筝心中一阵忐忑,忙起身道:“姐姐快去吧,我先回房。” 再晴不疑有他,拉住岳筝道:“我一个大肚子孕妇,又不方便,潜之也没在,妹妹还是跟我一起去看看。” 说着也不容岳筝再反驳,就拉着她出了门。走了半路,就喊了一个小厮让人去找老爷回来。 再晴心中忐忑,突然间想起王爷的病,又忙忙的下命令,让丫头们赶紧去把脸上的脂粉洗净,身上熏香的就不要过去伺候。 岳筝心中更是忐忑,不知他到这张府来,是不是找她的?若是找她的,怎么跟再晴解释。 虽然,她对这个男人也心动了。 但是,现在这不是她想考虑的事情。 到了前院的大厅内,再晴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吩咐纯是多余。自家的大厅外面,已经立着四五个素净的婢女。 而这大厅外十几丈外,守着一个抱剑侍卫,根本不让其他人近前来。 听说了自己正是女主人,这没表情的侍卫才点头让她们进去。 大厅里,一身静雅珍珠灰的男子正在看墙上挂的几幅轴画。 再晴是第二次见这金川王的面,心中人免不了一阵唏嘘,当初若是让她先见这王爷,才不会那么轻易就嫁给她家那口子呢。 “臣妇参见王爷”,再晴请了一个蹲身的大礼。 岳筝无声地跟着动作,却伸手扶住了再晴。 容成独将目光在女子身上定了一会儿,才轻抬手,清冷道:“起来吧。” 她竟然这么想离开王府,住在张府,也不回去? 容成独又看向岳筝,目光直露,也不避讳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再晴看见,忙介绍道:“这是臣妇的义妹,岳筝。” 容成独收回目光,清淡道:“早已相识!” 再晴听着这话暧昧,却这王爷音色又是那么比平常还平常,便自我解说道:“是了,今早妹妹还说,这两天都在王府养伤呢。”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轻轻地回荡。 真是从没觉得自家这个大厅如此陌生,再晴也不是那种会活跃气氛的人,接着又道:“王爷此来,可是有事找夫君他?” 容成独清清冷冷的,像是根本没有察觉这尴尬,两个字:“无事!” 再晴一听,真的要喊受不了了。 她收回刚才的想法,这王爷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简直是折磨! 场面又冷清下来,大厅里静的都能听见呼吸声。 再晴想了想,跟这个雕塑般坐在那里的王爷提议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臣妇下去整治晚餐?” 容成独点了点头,这妇人还算有点眼色。 再晴见同意,松了一口气,出去时还不忘带着被她拉来吹冷风的妹妹。 却不想一直没几句话的王爷却开口道:“她留下,给本王奉茶。” 您不是带着婢女吗? 虽是这么想,再晴还是歉意地看了岳筝一眼,点了点头,就提步出去了。 岳筝也很不喜欢刚才的气氛,并不想留下。 “坐我身边来”,再晴的身影刚一消失在门口,男子清冷命令的声音就响起。 岳筝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是已经同意慢慢来?” “是啊”,容成独慵懒一笑:“你也同意我可以随时看你的。” 见她仍是不动,他长臂一伸,就把她拉入怀中。 他道:“你真是不听话”,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异样醉人心魄。 岳筝推了推他,无果,挫败地看着他道:“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容成独却很疑惑,脸上的表情何其无辜,“你说慢慢相处,我不碰你,怎么叫相处?” “你”,岳筝被他说地无言以对。 他真是太能抹黑了。 容成独抬起微凉的大手在她脸颊上揉了揉,我很体贴地问道:“我刚才还不给你面子吗?当着外人,是绝没有碰你一根手指头的。” 岳筝真是气恼不已,刚刚还高高在上的让人尴尬,怎么一会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爷,你太善变了!”她缓缓说道。 容成独拿住她的手,拉到嘴边,轻缓一吻道:“只是对你,在别人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样子。” 岳筝脸色微红,真是太深情的一个吻。 “筝筝”,他见她如此模样,在她的耳边满足而又无奈地轻叹道:“我真想不顾你的意愿,就这么把你永远锁在身边。” 筝筝! 这样的一声轻叹,却让岳筝眼眶有些酸涩。 从没了父亲,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唤她。 “王爷”,她娇羞、怯懦、感激、着迷…… 容成独很不客气地马上在她的耳边咬了一口,清冷的宠溺有些冰人:“你可以喊我独,允梅,梅……”却又暧昧轻喃道:“或者哥哥,好人。” 他如此暧昧地轻喃,烧红了她的脸颊,也一下子烧起了他的*。 他的心中从没装下过任何女人,却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认识她之后,更是直逼纯熟。 岳筝真的怀疑,不过一日不见,这男人是否去了九天外,或者什么地方修炼去了?怎么一句话,能把人说地这么不好意思? 容成独轻轻把嘴唇沾了沾她的脸颊,语气直转为情深:“再或者,你更愿意喊我夫君。这个称呼,我将会很喜欢的。” 岳筝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坐在他的怀中,听他这样轻薄的话?心中想要推开他站起来,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几乎有点不敢承认,她如此喜欢他这么轻薄她! 容成独看着她欲躲还迎的眼神,喜极爱极。也才明白,那些话本上所言非虚,女人都是喜欢轻言温语的。 以后要改改说话的声调。 他想着,就覆上了眼前一直在诱惑他的红唇。 岳筝一怔,马上就摇头躲开。 容成独眼神暗了暗,真不喜欢她如此不听话。 可抓住她的心之前,也只好忍着。 日后再好好算这笔账…… 他柔软的薄唇也只是一瞬间,马上跟了过去,没心思什么轻吻慢磨,抬手锁住了她的后脑勺,唇舌一用力,就打开了她的唇瓣。 然后便是一阵粗鲁地攻城略地,随即又是温情脉脉。 岳筝开始惊慌躲避,却又渐渐沉迷。 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低低的说话声。 金鳞低声对匆忙赶回来的张目道:“张府君稍后。” 陆鸿步履轻缓,耳力很好地听见金鳞的话,便问道:“客在主家,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还是允梅身上又不舒服?” 陆鸿一时也很好奇,怎么也没什么事,允梅竟主动来到张家? 听见外面的声音,岳筝才想起这是在人家家。他们两个都不是这里的主人,她怎么就毫不挣扎地被他抱住? 岳筝急忙躲避他越来越用力的舌头,就算是徒劳也不停下。 容成独心中的甜蜜温情瞬间跑得无影无踪,托着她的后脑的大手蓦然用力,唇舌这才稍离她,模糊而语道:“以后要听我的话,记住没?” 外面陆鸿已经提步进来。 岳筝听见脚步声,心慌一片,不管他说什么,都胡乱点头。 容成独满意地笑了笑,唇瓣在她的唇上又厮磨了一阵,才将她放开。 岳筝连忙从他腿上站起,陆鸿下一刻就跨步进来。 张目在外面等着,没敢进来。 看到站在容成独身边的女人时,陆鸿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是的,他说过,他要定了这个女人。 那么会来张府,必也是因为她吧。 陆鸿同样感受到这厅里空气中的暧昧味道,女人虽半低着头,也足够他看见她脸上的红霞。 心中的感觉竟是这般复杂,只觉得向来的好友碍眼极了。 他握了握手,才开口道:“允梅,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这样的在外面行走。” 容成独清冷质疑地看向陆鸿,这是他以往相交最笃的一个朋友! 他抿唇冷笑,语气是高贵凛然不可侵犯:“介之,我身体不好,你不用这么一直提醒我。” 陆鸿微眯了双眼,笑道:“你多心了,允梅!” 岳筝已经恢复过来,这时便抬步出去。 陆鸿却叫住她问道:“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容成独答道:“我让她在这里奉茶,有何不可?” 陆鸿无话。 岳筝这才点头离去。 容成独也站起身来,抚了抚微皱的衣衫,动作中带着爱惜,清冷道:“介之,我就先回了。” 陆鸿嘲讽一笑,“我觉得你跟潜之去说比较好,毕竟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容成独挑眉,受教似的点了点头。 行云流水,缓步离开。 陆鸿忙了一天,此时心中更是空茫无所依。想到低着头的女人,想到好友抚衫的动作,他又满心烦躁。 陆鸿微立,也抬步出去。 ------题外话------ 我万更了,你们喜欢吗? 觉得还不错的话,就把手中的票票都给西西吧。 求票,求关注! 看书愉快! 068 大有 再晴听岳筝随口说了一句还要带着曲儿去私塾拜师,当时就很积极地跟她建议说:“去什么私塾呀,咱们这西城外有一家书院,多大的孩子都收,那院长也是个博学之人,且术数、骑射、乐音各科都请着金川城里数一数二的先生。” “哎呀!就这么定了,去这家书院吧,大有书院,我家玄儿就是在那里读书的。好了妹妹,听姐姐的没错。趁着这两天,城里蚕桑交易大会,书院还放着假,你这就领着曲儿拜师入院去吧。” “当然了,拜师礼妹妹不用担心,姐姐马上就叫人给你准备齐全,差点忘了!介之他与这大有书院院长可是忘年之交,让他陪着你们一起去倒是正正好。” 她爆豆子似的一通下来,岳筝根本连半点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再晴说风就是雨,说话间就命人将张目喊了过来,“潜之,今天不怎么忙吧?把介之借出一天来行不行?” 张目早饭过后刚没在书房看两封书信,就被仆人喊了过来,一头雾水,“晴儿,你借介之做什么?今天交易大会第二天,正是人多事忙的时候,我们昨就说话巳时要去……” “夫君,你怎么这么多话,叫你借你借就是了!”再晴忙挡在要开口的岳筝前,急忙说道,一边朝张目使着眼色。 张目见此无奈,“行,行,我见了介之就会让他过来。” 真想不明白,女人怎么就这么多事!真看上了,还用得着你来牵线啊。 不过这话张目可不敢说,摇着头走了出去。 再晴又让仆人去准备拜师礼,一匹绽红纱,两匹云锦,还有十来样果品。 须臾就已备齐。 岳筝刚刚说一句,“姐姐,你不要麻烦了,还是过两日安顿下来再说,况且现在书院放假。” 再晴却笑呵呵地看了她一眼,反驳道:“你知道什么,这个时候书院正没人,院长也不忙,不是可以亲自收下曲儿吗?等你们安顿下来,学子都上课去了,院长一天这事那事的,还能顾得上一个来进学的学生吗?” 岳筝不太同意道:“虽是这么说,可也不用麻烦陆将军吧。” 再晴当即白了她一眼,这妹妹不是太傻就是不解风情,没看到陆鸿对她们母子挺关心吗?还不赶紧抓住,好为将来打算? “哪是麻烦呀,说不定人家正乐意呢!”她笑说道。 张目见到陆鸿时,跟他说了这事,然后又对他道:“我家夫人就这样的性子,你别介意,若是不想去,让下人去回了就是。” 陆鸿却转过身又上了马,轻笑道:“哪里,哪里,这些应酬事,我正想逃开呢,我走了,你自己应付那些商户、民户吧。” …… 巳时二刻的时候,岳筝已经手牵着儿子,旁边跟着陆鸿,身后跟了一个挑着拜师礼的小厮向西城外的大有书院而去。 再晴说路上人流拥堵,车马定行不通,西城外也不是太远,就步行去吧。 张玄非要跟着小曲儿一起去,也被她哄了下来。 于是就有了这逆着人流向城外走去的四人。 出城门前的一段路,每当人多时,陆鸿都走到这母子二人身边,为她们挡住人流。 小曲儿看了看牵着他一直不说话的娘亲,又看了看另一边的陆叔叔,喊了声道:“陆叔叔,谢谢你陪我去书院拜师。” 陆鸿低头,看着一脸兴冲冲的小家伙,挽臂挑眉道:“以后进了学堂,好好学习就行。” 小曲儿郑重地点了点脑袋:“我一定会的。” 岳筝却有些心思不属,再晴的意思,她怎么看不明白?可是陆鸿,她真的不相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 更何况,陆鸿又不是那种愁娶媳妇的男人。 脑海里蓦然跳出容成独冷清傲然的精致容颜,他昨天的话,虽然多是让她气恼的,却也让她心中有些甜蜜。 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离开王府,而不是费尽心机留在金川最有权势的这个男人身边?不是因为害怕这个如今看着颇有些喜爱自己的男人会有一天将自己赶出府,不是因为怕会让曲儿以后受委屈吗? 而对陆鸿,她是连那点面对容成独时会有的心动都没有的。在给儿子挣下一份家业之前,她不会轻易地把自己交到任何一个男人手中! 所以必定是,要辜负再晴的一份心了。 况且,前世的时候,这个男人是娶了莫灵儿的。 这就更让她不放心了! 就算按着自己前段时间的想法,想要在他娶莫灵儿之前牢牢占住他,就能保证他不会在莫灵儿被羞辱回家之际去娶她吗? 更何况,现在她不得不暗自承认,心里已经开始进驻另一个男人。 真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这时曲儿晃了晃她的手。 岳筝抛却那些烦心事,低头问道:“怎么了?” 小曲儿看见娘亲皱着眉头,高兴的情绪一落千丈,皱着一张小脸问道:“娘亲,你怎么不高兴?” 岳筝笑了笑,答道:“没有不高兴,你要上学了,娘亲怎么会不高兴?” 小曲儿脸色好看些,却又问道:“那娘亲怎么都不跟陆叔叔说话?” 岳筝怔了怔,小家伙对这陆鸿好像有一种无形的依赖。 陆鸿其实刚才见这女人脸上没有半点笑模样,心中正是又烦躁又不甘心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他很想抓住,却总抓不住。这时听到小家伙的话,却好笑地弹了弹他的小脑瓜:“你小子,事儿还挺多。” 小曲儿却伸出如今已经长地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陆鸿没来得及放下的大手,小脸一时笑得更开了。 他一时看看左手牵着的娘亲,一时又看看右手拉着的陆鸿,想起以前见到过的被父母双双牵着的小孩子,又满足地笑了起来。 娘亲说过,以前的爹爹现在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就不是他的爹爹了,可以给他换个爹爹。如果换陆叔叔当爹爹,不是很好吗? 陆鸿心中突然就变得十分柔软,身边拉着他的小孩子,还有另一边牵着小孩子的女子,都让他想禁不住想,有妻有子,是不是就是此时的这个感觉。 此生唯此足以,再多的理想抱负都可以为这样的满足幸福而放弃。 这时岳筝却放开了儿子,对疑惑地看向她的小家伙解释道:“娘亲弹弹鞋子上的土。”说着便蹲下身来,却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刚才连她都产生了一家三口的错觉,她也没想到,儿子对陆鸿竟这么地不排斥。 可是小家伙怎么能理解她的苦衷,她这个做娘的为儿子的担心? 只是一味地渴望父亲、父亲…… 陆鸿牵着小曲儿站在她的一步之前,这时语气不好道:“你鞋上多少土,要弹这么长时间。” 他的俊朗的面庞上,布着一层隐隐地怒气。 允梅行动果然是快,这女人恐怕早已为金川王的权势所迷了。 若不然,在那个农家小院儿时,怎不见她这么避他唯恐不及的样子? 岳筝起身,也不看陆鸿,尽量平和道:“走吧。” 她走在一边,连平时最在意的儿子也不管了,这不禁让陆鸿暗自恼火。 为什么从一遇见这个女人,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不对劲起来? 好吧,见到她让他产生了对女人的渴望,他认栽了!可是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识时务,不满足地在养伤期间还勾引男人? 先栽了他陆鸿,再陷了容成独,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倒是好本事。 陆鸿正满心暗恼地乱想着。 “快躲开,马惊了!” 耳边有人叫喊道。 吃惊看去,就见一头黝黑骏马驾着一辆车正飞速地朝着那女人的方向驶过来。 陆鸿也顾不得在心中谴责这个女人,放开手中的孩子,马上飞身过去,揽住她刚后退两步,带着风的马车就险险的擦过。 车上正尽力控制住骏马的人,擦身过去也探着头道歉:“没事吧?对不住了,哎呦!” 话没说完,就被那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的马颠着带离了。 陆鸿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被女子身上特有的一股清幽之气晃得心神不属。还有臂弯上的柔软,让他不禁回想起昨夜又重温的那个梦境。 “放开吧”,岳筝挣了挣,想要退出来,却不想他一下子将手臂收地更紧。 “你是谁?”陆鸿看着她,眼眸中一时迷离一时疏朗。 “娘亲,陆叔叔”,这时小曲儿哇哇叫着跑了过来。 陆鸿猛地神色清明,这才松了臂弯,却还是有些打探地看了岳筝一眼。 岳筝扶住担心的儿子,笑道:“没事,没事,娘亲好好的呢。” 小曲儿仔细地看了看,才转过头对陆鸿道:“陆叔叔,多谢你。” 这样的小家伙,总是有些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陆鸿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这时后面挑着礼品的小厮也赶了上来,他便背了双手大踏步先走了。 心思却不禁回到了昨天晚上。 昨天忙了一天的公事,本该一夜无梦到天亮的。却在一进入梦乡就又回到了那个夜晚,清晰地听到那个女子在他身下的哭泣颤抖。 他心疼她带着恐惧的哭泣声,一遍遍的安慰,却根本停不下来。那时他迫切需要一个女人,却在脑热心快中撕烂被他抓住的那个女人的衣裳时,心中的情愫更加高涨。 海潮一样,汹涌地无法阻止。 本以为不过一个用过即忘的女人,但他却在神智清明以后仍不忍离去。 天色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依然能想象那个已经昏睡的女子身上定是一片狼藉。 蓦然听到林间传来隐隐约约地人声,从他当时所在,恰好能看见下面的一点游动的火明。来不及多想,他只得马上离开。 来人定是寻找这女子的,若他这时被扭送回村,两三天内定然无法脱身。那时事情紧急,他不当即回去,只怕他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那几万军士,都要被金阳王的女婿给收了。 离去前,他曾想留下身上那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作为补偿,但却在大脑都没做出反应之前,就将玉佩断开两半。 留下一半,带走一半。 意思就是,他是回来负责的。 两天后,他秘密地将金阳王的女婿李天擒下,来不及押送到盛川,就带着几名随从再次去到那个小山头。 几天里他都没有离开,让随从把附近的几个村庄都找遍了,却半点线索都没有。附近的村子内都是一派和谐,鸡犬狗鸣恰是往常,就好像几天前发生在这山上的那暴风雨一般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幻。 他没料到这个结果,不甘心地要再调人来挨家挨户的搜,总可以找到他留下的那半块玉佩,但在这时,却传来消息,李天被人救走。金川的金阳王已经正式扯起了反旗,而这他没有将李天及时解送回京,要负上一般的责任。 本应该按罪流放,却因好友的一番调解而改成了令他迅速将叛乱平定。 他只好当即带兵南下。 心中却终究惦记着那个女子,担心她日后怎么生活,担心她是否已羞愧自尽? 激烈的战争,却不能减少他想起那晚那个女子的次数。 他不否认,这样的惦记之中,还包含着对她的渴望。南下平叛,即使两军对垒时,突然想起那似泣似吟的声音,都会让他心中猛地一紧。 于是与叛军对阵不到一个月,他就趁两军对垒之际,秘密北归,打着回去招兵的旗号。 他知道那样做,要冒多大的风险,被敌军探知他不在军营,后果将不可想象。 但他还是在谨慎详细的布置后,秘密回去了,又去了那个山上,那个地方,但仍是什么也没有。 几天之后,他不得不再次南回。 跟着回去的,还有民间自愿向南平叛的上千名勇武男子。 就这样,一找再找,直到如今,将近六年的时光,连断玉的一片碎屑都没有找到。 遇到岳筝之前,陆鸿已经快要灰心了,往事也渐渐在脑海中稀薄。 但是这个女人却从遇到的那天,就总是唤起他对那段往事的回忆。就连梦境,每天晚上都变成了他对她的那次粗暴的掠夺。 昨夜梦醒,不意外地又感觉到小腹紧绷的难受。 他低咒一声,便捞起衣裳,带了一个长随出了府,直望花街而去。 他决定去花街将这些年集聚的*都释放出去,也不必每日受梦境的折磨。 其实他真心地不想夺容成所爱,十几年的好友,他绝对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变成相对的两人。 所以只要这种可恶的心绪能够排遣,他是不会跟好友相争的。 但是当他把那个巧笑倩兮的女人压在身下的时候,身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而那女人的主动讨好,更是让他感觉到厌恶。 无法,只得坐在那里听人弹了半个时辰的琴。 他却在琴音袅袅中,做出一个决定:让人去查岳筝! 她来自何处,什么时候出现在金川,与莫家是什么关系,她家中还有何人,那个孩子何时出生,以至族谱以上三代都要知道。 他不信这个女人带给他的那些感觉,都是凭空出现的。 陆鸿蓦然停住脚步,等着岳筝走到身边,看了她半晌问道:“你老家附近是不是有一个界村山?” 界村山就是那座小山,因为周围坐落了四五个村庄,故名界村山。 他说过了,仔细看着她的表情。 岳筝脸色蓦然一白,却很快恢复正常,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鸿的心跳瞬间加快,语速很快道:“我偶然到过那里,你可是经常上山?” 他特别希望,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女人,或者说当年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岳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却想也不想地就回说:“我几乎没上过山。” 陆鸿一怔,还想问什么。 却听到小曲儿高兴地举着手道:“陆叔叔,我常常会去那里,去捡鸟蛋,挖山薯,还有捡蘑菇。山上还有许多棠梨树,每到果子熟透了,我就去捡。不过捡到的都是不太好的,好的都被人摘走了……” 小曲儿似乎一点都不觉得那时的生活艰苦,说到他在山上捡什么东西一副兴致勃勃的自豪的小模样。 陆鸿也忘了再要问什么,听小家伙说着,先还是微笑的,却渐渐地没了笑容。 小家伙虽然说得很兴奋,却并不妨碍他听出那时她们生活的不易。 特别是这孩子。 陆鸿不禁看向岳筝,她也不像是不管孩子的人啊! 岳筝听小家伙呱啦呱拉的讲话,想起以前,心中也不好受,并没有注意到陆鸿的打量。 一座白石门,就小家伙稚嫩不停歇的嗓音中出现在几人眼前。 正有一个穿着朴素,包着小碎花头巾的中年仆妇臂挽着一个装满了青菜的竹篮子从石门一侧转了出来。 迎面看见他们几人,仆妇脸上立即堆上了和蔼的笑容。 “城里不正是热闹的时候,陆将军您这怎么有功夫到我们这儿来了?”仆妇笑问着走到跟前来。 “张妈,你这不是折煞我吗?”陆鸿少有的随和道:“再忙也得抽出空来看看你们啊。” 仆妇笑道:“我看您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着眼神转到一旁的岳筝和小曲儿身上,感兴趣地问道:“这位夫人,和这个小公子?” 戏谑的看着陆鸿。 陆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道:“这小家伙儿到了启蒙的年纪,想到并先生门下读书,我正好也许久不来瞧瞧,就一起过来了。” “哎呦”,仆妇上前怜爱地牵起小曲儿,转身朝里面走着,还笑着道:“这么讨喜的小公子,能来这里读书,张妈真是喜欢。” “陆将军”,仆妇回头看了看跟在几步后面的陆鸿,打趣道:“您不跟着来,咱家先生瞧见这个机灵的学生,也是二话不说就会收了的。倒不知你也这么积极的跟来,是为着来书院瞧瞧,还是其他什么啊?” 陆鸿被说地一脸苦色,几乎不敢转头去看身边的女子,对张妈道:“您这张嘴,我真是服了,我那里的军师都没您能说!” 岳筝不禁看了看陆鸿,不知这人还有这么轻松无忌的时候,看来与这书院院长关系定非一般了。 仆妇哈哈笑起,“老奴可不敢跟那军师比!” 说话间,走过前院,迎面是一碧湖水,水面上打着几朵红莲,更多的是已经泛黄的飘在水上的荷叶。 仆妇在前面领着,沿着湖畔假山边的一条小碎路,转向了西北。 小曲儿被张妈牵着,倒也乖乖地,问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回答,倒让张妈更生喜爱了。 岳筝与陆鸿一前一后地跟在后面。 很快就出了小路,到一片捶得平整无一丝灰尘的宽敞大路上。 路的两边,别具匠心地围了一个接一个的小花池,一个池围中种一种花,不过都是精巧的花朵。 好几种岳筝在异园中也没有见过。 有的开的正盛,有的已经凋落。 陆鸿见她看这些花,便稍微靠近了解释道:“并先生最好这些花鸟虫鱼,里面的园子里还养着三五只白鹤。与闹嚷嚷的浊世相比,这里可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又指着隔着矮墙可隐隐望见种满了嘉树的一个园子道:“那里是学子们上课学习的地方,左侧有一个小蓄堂,是供那些不能路远回家不便的学子住宿之所。” 虽然这是书院放假期间,也能见三三两两的十五六岁少年学子出入。隐约的,还能听见读书声。 岳筝对这个地方很满意,而看刚才张妈的和蔼爽朗,想必这里的人也都是不错的,让曲儿来这里读书,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这毕竟离城有些远,曲儿一个人上学倒是不放心的。可是她也不想让儿子住在这里,看来要买个书童,陪着小家伙每天上课了。 这时已到了一座幽静的小院儿,院子虽小,却层层套套的分了好几个园子。 院内种了十几柱两人合包的大树,很有久远的感觉。 张妈领着几人到了一个园子的小拱门前,向里面喊了声:“先生,来客了!”说着又转过身来道:“我去厨下了,陆将军你们就自便吧。” 话落,便已转身沿着小路拐进了另一个小园儿内。 陆鸿先进了园,小曲儿身后紧跟着,满脸好奇。 岳筝无奈地笑了笑,也忙跟着进去。 园子里一个身着儒衫,带着巾帽,留着一道黑色髭须的中年男人正半蹲在那里,面前几只体态优雅的白鹤正在他手上啄食。 看见进来的陆鸿时,并先生—幷渊将手中的食物向空撒去,站起身来笑道:“介之!稀客!稀客!” 陆鸿也笑道:“不要跟我说这些套话了,今天给你带了一个小学生来。” 并渊随即看向站在陆鸿手边的小曲儿,审视了会儿道:“双目灵秀,是个好苗子。”却又转着道:“你就是为了这事专门跑一趟来,现在你不该是正忙……” 陆鸿忙打断道:“忙什么忙,早忙完了。怎么不见嫂夫人?” 并渊看了看稍后一些的岳筝,意味深长地招了一边蹲着除草的仆人过来:“快去请夫人过来。” 这边说着,就有一个紫衣丫头端着一盘茶走了过来。 并渊在前,向对面的一处凉亭走去。 外面挑着拜师礼的小厮,也被并家的仆人接住了。 凉亭内坐下,没多大会儿,就有一个梳妆简单的妇人走来。 未进来就打趣道:“介之兄弟,怎么刚刚听张妈说,几天不见你就娶妇了?连孩子都风吹似的长大了,难不成是到天上过了几天,才带着媳妇下来了!” 并夫人只是听张妈说,陆将军亲自领了一个女子还有孩子来找先生呢,老奴一双火眼金睛,看来陆将军可是凡心动了。 这才有这一打趣,谁知近来一看,那孩子跟陆鸿长得还真有几分仿佛。 刚想说这莫不真是你得孩子,就只见陆鸿那里频频使眼色。 并夫人也忙消了这心思,上前跟岳筝见了就攀谈起来。 那边并渊只是问了小曲儿读过什么书,小曲儿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并渊笑了笑,又问了几个不关书的浅显问题。 听了小孩子的回答,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学过什么书不打紧,难得的一块好璞玉。 随即,并渊又对陆鸿道:“走吧,下一盘去,吃过中饭再走。” 陆鸿根本没什么棋隐,但是并渊却很喜欢跟他对弈。以往都是能躲就躲,今日他却点了点头。 并渊先走,陆鸿跟岳筝说了句:“你就跟着嫂夫人说话,曲儿我带过去了。” 岳筝点头。 三个男人走后,并夫人笑看着岳筝道:“认识介之也两三年了,真没见过他跟谁说话用过这么亲近的语气。” 岳筝笑笑不语。 并夫人忍不住问道:“筝娘,你跟介之?” 岳筝苦笑,这并先生一家,好像都挺关心陆鸿的终身大事的。 不过他们能有什么关系?“我们也不是很熟,张夫人让他领着我们过来的。” 并夫人确实很关心陆鸿的终身大事,她可是有好几个娘家妹妹等着嫁给他呢。这么好的妹婿,她还是很想争取一下的。 现在听岳筝话音里撇清关系的意思,并夫人也笑地更真心了些。 不过一会儿,便让仆人去十几里的庄上请两位表小姐来。 还毫不讳言地对岳筝笑道:“不瞒你说,我家的两个妹妹都把个介之仰慕地不行。我爹娘那边也都很满意,刚才听张妈一说,我还以为这个妹婿要飞了呢。” 岳筝能理解这并夫人的一点小心思,并不感觉厌恶,笑着颇有些自嘲道:“我带着一个孩子,怎么能配得上大将军呢。” 并夫人忙道:“可别这么说!” 心里却有点微微轻视的意思,刚刚听张妈说起,她就猜测这女人九成九是单身带着孩子的寡妇,若不然孩子入学这样的大事,怎会让别的男人领着来? 谈话间,张妈走进来向并夫人请示道:“夫人,适才前两天入学的刘小子的爹刘屠户送来了十几斤猪肉。巧被老爷碰见,突然说起几年前去北方游学时曾在一家农户吃过煮白肉,也十分鲜美。” 张妈说着为难起来,“吩咐了老奴做呢,可是厨下里我们几个都没有做过猪肉,一时也没了主意,想来讨夫人的意见。夫人见多识光,可知这煮白肉要怎么做?” 并夫人听完,有些嫌弃道:“我从哪里知道什么是煮白肉呢?老爷也真是的,牛肉羊肉什么不能吃,非要吃这猪肉。张妈,你问问下人里,有没有会做的?” 张妈道:“可不是问过了,都说猪肉吃过,没听过煮白肉,想是北方的做法。” 岳筝这时道:“煮白肉也不难做,只把猪肉切成大块,白水煮了,沾着调好的酱料吃的。” 张妈先是惊喜,又是不怎么相信:“只这么简单?” 并夫人这时看岳筝的眼色,已经有些变了。刚刚心中只是有点轻视,现在倒是有一半儿的看不起了。 面上却不显现,让张妈下去道:“既然知道怎么做了,就快去做吧。” “夫人,我也会做几道猪肉主料的菜肴”,岳筝站起身道:“不如跟张妈一起过去。” 并夫人轻笑道:“这不太好看吧,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 岳筝笑了笑,“无妨的。” 并夫人这才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心里也不想跟她再聊什么了。 岳筝告退一声,就跟着张妈去了另一个园子内的小厨房。 并夫人眼中的轻视之色,她并不是没有看见。前世王府里,没少见这样的人。也并不是说这样的人多可恶,她们的生活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对下层的人看不上,也无可厚非。 她倒不会因为这样就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只是与并夫人坐在那里,三句话中有两句话接不上,就是所谓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吧。 并夫人身为院长夫人,诗词歌赋涉猎颇多,讨论也尽是这些内容,岳筝觉得跟她说话还真是有些折磨。 不如去厨房,做两道菜也当感谢并先生了。 并夫人看着人走远了,才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也就是张夫人那商户出身的,才会这样的女子认识。 介之也太抬举这妇人了,竟还亲自送来。 一边仆人这时回说,两位表小姐到了。并夫人这才起身,面带笑容地接着去了。 …… ------题外话------ 呵呵,昨天大家太给面子了,好多不常露面的朋友,也都来给我送票票了,真的很高兴。我呢,就不一一感谢了,总之你们的支持都记在心里。 对了,好像是amryyan吧,(应该就是这么拼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昨天看到你的订阅点数怎么比别人的都高12点,别人36,你的是48。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提醒你一下,你瞧瞧是不是跟你用的手机或者什么有关。 看书愉快! 069 父子 这边并渊,陆鸿进了房间就摆开棋局,坐在榻上对弈,小曲儿则蹲坐在另一边,双手撑在膝盖上,抵住下巴颏,一语不发地静看。 陆鸿虽然不怎么喜欢下棋,却还是有几招的。这也是并渊老喜欢拉着他对弈的原因,他很欣赏陆鸿,曾经赞说:“当世英雄,唯鸿而已!” 陆鸿灵活几遍,虽然出身不高,也算是官宦世家,文韬武略鲜有敌手。就是清高冷傲的金川王,与他也相交甚笃,便可见此人的真性情了。 两个男人一边手谈,同时也不耽误聊天。 并渊正在沉默地看着棋盘,找突破口时。陆鸿看了眼旁边一声不响的孩子,好笑地问道:“能看懂?” 小曲儿摇了摇头,“我不能打扰你们啊。” 陆鸿听了,突然一阵心疼。随即笑着说道:“出去玩吧。” 小曲儿问道:“你们不下棋了吗?” 陆鸿点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下了!” 心里却想到民间的一句俗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过如此懂事的孩子。 并渊将棋子随手放下,也像妻子那般打趣道:“介之,不像你啊,难不成这真是你的孩子?” 小曲儿一听,眼睛亮晶晶地就看向并渊。 陆鸿却心中一动,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等陆东的消息了。 这时却笑着拉起小曲儿道:“走,去书院里瞧瞧!” 小曲儿高兴地嗯了一声,就跟着跳下榻。 …… 午时。 张妈带着几个丫头把菜摆了满满的一餐桌,对正在洗手准备吃饭的几人道:“今天真是多亏了岳娘子,要不然这煮白肉我们可做不出来。” 她又十分爽朗道:“先生,瞧这东坡肉、红烧肉,都是岳娘子特地给您做的。您以后不把曲儿小公子教好了,连这两盘菜都对不起呢。” 并渊忙擦了擦手,笑道:“是吗?我说今天这菜的味道怎么这么好?”说着就迫不及待地拿了筷子去尝。 连连称赞道:“好手艺,好手艺。” 陆鸿随即也尝了尝,笑着对岳筝道:“不错,真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岳筝笑道:“先生不嫌弃就好。” 并夫人虽然闻着香气扑鼻,但知道这是猪肉做的,就怎么都下不了筷子。就连并先生亲自给她夹了一块,也只是放在面前的碟子上不动。 那两个容貌娇丽的表小姐,就坐在并夫人身边,听到心上人对那妇人亲密的称赞,一致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时一位表小姐道:“岳夫人,我让厨房沏的菊茗怎么没有端上来,麻烦你跑一趟去问问。” 饭桌上相对融洽的气氛一瞬间滞了滞,陆鸿的脸色当即就有些不好看。 没等岳筝说话,并夫人就马上指了身后的一个仆人去端来。 并渊笑着打破了桌上凝滞的气息,“有肴无酒,怎么能成餐?” 并夫人虽然看不上岳筝,但是也知来者是客的道理,瞪了妹妹一眼,也忙接着丈夫的话道:“是啊,老爷前段时间自个儿做的百果酒也能喝了,一起上来吧,我们几个女人也尝尝。” 旁边的丫头机灵地去拿酒。 陆鸿责备地看了岳筝一眼。 岳筝没理会,照顾儿子吃菜。 两个丫头端着酒壶酒杯很快过来。 因为有了酒,饭桌上也不像刚才那么沉闷。 并夫人与那表小姐都倒了果酒让岳筝喝,说什么招呼不周失礼了云云。 岳筝都笑着喝了。 陆鸿与岳筝只隔了小曲儿,见此轻声道:“看你不像会喝酒的,少喝点。” 岳筝点了点头,其实两杯果酒,真谈不上什么。 两个表小姐听得醋意大起,每次见这人,都得在长辈在场的情况下,什么时候听他这么轻柔细语的? 哪次不是豪放的潇潇洒洒,与她们仅有的两次说话,也好像面对的不是仰慕他的女孩子,那口气平常地就像跟姐夫说话一样。 当即几乎异口同声道:“陆大哥,姐夫做的这些果子酒,不会醉人的。” 并渊看着有趣,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什么不会醉人,他记得这两个小姑娘都知道这果子酒后劲儿极大吧。 这两个小姨子因着年龄是家中最小的,娇惯着长大,又早就心系介之,这么说话,一点都不难理解。 两个女孩子对看了一眼,决定先放下两人之间的争斗,一致对付那个突然冒出的老女人。 哼!年纪一大把,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跟陆大哥眉来眼去的。看她喝醉了出尽丑态,这才解气。 你一杯我一杯,两个女孩子开始向岳筝劝酒。 岳筝也不好推拒,尽量少喝。 直到陆鸿狠狠地看了眼并渊,并渊这才出声阻止。 …… 午饭结束后,陆鸿马上就提出告辞。 那女子,已经双颊粉红,露出娇憨的醉态。 他真是万分排斥那种她这模样被人看去的感觉。 走出大有书院,岳筝那种醉倒在别人家的担心才退去,要知道,今天可是领着儿子来拜师的。 担心落去,却觉得头晕更盛,一脚一脚地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岳筝有一会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只想快点找个地方睡一觉。 似近似远地听到儿子的声音,“陆叔叔,我娘她喝醉了吗?” “嗯”,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就感觉腰身被有力的臂膀扶住。 岳筝一瞬间清明,扯开他的手臂,有些口齿不清道:“我没醉!自己能走。” 陆鸿轻嘲一声:“话都说不清了,还自己能走?” 岳筝向前快走了几步,不想挨近他,“真没事。” 陆鸿顿生一种挫败感,稍顿却走到她的跟前,有些教导地意思:“就算会做几道吃食,也不要随随便便地就去做。偶尔自己做来吃是品味,给一些不了解你的外人做,只会让人轻视你,以后不要轻易地下厨,等着别人做好给你呈上就好了。” 岳筝思绪飘飘忽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胡乱答道:“我知道了。” 看她这一副迷糊的样子,陆鸿真怀疑她知道了倒是知道的什么。 前面排小石栏,感觉浑身没有力气的岳筝,也不管该往哪个方向走,直朝那小石栏而去。 扶着坐下,抬袖擦了擦额头,这才感觉眩晕减轻许多,却又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 后面跟着的陆鸿,好笑不已。 小曲儿跟着喊道:“娘亲,直走,不拐弯。”跑到岳筝跟前,拉住她的手道:“娘亲起来,这里离家还远呢!” 小曲儿心底里,是有些害怕醉酒之人的。 就算这个人是娘亲,还是会有一种空空的害怕。 岳筝揉了揉额头,拍着小家伙道:“娘亲睡会,马上就走。”话没说完,就抱着一根石柱昏昏欲睡。 小曲儿忙回头去看陆叔叔,陆鸿倒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笑着上前,喊了两声,才发现女人已经睡着了。 小曲儿求救似的看着他,陆鸿不禁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心中感觉不错,“放心,我来背着她。” 陆鸿背起岳筝,当女人温软的身子覆到他的背上时,他控制不住地小腿肚一颤,这个害得他夜夜难过的女人! 陆鸿抿唇轻笑,眼神却清亮透澈。 转过头吩咐小曲儿道:“小子,过来走前面。”让这小家伙在后面跟着,他还真怕给弄丢了。 上午那小厮,就不该打发走,这时正好背小家伙。 不过看着迈着小步子走在他前面的小家伙,陆鸿又好笑地想,若不打发那小厮先走,这傻女人的丑态不就被外人看去了。 …… 岳筝只记得跟儿子说要睡会,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醒来时,只觉得一阵阵头痛。 刚刚扶着额头坐起,就见自家儿子坐在一个高凳子上,趴在床边像是看着她睡觉。 “你呀!怎么坐在这里,不去玩?”岳筝忍住头痛笑问道,却又马上想起之前的事,四下看了看,是张府的客房,又忙问道:“儿子,咱们怎么回来的?” 小曲儿眼眸晶亮,说话铿锵有力:“娘亲,是陆叔叔把你背回来的。” 岳筝听了,不禁更加头疼。 如此一来,再晴只怕要更有劲儿地把她跟陆鸿凑在一起。 她捶着脑袋掀被下床来,到桌边到了杯茶水,喝过才揉着额头在桌边坐下。 小曲儿也跳下凳子来,跑到她跟前,手里举着一个小瓷瓶递到岳筝跟前:“娘亲,这是陆叔叔给我的,说你醒来头痛,吃一颗就好了。” 岳筝没有接,小曲儿却掰着她的手塞到她的手心里。 小瓷瓶热乎乎的,想是被握了很久了。 岳筝不禁责备道:“傻儿子,你就这么一直握着吗?” 小曲儿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我怕弄丢了呀!娘亲快吃一颗,就不会头痛了。” 岳筝笑了笑,在小家伙的注视下,打开瓶子,倒了一颗喝了口茶咽下。 “娘亲”,小家伙又郑重地喊了一声。 “嗯?”岳筝抬头看,却见儿子一双瞳仁亮地就如天上的启明声。 “怎么了?”心下十分好奇。 “我决定了”,小家伙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宣布道:“我要换陆叔叔做我爹爹!” 轰! 岳筝只感觉耳边一阵鸣响,脸色不可抑制地红了红。 反应了半刻,却是又惊又好笑:“傻儿子,瞎说什么呢?” 小曲儿脸色更加郑重,严肃道:“娘亲,我没有瞎说。你不是说爹爹不是我爹爹了,要给我换个爹爹吗?我要陆叔叔!” 岳筝一时头大,按了按额头,哄劝道:“你想要也不行啊,陆叔叔看不上娘亲呢。” “没有没有”,小家伙连声反驳道:“陆叔叔比爹爹对娘亲还好,对曲儿也好!我要陆叔叔做爹爹!” 岳筝真是要咬舌头了,当初怎么哄儿子不好,非这么哄,现在……“曲儿,这样的话不得再说了。爹爹哪是随便能换的?” 小曲儿一听,眼眶立即红了,大声指斥道:“娘亲骗人,娘亲骗人,明明说爹爹可以换的,我不要以前的爹爹,我要陆叔叔!” 小孩子认真考虑了很久,却听到娘亲这么说,当即就急了。 岳筝听着这话,心中一时也是又急恼不已。 没见过儿子这么不听话的时候,往常他都懂事的没话说,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一商量就没不成的。 今天怎么这么倔! “好了”,岳筝扳着脸道:“曲儿不要闹了,被人听见要笑话的。” 在小曲儿却像天陷了半边一样,他多想多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有爹爹!除了小叔叔对他好,就只有陆叔叔会对他好,领着他玩,带着他骑马,可是娘亲为什么要骗他?! “我不管”,从来没有爆发过的小曲儿,像被激怒的小兽一样,“我就要陆叔叔,娘亲骗人,娘亲是大骗子!” “你”,岳筝真不知怎么处理这样闹脾气的孩子,她万万不会再打他了,可是也真是气恼,便呵斥道:“曲儿不要胡闹”,狠心道:“你要爹爹,就别要娘亲了。” 闹腾的小曲儿一下子静默不语,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推桌子,踢板凳,发泄怒火似的喊道:“娘亲坏人,为什么我不能有爹爹!娘亲坏人!娘亲坏人!” 小兽一样的乱踢乱撞,桌子被他推得歪歪斜斜,板凳也东倒西歪。 怒火中烧的小兽手脚并用地拉了一个凳子站上,平视着说话不算话的娘亲,站在凳子上跺脚喊道:“我要爹爹!要陆叔叔!也要娘亲!” 小曲儿抹了抹眼泪,谈判似的又大喊道:“玄哥哥有爹爹,也有娘亲,就连他家的小黑子也有爹爹和娘亲,曲儿为什么不能有?” 小黑子是张玄家里一直才两个月大的小狼狗。 岳筝早被这样闹腾的儿子气得怒火攻心,刚要训他,一听这话,又忍不住鼻头酸楚。 小曲儿却还在控诉,“娘亲没有爹爹吗?为什么不让我要爹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瞬间又成了炸毛的小兽,在凳子上跳来跳去,也不管会不会摔下来。 岳筝的心却一下子溃了堤防,眼泪挡都挡不住地汹涌而下。 看见娘亲无声泪落,小家伙一下子偃旗息鼓,炸起的毛儿服服帖帖的顺了下来,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这是?”再晴一进门看到这对母子相对无语的场景,忙开口问道。 下人们话也没说清,回说乱糟糟地,只听见曲儿公子喊着什么要爹爹,要陆叔叔。 再晴听说,就赶紧过来,却没想到会一眼看见妹妹哭成这个样子。 “曲儿,一向听话的小曲儿!怎么会惹娘亲生气了?”再晴也不停歇地,就忙走过去要把凳子上的小曲儿抱下来。 小曲儿却低头不说话,乖顺地自己从凳子上滑了下来。 随后跑进来的张玄,拉住他小声问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惹娘亲生气呢?” 他还没说完,低着头的小曲儿就抬头愤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不吭一声地就跑开了。 张玄却愣住了,眼前还是那盛了一包眼泪的眼睛。停了停,张玄才喊道:“喂,你怎么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哭的!” 说着也跟着跑了出去。 再晴目视了两个丫头跟上,这才走到已经稳定下情绪的岳筝跟前,坐下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陆鸿?” 岳筝摇了摇头,眼泪又冒了出来。 曲儿为什么不能要爹爹? 都怪她! 为什么当初她那么笨,要活下来,还生下来曲儿? 他跟她要爹爹,她甚至连那个人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还不如重生在当初,曲儿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什么挣扎都不必有,投身清池多干净! 也不必像如今,恨来恨去,为了这个孩子打算这么多,却连最基本的都不能给他。 再晴看着心急又心疼,不禁责备道:“什么话不能跟我说,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姐姐?” 她看出来岳筝有苦衷,不想这么逼她。可也实在是为她担心! 岳筝张了张嘴,她想说,当初她是被人……才会有了曲儿,然后嫁到莫家,然后被休离莫家…… 这些话憋在心中,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以前就是有父亲,可父亲怎么能像母亲一样劝解她? 谁知道她的心里有多么难过! 可是她是母亲,怎么能说自己也不知道儿子的父亲是谁? 当曲儿日后长成大人,走向仕途,是不是会被人拿这点攻击?是不是会因为这娶不到贤淑女子? 宁可被人说成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放荡,在外面偷人,也不想他背着父不详三个字! 岳筝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只想宣泄一点,就一点。也不管以前给自己的警告,苦笑一声道:“其实我是莫北轩以前的妻子,因为曲儿不是他的孩子,一年多前被他给休了。大半年前,我们那里闹灾荒,我就带着曲儿过来,想找他……” 再晴听了,眼睛越睁越大,蓦地叹了口气。曲儿是个男娃,如真的没有证据不是莫家的,莫家绝不会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的吧。 停了半晌,只好问道:“那曲儿的亲爹?” 岳筝忍不住狠狠地掐住手心,轻哑着嗓子道:“喝酒淹死了。” 再晴叹道:“妹妹!你怎么如此糊涂!莫北轩也是一表人才的……过去的,就不说了。可是曲儿他毕竟还小,总得有个爹……” 如此一说,她即使心中再觉得妹妹是有苦衷的,却还是有些觉得她配不上陆鸿了。 不贞和守寡,是两个绝对不一样的境况。 守寡意味着坚贞,是很值得人欣赏的。 可是因不贞而被休离,且莫家就在眼前,她真的不敢保证,陆鸿知道了会不会恼羞成怒。 就算看他现在对妹妹母子十分关心,可若是真知道了他是莫北轩之前的休妇时,只怕盛怒之下一剑杀了妹妹都是有可能的。 岳筝听出了再晴语气中的犹豫,便开口道:“姐姐,我现在并没想过再嫁,只是想要多挣点钱,好为曲儿治下一份家业。所以我也知道姐姐是为我好,但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把陆将军跟我牵线了。” 现在想想,以前的想法真是太不成熟了。不说自己对陆鸿没有感情,单凭陆鸿那样的人,他能娶莫灵儿,却并不意味着他会接受一个自己下属休掉的妻子。 罢了! 算计那么多做什么? 莫灵儿失了贞洁也能嫁个体贴丈夫,那是她命好。 只要给那个没机会出事的孩子报过仇,让莫家一世不得风光,就一笔勾销吧,毕竟她能重活一时,最该看重的,是儿子! 再晴听了这话,沉默一阵,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陆鸿确实不合适,他可是莫北轩的顶头上将,日后知道真相,只怕会迁怒妹妹。” 说着却又安慰地笑了笑:“可是妹妹你也别想着自己一个人带着曲儿过,等我瞅个合适的人给你。要得是个比你姐夫官位小的,倒是也欺负不到你。” 岳筝却是真没想到,再晴不仅没有下看她,还这么为她打算,分析给她听。真心地笑了,前世今生,有这么一个朋友,都是她的福气。 …… 却说小曲儿噙着眼泪迈着小短腿一路快跑,没多远就摔一个跟头,他却没有感到疼痛一样,爬起来再跑。 摔倒了,就再爬起来。 等张玄追上他,已经不知摔了几个跟头了,膝头沾了一身土,手心内也尽是被坚硬的土地蹭掉的白皮。 张玄抓住还要再跑的小曲儿,气喘吁吁道:“你……你傻……是不是?不会……慢点……走啊!” 小曲儿叫喊了一声:“要你管闲事!” 张玄终于喘匀了气,一只手抓住挣着要走的小曲儿,一只手在脸边猛地扇了几下,说道:“哭就哭呗,被我看见也不丢人,你急什么啊?我不笑你!” 小曲儿这时却一点都不想看见张玄,他什么都有,自己却只有娘亲。 为什么要站到他的跟前? 张玄却在当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你要哭就哭吧!” 小曲儿却一瞬间更气,照着他肥胖的小手就咬了一口,用尽全力的,嘴里一下子就感觉满是咸涩的味道。 张玄哇地一声,一脚就把狠狠地咬住他的曲儿给跺开了。 气吼道:“你是狗啊,咬这么很!” 小曲儿一下子蹲到地上,看着张玄血糊糊的手,神色才清明起来,有些愧疚地看了他一眼,就一眼不发地坐在地上。 张玄也讪讪的,自己刚才踢得也挺狠的。 好吧,就平抵了。 后面跟着过来的两个丫头,见此忙要过来拉开两个孩子。却被张玄回头吼了一声,“停下!” 知道小公子的脾气,两人停又不安,走又不敢地站在那里。 张玄上前两步,走到小曲儿身边,大量地说道:“快起来吧,你要一直坐在这里吗?看在你很难过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小曲儿怏怏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坐着,也不说话,突然豆大的泪珠就啪啪地往下落。 张玄看得一阵哆嗦,男孩子怎么能说哭就哭? 他刚才不过哄哄他,他哭起来还真好意思。 张玄却还是蹲在小曲儿身边,勉强哄道:“你哭什么啊?你要陆叔叔干什么?筝姨不给你?” 小曲儿抽噎道:“我要陆叔叔做我的爹爹,娘亲说要爹爹不能要娘亲!” 张玄捂着被咬的手,皱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突然大叫一声道:“有了,你偷偷去跟陆叔叔商量,让他做你的爹爹,不让筝姨知道,不就好了?” 小曲儿停住,看向张玄,却又问道:“爹爹跟娘亲和我要住在一起才能是爹爹,我自己说了能算吗?” 张玄想了想也是,……可是什么事情都是能通融的吧! “哎呀,你非得那么死板做什么?”张玄说道:“陆叔叔同意不就行了,我跟你一起去问他?” “去哪里问?”小曲儿疑问道。 “我爹书房呢!”张玄笑道:“陆叔叔半下午的时候就又来了,我亲眼看见的,快走。” 说着拉小曲儿起来。 小曲儿看着他的手歉意道:“玄哥哥,你的手。” 张玄大方地摆摆手,“没事,咱们快去,不然一会儿陆叔叔该走了。” …… 张目一边拿毛巾给儿子清洗着伤口,一边看戏似的看向错愕的陆鸿。 小曲儿站在那里,一脸忐忑期盼地看着陆叔叔。 陆鸿不禁抚额,面对一个一跑进来就问他:“陆叔叔,你可不可以做我爹爹的孩子”,他该说什么? 感觉上与这孩子很亲近,他当然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她就是那个女子,这就是他们那次的孩子。 可是若不是呢? 面对小曲儿期盼的目光,他终究说不出拒绝的话。 小孩子这么过来问,是她授意的吗? 不知为什么,这样猜测,陆鸿并不那么反感。 但是这个问题,还是慢慢谈吧。 陆鸿笑了笑,跟满脸期盼的孩子打起了太极:“你当然可以把我当成你的爹爹啊!” “真的”,一直等待结果的小曲儿惊喜地喊道。 成了张目满脸错愕了。 处理好儿子手上的伤口,张目将两个兴高采烈地孩子打发了出去。 回头看着陆鸿,问道:“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虽然自家妻子对这个认下的妹妹十分信任,张目却还是有些保留的。 想了想又道:“介之,还是不要太冲动了。我总感觉,这个岳筝身上,有许多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陆鸿却颇不在意的笑了笑,“潜之,我明白。也不是一时冲动,虽然只有几天,我倒觉得她很不错,别忘了你儿子可都是她救的。” 张目无语,这是说他忘恩负义了? “好吧,我闭嘴。”张目挑了挑眉道,笑道。 …… 晚上洗漱过后,张目拥着妻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轻笑出来,再晴疑惑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傻笑?” 张目睁眼看着她笑道:“我是在笑晴儿你,这次这事看得还挺准,说不准过不了多长时间,介之就该找你做媒了。” “哦,他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吗?”再晴却不甚感兴趣道。 “哎呦,怎么糊涂了?”张目不禁打趣妻子,“你不是一直想把他与筝妹凑成一对儿吗?” 再晴听了,抓住自家老公的胳膊审问道:“陆鸿亲口给你说的,他喜欢上妹妹了?” 张目无奈地按了按激动的妻子,说道:“差不多吧!”然后就把傍晚时书房里两个小孩子跑过去的“找爹”的事情说了一遍。 再晴听过,却已失了兴致,摆了摆手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介之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怎么你这话一天一变呢?”张目不禁笑问道。 再晴想了想,认真答道:“我想了,你说的有道理,妹妹配不上介之!” …… ------题外话------ 一登录后台,就被风12情的七张票票给砸晕了,是不是很没出息? 还有lucy8225、1870784103、amyryan谢谢你们三个的票票。 不知道亲爱的们还允许我求票不,(一直求票票怕你们烦),有票票就给我吧! 西特别喜欢票票多的不能一一给亲爱的们道谢的日子。 看书愉快! 070 夜访 月朗星稀,庭中积水空明。 岳筝躺在空荡的大床上,了无睡意。 小曲儿还生她的气,竟然闹脾气地不跟她在一起睡! 其实这样也好,他也是个大男孩了,不该总是跟在母亲身边,或许正好是一个让他独自睡的开端。 但是儿子傍晚时的话,却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娘亲没有爹爹吗?为什么不让我要爹爹?!” 她侧过身,拉着被子一直盖到头顶,让滚烫的泪水无意识地滑满脸庞。 门这时却响起了被轻轻推开的声音,然后是缓缓合上。 她听到了,却没有任何动作。 隐现着月光的房间内,出现一个俊拔玉落的身影。他披着连月光也站不住脚的流动的披风,一个隐廓的身影也是那么清逸飘渺。 他很快停在床边,呼地一下揭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冷清地命令道:“起来!” 被子下面侧躺在那里的女子,却突然转身跪起,抬臂抱住了站在床边的他,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岳筝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时,就知道是他。 在她独自舔舐内心的伤口的时候,他的突然出现,这个她除开莫北轩第二次心动的男人,让她一瞬间想完全地依赖。 尽管他还是那样一身清冷,却让她觉到了温暖。 容成独不自然地僵在当处,本来准备好的质问的话,一时都忘了干净,他抬起手,享受而又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却突然感觉颈窝湿湿热热的,他担心而又无措,几乎是小心地问道:“筝筝,你怎么了?” 岳筝收紧了手臂,更紧地抱住他。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想。 容成独无奈,只得安慰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静静地,只是呼吸声,还有轻轻跳进室内的月光。 突然他低笑出声,宠溺还有愉悦。 岳筝已渐渐收回理智,听到他的低笑声,感觉到他肩膀地轻微耸动,忙松开手臂,跪坐在床上。 “你笑什么呢?”她的声音带着轻微地因哭泣造成的沙哑。 容成独转身,潇洒却又不失优雅地撩起披风,紧挨着她坐在床上,趁着月色打量了她片刻,才感叹道:“你投怀送抱,我岂有不乐之理?” 岳筝微窘,稍稍偏了头,有些担心道:“你怎么半夜三更还出来,你的身体受的了吗?张府客房西角还种了一片墨菊,会不会影响到你?” 容成独更乐了,右手按住床,斜着身子向她身边靠了靠,愉悦道:“你这么关心我,真让我开心!” “不过”,他抬起左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也不想这样的一副语气问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说吧,今天都出去干什么了?” 岳筝不明所以,迷茫反问道:“我带着曲儿去大有书院了,怎么了?” “怎么了?”容成独清冷的声音中包含着生气,还有那么一点点委屈:“你是跟谁一起去的,怎么回来的?” 总是想看看她的心情那样不可抑制,他到了张府,委婉询问,却被告知她与陆鸿领着儿子去书院了。 他当时有多生气,这个女人知道吗?谁知道更生气的还在后头,她竟然醉得不省人事被陆鸿背了回来! 容成独当时就气得拂袖而去。 回去之后还是满脑子她被另一个男人背着进门的场景,更知道她不会主动来跟他解释,气闷地什么事都不能静下心来做,入夜已深,仍是了无睡意。 容成独很不喜欢这种心情,当下便唤了金鳞,另带几名侍卫径来张府,寻到此处。 岳筝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如此纠结的大半天,听他这么问,便有些生气道:“你让人跟着我?” 容成独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疏懒道:“我就是让人跟着你,能怎么?”又似解释般道:“我是亲眼看见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喝成那个样子,还让别的男人给背回来?” “你”,岳筝急道:“你又来张府了?” “张府人挺欢迎我呢!”他慵懒地一根手指撩了撩她的睡衣带边,漫不经意地说道:“你别总岔开我的话,怎么跟陆鸿走那么近,儿子入学跟他有什么关系?” 容成独心中颇不舒服。 岳筝道:“不过是顺道罢了”,又嘱咐道:“你以后少出门,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爱惜着。” 或许是刚才都那么抱着他了,岳筝此时与他说话十分随便。 容成独眼色暗沉一瞬,却挑了挑她的下巴道:“那你就跟着我待在王府,我当然就不出来了。” 岳筝轻叹了一口气,低头道:“你要来,别找我。” 容成独蓦然坐直身体,傲然迫人地问道:“我就那么见不得人?想嫁于我的女人不知凡几,你怎么……!” 他真是怒火难胜,凭他的身份,一句话要她来伺候,她能说什么? 但他却没有那么做,只是尽量依从她。就连来到张府,问到她也费心地不让人察觉自己的心思。 岳筝把头轻轻抵在他的后背上,“我这样的女人,只怕有损你的名声。” 她怎么就没想过,这个男人知道她以前的生活,是不是也不能接受呢? 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毕竟情还浅,割舍起来也容易。 “这个你放心,我名声极好”,容成独有些孤高道:“不论你怎样的,也能笼罩住你。” 岳筝似嘲地笑了笑,傍晚时的心情还在延续,却尽力无所谓道:“我是被人休弃的,原因是淫奔无耻,这样也行吗?” 容成独听着,身躯微震。不为别的,只是听着那几个字心疼她。 岳筝继续道:“而且实话说,就算你喜欢我,我也没有打算嫁给你!” “这个我知道”,他清冷的声音:“你那天说慢慢来,我就感觉到了。你那么说只不过是在拖延。” “容成独”,她靠在他的背上轻喊他的名字,似自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容成独回过身,与她拥抱在一起,将她狠狠地按在怀中,少有的低沉道:“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见面就喜欢。闻着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感觉很幸福。” 岳筝只感觉心一下就飘了起来,甚至想马上跟他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我就嫁给你了。 他的微凉的唇却在此时移到她的耳边,轻声诱惑道:“以后不准理陆鸿,心里只能想着我一个男人。” 岳筝有些无力道:“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吗?我……” 话未完,就被他的唇封上了。 唇齿相交,没有一点缝隙。 其实这种感觉,于岳筝来说是极其陌生的。 他也霸道地吻了她不止一次,却是这一次让她感觉很幸福。 在这沉沉的黑夜中,只有暗淡月光的室内。她变得很开放,真的快坚守不住为了儿子不要再嫁的想法。 这个男人真的让她沉醉! 容成独为她的主动回应而欣喜异常,唇舌霸占住她的同时,一只手解了胸前披风襟带,流质布料簌簌委落地面。 他也随即压着她倒在床上。 容成独这一刻,真想占有她。却在扶着她的腰倒下的那一刻,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 他分辨的出来,那是害怕。 容成独强制着理智,悄悄收回了已经按到她的衣扣的大手。 这种事情,对岳筝来说真的包含了太多的折磨与屈辱。即使刚刚对他敞开心胸,沉迷于他爱恋的亲吻,倒在床上的那一刹那还是平生了一种无名的恐惧。 他却没等她拒绝,轻柔厮吻片刻,便放开了她,顺势躺在旁边。 “你今天很乖,白天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容成独开恩似地说道。 岳筝笑了笑,主动抱住了他的臂膀,顺从道:“多谢王爷不罪之恩了!”心思真奇怪,他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凭空出现,竟一下子就让她对他卸掉那么多心防。 她不自觉地在想,嫁给他一定很幸福,所有的事情都不要去管了,什么莫家,什么丝纱品鉴大会。 可这些话要冲出口的时候,总有一种力量拉住她。 容成独不满意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命令道:“以后不准叫我王爷,暂时喊我独!” 岳筝挥开他的手,摇了摇头道:“这个字,寓意一点都不好。” 容成独怔了怔,他以往很喜欢这个字,苏世独立,没有人配得上他身边的地位。 但是一面之缘,就让他迅速陷落。什么苏世独立,只要能与她并肩而站,是最卑下的地方也无所谓。 他突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事情真的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了,他该想的不是让她适应自己,而不是自己迁就她吗? 他却笑道:“那就称我的字,允梅。虽然我不喜欢你像其他人一样这么喊我,但是我尽量,让这个称呼也早早换掉。” 岳筝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同时也很喜欢他这么与自己说话的语气。心情轻松,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我觉得虫虫就很不错啊!” 容成独只是短暂地愣怔,就明白其中原委,不禁起身覆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训斥道:“我乃是王,怎么能有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你自己不让我喊你王爷的。”岳筝轻声反驳,但是他这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她敞开的心扉不自觉地想要合拢。 容成独听出她话音中的一丝不自然,怕这好不容易进展的关系又退回远处,只得无奈道:“好吧,咱们两个的时候,准许你这么喊我。” 岳筝笑了笑,情绪也不高了。 推了推他道:“你走吧,天很晚了。” 容成独趴在她的耳边,一向清冷的声音有些无赖,“筝筝,你留我过夜吧!” 岳筝脸色爆红。 马上就感觉他的手爬到了自己的脖颈处,更加不好意思地道:“我还不能跟你……”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的笑声打断了。 但跟着他的笑声的,是清冷的质问:“我的玉佩的,怎么不带着?” 啊! 岳筝真被他的喜怒无常打败了。 那块玉佩一看就很珍贵的样子,她没到瞎婆婆家里时,就收到异园去了。在王府,就被他叮嘱过一次要好好保存他的玉佩。 在异园呢,还不够好好保存吗? 岳筝回道:“那么珍贵的东西,我怕弄丢,就收起来了。” “那是我给你的定情之物,收到那里去了?”容成独不满地说道:“快拿出来,以后要时刻带在身上。” 岳筝不动,道:“丢了怎么办?” “你用心带着,就不会丢了。”他还是一副训人的语气,“快去拿出了,还是你已经丢了?” 容成独心中真是一万个不爽,怕丢了?这是理由吗? 岳筝无奈地坐起身,心中却在抱怨,就这王爷脾气,一冲动嫁给他还不定要怎么被他指使呢。 若他再像别的那些男人一样,到时候指使着自己给他纳小妾……? 本来心中甜蜜的抱怨,在猛然冒出这个想法时,头脑冷静了一半,幸好刚才没有说什么愿意嫁给他的话。 容成独躺在床外边,岳筝要从另一头绕过去下床上,却被他拉住,扶着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快点”,他却不耐烦地吩咐道。 岳筝抿了抿唇,其实她下床来,不过是做做样子,玉佩在异园中,只要意念一动就可取出。 她走到一旁放着自己衣物的柜子边,瞬间把玉佩拿在手中,开了柜子翻找两下,就转了回去。 岳筝在床边坐下,就一伸手把玉佩递给他。 “我可不敢把你的东西掉了。”她故意冷冷道。 容成独将玉佩在手中攥了攥,感觉到正是自己的那一枚,这才愉快而又傲然道:“不敢就好。” 眨眼间又换了一副魅力无边的口气:“坐过来一点,我给你系上。” 岳筝快速地躺下,挡住他的手道:“明天我自己系上,睡觉呢,带着东西不舒服。” “好”,容成独轻笑出声,却又道:“可不许忘了,明天晚上我来检查。” “知道了”,岳筝答道,又问他:“你还不走?” 容成独却道:“你别住在张家了,到时我就可以随时找你。” 岳筝只好顺着他的话道:“我已经跟牙行说了,估计这几天就能找到房子。” “王府……记得买一处离王府近的院子。”容成独欲言又止道,其实想说自己已经帮她找好了房子,但是这女人又喜欢别扭,他还是别说了。 让人在牙行里吩咐好就成了。 岳筝点头:“我尽量!” 容成独挑了挑眉,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上的这个女人也挺狡猾的。却没说什么,握住她的小手,压住她的手指抚上玉佩上的纹路。 他的声音这一刻极其好听,清润,明朗,魅惑人心……“这是我出生时,父皇亲手给我。背面是凤衔牡丹,正面则是龙驭祥云。” 岳筝跟着他,静静地感受上面的浮纹。当时接了这玉佩,也没仔细看,如今只是手触,就能够感觉到玉之细腻温润,雕镂之精细。 突然她浑身一阵,手中触到了极为熟悉的一个花纹。 ------题外话------ 谢谢羽馨、115**0601、和美轮美奂的票票,今天章节有点少,不好意思了! 看书愉快! 071 刺伤 这是……她以前几乎每晚睡前都会满心恨意地攥蓦过的那半块玉上有的一个花纹……一模一样的。 他的声音这时在她耳中,变得那么阴冷:“这个风铃花纹,是皇家玉佩特有的标志。” 岳筝只感觉一瞬间耳边都是闹哄哄的声音。 仇人! 那个罪犯! 他就是! 皇家特有的,皇家却只有他这一个王爷,难道深宫中的皇上能够随意出来吗?难道深宫中的皇上会跑到他们那种偏僻的地方吗? 她都干了什么? 她刚才,刚才竟然还想嫁给这个人!? 他怎么能如此无情,半点都没有为当年那样的暴行而悔咎的样子? 岳筝头脑里,一下子充斥的都是仇恨。 她忍不住的发抖。 五年多的艰苦生活,父亲的早早谢世,都是因为这个恶棍! 容成独感觉到她汹涌的情绪,担心地半起身子问道:“筝筝,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啊!”岳筝厌恶极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突然尖利地大喊:“不要碰我!你这个恶魔!罪犯!不要碰我……” 她如此激烈的反应,让容成独一下子面色煞白,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声音也有些颤抖:“筝筝,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岳筝几乎不会思考了,恨了这么多年的人,一下子这么突然地,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不管他是谁,她只想食其肉。 更可讽的是,就在前一刻,她竟然还那么喜欢他?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她毫不客气地,用尽全力地厮打着他。 容成独满心担忧,她这么激烈的反抗,他只好放开。 刚刚说到风铃花,她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那花?不,是刻在玉佩上的花纹! 他才一松开,她就已满身戒备的姿势往后退。 可即使室内月光昏暗,他还是能够看到她眼中强烈的恨意。 “筝筝,为什么?”容成独倾身上前,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岳筝恨意充溢的大脑接收到这样一句话,不禁讽刺大笑:“怎么了?真不愧是高贵的王爷,你也太贵人多忘事了。当年在那山上,你对我做过什么,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竟然还问我怎么了?” 她笑得大声,简直忘了这是夜半之时的张府客房。 容成独只感觉更是迷茫,心中的担忧却更增一层,也不禁急道:“当年什么事?” “什么事?什么事?”岳筝看着他,语气冰冷至极:“五年零八个月,你知道我有多恨吗?你竟然全忘了?难道强奸一个女人,对你来说竟是那么微不足道吗?” 轰的一声,容成独感觉心瞬间塌了一块。 他来不及想她为什么把自己当成那个人,但是却听明白,她就是那个女人,她竟被人…… 容成独只觉得猛然一晕,他却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我日日都恨不得杀了你,没想到竟然是你,我竟然还会喜欢上你,你这个伪君子。”心像被人拿利器刺入一样,疼得她喘不过来气,泪无意识地留了满颊,她却狠狠地骂他:“容成独,你这个恶棍。如今这样‘追求’我,又是什么样恶心的目的?” “呵呵,你这个虚伪的人,不知道你已经拐骗过多少女孩子!现在竟然又对带着孩子的女人感兴趣了吗?” 她一声声无情的控诉着,他却只沉默不语。 他从没想过调查她的往事,因为那都是过去的,不必在意,可是她以前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五年零八个月,那时她才多大? 容成独只觉得眼眶突然发热,有泪珠滴到膝盖上。 岳筝说着,却突然哭了起来:“为什么?今天下午曲儿还问我要父亲,晚上就让我发现你这个罪犯!” 曲儿竟是这样来的吗? 容成独心疼地伸臂将她揽在怀中,一时也不想辩驳,任她发泄。 他也感觉庆幸…… 或许,他可以就这么认了。 儿子也有了,成婚理所应当。他就以这个为借口,好好补偿她,也不错。 可是,那风铃花纹的玉佩,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而就他所知,几年前根本没有人去过什么小村庄。 ……容成独一直在想。 紧紧地抱着她。 岳筝又骂又打,也渐渐没了力气。 但是一想到这个曾经令她心动,在她心中高不可攀的男人是曾经那个人,心中就忍不住一阵阵的厌恶。 “你放开我!”她语气冰冷,满是恨意。 沉思中的容成独回神,感受她满腔的恨意,愣愣地将手收回。 岳筝随即转身,双手交错抱紧双臂,摔到床上躺下,侧躺着蜷起身子。 她恨,可是也恨自己。 为什么心底里,还是想为他找借口,还是有一种舍不得他的心情在纠结? 难道这么多年的恐惧、困苦、自贱,就这么算了吗? 容成独哪还放心离开,坐着看了她一会,便也躺下,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戒备时,又轻轻地往里面移了移。 要不要跟她分析清楚,他不可能是当年那个人? 分析清楚了,她以后会不会觉得无颜面对他?更加远远地逃开? 不分析清楚,她这样错恨着自己,不是会走的更远? 容成独一直摇摆不定。 却苦了外面放哨的金鳞和那几个侍卫,王爷他们根本不敢催。刚才室内又闹出那么激烈的声音,金鳞几个远远守着,也都担心不已。 若是惊动了张府的人,王爷的一世英名算是毁光了。 怎么王爷也不是性急的人,真能用强? 金鳞偷偷地猜测,却马上又观察周围动静。 幸而客房这里没其他人住! 鸡打五更。 岳筝闭了闭因一直睁着而酸涩不已的眼睛。 她侧耳听了听,身后的人呼吸平稳。 既恨意满腹,又舍不得的这种心情,让她想狠狠地打自己两个耳光。 早逝的父亲,她,还有曲儿受的苦,怎么能这么算了? 心下蓦然一狠,岳筝轻轻起身,下床来直走到外间,从踏上的箩筐里将白天偶尔看到那把红裤剪刀摸出。 她屏住呼吸,又轻轻回到床边。 坐下。 看着依旧呼吸平稳,平躺在床上的他。 岳筝不自觉地将手中的剪刀握紧,要了他的性命,什么王爷,就是一个无耻之徒。 眼中寒光一闪,剪刀就迅速地落了下来,却在半途偏了位置,扎在了他的胳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岳筝却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剪刀从手中脱落,掉到床上。 她趴到床边呜咽出声。 容成独坐起身来,忍住疼痛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听出她模模糊糊地说:“为什么会是你?” 容成独苍白的脸上瞬间溢出笑容,声音柔和道:“不是我,你还没有给我申辩的机会呢。” 他不必顶替那个被她恨着的人,却能牢牢地掌控住她。 真要感谢这一剪子! 听到他说的话,岳筝浑身又是一僵。 容成独继续道:“首先,本王的记忆向来很好,做过的事情绝不会忘”,若是曾与你春风一度,到死也不会忘的。他却接着严肃道:“再来,本王的玉佩向来不离身,且我从小到大,也只有那一枚送给你的玉佩;第三,本王自幼身有疾病,从未离过京城半步。” 岳筝愣愣的,再一次不会思考。 不可能认错的! “你狡辩。”她突然大声反驳道。 “筝筝”,容成独非常温柔地喊了一声,道:“我想过就这么认下的,可是我不想你恨我。以后有我,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岳筝一时泪流满面,却猛地摇了摇头,将那半块玉佩拍到他的手中,“这就是你当年留下的。” 这断玉,是父亲咽气前,亲手交到她的手中的,说的话却是:“这个放着,以后或许有用。若是……拿着它也是个凭证。” 她当时不明白父亲当年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生下曲儿以后,了解到女子怀孕之后会闭经的事,她突然就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说话那么遮遮掩掩的。 心细的父亲当年肯定是发现了她那个月没用棉布,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才会那么心急不折手段的,想把她嫁到莫家。 容成独把那枚断玉在手中摩挲两下,便对岳筝道:“燃灯,血再不止,就要流干了。” 岳筝一听,却是马上就心慌脚乱地去点灯。 屋里亮起灯光,当看到他一条袖子都被血浸湿时,她不禁心中一抽,密密地疼了起来。 容成独看到她的眼神,满意地笑了笑,理所当然道:“愣什么呢,都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还不快来给我上药?” 说着他便穿鞋下床,直到桌边坐下。 岳筝没能力分析自己是不是真的闹了误会,只是慌乱地去找干净的棉布,找药。 只是这客房中,哪有伤药。 她着急地转了两圈,想起放在异园中的那瓶药,当即就取了出来。她嘈乱的心神惊动了蜂儿,差点没被它顺着飞出来。 岳筝却没注意到,拿着药就慌张地跑到容成独的身边。 容成独一脸沉思的看着手中那枚断玉,神色几经变换。 这枚断玉上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却知道自己一定见过这块玉完整的样子。 是谁手里的? 但岳筝一到他的身边,他就马上收起沉思。 完全捏住了她不可反抗的把柄一样指使道:“快点,本王已经很头晕了!” 岳筝听他这么说,一瞬间更加慌张,却又出奇的很快冷静下来。 清洗伤口,上药,缠上布带,岳筝几乎在一刻钟之内就完成了这些动作。 容成独看了看手臂,很欣赏道:“不错,包的很好。” 岳筝有些不敢看他,不停地跟自己重复,他刚才是在狡辩,狡辩! 容成独却不管她,将那瓶伤药握在手中,珍惜地磨了磨,“这瓶药你竟一直收着,没想到,是要给我今日用的。” 他摇了摇头,无奈欣喜而笑。 刹那间云开月明。 岳筝疑惑地看向他。 他抬起头与她目光相接,解释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让金鳞给你的。” 岳筝一下子回想起那天的场景,那个声音就是他? 仔细想一下,的确一样的冷冷清清。 容成独敞着一边那个占了血的袖子,站起身,到床边拣起披风,却又回头看着她,眉眼含笑道:“还不过来帮我系上披风?” 岳筝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会,转过头去不看他。 容成独无奈地挑了挑眉,抬手将披风一甩,一只手就那么随便系着,走到岳筝跟前,看着她戏谑道:“筝筝,记着,你将无辜的我刺了一剪子,还骂了我那么多难听的话。” 岳筝抬头看他时,他却提步走开了。 开门离开之前,容成独愉快无赖的声音再次响起:“天亮了去探望我,我等着你。” 语毕,门吱呀一声,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岳筝却无力地扶着桌子坐下,脑子一时又疼又晕。 罢了,不要想了! 她起身,拖着脚步走到床边。却一时愣住,床上半点血迹都没有。 他的用心,如此…… 岳筝一下子趴到床上,床上却似乎还残留着他清冷的味道。 岳筝狠狠地翻了一个身,捞住被子将自己完全包住。 一直念着,睡觉,睡觉,睡觉…… 容成独一出来,金鳞就现身过来。 看到王爷脸色白的异常,忍不住低声问道:“王爷?” 习武之人,当然一下子就看出自家王爷手臂的不正常。 容成独清淡道:“无事。” 金鳞耸了耸肩,王爷的声音还真只有跟岳姑娘说话时才会变变调。 无声息地出了张府,转过一个街口时,一直沉思的容成独蓦然顿住脚步。 陆鸿! 是陆鸿的! 当初皇兄曾赐他一枚玉佩,方便他军中便宜从事。 可是后来他请罪说,玉佩毁于一次意外。那之前,他还因为渎职致使秘擒下的李天被救。 是他当时在皇兄面前为陆鸿说了话。 后来他问他,为何事渎职? 陆鸿说:“为人!” 容成独只感觉心口被狠狠一撞,大手不觉握紧。 本以为自己占了先机,没想到,陆鸿早就强要了她! “可恨!”容成独低声喃喃。 感受到王爷异常的怒气的金鳞,忙自觉地往后撤了撤。 竟然几年都不管她,让她受那么多苦!想到这个问题,容成独心中怒火更盛。 找不到她,也只能是你无能。 他又缓缓地想到。 即使如今陆鸿也很注意她,他却是坚决不会让的。 既然当初找不到她,如今注意到她,也不会让你发下她就是当年你为的那个人。 容成独心中的怒火被清冷换上,即使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他仍是那么飘逸如仙。唤了金鳞一声,容成独冷声吩咐道:“去查她原籍哪里,然后派人过去,把所有与她牵连密切之人,都处理出去。要做干净,三日后来回复。” 金鳞鄂在当场,一个字一个字的分析这条命令。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72 琐屑 岳筝蒙头大睡,一直到第二天午时才穿衣起床。 再晴以为她是因为昨天下午的事还在难过,也没有让下人们过来打扰。 梳好头发出门,她就见儿子正托着小下巴坐在廊檐下,旁边的一个小板凳上,坐着拧着两条浓黑眉毛的张玄。一脸苦恼的样子。 听见门响,两个小家伙齐齐地望了过来。 “筝姨!”张玄惊喜地喊道。 小曲儿却看了看她,又低下头去。 岳筝本就乱糟糟的心,这时更不知怎么形容了。 “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尽量轻松地笑着问。 小曲儿不吭声。张玄忙代答道:“曲儿他担心您呢。” 岳筝笑着上前两步,“还生娘亲的气吗?” 小曲儿摇了摇头,还是莫说话。 岳筝想了想道:“下午咱们回去看婆婆。” 小曲儿这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张玄举着手喊道:“筝姨,我也要去。” 岳筝微笑着点头,却又道:“不过可要跟你爹娘商量一下。” 半下午,岳筝就带着两个孩子在集市上买了些米面肉蔬,这才到就近的车行雇了辆马车。 本来再晴是要她乘张家的马车回去,但是考虑到张家的马车就是最普通的,也比车行里的华贵,岳筝便拒绝了。 她当然是不同意的,倒让岳筝磨了好一会儿嘴皮子才松了口。 出门前,又不放心地嘱咐了很多。 落柳村很快就到了,瞎婆婆家里却正是热闹的时候。 远远地就看见篱笆院儿内人进进出出的,院里还挺着装满东西的一辆牛车。 岳筝才刚将两个小家伙抱下车了,里面看见她们的邦子已经跑了出来。近前就问:“奶奶,您这是来收拾东西吗?” 想必邦子是知道了她以后要在城里住的事。 岳筝摇了摇头:“我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就是回来看看。” 邦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引着她们去家里。 岳筝看出这样子像是在搬家,因此当下也就没让那辆马车走。 到了里面,瞎婆婆拉住她就不放手了,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岳筝这才知道,她进城没两天,菱花母子就来了,跟瞎婆婆商量搬过来与她一起住的事。 一家人商量好,暂时先在两间屋内挤两天,另一边也跟盖屋的工匠商量妥当了,只等他们搬完家,就在这屋子后面那一片空地上再盖几间草屋。 村长听说瞎婆婆认的这个干儿子要住到这边来,照顾她,也十分通融,那一片少三亩的空地按四两银子就给了他们。 岳筝听到这些,也真心为瞎婆婆高兴。 虽然瞎婆婆眼睛现在已经好了,但毕竟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有儿女跟在身边,自然是最好的。 对于她这边,瞎婆婆也同样担心地问了许多。 再晴当时也往这边跑过两次,虽然与再晴遇见当天,岳筝怕瞎婆婆担心,就已让张家的仆从来落柳村说了一声。 瞎婆婆这边还是担心,直对她说:“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小曲儿住到那人来人往的金川城,我真是不放心。” 岳筝笑着劝道:“婆婆尽管放心,城里各处时常都有衙役巡逻,而且我可是府君太太的结拜姐妹,没谁敢欺生找我们麻烦呢。” 瞎婆婆想到这一茬来,也放心了不少,可还是嘱咐她:“尽量挨着张府住,人家才能时常顾着你些。”顿了顿又道:“筝娘,你也别嫌我说话直,一个女人活在世上太艰难,还是要找个男人依靠的。若是遇到合适的,就改嫁了吧。” 岳筝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不自然,躲到哪里,为什么都躲不开这个问题? 为什么世上的女人,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过活? 前一世她这么认为,也这么践行,可最好的下场是什么? 依靠别人而活,所托非人时,连善终都不能,“婆婆,我晓得的。”她说的终于还是有些敷衍。 没多久,菱花又拉着岳筝说起来,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引她与邦子爹见了,开玩笑地大声道:“这就是救了你那命的恩人,还不快来感谢。” 倒弄得岳筝又好笑又不好意思的,忙抽开身让邦子领着那车夫一起与他回家运东西。 剩下家里的几人,将那运来的东西能放屋里的收屋里,屋里放不下的,直接在院里的阴凉处放了。 曲儿和张玄两个,也忙忙碌碌的,兴奋地窜来窜去,一会儿帮着大人递个东西,一会儿又窜没影了。 岳筝见儿子这时轻松兴奋的孩子样,心情也开朗许多。 对于容成独凌晨离开时的话,还有昨天晚上的事情,她都拒绝去回想。 菱花早早地就进了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还让邦子爹宰了两只从家里带过来的鹅,一个整只炖了,另一个做成了香辣炖鹅块。另外又炒了不下十道家常小菜。 岳筝要去帮忙,就被她赶了出来。 菱花却真的是做事麻利的人,马车、牛车最后运来的这些东西还没归置好地方。她那里已经喊人吃饭了。 小曲儿和张玄也早被她拉在厨房里,边做边吃的已经小肚儿溜圆了。 张玄府里精致的菜肴吃惯了,对于这农家味的菜倒颇喜欢,吃得不亦乐乎,又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小家伙。 岳筝本来是想在这里住一两天再回去的,不过看这满满的一家子,显然是挤不下的,吃过晚饭,见天色已有些暗蓝,便说要回去了。 瞎婆婆倒也没留她,只说以后屋子多了,让她时常回来住个一两天,走之前,又拉着她到了屋里,从一个墙角中取出之前再晴让人送来的那两幅头面。 交到岳筝手中,道:“其他的东西你不带走,这两幅头面还是拿走吧。你进城这些天,我守着这些贵重东西,觉都没睡安稳过。” 岳筝听了这话,好笑不已,本不想带走的,转念想这些东西对农家院里的人来说,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些银子实在。 这么想着,便收了起来。 她又拿出五十两银子,放到瞎婆婆手中。 瞎婆婆忙手推不要,岳筝劝道:“既然要盖房子,就盖成青砖瓦房,以后我们回来住,也宽敞啊。” 瞎婆婆却还是不收,怕她在城里用钱的地方多。 岳筝好说一阵,这才收下了。 这时天已经半黑了,瞎婆婆看了看那个身体健壮的车夫,心里很是放心不下,让邦子与大石头跟着,直送到进了城门才回去。 …… 第二天早上岳筝才吃过饭,就出门要去牙行。 一直在张府打扰,不说人家会不会烦,她自己就要受不了了,那些恢复些的冰蚕,因为不能经常食蚕桑花,都有些恹恹的了。 她其实丝毫没有照料冰蚕的经验,但是因为有异园的蚕桑花,养这些冰蚕就跟普通家蚕一样容易。可若是一直这么蚕桑花与普通桑叶掺杂着吃,她也不能保证以后要出什么事了。 不过她把那些病怏怏的冰蚕养活过来,已经够让再晴吃惊了。当知道她只不过喂养那些冰蚕普通桑叶时,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 想来想去,也只以为岳筝手里有什么秘方。不过她却丝毫没开口问的意思,倒是跟岳筝强调了好几遍别忘了以后要送给她的纱。 去门前,岳筝要去跟再晴说一声的。 毕竟客居在人家家里! 到了厅室,却发现再晴这里有客。 是两个贵衣华装的夫人。 岳筝来再晴这里,向来不用下人通报呢。 这时进来,见到有人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笑着上前见过,对再晴道:“姐姐这里有客人,我过会儿再来。” 再晴却起身问道:“妹妹有什么事吗?” 岳筝便回道:“想出去办点事,过来跟姐姐说一声。” 再晴笑了笑道:“妹妹你也太客气了,不用事事都来跟我说一声的。” “这不是怕你想找我说话”,岳筝也笑道:“见我没了影着急吗?” 这时坐在右方下位椅子上的妇人笑问道:“这位娘子倒是面生,张太太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妹妹。” 再晴简单说道:“偶然认识的,投缘就结拜为异姓姐妹了。” 这位妇人倒也知趣地点了点头,马上又说道:“咱们还是现在就去王府吧,也不知王爷是怎么了,太妃娘娘只怕正忧愁呢,我们也好去陪着说会话。” 再晴从丈夫手下两个直理的夫人上门来说听到外面说王爷病重的消息时,就是满腹疑惑。金川王前两天还一天一次的往她家里来呢,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而且金川城里鼎户之家,谁不知道王府里下人的嘴都严的不得了?自从王爷到了这金川,也一年有余了,以往半点王府里的事都没听人穿过,怎么这次……? 再晴虽然觉得这事越想越奇怪,但是她作为金川府君之妻,听到这消息,是该第一时间就赶去王府探望一下的。 大家也都明白,这探望,虽是因为王爷病重,但却见不到王爷的。不过像这于夫人说的,去和太妃娘娘说会话也好。 刚要出门去的岳筝,听到这句话,却站住了,心猛然一顿就狂跳起来。 他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一直不让自己去想他,不过听到一句话,她就忍不住担心。“姐姐,王爷是怎么了吗?”犹豫半刻,她终于问道。 再晴这才想起,妹妹是曾在王府养过两天伤了,这么问倒也不稀奇,就解释道:“是啊,都说王爷病重,不过具体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岳筝脸色白了白,眼前一下子出现那条满是血的袖子。 再晴却对这样的她有点疑惑,妹妹这个样子是为王爷担心吗? 哎!可别看上了王爷啊! 那天她就不该把妹妹一人留在那里给王爷奉什么茶,不知道那王爷虽然清冷,却是飘逸如仙之人? 真勾走妹妹的心魂,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啊! 想起那天妹妹出来客厅,一直到傍晚脸上还带着红晕,再晴就后悔不跌。 这注定是场无果情思! 虽然妹妹曾经“不守贞洁”,她还是心疼这个认下的妹子。 再晴一瞬间想了这么多,而且几乎是马上下定决心,不能让妹妹去王府,便笑道:“妹妹啊,你不是有事要办吗?想来王爷不过旧疾复发,王府里的太医哪一个不是个顶个的好。” 最好能这样让妹妹死了心。 再晴心里想到。 免得日后一心深陷,拔也拔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她真的觉着,别说整个金川了,就是放眼满王朝,又有哪个能配得上金川王的? 这时另左边的那位妇人也接口道:“张太太说的是,况且王府也不是随便人就能进去的。” 刚才再晴的话,就已让岳筝冷静下来。 那天晚上都那个样子了,她还想怎么面对他?就算他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在意,她就能也不在意吗? 他的解释是很有道理,可也意味着,那个人与皇室绝对脱不了干系,所以…… 其实若非那天下午小曲儿哭闹着要爹爹,她也不会只是触到那熟悉的花纹就什么也不会思考。 所有的事情都紧挨着,让她连正常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若在平时,不是她前一刻还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她怎么不会那样冲动,只凭一个花纹就断定他是当初的那个人。 现在想想,很清楚的事情:皇上不能从深宫中出来,王爷就能随便不带人出来瞎逛吗?而且他又身有痼疾,怎么可能去那遍山杂花香草的地方?更何况,皇室虽然只他一个王爷,可旁枝子弟甚多。 不过如今想明白了又能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岳筝轻吸了一口气,对那妇人笑道:“这位夫人说的是”,说着看向再晴道:“那姐姐,我就去忙了。” 再晴有些厌烦地白了左边那妇人一眼,这才对岳筝道:“快去吧,出门的时候带几个人。” 岳筝点头,出了厅室,却有点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从第一次看见他,接触到他,她的心就不自觉地一点点放在他的身上了。与当初见到莫北轩,那种心如揣兔的感觉一点都不同。 她真不知道,这一种感觉是更在乎,还是更不在乎? 沿着巷子中的一块块青石板,岳筝很快就走上了南大街。 到了前几天打好招呼的那家牙行,她才一进去,牙行的经纪就撇开正谈话的人,迎着道:“这位夫人,您可算是来了,前几天小老儿这里就有了一户合适的院子,一直等着您呢。” 岳筝心中微讶,只觉得这掌柜的今天客气地太过分了。 却笑问道:“不知是哪里的院子?” 经纪忙介绍道:“就在玉弯巷,第三户,是个独立的小院儿,两进两出。” 岳筝道:“我们家人口少,有两间房屋洁净整齐的院子就行了。”她皱了皱眉,这经纪不会是记混了吧? 经纪却道:“夫人先别急,这院子虽是两进两出,却是小巧的,前院儿不过三四间,后院也就两三间。以后买了下人,也不至于腾不开地方。”说着像是诱惑道:“且这院子的人家有什么急事要快点走的,价钱上要的真不贵,才一百八十两。我这是想起您前几天的交代,这才一直给您留着。” 岳筝心中也是一惊,玉弯巷她是知道的,住户不是有官身的,就是极有钱的,那里的院子能有这么便宜的吗? 定是有鬼,“您还是给我找个其他什么地方的吧,用不着多大的,平民小院儿就行。” 经纪不禁哑然,这还是嫌贵? 不禁咋舌,就那院子,一万八千两都买不来! 经纪想了想笑道:“夫人您先别这么说,我领您去看看。那院子真是没的说,原户主走的时候,家具物事也都没带走,都跟新的一样。您看一眼,定然满意的。”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73 要死 僵着一只手臂的容成独无力而又慵懒地斜靠在床上,身边清清静静的,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用没伤的左手拿着一本书,眼睛虽然多数时间放在书上,却是不隔一会儿就飘到门口,一向清冷的眼眸中也渐渐堆积起了怒火。 真不来看他,都第二天了还不来? 不知道自己下手多狠吗? 这时外面廊子上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他立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这还差不多,看来还是挺担心他的! 定是一听说他病重,立即就跟着过来了。 容成独忙一动左手拇指,灵活地翻了一页书,眼睛盯住书页人人真真地看了起来。 好像一直沉迷在书中。 他感到脚步声停在了里间镂花门口处,唇角不禁微微扬起。 得让这个女人看看,她把他伤得多重! 容成独可不想先说话失去优势,好像他一直在盼着她来看自己一样,虽然他就是一直盼着她来看他来着。 只是等了许久,都听不到动静。 容成独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来了还不进来,站在那里做什么?”但声音却是清冷的,而且傲然逼人。 门口的纱帘一动,走进一个婢女来。 正是碧瓦。 她刚刚要来回话,却见王爷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自然是不敢过来打扰的,却在听到王爷的话时,给吓了一跳。 她一进来,就屈膝一礼:“见过王爷。” 容成独有些惊讶,收敛不及,然后就是怒气:“她没来?” 早早地,他就派了这个丫头去分叉路口边的假山处候着。他知道府里既然传出了他病重的消息,必定有许多人登门探望。 张府里的当家夫人必定会来,而她若是担心他,肯定也会随着一起来的,而他自然不会见那些女眷的。 让这丫头在那候着,看见她就借口有事带来。 谁知道竟是这样! 枉他刚才还那样高兴! 碧瓦在王爷身边侍药两年了,从来没听到过这样带着怒气的话。 一时吓得发抖,轻声回道:“奴婢没有看见岳姑娘。” 容成独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怒火,手中的书啪就摔倒了地上。 竟然这么不管他的死活?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怒火冲头。 碧瓦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容成独决定,这次一定得好好教导一下这个女人。 不是前天晚上还说喜欢他,就这么喜欢的? 他很快镇静下来,清冷的声调半点起伏都没有:“请张夫人一行过来,她们不是来探病吗?怎么能不见病人呢?” 碧瓦下去了。 容成独将身后的枕头抽出来,狠狠地扔到床的另一头。 但那软绵绵的枕头只跳越两下,一点被破坏的感觉都没有。 这更加重了容成独心中那还没消下去的火气,满是狠狠地砸几个杯子解气的冲动。 “来人”,他声音急促,怒气难抑地道。 被换到这里来的初寒,与其他几个婢女连忙匆匆地进来。 屈膝见礼,有些怯生生地道:“王爷有何吩咐?” 容成独冷硬道:“把外面的榻收拾一下。” “是”,几个婢女应了声,就避之不及的赶快退出。 他本来没打算见那些女眷的,这时却要看看,是那婢女没看见她,还是她真的没来? 若是没来,又是什么十万火急地事绊住了她? 知道王爷要接见女客,宽敞的外间里又进来是几个婢女,从门口到角落,各处都站着一个人。门口廊子上,也增添了十几名侍卫。 容成王朝在这点还是很开放的,男女只要不是单独见面,有长辈或是下人们在场,都是很正常的。 而这金川王接见女客,也跟见见下属们差不多。 至于增添的侍卫,当然是为了王爷安全考虑的。 再晴走在最前面,后面是徐于两位理事的妇人,在后面还跟着两家夫人的女儿洛香、沁香。 两个少女都是心如鹿撞,无暇想别的事。满脑子转的都是,今天的打扮是否合适? 而再晴心里就满是疑惑了,王爷不是向来不喜见人?怎么还单单点名见她们? 将要到金川王的住处时,再晴忍不住小声问前面带路的小丫头:“你知道王爷要见我们,是何事吗?” 碧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眨眼间就走上回廊,从没有来过的几人,也不敢打量。 于沁香却低头抿嘴微笑,想起上一次去竹林看他的情景。虽然没有几句话,她又一直很紧张,但是毕竟是他曾经同意见过她,不是吗? 她忍不住偷偷地想,他这次要见她们,其实是不是为了见她? 婢女通报过,一行人就进了房间。 容成独正半靠在榻上,几个女人进门时,他抬眼看过去,见真的没有那个人,心中一时又寥寥落落的。 几个女人屈膝行礼,他也只是无力地说了声:“起吧。” 几人起身落座,一时静默无声。 一道柔亮的女声响起:“王爷身体还好吗?” 大家都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沁香突然红了红脸。 于夫人却看着女儿,鼓励似的淡淡一笑。 容成独敷衍地答了个字:“好”。 洛香也不甘心地接着道:“王爷病中想必没什么胃口,我跟母亲学着做了一道开胃的糕点……” 再晴垂目看着地,心里却感叹,女孩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大胆。 其实这个王爷有什么好的,又冷又无趣。 她正想着这些,却听到又冷又无趣地王爷问她道:“张夫人家里很忙吗?” 再晴不明所以,却还是连忙摇了摇头:“不忙的。” “哦”,容成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本王以为张家有什么大事要忙呢,唯二的两个女眷,也没来齐。” 初一听,再晴以为金川王生气了,可是再一想,心中却直觉得不对劲。 金川王两次驾临张府,第一次没看出意图,第二次却是没坐一会儿,就像这般怪罪似的问到妹妹。 上一次,她还费心地为妹妹没能过来迎接解释许多。 这一次还问?王爷是不是真的这么小心眼啊? 瞧见金川王那俊美无匹的容颜,再晴也没有什么信心往其他方面想,便揣着疑惑回道:“我家妹妹是有事的,并不知道王爷生病。” 容成独冷冷地看了再晴一眼,她能不知道? 再晴被看得心里没底,只得起身告罪道:“臣妇替妹妹请罪,请王爷恕罪。” “嗯”,容成独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声。 在座的两对母女,奇怪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容成独接着又道:“有劳各位担心了,请回吧。”声音清冷之外,还是漫不经心,心不在焉。 洛香愤愤不平地看了沁香一眼,委屈地看了前面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一眼,只得跟着众人告退。 容成独说过话之后,一副沉思的神色,也没理会告退的女人。 真放出话去,说自己不行了,她才会过来看看他?本以为她那么狠得刺了自己一剪子,心中定是愧疚不已。 她之前不是也说了喜欢自己,那定然也会担心不已。 这样一来,自己说话她还能不听吗? 谁知道这女人竟给他弄个眼不见心不烦? “金鳞”,容成独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立时一个侍卫进屋来,半跪下回道:“属下金风,金鳞带人去岳姑娘原籍了。” 得益于那天晚上,金风大致上知道这些情况。 “嗯,”容成独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其实对他来说,金鳞还是金风,都是一样的,代号而已。“去张府附近看看,她有什么事。大概,是找房子去了,去看看,碰见她就说本王快死了,让她来一趟。” 他说着话,是怀着很大的赌气成分,和报复心理的。 金风显然没有金鳞接受能力强,愣了半晌才回道:“属下马上去办。” 容成独这边却早已进了内室。 碧瓦端了药进来,看到王爷正在扶着伤臂坐在桌前沉思,不敢打扰地悄悄站到一边。 也不知什么人敢伤王爷,金鳞他们也太笨了。幸亏一直瞒着太妃娘娘,若不然他们这些下人都别在王府伺候了。 端着药的婢女兀自想着。 容成独清冷道:“没事出去,本王想独自待会儿。” 碧瓦不敢反驳,只是低声道:“王爷,该喝药了。” 容成独看着那碗药,心中有些厌恶,却仍是清冷道:“今天不想喝,下去吧。” 碧瓦有些为难地轻声道:“王爷……” 容成独透着凛冽的目光马上就打在了她的身上,碧瓦马上住嘴,端着药退了出去。 岳筝有些着急地步履匆匆地进来时,容成独正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见他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怎么憔悴,岳筝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当那个侍卫说出那一句话时,她心中多么慌张。 不过看着安好的人,侍卫的那句话:“王爷说他快死了”,又回响在她的脑海中。当时她本就在犹疑着要不要过来看看,心里想着是为房子的事,其实她也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借口,她确实很担心他。 所以那个侍卫那样的一句话,真的是让她又惊又无奈又慌张。 岳筝喘匀了呼吸,走到床边坐下,不禁好笑地问道:“你不是快要死了?”本以为在那样的事情之后再见到他,自己定是尴尬的无话可说。但真到了跟前,那些东西又都烟消云散。 容成独冷哼一声,仍旧闭着眼睛,清冷道:“来了?” 语气淡的让人抓不住。 岳筝却只感觉到他是在别扭,忍不住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就算他真的是曾经那个人,她也是很快就能原谅他的吧? 虽然他常常是十句话有九句都是这样清冷的,命令的,但是她却能听出,这样的语气那样不自然。像是他刻意加上的一样。 但当她对他稍稍亲近一分,他立即就卸下这些伪装,变得那么温柔。 岳筝道:“你都要死了,我能不来吗?” “真到我要死的时候,你这么来也晚了。”容成独本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地训斥她一顿,但她到了跟前,听见她的声音,那怒火却消失无踪。却还是保持着清冷的傲然道:“你以后听我的话,能怎么样?” 岳筝反驳道:“我又不是你的奴仆!” 容成独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却马上道:“我什么时候拿你当过奴仆,你就不能顺从点,让我高兴一下。前天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来看看我。”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多话过:“我让你来看我,你来就是了,我能怎么样你吗?你不来,好,我也不生气。想是你觉得没过来的理由,我就让人说我病重,这理由给你找的还不光明正大吗?” 岳筝看着说的这么“大公无私”的男人,却知道这样的话有一半真就是好的。 给她找理由? 她昨天没来,他说不定怎么生气呢。 容成独看了眼盯着他看的女人,威严地咳了一声:“你想什么呢?” 岳筝却道:“我刚才看那房子去了。” 容成独淡淡的,“猜到了。” 说着话,没受伤的左手却越过来想拉住她的手。 岳筝抬手躲开,同时道:“那间院子……” 她才说了个头,就被他气恼的轻吼打断:“你躲什么,摸摸都不能了?” 岳筝脸色微红,质问他道:“你说什么?” 容成独想立刻反击,却想起她的往事,不甘心道:“总有一天本王要让你求着我摸你。” 他的话语模模糊糊的,岳筝没有听清,又问道:“你说什么?” 容成独丢给她一个慵懒的眼光,不在意道:“能说什么?”手指却撩着她的衣边,好像这是很有趣的事情一样。“那间院子怎么了?”他接着问道。 岳筝不再看他,有些无力道:“我不想要,你别为难人家经纪了。” 容成独还是不在意的问着:“为什么不要?不好吗?” 岳筝低头,却又抬头直视着他:“我现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样,让我感觉很不好,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容成独奇怪地看着她:“哪样的女人?” 岳筝真受不了他,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勾栏院里的女人,要靠男人的钱养活自己。” 不想容成独一听,也光火了:“勾栏院里的女人掏钱就行,对于你,我掏的是心,你竟然这么想?” 说不感动是假的,岳筝还是强硬道:“我不喜欢!” 容成独浑身高贵气势陡增,他又不是直接送给她,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卖”给她,她还不喜欢! 难道不知道,他给的东西,就是不喜欢,也得谢着收下吗? “我想给你什么”,他清冷傲然道:“你谢恩收下就是了,今天晚上就搬到那里去,不准再住在张家。” “你”,岳筝虽然有些了解他这烂脾气,还是有点受侮辱的感觉,“你有没有拿我当跟你一样的人看?” 容成独见她说着这一句话,眼眶都红了,突然就闷哼一声,捂住受伤的右臂。 岳筝忙担心地看着他,“伤口又疼了吗?” 容成独点了点头,提醒道:“你都给我刺成这个样了,让我顺心一次能怎么样?”不自觉地又转换成命令的语气:“晚上就从张家搬出来。” 岳筝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生气道:“谁让你那个时候去找我,疼也是活该!” 容成独丝毫不气馁,似乎是努力想了想,说道:“你还骂我,我什么时候骗过别的姑娘?想杀我就算了,还那样污蔑我!” 他这么一说,岳筝又愧疚又不好意思,盛怒之下说的话,哪有什么理智? “你别说了”,岳筝轻喊道。 “好”,容成独很干脆道:“把那院子‘买’了。” 岳筝犹豫着不说话,容成独马上又清冷道:“本王从小到大,从没给人那么……” 岳筝忙打断他,“好了,别说了,我买下了。” 容成独满意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听话多好,非让本王费这么多口舌。” 正说着话,外面初寒轻声请示道:“王爷,王太医来请脉了,也是时间换药了。” 容成独戏谑地看了岳筝一眼,语调清冷道:“不必把脉,让他把药留下。” 外间响起了王祥的声音:“启禀王爷,这药是下官今天才调配出来的,上药之前,最好拿温水把伤处洗一洗。” “嗯,下去吧。” 听到里面的命令,王祥听着不禁晃了晃脑袋。 他这个跟着王爷的太医,简直要比宫里的都难过了。谁知道王爷怎么受了伤,还让他必须瞒着。 上个药,又从不让他近前。若真是有个什么事,他三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留下药,王祥无奈地走了。 容成独对岳筝道:“你来给我上药!” ------题外话------ 稍后有二更,提醒一下哦。 看书愉快! 074 二更 婢女们很快就将要用到的温水、药、布带一一备齐,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 容成独看了眼只是盯住他的右臂不懂的女人,吩咐道:“愣什么呢,快点儿啊!” “哦”,岳筝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身子一下弹起,在一边明显是要她净手的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又坐回容成独跟前,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容成独也看着她,两人对看了一会,岳筝不禁羞恼道:“你把衣服脱了啊。” 容成独愉悦地笑了笑,无赖道:“我胳膊疼。” “你前天怎么脱的?” “那个时候不觉得疼!” 他回答的如此理直气壮,又再次强调道:“这是你冤枉我,给我砍伤的。” 天呀!说的好像她拿斧头要他性命一样。 容成独还说:“你问也不问,就冤枉我勾引别的姑娘,除了你,哪个在我眼里是……” 她哪有说什么勾引?他也太会用词了。 岳筝连忙脸红地欠身,揪住他的衣领开始解那入手丝滑而又精致无比的纽扣,同时娇斥道:“你再说我就走了。” 容成独很享受她这样的神态,想要看她这个样子真是太难得了。他的眼睛里洒满了醉人的笑意,稍稍一低头,就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岳筝虽然还是很不好意思与他这样亲近,但从第二次见面这个人就是动不动地就吻她。到现在,她也觉得好像这样就是应该的。根本没有再想过去呵斥他,只是更低地低了脑袋,轻声道:“你老实点。” 容成独宠溺一笑,温柔道:“放心,我哪次不听你的话?” 岳筝心里鄙视,到底是谁听谁的话啊! 扶着他的肩膀帮他褪下右边的袖子,看到已经那明显是新换的布带上仍印出来的一点红色,她不禁心中一疼。 当时自己真的恨不得杀死他,可是现在却又这么心疼。 就算不知道他是被她误认了,还是会心疼。 容成独觉得一颗心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轻柔不已,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感觉。 但他却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无边诱惑而又向往道:“什么时候你能脱下我的衣服,让我带着你做另一件事就好了。” 岳筝听此,哪还有什么心疼,只剩气恼,你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我真恨自己下手太轻了,让你这么胡说八道。” 说着就解下他胳膊上的布带,气恼中也没注意到手上的力道,扯得快了,一下子牵动还没有长好的伤口。 容成独只胳膊猛一抖动,下一刻又打趣地控诉她:“筝筝,你谋杀亲夫!” 岳筝看着那一道沿着手臂流下的血痕,眼眶当即就红了,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看着在白天里更加清晰、也更显狰狞的伤口,想要不顾一切的把疗伤蜂蜜水给他用上。 但是她还有理智,即使真的喜欢这个男人,但还没有到了信任他到把自己最大的秘密与他分享的地步。 她微微静了静心神,把他往床边拉了拉,就着温水给他冲洗伤口,也不说一句话。 容成独盯着她的脸看了看,从没有过地温柔道:“别担心,也别愧疚,男人受个伤,流点血,能有什么?” 岳筝手上轻轻地动作,却嘲讽道:“那刚才您还说,您的胳膊疼!哪个男人会害怕疼的!” 容成独笑了笑,醉人心神,很坦白道:“那不是为了让你心疼我吗?要不然,你能帮我脱衣服吗?” 他故意放缓后面三个字,说的极其暧昧。 岳筝脸色红了红,真是一个死性不改的男人。 好不容易给他上好了药,他又让她给他把衣服穿好。她还没刚一点不愿的意思,他就开始说她前天晚上怎么冤枉他,怎么骂他。 岳筝简直受不了他这无赖相,不能想象,这个男人怎么就跟只变色龙一样。 她帮着他穿好衣服,系上扣子。这次却是小心翼翼地,担心会再碰到他的伤口。 一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系上领结上的最后一颗扣子,岳筝往后坐了坐,疑惑着问道:“王府里的伤药这么差吗?都一天多了,伤口怎么还没有一点结痂的样子。” 容成独也颇为认真地回答:“本王以前不曾受过伤,不知这一块就如此薄弱。跟出来的太医,怎么都是跟皇宫里的不能比的。” 被王爷诬陷的王祥,在药房狠狠地打了三个喷嚏。 岳筝点了点头,又说:“那你就忍两天吧,结了痂就好了。”不过有些干巴巴的。 不想容成独却很听话地“嗯”了一声。 岳筝觉得也没自己的事了,就想说要走了。却突然被他拉过手去,她疑惑地看过去。 他正把一个雕镂精美的盒子放到她的手上,岳筝不禁疑道:“这是什么?” 容成独笑看了她一眼,把盒子朝向她,打开来,好听的声音响起:“皇兄前两天派人送来的,凌海的夜明珠。夜晚你把它放到房间,也不至于太暗,而且有助益睡眠的功效。” 岳筝忙把手抽出,坚决而又有些生气道:“我不要,你为什么总是给我东西?” 容成独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仍旧柔声道:“那你呢,又为什么总是要与我划得这样分明。” 岳筝看了他一眼,却立刻躲开他的目光,回道:“我不觉得我们之前有什么关系,可以让我一直接受你的东西。” “笨女人”,容成独忍不住骂了一声,宠溺又带着点刻意贬低的意味。 “我觉得我已表示的很明确了,若不是你在别扭什么东西,你早就该是我的人了。”他又说道。 容成独说着,又把盒子啪的盖上,大手攥过她的手,塞到她的手心里。 他却没想到女人还是把手抽走了,而且这一次更剧烈。盒子一下子摔到地上,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在白天依旧可以看见淡淡的光芒,溜溜地从盒子里滚了出来。 容成独一下子怒了,感觉自尊受到很严重的鄙视。 什么时候,什么人敢这么拒绝他手中的东西? 他真的压抑不住怒火,这个笨女人到底有什么可别扭的,给她什么都说不要,不要…… 他的语气蓦然变得很冷,“捡起来!”他生气地恶狠狠地命令着。 这样的他,让岳筝有一瞬间的恐慌。 这样的冰冷的语气,与以前高傲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岳筝不禁紧张地握紧双手,坚决道:“我不要!” “你还敢说?”他猛地看向她,怒喝道。 岳筝起身就要走,却被他一下子拉住:“不准走。” 她勉强镇定,手却不自觉地有点发抖,回答他道:“你还要做什么?” 她这无所谓的语气,更是让容成独觉得自尊心加倍受伤。 真的是他做什么她都看不到,他做什么她都不理解。 他迁就她都迁就到了什么地步,而她竟然半点都没察觉。 容成独也不回答岳筝,只是怒喊道:“来人。” 碧瓦和初寒一起战战兢兢地出现,低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容成独道:“把今日过来的,在母妃那里的,所有的小姐都请过来,赏画。”说着又朝碧瓦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去在竹林里收拾一下,把本王的画,前朝的画,都摆上去。” “是”,两个婢女屈膝一礼,退着离开。 “我可以走了吧?”岳筝无可奈何道,他拿伤臂拉着她,她根本不敢用力挣扎。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是为他考虑? 怒火稍抑的容成独侧眸看了她一眼,清冷道:“本王让你走了吗?跟着过去,看看该怎么对待你的男人。” “你”,岳筝气极,也不管那么多,甩开他的手就大步离开。 容成独倒抽一口冷气,马上对着门口吩咐道:“拦住她!” 聊得正嗨的女人们听到初寒传过来的话,一个个都惊奇疑惑不已,王爷这是怎么了?行为这么古怪,一次又一次…… 面面相觑中,太妃娘娘也被这个儿子给弄晕了。 到底想做什么,突然间就把病重的消息传出府去? 若是想见这些闺秀女子,说一声不就行了。她马上就把整个金川未出嫁的女儿们都招来王府宴请! 虽然这么想,太妃娘娘还是笑道:“我这个儿子一无所成,成日里就是读书赏画的,各代名家书画都收藏了不少。”说着看向那些已是满脸喜色的少女们,道:“既然请你们,就过去看看吧。” 又吩咐孙嬷嬷道:“你也跟着过去”,语气微变道:“瞧瞧都是些什么画!” 孙嬷嬷会意,当下就又招了几个婆子,一起跟着去了。 玉竹林中,容成独早已没了刚才怒火燥燥的样子,优雅如仙地在几案前把一幅画看得津津有味。 岳筝被站在他的身旁,身后十步之外,就是两个佩刀侍卫。 看着这个沉浸在画作中的男人,她又一次感觉到那与他邈远的距离。 就算喜欢他了,又怎么样? 离得这样远,想法这样不同,走到一起,结果会如何呢?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喜欢了,就追求着“在一起”这个看似圆满的结果。她早已经学会思考,“在一起”之后会发生什么。 容成独回头,看到的就是她这样沉思的眼神。 他隐隐感觉到这样做,有些冲动了。 但是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不让她看一看,她就不会知道自己对她,是有多么迁就,甚至可以说是讨好了。 竹林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十几个芳华妙龄的女子就出现在眼前。 岳筝看了一眼,微微低下头。 孙嬷嬷在后面跟着出来,笑道:“王爷,老奴能不能也来凑个热闹。” 容成独无所谓地,面容清冷地点了点头。 孙嬷嬷却在看到他身后的岳筝时,微微愣住了。 对这个女人,王爷真是上心了? 而这些少女,自一出现就把目光放在了那个缥缈如仙的男子身上。 他从不接见外人的,今天却…… 少女们都很欣喜,洛香与沁香益甚。 少女心思活跃不已,她们两个都完全有理由相信,王爷这么大费周折,是想见自个儿。 容成独对这些千金小姐微微点了点头,疏离更加高贵,他的声音更透露出了这一信息:“今日凑巧,心情愉悦,想起这些画,又兼知各位恰在府里,请各位来赏玩一下。” 但即使是这个疏离的话,也让欲偷眼还羞怯的少女们欣悦不已。 只见过王爷一面,从不知王爷说话如此好听! 岳筝看到那些含春带笑的面庞,一个个娇艳无比,都那么想亲近她前面的这个男人。而他,又是有权利享有的,不论何时,他都有在自己身边收拢这样美好的女子们的权利。 她才领悟,不止是距离,她更加要不起这样的夫君,即使奢望都没有可能。 除非她自己不在乎,不在乎他日后是否会将心思转移到其他女子身上。 可是这一刻,她已经有点理解前两天再晴与她说到的“恶心”的感觉了。 任何一个高傲,不,自尊自爱的女人,都受不了这样可以任意网罗貌美女子的丈夫,即使没有爱! 因为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他平等的对待。 一旦自身吸引他的目光的东西不再有吸引力,就要经常被“恶心”。 突然她感到衣襟轻轻动了动,垂眸就看见他挑衅的目光。 那些少女们大胆地胆小地都在争先恐后的表达对他的关心。 为什么要选一个这么吸引女人目光的男人呢? 其他的女人喜欢,让她们喜欢去就好了。 她不参与行了吧! 尽管她也喜欢他! 岳筝别开目光,不再看他。 容成独只觉得一阵挫败,受伤的自尊让他面对这些少女们时,脸上的笑容更加了几分亲和。 沁香却看到他刚刚那一瞬对身后女人的不寻常的亲近的动作。 她心中一顿,才去注意那个女人。 虽然她微低着头,穿得也比以前更加体面,但沁香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就是那个买给她蜂蜜的女人,因为当初徐洛香的纠缠,她一直担心买到假的蜂蜜,所以对这个女人也就印象特别深刻。 只是她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后? 凭什么身份,婢女吗? 心中的嫉妒让她很快地整理了思路,声音娇柔道:“王爷身后的这位夫人,沁香看着好生面熟?” “你们认识?”容成独问道,颇有点感兴趣的样子。 岳筝没有说话,她本能地听出这个女孩子话语中的不善。 沁香笑了笑,声音依然那么娇柔,却带了点委屈:“事情都快有一个月了,那个时候沁香出城针灸,回来时在路边看到这位夫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那里卖蜜。沁香想到太妃娘娘一直不太服这里的水土,就问她买了那一罐蜜。不想又巧遇洛香,她和她家未来的二嫂,听我说了,却都一口咬定我买的蜜多半是假的。我们又回来太妃娘娘这里证实……” 容成独脸色已有些不耐烦了,女人的把戏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很容易看懂。她这是要对自己的女人发动攻击了! 果然,沁香马上就问岳筝道:“这位夫人,今日没想到还能巧遇,您不如证明一下,到底那是不是张家的蜜?” 不管是不是,她都让这个女人出了丑,不是吗? 岳筝也不看她,声调平平道:“当时你要卖张家的蜜,我回答的却是保证比张家的更好。” 沁香却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地回答,愣了愣,笑道:“这么说,那蜜不是张家的,你当时是哄我呢!虽然看你那时一身破败,生活定是困窘之时,可……” 支着耳朵听的少女们,这时已是小声嘀咕着“原来是个骗子啊”。 容成独面色阴沉,打断了沁香的话:“这位小姐,你也不必这么耿耿于怀。母妃倒是跟我说过,说是后来张家送来的蜜,倒不如先前的那罐好了,原来原因在这里。” 他的话,让沁香脸色煞白。这位小姐,她在他那里竟是连名字都不曾留存的人们。 他的话也让少女们低声交谈起来,“原来中间有这误会啊!因为太妃娘娘都说张家的蜜好,我们家可是每个月都跟他家预定了呢。” “我们家也是的,一罐都要五百两,简直跟抢一样,而且竟然不是太妃娘娘盛赞的那蜜。” 虽是这么低声说着,但是少女们对王爷刚才那非常明显地维护那妇人的话,心中都感觉着不那么舒服。 而张纨今日也是跟着洛香一起来了的,此时脸红似火,根本在这地方坐不下来了。这个于家小姐也真是的,这个时候说着些做什么? 当初她父亲因为这一罐不是出自自家的蜜被先送到王府中,可是担忧地几日食少眠少。就算是接了先前一罐蜜的光,她们自家也不是不劳而获啊! 洛香更是不好受,她本就极其好强,就算不为张家丢了她的面子,只是王爷那话明显地护着身后的那个妇人,就已经让她要呕死了。 一直为他的那句“这位小姐”而恍惚的沁香,接收到张纨和洛香不善的眼光时,心中更不是滋味,他那么简单的一句话,是护住了那个女人,却让她多么难堪? 不过也有好几个只真心沉浸在那些名画中,而不甚关心王爷和闹剧的女子。 容成独突然觉得十分无聊,当即挥了挥手,清冷道:“本王有些累了,各位请回吧。” 众人都是一愣,真突然! 有那么两个女子,不舍地看了看几案上的画,大着胆子道:“王爷,这画可否让小女子带回去临摹一下。” 容成独站起身,并不在乎道:“拿走吧,送还就不必了。” 孙嬷嬷笑着上前,说道:“恭送王爷。” 一行女子错错落落的见过退礼就跟着孙嬷嬷出了玉竹林。 走远了才有人小声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啊,怎么能一直跟在王爷身边?” 走在侧前方的孙嬷嬷,笑着回眸看了一眼,立即鸦雀无声。 回到房间,容成独慵懒地斜倚在榻上,尽显男子特有的谪仙一般的风情,潇洒,不拘小节,却又那么优雅。 他看着不发一语跟着进来的女人,一瞬间觉得眨眼间就好像无法掌控她了一样。 他定了定心神,看着她问道:“看到了吗?以后对我顺从些!” 岳筝抬头看向他,停了很长时间才道:“我学不会,却明白你的意思,我哪方面都不如她们,得你青眼相待,就该知足地好好听话。” 她说话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所以王爷你,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承认,这些话她有些故意说得这么直露。 容成独简直大怒,怒叱一声:“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了,就乖乖听话。” 他完全不是这个意图,可是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让他生气。 虽然想的明白,自己也承认说她不如那些如花少女,但听到他这么说,就是忍不住一股股的泪珠想要往外涌。 多么犯贱,可恶,可憎的性格。 岳筝暗骂自己,眼泪却已经忍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才发现,从他那么说出“捡起来”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想哭了。 容成独心神微晃,怎么,怎么就这么爱哭? “你哭什么?”他的语气还有些僵硬。 “我想哭”,岳筝生气地回道。 好吧! 容成独顿了顿,道:“那你哭吧。” 岳筝一听,眼泪更加汹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容成独连忙起身,抱住她,拿手背擦了擦她颊上的泪,有些感叹道:“怎么样你才能明白我?” 岳筝生气地回问道:“你又明白我吗?” 容成独点了点头,皱眉道:“你刚才,一直在不放心我。你怕我,以后娶了你再找其他的女人。其实你一直都不放心我,不相信我。我明白,我很清楚,可是我就更加生气,你一直都不明白我。”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自问道:“是我太心急了吗?我从一开始,就看到你是唯一那个可以陪我到终身的女人,可是你却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唯一一个可以陪你到终身的男人。” 岳筝听着,不禁伏在他的胸前大哭出声。 容成独眉头紧皱,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 他能把事情分析地很明白,完全清晰,可正因为这样,总是让他在面对她时容易生怒。 到底怎么样,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把他视作她自己? ------题外话------ 二更哦,要票票! 二更好辛苦,抚慰西西一下吧。 关于这种各种矛盾心理的描写,大家不要纠结,情节需要嘛!他们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总得磨合之后,才能适应。尽管容成看得很明白,还是会受自身环境的各种影响的。 我是在星期三写的这些作者的话的,因为今天没课,我就写了,然后上扣扣才发现编辑大人建议我这个懒作者多多更新。所以本来我都不想写了,打算去看小说的,可是想想,还是又写了这些。 明天上午满课,下午要去听讲座,晚上还有两节课,所以明天根本没时间写的。 不过五一放假,西会尽最大努力多写的。 最近不喜欢存稿,感觉存稿就不能与你们同步,所以基本上都是这种现写现传状态。 最后,看书愉快! 075 搬吧 送走了客人,孙嬷嬷走回内室。 太妃身着卍字暗绣的褐绿色家常便服,正一直手臂撑在小桌边,斜坐在榻上,一副深思的模样。 孙嬷嬷一进来,她就抬头看过去,问道:“独儿他这一段时间,行为是不是太过古怪了?” 笑了笑,孙嬷嬷上前,坐在另一边,带着点劝说安慰的意味:“奴婢刚才看见前两天府中养伤的那个岳娘子了,王爷对她,看着是上了心了,这不正合了您的意吗?” 太妃是知道这些,这时听到跟在身边多年的人也这么说,脸上的表情还是变得有些不可形容。以前是真的担心这个连女人一根手指头都不碰的儿子孤身终老,现在呢,终于有伤心的女人了,还是个不知来历的寡妇! 虽然想过置身事外,可那个到底是自己的儿子! 太妃叹了口气,有欣慰更多地是无可奈何,似跟孙嬷嬷商量道:“他对这女子上心,我不会横插一杠的反对,但到时候还得跟他说清楚,正妻这个女子却是不行的。” 孙嬷嬷想起玉竹林中看到的情景,王爷那个样子,除了那岳娘子,谁还在他眼中啊。张了张口想说,到嘴边却成了赞成的话:“王爷最是能理解您为他的心的,想必也没什么话说的。” 过了这一段情迷的日子,估计就好多了。 孙嬷嬷暗自想到。 况且王爷也不是不明白,皇室娶妇,特别是要记入族谱中的正妻,都是要求十分严格的。最低的,也要家世清白,有功名在身。 不然也能得皇室认可。 倒是婢妾什么的,都是可以斟酌让步的。 太妃点了点头,神情也轻松了些。其实她对那个女子,感观还是不错的。大家都让一步,日后也好相处。 只是她的心中,却还是感觉着刚才说的话,要真跟儿子面前说了,八成是会被拒绝的。 可是哪个做母亲的,不是想尽可能地给儿子挑一个好妻子呢? …… 岳筝在容成独那里洗了脸,走之前问他要那半块玉佩。 容成独懒懒地看了她一样,目光看向窗子,慵懒回道:“我给砸了,那东西害得我又是挨骂又是被刺的,我能留着它吗?” 岳筝听了,一阵暗恼,转念想想,自己收着那东西也没什么用,还要来干什么?于是提步就出门,他清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回去就从张家搬出来,不然,我就亲自去帮你搬了。” 她停下脚步,也没回头,不情愿地应道:“知道了,你好好在府里养伤吧。” 不期然地听到他淡淡的笑声,能想象到他眼中定是满意的神采。 在碧瓦的带领下,岳筝从王府后门出去了。 从正门走,若是不巧地碰见再晴,她还真不知怎么解释。 出来后门,斜对面墙上那墨漆大门就映入眼中。 他啰嗦地嘱咐她快点搬出张府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岳筝绝对相信,她若还是不过来,这个男人明天准会再去张府。 想起他自以为是地说“张府的人都很欢迎我呢”时的傲然飘风之气,岳筝不禁无声地笑了笑。 罢了,反正自己也不想再借居在张家了。 岳筝绕到那家牙行,想将院子“买”下了再回张府。 也不知他是怎么交代的,她只交了银子给经纪,根本没用去官府盖印,一张早各种印章按地齐全的地契就被交到了她的手中。 不管这户院子受赠的意味多么明显,但是看着加盖着四方红印的地契,岳筝还是感觉心踏踏实实地放了一大半。 以后就有家了! 她脚下生风地走回了张府。 正好在大门口碰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再晴。 岳筝走上前去,笑问道:“姐姐怎么才从王府回来,天色可都不早了。” 再晴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一边扶着身旁的仆妇往里面走,一边打趣道:“看妹妹这精神,事情想是办成了?只怕回到府里,马上就该跟我辞行了。” “姐姐!”岳筝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她确实放下了心中大石,可是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再晴却又说道:“我早就想告辞了,可是王爷今天不知怎么了,主动要见我们,还先后传了两遍。” “哦,”岳筝有些不自在地应了声,“是吗?” 厅上主位上坐下,再晴抬手挥退了下人,才又笑看着岳筝道:“今天可把那些前去的小姐们高兴坏了”,说着转了话道:“王爷还特地问到妹妹,听着语气不太好,妹妹那天可是得罪了他?” 其实再晴一直把话题在这方面打转,是有点暗自告诫岳筝的意味。 想一举把她那点异想天开的心思给全部掐灭。 岳筝这边却是因为故意瞒着再晴她与他之间的一些事,而有些心虚,一点没有感受到她的苦心,忙道:“他是王爷,我怎么敢得罪他呢?” “妹妹,你……”再晴怎能听不出来岳筝这一个“他”字里,所不自觉地带出来的亲近。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岳筝不想谈这个话题,接着她的欲言又止道:“姐姐,我找好了一处院子,想过会收拾一下就搬过去。” “什么?”再晴一听,马上惊讶地看向她。她虽然猜到妹妹不日就会搬出去,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呀! 当下责备道:“你急什么,才找到的房子,里面收拾好了吗?什么都没有的空屋子,你们去了睡哪?吃什么?” 岳筝说出了自己刚才想好的借口:“我租了一处院子,就在玉弯巷,里面各种家具都是齐备的,我也亲自看了,什么东西都不少。” 其实也不是她故意欺骗,说是一百多两在玉弯巷买了一处院子,再晴能信吗?能放心她和儿子就这么搬走吗? 而且还有那院子,以后她也总不能拦着再晴不让她去吧。 到时候看到那么些摆设,还得费心解释。 除非她毫不隐瞒地告诉再晴,那王爷一直说要娶她。 因此还不如直接说是租来的,里面的东西都是房东的。 再晴却疑问道:“玉弯巷谁家还需要把房子租出去?” 岳筝只好装糊涂,“我也不清楚,不过想是要搬到别处,又怕这里的房子少了人气吧。”她可不敢在这房主上瞎扯什么,再晴对于金川的人事,可是清楚地很呢。 再晴想了想道:“那好吧,吃过中饭,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搬。” “姐姐你下午还是好好休息吧”,岳筝笑道:“我难不成连户院子都看不准,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再晴笑了笑,已经吩咐人准备上饭了。 两个人正说到岳筝以后养蚕,还有准备做些什么的事情时,外面响起两个小孩子越来越近的争论声。 张玄的声音颇为气恼:“玩个游戏,你至于要你家的蜜蜂蛰我吗?” 曲儿声音不高却也理直气壮道:“是你输了要耍赖,把棋子都打乱了,还对我大呼小叫的,蜂儿以为你欺负我,才会蛰你的。” 同时掺杂着丫头们的哄劝声。 张玄不知为什么,一听这话更恼了,朝着小曲儿大声喊道:“你走,别再住在我家。” 刚刚疑惑地与岳筝对看一眼的再晴,听到儿子这句话,气得大喊道:“臭小子,你给我滚进来。” 张玄本来跑地不慢的小步子,一下子变得磨磨蹭蹭的,挨到厅里,看着再晴喊了声:“娘”,随即很迷糊地问道:“什么事啊?” 小曲儿跟着小步进来,眼眶微微发红,却很倔强地忍着,看着岳筝一眼,低着头走到她跟前。 岳筝暗叹了一口气,小孩子间有吵闹是难免的,她也不能表现地太小心眼地护着儿子,只是嗔笑着看了小家伙一眼,“怎么了,蜂儿欺负人了?” 小曲儿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 再晴见此,严厉地呵斥儿子道:“刚刚怎么跟曲儿弟弟说话呢,怎么这么大了,还一点事都不懂!” 张玄皱了皱小鼻子,也不说话。 其实他也没有赶曲儿走的意思啊,谁让这个臭小子读书的时候不让着他:教导先生让背一段“丰民”,臭小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地一刻钟不到就背会。他一急,就更背不出来了。 害的这两天,教导先生总是跟父亲说他不用功,动不动就让他抄功课,玩的时间几乎都没有了。 就连玩五子棋的时候,也不让着他,连赢十盘了,还不收敛点。 这臭小子也太不会做人了。 张玄当时一急,伸手就把棋子给胡乱扫了一通,大喊着:“不玩了,本少爷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读书,一起玩五子棋了。” 就在嚣张地宣布着自己的决定的时候,一直停在瓷瓶里插着的几朵墨菊上的蜂儿,嗡地一声飞过来,照着张玄的脸颊就蛰了一下子。 张玄自从被那些毒蜂蛰成那个样子,就对这些蜂类严重害怕。一早看到跟着曲儿过来的这只大蜜蜂时,他就吓得一步跳开好远。 他知道筝姨当初能救他,就全靠这些蜜蜂了,也知道他们家里,就这小玩意儿多。 可他心里对这东西还是恐惧啊! 当时张玄就喊着让曲儿把这只蜜蜂赶出去。 可是曲儿已经好几天没见过蜂儿了,这天还是在娘亲身边缠了很久,才被允许带着蜂儿的,当然就是摇头不同意。 两个小孩子最后商量,让蜂儿躲到菊花朵里去。 可是被狠狠地蛰了一口的张玄,当时一下子就火起来,说要去筝姨那里告曲儿“纵蜂伤人”的状。 这才有了两个小孩子吵吵着过来。 而张玄刚才赶曲儿走的一句话,纯是无心之失。 被母亲教训的张玄,低着头轻声道:“我怎么不懂事了,领着他玩了好多他以前玩都没玩过的游戏,还带着他一起学习弓箭,他哭的时候我还哄他呢。” 说着侧头看了看曲儿,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可是他恩将仇报,让他家的蜜蜂蛰我。” 再晴忍不住好笑,“读了那么多书,连个词都不会用。站一边儿去你。” 然后叫了那一直跟着伺候的丫头过来,问明两个小家伙吵闹的原因,她不知说什么好地点了点张玄的额头:“你呀你,输了就输了,怎么学那些没教养的孩子就会耍赖。” 张玄不服气道:“我才没有耍赖,本来就不想玩那破玩意,迁就着他玩的呢,连一点面子都不给。” 岳筝也忍不住笑了笑,其实自家这个小家伙年龄虽小,生活的磨砺却让他在人事上很灵活,如今跟张玄这样半点面子都不给的,也是心中真的拿他当成了好朋友了。 不过虎头虎脑的张玄,应该是不明白这一点的。 但岳筝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捏住儿子肉呼呼的脸蛋掐了掐,笑着打趣道:“什么时候学的这么霸王了?” 曲儿却一本正经地回道:“儿子知道错了。” 岳筝听到这话,笑得更开了。 才几天啊,就这么一板一眼的! 再晴看着自家儿子,特意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呢,也别赶,曲儿跟你筝姨,今天下午就会搬走了。日后可不会有人跟你玩五子棋的时候一点都不让你了。” 张玄微微发急:“我又没真的要赶他走,又没说他不让我!要是比打算盘,算账,十个曲儿也赢不了我。” 再晴无奈摇头,真不知道自家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仿舅?抓周时就抱着敬弟放上去的一个檀珠算盘不放,启蒙了更是对那些文章书籍半点兴趣没有。 要不是有夫君管着,这小子只怕早就跟着敬弟生意场上打转了。 不自觉地把手放到日渐隆起的肚子上,她真希望这次这个,可别跟他这个哥哥一样。 心中虽如此感叹,却是笑道:“谁要跟你比这个,人家曲儿日后可是要考状元郎呢!” 张玄不屑地哼了一声:“状元郎有什么好的?” 而小曲儿刚才听到晴姨说他们今天下午就搬走,当时就目光静静地看住娘亲。 岳筝笑着点了点头。 只怕儿子在这里住的,早不自在了! 午饭过,再晴就坚持着非要跟岳筝去玉弯巷看看。 而张玄则是从吃饭的时候就不怎么说话,时不时地看看曲儿。好不容易有个玩伴,怎么说走就走? 张玄心中万分别扭。 到了地方,下车,岳筝走在前面去开了门,一行人渐次步入。 张玄拉住曲儿,落在最后,低声道:“我刚才只是说着玩的。” 曲儿一脸雀跃神情,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曲儿知道。” 说着两个小孩子也跨到大门里,张玄问道:“那咱们以后还在一起玩吧?我们以后还要在一个书院里上学呢。” 小曲儿却早被这院子里好看地石雕禽鸟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心不在焉地点头“嗯”了一声,就跑到路边那小手去摸那些被雕的栩栩如生的鸟儿。 然后跑到正跟晴姨往里面看的娘亲身边,掩不住兴奋道:“娘亲,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吗?” 岳筝点头,“当然了,你去西边的屋子看看,挑一间,以后你就开始自个儿睡一屋。” 曲儿听罢,欢呼一声就跑着去一间一间地窜那些屋子。 听说自己以后可以有独立的屋子,小孩子总是容易很兴奋。就是一直很喜欢赖在娘亲身边的小曲儿,也毫不例外。 张玄看着那个刚刚明显是敷衍他的臭小子,气得把脚下的地面狠狠地跺了两下,又跑过去把那个石雕的孔雀狠狠地跺上一脚。 疼得呲牙咧嘴的。 再晴跟着岳筝一点点看下来,比出进门时更加惊奇,这处院子,她若没记错的话,原本住的只是中下富足的刘明远。 这人是个官府小吏,能在这里有一处院子,也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哪里想到过,这院子里面竟是大有乾坤? 东面四间住房,第一个房子明显是主卧。 一进去就是迎面挂着前朝名画《绮罗香》的墙壁,而下就是一张式样很简单的暗红漆方桌。但那桌腿上仅有的一圈装饰浮刻,一眼就能看出出自名匠之手。 里间卧房,就更显心思。 正中大床上,一围美丽的青纱帐,层层叠叠,各层的刺绣交相映衬,虽然每层的刺绣都是很简单的那种,但这层叠起来,却颇显新巧,美丽。 这些看似简单,实则奢华的东西,让再晴忍不住目瞪口呆。 她们家也算富贵大户了,所用过的东西,也不及这里的一半巧奢。 那些讲究低调的奢华的富家子弟,看到这些只怕要面红耳赤了。 低调的奢华,再低调,也是能为普通人窥见一二,从而使人赞叹其殷富而不张扬的。但这里的东西,若非是真的经过富贵的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奢华之处。 真是巧奢,外面的那些彰显了工艺的石雕,与这里的东西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 再晴很疑惑,那刘明远难道是个爱藏富的?比她家还有钱? 可这品味,也不是光有钱就能有的啊! 再晴忍不住问岳筝:“妹妹,这租金只怕不便宜吧。” 岳筝正在看床对面墙角放置的一个梳妆台上的被磨得毫发毕现的铜镜,听到这话,想了想道:“还行吧,我看这里什么东西都很齐全,也不用再麻烦,就决定租下了。” 再晴看看她并没有什么惊奇地表情,知道妹妹定是没有看出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 而那刘明远把这样的院子租给妹妹使用,难不成是那个意思? 特别关心岳筝日后另一半问题的再晴,忍不住又这样才想起来。 可是她马上又否定地摇了摇头,就是他们家跟刘家不熟。但她也知道,这刘明远与他的妻子潘氏是极为恩爱的。 正要再问什么的再晴,却被那梳妆台上的清可鉴人的铜镜惊住了。 她不禁吃惊地快步向前,指着铜镜不住地结巴道:“水面镜?” 岳筝听到这镜的名称,点头道:“真的是,这镜子简直比水中倒影都清楚。我长这么大,也没有这么清清楚楚地看到过自己的模样呢。” 不,这绝不会是一个刘家能负担起的。 再晴马上否定了刚才的想法,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若真是真是刘家人置办的,每件东西中都透出的都是精心,刘家人又怎么会舍得租出来呢? 更何况这水面镜……再晴稍微理了理因震惊而微微慌乱的心绪,看着岳筝道:“妹妹可知,这水面镜,是巧夺天工之物,每件能够磨成,少说要十年功夫。而且工匠中有一个说法,巧夺天工之物,都是与天争采,与神争耀的。得成前一段时间中,必会有参与制作的工匠意外死亡。” “如此,才说明,这件巧夺天工之物成了。” 岳筝震惊不已,她是从未有听过这样的说法的,不禁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再晴看了眼那面镜子,笑了笑:“因为天底下,不能有完美的东西。每件东西必有缺陷,这样才能存在于世间。这一面镜子,当真比玉还要无价。” 岳筝突然间觉得一颗心跳得按都按不住,他真是…… 转念却又想到自己,她打算绣的那幅参加丝纱品鉴大会的《玲珑望月》。在她看来,那同样是巧夺天工之物啊。 要按这说法,到时候自己不就危险了! 岳筝想了一瞬,却又摇头嘲笑自己多思。若真说绣出巧夺天工的《玲珑望月》会造天妒,那又怎么会赠给自己一个异园呢? “妹妹,怎么了?”再晴忙问道,又说:“这里会不会有古怪,还是先别急着往外搬了。” 岳筝回神,摇了摇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看这里再好不过了。” 再晴犹豫半刻,终是点了点头。 不过却又马上道:“我前两个婆子来,现在这里陪你们两天,等你什么时候买了人,再让她们回去。” 再晴本来要说送的,但是又觉得人又不是东西,随便送了过来,只怕以后她这里压服不住。终不如自己买的用起来放心。 岳筝也明白这一层,可是她这里紧挨着王府,只怕是半点危险都不会有的,张口想要推了,却不想再晴为她们母子担心,于是便点头道:“好。” 这时欢脱异常的小曲儿喊着娘亲跑进来,一站定就道:“娘亲,我要住紧挨着娘亲的屋子。” 岳筝拿出手帕摸了摸他额头上跑出来的汗珠,笑着应好,“你想住哪里都行。” 张玄却是站在门口闷闷不乐地抄着圆滚滚的小手臂。 再晴嘲笑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就出门吩咐与她们一起过来的几个婆子回府去,把岳筝的东西都搬来,又交代急着带些米面菜蔬过来。 岳筝忙走到再晴身边,对那些婆子道:“只把后院杂房中的蚕搬来就行,其他的不必了。”赶在再晴要说什么值钱,她解释道:“姐姐,真的不必了,就是亲姐妹,也没有这么帮的。这里离市场也不远,我一会儿不就买来了?若真的是需要姐姐帮助的地方,我哪里会推辞呢?” 再晴听这么说,也只好点了点头。 帮的太过了,只怕她也不舒服,便向那些婆子点了点头,“就听妹妹的,快去吧,路上注意点。” 再晴却又对岳筝道:“不过那碧粳米市场上却是没买的,妹妹要吃,还去我那里说一声。” 岳筝笑道:“这是自然的,我不跟姐姐客气的。” 再晴也真心地笑了笑。刚刚心中升起的各种疑惑都抛开一边,决定不管。 虽然她这一下午更加相信,之前夫君所说的“你认这个妹妹,秘密多的很,只怕不简单。”可是这么多天的相处,也更加让她确定,这个妹妹对她,她的家庭,没有任何不好的企图。既然如此,有点秘密算什么。 她对妹妹,也不算是完全坦白呢。 几个婆子手脚很麻利,半个时辰不到,就把那几十筐日渐长起的的蚕宝宝转移到了后院西厢一间阳光充足的房间了。 岳筝站在箩筐边,看着那些懒懒地不想吃桑叶的冰蚕暗暗笑道:“从今往后你们就幸福了,天天给你们吃蚕桑花。不过一定要好好吐丝,多多结茧啊!” 小曲儿也站在她的前面,扒着筐沿看里面的蚕宝宝。 再晴也笑赞道:“这些蚕儿养地真好,妹妹定是行家里手。当初我家夫君跟介之颁布那个军令时,怎么也没打探得妹妹的好技艺。否则,妹妹定是要被热烈请来的。” 话都要说完时,再晴就已想到了这妹妹之前的经历,后面一句话,说得十分尴尬。 岳筝却不在意地笑道:“若是人人都知我是行家里手,我也不得识出自己嫁了个薄情人啊。” 再晴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马上转了话题,说起自家敬弟为了这年的丝纱品鉴大会,特地从盛川聘了八个顶级绣娘。 又说到如今金川生产的丝,已经快要赶上北地的产丝圣地了。 突然却道:“说起这蚕丝的事,妹妹你还记得蚕桑交易大会那天遇到的那个一家店主妇打骂的那个姓唐的人吗?” 岳筝已经猜出再晴要说什么了,却还是问道:“记得啊,怎么了?” 再晴脸色有些犯愁道:“那个人可还真是盛川唐家的人,敬弟前几天去盛川聘请绣娘时,还专程去唐家递了拜帖。无意中听说,唐家嫡子唐文,因为继母挑拨,几个月前就被唐家家主给赶出家门了。” “敬弟前天经齐鸣介绍见了这唐文,才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培养冰蚕了。那齐鸣还隐隐透出,唐文不止养蚕,就是唐家如今已没多少人知晓的锦纱之法也完全掌握。” “昨日晚上敬弟去找了你姐夫,两个人商量了大半夜,也没说出个章程,不过听敬弟说,那齐鸣此时透出唐文,已是有了必胜的把握,提前示威来了。” 岳筝这才了然,怪不得齐鸣这几天也不怎么找她商量做绣娘的事了。 原来是有了必胜的把握了! 可是既然他都有必胜的把握,怎么还会出阴招? 她可是记得清楚,前世鲁家到丝纱品鉴大会时,展出的纱都是暗无光泽的,就连绣品也是绣线斑驳。 这明显是齐家搞的鬼,但是像再晴说的,他们都示威来了,这明明是自认为必胜了,怎么又出了阴招? 难道因为她参与了其中的一些事,事情发展就慢慢改变了吗? “妹妹,妹妹。”再晴喊了两声,岳筝才回过神来,“姐姐有什么事?” 再晴笑道:“我有什么事,你呆愣愣地想什么呢?”说着唤过张玄,朝外面走去。 岳筝拉着了儿子,也跟过去道:“不知道,尚同他可有什么办法没有?” 再晴忍不住好笑道:“原来你这是为我们家担心呢!能有什么办法,尽力做到最好就是了。不过一个丝纱品鉴大会,也不一定非要拿那个上上。” 岳筝看着再晴不在意的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的确没什么不可以,但是若有些人抱着想出头就要将最高的那一个打掉的话,就必须得接招了。 不过以鲁家在金川积累下来的脉路,还有府君这个后台,鲁家也不该半年之内就败掉啊!真正的原因,还是她难产而死吧。 张目对再晴,真的是十分的疼,十分的爱,而鲁敬,与这个唯一的姐姐的感情也十分深厚。 不过……岳筝看着再晴的背影,不禁想到,这一时,应该不会再发生她难产而死的事了。 她不止一次的提醒她要小心,没半个月也都会让大夫看脉。 目前,一切安好。 再晴领着儿子又在这里待了会儿,感到疲乏时,才乘车离开了,还说明天要过来这里吃饭,恭贺乔迁之喜。 再晴走了没一会,鲁奶妈就送了两个婆子过来。 岳筝给她们安排了房间,让她们不必伺候,制作一些清扫的活计就行了,有一个婆子是张家厨房里过来的。 再晴的意思是让她给岳筝和曲儿做饭。 但岳筝却没打算让她做,买来米面肉蔬,岳筝就给这两个婆子送去了足够的量,让她们只做自己的饭就成。 而她和儿子吃的,自己做就成。 两个婆子客气了一阵,直说不敢。 但是岳筝说绝不会有人怪罪她们,只当是在这里与她们母子二人作伴的,其余的不必太在意,两个婆子也就欣喜地应了。 岳筝还对她们说了,若是家里有事,只要说一声,也是随时可以离开。 …… ------题外话------ 谢谢朋友们的支持和喜欢。 看书愉快! 076 门外 岳筝考虑现在自己手中银子已基本上没有,只有那几十两金子,可这些要应付她们以后的生活:买店铺,买几个下人,确实捉襟见肘。便想用心绣一幅从绣技到用料都上乘的绣品。 何况还有一个红儿,她并非不主动去找这个前生给予她最大帮助的女孩子。只是当初生活混沌的她,从来没有问过红儿家里的住址,就连她家几口人,都不十分清楚。 只知道她与自己一样,早早地就没了母亲。 红儿在遇到她之前,似乎家里因为贫困差点没有把她卖了。岳筝也只隐约知道,红儿第一次没有被卖,是被什么人救下来,而她好像对救她的那个人,还有点喜欢的意思。 可是救她的这个人是谁呢?她第一次因贫困而被家人卖出时到底是什么时间呢? 岳筝敲了敲额头,对前世浑浑噩噩的自己暗恨不已。 似乎是,姑爷,姑爷,姑爷身边的一个侍卫! 她的脑中突然一闪,想起前世的时候红儿在她面前的确提过这么一句。 那时红儿称为姑爷的,不正是陆鸿吗? 陆鸿身边的侍卫? 前世岳筝没见过,这一生就更没见过了。好像这陆鸿常是一人行动,身后从来不见带人的。 不过她却记得,前世莫灵儿嫁给陆鸿才刚一个月,就把身边的一个丫头——豆蔻许配给了陆鸿身边的一个侍卫。 难道这个侍卫,正是曾经对红儿出手相救的那个吗? 天啊! 岳筝连忙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红儿跟着她这么个不清不楚的主子,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以后一定要时常留心街上什么卖儿卖女的事情,还有牙行里也要特别交代一下,最好这一世能赶在那什么侍卫出现之前,她先把红儿救下。 岳筝这么决定下来,感觉额头上一片火热,烧地很不好受。她站起身,将桌上的灯挑的更亮,然后出去打了一盆水,洗了洗脸,感觉清爽许多。 她这才到东面墙壁边上立着的一个摆饰架边,将第三个框里放着的一个精巧的箩筐取了下来。 其实她一进这房间,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精巧的箩筐。 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好像在意料之中,箩筐里正如她猜想的那样,放的是一卷卷色彩鲜明,柔软却又坚韧的丝线。 从赭到绿,各种颜色都很齐备。每种颜色中,又至少有四种由浅到深的过度色。 一看就是为精于刺绣之人准备的。 岳筝拿着一卷丝线在手中用力地握了握,不自觉地抿嘴笑了。却突然间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他,容成独,好像能知道她所有的心思一样。 在另一边盛放布匹的柜子里,岳筝找出了一匹质地轻柔,月白透明的轻纱。 她不识地这纱产自哪里,却知道这样的纱是绣双面绣最好的一种材料。 不过后来出了朦胧地似带着一层淡淡的光芒的烟笼纱,这种纱屈居第二了。 但至少目前来看,没有什么纱都超过这一种。 岳筝想要尽快绣出一件精美的双面绣,因此便把面幅裁的很小,只有一面铜镜大小,这样可以保证在短时间内完成。 而且这一次的面幅形状,也设计成圆形。 拿箩筐中最小的一个绣绷将纱撑起,看着绣绷内的纱面,她的脑海中就已选出了一幅图:正面黄猫扑蝶,反面则是熊猫抱着一根竹子,憨态可掬。 这是双面全异绣,比她上次绣出的那个简单的双面绣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双面全异绣,顾名思义,正反面不论针法、用色、图像,都是不相同的。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要两幅画面的大体轮廓一致。 这样绣在透明纱上的绣品,正反两方面看来,才不会显得不协调。 只审视了两眼,岳筝心中就已有了大致体式,劈了丝线,穿针,然后便穿针引线的开始打底。 这样的双面全异绣,小型绣件是很好把握,绣起来并不会太费心思,然而大件的,就比较难了。 虽然岳筝心中有图,下针即成图,在这一点上可以节省下不少的时间,但是她想把玲珑望月中的女子按真人身高绣出,绣屏高至少得七尺。 而丝纱品鉴大会,满打满算也就剩了三个月时间。 岳筝已经考虑着尽快动手,而不等着用冰蚕纱了。 若非她心中有图势,就是给她两年时间,她也未必有信心能绣出那么一大幅绣屏。 门吱呀一声响,小曲儿身后拖着一个枕头,站在那里看着她,小嘴儿动了动:“娘亲,今天晚上我能不能先跟你一起睡?” 岳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仍然继续忙碌,听到小家伙的话,也丝毫不停手上的动作,却语音含笑道:“怎么了,一个人害怕了?” 今天晚上她从异园中挑出苹果、梨四五种水果,切成丁,配着粳米熬了粥。菜则是简单地炒了一个香菇肉片和一个凉拌莲藕,最后还有一盘剥了壳的荔枝,在上面滴了淡紫色的藕花蜜。 一顿晚饭,清新怡人。 这还是重生以来,得到异园之后,她不用想着任何借口地拿异园内的东西出来做东西吃的一次。 领着儿子吃过饭,岳筝又带着他去后面看了看那些蚕宝宝,拿了足够的蚕桑花给那些冰蚕吃,而那几筐如今已经肥嫩嫩的家蚕,似乎是也闻到蚕桑花的香味,一个个儿也都骚动起来。 岳筝只好也给了它们一些。 和小家伙看了一会儿,就带着他回房了。 天才擦黑,她就把小家伙安顿到了床上,嘱咐他乖乖睡觉以后,就熄了灯,然后去把碗筷洗刷了,这才回了房。 哪知道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儿子那里竟然还没睡着? 小曲儿听到娘亲话里有些嘲笑的意思,当下也不说话,将大枕头吃力地拿小手臂挟住,吱呀一声又把门关上,小步轻快地就跑到了娘亲跟前。 看着仍然忙着飞针走线,而不管他的娘亲,小家伙十分珍重地道:“我是男子汉,才不会害怕。只不过是刚刚搬了新家,我怕娘亲不习惯而已。” “好好好,”岳筝笑着道:“娘的曲儿真懂事,总是这么为娘亲打算。” 小曲儿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对娘亲的夸奖毫不在意,抱着枕头就爬到了娘亲对面的凳子上,坐好问道:“娘亲,你还不睡吗?” 岳筝停了针线,看着对面的小家伙道:“娘亲一会儿就去睡,你呢,就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快去睡吧。” 小曲儿“哦”了一声,然后道:“我也还不想睡呢,在这里陪着娘亲。” 岳筝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不过一会儿就乖乖睡觉去。” 小曲儿点了点头,然后就乖乖地坐在那里,看着娘亲十指灵活地捏着那个纤细的绣花针,上下翻转。 …… 正忙碌着的岳筝,当然不会想到,白天里一再地命令她搬过来的那个人,这时正顶着一身淡月黄,站在大门口。 抬手欲敲又落下。 金风无声地在十几步之外站着。不过看着自家王爷要敲不敲的犹豫手势,他都感到心急了! 容成独最终把手臂放下,之所以那天晚上忍不住地夜闯她的房间,气恼问罪的成分占大部分,这时,再半夜里找她,不知要被这个别扭的女人怎么想呢。 上次运气好,正感到她伤心的时候,不仅没有赶自己出去,还投怀送抱。这一次只怕就没这运气了吧,就算是开了门让他进去,定是一刻钟不到就被赶出来。 算了,反正白天也见过她了。 容成独看了看透过门缝微微照出来的灯光,悻悻地自我劝慰着,一转身,便大步离去。 金风真没想到,王爷犹豫了半晌竟就这么潇洒地大步走了! 随即马上按住腰中剑,快步跟着。 金鳞啊,你快点回来吧。我也在不羡慕你每个月都要拿比我们高出一层的俸禄了,王爷真不是好伺候的。 心中牢骚的金风正心无旁骛地跟着,前面的王爷却突然停了下来。 差点没刹不住脚步撞上去的金风,一瞬间吓得满头大汗。 悄悄地擦了擦额头,却见前面的王爷转了个弯,直朝着王太医的医药处去了。 金风也忙跟了上去,汗流浃背,得亏是武功好,要不然撞了王爷,他就别要命了。 王祥的医药处这时当然也亮着灯。 王祥正在灯下滚动着药撵,认真闲适地撵着药。身旁还有一个童子,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时不时地会问个问题。 房间里的静逸很快就被打破了,外面守门的人挑着个灯笼,轻轻推开房门,朝里面探着脑袋,低声而又慌张道:“王太医,王爷过来了。” 王祥惊讶的目光看了过来,随即就收了回去,却很快地站起身,从桌子后绕出,几步到了门口,对着廊口站着的清冷至极的男子见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容成独摆了摆手,这才提步跨进房门。 王祥跟着,疑惑地问道:“王爷夜间过来,可是臂上伤口疼了?” 容成独没有说话,目光将这屋子扫了一圈,没发现可坐的地方,就转身看着几步之外的王祥问道:“你说,我的病,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王祥掩不住满目惊讶,关于病,这位王爷可是从来没有过问过半句,只是他们这些太医说怎么治,就怎么治! 这时却亲自来问,能有个什么意思? 难道王爷这是要来敦促他们找出个治愈的方子吗? 可是这么多年来,京城那么多医术精妙之人汇集在一起,也没有治愈良方,不过就是用药养着。 而且自从到了金川,王爷犯病的几率比在京城时又大了许多。 “要治好吗?”王祥说地既胆怯又不好受——毕竟他调养王爷的病也有十几年了——,“很难,下官,没有把握。” 容成独就知道是这个答案,听到时脸色还是忍不住暗了暗。 这些日子以来,那种一直陪着她到老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所以即使知道这顽疾没有治愈的可能,还是想来问一问…… “王爷也颇通医理,想也知道情导命”,王祥好似劝慰道:“王爷日后若能常常保持心情愉悦,下官想,得养天年也是可以期想的。” 容成独听了这话,心中有些烦躁。 以往是生无欢,死无惧,现在呢,他不想要这需要小心翼翼地保护的躯体。 孤高独绝的人,想到了那个曾经拒绝给他治病的大夫,他语气僵硬地又问道:“那个姓,月的人,能不能治好我的病?” 王祥一听,脸色轻微地变了变。 王爷这是定要治好这病了? 月无人他亲自去见过,神医月家之后。可恐怕连太妃娘娘都不知道,当初先帝曾密诏了月家老爷子亲自到皇宫给王爷诊过脉。 当时他才刚入太医院,有幸跟着师傅,在场听到月老爷子亲口对先帝说过的话:“王爷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命。天妒,不可医。好好调养,可至不惑之年。” 先帝听了这话,就让人把曾请过当时神医月老爷子来给王爷诊过病的事给封锁了。就怕太妃娘娘与王爷知道后,再没有了希望。 可还是有一句话漏了出来,那就是王爷最多能活到四十来岁。 所以说月无人那时不医,说这是自作孽,和当初月老爷子所言,并无本质差别。 想起这些,王祥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王爷这么一句带着点侥幸的话。 侥幸啊!从来不敢想,苏世独立的一个王爷,竟然能用这种语气来向他咨询! 王祥呵呵笑了两声,道:“王爷,下官倒是觉得您这两天精神好了不少。就是出门几次,也没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发病。想这都是那岳……” 岳娘子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猛然想起王爷曾下过的命令,王祥险险地开口道:“……岳姑娘的功劳,医理第一条,就是强*对身体状况的主导作用,王爷心中有了这岳姑娘,日后就不是孤身一人,这病渐渐消失了也未可知。” 这是王祥从在轿子里给岳筝施针那天之后,就不断在考虑的一个问题。 他只觉得,在那个女子面前,王爷才好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不再是以往那种给人的印象:看着是活在人世间,却总让人感觉飘然独立于浊世外。 容成独听了这一番话,想到那个常常会让他失去冷静的女人,温情地翘起了嘴角,却有些责备地说王祥道:“本王看你别坐医生,去做批命的人得了。” 王祥还从没听过王爷这么富有人情味的打趣之言,当下也忍不住笑道:“王爷说起批命,下官倒想起横桥颇有名气的那个批命先生,推演极准,何时王爷可以带着岳姑娘去算一算。” 容成独清冷的目光洒在了言笑晏晏的王祥身上,王祥忍不住抖了抖。 真是喜怒无常,太…。了 容成独突然凛然尊贵道:“本王从来不信命,只信一点,命在自己手中!” 话音落,他就已消失在门口。 王祥摇了摇头,心道话不要说的太满! …… 第二天岳筝起来,简单地梳了梳头,没来得及洗脸,就去打开了大门。 一开门,就看见斜对面门柱边青松挺立似的站着他。 容成独身姿站得笔直,但却总能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他双手交插在宽大的袖内,仍是那样一身珍珠灰,流动飘逸,清冷独立,慵懒魅力…… 早晨的空气清新的有些清冷,好像都染上了他身上的气息。 凉风丝丝吹过。 容成独看着那个有些呆呆地女子轻笑出声,“我刚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开门。”说着看了看东边的天空,像是夸奖又像是嘲笑道:“不错,还不算太晚!” 岳筝跨出门槛,看着他问道:“你站在这里多久了,不会就为了看看我什么时候开门吧?” 容成独再次笑了笑,眼光醉人。 他也上前两步,语调清冷而又慵懒:“我也是才刚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看你什么时候开门,我还要和你一起用早膳,走吧,回家去。” 说话间,他已经错过她的身旁,衣带交绕,然而刹那间就已经错开。 岳筝马上也跟着进去,心中感觉很不错。 但是当她跟着到了房间内,就见刚才还心情不错的容成独,这时一脸黑色沉涌地坐在外间靠门口的一把椅子上。 077 早餐 岳筝看了他好几眼,疑问道:“你怎么了?” 容成独却马上质问道:“你床上睡的是谁?” 岳筝往里面看了看,儿子正趴在那里睡得香甜,随口道:“你看不见吗?还是不认识了。” 容成独一听更是生气,心中还有点酸酸的感觉,强势道:“日后就是我们的孩子,也不能跟你睡,更别说这个……” 见她听了这话一脸气愤,他很不自然地停了话。 其实心中很不服气,他说什么了,值得跟他瞪眼生气? 他这话跟没让她没余地害羞,只有生气,全部的生气。 更别说这个?这个什么? 那是她的儿子,是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儿子! 容成独! 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这么说了,以后儿子能得他的善待吗? 岳筝强迫自己收起气愤,不咸不淡道:“这是我的儿子,怎么样不用你费心。” 容成独看着她的眼神,不觉头疼地揉了揉眼眶,怎么一见面都要吵两句?他就说一句都不行吗? 想起昨天,她在自己怀中的大哭。容成独不情不愿地妥协道:“我不过是说一句,也没有说不对他好啊。这个小家伙,在府里的时候我还领着他玩过好几次呢。” 真是的,一个心思缜密,目无下尘的绝傲之人,竟然这么笨,好好的话说得像是小孩子在要夸奖一样。 岳筝十分忍不住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便也不管他了,自己洗漱去,洗漱好了才发现,他倒是万分自在,正不知哪里拿出一本书在那里看呢。 容成独倒是不想看书,只想把床上那个小家伙给揪出来。可是考虑到那样做可能产生的后果,只好强自忍住。 见女人洗漱好,他把书往椅子后一放,起身来走到她跟前,颇似商量道:“你这里也没人伺候,我让以前照顾过你的那个婢女过来。” “碧瓦吗?”岳筝问道,却只见容成独不确定地点了点头,才接着道:“算了,你就消停会儿吧。弄得那一面镜子,昨天就让再晴姐吃惊了好久。我看她心中积了好多话都没问我的,你再把碧瓦送来……” 岳筝也不再说什么,出了房间。 容成独跟着,话音中失去了冷清,责问道:“你准备跟我别扭多长时间啊?” 岳筝不禁站住,回头看着他道:“那你以为我该怎么办?一点都不考虑我的儿子,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未来,然后乖乖地跟你去王府做你的女人吗?” 容成独感受到她心思中的杂乱,暗叹一口气,道:“好了是我说错话了,这个事情慢慢说。” 岳筝不再看他,继续朝着西厢边的厨间走去,似叹似不舍道:“你真让我为难。” 他听到,不禁挑了挑眉。 傻女人,到底是谁让谁为难? …… 岳筝一边生火,一边抬头去看好奇地看着厨房的容成独,有些无奈道:“你跟来做什么?” 看他这连厨房都没见过的样子,凑什么热闹呢。 容成独倒似变了一个样子,眼中流动着尽是温暖的笑意:“不知道你会做什么让我来吃,想到要吃你亲手做的东西,很开心!” 岳筝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 不过瞬间脑海里就想到他身体极为虚弱这个事情,以往倒是从没想过帮他调养一下。 异园书中记载的六十四种蜜方,却没有一种是针对他这种怪病的。 也只有竹节花蜜带有平喘顺气的功效。 不过管它呢,他上次喝了一杯竹节花蜜水,不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吗?天知道当她后来偶然想起他的病常是由花香引发,而她竟然给了他一杯花蜜水的时候,心中是多么忐忑。 她问道:“太医有没有让你用蜂蜜调养过身体?”还是问问比较放心。 容成独拿着一根菘瓜正好奇地看着,听她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不是给我……”他察觉到这话暂时还是不说的好,边忙改口道:“你是想让我每天喝蜂蜜养生吗?” 岳筝虽然很疑惑他刚才那句话,却忙着回道:“是啊,竹节花淡的几乎没有味道,竹节花蜜是没有香气的,不过我还是担心让你长时间喝会不好。” 被她这么关心,容成独舒坦极了,对于这破败的身躯能不能配得上她的自卑,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马上接过她的话道:“没关系,定会很有好处的。你每天早上都给我沏一杯,我早早地过来喝。” 岳筝点头,却又说道:“你如果觉得那里不对劲,一定要跟我说。你走开一点,水溅你身上了。” 转头对站在她身边看她淘米的男人说道。 容成独稍稍往后撤了一步,看着那米不可置信道:“这米怎么一点光泽都没有,好像陈米,能吃吗?你没钱了吗?买米的钱都没有了?” 岳筝将米又冲洗了一遍,语气凉凉道:“呦,你还能认出来新米陈米啊?我难道就是傻子,专挑陈米买?” 转到灶台边,下了米在锅里,同时说道:“我们吃的米,跟王府里的自然是没法比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省的吃了不好。” 容成独一直默默地,却突然哈哈大笑,指着岳筝道:“筝筝,你真小心眼!怪不得我给什么都不要!” 男子说着,又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岳筝气得脸色微红,不再理这人。 灶底支着火煮粥,她又忙着去洗菜。 还得给他沏蜂蜜水。 岳筝又陀螺似的转到另一边专门烧水的灶上,昨天温着的开水还是温的。拿了杯子,用身体挡住时,偷偷倒进半杯无极水。 沏好,仍旧不说话地递给站在几步外看她忙碌的男人手中。 容成独一边细细的品着,一边盯着她又去洗菜的背影。突然清冷命令道:“筝筝,你做菜也不问问我喜欢吃什么?还是在我家那几天,你早已经观察到了我的喜好?” 岳筝被他这无赖的话说的哭笑不得,却道:“你在别人家吃饭,还要挑三拣四吗?” 容成独挑了挑眉,突然上前,几乎把她圈在身前。岳筝心慌地连忙推他,“你干什么呢,被人看见了,离我远点。” 容成独磨磨蹭蹭地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才疑惑地问道:“能被什么人看见?这不是在家吗?” 岳筝便说还有两个婆子在呢,更何况,还有曲儿呢,若是起床来找她,看见这一幕,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容成独这才退开些距离,将杯子往旁边的案子上一方,光明正大道:“筝筝,是你误会了而已,我不过是想把杯子放回去。” 气地岳筝满脸通红,说地好像自己多希望他怎么样一样。 早晨炒了一盘菘瓜炒肉片,凉拌黄瓜。煮了红枣粥。 她把菜放到厨房靠门口的那张饭桌上时,一直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的容成独终于问道:“筝筝,你做的这是什么菜?” 拿了碗正准备成粥的岳筝懒得理他这白痴问题,便道:“黄瓜你没吃过吗?去屋里看看,曲儿起来没有呢?” 说过了,心中却有些忐忑,不敢去看容成独的表情,只低头盛粥。 容成独不甚满意地嗯了一声,出门前却说道:“我没吃过这样子的黄瓜。” …… 岳筝将饭碗也端上桌,凳子摆好时,穿戴整齐的小曲儿在容成独前面跑到厨房里来。 到了她跟前,就奇怪地问道:“娘,那个叔叔怎么在我们家里?” 她笑道:“来咱们家做客啊!”跟着问道:“洗脸了吗?” 小曲儿点了点头,“我洗好脸,叔叔正好去叫我。可是娘亲,为什么他一大早就来我们家做客?” 岳筝把儿子抱到凳子上坐下,说道:“吃饭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她不想想日后曲儿与容成独相处的问题。 …… 容成独胃口极好,没一会儿碗里的粥就见了底,然后理所当然地递给岳筝,岳筝看到他的眼睛时,两个人不禁相视一笑。 另一边的小曲儿,窝在凳子上一边扒饭,一边看着娘亲跟那个叔叔,有点闷闷不乐。 他其实不讨厌这个叔叔,可也不喜欢。 但是娘亲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还会对他笑? 岳筝盛了粥递给容成独时,他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岳筝不禁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把碗很不客气地放到他的面前。 容成独却还是满眼笑意。 这时小曲儿突然开口道:“娘亲,明天早上也请陆叔叔来咱们家做客吧。” 岳筝愣了愣,想起前两天小家伙的闹腾,斟酌着道:“陆叔叔很忙,没有空的。” 小曲儿反驳道:“陆叔叔说,我有事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找他。” 岳筝勉强笑着道:“曲儿乖,要听话哦。” 小曲儿依旧闷闷不乐地低头扒饭。 容成独脸色有些阴郁,看了看对面的小娃。心里分析着,看来这小娃对陆鸿真是偏向,这样的话,陆鸿必定会在她的心中被考量的。 这么想着,容成独才突然想到,这小娃不正是陆鸿的儿子吗?这一刻他才感觉到那晚她稀里糊涂地错认了他,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若是真的被她找到陆鸿就是当年那个人,即使她恨不得杀了那人。 可容成独却知道,她绝对没有胆量真的杀了那人。那么又有一个这么偏向陆鸿的孩子,还有他什么事啊? 容成独眼神一瞬间暗了暗,一定要找机会,找机会让陆鸿永远错过她。 不知不觉又是一碗粥。 一大一小两只碗一起递到岳筝面前。 岳筝不禁叹道:“我真是该伺候你们的,”问容成独道:“你会不会吃的太多了。” 容成独清淡道:“一个大男人,才吃两碗饭,你还嫌多?” 真是不知好歹,在你家的时候也没见这么能吃啊! 岳筝不说话地接过一大一小两只碗,却发现锅里的粥只剩不到一碗的量了。 这还是特地多做了些,竟然还不够吃。 自家儿子吃饭向来不回二碗的啊。 岳筝给容成独盛了粥,放到他面前,却看着桌子双臂撑在桌边的儿子道:“没饭了,曲儿吃娘的吧。” 小曲儿不愿意,盯着容成独道:“为什么给他不给我?” 岳筝有些无语,跟儿子能讲明白什么?她总不能让容成独吃她的剩饭吧? 她也没说话,端着自己还剩了半碗的粥要喂小家伙。 小曲儿只觉得娘亲对自己根本不亲了,只把剩下的都给那个叔叔,扭过头去,表示不要。 “曲儿,娘亲生气了。”岳筝看着他轻声道。 小孩子这才看了娘亲一眼,双手捧住碗道:“我自己吃!” 岳筝赞许地笑了笑。 容成独颇不是滋味地把自己的碗推给岳筝,想把他当外人,没门。 岳筝摇头,容成独目光炯炯,“你才吃多少?” 小曲儿抬起头,十分不喜地打量着这个叔叔。 …… 容成独走之前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去。 但是才刚回到房间,一个婢女就走动前来,有些惶恐道:“王爷,太妃娘娘让您一回府就马上过去。” 嘴角还微带着笑意的容成独,他的面容蓦然变得沉静起来。 沿着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地面,容成独清雅如仙地缓步走到太妃娘娘的寝室。 未走近,他就强烈地感受到了母妃的怒火。 然而却故作未察道:“娘唤儿子前来有什么事吗?” 太妃本来一脸隐忍地怒容,听到这么问,压也压不住,抬手将一团带血的布带扔到他的脚边。气得喊道:“我有什么事?你先解释解释,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吧!” ------题外话------ 感觉不太对,让我找找感觉。 078 变化 容成独脸色未变,随意地在左边的椅子上坐下,清淡地问道:“可是下人们在母妃面前胡说什么了?” 太妃一听这话,怒容更甚。事实都在眼前摆着了,他竟然还护着那个女人?若不是她身边的人发现那小婢女悄悄地处理这些血带,她当即责问了他身边的几个侍卫,她这个儿子是不是准备把这事瞒她一辈子啊? 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绕弯子,直接说道:“独儿,你也不用跟我弄这些弯弯绕。就是别人不说,你这伤哪里来的,你当我这做母亲的就猜不到吗?你有看上的女人,娘很高兴,她的出身来历,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 太妃的声音蓦然凌厉起来,“她必须敬你爱你,可如今呢,八字还没一撇,就给你刺伤了。你让我怎么放心?为娘的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你能幸福!” 容成独敛眉垂目,然后看向母亲,眼中含着满足的笑意,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娘为我的苦心,儿子都明白。跟她在一起,儿子感觉很幸福。” 他突然又郑重地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希望母妃能够支持我,不要逼着我依照世俗的标准作出什么抉择。” 太妃心中震动,更多的是痛心。儿大不由娘,她再没有任何时候像这样感觉到这句民间俗语中的无奈了。 她才不过一点的暗示,这个儿子就半点都不妥协地将阵势摆开。 太妃不禁提高了声音:“不要逼你?独儿,你说,你从小到大,母妃可曾逼过你半分?我若像其他的母亲,几年前就逼着你娶了静安,也不至于跟着你跑到这蛮荒之地,还不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谁想到你今天有了心上人,母妃不过说一句,倒成了逼你了?” 容成独脸色微微波动,却几乎看不出来。静默了一会,还是那清清淡淡的语调:“母妃莫要伤心!” 太妃摆了摆手,掩不住失望道:“好了,你的事我也犯不着再管。说多少,你不是都跟没听到过一样?” 她真的是被这个性情淡薄的儿子伤到了,以往关于娶亲成家之事,她不厌其烦地常在他耳边唠叨,还是觉得他能听进去一二分的。 今天来看,只怕是根本就没有放到心里过。 她也并不是严厉,或是性情淡薄的母亲,怎么儿子的性子竟淡到这冷硬的地步? 容成独还是脸色如常。并非他不理会母亲的看法,只是从不觉得这竟会造成什么苦恼。 太妃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音调徐缓却很坚决道:“你愿意怎么护着那个女人是你的事,但是娶妻之事却是皇室的事。岳筝她出身卑微,且还带着一个孩子,绝担不起你正妻的身份,至多给她一个妾位。至于妻子……” 容成独第一次没有礼貌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我的妻子只能是她,若母妃坚持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媳,那么,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他在这个问题上不想有一点妥协,即使很清楚自己这样的态度会导致母妃对她更大的反感。 他转了身,提步离去,却在门口停住,清冷的声音响起:“或者母妃是希望我孤身终老!” 淡雅飘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也带走了压抑的清冷。 太妃气得抬手指着门口,一时说不出话来,孙嬷嬷担心地喊了两三声,她才大叹道:“他怎么那么像他的父皇?可是一个是用在儿女私情上,一个是用在国家大事上啊!” 孙嬷嬷见主子脸色不对,忙捡好的地方说:“娘娘啊,您以前都想得明明白白,怎么到了事上就不明白了?王爷他幸福就成,您不一直都这么说吗?能劝动的,您就劝一劝。劝不动,那就依着王爷。” 太妃仍在气头上:“依着他,他不能让那岳筝给害死!长这么大,被蚊子盯了一下子都是天大的事。如今被人刺伤了,他竟然还命令身边那些人不许声张。不就是要瞒住我?还有这个王祥,也都是老人了,怎么也这么糊涂。” 孙嬷嬷虽然也同意主子的话,但此时知道不能顺着说。连自己也有些不相信地说道:“民间不都常说,打是亲骂是爱吗?现在不比以往,那时王爷心中哪个女子也没装着,现在心里有了一个人,您就这么干涉,也难怪王爷抵触。” “依奴婢看,这事还是慢慢来。”孙嬷嬷笑着轻声道:“不管怎么样,王爷现在是有看上的女人了,这天底下,女人又是各有各的美,还怕以后王爷再看不上其他的?说不准过不了多久,对这个也就淡了。到时候就是娶进府里来,也不过多一张吃饭的嘴而已。” 被孙嬷嬷这么一说,太妃心中也安定不少。是她刚才太急躁了,不过自己的儿子被伤了,还是怎么想怎么不愉快。 不过孙嬷嬷说的却是很对,在宫里最常见的不就是这样的事情。曾经她伺候的皇上,前前后后宠过的女子,不也有十几个,就是曾经盛宠地令人心惊的,也不是没有过。可是又有哪个长久了,再隆盛的宠爱,还不是有凋谢的一天! 所以她也不必心急,静待其变吧。 可是一垂眼看见地上那块染着血的布带,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一事。 不能就这么算了! 太妃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问孙嬷嬷道:“王爷在后面命人收拾起来的那院子,岳筝已经搬进去了?” 孙嬷嬷点了点头,还是笑道:“是啊,您没看见,王爷今天的脸色特别好吗?” 太妃回想了一下,的确是,就算她刚才只顾着生气,还是看出儿子的脸色比以往红润了许多。 心中蓦然腾起一点对这女子的感激,不过,该教训还是得教训,要不然她以后不就太无法无天了? …… 容成独回到房间,没容婢女们参拜,一挥袖就将桌子上摆放着的山水绘瓷瓶打落在地,呼啦地瓷器破碎的声音,让这么本就心中忐忑的下人心中恐慌不已。 马上就跪了一地的人。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地让人感到恐惧。 容成独清冷的声音终于在众人头顶响起:“是谁办事不利,自个去领罚。” 初寒脸色苍白的跪了出来。 容成独也没看她一眼,便挥手让她下去。 而他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则每人都赏了三十板子。 …… 清凉微带着寒意的风吹过树叶,沙沙声不绝于耳。微风起一阵,停一阵,枣树上仍然挂着的叶子泛着黄绿色,稀疏的都能数的清了。 但是在枝头,却仍然缀着成串的鲜红的泛起一层淡淡白霜的细长枣子。 枣树如盖,下面安放着一几一藤椅。 身着白袷衣的陆鸿,正右腿搭左腿地闲适地半躺着。 旁边与藤椅齐平的矮几上,放着一个高腿青瓷盘,盘子上堆着的却是一枚枚精致小巧的银亮飞镖。 陆鸿时不时地抬手摸出一个飞镖,斜着飞射出去,马上就会有一颗红艳地枣子落下,被他抬臂接着,然后随手一抹,就扔到嘴里。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的眼神会飘地很远。 今天他去了她新搬的住所,还没进去,只凭方位,他就猜到这其中允梅肯定参与了。 小孩子很欢迎他,还偷偷地拉着他说:“爹爹,你以后要常常来。一早上就来,不然娘亲就只跟那个叔叔亲了。” 不可否认,他之前应允那孩子当他做爹爹,有一半的认真,但却也有一半的玩笑之意。万万没想到孩子当真了,也万万没想到他听到小家伙这么喊他,心中竟是那么欢喜,就好像正打在了他心底的痒处。 但是虽然今天并没有见到允梅,从院子中房间里各处的精心设计,他还是看出了他对这个女人的用心之处。 而曲儿口中的那个叔叔,也就是他吧。 陆鸿心中摇摆,况且也明显感觉到,好像突然间这个女人就与他保持起距离来了,单独面对说话时,也是那么淡淡地。 他真的不知道,对于这样一个撩拨起他的心绪,却又对他没有其他想法,而且还是好友放在心上的女子。他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该放弃吗? 这个想法一冒头,他马上摇了摇头。 先别这样想,只要她是当年那个女人,他就定是要娶她的,即使是好友也不想让! 可若是不是呢?不是,他是不是该继续找那个女人,然后就再也不管这个女人呢? 陆东都去了五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陆鸿烦躁地坐起身正暗骂手下人没用,就看见风尘仆仆的陆东向这边走来。 他就这么正坐在椅侧,直看着陆东半跪在几步之遥:“见过将军。” 陆鸿点了点头,随即马上问道:“查到什么消息?” 声音虽然很平静,却透出了些许急切。其实陆鸿心里明白,这个时候的他,还有点不敢听陆东带回来的消息。 陆东眼看着地上,语调清晰地恢复道:“属下与陆西是在三天前到了岳夫人原籍,岳夫人与莫校尉两家确实算是邻居。但是……” 陆东顿了顿,说道:“岳夫人之前是莫校尉之妻。”陆鸿脸色一瞬间变幻莫测,陆东继续说道:“正是在一年多前,北地士兵回乡的军令下达后,被回乡的莫校尉休了的。” 陆鸿捶了捶有些混沌的额头,低声自语道:“这个我知道,当时我也去了那个地方,岳家村是吗?那时北轩休妻,我还是赞成的。他娶齐家庶女时,我也在场。我当时,怎么没看见她?” 他心里一瞬间涌出的感觉,自己连怎么形容都不知道。 他还记得,与这个女人第一面相见时,她看自己的眼神是有点点恨意的,还有她说的那些话,难道是为这个吗? 陆东听到主子语气有变,似乎带着点愧疚,便忙说道:“将军,您或许是猜错了。岳夫人她,与当年您命我们寻找的那一名女子并无相似之处。而她会被莫校尉休弃,也是自身行为不端。” 陆鸿的眼光一下子全部打在陆东身上,让陆东连接下去说的勇气都没有了。 陆鸿却马上又收回了目光,闲适地枕臂躺下,好似不在意,好似感兴趣道:“哦,莫北轩休她,是什么理由?” 陆东却一下子觉得满头虚汗,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好像是‘淫奔无耻’……” 陆鸿只感觉莫名一震,怒火一点点在心底燃起,语气不怎么好道:“继续。” “岳家村的人都说,岳夫人她没嫁到莫家时,就已与村里的一个酒混、赌棍私通,只是因为岳夫人的父亲看不上那赌棍,才费尽心机把她嫁到了莫家。” 陆鸿很认真地听着,但是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迷茫。怎么抓都抓不住,难道她带给自己的那些感觉,都是假的吗? 他终于抓到了一个关键点,“那个赌棍叫什么,亲自问过了吗?”他问。 陆东诧异地抬头看过去,看来将军的确是很在乎那岳夫人了。他还以为到这里将军就不会接着问了,这么问,还是不死心吧! 暗自庆幸,幸亏当时陆西建议还是亲自去审问一下那个赌棍比较好。 陆东回过神,忙答道:“那赌棍叫岳传,是岳家同宗,关系还算比较近的,属下们问过,那岳传亲口说他曾与岳夫人情投意合,但是无奈岳父阻挠,才没有……” 陆鸿打断道:“既然如此,莫北轩休了她之后,他怎么不把她接过去?” “据岳传说,他自己吃饭尚成问题,何谈他人?” 陆鸿不禁气道:“何谈他人,自己的妻、子也是他人吗?” 陆东低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须臾却听到将军的低声自语:“怎么就……找不到她?” 陆东是知道将军这个心结的,犹豫片刻,才忍不住说道:“依属下看来,当年那位姑娘或许早已成家,将军还是不要这样挂怀了,”心里却叹道:“这不就是没缘分吗?” 陆鸿轻笑一声,声音清朗道:“下去吧,好好休息两天。”说着起身,直向餐厅去了。 他到的时候,父母已然在座。 刚坐下,正洗着手,母亲就一脸高兴兼讨好道:“鸿儿,今天我应并夫人邀,去了她家,见到她家里的那两个妹妹真是越长越灵秀了。她说你们,前几天好像还见过呢。” 陆鸿淡淡地点了点头,回了两个字:“是的。” 陆太太却马上又换了话题道:“今天书院里才开了课,我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男娃,模模糊糊地那小模样倒有点像你小时候呢!” 陆鸿已经掂起筷子认真吃饭,也不说话。 陆老爷生气而又硬板板道:“都多大年纪了,还不成家,男子三十有室,看看你自己现在都多大了,二十六了!” 陆太太忙按住自家老头子,使眼色让他住嘴。 陆老爷生气地哼了一声,这臭小子混的可比他当年有业绩多了,弄得他这个做爹的,管起他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却还是不甘心地说了一句:“要不是老子我就你这一根苗,哪个管你讨不讨媳妇?” 陆鸿却指着一盘干煸芦笋道:“爹,这道菜不错,您尝尝。” 这不温不火的一句话,直接让陆老爷大动肝火:“老子今天把话放这儿了,你小子娶不娶媳妇,我们老两口不管,但是今天就去你娘早给你准备好的通房丫头那里,给我们生个孙子出来。” 陆鸿打岔似的看向母亲,吃惊道:“娘,那通房丫头您还留着呀?” 陆太太忙摇了摇头,“遣走了遣走了,儿媳妇不来,娘哪能先给她找恶心呢?” 陆鸿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的老爹。 “爹,您怎么一直惦记着这什么通房丫头的事?” 陆老爷当下气得愤然离席,走着还喊着:“逆子!逆子!” 陆太太看着每当说到这事就胡乱扯的儿子,满脸愁容。早前也不是没有对儿子施加过压力,她都绝食威胁了,还是半点事儿都不管用:她一天不吃,儿子也跟着一天不吃。 哎!她哪还绝地下去。 可是……“鸿儿,你到底是为什么不娶妻?难道是相中了什么女子,怕爹娘不同意?”陆太太猜测着道:“这点你放心,咱们家本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一般女子也不碍的。” 陆鸿侧目看向母亲,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问出口:“那带着别人家孩子的女人呢?” “啊?这……”向来温柔好说话的陆太太也被难住了,结巴了一阵才道:“鸿儿,你又不是娶不上媳妇,这样不是让人在背后笑你吗?” 陆鸿听了,点点头。 确实是会被笑的,还是下属的休妻。可是……虽然之前想着,不是她,他就不要这个女人了,但为什么真知道了不是她,他还是不舍得呢! 陆太太见儿子点头,一颗不安地心才放下来。 就算是知道女人难为,她还是不想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娶一个拖油瓶的女人啊! …… 夜幕渐渐拉下。 玉竹林黑越越的一片,时有几段有力的风吹过,铃声悦耳。 容成独的卧房内,燃着明亮的烛火。 他的脸色很好,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总是没有血色了。连王祥过来请脉,也大呼神奇,当时就很肯定地说:“王爷就这样好好保持,下官相信,病会慢慢地不药而愈的。” 因此这一整天,王府里的所有人都很高兴。 太妃娘娘甚至欣喜地赏了下人们每人一匹上等锦绸。 容成独心中的喜悦,却与这些人的大不相同的。 她这两天异常听话,关心他的饮食,关心他的身体,每天都会在早晨给他沏一杯竹花蜜。容成独时常觉得,她是如此的神奇,生下来就是因为他容成独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有她如此相伴,不用王祥说,这两天下来,他也感觉到自己定会陪她到老了。 至于母妃前天曾去给了她颜色看,他当然知道了。甚至知道时,就有一股与母妃决裂地冲动。 他并非如此过刚之人,但是所有的事情,只要是关于她的,他就一点都不想妥协。不论对方是谁。 可他还是压制了这股冲动,毕竟那是一心为他的母亲。 不过他还是在午饭时,特地跟母亲说了:“儿子能如此,全是她这个人,还有她对我的用心,所以,儿子希望母妃不要用一些世俗的观点来评判她。” 他郑重地在一脸惊讶的母亲面前宣称:“母妃,她让我不再感到孤独,让我觉得自己也像个人一样,她就是我的药!” 容成独尽管可以一点都不在意母妃的看法,但还是希望她能得到母妃的认可。 所以他今天一天心情都很好,他相信母妃把他的话听到了心里。 不过今天她那里,他只早晨去了一次!正执笔勾勒一副复杂花纹的容成独,不禁顿住了笔。 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这么晚了,还是别去了吧! 烛火映照下,他的容颜更加迷人。尤其是唇角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尽可与日月争辉。 容成独又低下头,继续勾勒花纹。 这花纹似花却又非花,但即使简单的墨线条,已经透露出富贵典雅气象。 这时碧瓦在外面轻声道:“王爷,金鳞求见。” 正专注于勾勒花纹的容成独,瞬间将笔放下,神情有些紧张地清冷吩咐道:“让他进来。” 容成独心中有些平静不下来,因为他知道,金鳞此来,必定会带来她的之前的生活消息。至于解决那点“忧患”,倒不怎么能让他在意了。 金鳞很快进来,远远地就下跪行礼。 容成独却没有让他立即起来,而是清冷地问道:“本王吩咐你三日即归,怎么会拖了四天之久。” 金鳞心中不停地擦汗,四天还久吗? 王爷是拿他们当神人吗? 不过却马上解释道:“回王爷的话,属下与金跃未到岳姑娘家乡,就发现了将军府陆东几人的踪迹,跟了他们才知晓,他们是奉命前去查探岳姑娘之事的。属下当即就与金跃片刻不停地向凉川赶去,提前他们半天赶到,将所有事情做了安排,等到他们回程,属下又与金跃安排妥当,这才回来。” 比起将军府的人,他们已经是神速了。 金鳞在心中暗暗想到。 容成独眼神蓦地暗了下来,双拳不禁握紧。好险!若不是事先安排,陆鸿那里又是有目的的查问,说不定这时他就得知她便是当年的女子了。 向来不称赞人的王爷,清淡地说道:“你们做的很好。” 金鳞很想大胆地问一句,王爷有奖赏吗? …… 暗淡的月光下,容成独步履急切,清冷的眼眸中,翻搅着的全是心疼:她曾经食不果腹,她曾经受尽千人辱骂,她曾经因受人觊觎差一点流血而亡,她曾经一路乞讨南来,看人脸色、栖居破庙…… 只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叙述,听在他耳中,却每一个字都像刺一样狠狠地嵌入他的心中。 容成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竟也能脆弱到这种地步。 没有带一个人,他独自来到那扇门前。想马上见到她。 透过门缝,依希能看到透出来的亮光。他抬手敲门,喊道:“筝筝”。 当喊出她的名字时,心中疼痛地难以忍受。清凉的夜色里,他的额上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正在灯下飞针走线的岳筝,听到隐隐地喊自己的名字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向外看了看。 床上侧躺着的小家伙,这时也猛地坐了起来,谨慎而又疑惑道:“娘亲,好像有人敲门。” 岳筝好笑地看着如此警惕的小家伙,安慰道:“没事,是容成叔叔。”以前家里,就常常会有这种半夜撞门的事情发生,儿子是被吓怕了吧。 小曲儿皱了皱眉毛,不满意道:“他为什么晚上还要来我们家?” 岳筝怔了怔,语气不自然道:“可能是有事吧,娘亲出去看看。你早点睡,明天还要跟着玄儿去上学呢。” 小曲儿从今天开始,已经正式开始上课了。因为一时间也买不到合适的人,就暂时先让他跟着张玄一起上下学。 小曲儿听此,乖乖地点了点头,拉着被子静静地躺下,却看着岳筝道:“娘亲,你要马上回来。” “好”,岳筝笑着应道,拿着旁边的一个灯烛点燃,端着灯出去。 看着一星光亮越来越近,还有耳边越来越清晰地脚步声,容成独只觉心中一阵抽紧,不敢见她,不知道看见她会说什么话。 他一侧身倚了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气。 门吱呀一声开了。 岳筝没看到人,正要问,就被一个怀抱拥住,按到门框上。灯掉在地上,熄灭了。随即她感到一个带着凉意,轻轻颤抖的吻落在了唇角。 他清冷、淡雅的然而却又浓烈的一股让人伤心的气息狠狠地包裹住她。 岳筝连忙将他推开,小声道:“你干什么呢?” 容成独双手捧住她的脖颈,食指却悄悄顺着衣领缝隙探入摩挲着,突然他身躯一震,声音沙哑道:“突然间就很想你,筝筝,可不可以让我狠狠地吻你?” 不容岳筝回答,他同样有些颤抖的舌头就打开了她的唇瓣。 一寸寸的掠夺,带着一点点的安慰,与她的唇舌交缠在一起。 他温润的指节依旧占有性地停在她的脖颈两侧。 岳筝也不自觉地伸开双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腰身。 他的呼吸一下子浊重起来,富有侵略性的嘴唇一瞬间就离开了她的唇舌,沿着下颔,一点点吻到她的竖领包裹着的颈子。 但他却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遇到了阻碍,灵活地牙齿正将纽扣一点点咬开。 岳筝只感觉心如雷鸣,搂住他的清冷有力的腰身的双臂,也不自觉地一点点收紧,她的呼吸也开始浊重。 在暗淡的月光下,静悄悄的夜间。 他们都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岳筝被迫而又顺从地仰着头,好像是为了方便他的行为。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会思考了。 只是从他那么激烈地吻她开始,就忘记了一切。 忽而,她感到他的舌尖在她的颈边打转。不觉嘤咛一声,浑身无力地就要倒下。 她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她软下来的腰身被一道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 他只是刚刚那么一笑,马上就又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她的脖颈。 岳筝感觉就要呼吸不过来了,却在这时听到屋里传来儿子不安的声音:“娘亲,娘亲。” 她一下子神智清明,手忙脚乱地将他推开。 容成独虽然暗恼,却并不用力禁锢她。颇有些顺从地收了手,退开一步。 岳筝不安地抬手握住被解开了三颗纽扣的领口,平顺了一下呼吸,竟可能自然的大声道:“娘这就回去了。” 听到了曲儿乖乖地应了一声,又喊道:“娘亲快点。”她这才拍了拍刚才高度紧张的胸口,真的害怕儿子会跑出来,她又该怎么解释? 岳筝看向眼前模模糊糊的人影轻声道:“你大晚上过来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好听极了,他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道:“没事,我想你了。” 岳筝听到,唇角弯了弯,反握住他有些凉意的大手,轻声而又温柔道:“好了,快点回去吧。大晚上出来,也不知道披个披风。不知道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吗?” 他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也轻声道:“真乖,知道心疼我!” 他说着,却又把手放到她的脖颈处。岳筝不禁轻轻一抖,双手按住他的大掌道:“你不要作怪了,快回去吧。” 容成独却异常愉悦地嘲笑她道:“筝筝,你竟这么敏感?!” “你”,岳筝被他说得脸上腾起一片火烧云。 他的手在她颈间一动,另一只手也随即伸到她的颈后,轻柔道:“不对,我刚才说错了,我来找你其实有事。我的玉佩一直想着亲手给你系上,一直没有机会,所以我想,晚上说不定是个好时候。” 岳筝这才想起,他的这枚玉佩从那天晚上之后就被他收走了。她偶尔想起来,还以为他是生气不想给她了。 没想到…… 岳筝抿嘴轻笑,静静地待他系好,才将他推开:“回去吧,我也得快点回房,曲儿会担心的。” 容成独不喜地皱了皱眉,声音中一点没表现出来,依旧轻柔道:“好,快回去吧。我看着你栓了门,就走。” 岳筝点了点头,低身借着月光将烛台捡起,进门前,却又被他拉住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岳筝感到今夜的他特别温柔,却也特别奇怪,脱口而出道:“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的奇怪?” 谁想到一句话惹恼了这人,他马上就颇有些不耐烦地粗鲁地命令道:“快回去,废什么话?” 岳筝不满意得轻哼一声,哐嘡一声就栓了门。 容成独直待门那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轻声低喃道:“筝筝,我该早点遇见你的。” 随即他大步离去,夜色中也能让人感到强烈的凌厉之气。 他再一次召来金鳞,命令道:“你再去……”顿了一下道:“你找个行事稳妥的人,再去凉川,将那个曾经敢欺负她的人处置了。” 金鳞在回复那些话时,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眼见王爷怔怔地什么都没有吩咐就走了出去,他还以为那赌棍会没事呢! 看来是当时分寸大失了吧! 金鳞偷偷地想到,然后低头领命:“是。” 只是不知道王爷留下他,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正这么想,就听见王爷吩咐道:“你明日就去把金街坊地段最好的一间商铺买下,然后报到那间牙行。” 金鳞半愣怔地问道:“依旧把价钱压得很低吗?” 容成独却第一次在下人面前露出清淡地微笑,一时间慵懒淡颜道:“这次不必,我亲自带着她去买。” 金鳞很想问问,王爷您的身体适合在那杂乱的地方出现吗?王爷您这么买来再卖给自己好玩吗? 容成独质问地看着愣在那里的金鳞,清冷逼人道:“还是你想再跑一趟凉川?” 金鳞马上摇头,傻子才想再跑那么远呢。就让金跃去吧,名字都是跑腿的样子! “不是,属下马上就让金跃启程”,金鳞急急忙忙地说道。 容成独已经继续拿笔在宣纸上勾勒花纹,只是这次脸上脸上清淡的笑容透出甜蜜的气息来。 …… 岳筝回到房间,就见儿子垂着小腿儿,低头坐在床沿上,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才抬头看了一眼。怏怏地问道:“娘亲,你怎么去那么久?” 岳筝脸色微红,连忙侧身掩饰,直到桌边拿起绣绷,才故作轻松道:“娘亲与容成叔叔谈些事情啊!” 马上却又把绣绷放下,起身到床边,弯下身把他的小腿儿搬到床上,盖好被子,微笑着道:“曲儿快点睡了,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呢。” 小曲儿这才躺下,不过还是睁着细长的一双眼睛看着她道:“娘亲,我们让……陆叔叔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岳筝有些头疼,小家伙儿怎么就惦记着陆鸿了。容成独……他一向冷冷淡淡的,难道这让小家伙不喜欢吗? 想了想,她笑着道:“陆叔叔也有自己的家,怎么能跟我们住在一起呢?”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曲儿难道不喜欢容成叔叔吗?” 小曲儿摇了摇头,窸窣地翻了个身,就面朝里也不吭声,忽灵灵的眼睛眨了眨,倏忽滚下一串泪珠。 他真想不明白,娘亲为什么不让陆叔叔做他的爹爹? 而且容成叔叔一点都不好,他只会对娘亲笑,才不会管其他人…… 岳筝在床边静默地坐了一会,给小家伙掖了掖被角,起身又回到灯下,拿起绣绷。只是心却成了一团乱麻,一时跑神,左手食指上就溢出一个鲜红的血珠。 她却没有感觉到疼痛,低头含住了手指,心里却止不住地想:儿子一直不喜欢容成独怎么办? ------题外话------ 今天又晚点,不好意思啊。 看书愉快! 079 小议 天色阴惨惨的,时而卷起一阵凉风,夹带着雨的气息,迎面打在脸上,清清爽爽的。相比较起来,岳筝倒是挺喜欢这样的天气。 几乎是一夜无眠,天亮时她藏起最后一根线头,绣好了这件精心挑选的双面异色绣。黄色略带着点儿暗黄花斑的小猫毛绒绒的,抬着前爪想要扑到眼前的一只彩蝶,调皮可爱。只眼睛,就用了十几种绣线,十分传神。 而背面抱着一竿竹子的熊猫,则又是那么憨态可掬。 整幅绣品比起上次那件绣了好几天的红梅雪狐精致许多,根本不能让人看出,丝线是从哪里发端,又结束在哪里。 早饭后,岳筝就带了这件绣品,带着两把伞,领着小曲儿,将他送到了张家。没容她立即告辞,刚刚起床的再晴又拉住她说起话来。 正巧赶上医生过来给她请早脉,岳筝也就顺势多坐了会儿。 再晴这里倒是一直惦记着岳筝要买下人的事,没聊一会就对她说:“昨儿前街的牙婆来了府里,说是新来了一批人,都是家世干净的,要不今天我陪你去瞧瞧,怎么着也先买两个伺候的丫头。” 岳筝没有给那两个婆子派活的事,她也知道了。恐怕不是自己人,她这是用着不舒服吧! 对于买下人这件事,岳筝倒不是太急。她又不是那种离了人伺候就过不下去的,身边的人,她也只打算用红儿的。因此便笑道:“姐姐你还是在家里好好歇着吧,这事不急,我今天还有其他事呢。我自个儿也惦记着呢,明天就去瞧瞧。” 这时鲁奶妈端着一盅补品走过来,先与岳筝打过招呼,就送到再晴跟前。再晴接过了,眼中满是抗拒着不想喝的神色,只顾着跟岳筝说话:“我刚还想问呢,这起这么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往常岳筝带着曲儿过来张府,都是差一刻不到辰时。但是今天到了张府,才刚到卯时。 眼神中闪过一点不好意思,她是一绣好这幅绣品,就直接去做了早饭,根本没等这几天天天早晨报到的容成独,就锁了门,出来了。其实她是有点不想夹在互相看不顺眼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中,岳筝笑着掩饰道:“这事还是暂时不要与姐姐说了,你早晚会知道的。” 她是打算把这件绣品送到鲁家绣庄的,顺便再跟鲁敬谈些事情。这事还是不跟再晴说的好,毕竟鲁家是生意人家。掺了太多人情进去,反倒双方都不好办了。 再晴皱着眉在鲁奶妈的催促下喝了一口那乳白色的汤,就忙对岳筝道:“看妹妹你做事都是有十分的把握的,那我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了。” “差点忘了”,她又马上想起什么似地道:“妹妹中午记得过来吃饭,今天初七你姐夫下面的部署都会过府来汇报事务。这其中有一个叫裴阅的,今年二十三岁,是管下面税绞一块儿的。可人却长得一副清秀的书生气,性格温温和和的。而且家里除了一个嫁出去的姐姐,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再晴脸上现出一种满意的笑容,有点媒婆说到兴处的样子:“姐姐看了,你姐夫下面这些部署官,这裴阅是极适合妹妹的,妹妹今天中午偷偷见见,如果可以。。。。。。” 岳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再晴真是死盯住她再嫁的事了。这才几天啊,就跟她说了三个人了。第一个姓什么来着。。。。。。她连忙站起身来,“姐姐,恐怕不成,我今天很忙的,我要先走了。” 话没说完,就抓着伞柄快步走了出去。 再晴不解地责备道:“能有什么事着急忙慌的,正经事倒不见她着急。” 鲁奶妈笑道:“小姐,这事还是缓缓再说。看筝娘的样子,倒是不想就这么改嫁的。” “不嫁怎么?”再晴反问道:“真让她领着小曲儿过一辈子?等曲儿长大成了家,妹妹不就剩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况且,曲儿一个不是太孤单了,怎么也得有几个兄弟姐妹吧?你瞧瞧咱们家,有什么事都是敬弟一个人撑着,若是有几个兄弟,家业说不定早扩展出去了。。。。。。” 走在街上,岳筝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真是不能跟再晴坐在一起聊天,三句话内准能给她扯到婚事上去。 再晴这么关心她,她是不是该找个时间跟她说,自己其实有喜欢的人了。。。。。。岳筝连忙摇头,一想到容成独,心就乱七八糟的。是喜欢他,可是却裹足不敢向前。 鲁家绣庄很快就出现在眼前,它位居金街坊东边的一个转弯路口,是极佳的一个方位。绣庄门前挑着一排暗红底布蓝色绣字旗,迎风招展。 岳筝抬步进去。 鲁家绣庄有三层,第一层里又分帷帐、衣绣、屏风好几个隔开的小区间。二楼三楼安排的都是一些精致的雅室,专门招待贵族人员的。 “这位夫人,要来看些什么?”一个着装得体的青年男子迎着她笑问道。 岳筝想了想,说:“不知掌柜可在,我是有绣品要来卖的。”好像自从得了异园,她就觉得手中有了一笔很大的财富,所以对于现实中金钱的积累就缺少了重视。往往都是到了用钱的点上,才会想换些前来。 其实这对她自己来说,是没有什么的,毕竟异园是随她终生的,但是曲儿呢? 她几乎是在这说话的瞬间就决定,以后不仅让给儿子留下几个店铺,还要给他积累些金银,直接存在银号,等儿子大了,就把银票直接交给他。 青年男子道:“夫人来的真是巧,今天咱们好几个绣庄的掌柜,还有东家正在三楼商议事情呢。”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您能不能先把绣品出示一下?” 这几天来,天上云绣那边推出的一系列绣品,无论从绣图构造,还是用色搭配,更甚而针法上,都有了与鲁家绣庄比肩的趋势。 坊间都流传说,北地唐家的嫡传人坐镇鲁家,不禁会养蚕缫丝,更是洞悉刺绣技法。 而他更是隐隐听东家说,齐家已经在原有的绣娘中挑选出针法纯熟的在培养了。而所推出的那些绣品,基本上都是那个唐姓人完成的。 虽然他一开始听说时,觉得男人会刺绣很好笑。但是听了东家的一句话就是心惊了,“刺绣在女人掌握,不过牵衣之必须,有男人掌握时,那这就是专门的技艺了。” 是啊,有那个男人需要缝补衣物?作为男人还学刺绣,不是天赋吗? 所以他,一个才提上来的小掌柜,这两天特别关注那些进绣庄来自荐绣品的人。 不是前段时间就听说,天上云绣得了一件上上的绣品吗? 真不知道这天上云绣最近是走什么狗屎运!青年人脸色一下子有点愤慨,却在看到岳筝拿出的那件精巧的绣品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然后又揉了揉眼睛。 “这是绣出来的?”青年人不敢相信地激动地把绣品从岳筝手中夺过来,手指触了触,又忙撤开,吃惊道:“这不是拿猫儿的绒毛贴上去的!是绣上去的!拿丝线绣上去的!” 一旁的顾客有些惊讶地扭过头看了眼这激动中的青年人。 岳筝不禁抚额,鲁家绣庄的人怎么还没有天上云绣那个小地方的人稳重。 可她哪知道,这人激动地更大部分原因,在于早就听人把落到天上云绣的那幅绣品描绘的神乎其神:绒毛纤毫毕绣。 听说的时候,只觉得是天上云绣的伙计们故意夸大。但是一下子亲眼见到了,能不激动吗? 见已经有些顾客被这里吸引,要过来一探究竟的样子,岳筝连忙提醒这人,“这位小哥,我能不能见你们掌柜的,最好是东家?” “能,能,能,当然能!”青年热一脸热情地回道。 不过又马上冷静下来,好言道:“这位夫人可否在这里稍等片刻,只因各掌柜都在楼上商议事情,我也不便就这么带你上去,可容在下通传一下?” 这话说得委婉至极,都有点谄媚了。只是青年人将那幅铜镜大小的绣品紧紧握在手中,再没递还给岳筝的意思了。 岳筝无奈一笑,看这人年纪极轻,只怕没怎么招待过大客户呢,这么点事就失态成这个样子。 只是她若想想当初自己接受了这些绣技绣图时,惊愕不已的样子,就可以理解了。毕竟这些幅刺绣所用的针法,有十几种都是他们容成王朝的人闻所未闻的。 当下点头道:“您请便。” 青年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喊了一个伙计道:“千儿,给这位夫人沏最好的茶来。”然后又对岳筝道:“夫人稍坐。” 话落,岳筝就只看见青年人疾步上楼的背影。 三楼的一个房间内,一几一椅旁坐着四五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中央的桌椅边上,坐的正是一身暗色锦服的鲁敬。 下面的几个掌柜,平时都波澜不惊的人物,这时一个个儿都是满脸怒色的样子。 “齐家也太狂了,今天路上遇到天上云绣的一个掌柜,竟敢暗暗跟我叫板。不就是有一个唐文吗?咱们那八个顶级绣娘也不是白请的!” “不是自信到极点,就齐鸣那小子,他舍得露底牌吗?谁知道这唐文,堂堂唐家嫡子,竟然把家传手艺都给学尽了?连刺绣那种娘们儿的针线,竟然也学!”鲁敬下首的一个人摇了摇头,接着道:“唐家家主这次是损失大发了,这样争气的儿子留在唐家,还愁唐家多传个一二百年吗?” 鲁敬听了,似笑非笑。 “咱们倒也不必过于惊慌,唐家虽是丝织绣行业里的领头人,可这是在咱们的地盘,一个唐文,确不足惧。虽然压力相对大些,但却没必要太过恐慌。况且咱们一年多来,也招募不少北地迁来的优秀绣娘。丝纱方面,我们的龙先生比起唐文来,也弱不到哪里去。” 马上有人附和道:“是啊,只要绣娘们齐心协力,绣出一副上上绣品,还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可惜,莫家四奶奶那样的好手,却是齐鸣的亲生妹子,不然也是咱们鲁家绣庄的人。” 此话一出,好几个掌柜相视一笑,有一个小声道:“可不就是沾亲带故的吗?齐鸣借着咱们未来夫人的面子,一直以来可没少攀交咱们鲁家绣庄。” “就是这才可恨,一有倚仗,马上就露出狐狸尾巴来。”另一个马上不屑道。 鲁敬抿了口茶,再次笑了笑,咳了声道:“敬今天主要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来。。。。。。” 七嘴八舌地乱问:“东家,什么样的好消息?可是找到了什么绝品丝?还是挖到了唐文?” 鲁敬摇了摇头,“是李朝玉先生,昨晚敬去拜访,相谈甚欢,言语间聊到了下年品鉴大会之事,李先生竟主动提出,愿意为鲁家绣庄提供绣图。各位长辈商量一下,请先生画个什么样的图比较好?” 此言一出,只几个人的房间立即哗然。 “真是太好了,要知道李先生可是先帝时期最有名的画家宗先生的亲传弟子。我家还收藏这李先生的一幅戏作,我淘换来时可还花了上千两纹银呢!” “哎,这可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李先生前年就封了笔不再作画,这时能为我们破例,真是天大的面子。” “冯老说的对,原先那幅可都绣了一小半了,倒有些可惜!” “真是小气啊余老,那幅绣图的作者虽然也很有名气,可是跟李先生比起来,简直不入流。况且之前开绣时,东家也没请来这八个顶级绣娘,本就有重新绣的打算。原先的不参赛,也可以出卖嘛。” “现在还是说说要什么样的绣图合适,我看咱们金川百业齐进,不如还像之前那幅,百花争艳如何?” “俗俗俗,唐家绣技最在行的就是绣花,据说绣的花儿都能引来蜂蝶,咱们得避其短处。不若喜上眉梢?” “太小家子气,百鸟朝凤如何?” 鲁敬开口道:“我也觉得百鸟朝凤不错,李先生可是最会画凤凰。” “哎”,提议百鸟朝凤的人又叹了口气:“若是前段时间出现在天上云绣那个神秘绣娘来咱们这里,才真是如虎添翼。那个红梅雪狐的小插屏,我也有幸看了。那针法,一看就是专门绣禽鸟羽毛的。若是咱们有那种针法,百鸟朝凤图定然更胜一筹。” 鲁敬一直平静的脸上,也不禁带上遗憾。 以为胖胖的掌柜接道:“真是没颜色,也不知打听打听,金川城里最好的绣庄是哪家。” 其他几个掌柜相继附和,他们其实惋惜的同时更觉得生气:太不长眼了! 鲁敬正打算让掌柜们散了,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声紧急短促。 大掌柜彭凡出声道:“什么事?进来吧。” 鲁敬此时也站起身来,说道:“大家各去忙各的吧。”他也打算去李先生暂居的地方去,然后。。。。。。去拜访一下姐姐的义妹,他的义姐。 其实他明白,李先生主动提出此事,多半也是冲的义姐的面子。当日若不是义姐的一枚白芙蓉花瓣,只怕李先生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 而这绣图的事,他可是在李先生来金川讲学的第二天,就在他跟前提了,当时被婉拒。这时却又主动说起,鲁敬当然一想就明白其中缘由。 青年人进来,看见东家要离开的样子,连忙挡在前面拦住:“东家,等一等。。。。。。” 彭凡当即喝道:“余越,这成什么体统,有什么事跟我说!”伸着双臂拦住东家,这简直成个什么样子。 刚才被称冯老的满脸憨厚的中年掌柜,瞅见小掌柜余越手中的东西,眼光一闪,同时问道:“余小子,手里拿的什么?” “哦”,余越连忙站正身子,然后把手中的绣品双手呈到鲁敬面前,道:“少东家,这是一个夫人送过来的绣品,说是要卖给咱们。。。。。。” 余越说着,鲁敬已经抬手接过,这当儿余越却指着那绣品嗷嗷大叫起来。 气得提拔他的彭凡上去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瞎嚎什么你?” 余越指着那绣品,结结巴巴地看着大掌柜道:“不一样的,前面,后面,不一样的,一个猫,一个熊。” 他的确知道,这是一幅双面绣,但却只看了前面那一面,根本没来得及翻过背面看。而且在他的观念中,双面绣当然都是正反相同的绣品。 这一下子看见一只黑白熊,当然惊叫了。 彭凡还犹自未解,但已拿起看的鲁敬却猛然间将绣面反过来,当看到背面抱着竹子的憨态可掬的黑白熊时,也不禁失色道:“神品!神品!” 引得几个掌柜都凑上去看,几人先是大惊愕,然后就是大欢喜,几乎异口同声笑道:“神品!神品!” 彭凡回过神来,忙吩咐余越道:“快去,把那位夫人请上来。 其他几个掌柜纷纷点头说道:“快请快请,这位夫人说不定正是去天上云绣那位神秘绣娘,咱们一定得留住。” 这时谁也不顾得刚才说到这神秘人时的不忿了。 余越刚转了身,鲁敬就在后道:“慢着,我亲自去请。” 。。。。。。 岳筝被小伙计很客气地引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未几刚刚的千儿就端了清香扑鼻的茶饮过来。 她便一边喝着茶,一边观察着鲁家绣庄。 确实是大绣庄,别出心裁的天上云绣比起这里来,蓦然就有了一种为了新奇而瞎折腾的感觉。 整个鲁家绣庄,安排布局中规中矩,但却透出一股大气势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没有足够的积累,是形不成这种气势的。 “青娘呦,好久不见了。”一个悦耳的少妇声音传来,“哎呀,你这面裙幅真漂亮,真没见过谁家拿这绣鲤做裙幅呢。这旁边绣的是水草吗?不知怎么,看起来这鱼就像在水底似得。” “是啊,这是昨天在天上云绣新裁的。”另一个声音同样欢快道:“你们不知道吧,这鲤鱼是他们那里新来的唐师傅亲手绣出来的,做成裙幅,也是唐先生这么建议的。我也没想到竟然做好了这么漂亮,唐先生真是样样精通。” “那咱们也去看看吧,我早也想做一条好看的裙子了。听说天上云绣这两天办的不错呢,走吧去看看。” “好好好,咱们快去吧,晚了只怕就没有了。” “我就不去了,在这里选件帐子。天上云绣的帷帐,与这里的比起来还是差些。” “行,我们走了。” 见那两三个少妇带着身后的丫头离开,岳筝才起身来,走到那少妇跟前,轻施一礼道:“这位夫人,可否让我看看您这裙幅上的刺绣?” “好啊”,少妇很畅快的答应道。 岳筝低下头,仔细看了,便道谢离开。 唐文一个大男人,竟然会刺绣?那条鲤鱼所用针法,竟有三四种是与前世齐若兰那幅绣品上所用的相同。 难道齐若兰的针法,还有这唐文传授的不成? 可是怎么如今,唐文竟然亲自绣了?前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唐文还会刺绣? 岳筝不禁微微摇头,事情不一样了,从很早的时候,从她开始参与前世她记忆中存在过的一些事情的时候,她就产生了这种感觉。 突然间有一种感觉,她这么努力地要避开前世的一些事情,但最终却会不会是“殊途同归”? 不! 她又马上否定起来,最起码这一世儿子还陪在她的身边,再晴的儿子也没死,瞎婆婆的眼睛也治好了。。。。。。 还有他。 事情是不一样了,却是更好了。 正想着,停在密集的下楼来的脚步声。 余越一出现,便大步走到岳筝跟前,转回头说道:“东家,这就是那位夫人。” 岳筝看过去,正于疾步走过来的鲁敬照了面。鲁敬先是一惊,马上笑道:“筝姐,原来是你!”摇了摇头又道:“我早该猜到的,筝姐的技艺定不至于养蚕而已。” 他笑着微微加重了养蚕两个字。 这时后面的几个掌柜先后不一地道:“东家认识?可是熟人?” 岳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今天是要来与鲁敬谈生意的,之前却半点风声都没有露出。 一行人上到楼上,下人端来新茶。 鲁敬笑道:“筝姐真是瞒得紧,可知小弟派人寻访你可不止一日了,哪知就在我姐姐家里住着呢?” 他确实在听说那件神乎其神的绣品时,就动了心思让人去寻访。可是也没得到半点消息,哪知道。。。。。。 鲁敬笑了笑,再问道:“筝姐这是来卖给小弟绣品呢?当初那件红梅雪狐,怎么不也送到小弟这里来?” 闻言,几个掌柜刷刷看向岳筝。 岳筝笑道:“那件绣品,底纱和丝线都不是上乘的,自然不敢拿到金川头一号的绣庄来献丑了。” 鲁敬倒有些不以为然,彭凡道:“夫人如此说客气了,那件绣品,只绣技一样,就占尽天机了。” 岳筝轻轻惊愕,“您太过奖了。”踌躇半刻,对鲁敬道:“今日不论亲戚,我是想跟你商量些事情,也可以说是谈事情。” 鲁敬倒没半点惊讶地样子,抬手请道:“但说无妨”。 岳筝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开始道:“第一,我想把这件绣品卖给鲁家绣庄,要银五千两”。这是岳筝自己计算后定的价位,她要买个小店铺,五千两估计连家具都能打下来。 听到她开的价位,几个掌柜都惊讶地相互望了望。 不懂行! 就这绣品,怎么着也得一万多两。 不过他们是买家,当然不会提醒,相反等会还得压价! 而岳筝自然知道,自己这件如此精美的绣品,只双面全异绣这一点,就不止五千两。 可是如此小的一幅绣品,也没有花费她多少东西,而对方又是鲁敬,要五千两她还觉得贵了呢。 鲁敬点了点头,示意岳筝继续。 “第二点,就是我也想开间绣庄,希望鲁家绣庄能将丝线布匹渠道分流一分给我。。。。。。” 不等岳筝说完,就有一个掌柜嗤笑道:“夫人,这也太便宜了。倒不知您拿什么补偿我们绣庄,况且不管什么补偿,我们也不放心在眼皮底下养一个有像您这般绣技之人做老板的绣庄啊。” 岳筝倒是不慌不忙,静待他说完,才道:“我自然不是白取的,会把这种双面全异绣的技巧教给你们这里的绣娘。” 一语引起轰动。 “双面全异绣,那叫双面全异绣啊。” “的确是好技艺,最适合做屏风。” “但还是不太划算啊,您以后强大了,还有我们鲁家绣庄什么事?” 岳筝反问道:“难道鲁家绣庄没人了,就这么一直不发展吗?何惧一个才刚起步的小绣庄?” 鲁敬这时开口道:“别的我们自然不惧,只是筝姐您的绣技,让我们惊心,不为自己所用,终是不放心的。” 岳筝想了想道:“我也只不过想要挣出一份家业,况且我一个女流,哪能这么容易就能对抗鲁家绣庄?不如这样,我把最常用到的针法也教给你们这里的绣娘。不过你们要付给我相应的费用。” 针法何其重要,掏点银子也不亏。 彭凡却皱着眉道:“夫人也太看不起人了,最常用的针法,我们这里的绣娘还用人教吗?” 岳筝微微一愣,反应过来道:“是我说的不清,我所说的最常用的针法,是指就像我带来那幅绣品所用到的许多针法。” 鲁敬有些忍俊不禁,忍不住问道:“筝姐这绣技不知师承哪一派,如此新奇?” 能师承哪一派?是异园书中记载的,汇聚了千百年精华而自成的一个派别。想了想便道:“家成,无派。”马上问道:“不知我刚才的提议可否?” 鲁敬未置可否,问:“还有第三吗?” 岳筝便接着道:“第三,希望鲁家绣庄下年的丝纱品鉴大会,能用我的绣品参赛。当然,必须明确标明我的名字,我家的绣庄。” 其实这样就是要占鲁家的参赛名额,也就是借鲁家绣庄的命。这样的情况是被允许的,但是一般都是些小绣庄,才会请个绣技看得上的绣娘,两相结合,去参赛。 最后获利,当然是双方的。 不过鲁家绣庄这样的,显然并不需要这样的联合。他们又不是没有绣娘,这位夫人绣技在精深,倒是他们鲁家绣庄都免不了被人嘲笑没人。 就算能得个第一的名头,又能怎么样呢。 况且现在,他们有李先生提供的绣图,有八位顶级绣娘,还有这位即将要传授过来的针法,就更没必要与她联合了。 最后前两点鲁敬与几位掌柜商量后,都按照岳筝说的办了。最后一点,则是拒绝的干净利落。 岳筝小小地有点失落,她打算的是,到时若能与鲁家绣庄一起出现,她那才开起来的小绣庄肯定会有很好的名誉。 不过既不同意,她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就是慢慢经营,名誉也会有的。 不过鲁家的掌柜们真是又黑又尽职,竟然要把那件绣品的价格给压到四千两。那时倒是恰巧他们迫不及待地让工匠做成小插屏的绣品被人送进屋来,看着那镶了玻璃在红漆木雕花框间微微转动的绣品,几个压价的掌柜当时就不好意思再说了。 最后商定,她教习鲁家绣庄的绣娘二十八中针法,一齐给她三千两。 岳筝很满意,反正她也有打算将异园书中的刺绣针法一点点传扬出去的。如今能赚点钱,何乐而不为。 将八千两银票在背人处放进异园,她就迈开大步,满脸笑容地准备回去。 不过走了两步,换了一个方向,还是穿过金街坊,去那边的菜市场买点新鲜蔬菜吧。顺便从异园中摘点水果出来,就说特地买给他吃的。 岳筝几乎可以想象,今天那个高傲的总是欺负人的男人一定会很生气。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直等在门口?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80 赌约 低头走路,前方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岳筝疑惑地抬头,就看见满脸笑意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唐文站在她的正前方。虽是满脸的笑意让那张古板的脸变得有些随和,但他的眼中全是冰冷的阴暗。 她一时呆呆的,只感觉面前的人像一条在阴暗角落中吐着芯子,却向她露出笑容的蛇,不禁背后腾起一阵凉意。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阴狠的人。 唐文可能是看出她的恐惧,当下笑得更为灿烂,直盯着她说道:“岳筝,岳娘子?府君太太的义妹,善养蜂。更难得是有一手好绣技,是最擅长绣动物呢?还是您还没有把全部的技艺展示出来?” 听到他的说话声,岳筝心中微微定了定。不过他的语气却含着十足的讽刺,她那天不过就是言语上耍了他,至于这么斤斤计较的样子吗? 她有些冷冷道:“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吧,您至于打听的这么清楚吗?”说着便要错过走开。 唐文却笑道:“怎么会没关系?同行是冤家,您的绣技又是那么出神入化,我不得做到知己知彼吗?”他抬手拦住即将走开的女人,顺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岳筝马上被蛰到似的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唐文仍是笑,半点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心中却对这个女人莫名的有着恨意,那天不止让他颜面尽失,更是砸到了他心中的痛处,明明漏进来一丝阳光,却在他欣喜地要感受一下的时候又狠狠地将盖子盖紧,并毫不留情面的嘲笑他的傻瓜样子。 他才会一到齐家就问,“那个买那些废蚕的女人齐兄认识?” 齐鸣点头…… 他便了解到这个女人的一些信息,谁知两日不到,就有人传说那个女人竟将那些冰蚕养活了。 震惊! 他当时只有这一种心情,却马上很快反应过来,阻止了当时就要拜访她的齐鸣,将自己的全部技能全部都打了出来。 唐文在那震惊过后,便是些微的慌乱,再也顾不得藏拙,他是真没想到,才是在蚕桑事业上起步的金川竟然也有这等不凡之人。所以他要想在金川凭着自己的能力再创一个唐家,就必须竭尽全力。 无疑这个女人打破了他那种留着一半底牌也足够在金川扬名的想法。 更何况这个女人那天那样戏耍他? 他唐文最是恩怨分明,所以也就别怪他会记恨上她。 岳筝很不喜欢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当下也不接他的话,只道:“请你让一让,我还有事要忙!” 唐文却轻佻地啧啧两声,身体纹丝微动地挡在她的面前,声音有些轻飘飘地道:“你就不好奇,我怎么会在这里等着你吗?” 岳筝很不客气道:“一点都不好奇。”说着便直接往路中央走,企图绕开他。 但唐文紧跟着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笑着道:“在下却很想告诉你,并且……” 岳筝挣扎不开,急得大喊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想行凶吗?” 这下刚刚就有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路人出声了,“那后生,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就是就是,那边就有两个巡街的衙役!” 唐文连忙笑着解释道:“多谢大家关心了,昨天惹了娘子生气,她就非要回娘家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啊,有什么事好好说。” “大男人可不能跟女人家动手。” “你”,岳筝气得脸颊绯红,恨声道:“谁是你……” 话没说完,就被唐文捂住了嘴巴,一脸妥协地笑意:“好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在赌气的说这话了,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谈谈。” 眼睛却盯着她,一点惊慌都没有,大有你再说,只会让旁人误会更深的意思。 岳筝狠狠地拉开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一字一句道:“好,咱们好好谈谈。” 然后就在路人类似“就是,坐下来慢慢说”的劝架声中跟着唐文向一边的茶楼走去。 一坐下,岳筝就看着唐文道:“有什么话,说吧。” 唐文却并不理会,而是就像与好友来茶楼聚会般,点过茶,又点了几碟点心。 他如此这般,岳筝便也不再说话。 茶点上过,唐文吃了几块点心,又慢慢地喝了几口茶,还很友好的与岳筝推荐道:“你尝尝,这家茶楼的点心不错。虽然紧对着对面的金川第一茶楼,但生意也做了下来,实力还是有的。” 不远处的小二听到,兴奋地附和道:“这位公子真有眼光,诺诺”,说着向对面努了努嘴:“第一茶楼干不下去了,那匾一大早就被摘了下来。他们这一来,到让我们这里有点吃不消了,二三楼的雅间这个点儿都满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还没说完,就被近旁客人的一声“结账”给唤了过去。 唐文闻言又看了看对面的金川第一茶楼,他自是刚刚就注意到了,却一直疑惑地不明白,好好的一家茶楼,能干到第一,那么背景不可谓不深厚,只是怎么说关门就关门? 摇头笑了笑,竟带了些沧桑之气,“真的人世间,就只有一个变字是真理吗?” 岳筝有些不耐烦道:“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没闲工夫听你在这里发牢骚。” 哈哈!唐文爽朗大笑,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向他,而他却丝毫都不在意。 他却又一瞬间没了笑容,甚至是严肃地问岳筝道:“你认识我?是我得罪过你,还是唐家得罪过你?” 岳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不认识。”只是你确实得罪过我。 但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不是自相矛盾吗? 唐文紧跟着道:“既然如此,当日为何那样戏耍于我?”真的是一想起那天的情景,他就恨得牙根痒痒。 他自小吃过很多苦,但像这样的侮辱到他心里的,还真没有过。 “好玩”,岳筝回道,干脆利落。 唐文怎么也没想到,这就是答案? 他愣了一瞬,又哈哈大笑起来。 岳筝暗自皱了皱眉,尽管只是几句话,她却感觉到,这个唐文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突然间想到”,唐文满是笑意地看着岳筝道:“咱们两个立个赌约怎么样?” 这个女人先引起他的厌恨,再次十分具有与他相媲美的绣技,所以若有可能,他很想把这个女人赶出金川。 合作? 他从没想过,就算齐鸣说她的那幅绣品神乎其神,他也不需要与侮辱过他的女人合作。 唐家的人,最不缺少的就是自信。 岳筝问道:“什么赌约?” 唐文道:“凭娘子的手艺,定是要参加几个月后的品鉴大会的吧!我想说的赌约就是,到时咱们谁得第一,就可以要求另一个做一件事。我希望你,到时候滚出金川。” 岳筝觉得很好笑,一下子也没忍住笑,看着这人道:“唐师傅?我真不知道该说您自大,还是该说您是看得起我?可别忘了,在金川还有一个鲁家绣庄呢。” 唐文却轻蔑一笑,“是的”,他道:“鲁家绣庄的确在金川有了足够的威望,但是别忘了,南人向来不通丝绣。鲁家绣庄凭的,也不过是几代人在金川的积淀。第一年,他们侥幸得胜,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又是很轻蔑地冷哼一声,他唐家能比不上一个小小的鲁家吗? 岳筝先是皱眉,不一瞬却又点头轻笑:“您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么,这个赌约我就接了,只是到时候您别耍赖才好。” “只要您要求我做的事,不是娶您就行!”唐文回道。 岳筝不甘示弱地嘲笑道:“唐师傅未必太看得起自己了,您这样的男人,是个女人都不愿意嫁的。” 唐文摊了摊手,随即喊来小二,让准备笔墨,对岳筝笑道:“还是白纸黑字比较安全。” 笔墨很快上来,唐文提笔龙飞凤舞的字就写了下来,他边写边念着:“今,金川梨溶茶楼,唐文,岳筝,立约曰:……” 突然抬起头问岳筝道:“您可想好了要求我做什么事,好白纸黑字写下来。” 这时楼梯上前前后后下来一群人,最前面的是陆鸿,莫北轩,后面是几个稗将,紧跟着几个少妇。 岳筝只认识齐若兰,莫灵儿。 一时间疑惑,他们这些人是商量什么事吗? 陆鸿很显然也看见了她,然后便皱着眉看向了他对面的唐文。 唐文也看见这些人,但却没有理会,只是再一次提醒岳筝:“可想好了?日后再补很麻烦的。” 那些人这时已经站在大堂内,齐若兰轻柔地道:“唐师傅?你怎么在这里,还和这个……” 知晓前情的陆鸿这时又看向莫北轩,却见他看到那个女人神色微微有变。一时心中极为气愤,气愤自己,还关心这些没关系的事情干什么! 可他还是止不住地想去问问那女人,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在茶楼做什么? 陆鸿蓦地甩袖便要离开,岳筝正好说道:“若我得了第一,唐师傅只要答应我一辈子不为齐家效劳即可。” 唐文一鄂。 “岳筝你什么意思?”齐若兰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岳筝看她一眼,笑道:“你听不明白吗?” 唐文在双方之间看了看,猜测这个女人与齐家关系密切,不过是恶关系。可又觉得,她这话像是针对齐若兰的。 若是齐鸣把事情完全都讲给他,唐文也不用这么猜测了。不过他还是很爽快地道:“行!”说着便拂袖落笔。 莫灵儿这时也指责岳筝道:“你这女人是不是一会不找事就难受啊。” 陆鸿也停下来了脚步,听见这话,转头看向莫灵儿。察觉到他的视线,莫灵儿微微低头闭嘴。 而齐若兰则焦急地走到唐文身边,有些请求地娇柔道:“唐师傅,万万不可。”虽然不明白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可是岳筝的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齐若兰不禁暗骂岳筝的险恶,到时候逼走了唐文,她哥肯定会再劝说北轩将这女人接回来。 唐文却没理,收起最后一笔,才笑着对齐若兰道:“兰儿莫慌,难道有我在,能让第一被她拿去吗?” 说着轻蔑地看向岳筝。 岳筝不禁嘲笑地看向莫北轩,当初没有出手,把这唐文留给齐若兰救,真是太对了。 但是莫北轩却显然是在想别的事,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齐若兰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第一?” 唐文当下便将刚才的赌约大致说了。 齐若兰听过,心中不禁大喜。真能把她赶出金川,就太好了。 陆鸿却一步过来,质问岳筝道:“你真是每天闲的没事做吗?这么无聊的赌约也理会?” 岳筝对他突然之间的暴怒不明所以,却还是好脾气道:“我也不能人家都打到门前了,还不接招吧”。 “允梅呢?”陆鸿突然急躁道,那句“他不管你”没说出口,就更加烦躁起来,一脚踢翻了旁边的一个凳子。 他是决定了,既然这不是当初那个女人,他就别跟好友抢了,可是今天从看见莫北轩,就一直感觉心中怪怪的,像是有火想发也不知如何发。 不过场面却因为陆鸿的一句话寂静下来,谁都清楚“允梅”是谁的字,可是谁都想不明白,将军这突然间提王爷干什么? 岳筝没有说话。 唐文最先打破沉默,让小二将这茶楼的掌柜喊来,把一纸赌约在众人的见证下压在茶楼,并对岳筝道:“品鉴大会之后,梨溶茶楼见。” 岳筝应好,起身与他击掌为定。 陆鸿一方面是觉得岳筝应该不擅长那些东西,另一方面则是看见她,想起那些事就心中烦躁,便训斥她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岳筝听罢,忍不住生怒,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说话这么恶狠狠的语气?要知道我也不见得多待见你这个人呢? 不过是相处间见你对曲儿不错,为人处事也算不错,我怎么会给你半点好脸色。 “我的事,轮不到陆将军插嘴吧。”她微染怒气道,说过便起身离开。莫灵儿马上就道:“真是不识好歹,她就是这种人,”对陆鸿道:“不值得搭理。” 陆鸿像似没听见,看见她离开,也要提步追过去。 唐文故意让岳筝出丑地喊道:“哎,你还没结账呢!”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 听到唐文这么一句话,陆鸿回头看了一眼。唐文脸上的笑容点点消失,严肃地朝他拱了拱拳。 陆鸿将腰上的荷包拽下,撂到桌边上就转身大步离开。 莫灵儿忍不住问身边的莫北轩:“四哥,陆将军他今天好奇怪,怎么那么关心那个女人的样子。” 莫北轩仍然皱着眉。 旁边一个稗将马上附和道:“是啊,将军确实有些奇怪。” 莫北轩却也提步要走,齐若兰拦住他疑问道:“轩?” 莫北轩低头看了面前的妻子一眼,说道:“我去找她商量件事。”…… 齐若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将手指狠狠地掐进手心,能商量什么事?难道真的像婆婆说的那样,还让她回来做北策的嫂子。 这小叔子是什么眼光,竟然看上那样一个无才无德又比他大了那么多岁的女人? 莫北轩这几天真是被北策愁坏了。 被莫北轩带回家之后,家里的人是真的将北策给囚禁起来,第二天就给他收拾东西,让他去京城求学。 北策不想再这样被家人把自己与她分开,他已经是大人了,为什么什么事都还要被家人束缚着?于是他就半点也不隐瞒地跟母亲顶撞起来,“这辈子除了筝姐姐,我什么女人都不娶。” 关着他不让他出来,那他就天天酗酒,再也不摸书。 莫家这几天确实被闹得鸡犬不宁,若不是岳筝借住在张府,只怕莫老婆子早骂上门了。前天晚上闹得狠了,莫老婆子一叠声地喊道:“把那女人接回来,接回来还是你嫂子,看你还怎么娶她?看她回来了,我怎么收拾她?” 然后她就拉了莫北轩进屋里商量了半个时辰。 北策是他们莫家读书最好的一个,莫北轩真不舍得弟弟的前程被这样一个女人拖累。 他对岳筝,真的是半点感情都没有。仅有的一点记忆,也是在莫家才搬到岳家村那一年里的几次简短的对话。 只是当他也跟着出来,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将,跟在她的身旁,气急败坏而又关心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心中竟有些空空的。 莫北轩蓦然升起一股冲动,想上去宣布,这是我的妻子,就算是休了她,也请将军您尊重些。只是他像钉在地上一般,没有上前去的勇气。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81 同购 陆鸿跟在女子身边,忍不住心中一阵一阵的气恼,低吼道:“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跟哪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有什么话好说的?你不知道吗,连尚同家里的负责养冰蚕的龙先生都说他厉害。你倒好,还跟他定什么赌约?你干脆现在就离开金川得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总之陆鸿的火气是越来越大,根本不在意大街上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又不是没有男人给你依靠,你一个女人家非跟男人斗什么?还跟着那男人去喝茶?还坐在那人来人往的大堂里?” 岳筝被他的话气得简直想要让蜂儿出来把他蛰成个哑巴,却又怒极反笑道:“哦,照你这么说,我该跟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躲到人们看不见的房间里去说了。” “你……”陆鸿一下子怒火更盛,但看着眼前女人的神情,想起刚才自己的失态,不禁摇头轻笑道:“你真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岳筝看着他,像看着脑子有病的人一样。刚刚还是炮仗,马上就熄火? 见她还一直朝前走,陆鸿赶上拉住她问道:“你这是还要去哪里?” “你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岳筝一用力便把他甩开,又没好气道:“我家里的菜吃完了,要去买菜,难道这也得跟陆大将军请示?” 其实对陆鸿,她早就没了当初才重生那会儿的愤愤不平了。 不料陆鸿一听她此话,一本正经道:“请示一下也不算多事,本将也得关心一下民众生活。我正好没事,陪你一块去了。” 不知怎么的,后面一句话顺口就说了出来。 陆鸿隐隐感觉到,他完了。 岳筝惊异地转头看他,“你真这么闲吗?” 陆鸿挽着双臂,斜视了她一眼:“怎么是闲?菜价我可一直关心着呢。”大步两下子就超过了岳筝,走在她的前面。 岳筝不禁暗自嘀咕,真是怪人,脸变得也太快了! 正这么想着,那个离她两步多远的男人,又开始了教训她:“我看你得买个懂规矩的嬷嬷,教教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像上次,去做客呢怎么就跑人家厨房做饭去了?你以为人家会因为你的好厨艺,就高看你一眼?相反,只会让人看不起。什么是贵族?就是好多事你都会做,就是在那闲瞪眼,看着别人做来,这才是得所。” “真想不明白,曲儿跟着你这么大,怎么变得那么懂事的?”陆鸿说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岳筝回瞪他一眼,反问道:“你这是变身老嬷嬷了,这么啰啰嗦嗦的。” 陆鸿叹了一口气,又说她道:“嫌我啰嗦,我说的这些话你最好记住。不然……”说着声音又变得闷闷的,“以后有你被人嘲笑的时候!” …… 到了菜市场上,陆鸿却又变了另一个样子,连岳筝都能感觉到他那从心底向外散发的雀跃。他好像一下子成了一个小孩子,会跟岳筝说这个这个都是我喜欢吃的,买些;好像一下子又成了稳重体贴的人,会主动接过买来的蔬菜,自己提着。 走到鱼贩子摊前,陆鸿停了下来,叫住继续往前走的岳筝:“等等,买条鱼。” 人声嘈杂的菜市场上,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岳筝的心中狠狠地一撞。这样的对话,多么熟悉。以前的时候,她偶尔一次跟着父亲去菜市上买菜,不止一次见过这种场景,丈夫在后面喊住只顾往前走的妻子:“等等,再买点某某。” 那个时候的她,就特别喜欢这种温馨。她觉得,会关心家中菜肴的丈夫,一定是极体贴的,也会幻想,自己以后跟着夫君到菜市,会不会也是这样被他拉住他看上的什么东西。 岳筝看着那个两手提满了蔬菜,半蹲着在那水盆里条鱼的男人的侧影。他穿的很正式,很华贵,与这肮脏的菜市,一点都不协调。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却又是那么生活。 “这两条,称一下。”陆鸿挑了两条肥肥的鲶鱼,一转头就看见她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发呆。 一下,两下…… 陆鸿突然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为了掩饰,忙站起身,语气不怎好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呢?” 岳筝回神。 见小贩已经把鱼称好,忙上前道:“买什么鱼呢,我可不会做。” 陆鸿气定神闲道:“我会!” 小贩娘子见此连忙笑着道:“这位夫人真是好福气,嫁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君。回家就等着吃鱼便好了,若是你们可以等会儿,让我家那口子把这鱼给你们择好怎么样?” 陆鸿心情很好,满面笑容地摆了摆手:“不必了,回家了我自己处理就成。”又笑看着岳筝道:“还不快点付钱?” 小贩一边把两条串起的鱼递给陆鸿,一边朝岳筝这方向道:“夫人,总共九十八文钱。” 小贩娘子还在说:“你们这对夫妻,真是让人羡慕。看公子这么富贵的人,还能亲自陪着娘子来菜市……” 岳筝连忙把钱递给说个不停的女人,转身前道:“你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然后在张口结舌的小贩娘子的注视下,陆鸿一脸黑云地跟上岳筝,“你有必要对每个误会的人都这么解释一下吗?” 从进来买菜,他们两个几乎被所有的摊主都误认为夫妻两。 岳筝也都会笑着跟误会的人说,他们不是夫妻。 可是这一次,却是陆鸿被误认而心情最好的一次,不料这个女人还是死心眼地跟人家说明白! 岳筝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道:“不应该解释清楚吗?” 陆鸿心中一阵怄气,简直是个死心眼同时又缺心眼同时又爱慕虚荣的女人! 两人一路再无话的出了菜市。 走了一段,岳筝道:“东西给我吧,你不回家吗?” 陆鸿还没平息下来的怒气又上来了,却强笑着问道:“我跟你菜市转了这快一个时辰了,连顿饭都不让我吃?你不是不会做鱼吗?” 岳筝反问道:“你不是说做菜掉面子,我怎么敢让你去做鱼?” 陆鸿忍不住气吼道:“没脑子,太没脑子!好好想想,我是那么说的吗?” 说着也不管岳筝,大踏步地就往前走。 岳筝跟上去,再三说自己回去。陆鸿只道:“曲儿邀我过去的,你不喜欢我去,回去跟你儿子商量。” 之后便不再说话。 …… 走到内城巷时,遇到了正站在墙边的莫北轩。 而在看到还在她身边的陆鸿时,莫北轩的脸上难掩惊讶之情。 陆鸿看到莫北轩,心里又像被压了一块大石,但想到曾经他还鼓励莫北轩休妻,而自己这时却对那个被休的女人产生了感情,感觉更加复杂起来。 不过他却是十分无事地问莫北轩道:“你怎么在这里?” 莫北轩看了岳筝一眼,才低头回禀道:“属下知道将军会从这里回府,特地等候,有一件事想问问。哦这,这一次组织桑女巧妇去民间传习缫丝技巧,将军可亲自到场?” 陆鸿看见他刚才看身旁女人的那一眼,心中特不爽,以前她是你的女人的时候不知珍惜,现在又看个什么劲儿? 当下十分不满道:“怎么,刚才不是就商议好了?本将军明天要去军营!” 莫北轩微怔,不明白怎么今天一见面,以往相谈甚欢的陆鸿竟三番五次地用训人的语气跟他说话。却低头道:“是”,见礼离开之前,看向岳筝。 难道是因为这个女人? 陆鸿脸色不好,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问岳筝道:“你以前不是说,你与莫家是邻居,怎么刚才你们二人也不说话?” 岳筝却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不早了,曲儿恐怕已经下学了。”说着就疾步走开。也不知小家伙到家没有? 门还锁着呢! 想起这一点,岳筝脚步更快了些。 陆鸿在后面看她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只觉得一腔不愉快顿消,好笑不已。 …… 到了玉弯巷,转过几个弯,远远地就看见大门敞开着。 岳筝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加快脚步。未进门,昨天晚上各自回家的两个婆子就听见她的脚步声,从门口处接了出来。 “夫人,您可回来了。”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岳筝看见这两个人,心中也定了下来,却还是问道:“家里没事吧?” 陆鸿两手提着满满的菜蔬紧跟着过来,一点都不惊讶地凉凉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能有什么事?”很自然地就把手中提的蔬菜递给两个婆子,吩咐道:“送厨房去。” 两个婆子都认识她们府上的常客,陆将军,但这毕竟是夫人的家,而且这位夫人看着也不喜欢她们过去那间厨房,因此虽然很殷勤地接过了,还是看向了岳筝。 岳筝点了点头,跟着就进了房门。 大门这样开着,半点都没有被撬的痕迹,她已经能猜出是谁开的门了。就知道那人是不会老老实实地等她回来的。 两个婆子却还是一脸有话说的模样跟着岳筝。 岳筝便停下问道:“还有事吗?” 从张府厨房过来的张婆子回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一个公子,开了府上的门,就一直待在夫人房内,我们……两个也不敢过去撵。” “是啊是啊”,另一个紧接着道:“那通身的气度,咱姐妹两个看了就胆颤,连头都不敢抬。刚刚小公子下学回来,就问咱们两个,门不是锁着呢吗?怎么开了?听咱们说了,就跑到房间去了。才刚就听见小公子气呼呼的声音,老奴两个……” 岳筝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不怪你们,我去看看。” 陆鸿也静默地跟着,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儿。他们两个,都到了如此不避忌的地步了吗?其实又有什么奇怪的,她要了这房子,不就意味着同意被他养着了? 两个婆子看着陆将军也跟了前去,还有那突然间就变得有气无力地脚步声,不禁疑惑地对视一眼。 怪不得夫人什么都不让她们伺候,原来是有了一个相好的了。还有这陆将军…… 只是她们家也算金川的鼎户之家了,怎么刚才那公子,她们竟是从没见过的?两个人相对着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就朝西厢的厨房而去。 “你走,你走,这是我娘亲的房间。小叔叔说,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 “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只不过我为什么要走,这房间还有我的一半呢!” 还未走近,就听到这样的对话。不同的是小孩子的声音急躁不喜,男子的声音清润如雪山泉水。 “那一半是我爹爹的,不是你的。”小曲儿怒视着斜坐在椅榻上的叔叔,大声宣布道。 容成独却清冷一笑,品味似的喝了一口自己找到那些玉竹花蜜,忙活了半个时辰之久才沏好的蜂蜜茶。不慌不忙道:“小娃,你娘亲没跟你说吗?以后我就是你的爹爹了。” 这冷冷清清的一句话,一下子让只是怒的小曲儿暴走了。他虽然小小年纪,却能感觉到娘亲更喜欢跟这个叔叔说话,昨天晚上就不管他,偷偷地跟这个叔叔去说话。 小曲儿不管不顾地上前就去拉容成独,两只小爪子紧紧地扯着男子的衣袖,拖着大喊道:“你走,不可以在我娘亲的房间里!” 小家伙年纪轻轻,力气虽然也不大,但折腾起来也是很厉害的。 容成独并不敢挥手推开这孩子,手中还端着一只茶杯,只一瞬间,晶莹的蜂蜜水就都洒在了他的身上。 容成独眉头不禁紧紧皱起,心下暗恼,却还是耐住性子道:“小娃,快放手。” 小曲儿却还是挣扎着拉他,依旧喊着让他走的话。小家伙毕竟是拉不动成人的容成独的,气急间一下子就猛地朝地上蹲了下去。 小小的屁股蹲儿狠狠地砸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容成独还没起身过去拉起他,岳筝就疾步进来,也没管容成独,连忙跑过去将噙着泪水蹲在那里的儿子抱起来,担心地重复问道:“宝贝,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小曲儿突然哇哇大哭,心疼地岳筝轻柔又焦急地擦着小脸蛋儿上的泪水,口里还哄着道:“不哭了,娘亲给看看,吹吹就不疼了。” 小家伙却哭个不停,岳筝只以为是儿子摔地疼了,不禁生气地看了眼容成独,语气咄咄道:“你多大一个人,就不能哄着他些?” 容成独只感觉心口一滞,他还不够哄着这孩子吗?这个女人,一大早上就跑个没影,见了面就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真是太岂有此理! 陆鸿倒是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到了已经被岳筝抱到凳子上的小家伙身边,笑着道:“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哭哭啼啼?” 小曲儿却在陆鸿一到跟前,就伸着手臂抱住他,惊喜而又委屈地大声道:“爹爹!” 一个称呼喊得房内三个大人尽是脸色一变。 容成独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爹爹?什么时候,他们相认了?她不是恨他吗?这才几天,他几乎天天守着…… 岳筝拿着小瓷瓶装的治伤蜂蜜水,走到小家伙身边,斥责道:“这能胡乱叫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曲儿低下头,眼中又生出一包泪。 陆鸿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以作安慰,又对岳筝道:“他懂什么,不就是叫着玩吗?”虽是如此说,眼中涌动的亮光,却说明他的心情很愉悦。 “曲儿,刚刚摔到哪里了?”陆鸿又马上问小家伙,语气并不柔缓,却让人感觉很亲近。 小曲儿吸了吸鼻子,这才拿一根手指指了指小屁股。 岳筝满心的责备,一下子又变成了担忧。这地面有多坚硬,她是知道的,小孩子骨头又脆,只怕会蹲住儿子的胯骨。 这么一想,岳筝的脸色都变了。按了按儿子刚刚指到的地方,轻柔地问道:“疼得厉害吗?” 小曲儿摇了摇头,乖乖地答道:“刚才很疼,现在不是很疼了。”眼珠滴溜溜地在娘亲,和他选中的爹爹之间转了转,又迟疑着道:“还是有点疼。” 岳筝一下子慌了神,急道:“娘亲带着去看大夫。”说着就要去抱儿子。 陆鸿却挡住了她,沉稳道:“你别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跌打损伤方面我是行家,这样,我来看看。” 他说着,就抱起小家伙,顺势坐到椅子上,把小家伙背朝上地放在自己腿上。 ……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82 揭短 容成独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父亲在看看儿子是否哪里受伤,母亲站在一旁焦急担忧地密切注视着。 多么温暖的一幅画面,却像利剑一样直接贯穿他的心胸。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多么多么多余。 想要占据那个女子的全部心思,但只是一点小事,她就看不见自己了。 容成独不禁苦笑一声,揉了揉微微有些发晕的额头。将一直握在手中的茶杯随意往桌子上一放,流动的珍珠灰依旧那么优雅地缓步离开。 只是才一出门来,他的脚步就有些趔趄。 容成独笑了笑,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抬手捏了捏眼窝,提步继续走。 呵呵!看你还对她仁慈,现在她有了完整的家,根本就不记得你了。一大早就锁门出去,回来时带着陆鸿。 陆鸿,陆鸿…… 那个孩子喊他爹爹! 她一进门关心地只有那个孩子,她关心你容成独了吗? 猛然一个趔趄,但没有摔倒,被人扶住了。容成独的眼眸一瞬间清寒无比,看向那个竟敢扶住他的人。 要回后院去的两个婆子瞧见这贵公子趔趔趄趄的,张婆子就上前扶了一把。 “放肆!”容成独蓦然冷喝一声,两个字中包含的全是令人胆寒的力量。 张婆子,连带着旁边的那个婆子,两人连忙下跪,哆哆嗦嗦地道:“饶命。”她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就跪地求饶了。 容成独却又不再理会,依旧那样趔趄地朝大门而去。 直到站到门外,站到昨天晚上他吻她的那个地方,他才感觉能够自由呼吸。蕴含着清冷光晕的眼眸轻轻闭了闭,再睁眼,一片肃杀。 那个孩子,如果没有那个孩子该多好…… 他一下子就这样想,几乎是有些贪婪地在想,没有那个孩子,她就只会在乎他! 陆鸿知道了吗? 冷静下来的大脑,一点点的分析着。 …… 听到那句冰冷的呵斥声,一直处在担心中的岳筝朝外面望了望。回过头来,看到在陆鸿怀中乖乖回答问题的儿子,岳筝心中百般滋味尽透。 确定小家伙没事,陆鸿对眼带忧色的岳筝道:“放心吧,臭小子没事。” 小曲儿心里高兴极了,看向娘亲时,忍不住眨着眼睛笑道:“娘亲,我没事了。” 担心落去的岳筝,不禁又有些气恼地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刚刚闹什么呢?怎么能那么跟容成叔叔说话?” 小曲儿马上就皱起小脸,玩弄着小手指,一声不吭。陆鸿笑着打断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出去玩。” “好!”小家伙马上拍手同意,声音拉得长长的。 陆鸿同样愉悦,携起小家伙抱着两步就出去了。岳筝看着趴在陆鸿肩上对她直眨眼睛的儿子,无奈地笑了笑。 儿子怎么就黏上陆鸿了,平时也没见陆鸿对他多好啊? 看见桌子上还剩点根的蜜茶,岳筝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便也转身出去。 到了厨房,准备做午饭。 切好了菜转过身,一下子就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容成独抱了了个满怀。岳筝僵着两条手臂,十分不舒服地被他紧紧抱着。 “你不是回去了吗?”岳筝终于开口问道。 容成独冷笑一声,前所未有的冷,在她耳边问道:“你希望我一去不会,最好不再打扰你们一家是吗?” 岳筝不禁气急道:“你说什么呢?什么一家?” 容成独冷讽道:“不是一家?那你的儿子刚刚喊陆鸿什么?” 岳筝脸色染红,完全是被气的,“我哪知道,陆鸿哪点对了曲儿的眼,非要让他做爹爹?” 他的眼神依然那么冷,继续问道:“那在你心里,是儿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岳筝一把推开了他,看见他那么冰冷的眼神,不禁一怔,马上转过头道:“这也能算问题吗?” 容成独冰冷的眼神,因为她这样逃避的回答,一下子燃气熊熊怒焰,“能算问题吗?若有一天,你的儿子定要你嫁给陆鸿,你怎么说?还能不能记起有一个我?” 岳筝摇了摇头,“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况且我们,也不止曲儿这一个问题。” 他忍不住紧紧锁住她的肩膀,低声怒吼道:“在我看来,问题只在这里。你不放心我,担心我有一天会对你的儿子不好。” “不是”,岳筝满是气恼道:“不是,这只是其一,你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但其实你一点都不懂我。” “不懂你?”他一下子又清冷的反问,话音刚落就抱着她一个转身,将她推倒在那张饭桌上,随即将她紧紧压住。 容成独一点都不想去思考,去分析,大手狠狠地在她的胸前一扯,两个纽扣随即断开,露出里面洁白莹润的肌肤。 “我不想懂你了,筝筝,等你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到时看你会舍弃那一个?”他近乎在她耳边低喃,滚烫的热吻紧随而下。辗转研磨,她耳后的白皙瞬间就被烙上鲜红的吻痕。 岳筝只觉得心中悾悾不停,他疯了吗?这是陆鸿,她的儿子随时都会进来的厨房,他竟然发疯地对她做这种事。 “你疯了吗?”岳筝又捶又拧的在他背后乱打一通,压着声音尽量高喊道:“你放开我,容成独……” 他却充耳不闻,炙热的全是怒火的嘴唇已经到了她的喉间。 “你放开我,否则以后别想我再跟你说一句话!”她压抑着喘息,气狠狠道。 他的嘴唇顿了顿,停下来,却停在那里不动。他真的疯了,被气疯了。那种被她完全忽略的感觉,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而他却多余的感觉,吞噬了他的整个心脏。 更何况他还清楚,陆鸿真真正正的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该怎么办?他刚才竟然想不顾她的意愿,就在这里,要了她! 这不是在爱欲的前提下的行为,只是因为愤怒和恐惧。 或者说他想要一个坚不可摧的保证,孩子,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是多么在乎那个孩子。若是有一个他的孩子,她定也会那样在乎的。 “对不起,筝筝”,他轻声道。 这时外面砰的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陆鸿并不算小的声音:“曲儿自己去玩,我去厨房帮你娘做饭。” 小曲儿糯糯的有些不愿的声音:“我不会捣乱的,我会烧火的。” “听话,不然陆叔叔生气了。” 轻而有力的脚步声渐渐接近。 岳筝也顾不得什么伤心生气,只慌忙地推身上的男人,着急道:“你快起来啊!” 容成独倒是想说给他看一下正好的,不过冷静下来地头脑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惹到她,不然刚刚自己的失控就会很严重。 于是他快速地在她额角啄了一口,便紧握着她的手一起站了起来。 岳筝紧紧地握住胸前领口,刚刚站稳,陆鸿就出现在厨房门口,挡住了外面一半的光线。 容成独却像没他这个人似得,为岳筝顺了顺额角的一点乱发,故意地温柔道:“先回房去。” 岳筝挡住他的手,没敢看陆鸿的表情,就快步出了厨房。真是丢死人了!容成独怎么能这样对她? 外面路西边的一只孔雀断了一根翎羽,石质料参差不齐地外露着。岳筝看见了,脸上更是一片火烧。 步履匆匆,按着前领直奔房间而去。 厨房里。 陆鸿看着没有任何事一般的容成独,第一次觉得看不透这个好友。不过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语,他需要这么介意吗? 突然笑对容成独道:“允梅,你现在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 容成独回视陆鸿一眼,清冷依然道:“介之的兵术却越来越纯熟了,这条迂回之路,我不得不怕。” 怕? 万事万物眼中都是一个样子的容成独,竟然会说怕? 苏世独立,浊世之外的金川王,竟然会说怕! 陆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就是劫,他和容成独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开的劫!不,容成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挣扎。只是他懦弱多思地想过挣扎。 他止住笑声,看着容成独,依旧带着笑意:“能让你感到害怕,我陆鸿觉得很荣幸。” 容成独竟然也清淡一笑,随手扫了一下微乱的衣衫,走了出去,清冷的声音却留在厨房里:“介之,让我感觉害怕的,不是你。” “是吗?”陆鸿有些挑衅地回道:“我总会让你感觉害怕的。” …… 岳筝换好衣服出了里间时,外面已经坐着清冷而又慵懒的容成独了。 他的袖口上还有那一片水渍,看着已经有些脏了。 下一刻岳筝才想起吃惊,她进去换衣服时,是栓了门的啊。“你怎么进来的?”她马上质问道。 这门这么不安全,她以后还怎么放心睡啊。 容成独得意地朝她亮了亮手中一枚绣花针样,却曲折复杂的东西,“我有钥匙!”语气里有些炫耀的意思。 岳筝听罢,连忙跑到门边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容成独朝后躺了躺,懒懒道:“放心吧,看不出来的,而且我也不会太经常使用它。” 虽然刚才他那个样子,但她听了他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还是一下子就相信了。 算了,即使不相信又如何呢。他是王爷,只有他不想做的,怎么会有他不能,或者不敢做的呢! 也没说话,岳筝就要出去。 容成独恰在当时喊她:“筝筝,为了刚才的事,我差点病发,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你儿子,当然我也愿意说咱们儿子,怎么会喊陆鸿爹爹;再则,你今天早晨怎么没等我,还锁上大门?第三,陆鸿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 岳筝站在当处,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愿意怎么想都随你。” “你”,容成独一下子捂住胸口,呼吸不及似的粗喘着,却还是断断续续道:“你早晚会把我气死!” 岳筝听这动静,一下子紧张地转过身来,跑到他的身边,一边为他顺着气,一边问道:“怎么样?你就不能别想那么多,与陆鸿一起回来,只是碰巧遇见……” 容成独却没听她说的意思了,一把抱住她的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清淡道:“你这意思是本王很小心眼了?” 岳筝一边推着他,一边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他却低沉地笑了笑,“天下再没有比我更大度的人了,只能怨你总是不信我,不想长久地留在我身边。” 虽是推他,岳筝却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心中暗叹,今日一比才知,陆鸿更符合她以往想象的夫君,体贴居家会照顾人,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还是往这个人身上倾斜的。 “娘亲,你还没好吗?”小家伙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 岳筝忙道:“你放开吧”,手上也用了力气。 容成独轻叹一声,“筝筝,你真好闻!”却老老实实地将手松开,站起身与她比肩,轻声道:“我还在生气呢,晚上出来,让我好好亲个够。” 一句话让岳筝又气又羞,照着他的手臂就拧了一下子。 小家伙这时已经在外面推门了,岳筝忙应了一声,故作无事地走了出去。 看到跟着娘亲出来的叔叔,小脸儿一下子黑黑的,看了娘亲一眼,撇了撇嘴:“娘亲,可以让叔叔进你的房间吗?” 岳筝拍了拍他的小脸蛋,哄道:“傻孩子,叔叔不好吗?”纵然嫁给容成独的心不坚定,却一天一天地更加喜欢他,自然不希望儿子讨厌他。 小家伙看了眼容成独,轻声道:“没有陆叔叔好!” 容成独挑了挑眉,血缘亲情吗?他自认自己对这个孩子还是不错的,却竟比不过陆鸿? 但他忽视了,小孩子又是最敏感的。发自内心,与表面上的好,分辨的最清楚。 …… 饭间很热闹。 小曲儿欢欢喜喜地挑了岳筝与陆鸿的中间落座,还挑着小眉毛看向容成独。 容成独脸色当时顿黑,但却马上恢复。不就是一个小屁孩嘛,他日必定让她给他生好几个! 陆鸿见岳筝在照顾小家伙吃东西时,还给对面的男人夹了几筷子才,当时心中一哽,极不舒服。 突然他对容成独道:“允梅,我记得两个月前还是三个月前,太妃娘娘还给你那里送了一个容貌艳美的婢女呢,这次这个怎么样?” 容成独面色微变,身边的女人已经低下头去。 容成独清冷但却怡然道:“介之,听说你母亲那里早早地就给你准备了不少的通房,连身边伺候的丫头,一个个儿的都是通房呢?” “不然不然,比不上允梅那么多的红颜,听说还有一个带香的小姐,甘愿为你去了一身异香,实在令人感动!” “哪里哪里,介之能把并先生岳母家的几个小姑娘迷得神魂颠倒,不能不说魅力非凡。” “允梅兄在京里就惹下一堆桃花债!” “介之兄征战期间也留风流名!” …… 两个大男人,一瞬间竟然像两个孩子似的,各自揭短,乐此不疲。 岳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小曲儿则皱着眉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终于,岳筝忍不住道:“你们两个还吃饭吗?” 饭桌上恢复安静。 小曲儿吃过饭,乖乖地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就乐颠颠地提着小书包去找张玄汇合去了。 陆鸿有些皱眉道:“这离张府也两条街呢,你也放心小家伙一个人过去!” 容成独马上就维护道:“还有什么人赶在内城兴奋作浪不成,况且小娃都自己过去这么些天了,你现在说不也晚了,不放心,你去送送。” “我不是不想去”,陆鸿看了眼百无聊赖地容成独:“你现在太不让人放心。” 容成独眼眸一暗,看着陆鸿似挑战道:“来一盘?” 棋局摆上,两人这才安静。 岳筝去后院看了看蚕,回来却发现两人周身的气势都有点不对,那感觉就跟杀红了眼一样。 未几,陆鸿放下白子,有些颓然又有些不在意道:“王爷棋艺非凡,以往是藏拙了。” 容成独端起手边的茶杯,轻点一口,摇头道:“非也,境况不同而已。” 陆鸿轻笑出声,声音沉沉的,很好听,却也压迫地人紧张。 岳筝看过去,只见棋盘上密密的一片黑子,白子稀落的只余几颗。 虽然不懂,却也明白黑棋胜了,白棋败地落花流水。 申时正,两个人才并肩离开。 岳筝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地挑选玲珑望月的底纱,只是才把几匹纱取出来,就感觉背后一片温热,清淡的气息缓缓打在耳边。 她忍不住一颤,躲开些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容成独见她这样的反应,知道还是中午的时候吓住了她了,眼中愧疚一片,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岳筝看着桌面上的纱,点头嗯了一声。她没有怨他,只是感受到他这样完全掌控自己的态势,才会想到中午那一时的恐慌。 容成独轻笑,流光倾泻,随即便在她身边的一个凳子上坐下,一时只看着她比较那些纱,也不说话。 岳筝几乎忘了身边有这个人,正拿了剪子裁剪大概纱面时,他看着突然问道:“你要做什么?” 她也没想,就回道:“刺绣,然后去参加丝纱品鉴大会。” 容成独点了点头,却又道:“别累着自己,这种会也没什么意思。” 岳筝看了眼他这鲜有的一本正经地关心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是啊,在你看来没什么是有意思的。” 容成独笑道:“非也,与筝筝在一起,就是只坐在这里看你忙碌,也很精彩!”声音清润,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岳筝笑了笑,却并不怎么当真。喜欢有,想占有自己也有,但这样的话,她不敢当真的。 容成独抬起手臂撑在桌边,支着额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轻柔道:“你不信,我看得出来。不过,我不生气。” …… 容成独又磨了大半个时辰,岳筝见小家伙下学的时间快到了,便催他离开。 离开的前一刻,他才对岳筝道:“明天早晨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给岳筝问的时间,就大步离开。 倒让岳筝好笑不已,别是他拐回来,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跟她说这一句话吧!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83 余光 直面大门口的石子路上,容成独与岳筝一左一右并肩而站,目送着一脸欢心地挎着小书包跑出去的小曲儿。 小曲儿消失在大门口之前,停下来回头对着岳筝挥了挥手,稚嫩而又欢愉的声音响起:“娘亲,你回去吧,儿子上学去了。”顿了顿,勉强而又不好意思地与容成独道:“容成叔叔再见!” 容成独嘴角微翘,面含春风一般,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温度:“路上小心点。” 小曲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抓着书包,一下子就跑开了。 岳筝看了眼身旁的男人,一身着装还是往日的珍珠灰,只是多了点暗绣,制作不似以前那样随意,十分精工,尽显华美。穿的如此正式的他,少了几分懒散,平添几分威严,却依旧那样飘渺如仙。 感受到她的打量,容成独的眼角不觉间就带上几分笑意,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声音比起刚才,倒是更随意自然些。 这人一大早就叫门来,身后跟着好几个下人,带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哄得没见过这些玩意儿的小曲儿高兴地玩了一个大早上。然后很自然的,小孩子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岳筝倒觉得有些幼稚,一大早就把还没睡够的她给喊起来,不知道她前一天晚上根本没有睡觉吗? 摆了摆手,说话之前忍不住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有些含混不清道:“有什么感动的,吵得我觉都没睡好。” 说着就想回房再睡会儿。 容成独见她如此,心里痒痒地只想在这张还带着几分朦胧睡意的脸上亲吻一番。抬臂拦住了欲要回房的她,这才看见她腰上系的丝带有一条竟是乱绕在一起的。 这一发现让容成独好笑不已,她就这么困吗?修长的手指随即下移,轻轻一挑,就将丝带挑开来。 睡意朦胧的岳筝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忙握住他的一只手,脸上有些发热,质问道:“你又想做什么啊?” 岳筝完全不是自己吓唬自己,依她这些天来对他的了解,他完全会不顾大门是否敞开,而对她做些亲密的事。 捏了捏手中温软滑腻的小手,他不禁低声闷笑,一边问着:“筝筝觉得我想做什么?”另一条手臂伸过来将她的肩膀揽住。 “你……别胡来,大门还开着呢。”岳筝觉得心跳慌乱一片,说话也有些结巴。 容成独眼中笑意更甚,这个时候的她是如此迷人,因为刚才的哈欠,眼眸润润的,脸上更是一片桃红。 他不禁低下头,在她的脸侧轻吸一口气,就这么鼻尖停在她的脸颊处,低沉而又缠绵道:“是不是把大门关上,就能胡来了?” 轰!岳筝的脸一下子热腾腾的,强撑了气势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她这个样子更是让他心中的喜爱完全胀满,张开薄凉的嘴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啃咬几下,才说道:“在你面前,正经不起来。” 岳筝要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他清醇而又魅惑地道:“一早上都在不停地打哈欠,是不是昨天晚上想我想得睡不着?”然后满是我很好心的语气:“说了让你晚上出来,我也好为你一解相思之苦啊!” 这个男人,真是完全没有下线! “容成独”,岳筝直喝大名,他马上随声而应:“嗯?” “你注意点,把我放开!”岳筝已经有些气恼了。 听她的语气,他只觉得右眼皮轻轻一跳,颇有些不甘愿地将手收回,随即低下头为她系腰前的的丝带,一边说道:“筝筝,刚才是你自己想多了,你这条丝带没系好,我本来只想给你重新系好而已。”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你误会,我也不会那么逗你啊! 岳筝明白了他的意思,气得抬手就在他的胸前狠狠一推。但下一刻,就被他有力修长的双臂紧紧箍住了。 容成独愉悦轻笑,轻松却又紧紧地将她完全纳入怀中,笑叹道:“你啊!” 他这语气,包含了太多的包容、宠溺、爱意…… 岳筝觉得心中涨涨,情愿而又不甘心地把额头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只是还没等她放心地依靠,就传来一声试探地喊声:“筝娘?在家吧?” 听到这声响,岳筝马上从他的肩上弹开,挣出他的怀抱,但还是晚了。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的鲁奶妈,站在大门口一时没了声音。而随着她出现在门口处的,正是李朝玉。 岳筝有些僵硬地扯了个笑容,刚要上前,手却被身边的男人握住,只好一边不着痕迹地要甩开他的手,一边不自然地问道:“鲁奶妈,有什么事吗?” 鲁奶妈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模样,再次把目光放在岳筝身边的男子身上,只一瞬就连忙躲闪了目光,颇为大声地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李先生说要感谢你那天的相助,却又不知你的住处,小姐这不就派我带着先生过来了。” 李朝玉也看到刚才的一幕,有些尴尬地上前一步,歉意道:“冒昧前来,多有得罪。” 他的手就像沾了胶似的,任岳筝怎么也甩不开,只好装作忘了这个人,笑着对门口的人道:“李先生太客气了,快请进来吧。” 鲁李二人对看一看,这才抬步进门。紧跟着的,在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几个下人一人抱着一个红盒子尾随而来。 李朝玉却在看见容成独正面容貌时,步子蓦然加快,上前两步,便停住见礼跪下:“朝玉参见王爷!” 跪下了,额头不禁渗出点点细汗。王爷怎么会……?当日过来讲学,都没能有机会见到金川王的李朝玉心中满是疑惑,同时还有担忧。 刚才撞破的,怎么就是王爷的好事呢? 其他人猛然见李朝玉如此,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却马上呼呼啦啦地都跪了下来,直呼:“参见王爷,王爷恕罪!” 容成独脸色没有变化,但却好似隔了一层冰冷的纱雾,令人不敢仰望,他清冷道:“起吧。” “谢王爷”,随着这一声,众人缓缓站起。 岳筝看着鲁奶妈变幻的脸色,心内叫糟,但同时也明白,她与他这种关系,也瞒不了再晴许久的。只是这种情况下被鲁奶妈撞见,她还是感觉十分不好意思。 鲁奶妈还在震惊之中,刚刚还觉得这筝娘是行为不检点,这时……她从未见过王爷的面,没想到金川王竟然是这么年轻俊美的一个人物。 不过想起自家小姐天天为她物色合适对象,而她这里却已经是大白天的就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心中颇为不喜,只是这男人是金川王,她又不敢表现出半点不喜。 没人说话,场面一时静的诡异。 容成独感受到她手心里微微腾起的汗意,有些自责。安慰似地捏了捏她的手,他惜字如金:“此来何事?” 李朝玉马上回道:“朝玉曾受这位……岳夫人相助,使朝玉病重的母亲得以就医月无人,今日特来感谢。” “筝筝?”容成独颇感兴趣地看着岳筝。 一个称呼,让在场的其他人心中惊叹一声。李朝玉更是忍不住地沾了沾额头上的细汗,怎么没人告诉他,这位岳夫人与王爷关系匪浅?看看他带来的都是些什么谢礼,金银、首饰,还有些家乡的土特产? 这样的东西,王爷这里能缺吗? 岳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月无人在搞什么鬼……”想到那个多日不见,却一直在影响她的生活的家伙,她倒不想与他说的太过详细,在他面前,又找不出什么借口,一时情急便道:“你就不要管了,他害不了我的。” 这样与其说大胆不如说是随意亲近的话,让李朝玉和鲁奶妈都是一怔。 这可是王爷,金川王,纤尘不染、清冷独绝的金川王呀! 本意答谢,却得罪了王爷,从来不沾一点女色的王爷的女人,能缺他送的那些俗物吗? 李朝玉想到。 看来筝娘与王爷的关系,何止匪浅,只怕不久就要进王府了吧,自家小姐还…… 鲁奶妈想到。为自家小姐忿忿不平,只觉得筝娘太戏弄人。 容成独看了岳筝一眼,戏谑地轻声道:“筝筝,你莫非是恼羞成怒?月无人……?” 听他这拖着疑问的长音,岳筝连忙道:“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就不要问了。”立即又很热情地对李朝玉道:“李先生不用如此客气,不知令堂现在可好?” 李朝玉面对这与王爷比肩的女子,恭敬地回道:“劳岳夫人记挂,家母现在已经大好。倒是我,这答谢显然太迟了。” 岳筝笑了笑,道:“李先生太客气了,况且这事情本与我也没什么关系,您这答谢,只回到月无人那里便好了。” “不不不”,李朝玉连忙道:“若非岳夫人赠……。” “举手之劳”,岳筝连忙打断他的话,——她知道身边这男人的心结,只看这院内半点种花草的地方都没留,就一清二楚——,说道:“不敢居功。” 李朝玉忙住了口。 容成独挑眉轻笑,被她如此护着的感觉还不错。不过那月无人与她到底什么关系?马上却又听到她说道:“李先生,鲁奶妈,快请屋里坐吧。” 岳筝猛然惊觉自己被刚才的情景乱了心绪,这么长时间也没请人屋里坐下,就连忙这么说、只是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很不舒服。 容成独稍一用力,让她紧贴在身侧,也开口道:“不知李先生都送了些什么谢礼?但是她恐怕一时没时间看了,你令人随意放下就行,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李朝玉听得是又惶恐又受宠若惊,从京城得官以来,这位只有几面之缘的王爷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话?“是,王爷尽管先行。”李朝玉躬身说道。 没容岳筝说话,容成独就拉着她离开。 “干嘛去?”岳筝急问道。 他似嘲的语调,“真是不长记性!” “家里的门还没锁呢。” “金鳞,找个人等会儿过来锁门。”出了大门,容成独对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金鳞吩咐道。 …… 鲁奶妈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去可得提醒小姐,千万别为这筝娘牵线了。 李朝玉看着下人手中捧得红色礼盒,老脸一红,丢脸丢到这个天人般的王爷面前来了。不行,这些东西绝对得换。 此时一个褐衣下人上前问道:“老爷,王爷的意思,是把这些东西随意放在这里?”同时指了指石子路。 李朝玉更觉头大,呵斥一声道:“快快,把这些东西都送家去,换别的来。” “换什么?”下人不明白地问。 “快马家里去,把我收藏的一些字画拿来”,李朝玉想了想说道,瞧了眼一旁的鲁奶妈,又把这下人往身边招了招:“还有我注的越朝大家马明的一套集子也拿过来。” 仆人惊异地看了眼自家老爷,那套集子可是天下读书人科考之前都梦想得到的一套科辅书,绝对有价无市。但是……不过……王爷家里的人需要吗? 李朝玉哪能看不出这下人的想法,不禁骂了声:“蠢物!”他虽然已是名扬天下,但是得到王爷的赏识,便是得到了皇室的认可,此后他的手稿保存在皇室藏书院不愁矣。 虽然凭着他的名声,也能够为自己的手稿在皇室藏书院争一席之地,但是有了王爷的赏识,不是更多了一层保障? 下人听了,唯唯退去。 …… 却说金鳞,得了命令,风一样刮到王府,抓了金风去后对门看门去。然后便急忙到了王太医处,一进门就喊道:“王祥,快走了。” 当王爷的护卫,特别是当这个清冷的突然坠入情网的王爷的护卫,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金鳞心想道。昨天施压金川第一茶楼,还没刚拿到房契,不知人家楼里人搬完没有呢,王爷就急着去讨好心上人! 可怜的茶楼掌柜,好好地做着生意,就遭遇到这晴天霹雳。 更可怜的是他,王爷的身体又不适合外出,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俸禄又得被扣…… 王祥正在制作山楂丸,颇为悠闲地转着小磨撵,专注于手上工作的同时,慢悠悠地对这个疾风一样的侍卫道:“放心放心,王爷昨天特地来拿了防止突然病发的丸药,你又不是不知道?” 金鳞差点跳脚,把剑放在王祥脖子上,压低声音道:“你这老小子,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也知道这类药,对王爷的身体损害极大。况且外面又是那样人多味杂,王爷今天又坚持不坐轿子,到时万一病发,后果如何,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再说了,被太妃娘娘知道你竟敢违抗命令偷偷给王爷那药,三条命都不够你的。” 王祥倒是一点都不慌张,还是那样转着小磨撵,不在意道:“金鳞啊,你这个人太较真。王爷现在是身在情中,心绪绵绵,用那么一点损害身体的药,也是无妨的。这人啊,活着太较真了,就无趣了。” 此药名为“夺味”,是曾经几位太医为医治容成独的怪病而研制出来的一味药。用了此药,并非闻不到味道,只是能一时把那些“刺激”性气味对他身体造成的影响暂时摒离。但是药效消失的十二个时辰之后,却会被双倍的反噬。 当时此药一出,因为不知这一情况,容成独曾连用三天,不再病发,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停了药,几位太医才发现这样的情况。就算那时及时停药,他还是缠绵病榻一月之久。 昨天初听到王爷要这药时,王祥也是心肝一颤。只是当看到自己照料了这么多年的王爷从未流露出的一瞬间温柔神情,他当时就不想以王爷的身体好为名义来劝谏了。 这个虽是谪仙一般的人,但王祥却清楚他有着常人一般抵不过病痛的身体。与生俱来的傲然之气和敏捷的智慧,让他远高于常人。但是他还是希望看到王爷多些平常人的情绪,爱憎…… 只有精神气质上与平凡之人接近了,血肉之躯才会更加结实。 “你瞧着吧,接下来王爷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王祥还在摇头晃脑地说着,却被金鳞一下子揪住领子拖着走了。 金鳞气道:“快走,再发你这谬论,京都狱司就等着你呢。” “你倒是让我把这山楂丸做好了再说啊!”王祥喊道。 …… 大街上,人来人往。 岳筝看着不远一堆,不远一堆的女子,很不满意地瞪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出个门用得着收拾的那么吸引人吗? 他今日就连头发也一改往日随散地只系一条丝带之状,很正式地束了温青白的玉冠。乌黑一头青丝,与这流光淡淡地珍珠灰布料相映衬,俊美、流傥、飘逸,然后如霜。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冰冷如霜的感觉,更是吸引周遭少女的心。谁个不想温暖了这个冰美男,让他的笑颜只因自己而绽放? 岳筝想着,他看着她翘起嘴角,又握住了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自由的手。 岳筝连忙摇了摇头,可是谁能想到这个男人那一大堆藏在这如霜气质之下的坏脾气,目中无人、猜测多疑、独断专行…… “在想我什么呢?”容成独突然问道。 岳筝摇头,她看人也挺准的嘛。 “不是在想我的好吧?”他又问道,虽是疑问语气,却又相当地肯定。 岳筝想问他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然而却突然轻笑着点头。 容成独也不料她如此坦然,倒无奈一笑。这时旁边正好一辆推车擦过,他顺势把她往身边一拉,同时轻声道:“多想想吧,这不好最希望得到你的垂爱呢。” 岳筝恨恨地再给他加上了一条,不知羞耻! 而后面的金鳞,完全没有前面正跟心上人谈情的王爷轻松,看到那推车擦过时,连忙竖起一身毛地按住了腰间的剑。 而后证明虚惊一场,金鳞呼了一口气。幸而当初那窝刺客被端了,不然他今天不得忙死了! 推车擦过,岳筝就忙推开容成独,并警告道:“外面呢,你注意着自己的言行!” 容成独轻笑:“筝筝的意思,在家里就不用注意言行了?” 砰!啪! 岳筝看过去,不禁同情地抚了抚额头。 这是第几个了? 打从走到有人的地方,已经接连着好几个小姑娘不看路地或是撞到树,或是摔倒了。 而这原因,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 这时,满脸娇羞的一位姑娘,手执了几朵鲜红的月季,冲到跟前就道:“公子,这是奴特地从家里摘下的,送给你……” 就在这一瞬,岳筝连想都没想地就掂起脚尖抬袖挡住了他的鼻子。 不过还没等她让那女子走开,风一般过来的金鳞揪住就远远地扔到了一边,那几朵花更是被他用掌力甩到了看不到的地方。 “找死啊!”金鳞吼道:“你想死老子还不想呢。” 服用过“夺味”,若是压制不住而病发,那简直就是来势汹汹,是以金鳞如此胆颤。 就连一直很悠闲的王祥,也忍不住紧张地快步过来。 岳筝感觉到,那女子冲过来的一瞬间,他眼神的猛一涣散,身体也是猛然一沉。岳筝心怵,忙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容成独抿了抿唇角,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嗅道:“没事。” “咱们回去吧”,岳筝道:“你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出来瞎逛了。” 本来眼含笑意的容成独,一下子眸光清冷,“怎么,嫌本王麻烦了?”他冷声问道。 真是的! 岳筝哭笑不得,“你看看,你走过来的大街变成什么样了?” 容成独回眸一扫,不知数的女子面容含春。 “赶了”,他冷冷地吩咐道。 不用金鳞出马,只是他那一瞬间清冷而又目无下尘的眼神,就足以让多少人羞愧裹足,后退离开。 曾几何时,金川有名的美男子,于家三公子于琏,哪次上街不是被疯狂的女儿们围堵,送花送帕不知凡几。 可是今天的这个人,俊美无匹,但是这些少女却只是悄悄指点议论,并不敢上前。 当那清冷的目光洒下时,让多少女子自惭形秽。那种感觉就是,连成为他脚下的泥土都不配。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子,竟是一直被这些女子忽视了的。 只要他站在那里,一切都是无可轻重的背景。 这边金鳞接到上任以来最让他感到无措的一个命令,赶一群女孩子,又没冒犯可怎么赶? 容成独颇觉头疼,自小他没露面于普通大众面前。接见的,也都是家世学识相当的一圈人。像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上街之前,根本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 真是侮辱! 看来出门之前静街之举很有必要。 他微感恼怒。 岳筝看着他轻皱的眉头,好笑地问道:“要不要回去?” “什么回去?”容成独马上反问,接着道:“就到了。” “去哪里啊?”岳筝这才想起问道。 “牙行。”声音依旧清清冷冷。 岳筝惊讶不已。 …… “哎哎,沁香,我没看错吧?那是王爷?那个女人怎么在他身边?”斜左边街口处缓缓行走的五六辆小巧马车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 第二辆车内,坐着于沁香,简洁的三色罗裙,而一双素手这时紧紧拽着车窗帘已是骨节泛白。 他牵着那个女人! 他对那个女人笑了! 他陪那个女人逛街吗?! 于沁香从没有感觉这么恼恨的时刻,一身香为他除掉,怎么连他半个关注的眼神都得不到? 上次,还那样陷她于张纨的敌视中! “真是的,咱们为了王爷费尽心机,谁知倒让一个无名姓的女人抢了先?”后面的洛香令车夫超前赶了一点,似笑似怨道。 说起来,沁香小姐损失最多。 满心愤愤不平的洛香,因为记得还有一个比她更惨的人,脸上还能挤出一点笑容。 沁香看了她一眼,命令车夫道:“调头。” “你不去了吗?”洛香大声问道:“说好的去找明世大师听佛经呢,你怎么能不去?” 沁香略微探出头,说道:“我突然想起母亲今天要我在家学看账呢,就不去了。” “切”,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洛香冷笑一声。 再看看街上已经不在的男子,狠狠地咬着手中的罗帕。一面夺了她的心,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洛香,你还去吗?”另一辆马车中,一个快哭出来的女声。 洛香调整一二,答道:“为什么不去?” 不去也不能去找他,找他也不见。 “怎么会喜欢那样一个丑陋妇人?”洛香轻声道,眼神恨恨。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84 之行 初入这家已来过三四次的牙行,岳筝简直以为走错了地方。门前门内,都打扫的纤尘不染,就连屋里的桌椅板凳,都焕然一新。 “公子,夫人,快请进,请进。”经纪着了一身新衣,满面笑容地迎接。马上又转身吩咐伙计道:“快去把特地准备的丰川雨前茶上来。” 岳筝疑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却只是向她露齿一笑。 这时牙行的后门帘一动,走进来个一身华衣的大胖子,看见他们,眼光噌地一亮,走到跟前来同样是满脸笑容地躬身见礼:“这位……公子,夫人,欢迎光临!” 容成独皱了皱眉,清冷的不喜流露在外。 经纪与那胖子见此,心中微怵,胖子忙目视经纪,经纪硬扯出个笑说道:“这位是小行的掌柜,听说贵人今天要到,特地前来招待的。” 经纪边说着话,边观察着那一身高贵气象的男子,见他眼色越显清冷,额头上也渗出点点细汗。 这贵人具体是谁,他不清楚,但是昨晚那个已与他们打过一次交道的侍卫明确说了,王府的贵人,让他们小心点。 容成王朝唯一的一位王爷,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而在金川这远离京城的地方,更是没有那个“一人之下”。 王府里的贵人,对他们这些细民来说,简直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掌柜的自然也想过来见识一二了。但是显然,掌柜的突然出现,有点惹恼了这位贵人。 经纪注意到这一点,脸上的笑容也不免僵硬起来。 容成独冷了冷眼色,却很快恢复正常,也不就坐更不用茶,说道:“说正事吧,我们此来是要买一间商铺的。” “好好好”,经纪不着痕迹地抹了把汗,说到自己行内之事,明显地也轻松许多,拿过一个册子过来,指着上面一行墨字道:“正是巧,第一茶楼不做了,让咱们帮着寻寻主顾,贵客若有兴趣,就去看看?!” 第一茶楼啊!在金川一百多年的根基了,竟然也是说易主就要易主了!经纪想到此,唏嘘不已。 茶楼的马掌柜跟他也算熟人了,今儿一大早就来打听是谁想要这茶楼,但他们知道的一样多啊,只知是王府的人。 而此时,经纪心中已经在怀疑这就是王爷本人了。但是他却不敢认真了这么想,因为只要一这么猜测,心底就开始打颤…… “第一茶楼?”岳筝不禁高声问道。 看到第一茶楼卸下楼匾时,她心里就在疑惑了。因为前世的记忆里,第一茶楼可是一直屹立在金街坊最好的位置上,直到她死的时候,也没听说第一茶楼倒的消息。 谁知道今天一来,这经纪向她推荐的第一间商铺竟就是这第一茶楼!她在笨,也该猜到这事定是经他插手了,就如之前非要她买的那院子一样。 “你这是做什么呢?”岳筝拉了容成独,微转身轻声问道。 容成独倒也没有半点遮瞒的意思,眼含笑意而又颇显无辜地问道:“这茶楼的位置不好吗?” 他如此,倒让她哭笑不得,只得耐着心解释道:“我不过是想开一家绣庄,你干什么非要把这第一茶楼给占了……?” 容成独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不待她说完就道:“什么占?本王要你买那地方,是看得起他们。” 岳筝好笑地瞪了他一眼,的确在他眼里,他不论要什么都是应该的吧!“你知不知道,不少人来金川,冲的就是这第一茶楼,第一茶楼没了,不知多少人要失望呢。况且,我也买不起呀。” 就她手里那几千两银子,只够租两个月吧。 容成独倒一下子笑开了,轻声道:“我又没有不让第一茶楼再做下去,你的银子不够,尽管找我来借。” 岳筝急了,你没不让第一茶楼再开下去,可这么就被赶出了自己打下的基地,第一茶楼还有什么脸面再待在金川啊。 借?! 买下那院子就够让自己心里不舒服的了,况且她又不是没有银子,这几千两买下一个小店铺,足够了。这么积极地借给她银子,日后不定要她拿什么还呢。 岳筝说道:“那地面太大了,我也照顾不过来。你若非让我要这第一茶楼,我就不买商铺了。” 容成独一下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停了那么好一瞬才清冷道:“别把话说这么满,先去看看再说。我说了,少多少钱尽管跟我借。” 他转了身,不管听了这话兀自气恼的女子,目光扫了那经纪一眼,命令道:“带我们去看看。” “哎!”经纪连忙躬身应声。 虽然刚刚贵人说话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敢偷听,但还是隐约听到这贵公子自称“本王”,当时就惊吓地腿窝一软。 现下里,却又是满心的自豪。想想吧,他们的牙行王爷还亲自光顾过呢。这要说出去,得多长脸。日后必定是生意兴隆了。 跟掌柜的送了个眼色,您就瞧好儿吧!这经纪才躬身在前引路。 岳筝不去,容成独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柔柔的:“别闹脾气,去看看。” 下一刻,就被他拉着出了门。 才刚跨出门槛,陆鸿就站在门左,身侧一匹枣红马,笑着招呼道:“真巧!” 他今天一身淡青简装,两只袖口下方绣着两朵盛开的白色茉莉,不显半点女儿气,倒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气息。 容成独挑了挑眉,亦笑道:“确实巧。” 陆鸿随手将马缰撂给旁边的侍卫,说道:“我本要去军营瞧瞧的,从门外看见你……”半弯的眼睛在岳筝身上掠过,故意而又僵硬地加道:“们,就停了下来。既然是要看商铺,我常在金川商界活动,也一起去看看吧。” 容成独却十分好心情道:“碰见了,就去吧。” 陆鸿回头道:“陆东,你去军营,领三个小队今天将西南郊那一段沟渠清一清。” 岳筝看向那个拱手领命的侍卫,疑问陆鸿道:“你身边就这一个侍卫吗?” 也不知道红儿这个时候,可否已为他身边的侍卫救了。 陆鸿看了眼陆东,觉得分外碍眼,都多大的人还不成家,回去跟娘说一下,帮这几个都找了媳妇! 他笑道:“还有三个,不过我出门时,一般都不带他们。” 岳筝问道:“只带这位,他叫什么?” 容成独清冷的眼光也扫了过去。 陆东想退又不敢退的立在那里,心头直冒虚汗。这妇人,怎么就盯住他不放了?没看到他家将军爷看他的眼光已是大大的不善了吗? 陆鸿稍敛笑容,“不定哪次出门谁跟着,怎么了?”斜了树干子一样立在那里的陆东,已近于呵斥:“等着讨赏呢?” 陆东牵着马立即走开。 岳筝刚才那点想问问这侍卫最近可否救过一个叫红儿的丫头的念头打消,摇头道:“没事,随便问问。” 金鳞却是万分同情狼狈逃走的陆东,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经纪凑这个空,连忙上前给陆鸿见了礼,“小人见过陆将军!” 陆鸿抬手示起,“走吧!” …… 容成独将岳筝的手不满地捏了捏,清冷质问道:“一个下人,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正沉想中的岳筝,突然觉得他就好像一个势要将她任何一个角落都包围起来的大网,心中突如其来一阵闷闷的。 见她突然如此,容成独轻叹一声,并没有接着问,手却不放开她的。 她若将她的感情全部交出来,他又怎会如此见风动就疑敌至? 第一茶楼前虽是已摘了匾额,这时却大门敞开,里面还可看见一个甩着白布巾打扫桌椅的伙计,而依着门板,则蹲着一个操袖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脸愁闷。但在看到他们这一行人时,却蓦然笑颜来接。 确切来说,是接的陆鸿,没走近就招呼道:“陆将军,真是救命啊!”还要说什么,却在看到陆鸿身旁的几人时生生顿住了。 经纪忙拱手笑道:“李老板,怎么亲自在这里等着了还?” 李老板又攀了一脸愁容,昨日陆府的人推说将军不在,他就该猜到这事没人能帮上他了。将军虽然与王爷交情匪浅,但到底有着身份高低在那里摆着啊。 不过他却马上振作了神情,将几人都请入里面,吩咐那还在忙碌的伙计将他新炒的一捧茶上来,就强笑着对几人道:“不瞒各位,这茶楼从我爷爷时就开了起来,一下子要我卖掉,真的是舍不得。” 他想,跟这正主好好谈一谈,应该能够宽容一下吧。 金鳞这时见这昨日说得好好的老板来这一手,虽然怕回去被王爷责为办事不利,但是也不敢妄自插嘴,还是那么一脸沉静的抱剑守在门口。 心中却在祈祷,罚几板子也别扣他的俸禄啊! 李老板这里,却是几乎潸然泪下地将自家人与这茶楼的深厚感情讲述了一遍,个中不易,个中欢欣,让人动容。 李老板说道:“……小人也知,这茶楼能被几位贵客看上是福气,但这心里却是舍不下。所以能不能……” 容成独清冷的声音响起:“茶楼房契交割,不是已经谈妥?金鳞?” 金鳞忙在门口回答:“是的,属下已把契金一分不少的交给了李老板。” 能听这人啰嗦这么长时间,已是容成独极大的耐心了,这时便旁若无人地对岳筝道:“你看怎么样?门前人流如织,屋内宽敞明亮,应该可以了。” 岳筝本就不想买这里,又听了李老板的话,就更加坚定了不要这里的决心,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不喜欢这里,换个地方吧。” 陆鸿问道:“你想做什么呢?” 岳筝回道:“开间绣庄。” 陆鸿看了眼容成独,我是行家的说道:“开绣庄的话,这里的确不合适。这茶楼附近,均是饮食消遣之地,又距离鲁家绣庄只半条街,只怕经营的时候不太容易。” 李老板听了大喜,连连附和:“陆将军说的极是,这位夫人可与你家夫君商量一下,换个地方吧。”他也看明白了,那一身珍珠灰的贵公子,只与夫人还有个商量的语气。 听此,陆鸿隐忍地看了眼李老板。他可是帮这人呢!这么没有眼色。 而本来眸色渐冷的容成独,听了此话,微微缓和,语气睥睨:“我们经营的绣庄,日后必定是金川第一,何谈不易?” 任是傻瓜,这时也听出了这两个男人语气中的斗法之意。 陆鸿不甘示弱,问道:“你的意思,日后她走每一步,你都在背后帮着了?” “有何不可?”容成独还是那么清冷,又有些淡淡不在意的样子。 岳筝连忙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容成独,这两个男人是要干什么啊?陆鸿又是凑得哪门子热闹? 容成独疑惑地看向岳筝。 岳筝说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不想让我吃苦,可是我希望能够自己一步一步来,而且第一茶楼这个金川特色消失了也挺可惜的!” 她想来想去,在这个向来尊贵,从未遭遇过拂逆的他面前,或许服软是个好办法。因此一句话轻轻柔柔的,有点撒娇意味。 旁边的陆鸿,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他是习武之人,怎能感觉不到刚刚桌下那点气流变化? 从未见过她如此乖巧的容成独,却是笑醉了流光。就要点头同意,却警惕地看着岳筝,气势完全铺张开来:“你这是想把我当做虚设的?” 怎么这么多事!“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岳筝笑着道,想了想说:“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当然要找你帮忙。” 容成独想了想,看上去不甚满意,却道:“如此就好。” …… 接下来,在经纪的介绍下,岳筝在西螺街上挑了一户前后院儿的小商铺,傍着这商铺的的生意人家有铁匠铺、布店、小吃店,各色齐杂。 买下来要一千五百两。 经纪刚刚报出价格,“我先给你拿出来吧。”容成独与陆鸿几乎异口同声道。 岳筝好笑,看了两个人一眼:“你们眼里,我是穷啊,还是无能?” 说话间,她便从袖口中掏出两千两,朝两人展示了一下,“我正好有钱,不用借的。” 容成独挑眉,清冷的声音中杂了点戏谑:“筝筝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 岳筝瞪了他一眼,还在人前,怎么就这么叫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忙让经纪打收条交接地契去。 陆鸿听到这声“筝筝”,心中没由来咯噔一声。他们一旦表露出情人间的亲密,他就觉得自己毫无立足之地。但是让他退后,却又那么不甘心。 尽管这不是曾经那个她,但是一想到与这个女人开始新的生活,他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动。 只要她一天还不是他的女人,他陆鸿就有争取的机会! 这经纪为了讨好,却只收了一千两。这人坚持,岳筝也就没有争辩。但是却惹恼了容成独,他直接就把岳筝手中另一张一千两扔到那经纪面前,清冷傲然道:“想施惠于她,先看看自己是否有这个资格。” 然后就在岳筝傻眼地看着那飘走的一千两时,拽住她就出了门,命令金鳞道:“地契你跟着去衙门交割。” 直到出了牙行大门,岳筝才气得回过神来,脱口就喊:“容成……”却在看到周围不时看向他们的人群时,尴尬止住,深呼了一口气才压低声音喊道:“你这只臭虫,那是我的银子,你装什么大方啊?” 容成独看着她如此气呼呼的模样,眼眸流泻出点点笑意,却清冷发问:“什么装大方?我的银子你不要,那一个小人的银子却要?” 哈?岳筝简直不知说他是天真,还是说他太孤傲。模仿着他清冷的语气:“大爷,这两种是一样的吗?人家让我五百两,是节省下来的;你要给我的,却是……” “是什么?”容成独颇感兴趣地看着她。 “反正不一样”,损失了五百两,不,一千两的岳筝走路横冲直撞的。 容成独清冷傲然的声音却伴随着她:“有何不同?若是他自愿给你减下五百两,定是可怜你,这不是施惠?若是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减下五百两,则是借我之情施惠,更是可恶!” “你……除了我,谁还有资格施惠于你?”容成独说道,却又猛然盯着脸上怒气依然的岳筝,轻笑道:“我明白了,你是在心疼你的银子……” 岳筝觉得好多事跟他都说不通,于是也不理他。在他眼中,那或许就是一张纸。但在她眼中,那可是上百斤蜂蜜,上千斤粮食,上百匹布…… “没有了就来跟我借”,他又在她耳边道,心情很好的样子。 岳筝连忙走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他却坚持不懈,跟上来又问:“生气了?” “我要快点回家做饭!”岳筝忍不住气呼呼的语气,引来他低低的笑声。 陆鸿没有离开,远远地跟着前面的两个人。 容成独天生富贵,与她绝不是同路人。而他虽然现在享受富贵,曾经也经历过平常,她又曾经那样吃苦。所以,他倒与她的心更接近,这是从容成独绝不上他的一点。 只要,她不是那种希图虚荣的女人。论起荣华,他能给的,绝比不上容成独所能给的。 不过她一拿就是两千两,哪里来的?看情形,并不是容成独给的。 …… 陆鸿捡了空,拉她到一边问道:“你身边还有银子吗?那两千两,是从张家借的吗?” 岳筝笑了笑,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说道:“我还有呢,总之饿不到我们母子。”陆鸿关心人,总是很体贴,让她感到一种实在的舒服,与他那种定要把最好的东西都塞给她的霸道天壤之别。 她真的挺喜欢容成独,但是与他在一起,一谈到生活中的事,便总是让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沟壑…… 有一瞬间,她真的想过儿子是那么依赖陆鸿,且相识依赖,陆鸿对她也很关心照顾,嫁给他,于她,于儿子都是很好的一个选择。 可是真这么想了,她心中又及舍不下容成独。况且实际一点,就算她能舍下容成独,凭他那孤傲霸道的性子,又岂会让她嫁给别人? 产生这样的想法时,岳筝也会厌恶自己这种摇摆不定的自私性子。所以就总是告诫自己,婚事五年以内不要考虑。 像这样,与容成独情人般的相处模式也很不错! 这样想时,岳筝总忍不住脸上烧红起来。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85 说爱 西螺街的地契一办下来,岳筝白天的事情就多了很多。找了一班工匠,将那三通间商铺地面重新锤了,墙壁也贴了墙纸——还是她忙里偷闲,亲自去挑的——,至于店面的修整,容成独给了许多意见。 但岳筝并没有让他去商铺,只是让他化成图形,她去店里的时候带上。实在是陪她上街之后第二天他的样子吓到了她,脸色惨白如纸,与她说话也不如前几天那样有力。 岳筝责问了金鳞,他吞吞吐吐地说:“王爷……回了府里病发了,不过不严重,王爷不让属下告诉您……” 这样,岳筝便也装作不知道,只是在饮食上更加应心。见他与竹花蜜喝了这么多天也没有什么不好影响,就冲了些很淡的百花蜜与蜂王浆调和。效果倒意外地比竹花蜜还好。 而她白天要去商铺看着,晚上还要在灯下将那已固定在绣架上的玲珑望月绣上两个时辰。因此不过几天,她就感觉力不从心。 牙婆那里,她是去看过的,并交待过,若有名叫红儿的小姑娘被卖进去,让她一定去通知自己。 金川城中有名的三个牙婆处,她都是交待好的。 只是几天过去,收到过两次消息,去看了,但都不是红儿。 沮丧的同时,岳筝也很自责,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过的,连红儿的家居姓氏都不曾问过一句? 家中现在实在需要人手,这天岳筝就造访了西市的那个给她留下不错印象的牙婆——刘婶子。从她那里买了一个十四岁的丫头,并给曲儿买了一个书童,十五岁。 丫头名叫小文,书童名叫天明。岳筝倒是并未打算买仆妇,她之前的生活中,对她嘲笑最狠毒的,就是那些中年妇女。因此心中不怎么喜欢家里有婆子,况且她又不打算把厨房里的事交给别人,家里并没有用得着仆妇的地方。 至于赶车的人,却是需要的。但是现在家里她一个女人,更何况还有容成独在那里看着,买个男的十分不便。 不过等店铺收拾好之后,再去看着买两个老实的,当然了,最好是买一家人,就让他们在店铺中看着。 思来想去,岳筝就买了两个人。这样的事也的确急不来,做仆人的,那些已经长成了的,总不如这些小的好教养。 这一个小丫头,日常就负责帮她跑跑腿。给儿子买的这个书童,她可是特意挑了一个大一些的,有什么事照顾小家伙还周到些。 小文和天明在她身后埋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 岳筝对他们也一直和颜悦色的,走着不时地说与他们一二句:“家里人口不多,只我和一个四岁的儿子,你们不用害怕。” “只是我不喜欢多话的,家中的事,出了门就不要没遮拦的什么都说。”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家里养那么些冰蚕,而她又只是买些桑叶做表面功夫,外人或看不出什么,但是家里的人只要用心观察,总会发现破绽的。所以这点上,她必须从一开始就严命令申:“若是发现你们拿着家里的事在外面嚼舌根子,我不会把你们转卖,直接就乱棍打死了事。” 人声嚷嚷的大街上,她边走着,同时还把目光在路边的店铺上扫过,口中说着话时,脸上也是笑意盈盈的。但就是这样,让后面的两个人从心底升起一股惧意。 岳筝不经意地侧眸看过,发现小文脸色都发白了,天明男孩子倒还好些。虽然觉得这样吓唬他们不应该,但是看到自己一句话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心中也不禁有些窃喜。 真是跟什么人在一起,就会受到什么影响。想起那个现在几乎日日赖在她那里的男人,岳筝不觉心中有些甜甜的。 若是他,只怕一个眼神就吓得旁人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但毕竟不忍心才从牙婆那里出来的孩子恐惧不安地,岳筝便又柔声道:“我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只要不是乱说话,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走到一家成衣铺前,停住了,看着两个孩子道:“进去一人挑两身衣裳吧,日后家里熟悉了,不想出来买,小文可以自己做。” 小文怯生生地应了声是,还不忘福了一礼道:“谢奶奶……”说的干干涩涩的,极不自然。 一看就是没在其他府上待过,不晓得奉承主子为何。 天明却是大大方方地,“多谢奶奶赏!” 岳筝点了点头,对他们两个的表现都很满意。刘婶子说,天明之前总通过她那里去一些一般户上做工,现在是家中唯一的爷爷也去了,这才自卖自身,拿着银钱葬了爷爷。 这也是岳筝挑中天明最重要的原因,这孩子重养恩,心地肯定不坏,且又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处事很灵活。把曲儿让他领着,她也放心。 岳筝让他们挑衣服之前,又大致说了日后他们需要做的事,便让他们自己去挑衣服。她希望以后他们跟着自己做事,不会死板到每一个命令都得让她发出。 在合理的范围内,做出他们自己的合适的选择,这才是岳筝需要的。 小文与天明一起站到了柜台前,仰头看着后面挂着一件件成衣。 天明先问道:“这些衣服都什么价格?” 伙计看了这个瘦骨嶙峋,穿着寒掺的小子,皱了皱眉,不太情愿地一一报出价位。 天明笑着道了声谢,指了价格中间的一褐一破蓝两种颜色的上下衣装。这样的颜色暗淡,是仆人们常会穿的颜色。 而小文就拘谨多了,明显不敢挑好一些的,见天明挑完,这才指向麻衣制的最边上的两身暗红衣裙。 天明转头看了看只到自个儿肩膀处的小姑娘,轻声道:“没听见奶奶家住玉弯巷,你穿这样的衣服,不是丢人吗?” 岳筝隐隐听见,抿嘴轻笑。 结账时,自然小文的也换成了那种价位适中的绢布衣裙,衣服上颜色搭配既显着活泼又不扎眼。 四套衣裳,共花了三两四钱银子。 小文眼色中还带着不安。这对于一般的人家来说,也算是上好衣服,但是金川城中富人不知凡几。那伙计虽知这是给下人买的,也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多些,却并没有惊讶神色。 岳筝看着怯生生地抱着衣服跟在后面的小文,皱眉暗想,刚才自己的话或许真把这第一次离家门的女孩子给吓坏了吧。 正想再劝慰她一二句,远远地陆鸿座下马蹄轻踏而来,几乎是一看见她就喊道:“筝儿!” 枣红马骠壮轻健,饰系金羁,马上男子眉目清朗,此时一双丹凤细目微带笑意,多情而又深邃。是以这一声喊,让不少路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岳筝身上。 岳筝顿时大窘,她也记不清哪一天开始,陆鸿他就开始“筝儿”称自己,就是当着容成独的面,也是这样照喊不误。 在容成独清冷的目光下,她往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而小家伙还是那种看见陆鸿就很黏的状态,弄得她逐客令也不好对这人下。 听见他这么喊自己,岳筝就忙忙说道:“你可不可以换个称呼,这不是太亲近了吗?” 陆鸿却一脸不在意道:“允梅时时喊你筝筝,不是比这更亲近。你若不喜欢,我换筝娘如何?” 筝娘? 岳筝当时就脸红不已,听他那口气好像他们已是多年的夫妻一般。这筝娘二字,长辈唤得,另一个便是夫君唤得。 陆鸿这种明显的亲近,她从那时就感觉到了。因此对这“筝儿”,她也不再说什么。 只是容成独却和她别扭了整整三天,可她也不能陆鸿一这么喊自己,就给他一巴掌吧!有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容成独防她和陆鸿简直防的过分。 况且相处之下,她对陆鸿的不喜早就淡到几乎没有。满脸窘色地上前一步,问道:“陆大将军,您有什么事啊?” 虽然没有不喜了,也不代表她就愿意这么在大街上被他陷入窘境吧。 陆鸿几步外停了马,牵着缰绳走近了笑道:“我是没事了,恰从张府来,来时却见鲁奶妈奉了她那小姐之命,要去请你呢。” 请字被他拖得又长又怪。 岳筝听得眼皮一跳,那天被鲁奶妈看见她和容成独抱在一起时,她就觉得再晴会找她好好“聊一聊”的。只是这几天一忙起来,也忘了这事。现在隔了这么好几天,她又让找自己,只怕真得好好解释一番了。 陆鸿又说道:“我本要回府去,谁想路上就遇到你。既这样,走吧,我陪你一起。”再问道:“你怎么你那义姐了?听潜之话里的意思,已经气了好几天了。” 岳筝含糊回答:“可能是因为我好几天不去看她了吧。” “女人家就是事多”,陆鸿摇头道,看了眼她身后的两个孩子,问道:“刚买的?” 岳筝点了点头。 陆鸿又看了两眼笑道:“还行”,说着招了天明上前:“你过来,吩咐你进家里第一件事,你们两个自行回去,玉弯巷第三个胡同的那家就是”,这时却带上了笑意道:“若是找不到,就看着王府的走向,后门错对过就是了。” 天明看了买了他们的奶奶一眼,见没有反对,这才点了点头:“小的记下了。” “倒是机灵”,陆鸿哈哈笑道。然后正色道:“家中若遇见一个土黄衣妇人,就告诉她你们奶奶已去了张府。若是再见一个珍珠灰衣衫男子,别忘了告诉他,是陆鸿陪着奶奶一起去的。” 后面这一句话,陆鸿在天明侧旁说的很低声。 天明再次看向岳筝,刚想请示,就被陆鸿一把给推走了,“路上走快点,别误了事。” 倒是天明见这陆将军——他以前就听过陆将军威名,心中甚是敬佩——说的后面一句话不敢让自家奶奶知道,心中虽然摸不着头脑,却明白奶奶知道了,定不会让他这么说,所以陆将军才会避着奶奶。 所以第一天做事,一定要做好,不说最稳妥! 却说岳筝疑问陆鸿:“你还让他说什么了?” 陆鸿挑眉,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很无事道:“嘱咐他别走错门了,我还能让他说什么?”说着转移了话题:“你也是,买下人怎么就买这两个小嫩芽,能帮你做什么事?” 岳筝无所谓道:“家里也没有多少事等着人做”。若不是买了这店铺,她连小文都不准备买呢。 陆鸿却道:“你是不是担心下人不好教,这样,我府里的给你送去几个吧。” “千万别”,岳筝连忙拒绝,这样不是更让他误会吗? 陆鸿笑道:“你倒是挺为允梅着想!”他半点不避讳为凑近了岳筝轻声道:“怎么,想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要做他的王妃呢?” 岳筝一听便急,不知是否是被戳到了心中的痛处,因为谁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不管容成独多么喜欢她。 她自己更是清清楚楚,却从未深想过,此时被他说破,不禁大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 陆鸿掏了掏耳朵,没有这么想过就好啊!“你没想过就没想过,喊这么大声干吗?”他嬉笑着问道。 “难道是想过去做侧妃?”他继续问道。 岳筝冷冷地瞧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该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不会想的人吗?” 陆鸿轻声说道:“这可难说?”没见你第一次见我时,虽然目光不善,但对我的态度可比现在要亲近多了。 岳筝隐隐听到,冷哼一声。前世那个没有经历过生活苦难的她会,那个没了儿子的她也会,可是现在的她,却不会。 总是再活这一世,让她看明白了许多事。女人天生就是该受苦的,自己不为自己打算,若是遇人不淑,一辈子就算完了。 这恐怕是她尽管觉得羞愧,却还是保持着与容成独亲密往来的最大原因吧。 见她脸色不好看,陆鸿道:“上马,这样走回去该腿疼了。” “我可没那么娇气”,岳筝像竖起了刺的刺猬一样顶了回去:“真和你共乘一匹,不就成了想攀你做将军夫人?” 陆鸿哈哈笑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理想吗?” 他这语气那么纵容,倒让岳筝一时无言。 低头默默而行。 第一面,她就想过“攀上”这个人的。现在儿子又是如此黏他……却是还遇着一个他…… 曾经跟再晴说过的,怕他知道自己是他下属的弃妻,然后迁怒……现在岳筝自个儿想来,都分不清含着多少借口的成分了。 接下来,陆鸿倒是也没再说话。 直到张府门前,陆鸿开口道:“我……”乍一开口说话的嗓音有些干哑。 他顿住了,陪你一起去?女人家说话,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去潜之书房等你?呸,还不被潜之把他这次这般的嘲笑一番? 陆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回府了,你进去吧。” 岳筝愕然,以为他怎么也会去张家停一会儿。这是特地要送她过来吗? 点了点头,“我进去了。” 陆鸿看着她笑着摆手示意快进。 看着女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二门以内,他才翻身上马,“驾”了一声回程。 容成独说他的迂回战术让他不得不怕,却并不是怕他,那自然是那个小家伙了。但是他却看出,他还是怕他的。 若不然怎会总是在他与她单独说上一两句话时,就那么紧张,甚至他能感到,这个向来清冷的朋友竟微乱了方寸! 而想象一下,当他听到那个小子说,是一个叫陆鸿的陪着奶奶一起去了张府,他当然会生气的,然后质问她,然后…… 陆鸿心情顿时飞扬起来,快马离开。 …… 岳筝到时,鲁奶妈已经回来了,想是驾了车去叫她的。 一进门,她就笑着喊了声:“姐姐,可是想我了?” 鲁奶妈有些严肃,没了往日的随便,上前恭敬一礼道:“夫人有礼!” 岳筝不禁慌张,连忙扶住道:“您这是做什么?还是我……” 鲁奶妈脸色缓和一些,却坚持着说道:“老奴不过是个奴婢,一个礼您当得的。” “妹妹最近很忙?”再晴这时说道,声音僵硬而不自然。 岳筝便趁机错过鲁奶妈,坐到再晴身边的小凳子上,笑意盈盈解释道:“是啊,才买下了一个店铺,忙着修整呢。” 再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讽刺道:“妹妹依靠着王爷,还用辛苦这些吗?”想起当初去那个院子,两人说的话,再晴就忍不住生气。现在想来,那样的院子,王府里造出来的,一切不就都很好解释了吗? 而这个妹妹呢,却与她说是租来的。还任凭她自个儿在那里瞎猜。 这就罢了,被奶妈撞见了,也不说过来解释一下,难道真是攀了高枝她这个姐姐就一钱不值了? 而岳筝听了这话,心中一顿,垂目看着地上,轻声道:“先是我瞒了姐姐不对,可是在姐姐看来,我就是那种人吗?” 再晴却激动起来,反问道:“你既自说不是那种人,怎么还要搬过去住?王爷真是有意,就该光明正大地接你府中去,在那里,被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你?” 瞧瞧再晴话里的意思,也不相信他是会娶她的。而且她的话,还点到了要紧处。也是岳筝自个儿心中常常难过之处。 但这时被人说出来,她却一下子坦然了,微笑着看向再晴道:“我知道姐姐为我好,与他相处这些时间,我也有些决定。” “姐姐”,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轻松的语调:“我喜欢他,但并没有奢望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旁。况且我还有曲儿,不能为了‘喜欢’两个字就什么都不顾。所以我想着,能够这么与他生活几年,也很好的。” “你”,再晴气得一下子拿手指指了她,斥责道:“你可知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想过,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这样不求结果的跟男人在一起,是南陌巷子里那些……那些只想在男人身上求钱的女人。你,你可为曲儿想过?” 岳筝自然知道南陌巷子里住的都是些单门独院的私妓,一下子被再晴说的脸色通红。却还是反驳道:“姐姐,不一样的。凭我的身份,我能在他身边占一个妾位就不错了。可是你觉得那样光明正大了,就是好的吗?我再嫁做妾,曲儿将是何处?而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两情相悦,也不用为那些事情烦心。以后他若真厌了我,我也好抽身……” 再晴终于忍不住地在她额头上狠狠地点了一下子,气得几近喊了:“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你既说两情相悦,怎么就不想着趁他心里有你的时候,争取一下自己日后的身份?” 岳筝却被这一句话触动,眼眶蓦然含泪,争取身份又怎么样?当他心中没自己时,还像前世那样郁郁而终吗? 她突然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我觉得现在很好。” “不要?”再晴尖声重复,却又低声叱道:“岳筝,若你不是我认下的妹妹,我才懒得跟你说这些。” 岳筝破涕为笑,拿手帕醒了醒鼻子,这才道:“我喜欢他,所以才不要。姐姐,你想过吗,为什么女人要被男人收入后院,了无情意时也得枯守着?难道我这样,只求一时,就该被人嘲笑的吗?” 再晴挫败地揉了揉额头,无力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样的女人,都不是正经人家的。你别想那么高,找一个平稳的男人,相守一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像姐姐这般幸运的女人,天下能有几个?”岳筝苦笑道。她前世看上莫北轩,也算是高攀吗? “我倒是想过”,她又说道:“姐姐说的那些不是正经人家的女人,一生过得该是何其潇洒!” 再晴已经没力气生气了,语气平平道:“只是你想像的罢了,那样的女人家,一生全都是苦的,何来潇洒。” 岳筝低头默然。 再晴却又问道:“那次王爷突然驾临,其实是来找你的吧。” 岳筝点了点头,“是”,想起那日,脸上微感发烫。 再晴竟是无奈一笑,继续问道:“你与王爷,可是在王府中养伤的几日互生情意。” 岳筝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但绝对不是在养伤的时候,是他答应自己慢慢来的时候产生的好感吗? 再晴见她不说话,自顾道:“我本极不赞成妹妹喜欢上王爷的,但是现在却知王爷于你也有意。我也就不说那么些了,但是却还是希望妹妹你将那种想法放弃,能够早日进王府,诞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岳筝好不容易屡清的心又被她说乱了,脸上更是一片桃红,忙道:“姐姐,这些事情,现在还是莫考虑了。等到曲儿能自立了,他心里还有我,我就进王府。” 再晴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把这问题放得还真是远,等到曲儿能自立了?男人都是没耐心的,可不会等那么些年的。” “那也好,我就让我儿子给我养老,不怕的。”岳筝笑着说道。 再晴的脸色却又沉重下来,语气里全是推心置腹:“你我毕竟不是亲生姐妹,我不好多管。我只告诉你,你若是我亲生的妹妹,我就是把你的腿打折,也不会放任你这种荒谬的想法的。” 岳筝一时尴尬不已,本以为气氛终是好了,却……“那姐姐以后还会与我往来吗?”她问道。 再晴点了点头,“会的,其实你刚才说的,我理解,但是我们活的地方,不理解。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慎重。” “我想过很多遍了”,岳筝低声回道。 这真的是她在目前情境下,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两人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岳筝才告辞离开了。 一路上却是把再晴的话琢磨了许多遍,终于猛地甩了下脑袋,决定只就按目前这样过…… 到了家门,刚进去换洗一新的小文和天明就迎接过来,低声道:“奶奶回来了。” 转到西天的金黄色阳光铺洒在东厢门口,容成独躺在椅榻上,闭目睡得正香。金黄色的太阳光在他的淡淡流光的衣衫上添了一层薄而明显的光晕,这样的他让人看来更显得遥远。 在玉枕边,还斜放着一般半开着的书籍。 岳筝瞧见,心中却十分熨帖。微笑着对两个懂事的孩子点了点头,轻声道:“住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天明低声回道:“后面的两位妈妈帮我们收拾的。” 岳筝想起张家那两个婆子,问道:“她们人呢?” 却是小文怯生生地开口道:“两位妈妈回家了,说奶奶这么吩咐的。” 岳筝轻笑,只怕张家这两个婆子都被她放懒了,明天还是请她们快回张府吧。然后便吩咐两人各去做事,自己这才放轻了脚步,掂着脚尖凑走到房门侧的椅榻边。 蹲下身,看着安睡的容成独,刚刚与再晴的一番谈话又在耳边回响。 干什么要遇见这个男人呢?上辈子,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久,也没遇见,这一世为什么偏偏要遇见? 岳筝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让人为难! 伸出手指,沿着他脸上那凡人难因的精致而又柔和的线条缓缓跳动。 却只是片刻,就被他蓦然抬起的大手紧紧握住。 容成独并未及时睁眼,只是将她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口,声音中尽是初醒时的朦胧沙哑:“怎么才回来?” 岳筝的心被他的声音蛊惑地狠狠一跳,顿了片刻才道:“你没见到鲁奶妈吗?再晴姐找我有事。” 容成独睁眼看着她,依旧带了点朦胧,随意问道:“什么事?” 岳筝笑了笑,也回视着他,“你啊!” “我?”他的声音依旧清润,突然坏笑着猜道:“是否是问我与你……嗯?” 相识以来,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再加上他那一个暧昧的嗯,岳筝只感觉脸上又烧起来。 容成独看着眼前莹莹的桃面,那双带着羞意的眼睛,一颗心顿时被蛊惑,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拉到自己胸前。 完全凭着腰力半撑起上半身,他就轻轻地啃咬起眼前的那抹红唇。舔咬吸吮,好似在品尝佳肴美味一般。 待容成独不满足地想要将舌头伸到她的嘴里时,岳筝连忙闭紧嘴巴,因为地势优势,稍一用力,就把他给按倒在榻上。 因为姿势很吃力,容成独一躺下,就很喘了两口粗气,不待喘匀气息,就仰了头责问岳筝道:“怎么就推开我了?还没亲到呢!” 岳筝好笑地在他胸口抚了抚,道:“光天化日之下,不可以太过分的!” 容成独十分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反驳道:“美好月色之下,也没见你允许我什么过分的事。” 马上又不安稳道:“筝筝,再亲一下?” “你真是得寸进尺”,岳筝抽出手,站起身看着他道:“我去做饭了,已经后半下午了,别睡了,再着凉。” 容成独却背手枕头,看着她说了这些话离开的背影,眼中倾泻一片笑意。半闭了眼眸不禁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与她同床共枕?抱着她睡,抱着她醒? 想着想着,连嘴角也带起了笑意。 ------题外话------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到这时候才更新。 086 错杂 一张冷雨过后,金川的气温日益下降。但是对于岳筝这个经历过北方鹅毛大雪天气的人来说,并未感觉到什么寒冷的意味。 不过容成独这两日的身体却明显好了许多。不知太妃是否把他身体的明显好转归功于了岳筝,昨日竟还特地打发了孙嬷嬷给她送了几盒点心。 因为这一世事情的变化,太妃对她没有前世的那种亲近慈和,她的心中自然免不了有些难过的,特别是前段时间,太妃还曾疾言厉色地训斥她……“记着自己的身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最好分清楚了!” 她这么说,是岳筝从没有见过的一种严厉神态。 岳筝能理解,哪个母亲看到儿子被人伤害,都不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曾经几乎拿太妃做母亲看待的她,听着那么严厉的声调,心中总也不是滋味。 可是……如果失去前世太妃对她的关爱,是换得与容成独的相遇,她想着,心也甘愿。 只是太妃却又突然派孙嬷嬷给她送点心,倒让接受了太妃不怎么喜她的岳筝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而孙嬷嬷对她的态度比起之前,简直不知好了多少倍。 一见面,就是笑容满面的。 “王爷陪你上街去了?”孙嬷嬷说没几句话,就笑眯眯地问道:“而且直到回来也是好好的,这几天也是好好的?” 岳筝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孙嬷嬷语重心长道:“你好好照顾王爷,太妃娘娘总不会亏了你的。至于说上次那么说你,也只是太过担心王爷的身体了。” 岳筝不在意地笑了笑:“孙嬷嬷,我明白的。而且我也希望他的身体能够好起来,自然会好好照顾他。” “好,好,好,”孙嬷嬷连声道好,走之前还很友好地对岳筝道:“王祥前天就报说,王爷的身体这几日来是越来越好了。老奴与太妃娘娘明白,这里面有你的不少功劳。” …… 容成独过来时,见她脸色有些凝重的样子,打量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岳筝给他倒了杯无极水沏成的茶,说道:“没事,你不是才回去,怎么又过来了?”容成独握住她的手,把茶杯退到一边,按着她在椅子上上坐下了,这才从袖口中掏出两块月白纱,展开到她的面前,傲然问道:“怎么样?” 岳筝本没在意,一眼之下却大吃一惊地双手接过了,看着月白纱上朦胧晕染的淡红花样图案,惊喜却又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染上的?洗不掉吗?” 他似乎对她这一脸惊喜的模样十分满意,眼中半含笑意,不注意形象而又潇洒自然地将旁边的一张椅子拉过,与她膝盖抵着膝盖地坐了,解释道:“当然,我找了三四个染布匠人,才将这花染上。” 他又说道:“自然是洗不掉的,以后你就不用做什么刺绣了,想要什么花样,或是图案,只是让人染出来就好了。” 她刺绣又不只是为了让衣服漂亮!不过这样能够把花直接印出来,确实很让人惊喜,要知道,还从没有人能把什么图样独立的染到布上呢! “喜欢吗?”容成独见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甚,竟是宠溺地柔声问道。 “嗯”,岳筝应道:“这样以后做衣服就不用为刺绣麻烦了。”她又欣喜地喊了他一声:“独,你真厉害!这样的技艺流传后世,你会被好多人记住的。” 尽管很喜欢刺绣,但是她更能感觉到,这样的染布技艺,定是当今布业一个很大的变革。 从来人们都只会通染,一匹布只能染成一种颜色。这样能印上花的布,日后不定多受人追捧呢。 容成独却是淡淡地拧了拧眉,温柔的声调没变,却增添了些不可仰望的傲然之气:“我要别人记住干什么?你那脑子里都想的什么,我只是问你喜欢吗?” 岳筝一听,不满而又撒娇地看着他,却见他回视着她,声音柔的一时蛊惑人心:“你喜欢吗?” “喜欢!”岳筝说道。其实她刚刚已经想着要把这样的染花布在自己将来的店铺内出售呢,只是看他这样子,不好商量啊! “喜欢就好”,容成独点了点头,又问:“这两种花样,更喜欢哪个?” 岳筝将手中的两块纱再次看了一眼,看向他道:“都喜欢!” “必须挑一个。”他有些命令道。 两个花样,真的都很漂亮,岳筝难以抉择地仔细看了会,终于举起右手上那块花纹似乎暗隐出一只凤鸟。 容成独见了,宠溺地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魅惑道:“我也更看重这个,看来咱们真是情意相通了。” 岳筝现在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时不时地暧昧之语,忙将他的手拉下按住,自动忽略,讨好地笑道:“我能不能把这种染花的纱,作为我店中的招牌?” 虽然将要开个绣庄,她手下绣出来的东西,随意一件都比这种染出的要灵动,但是这染花的纱却是有一种绣花在上的纱所不具有的轻逸。 容成独登时不喜,睨了她一眼,语气中已透出点点清冷:“怎么?这是我特地做来,要送给你的?你倒是敢想?!不准。” “不准就不准”,她低声咕哝道,抬手都放回他的手中,有些耍脾气道:“给你!” 容成独淡哼一声,就收起,颇为小心地将两块纱折了折,收到宽大的袖中。 看在岳筝眼里,这简直就是小气。暗暗鄙视,堂堂王爷的,竟这么小气! 容成独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茶色眸子再次流光点点,丝丝愉悦道:“难道你现在手中没钱了?连我要送给你的东西的主意都打?” 岳筝腾地起身,“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没钱呢?”说着绕过隔珑,去了里间,坐下在绣框边,引了碧青丝线,继续为绣图打底。 容成独跟着过来,站在她的身后,低头到她的颈边,不满道:“你看这东西的时间,比看我时间都长……” 岳筝语气凉凉,“我要拿它来参加三个月后的丝纱品鉴大会嘛!” …… 今天店铺已经基本上修整好了,只需再添些窗帘。 一阵冷风吹来,岳筝抬手拢了拢领口。招手让身后的小文走快些,她们刚才去拿了在另一条街上定做的窗帘。 小曲儿今天休息,她出来时便只带了小文,让天明在家陪着小家伙。小家伙本事要跟着她出来的,倒是店铺里挂了窗帘还需清扫一下,她就没让儿子跟着。 但现在的小曲儿却比以前粘人许多,撒娇耍赖地非要跟着,幸而天明机灵,拿了个蹴鞠哄着他去旁边玩了。 岳筝这才在这个空挡出来。 虽然现在小家伙儿脾气长了不少,但岳筝每每想起,还是欢喜多过头疼。小曲儿就是长了脾气,但性子还是好的。对于天明,几乎没甩过少爷脾气。 偶尔的小脾气,也多是在她这个娘亲跟前发发。 小文快走了两步,说道:“奶奶,这窗帘我自个儿过去挂了就行。天又冷,您就先回府吧。”两天跑下来,小文已经开朗大方许多。 最主要的还是,这种卖身为奴的生活,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奶奶总是笑意盈盈地,虽然有一个让人不跟近身的公子时常出入她们家,但只要不是撞到公子面前,还是很安全的。还有那个可爱的小少爷。 小文想着,不禁翘起了唇角。 岳筝对小文这两天的表现却是越来越满意了,王府里的人就是会调教人! 她才把小文和天明领到家中的第二天。一早上就过来的容成独,跟着要去做饭的她刚刚到了厨房,就每日一赖地要亲她,这当儿却被慌忙过来帮忙的小文撞见。 然后他就无半点不自在地将她放开,背手踱出厨房,清冷的目光扫过吓得跪在那里的小文,就缓步离开。 一刻钟不到,他再次回来,身后就跟着碧瓦。 “从今天开始,跟着她学规矩。”他这么对小文道。 倒没想到,才这么几天。一开始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就大方起来。岳筝看了眼身旁的小姑娘,笑道:“店铺修整好了,我还没过去瞧瞧呢。去看看哪里还有不合适的,也好趁早改了。” “是”,小文应道。 走到一家临街的小酒楼边时,从二楼的窗子上,直直掉下了一朵白芙蓉,正砸在岳筝怀中。 抬头,一个多月不见的月无人,正依窗抱臂,看着她挑眉痞笑。 岳筝心中火大,这个月无人,还敢出现在她的面前?若不是她忙着又是安家,又是找店铺的,还被他那么看着,当她不会去找这个男人啊! 从李朝玉开始,就接连不断地有人会找上门要什么白芙蓉,几乎每天都能接待一两个。从张府搬出来,这样的来求白芙蓉的人竟然还能找到她? 要知道从张府出来时,不堪其扰的她已经再三与再晴说了,不论什么人过来问,都不要把她的新住址透露出来。 好啊!她还没在玉弯巷住下的第三天,半晌午,就被金川一户据说什么什么家的人敲开了门。“月神医说,要岳娘子的白芙蓉一朵,才肯出手。” 岳筝当时就气得咬牙,之前不堪其扰的她曾让张府的下人把白芙蓉花瓣在大街上吆喝着洒了许多。 他不是见芙蓉花瓣才救人吗?那么就洒的满大街都是,小伤寒的病人也救去吧。 但是谁想到,后来再求过来的人都是说要一朵才行。 不忍心拒绝这些造了病痛的人,岳筝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 将手中的白芙蓉狠狠一捏,上面的男人双手撑了窗栏,低头喊她道:“岳娘子,上来叙叙!” “小文,你先去店里。”说过,岳筝就迈步进了小酒楼。 ------题外话------ 不要嫌字数少,熬夜写的。 西决定以后每天都要去学校上晚自习了,所以决定每天熬夜写点。嫌慢的亲,可以赞一个星期看一次。我周六日会多写多更的,大家体谅些吧。 困死了,今天早晨我五点就起了,睡觉去。 087 叙叙 “美人儿,哪个院的,来陪爷喝一杯!” 刚刚迈步进去,迎面而来就听到一个醉醺醺的声音。 看向那个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从桌边站起,然后朝着她走来的中年男子,岳筝只觉心中微微一缩,心底腾起一种恐惧的情绪。 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小酒楼这个大堂内,也坐着不少的人,所以并不怕这人会胡来。 岳筝微微一侧,躲离了路都走不稳地向她扑过来的男人。此人穿着,衣料中等的一身彰显富贵的衣衫,但此时看她躲开,便大嚷道:“你躲什么躲,一个窑姐儿,摆什么臭架子。” 听到这话,岳筝冷凝了双眸,却并不想与这酒醉之人计较,便冷声说道:“你认错人了。” “什么认错人……?”那人一双醉眼锁在她的身上,依旧怒嚷嚷的。 这时酒楼的小二连忙上前,将这站在那里一晃三摇的男人给掺住了,好声好气着嬉皮笑脸道:“娄爷,娄爷!您真看错了,这可是好人家的娘子。您要什么样的女人,我给叫去。” 岳筝仍忍不住紧缩双眉,却没忘在这当口向楼梯口走去。 倒不想那人根本不听小二哥的劝解,仍旧一味地大喊道:“管她是不是好人家的女人,爷我要定了。”说着就推开小二,要过来拉岳筝,嘴里说着:“过来陪爷喝两杯!” 小二被猛地推开,脸色不好地朝这娄爷做了一个看不起地撇嘴动作,却又连忙拉住道:“娄爷,您这样,不是让我们酒楼难做吗?我们只是金川城一个小酒馆,经不起您这么折腾的。” 小二不停地大喊着,手上的劲道却不少,眼看着那女子身形轻盈凌快,这眨眼地功夫已经到了二楼之上,口中轻吁了一声。 娄爷眼看着美人儿消失了身影,耳边这时又响起了一个嘈嘈嚷嚷的其他客人的谴责声:“喝醉了就回家撒酒疯,在人家酒楼里闹什么?” “就是……” 娄爷将手中的被子一摔,大喝道:“管他娘的什么屁事,知道老子是谁吗?张敢,被太妃娘娘亲自接见过的那个张敢,是老子的大舅子。出去看看,这一条街上,有几个张家的蜂蜜铺子,都是老子管着呢。” 说着将小二踹翻到一边,“我那大侄女,不月可就要嫁到徐理财家,配地正是徐家二公子。徐家二公子是谁,你们知道吗?在北城营当校尉,带两千个兵呢,老子看上个女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酒馆内的客人听了这话,好几个都变了变颜色,却还是不屑地切了一声。其实娄爷的这句话,若换在金川的大酒楼中,是不会引起什么效果的。 但这里不过是一条街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酒馆,来这里的客人,也都是没什么社会地位的普通人。虽然他说的那个他家有姻亲关系的徐理财,在金川连个三把手都算不上,还是起到了一点震慑作用。 至于他提到的张敢,太妃,才是让这些人变颜色的最主要原因。 不过这座中,倒是不乏了解这娄爷的人。听到这般话,脸色不变地跟身旁被镇住的不知情的人低声道:“听他吹吧,再被太妃娘娘接见,不还是一个卖蜜的。前段时间,王府里就传出话来,说这张家的蜂蜜之所以能得到太妃娘娘的欣赏,中还有一段误会呢,是误把别个的蜜当做了蜜王张家的。” 这人的声音不高,却也不低,酒馆大堂内一时静寂下来,大家似乎都在竖耳朵听着。就连那醉醺醺的娄爷,这时也是双眼浑浊的瞪着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得意地朝旁边瞟了一眼,这才继续道:“我可是听说,王府现在已经不让张家送蜜了。那张敢左右在金川上面的那些人中间说好话,又是降价又是推出新的蜂蜜,也算他张家的蜜并非浪得虚名吧,这才兜揽住了……” 娄爷突然暴喝一声:“砸铁的,你再敢说一句,老子让你爬着出去。” 说话之人也不过是这条街上与张家其中一个蜜点对门的铁匠铺老板,向来看不过这娄爷自吹自擂的模样,不过听了娄爷此话,却是笑着一拱手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然后就像没发生这事一般,转过头就跟身边的人说起了旁的事。 “上酒”,娄爷得意不已,对小二喊了声,一拉椅子就坐到了楼梯旁边。 小二苦着脸提了一壶酒过来,讨好地询问道:“娄爷,您还没喝够啊?”虽然这好喝之人,他们酒馆里非常欢迎,但是这爱闹事的,他们就怕了。 这娄爷哪次在这里喝饱了酒,不闹一出子?小二朝楼梯上望了望,继续讨好地问道:“娄爷,您坐这里干什么呢,这多不舒服,不如坐在桌边,小的再给您端来两盘好菜?” “滚边儿去。”娄爷不耐烦地吼道,喝了一口酒,目光淫邪地望了望二折的楼梯。他就搁这等着了,那美人儿还能在楼上一直躲下去不成? 他要堵得美人儿乖乖地自个儿下来陪他喝酒,突然又回头对旁还未走的小二道:“先去妩娘的院子里,给老子叫来个陪酒的。嘿嘿……呵呵!” …… 岳筝在二楼楼梯口略停了一会儿,凝神细听楼下的说话声,听到蜜王张敢的名姓时,不禁了然一笑。 这月无人与张家有什么仇怨,他是故意选在这家小酒馆的吧?只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从这里过?笃定刚才那人会在她一进来就上前调戏她? 这家酒馆的二楼,均是些镂花木架隔开的小隔断,靠近左边的方位,石榴红色锦袍的月无人,正坐在那里。看到她望过去的目光,一时抬起手中的茶杯向她轻轻示意,脸上绽出了向石榴花一样红灿灿的笑容。 岳筝提步,很快走到那间被隔起的一片小空间,在他的对面坐下,斜眼看向在他左后方的那个曾经替他要躺椅的那个汉子,冷声道:“月无人,身边跟着人,刚才见我遇到麻烦也不出手,是什么目的?” 月无人听此,想要开口说话,岳筝却马上开口拦道:“让我猜一猜,难不成是想看看我有多厉害,能不能摆脱麻烦?或者,是想要我在被那酒鬼调戏之后心生羞辱,便会想招去对付他?” 呵呵呵呵!月无人清朗的笑声响起在这小小的空间内,他带着满脸的笑容,给岳筝斟了一杯茶,退到她的面前。 一阵沁人心脾的茶香飘到鼻端,不是这样的酒馆里能够提供的。显然他来此不为喝酒,不为喝茶,更不可能是为了这小酒馆里面的茶点而来。岳筝更加肯定月无人是故意选在这个小酒馆等她的,就是她今日不是凑巧从这里过,他也会着人请她过来的吧! 月无人细细观察着面前这个一个多月不见的女子,她虽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就是能看出来,这个女子在思考,而且是在思考他。 月无人突地往后一撤,又是那般无骨地靠在椅背上,摩挲着下巴,看着岳筝又是一阵怪笑。 岳筝不喜皱眉,直接了当地说道:“你要跟我聊什么,如果是卖蜂蜜,抱歉,我没兴趣,不是我不想卖,只是不想听你的话!” 明白吗?你让卖,我偏不卖。 岳筝挑衅地看了月无人一眼。 月无人却是看着她摇头而笑,啧啧两声,感叹道:“岳娘子,这才几日不见,你就变得这么漂亮,这么耀眼,啧啧!”他凝眉想了想,撑着手臂往前趴了趴,说道:“你知道吗,现在的你,身上还多了一股子说不出的味儿……” 他敲了敲额头,似乎为了找一个合适的词语而在费心思考,“说温柔不是温柔,说妩媚不是妩媚,但是有一点,你知道吗?这股子味儿,最吸引男人。” 月无人说着,双眸流露出陶醉神色,并轻轻地而又绵长地正对着她吸了一口气。 岳筝双拳紧握,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直到他收了话音,才微笑问道:“这便是你想聊的?我很忙,没时间听你说这么无聊的话。我会上来,也只是为了告诉你,以后最好不要让那些找你治病的人去找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月无人马上一脸感兴趣地凑上来,问道:“岳娘子,你想怎么个对我不客气法?” “月无人!”岳筝真是讨厌极了他这种不正经的模样,冷喝一声,说道:“你不想被蛰成满头胞的话,就好好说话。” “啊!”月无人一脸我知道了的模样,问道:“你是打算让你那些负责采蜜的小蜜蜂来蛰我啊!竟如此的没良心!” 眼看这个一袭暗紫衣裙的女子就要恼怒的模样,月无人连忙道:“说正事,说正事!” “你不觉得我的提议很好吗?卖蜂蜜的话,将蜜王张狠狠地压下一头,又得名又得利。”他说道,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声音变得润朗:“又何苦非要幸幸苦苦地开什么绣庄?当然啦,你有很高的绣技,一年之内将绣庄打理的有声有色,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是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题外话------ 双休日会多写的,大家不要介意哈! 088 伤人 岳筝看着他道:“为何?你不明白吗?” 月无人摇了摇头,也看着她,一手拖着下巴,猜测着说道:“难道我建议你卖蜂蜜,所以你就偏偏不听!” 岳筝不禁笑嘲道:“建议?你不觉得你当时是在对我下命令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调遣,况且我与张敢无仇无怨,不想卷到你们的恩怨中。” “原来如此”,月无人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竟像是十分理解的,但是下一瞬就变了脸色,冷凝一片,却又无奈道:“如此的话,我也只好继续让一些病人去打扰你了。” “对了”,他突然转了话题,朝岳筝暧昧地挑了挑眉:“好像你傍上了一棵大树,金川王对你不是一点两点的感兴趣?” 岳筝心内咯噔一声,戒备地看向月无人:“你什么意思?” 月无人马上很无辜地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想给你祝贺一声而已。能被金川王看上,不容易啊。我还想说,其实我对岳娘子你,也是一见倾心呢。” 岳筝根本忽略了他这暧昧不明的话,只听出了其中的嘲讽,还有威胁,不禁恼怒道:“月无人,你竟敢让人跟踪我?” 月无人斜了斜后面的月二,说道:“我家的这两个月也不是白养的,我对你这么兴趣勃勃,当然得时刻关注你的近况。不过月二说了,金川王身边的护卫实在厉害,根本不得近身,他也只能侦查到你与那王爷的私会,至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是难知道……” 岳筝一想到有人时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观察自己的生活,来往接触到的人,心中就怒火腾腾,“月无人,你到底想做什么?非要这么缠着我?凭你现在的能力,人脉,想除掉一个小小的张敢,不是很容易吗?” 月无人点头,“是很容易啊!” 但就是他这个样子,这种语气,总让岳筝觉得自己像是被他掌控着戏耍一样,不禁喊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这时由楼下传来一阵吵嚷声,又是猜拳又是下注的哄闹闹的声音。 月无人皱了皱眉,说道:“小酒馆,就是容易聚集一些三教九流之徒……”见对面的女子满眼的不耐之色,忙又转回话题道:“一年前我要干掉张敢,就很容易了。但是我不想他那么容易就完了,最好是慢慢地,一点点地让他失去汲汲营营的这些东西。若不是你破坏掉我的计划,在张府君的压力之下,现在的张敢怎么都已是半败了。而我也可是在一旁欣赏,他那种愁眉苦脸,走投无路的情状。” “所以你说”,他总结道:“你该不该帮我?况且我又不是白让你帮的,你帮我的同时也是为你自己积累财富,何乐不为?” “第一,凭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第二,我不想卷到你与张家的恩怨中。”岳筝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请你换合作人吧!” 月无人摇了摇头,很无奈地道:“你还真是固执。” 他却又笑道:“前天找你求芙蓉花的那个合夫人你还记得吧?她家里正好是住在玉弯巷的,而且恰好与你的院子背坐二居,虽然走大门的话要很远的距离,不过后院是挨着的,一道墙的距离而已。” 嘿嘿!他看着岳筝笑出声,问道:“你知道我给她要了什么医药费?嘿嘿……就是要她把那院子卖给我。现在房子正收拾呢,大概后天我就搬进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随时去找你了。” 岳筝一语不发,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哎!打扰到你与金川王的甜蜜时光,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嗯……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你…”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暧暧昧昧。 岳筝见此便知多说无益,这个月无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拉她帮他报复张敢。“月无人,你真无耻!”她起身说道,便转身离开。 只听后面的月无人道:“多谢夸奖,只不过我觉得我的无耻还不是那么的炉火纯青。” 岳筝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月无人的神情很认真,很认真地道谢。她只觉佩服,就是她活了两世,也自叹不如。“月无人,你真的很无耻。”她心平气和的真诚的又对他说道。 随即便转身下楼而去,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无所谓地想到。 却没有看见,在她转身之时,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还有阴霾。 下楼而来,岳筝更加清楚地感觉到楼下热闹乃至吵闹。堂左聚了一群飞扬少年,好几张桌子连在一起,摆着两排装了各色小菜的盘子,不过盘子却是歪歪斜斜,挤挤嚷嚷的,菜也洒出不少。 这些少年从穿着来看,并非富家子,但也不是贫家人,富贵不足而温饱有余便不思上进的少年郎。 在这些少年中间,还穿插着四五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她们或是劝酒,或是为几个在那里叫嚷着掷骰子的少年加油助威。 年纪小小的少年郎,便如此放纵,岳筝看了一眼,心下稍感颓然。但这一眼,却让她一下子愣住了。 那其间,捧着捧着色盅正摇地欢快,大声吆喝着:“快下注,快下注”的人,不是策儿还会是谁? 在他身边还半偎着一个红衣白纱的女子,女子衣襟半开半系,甚至能看到浅浅的乳沟。开了盅,好似策儿赢了,女子也拍手欢呼,同时手挑丝帕,目光盈盈地给他拭了拭额头。 但却被北策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忙着收钱的同时,还不忘了让那女子给他端酒来。女子笑了笑,素手擎起一杯酒就喂到他的嘴边。 北策仰头喝了。 这时其中一个少年大叫道:“北策,这半天了,尽是你赢,依本公子看,全是式儿将这好运传给了你。这一盘,式儿你过来我身边。” 女子撅了撅嘴巴,娇俏可爱,音若流莺道:“赵公子,你有鹊儿陪呢。再说了,出来时就说好的,式儿今天一天只陪策的。” 众人爆笑,少年喊道:“式儿啊式儿,昨天北策出现在你们流香院时,你的眼里就没了别人吧。” 众人起哄,堂右一些有正事要谈的人见此均摇头叹道:“大好的年纪,怎么就耽于享乐?咱们楼上谈去吧。” “人不风流枉少年呦!” 张扬的少年们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周围人的指责。 北策皱眉看向式儿:“你过去,跟鹊儿换换位置。”然后对刚才那少年道:“廷均,再来,我倒让你看看是不是在式儿?什么好运噩运,我从来不信的。” 式儿再次撅起来嘴巴,不甘愿地过去与鹊儿换了位置。 “来来来,下注了,大还是小……?”他正这么喊道,没心没肺的样子。 “策儿?”却听到一声惊讶不可思议的唤声,随即是责备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现在不是该在书院学习吗?” 听到这个声音,北策所有的动作都僵在那一处,他感到身上的血液,因为这个声音而又一瞬间的冷凝。再次流通之时,喝下的酒一起冲上头顶,他眩晕地一时站不住。 “小心点,你怎么了?”旁边的鹊儿及时地伸手扶住了他,但却被北策一下子推开来。 嬉闹的少年静了一静,有人问道:“北策,她是谁啊?” 他僵硬地转过头来,看了停在他几步之外的岳筝一眼,就又低下了脑袋,似犯错地孩子,低叫了声:“筝姐姐。” 岳筝又上前一步,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 北策踉跄地后退一步,他在做什么?抬手捏了捏额头,他想了又想,自己在做什么? 他恨母亲,恨四哥,他们为了让他对筝姐姐断了心思,为了让他将心思重新放到学习上,商量了很多,打听了很多。他们说筝姐姐现在很厉害,与府君太太是结拜姐妹,还在玉弯巷有一处院子,还有惊人的刺绣技巧。 所以他们要把筝姐姐再娶回来,就是要让他一心学习,好考功名。母亲竟然还说等她回到莫家,把她手中的东西哄出来,让她带着四嫂与府君太太熟识起来,然后定要把她买到南海岩子去。 他听到了,然后与母亲吵了一架,当天晚上就跑了出来。只记得,好像自己是在街上走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走到了一个叫做流香院的地方。 然后就认识了这些人,一直与他们一起玩乐。斗酒,赌钱,斗酒,赌钱……只有两天时间,却好像这样过了一辈子。 见他怔怔的,式儿语带担忧地上前问道:“策,你没事吧?”她又看向岳筝,恐慌而又疑惑。 她是谁,让他这么紧张? 式儿卖身半年了,待在流香院,见过各式各样的男人,但却只有这个比她小了一岁的男人,让她甘心甘愿什么都不要地去伺候。 当他身无分文的走进流香院,他眼中的自恨、怨愤、迷惘,一下子就攫住了她的心。他没钱,她借给他。他赌钱,他饮酒,她都陪着他,只要他的眼中没有那些她心疼的东西,就好。 但是为什么这个女人一出现,只是一句话,就让他如此紧张,如此小心翼翼。 北策听到式儿的声音,不稳地向前几步,远离她,有些着急地对岳筝解释道:“筝姐姐,我……” 这时响起另一个声音,已是醉眼迷蒙的娄爷迷糊中看到美人出现,连忙扶着身边的一个女人站了起来,嘟嘟囔囔地喊道:“美人儿,你终于不躲了,来陪爷玩玩儿。” 说着话,就推开了身边的女人,踉跄两步就到了岳筝的背后,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这全发生在一句话之间。被打断了话语的北策,看到如此情景,顿时怒火冲头,在加上这些天来一直的郁结,随手就抓起了身后桌上的酒坛子,两步上前,在岳筝有所反应之前,只一脚就把娄爷剁翻在地。 岳筝已经被这一连串的状况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她只看着北策,像是暴怒的猛虎,又一脚上前踩在那人的胸口上,酒坛子就那么一下子被他轮了下去。 直中那人头左侧,酒坛哗啦一声碎裂,伴随着那人的惨叫,鲜艳粘稠的血液混着四散的酒水流下来。 岳筝不禁双腿一软,而北策却握着只剩一圈的坛口,再一次的锤击又要落下。他脸上的表情狰狞,让她没由来地心中一寒。但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一下子上前,抓住了北策将将落下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策儿,快放开他。” 一瞬间,酒馆里呆愣住的其他人,也都随着这一句话回过神来。 有人急火火地叫去喊大夫,“快去,快去,找大夫,这么大一个血窟窿,还能救吗?”有人要去喊衙役来,“快去将负责咱们这一片的二保子叫来,有人闹事了,杀人了。” 而与北策同来的那群少年,则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北策被岳筝拉起来时,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看到溅地满是血滴的袖口,他抬头看着岳筝,问道:“筝姐姐,死了吗?” 岳筝看了那抱着头嗷嗷乱叫的人一眼,安慰道:“没事,他不会死的。”却不想北策一听这话,就急着再找东西,“他欺负筝姐姐,就得死。策儿长大了,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岳筝一听此言,又惊又痛,拉住他抱住,喊道:“策儿,你冷静一点。”不禁想起在莫家那两年,她被莫老婆子赶着做这做那,被莫灵儿故意找茬时,他就安慰她说:“策儿长大了,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她从来听了就忘,连安慰都没当过。不想他,竟是这么地烙在心上。这的确是烙在北策心中的伤,那欺负她的人是他的母亲、姐姐。那个时候,他纵心中有恨,又往何处发? 在心疼她,另一方都是自己的至亲。 但此刻被她抱着,听到她略带颤抖的安慰自己的话,北策竟产生了一个念头,当初就算是自己还小,就算那是母亲姐姐,他也该毫不犹豫,什么都不顾忌地保护她。 或许现在,她就是自己的了。但他却一直懦弱,就连两年前举家南迁时,将她和曲儿抛在那个人言风雨的村子时,他也没敢理直气壮地说出一句反对的话。 忆此,他突然就反手搂住她的腰,大声哭起来。 “还是个小孩子,这就害怕了吧!” “酒壮怂人胆嘛,不过,将人打成这个样子,不害怕就不正常了?倒是幸好这位大夫,不然这姓娄的只怕要没命了。” 拍了拍少年坚硬的脊背,岳筝听到人群的声音,侧过头看去,原来月无人不知何时已经下来,正在那里救治被砸之人。 只是她才一看过去,月无人就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饱含着戏谑的笑意。 岳筝却心生警惕,这娄爷是张敢之亲,月无人与张敢有仇,怎么可能会主动出手相救?就是那些与他无冤无仇的,他还挑挑拣拣地才救人。 一瞬间只觉,他会救这人,定是与自己有关。难道他是怕这人出了什么事,而使她惹上官司?这么想着,岳筝心中有些温暖。 看向月无人的目光,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柔和。 而月无人又抽空撩了她一眼,这柔和的视线,让他的心一瞬间猛顿,却又马上恢复正常。 月无人身边的那个护卫,叫月二的,这时已经控制住了场面,两个想去喊衙役过来的人,也被他止住了。 他对那些不满地瞪视他的人,一律粗声粗气地喊道:“我家主子会救这个色胚的。” 这一语,成功地让正义感饱满的人想到事出之因,又见那红衣男子只几下就止住了娄爷头上的血,也都停住脚步不动了。 只要不出人命就好。酒楼负责人这么想。其实他也不想沾上官府,到时他也讨不了好。 岳筝见场面稳定住,心中放下一块大石。不想因为这样一件事,影响到策儿还没有开始绽放的生命。 不过多么恨莫家的人,对于策儿,她都不忍心。 而北策一时哭出来,顿觉丢人无比。想都未想就把脑袋深深埋到岳筝颈间,却又忍不住从心底叹出一口气。 他总感觉,筝姐姐已在他的生命中越来越远了。 ------题外话------ 看书愉快! 对不起你们,写这么慢。 今天早早地更。 089 企 “这里的事我来处理”,月无人走到跟前,看着岳筝,又是一脸笑模样,不过却灿烂异常:“你先回去吧,躲一躲!” 岳筝一手扶着已有些站不稳的北策,瞪眼看着他道:“我有什么可躲的?” 呃!月无人显然一怔,无奈而又迷惑道:“那这位,这位不是喊你姐姐?你弟弟伤了人,你不就该带着他躲一躲吗?……” “不是弟弟!不是!”半迷糊的北策听到月无人的话,抬起头来大声反驳。 月无人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一瞬,没有理会北策的话。不是姐弟,也是认识的吧!“还是你觉得有我这个神医出面,伤者家属就不会找,哦,他算账了?”他看着岳筝,很认真地反问道。 尽管对于他的帮助感觉疑虑重重,接受地也并不甘愿。但是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岳筝还是收起了拒绝他的帮助的话。 见她无话,担忧却又不敢向前的式儿,忍不住喊了声:“夫人,请你快点带策离开这里吧。”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乞求,一丝怅惘。 “欠你一个情,”岳筝有些不甘愿地朝着月无人说了一声,将依靠在身前的北策转了身子,右手伸到他的腋下,半架半扶住他,轻柔却又无奈道:“策儿,走了。” 月无人听到她如此轻柔的声音,眉头不觉轻皱起来,右手也在无意识之时握起。察觉到了,连忙将身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对女子已走到门口的背影道:“记着你的话……” 她出了门,就听到酒馆老板有些忐忑的声音:“客官,您让这伤人的走了,要是闹将起来……” 然后是月无人清朗的声音,“放心放心,不会扯上你的。” 他的声音里似乎透着满满的愉快。 岳筝听此,心中有丝淡淡的不安。月无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以为要用这一个人情换她同意按他的要求出售蜂蜜吗? “筝——姐——姐,策儿,不会家!” 北策突然的醉哝打断了她的沉思。 岳筝眼光落在肩侧男孩子红得异常的脸上,疑惑一直听话顺从的策儿,竟然是跟家里闹了别扭了吗?尽管她本就没打算送他回莫家,——想着把他安排到旅店内,回去就让天明去莫家通知思源——,这时却问道:“策儿为什么不回家?不回家要去哪里?” 北策似乎是受到了她话语的刺激,自己挣开,踉跄着上前两步,大声喊道:“不回去,不回去,他们只会关着我,从来都不考虑我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 “筝姐姐!”挥舞着双臂大声发泄的人,却猛然转过了声,脚步不稳地来到岳筝的身边,同样大声地喊道:“筝姐姐,我要跟筝姐姐在一起,要让你幸福快乐!可是娘她,为什么?” 少年什么都不顾的大喊,引得来往路人纷纷侧目。 虽然早就知道了策儿对她的这种心思,但此时听他这么大喊大叫地说出来,岳筝还是没由来地一阵恼怒。只是见他这样发泄过,就双眼发红地看着她,她心中又是没由来地一阵心疼。 毕竟对于策儿,她是真心疼爱的。 岳筝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将突然就这么默默无言的少年扶住,却有些斥责的意味:“不回家,就先去我那里吧。” 因为时常会出现在她那里的容成独,她本是没打算带策儿回自己家的。但是如今他这个样子,她也不放心把他仍在旅馆。 却不想北策摇了摇头,看向岳筝,商议着问道:“筝姐姐,去紫石巷,好不好?”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串黄铜钥匙。 这三个字,不可避免地让岳筝想起了前世他陪着自己的那段日子。 看着他点了点头,她道:“好!” 两个人自然不会注意到,他们从酒馆出来没多久,就被两个粗使婆子撞了个正着。其中的一个拉了拉另一个,悄声却又难掩兴奋道:“五少爷,五少爷,那不是五少爷吗?!” “哪呢?你不会是看花眼了吧?”另一个也是那么兴奋地问道。 家里人已经头疼地找了五少爷两夜一天了,若是被她们两个找见,怎么着也得个赏。 “那不是?”婆子朝那边大喊大叫起来的少年努了努嘴,这另一个婆子也看见了,惊叫了一声道:“真的是哎,这样,吴姐姐,你去跟着他们,我回府跟老太太报信去?” 被称作吴姐姐的婆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去老好儿,我出力去?五少爷是我先看见的,回信也得我过去回。” 这一个婆子脸色稍露不满,只是再看了看那边已经被一个妇人搀扶着离去的少爷,便点了点头道:“行行行,你去,我跟着过去。” “不过搀着少爷那妇人是谁?”她又问道。 吴姐姐无所谓道:“你管她是谁,是坏人才更好呢!” 如此一说,这婆子的脸色也是一亮。是坏人,她们的功劳就更大了!得好好跟着,可不能跟丢了。 少爷嘛,自然不会跟她们两个粗使婆子走的。到时老夫人也怪不着她们当时不拉住少爷。 不过这一个柔柔弱弱的妇人,能是什么坏人?走走停停地跟着前面两人的婆子,突然这么想到。 不过一瞬,便跌脚拍手叫道:“哎呀,可别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要把没经过人事的少爷往邪路上带吧。”说着想起自己还在大街上,连忙收了音。 婆子想到这个可能,心中更是一阵大大地激动。 这都是什么事呀,五少爷年纪小小的,怎么竟跟这种女人结交上了,怪不得一天两夜的都不回家去,还喝成这个样子! 婆子颇为痛心地摇着头,暗道看老夫人怎么将你这缠人的狐媚子收拾了。 …… 到得紫石巷的拿出宅院门前时,晕晕乎乎的北策似乎也好了许多。 门口,他推开岳筝,便举着钥匙上前,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筝姐姐,我来开门。” 站都站不稳,还非要去开门。岳筝顿感头疼,一路上也竟是说些奇怪怪的话,岳家村的蛙、蝉、狗、鸡,没有一样是他不说到的。 真不知道平时挺乖巧的少年,喝了点酒就闹腾如斯。 看到北策几次都不能将钥匙插到锁孔中,岳筝连忙上前,夺过了钥匙道:“我来!” 北策也不别,老老实实地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开锁的动作,心中突然及时熨帖。其实他虽然头晕,站不稳,但是心中感觉却很明晰。 心中感觉虽很明晰,但却又觉得血液中好像被点了一把火,以往不敢说的话,这时想都不用想,自自然然地就从口中跑了出来。 见她开了锁,伸手要扶他之时,北策一伸手,便搭到了她的肩上,笑着有些傻乎乎道:“筝姐姐,这样真好。” 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子就喷浮在她的鼻端,将他往后一推,岳筝道:“策儿,不许胡闹!” 她的声音里,带着威严。一下子就让他想到那一句狗屁的话,“长嫂如母。” 北策默默无言。 岳筝扶着他进了房间,却发现这地方整齐洁净,与前世她住进来时竟是一般无二。扶着北策在床上躺下,床上的那条质地不错的粉红绣花绸缎被让她有一瞬间愣神。 曾经她盖这床被子,将近一个多月。 北策倒是一沾床就闭上了眼睛,看着是熟睡了。岳筝看了他一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刚要转身出去,手腕就被瘦削而骨骼清晰的少年的大手用力握住。 “策儿,放开。”岳筝回头,带着些不喜道。 北策眸色一动,却马上坚定地摇了摇头,无半点底气地祈求道:“筝姐姐,你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岳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走,想出去看看能不能给你烧点水。” “嗯,哦,”少年脸上涌出欣喜,忙松开了她的手,半是催促道:“那筝姐姐去吧,我等着!” 是时候明白地与他说清楚了,自己与他,就是说破了天去,也是没有可能的。年纪轻轻,好好地为前途学习,才是正途。 岳筝烧好了水,倒出一盏放在凉水里冷着,看向从她提着水进屋来就一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北策,神情严肃地郑重道:“策儿,你北上求学去吧!” “为什么?”本是半躺着的少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大声道:“我不去,我要照顾你。”其实脱口而出时,他硬生生地换了说法。他更想说,我要娶你。 但是…… 岳筝明白他的症结,不外乎是为了自己,当下冷了脸道:“你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又没有养家之力,何谈照顾我。” “我会……”北策听此,急急忙忙忙得要打断她的话。 岳筝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如今心里已有了喜欢的人,他自然会照顾我。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不然我就生气了。” 却不待她说完,他激动慌张的声音就盖住了她的:“什么,筝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喜欢什么人?可靠吗?会照顾曲儿吗?” “自然会的”,岳筝回道。 “那是什么人?”北策一下子掀开被子,下床来,同时说着:“我知道,筝姐姐向来是喜欢四哥的。难道你现在还想着四哥吗?他心里没有你的!” 岳筝皱眉,厌恶道:“天底下难道除了莫北轩,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 北策却狠狠握住她的肩膀,眼眸中也是盛盛燃气的火焰,突然就失控的朝她喊道:“那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不好吗?还是你嫌我年龄比你小?” “你冷静一点”,岳筝拿开他的手,语气没有多少起伏道。 北策却更加恼火,一直以来的压抑再次游走在爆发的边缘,却强制压抑住了道:“筝姐姐,八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可是你那时却嫁给了我四哥。现在我长大了,你为什么却又说有喜欢的人了。策儿呢?你一直对我那么好,怎么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策儿,我对你,自认为从未超越过男女之外的界限。”她情淡说道。 北策只觉得刚刚还饱胀了怒火的心,一下子就扁扁的。筝姐姐,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了? “那是我多想了吗?”他喃喃地问道。 “总之”。岳筝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希望你北上求学,将所有的不正经的心思都放到学习上去。” “筝姐姐!”他也看着她,苦笑着喊了一声,竟满是沧桑。 岳筝没有说话。 室内沉默的压抑。 北策突然说道:“那让我吻你一下吧,筝姐姐,遂了我这个心愿,我就听你的话,明天就起程北上。” “你想都不要想!”岳筝却被他的话气得发抖。 “只是吻一下,都不行吗?”北策双眸阴郁,轻声问道。却在下一瞬,伸出双臂,将她的柔软的身躯完全箍在自己的怀中,因为刚才的怒气而微微发烫的嘴唇雨珠般落在了她的额上。 岳筝只觉得浑身僵硬不已,心头却是怒火燃燃。怎么都想象不出,他竟敢这么对她?虽是这吻落在额上…… 只是岳筝还没有发作,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破了嗓的声音:“你这个不要脸的,没脸没皮天天就想着勾男人的*,我的儿子你也上来勾引?狗食了心的,一天没有男人你就屁股痒是不是?” ------题外话------ 看书愉快! 怎么最近都没人噻我?懒西更新慢,你们生气了?还是觉得我写的不好看了? 把更新时间调前,睡醒了一看,哇更了一章,是不是很惊喜? 我睡觉去了哦! 090 吵闹 随着这粗暴的骂声,莫老婆子肥胖的身子就撞进门来,后面还跟着两三个婆子,一个丫头。 因为气恼,莫老婆子的胸脯快速地起伏着,进得门来,看见儿子抱着那个女人,这比刚才在门口听到,让她更为生气,当下指着岳筝,又是破口大骂:“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老天爷怎么不收了你?老娘我不与你计较,你倒三番四次地找上门来了!” 北策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一阵愣怔,却还是紧紧抓着岳筝的肩膀,不让她走开,此时回神,更是长臂一伸,将她揽至怀中,昂首与母亲对峙:“娘,我要与筝姐姐在一起,请你以后都不要这样骂她,不然儿子不依。” “不依?”莫老婆子既惊诧又生气,怒火更盛,“好哇,养这么大就养出你个白眼狼。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多大点就风骚地勾引男人,还把那么一顶绿帽子戴着你哥头上,老娘何止要骂,还要把她那张脸刮花,看她拿什么再去勾男人?” 莫老婆子声震如雷,虽将近六十岁的年纪,但身体却极为硬朗,说话间肥胖的身体就到了两人跟前,肥手一伸,就见岳筝一个趔趄地从她儿子怀中拽出。 岳筝冷冷一笑,当她还是那个几年前任打任骂的人吗?她手用力一挣,便脱出了莫老婆子的钳制,声音轻轻却字字落地有声:“你最好客气点,看清我是否还是几年前那个任你折磨的孤女?” 莫老婆子仰头一笑,再看着岳筝时却是满脸的狰狞,粗落而轻视道:“怎么着啊,找到府君家里的靠山,就能为所欲为了?就是将你浸了猪笼,府君太太能说什么?我倒还要问问她呢,府君夫人就是这么做榜样的,认个这样不堪的妹子,连我这未长大的儿子都要勾搭!” “娘,你说话注意点。”北策一步上前,将岳筝挡在身后,红着脸大喊道:“儿子喜欢筝姐姐,不是筝姐姐……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见此,莫老婆子气得脖子都粗了,肥手一下子就扇到了少年的右脸颊上,骂道:“我打死你这个狼崽子,好的不学,坏的学的倒是快,现在都敢忤逆你娘了。” 白皙的脸颊一下子就腾起了五个指印,北策却好似无觉,对母亲的话,也不作任何反应。只是此时心中皆是苦涩,日后筝姐姐真的会离他越来越远吧,再怎样渴望与她在一起,都是奢望了。 但莫老婆子却尤不解气,眼光撞到站在儿子侧后的女子满是嘲笑的眼神时,登时气得差点没有翻了白眼。 很得意是吧?我让你得意!“你们,”她手招了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三个婆子道:“进来,把这个不要脸的衣服给我扒了,打到她长记性为止!” 又不停歇地吩咐那个丫头:“丁香,你去街上买面锣来。”说着满是精光的豆子眼看向岳筝:“等她记了打,就把她给拉到街上,敲锣打鼓地让人都看看,这个不要脸的。赶出了家门,还巴巴地跟来勾引小叔子。” “娘,有什么你冲我来。”莫老婆子话未说完,北策就着急地喊道。 莫老婆子却理也不理,转头目视进门来的三个婆子。 三个婆子一脸兴色,听完了话就撸着袖子上前。 北策心中略慌,却马上镇定下来,张开双臂挡在岳筝前面,威严大喝道:“谁敢上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这,这可是家中少爷,想要对付她们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三个婆子顿住了脚步,看向当家老太太。 “小崽子,你一边儿去。”莫老婆子上前来,抬手将北策抓住,叱道:“回去再说你的事。” 北策心中又腾起了那种被压抑的怒火,用力一挥,吼道:“今天我就是不准许你动筝姐姐!”莫老婆子一个趔趄,撞到身后的圆凳,狼狈不堪地蹲在地上。 哈哈!清脆的笑声响起,房间里愣住的几人这才回神,看向发笑的女人。岳筝半掩嘴唇,黑润的眼中尽是笑意,对看向她的众人道:“不是很好笑吗?” 北策侧头看她,终无一言地伸手将她的手腕拉住。 而莫老婆子此时既丢了颜面,又为自己养大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与她动手而伤心。当下气得嗷了一嗓子,就推开过来扶她的丁香,麻利地起身,走到北策跟前,刷刷就左右给了他两巴掌。 她骂道:“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反过来打老娘的吗?” 北策刚刚动手,也只是情急。他素来听话孝顺,这时是不吭一声,不还一句。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臭婊子给我扒了衣服打?”趁机制住了儿子,莫老婆子怒气冲天地对那三个只顾愣在那里看戏的婆子喊道。 婆子听罢,就一拥而上。 这次莫老婆子有了防备,北策用力挣,还是挣不脱,眼看着那几个婆子就接近岳筝,而她的脸色此时白的过分。挣不脱的北策,只好好言与母亲说道:“娘,儿子错了,你罚儿子,不要这么对筝姐姐。”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时她已被一个婆子按住了肩膀,另一个婆子上前就要撕她的衣服。不能,不能看着她受这样的屈辱。北策心中大喊,对母亲的半点情谊也不顾了。 他将肩膀一扭,抬脚就跺在莫老婆子腿弯,当下便得了自由。 莫老婆子倒在地上,这时已经不似刚才那样喊骂,而是坐在地上抱着腿哭骂了:“白眼狼啊你个,还没长大的你,就对你娘拳脚相向了……” 北策却好似半点没有听到,到那几个婆子跟前,一脚一个都跺翻到一边去了。这些婆子都是有力的,并非无力反抗,只是打她们的是主子,不敢反抗而已。一个个儿的或是捂肚子,或是抱着膝盖大声哀叫起来。 屋子里吵嚷成一片。 北策上前,伸手要将岳筝被拉开的领口合上,却被她后退一步撤开了,他亦紧跟着上前一步:“筝姐姐,对不起!” 岳筝没甚表情地摇了摇头,刚刚三个壮硕的婆子将她围住,她真的害怕了,对莫家的人也更加怨恨起来。 若是北策没有这样的反抗他娘,自己今天就要被衣衫不整的拉到街上游行吗?这个念头一出,她心有余悸。 她没有武功,以后出门,定要带着人,下次一有危险的苗头,就要趁混乱之际,唤出蜂儿。就像刚才的混乱,出来几只蜜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是从哪里过来的。 岳筝看了北策一眼,心绪复杂,他为了她连一向对母亲的恭顺都不管,甚至跺了莫老婆子一脚,只怕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清了清嗓子,她说道:“我走了,你记住我的话。” 北策再也没有勇气说话,以后与她不是形同路人,就是极好的结果了。母亲为何如此固执,事事都要与她过不去? 想到这些,刚刚心中对母亲的愧疚,一下子又消散了大半。 恰在这时,莫老婆子扶着丫头丁香站起身来,手边抓住一个红漆圆凳毫不留情地朝北策扔去,硬实的凳子砸到少年的脊背上,发出闷然一响。 北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岳筝连忙伸手扶住。不知道莫老婆子如何能狠下心把那么重的一个凳子朝着儿子扔过来,还是扔到脊背上,哪怕是扔到腿上也好,难道她就不明白,人的上身连着肺腑,这个狠得一下子,是可能出人命的吗? “没事吧?”她紧张地问道。 北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伤心的神色,反倒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想说话,却先咳了两声,然后才道:“没事,都没有感觉疼。” 莫老婆子这时又吩咐那三个婆子道:“你们去把这小崽子给我捆起来,今儿个我亲自动手,非得把这个臭婊子好好教训一通不可。” “养儿子有什么用,老娘再疼你,到头来却还不如一个臭婊子?”她继续骂骂咧咧的。 三个婆子再次一拥而上,场景眼看着又要乱起来,却有人一脚踢开了半掩着的房门,笑着进来,一边说道:“这里怎么这么热闹?”他的声音虽是笑意的,却夹杂着怒火。 屋内几人听到声音都回头看去,见是身着圆领靛青洁白茉莉花纹袍的陆鸿。 岳筝狐疑地看向两步就进到屋内的人,他怎么会来?瞧他神情是知道屋内都是些什么人的,难道是他本就知道这里是策儿租的房子? 北策此时问道:“介之大哥?你怎么会来?” 陆鸿笑着将屋内众人表情打量个遍,这才回道:“凑巧,路上看见了你与筝儿,又见一个婆子鬼鬼祟祟地跟在你们后面,我不放心,就跟来了。” 他说地如此轻松,当时见到那样亲密地搀扶着北策的女人时,早燃烧了一腔妒火。真是防前防后,防不住左右。还以为只有他与允梅喜上了她,谁知还有个北策? 可恼他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陆鸿眼中蓦地闪现一股恼意,背在身后的手不禁瞧瞧握紧,然而却是挑了挑眼角,看向她,说道:“还不走,难道还有什么话没有跟小孩子说完?” 岳筝毫不避讳地直看到他的眼中,竟然一直在外面偷听,也不进来帮她?是的,他就是不帮忙,她也没理由责备他。但是他在这个时候,又跳出来做什么? 却不知道陆鸿在刚才莫老婆子让几个婆子打她的时候,就要踢门进来,却又见北策竟是为了她连母亲都一脚跺开,心中便不由怒火炽盛。 他停下了脚步,决定冷眼旁观。也让女人看看,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能怎么保护她? “陆将军,您与这臭婊子认识?”莫老婆子却上前一步,笑意讨好道:“这女人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您还是……” 话没说完,就在这个青年将军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中消了音。莫老婆子背后蒸腾出一片冷汗,想起昨天四儿跟她说:“那岳筝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这时才明白,四儿说这女人不简单,只怕是早就知道她又勾上了陆将军。 呸!真是一刻都不消停,但别忘了你还是我们家的休妇呢。 莫老婆子想到此,心中蓦然增了几分底气,对陆鸿道:“陆将军怕是还不知情,说起来老婆子也不怕丢人,这女人本是我那四儿的媳妇,只是太不老实,两年前就给休了去。谁知道她却又跟了来,还,还缠上了不懂事的策儿,这真是家门不幸。” 就不信陆将军听了这话,还不气地拂袖而去,会管你这女人? 说完,她得意地瞟了岳筝一眼。 岳筝听到莫老婆子这话,心中一顿,真没想到莫老婆子为了打击她,连两个儿子的声誉都不顾了。 但是陆鸿却笑了笑,声音温和如徐徐杨柳风:“这个事筝儿早便告诉我了,既然你莫家已经休了她,你也没什么权利教训她吧。” 莫老婆子一时颜色大变,知道了已经?还是那个女人说的?怎么看着却一点都不生气,难道她看错了,这陆将军根本对这女人没有半点意思? 岳筝也是脸色变换。陆鸿,难道查过她? “走了”,陆鸿还是那样笑意然然,上前两步来,握住女人的手腕,说道。 岳筝却皱紧了眉头,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太用力了,那里还有莫老婆子刚刚拽拉而成的一片淤青。 “介之大哥”,北策突兀喊道:“你拉痛筝姐姐了。” 筝姐姐?筝姐姐! 为什么第一次听到北策这么喊她时,忽略掉了其中的喜爱?陆鸿从看到女人与少年时,就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安了心喜爱她,正与容成独斗法时,却发现还有一个被她隐藏起来的对手,这种感觉真的是让他想把这个女人给狠狠地揍一顿。 嗯?冷哼一声,陆鸿向北策,又看了看身侧紧皱着眉头的女人,阴测测道:“弄痛你了?” 岳筝本能地想与反驳,却想到一直对她怀有男女之情的策儿在旁,且她刚刚已对策儿言明自己有了喜欢之人,不若就趁了这陆鸿。 她便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我不碍事,咱们走吧。” 这样借助陆鸿,一可以让策儿“亲眼”见到自己口中的“喜欢之人”,另一个陆鸿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日后莫老婆子再敢找她的事,也需掂量掂量。 陆鸿可手握兵权,而她的儿子又在陆鸿手下做事。莫老婆子就是再会胡搅蛮缠,也得忌讳一二。 果然她这样“轻柔”的声音,让北策脸色顿时煞白。“筝姐姐,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他问道。 ------题外话------ 亲爱的妞们,本来今天想要万更,但我明后两天要回家一趟,学校里有几个表需要回家盖盖章签字。自然是可以用快递的,不过我家与学校只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快递还不如我回家快,而且还需要一个证明材料,严格要求不能写错字,所以西觉得自己回家一趟更放心。 所以,今天写了一天的内容,我分成了三章来更(到星期一)。 我也打算在家的时候搁手机上敲点,星期一晚上给二更。 最近没人理睬我,心里挺不好受的。但是我也晓得追文不容易,碰见像我这样更新慢腾腾的作者,肯定会特别生气。不过也希望大家能理解我,我真的不敢在学习这一块放松,一年以后考不上研究生,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还有就是大家不理我,是不是觉得文文没意思了? 091 有乱 莫老婆子一瞬间也是大惊失色,她还打算过将自家灵儿许配给陆鸿,虽是落空,但是那鲁敬也不错。可是现在看到那个一直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女人,竟然与陆鸿谈到什么喜爱,而不是见不得人的姘头,心情别提多灰暗了。 而陆鸿的脸色也在这一时刻变了,期待地看向岳筝,当她说她有了喜欢之人时,他躲在外面听到,一下子就想到了容成独。 但是北策的话,却让他心中登时一热。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北策屏息等待答案。 岳筝一时难堪不已,什么话也没有说,提步便走。陆鸿眼中点染了苦涩,一阵冲动想要把这女人的手腕捏碎算了,却只是紧了紧手指,同样也跟了出去。 不过却留下一句话,“筝儿是我罩着的女人,我不希望下次再看到这种事。” 莫老婆子听了,脚脖一软。这陆鸿家里与他们家有个拐弯子亲戚,哪里同她说过这么带着威胁的话? 莫老婆子不禁担心,四儿日后会不会被陆鸿找碴。一想到此,就想到了此事起由,点着北策就骂道:“你说我养你有什么用,翅膀还没硬呢,就为个女人动手打你老娘,日后还有我活的余地吗?” 北策神色疲倦的低垂了眼眸,轻声道:“娘,你回吧,我要休息。” 莫老婆子被自家儿子下了逐客令,当即瞪大了眼睛,又是骂骂咧咧的一通,而后气道:“你出息了,以后就一个人在这里单过吧,你娘管不住你,也不敢管你了。” 说完,莫老婆子就气哼哼地走了。边走还边道:“再疼他有什么用,竟然动手打他老娘。” 北策听着这越来越远的声音,蓦然间只觉母亲陌生,往日里对他疼爱无比的母亲,怎么一瞬间就变得这么遥远? 是他对母亲动了手,所以就这么生气? 可是母亲怎么不想想,她要对筝姐姐做的事多么过分?他作为儿子,愿意对母亲动手吗?就是当时情急,也是注意着力道的。 北策苦笑一声,只觉喉咙痒意上来,咳嗽两声,竟吐出一口血痰。 他看了眼,随即就不在意地转过身,仰躺在床上,闭目睡了。只是很久了,眼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倏忽一点泪顺着鬓际滑落。 从今以后,再没有筝姐姐了。 …… 出了紫石巷,陆鸿不发一语地拉着岳筝,阔步向前,似乎忘了自己手中还牵着一个人。 岳筝只感觉手腕处麻痒一片,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见前面的人转了一个弯,根本不是她回家的路,况且她还想先到店铺看看,然后再回家。 于是说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将我放开吧。” 陆鸿仍旧是刚才的那种步调,充耳不闻。岳筝也不好在街上与他争吵,便只是语气稍稍不好道:“你要带我到哪去?” 正说着,写着药铺两个自己的门旗映入眼帘。 陆鸿拉着她迈步进去,直到柜台前,语气却有些冲:“最好的金创药。”按说这种东西,他一个武将是该随身带着的,但是金川平定以来,就渐渐忘了带金创药这种习惯。 柜台后面十三四岁的小学徒,见这富贵气象之人隐含着火气,一时更加小心,忙从后面的一个抽屉内拿出寸长的一个黝黑瓷瓶,说道:“客人,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金创药,一瓶要十金呢。” 陆鸿却没时间听他啰嗦这么多,两根手指夺过药瓶,双目在大堂内环视一周,便扯着不曾放开过的女人去了堂左壁边的帷帐内。 这里是供坐堂大夫给病人检查的地方。 陆鸿拉着岳筝突兀地闯了进去,里面平排放着两张小床,三把椅子。这时正有一对穿着普通的夫妻在内,只听得女人在对男人道:“大夫说了让在这等等再走,你就再稳稳,急什么呢。” 男人憨声憨气道:“我不是不放心家里,还有两家的柜子没刻上花儿呢。” “手都割成这个样子了,还刻什么刻?”女人责怪而又心疼地说道:“这段时间你都不能再接活儿了,剩那点尾让大儿做了就是……”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帘子一动,进来一对男女。夫妻两个看过去,又收回目光对视一眼。 如斯富贵之人,也需要亲自来药铺找大夫吗? 夫妻两个也不说话了,都静默着,能清清楚楚地听见外面抓药问诊之声。 陆鸿只往那夫妻处看了一眼,就把岳筝按到另一张床上坐下,而他则拉了椅子,对着她坐在床边。 他一坐下,就捞起她的手腕,点了些药在食指,轻柔而细致地给她涂抹在手腕上。 想不到他竟是要给她来上药的! 但岳筝被他这样拉着手腕上药,一低眼就能看见他梳得整齐而又黑亮的头发,前额细致蜜色的肤色,旦一呼吸,蕴含的男性气息便充溢在鼻端。 岳筝轻咳,希望消除这点尴尬,挣了挣手腕道:“我自己来吧。” 陆鸿抬眸望她,轻嗤一声道:“我不过给你上点药,总不会比北策做的更难让你接受吧。” 岳筝被他说地无地自容,这个男人果然是在外面偷听的。这时还这么说,卑鄙!虽是这么想,她却心安理得地由他擦药。 像他说的,这有什么? 一时擦好药,陆鸿抬头,皱眉,眼光流连在她的胸前。 岳筝被他看得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脸上登时泛了红霜,怒喝道:“陆鸿,你看哪里呢?” 见此,陆鸿却噗嗤一声笑了,他的声音也带着明显地笑意:“女人啊,就爱多想。这大庭广众之下,我能看哪里?” 他这么一说,岳筝脸色更红,却尽量平静自己:“我爱多想?你自己看看你那眼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忍笑的声音传来。 两个人才想起这里还有其他人呢。而陆鸿,初看她那起伏线条优美的地方时,确实没有多想,但几乎第二眼时,心中就泛起了旖旎。 若不是被她怒喝出声,他不敢保证下一瞬自己的手会不会放上去。 于是,陆鸿听她责备自己的眼神,脸色倏地便红。他却仍极为镇定,好像脸色泛红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杀伐气息的目光一下子就射向忍笑的两夫妻。 憨直的男人心中一抖,却微微动身想要挡住妻子,对陆鸿道:“这位公子莫怪,咱们是无心的。” 陆鸿脸色已然恢复平常,不知怎地,心中对这对夫妻并不怎么反感,想了想问那妇人道:“你可带了针线吗?” “你干什么呢?”岳筝忙接着问道。 而那妇人笑着回道:“带了呢。”说着就解下腰上的荷包,里面装了一个朴素的针线裹。 妇人们出门,身上带着这些是很平常的。但是一个大男人朝别人借这针线裹,未免让人觉得奇怪。 妇人将针线裹放到自家男人手中,男人递给陆鸿。 陆鸿接过,认真地查看。 妇人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缝制的?” 陆鸿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岳筝。 岳筝瞬间察觉了他的意图,连忙伸手按住了胸前偏上的地方。那里两个纽扣被一个婆子给拽地松松散散,她找到线头,大致绕了两圈。一眼看去是没什么,但若无意勾住衣襟,纽扣会很明显的垂出扣眼外。 但是她根本没有看见陆鸿注意这些,谁想到他却偏偏注意到了。 “我回家自己弄。”岳筝气呼呼地对看向她的陆鸿道。 陆鸿目光凉凉地打在她的身上,凉凉地说道:“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看到你的衣扣变成这样,只怕天未晚,跟你动手的那几个人连同莫家就要消失在金川了。” 陆鸿并不想说这句话的,但却在看到她的眼睛时,脱口而去,根本没有经过大脑。他本能地要试探一下她对曾经的夫家——莫家——的态度,还是要试探她对容成独在乎到了何种地步? 岳筝听罢,低眸沉思。她当然不是可怜莫家,也非是可怜那三个婆子,只是她不想莫家就这么被处理掉了,可以说这是她重生之后的一个目标,看着莫家在她的干预之下,渐渐败落。 突然她有些理解月无人了,早先还觉得月无人无聊,不了一低头竟然发现自己与月无人是同样的人。 “怎么样?嗯?”陆鸿眼含笑意地看着她。心中却老大不舒服,不管他想试探的是什么,女人的这种态度都让他很不舒服。 岳筝伸手到陆鸿跟前,不甚服气道:“拿过来吧。”感觉好像自己很听他的话一样! 陆鸿双腿用力撑地,往后一退,说道:“那位置那么靠前,你自己能行吗?”心中虽然不舒服,但是能让她不自在也挺好的。 陆鸿眼角也浸了笑意。 “可以”,岳筝恶声恶气。 陆鸿却径自将线穿入针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妇人赞道:“原来公子是这般善针线的?” 岳筝很不客气地笑出声来,嘲笑地看着陆鸿。 看你还逞能。 陆鸿挑眉,并不在意地扬了扬手中挂着一飘暗紫丝线。然后他从座位上起身,扎马步般屈膝站在岳筝跟前,语气调笑道:“仰起头吧!” “快点”,她不动,他又说道,严厉的。 岳筝伸手便夺他手中的针,“说了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把衣裳脱了?”陆鸿戏谑地反问,眼底却已涌动着不满。 就从未见她反驳过容成独什么! 旁边的夫妻两,听到这一对男女的对话,不禁脸色暗红。少年夫妻,就是这么什么都不顾。 岳筝到底记着这是外边,还有两个外人,再与他争执下去,吃亏的是自己。她突然有些明白,跟男人永远不要比谁更固执。 当下微微抬了下巴,语气直僵道:“那你快点。” 陆鸿眼中笑意更浓,身体向前,待伸手到女子前胸时,才想起这么个敏感的地方,他不怎么敢动手。 但是暗紫衣衫映衬下,更显白皙的肌肤,也让他不舍后退。只好强自作无事一般,抬手去解包裹着纤颈的那两颗纽扣。 岳筝也觉不自在,无他,这个姿势太容易让人多想了。 可陆鸿却在手指接触到肌肤的滑嫩时,顿时口干舌燥,手上的力道禁不住变大,几乎是粗鲁地将纽扣从扣鼻中拽出来。 扯得岳筝脖子生疼,不禁责道:“你能不能轻点?” “哦,好”,他的声音沙哑而有些慌张。 岳筝感觉到他的不同,撑在床上的手不禁越握越紧。但却终于没有什么反应,好似未觉一般。 瞬间便觉眼前针线飞动,抬眼再看,他已是一番专注的模样。 只是却不知道,他拿着针线倒是像模像样的。 另一边的妇人看着这边的小夫妻,再回头看了看自家的老夫,忍不住不满地哼了一声,看看人家嫁的是什么夫君。 憨直男子摸头傻笑。 收了最后一针,便好,陆鸿自豪抬眸看她,却在看到女子微微仰起的下巴时愣住了。眼中的自豪之情,一点点地被另一种情绪代替。 他自己还未察觉时,便同样微扬下颔,蜜中泛着健康红润之色的薄唇,一点点地向映在眸中的红艳靠近。 岳筝惊怔,抬手用力地将他一把推开,气恼道:“陆鸿,你想干什么?” 啊?陆鸿回神,眼前女子一脸气恼,他看着却喜爱极了,特意怒了努嘴,无赖道:“你猜不到吗?” 年轻夫妻呦! 富贵人家的人就是这么大胆,不看看还有外人在场呢。 妇人不好意思地转眸,暗暗慨叹。 …… 从药铺出来,岳筝那种被妇人暧昧目光戏谑地打量过的不舒服感犹存。想想那妇人说过的话,“你们夫妻真是恩爱!” 恩爱? 岳筝眼瞟了陆鸿一眼,谁知道他抽了什么风,这么明显地要接近自己? 虽然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好感,她却从未想过这好感中有几分真心。就算好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谁又能保证他这时不是挑弄于自己,他在未来的时间内不会娶莫灵儿呢? 想到日后陆鸿会娶莫灵儿,岳筝没由来心中一阵不舒服。 她对他没有感觉,为什么会不舒服? 只是不想莫灵儿过地舒心吧! 岳筝看着陆鸿稍前于自己的背影暗想到。 陆鸿恰巧回眸,看到她看着自己发呆的模样,心中雀跃不已,声音不能平静:“怎么啦?哪里不对吗?” 岳筝摇了摇头,一时冲动问道:“你,对莫灵儿她,很喜欢吗?” 陆鸿挑了挑眉,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行,笑道:“怎么会这么问?” 他却又皱起了眉,莫灵儿?陆东说,莫灵儿是莫家最喜欢与她找碴的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会突然问,他很喜欢莫灵儿吗?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陆鸿不喜问道。 岳筝蓦然一笑,就是有喜欢的吧,不然怎么反应这么大?莫灵儿,真是好命呢。而她呢,却只是在生命重来一次时才有了摸到幸福的机会。 怪不得人常说,同人不同命。 陆鸿觉得她这种笑容特别怪异,看着心中十分不喜,再次质问道:“你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突然想到了”,岳筝无所谓地回道,脚步未停。 “定有原因”,陆鸿抬手按住她的肩膀。 他这种看透她的语气,让她很生气,突地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他,嘲讽问道:“我告诉你,你以后就能不娶她吗?” “娶她?”陆鸿更加疑惑:“我为何要娶她?你是不是病了,胡言乱语地什么?” 大手同时盖到她的额头上。 岳筝双手抓住他的手,甩到一边,冷冷道:“请你尊重我,不要总是动手动脚。” 陆鸿只觉得大脑有点晕,这刚才还好好的,突然生的哪门子气? “夫人?”女子轻柔的声音蓦地传来,对陆鸿盈盈一礼,笑道:“陆将军,这么巧遇见,你们?” 自上次玉竹林一见,这位身上带香的小姐身上更增了典雅之气。 岳筝看见她,颇有自惭形秽之感。前世便听说过她,知道她对容成独用情极深,未成嫁,竟然出家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前世她被赶到莫家郊外的庄子上时。 那时心中百感,却多是对这个女子的佩服之情。但在今生,却从与她玉竹林的第一面,就产生了恶感。 是她喜欢了容成独,还是因为这个女子那天那么说她,抑或是两者都有。 而此时,对于这个女子脸上真诚而又别样的笑容,她自觉不如其美,同时心中又是没由来地不喜。 陆鸿从容笑道:“于小姐,真巧,从哪里来?”对于于沁香的问题,他避而不答。 男人有时很粗心,但若论到细心时,多少个女子也赶不上。陆鸿便是从这女子一出现,就感觉到她由内自外的一种优越之感,直指身旁的女人。但这女子又伪装的十分友好! 于沁香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说道:“从鲁家布庄而来,挑了些裁衣的布料。” 恰在此时,两匹骏马风一样朝这边而来。 陆鸿下意识地便挡在岳筝前面。 于沁香看见,脸上笑容更甚。今日出门真是选对了日子! 两匹马在几尺之外一阵嘶鸣,险险停住。从马上越下了两名士兵,脚才落地便抱拳半跪:“见过将军,请将军速去军营。” 士兵脸上神情凝重。本意呵责的陆鸿改口问道:“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两名士兵对看一眼,凝重之外也多了焦急,正要回话,却被陆鸿止住:“把马牵到边上的小巷子去。” 士兵听了,当即起身,牵马而去。事态紧急,他们差点就在这大街上说了出来。 陆鸿看了眼于沁香道:“失礼了”,虽然说失礼,但却理直气壮。话还在嘴边,他就已拉着岳筝转身斜向小巷子走去。 “这陆将军真是失礼!”于沁香身后的丫头说道。 于沁香看着一男一女的背影,语气轻松道:“人家毕竟是世守金川的大将军啊,除了他,谁比得陆将军呢。只看背影,陆将军与那夫人就是极匹配的。” 她才不关心什么军营里会出什么事! 丫头知道小姐的心思,听了这话也拍手笑道:“小姐眼光真好,奴婢看着倒是那位夫人有些高攀呢。谁不知道她就是一个寡妇,只不过机缘巧合被府君太太认作义妹,这才有机会挤到上层行列。” 于沁香责备道:“你呀,别胡说。”虽是责备,却满是赞同的意思。“咱们回吧,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这位,岳夫人。”她又说道。 …… “说吧,什么事?”陆鸿看着两个士兵,两个士兵却看了眼他身旁的女子,迟疑着。 岳筝对他的事本就没有好奇之心,见此便道:“我去店铺看看,你们谈。” 陆鸿就是要以此告诉她,他对她的重视,哪里会让她走开,也不放手,就吼两个士兵道:“不说都给我滚回去。” 他一天不去,这军营就转不开了吗? 两个士兵再次看了岳筝一眼,却多了打量的意思。 没听说将军娶妻了呀?那这妇人……两人脑袋噌的一亮,将军好事近了! 士兵同时想到。 感觉到将军冷飕飕的眼神时,两个士兵才着急忙慌地回禀道。 “今日一早训练之处,一营的北兵文正就与二营的北兵王标多有龃龉。他们同是北兵,且又是娘舅关系。这文正的妻子,正是王标的亲姐。” “可是第一轮训练结束后,文正与王标竟然打在了一起,片刻,文正在这里新娶平妻之兄长赵元也掺和了进去。他们边打边吵,大家这才明白是文正的元妻有孕才两个月,就给摔掉了,说是那新妻给故意绊倒的。” “但是文正竟然没有追究,只是找了大夫,诊治了让元妻好好休养。王标自然不愿意,情绪就带到了军营中,而赵元却不允王标辱骂其妹。” “这本只是三人大家,却不知哪个人在边上说了一句‘南人多狡,文正不说给元妻出头,太丢北人丈夫的脸面,就是个贪腻美色之徒’。场面当时就混乱了,围看的南人北人不过一刻钟就相互斗了起来。” “校尉们过来时,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莫校尉与李校尉就遣了我两来寻将军。” 其实若将军在军营里,那些兵也不敢那么嚣张啊!将军这几日都只是到军营里点个卯,就回来。而今天,更是连面都没露。 092 非闹 陆鸿自知是自己大意,虽然北地士兵在这里都驻扎好几年了,但是南北之间的融合还没有完全达到。 两年前鼓励北地士兵回家乡娶巧妇的军令,更是让南人心怀不满。 却在感觉到身旁女子强烈的不满情绪时,心中蓦然一恸。当时真的没有想过,只是一个军令,竟会带来这么多的家庭问题。 她……没见过这个女子时,他劝莫北轩劝地理直气壮,为了不止一个金川的南部的发展,牺牲那样一个无才无德的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现今,却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对她这个弱女子来说,多么混球。 莫北轩! 陆鸿承认,这一瞬间他迁怒了。 还有那什么文正,隐约觉得还是一营的营令,而一二三营又尽数莫北轩管着…… “筝儿,你说这件事我该怎么处理?”陆鸿看着她问道。 他当然知道怎么处理,此问换成“你觉得怎么处理那个与莫北轩蛇鼠一窝的文正”倒更合适些。 岳筝惊讶地看着陆鸿,收了心思,说道:“我如何知道?” 陆鸿挑眉,正要告诉她,我会好好处理那个不顾元妻的文正的,却见这女子看了他一眼又道:“事是谁挑起来的,就处置谁。但是这涉及到南北人之间的关系融合,最好还要把说‘南人多狡’的兵查出来,教育一番以正典型,最好让他公开跟南人道歉。” “哈哈!”陆鸿爽朗而笑,握紧了岳筝的手,赞道:“不愧是我的筝儿。” 本以为她这么不满,提出的建议必定是包含着个人情感的。只是没想到,她竟还给他分析了起来。 “你怎么说话呢?”岳筝气道。 “只有我一个人喊你筝儿,不是我的那是谁的?”陆鸿义正言辞道,说完忙就放开了女子的手,一跳走开了。 神色中,半点没有为军营内乱的担忧。 两个士兵已经傻在原地了。陆鸿回头吼道:“还不滚回来!” 士兵应道:“是”,却又不忘与岳筝行了一礼,恭敬道:“夫人,属下告退。” 岳筝没心思理会,心中一时戚然。原来是有人同我一样,因了这一条军令而受苦的。虽然莫北轩本就对她不满,但若不是有这条“大如山”的军令,他又怎么敢如此直接了当的把她休了呢? 不过至少这个受苦的女子,还有弟弟为之出头。而她,却因为那种事,千人指万人骂。 自从错认容成独为那人,她就没有再想起过那个害了她一生的男人。但是这时想起,恨却不如之前浓烈。 或许是因为错认容成独时,恨意就已发泄出去一部分了吧。 可是为什么发生了那种事,作为受到伤害的女子,还要受到这样那样的指笑呢?就是婚前有了男人吧,男人哪个不是婚前就有了女人,所以为什么女人要受到万人的指责呢? 这是岳筝第一次想这个问题。 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到家了,一时觉得浑身疲惫。这时早已过了午时,日光斜斜。 推开门,就听见小曲儿欢快的声音:“天明哥哥,这里还有,这里还有。” 小文这时正坐在大厅门口,腿上放着一个箩筐,半低着头在牵针引线地做袜子,听见门响,抬头看过来,随即就把箩筐往旁边一放。 接着过来,小文不放心地问道:“夫人,您怎么才回来?” “聊得投机忘了时间了”,岳筝随意说道,又问:“家里没什么事吧?我这么晚才回来,小曲儿有没有调皮?” 小少爷倒是没事,吃饱了就被天明哄走了。可是还有一个呢……“小少爷只是吵着要去找夫人,天明哥哄着去后院玩了。”小文说道。 岳筝点了点头,对小文说:“一会儿你去跟天明说,过半个时辰,让他带着曲儿习字去。先去给我烧些水,我要洗个澡。” 小文听了积极应道:“是,夫人,小文这就去。” 岳筝又问道:“店铺里面窗帘挂好了?有没有打扫一下?” 小文站在那里乖巧地回道:“挂好了,小文把前堂后院都洒扫了。” “好”,岳筝点头满意道,随即说道:“快去烧水吧”。 “哎”,看着夫人吩咐过就回房间,小文不禁上前一步,突然想起告诉夫人现在洗澡不合适。只是想起碧瓦姐姐的话,就闭上了嘴巴。 酒馆里那人被策儿砸的四溅的血液,紫石巷那些婆子对她的拉桑撕拽,都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非得在浴桶中泡上半个时辰才能去除这种感觉。 因为要洗澡,岳筝一进了屋门就开始解腰上的丝带,将腰带挂在臂弯上,就去解侧边的纽扣。这么解着,无思无想地走向内室。 却被一个戏谑的声音吓了一跳,清冷的声音中满是戏笑:“筝筝,怎么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 岳筝连忙将手紧紧按在已经解了三四颗纽扣的腰际,转过身就看见身着流水质感的随意剪裁的珍珠灰长服的男人。 他眼眸含笑,正斜坐着,靠在桌边,面向里间内室,她正站的这个方向。 外间另一侧,还有一间房子的大小,本来岳筝搬进来时,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前几日容成独就在那里临窗置了一个书橱,一张方桌,一把椅子。此后那里就成了他时常停留的地方,他就是来找她,多数的时间也都是待在那里的。 最可笑的是小曲儿,见不能把他赶出自家娘亲的房间,且又收了他许多好玩的东西,终究拿人手短的同意让他占据那一块地方。但小家伙却很认真地要与他作规定,没有小家伙的同意,容成叔叔不能去娘亲睡觉的房间。 而容成独竟然也点头应了。 岳筝万万不会想到,这个时候他还会在自己这里。一般午后,他都是在府中午休的。就是来找她,也多是在半下午,将开晚饭时,才会携着本书,悠然而来。 “你怎么在?”她颇感丢脸地问道:“你在刚才怎么不出声?” 非要看着她上衣都要解到胸前了,才开口说话,真是太过分了。 容成独笑着起身,气势压迫地直往她身边而来,停在她的面前,顺了顺她胸前的一缕发,慵懒魅惑道:“我以为筝筝已经看见我,还猜想着,这莫非是你邀请我的暗示。” 他低下了头,带笑翘起的嘴角在她的眼前放大,直到鼻子抵住了她的脸颊,才停住。 容成独这时是愉悦的,每次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这种无所适从地紧张害羞,他都是这么愉悦。但是一缕血臭冲到鼻翼时,马上吞噬了他的好心情。 只一瞬间,他的眼中就带上了阴沉。这不是她月事来时的气味,这点血腥气带着恶臭! 容成独后退一步,皱着眉问她:“你的丫头说有个男人喊了你一声,你就过去了,与那个男人一起待到现在吗?” 他想起了她没回来时,他气闷地想着她一回来就质问她的话。 若非是感觉到在他干涉她与陆鸿的交往时,她那种抵抗的反感,他当时就会出门找她去。但是他明白,真那么做了,她不会喜欢的。 她与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相同,她想要独立,同时又没有失掉身为女儿的各种美好的情绪。 更重要的是,他已感受到她心中对于他的情意,他相信她。但是相信与不会生气,却又是不相干的。 听到他的话,岳筝不禁皱眉,小文怎么说话的?但其实小文在面对金川王清冷的问话时,答的是:“奴婢与夫人回来时,夫人遇到了一个熟人,邀请夫人过去说会儿话。” 金川王又问:“是什么人?” 小文说:“奴婢不知道。” 金川王隐含怒气道:“是男是女?” 小文颤抖地回答:“是个男的。” 于是容成独就得出了刚才那一句话的结论。 但对于他这种不客气的话,岳筝拒绝回答。转个身,就去了里间。 “筝筝!”容成独生气地叫道。 现在真是越来越有脾气了,他问个话都敢不回答了! 岳筝进去里间,直到梳妆台前坐下,将腰际的纽扣系上,便对着镜子拆卸头上的钗环。 若非心中带着点气,她是不会这么明晃晃地坐在他就在后面的地方拆卸钗环的。 容成独跟着进来,看到女子身姿嫣然地对镜而坐,乌黑的长丝在纤素灵活的手下一点点散开。他看着,心中蓦然涌过一痕暖流。 忘了生气! 容成独猛然想到,却摇头轻笑,这个女人呵,怎么能如此影响他的心思! 岳筝从镜面中正好看到他轻笑的模样,虽然让人心醉,但在此时的她看来,却只觉得喜怒无常。 刚刚那么质问于她,一瞬间又是这么好脾气的模样。真是……“你出去吧,我要洗澡”,岳筝这么说道,脸不红气不喘。 容成独却来到她的跟前,将她圈于桌前,气又不气的语气:“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你现在越来越大胆了。对本王竟然动辄指挥?” 虽然他的语气清冷变幻,岳筝却没觉着害怕,无所谓道:“王爷您想要听话的,不是多的很吗?” 容成独一听,眼中暗气涌动,低头狠狠地在她脸边咬了一下,却吻着离开,在她耳边道:“这句话,更大胆!” 岳筝转身推开了他,“不要闹了,快出去。” “闹?”容成独绝不喜欢她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当即低头,在她脸颊边缠绵一吻,然后看着她宣布道:“记住了,这不是‘闹’,是本王爱你的意思。本王不会用嘴,跟一个女人‘闹’。” 他说地郑重。 岳筝却浑身一震。 他说爱,这是爱她的意思,不是对她的一时兴趣吗?她抬头看他,他却已经甩袖出去。 岳筝抬手抚住刚刚被他吻过的地方,眼中又湿又热。她就在那里呆坐着,知道小文有些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叫道:“夫人,水烧好了。” “好”,岳筝回神,猛地应道…… 听到里间传来闲适地撩水声,容成独这才缓步从容而进。站到放着她那身换下的衣服的竹筐边上,他眸色暗沉,似要把那身衣服盯出个窟窿一般。 终于,他弯下身,将衣服拿了起来。然后对着窗户,在阳光下一点点查找。 找到了,果然如他所想,是血。衣服袖口处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暗了许多。而且这血腥臭无比,定是不重养生的男子身上的。 这是那个邀她同聊的男人身上的? 那男人欲对她不轨,而她尽力反抗造成的这点血? 但是怎么是在袖口而且只有这么指甲盖大的一点? 容成独猜测着,却发现越猜测心中越不喜欢。 眸中一定,他便拿着衣服步履轻轻,行云流水般到了正门口。 “来人”,他一贯地这么喊道。 小文很快地出现,不敢在这公子跟前说话,怯怯道:“公子有何吩咐?” 容成独把手中的衣服一挥扔到小丫头身上,一贯地清高伐人:“拿去烧了,再去厨房把中午的饭菜热上。” 中午的饭菜,是他命人从王府送来的。她做的饭很好,小娃是不会吃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做的饭的。而他,若非她,做饭之人必定是得经过一道道考察的。 所以当从巳时左右就等岳筝的容成独,直到中午还未见她回来时,就让金鳞把王府的饭菜命人送到了这里。 因为之前岳筝做饭,都会带着小文于天明的。所以这中午的饭菜,小文和天明也是有份的。 小文虽然心思不够,没有注意到这些饭菜从哪里送来的。但是只从饭菜的美味精致,却也猜出了这位公子的身份定然非同一般。 其实这个认识,从她见到这位公子第一眼就产生了。 那种从内到外的高贵气象,是不需要任何假借的。 “是”,小文福身应道,然后抱着衣服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容成独皱眉,再次对她挑选下人的眼光感到不满。不过她既然说好,那就算了。 他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种宠溺的无奈转回房内,端坐在桌前,在清泠的撩水之声下提笔挥毫。 他面色很平静,根本没有从心爱的女人的洗澡声中生出半点情丝。因为他要想想,等会儿怎么拷问这个总喜欢把事情瞒着他的女人。 ……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93 家事 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岳筝一抬眸,便看见临窗男子雅致的侧影。 他左手拂袖,细毫笔尖就晕染了痕迹不规则的一圈鲜红,然后收笔,斜落在纸上,随着他的手上轻缓的动作,静谧的室内响起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 只是他的神情,尽管只是从侧面来看,也让人感觉到他并未将心思放在手中的笔上,好像笔染宣纸只是他思考的背景。 岳筝好奇而起,到了他的身边,却看见光滑而泛着微黄的纸张上,正呈现出一幅梅子绿笋图。梅子由那鲜红的颜色点染而出,朦胧晕染在纸上,却让人一望便想像出梅子成熟时的那种汁满酸甜的味道。 滴绿的笋上新出的嫩叶,与莹红的梅子有一部分地重叠,可是看着时却感觉梅子与笋并不是叠加在一起,而有中梅近笋远的感觉。 整幅画作,有着一种朦胧却又鲜亮的美。梅子与笋,都是随意点染而出的,没有什么明确的边界。 像是铺上了一层烟笼纱! 不过这时唐文特制的烟笼纱还没出来呢。 岳筝凝思,忍不住说道:“你画的梅子和竹笋,怎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容成独侧目而望,眼中没有笑意,声音却别扭的温柔:“坐我身边,看!” 岳筝满目疑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在他往椅子旁边微侧了身时,坐下在他的身旁。 他这时却又看了她一眼,明褐色的眼中闪现着一丝笑意。 他换了笔,沾满了墨。修长地玉指轻握笔管,在她眼中,是怎样看,怎样赏心悦目。墨迹延伸出溪间流水般悠畅的线条,清雅的字迹中透出君子如玉的感觉。 岳筝忘了刚才的疑惑,满目欣赏地看着。从来不知道,看一个人写字,会给她带来这么愉悦的感觉。 他突然说话了,声线清冷地如初春融化的一捧雪泉:“雨绽红肥梅,风垂绿折笋!可美?” 这样的话,经他的口说出,确实很美。岳筝眼眸带笑地点头,“初看画时,就已经觉得很美。这时在加上这两句话,更是美了一层,简直浑溶在一起!” 容成独赞赏地揉了揉她鬓际的碎发,轻柔笑言:“说的真好。” 但是下一瞬,他就失了笑意,清冷的声音宣告着质问:“那筝筝要绣的那幅玲珑望月图,是哪里来的?”虽然她只是才开始以绣线打底,却不防他看出这一图的风致,“那样细腻地连人的面部表情都描摹出来的画风,在我朝并不登大雅之堂的。” 岳筝自然不知道这些,听此便紧盯着他问道:“为什么,玲珑望月秀出如真人,怎么不登大雅之堂。” 他道:“筝筝可知,无论作画还是其他,重要的只是一个神字。” “所以我很好奇,你要绣的那幅绣图底稿,哪里来的?”他的霸道的语气,一丝一毫都不再隐藏,要逼她吐出所有秘密一般。 岳筝神情一顿,略微低头,良久才道:“在落柳村时,遇到一个落魄的老者交给我的。” “呵!”容成独轻笑,却又似冷笑。 筝筝你可知道,有些话,只要用三分的心思索,就能找出其间的漏洞的。 “看来我离你心中的距离还远着呢。”他说着,仍旧带着笑,手指缓缓移到她的耳边,摩挲着带着银环的耳垂。 岳筝却已感觉到他隐忍的怒气。但并不知,哪里至于他这么生气。 “我虽是懒散,但在绘画这些娱人的小道上,还是拿的出手的。”他不着头尾地说道,“所以,把你玲珑望月图换了,我画一幅给你绣。” 这样漫无边际,带着强烈的命令语气的话,岳筝心中不喜。 她看着他道:“我更喜欢玲珑望月”,明确地拒绝。 “好!”容成独眼中笑意未消,隐忍的怒气更为强烈。他接着说道:“看来你对我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喜欢。” “你……”岳筝语结,却终于舒了一口气,双手扳着他的脑袋,柔声问道:“你怎么了?说话如此奇奇怪怪。” 他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责备的声音低低响起:“奇奇怪怪?你不一样吗?今天见了什么人?袖口上的血迹怎么回事?” 一连声的询问让岳筝呆蒙了片刻,“你为什么总是想要把我的每一刻钟,每一件事都掌握住?我不告诉你,自然是与你无关的。” 她生气了,语气也很不好。 容成独哪里都好,但是只有一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竟有那么强烈的掌控欲。 与他无关?与他无关! 容成独简直怒不可遏,他站起身来,声音几乎是冰冷的,“好,既然你不说,我就命人去查,日后最好别怪我让人跟踪你。” 他一瞬间半弯腰身,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全是你逼的!” 他不想如此逼着非要掌控她,他自然也担心这样的自己会让她感到害怕。但是看看这个女人,自从认识以来,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有时候他根本就怀疑,她的心中是否有他的一块地方。 话语犹在耳畔回响,他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清冷而又孤傲。 岳筝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想了很多。她知道他是如此冷清,却如此在乎自己,足见他将她放在了一个何等重要的地位;真如陆鸿所说,被他得知今天的事,莫家……;更重要的,虽然告诉了他自己是弃妇,但却半点都不想他知道自己是莫家的弃妇…… 心中本来对他的怨艾消散,岳筝连忙起身,砰的一声,膝盖撞到了桌腿上,疼得她脸色立即煞白,然而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 “你要干什么去?”她从背后双臂圈紧他的腰身。身体淡淡的温度,由紧绷而一瞬间充满了张力的腹肌,都过流质衣料,清晰地传到她的小臂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如此亲密地将他抱住。 过了刚才的紧张,岳筝觉得靠在他坚实的后背处的脸颊腾起阵阵热浪。 容成独控制不住,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但一颗心,却好像被柔滑温暖的天蚕丝包裹住一般。舒服极了。 片刻,他说道:“自然是回府,查你今日的行踪。”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在她听来,如此别扭,想要故意做清淡,却掩饰不了紧张。岳筝忍不住笑道:“你不要动不动就发火,好不好?” 他动不动就发火? 容成独只感觉心像被人搓来搓去。他对她的情,单刀直入,一眼就已到达最深处,在他未觉的时候就已经深入了。而她对他的情,却始终不温不火,保留保留,从一开始就有那么多的保留。 如此一深一浅,一重一轻,怎能不让他生气? 清凉的眼眸中带上了无奈之情,他蓦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将她回抱在怀中,无言中他突然说道:“你早晚得把我气死。” “你瞎说什么呢?”她一下子从他胸前弹开,语气愤懑。 容成独却又失笑,低头在她耳边印上一吻,清冷拷问道:“这么主动的挽留我,是为了保住今天约你谈话的那个男人吗?” 岳筝不禁白了他一眼,既不想瞒他又不想把全部的行踪都告诉他,便说道:“只不过是之前认识的人,我为什么要保他?” “你的袖口有血迹”,他提醒道。 看来这个男人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解释清楚了。被他这么咄咄逼问,岳筝一瞬间觉得分外疲累。 一直注视着她的容成独,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在她开口之前,他又问道:“那个男人对你来说比我重要吗?” 岳筝先是愣怔,不免好笑道:“我的王爷,难道你这是不自信,才这么生气的吗?” 第一次,岳筝看到了男人的脸色变幻不停。“我会不自信?”他极其不耐烦地反问,然后看着她道:“别试图转移问题。” 岳筝更觉好笑,踮脚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欢畅道:“目前来说,没有哪个男人比你对我来说更重要!” 容成独皱眉,目前来说?她的意思是未来不能保证了?不过他却问道:“那小娃也没有我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神色凝重,极其认真。 岳筝反问道:“你瞧你多大的人了,总与曲儿比做什么?那是我的儿子,自然是极其重要的。你对我来说,跟儿子的重要能一样吗?” 容成独听此,心中却轻松不起来。他知道小娃的亲生父亲是谁,而恰恰那小娃对陆鸿又那么依赖,陆鸿对她又是…… 所以他不能不介意。 想到此,容成独心中一凛。他对于她太过焦急,自己身体有碍,在她出门的时候不能陪着,这一切都会导致他们日后的矛盾会越来越多。 所以…… 容成独暗自有了决定,神情变得自然,恢复了以往的清冷。他看着她,眼带笑意地问道:“膝盖如何了,是不是很疼?” 本来就感到一阵阵钻心疼痛的岳筝,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气恼地将他推开:“你知道我碰到膝盖了,刚才还那么叽叽歪歪的问我许多问题?” 容成独却也不恼,好心情地又上前一步将她扶住。 他笑着道:“我又不是聋子,如何听不见?但你如此焦急地要与我解释,我当然也不能辜负你的心意了。” 他说着,扶着她到厅中的椅子边坐下。 对于他这样的歪曲,岳筝也不想辩驳了。还没刚坐下,裤腿就被他撩了上去。刚才也没感觉怎么疼,他的手指却刚没一触到膝盖上青紫一片的淤血处,就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她气极道:“你能不能轻点?” 容成独抬眸看向她,挑眉而慵懒道:“筝筝,这是你自己撞的!” 言外之意,我帮你上药你不说感激,竟还迁怒与我吗? 真是的!岳筝半点不退地接着道:“不是你好好的发脾气,我能撞成这个样子吗?” 容成独却似没注意到她的话,双眸定在青紫一片的膝盖处,眸底涌起心疼,真是个傻女人,撞成这个样子刚才怎么一声不吭。若不然,他怎么舍得让她站在那里解释什么。 轻轻揉了揉青肿的边缘,他说道:“这次就算是我的错,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要记得跟我说。” 虽然会有想要惩罚你的心情,但那是在不会真的伤害到你的前提之下。 岳筝并未听出他的这点言外之意,当下不满道:“本就是你的错,下次?你还想有下次啊?” “我去拿药来”,他站起身,说道,转身前却看着她道:“筝筝,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岳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到底是谁不讲理? …… 上好了药,容成独扶起岳筝,语气中是再多的清冷也遮不住的心疼:“去里面躺下休息吧,疼得厉害吗?不然我去把王祥叫来。” 岳筝摇了摇头,被他这么一哄,脾气也上来了:“我就那么娇气吗?一会就好了,也不用休息,你扶我去里面绣架前。” 他眼中闪着宠溺的柔和的光芒,却不容拒绝道:“都这个样子了,还管什么绣架?就是到时你绣成一团乱线,我照样能让你在品鉴大会上拿到第一。” 他坚持着把她扶到了床边,岳筝坐下来,有些生气:“照你这么说,我绣出的那些东西,什么都不算,需靠你才能得第一了?” 容成独弯下身,将她的鞋子脱下,拖着她的双腿放到床上……边做这些边漫不经心地回道:“你绣的东西新创针法很多,只是绣图不佳。不过我想让你明白的是,作为我的女人,你就是一无是处,别人也只有赞叹的份儿。” 岳筝随着他将被子拉在腰间,冷哼一声道:“我才不要因为你而被人赞叹,我自己照样也能做到。” 容成独一笑半嘲,在床边坐下了,看着她道:“如果你这么拼命地不想靠着我而得到别人的赞叹,是为了能够与我比肩,那就更好了。” 他如此才明白,她不接受他给她找的铺子,许多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只是要保证在他不给她依靠时仍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她不敢对他完全的信任。 只是却并不如之前想起这个问题时那般生气,这时他更明白,这样的她,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尽管他从不介意庇护着她一生一世,但却不得不承认寻求独立的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岳筝听到他这么说,瞬间之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默然无对。她拉着被子,躺下来,看着他道:“你出去吧,我睡会儿。” 她没有多少睡意,只是不敢面对这个把自己看得透透彻彻的男人。 容成独一手撑在她的里侧,低头将她的眼睛注目半晌,直到她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眼眸,才嘴角带笑道:“好,你好好睡,醒来膝盖就无碍了。” 他起了身,抚着袖摆叹了一口气。傻女人太不会把握机会,这种时候该邀请他上床的。不过……就是上了床,还是不允许他做别的事。 容成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如此多的耐心,竟然能忍了这么久还不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只要是他想要的,不管多珍贵的东西,三日之内必在他的手中。 可是她……他竟能纵容她至此? 容成独这么想,但眼中却满是宠溺之情。 看着他去了外间,然后转出门去,岳筝这才闭上眼睛,莫老婆子、策儿、月无人,他们的话在她耳边转来转去。 迷迷糊糊中,只感觉外间人影幢幢,还有尽量放轻的脚步声。“虫,你还在吗?”她将睡未睡,迷迷糊糊地问了声。 外面蓦地一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指挥下人往外抬桌子的金鳞眼角抽搐,虫?王爷?金鳞耐不住好奇心,抬眼望去,就接收到坐在主位上,看样子颇有品茶之心的王爷的清冷目光。 心中一抖,侍卫连忙低头。马上就不敢多想,可这时却听见他家王爷的苏世独立之声:“在,你继续睡。” 里面传来女子睡意朦胧的娇软嗫嚅:“嗯……” 容成独皱了皱眉,清冷的眼光洒向静立在当处的几人。神色懊恼间,他轻轻挥了挥手。 就要忍不住笑的金鳞,连忙示意抬着桌子的下人轻步离开。到了外面,确定王爷看不见的地方,才放心地抖动着肩膀,不再那么用力地忍笑。 抬着桌子的几个下人,倒是不敢像金鳞这么放肆。待侍卫笑够了,才道:“金护卫,这桌子送哪里?” 哦!金鳞看向那张乌木雕花的书桌,不知道这桌子哪里惹着王爷了,或者是惹着岳姑娘了?只是这么好的桌子,真是可惜了。 “送到膳房,劈了当柴烧!”金鳞说道。 几个下人听闻,也只是面露不舍之色,片刻恢复正常,抬着桌子就离开。 金鳞也要走时,背后传来王爷清冷的声音:“金鳞。” 金鳞神色凛然地回头半跪,恭敬道:“王爷有何吩咐?”不过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刚才自己怎么就敢笑王爷了?跟着王爷十几年来,第一次犯错,还是这样的错误,真是有苦无处诉。 容成独走离房门几步。金鳞额上已经出了点点冷汗,王爷绝不会扣他俸禄那么简单?难道扣他命? 正忐忑间,却听得上面清冷的声音道:“你去……查一查她……算了,下去吧。” 金鳞疑惑了,这不是要处罚他?查她?查他?又算了,难道要查岳姑娘? 金鳞只觉得一大串疑问绕在自己头顶上方,但是经验告诉他,王爷吩咐什么就听什么,当下便见礼退后。 容成独在斜阳下站立着,影子斜折在背后的墙上。他微微望向西边的太阳,绝世的容颜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算了,她不是说觉得那些事与自己无关,所以不说。那他又何必派人在背后查探呢?日后,多陪着她不就好了! 他会这么想,也在于他本人同样不喜欢那种她每次单独出门,他内心就生出的那种无法掌控她的感觉,好像她从外面回来,就与他远了一些。 近几日,他的身体越来越好,相信不用那种药,出门也是没问题了。 当然王祥那里也要再催促一下,最好能将“夺味”改良,不必对他的身体有损害,也可以让他稍微接触一下生味浓烈之气。比如,鲜花。 …… 小曲儿抱着一叠宣纸跑进来的时候,容成独正坐在新换的普通梨木高脚桌边看一本乐谱。书本纸张已经泛黄,昭示了年代的久远。 室内安静,小曲儿进来也不觉放轻了步子,他先朝里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娘亲,这才走到容成独身边,仰头看着他问道:“我娘呢?小文姐姐说,我娘早就回来了,还让我写大字呢!” “嗯”,容成独漫不经心地应道,将手中书放下,拿了枚玉签放在书缝间,看了眼小家伙又道:“她在睡觉,你说话小声点。” 小曲儿听此,又回头朝里间望了一眼。他回过头,对着容成独点了点头。其实他想过去把娘亲摇醒,让她看看自己写的字,再跟她说说先生昨天夸奖了他的事。 可是娘亲睡着呢,等会儿说也一样的。 从他上学以来,都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跟娘亲在一起了。 容成叔叔说,男子要早早独立,不能黏着娘亲,他还会让人陪着自己玩……玄哥哥也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总黏着娘亲…… 可是,小曲儿低头看了看怀抱着的宣纸,有些低落地想,他就是想让娘亲看看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会写好多字了。 到吃饭的时候再让娘亲看,然后再跟娘亲说好些事。 容成独看着跟前的小娃,终于清了清嗓子,问道:“这是你写的字?” 小曲儿猛点了点头,自豪地说道:“我一个时辰不到,就写了三十张呢。” 容成独听了,面色并没有什么波动,有些严肃。他道:“我看看”,小曲儿一听,因为近来容成叔叔送给他好多礼物,而且他也想让大人看一看,便双手捧着宣纸递给容成独。 他接过,一张张看过,脸色倒更显得严肃了些,不过半刻钟,他就将一叠宣纸放下。 小曲儿的感觉中,自己写了好久,也写了好多个字,可容成叔叔却这么快就看完了,而且他笑也不笑一下。 难道自己写的不好吗?他失望地想,却双目明亮的望着容成独。 容成独无意间看见小家伙明亮的眼神,这种神情,让这张还稚嫩的小脸更加肖像陆鸿。即使不是事先明知这是陆鸿的孩子,也能让人看出这两人的肖像之处。 容成独心中蓦然一慌,日后待小娃长大,是不是会更像陆鸿?会不会引起她的怀疑?而小娃现在,就口口声声叫陆鸿爹爹! 那日的场景又一次狠狠地装在他的心口,容成独焦躁不已。 在他看向小曲儿的目光中,掺杂了一丝厌恶。 小曲儿看人脸色长大,对别人的不喜向来敏感。 这时,他低低地问道:“容成叔叔,我写的不好吗?” 容成独回神,目光清冷,将桌上的宣纸又翻查了两张,丝毫不照顾小孩子期盼的心情说道:“手腕力度不够,写出的字太飘移,日后注意训练腕力,明日我让人给你定做两个石锥。” 小曲儿听说自己写的字不好,被自豪感充满的心一下子满是失落。对于容成独的话,倒是乖乖地应了:“曲儿知道了。” 这时岳筝带着笑意的精神奕奕的声音传来:“曲儿知道什么了?”容成独的话她听到了,儿子话音中的失落她也感觉到了,因此才这么故意问道。 容成独虽然说得很对,但儿子毕竟还小,练字也不过几日的光景,打击到他的信心就不好了。 “娘亲”,小家伙一听见自家娘亲的声音,兴奋地喊了一嗓子,就连忙扑了过去。 岳筝将儿子接着抱住,照着小家伙嫩嫩的脸蛋儿连亲了好几口。好像从儿子上学以来,又自个儿在旁边的屋子睡觉,而她自己又是忙这忙那的,感觉好久没抱过了儿子一样。 容成独清冷不满的声音响起:“筝筝,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岳筝站起身来,小家伙抓着她的手不放,身旁紧跟着。她不禁笑看了儿子一眼,又对容成独道:“他才几岁呀,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 容成独清冷的目光扫过小曲儿一瞬,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这小娃不是他的,说什么话都会被她多想的。 有些事,悄悄地做就好了! 见此岳筝也不追究,笑着问儿子道:“宝贝写的字呢,娘亲来看看!” 容成独听着,皱眉看向岳筝。她对孩子就如此的喜爱?他很不满意,不论什么样的喜爱,只要是被分薄了,那么对他的爱就会减弱。 日后,他们要不要孩子? 容成独看着那母子二人,她正夸奖小娃:“曲儿写的真棒,虽然容成叔叔刚才说的也对,不过你才开始练字,日后练习的多了,自然就好了。” 小娃也是一脸的高兴,对她道:“娘亲,昨天先生还夸我聪明呢。先生讲过的东西,我听一遍就会背了。娘亲,我背给你听。” “好啊!” “先生昨天教了我们八卦取象歌,”小曲儿说着就背了起来:“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杯,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乾卦第一。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 小家伙口齿清晰,背地十分流利。 她满含笑意地看着。 容成独看见她这样的笑容,当下就下了一个决定,定要生一个孩子,将她对这小娃的喜爱分薄了,才可放心。再多的孩子……就不必了。 “我儿子真聪明!”她赞道。 “我要考状元,给娘亲挣凤冠霞帔呢。”小曲儿自豪地欢喜道。 容成独冷笑,她还需要那什么凤冠霞帔吗? 他的笑声清冷并带着点嘲笑。 母子两个都看向他。岳筝皱眉道:“怎么了,你觉得不可能?” “不是”,容成独忙道,笑意淡淡。他又问小家伙道:“背地很好,可知这背后的意思?” 小曲儿气势顿短,却仍看着容成独,回道:“先生还没讲给我们呢,等先生讲了,我就能知道了。” “嗯,说的是。”容成独不以为意,然后又道:“不过学习,特别是易经,不能只等着先生告诉你什么意思,须得自己去琢磨。” 岳筝明白,容成独这是在帮她教儿子,只是曲儿才这么点儿大,就算要自己琢磨,也无从琢磨呀! “你太严格了”,她不满道。 “过来,我给你讲。”容成独瞥了她不满的神色一眼,心中颇不舒服,便命令地对小家伙道。 小曲儿看着这样的容成叔叔,一点都不想在他身边待着。但是他说自己不会琢磨,就是说自己笨……“嗯”,曲儿点了点头,过去站到容成独身边。 这时容成独心中倒不是不由地对小家伙有些赞赏,不愧是陆鸿的儿子……这么想着,他的神情更冷。 不过他清冷的声音还是缓缓响起:“先来看这八种基本卦画……” 岳筝旁边看着,正认真教小家伙的男子,让她心生感动。目光与他的遇上,轻轻一笑。 待看到变了样的桌子时,她又不禁好奇地看向讲地颇为细心的男人。最后无奈摇头,他会不会太败家了! …… 见天色已经不早,岳筝悄悄出门,去了厨房安排晚饭。 只是晚饭还没有做好,小文就快步走过来道:“奶奶,门口来了两位妈妈,说是奉将军命,来咱家做下人呢。” 岳筝正在敲核桃,听此不禁惊讶地自语:“陆鸿这是干什么呢?”然后快速地将手一洗,便脚步匆匆地过去了。 他这个时候送来两个下人,容成独不是要误会她今天是跟陆鸿在一起的? 她出来时,容成独已然站在中庭甬路上,小曲儿站在他的身边。他微垂眸,问那两个几步之外的婆子道:“陆鸿让你们来的,照顾她?” 两个婆子不卑不亢地回道:“是的,将军说娘子家中没有一个老人,让我们过来照顾,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主意。” 心中却是不喜这人,虽然也是通身富贵气象,但怎么能直呼她们家将军的名讳? 容成独面色不变,道:“这里的事,用不着他操心,你们回去吧。”声音却是清冷的压迫。 “这”,两个婆子为难地互看一眼,然后回道:“来时将军吩咐了,让我们一定得留下,什么人赶,都不准回去。” “什么人赶,都不回去?”容成独一袭孤傲点点散发。这话,不就是针对他说的吗?陆鸿!要撕破脸了吗? 岳筝赶紧上前,挡在容成独之前,说道:“你们两个回去吧,陆鸿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这是一家什么人呐?将军哪里认识的,怎么都这么没礼貌? 两个婆子不满地想到,却并不退走。 正待说话,听见小孩子的声音响起:“两位妈妈,陆叔叔这两天怎么都不来看曲儿了?” 其中一个婆子,看见面白洁净的小家伙,当下就是一身惊呼,“哎呦,小少爷,你姓什么?” 这个婆子是陆家的家生子,因此对陆鸿小时候的样貌,当然是很熟悉的,乍一见小曲儿,还以为是当初的少爷。 另一个婆子倒是疑惑地望向她,好好地问人家姓干什么呢? 而这婆子却是激动地并不等曲儿回答,就满脸堆笑地看向岳筝:“您就是小少爷的母亲吧,可真是的,我们家少爷做事真是太严密了,竟然一点风都不漏出来……” 容成独已然猜到这婆子因何惊呼,惊怔之后便清冷依然道:“聒噪,金鳞,点了哑穴,打出去。” 下一刻,院子安静了。 岳筝看到他的手紧紧地僵卧着,便问道:“你怎么了?”那婆子也没说什么吧,怎么他竟是如此生气?不,更多的是紧张。 小曲儿还对被金鳞拉出去的两个婆子喊着道:“你们回去让陆叔叔来找我玩。” 容成独看了眼喊得大声的孩子,对岳筝一笑道:“无事,我不喜这种太过聒噪的婆子。” 岳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也不用点了人家的哑穴吧,不过她说的话倒真是奇奇怪怪的。” 容成独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打断她道:“陆鸿怎么会想起突然送两个婆子给你?” 她听此,放下了疑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说道:“就像他说的吧,家里有些个懂规矩的婆子也好提点我。” 他点了点头,下一句道:“明天我送几个人给你。” 岳筝一下子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但想着与他府中离得这么近,随时都可以遣走,便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去做饭了。” 容成独看着她的背影,视线又转到身边一直看着他们说话的小孩子。 曲儿问道:“容成叔叔,那两个妈妈惹你生气了吗?” 他蓦地将目光转向大门,半晌才清冷道:“是啊!” 与现在的陆鸿只有几分仿佛,那么那个婆子如此惊讶,是与小时候的陆鸿很像吗? 陆家的老仆人,陆家的父母……还真是多,杀也杀不完的,那么只能不让小娃被陆家的人看见了。 不过这一个见过的,就只能死了。 天未掌灯,陆家的一个仆妇暴毙。这么突然的死亡,陆家太太觉得蹊跷,便让人唤了仵作来查验,却什么结果都没有查出来。 只是突然死亡。 因这仆妇在陆家当差四十多年,忠心耿耿,陆太太伤心之余,恩赏了仆妇的儿子百两丧葬费…… 清晨凉风徐徐,容成独没有去岳筝那里。 他斜靠在傍着一株粗大玉竹而设的椅榻上,修长的玉指间来回转玩着一般断口参差不齐的玉佩。 金鳞应命而来,几丈远半跪屏息。 跟着王爷以来,不是没有处理过人命,真的,一条人命对他来说连只蚂蚁都不如。可是像这次,这么突然的,他半点前兆都没有感觉到的,接受到王爷杀令的,还是第一次。 容成独似乎一直在考虑,终于清冷的嗓音响起:“去北边,找个姑娘破了身,然后把这枚断玉交给她,助她来金川……” 他说着,突然又失了言语。 如果不是那个孩子,他何至于如此担心。她就是再恨陆鸿,也只是一个女人,更何况对那个孩子还那样的百依百顺…… 容成独明白自己面对她的事情,他太容易乱方寸,也越来越发现他一分一毫都赌不起没有她的日子。 可是真要这样做,万一他日被她得知……她会不会跟陆鸿他不知道,但却肯定,她定会恨他的。 只因为他狠心地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像她一样遭受被强迫的苦楚…… 容成独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摆手道:“罢了,下去吧。” 竟然来来回回的重复一个梦,她嫁给陆鸿去了。苦笑一声,从没想过自己的心防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不过是一个仆妇的惊言而已,不过是有一个长得像陆鸿的小娃而已。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题外话------ 万更以挡二更了…… 看书愉快! 094 商议 “于兄,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徐老弟,这,这么办妥吗?那毕竟是与张府君家里有牵连的人!” 平常至极的谈话声透出窗缝,轻轻地也可辨出谈话内容。 “无碍的,你不想想,只是认的一个义妹,张目那小儿能怎么护着?况且有你这里‘伤风化’的捕令,想张目也没脸出来替那女子说话!” 笃定的声音随即响起。 “确实如此”,同意的低吟声,伴随着杯盖碰触杯身的清脆音,声音又起:“就是亲生父母,见到这样的捕令,也只有把女儿往外推的,更何况一个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义妹?” “不过,徐老弟,你家与这岳姓女子……?” “也不是我家,是仲儿那岳父家的事。张敢的妻弟,说是被这女人给打傻了,张家这边的人都不愿意,来我这里说了三两次了。我也是不堪其扰,张家那边又一再说这女人虽与张目有些牵连,也不过是从北边流亡过来的。” “咱们就是动了,也没什么事。我实在是被扰烦了,这才想问你要那么一张捕令。” 短暂的沉默之后,“好,我这便……”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月白重粉相搭的长裙女子两步进来,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的黑漆鼻头的短毛狗儿。 于理政回头,见是女儿,给徐知递了个眼色,意思稍等会儿再说,便笑问道:“香儿不在后院做女红,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于沁香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心激动地砰砰跳个不停。若是那个女人因为“伤风化”而被抓了起来,那么他一定不会像那天看到的那样对她笑了。 但若是他要护着那个女人,不让衙役动手呢?有爹爹出的捕令,这不是让自家得罪他吗? “爹,是雪团乱跑,女儿追着来的。”于沁香一副小女儿的调皮笑言。 于理政听了笑道:“这不追到了,快抱着你的雪团回房去吧。爹这里和你徐叔叔还有事要谈。” 什么徐叔叔,非要爹出什么捕令,不就是防着抓了那女人入狱被张目问话?“爹,刚才的话,女儿听见了些。你们说的那个女人,将人打傻了,那直接把她抓起来不就行了吗?干什么非要一张‘伤风化’的捕令?”她说道,有些不忍心的样子。 这……于理政和徐理财两人对看了一眼。 这还用问吗?有伤风化的女人,拉过去就能浸猪笼,谁还能舍着脸皮为她说话?若是打伤人被抓,中间可还得十几道程序呢。到时候张目一插手进来,自己被反咬一口都有可能。 徐理财心中暗道。其实从这张目被调来金川的第一天,他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金川的财权在他手中,但实际权力竟一点没有。 哦,除了手上有那二十几个衙役。他这个管钱的,在金川就啥话都说不上了。 张敢家的这件事,若非这女人是张目的什么义妹,他才不会这么用心管呢,直接就让人给抓到牢里关上半年了事。 但涉及到张目,他还真想给他一个闷巴掌。最好疼得他口齿流血,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沁香侄女,这不是发善心的时候,你自下去,徐叔和你爹自然有把握的。”徐知笑着哄道。 于沁香却摇了摇头,看着父亲道:“爹,你别写这个捕令,直接抓她就好了,若是背了这个罪名,这一辈子就毁了。” 女子轻皱眉头,十分不忍。只是抱着狗儿的手不禁狠狠地收紧,小狗儿吱地一声,就从女子的怀中跳了出去。 于理政欣慰地看着女儿,却是说道:“香儿下去,这些事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管的。” 见女孩子不动,他指了指门口,说道:“快去,你的雪团已经跑地没影了。” 于沁香动了动嘴唇,轻柔而又坚定地道:“爹,总之你不要写。就是你不写捕令,徐叔叔又不是不能抓人!” 徐知听此,脸色有些不好看。素来听说于家女儿聪慧知礼,今日看来远于他家洛香多矣。 “徐叔叔今日非要您的一个捕令,是不是为了有人为难时拿您当挡箭牌呢?”女孩儿又说道,声音还是柔柔弱弱的,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于理政脸色变幻多姿。徐理财顿时黑了脸。 于理政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而徐理财也不是没有这个打算。 但是他们都觉得,那样一个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的女子,能被什么人追问,不就是一个张目?一个有伤风化的女子,张目就是追问了,还能怎么样? “香儿休得胡说”,于理政呵斥道。 于沁香则心思婉转,不管他知道那个女人犯了事时是什么反应,但却一定会失望的,就再也不会对她那么好了吧。 对她笑!让她住到自己的身边! 每次想到那个女人现在住在玉弯巷,就在王府后门几丈外,她心中就恨妒不已,忍不住想去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本来就想去她那里拜访一下……于沁香不想承认拜访她,更多的是为了见他。 知道那个女人住在玉弯巷,她就升起过去拜访一下的念头,都已经快要走到了,却远远地看见他从容走向那院子的身影。 于沁香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其实能有一个伤风化的捕令,才是最好的,但是她不能让父亲去冒险。 他要是非护着那个女人呢……将张敢的妻弟打傻了,是为什么打的呢?用心一问,不就知道了,问个比伤风化更严重的罪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还是笑意盈盈地道:“爹,我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徐叔叔虽不管政事,抓个人的权力还是有的吧?再不然,徐仲哥还有兵权呢!为什么非要拉上咱们家?” 她这样直接地质问,已经很不客气了。 徐理财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语气严肃僵硬道:“于廷,今日我算是见识了你们的家教了。父亲做事,女儿可以过来指指点点。长辈在旁,一个娃儿就可以直言指摘。” 于理政当即就瞪眼了,他女儿说了什么了?“徐知,我女儿说的可有半点不对?你恼羞成怒,也不能如此败坏我女儿的名声。” 徐理财冷笑一声。片刻后,却挤出了一个笑脸:“是我气急了,失了长辈之风。于兄,我这便告辞了。” 本就与这于廷面和心不合,多少年了,也犯不着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撕破脸。以后能他有事求到自己跟前再说吧,不过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抓人理由,就由着一个小孩子掺嘴,他这也是不想出这个捕令吧。 离了一个捕令,他还不能抓人了?就是跟张目之妻关系要好,又能怎么样?抓过去一番拷问,还不是由着他说。 于理政见此,脸色也很僵硬,拦住了道:“徐老弟……”他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被这徐知记恨。正要说这就给你开了捕令,袖口却被女儿拉了拉,只好扯了一个笑道:“抱歉了!” 徐理财忍住甩袖子的冲动,大步离去。于廷小儿,竟然还耍他? 等着吧…… 于理政素知这徐知的小心眼,看着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身边的女儿,宠溺着笑道:“你这丫头,今儿说话怎么这么地不客气?” 不过心中却还是挺舒畅的,女儿考虑事情很全面。 于沁香笑了笑,挽起了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爹,你答应女儿,这件事不要管。” “好好好”,于廷颇有些无奈道。 不过女儿对这件事的关心程度,倒让他好奇,又见女儿对那张目义妹如此维护,问道:“香儿与那女子可是认识?” 于沁香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满是小女儿的娇态:“一个女人被指有伤风化就已经很难过了,更何况再有官府出具的捕令,让她以后怎么活呢?” 于理政无奈一笑,就是个女孩子啊! 有伤风化,特指行为过分不端,于市坊间带来不良影响的男人或女人。金川府之所以有这一条律令,也只是这里民俗使然。金川地方落后,民间存有许多百姓自定的处理法则。 五年前金川被陆鸿安定,金川王享封以来,就陆续对这些民俗做了革除,以王朝律令规范。但是也有不少民俗王朝律令中并没有规范,也不能一下子完全革除,就形成了十几天金川地方特有的律令。 有伤风化,是第一条。 金川男女大防不严,但对有伤风化的界定却很严格。 男子除非是罔顾人伦,一般不在有伤风化之列。但女子的却多了,偷人,勾人,未婚生子…… 不过这五年来,这样的案件还真是屈指可数。 …… 一大早上起来,天气就阴沉沉的。 岳筝拿了两件新夹衣,过去亲手给小家伙穿了衣服,又领着他洗漱了。这倒把小曲儿高兴地一直笑眯眯的,实在是好长一段时间以来,这些事情不是小家伙自己做的,就是下人帮着的。 小曲儿努力想了想,从瞎婆婆家出来,娘亲就没有怎么给自己穿衣服了。皱了皱小眉头,想瞎婆婆了。 岳筝见儿子一副小老头似的严肃模样,好笑地点了点他皱在一起的眉心。 “娘亲,想婆婆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看婆婆?”小家伙仰头道。 “婆婆家里的新房子盖好以后,得空出来,娘就让人接她过来跟咱们住一段时间”,岳筝笑道,同时拿了梳子,给小家伙扎起发髻。 瞎婆婆那里,估计房子也快盖好了。过两天买了车夫,置办了马车,就让人把瞎婆婆接来住几天。 还有那邦子,她早就打算着让他做店铺的管事呢。只再买一家人,连着邦子,都可以住到店铺的后院去。 那间店铺后面的院子,房子有五六间呢,住七八个人,绰绰有余。 前两天已经与鲁敬交涉过,经他介绍,签了三个死契的绣娘,与卖身不同,只是一辈子都要与她的绣坊绑在一起。除非到官府解除契约,绣娘不得私绣东西买到别处。 而岳筝也可以放心地把针法传授给她们。不过虽是契约上规定的死,日常中只要不是太过界,为了家中生计,绣娘们也多有私卖绣品的情况。 岳筝当日就与她们说过,只要不耽误绣坊中客人定的绣品,其他的她不会追究。就是针法,绣娘们要往外传,她也是不管的。 不过这点她并没有明说。 鲁敬那里也催了她几遍,要她去教绣娘双面异色绣的技巧。双面异色秀,最重要的就是藏线、打底,除了比双面单色绣费心思,也没什么神奇的。 岳筝只去了一次,那些绣娘们就掌握了其中技巧。至于针法,对于那些绣娘来说,学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又用了一个下午,岳筝就教了她们十八种针法。 当时鲁敬在旁,见这些东西如此易学,大呼与她做了赔本生意。岳筝故作不喜道:“学的时候自然容易了,难得是将这些针法一点点琢磨出来。敬弟莫嫌赔本,我也觉得不值呢!” “筝姐”,鲁敬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不做生意去,实在是可惜。奸商奸商啊!” 所有的事情都很顺利,只是红儿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岳筝都要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一世做了许多与前世都不一样的事,与这丫头错开了?不过前世遇见红儿的时间,都已经是快过年的时间了。 若一直找不到这丫头的消息,便只好到前世遇见她的那天去王府东侧门等着了。 沉思间已经帮小家伙将发髻梳好,岳筝放下梳子,笑道:“好了,出外面读书去吧。” 小家伙掂着脚尖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答应道:“嗯,我去喊天明哥哥跟我一起。今天他肯定没有我起得早!” 看着儿子跑出去的小身影,岳筝只觉得心中十分舒展。 天明这孩子倒是不错,每日领着小家伙玩耍、读书,样样都十分尽心,让她放心许多。有天明作伴以来,小家伙也不是那么缠着要陆鸿做爹爹了。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哄一哄这不就好了? 岳筝在妆台前的圆凳上坐下,挑了枚鎏金花簪刚刚带上,就被温暖的怀抱环住,镜子里看见他俊美的眉眼,放心地在他怀中倚了倚,笑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容成独垂了眼眸,盯着她带着笑意的眼角看了一会儿,慵懒而又突兀道:“我没有梳发,你来。” 透过镜子,岳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头发梳得那么整整齐齐的,一根乱的都没有,还没梳发?“我可不是你的婢女”,她不关我事地说道。 容成独清冷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一瞬,冷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成了小娃的婢女了?” 岳筝听了气恼,转过身来,将他推开一步距离。容成独并没有施力,只是顺着后退一步。 一坐一站。 她仰视着他,他并没有为了与她平视而蹲下身来,清冷的眸光将她完全笼罩。 岳筝看着他严肃道:“容成独,我喜欢你。” 他依然平静地看着她的脸庞,似乎一点都不为她这样的表白而触动,只是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岳筝被他这样洞彻了自己的目光看得双颊飞红,眸光清冷,却让她感觉着直透过衣裳看到了里面。偏他还这么认真地看着她。 岳筝忙伸手,将他的一双大手握住,拉着他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了,才松了一口气。 不想下一刻就听到他道:“筝筝,你想多了。” 嘲笑! 岳筝忽视,半晌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你以后别小娃小娃地叫曲儿,再有,我是母亲,疼他是天性,你就不能也疼他一些吗?” 她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或许是强求他。但是这却是她真心希望的。 天性? 容成独心中一紧,他不喜欢这么说。天性就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而对他的爱,什么时候能成为一种天性? 他淡淡地说道:“你那天叫我虫,让我丢尽了颜面!” 有些控诉的意思,岳筝微微低头,讨好道:“我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别人啊,而且这也是你同意的。” 关于这个让他丢了颜面的问题,他那天晚饭后,离开前,就说过了。还一再地让她喊他,夫君。 岳筝只怕话题又绕到了那上面去,连说道:“你又说这个干什么呢,现在是说你的问题呢。对于曲儿,以后不准这么小娃小娃的。” 越来越大胆了,竟敢这么命令他! 容成独清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我叫他什么?” “曲儿”,岳筝道。 容成独点了点头,却看着她道:“亲我一下,我满意了再说。” “走开了”,岳筝受不了地将他一推,起身出门。不往回头交代:“再喊我儿子小娃,就不准你进门了。” 容成独站起身,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粲然一笑。从容步出里间,经过她的绣架时,停下看了看,玉指拂过绣面,挑出那浅绿色的丝线。 你这最大的秘密。 他的唇角缓缓溢出一丝微笑。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95 莫家 这日早晨的莫家,却不是那么平静。 刚刚过了卯时,莫家众人已经相继从各自房间出来,来到偏厅的餐室,餐桌上已经被来来回回的下人摆满了菜肴。 蓝花的白瓷盘子,沿着长桌纵放了两排,荤素相配,十八道菜肴。还有一淡一咸两样米粥,摆放在长桌的两端。 从饮食来看,这个时候的莫家已是小有富贵了。 莫老婆子面对着餐室门口,坐在长桌的一端,其他人也都照着往日的顺序,一一坐下。独有一个温温吞吞的妇人,站在莫老婆子身侧后。这是莫家的大儿媳妇,最不会说话的一个。伺候婆婆饮食的活儿,基本上都是她来的。 莫老婆子欣慰地看了看餐桌两旁的莫家子孙,待眼光放到还在打哈欠的北策身上时,眼色一瞬间变幻起来,很铁不成钢地喝问:“策儿,昨天晚上哪里去了?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大清早就哈欠连天?学业也不说用心,你几个哥哥在外面打拼,给你拿束脩费,你就一点都不珍惜?” 又恨恨地不甘愿地将声音放轻:“就为那么个女人,说出来你也不嫌丢人?” 她总算还记着,餐桌上还有三个才刚懂事的孙子。 不过一脸模糊的北策还是听见了,无所谓地道:“再丢人,也不如娘的打算丢人。嫌我浪费束脩,干脆就别缴了。” 莫老婆子气得差点掀了桌子,将餐室的众人看了一圈,哽咽气道:“听听你说的什么话,送你读书这么多年,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少年脸上还是朦胧不清的神色,眼底却涌动起无奈的痛色。突然想起她的话,北上求学? 他看了眼主座上的母亲。 这样的消极反抗,能有什么作用?难道真要这样一天挨一天,真挨到自己成了个废物那一天吗? 即使这样想,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认同道:“娘说的对,儿子也觉得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莫老婆子气得一哽,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时候这个小儿子,竟然敢这样地与她说话。 疼他这么多年,都是白瞎了! 莫灵儿忙开口圆场道:“娘,策儿还小呢。再说了一大清早,说那些不开心的做什么呢?”又看向北策,训斥道:“还不快跟娘道歉。” 因为一个早就被赶出家门的女人,把家中搅得乌烟瘴气,她这个弟弟,还真是本事! 北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转头身旁的仆人道:“给我盛碗粥。” 莫老婆子见此更气,但一腔气怒却又不知从何发散,只得将身旁的大儿媳训了一通:“你是木头人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盛粥啊,吃饭!” 大儿子淡淡皱了皱眉,另外两个儿子面无表情。 两个儿媳妇撇了撇嘴,拿起筷子照顾着身边的儿女吃饭。 从一开始,齐若兰就没插半句话。眼底却有着不耐烦。这时也只是随着众人拿起筷子,吃饭的样子倒有些神色不属。 莫老婆子喝了一口粥,才发现餐桌上少了一个人。好像这两天了,都没看见四儿。“四儿怎么没来吃饭?是累着了,还在睡?”她问道。 齐若兰放下了筷子,半低着头回道:“轩如今降成了营令,这两天都是寅正就去军营了。” 脸上冷冷一笑,终于注意到了,可都三四天了呢!轩还让她瞒着他娘,说什么怕她担心。可是结果呢,他娘却是这么些天了,才发现不对劲来。 她又为什么要瞒着呢,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因为这件事不好受。 不好受,大家一起不好受! 果然她话音才落,餐室内就炸开了锅。 莫老婆子怔着说不出话来。事不关己的三个嫂子也都关切地询问,“兰娘,怎么回事?因为什么啊?啥时候的事?那陆将军不还是咱家的远房亲戚?” 是啊!莫老婆子也急切地看向齐若兰。 见这番景象,齐若兰心中好受许多,看向婆婆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轩哥也没说清楚。只说是军营里起了内乱,就被降罪了。” “可是起内乱,与四哥有什么干系?”莫灵儿大声问道。 众人也都这么想,起内乱,该负责的是所有的将官,难道所有的将官都被将罪了吗?不是法不责众吗? 餐室内却突兀地响起一阵大笑,畅快的,爽朗的。 莫家人都怒视发笑的人,见是北策,莫家的四个儿媳并不敢说什么,尽是不满地转了目光。 莫老婆子看见小儿子笑得抱着肚子,笑得抬手擦了擦眼角。怒气还未升起,已经是脸色煞白。 都是因为那个*! 她一下子咬紧了牙齿,脸色狰狞。吓哭了齐若兰身边的一个小女孩,孩童清凉的哭声一下子充斥在餐室内。 齐若兰连忙转身去哄,女孩儿身后的一个妇人却朝她使了个眼色。看见脸色狰狞的婆婆,再有策儿突然的大笑,让她觉得夫君被降职或许别有内情,于是目视奶妈,让她带了小女孩儿出去。 小女儿被抱了出去,旁边一个五岁大小的男孩子也溜下凳子,喊着妹妹出去了。 但是女孩儿响亮的哭声,并没有影响到心情低劣的众人。莫家人都清楚,他们能在金川立足,依靠的就是跟着陆鸿又有军功的莫北轩。 前段时间他们甚至还想过,于陆鸿那里打点一下,让莫北轩再升一级…… 莫灵儿随即怒瞪大笑的北策,吼道:“别笑了!四哥被降职,你就这么高兴?” 北策真的不笑了,却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唯一的姐姐道:“我不高兴,只是在笑你们活该。还想欺负筝姐姐,也不看看,现在与五年前一样吗?陆鸿说筝姐姐是他罩着的女人,再做什么之前,还是掂量掂量吧。” 他说完了,又笑出声来,笑着走出了餐室。 掂量掂量?! 莫老婆子气呼呼地喘着气。 他直呼陆鸿! 除了莫老婆子,所有人都这么想。 莫灵儿快步上前,拉住要出去的北策,急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说清楚。” 北策停下了脚步,看着莫灵儿,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就是陆鸿喜爱筝姐姐,又撞见娘欺负她,所以四哥就倒霉了。” 莫灵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北策,你熬夜熬糊涂了吧。 他又说道:“姐,把心放平一点吧,陆鸿能看上你?” “你给我住口”,莫灵儿气得大喝。 北策挥开她的手,大步离去。 莫灵儿怔怔地站着,陆鸿为什么不能看上她? 当初来金川,她就相中了这个男人。只是因为那次四哥请了他与军营里的同僚过家里来做客,鲁敬是与他一同来的,而那鲁敬又恰巧赞了她一句。 他就玩笑道:“莫小姐还待字闺中呢,尚同兄既然喜欢,何不求娶?” 她喜欢上了他,而他却给别的男人牵线。就是玩笑,也不可以。可是她作为一个女子,又怎能主动去说? 谁知两个月后,玩笑竟成了真话。鲁家竟然上门来求亲了? 鲁家是金川巨富,莫家人只有欣喜同意的。 谁知道鲁家竟然还有一个看不上她的姐姐! 而现在呢,北策竟然说,陆鸿他喜爱那个女人。 那个看她的脸色过了四年,被她四哥休弃的女人。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室内的一片超乱,打断了她忿忿的思索。 三个儿媳妇挡在莫老婆子前面,苦苦劝说:“娘,你现在可不能去找她算账。再被陆将军知道了,只怕四弟的营令都做不成了。” 也欲上前拦着的齐若兰听此愣住,难道为了夫君的前程,他们就得在那个女人面前低声下气吗? 在一个一直被自己踩在脚底的女人面前低声下去,真不甘心! 可是难道就这样任由婆婆去闹,然后让夫君被赶出军营吗? 齐若兰一时左右摇摆,不知该不该上前劝阻。 莫老婆子喊道:“就让我们咽下这口窝囊气吗?是那个骚蹄子不老实,先勾引我家策儿。不仅要去找那骚蹄子,我还要找到陆家问个缘由去!” “娘,你可算了吧。”老二忙上前拉住,说道:“真惹恼了陆将军,有咱们好受的。” 是拐弯的亲戚又能怎么样。 莫老婆子愤愤不平道:“不行,我非得去把那个骚蹄子给教训一通去。有什么好受的,难道金川就没人能管住陆鸿了吗?” 当然有,金川王! 莫家人都对看一眼,莫老婆子瞬间有了底气,也不管能管住陆鸿的人与她有几分关系,硬气道:“咱们又不输理,就是把那骚蹄子打一顿,谁又能说个不字?” 齐若兰心中也是气不过,现在又明了夫君被降了职虽然原因在那个女人,更多是被婆婆搞出来的。所以她要去闹就去吧,夫君现在不过是个营令,与不待在军营有什么差别吗? 最好婆婆能把那女人好揍一顿。这样的闷亏,她是一点都不想受。 这时,莫灵儿拨开莫老婆子前面的三个嫂子,说道:“娘,我陪你一起去。我就不信了,那女人还动不得了?” “不过是咱家的一个弃妇,介之大哥那里我……们还要去质问呢。”她说着,挽住了莫老婆子,母女两个就昂首阔步地出了大门。 莫家三个媳妇都是面面相觑,然后看向齐若兰,迟疑道:“弟妹,这样妥当吗?” 齐若兰面无表情道:“一个校尉都被她们折腾没了,现如今不过是一个营令,有什么可心疼的。” …… 玉弯巷的院子里,却是静谧安好。 厨房里,岳筝把碗洗好,又用清水冲了一遍,拿干净抹布擦了,一一放好。 洗了手出来厨房门,却见本该带着儿子去上学的天明正在外面徘徊。 见她出来,天明几步走到跟前。 岳筝疑问道:“怎么今天还没走?书院里放假吗?” 天明却一下子跪了下来,粗噶的声音响起:“奶奶,都是我的错。” 岳筝猜想必是小曲儿在书院里与同学闹了不愉快,当下不喜不怒道:“起来好好说,怎么回事?” 天明听话地站起身。 岳筝一边走,一边又问:“曲儿在哪里呢?” 天明跟着,回道:“小少爷与公子去了后院的蚕房。” 还以为他回府诊脉去了,竟然带着小家伙一起去了后面。 天明继续道:“是昨天回府时,张府的玄少爷与小少爷吵闹了几句。小少爷没到府里,就对我说以后再也不坐张府的马车了。我也只当小少爷是一时气话,所以没有立即回禀奶奶。” 岳筝摇头而笑,这个小家伙。买来天明时,她就要置办了一辆马车来。只是再晴却再三说,让小曲儿与张玄作伴去书院还安全些。 而她也考虑着张府的马车后面,还带着两个护卫,路上确实不用担心小孩子的安全,所以也就没再提。 可她倒是忘了,小孩子待在一起久了,难免是会吵吵闹闹的。 天明犹豫了会儿,又说道:“其实这事,也是因我而起,我又没有及时回禀,请奶奶罚我吧。”说着便又跪了下来。 岳筝没料到,听到膝盖碰着地面的声音,她都替他疼,忙停下脚步,回过头道:“快起来,这事不怪你。小孩子哪能没有吵吵闹闹的?走吧,我把曲儿叫出来,你带着他赶紧上学去。” 天明闷闷地应了一声,起身再次跟在岳筝身后。 她还没刚跨进蚕房,小家伙就兴奋地扑倒她身前,不停地说道:“娘亲,娘亲,蚕宝宝结茧了。” 岳筝听此也是一喜,看到那一个个下坠着的梭子般的茧包,不想只是一夜之间,竟结了这么大。喜虽喜,却没有忘了小家伙的事。 斯人独立的容成独,将难得的新奇目光从茧山上移开,轻拢眉峰,把小家伙从她的身前拉开。“什么话,好好说。”他说道,声音清清冷冷。 小曲儿巴巴的大眼睛看着娘亲。 岳筝看向容成独,他松开手,轻轻把小家伙的后颈拍了拍,继续看那些蚕茧。 她笑着上前,帮儿子整了整衣领,这才道:“别在这儿玩了,该去上学了,回来再看。今天不去上学,是和张玄哥哥吵架了?” 小曲儿却摇了摇头,抿了抿嘴唇,才说道:“张玄那厮太不讲理了,总是说天明哥哥的坏话。昨天下学,他还不让天明哥哥坐车,让天明哥哥跑着回家。曲儿不想跟他玩!” 岳筝失笑,这孩子才多大点,还张玄那厮? 怪不得天明说事情是因他而起。“他是不对,可是曲儿却不能跟他学呀。今天乖乖去上学,说不定张玄哥哥一直在等着你呢。等你下学来,娘亲就带着你与天明去车马市去,好不好?” 小曲儿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稚嫩的声音里全是不容置疑:“他说不让天明哥哥去,若是再见天明哥哥与我一起上学,就不与我一道走了,我也不想与他一道走。” “那你的意思是,”岳筝严肃道:“今天不去上学了?” 天明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小少爷,我可以背着你去,咱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小曲儿沉默一阵,仰着小脑袋看着她道:“今天不要去。” 岳筝不知是怒是笑,这小家伙,别是上学没几天,厌了想逃学吧。这可不能惯着,“上学去。不然以后都不要去上了。”她拉起小家伙肉乎乎的小爪,严厉说道。 小曲儿不情愿地挣了挣,别着劲儿不出去。 容成独侧眸看了岳筝一眼,似笑非笑的。“不想去就别去了”,他用分明的玉指,捣了捣垂着的蚕茧,像个孩子一样,却还说着:“今儿带你去买个小马驹……” 他不喜这个孩子,也不讨厌。不过现在这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儿子,哪能由得别人欺负? “你别添乱了好不好”,岳筝轻叫道。 容成独挑眉,收回手,抄袖独立,看着她清冷言道:“你让他天天按时上课,日后难免成为规矩下的人。” 换句话说,作为他的女人的儿子,那么规矩干什么? 岳筝被他气笑了,反问道:“照你说来,逃逃课倒是好的了?” “不是逃课”,他认真地纠正她的话,然后喊天明进来:“……”岳筝这与其说是记性不好,不如说是不屑记的性子,在他无声时出声喊道:“天明”。 天明进来,容成独声音无波道:“去帮小……曲儿到书院里请一天的假。” 岳筝听了,撇嘴一笑,再看小家伙,也是欣喜地咧嘴而笑。 天明看向岳筝,岳筝只好点了点头。又对小家伙道:“日后可不准这么随意了。” 小曲儿笑眯眯地点了点脑袋。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96 需戒 “你喂这些蚕吃了什么东西?”他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蚕桑花啊! 岳筝下意识地要这么回答。却在下一刻记起他特殊的体质,而那些蚕框里,还有残留的蚕桑花蕊。蚕桑花味淡,却是温香的。 她一下子担心地上前,将他从那蚕山处拉开,声音中尽是忧急:“你没事吧?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快出去吧,不要在这里了。” 容成独见她这样,眼中倒匀点了醉人笑意。“不必这么担心,你没发现,这段日子以来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他满足地说道。 “可你不能见花香”,岳筝拉着他的手,往门边去。 “花香?”容成独挑眉,重复了下,轻轻嗅了一下,说道:“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你难道喂这些蚕吃花?” 那些残留的花蕊,他是注意到了的。但对于蚕吃花,观遍百书的他也是没有听说过的。 不,他从一本古籍中看到过一句记载。“南野有桑,华,蚕食得月,冰蚕得日。” 容成独心中一动,之前看到时,总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又将目光放到那几个蚕山上,淡淡的光芒隐现。一边如月光,一边如熔金日光。 原来这里是借日月,代指其色泽了。 他随即道:“是蚕桑花吗?”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岳筝听罢,吃惊地看着他,担心也不顾了。实在吃惊,蚕桑花,若非是得了异园,她听都没听过,他竟然知道? 她很快将吃惊敛下,半低着头应了声:“是的。” 这时被她放在蚕房中看着的蜂王,嗡嗡地飞起来,引得曲儿惊喜道:“蜂儿,你刚刚躲哪里了?” 同时蜂王的声音响在她的意识中:“主人,这个男人危险,你小心些!” 岳筝被蜂王这郑重的语气震得心头一跳,她忙抬眸,看向他,他的目光还是那样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 虽不乏清冷,却又流动着一股温润之气。 他危险?他会害自己吗?蜂儿这么提醒,难道他会觊觎异园那样神奇的东西? 她迎接着他的目光,心内疑惑。 他不会的,最后她肯定地这么想。 蜂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凝思,“笨主人,蜂儿不知道他会不会,只是感觉到,这个男人能够与主人心意相通。昨天主人与他肌肤接触时,异园竟产生了波动。” 蜂王那句“肌肤接触”响在岳筝意识中时,她腾地就红了脸。昨日傍晚,他在门后粗鲁直接地咬住自己嘴唇的景象又显现在脑中。 这个蜂王,竟然还探查她的*? “什么探查你的*?”,蜂王呲了呲牙,有些很铁不成钢地道:“只是异园波动,蜂儿才延展了意识。我堂堂一个蜂王,才不会理会你们人类这些腻腻歪歪的事呢。” 下一瞬,语气又变得郑重:“主人,蜂儿也只是担心,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更多是在于你已经要把心完全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了。他能与你心意相通,必然也是心在你的身上。可是蜂儿看,这个男人属于那种不管看谁都能看到心底深处的。他有一颗玲珑心,善察人。所以就不能知道,他在你身上的心,到底有几分。况且人类狡猾,特别是男人,就是此时有心,也难保下一刻收心。” “蜂儿出言提醒,也是希望主人保持谨慎。不要完全的把心放在这个男人身上,若是被他知道了异园的存在,日后对主人再变了心,我们……” 蜂儿的话没有说完,岳筝却惊得后背一层冷汗。 她知道蜂儿省略下去的是什么。危险!是的,若是他知晓了,日后又变心了,那个时候她岂不是一点退路都没有。 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在他一日日的关怀下,——是的,关怀,尽管他时常说话冷冷清清,但她就是感觉到了关怀——,而一点点放松戒心呢。 枉她还自诩与其他女人不同,枉她重活了一世……可是,一世间连个可以信赖依靠的人都没有,就好吗,就自在吗,就快乐吗? “是什么让你”,他清冷的声音显得有些凛冽,修长玉指同时抚上了她泛白的嘴唇。声音清冷,悠悠扬扬的接着上一句话:“突然间就对我起了这么浓重的防备?” 岳筝扰乱的心思被他的这句话迅速惊散,她猛地后退一步,完全戒备地看着他。这个时候的她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竟真的如此洞悉人心。 容成独却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蓦然一伤,戒备!竟是戒备!保留还不够吗? 他蓦地看向那只制造出嗡嗡声的蜜蜂,是这蜜蜂,这蜜蜂飞出之后,她的脸色眼神,很快就变了。 蜂王翅膀一缩,调转头,就嗡嗡扇着翅膀躲开。太吓人了,这男人还是人吗? 容成独看着那躲在墙缝中的蜜蜂,眼光微闪。他就是能够看透她的心思,几曾瞒过她分毫?不是被她填满了整个心,他会将她的心思理上一毫? “筝筝!”他清冷唤道,带着一缕自伤。 岳筝没有注意到,她将心情收拾好,便笑道:“你快出去吧,这花香味对你的身体不好。” 她又何必那么慌张。异园在旁人眼中或许是天下奇珍,但他这样拥有一切的人并不一定看得上吧。况且,不管怎么说,那阵慌乱过后,她心中最多的还是对他的信任。 容成独却逼着她上前一步,猛地将她的双手紧握在手中。“你真的是要将我气死了才肯罢休?”他看着她说道,大手却越握越紧。 就是不信他! 人生有比这更悲哀吗?他陷得一塌糊涂,她却还站在边上观望! 他就这么不可信吗? 岳筝心中自是有他,只是自知不能完全把握他,才这样不敢将自己身心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所以此时又听道他这么说,不禁急道:“你胡说什么?快回府让王太医看脉吧!” 她说着,将手转了转,试图从他的手中抽出。 容成独清冷一笑,松了手。 旁边的小曲儿,看着他们默不作声。这当儿却开口道:“娘亲,我饿了。” 岳筝好笑问道:“不是才吃过饭,怎么就饿了?” 星光点点的黑眼珠只是瞧着她,小家伙再次强调道:“我饿了。” “好”,岳筝宠溺道:“厨房里还有些梨圆子,娘去给你拿。” 说着伸出手,拉住了小家伙,一边又对看着他们不动的容成独道:“我也准备了些玫瑰蜜,你给太妃娘娘捎过去吧。” 喜欢他是注定了,不要一头扎进去就好了。 她这么说,是想化解刚才那一瞬的尴尬。 容成独清冷的目光在她牵着小孩子的那只纤手上流连一瞬,淡淡道:“不用了。” 他说着,出了门。却在门口停了停,声音再起:“等会儿我带你们去马市买马。” 珍珠灰的身影很快消失。 岳筝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哎……”可他的步子半点未停。 她看着,心中一阵难过的恍惚。他跟她生气了,是该怨她的。可是她也不知如何解决。 牵着小曲儿出了蚕房,后面就传来一声喊:“岳筝,我来了,有没有注意到?” 她回头,就看见一身粗布直裰的月无人斜坐在与背家相邻的墙头。 这个人,明明不穷,却怎么喜欢穿粗布衣服? 岳筝只是一闪念的疑惑,冷冷地看了眼这个笑容比太阳还灿烂的男人,就牵着儿子抬步走开。 “别走啊,金川王已经出了后院了,咱们再聊两句。”他喊道,音量却控制地很好:“你就不想知道,被你那弟弟砸伤的娄爷怎么样了?” 岳筝顿住脚步,转头怒视月无人:“你就黏上我了是吧?” “聪明聪明!”月无人乐得摇头晃脑,说道:“咱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小心眼,一样的虚伪!” 听此,岳筝脸色变幻不已。 虚伪吗? 小曲儿这时弯腰捡了块石子,用力砸向月无人,同时说道:“你才是坏人!” “小鬼,家教越来越烂了。”月无人肩膀一矮躲过石子,接着却称赞道:“不过这准头倒是越来越好了。” 说完,闷笑不已。 小曲儿脸色一囧,两条小眉毛斜斜的拼在一起,盯着月无人…… 岳筝见儿子这个样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抬头对总爱捉弄小家伙的月无人道:“想让我与你一起治张敢,你去义诊百户贫困人家,我就答应。” 其实卖蜂蜜,对她来说也是生财之道。之前一直别着,不想搅到月张两家的恩怨是一;再就是争一口气罢了。 不过既然月无人如此执着,她还有什么好坚持的。又能赚钱,又有个“怪医”可供驱使……先出出气再说了。 月无人果然皱眉,却干脆地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他说着,翩翩下墙而去。 岳筝捏着儿子的小手笑了笑,至少有一段清净日子了。不打发妥当了这个人,日后不定被他怎么折腾呢。 …… 却说跑出家门要去书院请假的天明,还未刚出玉弯巷口,就撞上了一个老妇。刚要开口道歉,老妇开口就是一通骂:“大清早的赶着去投胎啊?要眼睛干什么用的?撞了老娘,十个你也赔不起。” 天明暗道倒霉,看这人穿着衣料也不赖,且又是大清早的,不想与人拌嘴。他自认倒霉道:“对不起了。” 刚说过,一溜烟儿就跑开了。 被撞之人正是气势汹汹地要来找岳筝算账的莫老婆子。一见此,又要追着骂:“撞了人你就想走啊。” 莫灵儿有些头疼地拉住了她,说道:“娘,咱还有正事呢。” 正事! 莫老婆子脸上怒容更甚,也不管那个跑的没影的小崽子了,携着女儿,继续气势汹汹地杀向玉弯巷。 今儿这事宁可闹到天上去,倒要看看那骚蹄子还有什么脸面再待在这里? ------题外话------ 这两天心里挺乱,不知道怎么说,上网查了才知道,肝硬化现阶段根本没有治愈方法。家里又是忙的时候,到医院照顾我爸的人都得来回换。 实在是影响我的心情。 本来今天想旷更的,但是想着自己以后也想走网络作家这一条路,就撑着写了点。 明天就会好了。 看书愉快! 097 挨揍 莫老婆子按着早就打听来的地址,王府后门,脚步匆匆脸色狰狞的寻了来。一看见那虽不算开阔,却难掩贵气的大门,莫家母女心中登时不平衡起来。 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能住这样的院子? 一直没有找她来算账,还不是为了自家的一点面子。可现如今呢,儿子从堂堂校尉被贬到了营令。 她还怕什么丢人? 这样的院子,在玉弯巷的,就不信那女人能买的起!说不准正是她不要脸地从陆鸿那里要来的。 莫家母女对看一眼,又瞅了瞅另一边红琉璃结顶的高墙,平添了许多勇气。 最好闹大,惊动王府里面的人,看那陆鸿还敢因为一个女人就贬她儿子的官?到时让他自己的官位都难保,正好腾出来位置给她儿子。 莫老婆子这样想道。 莫灵儿此时心中,更多的就是嫉妒不平了。凭什么一个弃妇,能住这么好的地方?闹将起来,让金川府上层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出身。陆鸿就是再护着她,能管得了别人的流言碎语吗? 于是,莫老婆子当即就脚下生风地走向那敞着的大门处,同时口里吆喝着骂道:“姓岳的骚娘们儿,你给我滚出来。” 莫灵儿再气,也记着这是外面,不敢像她娘那样骂,只是紧跟着喊道:“岳筝,你出来?” 虽然这条小巷里只有这一处院子,不过玉弯巷居住的皆是达官贵人,常是静悄悄的,不怕别人听不到……“不要脸的臭婊子……”莫老婆子心思电转之间,骂地就更来劲了。 只是这一句话还没有完全从嗓门儿来晃出来,眼前一晃,莫老婆子的嘴巴子就疼地没有了感觉。 “娘,你怎么样?”莫灵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住了,却在看到鲜血顺着老娘的嘴唇成串的往下流时,失声叫道:“娘,娘,怎么样?” 莫老婆子疼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指着不知从哪里晃出来,打了她的黑衣男子,嘴唇蠕动,吐出两颗带血的门牙来。 莫灵儿也看向那一脸冷凝严肃的黑衣男子,他右手握着一把剑,剑柄处还带着一点血迹。她忍不住喝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把我娘打成这个样子?” 莫老婆子这时才疼地喘过气来,模模糊糊地哼道:“疼死我了,咱们去见官。” 将她打成这个样子,能轻易算了,她就白活这么多年! 黑衣劲装的金鳞,听罢这母女的话,轻轻一声冷笑,却让莫家母女忍不住一抖。 他说道:“不看看这是哪里,就敢口出脏言。没有打落你满嘴牙齿,已是我仁心了。还不快滚!” “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还是你仁心?”莫灵儿不可置信地大声问道。又轻蔑地说:“看你的打扮,也不过是个下人,竟敢这么跟我们说话?” 金鳞冷嗤一声。这女人有没有脑子?这是哪里,随便一家的下人出去,看看金川城里有谁敢得罪? 更何况他,王爷的近身护卫,连张府君看见他,都得笑着迎接! 至于仁心……金鳞再次冷哼一声:“想要性命,就赶快滚。” “这是你家?滚滚滚的不离嘴。”莫灵儿马上反驳道。 金鳞握着剑的手不禁攥紧,看她年纪轻轻,好心留她牙齿,给她面子,倒嚣张起来了。 “见官去”,莫老婆子满是被打的气愤,也不管找岳筝算账的事了,只是瞪着金鳞,模糊不清地说道。 “就是,见官去,让你的主子去”,莫灵儿也喊道,却在一瞬间想到,这人打她娘,是因为她娘骂了那个女人。所以,这人是那女人家里的护卫?陆鸿拨给她的?这样一想,怒火更是直冲心疼,再次高叫道:“岳筝,你给我滚出来?” 她毫无形象的喊声还未落下,从那门内走出一个云淡飘逸优雅的男子。他的一身锦衣,裁剪极其简单,垂在身侧的宽大袖摆,如天空倾下的玉壶流出的一捧水。 他渐渐走到门口,俊美的五官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一瞬,一瞬就让这晨光徐徐的美好变了惊恐。 莫家母女被这目光一扫,不自觉地就后退一步,将头垂下。 金鳞心中也有点打颤,王爷生气了?一开始就该把这母女两点了哑穴拽出去,不知道惹谁都不能惹了王爷心尖上的岳姑娘吗? 场面一时静的诡异,猛然传来鸟儿清脆的一声啁啾,却将莫家母女吓了一跳,金鳞也不例外。 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字字清晰,语气清冷乃至凛冽。 金鳞觉得额头渗出一点冷汗,王爷从未如此生气,都怪这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母女,他处理事情不干净,也免不了受罚吧。 金鳞抱剑半跪,硬着头皮道:“属下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莫老婆子和莫灵儿听此,震惊地抬头看过去。一抹珍珠灰的衣角映入眼帘,连忙收回了目光。 莫灵儿这才感到心中的干涩,这么俊美无匹的男子,竟是出入在她的家门?这女人被四哥休了,本事倒涨了不少! 金川竟有这么俊美的男子,她连见都没见过。 一大早就从那女人的家里出来,定有私情。 陆鸿知不知道? 还有,这么俊美如仙的男子,知不知道那女人只是他们家扫地出门的弃妇。 莫灵儿想着,缓缓将头抬起。 那清冷的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身上,她心中一抖,随即却是跳跃的狂喜。 “刚才你骂的什么?”他轻轻地问道,语调平平,别无含蕴。 莫灵儿虽看出他问的是身旁的母亲,却抢先回道:“公子不知道吧?住在这院子中的女人,之前是我四哥的妻子,但却是个风花雪月的放荡女人,当年耐不住寂寞,在我四哥南来平叛的时候,与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 男子看着她,听得很认真。莫灵儿心中一喜,备受鼓舞,声音不禁大了些:“谁知道我们举家南迁,她也跟了来,还不要脸的……来勾引我家小弟。我与母亲气不过,这才找她来了。” 莫老婆子很满意女儿的说辞,不停地点头附和。 容成独未听完,眼中已是寒霜点点。他却眼眉一挑,完美的嘴角微微上翘,眼光中绽出点点琉璃,浅笑! 这一个浅浅的笑容,足以让人眼晕目眩。 莫灵儿双目迷离。 他再次问道:“你们是?”眼中流光,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如锋刃一般的冰棱。 “小女子姓莫”,莫灵儿答道。 眼中寒光一瞬间消失,容成独又变成清清冷冷的。只是这清冷,还不如刚才的寒光让金鳞感到放心。 “莫家”,清冷的声音说道:“我都忘了她之前还有一个莫家,既然你们主动找上门来……金鳞,拉下去,准一日之内,莫家人离开金川。” “什么?什么?”莫灵儿惊讶,不敢相信,又感觉好笑,长得再是俊美,也管不到她家吧!:“你说什么?” 容成独优雅迈步,清冷的声音随着步伐缓缓飘散:“这个女人,掌嘴。” 莫家人,她以前的夫家。他还真是没放在心上过,因为他知道,她对以前的夫没有感情,所以不是威胁。 可是主动送到跟前的,哪有不处置之理? “你不能……”莫灵儿惊惧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脸颊处被冰冷的金属擦过,随即一股热流充溢在口中。 她连忙捂住嘴巴,朝着那人的背影呜呜道:“凭什么打我,那女人的事,我说的那一句是假的。” 她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那女人的奸夫。 容成独却突然停了脚步,转过头来,抬手示意金鳞暂止。“你家小弟,她勾引?是真的?”他问道。 莫灵儿连连点头。 莫老婆子嘴疼缓解了些,这时也插口道:“若不然,我们找她来做什么?这女人忒不老实,还怂恿陆将军贬了我家四儿的官。这位公子,你不是也被她骗了吧。” 心中愤愤然。看你这女人还骚不骚! “你给我住口”,抱着一小坛蜂蜜的岳筝,听到莫老婆子漏风的话,疾步跑到门口,怒喝道。 她出来后院,看到他还站在门口,便想将玫瑰蜜拿来让他带到王府。谁想再从厨房出来,竟然听到了莫老婆子的声音,还这么说她! 见正主儿终于出来,莫老婆子的气势又涨了上去。“你这个蛇蝎女人,是个*就罢了,还……” 她的话没继续下去,金鳞的剑柄就又敲了上去。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担任掌嘴这么女气的活,可是王爷身边的气息已经凝结了,他敢不出手。这老婆子,真是个憨货。 莫老婆子再次受打,嘴上的鲜血一时如注,疼得哇哇大叫,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岳筝纵使恼恨这个凶恶的婆婆,见此心中也泛起不忍。 莫灵儿连忙上前扶住,怒瞪动手的男人,但口中又有血腥之气,一时也不敢质问。只是看了岳筝一眼,恶恨不已。 容成独垂眸看地,清冷言道:“既然如此,就送他们回老家吧。”他说过,也不看岳筝一眼,转身即走。 “哎,你先别走。”岳筝着急喊道:“什么送他们回老家?” 让他们走了,她的气哪里发去?那个被亲生父亲授意流掉的孩子,他的仇该找谁算去? 就算容成独不让他们好过,却并不如她亲自将莫家败落使她快意。 容成独现在对她已不是刚才那一点气了,被她喊住,也想直接走开的。不过他还是停了片刻,说道:“就是回老家啊!” 轻飘飘的话,让人脊背发寒。 金鳞却是有些不可思议,这还是跟着王爷以来,听到过的最明确的一次将人处死的命令。回老家,当然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哪个人不是从土里来的? 他这么想着,也有些脊背发寒起来。察觉到,不禁暗咒自己没出息。他手中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虽然不算多,可也不少吧。 寒什么寒……可是王爷的语气,确实很寒啊。 岳筝在他停的这片刻,快步上前拉住了他的袖摆。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他在这里也有一会儿,定然是知道了,她与这两个女人之前的关系。 “这些事,你让我自己处理。”她想了想,说道。 容成独气恼,将袖摆从她的手中猛然抽出,冷然孤傲道:“随你。” 与我这么分明,怎么能让陆鸿帮你? 岳筝能察觉,他这次的怒气很大。是觉得她维护莫家,还是因为知道了她之前嫁的人家如此不堪,让喜欢自己的他受了侮辱? 他转身,步伐失去从容优雅,消失在王府朱漆的后门。 岳筝忍不住上前一步,嘴唇微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感觉到裙裾滞了滞,她低下头来,见是小家伙儿紧紧抓着她的裙子,挨在她的身边,看着满嘴是血的莫家母女。 岳筝微微笑了一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小家伙随即抬头,晶亮的眸子盯着她,迟疑着道:“奶奶和姑姑很疼吧,娘亲给她们一点蜂蜜吧。” 她不禁一怔,问道:“你不讨厌她们吗?” 小家伙点了点头,却又说道:“看在小叔叔的面子上,让她们疼过就好了。” 岳筝展颜一笑,“那就让她们多疼一会吧,刚才她们可是骂娘亲呢。还有,曲儿要记着,她们跟咱们没关系了。不是你的奶奶和姑姑。” 小家伙儿眉头轻皱,看了惨兮兮的两人一眼,稚嫩而又郑重道:“我记住了。” 金鳞提着剑穗,看着这喜欢说脏话的母女两个。同时听着那边母子的对话,看了看碧青的天空,这个早晨过的真是……他的剑只怕得换了,要知道,就该拿金跃或者金风的剑来的。 岳筝看着金鳞眉心的疙瘩,不觉好笑,对那两母女道:“日后想要找我算账什么的,最好挑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瞧瞧,这玉弯巷是什么地方。各处的衙役都不敢进来,你们倒是不知者不畏,就这么闯了进来。” 她的声音很愉悦,刺激地莫家母女双眼喷红。 强忍了痛,莫灵儿吃力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什么人?” 看到那俊美男子竟进了王府,她心中就是一阵后怕。那样的气度,难道真的是金川地位最高的那个男人吗? 可是走的却是后门,但凡一个贵人,都不愿走后门的。而且若真是金川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看上这个一个弃妇? 所以她才要问一问…… 岳筝倒不想借他的身份震慑莫家人。 金鳞却没有想这么多,斜眉而道:“王府的主子,你说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莫家母女登时双眼圆睁,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看向岳筝,真是老天不长眼,怎么让她认识了金川王。还,还是这般的…… 但突然,莫灵儿惊呼一声,脸色惨白。金川王把这个女人安排到王府后面,还这样的私情往来,如今却被她们给撞见了,她娘还骂了这女人那么多……回老家是什么意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马上想到刚刚这女人不过一句话,王爷就收回了刚才的话。她看向岳筝的目光中,嫉妒又重了一层。 “滚吧”,金鳞斜了眼这胆小的母女二人,叱道。 反正他知道,不管王爷有多重的杀意,只要是对岳姑娘说了随你,那就是这么定了。 莫老婆子反应过来,拖起女儿就要快走。 莫灵儿目光微闪,朝着王府方向叩了一个头。“谢王爷饶命之恩”,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莫老婆子见女儿如此,心中一明,腿一软也跪了下来。 扶着老娘站起身,莫灵儿尽量找回些淑女风范,对金鳞拜了一拜:“侍卫大哥,小女子目光短浅,刚刚多有得罪。” 金鳞却退开一步,躲开了她的拜礼。 莫灵儿忍不住将手紧紧握住,临走之前,看了岳筝一眼。这一眼,却还是轻视的眼光。 你别得意,招惹了一个将军还不甘心,竟然还招惹到了王爷,日后有你好受的。 她的目光如此表示。 岳筝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事吧! 莫灵儿倒是还有几分脑子,若不然也不能与陆鸿琴瑟和谐吧?果然是,每个人都比自己有脑子。 ------题外话------ 看书愉快! 坚决不断更。 098 谈话 晨风袅袅,金黄的阳光斜照在翠绿的冬青树上,镀上一层莹润的光芒。 太妃一袭杏黄常服,简洁利落,端坐在小圆凳上,手握着一把裹着软绸的宽扁剪刀,神情专注地修剪着与膝盖齐平的冬青株。 这是当年建府时,从她以前的宫苑里移栽过来的。本意金川暖和,不适合冬青生长的。不想长得比以前更好了。 孙嬷嬷也拿着把剪刀,坐在对面修剪。 太妃突然收回手,看着对面的孙嬷嬷道:“哪天从那里吃过饭回来,咱家的王爷不是眉舒意展的,今儿怎么啦?看见我这个母妃话也没有一句,前几天说他,这才想着生气了?” 孙嬷嬷好笑地弯着眉眼,将手边突出的一个圆叶剪下去一半,才说道:“娘娘喂,王爷现在是有心上人的人了,脾气多变一点,不很正常吗?” 太妃冷哼一声,眼中却没有多少不满。之前对那个女子的不满,早在王祥说儿子的身体一日胜过一日的时候消散了。不就是一个妃位,只要是能让她的儿子安享百年,她就承认这个女子。 不过要说完全满意,那也是不可能的。 太妃如此妥协,更多的原因还在于那个冷清的儿子。 想到这,她说道:“我真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我生的,什么在他心中都不重要。这么多年来,从皇宫到盛川府邸,再到这里,经过这么些人,也只有那个姓岳的女人是他唯一重要的东西。” 养这么大的儿子,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可除了一点心凉,倒也没什么生气的。就是这么一个冷情种,先皇殡天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这个先皇唯二的儿子,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先皇对他不好吗?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做母亲的能不知道? 偶尔太妃也会想,到自己死了的时候,这个儿子会不会洒下点泪? 但她到底是个母亲,希望儿子能够热热闹闹,幸幸福福的过一生。以前那么劝,一个女人都不纳。现在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又那么随着,都多久了,也不提让她进府的事情。 太妃自然清楚地明白,是那个女人不愿进府。凭她对自个儿子的了解,被刺伤了都瞒着她,只要那女人提出,早就昭告天下的娶进来了! 她突地叹了口气,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两天儿子的话。 那是她实在看不下去这不阴不阳的状态了。他那么将一个女人放到眼皮底下,就是做的在严密,外界还是传出了些消息。 那几天贵妇们聚着喝茶,已经有人满面笑容地恭喜她了。 当然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什么闲言碎语,但这样的事情,还是于皇家体面有损。 玉竹林里独自抹琴的儿子,霎时让她心中不是滋味。 走近了问道:“怎么没去后面?” 后面就代指岳筝那里。这么说时,心中对岳筝是感激的。 他清淡地回道:“她今儿有事出门。” 太妃咳了一声,在旁边坐了下来,问道:“独儿,娘若坚决反对你去那岳筝做妃,你当如何?” 她问得十分郑重。 容成独略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冷回道:“儿子已经说过。” 那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太妃想起他这句话,清冷的让人心寒。 顿了顿,她道:“如今娘不反对,你们快些成亲吧。至于她的身份问题,娘找人办好。” “哦”,他无所谓地应道:“不过娘,暂时还不用。还有身份的事,不必办的。” “你不娶她?还是就让她用那个弃妇的身份嫁给你?”她已让人查了岳筝。 容成独停下抹琴的手指,看着太妃,回答:“自然要娶的,至于什么身份,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皇家的颜面,你以后的颜面呢!”太妃气道:“这意思是她还不想现在嫁进来?!这算什么样子?” “熟悉了自然就嫁了”,他继续挑琴,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你一个王爷,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她质问道。 “母妃”,男子的声音突然傲然,他说道:“您该知道,这世间,天生了两类人,一类是制定规矩者,一类是遵守规矩者。什么‘礼义廉耻’,那是给细民做的规矩,不是给儿子的。” “你”,太妃气得哽咽,说道:“你可真是个逆子,得亏当初没想着为你争什么皇位,真让你坐上了那位置……” “皇兄比我适合”,他清冷地接道。 随即又说:“你这些顾虑,不足挂怀。勋贵之家,要注意家声言行,一举一动都得符合圣人规范,那是他们须得这些东西,来支撑门面。儿子不用,我如今与筝筝如此相处,是不合当世规矩。可是母妃不必担忧,这并不会有损皇家声明。他日,这是佳话。我的筝筝出身再低,也是世人眼中的贵女典范。” “凭你的王爷身份吗?”太妃被这一番言论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凭世人的心。”他依旧清冷道,琴音袅袅。 “你是高贵的王爷,我懒得管你”。 太妃当即起身,撂下这一句话,走开了。 这两天来,容成独去请安时,太妃也常是三句搭两句。但他并不以此为意的,今天这样,也难怪太妃好奇了。 这时一个婢女上前,屈膝一礼道:“太妃娘娘,岳姑娘求见。” 孙嬷嬷给岳筝送点心以来,她也来过几次的。送点蜂蜜,或是送点自做的小点心。不过太妃却一次都没有见她。 其实还是面子上拉不下来。 听如此,太妃对孙嬷嬷道:“过去看看。” 孙嬷嬷笑呵呵地放下了剪子,起身应是。王爷身体日日见好,她心中也接受了岳筝。 孙嬷嬷还没走开,太妃又喊住了道:“拐着弯问问,他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跟她那儿子也能把架吵起来,厉害厉害! 她向来不是个死板不知变通的人,心中虽然对于岳筝还不大乐意,倒已把她当做了儿媳看待。 “是”,孙嬷嬷再次应道,倒是无奈地嘲笑自家娘娘。 孙嬷嬷去了半刻,抱着个白瓷坛子过来了。 “怎么样?”已换了一株冬青的太妃见她走近就问道。 “岳姑娘说了”,孙嬷嬷好笑地道:“没事。这是特地给您的玫瑰花蜜,让您每日早晚沏茶喝。还说是美容养颜的。” “一大把年纪了,什么美容养颜。”太妃不屑地说道,“收起来吧,算她知趣。” 对岳筝,知道孝敬她这一点,她也是十分满意的。 …… 容成独坐在室内,腕上悬了一个柔韧的白丝,外面王祥正在切脉,而他的思绪早不知跑到了哪里。盯着桌子上的晶莹的瓷碗,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 怂恿陆鸿贬了莫家儿子的职? 那就是这几天里出门,见过陆鸿了。 勾引前小叔? 勾引!勾引!勾引! 容成独只觉得从腹部升起一块火球,一下子就到了胸腔。倒不见勾引他,每次被他亲一下还那么躲躲闪闪的! 火球一下子炸开,他清冷的眸光中也燃烧起两团火焰。 晶莹的白瓷碗一下子在地上碎了个粉末。而几乎与此同时,外面的王祥说道:“王爷肝火太旺……” 说话声在碰擦的碎瓷声中停下。 王祥皱眉。虽然王爷这人像个常人了比较好,但这怒火太盛了也不行啊。 室内室外的婢女跪了一地。 这种东西破坏的声音,让他心中的气略略顺了一些。 “王爷,下官手中有一种特制凉茶,您尝尝?”王祥试探着说道。 容成独瞥了眼腕上的柔丝,一手解开,起身一袭荣华,静谧的都流动起来。 他很快出了殿门。 一众仆人面面相觑,王爷早上出门时,心情不还是非常非常好的吗?有两个小婢女,还得了赏呢! …… 瓷碗中温气缭绕,淡淡的玫瑰香味氤氲开来。太妃拈茶品了一口,赞道:“好!” 声音才落下,就在一笼烟气中看到面容清冷,步履从容地再次走过的儿子。只是这次是朝着后面走的。 太妃放下了茶杯,特别关怀问道:“独儿,出去了?” 不想容成独清冷应道:“去马市。”脚步未曾停下。 太妃点了点头,“去马市,去吧。”不承认很稀奇并未跟人吵过架,生气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的儿子此时的模样。 还是清清冷冷的,但就是生气了,还这么持久! 去马市? 太妃突然想到,忙起身喊道:“你去马市干什么?能出门吗?” 远远地飘来两个字:“无碍”。 “什么无碍”,太妃气道。说着对旁边的婢女道:“把他给我拉回来。” 婢女们面面相觑,看着那个飘逸俊雅的背影为难,她们哪敢啊! 太妃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真是气糊涂了。” 对孙嬷嬷道:“王祥是不是说,独儿已经好几天不用药了?” 孙嬷嬷笑答:“是的,且这身子骨眼看着也比以前硬朗了。” 太妃叹了一口气,似自语道:“这就好!不是说那女子是他的药吗?别让王祥跟着了吧!他也是个大男儿,能自由自在的走到外面的世界,多好!” “前次上街,不也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这次别带着王祥,好好地从马市那种嘈杂的地方回来。渐渐地,就好了吧。”她好像自我安慰着,声音轻轻的。 大不了就是再犯一次病,从小到大犯病的次数还少吗?他们容成家的人,可不都是惜命的懦夫! ------题外话------ 看书愉快! 099 马市 金川城的马市在西市,接连有鲁、王、郑三家最大的马市并排挨着。 鲁家的规模最大,也最干净整洁,既有专门的一个马场供达官贵人消费,也有供应民间普通人家的。同时军营中战马的配备,也是鲁家经理的。 而王郑两家。王家主奢侈,尽是漂亮的从番邦运来的马驹儿或膘肥骏马,是那些争奇斗富的公子哥儿挂在嘴边的一个地方。因为他们这里,还有威风凛凛的大犬竞售。郑家主平实,其中的骡马都是向平民销售的。 三家最大的马市是由西向东连绵而居。 一路上岳筝听金鳞介绍过这三家马市的情况,便决定去鲁家。若是不去鲁家,只怕再晴知道了以后又要说她了。 容成独一路上闷闷的,并不说几句话。除非岳筝主动问了,嗯哼出个声回答。 看来这样是要跟她冷着了。不过他这样生闷气的样子,倒让岳筝暗笑不已。 从把她和曲儿喊出了门,他都是在他们两步之后走着的。 金鳞因为要给岳筝讲讲金川的马市,在主子允许的情况下,第一次走在了主子前面。心中惴惴的,不过也在忍着笑。 他家王爷,从他跟着以来,就是苏世独立,就是做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孩子气的举动。金鳞偷偷瞄了眼牵着小娃的女子,真不知道岳姑娘怎么气着王爷了。 突地感觉脊背一寒,随即看见了自家王爷冰窖一般的眼神。金鳞不禁一凛,连忙低头走路。 “娘亲,那些姐姐为什么那样看着我们?”小曲儿突然问道。 街上还是像上次出门那样,来来回回的女儿、少妇,就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眼神都不自觉地多往他身上瞄几眼。 不过这次或是他面容清冷,眼神凛冽,多是只看两眼,就不敢再回头了。 岳筝笑道:“姐姐们看曲儿长得可爱呀”。她的声音故意放大了些,有些调侃的味道。 容成独清冷的眼光一下子全都聚在她的身上,不满意。 岳筝停下步子,待他走到跟前,袖子下握住了他的大手,指尖有些冰。她皱了皱眉头,问道:“还是让金鳞叫轿子来吧。” 他被她主动牵手,还是在大街上,心中当即就是一暖。但想不到她接下来竟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眸光凛冽堪比秋冬深潭。 他清冷质问道:“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不抗事?出个门还得像个大姑娘一般轿子来轿子去?” 他淡淡的语气透出我心情很不好的信息来。 岳筝被他说的心口一滞,委屈涌了上来。虽然自从与他相识,他不好甚至是威胁的话没有少过,但哪一次都没有这样的认真过。 她当即放开他的手,也带着些脾气道:“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做什么?算我多话。” 同时加快一步走开。 容成独眼神一时暗淡。他不自觉握了握残留着她的淡淡体温的手掌,终是没有说话。 这时小曲儿欢快地喊道:“糖葫芦,娘亲我要吃糖葫芦。” “好”,她笑着应道。牵着儿子的手直接走向前方卖糖葫芦的小贩,好似完全忘了后面还有他这么一个人似的。 容成独轻吸了一口气,却解不开一个疑惑:她为什么不肯相信他?都这么耐心地同意了她的要求,慢慢来。为何竟是一瞬间就防备了他? 是因为那个她一直瞒着自己的秘密吗? 很快到了鲁家马市。 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话。 鲁家马市一进去分了左右,左尊右下。左边的自然是达官贵人进出的马场,右边出入的都是衣着普通的百姓。不过就是衣着普通,也都是温饱富足之家。 岳筝向右走。容成独在后面道:“左边。” 她顿了顿脚步,却没有理会。她现在不是没有钱给儿子买匹名马,但是却不想他到后来学成那些富贵子孙争奇的特性。 马就是用来骑的,只要是健壮的小马驹就好了。 再一个马儿好不好,虽然品种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后来的喂养。 才一进入长长的马棚,鲜活滚动的气息就迎面而来。马棚中间一条四五步宽的窄路,两边皆是石槽。一排排膘肥骏马,或是打着响鼻,迈蹄欲行,或是低头再吃草料,全不管进去拍打着挑拣它们的人们。 因为路窄,挑好了马的人都是从另一端出去,付账。 中间也没有伙计招待,只在马棚的进出口有人放了桌椅看着。 岳筝一进来,见这么多马,欢喜中还有点热血沸腾的感觉。小曲儿更是明显,眼光晶亮,掂着脚尖想要看得更仔细。 岳筝看见,一笑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她笑着道:“儿子想要个什么颜色的马驹儿?” 这时只觉整个马棚中气息凝滞。容成独黑着脸也进来了,金鳞抱剑跟着。 站在里面挑马相马,走在中间小路的人都顿了一瞬。 这样的人,也会进来这种地方,与一般人挤挤嚷嚷地挑马吗?不看穿着,只那一身的气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岳筝脸色一变,担忧地回头问道:“你怎么跟着进来了?”刚才不理他,一是心中本就对他生气,再就是知道他是不会进来的。 想着回去马市中专供人休息的雅室等着她们。 其实她也是不敢让他进来这种马毛粪便气味充斥的马棚的。“你快出去,我们很快选好了就出去了。”岳筝看着他道。 容成独黑着的脸色好了些,说道:“是我说带小……曲儿来买马的。” “可是你……头晕吗?”岳筝依旧担心地问道。 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阴郁消散大半,忙转过头道:“还好。” 他真的感觉还好。没有用药,在她的身边,即使在这种气味杂乱的地方,也能分辨出她的味道。 神清气爽!越爱她,这种舒畅的感觉就越明显。 勾引! 突然这么两个字涌上心头,容成独感觉心中一堵。尽管那个女人这句话他没有相信,但就是被这个词扰地心神不属。 是真生气。 即使那个女人会故意污蔑她,但她一定是与那所谓的小叔“接触过密”的。 容成独一瞬间又清冷着眼神,从她身边擦过。径直打开了马槽旁边的蔑栏,进去蔑栏阻隔开的一处拴着一大一小两匹马的地方。 岳筝也连忙抱着曲儿跟了进去。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多大的孩子了,还用你抱着?”眼光却是扫视在两匹马上。 马是枣红色的,皮毛泛着亮色,小马驹在另一边撒欢。 岳筝撇了撇嘴道:“我不是想让儿子看得清楚些吗?” “这里面又没有人挡着他。”他很快地接道。 小曲儿眼光也被那边撒欢的小马驹吸引,踢着小腿儿要下来。岳筝顺势将儿子放到地上,不服气地哼了哼。 容成独挑眉。 倒是旁边紧挨着的马位处,正有一对中年夫妇也是在挑马匹的,似是听到他们的话,那妇女笑着搭话道:“大妹子,你们这买马还一家三口齐上阵啊?” 岳筝听声音是跟自己说话的,忙回过头去,见这一对夫妇衣装整洁,神情和善,也笑着回道:“是啊,孩子爹今日特地抽空带着我们出来的。” 她本没打算这样回答,但是答话的一闪念间,就脱口出来。说完了,自己也感觉好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本来对着搭话的声音十分不喜的容成独,这一刻也扬唇笑了。 那边妇女又道:“你们买马是要做什么的?这不我家这口子是长跑马车生意的,挑马是差不了的,用不用帮你们相一相。” 不带岳筝回答,对这么多话的妇人已经反感的容成独冷声道:“不用。” 妇女只是看那孩子可爱,对岳筝观感也不错,听着男女的对话也觉得很好笑,这才话多了几句。 倒没想到男人会给个这么回答。 一时尴尬不已。 其实这种彼此陌生却聊在一处的,在平民中非常常见。有些常是聊到分开,都不知对方姓名为何的。 可是别指望容成独会管这些,认识的他还常是一句话没有呢。 岳筝连忙在这尴尬的当儿说道:“大姐别介意,他今儿心情不好。” 妇女笑了笑,也不在说什么。 未几那夫妇两个,就牵了马出去了。 岳筝这边,小曲儿笑得整个眼睛都眯了起来,伸着小手缕那小马驹的鬃毛。 容成独站得离马远远地,并不上前,只是看着。 只是看到小家伙还没小马驹的四条腿高,她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曲儿这么小,骑马会不会很危险啊?” “还是再买辆马车吧”,她又不放心地说道。 容成独清清冷冷,“无碍,他是男孩子,这种事情还是从小就学得好。” “回去让金鳞教他马术”,他目不斜视,却摸着她的手握住了。 岳筝侧目看了他一眼。 外面充当木头桩子的金鳞,听到这话眼角狠抽了一下。跟着记不住下属名字的主子真惨,特别是这主子但就记住了他一个下属的名字。 “娘,我就要这个小马儿了。”小曲儿欢跳着过来,说道。 岳筝道:“不再挑一挑了?”买东西,哪能进来看见哪个是哪个呢? 小曲儿回头看了眼正甩着嚼头的小马驹,肯定地说道:“我就要它了,小彤能听懂我说话呢。” 岳筝疑惑地看着儿子,“小彤?” 小曲儿点了点头,自豪道:“这是我给小马儿起好的名字。丹青先生说,‘彤,丹也,丹属红’。” 岳筝听得忍不住笑,夸赞道:“曲儿真聪明。” ------题外话------ 看书愉快! 100 惊险 容成独看着眼光明亮的小家伙,眸中沉思。这孩子,不止聪明,悟性也极高。 她又道:“真不挑一挑了?买了回去可不要后悔。” 容成独清冷的嗓音响起:“挑过了未必是好的,我的眼光你还不相信吗?” 小曲儿这时看向容成独,才又转向娘亲道:“曲儿就要小彤,还有大彤也要,给天明哥哥。” 大彤自然就是旁边的大马了。 岳筝感觉容成独话中别有深意,这时听了儿子的话,又颇是欣慰,便点了头。 如此岳筝便过去要解马缰。容成独拦住了道:“我来吧。” 他没有吩咐金鳞,喜欢并且享受这种气氛。 岳筝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别勉强。” 这一刻她知道,他想像一个平常男人那样给她疼爱。 容成独傲然道:“本王牵个马都勉强吗?”说着已是过去解了缰绳。 曲儿因为就要有了自己的马儿,一直情绪高昂的,这时喊道:“我来牵小彤。” 一大一小牵着马走在最前面,岳筝后面跟着,看着容成独时而回头嘱咐儿子,心中暖暖的。 容成独一直在努力改善他与曲儿的关系,她能感觉到。 金鳞跟在最后面,震惊中不掩惶惶。王爷到这种下等的地方就算了,竟然还亲自牵马?府中那进贡的骅骝名驹都没有亲自牵过的。 …… 岳筝付账,容成独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算是明白女人那点别扭的心思了,那颗夜明珠后来他亲自带过去,还是被她给放到了外间。 这是她维护自己的方法,容成独愿意包含。 外面太阳暖暖,照到人的身上十分舒服。 付过了钱,容成独带着小曲儿又去马棚不远的水槽处饮了水。这才对与儿子蹲在那里看马儿喝水的岳筝道:“走吧。” 小彤却是很乖,枣红色的皮毛在阳光下于是柔亮。 八十两这两匹马,岳筝深觉物有所值。 见小彤在任由小家伙牵着,只时而调皮地跳跳小蹄子,岳筝倒也放心。走到容成独身边道:“我来牵着吧。” 容成独睨了她一眼,不理,转而对金鳞道:“你去牵着马,让……曲儿坐上感觉一下。” 金鳞应是,随即就听到小曲儿的欢呼声。 四人两马刚出了鲁家马市,马市正中所建的两层高的敞楼,——楼梯只有栏杆护着,曲折在蓝天白云下,是专供过来买马的人休息的——,楼梯上,一身玄黑相搭的锦衣的鲁敬,突然惊怔地看着一处,差点没从楼梯上滑了下来。 后面陪同的掌柜连忙扶住,疑道:“爷,您这是怎么了?” 鲁敬还是惊怔的表情,指着前方问道:“你看那个灰衣男子,是不是王爷?” 掌柜一听,同样震惊地看了过去,只一个背影就俊雅不凡,不过却牵着一匹普通的马。便道:“爷,那哪能是王爷呢?” 鲁敬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真是惊糊涂了,笑道:“你哪见过王爷,许是我眼花了吧?” 不过,虽是只见过王爷一次,可倒不至于认错的。而那个一脸笑意地在旁的女子,可不就是筝姐! 这个姐姐认下的义妹,不会真的跟了王爷吧? 岳筝在玉弯巷的院子,他可是去过的。还是为了答谢她肯把针法技法不藏私地教出来。虽然是付了银子的,可这个毕竟是义姐,他当时就跑了一趟。 怪不得自己那时就觉得那院子富贵的奇怪,如果真是与王爷在一起的,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怎么不进府呢? 嫌筝姐地位低下? 鲁敬自然不欲多管闲事,不过那个女子又聪慧,长相又秀美,虽是温温弱弱的,但却中心不迁。他还是去找姐姐说一下吧,“这里的事张叔你看着办,我回府一趟。” 不过跟姐姐说,也没什么用吧,那可是王爷!当今天下,除了皇上谁能说他一句? 更何况,王爷向来不近女色。 再者说,王爷要女人,天下绝姝也在指掌间。 这筝姐…… 鲁敬登时涌出一连串的念头,随即快步下了楼梯。 留在楼梯上的掌柜脸色放光,“难不成那真是王爷,微服出来的?”也连忙跑了下去,想要去看看王爷真面目。 世间显贵的金川王啊! …… 郑家马市的外面,一圈人围在那里,闹嚷嚷的,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很是明显。 人圈的中间,站着一脸通红焦急地大石头,很明显地倔强对立神情的邦子,兄弟两个均是一身灰白裋褐。在两兄弟侧后方,还有一只明显受了惊吓的骡子。不停地挣着被大石头紧握着的缰绳,几欲挣脱。 另一方,是三四个结伴的锦衣蓝衫少年,趾高气昂的,身后跟着几个仆从,牵着几只鬃毛大狗。一个个耷拉着舌头,兴奋地要挣着绳子上前去。 其中一人正轻蔑的怒声道:“这骡子在地上拉了粪便,弄脏了我们的鞋子,你们倒还有理了。果真是小民不可理喻,要么陪咱们的鞋子钱,要么就把这骡子给咱们的毛犬进食。” 谁家的牲口不在路上拉屎?明知道这里是马市,来来往往的都是牲口,还不注意着?“几位少爷,骡子不懂人事,拉屎在街上不是很正常吗?小人也没说自己有理,已经给你们道过谦了不是?”邦子尽量忍着,语气还是有些冲。 “你这话什么意思?”面皮红白的锦衣少年呵斥问道:“我们还不如这牲口了?” 都是爱找事的年纪,又有找事的资本,此言一出,其他的几个人也都蠢蠢欲动。几只大犬适时地发出几声浑厚的叫声,震得周围看戏的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这两个农家少年,今天是兄多吉少了。 “放狗”,少年朗声吩咐道。 邦子和大石头不觉后退一步,骡子愈加惊慌。 两个仆人听话松了狗链,刚刚就兴奋不已的大狗跃身就上。 周围一阵惊呼,人们四下逃散。 几个少年高兴地哈哈大笑。 邦子怒喊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有王法也不是为你设的!”少年笑道。 眼看着大狗就扑倒了人身上,却突然在下一个瞬间僵直的落在地上。众皆惊异,地上的抽搐不停的两只大犬身下,迅速地流出殷红的血液。 静了一瞬,有声音大喊道:“那个不要命的,敢害老子的爱犬。” 受惊的众人回过神来,哄笑一片。 邦子却脸色惨白,不过是来买个骡子,怎么会碰到这么些麻烦事?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嫩柳一般柔和的声音:“邦子,大石头,你们两个没事吧?来这马市做什么呢?家里的房子盖好了?” 女子柳黄色衣衫,绣着淡灰色花样,未显出身影,就问了一大串。话音落下,满头雾水的邦子才看见在一个身着黑衣的严峻男子拨开人群后面出现的岳筝。 当时就惊喜地喊道:“奶奶,怎么会是您?” 岳筝与容成独一出来鲁家马市,就要回去的。却听到了邦子怒极的声音,开始还以为听错了,人群错闪间看到了邦子,又听到有人喊着放狗,当下就忙让金鳞把狗打开。 岳筝道:“我凑巧过来带着曲儿买马,这时怎么回事?”看了那边地上的两条狗,皱起了眉头。 邦子噼里啪啦的就把刚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们新买的骡子被嬉闹着过来的少年人踩了,登时大怒,不愿意了就。 锦衣少年见出来的这女人,还有那握剑的一看就是会武功的男人,上前喝道:“就是你动手杀了我的狗?” 金鳞点头,道:“金川府律,不许在街上纵狗,你们不知道吗?” 少年人被问的一噎,马上又趾高气昂道:“杀了本少爷的爱犬,报上名来,府牢还缺人着呢。” “狂妄小儿。”金鳞冷笑道。 邦子为难地向岳筝道:“奶奶,给您惹麻烦了。” 岳筝笑了笑,对于别人是麻烦,对金鳞来说当是小菜一碟了,“没事,咱们旁边说话。” “想走,没门,今天你们一个都走不成……啊啊啊!”嚣张的声音,突然间就变成了惨叫。 少年的手腕子,软软地垂着。 岳筝先转身走离了人群,邦子左右看了看,拉着自家大哥就连忙跟了过去。 “什么人啊这是,连这几个二世祖都不怕。要知道被折了手腕子这人,可是于理政的亲侄子,他爹还是金川最富的一县之长呢。另一个少爷更厉害了,听说金川的府律,可是他爹带人修订的呢。” “可不是,哪一个没有大来头?要不怎么能这么嚣张呢,天天遛狗生事的也没见怎么样。” 这当儿一个少年悄悄退后,转身就跑进了王家马市。 边上的人看见了,马上喊道:“那不是王家的小少爷,只怕这一去是搬救兵去了。” 金鳞根本没有管周围这些人嗡嗡地在说什么,剑鞘左右闪动,片刻之内就又解决了被放过来的两只大狗。 三个少年气很,却不敢上前与金鳞对上,只是喊道:“你这武夫,没有听到吗?我们可是得罪不起的,知趣的就乖乖地自己去道歉。” 金鳞连表情都懒得有了,剑朝肩上一扛,转身就走。 被折了手的少年,想要偷袭,还没上前一步,膝盖就是一阵尖锐的腾退,哇的一声半跪在地上。 …… 容成独站在枣红马前,表情一贯的冷冷,遗世独立,走过的人都不敢从他身边三丈以内经过。造成了道路一边拥挤的奇观。 小曲儿双手抓着马鞍,直着小脊背端坐在马鞍上。看见娘亲好好地从闹处过来,大声喊道:“娘亲,娘亲。” 刚刚那边哄乱,岳筝当然不敢让小家伙跟着。 容成独看着走过来的女人,也不回头,清冷道:“好好坐着。”握着小马驹的缰绳的手,紧了一紧。 邦子看见马上的小曲儿,欣喜地喊道:“曲儿少爷,你都会骑马了啊?” 小曲儿还记得邦子,笑眯眯道:“小彤很乖,我很快就学会了。上前上前……你看我让它往前走,它就往前走呢。” 枣红色的小马驹果然朝前迈了蹄子,不过缰绳在容成独手中,很快就被阻了下来。 邦子和大石头都看着笑,自然看见了这个不似凡人的男子,都不敢接话,也不往前走了。 岳筝问道:“怎么进城买骡子来了,家里房子盖好了。”她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压抑。 邦子连忙回道:“盖好了,四五天前都改好了,前两天太阳好,晒了两天房,昨天的时候就搬进新房子了。” 少话的大石头补充:“奶奶还让给奶奶您和曲儿少爷收拾了房子。”奶奶和奶奶,南方人发音不一样,很好分辨。 但岳筝听见了,还是觉得很好笑。 邦子点头道:“是呢,我们来买骡子,就是为了以后进城来看奶奶方便。我奶早念叨着您呢。” “正好,我也正打算你们房子盖好了,接婆婆过来我住的地方住两天呢。”岳筝道,心中也的确想瞎婆婆了。 小曲儿也插话道:“邦子哥哥,你回去了就让婆婆过来。” 邦子忙点头应好。 岳筝说道:“邦子,我开了家绣庄,这两天就开门了,家里不忙了你就过来帮我跑腿。”邦子人机灵,同时她也能通过这个途径接济瞎婆婆一家。 邦子一听,顿时就豪情万丈的应了:“旦听奶奶的吩咐。” 这时清冷的声音飘来:“可以走了吗?” 是一直被忽略了的容成独。 岳筝好笑地点头,又对邦子道:“走吧,你也跟我回去认认路。” 邦子虽然看着那个马前的男人压力很大,并不敢开口相问。顶着压抑点了点头,只是好字还未出口,骡子和两匹马都惊躁不安地嘶鸣起来。 地面都有些微微动荡,不慌不急的走着的人,这时也都惊叫着四下躲散。上百只膘肥猎犬,一起奔着涌出了王家马市。 伴随着奔涌出来的猎犬,响着蜂鸣一样的哨声。 猎犬并不攻击别人,直朝着他们所站的方位冲来。 金鳞顿时大惊,当即飞身而起,一股脑的袖口中的各种飞镖都甩了出去。 岳筝下白了脸色,一瞬间就觉得身边一暖。令她心安的他的气息萦绕,她忙紧握住了他的手。却在下一刻惊叫道:“曲儿呢。” 挣开了他的手,就向小马驹边跑去。 幸而小马驹竟是安静的站着,曲儿张着小嘴呆坐在上面。岳筝一伸手将他抱下,摸着他的脑门颤声安慰:“不怕不怕,娘亲来了。” 小曲儿没有立即出声,却是很快地嗯了一声。 容成独脸色变幻,终是从容迈步过来,清冷的声音中透着安慰:“没事的,去鲁家马市吧。” 岳筝看了他一眼,想要责备,却又无从责起,不能指望他把曲儿当作亲生儿子一般疼爱。 若是他亲生的,就是再担心她,也不会放着曲儿坐在马上,这样的境况下,马不惊简直是奇迹。她真不敢想象,若是马惊了,儿子甩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一切想法,闪念之间。 容成独眸光定在她的身上,察觉到她的心思,想要说:“你想错了,只有你是最重要的。”但是他却只是握了握手,开口道:“走吧。” 清冷而又从容。 而这时的一片街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骡子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邦子和大石头尽管瑟瑟抖抖,还是瞅着抓了跟木棍,前面挡着。 猎犬奔跃着想要近前,金鳞阻止已经很是吃力。躲散不及的人,踩伤的,撞到猎犬被咬伤的,不计其数。 乱初起时,鲁家马市门口激动地搓着手而不敢上前的掌柜,看见那奔涌出来的猎犬,只是惊怔一瞬,马上回神,飞转至里面就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快来人,有力气的男人,不管是来买马的还是咱们的伙计,都跟我出来,挡猎犬去。” 王爷啊,那是王爷啊,救了王爷得多大的功劳!到时候把王郑两家马市都变成鲁家的,也是一句话的事了。 ------题外话------ 看书愉快! 101 血腥 张爷何故如此激动?里面的人疑惑对望。 鲁家马市与王家相隔不远,里面的伙计,买马选马的人听见外面嘈杂声而想要出去看看的可不在少数。 张掌柜这么一句话,倒让人都愣住了。 这时不知谁也紧跟着跑进来喊道:“快关门,关门,王家的狗发疯了,百十头猎犬都跑出来了。” 张掖还待再说什么,就听到人这么拆他的台。而看那些刚才愣住的人,听到这话都像翻滚的开水一样涌动了起来,呼号孩子的,帮忙喊着要关门的…… 张掖一下子将刚才喊话的人给跺了一脚,然后大声喊道:“都给我静下来,有力气的掂刀掂棍子,跟老子出去。杀猎狗一个头,给他十两银子。” 张掖喊得声嘶力竭。而嘈乱的人群在听到十两银子时,成功地静谧了一瞬。 谁不知道王家那猎犬训的,简直比山里的狼还凶猛!还百十头!十两银子是多,但也得有命享啊。 静谧一瞬的人群,又四下散动起来。多数不一的声音却都在说一句话:“你们关不关门?不关门,有没有什么偏远的侧门。” 还有人在说:“鲁家马市有个后门,通到后街巷。” “一群怂包,二十两银子一头,是男人的就跟我过去。”张掖不得不再次大喊,随后喝道:“鲁家的伙计,各个马场留下十个,其他的都跟我去。不然就都解雇,解雇!” 如此危急之间,张掖竟也能考虑这么周全。一向跟在他手下的几个伙计,登时都热血翻涌起来。 二十两银子,干半年才能挣到这么多。一头二十两,两头就是四十,三头六十…… 当时一人抽了根棒槌,大喝一声“我去”,眨眼间就跑到大门口。张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将就近拴马的一个成人胳膊粗的铁桩子子拔起,快步奔出。 生意场上打滚了十几年,再看不出那人一身富贵绝非常人他就白活了这三十多年。再有自家爷的话,那定是王爷无疑。就是不为了领功,但是不能让王爷在他们家门口受伤,他就得出去奋力保护。 张掖一出,后面三三两两的拿着劈刀、棍子出去的一大串。 鲁家马市偏东十几丈的地方,此时已经杀成了一锅粥。 猎狗凶猛,见了血连哨音也不听了。四下奔窜,见人就咬。顷刻之间,已有数十人被狗咬伤。躲避不及的人中,有那身强力壮的汉子,也被激发了血腥。 “王家的人做什么?大家将老弱妇孺挡在身后,跟这些畜生拼了。”有人大声喊道。 光天化日之下,闹市之中,人的地盘,还能让些畜生占了上风。 这时奔出来的张掖也跟着喊道:“对啊,杀!将这些畜生都给宰了。” 王家凭自家训练的这些畜生,让他吃瘪了不止一回。 说话间,一条凶猛大狗扑倒他的身前。手起棍落,将大狗敲得晕乎乎地后退两步。张掖紧忙再落一滚,大狗就抽搐着躺在了血波之中。 只是还没直起身子,又一条大狗扑了过来。胳膊登时被抓出了一道参差的血痕,幸得鲁家的一个伙计连忙出手。 这伙计手中是一柄尺长锋刃,一下子就将那黄色猎犬划了喉。地上瞬时滴了一道血痕。 张掖笑道:“有根,好样的。”…… 王家马市的东家,一个胖胖的褐色领襟绣了一道花的中年男子,匆匆忙忙地被人叫了过来。一眼看见张掖拿个铁棍很敲自家的狗,睁眼大叫道:“张小子,你干什么?” 张掖大喊道:“快杀啊,杀完了,领着狗尸来找我,一条二十两。” 众人兴奋地吆喝,就是身上被抓伤,也不感觉疼。 中年男子大怒,“你这卑鄙小儿。”走到目瞪口呆地看着街上一片混乱场面的儿子跟前,再次怒喝:“老子这点家底,早晚被你败光!” 街面上的猎犬,已经死伤一半以上。 嘴里衔个金色哨子的男人双眼通红地看着……锦衣少年回神,梗头道:“我的爱犬吱一声都没,就被那个大个子给打死了。这个亏,我不吃。” 中年男子顺着儿子的指向看去,见到那个将手中剑挥舞的眼花缭乱的黑衣男子,挥舞之下,扑过去的猎犬染血堕地。 心疼护短纷纷涌来,对身边人道:“叫上家里的伙计,谁敢打猎犬,就揍谁。” 人退去了。 中年男子又对咬着哨子的男人道:“继续吹,尽量提醒它们,别瞎奔乱撞。” 在金川混了这么多年,他们王家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鲁家,他也早看不顺眼了。一阵更加明亮的哨音响起,他回头再吩咐一个伙计:“去府衙喊衙役过来。” 得赔偿,他家的狗不过出来溜溜,鲁家就大开杀戒……到时候就这么说。 邦子和大石头都受了好几处的伤,却挡在前面并不退开。 岳筝简直被这一瞬间的变故惊呆了,忍不住将怀中的曲儿紧紧抱住。而小曲儿却并未有半点惊吓的样子,挺着小脊背透过娘亲的肩膀看着不远处的一场拼杀。 容成独不在意地朝血色四溅的地方看了眼,扶住她的肩膀,清冷的嗓音在这热闹的场面中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作用:“别站在这里了,去鲁家喝杯茶定定神。” 岳筝犹豫了一下,总觉得这事怎么也因自己而起,伤了这么多人,自己却躲起来。但那热血不断冲过来的味道让她胃中一阵难受,终是点了点头。 又见邦子和石头体有不支,便喊道:“邦子,石头,快过来。”这两个孩子真有个什么意外,怎么跟瞎婆婆交代。 “奶奶,您快躲起来吧。这人多,我们没事的。”邦子抽空回道。 …… 锦衣少年突然指着说道:“王师傅,在那里,在那里。不是因为他们,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我的爱犬也不会死。” 王师傅的哨子陡然换了一个调子。 那只鬃毛犬是他最心爱的一头,此仇不报心难舒畅。 几十头猎犬,这时又调整了方向,也不攻击身旁人,和开始一样,直朝他们这边来了。 王家的伙计也涌出了一二十个,不怕死地冲进打杀的人犬之中。挡着那些拿棍打犬的人,自个儿被狗抓了,也不让开。 这时金鳞的压力再次增大,本就杀了几十头猎犬,力气早使了大半,而剩下的这些大犬又都直朝着他护着的方位过来。 一时间后悔不已,该带着与金跃他们联系的铃蛊的。 猎犬齐涌而至,挡不及的地方一时跃过去两三头凶猛大犬。 金鳞也顾不得管面前的,连忙转身,背上登时就被抓伤一片,却像不觉一般,舞剑打那些奔到主子跟前的大狗。 危险转眼就来,岳筝看着那些跳过来的狗心中直抖。 蜜蜂,蜜蜂! 她惊慌之间想要召唤蜜蜂出来,一犬猛至。珍珠灰色萦绕着淡淡的光芒,迅速将她完全挡住。岳筝心中一空,只记得不能让他受伤。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儿子放下,然后将他们推到一边。 瞬间之下,就觉腰上烧痛无比。猎犬扑势未减,下一刻她就被扑倒在地。 容成独再难保持心中冷静,失态大喊道:“筝筝,不要。”从未习过武的男子,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就将猎犬只手擒住。 他眼中狠厉,直把猎犬吼中捏得渗着皮毛流出鲜血,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玉指也没有松开,血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猎犬像风箱似的喘息着,不住挣扎。 由他清冷的面容,如被雄狮压在爪下的兔子一般的猎犬,让在场的热闹的人心中都升起恐惧。 下一刻,百斤重的膘肥猎犬被他一举手扔了出去。没有半点挣扎,猎犬就僵直了四肢。 遥遥看见的锦衣少年,中年男子,吹哨之人,都脸色惨白怔怔站着。 容成独转身,将地上的女子一手拉了起来,热血污了她一掌,这热度让她禁不住一抖。 他的眸光太过清冷,像早冬吹拂着干净的地面上一片枯叶的风。他毫怜惜地,狠狠地将她拉了起来。 这时金鳞已经收拾了另外几条猎犬,被王爷吓得发了狠,转身继续去屠杀剩余的。 他的手紧紧握着,握得她的骨头都疼了。 岳筝不敢说话。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语地道:“逞能?” 他凛冽的语气,让她不自觉低下了头,随即抬头,质问道:“你说什么?” 他说道:“以后再敢这么逞能,我饶不了你。” 岳筝委屈不已,低吼道:“我不是不想你受伤吗?你身体……” 她没说完,就被他厉声喝断:“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忙着杀犬的金鳞还是听到了,心肝狂颤。可以预感,他又要受罚了。 小曲儿几步之外站着,看着娘亲后腰上被血污了的衣服,眼中晶莹闪烁,突然间身子一抖,所看到的竟都成了红色。 从这一天开始,他看到红色就害怕。 岳筝在容成独的目光下熄了内心的不平,他眼光微闪,是害怕吗?岳筝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他的心思,说道:“我没事……” 没说完又被他打断:“死了才算有事吗?”清冷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恰在这时,四五个握刀的衙役面色中不掩惊异地挑着没有被血污染的地面,挑着走了过来,一个瘦长脸的说道:“岳筝是吧?” 容成独清冷的眸光扫过,几个掩鼻皱眉的人都心惧地低下了头。 “有什么事?”岳筝疑问道。 瘦长脸的心中忐忑,想着等了几天才等到这女人出了玉弯巷,错过了这次,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什么事?你将人给打傻了,自己都不记的了?”他强撑着说道。 岳筝一时迷惑,什么时候将人打傻了?脑中突然一亮,想起前几天酒馆中的事。 看她似想起来的样子,衙役便道:“跟我们走一趟吧,娄家的人已经把你给告了。” 给告了?这个时候来抓人? 好不容易杀尽了最后一只猎犬,金鳞衣上尽是血滴子的过来。 心疼不已的中年男子,在看到有衙役到场时,连忙跑了过来,挤在金鳞前面对衙役们讨好道:“各位兄弟,一定要给我做主。我这百十头猎犬,哪一只不在白金之上,这可是上万两银子啊。都被这小子给杀了,对了,还有鲁家的管事张掖,鼓动着人来杀啊。” 一听到银子,几人眼中都是一亮:“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将要解释,就被金鳞一剑捣到了一边。 容成独紧握着岳筝的手,转身前眼光余尾扫到那几个衙役,还有中年男子身上,冷冷吩咐道:“处理妥善。” 金鳞低头抱剑应是。 容成独紧握着她的手并不松开,另一只手放到了她的腰上,感受到那里的濡湿温热时,心中狠狠一颤。 他扶着她直朝鲁家马市而去。小曲儿忙跟着抓住娘亲的裙裾。 张掖见此,忙撂了铁棍,屁颠颠地跟了过去。 中年男子捂着肚子,忍疼忙喊道:“可不能放了他们,这个张掖也是挑事者之一。” 衙役都念着这王老板口中的上万两银子,也喝道:“岳筝留下,张掖也跟咱们走一趟。” 正喊着,就见一道剑花闪过,随即感觉脸上火辣辣疼痛,一摸脸颊竟掉下一片肉来。惨叫声随即在好不容易静了下来的街上响起。 另一边的中年男子,也在同时抱着手臂哀嚎。 王家伙计拥了过来,还有其他几个衙役看着金鳞,叱道:“小子,你敢伤人?这么嚣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王家小少爷,早就吓得躲回了王家马市。压惊茶一杯接一杯的喝。 ------题外话------ 本来还想再写个一二千字呢,不过等会要去上课,只好收住…… 看书愉快! 102 几家 张目走过来的时候,正好遇见顺着廊檐走过来的关关。她身着水红衫裙,雪白里衬半露半现,行动间裙裾的花纹微微摇曳。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怎能不令人赏心悦目? 她亲手端着一个瓷盘,上面的青色鱼纹汤盅缓缓冒着热情。 张目愣了一瞬,并停下脚步。 关关心中暗喜,脸上也不禁带了丝浅笑。她走近,即使双手端着东西也不影响她优雅地屈膝施礼。“姐夫”,声音娇俏,令人心动。 张目缓缓眯了眼睛,房内刚刚还隐隐听得的谈话声此时停止了。 他问道:“你端的什么?” 关关轻盈回答:“这是我特地为姐姐做的补身子的鲫鱼汤,鱼是从烟湖边垂钓之人手中直接买的。” 张目随意点了点头,声音沉了下去:“交给我吧。” 关关轻颔首,递过去时柔滑的小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擦到张目的两根手指。 张目顿时眉头紧皱。 关关说:“我想进去看看姐姐。”有些撒娇请求的意味。 张目迈开了步子,走了两步,说道:“以后好好待在你的院子里,没事别过来,晴儿她正是静养的时候。” 女子泫然欲泣。 张目头也不回,再次说道:“不处置你,那是念在岳母的面子,但你别把我们一家人当成傻子。”声音无怒,但是疏离至极。 含着泪珠的眸光里已经露出了不甘心的锋利光芒。 张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帘后。几乎他才一走到门口,大丫头就笑呵呵地打开了帘子。 他把那瓷盘随手放在门口的一人高的两层木架上,是从北边传来方便进门后将碍事的披风搭上的东西。 没想到才冷一点点,她就让人把这东西搬了出来,新奇劲儿还没过?张目摇头半笑,转瞬就严谨的戒心十足的问丫头道:“这东西她送来过几次了?奶奶用过吗?” 丫头施了一礼笑道:“回爷的话,从几天前奶奶给她订了亲事,每天都来的。奶奶只第一次喝了点,被鲁嬷嬷撞见就再也不许了。鲁嬷嬷本是想去说她,不让她每天送什么补汤过来。但是奶奶说,好歹是近亲,她不会再起害人之心的。而且那些汤喂给猫狗喝了,都好好的没事,鲁嬷嬷就没去。” 张目生气,有些大声道:“没事也不能让你们奶奶喝,再来就把她挡住,别让她进来。” 自从查问之后,知道儿子之所以招惹毒尾蜂,就是那个借住在自己家里的女人搞的鬼,再加上那次书房中她殷殷对自己表情的话。张目就时刻提防这个女子,随意捡了家尚可的门户,就让妻子给她定了人家。 外面没有走远的关关听见了,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想这样匆匆地把她嫁掉,那就谁都别好过。 丫头听了主子带着火气的话,好笑道:“爷,您这气的哪门子事?奴婢们后来都没让奶奶碰过表小姐送来的东西。” 张目威严地瞪了丫头一眼,转身到了里间。就看见玄黑色服的大舅子正坐在桌边捧个肚子闷笑,而妻子半靠在床上,看着他也是满眼的笑意。 鲁敬忍住了笑,对姐姐道:“姐,我就说姐夫跟何关关说话超不过三句”,“姐夫”,他又转了头对鲁敬道:“刚刚姐姐听见你们外面说话,脸色都变了,醋劲不小,现在还酸酸的呢。” 张目脸色柔和,虽然没有笑但整张脸都是笑意。他到床边坐下,忍不住摸了摸今日涨气似的鼓起来的肚子,心中暖暖的却不免胆颤心惊:“晴儿,别这么歪坐着,时间长了肚子不舒服。” 鲁敬搓了搓双臂,喊道:“姐夫,姐夫,外人还在呢。” 再晴嗤笑,顺着丈夫的力道坐正了身子。才坐好又说:“这样腰酸,我想躺着。” 张目忙不迭点头:“那脱了鞋子,好好躺下。”语未毕,就蹲下身去给她脱鞋子。 鲁敬喝茶,当做没看见。不过这个对自家姐姐百般关怀的姐夫,他还是挺满意的。老头子看着浑浑噩噩,看女婿的眼光倒是不错。 他突然说道:“姐夫,都知道这何关关不简单,心毒手狠,还不把她给赶出去?再不然,把她送回鲁府吧。” 张目俯身把再晴后脑发髻上的一个珠钗摘下,轻轻放在枕边才道:“你姐姐说,毕竟是亲姨表妹,到鲁家又没个女人照管。知道她是什么人,防着就是了,年前就把她嫁出去了。” 鲁敬撇了撇嘴。女人心海底针,这何关关怎么想的,他不知道,连姐姐这样的想法也不能理解。 都敢出手害玄儿了,还留着她? 还有姐姐的结拜义妹,更是让人摸不清什么想法。都与王爷同行止了,还差那一点钱?非要开个绣庄抢他的生意。 “姐,你说筝姐有王府做靠山,以后会不会把咱的鲁家绣庄给挤下去啊。”他想到这忙问道。 再晴不禁嘲笑弟弟道:“瞧你那小心思,就是因为后面是王府,妹妹她才不会抢你那点生意。只怕咱们鲁家的全部家财,王爷都不看在眼中。你又不是没见玉弯巷那处院子。” 鲁敬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不得不小心着。便又问道:“筝姐她入了王爷的眼,为何不赶快进王府?” 再晴想了想,妹妹的想法毕竟太惊世骇俗,她还是不要说的好,只含糊道:“当前也不错。” 张目这才明白,小舅子此来是说这个事的。想起前段时间给筝妹做了两次媒,隔天他就遇见了王府大侍卫金鳞,被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当下说道:“与王爷有关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为妙。” 再晴白了他一眼,都这么说她好几次了! 鲁敬点头,正待再说什么,门口传来慌张地叫声:“爷,爷,您快出来。” 听出是马市的人,鲁敬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什么事。”出来看着那个满头大汗的人,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来人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回道:“王家放了一百多头猎犬出来,将整个马市街搅得乱七八糟。张爷让我喊您快去。” 鲁敬当即就骂了一句:“格老子的”,随即快步而去,边走边问:“咱们的马可有伤?” “没有,没有”,来人紧跟着,语速很快地回道:“只是街上的人大都糟了殃,我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被狗撕了。” 鲁敬震惊,顿步,一声咆哮道:“王家不想活了吧?王爷还在那一块儿呢。” 话未说完,就往回跑,惊得直喊:“姐夫姐夫姐夫,快快集齐三班衙役,快去。” 王爷真有个好歹,整个金川不得翻了天。 张目听到外面的话时,就安慰了妻子出来了。见鲁敬如此不镇定的模样,明白事情定然不简单。 “前面去说”,他边走边道。 鲁敬连忙跟上,稍稍恢复了冷静。不能让姐姐听见了,筝姐还在那儿,被姐姐知道了,定是要去的。 到了前院,刚听完鲁敬的话,张目就急得让人集合衙役,把自己的下人也喊了一半。要让人拿着他的令去王府说明情况,但是又怕惊了太妃。 思来想去,出门之前让人快马去通知陆鸿,让他尽快带兵来。 …… 快马加鞭,张目和鲁敬带着人赶到时,现场一片狗尸,血腥气还带着淡淡的温度。二人心中俱是已经,四下一看,有哭的失声的妇人,更多的是默不吭声地撕了衣服上的布条包扎伤口的人。 鲁家马市侧东,他们看见了肥胖的王老板,还有满身血滴的王府侍卫金鳞,还有捂着脸哇哇大叫的一个衙役,另外还有三个握刀衙役。 他们面目不善,不像是下面衙里听到事情过来处理的。 张目驾着马,不管地上的狗尸,直接踏过,到了近处勒缰下马时,嚣张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中:“小子,你敢伤人?这么嚣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金鳞还没有说话,张目就将那说话的人一脚踹倒。呵斥一声道:“是你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 被踹了一脚的人刚要骂,就见到同伴们瑟瑟跪下:“见过府君大人。” 张目才从衙里回家,一身绛红官服还没有脱下。 几个衙役中,也只有那个瘦长脸是见过张目的。这时似找到了主心骨,跪着上前两步哭喊道:“大人,您要为小的做主啊。”啊拖得很长,就疼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却见张目理他也不理,径直上前一步,握拳躬身道:“金侍卫,王爷可安好?” 几个衙役均是目瞪口呆地面面相望。王爷,什么王爷?哪来的王爷? 王老板常被人呼为“王爷”,乍听之下,喜滋滋地上前:“多谢府君大人关心。” 鲁敬明白此人得误会,尽管是同样的两个字,但是这种误会谁会犯?“王爷,您脑子有病了吧。我姐夫问的是王爷,可不是王爷。再说了,你也不想想,你哪有资格被我姐夫关心?”他冷笑嗤道。 鲁敬将两个王爷的不同,口齿清楚地用音调表明出来。 王老板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直呼道:“小人不知,小人不知。”他真不知啊,这好好的,哪来的王爷? 金鳞看死人一般将王老板扫了一眼。 张目心生惧怕,皇家的人,就是一个侍卫,一个眼神也能让人浑身发抖。 “来人,把这王继带走,竟敢冒认王爷,监起来。”他稍回眼对身后的衙役道。 两名带刀衙役登时上前,将王继的肩膀缚住。王继大呼冤枉,慌张解释道:“小人只是一时听岔了,并不敢有意冒犯啊。” 鲁敬说道:“你还不敢?放这么多狗出来干吗?显你家狗多啊?”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声,张目心中微酸。他这个府君做的真不合格,“你有什么可冤枉的,只你任意纵狗,伤及无辜,就足以判处极刑了。更何况,今日王爷也来了马市,王爷有个什么,你九族都担待不起。” 金鳞这时道:“今日若是王爷受伤了,他倒还算幸运。不幸的是,伤的是岳姑娘。” 张目听这语气,脚跟发软。这不幸的是,是不是也包括他啊? 果然,侍卫马上道:“张府君日理万机,能够及时赶来,有心了。” 及时?有心? 张目额头不禁渗汗,干巴巴地道:“维护金川治安,是下官该做的。” 金鳞摸了摸被抓的一片模糊的右手腕子,叹了口气。这凶猛的猎犬真是厉害,就是让他对百十个杀手,也不至于搞得现在这样狼狈,竟然还没拦住猎犬,让岳姑娘受了伤。 跟王爷出门,也向来没有带王府令牌的习惯。自信一切意外,凭他的功夫都能处理。今日却受此大辱,真是他侍卫生涯中的污点。 回府八成要挨处罚的。“金川府的治安,好像不是只由张府君负责的吧?”金鳞笑意满满道。 要罚一起罚! 张目终于忍不住擦了擦汗,点头道是。“把巡防营的徐鹿,理政官于廷…。总之大小官员,都给我叫来。” 金鳞又对鲁敬道:“鲁家这次救驾有功。” 鲁敬不敢懈怠,严肃回道:“但愿能抵姐夫失察之过。” 这时一个皮肤黝黑,虎背熊腰的男子拖着五六头猎犬尾巴过来,看着鲁敬道:“你们家的张掖大掌柜说了,杀犬一头,纹银二十两,哪里给?” 鲁敬只一怔,瞬时明白,忙说道:“里面去,里面去。”领着汉子去向马市。 接下来的事,他一个不是官身的人,还是不要参与了。 见到此,本来都在看伤口的人骚动起来,一个个儿地拖了自己打死的猎犬,跟了过去。 那些开始躲起来的人,也都出来了,看着拖的一条可都是二十两银子,眼中馋色毕露。不过官府的人毕竟在一边看着,没人敢妄自行动。 邦子半个脸颊都是血痕,这时却也很高兴地拍着自家大哥的肩膀:“哥,咱们打死了几头?咱们也快去。” 大石头数了数脚边,“四头”,说道。 邦子高兴地大叫:“八十两银子啊!” 脑袋发昏的王继听到这声喊叫,心中直滴血,那一头,可都在百金以上啊。 金鳞叫住邦子,说道:“小兄弟,我打死了六十三头,都送给你们了。” 邦子与大石头愣在当处,目瞪口呆。 …… 出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了,天空上面,只有几个明亮的星星。 邦子和大石头兴致却很高,将手中的火把举得高高的,忍不住嗷了两嗓子,惊飞了路边树上休息的鸟雀。 随后邦子小声道:“哥,咱村里那个老秀才说的真对,‘祸兮福之所倚,复习祸之所伏’。” 大石头认真地听着,然后摇了摇头:“不明白。” 邦子也不急,笑眯眯地道:“就是说咱们今天的经历啊,一开始被那几个少爷故意找茬,却碰到了奶奶,他们放狗来咬,可是鲁家却说打死一条狗二十两。咱们两个的四头八十两,还有那个厉害的侍卫的六十三一千二百六十两,加起来就是一千三百四十两。” 大石头也怔了怔,声音有些发颤:“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他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有些不安,说道:“咱们还是把那些还给那个侍卫哥吧。” 邦子听罢,皱眉想了想道:“八十两也很多了,还是给他吧。太多了该惹祸了。” 大石头这时轻轻道:“跟奶奶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王爷?” 邦子说是,“你没见那些官看见他都跪在地上?” 两个人接下来就不说话了,驴车吱呀呀的往前走。这驴车,是张爷送给他们的。 到了家,爹娘奶奶都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回来,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是娘劈头盖脸地询问:“是不是在城里逛着玩,这个时候才回来。” 邦子和大石头嘿嘿笑着,进门就把八十两银锭子扔在桌子上。本来看见他们脸上的伤处,衣服也换了的样子正不停地询问的家人,都静下来。 “哪里来的?”下一瞬,邦子爹严厉地喝问。 邦子与大石头还是嘿嘿笑,接着就把这天的经历讲了出来。但是却隐了王爷那节不说,怕吓着父母和奶奶。 …… 这边欢喜无限,金川城里王家却是一片愁云。 王家主母坐在主座上发愣,儿子老爷都被抓了,马市也被封了,下人来报说那里面不论狗马,都已经送到了屠宰场。 二奶奶在侧位上嘤嘤哭泣,边上站着一个女孩。她哭了一阵,哑着嗓子说道:“都是大姐娇惯,不然小少爷也不会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百十头猎犬啊,说放出来就给放出来了。都不想想,伤了平民百姓的命,咱们也是要抵的吗?” 王大奶奶不待她说完,就将桌子上的一个花瓶给砸在地上,尖声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想想怎么补救才是正道。” “补救,怎么补救,伤的是王爷的心上人。那边的下人没说吗?那侍卫说,伤了王爷是咱么幸,伤了那女子才是咱们不幸!”二奶奶针锋相对道。 王大奶奶气得脸色发青,却也说不出什么。 女孩子这时道:“我与于府的沁香一向说的来,太妃娘娘对她又是最好,要不让沁香去求求太妃娘娘。” 一语点醒梦中人,王大奶奶直觉看到了希望的光芒,夸赞道:“好孩子,还是你灵慧。现在天晚了,明日一早你就起来去于府拜访。” …… 于府里这时也是灯火通明。 于廷满含欣慰地看着坐在下首的女孩,赞道:“还是香儿聪慧,那日要是给徐知写了捕令,今天咱们于家也得倒霉。” 他顿了顿,叹道:“谁能想到,那岳……女子竟然是王爷的心上人。” 本来脸色平静的沁香,听此眼中寒光一闪而过。那个侍卫的话,已经被许多人竟相传开。现在只怕金川府的鼎贵之家,都知道了向来不近女色的王爷有了心上人。 她呢。要被人看笑话了吧? 徐府的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草包,现在才去抓人,还赶在那么一个点上,在那种时候,他怎么会因为那女人犯了事而生怒? 于太太脸色平和,在灯光的照映下更有一番说不出的温柔。她问道:“这事怎么牵连到徐府上了,被摘了乌纱不说,还给下到了牢里。” 于廷笑道:“只怨徐知连的那一门姻亲。”将前事说了,把女儿又一翻夸赞,接着道:“那几个过去抓人的衙役,可是在王家猎犬放出时就到了。但是却躲在一边喝茶看热闹,没上前制止。一群草包,不但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上司。” 于太太听了,沉吟片刻,说道:“王爷有了心上人,咱家香儿怎么办?” 于廷脸上一愣,随即呵斥道:“这话不要乱说,什么香儿怎么办?别人没说什么,自家女儿的声名倒先被自己给败坏了。” 其实女儿的心思,两口哪能不知?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自家怎么能放在明面上说? ------题外话------ 看书愉快! 103 柔情 伤在肩胛骨,还能躺着睡觉,不过是将肩膀侧着就行了。这次伤在腰上,有几道爪印甚至延伸到了臀部,躺下就霍辣辣的疼。 岳筝趴了大半夜,这种姿势怎么也睡不着。后半夜起来,弄了点蜂蜜水自己左右转着头艰难地涂了些。 可能这不是利器所伤,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涂上蜂蜜水,依然感觉很疼。再加上趴着的姿势不舒服,岳筝倒觉得更精神了一些。这时才感觉,特别是在病中的时候,是很不舒服的。 早知道,就不让容成独走了,陪着她说说话也好。 一直无法入睡让她很烦闷,但是这大半夜的也无人可去打扰。可以喊来小文说说话的,但……还是算了,说不定要惊动一家人。 腕上的花瓣已极是艳丽,不仔细分辨就如真花一般。她盯着花朵看了片刻,心念沟通异园,下一刻就身在小茅屋内。 异园此时也是黑夜,静悄悄的,不闻半点声息。岳筝拿着火折子,点亮了桌子上的一盏油灯,霎时满室通明。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岳筝还是看了那盏神奇的油灯好一会儿。 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都充满了神奇。就是因为母亲留下的一只木镯,她得以拥有这样的神奇? 上一世到死都没有想到,那普普通通的玉镯竟是这样的不平凡。 岳筝叹了一口气。为自己浑浑噩噩的前一世。 取来一杯调和好的百花蜜水,她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坐在床头,头脑里也不知都略过一些什么样的念头。 一杯喝尽,她便放下了。 在这里的小平床上趴了会儿,睡意袭来。只怕自己会在这里睡着,岳筝强忍着睡意,出了异园。 沾上柔软的大床,很快就睡着了。 天色由暗蓝转为白亮,月亮只剩了白白的一小块,像刚剥了皮的橘子瓣。 这时就是那些早起要赶到菜市的小贩们,也才在大街上活动开来。 大门外却响起了轻舒而又坚定的叩门声。 并不见有人应。小文是住在后院的当然听不见,岳筝正睡的想呢。 容成独脸色微变。这简直成了习惯,叩门三声,她必会过来将门打开。站在这门口,却是忘了她受了伤,如何还能像往常一样,眼带笑意地领着他进门,给他端来沏好得蜜茶,然后就去厨房忙碌。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死不足惜的一群人。 金鳞昨晚回到府中,领了二十脊杖。换了金风随护,看见王爷愣在了门前,金风试着说道:“王爷,属下进去把门打开?” “不用”,清晨再加上这清冷的声音,金风感觉空气中结了一层冰霜。 跟着王爷南来近两年了,都快忘了冰霜什么样了。金风一抖,原来冰霜之下如此不堪忍受。百草衰黄,上布着一层白霜,真是…… 王爷清冷地说道:“你去通知金川府,王家市井中纵凶,伤及无辜,处极刑。明日行刑。” 真是萧杀。 金风忙收了心思,谨慎应是。 离去之前,已见自家王爷手不知怎么一动,紧闭的大门就开了。 他纵身离去。 王爷从不是弑杀之人,但也不是看重生命的人。所有的人在他眼中,都是一个样子:可有可无。 大逆不道而言,太妃娘娘在王爷心中只怕也不比其他人重多少。不过就是重的那一点,已足以让他们觉得王爷还是有情的。 如今有了一个岳姑娘,才让他们知道,之前的王爷并非无情,只是所有的情都汇聚着,只为这一个女子留着了。 本可以将王家人秘密处死,王爷却示意极刑。 这就是金川王,有着世间人都不可逼视的骄傲和目空一切。他没有武功,学识没有当世大儒的渊博……但他天生就是治理和平衡这些“怀瑾握瑜”之人的。 对于金川王,所没有的这些东西只是他不屑有。 只手将一头专门训练过的猎犬掐死。金风想起昨晚金鳞说出的当时情景,就不禁对自家王爷又多了一层敬畏。 …… 门发出几不可闻的响动,修长优雅的右腿先跨了进来,玉带束身的长腰半侧,门又被轻轻关上。 容成独从容而又平静地朝里间走去,被外面光线映出流光的眸中看不见半丝担心,或者心疼。 她脸庞朝外,趴在床上睡着。很安稳。 他清冷的眉际目中,瞬间染上光芒万丈的笑意。 睡得这么香! 他轻敛衣衫,在床头半蹲了身子。 她的脸庞带着一片潮红,呼吸很重。看来这么睡,很不舒服吧。 容成独伸出右手,撩了撩她鬓角的几丝乱发。很快,风骨优雅的手指便顺着她的脸庞缓缓向下,直到淡红如玉的两瓣嘴唇上,停下。 他的眼光一沉,手指用力地压住淡红嘴唇。点点滴滴,轻轻动作。 没有亲吻,却比亲吻更煽动*。 她不安地动了动。容成独不舍地轻叹,将手收回。 红唇已是娇艳无比。他低头轻轻在上抿了一下,随即利落起身,在床边坐下。 下一刻修长的大手就攀到了她的腰侧,纽扣被一粒粒放开。他轻轻地抬起她放在外边的手臂,一点点的将袖子褪下。 她轻嗯了一声,容成独顿住。 把她弄醒就不好了,多睡会是有利于长伤口的。况且看她的样子,眼下淡青,只怕才睡不久。 容成独想待她睡安稳了再继续,不想她手臂一扬,就要翻身平躺过去。 手上用力,将她的手臂按住,容成独脸上尽是放肆的笑意。“别动”,他轻声命令,丝毫不减威严。 她果然马上安安静静的。 容成独满意点头。 “以后都要这么听话”,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岳筝正好做了一个梦,威严地不许她摘枣子,还一遍遍地嘱咐她,以后要听话。 他眼中的笑意,在看到她腰上那几处深深的抓痕时,全部变成了冰霜。 容成独对于气息向来敏感,淡淡的香甜冲上鼻头时,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脸颊,上次不该让王祥将药效减弱的,让她如此不信任王府的伤药。 哪知道岳筝根本没想这些,只是后腰一直霍辣辣疼着,才想要用那蜂蜜水的。 打来清水,将伤口处轻轻清洗,袖口中掏出一个青瓷小景瓶,以洁净的手指沾了药膏,轻柔地涂在伤处。 这回芳膏中愈肌消痕的药物,只除了开始涂上时清清凉凉,不过半刻,就又该疼了。 将药上好,容成独坐在床边看着她,目不转睛。 她受伤是为了他,不想让他受伤,他明白,心中却还是压抑不住的生气。她还是不明白他,只要她好好的,他就是伤得再重,也是好好的。 大手无意识地放到了俏臀之上,柔抚了两下他才蓦然回神。向来冰清的脸上带上了浓浓的一片红晕,不过手却舍不得放开一毫。 她的全身,从里到外,从脚底到头顶都是他的。 无需不好意思。 他这么想着,红晕消散许多,额头却沁出了细汗,大手恶作剧似得在俏臀上捏了又捏。 岳筝迷糊睁眼,先感觉到臀部的不舒服,睡眼中才看到坐在床边的男子。 她先是没有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却几乎瞬间明白了情况,挺背起身,怒喝道:“容成独,你干什么呢?” 她少有直呼他名字的时候,除了被气得狠了。 “还不快放开”,她再次喊道。 容成独却是马上恢复到清冷无所谓,只有额头上还存在的细汗无法掩饰。不过他依然轻笑道:“筝筝,你这里真好摸。” 说着大爪又狠狠地捏了捏。 岳筝的脸一下子就成了一块红布,半点睡意也没有了。她连忙翻身,才发现身上衣服也被脱了,猛烈地起身,让没了后带牵系的肚兜之下的山峰微颤。 脸红滴血,她一瞬间就揪了被子捂住,而他却只是欣赏似地看住她。 岳筝气道:“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不是说了我睡觉的时候不会用你那钥匙?” 她说着,泪眼迷蒙。 容成独觉得小腹处也微微渗汗,他将衣领扯了扯,露出一点缝隙。却仍是看着她轻笑:“我不是怕你疼吗?一晚上都没睡好,天不亮就过来了。难不成让我蹲在大门口等你醒来?” 调笑愉悦筝筝你不识好歹。他的淡淡的语气如此表明。 “再说了,咱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不好意思?”他接着说道。 岳筝简直要气哭了。“容成独,你什么人啊?”她喊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都不问问我?” “我问了,你也没说不。”他有些无辜地笑着道。 岳筝拉住被子将头盖住,不再对着这个人。比起上一次他在她睡着的时候解了自己的衣服,这一次没有生气全是害羞和不知所措。 她心中接受了他,就必须跟他做那种事吗? 岳筝不禁发抖,前世与男人仅有的两次,都不是她主动自愿的。那个不知名的男人,莫北轩,都丝毫不管她的意愿,只顾自己。 所以想到要与容成独那样,她就害怕。 “你背抵墙,后面不疼了?屁股呢,也不疼吗?那上面可是还有伤口呢。”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 岳筝被子的脸更是烧着了一般。 “不用你管”,被子下她的声音闷闷的。 容成独凛冽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刚才的一抖,没有逃过他的目光,他知道是为什么。 “快出来”,他用力将被子扯住,命令道。 “你出去”,岳筝也毫不客气地下命令。 “筝筝,再不听话,扯痛了你我可不管。”他云淡风轻,半点不退。 岳筝将被子一下子从头上挥开,双眼红红。“你你”,她看着他道:“你其实一点都不心疼我。” 她说地很大声,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声音闷痛不已,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如孩子一般哭过。 容成独登时心中刺一般地疼痛,欠身将她拥入怀中。第一次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哄着她道:“别哭,我最心疼筝筝了。真的,真的!” 岳筝也顿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她早就不再幼稚,之所以会哭,完全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情绪。按着他的性子,她那么说,他定又要生怒的。但却这样哄她,这样陌生的容成独,让她涌来一种喜悦的心情。 就是有蜂儿的警告又怎么样,这样的他实在让她爱,不求结果…… “你是容成独吗?”她止了哭声,笑着问道。 倒让容成独错愕不已。 “女人心海底针”,他在她耳边叹道。 岳筝没有说话,在他怀中静了一会儿,推开他无事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曲儿起了没有?今日要早早地去上学。” 容成独失笑,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大约才过卯时,小厮肯定已经醒来叫他去了。”他说道。 岳筝对他时不时要在她脸上亲一下的行为已经习惯。只好再次更明确道:“你出去吧。” “干什么?”他问道。 “我有点饿了,想吃小米红枣粥。你给小文说,让她做饭去。曲儿要上学,也得早早地吃饭。”岳筝想了想道。 容成独当然明白,她打发他出去,是要换衣服,忍不住逗她道:“我知你这几天都无法下厨,已经吩咐下去了,等会就把饭菜送来。当然了,也有小米红枣粥,我知道你喜欢。” 岳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气上来,“你出不出去啊?”她满目火气道。 容成独清冷一笑,终是站起了身。迈开步子之前却说道:“你真是不体贴,没看见本王眼袋乌青?本王一宿没睡,尽是担心你了。你不说让我上床睡一会儿,还尽往外赶?” 衣衫流动,他迈步离开。 岳筝叫住了他,支吾了一会道:“你回去补个觉吧。” 容成独挑眉一笑,叹道:“筝筝啊!”你就是我的克星。 换个女人,只会把他往床上拉。而她,总是做听不明白,过分一点就怒火相向。可他就是喜她爱她! 他一出门,岳筝就觉得后面疼痛不已。 她还没动作,他的声音就传到里面:“你老实点,别又自己上药。待会儿再有不一样的味道,就等着我再次亲手给你上药吧。” 还是清冷的,却又那么嚣张。 岳筝却是轻轻一笑,下床到衣柜前找了衣服。 解衣换衣时不可避免地想到昨日,在鲁家马市雅间中,他动作粗鲁地将她后背衣襟撕开,清洗伤口时也不减半分力道。 她疼得直落泪。他看见她满脸的泪花,更为气愤地朝她吼道:“哭什么哭?这么怕疼还逞什么能?你不挡着,我就活不成了?” “我不是担心你吗?”她委屈而又生气地反驳。 是为了他受的伤呢,还这么吼她! “担心我?你这明明是想着法气我?”他冰冷的语气燃烧起烈火。 她不说话了。 他手上狠狠地又是一下子,疼得她叫出声来,甚至感觉热热的血顺着伤口滑下。“你轻点,疼!”她眼中再次蓄满泪花气喊道。 又惊又吓地没有恢复过来呢,就被他这么雪上加霜地上药。 “很好”,他仍不掩怒火,说道:“疼才能让你长记性。” 回到家里,容成独仍然余怒未消。喂她吃药,她还没刚一皱眉,他就冷嘲道:“不会忘了自己怕喝药吧?正好,从今天开始,往后五天每日三顿,顿顿都是这么苦的药,练练就不怕了不是吗?” “就是一点小伤,我不喝了。”她扭开头道。 他当时就喝了满口,在她惊讶地看向她时堵住了她的嘴唇。 苦涩的药汁一点点渡到她的嘴里。 他推开,看着她道:“或许你想我以后这么喂你?” 接下来她不说话,忍着将药一勺一勺的喝下,不敢再皱眉。 他走之前却又道:“药必须喝,畜生爪子不干净,恐怕血中会留毒气。”本是解释安慰的话,被他给说地硬邦邦的。 …… 衣衫换好,岳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中酸涩不已。 他会把事情处理妥当的。想着便又趴在枕头上闭了眼睛。 只是还没沉睡,就被小家伙摇醒。 曲儿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娘亲,你还没好吗?” 岳筝睡意减了些,笑着拍了拍儿子的小脸儿:“没事没事,娘亲只是晚上没有睡好。曲儿快去吃早饭,然后乖乖上课去。” 小曲儿异常听话,皱了皱小眉头道:“曲儿会听话的,娘亲好好休息。” 岳筝觉得小家伙有些不一样,却又找不出线头。 “娘亲以后还会跟曲儿亲吗?”走之前,小家伙又问道。 岳筝不明所以,却是马上点了点头,笑道:“小脑袋瓜想的什么,娘亲当然跟我的小曲儿亲了。” 小家伙点了点头,放心了地样子。 岳筝问道:“儿子,怎么问娘亲这个问题?” 小曲儿眼睛盯着床头,好一会儿才道:“我晚上梦见,娘亲不要我了。” 岳筝失笑,神情却又马上凝重起来,只怕以前的事,在儿子的心中已经成了阴影。 “我的儿子,娘亲永远都不会不要的”,她慈爱地说道。 “那”,小家伙怯怯地问道:“爹爹呢?陆鸿爹爹!” 岳筝登时变色,没想到儿子还这么认为着。 小孩子为什么这么执着? “咱们与他没关系”,她还是笑着说道:“曲儿以后不要这么说话了,别人要笑话的。” “我们与容成叔叔也没有关系。”小曲儿强调道。 “我们只和以前的爹爹有关系,是吗娘亲?”他问道。 岳筝狠了狠心,有些艰难道:“曲儿,与他也没有关系。你的爹爹,娘亲不知道是谁。” 让儿子一时难过,也好过这样总提陆鸿。 “娘亲也不知道?”小孩子有些疑惑。 “嗯”,岳筝连忙道:“忘了。” “我会找到爹爹的”,小曲儿怔了一瞬,喊道。然后就迈着小腿跑了出去。 ------题外话------ 看书愉快! 104 探望 从见客时间起,太妃接待过来探望的贵妇接到脸上的笑容僵持。 她对孙嬷嬷说道:“再有来访的人,你去见见就行了,说我累了,要休息。” 昨天之事她一得知,就去了半魂。就是知晓儿子无碍,心中仍然静不下来。金川这些本地贵户,是该好好敲打一遍的时候了。 他们必须得知道,金川现在的主人是谁! 这也是她今天会不厌其烦地接待这些贵妇们,不论对方够不够格的原因。倒是没有想到,这些来访之人都会提到的一件事,就是要去看看她儿子那受了伤的心上人。 太妃都是一笑揭过。伤成那个样子,再有人吵吵嚷嚷地去探病,只怕没进门,就会被金风给赶出来了。 不过哪个女子不喜欢身如美玉无暇,但岳筝竟能为了儿子而挡在前面。想到这一点,太妃的心中就极是熨帖。 她昨日也过去看了看受伤的岳筝,这时想到,便又吩咐孙嬷嬷道:“待会让厨房煮份燕窝粥,再将那牵丝蜜饯装一碟子,你给她送过去。” 孙嬷嬷笑着应是。“这么看来,岳姑娘对咱们王爷也是极好的。”她又轻声说道。 以前是只看见王爷对那女子的好了,虽然对她观感改变了许多,还有些担心她只不过是贪图王府富贵,不过如今看来两人倒是两情相悦了。 至于这女子迟迟不提进府之事,孙嬷嬷有些明白。像她那样无身份背景的女子,能放心地就来王府不是傻就是单纯。 她这样端着身份,孙嬷嬷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理解。还不就是想让王爷知晓她的难得,日后也能得到更多的珍惜。 “你们王爷的事,我可不管了,管也管不了。”太妃摆了摆手说道。虽是这么说,眼中却是带着些笑意的。 至少以前常常要担心儿子会不会孤身终老,现在倒不用担心这个了。 孙嬷嬷听太妃娘娘这么说,忍不住好笑。 “嬷嬷,沁香小姐来了。”大丫头秋扇好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太妃疑惑地看了孙嬷嬷一眼,随即了悟。这孩子,也是个苦的。怎么就遇见她那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儿子?而现在,外面都不知将金鳞的那句话传成什么样子了。 沁香喜欢那小子,金川府上层只怕没有不知道的。这时听说了这话,心里不定要多苦呢!也不知道受了外人多少嘲笑了。 刚刚还说累了不见客的太妃,立即对秋扇道:“快请进来吧。” 于沁香如今是一身淡雅,秀美精巧的五官悠悠的散发着娴雅之气。 几日不见,这孩子变化如此之大。瞧瞧这相貌,这气度,这才是最好的王妃选择呀。太妃娘娘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不停地可惜着。 已届四十还保养的光滑水润的脸上绽出热情的笑容,太妃娘娘和蔼道:“香儿不必拘礼,快坐快坐。” 心中还在可惜,儿子怎么就看不见这么如花的少女?娶了这一个,再娶那一个就不行么? “几日不见,香儿倒是越发可人了。”太妃娘娘赞道。 沁香静静地坐下了,才羞涩得体地低头道:“娘娘过奖了。” “可是听说了昨天的事?来看独儿的?”刚刚还说了不管儿子之事的太妃,笑着打趣道。这女孩子她实在是满意,他日儿子娶了岳筝,再纳进府中几个人,也是可以的吧。 沁香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知王爷可好?”她轻声问道。 “好,他没事。”太妃说道:“不过可怜了岳筝,伤得却是不轻。” 沁香神情一怔,马上恢复正常。“香儿听说了有个女子奋不顾身救了王爷,当时就想见一见呢。也不知方便与否?”她微笑着道。 太妃娘娘注意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暗自点头。同时对于这个要求,破天荒地同意了。“孙嬷嬷待会儿要过去一趟,你跟着去看看也好。”她点头笑道。 此事倒也不急,只要这两个女子能相处下来,一切就都好说。其实她也有另一方面的想法,儿子如今对那岳筝正是钟情之时,当然看不上其他女子。若沁香能与岳筝处得来,也能与他多点相处,然后慢慢喜欢上了也说不定。 虽然不干涉儿子娶岳筝,对岳筝也生出许多好感,但太妃还是希望有一个能撑得起皇家门面的儿媳妇,同时家里也热闹些。 沁香自然明白太妃娘娘的心思,心中也早有了通过那个女人接近他的打算。她有信心,只要他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定然会喜欢上她的。 她连忙起身敛衽,半施礼道:“多谢娘娘,香儿也正有此意。姐姐面对猎犬而不改色,还能为王爷挡伤,香儿心有感激……不,敬佩。香儿向来胆子小,需得好好学呢。” 太妃娘娘满意点头。 于沁香笑意更深。你一时吸引了王爷,我却有太妃娘娘的支持。孝道大于天,谁能成为他身边的人还不一定呢! 孙嬷嬷出去吩咐厨房里做燕窝去了。 沁香接着道:“王家竟敢在市井闹处纵犬伤人,幸而王爷无碍,只是伤了几个平民,听说王家的人昨天就给那些受了伤的人家送去了药方银子。” 听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家,太妃娘娘脸上的笑容敛了些。轻声又不失威严:“还算他们有点良心。” “是”,沁香应道,却又道:“只是娘娘,王家人也只是一时糊涂。冒犯王爷实是他们不该,可是王家也受了教训了。所有的狗马都被送入屠宰场,那几乎是王家多半的家产了。” “香儿这是给他们求情来的?”太妃娘娘完全没了笑容。这是没伤到她的儿子,若是伤到她的儿子,当时王家的人就都得下狱了。只是宰他们一些狗马,竟然还千方百计地找这女孩子求情? “是的”,沁香丝毫不避谈,当时就起身跪了下来,声音轻柔朗朗:“只是香儿此来,并非专为他们求情,所求之情,也不是为了那些狗马。娘娘,王家的小女儿竹恋是民女最好的玩伴。她一早就来寻民女,事关王爷,臣女不欲应下。只是听说她的父亲和小哥,昨天下午被拉入大牢,已吃了许多刑罚,如今生死未卜……斗胆请娘娘开恩,饶他们一条性命吧。” 太妃淡淡地,抬了抬手道:“你先起来。” 刚刚出去的孙嬷嬷这时已经回来,见此忙过去搀扶。 于沁香顺从地站了起来,眼眶却已发红了。孙嬷嬷暗叹一声,女孩子就是太容易心软。这事关涉到岳姑娘,王爷只怕万万不会松口。 岂不知,于沁香争地就是这一点。 太妃娘娘虽然经历过宫中争斗,心肠看似柔软实则刚硬,然而如今出了深宫,恐怕还是慈悲心肠占了大半。 什么伤到王爷是王家之幸,伤到岳姑娘却是不幸?她就是要争一争,让金川的人都看看,到底那个女人有没有这么重要。 王爷再是身份尊贵,能不听太妃娘娘的吗? 亲生母亲的话,如何违背? 太妃一阵沉默不语,若是儿子受了伤,王家的人她必是不会放过的,还有金鳞说的话,她也听人转述了。那话中的意思,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也是有些膈应。怎么听怎么像自家儿子不如那岳筝重要的。 况且王家受受教训就够了,赶尽杀绝倒也不必。事情起因她也跟金鳞了解了,王家人倒不是冒犯皇家,只是太嚣张了而已。 所以在牢里吃吃苦,就够了……“那就成全了香儿这一片菩萨心肠吧”,太妃娘娘笑道。 沁香听了十分雀跃,欢喜道谢道:“是太妃娘娘菩萨心肠,香儿只是一个传话的人。” 跟在孙嬷嬷身后,走向王府后面那处院子时,于沁香的脊背挺地笔直。哥哥说的果然对,世间的事,想要做到,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的。 那个女人除了王爷一时的欣赏,还有什么? 家世、教养、学识、气度,还有太妃娘娘的喜爱,她哪一点能比得上自己? 孙嬷嬷一进那院门,就有一个着装洁净的仆妇迎来:“你怎么又来了?” 这是李嬷嬷,都是跟着王爷、太妃从盛川过来的。前几天,王爷将她与另一个嬷嬷调来这里。只是白天在这里看看门院,做些杂事,晚上仍是回府里休息的。 府里的另几个老嬷嬷,都为李嬷嬷两个叫屈。只是李嬷嬷一直夸赞道:“那小娘子可好呢,吃的用的都精致的不得了。对人又是和蔼可亲的,从不指使咱们做活,又做得一手好饭菜,难找的一个人。” 笑了笑,孙嬷嬷打趣道:“看门的,快去通秉一声,老婆子奉太妃娘娘之命,过来瞧瞧岳姑娘怎么样了。” 于沁香见了个半礼,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他就这么看重这个女人? 李嬷嬷轻轻笑骂了一声,对大厅边放了线筐子看着她们的小文道:“文儿丫头,去说一声,孙嬷嬷探病来了,见不见的?” 小文哎了一声,好奇地看了沁香几眼,这才朝东厢跑去,听见她脆生生地道:“奶奶,公子,孙嬷嬷来了。” 小丫头在天明的提点下,已经知道公子的身份,昨日甚至还见过太妃娘娘,心中是惶恐的。想要恭恭敬敬地说,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干巴巴的。 吃过早饭,又睡了会儿,容成独就端着药碗进来了,在他逼人的眼光下,岳筝将药汁喝了一滴不剩,然后就把睡意给苦没了。 床上趴不住,要下来走走,他不让,想要绣上几针,他还是不让。最后只得跟着他在书桌边看书,他读她听。 读的是一本志怪小说,正被他念到人花相恋的一篇。 读书时,他的声音轻缓徐舒,好听至极。小文回话时,她正听地沉沉入迷。不仅因为故事,更是因为他的声音。 因此小文的声音响起,倒把她吓了一跳。 容成独刚刚就已听到外面的对话声,此时看向小文,清冷吩咐:“知道了,筝筝无碍,让她回吧。” 声音清冷,音量不大。但外面的三人静静的,还是隐隐听见了。 于沁香登时将手紧握,指甲掐入肉里。 岳筝疑问道:“小文,什么事?” 小文被那一个眼神吓得瑟瑟缩缩的,见问有些磕巴道:“太妃……娘娘让孙嬷嬷来瞧奶奶了。” 怯生生的话语,使得岳筝不满地看了容成独一眼。明知道这孩子胆小,你还动不动吓人? 容成独翻书不理。 岳筝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对小文道:“快请嬷嬷进来。” 无论对太妃,还是对这个嬷嬷,岳筝都有很多的好感与感激。 容成独也站起来,将她扶住,清冷而又不满道:“你该去休息了,坐了这么一会子,屁股早该疼了吧?” 岳筝又羞又气。“你说话,注意点行不行?”她看着他说道。 “好”,他干脆地应了,清冷疏懒。 孙嬷嬷一进来,就连连问岳筝道:“感觉可好些了,怎么不在床上歇着?” 岳筝真心笑道:“谢谢嬷嬷关心,我好多了。”看到跟着进来的沁香时,她不禁一怔,语拙道:“这位……” 孙嬷嬷觉出尴尬来,忙说道:“哦这是沁香小姐,想必您也见过的。今儿来看太妃娘娘,听说你受了伤,便想过来看看。” 沁香尽力扯出一个得体的笑脸,上前施礼道:“见过岳姐姐,香儿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真不好意思。” 她的话音未落,容成独看过去一眼,语气清冷凝重:“这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能带进来吗?” 质疑的是孙嬷嬷,却让于沁香无地自容。 孙嬷嬷语结。 于沁香再次施了一礼,声音益发娇软:“王爷,是香儿请求孙嬷嬷带着我过来的。听说岳姐姐受伤,我十分忧心,便冒昧过来了。” 容成独拿着半卷地书本,在桌沿一下又一下地敲着。神情清冷之中带着闲适,却让人倍感压力。 岳筝却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对于那女子口中的岳姐姐,不甚喜欢。于沁香刚说完,她便要开口。容成独清冷凌厉的声音却先响起:“记住你的身份,称她姐姐,你还不够格。” 高贵凌人的语气,几乎与无情挨不上边。却还不如是无情。 这一句话别说少女之心的于沁香承受不住,就连孙嬷嬷听了也觉得抬不起头来。 于沁香登时眼中含泪,也忘了身份之别,抬头看向他,却又马上低了头。冷静下来,哽咽问道:“为什么?” “下去”,他说道。 他说下去,已是表明了原因。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下人么? 那这女人呢?她不过是个带着拖油瓶的一个农妇,还与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民女听说”,她没有下去,忍不住说道:“岳娘子她前段时间打伤了一名中年男子,同时与一个年轻少年勾肩搭背……” 孙嬷嬷看见王爷顿黑的脸色,连忙拉了拉沁香的衣袖。 这女孩子看着是个温顺的,竟然也这么大胆。 “你是在金川呆腻了?”他眸光转动,清冷之气流转,商量的语气吓得人不敢大声喘气。 沁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虽然她今日来此,就是要说这话的,但却不是这种方式。“臣女不敢”,她连忙惶恐回道。 岳筝这时也懒得说话了,在已垫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那个前世为了他而出家的女子,观察她。却是越看越不喜。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他有些不耐烦道。 这女人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想在他身边,也不怕受不起折寿。 他冷冰冰地想到。 于沁香不知所措。 孙嬷嬷连忙道:“王爷,这都怪老奴多事。” 容成独没有说话,似是同意她的话。 孙嬷嬷将食盒放在桌子上,笑着对岳筝道:“这是娘娘特地吩咐厨下做的,你尝尝,若是好就告诉一声,明天老奴再送过来。还有一碟蜜饯,是让你压药味的。” “让娘娘费心了”,岳筝连忙站起身来,有些受宠若惊道。 “别说这话,快坐下歇着吧。”孙嬷嬷笑道:“老奴就先告辞了。” 于沁香心中不甘,又气又呕,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谁想到,他竟然连在这里站一站的机会都不给她? 孙嬷嬷施礼告退。事情本该如此了结,容成独却傲然凌驾道:“转告母妃,日后不要做主让些不相干的人过来这里。我的底线,母妃应该早就知晓。何必再做这些无谓之事?” 孙嬷嬷第一次听自家王爷说这么多话,却是如此不客气。 岳筝当即不好插话,只得低头不言。 孙嬷嬷俯身应声,已是满头大汗。 刚跨出大门口,于沁香便掩面低泣。 “孩子,知道你心里苦。但王爷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喜不喜的情绪从来不掩饰。再说了,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的是。”孙嬷嬷终归心中不忍,便劝道。 于沁香摇了摇头,哑着声道:“失礼了”,便朝着巷子另一个方向奔走了。 孙嬷嬷喊不住,连忙叫了一个下人跟了过去。当即又派人到前院,通知了于府下人。 立在中庭,孙嬷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自家王爷的后院,日后肯定没有内斗。像这样不喜欢的,一句话不说就拒绝地如此分明利落不给人留半点颜面。 岳姑娘一句话还没有说呢,王爷这边就将那示好的女人给解决了。这得喜爱地多干脆啊! 王爷这点性子,与先皇和当今皇上倒真是半点不像。 回去了,孙嬷嬷并没有在太妃娘娘跟前提那样的话。说了,只怕是更伤这母子情。 …… “那么美丽的女孩子,你就这么赶出去,一点都不心疼?”岳筝笑着问沉思中神情冷峻的男人。 容成独回神,抬眸看了她一眼。“说起来,她刚才说的,你与一个少年人勾肩搭背是什么意思?”他淡笑着问道。 岳筝想到于沁香说着话,正是指那天她送策儿回家的事。心中发虚,强自说道:“你相信她说的话,还赶她出去,问清楚不就好了?” “你心虚了”,他将书潇洒地往桌子上一扔,双手撑在椅背,将她罩在自己的视线之下,十分开心似地说道。 下一刻却是认真地研究着她的目光,低声私语道:“你忘了,还有人说你勾引她小弟,这该是一个人吧?” “无聊”,岳筝伸手推他,后背用力,疼地呲牙咧嘴。 “注意点”,他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我去做饭”,她又说道。 容成独侧眸向外,说道:“才过巳时,做饭还早。” “那你站开些。”岳筝根本不想与他继续那个话题。 容成独心有所感,却并未后退半步。说道:“咱们调*。” 如此认真地说着这么不正经的话,岳筝只觉好笑不已。 她带着笑意道:“好啊!”她真是变得大胆了,只怪这个男人说话完全没有避讳。 “先说勾引的问题”,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命令道:“勾引我。” 岳筝脸色泛红,强撑着道:“我不会。” 他清冷一笑,师傅的口吻道:“对我展现你的美,让我心起波澜,然后想要你。第一步,脱衣服,要轻缓,解衣扣时不要忘了与我眉目传情……” “容成独”,岳筝听不下去了,大声喊道:“你倒是很熟练啊,不知多少女子勾引过你,让你如此的,如此的……” “怎样?”他瞬间绽开笑颜,摄人心魄。 岳筝怔了一瞬,怒道:“恬不知耻。” “那也只对你。”容成独疏懒回道。 泛着健康红润之色的薄唇,轻轻吐出那几个字,就直直地贴在她的唇上,动作轻轻,充满怜爱。转瞬间又溢满了力量,深吮舔舐。 一个吻的变化,顷刻之间。 即将深入。 “妹妹,你说什么呢?”门口传来再晴带着惊慌,保护性的责备的声音。 105 来访 再晴刚刚走近,就听见岳筝的“容成独……恬不知耻”,简直被吓得一颗心要跳了出来。怪不得那李嬷嬷只是看着她发笑,不敢过来通报呢。 这么让人家王爷丢脸的话,也得敢通报呀! “妹妹,你说什么呢?”再晴先出声训斥。她都训过了,待会儿金川王就是想发火也不好意思处理妹妹了。 再晴就是这么考虑着的,但她却没想到刚迈进门槛,就看见金川王快速移开的身影,而妹妹正满脸通红的在椅子上坐着。 看见她进来,当即就站起身来。 “慢一点”,金川王的声音虽然清冷,很像不喜时的命令的话,但还是有种不寻常的意味。 电光火石,再晴明白了。明白她刚刚打断了什么事,妹妹虽然喊声气恼,但那是不好意思地羞恼啊。她怎么刚才就愣没听出来,要怪,也只能怪内容太让人胆怯了。 怎么能直呼金川王大名呢? 怎么能说金川王恬不知耻呢? 就算是真的吧,也不能说出来这么直接吧。 再晴眼光在一男一女两人之间转了转,脸色变幻多彩。谁让这妹妹爱上一个如此尊贵的王爷,若是换个其他人,至于让她如此丢脸吗? 岳筝轻呼一口气,这个姐姐,来的可真是凑巧,还被她听到刚才的话,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她看见。 悄悄白了容成独一眼,不管脸上还是一片红云,破罐破摔地对再晴道:“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再晴向来性子粗疏,也把刚才的事装作没看见。她扯了个笑道:“是啊,来的真不巧。”话里还有点打趣的意思。 其实她说的也是实话啊,谁知道这个时候了,金川王会在?她之前也不是没有来过,差不多的时间中都没有遇到过王爷。 真的是不巧。 岳筝被她这么一说,倒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了。她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再晴,笑道:“才多长时间啊,肚子竟然又大了一圈。姐姐你身子重,还来看我做什么?让人看着就担心。” 再晴笑骂道:“瞧瞧你说的,我来看你还是不该的了。真是没良心!” 岳筝扶着再晴让她坐下,一边说道:“姐姐你就是不讲理,我哪有那个意思。” “姐姐快坐吧”,再晴并不落座,她便道:“你一直站着,倒让我心惊胆颤的。” 岳筝当然明白,她不落坐的原因是上首的那个男人没有发话。 再看容成独,一点尴尬都没有地坐在中堂椅上,怡怡然地倒了一杯茶,正在悠闲地一手茶一页书。 落在书页上的眼光,在岳筝看向他时回望了过来。 你就不能走开,留下地方给女人家说话? 容成独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极淡然的笑来,然后清冷的嗓音缓缓流动在室内:“你们聊,我去一边看书。” 他说着,又是宠溺一笑,对于这样平常的温馨,他愿意配合她。 再晴忙道:“不敢,还是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哪里敢让王爷回避?说一说都不敢! 容成独戏谑的目光打在岳筝脸上,“不必拘束”,说着已是站起了身。不过他朝另一边的书房走去时,却满是上贵之气道:“但说话也不要太不拘束了。” 瞬间再晴背生冷汗,她什么时候说话不注意过? 岳筝听此,又见他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便说道:“咱们里面说话。” 有他在,不论离得远近,说话都是要不自在的。 再晴舒了一口气,瞪了岳筝一眼。早就该说去里面的! 岳筝失笑,小心地扶着再晴走向里间。丫头仆妇都留在了外面。让再晴床边坐下了,她倒了杯清茶送来,同样在床边坐下。 “姐姐,你这肚子好奇怪,怎么这一个月来大了这么多?”岳筝有些担心地问道。真怕她还是会像前世一样,要不要让月无人帮忙看看? 再晴狠狠地喝了一口茶,这才感觉轻松好多。笑嗔道:“有什么可奇怪的,本来就已经五个多月了。你别瞎担心,当初有玄儿时,就是这个样子。” 她又看着岳筝道:“你怎么样,没事吧?我今天早上才听潜之说了,心中担心,却又爬来早了耽误你修养。谁想到拣来拣去,还是没拣到好时候。” 再晴说着,又成了打趣的语气。 其实她也真是没想到,像刚才,金川王主动走开,这都是心中看重妹妹的表现。她也真是为她感到高兴。 岳筝这时被她说,只脸上微微红了红,“你真是嘴上不饶人。”她轻笑着说道。 再晴也笑道:“看王爷真的对你好,我就放心了。快跟我说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岳筝点了点头,把昨天的事大致说了。 再晴听得惊惧不已,末了又非要看看她的伤口怎样。看过了,才放心道:“长点记性吧,下去出门记着多带些人。” “知道了”,岳筝受教道。 两个人又说了些日常的话,再晴却忽地问道:“怎么曲儿突然就不跟着玄儿一起上下学了?” 啊?岳筝觉得这话很不好说,笑了笑道:“曲儿不是想学骑马吗?天明之前给人家放马,马术也很娴熟。再说了,男孩子总得学着独立起来,就从上学开始吧。” 昨天早晨,买马之前,就派了人与张家的人说过的。 再晴摇了摇头,说道:“曲儿才多大点儿,你也放心?路上什么情况没有,再惊了马。” 这个岳筝倒真没担心,小马驹与曲儿很投缘,昨天面对那么多猎犬,小马驹都没有惊马迹象,再有什么大情况,也比不得昨天那样的情况大吧。“没事的,天明会在前面牵着。”她道。 再说了,容成独让金跃也跟着呢。金跃的功夫,比不上金鳞,在金川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完全不用担心。 再晴想起自家那个早晨上学时苦着张脸的儿子,又见岳筝这里不像说了实话的样子,便猜到或许是两个小家伙又有龃龉了。不过儿子没说,妹妹这里也不说,她还是也别说了,小孩子嘛,一天闹两天合的,谁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想到此处,便又露了笑颜。不经意间,看到房间一侧放着的长长的绣架,撑起的底纱上才只用碧青变化的丝线打了一半的底,但已经足够让她惊奇了。 “妹妹,这可是你要参加丝纱品鉴大会的绣品。”她走过去,细细地看了,惊问道。 岳筝也跟着走了过去,说道:“是啊,不过这一受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绣。” 再晴安慰道:“别担心这个,现在安心养伤,伤好了,还愁绣吗?” “姐姐,你就不怕我抢了敬弟的第一?”她笑嘻嘻地问道。 “口气不小”,再晴说道:“那看来是很有自信了,放心啦,姐姐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第一对敬弟来说,锦上添花而已,有没有差别倒不大。况且你得了第一,也跟我家得了第一差不多啊。” 岳筝也笑了。 “你这个是要绣的什么?怎么没有底图?”再晴看了看,又问道。 “我不会画,只会绣。”岳筝道。 再晴先是点了点头,又惊奇地看着她,叹道:“妹妹,你真是让我惊奇。不用底图就能上手绣,听说这些就是几十年的老绣娘也怕弄错呢。” 岳筝无所谓地掩饰过道:“我就是不怕弄错嘛。” “还是妹妹技艺精湛”,再晴又夸赞道。 …… 两人正说着,透过窗传来邦子吆喝驴子停下的声音。 然后便是邦子的问话声:“小文,小文,奶奶今天好些没?我爹娘还有我奶,都来看奶奶了。” 小文回道:“好多了,快请老夫人进来吧。” 岳筝眼睛一亮,与再晴说道:“姐姐歇着,我去迎迎婆婆。”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这么走来走去的行吗?”再晴有些担心地说道。 “没事”,岳筝说过,就快步出去。不免牵动伤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子。不过她心中高兴,根本就没管这一点疼痛。 却是刚走到外间,就被他叱了一声:“站住。”他站起来,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臂,清冷道:“就不能慢点走?” 岳筝高兴地看着他,“我也只是想念婆婆了,当初是她救的我们呢。”她笑意盈盈地说道。 容成独却只觉得心口被狠狠地一撞。他了解过她之前的经历,这些自然知道。 “我会好好感谢她。”他看着她道。 “那倒不用”,岳筝笑道:“我自己会的。” 容成独皱了皱眉,不喜欢她把他们两个分的太清。但是见她如此高兴,就也没说什么。 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时时刻刻都在想靠着自己的能力活下去。若不是明白这点,莫家他会不动? 一出来,就见瞎婆婆穿着一新的在儿媳妇的搀扶下沿着甬路边向东折过来的一条小路走来。 “婆婆”,岳筝喊道,就要快步过去,却被容成独紧紧握着手臂,施力不让她走的太快,只得缓步过去。 才喊了这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呢,就被瞎婆婆给一连串的接了过去:“筝娘,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受了伤,还不在床上休息着?伤在腰上,不能这么来回走动的。” ------题外话------ 谢谢畲族部落、agsxm1350的月票。 今天更新字数少少少,那个我写的不止这些,不过明天没时间写,在学校一天都不回宿舍,所以……最近一直在赶论文,快写成疯子了把我。 106 别事 “不是听说您老人家过来了吗?”岳筝听着这关心的话语,眼眶微热,笑着说道。 瞎婆婆已经走到她跟前来,责怪道:“还当我是外人吗?让你出来接。” 说着就伸手扶住了她,对容成独道:“你一个大男人,也不仔细,我来扶着吧。” 岳筝忍不住噗嗤一声,从来没见过什么人敢这样对容成独说话的。 容成独竟也没半点不耐之气,点了点头,就松开了手。 邦子简直被自家奶奶吓破了胆,忙喊了一声:“奶,……”却不知如何说接下去的话了。 早知道在家里,就不应该怕吓到家里人只跟他们说有一个公子跟奶奶很好,就应该直接说那是金川王! 瞎婆婆眼盲几十年,现在复了明,对人对事都看的更清楚,又是半截身子都埋了黄土之人。怎么能看不出筝娘身边这个男人的富贵之气,但是看得更清楚的是,他对筝娘心疼宠溺的目光。 而邦子的父母,却都没有瞎婆婆的豁达。容成独走在他们之前,他们根本就不敢跟在一丈以内。 冒汗的心里只能想到,还是娘见多识广啊。 其实就是天下之人,面对容成独时,又有几个人可以豁达以对? 进了房间,见到再晴,又是一番寒暄。一个挺着大肚子,一个身上有伤,瞎婆婆不容反驳地让岳筝床上趴着了,便又让再晴坐下。 根本没有使唤别人的习惯的瞎婆婆忙地脚不沾地。 岳筝看着这个如今精神矍铄的老人,眉眼间均是幸福的笑意。就是上一世太妃娘娘对她的关心,也不如这一刻的瞎婆婆更让她找到家的感觉。 “婆婆”,岳筝笑道:“你快歇会儿吧,我不渴的。” “多喝水伤口才长得快”,瞎婆婆倒了杯清水道。 岳筝好笑不已,这她倒没听说过。 一旁再晴也是一副好笑的样子。 “家里盖了什么样的房子?”岳筝又问道。 “按着那些工匠说的,盖了间前后院的青砖瓦房,与你这院子格式差不多,进门主厅,分东西两厢。”瞎婆婆在床边坐下了,笑呵呵地满足道:“筝娘,多亏了你。” 岳筝连忙道:“婆婆,不要再说这话了。说起来,我能活下来,还是多亏了您呢。” “好好好,不说这个”,瞎婆婆拉住岳筝的手拍了拍,换了话题道:“西厢还给你跟曲儿留着房子呢,过年的时候都回去。” “嗯”,岳筝笑着应了。再看这个时候的婆婆,比起之前,或许是邦子一家搬过去与她同住的原因吧,就是白花花的头发都显出生机来。 再晴这时接过话道:“我还想着让妹妹到时去我家里过年呢,也好热闹。却被婆婆抢先了。” 一时间笑语嫣然。 瞎婆婆看了看再晴的肚子,突然说道:“我看晴娘这一胎,多像是双胞胎呢。” 再晴一听,霍地站起身来,惊喜地连连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可得小心点”,瞎婆婆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起身过去将她按到椅子上,这才笑着道:“*不离十。” 岳筝也很惊喜,笑道:“恭喜姐姐。” 双胞胎百不存一,很珍贵的。但是风险也大……岳筝脸色蓦然有些沉。 瞎婆婆这时也说道:“就是这样,晴娘日后才更要注意些。以后每日里,都在石子路上走个一两刻钟,到生产时才更顺利些。” 再晴听得连连点头,还请教了许多问题。 瞎婆婆也都一一回答。 岳筝另一边听着,补充了许多以前并不了解的孕期知识。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当初曲儿能顺利出生,她是有多大的幸运,对于曲儿,她又是有多少的亏欠。 暗暗决定,日后要更加注意儿子的饮食,百花蜜加蜂王浆也得敦促他坚持天天喝,好把在肚子里时亏欠他的给补回来。 屋中三人说的热热闹闹,外面就更显得冷冷清清。 容成独命人上了茶,在外间里接待邦子一家。 他向来清冷孤绝,即使这时要把自己摆在待客之主人地位,还是不免傲然迫人。落了座,一杯杯适宜饮用的茶上来,“请用茶”,他说道。 不甚清冷的语气,却仍然让人感觉颇不舒服。这种语气,对于想要得到金川王接见的人来说,或许已是平易近人了。 但是对于大半辈子跟纤夫打交道的邦子爹,还有整日里看到的男人都是甩着泥腿子的邦子娘,以及初初长成的邦子来说,都是那么让人不知所措。 拘束地端了茶杯,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侍立在侧的小文和李嬷嬷,自然也是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里间的谈笑声传出,更反衬了外间的清冷。 邦子想要出去喂驴子,也好过这样干坐着。但是终究不敢动。 邦子娘想进去里间说话,也没敢动。 邦子爹一直在想说什么话合适,一句又一句,心里浮出来,又被他给拍下去。只得出一个结论,看来监工掌柜那些小官也都不好混,跟这贵家公子打交道,真是太折磨人了。 至于容成独,却是被从未听到过的她的那种发自心底的笑声给吸引了。听着,想着,竟致深思飘摇。 邦子一家,虽然属于社会底层混生活的人,但在他的眼中与其他的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一般的贵介公子,看到这样的人或许会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及对于他们的外貌教养的鄙弃。 在容成独眼中,底层上层,三教九流,都是一类。这些人在他的眼中,从来没有分隔界限。 他孤傲、苏世独立,在遇到岳筝之前。他的世界中只有两种人,他自己,所有其他人。遇到岳筝之后,他的世界还是两种人,他和岳筝,所有其他人。 所以此时邦子一家人是局促,还是努力昂着头保持穷人的自尊,在他的面前都没有必要。 他们若是放松点,倒是更好受些。 这种尴尬清冷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曲儿放学。 曲儿骑在小马驹上,天明骑着大马在前,拉着小马驹的缰绳,在小曲儿一路嘚儿驾的稚嫩的欢快的声音中哒哒小跑着进了家门。 没等天明下来,小曲儿就拍了拍小马驹,顺着它的脖子一路滑了下来。 天明看见,担心地喊道:“少爷,你小心点。” “没事”,小曲儿顺了顺小马驹的脖子,凤眼含笑道:“小彤很乖的。” 然后一溜烟儿,就叫喊着跑去了东厢:“娘亲,娘亲,你好些了吗?” 早晨出门时还有些郁郁的小孩子,经过一上午的书院生活已经开心起来。 跑到门口看到向门外望过来的邦子,曲儿欣喜地上前:“邦子哥,伯伯,伯母,你们来啦。” 邦子爹连忙摇手说道:“不敢不敢”。 嘴拙,说地不完全。邦子爹心里狂补充,曲儿少爷,不敢这么说。 邦子似松了一口气,问道:“曲儿少爷下课了?” “嗯,我骑着我的小马驹回来的。”他满眼笑意地说道。又纠正说:“邦子哥叫我曲儿就好了。” 邦子爹一听,又是连忙摇手:“不敢不敢。” 容成独看了眼似乎很高兴的小家伙,问道:“路上可还好吗?” 他独特的清冷的声音一出,杂音顿消。 曲儿点头,上前唤了一声:“容成叔叔。” 容成独挑眉,现在在他面前就是这异常乖静的样子,不知是畏惧他,还是不满他? 瞎婆婆这时从里间出来,看见曲儿便招手道:“曲儿已经上学了?快到婆婆身边来。” 小曲儿瞬间笑开了眉眼,连忙扑了过去,有些撒娇道:“刚才我就猜到,婆婆肯定也来了。” “是吗?曲儿最是聪明了。”瞎婆婆笑呵呵道,然后领着小家伙进去了。 外面的人听到曲儿进去,乖巧说道:“晴姨好。”然后询问母亲:“娘亲,你感觉好些了吗?还疼不疼了?” 岳筝柔和的声音:“不疼了,路上小马驹还听话吗?” “听话”,曲儿回道:“小彤可乖了,一点都不乱跑。天明哥哥给我牵着缰绳,我们走在大彤后面,但是跑得很快。” “不准将马打地太快”,岳筝听了连忙嘱咐。 “不快,一点都不快”,小曲儿又连忙摆手。 引得几人好笑不已。 邦子在外面干瞪眼,怎么就让奶把曲儿给领走了? 容成独站起身来,轻拂衣袖,清淡道:“稍坐,失陪。”光华流溢之人从容出门。 邦子一家人连忙站起身来,看着人影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地坐了下来。 邦子擦了一把额上并没有多少的汗,心想道还是失陪更好一些。 只是半刻未过,就见一行行婢女鱼贯而入,手上端着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瓷盘,瓷盘上面罩着半球性的盖子,尽显精致。 邦子不禁低声叹道:“王爷真看得起咱们啊!” 邦子爹没有听清,瞪了儿子一眼道:“瞎咕哝什么呢?” 邦子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他说道:“爹,你们坐着歇会儿,我去办点事。” 关于这公子的身份,还是回家后再跟爹娘说吧。免得在这里失态,邦子暗自分析着。 “你能办什么事?”邦子爹疑问道:“这里你认识几个,还办事?” “我真有事爹”,邦子说道:“那个您要是觉得自己没事干的话,把咱们的驴子喂一喂吧。” 说着就跳了出去。 只因这时邦子娘已经跑到里间融合的环境中去了,邦子一走就剩下了老爹一个。 可不得生气吗?“小兔崽子,还敢给你爹铺排活了?”邦子爹粗着嗓子喊道,在这静悄悄的外间有些刺耳,他连忙又闭上了嘴巴。 邦子一直跑到王府后门,站到门口,不禁再一次感叹:王府的后门都比那些富贵人家的前门气派。 那些来回传菜的婢女,看到仰着头往上看的邦子,大多数目不斜视,只有两三个目露轻鄙之色。 邦子察觉到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愣了愣,鼓起勇气拦住一个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婢女,低着头问道:“这位姐姐,可否通传王爷身边的那个金……侍卫一声。” 婢女停下脚步,轻笑一声道:“要找哪个金侍卫?王爷身边的八大护卫,都是金字排行的。” 邦子为难地挠了挠头,“这……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婢女还要说话,前面一个回头道:“屏幽,不过一个乡巴佬,理他那么多做什么?” 惹起几丝轻轻的嗤笑。 邦子登时满面通红,自尊心空前膨胀,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站住”,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阻止了继续向前走的婢女的步伐。 “金侍卫,有什么吩咐吗?”婢女忐忑的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邦子也看向出声之人,这个是金侍卫,那个金侍卫哪里去了? 没有随着王爷回府的金风两步走到那个婢女跟前,半天也没想出来这婢女叫个什么。 怪不得王爷都记不住府中下人的名字! “你刚才说的什么话?”他问道。 这些小事,一向不用王爷处理。以往也没人会在意的,他们几个都没有处理过这类事件。 而今这却是与岳姑娘那边的人相关的,若他不处理了,万一被王爷知道,他只怕得和金鳞一个样子了。 “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婢女忙跪下说道。 其他婢女大气不敢喘一下,都站在了原地。 金风并没有让其他不相关的人下去,冷笑一声道:“回去收拾东西,跟着彭妈妈走吧。” 彭妈妈是专管府中下人发卖的。 婢女脸色煞白,俯身磕头道:“金侍卫,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再也不敢了。” 王爷身边的护卫,绝对有处置她们的权利。 刚刚发笑的几人,此时已是双膝发抖。 是不长脑子?还是才进王府来当差? 金风道:“其一,王府中下人犯了错,当立即认错,而不是为自己推脱;其二,你在王府当差,难道不知道,王爷都礼重的客人,你得尊若半个主子?” “这样记不住自己身份的婢女,只逐你出府已是恩德,还不下去?” 金风话语凌厉,婢女也不敢在说求饶的话。磕了一个头,才退了下去。 金风在那十几个婢女旁边来回走了几步,声若沉钟道:“想要做王府里的下人,就得学会绝对的尊重与服从,做不到的,现在站出来,跟着那个一起走。日后再有认不清自己本位的,一律杖毙!” 几句话说的十几个婢女全都心颤胆悠,无声地施了个半礼,鱼贯而走。 金风摇头,平生所见,位低心高眼高之人最是可恶。 走到还愣在那里的邦子跟前,他问道:“你是不是要找金鳞?” 他昨天才替金鳞到王爷身边当差,之前也没见过这人,想也是找金鳞的。 邦子愣愣地点头。心里真是凌乱了,村里的老秀才说的对,皇家真是严苛。 “你等着,我给你叫去。”金风说道,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半刻钟之后,金鳞一步一步地僵硬着走了过来。 “找我啥事?”金鳞恹恹地问道。 邦子瞪着他走路得姿势,疑问道:“金侍卫,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金鳞连声说道。 邦子也不再多问,掏出了怀中的银票,塞到他的手里道:“这是你打的那些猎犬的钱。” 金鳞看了眼手中的银票,奇异道:“不是给你了,还有人嫌银票烧手的?” 邦子认真道:“这就是你的,我们拿了的确烧手。还有这么多钱,凭空得了,对我们的生活不好。” “嘿,你才多大的孩子”,金鳞欣赏道:“想得倒是明白。” 邦子呵呵一笑,便摆手回了错对面的院子。 金风啧啧两声,看着金鳞道:“大哥,这下不疼了吧?” 金鳞将银票揣起来,严肃道:“好好当差,我养伤去也。” 金风却又上前两步,神秘问道:“大哥,你攒多少钱了已经?还不够娶媳妇?我听说,太妃娘娘身边的秋扇再过几个月就够年龄了。秋扇长得好,心也好,手也巧,最重要的是经常跟你说话。” 说着八卦地挤了挤眼睛。 金鳞抬起腰间不离身的剑,照着金风头上就是一下。 “小三,你自己惦记着就惦记着,用得着试探我吗?”金鳞说道。 “哎,怎么是我惦记着?”金风哇哇大叫道:“不知道是谁,天天数一数老婆本,连上一次妓院都不舍得……” 金鳞周围阴风阵阵,“小三儿”,他轻声说道:“再说一句试试?” “试试又没有礼物可拿”,金风后退两步,说道:“我当值去了,大哥好好养伤去吧。” 金鳞抚剑离开,拍了拍胸口的银票。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攒多的花不完的银子,让老婆孩子不吃钱的苦。这是他五岁应选皇宫暗卫之前,父母因无钱看病相继去世后,在垃圾山中形成的一个模模糊糊的信条。 本以为做了暗卫,一辈子属于黑暗。没想到调到王爷身边当差,光明正大的生活在太阳之下。 算一算,十一年,已经攒了近十万两了,啥时候娶媳妇? 不过王爷不娶妃,他哪敢越到前面去! 秋扇……还没有碧瓦、初寒处得熟。 ------题外话------ 写得眼花缭乱,待会儿还得再写教学设计…… 看书愉快! 107 好歹 “娘娘,王爷过来了。”孙嬷嬷捧着一个红泥小炉,轻步进来,笑着说道。 婢女微笑着打帘,容成独随后进来。 太妃放下了手上才刚默读了一页的心经,也没看进来的儿子,随手拂了拂膝上裙幅。 “娘唤儿子过来,有何事说?”他仍不掩清冷,却是比起常人多着几分亲近。 太妃容颜稍敛,不冷不淡道:“如今忙了,忙着哄女人呢,我这个做娘的见你一面也不容易了。” 儿子如今面色越来越好,她当然发自心底的喜欢。但是之前还会三五不时陪她吃顿饭的儿子,这两天却是除了早晚安就没见过他的影子。虽是不至于气怒,心里不舒服倒是真的。 容成独霎时淡笑,转动脚步,优雅的身影在一旁落座。“母妃有何话,直说就是了。”他的声音清冷笑意流动。 太妃见儿子如此,心中略略平复,不动声色道:“王家的人你要如何处置?” 容成独脸色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了太妃的话一眼。他低眸,骨节分明的食指顺了顺袖边,“王家如此行为,罪不容赦,难道母妃要为他们求情?” 太妃被说中目的,咳了一声道:“何谈说情,不过总归金鳞之前说了那句话,把王家处置的太重了,岂不是告诉金川的达官贵人们,你一个金川王还比不过一个女子重?” “金鳞那句话,说地很对。”容成独颜色淡淡地。下一瞬间,语气变得清冷:“母妃,自来了金川,这样的事情,您从不关心,今日却要这么说,是何意?” 他虽然是问的,可流动的眸光却像已经洞悉了其意。 “你这是质问我了?”太妃不免有些伤心,厉声喝道。 “儿子不敢”,他傲然以对。 “只是母妃,王家闹市纵狗,伤及无辜十几,死了五六个孩子,抵命不是应该的吗?”他又说道:“我要严惩王家,与筝筝可有半分关系?” 多么公正无私! 这么公正无私,也只是担心为岳筝树立敌人吧。毕竟若是金川王为她处置王家,王家的人能不怀恨吗? “独儿,你可真是个情种啊!”,太妃娘娘突然出声道:“这么用心良苦,可外人就看不出来你干涉此案,为的只是一个女人吗?” 容成独眸中神情微微变换,稍顿说道:“知道她确切是谁的,毕竟不多。” “王家是定要罚了?”太妃娘娘问道,声音已经平静。 “嗯”,他点头。清冷而又不容置疑。 “是何处置?” “王家父子凌迟,其余人流放极南海边苦役。”他说道,一点感情都没有。 太妃娘娘倒吸了一口冷气。 凌迟! 流放! 流放到那南海边,再服苦役,不是跟处死差不多。 “宽松些吧,总要为自己积些福泽。”沉默片刻,太妃娘娘叹道。 “王家父子流放,其他的人也是无辜的,只收了他们的狗马市场就行。”她轻声建议道。 “母妃”,容成独的声音郑重,说道:“金川府之事,您不必过问太多。” 如此不客气的话,对母亲的话,简直是忤逆。 太妃听了,气得双手颤抖。她为了这个儿子,作了多少牺牲?以前的不说,就说岳筝一事。但凡换一个母亲,早就插手干预了。 为了这个冷僻的儿子能够幸福终老,多少话她都没说。是,那是个可人的女子,她是渐渐认可了,但是还没到她一句话都不能说的地步吧! 其实太妃对于岳筝的认可,也不免妥协的成分。如今儿子说的这么不客气,让她一下子便爆发了。 “你若眼中还有我这个母妃,王家父子马上放了”,她敛容命令道:“这件事,伤了几家,责令王家赔偿了事便罢。” 现在要放王家,已经不是给王家人求情了。而是要争自己做母亲的尊严。 容成独清冷如斯,从容起身。“恐怕不能让母妃如愿了”,他不容置喙道:“王家人的命,我要定了。” “你……”太妃气得直喘粗气。 “娘娘”,孙嬷嬷连忙上前帮着顺气,劝道:“何必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伤了您与王爷的母子情分呢。” “我何德何能,做如此大逆不道,洒脱不羁的金川王的母亲。”太妃娘娘气道。 “母妃休息”,容成独后退一步,半施礼道:“儿子告退。” 话落,便转身从容离去。照旧的清清冷冷,苏世独立,好似刚才的事如烟雾般不足在意。 “滚,滚吧!”太妃娘娘登时气得大声喊道:“你容不下我这个老婆子,明天我收拾收拾就回盛川去。” “省得受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气。”她说着就声音哽咽,骂道:“都是那个姓岳的,哪里勾住了他的魂,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忤逆我!” 孙嬷嬷小心地陪着笑,无足轻重地劝着。直到看着太妃娘娘消了气,她才开口道:“娘娘向来是明白的,这事怎么能跟岳姑娘有关?王爷的性子,咱们还不知道吗?像以前老奴说的,王爷有了心上的人,前面就是隔着火山您也拉不回来。如今眼看着是将岳姑娘放在心里的,您心中再对那女子有矛盾,可不好。王爷不是那种会顾忌母子情分的人啊!” 太妃已冷静了一些,叹道:“我心里明白,气却难顺过来。那岳筝我不讨厌,只是这儿子现在让我心冷。” “独儿六岁那年,一天晌午下了学,只看了找我闲话的吴美人一眼,待她走了,他就大人似的让我近日要谨防吴美人。我只当哄他,就应了,后来不觉得也就防备些,直到那女人为了盛宠,拿着点小事一点点地在先皇跟前坏我,我心惊地直出冷汗。”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这个儿子不简单。眼明心亮,关键是心冷。”她摇头道:“那之前,吴美人可没少讨好他,都是些宫里少见的稀罕东西,还有自个儿亲手做的……” “瞧您说的”,孙嬷嬷好笑道:“王爷就能被一点东西收买了,就不跟母亲近了。” “不是这个话”,太妃摇头道:“他从小到大,瞧谁差过,跟谁真正近过?我不过不说罢了。” “不养儿不知报娘恩”,孙嬷嬷忙道。 太妃娘娘嗤笑。突兀地站起了身子,喊了一声道:“收拾东西,走。” “娘娘哎,您真走啊!”孙嬷嬷惊讶道:“留下王爷,可不是让他为难。” “他会为难?”太妃有些无所谓道。 “外人会怎么说啊?有些事,家里说说就好了!”孙嬷嬷小声嘟囔道。 “快收拾去吧”,太妃听此,忍不住笑骂道:“如今不比以前,手上不沾几条命日子过不下去。他这么不留情地要王家一家死,我去流沙寺吃两天斋去,顺便念经超度一下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奴婢就想着,太妃娘娘不是那种总拿离家出走威胁孩子的无知愚妇。”孙嬷嬷夸张地赞道。 “我倒是想做个无知愚妇呢”,太妃眼中带了点笑意,说道:“至少有儿子孝顺啊。” “点儿背,生了个什么理法都不看在眼里的儿子。日后的孙子,我可得好好教养,免得跟他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说起孙子,眼前真像出现了一个大胖小子,太妃一下子笑开了话。 孙嬷嬷也顺着说了几句。 屋里沉闷的空气才松快起来。旁边侍立的丫头,都暗暗舒了一口气。 瞎婆婆一家,吃过午饭就驾着驴车离开了。 走之前,将岳筝嘱咐了好几遍:“婆婆看,这个公子人不错,对你当是极好的,早早成亲才好。到时候,可一定要请婆婆过来做你娘家人。” 岳筝听此,也不顾得不好意思,惊异问道:“婆婆何以见得,您不觉得我配不上他吗?” 瞎婆婆呵呵一笑,尽是豁达:“看人看心,别被外边的这些东西骗了。婆婆活了一辈子,看个人还是准的。” 然后说了过几天再来看她,又跟小文交代:“那些母鸡养到后院中去,一天炖一只,给筝娘补补身子,伤口长得才快。” 嘱咐了小文两三遍,这才在儿媳妇的搀扶下走了。 天云青青,从半晌阴起来的天*雨。 岳筝不放心,怕雨把他们搁在半路,但耐不住瞎婆婆坚持要走,说留大石头一人在家看家不放心,只好让小文找了几块雨布,给他们带在车上。 大石头与邦子也都被猎狗咬到,想他们必定是不就医的,岳筝让小文把王祥开的药方连着几包药也一起给他们放到了车上。 邦子娘又是连声道谢的。 而再晴身子重,早早地就走了。张玄倒是放了学,听说自家娘在这里,又一路奔了过来,吃过饭就拉着小曲儿两个上学去了。 “那位婆婆的话,你要听。”岳筝趴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温热的气息便扑到耳边。 岳筝一时没有说话,听着外面起了风,便道:“要下雨了,你快回府去吧。” 容成独却说:“明天送你一件礼物。” 不待她说话,就起身去了外间窗子边书桌前。 浓青的天色有些发暗,他起身将书架上的一个锦盒拿下来,取出熠熠生华的明珠,放在窗框上。 就着柔和的光芒,打开了一本药剂书。 王祥说,那些猎狗抓出来的伤口,疤痕是难尽消的。 “独王爷”,他正皱眉翻看着书中的处方附录,里面的人喊道。 容成独,皱眉,宠溺一笑,无奈起身过去。 “要我陪你睡觉?”他倚在栏边,清冷笑言。 孤高傲然:当做好事了! 岳筝捂着脸看他,“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有正事要说。”她忍住笑道。 他点了点头,没有迈步上前。 岳筝也的确不需要他过来,只是说道:“你能不能派个人,把王祥开的药方还有药,送到鲁家马市的那个掌柜那里,让他分给那些被狗咬了的人?” “好”,他似乎想都没想,她话音落就应道。 “还有事吗?”他好脾气地问道。 “王家的人,你会把他们怎么样?”她想了想,还是问道。 毕竟他那么生气,当时就让人将他们押了下去。 “这事不是你该管的。”他清冷道。脸色已经冷凝,语未毕拂袖离去。 不用再说,他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是要为那家人说好话的。 但是伤了她,即使是一根手指头,他也不会放过……更何况…… 岳筝莫名其妙,蒙头而睡。 ------题外话------ 谢谢amyryan的票票。 看书愉快! 108 双方 云青青兮欲雨。 一阵冷风吹过,校场上大汗淋漓地对阵训练的士兵们,全都面露微笑。这风吹的真好,让沁了汗的脖子,冒火的脊背,爽凉凉的很舒服。 随着一声清亮高爽的呼哨,午休鼓响起。 看看天,没有太阳,忙去看沙漏,原来已经午时了啊! 不打仗了,也不让人歇着,每天不是锻炼,就是去附近的村庄挖沟子,疏河道。 有累得大汗淋漓的士兵,在心中不轻不重地抱怨着。 呼啦一声,士兵们顺声而望,见到一身劲装的将军,长枪一挑,卷了挂在一边的披风随手往后一甩,披在身上就飞跃出了校场。 抱怨的一下子心中就平衡了,大将军还每天跟着他们训练呢,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兵了。尽管大将军前段时间出现在兵营的时间很少,但至少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呢。 陆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校场,直到一处全是木棍子拼起来的屋子光秃秃的门前,才面色不改的停了下来。 “邢老头儿”,他倚在柱前喊道,笑意满满的。 点了两盏灯的木屋内,一个胡子打了结,穿着灰布短衫的坐在圆木棍拼接成的桌子前的老头抬头看了过去。老头花白的头上还有几个鸡窝,他只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奋笔记着什么东西。 “准备好了没有?本将该回去了。”陆鸿又说道。笑意盈盛的眼底有一丝不明意味。 老头也不吭声,左手在桌下摸了一阵。突然一个灰扑扑的瓷瓶,就直直地朝陆鸿打去。 陆鸿并未有半分吃惊,似乎老头的动作都在他的预料中一般,长臂一伸,就将瓷瓶接在手中。 他将手中的瓶子看了又看,啧啧两声:“你说你,做大夫的,把屋里的东西收拾的干净整洁点不好吗?整天这个样子,都不知道你这药是有毒还是有益。” 他正说着,屋内噗噗地往外出东西,鞋、药杵、罐子,还有一小捆板蓝根。 陆鸿连忙左躲右跳,喊道:“不说了,不说了,您老神,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这药”,他马上接着问道:“真能将疤痕除得一点看不出来?” 邢老头是军营中几十名军医之一,专治跌打损伤,利器折伤,虽然个人和他的医庐都很让人怀疑,但是在他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伤病。 在军营这个地方,跌打损伤,刀枪剑戟之伤是家常便饭,所以邢老头还是很得人尊敬的。 只是他人太怪,不要小学徒,不要伺候的下人,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二三百号士兵等着他治伤那会儿,也是这样。 陆鸿对这人,却是真心尊敬的。 而他求药,也是为了岳筝。昨日王祥对容成独的话,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想着邢老头专善这些外伤,便一大早就过来问了。 只是当时老头儿半天才给他回了一句:“知道一种药除疤,但是没有做过。大男人,还怕留个疤。” 陆鸿忙讨好说:“劳烦劳烦,给本将做一瓶出来。那个,中午我过来取啊。” 一上午能做出来什么好药吗?陆鸿既急着要药,又担心药效问题。微微拧起的眉心表明他的纠结。 邢老头再次抬头将这个青年将领看了一眼,硬板板道:“不相信就给我扔这儿。” 陆鸿挑了挑眉,神态闲适,却是一转手就将瓷瓶放到袖袋中。“我只是看着瓶子灰扑扑的,太不好看吗?”他说。 “给大姑娘的,一个瓶子也计较?”邢老头硬板板的话里,少有的带了点揶揄。 说起这个,陆鸿脸上神色变幻。他咳了一声,既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杂乱。 女人多得是,可他就是看上了那个。她与容成独关系非常,容成独态度明确,但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想跟着她接近的心。 尽管知道她有心于另一个男人,但他们现在也没怎么样不是吗?尽管知道她不是曾经的那个女子,但那个女子肯定早已成家了吧。 渐渐走离了邢老头的木棍屋,陆鸿诡秘地笑了笑。 不管她是不是她,都成功地让他心动了。与当初对那个女子,几乎是相同的,甚至是更强烈的心动。 快出军营大门时,遇到了跟着胡校尉过来的莫灵儿。 “灵儿,你来找将军什么事?”微胖的胡校尉边走边问。 不等莫灵儿回答什么,他又问道:“你四哥他是不是得罪将军了?” “没有啊”,莫灵儿脸色微变,笑道:“胡大哥怎么会这么问?” 胡校尉嗨了一声,嗓门丝毫不低下去道:“还不是最近几天,北轩他被将军派了许多事务,我看今天不忙到酉时是走不了的。” 莫灵儿脸色已经极其不好看,干笑了声,说道:“许是介之大哥要好好磨练一下哥哥吧。” 北策很喜欢陆鸿的为人,并不遵那些什么远房亲戚的辈分,都是以介之大哥称,莫灵儿也跟着北策如此称呼他。 胡校尉拍了拍脑袋,“也许也许”,他呵呵笑道。 不说陆莫两家牵亲,就是单论才干,将军一直都是很欣赏莫北轩的,这一阵子对莫北轩看似合理实则严苛的敲打,已经让他们想破了脑袋也不得其所以。 倒是莫灵儿此说,稍稍解释的通。 看来北轩不久之后会有一次大提升的。先降后升,也是为了避免有人不忿说闲话吧。 胡胖子猜测着。 这时便听到将军的声音,“胡胖子,怎么什么人都往军营里带?” 严厉地让人胆颤。 胡胖子有了刚才的想法,自以为得其关节,便迎着陆鸿笑道:“属下知错,只是刚才遇见灵儿,说找您有事,就给领进来了。” 马上有行了个军令,严肃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鸿倒是被胡胖子一番说辞弄得莫名其妙。 “有什么事,到府上找我母亲说便是。”看向莫灵儿,他说道。 莫灵儿来找他,能有什么事?九成是为了自己贬了莫北轩的事。 “我是找你有事。”莫灵儿缓施一礼,盈盈翠袖,娇软莺啼。本是一副美人图,但她脸上脂粉遮掩下不甚明显却仍能看出痕迹的隐隐青紫,有些破坏这幅图的感觉。 胡胖子感觉气氛立即微妙起来,悄悄后退几步一脸笑的离开了。 “营帐里说吧”。陆鸿微皱眉,说道。 莫灵儿见他如此表情,心中恨恨地不甘。鲁家是金川首富又如何,怎能比得上这个手握金川大半兵权的男人? 之前他看不上她就罢了,她虽然喜欢这个男人,也自觉惹不起他,就算费心计嫁给了他,被他发现自己已非完璧,她又如何自处呢?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看上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妄自菲薄的放弃。 “什么事,说吧。”营帐里,他闲适而又威严地在直面帐口的一排连着的椅子上坐下。就是这高高在上的闲适,使他天然的带上一种压迫人的感觉。 莫灵儿从不甘的心情中抽回,唇未启先施礼。“介之大哥,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之前我娘并不是故意针对那个女人。”她语气悲酸地说道。 陆鸿却在这时颇有兴趣地反问:“哪个女人?” 莫灵儿脸色一僵,顿了会儿,终是说道:“岳筝。”她马上接着说,语气很快:“她正是我们迁回原籍岳家村中的一个村姑,却在见到我四哥之后就生了心思。而她又是早没了娘的,一点儿女孩的教养都没有。与村里的其他男子,更是牵涉不清。” “这我不该妄议”,她自作聪明地加了这一句,继续道:“但是她的父亲却为了让她嫁到我们家,在救了我家策儿之时,以报恩为名非要让四哥娶了她。我四哥对她并无半分情感,但岳家族人当时处处相逼,这才娶了她。” 陆鸿抬手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不耐烦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事?” 竟是半点都不在意,也是,听母亲说,他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事一般的。 莫灵儿心思一转,忙道:“不,我说这个,只是让想让你知道,我四哥,我莫家并无半点对不起她的。她却是浪荡成性,竟然还迷惑勾引了策儿。” 后面的一句话,她说话中掩饰不住恨毒。 陆鸿蓦然直视她,只看得莫灵儿目光躲闪,他才开口道:“莫姑娘,你还在代嫁中吧?” 莫灵儿脸色一红,马上知道了他话中的意思。 “我并非故意诋毁她,”她辩驳道:“实在是她行径可耻,嫁到我家也不肯老实片刻。” 当她不知道,打猪草,总会有个男人早早地等在山上,帮她打。挑水下地,只要旁边一没外人,那个男人就会出现,笑着一张脸下贱地要帮她干活。 岳传,也真是可怜,不是农事的一个混子,为了她倒是肯下力气。可是到后来呢,在那女人眼中还不是酒鬼混混一个。被撵出莫家了,还是对他不假辞色,真是活该。 莫灵儿的心思一下子就转到了在岳家村的日子,那个男人流氓气息十足的笑脸。 “莫小姐,真是一朵美人花啊!”第一次见面,他撂了个石子,溅了她一身的水花。 “岳筝,比你好看多了。”他又朝着她的身后喊道。 她回头,才看到一个靛蓝布衣的村姑在几丈远的上游低头洗衣服。 那是第一次见面。 那个岳传长得很好看,比她四哥都好看! 但是那个女人就是相中了她四哥。 哈哈! 因为岳传是几个村子都闻名的流氓。 莫灵儿的眼神空院,好一会儿不说话。 陆鸿再次不耐烦地咳了一声,“你的事就是为了跟我说筝儿的不老实?” 筝儿? 莫灵儿想笑,而她也真的发出了一声笑,胸口都微微震动。怎么走到哪,她在乎的人都只看重她? “不是”,莫灵儿一下子笑意嫣然的,说道:“将军很喜欢她了?可是我这与我四哥有何关系,我四哥何曾薄待过她半分?还有,你看我的脸。” 她说着指了指脸颊处隐隐的青紫,笑着道:“是被王爷的人打的,就是被我和娘撞见了他们的丑事。一大早,王爷就从她的院子中出来……” 莫灵儿突然就不说了,陆鸿的脸色成功地起了变化。 是个男人就不能不在意。以前的事又没耳闻目见过,她们说了几个人能信呢?还不是都被那个女人给骗了? “所以,介之大哥,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样一个女人,而针对我四哥。”她有些得意地说道。 陆鸿霍的起身,尽力语气平静却仍掩不住焦躁道:“你跑到军营里,是干预本将的决策来了?” 莫灵儿被他眼中的神色吓得后退一步,轻声反驳:“不是。” 陆鸿心中本就为此事烦恼,又听这女人说的暧昧,好似那两个人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一般,胸口一阵阵地发闷。 难道是他痴缠了吗? 这种感觉很不爽。 陆鸿也不再理莫灵儿,大步两转,就越过她出了营帐。 “请莫小姐离开,军营重地,以后闲杂人等不准擅入。”门口,他召来刚刚被打发到一边的小兵,冷冷吩咐道。 莫灵儿气得身子发抖。 怎么办?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走出去的男人却又突然停住了步子,没头没尾问道:“你跟她说过我要娶你?” 握着铁枪站在一边的小兵蓦地张开了嘴巴,看了眼莫灵儿,忙低头瞅地。 莫校尉的妹妹,不是定了鲁家的大公子吗?军营里谁不知道啊? 莫灵儿登时脸色通红,“我何曾说过这种话?”她大声喊道:“定是那女人她故意诬赖我。” 没等她说完,陆鸿已经走远了。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娶这个女人,又何必问这话? 他没意思地想到。 转而又想到莫灵儿说的,容成独一大早就出入她那里的事,胸口更加发闷。虽然他有兵权,明确说起来还是受辖于容成独的。 不想后退,又进不了。这真是一个困境。 陆鸿一掀披风,潇洒地跨上马鞍。抬头看了眼青青欲雨的天气,有些心急。 要下你就快点下啊。 他纵马一路狂奔,进了城门才缓下马速。 菜市口一阵喧闹,午时三刻,他特地从这里过。 陆鸿到的时候,剐刑将要开始。 他端坐在马背上,潇洒风流,斜飞的凤眼看着不远处的刑台,没有什么特别神色。 围观的人群乱嚷嚷的,突然就被受刑之人的凄厉叫声给压下了。 人群静了静,随即更加闹嚷。 金川自从死了金阳王,五年多了,没有对犯人实行过剐刑。宽刑薄赋,是这几年来的新政策。 但是金川的百姓,对这种残酷的刑罚并不陌生。 “老天啊!你也要下雨为我们父子哭泣吗?”颤抖的声音喊道:“我们冤枉啊。” “呸”,马上就有一个同样颤抖的妇人的声音喊道:“你们冤枉,我家的小宝就活该了?千刀万剐对你们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都嫌轻,到地狱还得被阎王爷拔舌头。” “有钱,就能在闹市中放狗。”又一个汉子的声音,如雷震:“富贵人家,没有什么好东西。” 闹哄哄的几人响应。 犯人悲惨凄厉的叫声仍在继续。 王家的人一个都没在,巳时就已经被上了枷陆续赶着出城了。 有的老者看了会儿,觉得可怜,摇头叹道:“一刀给个痛快吧,何必这么折磨人?再坏的人,不也是个人?就是畜生,也不该这么狠心地对待。” 旁边之人都有同意之色。 “听说这是王府侍卫特地传达的命令,谁敢不遵守?” “那是你们家的人没死在那混乱中。”汉子的雷声吼了过去。 众人:…… 陆鸿欣赏似的遥遥看了会儿,驱马到一边持枪守法场的人身边。摸了摸腰间,胸口,都没有军中令牌,便直接吩咐道:“本将陆鸿,行刑结束后,告诉监斩官刘大人,以后金川人家,蓄养猎犬不得超过一头。否则就送到狱中待两个月。” 守法场的衙役被这几句话震得蒙蒙的,半晌没有接话。 “记住了吗?”陆鸿问道。 衙役回神,虽然此人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是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他心摄,连忙低头道:“记住了。” 直到人打马离去了,衙役才回过神来。 想了想,决定行刑一毕就去跟刘大人说。这件王家纵狗案,直接牵涉到王爷,没人敢掉以轻心,简直公门众人都有人心惶惶的态势。 因为毫无瓜葛的徐知徐大人,都被撸了,谁还敢说上一句话?没见王家的人出城时,半个来送的人影都没有。 陆鸿马速轻缓的穿街绕巷,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刚进玉弯巷的巷口,就遇见了赶着驴车离开的瞎婆婆一家。 他停住马,觉得车上的老婆婆有些眼熟。 但到底没有想起来,只是看他们从这里出来,便猜着是与她有关的。没有说话,却也友好地点了下头。 走出好远,邦子娘才叹道:“娘,这些大户人家的人,就是比咱那小地方的又礼貌又友好。” 瞎婆婆笑了笑,没说什么。 邦子爹却道:“只是筝娘家的那个公子,太不好相处了。” 一家人都放恣地哈哈大笑。 陆鸿在门口下了马,牵马进去,院子里一片静谧。李嬷嬷很快接了过来,笑着轻声道:“陆将军,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才过了饭点,都正休息的时候呢。 陆鸿摸了摸鼻子,同样轻声道:“筝儿睡着?” 李嬷嬷的脸色不停变换,她也在这待了几天了,这位爷的心思,凭她怎么看不出来? 而小公子又对他粘的紧。昨天吓得呆呆的,坐在门墩上谁都拉不走,一声不吭的皱着小脸,倒是这位爷来了就连忙过去抱住。 没一会儿,小公子就说话了。到陆将军走的时候,已经有心情拉着他去炫耀新买的小马驹了。 李嬷嬷心思变换,脸上却不显半分。 “应是才睡。”她点头说道。 陆鸿嗯了一声,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吩咐李嬷嬷:“还没吃饭呢,厨房里有什么,给我准备点吃的来。” 说着,就直向东厢而去。 李嬷嬷摇了摇头,也不敢叫。反正王爷在呢。 陆鸿一进去便看见窗边看书的容成独,笑意满满道:“一刻也放松啊!” 一语双关,容成独清冷一笑:“这样才不会忘了。” “你来有事?”他以主人的身份傲然问道。 “没事也要来转转的”,陆鸿走了过去,笑道。 他能感觉到,容成独每每在他与她说话,近距离接触时,都很容易生气,甚至是一种隐忧的感觉。 陆鸿猜了猜去,觉得问题不止出在小家伙身上。 是不是,女人心中对他有感觉? 陆鸿脸上的笑容灿烂了一分。 容成独清冷的神色显出不喜。 陆鸿看了眼他手中的书,将怀中的瓷瓶掏出,晃了一晃道:“我已找到除疤痕的良药,保证到时候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行为有些幼稚,容成独也没有。 容成独孤高道:“她的事不用你关心。” “哦?难道你不想让她的伤疤消除掉?”陆鸿找到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问道。 “伤疤而已。”容成独清冷而又淡然。 陆鸿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很有把握地说道:“她不要,我自然会收走了。” 容成独心境微乱,书也看不进去,就合上了。 陆鸿吃过饭,与容成独开始下棋,子声铮铮然。 岳筝醒来,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轻轻下床出来,看到陆鸿在,也没有多少奇怪。 “你怎么来了?”她寻常地问道。 容成独手中的棋子紧握,语气清冷嘲讽:“不疼了吧?这么着急地走来走去?” 岳筝真的很奇怪,他总是从容淡雅,就是昨天那种场景也没失半点气度,为什么她跟陆鸿只是说一句话,他就如此失了冷静? 容成独知道这是忌,陆鸿很显然是抓住了这点,所以才能在他跟前不落半分。 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她对陆鸿,颜色只要随和半分,就会让他心生不喜。他知道,她曾经属于陆鸿,而现在陆鸿即使不知道她是她,还是对她生了情。 再加上,偶然听到两个婆子的闲话,才得知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有莫大的宽容的。而她,对陆鸿现在不已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吗? 容成独真想,心一横把她要了。 陆鸿看了眼容成独,转身下榻,对岳筝道:“你最好不要乱跑,好好躺一阵子吧。” “这是我在邢老头那里拿的药,专治伤疤的”,他将药瓶拿出,紧紧握着,说道:“等伤口长住了,再开始用这个药,估计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多谢你关心了”,岳筝笑道。 陆鸿呵呵一笑,将药瓶摩挲了一下,递给她道:“药瓶看着破,药其实很好的。” 岳筝才明白他这微微的局促,是因为药瓶,不禁莞尔,伸手接过道:“谢谢你,我会用的。” 啪的一声,容成独将手中圆润的棋子仍在棋盘上,优雅下榻,目光清冷,半点不斜视,大步出了门。 岳筝见他如此发泄自己的不满,忍不住轻笑出声。 陆鸿看着她圆削的肩膀,将手放上面拍了拍。 岳筝好奇地看向他,稍稍后退了一步。 陆鸿脸色微暗,说道:“你好好休息,按时吃药,我就先回去了。” 他想跨出一步的时候,总会在她的眼神下,觉得他们之间有一层厚厚的帷幕。 她在他面前,远不如在容成独面前随意亲近。 “我知道”,岳筝说道,话没说完,手腕就被紧紧地握住。 “真是好了?还不回去休息?”容成独的声音命令、威严、不满。 下一刻,岳筝就被他拉到里间。 “你……真是”岳筝将手甩开。 “我怎么?”他清冷地追问。 岳筝也不理他,将药放到小格子中,就去线筐中拿出一件快要做完的里衣,径自坐在软垫上缝了起来。 容成独不再问,甩袖离开。 外面陆鸿这才出门,让李嬷嬷牵他的马来。 “咱们谈一谈”,容成独叫住陆鸿,说道。 陆鸿挑眉同意。 容成独想到那块断玉…。 ------题外话------ 更晚了更晚,刚写好,想着多写点,也没上后台跟大家说一声。 西这两天真是要疯了,论文一篇一篇的增,本来古代文学和西方文论都不写论文的,但是近期又通知改为论文。焦头烂额,文论根本不会写。理论性的东西最弱了,让我随便连点还行…… 看书愉快! 明天要去班里誊写两片论文,有可能会不更新。 等停课了,基本上能保证每天6千字以上更。 真抱歉。 109 将离 青纱帐里,人影痴缠。 “嗯……策……”女人断断续续的低声呻吟。 纱帐猛烈地一阵晃动,呻吟声冲破低帷,萦绕在室内。 北策终于喘着粗气躺在床上。 鸳鸯戏水的桃红绸被从床上逶迤下来,式儿侧起了身子,双手抱住了北策的脖子倚在他的胸口。 “策,我爱你”,她软语叫声道。 北策呼吸顿了一瞬,他一抬手,就把女子光滑的娇躯推开在一边。他随即坐起身,捞起情事激烈中踢到床头的短裤,穿上便掀开纱帐下去了。 他就这样光着上半身,及着鞋到屋中央一张精巧的圆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几盘已经冷了的菜肴,一个蓝花瓷瓶,两个小巧的玛瑙杯子。 汩汩的清酒注入杯中时的声音响起……北策端起了杯子,一点点地品着,黑漆的眸子深沉无底,若有所思。 式儿被他如此冷待,无声苦笑,跪在床上仔细地把衣服穿好。 然后她拿着洁白的里衣下床,脚步轻轻地来到男子身后,看到他背上的几道红痕时,脸色蓦然一红。 但是式儿的心中,却是凉的像被塞满了冰块。 她轻轻把衣服给他披上,一个侧身就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傻子,想什么呢?”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黑漆的眼珠转动,定在了散发着女人意蕴的少女身上。北策看着她,有些呆呆的。 “你怎么了?”式儿担忧地问道。 “我要走了。”少年开口,声音干哑。 “嗯”,式儿低下头,强笑道:“你都在这里好几天了,是该走了。” “我去盛川,以后都不再回来了。”北策仍是干巴巴地说话,听不出半点感情。 式儿一下子抬起头,盯着他怔怔的,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好”,她抬手擦了擦,带着笑意道。 北策当即起身,几步转回床边,一把掀起被子,拿出裹在里面的依旧沾染着*味道的衣服。 他很快穿好衣服,黑色锦衣将少年恢复成了以前那个青涩的男孩子。 式儿双手交握,依旧低头在桌边端坐着。 余光中看到男子身影移动,抬头看见他停在妆镜台边,拿起她的梳子,将一头乌黑长发结成发髻,束了黑色绸带。 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看见一团黑。 他从来都不喜欢她么? 这时酉时刚过,楼下一片丝竹正是热闹的时候。 听着下面传来的曲子,她忍不住捂住嘴巴呜咽出声。 北策将梳子轻轻放下,朝低泣的女子看去。 式儿感觉到他的注意,蓦地趴在桌子上,枕臂而哭。呜呜……的很大声。 北策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不知想起什么,神色一恸。他犹疑着,终于将手按在她的颤抖的肩膀上。 “你保重”,他闷哑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你好没良心”,她猛地起身,抱住他精瘦有力的腰身,大声喊道。 北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直到身前的女子渐渐止住哭泣。 他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长臂一伸放到桌子上。“给你的”,他说道。 式儿一下子站起身来,手臂猛然扬的高高的,但却又无力地放了下来。她屈膝一礼,干涩地说道:“谢谢恩客。” 北策闻言,盯着她的头顶深深看了一眼,迈起大步子就从她的身旁擦过。 “莫北策,你……”式儿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这时门外面传来叫唤之声:“式儿?陈爷来了,点名让你出来呢,快点下来了。” 北策呼的一声拉开门,眯眼往里面望的一妈妈连连后退两步。 “呦,小书生,还在我家式儿这里呢?这次带钱了没有?”一妈妈挑了挑眼角弯弯勾起的眼线,轻笑着问道。手中丝帕一甩,一阵幽香袭来。 北策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带了”,他回道。 “好了,式儿都陪了你这么几天了,让她下去玩会儿吧?”一妈妈紧跟着一步欺来,似笑非笑问道。 “随便”,他仍是没有半点神色变化。 一妈妈暗自翻了个白眼,这样的一个臭小子,也能把女儿的魂儿给勾去了。 房间里的式儿,听了此话,眼中又蒙上一层水雾。 “傻愣着干什么的,还不快收拾收拾?”一妈妈瞪了里面的女孩子一眼,大声喊道。 式儿应了声是,就轻抬莲步,窸窸窣窣地换衣去了。 北策见一妈妈堵着门没有让开的意思,便说道:“请让一让,我要出去。” “这就要走哇?”一妈妈的嗓门很大,刺着北策道:“小书生,你能舍得我们家式儿吗?” “我要出去”,他再次强调道。 一妈妈笑了笑,又说道:“哪是男人薄幸?书生最是呢!” “要不是我们式儿看上你,你以为就你那点银子,就能够啊?”她满是讽刺道。说着眼神望到桌上的钱袋。 北策脸色羞红,但却很快恢复。“我以后会还的”,他平静道。 一妈妈还想说什么,被式儿打断了:“妈妈,你快让莫公子走吧。” 她没整妆,只是穿好了衣服走来。 一妈妈望了她一眼,嗨了一声跨进门来:“去去去,擦擦粉,把那红眼圈给盖住。”说着又斥责道:“好好的,你哭什么呢?” 式儿不理,转眼间就笑着讨好道:“妈妈,不是说陈爷等着吗?咱们快下去吧,他说了,最喜欢我自自然然的样子。” 走出门口两步的北策,闻言转头看了眼那个酥胸半露的女子。 这一看,式儿已经挽着一妈妈的手臂错过他下楼去了。 看着女子的背影,他觉得有些心酸。 下楼时,一妈妈捏了捏式儿的手臂,轻叹道:“你还小,别那么容易把心交给男人。” 式儿没有说话,看见坐在楼下欣赏歌舞的陈爷时,连忙摇臂招呼,笑容满满的。 北策走出花楼大门时,后面式儿已经被拉在陈爷怀中陪酒了。 后面欢声笑语,但北策却觉得那声音让人听了比哭都难受。 他走出了半条街,却突然地转身跑了回去。 花楼大门的红灯笼下,他扶着门框喘气,一眼看着那个挂着满脸笑意窝在锦衣男人怀中的女子。 式儿转头看了过来,看到门口的他,笑容灿烂。 北策迈过门槛,走了进去。“跟我一起走吧”,他看着她说道。 式儿从男人怀中跳了起来,轻盈地落在他的旁边,牵住他的手,同样看着他回道:“好啊。” 陈爷侧过身子,看着这牵手并立的男女。“哪里来的小子,敢跟陈爷我抢女人?”陈爷年届中旬,声音极为低沉。 “陈爷,我喜欢他。”式儿拉紧北策,抢先说道。 “式儿,你胡闹什么呢?”一妈妈看到这边的情况,连忙过来,厉声呵斥道。 “陈爷,请你给我一个面子。”北策躬身一礼,沉稳道。 所有人均是一愣,这愣头青。 你要面子,就得给你,凭什么呀! 大家笑眯眯地都瞅过来看好戏。 “那也得看你要不要的起我陈爷给的面子。”陈爷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茶杯,轻声缓慢道。 北策淡然一笑,“在下莫北策,即日便要上京求学,状元之位,在我手中。”少年的声音不急不躁,只是听他说出来,就让人信服了一半。 式儿吃惊地看向北策。 陈爷却是哈哈大笑。“好”,他大喝一声,满饮了一杯酒,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给了你这个面子。” “式儿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一妈妈却马上说道。 北策还未说话,式儿就过去拽住了她的胳膊,撒娇道:“妈妈不希望女儿幸福吗?女儿还想做状元夫人呢!” 一语出,满堂笑。 一妈妈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想得倒美,人家中了状元,还不结缘鼎族,到时候你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我不后悔”,式儿马上说道。 过来消遣的人,都是风流之人,一时间起哄道:“一妈妈,你这是要做恶老鸨破坏少年佳偶了?” 一妈妈朝这些起哄的人啐了一口,“乐自个儿的去,少管闲事。” “你准备拿多少钱来赎我们式儿”,她问北策,不掩轻蔑。 北策有些后悔刚才冲动了,这个女子,他仅仅只是觉得她的笑很悲凉,让人心中不舒服。 “我现在没有钱”,他说道。 “没有钱要式儿跟你去喝西北风吗?”一妈妈嗤笑道:“快走吧。” “妈妈,我有钱。”式儿看了北策一眼,连忙说道。 “你以后就等着哭去吧”,一妈妈很铁不成钢地说道。 …… 两个时辰以后,式儿跟在北策身后,走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下。 她穿着寻常女子家的棉布长裙,嘴角处一直挂着笑意。身上的衣服,是她做来去庙会上玩耍的时候穿的。 她摸了好几遍,心里喜欢极了。 花楼是她长大的地方,几乎认识花街上所有院里的女人。那是世人眼中不堪的地方,对她而言却是家。 但是今天跟着他出来,她一点都不后悔。 “我们去哪里?”式儿紧了紧怀中的包袱,问道。 “去一个地方”,他低声回道。 说了等于没说! 式儿撇了撇嘴巴,情致却很高。深蓝的夜幕下静悄悄的,她心中的欢快飘了满街。 …… ------题外话------ 呵呵,虽然少,总算更上了。 一章就想让北策走的,写的时候总是比构思的多。 看书愉快! 上午誊论文写得我手腕子疼,人家都写好了,我还没写好,后面的字写的乱七八糟的。 晚上还有一篇要誊。 每到期末交论文,都有一种想死的感觉…… 110 离开 黑蓝夜幕下,大门紧闭。北策在门槛上随意坐了下来,两条长长的手臂支在膝上,手无力地垂着,有些无精打采得样子。 式儿站到他的前面,虽然看到他神情中的颓丧,仍是嫣然笑道:“到地方了吗?你怎么不敲门?” “你看不见天还没亮吗?”他语气恶劣地道。 式儿听闻,心中一阵委屈,到底什么也没说,呼地一下在他旁边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咱们今天就去盛川吗?”静悄悄的只有少年轻轻的呼吸声,她便继续道:“我还没去过盛川呢,听说北边很冷,现在都会下雪是吗?我也没有见过雪呢。” 唧唧喳喳的。 北策看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道:“见得多了就烦了。” 他那会儿在想什么啊,会想要带她一起走? 式儿对于他的态度,不以为意,仍旧继续说:“我们坐船去,还是坐马车?坐马车的话,是雇一辆还是买一辆?” …… 天亮了,式儿抱着包袱已经点着头睡着了。 睡着的人渐渐歪到了北策身上,他垂目看了肩头沉静的女孩子,呼吸轻缓,很是安享。但他大手一抬,就将她给推开了。 式儿惊醒了,揉着眼睛问道:“开门了吗?” “你去一边等着吧。”北策看着她道。 睡意完全消散,式儿不可置信地难掩伤心地看着他。 现在都这么对她,以后呢? “你真是过分”,她气道,然而说过了这句话,就抱着包袱走开了,不远处有一株大树,背靠着另一面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不让她跟着一起去,就是因为她这见不得人的身份吧!现在还如此,待他真的功成名就,自己就更见不得人了吧?明知道是火坑,为什么跳下去的时候心中还是这么喜欢! 岳筝早早地就行了,洗了把脸,就习惯性地去开门。走到门口,才想起已经三四天他都不来了。就是因为那天她收了陆鸿的祛疤药。 这王爷脾气真是不可理解,动不动就发,还一次比一次厉害。岳筝忿忿地想,她是不会去王府里看他的,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吱呀一声开了大门,当猛一看到门口站着的身影时,她心中欣喜地一跳,看清是北策时,有些失落。 但她还是很高兴的,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策儿,怎么不叫门,在这等长时间了?”她笑着问道。 “我刚到”,他低头回道。 岳筝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快进来吧,我正好也有事找你呢。” 北策跨过门槛,她边向里面走边道:“前段时间,李先生送了一套书,听人李先生亲自校注的,对考试很有用。” 他跟在她的身后,听着她的声音,嘴角不禁缓缓翘起。又要从她身边走开了,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听到她说话的机会。 翘起的唇角又黯然地抹平了,他突然问道:“筝姐姐,你的伤好了吧?” 岳筝一愣,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我听介之大哥说的”,北策一下子想好了借口。 他听说此事的当天,就猜到被传为金川王心上人的岳姓女子便是她了。 岳筝了然地点了点头。“伤口已经结痂了”,她说着已来到房间,直到容成独的小书间,找了好一会儿才从镂花精致的书架低下摸到了李先生作为谢礼的一套书。 她不明白李先生为什么会送一套书给她,要容成独收起来,他却说李朝玉人俗书更俗,扔在一边就是了。 还是她说留着有用,才被他勉强同意放在他的书架上。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都给人家塞到了书架底下。真个是自大的让人哭笑不得,好歹这也是天下士人都追捧的书啊。 岳筝半跪下去要将书拿出来时,北策伸臂将她拉了起来,问道:“筝姐姐,你找什么呢?我来吧,要不你伤口该疼了。” “刚才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啊。”岳筝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却点头道:“都在书架下面,听李先生说有十六册。好多人都说,照着他的这些书念,考取功名很容易的。” 北策听着疑惑不已,当那锦蓝封皮、已银白精线装在一起的书映入眼帘时,他惊讶地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岳筝。 这么珍贵的书,不说装帧如何,但就是李先生的书,谁会舍得放在书架下面? 想到此,他忙爱惜地掸了掸书皮。倒是意外地,没有灰尘。 “怎么样啊?”见他如此珍惜的样子,岳筝忍不住笑道:“你都拿走吧,我早就要给你的,只是一忙起来就忘到了脑后。” 北策听此却是摇了摇头。“曲儿也要读书,留给他看吧。我没问题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他将书放在书桌上,说道。 岳筝好笑道:“策儿,你跟我还客气吗?曲儿才多大点,再说了以后要用再买就是了。” “筝姐姐,这样好的书,市面上买都买不来的”。北策好笑地说道。 怪不得都塞在书架底下呢! 岳筝惊讶道:“不就是几本书吗?” “李先生是当世大儒,他的书只那些普通的简装本,每本也都是有价无市的。”北策笑着,忘了心头萦绕的悲伤。 岳筝听了这话倒是想起才与策儿见着时,他就是要去听一个李先生讲学去的。不过那个李先生,她也没看出多不一般啊! 倒是觉得容成独说的很对,这个人是有些俗的。 不过她却没有跟北策说这些,只是道:“既然这样,你还不带走。好好念书,趁年少得个功名才是正经。” 看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她忙又补充道:“但是也不能为了学习,连身子也不顾了。几天不见,倒是憔悴了许多。” 北策蓦地脸色通红,忙低下了头呐呐地应了声。 岳筝也没在意,对他道:“我去做饭,你吃过饭再走吧。” 她说着就向门口走去,北策却喊住了她:“筝姐姐……”他顿了顿,才说道:“我今天就要去盛川求学了。” 岳筝听了,心中登时敞亮起来,高兴道:“那我更得好好给你做一顿饭了,到了京里可要好好念书。” 北策闷闷,点头应了。 她就是把他当弟弟,还痴心妄想什么? 她的脚步声听不见了,他才将目光从门口收回。看到书桌上的书时,心中舒服了一些,信手翻开,里面的字迹十分见功力。想必这些都是李先生亲手抄写的吧! 北策一行行地看着,目光不觉间撒到桌角的一本褐皮书上,忍不住翻开,迎面扑来的都是古老典雅的气息。 景行乐谱? 他一直以为,这是一本只记录在册却早已失传的书…… 北策怔在了当下。 她根本不会看书的,而她现在又与金川王好……。虽然他姐说一大早就见王爷从她家中出来,但他也没想到他们竟好到了这种地步。 王爷的东西都在她这里了,那么……北策猛地回头,朝里间望去。 他们睡在一起了,像他跟着式儿那样? 北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踉跄地跑到了门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清冷的空气。在她的住处,发现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东西,这比听他姐说那些话,更让他接受不了。 听到姐的话时,他犹自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们什么事也没有。可是亲眼看到,而且她在那些书籍面前,又是那么随意,这证明她根本没有把那个男人当成外人了。 他想起了她站在书架前找书的样子,神态间自在闲适,就像是管理着丈夫的东西那样。 北策觉得眼中涩涩的,有些事明明知道了,亲眼验证到,还是这样让人心中不舒服。 他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喘了一口气,笑了笑,她幸福就好了。 “小叔叔”,听到了小家伙惊喜的声音,北策随即就看到了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的曲儿。 他走上前去,揉了揉小家伙散着的头发,笑道:“听说你上学了,书院里好玩吗?” 小曲儿连忙感兴趣地问道:“听谁说的,听谁说的?小叔叔一直没有来看我,我还以为小叔叔不管我了。” 北策一弯身,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小叔叔只是最近有些忙,我怎么会不管你呢?”他说道。 “是啊,娘亲也说,不能去打扰小叔叔,小叔叔也要读书呢。”曲儿稚嫩的声音说着头头是道的话。 北策温温一笑,心想着,我定会在京城立足,也好给你日后铺好路。只是才刚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又无力地熄灭了。 日后的曲儿,哪用得着他给铺什么路? 这时小文和天明也都起来了,在曲儿的介绍下,两个人向北策见过礼,小文就带着曲儿洗漱去了。 曲儿被小文拉着,还不忘转头对北策道:“小叔叔,等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马驹。”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一定要拼出个身份,日后也好为他们撑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无能为力。 早饭做好后,岳筝从厨房出来,不自觉地就朝门口瞧了瞧,意料之中的没有半个人影。 …… 早饭过后,北策也没坐一会儿就要走了。 岳筝没有留他,不过却回到房间,取出苹果、枇杷好几种水果给他装了起来。想了想,又包了一百两银子放在里面。 她没有想什么借口对北策解释这些水果的由来,也没有说银子的事,而北策也根本没有什么心思问。直到他出了门,带着式儿走了好远,她拉住他的胳膊说:“我很饿了。” 他这才想起她还没吃饭,于是微带歉意,掏出了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递给了她:“吃吧。”说着又掰了一根香蕉给她。 式儿惊讶道:“苹果?香蕉?还是这么新鲜的,真是少见呢。” 北策此时才有了丝疑惑,但是很快就满眼黯然。 走到一家馄饨铺时,北策停了下来,对抱着苹果吃地津津有味的式儿道:“你在这里吃点东西,我回家一趟。”顿了顿又道:“你吃好了,就去北浦等我,我从家直接去那里。” “你是不是后悔让我跟着你了?”式儿问道。 “没有”,北策说道。 他抬步走了,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沉声道:“你还是在这里等吧,我过会儿来接你。” 式儿听了,粲然一笑。 …… 莫灵儿从窗口看到挎个包袱进门来的北策,连忙走出来叱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两天又跑哪里鬼混去了。” 北策面无表情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真是反了你了”,莫灵儿喊道。 北策已经进了屋子。 因为他前段时间的胡闹,母亲说要罚他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身边的小厮丫头都给撤走了。 屋中桌子上,才几天已经落了一层灰。 他丝毫没在意,找出了一个背箱,将所用的书籍一一装下,把岳筝给他兜的水果也装进去,盖了盖子就把箱子背了。至于李先生的那一套书,极爱惜地拿布包了,抱在怀中,将走之时,又停下来留了一纸书:“去盛川求学,勿念勿寻。” 写好了,抱着书就大步跨出家门。 后面母亲的叱骂:“小兔崽子,你又哪里鬼混去?没银子花了,别往家里来要。” 北策充耳不闻。 莫灵儿看着弟弟的背影,有些担心地说道:“娘,策儿他背着背箱,这是要哪里去?” 莫老婆子也嘀咕了一声,终是摆了摆手,颇恨铁不成钢道:“让他吃吃苦,就知道什么是好了。他再回家拿钱,你不许给他。” 辰时正,北策就带着式儿坐上了驶向灵川的船,然后再转车马…… ------题外话------ 感觉不对,写不出来了。 111 不想 呼啦一声,月无人将一个藏青锦绸的包袱扔在桌子上。 岳筝惊讶地看着他。 月无人潇洒地挑了挑眉,一掀月白色衣衫就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坐了下来。“打开瞧瞧”,他颇为自得的说道。 打开包袱,里面尽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有绣了点小野花的绢帕,有一二角的碎银子,还有一看就是费心思做的农家糕点。 “这是什么?”岳筝问道。 “不是你让我去给那些看不起病的人家瞧病吗?”月无人脸色有些发黑,瞥了她一眼道:“才几天,就忘了?” “还是你想耍赖!”月无人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岳筝说道。 “我……”岳筝惊讶地哭笑不得,哪知道三不医的月无人竟然这么好说话,她才说了一句,就去了。这才几天啊,看这一包袱东西,还不知跑了多少家呢? “这有多少人家啊?”她问道。 月无人习惯性地要去摸常常插在腰间的扇子,摸了个空,忙将手在桌子上一拍。“本神医至于骗你吗?一百户人家一家都不少,对了,是零三家。”他说的底气很足。 “那就这么点东西啊?”岳筝好笑地问道。 “还有生鸡蛋,你要吗?”月无人看着她说道。脸色却有些郁闷,那些小民治好了病,就喜欢送鸡蛋,以前爷爷一出门,就提家许多鸡蛋来,吃得他从小看见这些圆滚滚的东西就害怕。 岳筝见他如此,噗嗤一笑。她顿了顿,拿起几条绢帕打趣月无人道:“你给人看病,还收人家姑娘的帕子啊?就不怕再给人招惹个什么相思病?” 几次接触下来,这个月无人倒也不让人那么讨厌的。 月无人瞅了那几条帕子一眼,“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没钱还非要给点东西。”他说着撩了撩耳边垂下的一缕黑发,得意洋洋道:“当然了,就本神医这一幅品貌,不赠帕子也难保不惹相思啊。” “你还真是回往自己脸上贴金”,岳筝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他说道。“你这下没什么话说了吧,早早地,等会儿就找工人将你那绣庄隔出一间来,我会推荐人去你那里买蜜的。” “先别忙”,岳筝抬手止住了他,问道:“你医术精湛,怎么那个娄爷竟傻了?那天你不是说,一定能将他治好的吗?” 月无人脸色微变,有些吞吞吐吐:“这……这个问题那只能说明姓娄的坏事做的太多了而已。自作孽不可活嘛!” 他一说这话,倒让岳筝想起来他曾经就是如此说容成独的,脸色不免冷了下来。“你就是医术好了点,并没有什么资格如此评价别人吧!” 月无人一下子就听出此话是为了谁,忙拱拳道:“误会误会,那时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女人会和金川王看对眼,我怎么也得出手一救啊。” 岳筝听了双目一亮,激动之下站起身来,揪住他的衣服问道:“你真能治好他那怪病吗?” 月无人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领口的纤手,伸出两根手指掰开,语气嫌弃道:“你是个女人,矜持一点。” “你买什么关子,快说,不然就别想我帮你。”岳筝大声道。 月无人摇了摇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说道:“去给我倒杯水。” “月无人”,岳筝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好好好”,月无人摆了摆手,看着岳筝说道:“我不是不给他治,只是他的病真的难治,这种病就是天生的,根本没办法。” 见她听了,一脸灰色失神地坐下来。月无人笑嘻嘻道:“怎么样,是不是后悔跟他好了?我告诉你,小的时候我就听爷爷说过,金川王,哦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我爷爷被请到皇宫去给他看病,就说了治不好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被我爷爷看过了还不死心,上一年还派人请我出诊。” “你说我能出诊吗?”他悠悠然地说道:“我爷爷都治不好的病,我就更不能治好了。我出诊,不是砸我自己招牌吗?” “真的没办法治好?”岳筝尽力将心情平静下来,问的时候竟还带着几分平和:“那他的病,一直在身上,会有什么后果吗?” “当然了”,月无人看傻瓜一般地看着岳筝,说道:“身上有病没有什么后果,还要医生干什么?” “他活不过四十,发病次数越多,死的越早。”他又说道。 岳筝却只感觉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有什么话就在耳边但却怎么都出不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听了他的话,两行眼泪一下子就滑了下来。月无人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拿袖子在她脸上抹了两下子,说道:“瞧你这点出息,只要他以后再不犯病,也难保不会多活几年啊。” 他这两句话听到岳筝耳中,更让她觉得心中钝钝发疼。 真的没有想过,他的病竟然这样……与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并没有见他有过什么异状,不自觉地就忘了他的病,若不是今天问起月无人,她都要忘了他还有病。 自那日她收了陆鸿拿来的伤药,他负气离开,她也就一直跟他别着,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她深吸了一口气,他应是从小养就了这样不能让人违背的脾气,她让着他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一直不发病?”岳筝很快打定主意,又问月无人。 月无人摇了摇头,“我没给他切过脉,不过想来王府中的太医应该有药的。”但是却又说道:“不过那天我见他气色挺好,你用你家的蜂蜜试试,应该会有效。” 怎么忘了这一点? 岳筝心情轻松下来,以后做饭全部都用无极水,百花蜜加蜂王浆强身的蜜蜂也要敦促他天天晚上喝。 月无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做点饺耳吧,我想吃了。” “好”,岳筝应道。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张敢怎么得罪你了?还有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帮忙?”她问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 月无人一时怔住,眼神中布上隐痛。须臾,他呼出了一口气才答道:“简单地说,他让我家一夜之间成为灰烬。” “……为什么?”没料到月无人说的如此简练,岳筝惊讶地问道。 “因为,”月无人冷冷一笑:“我爷爷发现将药材炼制后与蜂蜜混合,能够治病,有些比单幅药的效果还好。他就想得到爷爷写下的蜜药十六方,我家就被烧干净了。” 烧干净了。 简单的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让人心中发寒。 想一想,月无人其实还挺好的,只是要张家败落难堪,而没有打算要张家人的命。比起自己来,他倒是厚道多了。 岳筝不止一次想起前世的事,觉得自己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莫家人的无情是一个原因,而另一方面便是自己太强求、太傻了。 对莫家人的恨,时起时伏的。比起月无人这样的“烧干净了”,她的仇恨似乎也不算什么。但是她的死,曲儿的死不能全怨莫家人,那那个连这个世界都没有感受过的孩子呢…… 后背沁了汗,岳筝忍不住握紧了双手。“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心底不错的人。”她看着月无人说道。 月无人倒是哈哈地笑了起来。“你是第一个,说我心底还不错的”他说道,然后又是忍不住的发笑:“我可不会这么就跟张家人算了的,他不是千方百计地得了蜜方吗?我现在就是让他尝一尝,费劲心机得到的东西到头来却不值一文。” “这就是我一定要与你合作的原因了”,他满眼笑意地看着岳筝,又问道:“你说到时候他的蜂蜜连一文钱都买不出来,心中是一种什么感觉?” 岳筝无言地看着月无人,这种想法真是奇怪。但是他说什么,一文钱都买不出来?“你不会是要我把蜂蜜的价格定在一文钱一罐吧?”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真是个笨女人”,他曲起手指在她的额头狠狠地敲了一下子,说道:“我就是那么一说,算是语言中的一种修辞。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不过你若是要把每罐蜂蜜定在一文钱,我倒是真没意见。” “但是,”他强调道:“别想从我这里拿什么‘补贴’。” “快去做饺耳,爷我回家睡会。”他说着打了个哈欠,“为了治到百户,我可是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了。” 岳筝暗笑,就是将蜂蜜定为每罐一文钱,她照样也有的赚,异园里的蜂蜜都没怎么用过,早有上万斤了。要知道那么多蜂蜜,可是每天不停歇地都在采蜜呢。 但是一文钱一罐是要乱了行情的,她还是照一般蜂蜜的价格。这个月无人,早跟她这么好好说不就行了吗?害得她为了争一口气,少赚了多少银子。 月无人不是说他会跟人推荐她的蜂蜜,那自己到时还是将蜂蜜调好,按着所治的病症一一拿巴掌大的小瓷瓶装了标上标签,有月无人的推荐,不怕到时候没人相信。 还有各种花蜜,也可以单装成五六斤的大坛子。既然是为了打击张家的,价格就按每斤五百文的平常市价来算好了。 当然,有客商过批发到外面卖就更好了。 这样一来,每天坐在家里就可以收银子。不过,咳咳,异园里这么好的东西,也应该拿出来与天下人分享嘛。她又没有把价格定的很贵,比起野蜂蜜要便宜了很多呢。 这么暗自一比较,岳筝又觉得可惜了。那么好的蜜,买的比野蜂蜜还要便宜……会不会太傻了啊。 但是想起自己以前过的日子,像瞎婆婆一样穷困潦倒的农户,又觉得与月无人这次为打击张家的合作,不知会使多少家境不太好的人家能够买得起这样养身体的东西呢。 岳筝笑了笑。 正一手面的揉着面团,耳边传来他淡淡的温热的气息。岳筝心中一热,轻柔道:“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话没说完,小腹就被他紧紧扣住,微有些疼。 “几天不见我,你过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好。”他清冷的声音陈述着。 岳筝有些无奈,“一天不见你,我就活不下去的时候,你就感觉好了吗?”她笑着道。 身后的男人猛然一震,他没有说话。 岳筝一边继续揉面,一边说道:“你还生气啊,我刚刚还打算着,一会儿做好饭就去叫你呢。” “筝筝,”他却很郑重地说道:“我不生气了。你……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你也要像现在一样好。” 岳筝动作顿住了。 “你突然这说这个做什么?”她故作轻松地问道。 心中却在担心,刚刚她与月无人说的话,是不是被他听到了。 “是你先说起的吧”,容成独宠溺地看着她,声音却清冷地蕴着怒气。 岳筝哦了一声,身子挣了挣,转过头对他道:“你放开我,耽误干活。”却趁机看了看他的脸色,并不苍白,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反正以后再不与他这样置气了。 容成独没有放手,反倒是将抱得更紧了。“想你了,先让我亲亲再忙。”他清冷的无欲地说道。 “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岳筝脸色泛红,想要气得大喊,却只是轻声似娇怯地说了句。 看起来如此谪仙的一个人,怎么总爱说这样低俗的一些话。 “我很注意了”,他冷冷的,不知怎么就生气了,下一刻就将她转过来,他的吻携带着雷霆之势。 不顾章法的左冲右撞中,她感觉到了他的焦躁。 岳筝可以肯定,他还是生气的。只是片刻,她的口里就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再不放开,就没法见人了! 岳筝拿手肘捣了捣他。 容成独放开了她,却把她的脑袋紧紧地按在胸口。她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浓重的悲伤,真的怀疑他是听到了月无人的话。 “虫,你是不是……”她斟酌着问道,却又担心他本没有听到那些话,她这一问倒是漏了馅。 蜂儿不是说过,他有一颗玲珑心,能看透人心?特别是她,有很多次,她心里想的什么,他都感觉的一毫不差。 在他面前,要想杂事。她斟酌着要问出来的话,却不料他在她耳边道:“我想要你,什么时候给我?” 岳筝气恼地看着他。“容成独,你真是……”她一把将他推开,叮叮当当地拽起了小剂子。 “你再不管我,我说不准就找别的女人泻火了。”他愉悦地笑出声来,少有的爽朗道。 明知他是玩笑话,岳筝听得还是心头一酸。 “你尽管找,多得是女人给你泻火”,她忍不住气道。末了还酸酸地加了一句:“反正我又管不住你。” 要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个女人,特别是如他一般尊贵的男人,简直是痴心妄想吧。 容成独见她这般模样,眼中的笑意越积越浓。 “不过忘了说了”,他在她耳边说道:“只有你才能让我起火。” “下流胚!”岳筝羞恼道。心中却忍不住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拱来拱去。 容成独轻轻笑了,悦耳清澈。他吻了吻她的耳垂,清冷的声音别样的低沉:“这样就是下流胚了?” “别搅我了”,岳筝有些无奈道。 “瞧瞧,跟我这么说话,能不让我起火吗?我生气,就成了下流了!”他有些懒懒地说道,眼中却游移着一直消失不去的清冷之意。 起火等于生气?那你说得那么暧昧干什么? 岳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容成独在她后面看了一会儿,奇道:“这是……要做什么?” 岳筝擀好皮,将刚刚调好的虾仁粉条馅舀了一勺子包起来,捏好,递到他的眼前道:“饺耳。” “没见过”,容成独摇了摇头。 岳筝好心情地将饺耳放在一边的竹篦上,笑道:“难得难得,你也有不知道得东西。” “我有不知道的东西,你倒是很高兴呵。”容成独清清温温的,声音也是柔和的。 岳筝点头,然后递给了他一张面皮。“帮我包饺耳吧,王爷。”她笑着,虽是商量却满是命令的意思。 容成独皱了皱眉,转步走到了一边,展衣优雅落座。“本王怎能做这些?君子远庖厨,我在这里陪着你就该很知足了。”他高贵地却落了俗套地大爷一般土大款地说道。 岳筝本也没有要他动手的意思,笑嗔了他一眼就忙碌起来。 容成独坐在那里,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她偶尔说一句什么话,他也及时地接下去。只是眼神,空淡绵远。 原来他的生命,早在他四岁的时候就被人预计出了长度。 他还以为,活到不惑已是偷得天年,是一直给他诊治的太医说的。 为什么今日再听到一遍,会比之前让他还要难以接受? 那么他是不是要放她离开,这个女人,他的筝筝?容成独不禁握紧了双拳,这个问题,不论是一开始与她相识的时候想到,还是现在考虑,他都是不想……不想。 ------题外话------ 得益于写小说码字,我今天一上午就把西方文论的论文写好啦,还有两篇,不过感觉轻松多了。 写的时候要死,写完感觉自己就活啦。这种感觉,真奇妙的说。 明天就是高考了,不知道追文的亲有没有要参加高考的。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高考其实和平时考试没啥差不多,轻松对待就行了。 祝要考试的同学考出好成绩。 112 准备 岳筝从茅草屋的东墙走到西墙边,只有二十一步,显然是太小了。想了想,她缓步出了茅草屋,看着环围在四周的一圈圈各色的花朵,抿嘴轻笑。 选了屋墙边一处平整干净的地方,她意念一动,眼前就出现了十几排整齐排列的白瓷坛。看看大小,均是碗口大小的可装五斤蜂蜜的坛子。 蜂儿在她进来时,已经带了进来。刚一进来,它就迫不及待地扎进硕大洁白的山茶花中洗澡去了。 感觉到主人一下子弄出这么多坛子来,蜂儿当下就扇着嗡嗡的翅膀飞了过来。 “主人,您这是干嘛呀?”意念中蜂儿惊讶地大叫。 岳筝好心情地回头,拿手指在蜂儿眼前绕了绕。“卖蜂蜜啊。你快去查看一下,现在到底有多少蜂蜜。”她笑着道。 蜂儿被绕地有些眼晕,连忙飞高,并喊道:“卖可以,但是得留够我们吃的。” “这是当然的了”,岳筝点头,却又笑道:“还是蜂王呢,怎么如此小气?你们小蜜蜂,一天能吃多少?” 蜂儿不服气道:“我们是普通的蜜蜂吗?一只小蜜蜂,每天都要消耗一两的蜂蜜呢!我怎么也得半斤。” 岳筝噗嗤一声笑了,“一两啊!那你们六千多只小蜜蜂,每天六七百斤就够了吧?平均每天,你们一天能出多少蜜?” 蜂儿哼了一声道:“两千斤”,自豪地再次说道:“我们不是普通的蜜蜂。” 说着就飞走了。 岳筝也笑着走到距离茅草房最近的一圈紫色花带,这种花单朵还没有指甲盖大,但却是异香扑鼻,闻着很舒服。异园书记载这是紫玉香,有安神精心的作用。 这是异园这么多花香中,她最喜欢的一种。 岳筝在遍地的小花中坐了下来,手指拂过一瓣瓣软软的花儿,在这似浓实蕴的花香中,心中蓦地黯然。 才得到异园的时候,面对着满园的鲜花果树,她就有一个打算。要在以后家的围墙上,种满这种紫玉香。紫玉香生命力极强,很快就可以爬满墙的。院中两边,则都种成颜色新红的玫瑰花。 傍门种两棵枣树,正院种一株桃树。四月看桃花纷纷,六月摘桃,八月打枣。 那时从未想过,会遇见一个碰不得这些东西的人。 院子里那些雕琢精致的禽鸟,房间里的精致家具,这些与她想象中出入很大的家,并不是她最渴望的。 岳筝站起身,拍了拍裙裾上的花瓣,意念转动间,已经到了一片果树所在。除了上次进来给策儿摘果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些果树了。 万绿丛中,迎着点点滴水的红。这是一片荔枝林,小家伙最喜欢吃的就是荔枝了。 异园中的荔枝很奇怪,有两种比外面的要大上一倍,最大的都有鸡蛋那么大。但是却也有比之外面小的,汁液甘甜,口齿留香三日不绝。 看着这些红艳可爱的荔枝,岳筝意念一动,将之前带进异园以备摘果子用的竹篮取了来。水果的清香不比花之香,他是可以接触的。 不过片刻,岳筝手中的竹篮子里就已经装了好几种水果。 她摘的都是多汁的,并没有管外面什么时节,李子水蜜桃都有。 岳筝为了可以让他吃到一些外面时节结不住来的水果,在休养的这几天琢磨出一个好办法来,定制一个小石磨,磨成果汁给他喝。 他若是问,就说是拿磨的果脯用果蜜调的。一般的水果结果之前都开花的,那这些相应的花蜜中有水果的味道也不奇怪,再加上果脯,味道鲜一点就没有什么奇怪了嘛。 梨树下,岳筝摘了一个黄橙橙的梨子放在鼻下用力地嗅了下。 暗赞自己这个办法很好。 蜂儿点了蜂蜜,扇着翅膀找了过来。 “主人,你怎么一会儿就跑到外围来了?”它大声喊道。 岳筝看着篮子差不多满了,意念启动,就到了茅草屋外边。 蜂儿气得将翅膀扇地嗡嗡响。 “欺负蜂王我不能随念移动啊!”它气吼吼道。 岳筝随地一坐,剥了一个荔枝放到嘴里,同时说道:“查点好了,你的小工蜂们储了多少蜜?” 蜂儿并没有及时回答,硕大的身躯躺进一朵艳丽的芍药花中,滚了两滚,舒服地直嚷:“还是家里好。” 然后才说道:“蜂儿瞧瞧,共有五万四千斤,其中玫瑰、芍药、山茶蜜最多,小蜂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三种花。不过其他的花蜜,最少的也有一千斤了。” 岳筝吃惊不已,“这么多啊,它们真能干!”她赞道,却又点着颤动的芍药花笑道:“你可真是够小气的,这么多还怕我卖。” 蜂儿的脑袋从花瓣中钻出来,“蜂儿哪知道你会不会太贪婪,以后要压榨着我们不分黑白的采蜜!”它鄙视怀疑地说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小蜂清楚的狠呢。”它又忙忙地补充道。 岳筝有些无语,这个家伙竟然担心地是这个?她哪里像贪心不足的人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蜂儿,你不是说小蜂们每天能采两千斤的蜜,吃的满打满算七百斤足够了。这样每天能够剩下一千三百斤蜜,而我一直都没有怎么用过这些蜜,应该有不止五万斤蜜剩下吧?” “还说不贪心?”蜂儿故意控诉道。 “我只是好奇,你没理由骗我呀!”岳筝有些无奈道。 “好了好了,”蜂儿喊道,顿了顿才不好意思地说:“那些都被异园吸收了,它不能只产出,不‘吃’东西啊。” 异园吸收了这些东西,获益最多的是它们这一群蜂。 岳筝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地问道:“我之前还好奇,那些成熟了却没有及时摘下的果子怎么落在地上,然后就没有了。这也是被异园吸收了吧?” 蜂儿回道:“正是,这是异园内部的一个循环。” “主人可否答应蜂儿,每天卖出的蜂蜜不超过八百斤?”它商量似地问道。 “好啊”,岳筝想也没想就应下了。 每天八百斤,绝对够买了吧。张家能出多少蜜,在冬季恐怕蜂蜜出的更少,八百斤对于一个金川城来说太少了,但是把张家卖挺应该没问题的。 可是每天八百斤呢! 岳筝配了六十四瓶蜂蜜水,将弄出来的一百个坛子都装上蜂蜜,便提着篮子出了异园。 看看桌上的沙漏,她在异园也不过待了一个时辰。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也听不见一点声音。 岳筝提着篮子就打开屋门。 门开处,容成独身着宽大珍珠灰袍服,倒是鲜有的散漫之中衣口领口用了极为精致的宫廷刺绣。 他站在那里,正要抬手叩门的样子。 岳筝倒是被吓了一跳,“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回府去了?” “睡了一觉,梦中想起有件事忘了给你说。”他淡淡一笑,说道。 岳筝忙后退了一步,将手中的篮子放在门后。 “说瞎话,也不编个靠谱点的。”她随意笑道。 想要在亲近的人面前藏住一个秘密,可真是不容易。 容成独紧跟着进来,清冷而又威严地嗯?了一声。“什么时候听过本王说瞎话?”他清冷质疑。 岳筝朝门后瞄了一眼,连忙抬手拉住他,往房间里走了好几步。“是啊,真没有呢。”她服从地说道。 下午他一般都在王府休息,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才会闲散地过来。本来以为他们几天都不见面,下午他是会待在这里的。谁想到饭才用完,他就起身回了王府。以为他至少要到傍晚才过来,谁想到突然间又过来了? 亏她还放心地摘了那么多不是这个季节的水果。 容成独看着她又是淡淡一笑。“你心虚什么呢?”他问道。 “你这是要出去见月无人了?”他猜测着,唇边的笑容清清冷冷。 岳筝翻了他一眼,饺耳做好月无人闻香而来时,与他照了面,他只是清冷地点了个头,就什么话都没有了。 一顿饭说话也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岳筝怕他多想,月无人走后还解释了两句。 对于这样严密地不许她与其他男人有一点接触的容成独,岳筝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同时心中又是生气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不相信她。 “你在意什么呢,我与他只不过是合作的关系。”轻吸了一口气,她依旧柔声平和道。 容成独的脸色却一瞬间变得铁青。 “你为什么隐忍?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便是。”他怒喝道。 岳筝抬头看着他,真是又惊又气。“你忘了的事,就是让我生气吗?”她转身在床边坐下,语气僵硬道。 容成独眼中闪过隐痛。 “你随心所想对我,我自然不会生气。”沉默良久,他才说道。 岳筝听他这话,兼想起之前他那个急躁的吻,心中蓦然一凉,“你听见……我与月无人的话了?”她颤声问道。 容成独也在床边坐了下来,与她相隔一掌的距离。 “不想让我生气,就还跟以前一样。”他没有回答,只是清冷地道。 岳筝却听得心中苦涩,身子微倾,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嘲笑道:“跟以前一样?也没见你以前少发脾气啊?” 只是一瓶药都要发那么大的火。 容成独依旧端坐着,大手却已将她的手握住。“我没有真的对你生过气”,他说道,淡淡地从心底溢出温暖。 岳筝轻笑出声,又问道:“那你要来给我说什么?” “日后与月无人走的太近”,他转眼就是一副命令的语气:“再只为我做一种吃食。” “你天天吃我做的饭啊。”她不服气地大声说道。 “要其他人都没有吃过的。”容成独宠溺一笑,继续命令道。 “好吧,那你等着。”岳筝说着,便站起身来。 她双手提了篮子,便去了厨房。却又回头交代道:“你不许过去。” …… 半个时辰后,小文取了定制的小石磨过来。 岳筝把小文打发出去,就将洗好了切成丁的各色水果放到磨眼中转了起来。 将接在小瓷盆中的果汁用密纱过滤,清莹的果汁装了足足有两大茶杯。 她端着两杯果汁一碟茶糕回到房间时,他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岳筝站在床边看了看,脚步轻轻地把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便转到绣架边穿了针线…… 容成独半个时辰后才醒来。 “我给你做的果汁,尝一尝怎么样。”她抬头说了一句,便又埋头引针线。 他看了她一眼,整了整微乱的衣衫,命令道:“过来陪我。” “吃东西也要人陪”,岳筝头也不抬地说道。 容成独很快来到她的身边,清冷地目光在绣架上扫过。天天绣,不怕伤眼睛吗? “别绣了,给我打水去。”清冷的命令继续响起。 岳筝看了他一眼,放下了针…… “跟你在一起,什么人都得成为丫鬟命。”沏了漱口的青茗递到他的手中,岳筝忍不住抱怨道。 容成独难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一霎时满目醉人的笑意。 “上果汁吧。”他坐下了,难掩笑意道。 这样的“丫鬟命”,除了你谁还能从我这里得到? “是”,岳筝行了个屈膝礼,细着嗓子应道。 “莫要调皮”,他说道,含笑的眼眸中尽是宠溺。 …… “怎么样?”看着他轻轻尝了一口,岳筝忙问道。同时想着怎样应对他的疑问才更自然,双手也不禁紧张地握紧。 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问话。 容成独却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赞道:“不错。” “就这?”岳筝不禁惊愕道。总觉得查问地很细,才是他的行为方式。 “怎么,还想讨赏?”他挑眉笑道。 “没有”,岳筝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喝。” “每天早上要喝蜜茶,筝筝,这样我不是一天都在喝这些甜东西,恐怕对身体不好吧。”容成独脸色微苦,言语间仍是清冷无比。 岳筝仔细地看了他好几眼,才叹道:“原来你不喜欢吃甜的,藏得好深!” “不是”,容成独立刻接道,下一秒又换了语气:“本王向来不重口腹之欲,酸甜苦辣咸,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喜欢的。” “我做的饭?”岳筝听此,瞪眼问道。 “喜欢!”容成独一笑慵懒,声音微沉。 “既然这样,每天下午一杯果汁。”岳筝马上笑意盈盈道。大不了果汁里不放蜂蜜调味,每天喝一杯,对身体肯定好的。 “好!”容成独平淡应道。 将晚的时候,邦子驾着驴车过来了。 ------题外话------ 看书愉快! 113 花布 过两天绣庄就要正式开张,岳筝就派人去通知了邦子,让他过来帮忙的。让小文给邦子安排了住处,岳筝就喊了邦子来给他交代了明天都要做些什么。 “上午你去绣庄里看着,我请了一批工匠,让他们把绣庄单辟出一间来,这间是要沿墙三面装上搁架的。工匠师傅是赵家的一班,早先绣庄都是他们给整理的。赵师傅人很厚道,你不用看着他们,只是用个什么的时候给他们买来就行。”她一一说道。 邦子认真地听着,像是接受什么重大任务一样道:“奶奶,我记着了,一定把您交代的事情办好。” 岳筝笑了笑,也鼓励道:“这点小事,对邦子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接着又道:“赵师傅那里也说了,这活计大半天就可以完成。下午你送走了人,就锁上店门,到城西巷刘婆子那里买一家人来。” 邦子听地张大了嘴巴,岳筝的话才有个间歇,他就急着道:“奶奶,这事交给我不行吧?我怕看人不准,给您买了不得用的人回来。” 岳筝摆了摆手,说道:“我与那刘婆子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她不会拿什么不靠谱的人糊弄你。你只挑那些老实肯干的人就没错,最好是一家人,男人还得会驾车。绣庄那边开张了,也得有人看着。” 见邦子还是有些惶惶的样子,岳筝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半下午的时候我让李嬷嬷过去,帮忙看着些。” 邦子一听,脸上满是放心的笑容:“这样好,这样好!李嬷嬷见的人多,肯定不会看走眼了。” “李嬷嬷?”岳筝这时转头,看向另一边指导小文绣法的李嬷嬷。 李嬷嬷连忙起身,笑道:“老奴反正整日里也没什么事,就当出去玩了。”神色间倒有些得意的神色,在她眼中略一遍的下人是忠是奸,是老实还是厚道,是能干还是不堪大用,从没有错过呢。 岳筝敛衽点头,“那就麻烦您老了。”她笑道。 李嬷嬷连忙摆手后退,口里着急道:“您跟老奴可别这么客气。”担待不起,真是担待不起啊。 岳筝一笑摇头,又转过身对邦子道:“别忘了问问刘婆子,是否有叫红儿的十六七岁的姑娘被买过去。其他的牙行,也过去打听一下,花几个钱也没什么。” 邦子郑重应是。 一旁小文与李嬷嬷都是奇怪地对看一眼,这个红儿是什么人啊,一直被奶奶这么打听的?难道是奶奶失散的妹妹,可又不像啊,为什么只去牙行里打听呢?就好像知道那红儿一定会在牙行里出现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邦子就拿了绣庄前后门的钥匙驾着车去了。 虽然赵师傅手下的人有十几个,做活也很应心,但还是把邦子忙得没一刻停歇。一会儿要去街上买钉子,一会儿又要二十年以上的柳木条…… 直到下午未时末,绣庄的右边被收拾出来大小适中的一个隔间。中间隔的门墙都是镂空的漆红木架,这样不论站在哪一边,都能看见另一边的东西。而且四五间地面广阔的绣庄被这样一隔,更显得地方大了起来。 邦子没见过做活这么麻利的,摸着那镂空的架子啧啧道:“赵师傅,我看你们单个人做活也没有那么快,当时还觉着今天一天要做不完呢。” 赵师傅拿着毛巾拍打着身上的木屑,听此爽朗笑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实在,这样的活计我们至少也做了十年了,当然心里有数。” 邦子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佩服他们活做的好,但是到了掏钱的时候,邦子还是心疼不已。就安这几个架子都要收八十两银子,他家里那前后相连的十几间青砖瓦房才五十六两。 “八十两是不是太贵了,盖个房子才多少钱呢?”邦子尝试着讲价钱,奶奶给了他一百三十两,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但是钱这东西,自然是能省就省嘛。 赵师傅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这孩子还真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你的主家可是已经讲过价钱了,还要再讲一遍?”他止了笑问道,又说道:“我还有这十几个徒弟要分这佣金呢。” 邦子听了很是不好意思,却还是道:“工料虽全是您老出的,可是钉子木条我买下来也花了一两多呢。还有午饭,我家奶奶怕你们吃的不好,特地交代我去饭店给你们定的,而且要荤素各十样的来,这都花了五六两呢。” 一番话下来,赵师傅和他手下的一班工匠都笑了起来。 “让你这小子一说,我们不再让几两就太不讲情面了?”赵师傅问道。 邦子点头,“本来就是的,都实在些以后才好合作。” 这话还真是说中了赵师傅所想,之前这间绣庄就是他带着徒弟们给修整的,主家娘子确实是个实在的人,只是一开始讲了讲价格问题,后来就是他们需要什么二话不说就让人去街上买来。 就这一点,已与以往雇他们修整房屋的主家大大不同。哪次去了地方,少个什么东西跟主家要的时候,都推说请他们来是付过银子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更何况,伙食上确实从没有差过,那娘子在这督工的时候,他们还可以点餐。 再说了,给这间绣庄整修时,那些要浮雕在柱子、桌椅板凳上的各种花样,还有这绣庄的整体布局都是别出一格。但看一处可能感觉不出来什么,整个做好时却是清雅之中彰显着高贵富丽之象。 凭他老赵在建筑圈里打滚的这一二十年,自然看得出来这房间设计的比着鲁家绣庄都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当时他也只是在那娘子跟前一提,问问是否可以让他们用这房间的设计。没想到人家二话没说就点头了,根本没有提半个银子的事。 而老赵又是在木料砖瓦中浸淫了这么多年的,很快就将这绣庄的整体设计拆卸开来,像那镂空的漆木隔板,都是以这绣庄中的装饰花样为主而雕镂出来的。 前几天一做出来,就被来客看中了。 既然人家仁义,他也不能太势力了。当时就决定他日不论谁家找他装修店面,都不会整体套搬这家绣庄的。 这个孩子怕是那位夫人请来的伙计吧,倒是个机灵的。其实这次的价格他已经压的很低了,也不妨再给个面子。 “那这样吧,我老赵少收你十两如何?”赵师傅思考半刻,笑着问道。 邦子听了心喜,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一说,就能减下来十两银子?!看来说话还是很有用的,嗯,以后要多说话,只要是在情在理,别人都会听的。 这样想着,邦子点了点头,称了七十两银子交给赵师傅,脸上倒是异常严肃沉静。一看就明白这孩子是在竭力压制心中的高兴,想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赵师傅看得明白,爽朗地在邦子肩上拍了拍。“好小子,慢慢学,以后会有大出息的。”大嗓门儿说道。 邦子有些僵硬而故作老练地点了点头,“承蒙赵师傅看得起”他有些拽文道。心中却轻切了一声,跟着我家奶奶,当然会有大出息的。 这时李嬷嬷宁静平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邦小子,好了没有呢?” “好了好了”,邦子朝着门口连声应道。 “既然你们还有事,我们就走了,以后有什么修整房屋的事,可别忘了敝小号。”赵师傅拱拳道。 邦子一瞬间就有种长大了成熟了的感觉,他也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拳。“自然自然”,满面笑容地道。 送走赵师傅一班工匠,邦子便锁了门,又四下查看了一下,才赶着小驴车到李嬷嬷乘坐的马车跟前。 “李嬷嬷,咱们走吧。”邦子对着马车窗口喊道。 李嬷嬷探出头,看到那头黝黑白蹄的小毛驴笑骂道:“傻小子,还赶着你那小毛驴干什么,上车来。” 邦子疑惑道:“怎么不能赶着小毛驴了?” “你见哪家赶毛驴车的买得起下人?”李嬷嬷笑道:“再说了,你这车进去,怕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邦子道:“怎么没见过,我们村长家里就是又赶毛驴又买了下人的。” 李嬷嬷听了好笑不已,你那村长家能与咱们家相比吗?不过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忍着笑点了点头:“那走吧。” 路上邦子得意洋洋地跟李嬷嬷说道:“我与那赵师傅讲价钱,省下了十两银子呢。” 李嬷嬷顺着夸赞道:“是吗?邦子真是本事了。”却不自觉地想到进宫之前,在家里的生活。那个时候她也是像这些人一样,会为手中有几两银子而高兴不已。现在想想,都好像是上辈子的生活了。 家里人都好过了,她又得主子看重,就跟着过来了。虽然不再贫穷,只是这儿孙绕膝的福她是享不到了。 …… 到了刘家牙行,邦子刚一说明,刘婆子就满口笑道:“前两天天明那小子就过来说过了,我也给你们留着呢。” 说着就引着邦子和刘嬷嬷到了后院,在一个敞搭的棚子下停住了,说道:“这共有三家人,你们看看哪家好。”便对棚子下或躺或坐的一群人喊道:“周、姜、王家的男人,都站过来。” 话音落下,三个穿着不算太破烂的人起身过来。 刘婆子介绍道:“周家就是咱们本地的,为了给唯一的儿子治病,家当天地都卖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不想街上要饭,便来了我这里,想自卖了一家子,拿钱还了债,也好有个安身的地方。” 然后又指着姓王的一家道:“这也是咱们本地的,就是那大户王家的家生子,主家都被赶到南边服苦役去了,他们这些下人也都被官府卖了。王铁生有门手艺,我看着不错就买下了,他们家……” 李嬷嬷轻声开口打断了刘婆子:“说说这一家吧。” 刘婆子错愕,王铁生一家虽是王家的家生子,但是夫妇两个都是心厚又能干的,关键是还有个貌美机灵的女儿,才十五岁,一直都是跟在小姐身边的大丫头。这样的人比起那些乡下地方来的,倒识时务好驱使的多。 她也是知道那岳娘子要开个绣坊,才要着重介绍王铁生一家的。要知道像王家那种大户人家,妇女和女孩子绣技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这样她不就省雇两个绣娘? “有什么问题吗?”刘婆子顿的这个当儿,李嬷嬷又轻声问道。 简单的一句话,倒是让刘婆子顿时心生敬畏。一刻不敢停地就介绍了姓姜的一家,这家人是从南边被买过来了,夫妇两个带着两儿一女,最大的儿子与邦子年纪相当。 随后李嬷嬷又让刘婆子把周、姜两家人喊了过来,王铁生就让他回了棚子下。 一坐下来,王铁生就暗叹了一口气。 女孩儿坐到他的身边,看了眼那边的李嬷嬷,手不禁掐紧。看着王铁生,她说道:“爹,你还记得那个嬷嬷吗?” 王铁生一愣,眯着眼将正在打量周、姜两家人的李嬷嬷看了一眼,低下头难掩恭敬道:“不记得了,咱们见过她吗?” 女孩儿狠狠地咬住嘴唇,顿时唇瓣艳红似血。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她是王府的嬷嬷,那次太妃邀请了金川所有家境尚可人家的尚待闺中的女孩子,我……跟着于沁香一起去的。是焕绮陪着我去的,当时还是您给我们驾的车。这个嬷嬷,就是在大门口迎接我们的人。” 王铁生脸色顿时发白,嘴唇也有些颤抖。“别瞎说,你就是焕绮。”他将声音压得很低。 女孩子,王紫,眼中不停地打转着泪珠。“爹……我要报仇,我爹,我娘,我哥哥和弟弟,就因为猎犬惊了王爷,都死了。爹他,还死地那么惨。”她的声音还是很轻,却从头到尾都在颤抖。 “不行”,王铁生低吼道。 一直在注意着旁边谈话的妇人,听到这话也转过头来。“小姐,算了,留下一条命不容易,绮儿她……”她低声说道,呜咽起来。 若不是当初受二姨奶奶活命之恩,他们再听主子的话,也舍不得拿自己的亲生女儿换主家小姐啊。 她的焕绮是个好的,说不定在南边还能活下来。 其实王家娘子很想也跟着去南边,只是一身不自由。 王紫却握紧拳头,一下子站起身来,直朝李嬷嬷而去。 那天那么多的贵家小姐,她赌这个嬷嬷根本就不记得她。 于沁香说会帮忙的,见到她也说太妃已经同意放过她们。可是下一刻,就有官府里的人过来封宅。 焕绮与她互换的事,于沁香是知道的。可是这些天来,除了派人来说一句“王爷要为他心上的女人出气,太妃的话也被驳了。那个女人叫岳筝,不是因为她王爷才不会将一个小小的王家赶紧杀绝。” 若是能进王府,能见到王爷,还可以救下被赶到南边的家人吧。 王紫这么想着,已跪倒在李嬷嬷跟前。 “老夫人,求求你将我们买下吧。我,还有爹娘,什么都会做的。”她将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 邦子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这个外面,怎么这么多可怜的人! 李嬷嬷却只皱了皱眉头,这女孩子不简单。这次她跟着出门买下人,若是买进个隐患,王爷那种不容一点差错的性子,只怕到时会毫不犹豫地把她也给处理掉的。 “我们已经买过了,你们还是等着其他人吧。我看刘婆这里也不是苛待卖身人的地方,你又是何苦呢。”她面色不动的说道。 只是一句话,刘婆子看着王紫的眼色就变了。 这女孩子看着挺机灵,在主顾面前这么哭哭啼啼的是什么意思,不是在打她刘婆子的脸吗?金川牙行间,谁不知道她对这些卖身的人最是好心的。一日三顿从没缺过,就是住在这简棚低下,那还不是因为这些人来来去去的,说不定前一刻进来,下一刻就被人买走了? “王丫头,这是我哪苛待你了?”刘婆子沉了脸色,问道。 王紫愣了愣,才哽咽道:“小女子只是想有个落身之地,不想……” 王铁生已经赶了过来,拉起了王紫,抱歉地对刘婆子道:“大姐,是小女莽撞了。”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就拉走了。 到棚子低下,王铁生就低声道:“你不要命了?别忘了,金川城不是没有人认识你。你还非要进王府,当王府的人都是傻子吗?” 王紫低着头,眼中恨意涌动。不会就这么算了,于沁香还真是懂得趋利避害,知道她还流落在金川,也不管她吗? 邦子看着被男人拉走的王紫轻轻摇头,李嬷嬷看见了,笑着打趣道:“怎么,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 邦子大囧,忙摇头道:“什么什么,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天下可怜人真多,以前我爹病的时候,我还觉得我家是天底下最难的家庭呢。” 李嬷嬷听了暗自点头,却是点拨道:“岳姑娘她信任你,以后交给你的事少不了,这么动不动就可怜人可不行。还有,这人啊,也不是随便就能可怜的。” 她说着把声音扩大了不少,“就说刚才那女孩子吧,看她哭得倒是梨花带雨,可怜楚楚,只是整个人身上有股狠劲。说不定,刚才连老婆子我都给算计进去了呢。” “不……不会吧。”邦子吃惊道。 “怎么不会?你才见过几个人?”李嬷嬷笑道。但她就不同了,这种面上带悲求同情而心中装着恨意的人她见的多了去了。 “以后看人可要擦亮眼睛,须得再沉着点,脸上想的什么都能被人看出来可不好。”她又说道。 邦子受教似地点了点头,随即指着要买下的姜家一家人道:“嬷嬷,那他们家?” 李嬷嬷更倾向于周家一家人,因为他们的穿着、行为都比姜家强的多。而邦子看着肤色黝黑的姜家一家,都是皮包骨头的一脸菜色,便要买下他们。 虽然李嬷嬷更倾向于周家人,但那只是与姜家比较着来看的。其实这里面的下人,她是一个都不满意的。 因此当邦子有些坚持地说姜家人也不错,而她看这家人也全是神色清正,两个男孩子虽是饿得一把骨头,眼神也都难得的包含生气,便也就点了头。 而邦子呢,听了李嬷嬷刚才的话,却是有些不安了,本来就是让李嬷嬷来帮着看人的嘛,他刚才就不该多嘴。 姜家人这边,听了邦子的话,脸色都变了。姜家男人姜亮这时忙道:“小爷,我们都会听主家的话,不会偷奸耍滑的。” 李嬷嬷看过去一眼,男人连忙闭了嘴。只是脸上却难掩苦涩,这种被转买来转买去的滋味真不好受。 从南之川卖到这里,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他还能忍受,三个孩子呢,尤其是小女儿? 今天这个小爷,是这么些天来头一个不嫌他们肤色黑,反而可怜他们要买下他们的人。若不是刚才那女孩子,又怎么会有这变卦。 刘婆子这边,也是同样的心思。眼看着就成交了,别被那王家丫头给搅黄了吧!亏她这几天都挺照顾她呢,想着就一眼剜了过去。 李嬷嬷收回放在此时局促不已的姜家人身上的目光,笑道:“这一家子心不歪,倒是可以调教出来的。” 刘婆子一听也笑开了话,赶着道:“看您这,瞧人真是有经验的。” 邦子也放心了,随后便给钱,拿了一家人的卖身契,便让姜家一家人上了驴车,赶着走了。 刘婆子卖出了这一家无人问津的人,而且价钱还不错,正掰着手中的银子笑呢。不意料男孩子手掂着鞭子转了回来,到跟前问道:“我家奶奶还让问问,有没有一个叫红儿的姑娘被买来。” 刘婆子了然道:“没有,前两天进来两个叫红儿的,但没有一个是你家奶奶说的那姑娘。你回去告诉一声,有了消息,我会让人去通知你们的。” 邦子哎了一声,又跑着出去了。 刘婆子摇了摇头,便回房藏银子去了。 邦子拉着黑黝黝的姜家人,走在大街上倒是增了不少的回头率。 实在是姜家人太黑了,比南海沿子那里的人还要黑。 邦子鄙视地瞅了眼那些大惊小怪的人,继续赶车。 一到家,邦子就要拉着姜家人让奶奶看看去。一路上被人好奇地看了一路,邦子很担心奶奶会不喜欢这么黑的人。 他当时只顾觉得这瘦得皮包骨头的一家人可怜,怎么就没注意到他们比煤块还黑呢! 李嬷嬷笑止了道:“先别急,让小文烧了水,带他们洗洗去。” 小文在他们进家门时,就欢喜地跑了出来。一听这话,便高兴道:“好的,你们跟我来吧。后院有厨房,是我们做饭吃的地方,还有一口很大的锅,专门烧洗澡水用的。” “还有,前几天奶奶就说要买人进来了,我就做了好些衣服,等会儿拿给你们。”小文叽叽喳喳的,同时拉着小黑姑娘的手,欢喜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跟我一个屋住吧。” “我叫小燕儿”,小姑娘细声细气地答道。 “小燕儿,”小文说道:“我是小文,你以后叫我小文姐姐哦。你别害怕,咱们家奶奶可好了。” 李嬷嬷听着小文的叽叽喳喳,好笑不已。 邦子上前小声道:“嬷嬷,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地黑啊?” 李嬷嬷笑道:“放心吧,岳姑娘可不会因为他们黑就嫌弃的。至于为什么那么黑,我之前倒是听一位到过南之川的大人说过,是那里太阳大、白日时间长的原因。” “南之川离我们这里远得很,因此过来的人不多,咱们这边的人才大惊小怪的。南海沿子那里隔得相对近些,倒多有南之川的人走动。”她又补充道。 邦子感叹道:“嬷嬷,您懂得真多。”又问道:“你们为什么都喊奶奶岳姑娘啊?”明明曲儿都那么大了。 李嬷嬷但笑不语。 房内,岳筝听到外面热闹的声音,抬头望了望,就要起身出去。另一边看书的容成独,目光不离书本,清清冷冷道:“几个下人,也值得出去一趟?” 摆明了就是说她不像主子。 岳筝哼了一声,也冷冷道:“当然没有你大爷了!” 容成独放下书,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女人。” 岳筝再次哼了一声,满是挑衅的样子。容成独摇头,轻笑出声。 半个时辰后,姜亮一家人站在正厅挨个见礼。 “小人姜亮,我的妻子柳洁,大儿子姜蓼,二儿子姜蓝,小女儿姜燕”,姜亮将自家的人一一介绍过,便带头跪了下来:“见过奶奶。” “见过奶奶”,一家子整齐的声音再次响起。 岳筝心中暗叹一声,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但人越多却越是让她想起爹娘。左边位置上的容成独眼光在这几人身上掠过,勉强还算可用。“日后谨记自己的本分,规矩会有人去教你们。”他说道,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让几人心中震颤。 立在门边的李嬷嬷,不禁感叹这一家子好命起来,一进来就能听到王爷的亲自训示! “小人们一定谨记。”姜亮硬着头皮回道。 跟着,岳筝也交代了几句。无非就是些敲打的话,末了再来些鼓励。这些都是她之前在王府里时,看那些嬷嬷管教婢女时学到的手段。 后来到了莫家时,还尝试着用了用。一开始管用,后来就失灵了。慢慢地,她才明白,对下人,这些是全不够的。前提是拿捏住他们的死穴,卖身契,然后忠心不忠心就看管教手段了。 这却是她第一次在容成独面前管教下人,倒让他看得津津有味。 “你们在我手下好好做事,日后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岳筝这么总结道。 容成独却是连连咳嗽,一副忍笑不已的模样。岳筝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清冷,笑意跳跃而又慵懒,这些矛盾的气质都在他身上一齐散发出来。 岳筝神情顿了顿,马上瞪了他一眼。 你安静一点! 容成独淡然挑眉,说了句:“有点样子了。”随即便神情清冷,端正无事地敛袖斜靠椅背。 岳筝连忙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开。她见过很多女人做过敛袖的动作,与他这举手投足间的高雅相比,没理由地多了几分做作低俗的味道。 她轻呼了一口气,再次对安静地等着接下来的话的姜家人道:“你们以后不用在家里伺候,我打算开一家绣庄,后天就开张,你们一家人以后就住在那里,一是晚上看着店,二是白天帮着照料店里的生意。” “是”,一家人愣了会儿,才应道。声音很是响亮,真没想到是这么好的事,这不就是说既不用伺候人,还有了一个家。 姜亮夫妻两个,难掩激动地对视了一眼。 岳筝这边已经要让他们下去了,抬眼间却看见跪在最右边的小姑娘好像根本没有关心这些大人在说什么,淡黑的小手一直爱惜地抚摸着袖口的一朵简单的紫色小雏菊。 小姑娘很瘦小,跪在二哥哥身边小小的一团。 岳筝看着她那笑模样,蓦地心生喜爱,到了嘴边的话改成:“怎么小燕儿,很喜欢小文姐姐给你做的衣服吗?” 姜亮夫妻听此,都有些慌张地看向自家女儿。 姜蓼、姜蓝兄弟也忙瞅了妹妹一眼。 小姑娘倒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抬头看着岳筝,露出一排小米牙,细声细气道:“嗯,这衣服是小文姐姐做的吗?上面的小花好漂亮,就像长在衣服上的一样。在我们家,只有希大爷家里的人才穿得起这种衣服呢。奶奶,你对我们真好。” “是吗?”她轻柔的声音里尽是笑意。 小燕儿忙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们那里都不在衣服上绣花吗?”岳筝又问道。 这次是姜亮解释的,他低着头道:“回奶奶的话,我们家乡几乎没有人会绣花。衣衫上有刺绣装饰,都是那些有钱人家才买得起的。” 姜亮见到小文送给他们的这些衣服时,也是充满了激动与感激。那时从这衣服,就感觉出来这户主家不是那种驱使下人如同牛马一样的人。 只是他毕竟活了三四十岁,见过些世面。明白这衣服上的刺绣都是极简单的,并不如何珍贵。但是正如小女儿所说的,他们村里的希大爷所穿的也不过是这样的衣服。 由此也可见,这里与他们那里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岳筝听了,倒疑惑不已。“那你们的衣服,都是一个颜色的布吗?”她马上问道。 容成独这时说道:“南之川因天气炎热,生活极是贫困,而且每日里劳动时间占了大半,并没有多余时间放到这些欣赏、享受的衣服装饰上。不过那里的人所衣之服,也全非单调的。南之川蓼蓝生长极为丰富,而蓼蓝又是一种很好的染料,他们会调好颜料,在衣服上染出一些简单的图案。” “不过他们的这种染法,与通匹染布之法差不多,所以并不能染出什么规则的图案。只有有钱的人家,会使一种树脂将所染之布按图案涂上,然后进行浸泡染制。但是即使这样,仍然会有染料越出界限。” 他徐徐道来,满室里都是他悦耳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刚一说完,岳筝就急忙问道。同时响起前段时间,他拿给自己看得那两块布料。 两块布料上染出的花朵,皆是清晰如花,没有一点染料渗过图案界限的。 容成独嘴角微翘,寻常十分道:“书上看的。” 下面的姜亮听此,忍不住开口插话:“爷仅是看书,所说的却与小人家乡情况丝毫不差。真是……”想不出一个可以形容的词语,心中却满是佩服。 他在南之川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那里的人不会刺绣。 这位爷真是不简单。 容成独眼神淡淡,看不出喜恶。李嬷嬷这时尽量轻声而又不突兀地提点道:“姜亮,主子说话时,不要插嘴。” 姜亮连忙低了头,怪不得刚才就觉得四周气息很不舒服,原来是自己多话了。听人说过,这边的人规矩大,却没有想到这么大。 岳筝与他处这么长时间,也了解了他的性子。说不上是主仆等级观念,只是这人太过孤傲,鲜少有人能让他认同有资格与他说话的。 不过她也没必要对下人解释这些,“你的两个儿子,一个姜蓼一个姜蓝,合起来不就是蓼蓝?难道你们家里,以前是专门给人染花的?”岳筝突然高兴地问道。 姜亮这时不敢再多话了,低头回道:“回奶奶的话,正是如此。实不相瞒,小人一家之所以流离到这里,也是因为家里有一大片蓼蓝田造了县里大户的觊觎。他要以五两银子强买,而那又是祖上一直留下来的,小人抵死不从,一家子就被官府找罪名给卖了。” 岳筝听罢,点了点头。 “你说,咱们这里怎么竟没有南之川那种染花布的影子?”她转头问容成独道:“你那天拿给我看的,我倒觉得比刺绣别有一番美丽呢。” 容成独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南之川的染花布,一来品质低劣,而来图花模糊,自然没有人会想要这些东西。” 听他这么说,岳筝心中已是绕过了两圈。 刚想起身坐到他的身边,与他商量一下拿他的染花布技术借用到南之川那种低劣的技术上时,想到下面还跪着一家人呢。“你们下去吧”,她连忙说道,又对姜亮道:“你安顿下来之后,去城郊挖些蓼蓝来,染几块花布我看看。” 姜亮应是,一家子这才携手告退。 岳筝又不忘对李嬷嬷道:“嬷嬷去给他们准备些温和养胃的饭食吧。” 李嬷嬷应是退去。 没一会儿,厅上只剩了他们两人。 容成独好整以暇地坐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岳筝。 岳筝看他这幅模样,就知自己想的什么已被他猜到了。但却没有半分懊恼,她站起身来,唇角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走到他的身边。 容成独远眉微挑,抬手接住了她的手,轻轻用力便把她拉到了腿上坐下。 “独”,岳筝轻轻唤道。 容成独只觉心口狠狠一跳,他也轻嗯了一声,慵魅低沉。 “那个,你是怎么染出来那么好看的花布的?咱们可以多染一些,让整个王朝的人都能穿上那么好看的衣服。”她旧话重提,只不过把目的说得无比高大。 岳筝发现了这里的商机,虽然神奇的绣技不可超越,一副绣品也可以卖上上千两银子,但那毕竟是有限的。而且费时费力,但是染花布就不一样了。 她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见过邻居瑞儿家里染布的程序。只一个人,一天就可以染十几匹布。 而她之前,从没有想过,在布上是可以像画画一样染出花来的。原来南之川的人,早就这么做了。 若真是得以融合发展,以后能走到如何繁荣的地步真是不可想象。 容成独看着她,眼底尽是笑意。没想到他的筝筝,还是个小财迷。“那是我花费了心思时日,做出来的要送给你的东西,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就知道他不会答应,而岳筝刚刚那么说,正是为了接下来这一句话:“那你把方法稍稍提点我一下,我只用蓼蓝染花布。”蓼蓝她们这里也多的是,而且价格低廉,是偏远山村才用的一种染料。一般乡村里染布所用的布料,多是从一种特殊的矿石中提炼出来的。因为提炼方法很简单,那种颜料是很便宜的。 不过岳筝想,既然要做,就要多一些特色。 容成独听了,右手抬起,拇指揉了揉她的唇瓣,当时戏谑道:“吻我,待我满意了再说。” 岳筝看着他眉头大皱,“你,你,你,我好伤心。”她抹了抹眼睛说道。 “换不换?”他依旧岿然不动,清冷地居高临下道。 “不换”,岳筝有些生气,斩钉截铁道。 她当即推开他,站起身来。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容成独拿着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问,说道:“不是换,我送给你怎么样?” “心甘情愿?”岳筝并不看他,问道。 “心甘情愿!”容成独无奈地回答。 “早就该这样嘛”,岳筝突然间笑了笑道。 容成独对于她的笑脸没有一点错愕,眼底含着宠溺。他放开了她的手,眼神示意了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听我说。” 岳筝坐下来,容成独道:“你真想从这方面发展,绣庄舍得扔下?” 岳筝想了想,制作出售染花布,与绣庄有什么矛盾的吗?“染花布若是能找到方法,我想要比刺绣好做不止一倍。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卖染花布,我们就占很大优势了。而且,绣庄里也可以卖啊,这并不相冲突吧。” 容成独却是摇了摇头,不过下一刻却说道:“绣庄你留着也可以,染花布最好是重选店铺,不要放在绣庄内。染花布虽然没有基础,这也意味着会发展很快,说不定将来还会将刺绣取代,所以最好不要与绣庄杂糅。” 岳筝点了点头。 “半个月后,我会找出适合蓼蓝染制花布的技巧。”容成独笑道:“而你这段时间就要多多存钱了,购布、选厂、再开一家店铺,这些都要银子啊!” 他说到后来有些调笑的意思。 岳筝却没注意到他后面的话,疑惑道:“你那天拿来的那两块纱,那上面的花染的那么好,借鉴一点不就好了。” 容成独站起身,叹道:“你以为我会送贱制出来的东西给你?”优雅细长的手指整了整领口,便提步离开。 “后天就要开张了,你还是想一想绣庄题个什么名字比较好。”他缓缓提醒,已是迈步出去了。 岳筝哎了两声,人也没有停下来。 让她想店名?她可是早就打算着让他给意见呢,怎么说着话就走了?想起他要自己多多存钱的话,难道是嫌自己满身铜臭气了? 容成独却是一会去,就让人传了金川那个著名的染布匠种染匠来。 种染匠名举,种家世代染布,染出的布颜色艳丽流亮,种举接手家业以来,也发展了丝线染制。这几年来,更是在探索染纱技巧。 种举已经四十多岁了,第一次被传唤到王府时,一路上手心里的汗都没断。他只是一个染匠,想不出哪里会得罪王府,也想不出哪里值得王府注意。 他那点染布手艺,拉倒吧,皇宫里所用的布料,哪样不是当世大匠造出来的,他这小巫算得了什么。 因此第一次被传唤到王府,直到传说中的金川王把话吩咐下来,他才放下了心。 说染东西的事,他就有把握多了。 只是这一次,还要染什么? 上次染出来的两匹纱,出成之后,他都不敢相信是从自己手里染出来的。真的是巧夺天工……呸呸呸,他们做匠人的最忌讳的就是这四个字了。 不过那么好的东西从他手里出来,他竟也没什么事! 只能是金川王太天人了吧。 “小的见过王爷”,种举在这样复杂的心境中,跟在小婢女的身后,再次踏入金川王的居所。 “起吧”,容成独正在案后写着什么,清冷摄人的话还是及时响起。 种举站起身来,不敢抬头,不敢四下观望,双眼盯着眼前的一块地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婢女把两张布满了清俊典雅的字迹的洁白宣纸递到他的面前。 同时金川王开口道:“按上面的方法,去试一试,有什么问题再过来请示。”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却感觉像是从高高的天际传来一样。 种举连忙跪地应是,心里迷糊着却又明白的。迷糊是像上一次一样,不知道王爷要做什么;明白,是他听明白了,让他按着纸上的方法染布去。 下一刻,种举已经被婢女领着出来,直向上一次待的地方去了。 想必这一次,又得个把月回不了家了吧。 不过金川王虽然话传达的很少,但是安排的真是挺全面。那月余在王府,睁开眼就是试怎样将纱上染上花的方法,拨给他的人手有十几个,饭食也都极尽精雅,而且竟然还送给他两个婢女。 那个侍卫说,可以随意使唤。 随意哦,种举当时抖了一下,想起家里的母老虎来,委婉推拒了。 每次想起这一点,种举都觉得王爷简直太仁心了,为王爷办事,什么都安排的到到的。就算走的时候侍卫给他银子时警告说,出了门就要把这里的事忘了,他还是觉得给王爷办事,值! 其实那样耗费人力物力染出的花纱,就算他知道技术,也没那个资本能染得起啊。 …… ------题外话------ 一章万更,包括昨天少的一更。 写得眼涩…… 114 开张 碧瓦屈膝,半蹲着身子,标准的宫廷礼节。“见过岳姑娘,主子命奴婢传话来,今日您新店开张,必是很忙,主子就不过来了。”她半低着头,恭顺地说道。 岳筝听了此话,倒是一愣。昨日起,她就在为难这一日早饭后如何把他劝回王府,毕竟那么多蜂蜜,在绣庄后面放货物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也太惹人疑了。而从家中拉过去,虽然同样惹人疑,但是在家里相对要好解释的多。 从家里拉到绣庄,别人会自觉地以为这些蜂蜜是有来源的,自然不会多问。而家里的人,除了容成独,也没人可以问她这些蜂蜜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容成独今日不出现,简直太合她的心意了。可就是太合她的心意,反而让她心中略微有些不安。 “他可有说是什么原因吗?”岳筝问道。 碧瓦抿嘴一笑,王爷每次都能把岳姑娘的心思料得这么准。“主子今日陪太妃娘娘用早餐,以尽孝道。”婢女说道,娥眉却缓缓皱起。她不明白,王爷怎么会找一个这样容易被戳穿的借口。 太妃娘娘早几日就去城外流沙寺拜佛听经去了,岳姑娘若是在太妃娘娘没有回来时去王府,听到什么不就露馅了? 这么想,她更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今天不来岳姑娘这里,还一大早地让她过来传话。 岳筝听说如此,心里虽然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这说辞怪怪的。以尽孝道?怎么都不觉得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若是他心中有孝道这两个字,上一世怎么会一直不娶亲?与太妃相处的那小半年,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太妃为他的终身事如何地发愁。 “好了,你下去吧。”岳筝打发了碧瓦,便转身去了后院。直接到了蚕房旁边的一间只放了些许杂物的屋子,挥手意念之间一排排白瓷坛便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 但她的神情中,仍是沉沉的。 嫁到莫家,听说于沁香出家后的几天,太妃曾派人召她去王府,闲聊了大半日。也是在闲聊中告诉她,半月之内,她就要回盛川,是去参加皇族祭祀的。而他则是在大约九月份时,才启程去了京城。 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听到莫北轩与家人说话时谈到的。莫北轩说,王爷行事低调,走的时候只有他与妹夫和张府君下属的徐于两位大人过去送行。 那个时候,张目已经因为不管事务而被除了职,陆鸿已与莫灵儿成婚四个月了。而太妃娘娘也是那次一走,就再未回来。她在莫家的生活一日不如一日时,莫北轩由朝廷任命为金川府君的半个月后,便听到官府发布的太妃娘娘逝世的讣告。 太妃娘娘逝世在京城,金川却因为是他的封地而对太妃娘娘的丧事极为重视。整个金川府,三月不见红色,不闻一声丝乐之声。 而他作为亲子,根本未曾回去京城治丧。当时还引出了轰动几乎整个金川城的一件事,听说一个儒生在城门口讣告板前直斥他大不孝。 但是当日儒生被府衙衙役带走之后,这件事就没了声息。第二天不到,金川城里的人都像得了失忆症一般,绝口不提这件事。 这样的他,竟然说尽孝道,岳筝如何不觉得奇怪。 往事一幕幕回到脑海中时,她突然不自觉地惊呼一声。为什么总觉得金鳞熟悉,原来前世就见过了。那天她带着红儿,上街想裁两件素白衣裳,路上曾被一群气势汹汹的衙役驱赶到路边。正是在那里,看到了秉剑走在那名儒生身旁的金鳞。 只是偶然一撇,她当时根本没有在意,随后听到路人斥责那儒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呵骂金川王时,心中唏嘘一阵,就带着红儿走了。 若不是今天因为一个“孝道”想起前世往事,哪还记得前世也曾与金鳞有过一面之缘? 岳筝微微叹了一口气,既然自己都知道,太妃娘娘是如何的希望他能娶妻有室,她又喜欢他,为什么还这样坚持地不与他谈论婚嫁? 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太妃,她说起于沁香因为他出家时的那种疲惫神态,是岳筝从未见过的。 难道自己如今如此坚持,是有于沁香那个疙瘩在心中?还是即使再喜欢他,心底也因为前世所知的他的无情绝爱而防备着他? “娘,娘,今天咱们的绣庄要开张吗?”她正无意识地站在白瓷坛前苦恼时,小家伙兴奋的声音越来越近地飘了过来。 岳筝忙放下心思,转过身来,身子还未站正,就被一阵风儿给冲了一下,小家伙伸着手臂抓住她的腰带。气喘吁吁道:“娘亲,我今天不去书院,去跟你开张好不好?” 岳筝无奈一笑,拉下襟里的帕子,一边给小家伙擦了擦还带着水珠的脸颊,一边轻斥道:“洗着脸就跑来了?男孩子要稳重些。” 小文这时也小跑着跟了来,在门口叫道:“小祖宗,别在这里打扰奶奶,小文姐姐还得帮你梳发髻呢,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曲儿扭头看了门口的小文一眼,又抬头看着岳筝把头摇地像个拨浪鼓一样。“娘亲,今天先生要讲的内容,我昨天晚上就学过了,我也去绣庄。”小家伙哼哼道。 岳筝摆手让小文离开,同时手拉着儿子出去。她轻声哄道:“儿子,待书院休沐的时候,再去绣庄好不好?今天开张,人来人往的,娘分不出精力照看你。” 曲儿闷闷不乐的低下了头,模糊不清地嘟囔道:“你早没精力管我了。” 岳筝虽没有听清,却看出小家伙浓烈的失落,揉了揉他的小包子头,笑道:“这间绣庄是娘给曲儿开的,待你再大一些,就交给你亲自打理好不好?” 儿子对绣庄这么感兴趣,岳筝心中确是很开心的。 谁料曲儿听了这话,头却埋地更低了。岳筝笑着逗他,“怎么了儿子,不喜欢娘亲给你准备的这个礼物?” 曲儿抬头,清秀的凤眼已成了两个小泪包。“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知道都是因为容成叔叔不喜欢我。”他哽咽地断断续续道。 岳筝听得心里一抽,忙蹲下身将小家伙揽在肩头。“怎么会呢?听谁给你说的这些傻话?”她轻笑着道,眼睛却涨涨的。 “曲儿是娘的儿子,娘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她又说道,顿了顿说:“容成叔叔没有不喜欢你,他只是不喜欢说话,再说了,那么听话的小彤不就是他给你挑的吗?” 容成独那样清冷傲人,也难怪儿子如此难以与他亲近。若他有陆鸿一半的平易近人,儿子这么好说话的性子,也不会非说要陆鸿作爹爹了。 曲儿听了娘亲的话,哽咽声轻了许多。他拿小手揉了揉眼睛,哑着小嗓门道:“儿子去上学。” “好孩子。”岳筝在小家伙肉呼呼的脸颊上嘬了一口,笑赞道。 这时邦子与天明都笑呵呵地过来,一人一句地哄着还有些别扭的小家伙去了前面。 岳筝看着三个孩子走远的身影,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大清早叹什么气?”月无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斜坐在墙头,一身白色粗布袍,对她说道:“蜂蜜准备好了?就你家这几个蜂窝,采的蜜够不够啊?” 到现在他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大问题,就是这个女人没有养蜂厂,能出产多少蜂蜜,一点蜂蜜投入市场,根本不会对张家形成什么冲击。 不过若实在没办法,他就再给这女人造造势,反正只要她手里的蜂蜜能治病就成,到时候再压低价格,不怕张家的蜜不受冲击。 岳筝仰头看向墙头的男人,回道:“你放心吧,我家的蜜蜂虽然只这几个蜂窝,但却有御峰术,山间林间的野蜂都能驱使。所以蜂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月无人没料到,满脸的惊讶,随即哈哈笑道:“碰见养蜂的祖宗了,张家还有什么资格称蜜王张?” “那你今天准备了多少蜂蜜?”他又问道。 第一天开业,岳筝准备了一千多斤,也就是说五斤蜂蜜的白瓷坛子有两百坛,还有六十四种疗病蜂蜜共一千二百瓶。 她一一跟月无人说了。 刚刚收起了惊讶的月无人嘴巴都合不上了,“这几天就准备好了?”他惊问道,但是想起这女人现在是金川王的身边人,又觉得没什么可惊奇的了。 “你手上的蜂蜜都能治哪几种病?”他问道。 “小儿疟疾、发热、咳嗽,总之寻常头疼脑热的病都是可以治的。另外还有一瓶调和的百花蜜,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岳筝也不管他问这个做什么,一一回答了。 月无人叫了声好,说道:“那些普通的花蜜,也定有较寻常蜜所不同的神奇之处吧。” 他说话的语调间充满了商人的奸诈气息。 岳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他也要造的有吧。 幸亏她异园中的蜂蜜都是有相应的功用的,“自然了,我这两百坛蜂蜜,一种花蜜只有两坛子,共有两百种不同的花蜜,各个均有功效。”她笑道:“你只需让人来买就成了,我自然把话都交代给伙计。” 月无人听说,再次惊异了一把。百种蜜!他的眼光真不赖,没看走眼,这女人不简单。 “好”,他笑道,一跃从墙上跳下,墙那边同时传来男人的声音:“本神医吃过早饭就义诊去。” 岳筝好笑摇头。 早饭过后,天明赶着两匹马带着曲儿去上学,岳筝让邦子赶了驴车去后院拉蜂蜜。 当看到屋墙边半人高的一片白瓷坛子时,邦子满眼的惊喜和疑惑。但是什么话都没有问,便撸了袖子搬了起来。 岳筝与小文也过来帮忙,姜家一家人昨天就让他们去了绣庄,因此只邦子一个壮劳力。不过见岳筝动手,两人都不乐意地大喊:“奶奶,您一旁歇着去吧。” 还没说完,听见这边热闹的李嬷嬷也过来了。见几人都在来来回回地搬着白瓷坛子装车,也要动手。 只是李嬷嬷毕竟没有做过体力活,没有两趟就累得直不起腰来。惹得邦子和小文笑声不断,都忙说道:“李嬷嬷,您也一旁歇着去吧,再闪了腰可怎么好?” “你们这两个猴子”,李嬷嬷笑骂,摆着手道:“老了老了。” …… 三五十个坛子车上就装满了,邦子赶了车去绣庄。从绣庄回来时,跟着驾着马车的姜亮。 如此三四趟,就把蜂蜜全部转移到了绣庄。 岳筝则在最后一趟之前,带着小文去了绣庄。李嬷嬷没有去,因为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岳筝便让她回了王府。 走之前,又交代了邦子离开时将大门锁上。 到了绣庄,也不过辰时刚过。一路走来,街上的好多铺子都还没有开门。但早餐铺子,却都已经亮起了招子,人来人往的了。 绣庄前后都已经被姜家几口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地面扫地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岳筝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窗边的帘幔,也都被挽地整整齐齐的垂着。小文见了,忙跑去摸了摸,夸赞道:“姜婶子,你的手真巧。” 姜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小文姑娘过奖了,这还是我在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时学到的。” 岳筝则又去隔间那边看了看,三面墙上都装成一隔一隔的框子,框子轮廓都是由六个弯弧组成的简单的花的样子。赵师傅装地很规范,全都是照着她的要求,除了一进来正对着的墙壁上装地是两尺高的小格子,两边的墙上则全是五六尺高的大格子。 姜蓼和姜蓝正按格角表注的花蜜名称,一一对应着坛底的花瓣来安放。见岳筝过来,连忙停手过来见礼。 “你们继续忙”,岳筝笑道。 两人话不多,应了声便又回身忙碌。岳筝看了会儿,问道:“你们两个认字?” 她自身是因为吸收了那几十本异园书,对于字也能认出一二千个。与赵师傅商量时,她本是想让他在每个格角都打上相应的小花朵的。 白瓷坛底有花,也是她前不久才发现的。白瓷坛中没有装上蜂蜜时,是什么都没有的。但一旦盛了蜜,就会出现相应的小花朵。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想让赵师傅在格角打花的。 不过赵师傅说打花的话时间可能来不及,不如刻字方便。 来时还想着,要不要去张府借两个认字的小厮来呢。 没想到这两兄弟,却是认字的。听到问话,姜蓼回道:“嗯,我们小的时候跟着爷爷学过几年书。” 岳筝点了点头,转身间却看见身后的镂花隔断靠里面留着的三五个用以摆放观赏器物的格子上放了两瓶鲜花。 瓶子与鲜花都是极其普通的,想来是姜家人想让这里更好看些而弄的。 “姜蓼,把这花与瓶子都收起来吧。”她转身吩咐道。 姜蓼愣了一愣,便过去将两个瓶子拿了。虽然没有说话,脸上有些失落。 小女孩儿看到了,跑到岳筝身边道:“奶奶,您不喜欢吗?这些花都是我亲手摘的。” 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让岳筝哭笑不得,怎么听着都像是在喊老奶奶。她笑道:“不是不喜欢,只是咱们家不能见花的。待会儿我让邦子哥哥去旁边的瓷器店买几个小摆件,放在这里就好了,也省得小燕儿天天还要摘花。” 小燕儿听了,皱巴巴的小脸儿才露出笑来。点了点头,有些苦恼道:“这里现在都找不到花了,我们家这个时候还是开的遍地都是花呢。” 正说着,门口响起一行女子的笑喊声:“老板娘,我们几个送绣品来了。” “老板娘,怎么都要开张了,还没有匾额?该早早地挂上了。” 说话的正是岳筝经鲁敬介绍,签下的三位绣娘。四人年龄差不多,而岳筝又半点不摆老板架子,之前的几面还教了她们十几种针法,是以说话间都很亲密。 岳筝连忙接了出来,“好娘、丰娘、田娘,快请进。刚刚我还担心,你们再不把绣品送来,还没法开张呢。” 三个女人一人扛了一个大包袱,齐齐跨入门来。“知道你今天开张,我们能不早早地就过来吗?”她们笑道。 下一刻,看到右边的隔间时,一个个惊讶地问道:“老板娘,那边是隔出来做什么的?这么多白瓷坛子?” 岳筝好笑道:“什么老板娘的,你们还是喊我筝娘吧。”她转头朝那边指了指,满是笑意道:“至于那些,是蜂蜜呢。槐花蜜、玫瑰花蜜、牡丹花蜜、梨花蜜、苹果花蜜、藕花蜜…。凡是天下应有之花,都一应俱全。无一不有养颜美容之效,怎么样,三位姐姐妹妹走的时候都买上一坛?” “哎呦,你瞧她说的什么话?还姐姐妹妹,有这么一进门就让人家卖东西的吗?”好娘笑道。她是三位绣娘中年纪最大的,性子很是爽快。 好娘一语,其他两人也都笑了。 小文与姜妻趁着当走了过来,要接过她们肩上的大包袱。“奶奶们,这包袱先交给丫头吧。”开朗了很多的小文在这热闹的氛围下也禁不住打趣。 “老板娘啊,你家这小丫头可真会说话。”田娘笑着说道,同时一低肩膀将包袱放了下来,交到两人手中。 “先放在柜台上吧,待会我教教你们怎么摆。”丰娘不忘交代。 小文与姜妻哎了一声,扛着三个不同色的包袱放到了柜台上。 这边几人又过去看了看右边差不多摆满了白瓷坛的格子。“老板娘,怎么想起做这蜂蜜生意了?你出去瞧瞧这条街上,张家的蜂蜜铺子就三个呢。他们在金川卖蜜,可已经好几年了。”好娘突然不赞同道。 “是啊”,丰娘也道:“不过看你家这些白瓷坛子,是不是从张家那里进的蜜?” 岳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家出产的蜜,岳家蜜。你们尽管放心,我从不做赔本的生意。” “岳家蜜?”丰娘惊讶喊道,随即摇了摇头:“只怕不好卖吧,你不知道,张家的蜜虽然贵,但是向来受人追捧。就是穷人家,得了个什么病,不舍得抓药也要拿十几两银子买些张家的蜜,说是最养身体了。你瞧瞧现在的金川城,除了蜜王张家,还有几家卖蜜的?” 田娘这时也道:“老板娘,丰娘说的很是,您也别觉得咱们三个一大早就触你眉头,实在是金川城卖蜜的生意不好做。” 岳筝听着,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是掩不住惊讶的,张家竟已经把根扎地这么深了?上次在王府他已经点到,太妃盛赞的并不是张家的蜜,也没让张家受多少影响啊! “你们只管放心,不出三个月,金川城再不谈蜜王张,而应是岳家蜜了。”她挑眉笑道,神色间难掩一丝傲气。 三个人听了,有些面面相觑。心里叹老板娘太不懂形势,面上却不再说什么。 岳筝却又道:“我这里的蜜,每坛五斤,一坛二两五钱银子,你们真的不要抢先买几坛?”待月无人那边的话一出,只怕排队都买不到呢。 况且这么低的价格,如此好的蜜,就是没有月无人的话,相信也会卖得很快。 “什么?二两五钱就买五斤蜜?”丰娘差点没有咬住舌头。 “老板娘,你不过啦?”田娘问道。 “难道这蜜加水了?”最镇定的好娘也不相信地问道。 其实谁能信啊,蜂蜜那种金贵物,一斤都得近一两银子呢! 岳筝当下便命姜蓝抱来一坛槐花蜜,打开坛口示意三人来看。槐花蜜是很普通的一种蜜,但是异园中的槐花蜜就是比起其他很珍贵的花蜜也多了一种含蕴不尽的味道。 金黄中泛着白亮的蜂蜜,让三个人均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么好的东西啊! “二两五真的买?”丰娘只看了一眼就问道。 “能喝吗?”好娘与田娘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岳筝喊了声:“小文,上茶。”随即就让姜蓝把蜜坛收了回去。 三人还是一脸不舍,这边小文却已经把茶端了过来。 茶是用红枣与梨花蜜沏成的,这是岳筝昨天就交代给小文的,这样的茶招待客人的同时,也能让他们注意到旁边的一坛坛蜂蜜。 果然,三人尝过了,都是眼前一亮。也就二两多银子,买上五斤蜜,简直值地不能再值了。 “好你个筝娘,还没得到你付的工钱呢,就让我们先出血呢!”心里决定要买,好娘还是故意地说道。 岳筝也笑了,与这三个人相处,感觉很好,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她们一进门就介绍那些蜂蜜。 “当然了,这个好头就指望你们帮我开了呢。”她说道。 这时邦子与姜亮已经拉着最后的两车蜂蜜过来,未进门邦子就喊道:“奶奶,这两车是搬到后面还是放在前面?” 打断了里面的话,岳筝起身过去,说道:“卸到后面吧,前面已经摆满了,不够卖了再往外搬。” 邦子应了声,姜蓼和姜蓝也都过来帮忙。 岳筝便又对邦子道:“邦子,这些让姜蓼姜蓝做,你去街头器物行里卖两件摆饰来。”说着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他,同时交代道:“随便一点就好,只要外形好看赏心悦目的。” 好娘听见了岳筝的话,伸头朝外道:“小子,可别忘了买个金龟来,蛤蟆也行,都是送财的。” 岳筝听此,也点了点头。邦子为难道:“买金龟会不会太浪费钱了,镀金的也行吧。” 屋内屋外的人听了都大笑起来,“谁家的小铺子舍得放个真金的龟呢,铜的也行,不过说金龟好听而已。真是个实在的孩子,鲁家哪个铺子可都有一只金龟呢,哪天出去看看!”里面的好娘音声柔亮道。 邦子挠了挠头,转身就跑了。 岳筝刚一回身进门,三个女人便异口同声道:“老板娘,我们决定一人要两坛蜂蜜了,只是银子,从我们这绣品的工钱中扣吧。” 岳筝笑着应好。 查验绣品。三人都绣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绣面加起来有二百多块。 这么些日子,她们绣这么多,确实不少了。岳筝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够,但是三人绣出的东西,俱是岳筝给她们的绣图,无论色彩搭配还是整体效果都是不错的。 当然了,这些绣图都是岳筝逼着容成独画的。绣料底布也全照容成独的意见,依据绣图不同而用不同颜色。 桃花搭浅蓝,厚重搭深色,宁静搭冷色,一块块绣面都别具一格。 既然数量上不行,这特色也是吸引人的一种手段。 总体上,岳筝很满意。 绣布、绣线都是岳筝出的,所以只需付给她们工钱就行了。好娘的共二十两银子,丰年和田娘的均是十八两多个零头。 当场清算了,岳筝付过银子,便又对她们道:“好娘,这里后院也给你们收拾出了一间绣房,日后你们每天都按时过来在这里绣吧。如果家里有什么事情走不开的话,让人与我说一声就行。” 三人俱都点头应下,做绣娘的都是这一副规矩,有的还需得住在绣坊呢,这里已经很好了,工钱也不低,她们都很满意。 说完了这些,三人又都笑着去选花蜜。 岳筝这边还有事,没有再去陪她们,只让姜妻跟着。 邦子已经笑呵呵地将买来的一只衔着铜钱的蛤蟆摆放在那边的隔断上,岳筝也过去看了看。放了个蛤蟆,一下子就给这绣庄增加了不少商气。 “奶奶,还有什么活,您尽管说。”邦子将另一件小铜鼎放好,交回了手中还剩的银钱,马上又拍着胸脯道。 “正要与你说呢,你带着姜蓼姜蓝两个,去隔街孙木匠那里,把昨天定的匾额抬来。”岳筝说道。 姜蓼姜蓝毕竟才到这里,之前又经历过那么些卖来卖去的事,这时均以邦子马首是瞻,跟在邦子身后,三个半大孩子一齐跑了出去。 岳筝又不放心地喊道:“路上注意点,别磕了。” 看看天色,太阳已经高挂枝头,巳时一刻了。 姜亮这时过来提醒道:“奶奶,鞭炮还未买呢。”岳筝哪有什么开店经验,一听此话,便说道:“那快去买吧,巳时正就是吉时了。” 姜亮应过,柜台前取了一角银子便去了。柜台前的零碎银子,是岳筝特地让小文换了放到那里用来小支取和找零钱使的。 好娘三个各自挑好了蜂蜜,跟着姜妻付了银子,拿到后院绣房内,随即又回到了前面。 “今日开张,前面定是热闹哄哄的,我们三人在后面也刺绣不下,不如在这里帮些小忙。”好娘说道。 岳筝听了,自是应允。 邦子与姜蓼兄弟正攀在梯子上挂匾额时,一身纯色靛青,腰间却束着茉莉绣花宽腰带的陆鸿,带着一蓝一白两个男人踏马而来。 路人看到这里是要开张的样子,不少走到门口打听:“你们这里要开的是什么店啊?” 匾额上遮着红布,他们当然是看不见的。 岳筝站在店门外纠正这匾额的方位,同时回道:“是间绣庄,但也卖蜜,劳烦大哥帮我们宣传一下。” 她笑语盈盈,一袭淡雅不失喜庆。问话的人听了,连连笑着应道:“这个没问题!” 陆鸿扬鞭打马,将将到了跟前,才一跃而下。岳筝回头见是他,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鸿抬眸望了望遮着大红布的匾额,看不出来吗?给你捧场的。 岳筝倒真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开个小小的绣庄,哪能惊动一个大将军露面? 陆鸿咳了一声,手中的马鞭落地。“恰巧路过,鞭子掉了”,他弯腰拾起,一本正经地说道。 跟着陆鸿过来的两个人,则是迷迷糊糊的了。陆将军不是说,要过来谈生意的?啊?在这间还未开张的小绣庄谈生意吗? 岳筝看了眼后面马上的两个人,陆鸿转了转手中的马鞭,说道:“达信兄,云安兄,下马吧。” 两人翻身下来。 陆鸿对岳筝介绍道:“这位是马诚马老板,字达信,做的是南北丝绣生意。这一位,刘贺,字云安,往来南北运调布匹。这两位,均是南北往来贸易的大商。” 两个男人虽然疑惑不已,见介绍了,还是笑呵呵地拱手说道:“哪里哪里,不过有一个小马队而已,陆将军过奖了。” 岳筝听了眼前一亮,能认识他们,无论于当前的绣庄还是日后的花布都是一项很大的助力,当时连忙屈膝见礼。“两位大哥好,请里面坐一坐吧。”她笑着说道。 陆鸿见她如此热情,心中登时不舒服起来。却只是脸色微微暗沉,对马刘人道:“两位请吧。” “呃”,马诚笑着拱手,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陆将军,这里谈生意?” 陆鸿斜眸看了他一眼,“怎么,本将介绍的这家不行?” “行行行”,马诚连忙说道。 怎么不行,就凭陆将军保他们在南方三城无人敢欺,再冲着金川本地的丝纱外贩,这点小事有何不行? 那么陆将军与这女子……马刘两人对看一眼,有些会意。 岳筝听见了些,特地走在后面,陆鸿回头看了一眼,走过来道:“进去啊?” “我这里还没开张呢,你介绍这么大的两个商人,能有什么生意可做啊?”岳筝看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没生意可做?以后你这里的丝线,布匹,刺绣,总不能一直通过鲁家的渠道吧。况且马诚从北边运过来的刺绣,成本很小,在金川十分受欢迎,你就不必像其他绣庄那样通过放绣于民间秀姑而得到小件绣品。”陆鸿说道。 岳筝略一想,便知道他说的这个方法很好。毕竟长久以往,只凭好娘他们三个绣的东西,根本撑不起绣庄。 除了放绣之外,从货商那里同意购得,是一个途径。但是他们货商的刺绣,也是从民间秀姑手中得来的,再加上由南到北,不是更要贵上一层。 看出了她这点想法,陆鸿又道:“难道你忘了,北边民间会刺绣的人不在少数,刺绣价格自然低,而金川却不同,这里绣娘秀姑都很少。” 岳筝不禁暗骂自己笨。“可是我这里只怕卖不了多少,要的量少,马老板会不会看不上?”她问道。 陆鸿粲然一笑,说道:“这个你只管放心,生意不都是慢慢做大的吗?” 他已先提步进去。岳筝随后跟上,心中却有些过意不去。只怕马老板会给她小绣件,也是看在陆鸿的面子上吧。 那她到底要不要接受?只是一瓶祛疤伤药,他就那么忌讳…… “傻愣什么呢?”陆鸿喊道:“还不快进来。” 岳筝抬手扯了扯嘴角,带着得体的笑容走了进去。 “您这里的绣品,都在中等以上,且别具特色啊。”她一进去,马诚就客气地说道。 “绣娘的功劳”,岳筝有些敷衍道,随即喊小文上茶。 已经上过茶的小文,只好又端了一杯茶上来。 岳筝对他们道:“请用茶吧。” 若是她的绣庄有足够的实力与这二人合作,就是经陆鸿的介绍,她也会同意的。但是这两人现在就与自己这个小绣庄合作,全是陆鸿的面子在里面,所以暂时还是算了吧。 她现在又不是做不成生意,何必再欠陆鸿一个人情。更何况若是被他知道了,恐怕不止生气那么简单。 这样想了,岳筝便总把话题岔开,并不接生意合作上的话。陆鸿脸色很难看,马诚那边都提出来了,她竟然还是推拒:“马老板与刘老板都是爽快人,岳筝很乐意结交,只是现在我店面太小,待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马诚看向陆鸿,这可不是他们不出手啊。 陆鸿深深地看了岳筝一眼,下一刻嘴角就带起了笑意。“既然筝儿如此说,那就改日再说。”他对马刘二人道。 在场的几人,听了陆鸿的话,均是一阵静默。好娘正站在岳筝身边,她捣了捣岳筝的胳膊,眼神中满是感兴趣地疑问。 岳筝摇了摇头。 “两位自便吧”。陆鸿仍旧平和道。 马诚、刘贺并没有当即离开,而是在绣庄内四下看了起来。看得出来,陆将军对这个女子很是重视,他们来都来了,当然要在这里捧场,给足面子。 商人信条之一,便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况且这很可能是一条宽敞的大路。 马刘二人刚刚走开,陆鸿反手一握,就拉住了岳筝的手腕。“到后面去,我有话说。”他的眉宇间难掩阴沉失落。 好娘几人见此,全都笑意盈盈地躲开:“好像还有几件绣品没有撑起来呢,快走快走。” 姜妻带着女儿,与小文并没有走开。 陆鸿面色看似平常,手腕上的疼痛却告诉岳筝他心中的怒火。“你们也去看着,到点了就放鞭炮,让姜叔主持着就行了。”她不动声色地交待。 待她说完,陆鸿就拉着她直向后院而去。 哐嘡一声关上了隔起前后院的一扇木门,陆鸿眼中的怒火不再掩饰:“刚才门口我对你说的什么,你没听清楚吗?” “听清楚了”,岳筝答道:“但我并不是没有你的帮忙,绣庄就开不起来。” “是吗?”他将她的手腕猛然一拉,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想你一开始想到的并不是这些吧,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岳筝意要开口,却被他嘲讽的话语阻挡:“让我猜一猜,是因为容成独吧?这么快就决定了?” 他说的如此轻蔑戏谑,岳筝没由来的一阵心虚。“你什么意思?”她大声而没有底气地问道,一时间忘了挣扎。 陆鸿丝毫不避开她的目光,哼笑一声:“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筝儿,我不说,但别把我当傻子。容成独他更不是傻子!” 岳筝有些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间脸颊泛红,但她仍然强问道:“陆鸿,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把你当傻子了?” 陆鸿看着她泛起红晕的白皙的面庞,心中一阵鼓鸣,眼神趋陷迷离,却在下一刻恢复清明。“你没有觉得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吗?没有见到容成独的时候,你这颗心没有为我跳动过一点?就是住到容成独的身边与他同行止的时候,你对他没有因为我而动摇过?” 岳筝被他戳中心底深处的那点若隐若现的想法,登时脸色通红。是的,他说的没错,她对他有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来源于前世看到他迈门槛时亦不忘牵住莫灵儿的温柔动作,还是来源于这一世他对自己随意而又真实的关怀。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陆鸿这么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对于前世的莫灵儿到底是羡慕还是嫉妒? 她突然间想起了容成独在买马时说的那句话,挑选过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那么他也是早就看清了自己的这点想法吗?所以才会在买马时那样说…… 岳筝一时间羞恼不已,眼中满是无地自容的眼泪。“我没有,从来没有对你动过半点心,也没有要吊着你。”她摇头喊道。 吊着他? 难道自己一直故作随意地与陆鸿接近,就是这个目的吗?她不是不明白陆鸿对她的心思,却一直自己骗自己地故作未觉,还要随意地朋友似的与他相处,才让他那么在意吗? 陆鸿却笑了,他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地将她滑落眼角的泪水抹掉。“筝儿,我没有觉得你这么做不对,我希望你还这样吊着我,我希望能有这么一个得到你的机会。”他的声音低缓,一点点从喉间溢出。 岳筝听他如此说,几乎咬破了嘴唇。 陆鸿看得眉头深锁,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颔,强迫她打开牙齿,宠溺而又无奈道:“傻瓜,别咬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中迅速地滑下一串眼泪。她的声音带着细腻的沙哑:“我已经爱上他了,所以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 “我被舍弃了?你真的决定挑选他?”陆鸿只觉得心口一沉,一字一句地问道。 岳筝点了点头,从她听了月无人的话,感觉到他的生命会很快地流逝之后,她就告诉自己,要对他一心一意,好好陪着他走完这短暂的一声。 她知道心中那个十分自私的自己,在陆鸿把话挑明这一刻,更讨厌那个十分自私的自己。 “为什么?才几天你就有了决定?”陆鸿不可置信地大喊。即使知道她与容成独很亲近,看见她被容成独吻过,也没有这一刻让他慌乱与心痛。 他看得出来,她这样的话说的干净利落。不像之前,虽是坚决地说着拒绝他的话,却总有一股相反的意思流露在话语间。 为她缝衣扣,与她一起买菜,他在心里都暗暗地嘲笑过她的心口不一。可是为什么,当她心口完全统一弥合时,他如此不能接受。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在沉默的两人中间。 “你这个卑鄙的女人”,他将全部的目光都放在她的目光中,以正常的音量说道。 密集的鞭炮声中,岳筝什么都没有听见,只看见他的双唇开开合合的。 她挣了挣被他紧握住的手腕,却被他猛然一拉,他的另一只手随即紧紧扣住她的后背,她完完全全地趴在他的胸前。 “你放开”,岳筝大声喝道。 陆鸿邪魅一笑,他缓缓将唇覆在她的耳边,“同样是被挑选的,他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他重重地说道。 未等岳筝有所反应,他柔软而又僵硬的嘴唇就将她的完全封住。 他的吻太猛烈,让她连呼吸都不能。他的舌头像是被灌注了所有的力量,风卷残云一般地扫过她口中的每一寸湿滑。 岳筝完全没有力量反抗,没有一点能力思考,只知道心中很慌张,只知道在心里说一句话:快推开他,快推开他。 但是他唇齿间轻淡而浓烈的气息,却给她一种似梦似遥远的时间中的熟悉感。 她连躲避都没有能力的香舌,他的肆虐凌辱一般的吻,只在一瞬间就将*打在他的血管内。 只是一个交缠的吻,就让陆鸿身下叫嚣开来。 一颗心,激烈地跳动,根本无法在胸腔中安放。 他的僵硬如石却又跳跃着力量美感的大腿,占入她纤细柔软的腿间。她的身躯明显地一软一陷,他当即心魂荡漾。 有力的大手忍不住在她的腰间狠狠地一捏,“筝儿”,他模糊不清地喊道,饱含了*的气息。 岳筝心间顿时清明,手腕手臂内却仍旧没有一点力气。“陆鸿,你快把我放开”,她冷声说道。 陆鸿低沉的笑声响在她的耳边,“筝儿,你的身体如此敏感?或者只是对我如此敏感?容成独让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喜悦与挑衅。 岳筝恼羞成怒,用尽力气挣开了他,身子却是向后一个趔趄,她看向他眼神中有疑惑,还有清冷。 “别这么看着我”,陆鸿忍不住地吼道。 没有了鞭炮声的院子里,这道声音不异于惊雷。 “陆鸿,你今天这么对我,我不打你,也不骂你,总之是我心思卑鄙,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不欠你了。”她平静地整理着皱了的衣衫,平静地说道。 “你说不欠就不欠了?”陆鸿的声音更大了,“一开始就别对我那么若即若离的,挑了我,还赚了容成独,你的心思可真大!现在是你想弃了我就能弃了我吗?” 岳筝垂眸看地,“那你还想怎么样?”她没什么波动地问道。 “像陪着容成独那样,陪我一个月”。他立即说道:“若到时你依然选他,我再无二话。” “不可能!”她猛然喊道,像被点着了的炮仗。 “我已经同你说清楚了,没有半点暧昧,没有半点不清不楚,你若还执意,那也与我无关。”岳筝说过,便快步离开。 事情的发展,总是脱离她的预想。 岳筝拉开门,站在当地深深地呼吸了三四下,才勉强带上笑容,走到热闹的人群中。 陆鸿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手指不禁一点点握紧。她想吊着他,虽然表面上表现地一副和他划清界限、光明正大的样子,但她那点心思,他又不是没有看出来过,可是为什么还是甘愿地一头扎进去。 甘愿地陪她玩这场“游戏”。 她对容成独,比对他,从一开始就认真地多,因为他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吗?但他陆鸿,又哪里低贱了? 陆鸿想着,双目狠厉起来,甚至点点氤氲起血红。但是他抬手抚了抚唇,感受到刚刚她的气息,身上却又出现一种矛盾的柔和。 小木门一动,他从后院出来,眉间唇角的笑意平易近人,好像刚才的疯狂与狠厉均是梦幻。 正给客人介绍绣品的好娘见陆鸿出来,忙伸手拉了拉另一边的岳筝。“快过去吧,你家那一口子来了,看,正找你呢。”她笑着打趣道。 岳筝微微皱了皱眉,尽量自然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与他只是相识。” “只是相识?”好娘明显不相信地问道。 岳筝被这打趣弄得尴尬而难堪,幸好旁边的客人解救了她。“将那幅花猫扑蝶拿来我看看”,一位肥胖的中年妇女道。 陆鸿没有过来这边,马诚刘贺笑着拦住了他在说些什么。 外面往往而过的路人,看到这间店铺热闹非常时,相互问道:“这是新开的店?什么店啊?” “是个绣庄,我刚去看了看,绣品花样不多,但是绣的都很精致,颜色也好看,价格嘛还行。不过他们店里还买蜂蜜,一坛子五斤的量,才二两五钱银子,我瞧着不错就买了一坛子。” “别光图便宜,不知道兑了多少水,回去没法喝。”有人语气恶毒道。 “那像你们店里的,一斤最低还要五两银子的,采的都是天上的花啊。”买了蜜的人接口道。 “咱们也去瞧瞧”,旁边的人都蛮感兴趣地进去店里。 “不过这家开店,怎么也见请来个硬人物坐镇啊?老板不是咱们这里的吧,一个过了庆贺的人都没有。” “是不是咱们这里的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个女人。” “哦?那这么说这店开不开的长久还不一定呢?”刚才语气恶毒的人又加入进来,大声朝着四周喊道。 这是旁边张家蜜店的掌柜,刚才就过去看过那一坛坛摆列整齐的蜂蜜了,心中正酸的不行呢。 只是这话音才落,就听见一阵锣鼓敲打声欢快地传了过来。众人看时,四五个舞动流畅的狮子就进入众人的视线。 响器班子打打闹闹,吹着欢庆的乐曲,半刻钟不到,就到了这家新开的彩绣庄门口。 这样热闹的声音,也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下子店内的人涌出不少。 “筝姐,还不快来接一接?”鲁敬示意响器班子停止,朝着人群中喊道。 岳筝很快在邦子的开路下,走了出来。店门口这时已是围了好几圈人,邦子呵了一声道:“奶奶,这比刚才咱们点炮开张时多了几倍人呢。” 岳筝抿嘴一笑,鲁敬这一路吹打,不知就吸引了多少人呢。 “敬弟,多谢了。”看着眼前挑眉邀功的鲁敬,岳筝忍不住笑道。 鲁敬摆了摆手,说道:“我姐就不过来了,派人送来一块匾额,可是我姐夫亲手写的哦。” 鲁敬声音不低,周围虽然人声嗡嗡,但却足够大家听得清楚。 有人问道:“这人谁啊,出手这么阔绰。” 旁边的人立马看山沟里的人看着他,鄙视道:“金川巨富,鲁家现任家主鲁敬鲁大公子。” “鲁公子的长姐,不就是咱们的府君太太?”这时又有人恍然大悟地不可置信地说道。 ……周围一阵唏嘘声 “哼”,狠狠的一声哼响起。但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大多都在议论张府君亲手提笔的匾额。 一帆风顺 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与匾额上扬帆的浮雕完全融合。 “一帆风顺啊,张府君都题了个一帆风顺,谁还敢找这家店的不顺啊。”有人感叹道。 “是啊,是啊”,旁边的人附和着。 鲁敬听见,挑眉自豪地对岳筝道:“筝姐,中午可得好好请我一顿。这四个字,可是我亲自拿了找工匠拓下来的。” “敬弟辛苦了,想吃什么尽管点。”岳筝好笑地说道。 鲁敬就是做生意的人,如此一番,既宏了绣庄的名又给她镇了店。 鲁敬又转身,对着周围的人道:“这间绣庄……”说着转头看了看门匾道:“彩绣庄,是我鲁某人的义姐所营,希望各位街坊能和平相处、公平竞争。好了,奏乐吧。” 鲁敬话音才落,周围就响起热烈的响应声。就是这鲁大公子不这么说,谁还敢跟有府君墨宝镇店的彩秀坊作对啊! 乐声刚起,就被一阵威严而不失欢快的鼓声打断了。 倚在门口的陆鸿,看着她奇怪地望向声音响处的样子,清风一笑。一直看着她,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鲁敬脸色慎重起来,这是军乐,军中打了胜仗,欢庆时的乐曲。他四下里望了望,陆介之未免也太胆大了吧,拿军乐为一家绣庄的开张庆祝,就不怕金川府的官员哪个不满了上本参他吗? 一个公私不分,可大可小啊! 两队身着明亮铠甲的骑兵整齐踏来,打鼓的人走在中间,最前面是一个一人高的匾额,人抬着都看不见人了。 这下四周连唏嘘声都没有了。 匾额上是“恭喜发财”四个金字。 陆鸿从来理性而不高调,这是人生中第一次。 这也是他想出来的用来打破与她的僵局的一记,但是却没有料到,在匾额送出之前僵局就成了死局。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身着甲胄,威严挺拔的人影打马出队,下一刻翻身下马,走到岳筝跟前道:“与夫人道喜,这是陆将军让属下送来的。匾上字体,乃是将军亲笔字。” 震惊中的众人,都没有发现送匾之人说话之间的僵硬。岳筝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个人是莫北轩。 这个男人对她行礼,定是很不情愿吧。 她转头,看见门边的陆鸿。现在她真的想不明白,陆鸿这辈子怎么就这般认定她了。 莫北轩在这静默的气氛中,只觉浑身僵硬,从来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在休妻的面前低身行礼的一天。 “请夫人接匾。”许久不见人应,莫北轩不耐烦地喊道。 这时后面响起了一声提醒似的咳嗽,莫北轩忙抬起头,看见在人群自动让开的道路中走过来的陆鸿。 他登时心中一凛,半跪行礼道:“见过将军。” 四周哗然,却又马上陷入静谧。 陆鸿站到岳筝身边,与她只一步的距离。他俯视着莫北轩,轻声的还带着笑意道:“怎么,北轩送个匾很不服气啊?” 莫北轩神情严肃,“属下不敢”,他说道。 什么友情,连一个女人都抵不过。心中冷冷地想道。 陆鸿还待再说,岳筝道:“你们回去吧。” 莫北轩听了女人的话,全身紧绷僵硬。 陆鸿看着她道:“你没有什么表示?”周围气息一变。 岳筝笑了笑,转身对着他快速一礼:“谢谢陆将军。” 陆鸿点了点头。 一行骑兵走远了,人群也闹哄哄地散了。其中不乏步履匆匆的人,快点回家通知老爷,张府君和陆将军都来给一家新开张的绣庄送匾额庆贺,咱们也送点贺仪来吧。 店里的人比之刚才,多了一多半。 人声嘈杂中,鲁敬对陆鸿道:“这样行不行啊?”马上自己又说道:“你是世守金川的,大概也没几个不自量力的人敢动你。” 陆鸿笑道:“尚同,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鲁敬却总觉得不妥,猛然间想起哪里不妥来。介之这么明显,被金川王知道了,误会了那不就是事? 虽然他们是好朋友,可是现在筝姐与金川王的关系可是不一般,敏感地不得了,上层中哪个不知道一点,可是谁敢提半个字? 介之现在又这么光明正大地插一脚,筝姐开店,金川王都没露面,他弄得这么隆重,还不知道会被那些知道点内情的人怎么想呢? “王爷知晓了,怕是不妥吧。”鲁敬想了想,压低声音道。 “有何不妥?”陆鸿松了松手腕,皇上难道会卸磨杀驴吗? 而这边,不消片刻,绣品已经卖出去了一小半。各家贺仪,也在这时一个接一个地送过来。 帮忙看着的好娘三个,也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那人竟然是将军啊,自家这个主家真是不简单,本以为只是和鲁家熟识呢。没想到与鲁家竟是干亲,还认识陆将军。 岳筝正忙着应付那些送贺之人,陆鸿走到她身边对着那位不知道哪家的夫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有话要说。”他说道。 “陆将军请便,我们别处看看。”说着一身富贵的几位夫人便转身走开了。 “什么事,说吧。”岳筝站开两步,开口道。 陆鸿摸了摸鼻子,语气轻松道:“说两句话而已,这么僵硬干嘛?那个马诚说,想买这里的蜂蜜到北边卖。这绝不是看我面子给你生意,而是要借我的面子从你这里要生意。” 岳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能买给他,货源不够。” 陆鸿听此,便疑问道:“既然货源不够,为什么还把价格定得这么低?” 岳筝道:“这其中的原因,你慢慢就知道了。” 话没说完,就被邦子叫了过去:“奶奶,咱们这茶花蜜还有吗?” ------题外话------ 人品度低低的西西来更新了,昨天真不好意思,今天一大更,一定要原谅我啊。 看书愉快! 115 机心 嘈乱中,一个半大孩子在门口喊道:“卖蜜的岳娘子呢,你们这里有那种治小儿发烧的蜂蜜吗?” “谁家的孩子,捣什么乱呢?你去蜜王张家问问,他家的蜜也不能治病啊?有病去药铺。”人群中笑道。 孩子的脸憋得通红,但还是大声道:“月神医叔叔跟我说的,来这里买治发烧的蜂蜜,只需要一瓶,我妹妹就能好了。” 房间里的人笑得更大声了,“做梦呢吧这孩子,月神医你能请动还穿那么破烂。” 岳筝正要过去,门口就又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岳娘子,卖蜜,是小儿疟疾。”这是个大人,喊声亦不小,说着手上还递出一块银子。 这一个没刚说完,门边又跑了一个中年妇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女儿。“岳娘子,来买一瓶治痘的蜂蜜”,来人同样说道。 岳筝过去,笑道:“请里面去”。 “大家让一让吧。”她又对那些因惊讶而愣在当地的客人说道。 有从刚才送匾就没走的,觉得在这彩绣庄的半天,见的事真是一次比一次奇。蜂蜜能治病?岳娘子的蜂蜜能治病?月神医说的?到底是谁傻了啊? 抱着小女孩的妇人也不管人让不让,就挤了过去。 有人回神,对进门来的这几个傻瓜道:“月神医说的吗?月神医又抽风地去给穷苦人治病了?” “说什么屁话呢”,刚跑到门口的一个低矮汉子,听了这话,吼道:“什么月神医,那是圣医,你这瓜蛋才抽风呢。” “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骂人呢?” 汉子没搭理,朝着店内张了眼,直走向岳筝道:“您是店里的人吗?在下要三瓶可以疗治咳嗽的蜂蜜。” 岳筝点头,指着又间道:“请过去那里边卖蜜,自有伙计照应。” 汉子道谢过去了。 最先跑过来的半大孩子,走到岳筝身边问道:“月神医叔叔说,岳娘子的蜂蜜很便宜,可是一瓶具体要多少钱,我怕我的钱不够。” 男孩子说着,揪着衣角低下了头。 岳筝问道:“你手中有多少钱?” “有五百个大钱”,孩子说道。 岳筝笑道:“尽够了,四百个钱一瓶。” 孩子听了,连连低头鞠躬道:“谢谢岳娘子”。然后高兴地跑着喊道:“给我一瓶可以治疗发热的。” “月娘子?”旁边看着的人迷迷糊糊地问道:“您这里的那种可以治病的蜂蜜,都是四百钱一瓶吗?还有,那个您与月神医是……什么关系啊?” 问完了,一群人都八卦地看着。 岳筝耐心地解释道:“小女子丘山岳,并非月亮的月。我与月无……月神医是结拜兄妹。” 还是这个说法比较不会让人多想。 听如此,人群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有陆将军呢,怎么会和月神医是一家呢。”有人小声道。 有人附和,却又两个身着雅致的妇人嘲讽地撇了撇嘴角。一会这个一会那个,谁知道到底跟谁有一腿啊? 这么久了,也不见王府的人出面,恐怕之前什么王爷心上人的话,也都是旁人谣传吧。 这边还有人问岳筝:“老板娘,那些蜂蜜,每瓶都是四百个钱?可都能治什么病?” 那边有人拉住过来卖蜂蜜的人惊叫道:“月神医真的在义诊啊,在哪里在哪里?”…… 岳筝挑眉一笑,与月无人这样的合作,感觉真不错。随即回答问话的人:“是的,不论治什么病的都是四百个钱一瓶,至于都能治什么病,感兴趣地可以去那边柜台询问。” “哎呀,那这就好了,以后有什么病了,直接来这里拿药哦不买蜜就成了,不用看医生省了诊费,四百钱就能治好。”问话的人高兴喊道。 旁边的人也连连应是。 岳筝听着,还是有些感慨的。不知道,金川城的人都这么信任月无人,只是一句话,这些人都信了她家的蜜。 若是她拿着这些蜜出去说,这能治病,恐怕没几个人能信吧! 可以看出来,月无人的医术有多么受金川百姓的认可。 开张的一上午,彩绣庄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就没停歇过。差两刻不到午时的时候,曲儿骑着小马驹在门口喊了起来:“娘亲,我放学了。咱们家的绣庄生意好吗?” 这时只有两三个过来买疗病蜂蜜的人,听到这样的童言稚语,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岳筝听到儿子的喊声,忙笑着接出来。“当然好了,快过来吃饭去,有专门给你买的松鼠桂鱼呦。”她说道。 “好耶!”小家伙欢呼一声,就放了马缰,伸开双手叫道:“陆叔叔,我好想你呀。” 陆鸿已经出来,携着小家伙将他从马鞍上抱了下来。“那以后陆叔叔天天去看你好不好?”他问道,然后挑衅似的看了岳筝一眼。 曲儿更加高兴,连声道:“好啊好啊,陆叔叔说话要算话。” 陆鸿笑着捏了捏小家伙肉呼呼的小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郑重而又故意地说道。 岳筝连忙走近,将儿子从陆鸿怀中夺了过来,板起脸道:“曲儿不准胡闹,陆叔叔有家有事忙,哪能天天去看你。” 她的话很重。刚才还笑意满满的小家伙,马上就耷拉着小脸儿。鼓了鼓气,小家伙什么都没有说,提着小腿从岳筝怀中下来,就慢腾腾地朝里面走去。 陆鸿皱眉看着这对母子,他突然对岳筝笑道:“你最好重新选择一下,你的儿子认我当他的爹。” 岳筝蓦然将手指紧扣。 天明将马拴在门左边的几个桩子上,走过来静静地不敢说话。他知道,他听了不该听的话。 岳筝看了眼有些不安地天明,对他道:“去里面吃饭吧。” 天明哎了一声,便跟着进去了。 前面由姜亮姜蓼父子两个看着,剩下的人都去了后面吃饭。 岳筝让邦子从酒楼叫了两桌席面,分摆在两个屋子里。堂屋中的这一桌,只有她、陆鸿、鲁敬和小家伙四个人。 饭桌上有些沉闷,小家伙从进门来就不说话,低着头只扒自己碗里的米饭,菜夹给他就吃不夹不吃。 鲁敬不明所以,讲了许多小孩子的话来哄他。曲儿却始终不讲头抬起来,鲁敬笑道:“来来来,小曲儿,告诉小舅舅,是不是玄儿他欺负你了?” 正说着,就见低着头的小家伙眼中的泪花一滴滴地往碗里落。这一幅场景,看得两个大男人心中均是一酸。 向来宠外甥的鲁敬,当即就严肃道:“真是那小子又欺负曲儿了?” 小家伙呜呜大哭,指着鲁敬道:“你不是我小舅舅,我没有小舅舅。我是野孩子,没人要我了,娘亲也不要了,我怎么乖乖地都不要了。” 岳筝听到儿子的话,眼中也是一片迷雾,放下筷子起身出去。 曲儿见此,呜呜哭着的声音更恸。陆鸿突然很后悔,刚才在门口,不该对她说那一句话。小孩子的眼泪,她眼中的泪花,都像滴到他的心头一样,烫的难受。 莫名地,陆鸿也觉得眼睛发胀。他将小家伙抱到腿上,轻声而又严肃地哄道:“男子汉可是从来不哭的,曲儿难道不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家伙仰头看着陆鸿,忍住哽咽道:“曲儿要做男子汉,曲儿也要娘亲和爹爹,没有娘亲和爹爹,曲儿就想哭。”断断续续地说着,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岳筝听不下去,提步走开,躲到了西边的货房中。 陆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忍不住朝外望了一眼。想起了让陆东查来的消息,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那个酒棍吧。 他真不明白,这么一对母子,哪个男人舍得扔下? 陆鸿看着在自己怀中哭地泪涕俱下的孩子,也不再出声哄他,大手却轻柔地拍着孩子的脊背。 同样被小家伙的哭声扰得戚戚然的鲁敬,看到此时陆鸿的动作,便只剩了惊讶而没有什么戚然了。 “爹爹,你会给曲儿做爹爹吧?”小家伙哭过一阵子,便抽抽噎噎地问。 陆鸿听到这话,心中不是没有欣喜。但是想到刚才女子的样子,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曲儿看着不说话的陆鸿,小小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很小,可是却看出来陆叔叔是在犹豫了。 陆鸿看到小家伙眼中的失落,刚想应好,顿了顿却说道:“当然了,咱们不就是早就说好了?” 曲儿却是没什么生气地哦了一声。 想了片刻,陆鸿还是问道:“曲儿,容成叔叔对你不好吗?你怎么不想让他给你做爹爹。” 正恢复了正常的鲁敬,拈起筷子要吃饭,听到这话,啪的一声筷子就掉了下来。饶是他再镇静,也要忍不住问一问,堂堂金川王,哪会给别的孩子做后爹? 陆鸿却没管鲁敬的失态。 小曲儿安静了一瞬,才说道:“容成叔叔只对娘亲好,娘亲也要只对容成叔叔好了。” 陆鸿嘴角翘了翘,笑容中有失落,有嘲讽,更有无奈。一个小娃都看得清楚的事情,他怎么就非要自欺欺人呢?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陆鸿将小家伙放到他的座位上,说道:“小子乖乖地吃饭,一会我送你上学去。” 曲儿瞅了他一眼,用力地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又犹豫地放了下来。“我刚才不乖,气到娘亲了,我去看娘亲。”哭哑了的小嗓门说出稚嫩与成熟相矛盾的话。 “你吃饭,我去看。”陆鸿起身说道。 “我和爹爹一起去”。小家伙滑下椅子,抓住陆鸿的手,固执道。 陆鸿笑了笑,抱起小孩子就出了房门。 鲁敬拿着筷子敲了敲杯沿,倒了一口酒慢慢品着,突然自言自语道:“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妖孽,心眼也太多了。长大了,恐怕更不得了。一小点儿就这么会算计,不是仔细瞧着,谁能看出来啊!” “玄儿那个实心眼的傻小子,玩不过他。”鲁敬说完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么小就如此心机,也是吃苦吃出来的吧。只是一个小孩子,能吃什么苦,筝姐又那么疼他,难道就是因为没有爹? 他从小还没有娘呢,怎么也没有长了百八十个心眼! 鲁敬暗自嘲笑了一会儿,喝到第三杯酒的时候,就看到小家伙拉着他家娘亲乖乖静静地走了进来,陆介之在旁边跟着。 若是外人看着,这还真是像一家三口呢。 鲁敬挑了挑眉,却是笑着道:“筝姐,你这请我吃饭的,没吃呢就跑没影了,若是换成其他的人,得多不好意思。得亏我脸皮厚,才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吃。” 鲁敬的话驱散了些沉闷的气氛。 岳筝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道:“敬弟,你说这话,也太见外了。” 刚坐下来,曲儿就伸着小手臂夹了一筷子琉璃肉放到岳筝的碗中。“娘亲,你吃。”他说道:“曲儿一定乖乖的,长大了考上状元,给娘亲挣来凤冠霞帔,再也不惹娘亲生气。” 岳筝宠溺而又无奈地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你呀”。只要别非要陆鸿作爹爹,娘就没什么事愁心了。 这小子,陆鸿好笑地看了小曲儿一眼。 午饭过后,几人吃了茶,又歇了半个时辰不到,陆鸿就带着小家伙上学去了。 天明自然也在后面跟着,听着前面小少爷高兴地说个不停的声音,他也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都好几天了,虽然没有察觉小少爷有什么异常,但他还是感觉到小少爷有什么心事,而像今天这么高兴的小少爷,倒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呢。 一直驱马到书院,陆鸿才领着小家伙下了马。天明当即过去接了马缰,躬身一礼道:“陆将军,小的去拴马。” 陆鸿只微点了下头,倒是小家伙摇着小手道:“天明哥哥我去上课了。” 天明登时咧嘴一笑,说道:“待会儿我去后山给小少爷抓一只小黄鹂玩怎么样?” 小曲儿听了一脸兴趣,当即便高兴地道谢:“谢谢天明哥哥。” 陆鸿又看了小厮一眼,颇有威严道:“书院旁边不是有个私塾让你们这些小厮读书的?你老老实实地读书,别总想一些事情哄他玩。” 小曲儿认真地听着,仰头看了陆鸿一眼道:“爹爹,你放心,我不会玩物丧志的。”小孩子的小心思,只怕没几个人理解。以前总是看到那些笨小孩的父亲或母亲这样训斥那些小厮,他每一次看到都很羡慕。 他知道,只有最亲最亲的人才会那样训他身边的小厮。 天明低头轻声应是,后退离开。 将小家伙送到学堂,陆鸿就直接去了并先生的院子。其时并先生正在与并夫人对弈,陆鸿站在门口抱臂叹道:“真是人间眷侣,羡煞我这个单身汉啊。” 两人看到陆鸿,都连忙从榻上下来。并夫人笑道:“介之还愁找不到鹣鲽中的另一方吗?” 并先生接着自家夫人的话,说道:“是啊,实在找不到,夫人家里还有好几个供你选呢。” 陆鸿随意地在东墙边的椅子上坐下,同样玩笑地语气却掩不住落寞:“别打趣我这个苦命人了好不好?” 并先生哈哈大笑,“你还苦命人,被你误惹相思的人都成了黄连心了吧。” 玩笑毕,才问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又有朋友家的孩子要来入学?” 陆鸿听此,想起前次带着他们母子来这里的情景,苦笑一声,对并先生道:“先生可又有了什么好酒,咱么对酌几杯?” 并氏夫妻听此,忍不住对看一眼。 “你来的巧,昨天才得了一瓶好酒,百年的冷露坛芸香酒。”并先生说道,接着对并夫人说:“你去让人炒两个小菜来。” 并夫人应好,又说道:“只浅酌两杯罢,这个酒劲儿大着呢。” 并先生笑着摆手。 此后陆鸿便很少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尝”酒。 并先生看出他心有愁事,便劝道:“以酒浇胸中块垒,倒不如说出来管用。” 陆鸿盘着腿,笑着举杯道:“这芸香酒挺不错的。” 他不想说,并先生便把话题岔开了,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带来的那个小家伙确实天赋异禀,琴棋书画各业,均是教上一遍就得其中精髓。 “谁家的父母有这么个儿子,哪还愁家业不兴啊?”并先生有些感叹道。 陆鸿却被酒呛地连连咳嗽。“这酒太烈了”,他转了转酒杯,对疑惑地看向他的并先生道。 静了会儿,陆鸿突然道:“并先生,你说如果有样东西自己非常非常想要,但正常途径就是得不到,采取点非常手段可不可行?” 并先生听此,疑惑而又惊讶地看向陆鸿。“你行军打仗,这种事不是经历地多了。兵不厌诈,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方法。我相信,陆老弟你这方面比我精深吧。” 陆鸿脸上又多了一抹苦笑。“不一样”,他轻声叹道。 并先生愣了会儿,恍然大悟道:“陆老弟是为情所苦了?”他马上往前坐了坐,十分感兴趣道:“说一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么为难?” 陆鸿摇了摇头。“不是为情”,他郑重地说道。而是为了一个自私却偏偏得了他的心的女人。 直到一坛酒喝完,陆鸿起身告辞。 并先生已经眼晕了,不忘对陆鸿道:“还能走不,不能走去旁边耳室醒醒酒再走。” 陆鸿下地,身躯只是微晃。“并先生,我酒量向来很好,再来一坛子也没事”,他自豪地说着,有些踉跄地出了门,声音含了苦涩:“除非在酒里下药,否则放不到我。” 晕乎乎的躺在床上大睡的并先生,什么也没有听清。 ------题外话------ 只五千多字,别不习惯哈。 还有,我爸做了两次小手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医生说之后注意养着就可以了,高兴…… 另外,姐明天又要参加六级考试了,这段时间这事那事的,根本没有学,完全裸考啊!但愿这次让我过了吧,大家要不送点鲜花之类的鼓励我一下。 116 解恩 一辆外形极为普通的清油穹顶马车停在彩绣庄门侧,车前的两匹黝黑骏马悠闲地打着响鼻,坠在马脖子前的银白色铃铛也因之而发出悦耳的声音。 马车还有马,都很普通,但却让从旁经过的路人忍不住将目光频频放在这辆刚刚停稳了的马车上。 金鳞撂了马缰,把剑从左手换到右手,跳下车来,转身恭敬地对着车内道:“主子,到了。” 走过去了还回头看看的人,终于明白这辆车哪里别扭了,就是这个驾车的人,身上的气势哪是一般车夫可比的?想必车上的主子更是不一般吧,正这么想着,就瞧见那车帘开处一身润泽清俊的男子优雅地走下。 直到那流溢着淡淡光辉的灰色身影进入店门,无意识驻足的路人才回过神来。 “娘的,这是人吗?”静寂中一个粗嗓门爆粗口道。非是不敬,而是骂语才能让他感觉到现实。 但是此话一出,就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射来。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同时,有几道女人维护的声音响起,斥责刚刚爆粗口的男人。 男人讪讪,不敢朝那凌厉目光的来处回望一眼,抓了抓后脑勺就走开了。 明显感觉店内蓦然一静,岳筝回过头来,看到进门来的男人眼中先是一喜,马上就被担忧掩盖。 容成独今日着装很是正式,岳筝从认识他就没见他穿的这么正式过,绣着繁复花纹的玉带、腰间装饰用的荷包,润白的玉冠束发,很标准的世家公子出门的打扮。 看到店内进入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男子,刚才还在讲价格或是讨论着什么的女人几乎都在那一瞬间低下了头,更有甚者还红了脸颊。 容成独的眼中,却除了那一个女子什么都没有。她看过来,他的眼中即刻流动起一丝笑意。 岳筝走到他的身边,刚一站定,手就被他攥住了,四下响起暗呼声。 “你怎么来了?”她尽量压低声音问道,但是在静的只闻呼吸声的房间里,效果并不怎么好,所有人都听见了。 “已经过了未时,还有什么可忙的吗?”清冷而满是威严的声音,让人不敢直视声音的主人。 “我就要回去了”,岳筝说道:“你先去后面等我,我交代一下就离开。” “不必”,容成独道。 岳筝不着痕迹地嗅了嗅周围的气息,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过去对姜亮夫妻交代一些店里的事情。 见这位公子与老板娘不仅认识,还很亲密的样子,店内选看绣品或是蜂蜜的女人有几个大胆地便要过来搭讪。 “公子……”身材丰腴的一位女子拉着同伴,还未走到跟前,甜的腻人的声音便柔柔的响起。 与此同时,一阵刺鼻的香气缓缓飘来。 容成独皱了皱眉,抬袖掩鼻道:“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 正要出手的金鳞见此,连忙按下了手中剑。这是岳姑娘刚开的店,他若是动了剑,回去了主子定饶不了自己。 没见主子都这么忍着给那些客人面子吗? 两女见他的动作,脸色更红了,丰腴女子忍不住问道:“公子何故掩鼻,难道是奴家身上有什么异味吗?” 女子说着,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里本就女子进出多,空气中的脂粉气还是十分明显的,容成独已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了,他清冷不耐烦道:“到底何事?” 空气中很冷很压迫。 “邦子你以后也住在这里,别忘了明日一早与姜叔回家拉蜂蜜来。”岳筝听到那边的动静,快速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忙过去了。 她的到来让他胸口的憋闷轻松了许多。 “这位小姐,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的。”虽然心中酸酸的,岳筝还是尽量笑着道。 “奴家只是想问问这幅绣品的价格。”女子的声音仍然娇软无比。 岳筝往她手上拿着的那幅喜上眉梢看了一眼,暗道您刚才讲价讲了半天,还不知道价格几何吗?“哦,这个啊,二十两银子。”她故意仔细将绣品瞧了一眼,回答道。 “什么,你们刚才不是还说六两吗?”两个女子一听立即就不愿意了,也忘了娇弱,大声问道。 岳筝抿嘴闷笑,无辜而又平静地道:“是吗?刚才我定是把价格记错了。” “走吧”,她又拉了拉容成独,说道。 “慢着”,丰腴女子喊道,马上又把声音放柔:“看在这位公子的面子上,二十两就二十两吧。” 啊?岳筝惊讶地看了看那个脸上犹有桃晕的女子,再转头看了看与她并肩而立的容成独。回不过神来。 旁边也看愣住的好娘三人,此时忍不住戏笑着向岳筝伸出大拇指来。 那边女子已经打开了小荷包。 见她掏了银子要走过来,岳筝连忙道:“请在柜台前付账。” 这女子也是个大胆的,便说道:“本小姐买这绣品,也是看的公子的面子,银子得由公子接吧。” 岳筝看了眼神情已由清冷而至冷凝的容成独,满眼皆是笑意。“算了算了,小姐请那边付账吧,六两银子。”她看着容成独笑道。 “哪有老板娘你这么做生意的?”旁边的女子不满地说道。 容成独清冷无奈的目光打在身旁女子的身上,手一用力,带着她就转身出门。身后犹有几道不舍的声音:“哎,公子。” 姜妻调和的声音响起:“小姐,请这边再看看吧。” 岳筝听着,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公子,没想到你这么好用。”她边笑边说道。 容成独虽是冷着脸看她,神色间却有一丝柔和。没等她笑完,他双臂一揽,就将她抱起扔东西一样仍在了车里。 岳筝及时拉住车门框,才避免栽倒的命运。“大庭广众之下,你抱着我像个什么样子?”她看着随后进来的男人斥责道。 容成独在她旁边坐下了,倾身在她唇边似嗅似吻了一下,慵懒而又半含笑意道:“没人看见。” 直是魅力无边。 下一刻,他掀开了车窗帘,对金鳞道:“告知…。”轻易不为人所察觉的停顿之后,“姜亮,让他从明日起与种举一起试染。” 金鳞应是,坚定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岳筝疑惑地看着身旁的男人,问道:“种举?就是那个金川很有名的染匠吗?”她之所以听过,也是鲁敬曾提过一二。 容成独点了点头,目光却将她身上一寸寸扫过。“今日这里很热闹吧?”他突然问道。 “你想知道还不是小菜一碟吗?”岳筝淡淡地说道。 宠溺的笑声响在她的头顶,“筝筝这是怨我没有出面了?”他将她的身子一把揽住,问道。 “你再来,今天还不乱成一锅粥啊。”岳筝暗叹了一口气。 马车一沉,金鳞赶起了车,辘辘车声缓缓加大。 容成独没有接着她的话说,只是将她在怀中紧了紧,带了几分慨叹道:“真想把你一直绑在我的身边。” 女人要挣的不止是银子,所以他明白不能不让她做这些事。 “现在还不是被你绑在身边吗?”岳筝推了推他,不满地说道。不过却又说:“天天对着,你就不觉得无聊啊。” “不觉得”,容成独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老实待在我的身边,我就可以放心地带着你出去游玩了。放心吧,不会让你觉得无聊的。” 岳筝哦了一声,又笑……肚子这时不雅地咕噜了两声。 她连忙将肚子按住,满脸窘然。中午根本没有吃多少东西,可也一直没有感到饿,怎么肚子会这么丢脸地在他面前叫起来。 “筝筝,你刚才言不由衷。”他十分愉悦地在她耳边笑道:“只是半日不见我,就没心情吃饭吗?” “只是太忙了”,岳筝说道,见到他的好心情少了一半。 容成独抬手揉了揉她的唇瓣,依旧笑道:“生意这么好?忙得连老板娘都没有时间吃饭了?” 他口中的老板娘,让岳筝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什么呢你。”掐了掐他的手臂,笑说道。 “第一茶楼”,他这时放大了声音,对外面驾车的金鳞说道。 “是”,金鳞随即应道,即使不是面授命令,恭敬却半分不减。 “不回家吗?”岳筝问道。 “你不是饿了?”大手轻柔地放到她的小腹上,揉了揉,他笑着问道。 不自觉地,岳筝嘤咛了一声。陆鸿的话响在耳边,“你的身体如此敏感?……容成独让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他不带任何*的一揉,却让她脚心发痒,陆鸿邪魅的话在耳中越来越响。脸色迅速殷红,岳筝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就将头埋在了他的怀中。 容成独难得的被她这样的出乎意料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即朗练的笑声爆发在车厢中。 正在外面心无旁骛地赶车的金鳞,连忙抬头看天,是不是下红雨了?王爷那样清冷孤高的人,也能笑成这个样子? “不要笑了”,岳筝被他笑得更不好意思,一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容成独没有躲开,竟然顺势在她的手心啃咬了一下。只是一下,湿湿热热的吻便传达出了满满的*。 在她的耳边,他轻声道:“筝筝的身体,想要男人了,想要体会鱼水之乐了?”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回去了,我来满足筝筝,好不好?”他又说道,慵懒的声调中充满了诱惑的魅力。 岳筝被他说得抬不起头来,又羞又怒,一拳就砸到了他的胸前。羞恼中的她根本没注意手上的力道,直砸的男人连连咳嗽。 “怎么样啊?”听到他的咳嗽声,岳筝也顾不得羞愧气恼,忙拍着他的手背,却又忍不住责道:“看你还口无遮拦。” 容成独平息了胸腔的震动,握住她的手道:“谋杀了亲夫,谁来满足你?” 还是这么不正经!“容成独,你就是找打是吧?”她气喊道。 “如此敏感的你,躺在我们的大床上,有没有幻想过我在你的身边……”容成独突然继续的话题没有说完,就又被岳筝赐了几拳。 他挑了挑眉,说道:“这才是真正的找打。” 这时,已停在第一茶楼门口有一会儿的金鳞,终于插话提醒道:“主子,第一茶楼到了。” 容成独随即撩了车帘,自行跳下车来,失却了几分从容,天生的优雅高贵却更加彰显。驻足在车旁,他仍忍不住唇角放肆的笑意。 车帘久久没动,不见佳人下来,容成独亲手打了车帘,好心情地命令道:“赶快下来。” 岳筝拿着丝滑冰凉的手帕在脸上贴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消了热气,这时便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抬脚下来。 但看到几步外的金鳞时,脸上又腾起了热气。都忘了还有外人呢,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想到那些话的内容,岳筝忍不住将容成独狠狠瞪了一眼。 “放心,他不敢听。”容成独好笑地轻声对她道。 金鳞往后又退了几步,他还要命啊。 岳筝听了此话,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便抬步匆匆进了茶楼。 金鳞简直要不敢看了,这种情况下谁告诉他该怎么做啊?难道狗腿地过去半跪下,帮王爷把衫摆的灰尘掸干净。 可以预料,王爷定不会允许的。但是他作为随身侍卫,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正在纠结中,王爷已经无半点异样的迈进了茶楼。 金鳞舒了一口气,握着剑也跟了过去,但却不敢跟的太近了,若是再有什么不该听的话,他这个随身侍卫就做不成了。 第一茶楼的掌柜对容成独记忆深刻,一见他进来,就额头冒汗地跑了过来,脸色讨好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别又是要“买”他家茶楼吧! 看了看这位爷旁边的女子,掌柜内心哀嚎一片。 容成独却只是吩咐道:“楼上雅间,随意上些茶点来,干净就好。” 听到这吩咐,掌柜的连连点头,只要不是买他家茶楼,什么都好说。“爷,夫人,这边请。”掌柜的引在前面,小心地说道。 茶楼很宁静,淡雅清亮的琴音飘散在茶楼四处,楼梯壁墙上挂着一幅幅静莲、茶花水墨画。 一步步上到二楼时,却是听到挨着楼梯口的雅间内传来女人的谈话声。 “这么说,太妃娘娘的意思,是放了那王家人,只略施惩戒就可以了?” “可不是,于家小姐沁香开口求的,太妃娘娘向来对这个小姐不错。再说了王爷也没有被伤到,那些猎犬只是伤了几个平民,说起来凭王家的根基,花点钱就了事了。” “但是王爷坚持下了命令,把那王家父子都给凌迟了。说是王家纵犬上了人命,可还不是为了那个姓岳的女人?当时王爷身边的侍卫可是说了,伤到岳姑娘才是大事呢。”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咱们用不用拜访一下?一直以来只是听说,倒是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用不着,有人传那只是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这样的人,能不能进王府还两说呢。” “那我咋听我表姐说,上面的一些贵女妇人都找门道想去交往这个女人呢。还听说,金川王对她极是看重呢。” “再看重,不还是没有光明正大地迎进王府?你们想想,王府内可还有太妃娘娘呢,能让这样的女人进府吗?退一步说,进了府也不过是一个妾位。” “不过金川王毕竟与其他皇族郡王不一样啊,他可是二十五六还没有娶妃呢。” …… 一番话早已让岳筝变了脸色,果然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就算不知道“那个岳姓女人”是谁,已经到了被人沸沸扬扬议论的地步了。 容成独面上的笑意已完全消失,清冷摄人。 掌柜的不敢出声催促停下听里面说话的男女离开,里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传出一句就让他这心跳停一下。 这一对男女,身份不简单。这话是张经纪亲口跟他说的,而且连陆将军都以礼相待的人……在金川城里,除了那个极尊的人,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里面还待说,外面的又不走,实在忍不住,掌柜的大声地咳了一嗓子。 里面吃茶闲聊的几个女人果真静了静。 岳筝回了神,说道:“走吧。” 掌柜的如获大赦一样的连忙引路。 容成独提步前,给了金鳞一个命令的眼神。不用交代,金鳞便明白必须把这流言的开始处给找出来。 余光中看到金鳞退下,岳筝心头一跳,想到刚刚听说的王家父子被凌迟……当时控制不住音量道:“金鳞留下。” 容成独已走到她的身边,大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我不是不讲理的残暴之人”,他的声音极轻。 岳筝无声地点了点头,一行人进了向里第四个雅间内。 掌柜的引着到了雅间门口,就退了下去。“客官里面请,茶点马上就上来。”忍着背后的汗涔涔,他强笑着道。 金鳞留在门口保护。 容成独看着从刚才就一句话不说陷入沉思的女子,眼中的阴厉一闪而过,不处理这些爱说废话的人,并不代表不会不处理传出这些话的人。 在临窗的高脚桌边坐下,女子仍然低垂着眼眸,全身都是怏怏不乐。 容成独眉目一瞬间清冷,他在对面坐了,审视着她道:“怎么,觉得本王对王家的处理太残忍了?” 岳筝猛然抬头看他,她的嘴唇动了动,说道:“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受了伤,你会不会让人那样处罚王家父子。” 虽如此说,她眼中的不忍与不可思议没有逃出他的目光。 容成独知道,他说会,她会好受一点。但他还是说道:“不会,筝筝,不是因为你,其他的事情,正义、律条、侠善都与我无关。你明白吗?” 岳筝摇了摇头,眼光中闪过退缩。“我以为我明白你了,但是总在下一刻,看不清你。”她终于看着他说道。 “那是因为,我只要你,你在我之外,还要朋友世情。”容成独笑着不在意地解释道。 岳筝听罢,抿紧了嘴唇。她永远做不到,像他那样干净利落地除了心中的一个人其他的都不去管。 或者说,她没有那个资格。 “别瞎想了”,容成独前倾了身子,双手握住了她交握在一起的柔荑。 他的拇指缓缓摩挲着,无意间拂过她右背腕上的那朵绚丽的花印。花叶摇影倏地在眼前一掠而过,容成独不禁轻挑眼角。 岳筝心神猛然一动,连忙将手抽出。“茶点怎么还不上来,我很饿了。”她急忙说道。 刚才虽是恍惚,她也看见了。 正说着,金鳞在外面请示:“主子,掌柜送茶点来了。” “进来”,独到的清冷之音接道,两个字却让送来茶点的掌柜的和小伙计备感压迫。 终于将一碟碟精致的糕点放好,最后将茶托送上,掌柜的暗松了一口气:“请慢用。” 人随即静静地走了出去。 容成独打量了拿起一块松兰糕一口接一口吃起来的女子,暗笑摇头,脸上清冷的神色却并未消减半分。“筝筝,刚才那是什么?”他认真而又疑惑地问道。 岳筝连连咳嗽起来,容成独怡怡然地倒了杯茶送到她的手边。岳筝接住,猛灌了一口,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容成独没有任何异常的哦了一声,拈起糕点品了一口,皱眉道:“第一茶楼也不过尔尔。” 岳筝心思繁杂,却还是应道:“我吃着很好了,你不要太挑剔了。” 容成独抿唇一笑。 雅间静了下来,只有她轻轻地吃东西的声音。 一连吃了十几块都不见她停下来,两只青瓷碟子已经见了底,纤素的小手又拿了一块,容成独拧着眉毛抬手挡住了她。“吃这么多?”他不满意地说道。 岳筝一直吃,也只是不知道不吃东西还能干什么,刚才那一恍惚,已经证明当日蜂儿的警告绝非吓唬她。 但是,他不可信吗?她不这么觉得,可是要她向他说出这样一个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她又做不到。 “不吃了”,她什么都没有想,顺着他的话将手中的梅子糕放下。 容成独却又道:“吃饱了?” 岳筝点了点头,顺着窗口可以望见的西北方的一个街角处的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影却在这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被衣着富贵的年过半百的男人直望旁边马车上拖的女子,不就是红儿。 岳筝在看到她的侧脸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到窗口探出头确定一眼。女子身着洗得泛白的一身绢布衫裙,瘦削泛白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珠,红儿无疑。旁边也是一派混乱,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正对挣扎着向前的一对祖孙拳打脚踢。 有些距离,听不见那边的说话声,但却足够看得清楚了。 那对祖孙,岳筝认出来正是蚕桑交易大会上遇到的。难道他们是一家人? 岳筝顾不得多想,一回身就要赶过去救下红儿。因为另一个方向,陆鸿身边的那个侍卫陆东这时恰正骑着马朝那边而去。 岳筝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红儿提过一嘴的话,这次一定要赶在陆东之前把她救下,不至于让她因为一个救命之恩而心生相许之情。 “干什么去?”容成独顺着她刚才看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皱着眉头问道。 “救人,那个丫头。”岳筝有些着急地说道,那边陆东已经走近了,而那个小男孩这时也被揍得满口吐血,是叫朔儿的吧? 容成独依旧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转头命令道:“金鳞,去看看。” 金鳞应了声是,听脚步声就要从门口走时,岳筝连忙唤住了道:“金鳞,走窗户,快去,你若不赶在陆东的前面救下……那个丫头,罚你半年俸禄。” 一段时间以来,岳筝已经知晓了金鳞那嗜钱如命的性子。 被这么威胁,金鳞苦哈哈地再次遵命,就按着剑柄从窗边飞身而下。 金鳞轻功很好,不到十个数就将剑嗖地放在了那正跳着脚让下人揍那抓住他死不放手的男孩子。 容成独拉住了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的女子,清冷不喜道:“小心掉下去了。”他顿了顿问道:“那是你认识的人,如此关心?” 岳筝因终于遇到了红儿,且免了她与陆东的有缘无分,正是好心情,随口就道:“是啊。” 容成独又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几个家丁已经被金鳞一个个撂倒,他问道:“是你家乡的人?” 看她欣喜的样子,与故友重逢无二。 啊?岳筝错愕,马上说道:“不是,是我来到金川以后相识的。” 容成独看得出她眼底深处的遮瞒,不禁又气又无奈。不知说她傻还是固执,明知他能看得出她是否说谎,在他面前还是喜欢说谎…… 男子一身清冷更加显然,优雅转身再次坐了下来,将桌上茶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过来,金鳞会很快将事情处理好的。”他轻声命令道。 而那边金鳞已经毫无悬念地救下了红儿,岳筝便也放心地回到桌边。 街角处。 刚刚还一脸猥亵嚣张的男人,这时鼻涕眼泪一把地跪在金鳞面前,拱手作揖道:“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强买民女了。” 倒在地上直哎呦的家丁们一个个的也都开口求饶。 在这一片哀嚎声中,女子感谢的声音却异常清楚。红儿忍着颤抖,在金鳞面前半跪行礼:“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金鳞嘴角直抽,什么大侠?不过他还是十分潇洒地将手中剑合上,那剑柄抬起她的手臂,沉稳道:“举手之劳,姑娘多礼了。” 惊吓之中的红儿忍不住到后一个趔趄。 陆东在金鳞动手的时候,正好经过,他并没有过去,而是驻马停下,与红儿所处之地离得不远。 这时见女子身形不稳,便伸手欲扶,手却只碰到了那软软的一角。 红儿已被即使出手的金鳞拉住了手腕,上前一步,直待她稳住了身形,他才收回了手。 这一瞬间,男子冷硬疏朗的五官更加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忙低下了头,声音不觉间就比刚才柔软了许多:“多谢。” 金鳞觉得手心发热,连忙后退了一步道:“不必多礼。”话语比之刚才,也多了一份不自然。 侧旁的陆东,看着这一幕,心中一角有些沉沉的。他却不在意地笑了笑,对金鳞道:“金兄几时也爱打抱不平了?” 他确实奇怪,王府里的侍卫,街上遇见了这种事,目不斜视地走过才是正常。 金鳞看见陆东,拱手见过,回道:“奉命而来。” 正要去看看奶奶弟弟怎么样的红儿,听到这四个字神色一怔,却马上恢复了正常,快步过去将嚷乱中摔倒在一边的奶奶扶了起来。 “奶奶,朔儿,没事吧?”红儿问着,声音已经哽咽。 朔儿沾了沾嘴角的血迹,倔强地回道:“姐姐,我没事。”话音刚落,就跑过去给金鳞磕了两个头,诚恳地说道:“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他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金鳞先是错愕,随即好笑。他抬手将男孩子掺了起来,说了声:“不必。”看到这祖孙三人身上都有伤,一时同情心泛滥,胸襟之间掏了掏,掏出来的却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虽然心疼,金鳞还是咬了咬牙,递到朔儿手中:“拿去带你姐姐与奶奶瞧大夫吧。” 朔儿推手不要。 红儿见此,连忙扶着奶奶过来,未语先施一礼:“可否请您带路,让红儿给救命恩人磕一个头?” 金鳞这才想到,刚才是岳姑娘吩咐他过来的,说不定还是要见这姑娘呢,自己怎么就晕乎乎地给人送银票要让人走呢? “好好”,他连忙点头道。 …… 陆东看着直向第一茶楼而去的几个人,扫去了心头那一阵莫名的情绪,再次上马离开。 ------题外话------ 几个月不碰英语,还去考六级是什么感觉,要死的感觉,我竟然连挑战那个单词都不会拼了。 亲们投几张票票,安慰安慰我吧。说话没回音儿,西很伤心的。 117 矛盾 山房寂寂,清浅的阳光透过仍挂着几片叶子的枝干洒在干净无尘的地面上。 竖着两捆柴的厨房里,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厨艺”,于沁香赞道。 细腻的白瓷碟子上,堆着六块琥珀色的透明的点心。因每个点心均如绽放的芍药,六个堆叠在一起,恰如一大朵绚丽的芍药花。尽管颜色不符,却异常地赏心悦目。 对面站着的王紫,此时一身下人装扮。对于于沁香的话,她没有什么反应。“这应该能够入得了太妃娘娘的眼了吧?”她有些冷嘲道。 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想起了前几日好不容易截住这个女人时,她的反应,明哲保身的可以。若非是自己抛出那样的合作条件,只怕她怎么也不会出手。 白皙的手指在碟子周边绕了绕,于沁香微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这样精巧的点心,就是王府里的御厨也做不出来,等着太妃娘娘的宣召吧。”她说道。 王紫点了点头,“我进了王府,自然也会找机会把王爷每日的行踪、还有他的饮食爱好放给你。不过,等到你真的做了王妃那一天,可别又忘了我这个小姐妹。” “胡说什么呢?”于沁香跺脚轻道:“好了好了,他的行踪我倒不怎么想知道。你能把饮食爱好把握住了,给我传出来就行了。” 王府向来严密,她虽然出入那么多次,却连太妃娘娘的口味都不知道。至于他的行踪?除了去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那里,他出过府吗? 想到此,忍不住将下唇狠狠咬住。于沁香端双手端起碟子,脚步盈盈地出去了。 依旧站在原地的王紫,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诡异一笑。是个女人都知道入主王府的好处,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啊! 若是成了金川王的妃子,别说妃子了,就是一个小妾,那些人还敢那么随便的把她家里的人判了刑吗? 信你的,王爷下命令将我的父兄处以极刑?那又怎么样?我就非要杀了金川王才能报仇吗?他有权力,有所有人不得不听命于他的权力,到入主王府那日,让他下令将那些刽子手、那些看王家笑话的人全都刮了,不是一样吗? 女人就要知道利用自己的优点…… 她又微微一笑,露出妩媚的姿态来,纤细的手指轻轻顺着脸颊滑动。一个小尼姑这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连忙将手放下,笑问道:“小师傅,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真是精巧,非有一双巧手,怎么能做出这般点心?”太妃娘娘忙将手中的一串玉质佛珠放下,欣喜地看着白瓷碟子上堆叠而成的芍药花。 “香儿,这是你的手艺?”太妃随即笑问道。 于沁香的笑容有些僵,“您尝尝能不能吃再来夸奖嘛。”一副小女儿的撒娇情态。 “这么漂亮的花,怎么舍得吞入腹中呢。”太妃有些不舍道。 “点心做来就是要吃的,用来看,不是品用不分了。” “这倒是,不过”,太妃说着轻轻嗅了嗅,道:“闻着也没什么刺激的香气,倒好把这花带给独儿,让他瞧瞧。” 听到此处,于沁香脸上的笑意再也保持不下去了。手中的帕子不觉间绞紧,别是送了一匹狼到王府去才好。 孙嬷嬷瞧着于沁香的脸色看了两眼,她觉察到了,连忙抿唇笑了笑。 太妃却兀自未觉,接着说道:“小的时候,那孩子还见的出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当年皇上便时常命那些画匠比照着御花园里的花画下来,花枝高低都要依照实物,一幅画整整用了九十大幅,绕着御花园围一圈都够了。也算没有白费那些东西,九十幅画,他每一张都认认真真地看了。” 说着,声音已是哽咽。太妃突然叹了一口气,难道是她前一世做了什么坏事,今生报应在她的儿子身上吗? 孙嬷嬷见此连忙开解,“娘娘,您忘了,咱们王爷现在可是时常笑呢。” 太妃听了,脸色有些复杂,看了边上的女孩子一眼,说道:“不提也罢。” 于沁香掩下心中的不喜,也笑道:“倒是香儿的错了,送个点心,招惹的您不高兴。” “哪有不高兴?”太妃笑着道:“早找到这么个会做点心的,咱们家那王爷看个花也不用那么费劲了。” 孙嬷嬷端了茶上来,“娘娘刚刚要的茶。”绝口不提尝点心的事。 于沁香见此,心中有些冷冷的。平时再亲近,这些事情上还是显现出来的。明显地还是并不相信她,这两日在寺庙里陪着诵经,也让她见识到了皇家的谨慎与严格。一饮一食,绝不假手他人。 以往在王府没有看出来,只是在她们的地盘上的缘故吧。 没一会,孙嬷嬷就找了个借口将那碟子点心端了下去。“我记得带了个天青色高脚碟过来,陪着这琥珀色定然好看,这么真的花,直接吃了多可惜,奴婢换了咱们也好赏一会儿再做煮鹤人。”她这么说道。 于沁香笑着打趣两句,只做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把这做点心的人叫来我瞧瞧。”半晌,太妃对于沁香笑道。 “您怎么就知道不是香儿的手艺呢?”女子撒娇道。 “若是你,能这么一直还不讨赏来?” “太妃娘娘明断。”于沁香笑着施了个半礼,便出门对丫头吩咐了一番。 很快,即使一身普通下人服色也掩不住娇美可爱的女孩子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见过太妃娘娘”,她音色娇软,乖巧地跪在堂前的软垫上。 太妃不动声色地将她看了一番,才笑道:“长得真是干净剔透,怪不得能做出那样精致的东西。叫个什么名字?” “奴婢锦儿”。 “是香儿的丫头了?” “太妃娘娘若是喜欢,香儿也只好忍痛割爱了。”于沁香连忙起身,笑着打趣道。 而太妃哪里又看不出来,她们这一番动作的故意成分。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想要塞进王府一个婢女干什么? 想到刚才孙嬷嬷那样明显的不信任,这个丫头也没有半点着恼的样子,倒是一个心机深厚,可堪大任的。 她不怕有心机的,没有半个心眼她倒还看不上呢。 而这丫头,从除香风波金川人皆知再到总是在她这里小意应承,为的都是她那儿子吧。王府里下人管得一向严格,这是想要安一个眼线了? 太妃脸上并不动半点声色,沉默了一秒便说道:“亏你孝心,那后日回城,就让这丫头跟我走吧。” 让于丫头的人进王府,也不止是还不死心地想给儿子娶一个撑得起台面的媳妇,还是想让岳筝知道,她的面前不是没有一点威胁的。 王紫却并没有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愣了会儿才磕头谢恩。“多谢太妃娘娘,奴婢以后一定谨守本分。”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说道。 于沁香见此,心中也是高兴的,毕竟这表示了太妃娘娘对她的信任,然而看见王紫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还有她垂在身侧的纤细白皙的手,却又感觉闷闷的。 门口婢女却在这时请示道:“娘娘,金侍卫求见。” 太妃听了,笑了笑,这臭小子,还算有点孝心,知道接她回府。“让他进来吧”,声音也带着笑意。 金鳞交了剑,进门只走了两步便停下脚步。“属下给太妃娘娘请安”,他跪下见礼。 “免礼,金鳞亲自过来这一趟,可是府中有什么要紧的事?”太妃问道。 金鳞起身,眼光不着痕迹地在旁座的于沁香身上走过。“回太妃娘娘的话,王爷说城外天寒,命属下送些衣物过来。王爷还说,您心情若好了,还是早些回府吧。”他低头回道。 算了!太妃神情安慰,这个儿子能让金鳞过来传话,已经是难得了。 “好了,下去吧,明天就回去。”她说道,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金鳞却并没有下去,他又施了一礼,说道:“王爷还有话让属下带给于小姐。” 此话一出,堂上四人脸色都起了很明显的变化。 “好好好,尽管说吧。”太妃娘娘连忙说道。 儿子想开了,这比什么都让她感到高兴啊。不过这高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怎么早没话晚没话,偏偏这个时候有话,事情绝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样子吧。 于沁香低着头不说话,心中早就是一片喜意。 金鳞道:“娘娘,这话王爷交代了属下私底下问。” 太妃点头,表示同意了,点了几个婆子随行,却在金鳞出去后给孙嬷嬷示意了一个眼神。 孙嬷嬷会意,让人把那个叫锦儿的丫头带下去之后,便一脸随和笑意地跟了过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于沁香脸色泛白,大声问道。 “金鳞的意思,相信于小姐很清楚。”金鳞身姿未动,不卑不亢道:“那些话由哪里、哪个人传出,我手中没有详细的情况,王爷不会让金鳞对于小姐说这些。” “王爷只是限你老实地待在闺中,已是很宽容了。”他继续说道:“王爷说,于小姐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老老实实的最好,若不然,传出什么有损于小姐贞洁的话来,不好看。” 于沁香气得咬唇。 不过一个侍卫,在她面前就如此不客气。她不过是让人说两句真话,这也有错吗? “你没资格跟我说这些,我要王爷他亲口跟我说。”于沁香声音颤抖道。 “只怕于小姐同样没有资格与王爷说话。”金鳞一板一眼道,随即以手秉剑指路道:“于小姐,请,莫要让属下为难。” “太妃娘娘,救命啊。”于沁香提步跑向佛堂,哭着喊道。 金鳞脸色一冷,抬剑就要动手时,孙嬷嬷出声了:“金鳞,不许放肆。” “忘了规矩了?于小姐毕竟是太妃娘娘座上客,你这时动手,少不了罚你的。”孙嬷嬷走近,扶住脸上挂着泪痕的沁香,皱着眉道。 这傻孩子,不论因为什么,只要动了手,太妃娘娘那里能不生气吗? 金鳞丝毫不惧,面色依旧道:“王爷如此吩咐的。” “王爷吩咐你什么?就是不停地给我这个老婆子添堵来了?”太妃将桌子猛然一拍,作色道。 ------题外话------ 谢谢xiaying1970、ybyb123、柳叶123的票票。 118 拉下(小修了一下) “王爷吩咐属下,于小姐若不死心离开,属下尽可将她绑走。”金鳞跪在堂前,垂目回道。 孙嬷嬷忍不住咳了一声,太妃娘娘与王爷母子正僵着呢,这个金鳞,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不会转个弯。 金鳞也不好做啊,王爷明说了,必须得把这个女人弄走,不得再进王府。 “绑走?”太妃娘娘不可思议地喊道:“他那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吗?” “到底因为什么事,值得让他这么大费周折的?还不快说清楚?”送衣物,只怕都是给顺带的吧。太妃娘娘越想越生气。 金鳞踌躇未语。 “来人呐,把这个奴才给本宫连夜送回京城去。”见此,太妃怒火益盛。 “金鳞,到底是为什么,还不快说出来?”孙嬷嬷忙上前帮着顺气,也跟着训斥道。 “金川最近有流言,所有矛头都指向岳姑娘,说王家父子的死,太妃娘娘有意饶过,王爷却因为岳姑娘而坚持要处以极刑。”金鳞头一低,说道:“这些话,经由属下查证,全是于小姐身边的丫头散出来的。” “好啊”,太妃怒极反笑,她说道:“既然做了,就不要怕人说,说出来的这些话,可有一点不对吗?” “什么岳姑娘长岳姑娘短的,就不怕别人听了笑话?早就养了那么大的一个孩子,还有脸称什么姑娘?”她又说道,说完了仍是气愤难平。 气的是,这个儿子眼中到底有没有她这个母妃? 于沁香低着头,听此嘴角扯起一丝讽刺的笑容,喉间却发出一声委屈至极的轻咽。 而孙嬷嬷听了这话,脸色也变了变,她警告似的看了金鳞一眼,忙捏了捏自家娘娘的手臂以作提醒。 别一生气就什么都忘了,金鳞可是只忠于王爷,若是把这话回去说了,只怕母子之间更是裂痕难合了。况且,这事并不怪那岳筝啊。 太妃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第一时间想到自家儿子身体日日见好,全是那个女子的功劳,自己这么说,的确是过了。 毕竟对于哪个女人,这种事情都是一块不能提及的伤疤。 她微微停歇一阵,这才对金鳞道:“你下去吧,回去告诉你们王爷,沁香是我的客人,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让他莫要再插手了。” “是”,金鳞应道,却又说:“王爷事前交代属下,此事若被太妃娘娘悉知,让属下代为转告,除了岳姑娘,王爷身旁的位置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站立,请太妃娘娘莫要在此事上费心思了。” “好”,太妃笑讽道:“你回去也告诉那目无一切的王爷,别太自视甚高了。” 金鳞忍不住心里发怵,今天什么日子啊,这挑火儿的话都得他来传达。不过……“启秉太妃娘娘,属下办事,王爷向来都有命令,要将事情无巨细地传达,所以您刚才的话,属下都会告诉王爷的。” 啪嚓!上好的青釉花瓶碎裂在地面上。 “你这个奴才”,太妃娘娘忍不住指着金鳞道:“说去吧,把你们主子的岳姑娘那不好听的话也都说给他听去,看他能不能把他娘也给禁足了?” “是”,金鳞应道:“属下告退”,起身离开。 室内一阵宁静。 未几,太妃娘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嬷嬷也忍不住笑了。这可是个什么孩子啊,也太实诚了吧。你说就说吧,还非得这边再告知一声。 “太妃娘娘,沁香有错。”无奈的笑声中,于沁香提裙跪下。 太妃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有些无力道:“起来吧。” 于沁香满眼惶恐,并不起身,孙嬷嬷过去给扶了起来。“起来吧,娘娘不怪你。”她安慰道。 太妃娘娘将这个女孩子再次审视了一眼,想起了金鳞刚刚的话。儿子如何孤傲,她是明白的;眼中如何没有世俗礼法,她也明白。不然,不会都到了他二十五六了,还没有给他置上一房妻妾。 儿子有了入眼的女人,她该高兴的。只是那女子的身份却那样尴尬,再后来,因为儿子说她是他的药,她也就决心不插手了。 可其实,心里怎么能喜欢呢。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儿子,娶媳妇的大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点话都说不上,所以那种再给儿子安排一房媳妇的想法就时时冒出来。 说到底,也不过是想确定一下自己做母亲的权威。若她的儿子,是那世上的凡俗之人,早就妥协娶了母亲看中的女子了。 但是这个儿子不是,从他生下来那一天,百花闭合,百鸟退避不鸣,只有他来到世上那第一声的啼哭,就已经昭告了他的不凡。 以独为名!他曾经告诉过她,庾相师说,咱们这个儿子眉孤眼傲恐怕世上一切均不在眼中,还是取个独字,冲一冲,或许就好了。 天煞孤星都要给他让道吧! 既然清楚这些,就别拖着这个女孩子受他之累了。“香儿,你是个好孩子,日后我再给你选门好亲。没得受他那奚落!”太妃娘娘突然说道。 但是这个女孩子做儿媳妇真是不错的,比岳筝懂得讨婆婆喜欢多了。叹了一口气,太妃娘娘有些纠结的想到。 孰料于沁香听了这话,却噗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太妃娘娘,我已发誓非他不嫁”,她语气坚定道:“否则,奴就自愿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太妃娘娘皱了眉,哪有这么喜欢?以前静安与他几乎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情谊不比你深厚吗?最后不还是嫁了? 所以……“丫头,别这么说,日后回想起来,要说自己傻的。”太妃娘娘道。 于沁香不知道太妃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摇着头已是点点泪落。 太妃娘娘有些不忍心,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拍了拍,似是思考了一阵说道:“别说出家了,就是出世,能得他半个眼神,我就不拦着你。” 仔细想想,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认定了这个女孩儿做儿媳妇呢?金川城里的千金闺秀,比她漂亮会说话的也不在少数,但是……恍然了,还是因为她天生异香。 当初听说金川有个天生异香的小姐时,她就满心满眼地以为这就是老天为她那儿子生的女儿。后来儿子见了她,当场犯病,她就歇了那点心思。可是这孩子,又为了他不辞辛苦地去除香。 就算看得出来这个她心思不纯,对她还是怜惜多。 于沁香却在听到太妃娘娘这话时愣住了,她丢了心,不止因为他的身份权势,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可是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慢慢想,这种事,觉得出不来,想明白就出来了。”太妃娘娘眼角闪过一丝惆怅的笑意,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了的。” “是吗?”沁香抬头看着太妃,话语呜咽。 “当然了,不信你回家问问父母,问问其他的一些长辈,哪个是顺心顺意过来的?”太妃娘娘很有耐心地哄道:“哪个心上没有件放不下的事,没有个忘不了的人?但是日子不是在心上过的,慢慢地放下,一步步地就走过去了。日后回想起,就会笑了。哪个人为情苦伤了自己,才是傻子呢。” 于沁香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斥地还是不甘与痛楚。 太妃娘娘今日明说了,她再也没有可能进入那个地方了。刚刚才将王紫给送进王府呢,转瞬间自己就被告知你算了吧。凭什么呢?怎么甘心呢? 王紫不是进了王府吗?日后太妃娘娘总不会不让自己再踏足王府吧?只要有机会,成了他的女人,也能像这样随便说算了吗? 他身边的位置?没有资格吗? 于沁香走了,太妃问孙嬷嬷道:“你说我是不是还没老啊,想起来总是顺着那个小子我这心里就不平衡,哪像那些经过风雨之后无欲无求的心啊?” 孙嬷嬷听了,马上谨慎地问道:“娘娘啊,您这是准备怎么样呢?” “回府吧”,太妃娘娘却说道:“省得又传出话,说你家王爷不孝。” “这话倒是呢!”孙嬷嬷笑道。 其实她前两天就想劝回了,这外面怎么也不如王府里安全放心。 太妃却又说道:“刚才那个叫锦儿的,回去就给独儿送去。看那眼色,是个有心的。我不能做了他媳妇的主,找个给岳筝添堵的总成吧。” “那丫头的底细还没查,就给王爷那送去,不太安全吧。”孙嬷嬷说道。原来您准备这样啊! “一个会做点心的小丫头,半点拳脚功夫都没有,在那层层密密的王府中,能怎么着。”太妃娘娘如此说道。 …… 桌面上摆着一叠初辑成的书,工工整整地摊开在右上方。一页页的均是墨线白描,是由南至北民间很受欢迎的花样子。 容成独正参考着绘图,细毫落处,一笔笔粗细均匀,开口露籽的石榴出现在光滑洁白的宣纸上。 三丈以外,金鳞正半跪着回话。 “太妃娘娘还说…。什么岳姑娘长岳姑娘短的……就不怕别人听了笑话……早就养了那么大的一个孩子……还有脸称什么姑娘……”他断断续续、磨磨蹭蹭地说道。 笔毫一歪,一道粗墨印透纸背。 “很好”,他却唇角一翘,眼间笑容邪魅的危险。从容优雅地将废纸抽了,旁边侍奉的碧瓦忙屏息上前一步接过。“还有什么话?”他问道。 “没有了”,金鳞已经后背冒汗了,这话是他特地留在最后回的,冒着被王爷迁怒的危险。当初入宫时,忠于主子、严格执行命令、任何一点细节都不得向主子隐瞒的训令,早已深深刻入骨中。 就是在感受到凛冽的气息盈满室内时,金鳞也没有想过瞒着不说的可能。 换了笔,蘸了墨,直到画到刚才被打断处,容成独身上的清冷之气才渐渐收拢。“下去吧”,他头也不抬道。 “属下告退”,金鳞忍不住轻松高兴地说道。 躲过一劫啦! 待会儿去看看红儿,用不用帮忙,万一她那一对奇绝的父母又去找事呢。这个时候,红儿该是跟着岳姑娘去了彩绣庄吧。 金鳞正暗自高兴地想着,没退到门口,被叫住了。 “金鳞。本王记得,你今年的俸禄只剩四个月的了吧?”容成独神色淡淡的,甚至还换了笔给石榴上色。 金鳞欲哭无泪,“主子,您的记性真好!”他言不由衷地称赞道。 自家主子爷,不是一向遵守这“贵人多忘事”的规则吗? “念你初犯,只罚你这四个月的俸禄。”他的声音蓦然清冷无比,说道:“再有下次,上缴全部。” 金鳞只听着就一阵抽疼,却还是恭谨地告退。 出了门还摸着脑袋疑惑,他犯什么错了,难道是回话的时候不能想东想西?可是以前常常想的啊。 初犯……难道是王爷正心情不好,他说话没注意…… 金鳞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太妃娘娘回府时,容成独已经画好了十几张。其间有“蝶戏花”、“榴开多子”、“梅富五车”、“三塔倒影”、“丹叶”……这些图画,着色活泼,线条疏朗,一派民间风格。 这些画,均是他结合民间的绣花图样绘制而成。至于着色,全依他个人的想法。 容成独收了笔,拿起纸张一一看过,这些画都不复杂,应该好染……那么可不可以,留白与着色相间,进而成图呢? 这个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瞬间,清冷的眸中溢满醉人的流光。若是这样做,还真是成本低廉了。 容成独放下手中宣纸,不经意抬眸,镂花门边脸色泛红的婢女映入眼帘。他皱了皱眉,正要吩咐下去,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心如鹿撞的婢女察觉到那股视线的消失,失落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太妃娘娘很快在婢女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看到一身宽袖常服正坐在书桌后的儿子,珍珠灰的长袖处还染着点点红迹。太妃倏然变色,担忧地上前两步问道:“怎么了?衣服上怎么会有血?” 容成独因着刚才的话而心中产生的对母亲的冷情,消失了一些。“没事”,他清清冷冷地回道:“刚才作画,应是占了颜料。” 虽如此说,却并没有低头去看看。 太妃娘娘松了一口气。 碧瓦忙轻声请罪道:“奴婢还未来得及提醒,请娘娘恕罪。” 太妃摆了摆手,对容成独道:“作画该换身简洁的衣服,这样动作也不方便。” 容成独淡淡地嗯了声,起身,浑不在意地将身上常服除下,接过婢女捧来的另一件一模一样的敞袖宽袍自己穿了。 王爷近来都不用她们帮忙穿衣,婢女的脸上并没有初时的惶惑,只是敛眉低眸地过去轻轻地系上襟带。 容成独看似随意,眼光却扫到了一个跟随太妃过来的婢女身上。只因那个婢女满腮桃红,他皱了皱眉,挥开正系着腰间襟带的婢女。 “母妃特地过来,可有何事?”他清冷地问道,修长的玉指将腰间襟带勾出潇洒飘逸的一个环扣。 “没事来坐坐不成?”太妃看了眼桌上的画,随口说道。 如此,容成独也没有接话。他转身,优雅步到旁边去洗手,拿了毛巾的婢女连忙无声的跟上。 总觉得王爷如今比之前好伺候多了,许多事情都开始自己做了。 容成独接过毛巾,擦手,一举一动都很平常,却总是增添许多雅致、飘逸、绝尘的感觉。 他抬眸,那个婢女脸上又晕染了桃红。 他仔细地看了看,明明这红晕出现在别的女子脸上,与出现在他的筝筝的脸上几乎是相同的颜色。但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种其他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神色,令他反感不已。 “怎么样,这个丫头不错吧?”太妃当然注意到了儿子对这锦儿的注意,笑着说道。 容成独的目光在那女子脸上又深了一瞬。 王紫觉得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她不是没有看见过他,却从没想过,近处的他如此优雅、高贵,让人想即却心生怯懦。 “的确不错”,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没什么特别的音色,但四个肯定的字,却几乎让所有的婢女心头一跳。 但是他的话紧随而来,他说道,——孤高的、不客气的——,:“但却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听此,所有人心头皆是一跳。不知这样一个刚刚进门的婢女哪里惹到王爷了,命比纸薄?不薄被王爷这么一说,也薄了吧? 王紫听到这带着狠厉的“命比纸薄”四字,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 “独儿,你这王爷脾气现如今是越来越大了。”太妃看到那被吓得双肩发抖的女孩子,皱着眉道。 容成独却从容坐下,接过婢女上来的新茶,也不再看那婢女,眼中似乎只剩了一杯茶。“此人眉眼暗藏机锋,必不是王府中人吧。母妃一回,就带着她过来,可是要放我这里的?不知可查过她的背景了?”他终于说道,语气已是平常。 “这……”太妃听了,看了垂着头的锦儿一眼,说道:“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能有什么危害?” 对于这个儿子看人的准确度,她还是很相信的。 “母妃应该最清楚,往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害起人来是最狠的。”他清淡而不在意地说道。 这种东西,在他眼中还构不成威胁。但是他却不会放一个明知是隐患的东西在身边。 太妃却脸色白了起来。 那样的人和事,她的确见过经过了不少。 “带下去,查清楚再说吧。”容成独吩咐道。 门外立即进来两名侍卫,拉起地上的女子就出去。 王紫忍不住瑟瑟发抖,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她又那么柔顺,怎么会眉眼暗藏机锋?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不是……“王爷,您冤枉奴婢了。”她不甘心地喊道。 下一刻嘴巴就是一麻,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独儿如此,是对母妃心存不满吗?”尽管知道儿子不会说空穴来风之言,她心中还是很不舒服。 这也太不给她这个做娘的面子了! “儿子心中确实不满”,容成独丝毫不避,他清冷说道:“不知儿子与筝筝在一起,可损害到母妃的利益了?” 这个金鳞……孙嬷嬷暗自跺脚。这下这母子两个,嫌隙又生了。 太妃本是生气的,却又笑道:“自然是有损害,你与她迟迟不提婚嫁,我这个做母亲的,何日才可抱上孙子?再看看你独儿,这一段时间以来,因为她忤逆了我多少次。你说母妃想再给你找一个女子,作为调节,有什么不合理的吗?” 容成独皱了皱眉,为难却又不似。“母妃应该清楚一点”,他的话语清冷至极:“除了她,我这辈子不会再要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您斥我忤逆,儿子接受。但相信母妃明白,这与她无关。至于孙子,很快就会有的,母妃只管放心,到时尽可归您教养。” 太妃听了此话,面有痛色。“民间常说,不养儿不知报娘恩,独儿,待你有了孩子再跟母妃说这话吧。”她叹息一声。 难道这个儿子真是那五情种,说到以后的骨血也这样的无所谓? …… 至晚人定之后,孙嬷嬷拧着眉走了进来。 太妃已经除了衣服,正在翻看府中账册。抬头看见孙嬷嬷脸色,郑重地问道:“那个丫头真有问题?” 孙嬷嬷点了点头,张了张嘴说道:“正是前段时间被王爷处理的王家遗女,王紫,七八日前,扶柳(李嬷嬷)去一家牙行帮着岳姑娘看人时,就遇见了这丫头。当时就哭着求她买下,只因扶柳对她有些记忆,便没准。三天前傍晚,这丫头求着那牙婆出去见了沁香小姐。金石还查到,这两个丫头早前关系就不错。当日沁香为王家求请来,就是受她所请。” 太妃静静地听着,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到了却是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意:“觉得自己没老,还真是老了。平日里总仔仔细细的,差点被个小丫头给哄了去。” “是啊”,孙嬷嬷忙说道:“奴婢就知道王爷素来不说没头尾的话的,也是这个丫头有问题,才直接让人给拉了下去。” 她试图劝说,让太妃心情好些。 太妃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顿了会儿,又说道:“把那丫头放了出去吧。” “这不是放虎归山吗?谁能想到她心里有多少恨呢?”孙嬷嬷连忙说道。 太妃却笑道:“这铁桶一般的金川王府,还有你们那眼睛透明的王爷,放心吧,没事。少造些杀业吧。” 正说着,却咳嗽个不停。 孙嬷嬷着急地喊婢女去那药丸来,太妃却按着胸口道:“玫瑰蜜还有吧,合着玫瑰露调一碗来喝就行。” 喝了茶,孙嬷嬷终是不放心,又拿来丸药,劝说道:“娘娘,这药还是吃点吧。都已经半个多月不用吃药了,今日何苦生这么大的气?” 太妃没有推,终是接过药吃了。 “我只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时候如何受得了?现在,忤逆就忤逆吧。我死在前头,总好过看着儿子死了难受。” “娘娘哎,您怎么总是说着些不吉利的话?”孙嬷嬷强笑道,却忍不住哽咽。她又说道:“王爷会好的,现在不是有了个岳姑娘吗?咱们都会好好的。” ------题外话------ 刚刚写好,二更一下。给点票票鼓励一下勤奋的西西吧! 119 糗事 “母妃想抱孙子了。” 慵懒戏谑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打在颈上,解腰间系带的手被带着丝凉意的手完全盖住。 须臾,那手就探入衣襟,在她的肚脐周围缓缓游转。 岳筝心间发软,呼吸一下子屏住,她连忙盖住那双不老实的大手。 “你又不经我同意进来。”她连忙转过身,带着些怒气说道。 现在已是戌时正了,他竟然这个时候过来。不知道现在家里又多了几口人吗?红儿奶奶还住在西厢养病呢,老人家浅眠,听见外面的动静,还不以为她大半夜的与人私会吗? 况且为了照顾方便,红儿和她的弟弟朔儿,也都在对面住着呢。 容成独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低下头就在她的脸颊处落下细碎的亲吻。岳筝伸手推他,他看也不看就将她的手拉到他的背后,按着她的手腕圈在他的腰际。 “容成独……嗯……”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揉捏起来,岳筝忍不住呻吟一声。 容成独笑了,带着暖意的笑声在静寂的房间缓缓散开。 “你想干什么?”岳筝咬住嘴唇,忍住心底的痒意,斥责道。 其实与他同床共枕,也没有什么。岳筝突然想到,马上又摇了摇头。万一,万一,肚子里再有了孩子呢。 他刚才的那句话响在耳边,岳筝连忙将头偏开,他要移到她唇上的吻落到了耳边,但他只是略一愣怔,便继续吻了起来,舌尖轻轻探入…… 岳筝身子一软,耳边一片温温湿湿的感觉。下一刻,他的手已经从她的手臂上滑下,柔抚起与他胸膛相贴的微微起伏的胸脯。 他的动作很柔缓,但只有眼中越来越炽的*彰显着他心底的火热。 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已是灼热,岳筝闭了闭眼睛。给他吗?其实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呢,甚至还有一丝她不敢承认的期待。 但是……岳筝优柔寡断地挣扎着,在他将她推到床上坐下时,下意识地就趁着空隙间,一抬腿挡住了顺势倾身过来的他。 “我暂时不想”,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眸说道。 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微微泛着急促。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一只手沿着她的大腿上下左右,轻轻重重地摸着。 同时他说道:“嗯?不想?那你的身体为什么在发颤?” “我只是有些冷。”岳筝连忙说道,连不好意思都忘了。 柔和却又清冷的眼角泛起璀璨的笑意,容成独声音魅惑道:“是吗?”他将上身再前倾,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怎么听到筝筝的身体说,快来摸我吧!” 伴随着魅惑的声音,他的手狠狠地托住了她的一方椒乳。岳筝低呼一声,又疼又羞。 “我不要”,她说道,已经带了哭音。 容成独的眼神中蓦然一片无奈,嘴角却扯起了清冷的笑。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用力地咬了一下。“本王真想硬上了你”,他说道。 粗鲁的话他孤高清雅的唇中溢出,却带上了最久远的气息,似携着杳无人迹的深林中的一种最原野的味道。 岳筝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再看他。 一坐一站,如此僵持着,足有一刻钟。容成独呼出了心中的最后一口热气,衫摆一甩,坐到了她的身边。 一向清冷的眸中满是郁闷,若非她有那种往事,他用得着这么压抑自己吗?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就顺着她,第一次之后就得他说了算。 “我还没洗澡呢,你快走吧。”岳筝待心境平复,平静地说道。 容成独却是双臂一伸,往后一躺。“今天要抱着你睡,不然睡不着。”他清冷陈述道。 却是眉间暗挑,抱着她更睡不着吧。 但是容成独不想管那些,*半途终止,想要闻着她的气息入睡的蠢蠢欲动的心思却没有歇下。简直恨不能,进入他的鼻息的空气全都经过她的身体的过滤。 “你不要太过分,快走了,明天被人看到像个什么样子。”岳筝拉住他的手臂,说道。这倒不是她最怕的,最怕一到了床上再怎么着,她就真的没有力气反抗了。就是与他不十分相熟的时候,同床共枕之时她都忍不住对他卸下全部心房。更何况现在? “放心,本王今天只抱着你,什么都不做。”容成独手臂一转,便拉住她的手垫到了头下。 “明日一早,你早些去开门就可以了。”他又说道。 谁都知道他一早就会过来这里,也只会以为他一大早过来的。 岳筝默默了半刻,终是起身去侧间洗漱。 她出来的时候,他已脱了衣服,只着锦白里衣,闭目平枕在她的枕上,似已入睡。 岳筝不觉间放轻了脚步,过去盖上灯帽,转回床边,还未上榻,就被他一把给拉了下来。 忍不住在他臂上狠狠地捶了一拳,岳筝气道:“吓人好玩吗?” 容成独轻笑出声,侧过身就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抱着你睡觉感觉还不错”,他说道,有些温情脉脉。 黑暗中,岳筝也抿了抿唇,安心地在他清爽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天空泛起亮光,岳筝便已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流软的布料被她拽的皱巴巴的。她忍不住脸颊发热,却感觉很安逸、很甜蜜。 他却是一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臂揽她入怀。 就着微暗的光线,岳筝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好几圈。他的眉眼柔和,没有一丝平日里的清冷。但这样的他,却美的不似真人。 岳筝忍不住顺着他脸上的轮廓轻轻描绘,从遇到他,她之前的生活都变得越来越遥远起来。睡梦中的他却突然动了动嘴唇,就像要东西吃的孩子一般。 她好笑地抬手点了点他的嘴角,没想到你竟是个馋猫,也不知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但是下一刻,岳筝就笑不出来了。 “容成独,你快起来。”她气喊道,脸色已经红的要滴血了。 就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老老实实的,但是竟然…… 容成独被她晃醒,眼眸是清亮的,只有嗓音透出一点惺忪。“筝筝,多可惜,你怎么就这个时候喊醒我?”他沙哑的声音中透着浓浓地不满。 “你快走,不要睡在我床上。”岳筝并不看他,喊道。 容成独已感觉到了。 他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不给我,怎么,连做个梦你也要管着?” “你做梦就做梦,干什么,干什么那个样子?”岳筝理直气壮地说道。 “枉本王自以为自制力还不错,没想到……”他摇了摇头,看着岳筝眼角含笑道:“还没有刚进入,就出来了。” “快走快走。”岳筝忽略了他的话,一掀被子下床来。但是看到被子上铜钱大小的一圈湿痕,本来就殷红的脸颊又红了一层。 “你这个无赖”,她气得拿起枕头就在他身上抡了好几下子。 容成独爽朗大小,岳筝慌得又连忙扔了枕头闷住他的嘴唇,却是连鼻子一起给捂住了。 握住她的手腕拉开,他笑道:“不就是梦见与你翻云覆雨,至于谋杀亲夫吗?再说了,你昨晚若允许我进你那里,我也不会做梦还想着呵。” 说犹未了,他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声音很低。 “你还说”,岳筝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说了”,他马上笑道,但是却又说:“本王其实能做很久的,定是你醒来碰我了。” 岳筝越气倒是越平静了,听了他这话反问道:“是吗,看来王爷您找了其他女人试了过了!” 容成独还是笑,“吃醋了?”他问地无赖,哪里还像那个清冷孤高的王爷。 “除了筝筝,还有哪个女人有资格让我进去怜爱?”他笑着道。 岳筝只做没听见,将他的衣服一股脑地扔在他的身上。“容成独,现在,马上,走。”她第一次对他用这种命令的语气。 容成独挑了挑眉,看了眼小独,清冷地叹了口气,可怜可怜。 “筝筝,不好吧,万一被人看见了不好。”他对已披了衣服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女子道,接着说:“再说了,本王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岳筝只是在门口看着他。 容成独暗知她已是真的恼了,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穿上衣服孤高傲人、从容优雅地走了。 岳筝待他一出门,就连忙跑到床边将被子床单给换了,原来的裹在一起叠吧叠吧就盖到了一个平时装些杂物的空柜子中。 做完这些,她才呼出了一口气。只是心中仍然不太舒服,虽然不是与他做了那事,但却比真的与他怎么样了还让她不好意思。 早饭还没有做好,容成独就已飘逸如仙地再次出现了。 岳筝看了他一眼,脸色再次红了红,没有说话。但却迎面被抛过来一个锦灰包袱,岳筝疑惑地看向他。 容成独看到旁边桌子上已经准备好的缓缓溢着热气的蜜茶,心情很好地翘了翘嘴角。他将蜜茶品了一口,才说道:“那是属于咱们两个的东西,怎么能让别人洗?” 岳筝一下子就明白了包袱里装的是什么,抓起手边的一根瓜菜就朝他扔了过去。 现在才知道,他是根本没有半点什么羞耻心的。 容成独抬手就将那瓜菜接到手中,哈哈笑道:“筝筝还不好意思吗?” 岳筝翻了白眼,到底谁才该不好意思啊?“容成独,你够了。”一早上起来就笑到现在吗?心情真是够好的。 “娘亲,容成叔叔,你们笑什么呢?”小家伙的声音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容成独脸上笑意收敛,他看了跑着进来的小家伙一眼,扶袖放茶。“在说关于让你娘亲生小孩子的事”,他说道。 岳筝听了一下子岔气,咳个不停。 曲儿再多心眼,再成熟,这时也满目疑问地在两个大人之间看来看去。他突然问道:“不是只有爹爹才能让娘亲生小孩子吗?” “是啊!”容成独回答地颇为严肃。 容成叔叔让娘亲生小孩子,只有爹爹能让娘亲生小孩子……他突然看向容成独,娘亲让容成叔叔给他做爹爹了吗? 曲儿顿时慌乱起来,他忙过去拉住娘亲的手,看看她,又看看容成独。 岳筝说道:“你胡说什么呢?” 曲儿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娘亲不要他了。陆叔叔对娘亲好,也会对他好,但是容成叔叔只会对娘亲好,而且他会要娘亲只对他好的! 敏感的心灵这样想着,看向容成独的目光中有一丝怯懦。 岳筝察觉到小家伙发抖的小手,忙蹲下身担心地问道:“曲儿,怎么了?” 他怔了怔,才哇地一声哭道:“娘亲别不要我,曲儿会乖乖听话的。” “傻孩子,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岳筝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笑说道。心中却尽是隐忧,儿子越来越不一样了。 曲儿却只是吧嗒吧嗒地掉泪,“咱们回去和婆婆一起住吧,娘亲。”他仰着头道。 “那明天娘就带曲儿去看婆婆好不好?”岳筝压下心中担忧,劝哄道。 小曲儿点了点头,停了停又道:“陆叔叔不能让娘亲生小弟弟吗?” 容成独闻此眼中泛起冷芒。这个小娃,如此不简单!念在是她的儿子,他对他很不错吧!还是这么处处为陆鸿开路! 父子?血浓于水? 岳筝却被儿子问地大窘,她尴尬地说道:“娘亲不生小弟弟,容成叔叔瞎说呢。”她想或许是这让儿子担忧吧。 小曲儿点了点头,随即问道:“曲儿是哪个叔叔让娘亲生的,是陆叔叔吗?” 啪!茶杯在地上四分五裂。 容成独僵着眉头,眼光清冷,对疑惑地看过来的母子道:“失手。” 岳筝低下了头,他听到曲儿这么说,是介意她之前的那件事吗? “别瞎想!”容成独有些烦躁地说道。 岳筝撇了撇嘴角,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她站起身,掐了掐儿子的小脸,说道:“书装好了吗?就要吃饭了,快去检查一遍。” 曲儿很有眼色,当下也不再问。 …… 金风跃身,像是凭空出现,他拍了拍金鳞的膀子道:“大哥,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来随护王爷。” “稀奇!是谁说跟着王爷压力很大的?”金鳞瞅了瞅才洒下些淡金光芒的太阳,不可置信地说道。 金风不在意地一甩手,“这不是正好练练心理素质吗?” 金鳞将金风上下看了两眼,这小子必有什么别的目的。上一次他奉王爷命去凉州,留他随护,那时候怎么不说练心理素质。 “说吧,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殷勤?”金鳞问道。 “这不是看大哥昨晚一宿没睡吗,来替替。” 金鳞目不斜视,似未听到。 金风这才挠了挠头道:“岳姑娘又买了一个叫红儿的婢女?” 金鳞眼角一跳,连忙问道:“你不是知道吗?” “是啊,我还挺喜欢的。”金风笑道:“虽然她瘦瘦的,也不是很好看,但就是让我很舒服。大哥,我一看见她就想到那些被霜雪压弯的枝条纤弱的松枝,所以才想有机会与她多多接触一下。” 金鳞知道,这个兄弟最喜欢的就是不畏严寒的松柏。 所以说……“王府也需要护卫,快回去吧。”金鳞端出大哥的架子。 金风不甚情愿地转过身,大哥什么时候这么不近人情了?他看上个姑娘容易吗? “别磨磨蹭蹭的”,金鳞喝了一声。 金风下一刻就消失了身影。 金鳞抱剑微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花心的金风,也不过见了红儿两面就起了心思?谁让他也觉得红儿不错,所以金风你还是再换个吧! …… 思源爹方河一大早上起来,就让自家婆娘把过年时穿的一件夹袄给找了出来,穿得整整齐齐的。 “他爹,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新衣裳可就这一件了,注意着,别到过年时没衣服穿。”思源娘刘氏一边拿着刷子给老公扫着衣服上的摺印,一边叮嘱道。 “我晓得”,方河说着,就把床底下的一个小红盒子拉出来,咔嗒一声打开了,开始数里面的铜板。 “统共那五两银一钱银子,这两天你都数过多少遍了。”刘氏说道。 方河盖住盒子,顿了一会儿问道:“请两个舞狮,一个打快板儿的,两个敲锣的,这些银子够了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呢”,刘氏连忙到床边坐下,疑问道:“弄那些做什么,家里又不做喜事。怎么说话不着头尾的?” “你个粗心的婆娘”,方河瞪眼说道:“咱家小丫的病咋好的,你都不记得了?不是张爷好心给咱思源那一瓶蜂蜜,女儿就没了。现在张爷有难,我能帮一把就得帮。” 刘氏真没想到老公说的是这个。“你帮?你自己吃饭都是问题,怎么帮?”她有些急地问道。 “怎么帮?现在外头人不都说张爷不地道,满城的人都去买那个岳娘子的蜜,我就请这些到那条街上给张爷热闹热闹。让人瞧一瞧,张爷也是个好人,张家的蜜把咱们女儿的喉病都治好了。” 刘氏听了,嗤笑一声:“那么大个张家,用得着你?不说你这几两银子请个小狮队儿管什么用,就说人家岳娘子买的蜜那是物美价廉的。张家卖不过,门庭寥落那也是他们自己有问题。” “总是个心意”,方河吭哧了半天,说道。 “你觉得是心意,人家不见得稀罕。”刘氏起身有些风凉道:“再说了,儿子也没说那就是张家给的。你看张家那只认钱的,像是会做了好事还不图人回报的吗?” “娘们家家的,整天绕歪理。”方河粗声粗气道:“不是张家还能是谁家?咱小丫之前可就是吃了张家的蜜才有好转的,大夫也说有那蜜就能撑过来。什么回报不回报,人家是做生意的,总往外送还说什么做生意?” 见老公说着就没了影,刘氏切了一声道:“你不歪理,白费钱。我倒觉得,不如说那蜜是岳娘子给的可信呢。” ------题外话------ 不好意思啊 谢谢weiling1969、15841601150的票票 可能有二更,我也说不准……尽量二更 120 闹剧 思源爹方河一大早上起来,就让自家婆娘把过年时穿的一件夹袄给找了出来,穿得整整齐齐的。 “他爹,你这是要做什么去?新衣裳可就这一件了,注意着,别到过年时没衣服穿。”思源娘刘氏一边拿着刷子给老公扫着衣服上的摺印,一边叮嘱道。 “我晓得”,方河说着,就把床底下的一个小红盒子拉出来,咔嗒一声打开了,开始数里面的铜板。 “统共那五两银一钱银子,这两天你都数过多少遍了。”刘氏说道。 方河盖住盒子,顿了一会儿问道:“请两个舞狮,一个打快板儿的,两个敲锣的,这些银子够了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呢”,刘氏连忙到床边坐下,疑问道:“弄那些做什么,家里又不做喜事。怎么说话不着头尾的?” “你个粗心的婆娘”,方河瞪眼说道:“咱家小丫的病咋好的,你都不记得了?不是张爷好心给咱思源那一瓶蜂蜜,女儿就没了。现在张爷有难,我能帮一把就得帮。” 刘氏真没想到老公说的是这个。“你帮?你自己吃饭都是问题,怎么帮?”她有些急地问道。 “怎么帮?现在外头人不都说张爷不地道,满城的人都去买那个岳娘子的蜜,我就请这些到那条街上给张爷热闹热闹。让人瞧一瞧,张爷也是个好人,张家的蜜把咱们女儿的喉病都治好了。” 刘氏听了,嗤笑一声:“那么大个张家,用得着你?不说你这几两银子请个小狮队儿管什么用,就说人家岳娘子买的蜜那是物美价廉的。张家卖不过,门庭寥落那也是他们自己有问题。” “总是个心意”,方河吭哧了半天,说道。 “你觉得是心意,人家不见得稀罕。”刘氏起身有些风凉道:“再说了,儿子也没说那就是张家给的。你看张家那只认钱的,像是会做了好事还不图人回报的吗?” “娘们家家的,整天绕歪理。”方河粗声粗气道:“不是张家还能是谁家?咱小丫之前可就是吃了张家的蜜才有好转的,大夫也说有那蜜就能撑过来。什么回报不回报,人家是做生意的,总往外送还说什么做生意?” 见老公说着就没了影,刘氏切了一声道:“你不歪理,白费钱。我倒觉得,不如说那蜜是岳娘子给的可信呢。” 没走进彩绣庄的门,迎面就碰见了三个结伴而来的绣娘。红儿忙低头施了一礼,瘦得只剩了一双眼睛的脸上带着笑意。 “好娘、丰娘、田娘,你们好。”她的声音虽然还是有些发怯,但已经很好了。 “红儿呀,这么早就来给你家奶奶干活了。” “你奶奶怎么样,好多了吧?” “听说朔儿现在也是老板娘家小少爷的陪读呢,大有书院可还专门设有给小厮们读书的私塾呢。老板娘心好,往后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三个绣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红儿自那天见过岳筝,就决心跟在她的身边了。而受了伤的红儿奶奶和朔儿,岳筝也都一并让带走了。 其实她是没有打算让红儿作丫头的,但是不过三四天,红儿的继母就闹到了彩秀坊。她的继母是听了人说红儿走了大运,不知怎么就成了彩秀坊的二把手,还是管账的。 红儿继母听说,当天就找了过来。非嚷嚷着红儿是被卖给了陈大爷的,怎么就让你们给拐来了,必须赔钱,要不就把红儿带走。 闹了大半天,金鳞把那什么陈大爷写的切结书送过来都不好使。 “既然陈大爷不要了,就还是我们家的人。”红儿的继母斩钉截铁道。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她一开始打着红儿的名头从店里要东西不好使,才这么蛮缠,想要扣点银子。 当时情况下,红儿就跪在了岳筝面前,叩了一礼道:“红儿知道奶奶疼我,不想让我为奴为婢,但是有这样的继母,即使今日打发了,难保来日不借着这母女关系生事。所以奶奶就买了我吧,我的卖身银子也请奶奶帮我存着。” 红儿的继母听了,登时撒泼:“你这个白眼狼,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与外人一起算计你爹娘的?你要买自己,也先问问我们做父母的同意不同意。” 后来还是在家中养伤的红儿奶奶过来,大庭广众之下那女人也不敢对婆母过分,被红儿奶奶做主把她们姐弟都买了身。 红儿爹要接老太太回家,老太太把一对孙儿拜托给岳筝就要走。是岳筝强留了下来,她又不缺那几两银子,不希望那两口子以后再闹,让人封了三十两银子给他们。 红儿继母这才欢喜地拉着老公走了,至于老太太,他们本就不想管了,一把老骨头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有人替他们养自然是上好的。 不过红儿继母不闹事了,却是时常拉着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女来这边,就在红儿身边磨想让那侄女过这店里来做活。 才几天,就弄得常来的主顾和店铺里的人都晓得了红儿的遭遇。 红儿愧疚,便对岳筝说不再来店里了。但岳筝却希望她能学些本事,并没有同意。她对红儿说:“日后我用人的地方多着呢,你可要厉害些。现在和她们又没什么关系,店里她们爱去就去,只做没见。” 这句话,被红儿一直记在心底,每当遇到胆怯的事,就会将这几句话在心内咀嚼两遍,所以即使她不敢与生人说话,还是壮着但将话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出来。 这个时候,三位绣娘的话自又触起她这几天来一直游荡在心中的感激却又惭愧的心情。 “奶奶随后就来,红儿先过来安排安排。我奶奶已经好多了,这两天都能下地走路了。能陪少爷读书,是朔儿的福气。”她认真的一一回答。 说话间,几人已是进了绣庄。正蹲在地上拿着一个木鸡玩的小燕儿,一见她们进来,蹦跳着就跑了过来。 “红儿姐姐,三位绣娘姑姑,你们来了。”小丫头欢叫道。 哄了小燕儿两句,好娘三个便去了后院,红儿则去柜台边将绣品和放绣出去的布料绣线大致整理了一下。 姜妻见前面人手充足,就去后院与好娘她们一起练绣工去了。 …… 岳筝去绣庄那边,基本上也没什么事做,不过她每天就是想过去看一看。 一个馄饨摊边,莫北轩拦住了她。 “坐下说会儿话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岳筝见他神情低落,面色憔悴,心情意外的好。本来她觉得,这一世该挽回的她都挽回了,对这个人的恨也就没有当初重生之时重了,不想今日站到他面前,看着他的脸,下颔上的淡青髭须,才知道原来那些恨还是在的。 岳筝在长凳边坐下,看了眼莫北轩面前的那碗点缀着翠青芫荽的馄饨,表层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面皮,毫无热气了。 看来是特地在这里等她的! “怎么,莫校尉现在连家中的早饭都吃不上一口了?”岳筝却故意说道:“是不是恩爱夫妻也生了龃龉?” 唐文前两天她见过一次,正与齐若兰并肩逛街,说说笑笑地好不热闹。而唐文与她记忆中不同的是,品鉴大会未开,就已成了金川有名的唐先生。 只因天上云绣在这段时间里,前后推出了多幅精品刺绣,还有一批烟青纱。这烟青纱前世的时候,是品鉴大会之后齐家与鲁家斗法时才推出的。 这一世却提早了这么多,不知唐文到底想做什么,又是什么致使他如此地为自己打造成名?不过,无论怎样,这些于岳筝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干系。 而莫北轩闻言,转目盯着她的脸许久未动。 岳筝对他笑了笑,任他随意看的样子。 “没想到,不过乡间女子,你竟然这么不简单!”莫北轩突然说道:“那当初的青涩,都是你故意作出来的吧。” 岳筝微怒,但是不等她说话,莫北轩又道:“我真是多此一说,未嫁之时就有了身孕,你怎么肯能是青涩的呢?相好的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呢,若不然现在如何这么没有羞耻心?什么身份都没有呢,就急着与王爷同宿,就不怕你那儿子心里对你有什么想法?” 他的声音不重,语气也不重,但就是那样全都是看不起。 岳筝突然笑了,她看着莫北轩道:“找我就是为说这件事的?如果是的话,你却真是多虑了。” 莫北轩淡然一笑,“你还是变了的”,他说道:“当初,你与我说话,是强装镇定,现在却是强装不在意。” “你以为你是谁?”岳筝哂然一笑,道:“自觉得能看透我吗?” 或许是因为容成独总是当面点出她的心思,使得她很不喜欢莫北轩此时的语气。 “我看不透你”,莫北轩说:“但是我明白男人,到现在,金川王也没说过娶你的事吧?哦,对了陆将军给你提过吗?岳筝,你以为你是什么,就是绝代倾国,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金川王、陆将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还真把自己当道佳宴了?” “识相的话,还是找个比较可能的依靠好。”他总结道,脸上满是嘲讽。 “那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娶啊?”岳筝挑眉笑道:“你这样狠心无情的男人,能明白的只是你自己吧。” 莫北轩又转头看住了岳筝,他问道:“狠心无情?你这是在怨我了?” 岳筝冷冷一笑,“怨你是以前的事,现在我只高兴看到你过得不好。” 莫北轩脸色冷凝,大手握地骨节泛白。虽然陆鸿现在不像之前那样刻意针对他,但是却白晾着不再指派给他任何事做。 家中,也是一团糟。 把这个女人重新娶回去,陆鸿还有什么立场针对他?至于和王爷有牵连,就像他刚才说的,这个女人最好能够识相一点,枉攀太高只会摔得粉身碎骨。 莫北轩松开骨节泛白的大手,顺势覆在了岳筝的手上。随之,将认真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有些微的慌神,自从认识她,好像从未认真地看过她。 岳筝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时,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浑身不舒服。但她并未将手抽出,只是嘲笑地回视他。 莫北轩随即将手放开,咳了一声道:“你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怎么生活?不如还回莫家吧。”他顿了顿说道:“日后我会对你好的。” 这一句话说得很僵硬。 岳筝听了,笑斜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像以前那样喜欢你,你说一句我就欢欣鼓舞地跟你走了?” 说的都如此勉强,更何况日后做的? “那你想怎么样?”莫北轩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想攀高枝,但也要看看你攀不攀的上?现在你容颜尚在,可以留住金川王,但你就不想想当你老的那一天……” “这倒不用你操心”,岳筝站了起来,说道:“下次就是要饭,也不过你莫家门。” 她说着,抬步便走。莫北轩什么意图,她知道。这一世又提让她回莫府,冲地还不是她身后得东西。 “你好好考虑一下。”莫北轩两步跟上,在她旁边低声说道。 岳筝停住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道:“你若想再娶我,先把齐若兰休了,我就考虑嫁给你。” 莫北轩脸色青紫变幻,“你休想,不回莫家,我等着看你日后的好时光。”他说道,甩袖离开。 “莫北轩。” 岳筝叫住了他,一时心中莫名。这个人除了对她不好,其他各个方面都很出色,对齐若兰更是百依百顺,与其他人也常常是相谈甚谐,只是为什么对她能那么狠心? 听到喊声,莫北轩顿下了脚步。“想通了?”问着,心头却蓦然一跳。 “如果”,岳筝说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会让人拿掉它吗?” 莫北轩蓦地转回身,“你又有什么花招?”他低声喝问。 岳筝抿唇淡笑,这就是答案。但是那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肉啊。有时候会想,是不是齐若兰故意那么说让她死也死不安宁的。现在看来,莫北轩还真是干脆。 她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莫北轩立在原处,她刚才的一句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旋,心里头竟有一丝说不清的不忍。 岳筝到了彩秀坊的时候,红儿的继母正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在那陪着笑脸与她说话。见她进来,连忙迎接着:“老板娘,您来啦。这么冷的天,还来回跑着做什么,店里这些人若是不够使唤,我家心儿可伶俐着呢,您尽管叫来帮忙。工钱呢,也不用多少,比照着她红表姐给就行了。” 岳筝一直任她说着,并未打断。倒是红儿受不了地走了过来,冷冷道:“什么表姐不表姐,你若不是买东西,就快点走,不然喊人把你赶出去不好看。” “你赶一个试试”,女人挺胸叱道,看见岳筝似笑非笑的表情,马上又换了语气:“赶客人出来,可是会影响你们店里生意的啊老板娘。” 要放以前,看见这样死皮赖脸的人,岳筝早就眼不见为净的给轰出去了,现在心境却大不相同,看着这女人自说自演,倒是好笑居多。“别管她,红儿,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去。”她说道,然后四下里都看了看,这才去后院绣房去看好娘她们。 绣房中很静,四个女人都低着头专注于眼前的绣品。 岳筝进去,她们要起身,连忙摆手阻止了,过去看她们刺绣。好娘三人正在合绣一件山水插屏,田娘正绣到水中的竹枝倒影。虽是用了颜色较淡的绣线,针脚也很精致,但岳筝看着总不甚满意。 好娘抬头换线,看见岳筝皱着眉头,又看了眼对面的田娘,笑道:“筝娘,看你不满意,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针法要交给我们啊。” 田娘和丰娘听此,也都住了针,看向岳筝,神色间不掩兴奋:“快说说,哪里还需改进?” 针法绣技方面,岳筝指点过她们不止一招一式。而那些针法用起来,总能产生很好的效果,使得整个绣品更上一阶。 而她们作为绣娘,当然也是想要多掌握几种针法。难得遇到这样一个不藏技的老板娘,她们能不高兴吗? 岳筝笑了笑,搬了张凳子也坐下来,接过了田娘递给她的绣花针,指着水中的竹影道:“绣影子,不能只靠这颜色较淡的绣线。你们想想,影在水中,比起实物,是不可能每一点都那么清晰的。所以不如用虚实针法,用针愈稀,用色愈淡,直至留白……” 红儿继母正前后跟着忙碌的红儿要帮忙时,陆鸿进来了。 店里这时候正是客人多的时候。 红儿继母一口一个,红儿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倒让场面显得越发乱了起来。 红儿忍不住气道:“你能不能旁边喝茶去,没看到这里正忙着吗?” “好你个臭丫头……”一嗓子叫起来就要撒泼。 陆鸿走过来问道:“你刚才叫她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撞上有人在喊红儿,第一声还以为是什么长辈叫他呢? 红儿继母一眼看见陆鸿腰带上镶嵌的一块羊脂玉,双眼发亮地走了过来,掐着嗓子道:“正是小妇人……” “这是店里的人?”陆鸿这时转头问连忙过来的邦子。 “回陆将军的话,不是”。邦子故意把陆鸿的名号喊得十分响亮,这个婆子他早就烦了。今儿个正好吓吓她。 红儿继母听此,眼中又是惶恐又是兴奋地。将军啊,金川城的大将军!转了身就要拉她家侄女上前,但却听到冷冷的一声吩咐:“陆东,掌嘴,然后扔出去。” 此是才从军营回来,陆东也随行着。 眨眼间,红儿继母脸上就挨了劲道十足的一巴掌。“凭什么打我啊?”女人捂着脸问道。 “你不想想,陆大将军讳什么,还敢在他跟前喊的一个劲儿。”一位女顾客鄙视说道。 陆东甩了这女人一巴掌,有些心虚地看你了旁边的红儿一眼。“将军的命令,不得不从。”以为这是她的母亲,他解释了一句。 红儿点了点头,那女人正捂着一边脸哭嚎,便对陆东道:“麻烦你把她给扔出去。” 陆东心中疑惑,难道不是她家亲戚?思考间,已经掂着哭嚎的女人往外扔去了。邦子也忙跟着,啐道:“以后再敢来捣乱,就送你去衙门。” 侄女也提着裙子跑开了。 陆东问道:“她们是谁啊?” 邦子将声音略微压低,说道:“是红儿的继母,天天过来,想让她侄女进来干活。不过太懒了,啥都不干。” 陆东点了点头。却见邦子又支吾道:“那以后咱们怎么喊红儿啊,要是又被你们家将军听见,不是又得被你扔出去。” “你多虑了,将军想是不在意这些的。”陆东说道:“一进门就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可能是要给你们店里清楚麻烦才那么说的。” 邦子不怎么相信地点了点头。 还未等两人转回店里,街头拐弯处就敲敲打打地走来一群人。邦子踮脚看了看,自语道:“这是有什么热闹?也没见谁家开张啊,怎么舞起狮子了?” 陆东环剑在胸,也好奇地看了两眼。就要抬脚回店里,却被邦子一把拉住了。“你听听那敲快板的说的什么?”邦子有些气愤道。 走过来的人中,有一个打着快板,正有节奏地唱道:“蜜王张,有仁义;喉病疾,一瓶蜜;谁家蜜,低价市,疗效不论做生意;只凭价,好坏替。蜜王张……” “我呸,什么好坏替?当人都是傻瓜吗?”邦子骂道,抬脚就要过去揍那唱快板的。 陆东一把拉住了他,“自有公论,你急什么?这或许正是张家那边急了,故意出的招,你去打人,先就没理了。” 就算陆东不关心这些事,也知道这才几天,张家的蜜就卖不动了。 其实张家生意的大头,是金川城中那些有家底的人家,而岳筝这里的蜜买的那么便宜,是不太容易吸引到那些吃穿用度都以钱来衡量的富户的。 但是奈何,有一个月无人的推动,那些人家也不觉得买这些贫户也吃得起的东西掉面子了。 这些天来,张家就是降价,仍是人影聊聊,门可罗雀。 两个舞狮,一群人渐渐走近,到了门口,竟然还停了下来,那唱板儿的又增了一个,呱嗒呱嗒地唱个不停。 店里的人听到热闹,也都好奇地出来看。 邦子急得撸着袖子又要过去,被陆东拉住了依旧向前,嘴里嚷道:“你放开,那话里什么意思,不是说我们卖假货吗?简直欺负到门上来了,我得跟他们理论。” 陆东思考了一下,道:“好吧,你可是不能先动手。” 只要他们先动手,我揍死他们也没事吧!“好咧”,邦子应道,这时姜蓼姜蓝两兄弟也出来了。 三人过去,姜蓝一把就把一人手中的快板给打到地上。比起大哥,姜蓝其实很暴躁。“嚎什么呢,唱挽歌换个地儿。”他吼道。 邦子赞同地伸出了大拇指,上前扮红脸:“我说大爷,你们这是干嘛呢,多影响我家生意,快换个地方玩吧,我这兄弟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的。” “你们想打人?做贼心虚了吧!”因为没有那么多钱再雇一个打快板儿的,方河自己也充任了一个,被打掉快板的正是他。 “大爷啊,说话得有根据,做贼?做什么贼啊?”邦子抄着袖子说道:“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咱们就衙门去。” 方河虽然憨直,但是脑袋转得很快,当下说道:“说的就是你家的蜜,说不定从哪里偷来的呢?不到三两银子就能买一罐蜜,不是偷的,你们还赚个什么钱?” “这就是偷的啦?”邦子嗤笑一声,颇为趾高气昂道:“我们家奶奶说了,不为赚钱,就是让金川城里的百姓都能吃到这好东西。” “说得再好听,你们不还是邦生意人,说不为赚钱,谁信啊?”方河说着,就转向四周的人群,似乎要得到大家的认同。 马上就有人吆喝了一声:“是啊,生意人不为赚钱那你开什么店呢。我看啊,这蜜不是偷的,定是加水灌的。我们家老爷,张老爷曾经说过,有一种药放到加了水的蜜中,就能让这蜜颜色发亮,而且变得更稠,一点都看不出加了水进去的。但是,这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的。” 这人正是张家蜜店里的掌柜,凑了热闹来,一听到方河说的话,就连忙见缝插针。 “你什么人啊,什么张老爷?我家的蜜治好了多少人,那都是假的吗?”姜蓼说道。 “你敢上公堂去说这话吗?”邦子也喊道。 两方人马吵了起来。 被雇来的打快板儿的,早就趁乱溜了。 事情一开始时,张家的伙计也飞奔着跑回了家里。 张敢两兄弟,正坐在书房里商议出路。 张放,张敢的兄弟劝说道:“大哥,这事全都是月无人搞出来的。现在想什么办法,都治标不治本,咱们能将价降到岳家蜜那个程度吗?光养蜜的药料都不止这个价。” 张敢也是满脸愁容加怒容,家里是走了什么霉运?碰到这姓岳(月)的就没好事,不久前亲家被摘了乌纱,女儿的亲事也被退了。 说什么都是因为他家,非要抓那个伤了人的岳筝,那是谁啊,那是王爷身边的人? 没想到才结下梁子,那女人随即就开店,还卖蜜,价格压那么低,不就是冲着他家来的吗?若不是开业那天府君、将军相继送贺礼去,他能这么任那家卖蜜的绣庄开下去? 府君或是将军,哪一个他都惹不起。更何况还有一个不曾露面的金川王! 张敢一想到这,就忍不住憋闷,将拳头狠狠地在桌子上砸下去。 那个女人后台太硬,他就是再憋闷都不敢碰。“那你说有什么治本的方法?”张敢看向兄弟,问道。 张放道:“月无人与那姓岳的女人联合起来,还不是为了十几年前的事?当初我们也不想,是那老头子太固执,争执中才引了火,并非我们本意。况且张月两家久有交情,咱们找月无人道个谦,陪个礼,打骂都任他,解了这个怨。” “那个小崽子”,张敢说道:“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他月家一向自诩仁心仁术,从医几代,医名遍布整个王朝,但是家资不过白金。而你看看月寻,到金川才多久,名利都要了。” “他能违背祖上教会,弄个什么三不医,你还指望他能有良心原谅咱们那失误?”张敢叹气。 兄弟两个一阵沉默。 张放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大哥,小纨,咱们还有小纨啊。那小子打小儿就跟小纨好,若不是月家人太迂空有医术而不举家业,咱不就把小纨定给他了吗?” 张敢听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显然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只怕会被他给羞辱一顿,小纨本就被退了亲,那样一来不是更难寻到婆家?”他缓缓说道。 但是好不容易经营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舍得放弃。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老爷,有人替咱们开口子了。”接到小伙计话的张家管家,连门都不顾得敲就跑了进来。 “什么口子?”张敢问道。 “也不知是个什么人,好似受了咱们的恩惠,在给张家鸣不平呢。弄了舞狮,在彩绣庄门前唱起了快板儿……” 张放打断道:“小打小闹,能起什么作用。” 张敢却站起身来,笑道:“看看去吧,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呢。权当散心了。” ……他们到时,两方人吵得正热闹。张家掌柜一见张敢过来,连忙上前耳语一阵,把刚才自己急中生智的说法给说了。 张敢听了,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想他在金川也经营了这几年了,蜜界之王的称号还是被人认可的。 什么都不必做,只需他将吕掌柜的说法确认一下就好了。是真是假,谁管它呢,只要有人信就好了。不,就算是半信半疑就好了,有了这层疑虑,谁还敢买她家的蜜? 张敢琢磨了一阵,脸上露出笑容来。 但他没有立即说此事,只是招了那拿着快板的人到跟前问道:“老兄,你们这是受雇于谁,老夫知道了,也好致一声谢。” 方河一听,立马摆手道:“张老爷眼中,该说谢的是我。几个月前小女喉间长了疮,下针用药都没办法,正是用了您家的蜜,才将将好转了。小人家中没钱,还是您后来又送了一瓶蜜给小儿,我那女儿只用了两天就好起来了。” “我是个粗人,但是相信一分价钱一分货,也知道知恩图报,所以张老爷千万别说什么谢字。”方河低着头说道。 张敢听过,却是晕了。他啥时候送过什么蜜给人?算了,算了,说不定是女儿给的。 “原来是你啊!”张敢笑道。 众人听罢,也都觉得奇异。有人赞道:“不愧是蜜王啊,喉间疮得了就没活下来的,张家的蜜竟然能治啊!”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人们对蜜王张的记忆。顿时议论纷纷。 岳筝站在店门口,看着门口的闹剧,并没有打算出去。这个时候,她出去说什么,也没什么效用,只这几天,岳家蜜的名号觉得抵不过张家几年的经营。 她们的优势,只是月无人和低价格。 这时外面的张敢正抬手压了众人的声音,说道:“众位,老夫本来并不想说,但是挣扎了几天,还是决定说出来,就算得罪什么显贵,也在所不惜。” 此话一出,众人交相疑惑,同时也赞叹起来。 “岳家的蜜不会真有问题吧?”有人小声说道。 那边张敢的话还在继续,他面色凝重,道:“世上却又那样一种药,能够是加了水的蜜纯如真蜜。但是……对人的脏腑却是极其有害的。老夫没想到,在金川城竟然见到这种蜜,还是所谓的月神医给捧起来的。想月家医代世家,竟然有后代做出这种事,实在令老夫痛心啊!” 岳筝听此,脸色一变,她连忙喊来红儿:“你快去,咱家后院喊一嗓子,让月无人快来。” 红儿应过,匆匆离去。 此人太狠,竟然要黑月无人?岳筝忍不住握紧双拳,陆鸿按住了她的肩膀,笑着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怎么谢我?” …… 而张敢还未说完,人们已是纷纷变色了。 “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月无人能这么黑心?” “这家店也太猖狂了,仗着府君、将军撑腰就能赚这黑心钱吗?” “可是,我家那口子喘了十几年,就是吃的她家的蜜好的呀!”突然有人大声道。 人群一静。 陆鸿抱臂一笑,他说道:“瞧,这就是引导。人聚集起来的时候,最容易受周围人的影响,高声的引导是最大的一个影响,这不他们就在思考了。” 他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倒让岳筝好笑不已。 张敢也听见了,趁着静寂说道:“这只是一时的,不出半年,必有异状……” “什么异状?”他没说完,又有人问道。 张敢脸色一凝,捣乱!我让你捣乱,黑不死你!“全身布满网状黑丝,血管破裂而死。”他掷地有声道。 没容的众人惊呼,一个白色人影已经站到人群中央,正是月无人。 岳筝见了,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他的话绝对比张敢更有威力,谁不知道他神医之名!不过来的倒是挺快的。 陆鸿看见她的表情,皱眉说道:“跟月无人很熟啊,这么信任他。” “他说话管用啊!”岳筝说道。 “本将军的话比他更管用。”陆鸿不忿道。 “月无人的话让他们信服啊,你一个将军,又不治病,说了也没人信啊。” …… 月无人转过身,对着张敢微微一笑:“张先生什么时候改从医了,或者是开始研究毒了?” 张敢忍不住后退一步,马上又上前,镇定地说道:“你别想转移话题,不错,你是医术高明,蜜上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月无人说道:“你手里那些方子,不就是从我爷那里抢的吗?现在告诉你,我爷手上的那方子,都是当年去北方行医时从岳娘子家换的。” “不可能!”张敢顿时大喝一声。 没人管他,有人问道:“月神医的爷爷是谁啊?” 月无人展颜一笑:“哈!我爷爷啊,就是花川月家前前任大夫,月离,想必众位都有听说过吧。” 月离!月离! 赞叹声一片。谁不知道这位大夫,医术高明,治病施药,活人无数,王朝几十个川府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我说,张敢纯属胡说八道,大家可信?”月无人笑着,轻飘飘地问。 “我们相信月家的后人。”人们几乎亢奋,异口同声道。 ------题外话------ 好像之前没有说月无人爷爷叫什么名字吧? 看书愉快! 121 桃坞 月无人转过身,对着张敢微微一笑:“张先生什么时候改从医了,或者是开始研究毒了?” 张敢忍不住后退一步,马上又上前,镇定地说道:“你别想转移话题,不错,你是医术高明,蜜上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月无人说道:“你手里那些方子,不就是从我爷那里抢的吗?现在告诉你,我爷手上的那方子,都是当年去北方行医时从岳娘子家换的。” “不可能!”张敢顿时大喝一声。 没人管他,有人问道:“月神医的爷爷是谁啊?” 月无人展颜一笑:“哈!我爷爷啊,就是花川月家前前任大夫,月离,想必众位都有听说过吧。” 月离!月离! 赞叹声一片。谁不知道这位大夫,医术高明,治病施药,活人无数,王朝几十个川府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我说,张敢纯属胡说八道,大家可信?”月无人笑着,轻飘飘地问。 “我们相信月家的后人。”人们几乎亢奋,异口同声道。 张敢登时脸色惨白,他举起双手喊道:“诸位,请听我一言,知道月家,谁不知道月家家训,行医不为累金啊。但是他呢,这个月无人可是没有千金不出手,就算他是月家后人,也不足信。” 人们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同意他的话,拉拉杂杂的声音喊道:“月神医收钱治病那不是应该的吗?受惠月家那么多,十几年前的瘟疫,若是没有月老大夫和月神医的父亲,金川就成了一个死城了。现在给钱治病有什么,我们愿意给。” 月无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想起了爷爷的话:“咱们月家可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家了,你走出家门,只是报出家门,哪里都是你落脚的地方。” 爷爷还说过,这是他们给后人积攒的。他如今看到了,也承享了。 “一群愚人”,张敢冷哼道。 “不管月家怎样,我们也曾受惠于张家啊!”方河忍不住说道。 思源还没刚喘口气,就听见他爹的声音,气地直跺脚,叫着往里面挤。“爹啊,你干什么呢?搞错啦。”他喊道。 打断了张放开口要说的话。 方河回头看见儿子,吼道:“什么搞错了搞错了?” 思源站定,连喘好几口气,然后一口气说道:“小丫后来吃的那瓶蜜,就是奶奶给我的。那一次少爷让我帮奶奶送东西回家,听说小丫的病,当时给我装了一瓶。奶奶叮嘱过我,让我不必说出来。儿子也想着,自己报这恩情就好了,哪想到爹你误会成张家的蜜啊?” “原来是误会一场啊,张老爷!”有人故作恍然大悟地笑道。 张敢兄弟一下子面红耳赤,方河也好不到哪去,当下就敲在思源头上,气急道:“这有什么可瞒的,让你爹做了这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事。” 众人哄笑。 思源揉了揉额头道:“我哪知道爹还记着报恩呢,要不是回家听娘说了一嘴,以后还拿什么面目再见奶奶啊!” 张敢兄弟见此,话也不说,悄悄地就退出了人群。 这一闹,倒是给店来招来许多客人,都是喊着卖蜜的。 思源爹面红耳赤地来到岳筝跟前,磕了两个头,啥话都没说就走了。思源抱歉道:“奶奶,我爹老糊涂了都。” 岳筝笑道:“没什么,你瞧,你爹这一下子算是帮我们把名气打出去了。” “奶奶,您就逗着小的玩吧。”思源仍旧颇不好意思。 又说了两句,思源就走了。说是他现在在外面的一个庄子上应差,每天做些跑腿的活。 …… 房间里,红儿端着茶一一放好,便低头退出了出去。 月无人从刚才,脸上的笑容就没停止,这时端起了茶,刚喝一口就噗的喷了出来,哈哈笑道:“张敢那个样子,我看得真是太爽了!那张脸憋得就跟紫茄子一样,要不是为了让他慢慢死,我才不会让他就这么容易离开呢。” 他边笑边说,笑着笑着,却有些哽咽起来。 “你是笑还是哭啊?”岳筝见他如此,忙说道。 无声品茶的陆鸿,抬眸无所谓地看了月无人一眼,轻飘飘道:“没想到月神医也如此感性。” 月无人抹了抹眼角,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地道:“爷这是笑的。” “不过”,他顿了顿又说道:“我有点担心,你说把张敢整趴下了,我以后还有什么事做啊?” 明显地是问岳筝,那话语间的轻蔑与戏笑,若是被张敢听了,只怕又得气成紫茄子。 “那之后就做你的大夫啊”,岳筝说道:“这有什么可想的吗?” 月无人抬手一副与岳筝深谈的样子,眼光扫到一旁的陆鸿时却生生忍住了。他转向陆鸿,说道:“陆将军很闲啊!” 陆鸿点了点头,“年关将近,军营里确实没有多少事情。”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到月无人的言外之意。 月无人干脆直说:“你能不能出去会儿,我跟筝儿说两句话。” 陆鸿看了月无人一眼,压迫气势直逼而来。“月神医不过与她是合作关系,最好别喊地这么亲近。”警告的意味很浓。 “哦”,月无人嘲笑道:“你又是凭什么这么说我呢?” “就凭我比你先认识她。”陆鸿严肃地理直气壮地道。 “你们两个都走吧,我要回了。”岳筝起身,语气平静道。 “哎哎,宝贝儿”,月无人也跟着起身,嚣张地喊道:“别走啊,爷还有话跟你说呢。” 陆鸿手中的茶杯已经成了两半,裂纹整齐。他眼中登时利箭四射,说道:“你说什么?” 宝贝儿? 就是他都不敢这么喊她,这个月无人如果想找死,他不介意帮帮他。 岳筝听得头皮一麻,顿住脚步,转向月无人道:“月无人,你能正经一点吗?” 月无人两步过来,拉住了岳筝道:“走走,咱们外面说去。” 话没说话,他就被一股力给震开了。陆鸿已经挡在了岳筝跟前,满眼挑衅的笑容看向他。 “陆将军会不会太多管闲事了。”月无人拍了拍袖子,双眼微微眯起。言语间,已经运起内力。 “男女有别”,陆鸿轻松接招,严肃说道。 “你们两个能不能把话转到正经事上啊。”岳筝看着对峙的二人,说道。只是话音未了,两个男人就动起了招式。 很快就打到了外面,乒乒乓乓的一阵,岳筝喊也喊不住,便忍着气回房内坐下了。 外面一白一青两个身影打得不可开交。 箩筐板凳很快撒了一院子,院中的一棵小桃树也成了两半。 一刻钟,两个人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倒是越打越大了。岳筝坐不下去,起身到门口大吼道:“你们滚出去打。” 许是听到她气得不轻,许是两个人都打累了,很快便收了招式。 “邦子,算一算多少钱。”岳筝喊道:“让他们两人一人一半。” “你这个抠门的女人”,月无人说道,悠悠闲闲的。 陆鸿看了岳筝一眼,抱臂而立,没有说话。 这时姜蓼跑进后院来,远远地就朝岳筝见了礼,说道:“奶奶,外面有个张小姐,要见月神医呢。” 月无人本来含着笑意的眼眸一下子变得肃冷。没有说话,他转身便走。 “上茶”,陆鸿吩咐道,并抬步回到了房间。 见岳筝仍旧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陆鸿不禁有些讽刺道:“再看人也回不来了,我说筝儿如何舍得开业当天送来的大生意,原来是为了这个月无人啊。” 岳筝蓦地回头,“陆鸿,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吗?”她有些生气地问道。 陆鸿收敛了脸上讽刺的笑容,沉默了会儿道:“筝儿,你……” 脚步声传来,红儿过来送茶。 陆鸿便没了声音,看着过来送茶的丫头。红儿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放下茶杯的时候手不停地发抖。 直到退出来,才松下一口气。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谐了陆将军的名,还这么撞上了? 陆鸿端起茶来,脸上已满是笑意了。“那丫头叫红儿,该不会是筝儿你特意取的吧。没想到筝儿这么把我放在心上”。他笑得无赖。 岳筝有些无力,当初就不该起那种心思。 他将茶一饮而尽,突然走到岳筝跟前,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碰了碰她的鼻子,然后一下子跳开了。“这个名字好,就这么叫着吧。”躲过她随即甩过来的一个巴掌,陆鸿笑着走了出去,听声音很是愉悦。 “还有,记着你还欠我一个谢呢。”他停在了门口,嚣张地对岳筝露了露牙齿,坏笑着离开了。 这样的陆鸿,让岳筝觉得很不舒服。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当天晚上,红儿迟迟疑疑地走到正在灯下刺绣的岳筝身边,立了半天也不说话。 “怎么了?”岳筝放下针笑道。 “奶奶”,红儿说着,屈膝一礼,道:“您给奴婢改个名字吧。” 这下倒换岳筝无语了,有些错愕。记得上一辈子,莫家人让红儿改名字时,她坚持不改,因为这是她的母亲留个她的唯一的东西,一个名字。 可是现在怎么就这么要改了? “为什么?”她问道。 “奴婢不能冒犯陆将军。”红儿如是说道。 “这如何能冒犯他?”岳筝笑道:“他又不是咱家的什么人……名字改不改,没什么必要。” 这么说时,却想起了上午时陆鸿的那句话。于是便又道:“你若是舍得改,我明天让容成独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红儿听了,连忙跪在地上,垂目说道:“奴婢舍不得改,但是很想改。不过不敢承王爷赐名。” 能被奶奶救起,过上这样不用担心三餐的生活就是天大的荣幸了,她还哪敢再奢望王爷赐名? 岳筝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拿起了针继续刺绣,同时笑道:“这样就好,不过一个名字,何谈赐与不赐的。快回去休息吧。” “奴婢煮了龙眼莲子汤,给奶奶端来喝些吧。”红儿起身,说道。 “好”,岳筝头也未抬,应道。 红儿来了之后,厨房里的活计岳筝也交给她一些。只是一日三餐,还必须是她自己做的。主要是容成独太挑剔了。 龙眼莲子汤上来,岳筝让红儿也盛了一碗,陪她一起喝。红儿虽然惶恐感激的,还是强自镇定地坐了下来。 倒是谈了没一会儿,心情就松缓下来。 岳筝也趁机了解了不少红儿家中的事情,才知道她家就在城北巷居。因为家中贫困,常常被继母驱赶着做活。 说起往事,红儿不禁神情戚然。岳筝笑着安慰道:“遇见了你奶奶我,以后再也不让你过那苦日子了。” 她猜想,上一世很少听红儿提到她的奶奶和弟弟,恐怕是那时红儿奶奶和朔儿已不再世上了。因为红儿奶奶这一次的确凶险,若不是有月无人出手,早就踏进鬼门关了。而这几日相处下来,红儿对唯一的弟弟朔儿宠爱的紧,若依然在世,怎会半句不提。 红儿听了这话,眼眶一红,抽了抽鼻子有些撒娇道:“奶奶就会招惹奴婢,看人哭您就高兴了。” 岳筝无奈而笑,今天是她自称奴婢最多的一天,看来是决计不要红儿那个名字了。 …… 第二天岳筝与容成独提了。 他正在桌边随意看书,听此懒懒散散的将书本一翻,音色平平地说道:“梼杌吧。” “梼杌?”岳筝疑惑地咬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也不好听,便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容成独眉毛一挑,示意她过来。岳筝上前,被他拉着坐在膝上,环在怀中。他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摩挲着,声音仍是那样平冷:“总指凶恶之人。” 岳筝一听不愿意来,当即转头看着他道:“喂,你什么意思啊。我身边的人,就是凶恶之人了。碧瓦、初寒、轻帘、香袖,你身边的丫头都取那么好听的名字,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什么梼杌了。” 容成独却是微微一笑,满是宠溺,他扶着她的脑袋正对了桌子,指着书上公正的几个楷字道:“你问的不巧,我正在看梼杌集啊。” “天天看的都是什么书”,岳筝不满意地嘟囔:“那你之前看的书呢,不能看了就忘吧。” 容成独呵呵一笑,低头亲着她的脸颊玩。“你以为本王看书,就是为给那些奴婢取名字的?”他慵懒而又模糊不清道。 “你……”岳筝伸手推开他,说道:“今天就是让你给红儿取个既好听寓意又好的名字,你取不取?” “取什么?”他的眼光中顿时五彩流溢,声音醉人:“本王只想娶你,可不可?” “你别打岔”,岳筝喝道。心却砰砰跳了起来,待到来年,绣庄上了正轨,给儿子攒下足够银两时,就嫁给他。 她暗自想道,嘴角也带丝羞涩的笑意。到时候与他,回乡给父母上坟,告诉爹娘你们的女儿很幸福,因为遇到他了。 因为背对着,容成独并未看到她眼中的神情,只是觉得这一刻她身上的气息极尽柔暖,他舒服地闭了闭眼睛。说道:“给下人取名,你身边的这是第一个。” “多谢王爷赐教啦。”岳筝好笑地说道。 “那好吧”,容成独勉为其难道:“你嫌梼杌寓意不好,那便改成桃坞,桃花坞,取其柔美繁盛,如何?” “桃坞,桃坞”,岳筝轻轻咀嚼两遍,笑着转头在他下巴颏上亲了一口,夸奖道:“虫虫,你真是厉害。明明两个念着一样的词,意义却差了那么多,你怎么想到一起的?” 本来还为她主动的亲吻高兴的容成独,下一刻就被她口中的虫子熏黑了脸。当下清冷傲然道:“看书多耳,不足谈。” “再来亲一下。”马上又命令道。想的却是需要快点把她给娶到手,这时不时地蹦出一个虫子,太损形象。 岳筝好笑地应了声好,却在他的脸颊低下来时推了他的胸膛跳开在一边了。 “筝筝”,容成独坐着未动,眼眸流转,追随着她的身影,危险地开口。 岳筝待要再打趣他两句,恰在这时小曲儿黑着一张小脸迈步进来。小家伙一进门,看了他家娘亲一眼,一张小脸上全是严肃:“娘亲,夫子说,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 儿子一连三个男女,让岳筝登时好笑不已。她上前掐了掐儿子肉呼呼的小脸,“你才多大,懂什么男女。” 曲儿皱着眉头,退开一步,继续道:“娘亲,你严肃一点。你与容成叔叔,咋能一点都不避嫌。” 陆叔叔会嫌弃你的。 小家伙暗暗想到。 他不会让容成叔叔抢走娘亲,他需要爹爹! “哎呦,上几日学堂要教训娘亲了。”岳筝笑着,不咸不淡道:“那好吧,今天曲儿还去上学堂吧,咱们就不去婆婆家了。” “娘!”小家伙有些绷不住,一个娘字托了长长的尾音。 容成独站起身,走了过来,抬手拍了拍小家伙的额头,通身气度贵不可言,光芒四溢,缓缓地但却让人心怯。 他笑道:“今日本王再教你一句,男女之际,大欲存焉,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他笑着,他说“本王”没有一点架子,但那种俯视之姿却是那么明显。 曲儿马上躲开他的手,上前一步拉住娘亲的裙裾,转头说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岳筝倒是大致明白一二,瞪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然后低头看向一脸困惑不喜的儿子,说道:“好了不理他,咱们吃饭去。” 嗯!曲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回头朝容成独看了一眼,永远不理你! 容成独无所谓地抚了抚宽大的衣袖。 ------题外话------ 看书愉快! 122 乡间 岳筝在街上买了两只糟鸭,一只熏鸡,又到饭店里让人包了一大盘海参杂脍和一大盘白肉,称了几斤橘饼、芝麻糖、黑枣就大包小包的带着儿子去落柳村瞎婆婆家。 所捎带的这些东西中,唯一珍贵的就是她从异园里摘出来的十几斤水果。水果这东西,现今的金川市集上也是有卖的,不过价格不菲。 考虑到邦子也有十几天没有回村了,岳筝便让天明驾着车先到了绣庄叫上了邦子。一听说要回村里去,邦子连忙喜欢地回房收拾了东西,半刻钟不到就背着一个蓝布包袱跳到了车上。 “蓼哥、蓝弟,走了啊,好好看店,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我娘最拿手的红豆粽子。”扬鞭之前,邦子对送出门来的姜家两兄弟道。 “知道了”,两兄弟也随意大方了很多,挥着手道:“奶奶一路走好。” 岳筝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门,走上了绿意衰减的小路上。 外面邦子与天明边赶车边说着两边的景致,热闹得很。里面的小曲儿与朔儿两个,听着也坐不住了。 曲儿与朔儿倒是更投缘,可能年纪相仿吧,不过十几天的光景,两个人竟有了形影不离之势。出门时,曲儿后面拉着朔儿,走到她跟前,似乎请求道:“娘亲,让朔儿与咱们一起去婆婆家玩吧。” 岳筝二话没说,点头答应,两个孩子欢呼一声就往停在门口的车上爬,朔儿先上去伸了手拉上曲儿。还没坐好,曲儿就招手让岳筝也快上去,好快点出发。 岳筝一边看着,也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时马车里,看到两个孩子一副痒痒的神情看着她,岳筝笑着摇了摇头:“不行,外面坐不下了,再说了也不安全,老实点。” 曲儿眼睛猛然一亮却又暗淡下来,遗憾地皱着小鼻子道:“我忘了骑着彤儿去了,让婆婆瞧瞧彤儿漂亮了好多。” “你这个小调皮”,岳筝好笑地点了点儿子的鼻子,明明一副厮雅文静气,怎么骨子里这么好动? 骑马、射箭,甚至是斗狠,她这个儿子简直样样感兴趣。 曲儿仰起了小脸,顺势钻到娘亲的怀中抱住,撒娇似地嘿嘿傻笑。出了那个家感觉真舒服,再也不想回去了。娘亲又是他的了,又会像在婆婆家的时候那样疼他了。 一旁的朔儿忙转身跪起来扒开窗帘向外面看去,眼睛却酸酸的,其实他也好想娘亲,但是却连娘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娘亲,咱们别在玉弯巷住了”,曲儿突然说道。 岳筝皱了皱眉,怎么又说这个问题了?便耐心地说道:“那里是咱们的家啊,地契娘不都让你看过了。” 大前天下了学堂的小家伙一进门就闹嚷嚷的,直说那里不是他们的家,岳筝哄了好久,拿地契给他,看到上面她的名字才堪堪罢休。 曲儿却突然高兴地坐起来,“我想和爹爹住在一起”,小嗓门很响亮。 岳筝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怎么还是这样?自从那天陆鸿送他上学堂之后,儿子时不时地就会蹦出一个爹爹出来。 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陆鸿对他说了什么?岳筝按下心中疑想,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曲儿,娘之前告诉过你找不到爹爹了是不是?” 曲儿点了点头,兴头一点儿不减:“所以我自己找了爹爹呀,娘亲,陆叔叔可比容成叔叔好很多很多。”说着还将双臂尽量张开。 岳筝见他这可爱模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谁教你说的这话?” 小家伙眼光亮莹莹的,他看着岳筝迷惑道:“娘,谁会教我吗?” 岳筝被问的错愕,看儿子这个样子,是她多想了?“没有,”她笑着道:“你不懂事,哪能分清好坏?” “曲儿知道,善之为善,不善也。”他蓦然急红了小脸,喊道:“容成叔叔就是大不善!” “……你”,岳筝有些责备道:“你这孩子。”以前儿子与他虽说不甚亲近,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竟到了敌视的地步。 容成独对他,已经很有耐心了。岳筝一直看着,明白容成独那样清冷孤高的人,对于曲儿真的是用上了十足的耐心。 但是这个儿子,岳筝突然觉得,她有点看不明白了。她知道小家伙心思重,毕竟曾经是她那么狠心,给他一个充满了恐惧与伤疤的童年,但是她竟然看不明白儿子。 或许,当初她一醒来,就该带着儿子回家乡去。 岳筝想着,眼角湿润,连忙错开了头。 “娘亲,我不说了。”曲儿揪了揪她的袖子,卷着舌头说道。 岳筝却想跟儿子说开,她轻声问道:“曲儿,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容成叔叔吗?他会对我们母子好的,至于陆叔叔,你也可以随时去找他玩啊。” “嗯”,曲儿闷声应道。 但语气中的不情愿却十分明显。 岳筝心中为难地无力,沉默着也在说不出话来。她想她真的是太自私了,完全没有考虑过顺着儿子的意愿。 陆鸿很好,可是前世里关于他的那点儿记忆,她忘不了,所以面对他时才那么模糊。现在明白了,清楚了,心早在第一面时就被那个霸道高傲的人夺走了。 尽管他不通世情,有时候孤高的过分,但她已经不想也不舍得放开了。 可是儿子却…… 岳筝看向曲儿,却见他此时正一副高兴的模样撩着窗帘探着头向窗外,指着说道:“娘亲,你瞧那种蓝色的小花,婆婆家后面就有很多,但是它们只开半天就败了。” 无奈一笑,岳筝起身去看,路边摇摇摆摆的确实一片蓝色的小花朵,有些挤挤嚷嚷的,有些稀稀疏疏的。 那种蓝,高贵,纯粹。 岳筝眼前一亮。金川虽是暖地,但是这已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日渐冷了下来,几乎不见花开了,这种花竟然还在开放。 况且听儿子话音里,是见过这种花的,这么说是四季开放了。 果然邦子听了,也看过去一眼,说道:“曲儿少爷,这花是半蓝,终年开放。不过花瓣中一兜水,一挤就染一手蓝。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蓝色挤出来就惨蓝惨蓝的,一点都不好看,倒是这花的蓝的好。” “停车”,岳筝连忙说道。 “奶奶您要这花?”天明问着,已是喝停了马车。 “这花碰不好就染了一手,又不能戴又不能插的。”邦子说道。 岳筝跳下车来,到路边小心地拔了两颗,说道:“没事,我有别的用。” 曲儿也跳了下来,这时正调皮地蹲下身去捏那花瓣,天明看见了,连忙就拉,挤着说道:“小少爷,快放开,染了半个月都洗不掉呢。” 但是已经晚了,岳筝看时,她儿子摊着蓝巴巴的小手掌正瞅着她看呢。 岳筝又好气又好笑的,忙拿了手帕去擦,却都已经渍上了。“就淘吧,仔细先生看到挨训。”点了点小家伙的额头,说道。 学里的先生,在蒙学这一块很重视,要求每个小孩子都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去上学,就连课桌摆放不整洁也是要挨训的。 曲儿却笑眯眯地说道:“我就是想看看邦子哥哥说的惨蓝惨蓝是什么样的。” 听了这话,岳筝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调皮还有这么多理由! 邦子与天明又过去拔了几棵,几人便上车走了。 一进村,就遇见了搬着小凳子与村里老太太闲聊的瞎婆婆。岳筝抱着曲儿下来,自然是热闹地一番说笑。 她虽与村中人不太熟悉,但一下车来这种热闹的场景,却让她万分熟悉,以前村子里,哪家的闺女回娘家,特别是嫁的出息的女儿,往往都是这样的热闹。 岳筝让天明与朔儿拿了一包桔饼给村里的小孩子分着,寒暄几句就与瞎婆婆往家去了。 “老何有福气了,认了这么能干的一个干女儿。”身后的人这般说道。 岳筝心中很高兴,却不免有些恍惚。好像觉着,一会儿就能看见父亲笑呵呵地提着酒壶招手让她快回家一样。 而邦子,实实在在地被人拖着说了一路的话。 这个道:“邦子啊,穿的真是精神,现在大出息了啊。” 那个问:“邦子,在城里都做些什么?” 几人都到家好半晌了,邦子与大哥架着膀子一起回来。 看见岳筝买的那些鸡鸭,瞎婆婆不免又一阵唠叨:“现在家里自己喂的鸡鸭都够吃了,还费钱买这些做什么?有钱就都存到钱庄里攒起来,别像这样乱花。” 岳筝听着笑着点头,一点也不嫌烦。 菱花这次又整治了一桌子东西,开饭时太阳都有点偏斜了。就这样,菱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道:“筝娘,这都是嫂子尽量做的,别嫌弃啊。” 岳筝摇头,“嫂子这样说,就太见外了。” 菱花笑了笑,想起这个妹子带的东西,除了那些水果,都是些寻常农家物,心中很是熨帖。 吃过了饭,邦子与天明带着曲儿和朔儿两个去外面林子里,说是找一种常在这个季节出没的小狐。 岳筝则与瞎婆婆、菱花三人坐在房中说话聊天。 瞎婆婆很快就问道:“筝娘啊,不趁年前与那公子成了礼?” 岳筝脸色一红,但是想到儿子,旋即恢复了正常,笑道:“婆婆,这倒不急。我怎么也得挣够了傍身银子,才不会被他家的人看不起啊。再说了,曲儿还需得与他慢慢相处一阵儿呢。” 她不过随口一说,瞎婆婆却是点了点头:“是这个话,那公子是个好的,只怕他家中的人有势利心。你带着曲儿,又没有娘家傍身,还真得多攒点银钱,不说别的,日后也不得亏待了曲儿。” 岳筝点头,道:“自然,我会给曲儿置上一份家当的。”至于会不会被容成独家里的人低看,她想就算自己是富甲天下,也免不了被低看的,所以这点就不去管了。 以前是想与他就这样过几年,但是现在既然对他的心如石不移,想要嫁给他,做他唯一的妻子了,以后那些眼光她也会勇敢面对的。 日影西斜时,曲儿欢脱的声音在外面噪噪起来。“娘亲,娘亲,你瞧,我们捉到了一只小狐狸。”他未进门就大声喊道。 狐狸很小,成年男子一双手掌就能捧住。被曲儿拽了尾巴,倒立着蹬着腿儿吱吱不停。 “把它拴着吧”,朔儿找了一段绳子,递给曲儿。看着倒悬着翻腾的狐狸,面露不忍之色。 “我抱着它,你来拴。”曲儿改掂为掐,两手箍住了小狐狸前腿处。 岳筝不放心地上前一步道:“别挠住手了。” “没事娘亲,我紧抓着它呢。”小家伙自豪道。 岳筝看了眼那只直蹬后腿的颜色驳杂的小狐狸,暗叹了一口气,根本就别指望她儿子有什么爱护弱小之心了。什么小动物到他手里,跟只小木马该没什么差别。 走的时候,小家伙驱着惊吓过度的小狐狸,乐颠颠地上了马车。 一路上,两个孩子一会要喂它水喝一会又要喂它东西吃,把岳筝在一边看得都累了,小家伙却是兴致勃勃。 马车停下,岳筝赶着两个孩子下去,替可怜的小狐狸说话道:“曲儿啊,别光提着它玩了,与朔儿去给它做一个窝让它休息去吧。” 一开始还吱吱几声的小狐狸,这时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但是岳筝却并没有打算说儿子什么,毕竟男孩子与小女孩心思不同。倒是朔儿,会时不时地建议别太折腾小狐狸了。 此时曲儿听了娘亲的话,又发现了新玩具一般,牵着小狐狸就往家跑,边跑还边对朔儿道:“朔儿快来,咱们给他做窝去。” 朔儿快跑两步,连忙跟上。 天明也笑着道:“奶奶,小的过去看着。” 岳筝点头,看着懂得照顾儿子的天明,还有言语寡默却总是让着儿子的朔儿,欣慰一笑。 红儿已从绣庄回来,她还没刚一进门,就端了一盆温水过来,说道:“奶奶这一天很累吧,快洗洗吧。” 岳筝洗着脸,红儿又说道:“半下午时,来了一个小少爷,一直在厅上等着曲儿少爷呢,问他是哪家的孩子也不说,身边也没跟个人……” 听此,岳筝连忙接过红儿手中的毛巾擦了,问道:“可是个胖小子,七八岁大?” 红儿点了点头。 岳筝看了眼一边桌子上的沙漏,已经将到酉时了。按着学堂里的时间,这个时候下学也有大半个时辰了,而张玄半下午就来了,只怕是从学堂上溜出来的,小厮没发现。这个时候下学这么久了,张家那边不定急成什么样子呢。 “你让天明快马张府去,告诉他们玄儿在咱们家呢。”岳筝说着,又转身出去:“还是我过去先看看。” 到了后院,确实看到了胖乎乎的张玄正撸着袖子要帮曲儿和泥呢。 岳筝叫了声天明,那边天明正无奈地看着几个不听他意见的小家伙,听到喊声连忙过来。 岳筝如此吩咐了他,信步就到了三个孩子旁边。可怜的小狐狸耷拉着脑袋卧在一边地上,绳子被忙忙碌碌的曲儿在脚下踩着。 “和泥做什么呢?”她走过去问道。 “给它做个房子。”曲儿忙里偷闲地指了指脚边的小狐狸,回答道。 “拿小木板钉一个就行了,还要大费周章地做泥坯吗?”岳筝笑道。 正忙碌的小爪子顿了顿,曲儿抬头看着他娘亲,问道:“木房子不是不结实吗?而且木房子不挡风,小狐狸晚上睡觉的时候该冷了。” “不怕,它身上有皮毛呢。” “那好吧”,曲儿不玩泥巴了,又牵着小狐狸去找木板。 岳筝这才拉过张玄道:“跟筝姨前面洗洗手再来玩,怎么今儿个一个人跑来了,你娘在家里得多着急啊。” 张玄却闷闷的不说话。 “怎么今天也不知道叫人了?”她又笑问道。 看见小孩子身上的泥点子,心里汗颜,自家儿子怎么玩都没什么,玄儿这个张家用心教养的小公子弄成这个样子可不妥。 张玄飞快地看了岳筝一眼,眼眶竟有些泛红。 “在家里挨训了?”岳筝直觉得问道。 张玄摇了摇头,只微带哽咽却满是抱怨道:“筝姨,你干吗给曲儿找那么多小厮,他都不跟我玩了。” 岳筝哑然失笑。 “这怎么会呢,伙伴多了,才会玩得更热闹啊。”她说道,进到厅上,红儿已经准备好了温水。 张玄乖乖地伸出手让岳筝帮忙洗,嘴上却还说道:“可是曲儿已经好几天不与我一起走了,今天还没有去上学,我以为他要换学堂再也不跟我玩了。” “不会的,我家曲儿可是最好说话了。”岳筝笑道:“待会儿筝姨领着你去跟他说,以后你们还天天一起去上学。” 张玄疑惑地拧了拧眉,曲儿好说话吗?怎么他说什么话都不听呢。想要问,却又闭了嘴没说。 家中没有合适张玄穿的衣服,曲儿的小,朔儿的不行,便只好拿湿毛巾把那几个泥点子给擦了擦。 末了不忘嘱咐:“回家了就让重儿给你换身干净衣衫。”重儿是照顾张玄起居的一个大丫鬟。 张玄点头。 却在岳筝问曲儿:“你怎么不和玄哥哥一起上学了?” 曲儿看了张玄一眼,笑咪咪地道:“娘亲,我没有啊,只是玄哥哥他骑马太慢了,我就走的快了一点。” 张玄睁着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曲儿一眼,肉乎乎的手指指着他,差点脱口而出道:“你说谎。” 想到自己要是这么说,曲儿更不会理自己了,便紧紧地闭了嘴巴。心里却气哼哼的,明明他说他那么胖猴年马月也学不会骑马,还说讨厌他这种自我了不起的人,还说什么天明、朔儿就算是下人也比他强。 他不就是赶了那个小厮不让他坐马车,不就是说了这个小厮一副穷酸相? ------题外话------ 看书愉快! 123 渐悉 人仰马翻的张府在接到天明送过去的口信时,才恢复了秩序。 “关关你先回去吧。”再晴想到乱跑的儿子,话语间仍不掩气愤。 而之所以叫关关来,她确实是抱着审问她的想法的。但是就算此时知道了这是误会,她也生不起半点抱歉之心。 这个丫头,实在是太不省心了,昨天竟敢趁张目酒醉之间诱惑他。若不是被奶妈发现了异样,她及时赶到了,还不定闹出什么呢。 就这样,她过去的时候张目正勾着那蹄子的下巴在接吻呢。 再晴当时一晕,差点就昏倒在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张目,那人才迷蒙地看向她,嘴里还问着:“晴儿?怎么有两个晴儿?” 她听了这话,眼前又是一花,咬牙切齿道:“你再看看,是几个?你要是想纳妾,直说就是了,跟我装什么装?” 张目看到娘子眼中的冷光点点,眼神一清,看到怀中的女人,忙一把推开。“晴儿,你听我说”,他忙上前,没走两步一个趔趄,捏了捏眉心才道:“喝多了,眼花了,晴儿我……” 再晴见他差不多清醒,转身便走,只是并没有忘给鲁奶妈使了个眼色。万一她这边才走,那晕乎乎的男人又把拉住了呢。 再晴到了房间没一会儿,张目就跟了进来。 “晴儿,今天有应酬,被灌了几杯,怕撞到你,才让人给我带到了西厢。”张目站在她的跟前,说道,刚说完,就打了一个酒嗝儿。 “我看你不是喝多了,是酒后露真心,酒壮怂人胆吧。”她冷冷地道。 “娘子,我真没那心思。”张目忙忍着眩晕蹲下身道:“谁知道都给她定了亲事,还这么不死心。这样吧,咱们年前就把她给嫁出去吧。” “别说这违心话,你能舍得?”她还是冷冰冰的,想到自家男人的唇盖在小蹄子嘴上,她就浑身又冷又怕又恨。 “晴儿……”张目还想说什么时,再晴把他给甩开了,捂着耳朵不再听。必须给他这个教训,才能杜绝下一次。谁知道什么时候又钻出一个女人来,她必须把根儿在男人这儿掐死。 而关关,竟然还抽抽噎噎地找她,让她原谅姐夫,也希望她能接受她。 若不是怕走了给她什么可乘之机,再晴昨天就去岳筝那里。 谁知道今日下学了,儿子跟前的知北竟然慌张地跑过来说少爷不见了。 她不怀疑这个关关,还怀疑谁? 不是她做的,她应该庆幸,若不然这次定让她吃几年牢饭。 再晴狠狠地攥紧了手帕。心中却难掩戚然,不知道关关的心是如何长的,她那么对玄儿,自己知道了总没忍心赶她走,连带着觊觎自己的老公,她还是想着给她找一门亲嫁出去就算了。 谁知道这种事她竟还做得出来? 张目这时急急地跑进来,错过关关时没看一眼。“找到了,在筝妹那里呢?”他着急地问道。 “嗯”,再晴不假辞色地应了一声。 “晴儿,还气我啊,刚才不是都已经好了?”张目放了心,对妻子笑道。 “哼”再晴冷哼一声,刚才不是担心儿子吗?他还真是会钻空子。 “这个臭小子,”张目喝道,看到妻子皱了眉,马上缓和了语气道:“他去筝妹那有什么事?” “曲儿没上学,他去找了。”再晴终于还是说道。 张玄是在课间休息时躲在茅厕里,趁大家都去上课了偷偷牵了马走的。为此张目在与书院助教了解情况时,还把书院一干助教给狠狠地批了一顿。 这时便道:“那明儿咱们带着儿子去书院跟夫子们道个歉吧,我今天把他们可是训得不轻。” 讨好地说着,想趁着关系到儿子的事争取到妻子的原谅。 “要去你去,我不去。”再晴说道,忍了忍,忍不住道:“你不是一向教育玄儿自己的责任自己担,你去道什么歉。还有,你一个府君,说他们两句不是该的吗?” 这本就是书院失误嘛,看好了她儿子能那么人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张目笑了笑,在旁边坐下道:“我不是想跟你说话吗?” 再晴脸上也带了丝笑意,却还是冷冷道:“准你坐我身边了?嘴上还有脂粉味呢!” “晴儿,我已经刷了三十遍了。”张目试着握住了妻子的手,然后便紧紧攥住,说道:“娘子,原谅我吧。你瞧玄儿离家出走,或许正是这两天咱们两个不说话吓到他了。”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 再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张目,你连儿子都利用。” 张目却道:“这哪是利用呢,儿子回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说着又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沾酒了,这一页就揭过,好不好?” …… 岳家厨房,饭桌上多了张玄这个小客人,热闹很多。 饭后茶时,岳筝看了眼外面黑下来的天色,疑惑道:“再晴姐怎么也不过来接儿子了?” 张玄便说道:“我娘正跟我爹生气呢,昨天晚上都不说话,今天早上也不说话,我上学的时候我娘都没有让我好好读书。” “玄儿可知道为了什么?”岳筝隐约有些担心。 张玄挠了挠头,说道:“我娘说爹吃小姨的嘴了,嘴臭,不理他。” 噗嗤!岳筝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口茶悉数吐了出来。 饭点过来,此时还赖着离开的容成独清冷地看了她一眼。 岳筝忙拿手帕沾了沾唇角,忍不住笑问张玄道:“你娘就这么跟你说的吗?” 张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娘说的时候很生气,筝姨,为什么娘会那么生气啊?”胖胖的手指头挠了挠额头,张玄认真地问道。 呃!啊!岳筝脸红了红,似百思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哎,你回去了问问你娘。” 抬眼之间,就看见满眼戏谑之意的容成独。一室红黄的灯光,使得他身上的光芒更加润泽。 岳筝镇定地瞧了他一眼,转眸离开。 张玄顺着筝姨的眼光,疑惑地转着眼珠看向容成独,然后又转向岳筝,问道:“筝姨,他是谁啊?是曲儿的新爹爹吗?” 岳筝有一瞬间的尴尬,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曲儿便已说道:“这是容成叔叔,他喜欢吃我娘做的饭菜。” 张玄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刚才就想问了。“我还以为你不要陆叔叔做爹爹了”,小胖子没心没肺地说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容成独,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个小孩子,杯沿在他莹润的手指下显出异样的光华。 “怎么回事?”岳筝凝眉问道。 “就是那次我们与陆……呜……”张玄被曲儿一下子跳过去捂住了嘴巴,呜呜地直瞪着曲儿不眨眼。 曲儿警告地看了张玄一眼,放开手,对已经冷下脸来的娘亲说道:“没什么啊娘亲,我就是觉得陆叔叔很好嘛。” 小家伙捏着衣襟撒娇。 容成独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应该是陆鸿不死心吧。不过不死心又能怎么样,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我掌握在手中。时机一到,你将永远与她错过。 岳筝看了容成独一眼,他回给她一个淡然的笑容。再看儿子的小模样,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容成独再一次见识了孩子在她眼中的重要性。 “筝妹,实在是打扰了。”张目说着话进来。看到厅左上首坐着的人时,脸上的笑容一顿,忙凛然见礼:“下官参见王爷。” 容成独清冷淡然,“私底下不必序礼。” 张目听了,不免受宠若惊地应了声是。虽然说不必序礼,但是在这金川王跟前,他还是有些僵持,因此只寒暄了两句话就牵着自家儿子的手离开了。 张玄跟曲儿摆手再见,并且说道:“曲儿,明天我来找你一起去学堂。” 曲儿看着被父亲牵着手而侧过脑袋与他说话的男孩子,眼底不由地升起阴郁。他稍一愣怔,便说道:“我们还是在玉良街角碰面吧。” “那好吧”,张玄想也没想,同意了。 父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曲儿被红儿领着回房做功课,岳筝对容成独道:“不早了,你回吧。” “有事,回房说。”他的面容多了些日光般的融合,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朝东厢卧房走去。 月白灯纱笼罩下的灯光多了一层神秘的味道,与他牵着手,走在阒寂的甬路上,岳筝心中一片宁静。 “什么事啊?”刚进门,岳筝便问道。 “今天你把我晾了一天。”转身关了门,容成独把她抵在门板上,圈在了身前。 岳筝对他这种时不时异常亲密的行为一经适应,虽然与他这么近的面对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一经不会脸红了。她轻笑:“你也不能把我天天绑在身上吧!” 容成独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困惑地皱了皱眉,是筝筝太无情,还是他思虑太过?总不见她吃过自己的醋,抑或是担忧自己被别的女人抢走。 他想着,有些失神,大手已经攀着去按她的胸口。热的,而且在跳动,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岳筝忙将他的手拉下来,“你又要干什么啊?”她嗔道。 容成独眸光瞬时凝聚,与她眼中的波光迎接。“筝筝,咱们去床上谈事吧。”他声音轻柔地哄道。 岳筝心中一动,她不反感他,早就在他的吻中动摇过。可是也想过他如此不顾忌地时常向她求欢,是否是知道她并非处子之身,心中看不起她? 但是他是个不通世情的男人,她知道的。所以心中的那点疑虑,也在与他的相处中渐渐消散。 容成独感受着她的心思,冷清孤傲的面庞笑得竟带了丝傻傻的幸福。 魅惑至极。 岳筝展颜一笑,踮脚送上红唇。 容成独只觉心中又是一窒,像极了发病之前那种感觉。他的清冷睥睨一切的心闪过一丝慌乱,却被他很好地掩盖住,他的薄唇微张,顺势咬住了她的红唇,然后辗转碾磨,一点点啃噬,一寸寸舔咬。 好像在品尝不舍得一口吞下的世间奇珍。 岳筝心中冒出这个想法,双手也攀上了他的肩膀。 容成独眼角尽是笑意,下一刻就将她抱起,吻着向内室走去,交缠在一起的吻也越来越激烈。 岳筝觉得有热气从体内一点点地往外燃烧,她最后的戒备一直强迫她在想,这样行不行?好不好? 拒绝的想法被他爱惜的抚摸断开了,又在他的吻中接续上。 主动踮起脚的那一刻,她是定了心思的。然而,她却越来越不安,或者说是不敢了。 当他咬开她前襟的纽扣那一刻,她猛地起身将他推开,双手紧紧抓着床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容成独此时情形也好不到那里去,他呼吸急促,洁白清冷的面庞沾染了*,被燃烧起来的血液带上潮红。 因为岳筝突然的动作,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甚至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 容成独浅浅呼吸调试,*被清冷压下,他伸出手臂,将呆坐在那里的女人揽在怀中。他早就对她这反复的性格了如指掌。 “对不起”,她靠着他的胸膛,轻声说道。 “嗯”,他沙哑地应了一声,顿了片刻,却低声笑了起来。声音还透着一丝喑哑,慵懒地撩人心旌。 岳筝却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了,立时从他怀中起来,直奔洗脸架边,凉水拍在脸上,心也渐渐镇静下来。 她洗过脸,他已经将刚才弄乱的衣衫整理好,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岳筝一回头,被他吓了一跳。 容成独却似没有看到她的惊吓,一根手指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带着三分笑意道:“第一次,我等着你主动给我。所以,对不起没必要。” 岳筝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道:“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容成独的手落下,将她的手牢牢捏住,牵着她在妆镜台边坐下,才看着她道:“你想要的花布已经染出来了,明天过去看看?” “真的?”一下子什么纠结别扭都没有了,岳筝惊喜地仰头看着他,大声问道。 容成独嘴角微翘,筝筝原来是要这么讨好的。“当然真的”,他说道,尽是傲然之态:“本王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 “你真厉害”,岳筝毫不吝惜感情地夸赞,随即问道:“每匹布成本多少?有几种颜色?几种花样?” “明天去看看不就知晓了。”他的清冷在她的不镇定地对比之下,更像淡然。 “你还是想想,店铺开在哪里,染坊设在哪里吧。”他又清冷地建议。 “是啊,是啊”,岳筝连忙点头,捧着男人的额头狠狠地亲了一口,就嬉笑着去数自己这些天的收入了。 幸而与月无人合作了,这十几天光蜂蜜就有四千多两的收入。前几天还卖出了好娘三人合绣的一个双面绣摆件,八百多两。 岳筝略点了点,算上以前手中剩的,共有五千六百三十两,其中四百二十两是之前的,也就是说这十几天除了那个双面绣摆件,其他的绣品只赚了不到二百两。 其实这已经算不少了,但是有蜂蜜比着,让岳筝没了什么欣喜的感觉。 而这边如果开始染花布,那么就得本钱买坯布,一千两;再有雇伙计,一千两;再有找店铺,又是一千两;开起染坊少说又是一千两;染料各种杂项开销,剩着一千多两也差不多了吧。 岳筝看着桌子上被分成五堆的银子,暗暗打算。 容成独在她对面坐下,将分开的五堆银子合了两堆,他说道:“银子不用担心。” “你要跟我合作吗?”岳筝故作听不懂,问道。这是她要给儿子的东西,所以不能用他的钱。虽然他让人染成花布,这本就使她欠了他一大把人情,但是对于他,她宁可欠人情,觉得欠银子。 容成独失笑,捏着下巴想了想道:“这种花布能够染出,那个染匠也有功劳,且这种染法成本低廉,就是有王府威势镇压,也难保那染匠不生别心,所以你不防与他合作。” 毕竟是个人才,筝筝也能用到,所以就允他活到自然死吧! 他想到,嘴角泛起清冷的笑容。看着对面凝眉思索的女子,心中却柔情一片。 岳筝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染料布料都由我出,让他在他的让坊中开染,按年付给他工费,你觉得行不行?” 容成独顿时笑了,一霎那如朝阳初起,捏着下巴的手也因这一笑错开了,却顺势抬起落在她的额头上。 “你笑什么啊?”岳筝皱眉说道:“我知道这法子有点不厚道,可是也是为了防他日后拿布钳制我啊?那样的话,你费劲心机想出来的染布技巧,不就成了他家的了?” 他在她的鬓发上揉了揉,赞道:“筝筝考虑的极是,是个绝佳的做生意的好料子。” 岳筝头一偏,将他的手打开。 容成独忙正色道:“或许你可以把他们一家买下来。” 岳筝:…… 初起的太阳泛着金光,曲儿骑着小马驹,身后跟着同样骑了匹灰色小马驹的朔儿和骑着枣红马的天明。 玉良街角张玄端坐在马鞍上,他座下的是一匹麻黄色的马驹,颜色不清亮也不讨喜,但因了四只雪白的蹄子,而是这不讨喜的毛色也变的讨喜起来。 这是四蹄踏雪,鲁敬听说了外甥要骑马上学特地让人马不停蹄地从产马胜地马川运来的。 张玄当日骑上,就在马师的跟护中上学去了,还特地拉着曲儿去看了他的马,满是自豪道:“这是小舅舅特地让人给我买来了,踏雪是名马,而且还通灵性,我让它停就停了。你要不要骑上试试?” 曲儿不甚热情,从张玄赶他出门的那一刻起,他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胖子。不喜欢跟他一起上学堂,不喜欢听他说疼他的小舅舅、宠他的外祖,还有他盛川的祖父祖母伯父伯母。 “咱们快点走吧”,曲儿一过来,张玄张口就想说时间已经很晚了,到口边还是给换了。 看到那两个碍眼的小厮,张玄斥责道:“你们两个侍读也太不合格了,上学时间也不知道提醒曲儿一下。” 他都已经在这里等了好长时间呢。 朔儿、天明转头,若不是不想跟你一起走咱们少爷现在都到学堂了。 曲儿拽着马缰,对张玄道:“玄哥哥,既然要晚了,咱们赛马吧,这样马儿能跑很快,就不会迟到了。” 他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可是张玄还没有学会多久,肯定追不上他。 没等张玄摇头,马师已经好脾气地劝说道:“小少爷,时间还早,来得及。你们现在还小,骑马得万分小心,堕马可是很危险的。” 张玄许久不听曲儿喊他玄哥哥,当时就兴冲冲地同意了,“好啊好啊,咱们快走。” 曲儿听了,抿唇低头。他知道,这些教他骑马的金鳞叔叔早就警告过他了,当然还给他说了许多应急方法。而一直以来,娘亲每天他上学前都会嘱咐天明哥哥很多,所以他骑马都是走马。 困厄的童年使得他成熟很早,即使是这么小的年纪,也知道不能逞一时之气。 当下拍马便走。 小马驹蹄子踏踏,听着很是轻盈。他喂过小彤喝玉花蜜,所以它越来越漂亮,红色的皮毛明亮的可以反射太阳光,跑起来越来越轻盈,小土包一跃就过。 摸了摸小彤的马耳朵,曲儿的心情好了起来。 张玄骑在他的旁边,问:“曲儿,解字先生留的十张大字,你写好了吗?” 曲儿点头,嗯了一声。 张玄看他不乐,便又一刻不停地道:“你不是说赛马吗,咱们开始吧。”虽然彪马的危险小舅舅跟他说了很多,但是他不怕,而且曲儿这么不高兴。 曲儿摇了摇头。 张玄挠了挠额头,转头训斥马师道:“冯叔,都是你让曲儿不高兴了。” 冯叔呵呵一笑,教少爷骑马这活可真不好做。 “张玄”,曲儿转头道:“我是不高兴跟你一起上学,不是他让我不高兴。” 张玄听罢,登时苦了一张包子脸。“为啥,曲儿,我又没有得罪你,而且一直对你很好,学室里有人欺负你,不都是我给你摆平的。”他气道:“你忘恩负义。” 曲儿哼笑一声,看得旁边的冯叔还有张玄的书童知北身上一冷。 “我就是忘恩负义”,曲儿说道:“只要你不跟我娘亲告状,我才懒得理你。” 话音刚落,稚嫩的一声吆喝,小彤四蹄一跃,就轻盈地跑开了。 朔儿与天明也连忙打马跟上。 张玄急得嗷了一嗓子,甩了小马鞭就也要跟过去问清楚,但是马缰却被冯叔拉在手中,小黄马原地转了两圈,就停下了。 “你给我放开。”张玄喊道。 “少爷若是不听话,下午就骑不得马了。”冯叔皱着眉说道。 张玄更气,一鞭子抽到他的胳膊上,冯叔纹丝未动。“你干吗?上学啊!”张玄吼道。 “奴大欺主,我回去定告诉母亲。”他又说道,却感觉倍没面子。一时间又决心定要半个月内学会骑马。 曲儿在书院门口下了马。这时也过来一辆马车,齐头两匹黑马并驾,项带银铃,蹄铁银白闪亮,车身漆成暗枣红色,一看即是富贵之家。 正是陆太太,应并夫人之邀来书院闲逛一日。家中整日闲坐无事,而太妃近日身体微恙,她就更没个说话的人了,自然是一收到邀请,今日就早早地过来了。 其实她还有个小打算,就是去蒙学堂那一块去瞧瞧小孩子们。 她多喜欢这些嫩呼呼的小孩子啊,可那不孝子就是不娶妻。想起那次过来,远远地望见的那个与儿子模样甚仿的小家伙,心中就又是喜欢又是唉声叹气的。 谁想到,无意中往窗外一看,那个从马上跳下来的小孩子,转头与身后的小厮说话的那张小脸盘,可不就与鸿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吗? 陆太太失态地站起身,忘了这是在马车上,额头被车顶狠狠地撞了一下,吓得旁边的仆妇大呼小叫的。 “太太呦,没事吧?” “没事没事”,陆太太摆了摆手,叫车夫停车,只是下车来,那小孩子也早没了影子。 “那孩子呢?”她大声问道。 车夫四下看了看,说道:“太太可是说刚才门口那个孩子?” “就是他。”陆太太连忙说道。 “已经进书院了,看样子是这里读书的学子。”车夫回道。 仆妇忙问:“太太,那孩子怎么了?” “刚才那孩子,简直就是照着鸿儿小时候的模子刻出来的。”陆太太激动地双眼放光。可别是她那儿子在外面的种吧! “嗨,太太啊,您是想孙子想疯了吧?”仆妇笑道:“这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因为长得像就能跟咱家少爷扯上关系吗?” 陆太太听此,激动的心也冷静下来。“说是这么说,到底是长得太像了。”她又说道,踱步走向书院。 仆妇使眼色让车夫停车去,自己也忙抬步跟着。“这样无妨,咱们等待会小孩子们下课了,走过去看看,问问那小娃子的父母是谁不就行了。”扶着了太太,安慰道。 仆妇倒是挺能理解太太的心情的,她的儿子比少爷还小一岁,那孩子都三两个,个个会叫人了。 少爷那脾气也真是强!仆妇暗叹。 陆太太点了点头。 刚进了书院,就听见了上课的钟声。张玄手忙脚乱地下了马,直望学室跑去,路过陆太太身边时,还招手打了声招呼:“陆奶奶好!” 声音还在,胖乎乎的身影已窜出好远了。 陆太太摇头笑了笑,“这个玄儿,看着敦实,也是个调皮的,才多大就喊着骑马?” 路上过来时就瞧见了这孩子,当时让他坐上这马车,赶得快一点也不耽误上课,这小子却扯着嗓子道:“陆奶奶,我在学骑马呢。” 仆妇也笑道:“张府君夫妻两个,为这孩子操了不少心呢。昨天下午就从学里偷偷溜了,张家一家子沿着从城里到书院这条路找了好长时间呢。” 陆太太听着,哈哈一笑:“皮小子一个,不过比起鸿儿来,老实多了已经。” …… 第一节释义课,张玄衣衫不整地在明助教的视线下跑进教室,坐下来还不停地呼哧着喘气。 “张玄,昨日下午为何无故离开?”明助教二十刚出头,昨儿个虽是被张目好一顿说,今日对着张玄严肃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张玄起立拱手,一本正经道:“学生无故离开,没有告知师长,学生知错了,明师讲,请原谅我这一次。” 明助教点了点头,也没有管他就开始讲课。 下课后,明助教收拾了书本离开,却在转弯的歪柳树边被曲儿叫住了。“师讲,学生有问题请教。”稚嫩的声音,老练的语气。 明师讲很喜欢这个学生,天资聪颖且十分懂事。“岳曲,你有什么问题?”他脸色柔和,问道。 曲儿上学堂时,就改了姓。 “师讲”,曲儿在助教面前站定,才仰着小脑袋问道:“男女之际,大欲存焉,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这是什么意思?” 他口齿清晰地问道。 明助教却错愕的瞪着这个小孩子,看到小孩子眼中的疑惑,心想这不定是小家伙从哪里听来的话呢。脸色更加柔和,他说道:“岳曲,这并非是你需要学习的内容,不用管它什么意思。” “师讲,你也不知道吗?”曲儿眨巴着眼睛,一派天真地问道。 “啊?哦”,年轻的助教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道:“小家伙,待你长大了,这意思自然就明了了。” “下一节是钱夫子的课,岳曲快回去准备准备吧。”说着,明助教迈开大步便逃也似的走了。 这孩子,太精了。 曲儿还在树边站着,暗暗地握了握小拳头。这是容成叔叔说的,而且是有关娘亲的,所以不能问陆叔叔,他要多读书,一定能弄明白的。 这时柳树后面东西向的一条小路上,陆太太笑着走了出来。 “你这个小家伙,什么话都记在心里啊?”她笑着说道,已经走到曲儿身边。 曲儿像模似样地行了一礼,抱拳道:“夫人好。” 陆太太笑得更开了,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忍不住回头对仆妇说:“可真是像呢。” 她身边的仆妇,自然大部分是原来家里的一批。 那仆妇见了,也忍不住惊呼:“难怪太太您刚才那般激动,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她也要怀疑,这是不是少爷的儿子了。可是少爷若真有了儿子,也不该瞒着家里呀! “夫人?”曲儿疑惑地看了看她们,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手。 陆太太手一伸还想拉住小孩子,但是看见他眼中的防备,忙讪讪地放下手,哄问道:“孩子,你叫岳曲?” 曲儿听此,更加防备地看着她。 陆太太忙笑着解释道:“我也是刚才听见你那师讲这么喊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曲儿却觉得这夫人笑得太过了,还说像,像什么?他闭紧了嘴巴,摇了摇头便跑开了。 陆太太也要抬步追过去,仆妇拦住了道:“太太,那小家伙眼看着是被咱们吓住了。知道了名字就好办,回去问问并夫人不就行了。” 陆太太点了点头,朝曲儿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孩子欢腾,看了好几眼,才叹着气走开了。 “怎么会姓岳呢?”她自言自语道。 回到宴请的山房处,并夫人正带了几个仆妇出来,一看见她们就笑道:“一会不见呢,您就没影了,还以为是我招呼不周呢。” 陆太太笑道:“周着呢,如何不周?”颜色中看不出丝毫一样。 并夫人当即便携着陆太太进去了。 刚一进去,并夫人的两个娘家妹子就凑过来说话。当时心中有话,陆太太也并不好问。 而且才也想起来,今日应这个聚会,她出门前还特地说了儿子,让他从军营回城时拐这边来接她呢。打的自是让他与这两个姑娘说会话的主意,甚至出发前她还想着,这次一定得让儿子挑一个当媳妇。 所以这话,说是你家书院里发现一个与我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孩子,万万这时候不能问,让人家姑娘怎么想呢? 但是想起那粉团团的娃仔,陆太太心中又抓肝挠肺的,想要立刻就确定那就是自家儿子的种。长得那么像,就算不是,她也想认到膝下。 并夫人也看出这陆太太的心不在焉,陪坐了一会儿就去旁边与其他人聊天,不打扰她。 学生们下学时,陆鸿骑着慢腾腾的马到书院来。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正当中。得,不想来,来得慢,来到了大中午,这次母亲更有理由让他与那两个女人相处了。 吃饭啊! 还挑一个做媳妇? 他摇了摇头,真不想。看到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学子,高高低低的,陆鸿眼睛一亮,这不正好嘛,有干儿子给他做挡箭牌。 到时候,就跟她们说。这,就是我陆鸿的亲生儿子。不信?这不是我儿子,我能送他来上学吗? 噙着一抹邪笑,陆鸿兀自拉着马向蒙学方向走去。 “爹爹!” 眼尖的小家伙远远地就看见了他,甩着小手跑了过来。 陆鸿看着欢呼的小家伙,心中顿时软软的。真把这小子当成儿子感觉挺不错,等娶到她,就更好了。 他蹲下身,双臂一张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爹爹,你不是说三天来看曲儿一次吗?”说着,捂在他的耳边道:“最近很危险,容成叔叔快要全胜了。” “不防,明天喊上你娘亲,咱们去郊外放风筝。”陆鸿眼色一沉,却仍然笑道。 曲儿一听,连忙点头。 陆鸿抱着曲儿走了一段,放下来大手牵着小手,掂着他往前走,而曲儿也兴致勃勃地一会儿翘翘小腿,一会儿踢踢路边的石子。 将到书院门口时,东转走上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后面一直远远跟着的天明与朔儿,顿时苦着脸对看一眼。小少爷一向懂事,几天前上课时被陆将军带出去一会儿,回来之后就是警告他们两个不能把这事告诉奶奶。 可是小少爷啊,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叫陆将军爹爹,公子那里呢?奶奶知道了,不得怎么伤心呢? 陆将军,真是狡诈! 天明正这么想着,就看见狡诈的陆将军已经牵着小少爷转了弯了,他连忙跑过去:“陆将军,小少爷得回家呢,不然奶奶会担心的。” 陆鸿站住,似笑非笑地看了小厮一眼,说道:“真是个忠心的小子,你回去直接告诉她,本将带着曲儿在外面吃了,午间不回去。” 天明不同意地还要说什么,曲儿叫道:“天明哥哥”,停顿了一下才道:“你回去与娘亲说,我吃过饭就乖乖去上课。” 天明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曲儿又伸手招了招,道:“朔儿,走吧,你跟我一起。” 陆太太约莫着儿子快过来了,就带着仆妇出来等着。本来是要在这里用饭的,但是现在心里有事根本坐不下来,都散时她们也就告辞了。 只是儿子一直不来,这才等到了现在。 不停地猜测中,看到儿子牵着那小家伙的手朝这边走来时,陆太太当时就惊呼了一声,指着儿子结巴道:“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子。” 陆鸿登时就被不孝子三字砸蒙了,他不就是来得晚了一会吗?因此笑嘻嘻地道:“娘啊,军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母亲给打断了。只见陆太太高兴不似高兴,震惊不似震惊地指着曲儿问道:“他他他,他是谁?” 是你儿子,我孙子吗?陆太太心中大喊。 仆妇也从惊中回神,连忙过来扶住惊喜过度的太太。 曲儿吓得往陆鸿身后躲了躲。 陆鸿挡住,见母亲如此激动的神色,又看见对面并夫人带着两个侄女出来,便说道:“这是我儿子。” 还没待他解释是认的干儿子,陆太太哎呀一声就昏了过去。 “娘”,陆鸿大惊,连忙过去扶住。 仆妇也惊叫着:“太太太太,您怎么啦这是?” 陆鸿心中悔愧,半抱着母亲一面喊着一面掐人中。母亲一直想要个孙子,哪晓得他突然抱来一个能把母亲气成这个样子? 并夫人几人见此状,也连忙跑来。她看了那孩子一眼,不无责备地说陆鸿道:“陆将军,您就是再不想与我这两个妹妹有什么,也不用拿一个孩子来气伯母吧?”说着对身后的妹妹道:“快去那杯凉茶来。” 曲儿看着这一片混乱,昏倒在地上的夫人,听到院长夫人的话时,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慌。 “娘,你醒醒。”陆鸿着急道:“这多大点事,您也值当气成这个样子?” 陆太太却呼出一口气,竟一把推开陆鸿,叱道:“多大个事?把孙子扔在外面这么久,这还不是大事?” 脸色却在看到曲儿时一下子变得温温和和的,起身就到曲儿身边,将明显受了惊吓的孩子抱住,轻柔哄道:“宝贝儿啊,委屈你跟你娘了。你爹这个混账,到家奶奶再跟他算账。” 周围几人,均是惊愕不已的样子。 听到动静赶来的并先生,这时也连忙目视陆鸿。别是被刺激到了吧。 陆鸿不安地上前一步,对哄着小家伙喊奶奶的母亲说道:“娘……你别吓着他了。” 难道他真错了,真这么不孝父母? “是是是,”陆太太连忙说道,掐了掐曲儿的小脸蛋说道:“孩子别怕,我是奶奶,是你爹的娘,能管着他。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不管你们母子,奶奶都不会轻易饶了他的。” 多可爱的大孙子啊,这孩子也舍得扔在外面! 陆太太叹了一口气。 难道是这孩子的母亲出身太低了,鸿儿才不愿娶家来,甚至连知道都不让他们知道?要不是今儿逼急了,也不会把孩子给带过来吧! 真是缘分啊,她还没进书院,就看见这孩子。 想着,陆太太又叹了一口气,一双手也轻柔地抚着小孩子软软的头发。 曲儿看着这妇人脸上柔和的笑容,渐渐不再心慌,他抬头看了爹爹一眼,爹爹紧皱着眉头一脸愁容。 ------题外话------ 道歉道地我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啥也不说了。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多了好几条评论,我一一翻着看了,只有一条还有点印象,说我写的怎么出来一个石头啊?我又翻上传章节,想找找哪写到石头了。还真给找到了,写的前后不搭的,当时立即就修改…… 其实我心里挺惦记着你们,断更心里总是会有一种负罪感。 对不起了,一直支持我的朋友。 124 惊闻 “你真是我奶奶吗?”他认真地问道。 “是啊”,陆太太轻柔地答道:“一看见你,奶奶就知道你是我们陆家的子孙,因为你这个小家伙啊,长得跟你爹爹小时候可真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陆鸿的耳中炸起一声惊雷。 曲儿现在多大? 他小时候长成这个样子吗? 他如何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记事很早啊! 曲儿多大! 陆鸿双目登时血红,凭着感觉抓住了曲儿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出生的?” “你发什么疯,吓着孩子了。”陆太太急道。 曲儿也被吓红了眼眶,却嗫嚅着说道:“我是庚子年,三月十五出生的,过了年,我就四岁了。” 陆鸿听罢,一行泪从眼中滑落。 四岁了,三月十五! 想他陆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从来没有想着问一问,她的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三月初三,九个月前六月初五,就是那一天。 怪不得一见她的面,他就有一种熟悉感。一度的怀疑,都在陆东去她原籍查问时打消。 为什么会查出一个岳传? 曲儿抬手摸了摸陆鸿脸上的泪痕,更加不安地喊了一声:“爹爹,你怎么了?” 陆太太也不安地叫了一声:“鸿儿?” 陆鸿抱着曲儿站起身,对并先生致了谦,说道:“娘,此事回家说吧。” …… “我也去”,朔儿见人又走了,连忙在后面喊道。 并夫人望着说走就走的人,看向自家相公道:“这到底是怎么个事?” 并先生却是哈哈一笑,说道:“绮儿两个还是换个目标吧,介之那边,嫁不过去喽。” …… 陆鸿没有骑马,而是上了马车。 陆太太喜欢地将曲儿抱在怀中不撒手,一直问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 陆鸿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看向曲儿,仍是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哪些地方出了差错。 岳家村,他去那个村子不止一次,却从未遇到过她。他的人在她的村子里查访不止一遍,也没有发现……不,发现了。 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他曾换过一个方法,让人紧查那些村落中庚子年六月初五之后出嫁的女子,失了清白的女儿的最常用的解决之道就是嫁人。 当时送来的单子上,有岳家村岳启万之女七月十八嫁到本村莫家。 但是因为他知道莫家,知道莫北轩被一个农村汉子挟恩要挟,定要他娶了那个农女。他与莫北轩交谈过,清楚他对岳家的反感。 所以,想也没想,这一户就从他心里漏出去了。 陆鸿只觉得心中搅动,胸口酸胀,他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 可是现在呢,当他注意到那个女人,怀疑到那个女人时,让人专门去查了她的,为何还是没有查出来? 岳传! 这个人物是关键,那么显然他撒谎了…… “鸿儿?你这是怎么了?”陆太太怀抱着孙子,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家儿子。 自从上车,就一句话都不说。怎么就是觉得,儿子一下子没了许多生气? “娘,我没事。”陆鸿坐正,长臂一伸把曲儿拉到自己身边,笑道:“儿子,坐爹身边来。” 陆太太笑着把曲儿推过去。 曲儿向来敏感,感觉到陆鸿言语间比以往一下子就增多了许多亲近之感,又是疑惑又是欣喜地翘着小腿一扒就坐到他的边上。 陆鸿笑了笑,却满是苦涩。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没由来地一个想法钻到脑海,若是没有儿子,那他是不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她? “爹爹?”曲儿叫道。 陆鸿听了,蓦地苦笑,他问道:“儿子,你知道什么是爹爹吗?” 曲儿回答:“爹爹是要跟娘亲一起住的人,会很疼我们,就想张伯和张玄一样。” 果然,他明白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 陆鸿又问道:“那你觉得莫北轩现在还是你爹爹吗?” 曲儿想了想,摇头。“不是了,娘亲说,他不要我们了,跟我们没关系了。”他认真地说道,小嘴抿着,像是忍着什么东西。 好!陆鸿点了点头。“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爹不是莫北轩,另有其人?”他有些艰难地问道。 陆太太听着,已经是疑惑震惊接踵而至了。 曲儿沉默了一阵,皱着两条小眉毛道:“娘亲说,她不知道谁是曲儿的爹爹。” 脑中再次一轰,陆鸿脸色惨白。 不知道!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断玉呢?她没有收起来吗? 但是不可能。 当初,他让手下乔装去那些村子收验各种玉石时,若是被人捡到,会收不上来? 那么她放着断玉,要做什么用? 他看了眼身边的小家伙。难道是为了日后给儿子认亲用? 马车直到陆府二门停下,陆太太下车时,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陆鸿此时面容平静,他将曲儿抱下,放到地上,这才说道:“娘,先用饭吧。” “宝贝儿,走,奶奶带你去吃饭。”陆太太牵了孙子就走,只怕把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饿坏了。 至于孙儿的娘,看儿子那个样子,定是别有内情,那就给他点时间。 这边陆老爷正一个人坐在静悄悄的餐室吃饭,心里埋怨着婆娘太不知心疼人。因为餐室没有动静,便特意把饭嚼地吧唧吧唧响。 “老头子,你注意点形象。” 正吃着,听到婆娘的声音,抬头一看,呦回来了。 眼一低,就看见自家婆娘手中牵着的小家伙,一口饭喷了出来。“你哪弄来一个小猴头,这么像咱家陆鸿那小子小时候的模样?”震吼一声。 陆太太皱着眉命令丫头们重新上菜,问了小家伙想吃什么,慢慢腾腾的吩咐了,这才牵着小家伙落了座。 曲儿又叫住了一个丫头道:“姐姐,麻烦你给朔儿送两碗鸡丝泡饭。” 丫头见这样懂礼貌的小人儿,也是喜欢得很,当下便笑着应了。陆太太满面笑容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真是懂事。 不过小孩子太懂事了,也不好。想想他爹,当年多淘。 陆老爷则从刚才就双眼放彩的盯着小曲儿,这时见丫头都走尽了,小心翼翼地伸手捏了捏曲儿的小胳膊,被自家娘子拍了一巴掌也是嘿嘿笑。 突然,他凑近婆娘,压低声音道:“这是咱陆家的种?” 陆太太无奈而又好笑地嗯了一声。 陆老爷却突然一拍桌子大吼道:“咱家的种,这咋才找回来?我陆工养了一个什么儿子啊。” “你吼什么吼,吼什么吼?”一向温婉的陆太太怒了,也拍了桌子道:“吓到孙子你就滚蛋!” 曲儿确实被那一吼吓住了,虽然感觉到这怒火不是朝向自己,但是对于这种破吼,他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 当下便跳下凳子,迈着小腿跑了出去。 夫妻两一看,着急忙慌地就跟了前去。 “宝贝儿啊,别怕别怕,爷爷不是吼你。”陆太太道。 “宝贝儿啊,快回来,爷爷的胡子给你拽。”陆老爷子道。 陆家下人都晕了,老爷夫人想孙子想疯了吧。从哪淘来一个孩子过爷爷奶奶瘾呢? 曲儿更不敢停,从来没有遇到过对他这么好这么好,这么热情的人。“爹爹,我要回家,我要找娘亲。”他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 他害怕了,害怕这里的人再也不让他出去。 陆鸿将陆东、陆西、陆北、陆南全部叫了过来,脸色阴沉,音如锋刃:“再去凉川,把岳传,岳家前后左右的邻居都给我押解过来,本将要亲自审问。” 四人惴惴应是。 两个执了铁鞭的人进来,陆东、陆西都低下了头。 陆鸿却摆了摆手,有些疲惫道:“任务紧要,二十鞭先记着,回来再受。” 话未完,就听见曲儿惊恐地叫声。 一摆手,四人退下。陆鸿换上笑脸,长腿一迈便走了出去。 “爹爹”,曲儿一眼看见,就扑了过来:“我要回家。” 陆鸿双眼一眯,微微一笑道:“爹定会让你回到你的家。” 陆老爷和陆太太这时也追了过来,颇有些着急道:“宝贝儿,这才是你的家呢。你要娘,咱就把你娘接过来。” 陆鸿皱了皱眉,开口道:“爹、娘,你们不要心急,这事儿子还待处理。”然后牵了曲儿,便直朝餐室而去。 陆老爷直觉得又想吼,你处理你的,孙子是陆家的!但是想到刚才一嗓子吓跑了孙子,生生闭上了嘴巴。 悻悻地对身边的妻子道:“这就是一根儿独苗的后果,哪有你这么怕疼的?生了这一个就不敢再生了?” 陆太太再次暴怒:“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都说了,别人是蚊子咬的疼,我就是针扎的疼。那么疼还给你生儿子,够了啊。你嫌独苗,你找小妾生去啊。” 陆太太走了,陆老爷子摇头:“找小妾生?咱家就得被淹了,要不是这,你当我不找啊。” …… 陆太太和陆老爷一致地要送曲儿去上学,曲儿仍是不安地紧抓着陆鸿的手。 害怕“奶奶”的曲儿,看着眼前说是他爷爷奶奶的两人,既有些害怕又很想靠近。但是……他紧紧地靠住了陆鸿,还是爹爹最亲。 陆鸿无奈地再次对爹娘强调:“爹,娘,你们既已知道前因,就不要这么心急,先慢慢的吧,别吓着她们了。” 虽然不甘,但是陆老爷子看着孙子有些怯怯的小脸儿,心顿时就软了,便应道:“知道知道,快送孩子去学堂吧。” 陆太太则是一阵沉默,终归是儿子对不起她们。可是岳筝……不正是太妃跟她说过的那个女子,已暗暗承认了她做金川王妃的。 …… 书院到了,陆鸿将小家伙抱下,拍拍他的小脑瓜却满心戚然,这竟然真是他的儿子? “儿子”,陆鸿说道:“今天的事情,回去了不要告诉你娘。” 曲儿双眸黑亮,总觉得爹爹今天对他特别特别好。“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鸿转头,对几步之外的朔儿道:“去私塾看书吧,下课的时候莫忘了过来给少爷送些茶点。” 茶点他们每天都会带着,只是奶奶都是准备最简单的,但是今天在陆府,来的时候竟然给兜了一皮囊。 朔儿觉得,这么点点心,就是三天也吃不完的。 “陆将军放心”,朔儿道:“小的记着呢。” 他虽自秉贱称,却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势。 陆鸿将目光在这小厮身上量了一瞬,突然散发出更为光盛强迫的气势。他沉声说道:“今日之事,回去了不可露出一字。” 朔儿纵使有再强的自尊心,也不过是一个孩子,身体不觉一抖,低头恭顺地应道:“小的遵命。” 曲儿拽了拽陆鸿的衣衫,说道:“朔儿不会说的,他听我的。” 陆鸿不禁粲然一笑,低身抱起儿子就朝东南角的小花园走去。几天前,他竟然还将这小家伙哄出来,哄他说认他做干儿子,以后就可以姓陆了,还与他分派任务,要他看着容成独。 那时他虽然对这小家伙不错,心中也很疼惜,但总归不如今日,不如明晓他就是她为他生下的儿子之后这种满心的怜爱。 这是他陆鸿的儿子,是他与她的儿子。 青石板前坐下,陆鸿问道:“儿子,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他知道小家伙对于这个意义上的父亲,是模糊的,但他不想让自己在儿子心中是与莫北轩等同的可以被替换的存在,所以一定要说清楚。 曲儿皱了皱眉,勾着小食指抓了抓额头,说道:“爹爹,没有人跟我说过。” “亲生父亲,就是没有我,你的爹爹,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你。”陆鸿说道:“至于莫北轩,那是因为爹爹把你与你的娘亲弄丢了,是他碰见了你们,所以你们就在他家住下,你以此才唤他一声爹爹。” “明白了吗?”陆鸿顿了片刻,才对皱着一张小脸的儿子道。 “明白了”,曲儿却突然满眼的笑意,说道:“就是说,我与莫北轩没有关系,与爹爹才有关系?” “聪明!”陆鸿抚掌赞道。 之后,他又带着曲儿到校场上教习射艺,直到上课的钟声敲响,才将小家伙送回学室。 张玄正在门口张望地等着,一见到曲儿过来,就拉着他跑进了学室。曲儿心情飞扬,座位上坐下了也毫不吝惜地给张玄一个大大的笑容。 陆鸿看了眼学室里笑眯眯的儿子,一转身眼光已经凝结。 恨不得立即飞到凉川,严加审讯。到底为什么,他那次派了人目标明确地去查她,竟仍是半点蛛丝不漏? 上次的暗查,难道是走露了风声?可又有谁会阻止他探查她? 容成独! 陆鸿心中马上得出这个答案,除了他,谁有这样的动机,又谁有这样的能力?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我与她的关系了?是怎么知道的?查到的吗?不肯能!我查了这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他一出手就能查得我与她曾经发生了什么吗? 那么,是她告诉他的? 她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一闪念间回想起那晚的恐惧的嘶哑的哭声,陆鸿浑身一抖。 她恨我是吗?所以才要带着我的儿子,嫁给另一个男人,还把这些事都告诉他,让我生生世世不得见她? 可是筝儿,我虽强要了你,那也只是身体被药物控制了无法自制,那个时候我的心也是疼的。疼痛却让*更清晰,我一直在给你道歉,你没有听到吗? 沉思中陆鸿红了眼眶,他的心在声嘶力竭地大喊。 一直对他暧昧不明,以退为进,就是让报复他吗? 陆鸿一直在回想与她见面以来的种种,她的每一句话。就是想不明白,她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他抬手抚到胸口,隔着衣服捏住了那块断玉。可以肯定,她没有看见过,怎么认出来的? 辨音? 还是刚才他的设想都只是设想,她根本没有认出他来? 那容成独怎么知道的? 真的是查出来的吗? 你能不娶莫灵儿吗?她曾经这么说。 莫家,她在那里过了两年多,可与莫家有什么关系? 他颈上的断玉,什么人都没有见过。 各种想法在头脑中转来转去,陆鸿有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猛地甩下马鞭,直回城中。既然往事无法把握,那就保证目前的万无一失。 刚进府门,陆鸿就令管家将府中各处下人召集过来。 “日后家中大小事务,但有敢泄露出去的,鞭捶至死方休。”他坐在厅堂主位,低沉凛冽,如风过雪原。 ------题外话------ 哎,都没人理我啦。 给大家推荐一本书,韩少功的《马桥词典》一本用词典形式写成的小说,言语真心犀利。还有老舍的短篇月牙儿,不知道有没有看过。 都挺好,试着去瞧瞧! 125 家人 王府西边有一个两进的小院子,无树无石一片平旷,却并排摆着两列八大口染缸,太阳光均匀地铺洒在染好的花布上。 深蓝底留白花,白底称深蓝花。 岳筝一进去,就赞叹不已地将那些还在晾晒的花布托在手中。简洁,活泼,亮丽,简直太好了。 她不停地穿行在一行行晾晒的花布间,蝴蝶戏花的蓝白,三塔倒影的蓝白,咧嘴石榴的红白,梅花艳艳的红白。看得她目不暇接,即使只有两种颜色。 出来了,岳筝对束着颜色斑斓的围裙的种举和姜亮道:“辛苦你们了。” “没有王爷的指示,一步步地改进,小人就是十辈子也染不出来这样的花布。”种举真诚地佩服道。 上一次染出来的几匹纱,完全是银子给堆出来的,而这次的,却是巧技啊! 姜亮这边却是连忙道:“奶奶过言了,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能亲手染出这样的花布,小人还需谢谢王爷给小人这次机会呢。” 如此说,岳筝笑了笑,也不与他们客气什么。将袖口拿手帕包着的一瓣半蓝花瓣拿出,递给姜亮道:“你们看一看,能不能提炼出似着半蓝花瓣的蓝色。” 并非是她觉得蓼蓝做颜料有什么不好,而是这半蓝花瓣的蓝太纯粹,太漂亮了。她甚至想,这样的蓝色若真能提出,一尺布可以比蓼蓝染制的贵上几文钱。 种举有些为难,却又突然一拍手道:“王爷定是有办法的。” 现在在他心中,王爷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岳筝摇了摇头,这花多少还是带着些香味的,她宁可不要也不会让他碰的。“你们试一试,如果不行就算了,千万不要与王爷说。”她说着,院门口响起脚步声。 轻轻的,却又十分沉稳从容。岳筝听的出来正是他的脚步声,“你们随意试,不是必须的。”再次嘱咐过,她就连忙走了出去。 边走还边抖了抖袖子,记得上一次,她在异园花丛中睡了半日出来,正遇见他来,一身的花香竟使得他脸色瞬间惨白。 所以自那日起,她就再不在花丛中细数花落了。 “走了走了,你又来干什么啊?”迎面推住了他的胳膊,岳筝无奈而又担心地说道:“这里各种味道混杂的,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她这几句话说地很有气势,像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孩子。 容成独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一致地低下了脑袋,抿嘴忍笑。 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开,上来交叉的小路,容成独才抬手扯了扯她的鼻子,“胆子长了不少,敢训起本王来了?”清凉而又慵懒。 岳筝连忙拉下他的手,死死地按住,颇有些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 虽是自己的地盘,但有下人跟着,与她并未名正言顺,未免她多想,容成独倒真是不再动手动脚。 “如何?”他问道:“什么时候开业?” 岳筝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道:“今天都腊月十六了,过了年再说吧。倒是可以趁年前这几天里,开工染一批布出来。” “可与染匠签了卖身契?”他又问道。 “哎呀!”岳筝说道:“为了染布,让他们一家卖身不恰当吧?我说不出口。” 真是一个随心而为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不恰当?”容成独优优雅雅、从从容容地说道:“说不定他们签了还要去庙里上香还愿呢。” 岳筝笑嗔了他一眼,“就是上赶着,也是因为王爷你啊,签到我家来,他们才不会这么上赶着呢。” “凡是你开的店,我都会罩着的。”他说道,颇为豪放。 “不然我就出面了。”他又说道。 “好了,我明天就跟种染匠说。”岳筝连忙说道。 岔路口时,容成独邀她去他那里坐坐。 “你几乎天天去我家,有差吗?”岳筝看着一副主人待客姿态的容成独,颇感无语。 “当然有差,礼尚往来嘛。”他清冷笑言。 孙嬷嬷这时过来,见过礼道:“王爷,娘娘请岳姑娘过去说会话。” 容成独脸上轻微的笑意敛去,更显清冷,还有一丝不悦地戒备。岳筝倒是很紧张,虽然前世太妃娘娘对她很好,但是今生说的话加起来超不过十句,而且有六句都是很严肃的话。 但她明白,此行必去。便屈膝一礼,笑道:“孙嬷嬷请前面带路。” 容成独双拳微握,终是无言。 “我待会就直接回了。”她转头说道。 “好”,他应道。 …… 正房西面的小耳室内,太妃一身暗黄绸衣常服凭几持书而坐,边上茶烟袅袅,东面小窗洞开,闪烁着光晕的阳光一圈圈照了进来。 一室暖融融的。 岳筝进去,太妃即抬眸看了她一眼,目视了旁边的圆凳,平常道:“坐吧。” 岳筝轻轻坐下。 太妃放下了书,看着那圈圈光晕道:“最近在做什么?” “平日没事,只有刺绣。”岳筝回道。 “嗯”,太妃随意地嗯了一声,又道:“听说你开了一家小绣庄?” “是的,开张已有十几天了。” “你以后就是独儿的人了,那种地方也就不必常去,有下人看着就行了。”太妃这么说道,岳筝忙惊讶地看向她。 “平日里我也只是过去看看就回了。”她说道,仍不掩惊讶,忍不住拿指尖戳了戳手心。 太妃突然笑呵一声,虽然冷冷的,却又含着无奈。 “民妇冒犯!”岳筝起身说道。 太妃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叹道:“你这女子,也是个倔的。就像刚才的话,为了讨好我你乖乖应下就是,哪个还管你是不是听话没有?” 岳筝心中舒了一口气,太妃娘娘的脾气极好,她早就知道了。 气氛很快融洽。 太妃突然道:“独儿他最近好多了,已经很久不用药了,多亏了你。听说你与月无人有些交情?” 岳筝脸色微变,她知道太妃接下来会说什么,但是月无人的那些话,她又怎么能对太妃说出? 只是干干地点了点头。 “你与他说说,让他给独儿治病来。”太妃脸上隐见喜色,说道:“当然了,报酬方面绝不会亏待他。再说了,独儿身体好了,于你也好。” 岳筝将心中的苦涩压下,微带笑意道:“前段时间我就让月无人给他看过了,月无人说这是慢病,需得好好调理。我的蜂蜜就是最好的调理之道,现在我已给他换了槐花蜜。槐花蜜略带着些含蕴的香气,他用了却没有半点不适,竟比之前的那些无味之蜜还要好些。” 太妃先是一脸忧色,听到此处又眼带笑意。昨天她是亲口询问过王祥的,说儿子的身体比起前段时间更是好了一倍不止。 她满是欣慰地慈和道:“好,你好好待独儿,我自然也会护着你的,就是日后到了京城,也不会让人欺了你。” 岳筝无奈一笑,说道:“我对他好,不为娘娘的护。不过,娘娘若是护着我,我也很高兴的。” 太妃也笑了起来。 …… 一大早就卷起了羊角风,种举一身石青绸衣,右手肩挎了个包袱,喜意洋洋地走出了王府大门。 街上行人单单,且都冷得抄着手匆匆而过。 但种举却觉得浑身力量,一点也不怕这冷风。 未到家门时,簌簌凉凉的黄豆大小的冰雹一颗颗砸下。“真的下了啊!”他欢喜地喊了一声。 走过去的一人斜视着这个一身绸衣的人,嗤了一声道:“您家里没有在外跑船的,不用担心,但也不用看见下个冰蛋子就这么高兴吧?” 种举连忙摆手,他高兴地可不是这个。两天前,他拿了染好的样布送去给王爷看,得幸不同于前次染纱,这次门边的婢女没有转交而是让他直接进了。 进去时,王爷正在吩咐下人去办一件事,就是这个关于冰雹的事,是让那黑衣侍卫传信给沿海一边大小港口,冰雹将临,近几日一律不准出海。又让传令张府君,金川及靠南章川的内河港口也必须关闭。 当时他一边听着,王爷那全是下命令的语气,还以为是什么事惹到了王爷才有了这个命令。谁知道,今天一早就阴蒙着天,他没到家呢,冰雹蛋子就砸了下来。 以后他也算间接给王爷办事了,如今知王爷还能未卜先知,他能不高兴吗? 路人瞅了眼这个满脸傻笑的男人,忿忿地哼了一声就走开了。人家高兴,他管得找吗? “老哥,你别担心,前两天府君就下令关了港口了。”种举喊道。 路人再次哼了一声,他三个儿子都跑船,封港他会不知道? 种举心情很好,再次喊道:“老哥放心吧,或许你回到家跑船出去的人也都回了,这不就快过年了,又封了港,肯定收拾收拾都回来了。” 他正说着,家里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看见好几日不见的媳妇儿,高兴地说道:“媳妇儿啊,回来了我。”说着动了动鼻子:“做了什么好吃的等我呢?” 挤着进了门的种举自然不知,金川有个老汉把他当作神算子找了好一段时间。 “又换了新衣服啊?”种夫人也不进屋,抗在门壁冷笑着道。 “怎么样?”种举依然笑,还指了指袖子上的一圈花纹:“就这绣花,花多少钱都买不到。” 话没说完,被一只鞋子给盖到了头上。 “今儿你不说清楚滚出去的这段时间干嘛去了,老娘我就到官府请求跟你和离。”种夫人气得大吼。 还高兴地飘飘然的种举却是蒙了一下子,“好好儿,最小的儿子都该娶媳妇了,你闹什么呢!” 种夫人被这一吼,红了眼睛,一脚有鞋一脚没鞋地走回了房间。 种举嘀咕了一声,挎着包袱也连忙跟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媳妇在收拾东西,连忙上前拦住:“老夫老妻的,你干什么呢这是?” “是啊,老夫老妻的你腻味了。这家也富了,儿子也都成就了,我这黄脸婆也该被踢出去了。上一次出门,半个月不着家,回来后问你一句哪儿去了,你就支支吾吾的。我也不是那容不下的人,你不说我且忍你。这一次呢,又弄个几天不着家。” 种夫人说着就满脸泪痕。 “这都哪跟哪儿啊!”种举嗨了一声,又道:“有你这样的贤妻,我外面还找什么人啊?” “贤妻,是嫌弃吧!”哼了一声道,不过脸色已经好了许多。 种举将包袱放在桌子上,也旁边坐了下来,说道:“这次倒是能跟你说了,我上一次还有这次都是被王府的人给叫过去染布了。” 种夫人先是惊讶,随即有些气怨道:“王府的人也是,你总说清楚人去的地方啊!” “你懂什么?人情世道的,那么贵的人家,哪会关心你担心不担心?”种举说道。 “可是染个布也用不了这么些时间吧。”种夫人又不相信地问道。 种举便把前事一一说了,还将包袱里带来的几套蓝印花布做成的衣装。 种夫人拿在手里看着,不住地赞叹。 种举依旧说着这几天的事。 …… “什么?你把咱们一家人都买了?”只问冰雹声的院子里响起一声惊吼:“你是傻呀还是缺根筋啊,不缺吃不缺喝的,你把一家人都买了。我的满儿过了年还要参加科考呢,你这个老不死的糊涂蛋。” 这声吼,彻底惊动了另一边住着的大儿子家。 一个天蓝衣男人很快跑了进来,疑问道:“爹,娘刚才说什么啊?” 种举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毋燥,慢慢地说明了事情缘由,末了道:“不签,我就是一个死。虽然王爷一向没有说,我打滚了这么多年,这些还看得出来的。不过……” 种夫人却在这时边擦眼泪边恨恨道:“王爷就能不讲理,为了一个女人的生意,如此胁迫我们,哪是做王爷的?” “你给我住口”,种举忙喊道:“我这不还没说完呢!” “娘,你让爹说完。”大儿子也道。 “咱们家满儿科考已经参加过一次,名次落的那叫一个惨,还不是因为咱们商户出身?说的是不歧视商户,影响还是大着呢。那些个策卷的老爷,都不想取商人子弟。可是咱成了岳家的家人以后,那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能怎么不一样?”种夫人肿着眼睛道。还不是一户普通人家,再是王爷看上的女人能怎样。 种举无力地瞪了媳妇一眼,接着说道:“你是不知道王爷对那岳姑娘的看重,就前次让我染得那几匹纱,两匹正红,花样中都是带着龙凤的,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做喜服用的。这些我的猜测且不说,你看着这些布好,放在那几匹纱跟前,啥都不是?” “那几匹纱,其实也就四匹,你猜猜共花费多少?”种举突然问道。 “多少啊爹?”大儿子问道。 “难不成几千两?”种夫人道。 种举哈哈笑道:“夫人啊,你可真不舍得猜。我粗算了一下,十万两不止。” 母子两人都长大了嘴巴。“这不是银子给堆出来的吗?” “可不就是银子堆出来的!”种举说道:“不过你们嘴巴严点,别处去乱说。至于这些蓝印花布,是那岳姑娘想要做这方面的生意,王爷不停地改进方法,才得了这门巧技。” “你们说说,我知道这染法,王爷能放心把我给放出来吗?” “那咱们也太吃亏了。好好的主子不做,一夜之间成了下人。”种夫人还有些怨气。 “娘,你没听过,宰相家的下人七品官吗?”大儿子说道:“听爹这么说,咱们家日后定比现在好。退一步说,就是没有王府提携,咱们种家是跟着印花布给绑在一起了,家业必定再兴。” “我儿说地对”,种举呵呵笑道:“况且咱们真的不亏,金鳞侍卫跟我透露了,只要是咱们满儿有实学,这次科考定然取中。期年之内,金川城没几家敢小瞧咱们。” “总是下人,咱们满儿就是被取中,也要被同僚看不起的。”种夫人小声说道。 “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跟金川王府挂着勾的,几个人敢看不起!”种举蔚然笑道:“皇上就这一个亲弟,王爷可从没提拔过人进朝廷呢。咱们满儿进了,日后也不用管那些官员拉帮结派的,做个清流官员不比什么好?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求求岳姑娘,说句话,让儿子还来咱们这一片做官,岂不是荣归故里?” 126 无缘 冰雹渐渐转成了枣子般大小,噼噼啪啪地从灰沉沉的天幕穹顶坠下。 一行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四人步履匆匆地走进陆府。 陆鸿一身锦白常服,坐在书桌后面,表情上看不出半点焦急不耐,只有无意识中将手中书页捏掉的一角透露出了他的情绪。 “人呢?”看着从进来就跪在书桌前方一声不吭的四人,他轻声问道。 陆东四人却都忍不住一抖。 “回将军的话,凉州北部一带一个多月前爆发瘟疫,而岳家村已是十室九空,整个县城死了一半以上的人口。属下四人连夜查访,没有,半点线索。”陆东低着头,清晰缓慢的说道。 陆鸿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手边的书一下子被挥了出去,将陆东身上的蓑衣削下一节来,滴下了几滴鲜红的血珠。 陆东身姿未动,声调也未发生任何变化。“岳家村村人,几乎都死在了那场瘟疫中,存下的也不过是几个黄口稚儿。属下们访到岳家村周近十几个村庄,没有知晓岳夫人的人……” 陆老爷百无聊赖地在房内转了两圈,便让人取来蓑衣、木屐换了。 陆太太打着帘子站在内室门口,问道:“下这么大的雹子,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孙子。”陆老爷一边系着领口的蓑衣带子,一边说道。 “书院里不是昨天就休年假了,你去哪看?”陆太太虽然也想那个小家伙了,还是这么问道。 “休年假就休呗,我就不能去他娘的看。”陆老爷已经在戴斗笠了,平常至极道:“我让人问了,咱们小孙孙和他娘都在玉弯巷住着。” 陆太太听此,脸上就现出愁容,没好气道:“我不知道?你就消停会儿吧,这事让儿子处理好再说。你巴巴地跑过去,说我来看孙子呢,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事情不简单,陆老爷知道。因为那女人不简单,她想带着他陆家的子孙嫁到王府去。王爷不好得罪……“我去跟儿子商量商量去。” 陆老爷来的时候,陆东正说道:“两日查访,半点消息也无。至于访到的那几个小儿,根本连岳夫人是谁都不知道。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记得与小少爷有过接触,其余无从得知。” “属下无能,甘受任何惩罚。”最终,陆东沉声道。毕竟从现在的情况看来,那小孩子与小时的少爷既然如老爷太太说地那般相像,那么当初就是他们的失误了。 陆鸿一时觉得晕晕沉沉的。还是没有结果?当初凭猜测而让陆东去查她,没有结果!现在知道了那孩子与自己的关系,还是没有结果! 要查,也不过是为了查清楚,为何岳传当初要说谎?是不是容成独的人干预了,或者说是不是她让人做的? 这些才是他的目的。 但是,瘟疫?大冬天冰封千里的北国,也会出现瘟疫吗?这次又是谁干预他?容成独吗?不可能,这次陆东几人的行迹都是最高隐密,他不可能知道。 那么是谁?天吗? 陆鸿呵呵而笑,却满目狠厉。找她那么多年,没有消息,现在得到了线索,还是这么给终断了。陆鸿觉得心中发冷,这是老天在故意耍着他玩吗? 你不给我们缘分,我不论争抢也要夺来! 不就是瘟疫死了一个村子的人吗?“从今日起,你们去给我查。我就不信一个岳家村没有外出行商,搬离,而逃过这场瘟疫的。查到,不论是什么人,都直接带过来。一个月内,查不到你们四个也不必跟着我了。”陆鸿说道,誓不罢休的狠气到处弥漫。 争缘,就从这里开始吧! “还查什么查,那小家伙一看就是咱家的种”,陆老爷背着手走了进来,沉着脸说道:“若是你不确定,将小家伙抱来滴血验一下不就好了,整得这么费事。” 不确定? 陆鸿心中腾起一丝怀疑,他之所以确定曲儿是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母亲说他与自己小时候模样甚似;而母亲之所以会确定曲儿是陆家子孙,是因为他带着曲儿去见了母亲。 所以说,是他们相互以对方的态度来确定自己的态度,但各自其实都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勉强可以说为证据的,也只是曲儿与他长的很像。但是长的像,并不一定就是自己的儿子。那么,滴血认亲确实是很好的一个办法。 陆鸿闭了闭眼睛,闪着期盼目光要他做爹爹的小家伙出现在眼前。 “爹”,陆鸿音色平常道:“我很确定,我只是想查查她。” “她?”陆老爷子疑惑,旋即恍然大悟道:“你怀疑曲儿不是那女人生的?或者是她拣的?或者是她偷的?” 尽管陆东几人还在紧张的状态中,但听见老爷这样漫无边际地话,还是忍不住想笑。 拣还有可能?偷?老爷也太能扯了吧! 陆鸿却是心头一跳,更多的想法在心中转来转去,却没有一个是立得住脚的,他忍不住的烦躁。 “还不下去?”看见还跪在那里的四个手下,陆鸿气得大吼。 从来没觉得这四个,这么没用过。 陆东四人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鸿儿啊!”陆老爷从来没有的慈祥道:“不论曲儿怎么来的,都是咱陆家的子孙,还是尽早认祖归宗比较好。” 陆鸿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既然如此,爹能去玉弯巷看看小孙子吧?前天让人做了一个小木马,本来说是去书院给小家伙送去呢,谁知道都休假了。”陆老爷又商量道。 “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清楚她对我的态度之前,您和娘都别去,况且……”她如今心里全是容成独,“总之您别上门去找。” 陆鸿说着,心中更加烦躁,提步便走。 陆老爷气得跺脚,喊道:“真是长出息了,自家的孩子连去看看都不让。你怕个球啊!” 书房内陆老爷声如洪钟,室外冰雹落地声一阵紧似一阵。 陆鸿一身锦白单衣走在天幕下,枣子大的冰雹一个接一个的砸在肩头,他的目光却很沉静,好像失去了任何感觉。 能感觉到的,只是一个又一个交叉在一起的设想。从未有过的无力,陆鸿突然升起一股冲动,他可以不必如此猜测,什么后果都不管,直接向那个女人问清楚。 问问她,六年前,晚上,山上? 陆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把明晃晃的刀劈空扔来。他灵敏地向后退了一步,刀面啪地落地。 陆鸿警惕又不掩疑惑地向着刀来的方向看去,临街的半开的房门口前站着一个笑眯眯的老婆婆。 “没事吧,小伙子?”老婆婆笑着,不好意思地问道。明明刚才看看没有人的,这一撂却差点撂到人的身上,真是眼花了。 “没事”,陆鸿气势压了下来,又问道:“您这好好的刀,扔出来干什么?” “雹子一直下,扔个刀就老天爷就不敢下了。”婆婆笑道。 “怎么说?”陆鸿紧跟着问道。 “下雹子哪有下刀子厉害?” 陆鸿点了点头。 他步履依旧,后面响起了老婆婆的喊声:“小伙子,给你一披蓑衣吧。” “谢谢了,不过不用。”陆鸿心思稍静,说着继续前行,竟有势如破竹之势。 本意去玉弯巷,却沿着大道一直走到了横桥。悠扬深远的琴音冲散在只有击打声的空中,陆鸿顺着琴音而上。 往日热闹异常的宽大桥面,及周围的一圈地域,空空阔阔,冰雹撞击地面的声音,琴音,更加突出了此时的静寂。 桥中央撑着一柄大黄伞,一黄须中年男子盘膝坐于蒲团上,膝上平放着七弦琴。到了近前,琴音愈显深邃。 “来推卦吗?”男子问道,音声浑厚。 “我不问卦。”陆鸿说道。 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清朗一笑,说道:“吾观公子眉目缭乱,定有情事扰心。既然人力无为,何不问问天意。” 陆鸿神色动摇。 男子住了琴音,推出一张纸,纸上压着一支笔,笑意道:“今日不推卦,公子测字吧。” 陆鸿默然,挥笔出一玉字。 男子抚须而笑,却又叹了一声道:“玉已断,无缘无分啊!” 陆鸿浑身一震,一把抓住了男子的衣领,几乎是吼道:“断玉?你知道什么,给本将说清楚?” 男子淡淡拂开了陆鸿的手,说道:“这一玉字,中心笔画断裂,玉是牵系缘分的吉物,现在中断,缘分自然断了。终生不得相见,才乃是公子福分。可是观此字,虽断实系,终得会首,才是苦啊。” “所以,公子所寻之人,别再寻找了才好。”他带着劝诫道。 “这么说,我能找到她?”陆鸿问道。 男子点头。 陆鸿呵然一笑,“我已然找到,又何须问你。” 说过,他转身离去。 身后悠扬的琴音再度响起。 陆鸿一直走,直到再听不见那能穿透人心的琴音。 …… 岳筝带着红儿和小文在蚕房内缫丝,小曲儿与朔儿左右跑着帮忙。蜂儿嗡嗡地飞在房间内,落在红儿手中的粉纱上,吓得她惊叫了一声。 蜂儿随即调皮地飞走,气得红儿哼了一声,转向岳筝告状道:“奶奶,你瞧蜂儿,整日地来吓我。” 岳筝好笑道:“谁让你还害怕它呢。”说着便呵斥蜂儿:“你老实点,别再欺负红儿,不然一个月不让你归巢。” 蜂儿飞转了一圈,停在了曲儿的发髻上。 红儿却道:“奶奶,是桃坞,你可别再忘了。您都不记着,奴婢这名字怎么叫出来啊。” 小文也出声道:“桃坞比红儿好听。” 岳筝一笑,“记住了,桃坞。”改了名,也改命! 门口人影一笑,握着把扇子的月无人闪了进来。 “月神医,您怎么私闯别家宅院?”小文与桃坞异口同声,警惕地问道。 月无人哈哈一笑,“好热闹呀。在下月无人,岳娘子是顶顶欢迎我的。”他双手握扇失礼。 “你有什么事,外面这么大冰雹也拦不住?”岳筝对滥施风流的月无人道。 月无人拇指一动,打开扇子,只见扇面都破了,连忙又合上,走上前道:“下着冰雹,家里又没病人。想你了,就来看看。” “你这个登徒子!”小文与桃坞又是齐声喊道。 “好厉害的丫头啊。”月无人说道。 曲儿却上前,挡在三个女人前面,抱臂喝道:“你又来我家?快快离开,不然我让天明哥哥来揍你。” 月无人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被小家伙后退一步躲开了,痞痞笑道:“揍我啊,要不要叔叔先教会你飞叶射物?” 小曲儿想起往事,大恼,月无人看着好玩,又伸手来逗小家伙。曲儿却双手一伸,抱住他的手就是一口。 “管管你儿子啊!”月无人甩了甩手,不甚用力。叫声中故意透着点凄厉,倒像是专门逗着小家伙玩的。 “曲儿”,岳筝道:“快放开,与朔儿漱漱口去。” 曲儿听罢,呲着小牙放开,扒了扒眼睛道:“漱口,坏叔叔手上有巴巴。” 月无人脸一阵青一阵白的,看着小家伙走了,对岳筝道:“你儿子怎么这么笨,说我手上有那什么,他不还咬了?” “这叫……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岳筝难掩笑意道:“况且,我儿子不是漱口去了吗?” 月无人撇了撇嘴,“什么说法,真是一对母子!” “你来不会就是说这些闲话的吧?”岳筝问道。 月无人没理,兀自从角落里扒出一个凳子,亲力亲为地拿扇子扇了扇,坐下了才道:“一人无聊,想找你说说话不行啊?” 有些怅怅的。 岳筝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可以了”,说话之间却不耽误手上忙碌。 月无人那边却是好一阵没有说话。 岳筝疑惑地看过去一眼,落在她身上的眼光立即放低了一些,落在她手中的丝上。 月无人将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说道:“女人家怎么什么时候都有事情做?” 桃坞和小文听了都笑。 “笑什么?”月无人满脸疑问。 “那是因为您是爷,男人是天,女人是跑在地上的马,不干活能怎么?”小文说道。 “一个小丫头,说话倒头头是道的。”月无人看了她一眼,道。 小文脸色一红,忙低下头道:“这都是听奶奶说的。” 岳筝警告地看了月无人一眼,小丫头单纯着呢。 月无人像曲儿似的呲牙一笑。 这个人!“你大冷天的又打什么扇子呢?”岳筝问道。 月无人晾了晾手中的折扇,道:“没有蓑衣,暂以当伞。” 曲儿与朔儿这时又跑了回来,先到娘亲跟前,从手里的纸包中捏出一个杨梅喂到娘亲口中,然后又分给桃坞和小文,故意馋月无人。 “好香的酱杨梅啊”,月无人很配合地说道。早就知道那天把这小家伙惹得不轻,就陪他玩玩吧。 曲儿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娘亲做的,当然很香了。”依旧得意地小声音。 这还是岳筝见异园中成熟的杨梅落了满地,红艳艳地铺在地上,便取了两篮子忙里偷闲地做了些。 其实异园中得水果,像这样落了的多的不可胜数。 每次见了,岳筝都很是心疼。倒是蜂儿说,这些落了东西并非白费,能使异园下脉无极水更加甘甜,这才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而月无人听是岳筝做的,再闻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竟然不争气地口舌生津,俗称流口水。 他拿扇子扇了扇,绝不没出息地跟一个小孩子要东西吃。 曲儿如此而番打击了月无人,消了心蒂,又与朔儿在一边玩去了。 月无人蓦地叹了一口气,岳筝看向他:“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张纨又来找我,说我能放张家一条生路,可以嫁给我来做妾。”月无人陈述道。 岳筝想了想,说道:“这样也不错啊,张纨那样的大小姐,嫁给你做妾,也算是报复张家的一种手段了。” 月无人看向说话的女人,他这么想过,但是,他不想娶一个仇家的女儿放在家里膈应自己。就算让张纨给自己做妾,比让张家破产更能折磨他们。 “张敢说,当初是我爷自己撞到烛台,才引了大火,烧了我们家,也不是他们想的。”月无人却说道。 啊?“那你是想放过他们了?”岳筝不可思议道。 “夜半火起,烧死我爷,烧伤我爹,气病我娘,若不是我在山上,也难逃此劫。”月无人冷笑道:“知道张敢气死人不偿命的手段了吧!” 岳筝默默无语。这人怕是心里很不好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了。 月无人却是在说起张纨伊始,就忘了屋里的其他人,觉得只他们两人在谈话而已。 房间里异样的寂静,才让他惊觉回神。不过,他旋即一笑,说了就说了,隐痛就不再是隐痛了。 “那你想怎么办?”岳筝问道。不会是想给张家致命一击,让他们在金川再也待不下去吧? 其实这几天来,在月无人有意故意地为金川那些富贵人家,特别是与张家蜜兴旺起来有很大贡献的人家的主妇接诊调理身体后,几乎都建议人家用岳家蜜。 可以说,现在的张家已是一点生意都没有了。昨天张家才降过价,比这边的价格还低。岳筝也明白,这样的价格对于张家来说,简直是往外扔蜜。 他们打的主意,岳筝当然清楚,可能想用价格挽留住客户,直到把这边打趴下吧。 但是张家有再多的钱,也撑不下去的。因为她的蜂蜜,根本不要本钱啊。 当然了,这方面,月无人也是不知道的。前几天,他竟揣了五六千两的银票过来,一见面就扔桌子上,“给你补本的”,他这么说。 一直说自己家的蜜得以扬名,全是接了他月家的名,薄利多销的月无人,竟又别扭的给她送什么补本钱,让岳筝又欣慰又好笑。 虽然自己不嫌钱多,但是异园中的蜂蜜能卖的这么火,确实与月无人有莫大的关系,当时就推拒了。 “我有赚的”,她说。 “呵,别是蜜源一大部分是金川王那里来的?”他轻讽道。 “整个金川这么大,就那一间店,离得远的人很多都不想跑远路,所以,再多开三家店怎么样?” 月无人的话拉回了岳筝的思绪。 她想了想,连忙摆手:“没钱了,不开。” “你还缺钱啊!”月无人怪笑。 “当然了”,岳筝瞪眼。 桃坞忍不住插口道:“其实奶奶,何不把咱家的蜜批出一些给货郎的,这蜜价格又低,货郎走街窜巷的,一定很好卖。” “好办法!”岳筝笑赞道,早怎么没想到呢。 月无人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可行”,他说道。 “我让月大写几张告知贴到城门口去”,月无人笑了:“这样一来,张家的钱就散的更快了。” 岳筝想到莫家,他们现在已经很不顺了,但是还有品鉴大会那一个使得齐若兰扬名的可能,还有一个即将奋起的齐家,所以她的战争还没开始呢。 走的时候,月无人在她身边低声道:“待会让你家的小厮给我送点杨梅去。” 岳筝先是一怔,随即看着月无人很快地飘出去的身影好笑不已。 到了前院,便遣了天明端了一碟子杨梅送了过去。 …… 冰雹渐渐地小了,却夹杂着密密的雨珠,李嬷嬷无意间朝外望了一眼,惊喝一声连忙打了把黄油伞出去。 给踽踽独行进来的人遮了伞,李嬷嬷担忧道:“将军啊,怎么出门也不打个伞,都淋成什么样子了?” 薄薄的白衣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体上,严密的肌理也隐隐显现。 “可别冻伤了,这个时候已经很冷啦。”李嬷嬷又急急地说道。 “没事”,陆鸿说:“我有急事,你下去吧。” 被冷雨打击下热气蒸腾的身躯走出伞下,又浇了一阵冷雨,到了岳筝的门口停住。他敲了敲门,她很快拉开半关着的那扇门,同时还好笑地说道:“敲什么门啊?这样的天气,你怎么还出门?” 却在看到是他时,声音生生止住。 “哎呀,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岳筝惊讶疑惑。 陆鸿扯了扯嘴角,说道:“我来问一个问题。” “你怎么了?这么不对劲?”岳筝对着这样的陆鸿,感觉很怪异。 看到他这一身的雨湿,又侧开身:“你快进来吧,有什么问题非要今天问不可?” 陆鸿没有动,只是问道:“筝儿,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岳筝心中一顿,脸色微变。她正要说话,他道:“你老实说,我没事,只是很多事都想不明白,又不敢直接揭开。” “好吧,我之前是讨厌你,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她看着他道。 相处中,早就不讨厌他了。其实之前对他的讨厌,有一大部分都是迁怒,因为那时自己不知该怒谁。 “你知道我是谁吗?”陆鸿一瞬间怒火冲头,却强忍住了,抬手按在了胸口处,终究没有把那块与衣服粘在一起的断玉扯出。 岳筝疑惑地看住他,“陆鸿,你今天怎么了?” 陆鸿看向她,却是满目柔光,前所未有的,他说:“没事,一时感叹。让天明去将军府把我的衣服拿来,你去给我煮些姜茶吧,我想我是风寒了。” “好吧,西厢有一间收拾好的客房。”岳筝点头道。 陆鸿眼色一沉,瞬间又是笑意。“好”,他应道。 曲儿听说陆鸿来了,欢呼一声就跑去了客房。陆鸿喝过姜茶,干衣服才回来,他换上衣服也没当时走,领着曲儿又是重新给那只小狐狸做窝又是考校他背书的情况。 曲儿一直不让他走,岳筝便留他吃晚饭。 容成独来时,给她带了两身府里绣娘做的蓝印花布的衣服,但是却对她道:“这两件衣服给你的婢女,让她们过年时候穿。” 岳筝正看得喜欢,猛地一听这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颇为不满道:“王爷真是心细如发,连我婢女过年穿什么衣服都给包了。” 容成独先是不明所以,却马上明悟,这是他的筝筝看到他“关心”别的女人,心里不舒服了? 他轻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王爷也不好做啊,要关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岳筝脸色更难看了。 容成独哈哈大笑,“别小心眼,不能跟婢女争东西。”他十分好心地劝解道。 但是他脸上愉悦的笑容却在看到牵着小曲儿进来的陆鸿时,顿时沉在洁白如玉的面容之下。 因为陆鸿的眼光,透露出太多的挑衅与不屑一顾。就好像,有什么被他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一样。 容成独很快看到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孩子,神情不禁更为严肃……这个曲儿,既然对他好也不行,也不是不能舍弃的。 127 为仆 连阴几天,终于晴了起来,一大早便是朝霞光烂。又因再过五天就是年三十,街上空前的热闹起来。担了各种小食的人沿街叫卖,摊贩也列满街衢两边,这是少有的不限制沿街货贩的时候。 岳筝走过热闹的街道,到了自家绣庄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网兜的菱角和马蹄粉。过年所需的各种糕点吃食都到了准备的时刻,而她还没有开始准备呢。 虽然瞎婆婆说让她带着曲儿回落柳村过年,但这边还有一大家子人呢。总不能都带过去吧,而且过年了,乐趣不就是在这打扫房屋、准备吃食的过程中? 现在虽然还早,但是绣庄里已是进进出出的忙碌起来了。 岳筝进去,见陈列绣品的那边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桃坞与姜氏两个人忙得一人要同时应付三四人,招手让坐在店铺与后院门口的小燕儿把菱角和马蹄粉拿到后院,就过去帮忙。 现在卖的正火的这批绣品,是前段时间放绣出去的樱桃、荔枝一系列的以喜庆颜色的水果为主图的刺绣。并不要求很高的绣技,大多是简单的平绣,只是求其喜庆之意,正是要在年节前推出去的。 放出去时,大幅刺绣一百文一件,尺幅小一些的六十文三十文不等。现在收回来,每幅都至少要赚一多半。 这些既构图精巧,又简单大方的绣图,倒是很受姑娘媳妇们的喜欢。据桃坞说,昨天一开始卖,就卖出去三百二十八件之多。 丫头还说有好些娘子都已经做好了新年的衣服,见到这样的绣布,有好多都又买下几幅裁衣服呢。 岳筝笑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桃坞很是不服气地道:“今天还是天气不好,街上人少呢,明天奶奶亲自去看。” 这一大早就如此热闹的场面,岳筝好笑地暗叹。看来女人都是爱美的,好看的衣裳再多也不嫌少的。 当听到面前两位少妇模样的女子在讨论着买几幅做几套春衫,一过年就能上身了。岳筝笑着接话道:“来年春衫,还不定兴起什么样的布料呢。不若到时候再买。” 左边的浅领少妇忍不住笑道:“你这样买东西,也太实在了。东家知道了,少不了要扣你工钱。” 姜婶忙里偷闲道:“夫人可说错了,这就是我们东家老板娘呢。” “原来是老板娘啊,这么实诚,那我们就再多买几幅吧,可给我们算便宜点。”少妇又笑道。 实诚?岳筝失笑,她不过是觉得就是过了年做春衫还不是去买她家的印花布?于是便道:“没问题,结算时把零头给您抹了,没零头的话,也少给您算三十文如何?” 少妇喜得眉开眼笑,其实三十文放在手里也不会多在意,但若是买东西时省下的,就是喜欢。 旁边的人见此,也都纷纷要抹零头便宜的。 桃坞跺了跺脚,奶奶也太不会做生意了,三十文啊,说没就没了。若是零头少于三十文的话,人家肯定不要抹零头,而是直接要便宜三十文的;若是零头过了三十文的话,至七*十文,也都给抹去吗? “奶奶啊,你后面看看去吧,好娘她们都说想你了呢。”桃坞一边给面前的人算账,一边说道。 “你这两幅,三百二十文。”她随即又对柜台前的中年妈妈道。 妈妈笑了笑,转向岳筝道:“老板娘,这零头也给抹了吧。毕竟咱也时常光顾你们家店,一会儿还过去买两罐蜂蜜的。” “您只要两幅,也抹了零头,我们就没得赚了。”桃坞笑着道。 柜台后面还给岳筝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岳筝明白自己一句话给坏了规矩了,谁让她现在手里钱多了,就觉得几十文很少了呢。不过,怎么也是老板娘,不说话躲走给客人的印象就不怎么好了。 想了想,便道:“既然妈妈您说了,这二十文零头就给您抹了。我刚才的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改。这样吧,从这位妈妈开始,只要买在四件,或者超过四件的,零头都不算了。” 后面等着的妇人,听了这话都笑着称赞。 桃坞听了,则满脸的肉痛,还得笑对着客人。 “奶奶,您去歇着吧,这些桃坞和姜大婶来做就行了。”她再次忙里偷闲道。 姜大婶也连连点头,奶奶啥都好,就是出手太大方了。 岳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柜台右边走了出去。桃坞这性子,简直跟金鳞一个样子嘛,都那么爱钱,不如跟容成独说说,把桃坞嫁给金鳞? 这个想法在脑中只是一闪,岳筝就很快地抓住了。这真是个好主意,而且,好像金鳞这段时间出现的很频繁啊,有一次她还撞见金鳞给那丫头带东西。 虽然只是一兜糯米面,但是这更能说明问题了。什么时候一等一的大侍卫会去买那糯米面了,说不定金鳞早就有那意思了。 倒是桃坞这丫头,一点都不显! 岳筝皱眉暗思。 “奶奶,我娘做的糍粑,里面是豆沙馅呢。”小燕见岳筝出来,连忙跑到她跟前,双手捧着白团团的两个糍粑朝她递着。 岳筝回神,看到小丫头这可爱的样子简直爱到了心里。一个多月下来,以前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已经肉乎水灵了不少。 想起前天带着小家伙去张府看再晴姐。张玄说他很快就要有小妹妹,曲儿当时满眼惊奇和羡慕地拉着她的手说:“娘,曲儿也要小妹妹。” “曲儿别急,很快你就会有小妹妹了。”再晴打趣道。 “都快生了还不老实点。”岳筝当时说她,再对上儿子期盼的目光,心里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弯下腰掂了掂小燕儿,笑道:“小燕儿真乖。”心里却在想,早早地生个小姑娘跟曲儿作伴也不错。 “奶奶吃”,小丫头备受鼓舞地把糍粑递到岳筝嘴边。 店铺右间这时却起了一阵哄闹声,好像是有人说那边老板娘都让便宜卖了,这边的不也便宜点? 岳筝倒不急着理会,想听听邦子会怎么处理,轻轻咬了一口小丫头举着的糍粑,便拍着她的小脑袋让她去后院玩。店里人多杂,还真不是小姑娘待的地方。 看看小燕的年龄也三四岁了,不能像大家女儿读书识字,跟在好娘身边学起女红倒是好年纪。现在并不一定让好娘教她什么,但是带着她们三个绣娘身边,耳濡目染地再大一些学起来也容易。 “后院里去看好婶娘她们刺绣吧,乖乖的啊。”岳筝想了想,说道。 姜氏向来不提让小燕儿学女红的事,先让她去玩着,自己再跟姜氏说吧。虽然是主仆关系,但岳筝并不想太过于干涉他们的生活。 小燕儿却说道:“娘不让我去绣坊,说我会打扰到好婶娘她们。” 看着小丫头懂事的样子,岳筝又笑了:“没关系,你若是喜欢,可以让好婶娘给你找个小绣绷来先绣着玩。” 小燕儿点头,像模似样地施了一个屈膝礼,就蹦跳着开了门喊着好婶娘跑过去了。 岳筝笑了笑,转身几步过去右间。邦子已经安抚好了这些叫嚷着让便宜些的顾客,不过还是听得人抱怨:“张家蜜现在可是比你们的便宜的多呢,你们这买到三坛子才降三十文,不厚道呀。” 但是也有人说:“我看你是被这物美价廉的东西给养刁了,张家的便宜那你咋不去买啊。” 邦子也听到了这两人的龃龉,这时大声道:“诸位也得体谅我们,咱家奶奶说了,为了让更多的人吃到岳家蜜,批发了许多给货郎游街窜巷的卖。我们这里若是大降价,货郎那里不就不好买了。不是我邦子自夸,就我们家这蜜,你出了金川一百两银子都买不到一坛。所以各位啊,你们可是赚大发了呢。” 一句话说到许多人心里,他们就是趁着过年多买点,送礼太趁手了。 邦子倒是会说话,脑袋瓜转的也快,到时布店开张,就让他与姜叔在那边照料。说起新的店铺,与绣庄只隔了一条街,却比这里大了一倍,如今都是姜叔在那边看着修整,请的还是赵师傅一班。 岳筝也没有急着走,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没一会儿,这一阵忙碌就过去了。刚才还人声嚷嚷的店里,只剩了一两个顾客。 店里的忙碌都像骤雨似的,说来就来,说去就去。 “奶奶,这邦子你得管管,怎么客人一哄就给降价呢。”桃坞眼见着最后一个客人出去,来到岳筝身边不无抱怨道。 “让我管邦子?丫头啊,你这不是借着邦子说我呢吧。”岳筝说道。 “你,哎呀,奶奶,我们店里的东西比起其他店里的,已经很便宜了,您还降价!” “桃坞,你别这么死心眼”,邦子说着也走了过来:“咱又不是单件便宜的,这样不是买的多了吗?看着是便宜了些,总起来算咱们赚的却多了。” 桃坞听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情愿地说道:“也不过多赚那么一点点,但是一开着降价的先例,这些客人往后就更是让你便宜了。” “那便宜不便宜还不在你了。”邦子好笑地说道。 “不是浪费口舌吗”桃坞嘟囔道。 岳筝无奈地笑看了她一眼,这时姜氏端了几杯茶过来,先给她一杯,又招呼其他人过来喝。 今天虽是大晴,却比前几天冷的多。喝一口热茶,腹中暖暖的倒很舒服。 岳筝对姜婶说了可以让小燕儿每天在绣房里学女红的事,姜婶一听,竟是喜得落下泪来。 倒弄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姜婶,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岳筝故意问道。 “奶奶大恩大德”,姜婶说着,却是跪了下来:“小燕儿能被您这么栽培,我替她谢谢您了。” 岳筝连忙示意桃坞扶姜婶起来,笑着道:“多大点事,也值得磕个头,我现在可没红包给你们。” 姜婶却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奶奶眼里这不算什么,但是小燕儿能从小跟着好娘她们学刺绣是天大的福气了。”南之川那边,能有几个会刺绣的女子啊,更何况是好娘她们那般的技艺。 当然了,她更知道奶奶在这方面的神技,小燕儿若能学得一二,日后必定能得夫家看重。 这边正说着,一个灰褐衣衫的中年男子背着左手进门来,右手中还拉着一只雪白雪白的短腿小狗。 王家的事情之后,这种长不大的小狗倒是兴了起来。 “陆老爷,您又来了”,邦子接着道:“怎么,还是要一瓶养身的蜂蜜水吗?” “这陆老爷最近几乎天天过来,还一来就得待上大半天才走。邦子跟他聊了几次天,也熟悉了起来。”桃坞在岳筝耳边道。 中年男子似是听见桃坞的声音,看向了岳筝,满是打量的神色。 “陆老爷,这边请坐。”邦子又说道。 桃坞狠狠地剜过去一眼。 陆老爷摆了摆手,向前两步对岳筝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娘?” 岳筝点了点头,心头有些怪异,问道:“您是找我有事?” 陆老爷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没啥事,就是问问。”他说道:“听说你一个女人带这个孩子,挺不容易的吧。” 岳筝疑惑,扯了扯道:“还好吧,不过您打听地倒是挺多的。”一般的顾客,谁会关心老板娘生活怎么样? 陆老爷不好意思地四下看了看,指住邦子道:“不是老夫打听,都是你这小伙计说的?” 邦子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的鼻间,“陆老爷,我说过这些吗?” 陆老爷反问:“你没说过吗?” “奶奶,我可没说这些。”邦子连忙申辩。 岳筝一笑,心中却是对这人有些警惕。“您要买些什么?”她问道。 陆老爷却不理这话,探头往后院方向看了看,问道:“你家那孩子没跟你一起过来?” 岳筝看向邦子,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邦子却恍然大悟的道:“奶奶,其实这位陆老爷也挺可怜的,天天牵着这小狗崽到街上转转,想找到他失散的孙子。小的昨天还真在他跟前提了一句小少爷,陆老爷想是很喜欢小孩子吧。” 岳筝嗯了声,说道:“我儿子倒不太喜欢热闹人多的地方,况且学里也留了课业,很少出门的。” “你这天天让孩子看书,可别把孩子给憋坏了。”陆老爷有些焦急地道,见所有人都奇怪地盯着他,忙咳了一声说道:“我是觉得,哪有孩子不爱玩的。” “你要是忙,我老头子没事,正好帮你带带孩子。”他又说道:“我可以教孩子读书、骑马、射箭,这男孩子啊,女人带不来的。” “陆老爷,我们家小少爷怎么样也用不着您帮忙带吧。”桃坞颇有些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 陆工一听,有些讪讪的,却马上又说道:“我其实也是想找个活儿,这不都过年了,家里还没钱买米呢,帮人带孩子这不是又可以挣钱又可以聊慰我思孙之苦嘛。” 这下,所有人看他的眼色都是怀疑了。没钱买米?就这小巴狗,买了一栋宅子都买的下来。 “陆老爷,我们这里还做生意呢。”邦子连忙说道:“您别处去找孙子吧。” “哎,我虽不是饱读诗书,但也算破万卷了,教小孩子最是来的了。”陆老爷对岳筝说道。 岳筝看着这人,满眼疑惑,冲她儿子来的? 邦子连忙推人出去,“您集市上看看,这时节小孩儿多着呢,说不定一瞅就瞅见您那孙子了。” 陆老爷手腕不知怎么一转,就把邦子给撒开到一边了。 “那这样吧,相识即是有缘,这狗送给你们家那小少爷玩吧。”他说:“本来是给孙子买的,也不知啥时候才能找见。”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说得所有人心里有些戚然。 这时背着背篓的一群村里姑娘说笑着进来了,姜婶忙过去招呼。 “您老这是干嘛呀?”邦子依然好脾气地说道:“您牵走吧,找到您家小孙子了让他玩吧。我们家小少爷怕这玩意儿。” “怎么着?”陆老爷忙问道。 “还不是前段时间被王家的狗吓着了,打那连狗这个字都不能提。”邦子说着,又去推陆老爷了。 陆老爷哦了声,就顺着出去了。 “这是什么人?”岳筝问道。 “奶奶,小的知错了”,邦子低头道:“以后再也不跟外人瞎侃了。” “我总觉得这人不简单,一直提到曲儿。”岳筝沉思片刻道:“日后再见到他来,你们都注意这点。若是赶上曲儿在的时候,一定要看好。” 邦子自是连忙应是。心里也泛起狐疑来,仔细想想,刚才那陆老爷可不是每次来都说小男娃怎么样怎么样,他孙子怎么样怎么样,总会有一两句话引着他说些什么的。 邦子想到这些,不禁背生凉汗。 那老头子也太能绕话了吧! 陆老爷那边,却是刚到街上就一脚把那小巴狗给踢开了。回到家带了下人,找几个姓王的人狠揍了一顿才算解气。 128 生产 未进二门,凄厉的叫声就传入耳中。张目心中紧提着的一口气立即散了,倒后一个趔趄,被身后的小厮连忙弯腰撑住。 小厮焦急地说道:“大人,您得撑着,咱家没长辈,太太生了小少爷还得您打点呢。” 张目稳了稳心神,大步跨进月亮拱门,未到门口就对跪在那里的几个婆子嘶吼道:“养你们这么一群废物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出城上个香,怎么就能惊了马?惊了马你们怎么就不能护住太太?” 房内再晴的尖叫声更加清晰地打在张目的心头,他的眼眶倏地就红了,抬脚将面前的一个婆子就踹出几尺之外。 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该生产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同意让她出去?就是同意,自己怎么不陪着一起去? 张目心中悔怒交织,瞪着那些颤顫的婆子道:“都哑巴了,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奶妈的儿媳妇,一个梳妆干净利落的婆子,朝前跪出一些,说道:“当时我与太太在一辆车上坐着,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马就受惊了似的乱跑乱撞,开始还好些,后来就直接往田里冲。老奴当时死抓着太太,却还是被颠出了马车。幸好是表小姐在落地的时候垫在了下面,才没有……” “关关?”张目条件反射地怒吼,说道:“是她,一定是她。来人,把她给我带过来。” 仆妇们都见了当时情景,那表小姐可是为了挡住太太连命都不顾了,怎么老爷这意思是表小姐捣的鬼呢! 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敢开口出一个字。 “啊……张目,再也不给你生孩子了。”房间内这时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呼喊。 “好,晴儿都听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给我好好的。”张目扒着房门回应,他真是不敢进去,上次玄儿出生时鲁奶妈说的“产房重地,男人进去会有血光之灾”的一句话在他耳边来来回回的晃荡。 他已经怕的草木皆兵了,就算急得满头大汗,也不敢逾步一寸。 “小姐,不要说话了,攒攒力气”,鲁奶妈的声音顺着门缝传来:“没关系的,孩子一会儿就出来了。” 夹杂着产婆提示用力的声音。 张目此刻间灵敏异常,他听出了那产婆声调中的慌张。 慌张! 他倏地抓紧了门框,那是金川城最好的一个产婆,接生二十年,经验老道,据说从被她接生的孩子每个都是健康成人。 她怎么能慌张? 张目想训斥产婆,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时身后传来娇弱不堪的声音:“姐夫,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姐姐。” 张目回头,看见关关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下跪了下来。 他满心的恐惧和怒气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怎么说?上个香惊马,不是晴儿太倒霉了?”张目诡异地问道。 关关有一瞬间的慌张,却坚定地说道:“是我没有拉好姐姐。” 想把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嫁出去,怎么可能? “既然你这么诚恳,”张目说道:“来人啊,把表小姐的手剁了,一个人都拉不住,还要手有什么用?” 关关登时双目失色,不可置信却又满目伤心地看想张目,哽咽道:“你,你是不是怀疑我故意害的姐姐?” 张目看着她,不说话。 她又连忙解释道:“我本来不知道姐姐今日出门的,早晨遇见了,才想着一起去寺庙上柱香,车上又不是我一个,车夫是你们张家的忠仆,我如何能害到姐姐?” 张目冷冷一笑,道:“你是跟我要证据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晴儿叫的那么痛,你要是真拿她当姐姐,能扯出来这么一堆话?收留你,真是瞎了眼。” 鲁敬这个时候也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一听见姐夫这话,也是大怒,才不管那些男人不打女人的话,抬脚就跺了她一个后仰。 关关顿时泪流满面,身边的小丫头连忙掺着她起来,小声申辩道:“舅爷,表小姐她为了救太太,腿还伤着呢。” “把这个吃里爬外的给我赶出去。”鲁敬顿时吼道。 随后跟着他进来的两个小厮及时过来,拉起小丫头就往外走。 “老爷”,刚刚去拿刀的小厮挪步过来,问道:“真剁啊,这个时候见血不好吧。” 此时产房内却传来一阵慌张的杂声。 张目心中顿时就像被浇了热油一般,说道:“把她那一条腿也给我打折,其他的都晴儿没事了在与她算账。” 关关哈哈大笑,她狼狈地站起身来,对着张目满脸笑意,却是喊道:“张目,你有没有心啊?我一心一意地对你,就得个这样的结果?” “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她抬手指着产房大声道:“跟她娘一样,只会抢别人的心上人。我比她先遇见你啊,你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到我?” 张目面目冰冷,就因为先遇到这样的鬼借口,就能这样破坏他的家庭吗?可怜她?不是没有过,若不然也不会同意妻子留她到出嫁。 但是她喜欢自己,自己不喜欢她,就是错误吗?“你倒挺委屈的?”张目冷嘲道:“我不是没有与你说清楚,张家对你这个女人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鲁敬却在听到关关提到母亲时,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冰冷。往事他也知晓一些,爹本是与姨娘议亲的,后来却娶了母亲,难道她早就心怀鬼胎? “那我祝你妻死子散”,关关笑看着张目,一字一句道。 随着她的话,房门被人大力拉开,里面不知何时已经听不见再晴的声音了。 张目目光慌乱,表情似悲似喜似痛。 关关又哈哈笑了起来。 张目回头狠视她一眼。 旁边跪着的婆子,此时连忙起来,架住关关就往外拉。“姐夫”,她又害怕的叫道。 婆子手脚极其麻利的捂住了她的嘴,刚出二门,就见那小厮又抱了一个大木棒过来,撞见这一行人,便道:“张妈妈,你们给她的腿再打折吧,小的不敢对这小人动手。” 张妈妈一把接过了大木棒,严肃道:“你进去跟着老爷吧,恐怕……”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一棒子就砸到了关关的腿上,随即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你真敢,我会让你好看的。”她咬着牙齿道,眼中却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女人中有你这样的人渣,丢了大人。”张妈妈呸了一声。她要是能一头碰死,她倒还高看她一眼。这样的时候,当着老爷的面诅咒太太,还以为她就是孬女人也是有胆气的,不过就是个烂渣。 主房这边,却是产婆满头大汗地开门出来。 “大人,太太已经力虚晕过去了,更有,更有血崩迹象,老妇无能为力了。”产婆战战兢兢地说道。 张目一步上前掐住了产婆的脖子,吼道:“收回你的话,给我滚回去接生,否则你们全家来抵命。” 产婆挣扎跪下,哭求道:“大人,老妇真的没办法了。太太胎位已经偏了,孩子根本出不来啊。” 鲁敬上前拉开姐夫,虽是尽量好声好气,却也难掩狠厉:“您是金川最好的产婆,也不想砸了招牌吧。进去想想办法,我相信您接生这么多次,一定会有办法的。” 产婆看了眼两个男人的神色,知是骑虎难下,便认命道:“请大人派人送最好的人参过来,希望太太能撑过来吧。” 虽是这么说,但她心中却明白那点希望太过渺茫了。 这时大丫头冲出门来,紧急之间也忘了尊卑有序,逮着呆立在那里的张目就道:“爷,鲁奶妈说,前两天岳娘子来的时候送了一根人参过来,太太收在哪里了,你快找出来给太太用上。” 张目一下子拨开鲁敬,什么也不敢想地冲到房内。当初玄儿都要死了,遇到筝妹才得救了。那她送来的人参,一定能再救晴儿一命的。 张目翻出了那支俨若新出土的人参,心中只有一瞬间的迟疑,就抽出靴边上的匕首,切下一片,两步到床边送到她的口中。 此时的再晴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双鬓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黏黏地贴在脸颊边。张目见了,心中绞痛,而那鼓起的腹部,更是让他触目惊心。 张目连看一眼也不敢,将人参片给她含了,虽是双手颤抖,还是伸出来掐在了她的人中处。 再晴眼睫毛动了动,张目很快就感觉到她鼻息比起刚才强了许多。 “晴儿”,张目见她终于睁开眼来,便轻声道:“你再坚持会儿,等着我回来。” 再晴皱着眉看他,要说话时却被他盖住了嘴唇。“我去找月无人,他不是神医吗?一定能让你很快地生产的。”张目神色轻松地说道。 再晴却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那个月无人与张敢斗法,她是知道的。这个笨男人,还不如去妹妹那里,要一瓣芙蓉花再去找月无人。 “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张目说道,转即吩咐鲁奶妈道:“看好晴儿,如果她没力气了,就再换一片人参。” 如此说过,张目就大步出了房门。 “真是太笨了”,再晴有力无气地咕哝了句。 慌张紧急之下,张目根本就忘了那一茬。满心的焦虑似乎又让他回到了玄儿当初出事那会儿,只知道月无人很不好对付,对姓张的人很有偏见。 所以他临走时抽走了府门前侍卫手中的剑。这次他一定要求到月无人动手,就算是拿自己一命换晴儿一命也在所不惜。 鲁敬跟到大门口,已经不见了姐夫的身影。 “姐姐命在旦夕地在那生孩子,姐夫你不守在跟前是要干什么去啊?”他焦躁地自语道。 姐姐生孩子,姐夫进去还说得过去,他这个做兄弟的怎么好进?可是这姐夫,出门来什么话都不说地就脚步生风地往外跑……直觉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大人朝哪个方向去了?”鲁敬回头问门卫道。 门卫走出一步,指了指偏西北的一条街巷,同时说道:“大人还拿了属下的剑,脸色也很不好。” 鲁敬神思一转,不禁跌脚,姐姐还在危急之间,姐夫又拿着剑,不用说定是威胁月无人去了。 鲁敬忙叫人前马,想着四条腿指定能赶在姐夫前面,月无人那种人,威胁能管用吗?还有,他一个大男人,就算是神医,接生肯定不会吧,姐夫真是急糊涂了。 鲁敬这边赶马正要走时,大丫头掂着裙子跑了出来,一看见他就叫道:“舅爷,太太让您去对大人说,想要让月无人出手就先去找岳娘子要一瓣芙蓉花来。别急吼吼地就去找月无人。” “哎呀,我竟也忘了。”鲁敬拍手叫道:“筝姐家的蜂蜜,不都是月无人给推荐的吗?肯定是关系很好啊,要什么芙蓉花,我直接找筝姐去。” 说话间,鲁敬调转了马头厉喝一声就飞奔而去。 不管月无人会不会接生,毕竟是个神医,说不定真有办法呢! 门口的大丫头不禁合掌喃喃念了两句,感到裙子一动,低下头见是小少爷,忙扯起笑道:“少爷,太太不是让您在书房背书去?” 张玄眉目沉静,“家里好吵,娘还没生出小妹妹吗?”他问道。 大丫头却感到了小少爷的不安,握住他紧紧抓着自己裙裾的手,柔声说道:“少爷快去背书吧,待您把蒙卦后面的彖辞全部背会,小妹妹,哦不,小弟弟就出来了。” 张玄点了点头,却不忘强调道:“我想要小妹妹,下一次再生小弟弟好了。” 大丫头哭笑不得地点头,下一刻心中却沉甸甸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表小姐真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啊,整天委屈地好像人都欠了她一样,何止可恨而已。 …… 张目携剑来到月无人的新居,这厮入住当天,金川上层人家几乎都送了乔迁贺礼,医生会的会长更是亲自带了人来给他送了块月府金匾。 跨进月府那一刹那,张目突然后悔当时自己也该送一份礼来的。 月无人正在厨房督促着药奴和面包饺子。 药奴无奈地擀着面皮,不知道自家爷哪里见过这种食物,而且这么爱吃,隔个三两天就让她包饺子。 刚包好一个放在竹篦上,就见一直大手给捏了过去。 “爷,等包好了您再吃行不行?”药奴又好气又好笑地道。 上次就是这样,她这边包着,爷那边下着,等她包好了,爷也吃饱了,竹篦上就剩了二十几个生饺子。 月大、月二还有药奴都等着吃呢。 “我看看你包的严不严”,月无人被这么一说,感觉颇没面子,将饺子一撂,光明正大地说道。 “张府君,您这是干什么?” “月无人,你出来。” 外面传来嚷闹声,月无人皱了皱眉,扯了扯袍子,悠悠闲闲地走到厨房门口,倚门斜站,右腿绕过左腿,脚尖点地,云淡风轻道:“张府君,你这么火急火燎地闯到我家,什么事啊?” 张目低头,双膝跪地,说道:“月神医,张目求你出手救我妻子一命。不论你有什么要求,张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月无人夸张地哦了一声,说道:“你拿着剑,我还以为是要威胁呢。那我要是不去,是不是就该威胁了?” 张目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沉缓道:“月神医误会了,张目愿用自己的命换我妻子一命。” “以我所知,张太太即将生产,你这时候来,是早产了?不会是让我去接生吧?”月无人依旧闲闲地说道:“还有,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张目握着剑的手猛然握紧,一阵把剑尖刺到此人喉间的冲动。 张目正待再低头好言相求,宽阔的大院子东面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月无人,你别再拿娇了,还不快去看看我姐姐?” 岳筝半身高于墙面的站着。 她是听了鲁敬气喘吁吁的话后,立即让人搬了梯子来到后院,靠墙竖了梯子,谁知刚爬上来,就听到月无人那气死人的话。 女人生孩子,怎么会用到你一个大男人接生? 张目顿时眉间舒展,想起来了,李朝玉要求月无人救他母亲时,不还是通过他找到筝妹求了芙蓉花瓣,然后月无人就出手了? “筝妹,情势紧急。”张目忙起身说道。 “我知道”,岳筝说道,又对月无人道:“你怎么还不动啊?” 再不动,就拿她低价卖蜜帮他教训张家的事说出来。虽然她也从中获得很大的利润。 月无人耸了耸肩道:“我有什么好处啊?” 张目连忙道:“条件随你开。”另一边鲁敬也登着梯子上了墙头:“你想要多少钱随便说。” 岳筝看着月无人,眉毛已经皱了起来。“你能不能别这么恃医而傲啊?姐姐从马车上摔下来,情况很危急。”她着急道。 月无人本来闲闲的神色中滑过一丝受伤,“我不过是想说我饿了,你给我包顿饺子吃。”他说道。 岳筝还没反应过来,月无人白色的身影就掠过庭院,向门口去了。 张目朝岳筝拱手鞠躬一礼,也转身快步追了过去。 鲁敬这边,从梯子上一蹦就跳了下去,“筝姐,我去看着。”他说着就没了身影。 曲儿站在梯子边,非要给她扶着,这时候看见鲁敬走了,急火火的小嗓门道:“娘亲,咱们也快去,我要看看小妹妹怎么出来的。” 岳筝听了,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以后可不许这么胡说,被人听了要笑你呢。”岳筝脚踩到地面上才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说道。 “为什么呀?”小家伙问道。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岳筝说道:“去看你晴姨了,到时候小妹妹可以给你看。天明,快去套马车。” 她面上平静,心中却很是不安。手心里没一会儿就冒出一层冷汗,因为前世再晴就是难产死的。 听说是血崩。 想到那两字,她不禁一抖。鲁敬说,姐姐从摔了马车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月无人再神,能跟死神争命吗? “娘,你怎么了?”小家伙不放心地跟上脸色发白的娘亲,问道。 “没事,儿子快点。”岳筝急急忙忙地说道。 刚到前院,就撞上了容成独。 “慢点”,他抬手扶住了她,音色清冷道。 “我去张府一趟。”岳筝说道,拂开了他的手。 容成独脸色稍有不虞,却还是点了点头,“让王祥跟一起过去吧。” …… 岳筝赶到时,使人不忍听的凄厉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怎么回事啊?从他进去我姐怎么越来越疼了?”鲁敬原地转圈子,对着产房门口守着的仆妇吼道。 张玄正在那里扒着门,转过头对鲁敬道:“小舅舅,我不要妹妹了,别让娘生了。” 所有人都为这童言童语感到好笑,但涌出来的却是想哭的感觉。 正说着,房间里传来一阵嘹亮的啼哭声,间隔片刻,又是一声。 鲁敬正欢喜地说着:“终于生了”,听到这声啼哭时,怔了一下道:“原来是两个,不知道是两个外甥还是外甥女?” 岳筝倒是唏嘘感叹不已。 “晴姨生了两个小孩子吗?”曲儿拉着他娘的手,仰着头问道。 岳筝笑着点了点头。 张玄看到曲儿,当即跑了过来,拉住他的手慷慨大方道:“我有两个妹妹了,送一个给你吧。” 曲儿摇了摇头,还没说话,门开来,鲁奶妈满面笑容地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张玄的话。这时调笑道:“小少爷,这可不行,那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呢,你给哪一个?” 张玄犯难地看了看鲁奶妈,又看了看曲儿,终是狠心道:“曲儿你想要哪一个?” “我都不想要”,曲儿说:“娘亲会生小妹妹给我的。” 所有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岳筝倒是脸红不已。 …… 产婆对月无人崇拜不已,一直称赞道:“月神医真不愧是神医啊,就给太太扎了几针,胎位就正了过来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以后有月神医,再也不怕有孕妇会难产而死了。” 产婆的大力宣传,更加提高了月无人在民间的声望,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月神医就变成了圣医。 只是这时的月无人很不喜欢产婆那聒噪的声音,不耐烦地吼了声:“你能不能消停会儿啊。” “好好好,老妇就先告退了。”产婆一点也没有生气地说道。毕竟如果不是月无人,她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好口碑就没得了。 “饺子”,月无人走到岳筝身边道。 岳筝有一阵翻白眼的冲动,“没问题,姐姐她还好吧?” “没事,就是嚎破了嗓子,得养一段。”月无人云淡风轻地道:“没见过这么受不了疼的。” “该让你生孩子试一下的。”岳筝没好气地说道。 生孩子有多痛,没有生过永远不知道。一个人,漆黑的屋子,叫破了嗓子也没没人理,招来一顿骂。 “现在疼得像杀猪一般嚎,当初怎么就不知道检点,跟野男人在一起乱叫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日后还有生孩子一关呢?快活都快活过了,这时候疼你就忍着。再嚎一嗓子,老娘就扔出去你。” 岳筝一瞬间无法呼吸,手握的太紧,折了一块指甲。生下曲儿,她咬破的嘴唇半个月才长好。 “你怎么了?”月无人担心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顺着看了他一眼,眸中有浅浅的水光,却深得让人胸闷。 “哎,你那样说我我没生气,你这是干吗呢?”他又说道。 “娘亲,你快来看,小弟弟小妹妹好小小。”曲儿这时扒着门框喊道。 “给月神医先上些茶点。”进门时,岳筝对笑意盈盈地接过来的大丫头说道。 大丫头脆脆地应了声是,“月神医,这边请。”很感激的声音很快在门外响起。 再晴正睡着,两个小家伙已经包裹一新,在床边的一张小床上一头一个地放着。鲁敬连着张玄和曲儿,三个人都围在小床边。 张目却是一眼不眨地床边坐着守着妻子。 岳筝瞧了瞧,再晴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却萦绕着生气,彻底放了心。张目看见她,一脸都是感激地要起身道谢。 岳筝连忙摆手,低声道:“姐姐还睡着呢,您还是别太生分了。” 张目笑着拱了拱手。 这时听见鲁敬道:“睡得真香,没想到是两个,还得让人再做一个,老头子知道不得高兴地找不到北。” 张玄趁小舅舅不注意伸手去戳小妹妹的脸蛋,但还是被小舅舅很及时地给拍开了。 “玄儿,老实点。”鲁敬低声呵斥道。 张玄撇了撇嘴,说道:“小舅舅,你偏心,才有小妹妹就吵我啊。”不过声音也很低就是了。 曲儿看了张玄一眼。 鲁敬笑道:“你这小子。” 岳筝听着也好笑不已,看着张玄虎头虎脑的,没想到心思这么细。 她也走过去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心里也皱了皱眉,才出生的小孩子都这么不好看啊,比曲儿才出生那会还不好看。 不过虽是这么想,感情上却对这两个小小的孩子喜欢极了。 曲儿很快站到她的身边,拉着娘亲的手一起看小弟弟小妹妹。 半个时辰后,王祥过来给再晴诊了脉,看到月无人留下的药方,直说惭愧,什么也没写就让小僮掂着药箱走了。 岳筝也没久留,等再晴醒了,说了会儿话就走了,说好了明天再来看她。 回到家里,又遣了天明送了一坛百花蜜与蜂王浆过去。 ------题外话------ 谢谢昨天吾爱宝宝的月票,和蒲君城评价票。 自娱自乐写了一个小小的小说,一会儿传上来大家看看,想跟你们分享一下,嘿嘿! 129 所意 他长发束起一半,莹白泛绿的玉箍,洒然垂肩,一如岳筝与他初见那份打扮。骨节分明而又优雅的大手轻拽马缰,容成独便轻巧地越于马背,马儿欢快地撒开了蹄子。 衣衫被风吹动,而他独立如松。 容成独眼中是含了笑意的,清清淡淡的。 但是跟在后面的金鳞,就是一副愁眉苦脸了。王爷怎么突然间又想去郊外看景儿了?他明白王爷对那山间流水树木萌发的喜欢,可自从与岳姑娘相识,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的意思了? 今儿王爷要出门,还真是一点预兆都没有。 到郊外与在城里逛两圈可不一样,就算王太医不跟着,那也是眨眼就能传到的事儿。上次王爷出门犯了病,太妃娘娘可是一下子就罚了他大半年的俸禄。 好歹也多带几个人啊!再犯病了,可碰不上另一个岳姑娘了。呸呸呸。 为什么王爷就记住金鳞两个字了,金风、金跃他们倒是乐得轻松。 金鳞暗自抱怨着,很快就快马赶上了王爷,只是稍后一个马头。“主子,您不叫上岳姑娘一起吗?”他讨好地建议着。 叫上岳姑娘多放心啊! 容成独听此,并没有管金鳞自己的小算盘,淡然的一个笑容如烟花般消失在唇角。叫上她?现在她可是忙的天天对着那一块布,也不怕把眼睛熬坏了。 真的就那么在意品鉴大会的名次? 倒还不如想想怎么讨好他,就是只绣一只鸭子,他依旧能让她实至名归地得个上上。 容成独想起这么跟她说时,她懒得理睬他的一幅神态,心窝里一阵暖暖的躁动。他对她太过喜爱,太过一步深陷,与她融合为一的那种*也越来越强烈。 只是瞬间,他的眸色就暗沉了下来。若非陆鸿曾经那样对她,他早就毫不顾忌地将她征服了。 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心绪。 “宝儿”,是一个女子有些凄厉的喊声。 容成独看见了马前几尺远的呆呆站着的一个小娃,马蹄就要踏过,那小娃手捏着拨浪鼓,呆看着就要从他身上踏过的马。 “您快停马,快停马。”女人喊叫着,就像风一样跑了过来。 手臂抬起,衣袖晃动,珍珠灰在阳光的映照下蕴蕴的光芒四射。顷刻间,骏马偏了脑袋,嘶鸣一声,后仰左转。 “主子”,见此情景,金鳞大惊。 马儿却又一转,很快地稳住了,嗤嗤地不满喷气。容成独依然安稳坐于马鞍之上,俯视着惊惧而又庆幸地将小娃抱在怀中的女人,他眸光深沉。 “多谢公子”,女子一手抱着孩子,对着马上的人磕头道谢。 被这电闪一幕的惊险镇住了的路人,此时都回过神来。这妇人是不是傻啊?孩子可是差点被这人的马给踩死呢。 容成独落下清冷的目光,什么话也没有就打马离开了。 “这是什么态度啊,好歹也带着人家孩子去药铺看看啊,那么点儿,惊着可不是玩的。”后面有声音如是说。 金鳞冷冷地看向发声之处,朝那妇人撂了一锭银子,也一言不发地走了。自己孩子不看好,得亏王爷没什么事,否则你们几族都不够赔的。 凉风带寒,迎面扑来。 容成独很快行到旷野之中,四望了一下,掉马朝东南方向而去。 孩子对一个女人就那么重要?能到连性命都不顾的地步? 他若有所思,想的却只是这一个问题。 容成独一直不安,一直暗算着将陆鸿永远阻挡在她的生命之外,那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之前虽是混淆了陆鸿的视线,但只要有小娃那个变数,陆家人察觉是早晚之事。 毕竟他不能将陆家满门清除,曾经他们也是朋友。 但一面是疼爱孩子的母亲,一面是只认陆鸿的孩子,她又是那么反复不能全心信任他的人,未来真是不可预期。 马儿悠闲地行走在田间小路中,偶尔伸着马头在田间啃上两口。因为展眼即是春天,一旦翻过三十,天气就以一天一变的速度暖了起来,这时已有家中劳动力少的在田间育禾了。 不远处一个带着斗笠的老翁,起身时间看到了这边将头伸在田间的马,当即吆喝了一声:“客人,看好你的马,莫吃了我们的庄稼。” 马头旋即仰起,容成独翻身下马,看到马嘴边的绿汁,便转了身牵着马走到那老者身边,半揖下礼。“抱歉,老丈。”清冷的声音中有着真诚的歉意。 纵然苏世独立,生于皇家的他,敬农重耕思想是根植在骨血中的。这或许正是容成王朝皇室子弟与一般贵族子弟的根本区别所在。 老者摆了摆手,掀了掀斗笠道:“看客人你穿着不俗,怎么这个时间跑到这田野中?” “随意看看”,容成独立于田埂之上,清冷回道。 金鳞警惕地在几丈之外守护。 “新年即至,老丈何以肚子在田间劳作?”容成独问道。 老者爽朗一笑,说道:“年年新年,于老人家已经没有什么了。倒是这庄稼,侍弄着喜欢,权当年节前的休息牌戏了。” 容成独淡淡点头。 老者又弯下腰继续拔草,同时说道:“草年年除,却不得净,庄稼割了一茬倒很难再生。庄稼虽是提供了我们的口粮,但到底被人们给养刁了,得侍弄才行。” 容成独倒是听出这老者的弦外之音,却见他并不把田中的草完全拔干净,想了想他以往所看的黍艺杂要,并没有类似的记载。不知何意,便问道:“老丈,这草为何每株之间都要剩两棵?” 老者呵呵一笑,“岂不闻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一亩田里,半棵杂草也不剩,庄稼苗长着也没力气呢。就如这人一样,有点危机意识才得有干劲啊。” 容成独淡然以对,牵马离开。老者继续殳草,也不管他的离去。 四下转了有半个时辰,容成独才打马回城。 此次出来,不过是想在郊外选一片地方,日后让她做修建印染厂之地。不出百日,印花布会风靡整个王朝。到时只是种家的那个小小染布之地,绝对供不应求。 所以他就提前替她打算好。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忘了这么浅显的一个道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难怪从未见筝筝对自己着急过半分?所有的杂草还没长起来,就已经被他给除去了,筝筝又如何能有危机意识呢? 竟然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 筝筝啊,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容成独扬唇微笑。 未到城门口,遇到了一群去城外庄子上玩的女孩子。 十几辆马车远远地就停住了,待他打马走近,车窗帘边露出一团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面庞。顾忌着是在外面,很多女孩子不敢说破他的身份,但也不舍得就这么错过,姣好的面庞上都显出为难。 容成独虽未将马停下,但明显慢了下来。 最后两辆车子上终于下来两个女孩子,是这段时间很难看的于沁香和徐洛香。 于沁香一直心有不甘,希冀与容成独相见的机会。而徐洛香则是地位一落千丈,家中哥哥虽没丢了职位,但已然连金川中层都算不上了。 因为谁都知道王爷看她家不顺眼,她家也像王家一样惹到他的心上人了。 她不仅不甘,还有一丝恨意。 若是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喜爱呢……? 她一直有这样一个想法,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公子出门了?”徐洛香超过于沁香一步,眼含柔波,音若闻莺:“公子身体不好,要注意着呢。” 听着她全力显示女性娇媚的声音,于沁香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容成独实在懒得应付这样的女人,但是想到他身边一个“杂草”也没有,极淡地颔首以应。 就是如此,对于这些女人来说便不啻于天大的恩宠。 “沁香之香已尽除了,不知年节时可否去府上拜见?”于沁香心头一紧,连忙也跟着说道。 虽然父母都劝她,但对这个男人,她一点不想死心。就算他将那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宠到天上,又如何? 天天一道菜,不会腻吗?总有他腻了的一天。 容成独眼角微挑,“可”他极轻而又极冷淡地说道。 于沁香却不可置信地抬头仰视马上的他,清冷的容颜,飘渺的仙姿,没有错!这么说她终于等到了,他现在就腻了那个女人了? “多谢……”她马上施礼,王爷差点脱口而出,却娇娇怯怯地说了公子二字。 前段日子,他下令不让她再入王府,成了多少人的笑料啊? 但她还是过来了,不管多么苦都过来了。 金鳞在后面摸不着头脑,王爷这是要干吗?这就要进城门口了,被岳姑娘的人看见了,回去说了他也有得受了。 桃坞定也觉得他不可信了。 正想着,看到其他马车上的女人都一脸放光地要过来见礼,金鳞不禁一抖,这些女人真可怕。 但是不及他提醒,前面的王爷已经没影了。 金鳞也忙跟上,犹自听见后面的相互攻讦之声。 女人多了,绝对是事儿。 进了城容成独放缓了马速,窥不透的眼眸下面满是不耐烦。可是没有“杂草”,筝筝就没有危机意识。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容成独很快就注意到了。 “听说没有,鲁家死了一个绣娘?”故意吊足胃口的声音。 “啊?怎么回事啊?” “不可能吧?”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吸引了众耳。 “我家师傅说,这对鲁家来说可是一个极好的事情呢。”得意洋洋地人道。 “死人是好事?你家师傅是捕快吧?” “什么捕快,我师傅是琢玉的雕玉衡。没见识,没听过咱们艺界一个说法吗?巧夺天工之物成,必得见血或夺命。鲁家这个绣娘,听说是前几天刺绣时不小心扎了手指,这对于绣娘来说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但是今天辰时正,鲁家那幅据说要参展品鉴大会的百鸟朝凤绣完最后一针,那绣娘就无疾而终了。” “大夫检查了,说是扎在手指那一针有血丝顺着胳膊蔓延到了心脏,这才死的。可是哪个信啊,据说最后一针正是那个绣娘绣的呢。” “有没有这么神叨叨啊?” “这我倒是信,听说现在巧夺天工之物越来越难出了,对鲁家来说,还真是一件好事。这次品鉴大会,上上品非鲁家莫属了。” “这什么说法准不准啊?咋来的,给我说说呗。” “水面镜怎样才算完成……” 巧夺天工之绣? 骑马而过的容成独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想到家里那个一有空就拿针的女子,他打马直接去了鲁家绣庄。 他出城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她在家里必定听说了,这会儿只怕正在鲁家绣庄呢。 …… 容成独跨进绣庄正门时,里面的喧闹声一静。他无视地抬步走过,直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而去。 掌柜的反应过来,想起上面都是自家人,还有自家那幅巧夺天工的百鸟朝凤绣,连忙拱拳过去,“公子请留……” 步卡在了嗓子眼儿,他看着压在脖子上的剑心里发怵。忙陪笑道:“有话好好说,上面是各大掌柜处理事情的地方,您们不方便过去。” “认识的。”金鳞都懒得给这有眼无珠的掌柜解释了。 “认识?”掌柜不相信道,见那公子已经上了二楼,向左转了,连忙叫道:“来人啊!” 这幅刺绣可是要在丝纱品鉴大会上亮相的,就是他都没有被赏一眼呢。 金鳞一手按剑,一手揪下了腰间的令牌。他长记性了,金川有眼无珠的人多了去呢,令牌现在都拴在裤腰带上不放下来。 金川王府! 掌柜的看见这四个纂字,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敢说一个字,割了你的舌头。”金鳞狠狠地威胁道,掌柜的立马吓得捂住嘴巴,他暗笑着跟了上去。 容成独听着声音停在了一个门前,他凝眉,听出了她的声音,是赞那凤凰之神。却马上有一道声音,说:“别以为自己会几种别样的针法就了不得了,有神无神你能看出来吗?” 他皱眉,厌恶顿生。不识好歹的鲁家,就算是巧夺天工之物,本王也能断你不入流等,名副其实! “莫灵儿,你那嘴能不能老实点,消停会儿?”鲁敬不喜道。不明白怎么越接触,这个女人就越显得浅薄。 与他要首饰,他不讨厌,与他抱怨姐姐对她不假辞色,他也不讨厌,毕竟姐姐本就有点看不上她。但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跟药包一样,让他厌恶极了。这种酸溜溜的小家子气,他更是看不上了。 莫家几个兄弟都是大气爽朗之人,怎么这妹妹差别如此之大? 还敢这么说筝姐,难道不知道这幅双面百鸟朝凤能这么成功,筝姐居功至伟吗? “你……我说的不对吗?”莫灵儿看向鲁敬,满眼委屈,说道:“就算我说的不对,好歹我也是你未婚妻子,是个女孩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岳筝轻笑一声。 莫灵儿马上就受了刺激一般,抬手便要打,开口已经骂:“现在了不起了,动不动就嘲笑我吗?岳筝你真不要脸,被我哥休了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勾引人。” 她抬起的手被岳筝挥开,嘴巴仍是不停。 “敬弟,我先走了。”岳筝说道。若是知道莫灵儿这个女人会来,鲁家人去请她也不会来的。 其实好奇巧夺天工之绣是一,再就是来看看情况,今年品鉴大会的上上她是必定要得的。 旁边的张目见此连忙目视鲁敬,别说这筝妹对他们家的恩情,只想想还有一个王爷,就不能让她在鲁家的地方受委屈。 鲁敬本来很高兴,但被莫灵儿整的活像是吞了只苍蝇。她打着未婚妻的名号来,他能赶她走吗?但你别找事儿行不行?“筝姐你别,我还得请客谢你呢”,鲁敬连忙道,皱眉看向莫灵儿:“看也看过了,灵儿你快走吧。” 莫灵儿一霎时脸色灰白,像是被人连掌了几个耳光一样。“鲁敬,你,你太欺负人了。”莫灵儿气喊,捂着嘴巴撞开岳筝就跑了出去。 鲁家是金川巨富,你娘家又要财没财,要钱没钱,到时候可怎么能看得起你呦。 你当我愿意出这损招啊,唐师傅要光明正大,可我是个生意人啊,我得要万无一失。若不是那姓岳的攀的枝一个比一个高,我去哄哄她不就得了。 可现在我哪敢啊,不知道她攀上金川王的时候我都不敢,现在就更不敢动了,反倒是每次见了都得巴结着。 鲁家品鉴大会上得个下下都没什么,可齐家非得个上上不能发展壮大。 况且到时候齐家兴了,兰儿那么疼你,不也是你娘家的一个助力吗? 呼地一声拉开门的莫灵儿,脑袋里转得都是一个多月前齐鸣对她说的话。 门一开,莫灵儿呼吸也一滞。 门侧站着的男子俊雅如谪仙,好像就站在这里等着自己出现似的。他没有笑容,眸光清冷夺人,苏世独立于浊尘之外,但依然吸引着人心陷落。 莫灵儿发怔地看着男子,直到他勾起一抹清冷渗人的笑意。 回神,莫灵儿心中一顿,连忙施礼,声音甜的让人发颤:“见过王爷。” 她的声音不大,房间里还是静了下来。 容成独看着此女眉目,若有所思,直到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莫灵儿下去。 莫灵儿再次娇羞一礼,走出两步,听到他虽是清冷却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声音:“来找你的。” 随意地亲切已极。 莫灵儿心中大酸,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命好?该她的? 她气恨地回头望去,正触到男人朝她看过来的清冷的目光。 莫灵儿心中又是一跳,低头敛眉而去。 岳筝门里看着,心中先是一顿,恐惧,继而呼吸发紧,随即只剩淡淡的酸楚。她拉了容成独一把,气狠狠却又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看不够啊?看不够就带回家去看啊。” 都走到二门边的张目和鲁敬连忙停住脚步,后面因听见王爷而惶恐不已的大掌柜刹车不及撞了上去。 鲁敬恨铁不成钢的回瞪了一眼,有没有点出息啊? 容成独却是没反应过来地看着岳筝,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委屈,他不禁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舍得我吗?”他轻声问道。 岳筝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转身回了房间。 容成独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啊? 有反应,就是有用了吧。可是容成独想起她刚才的眼神,心中却很不舒服。 其实他刚才看那个女人,并没有要给她制造危机感的想法。只是那个女人眉目之间,不是少女的韵度,定已非处子…… 容成独进得房间,免了众人的行礼,见她坐的离他远远的,直觉得想要过去与她戏笑一二,但看见其他正襟危坐的人,很明智地放弃了那个想法。 鲁敬镇定地呼了一口气,便开始说话调节气氛,还主动给金川王讲解这幅绣品…… 不是他没出息,实在是在王爷跟前所有器官都开始闭塞,压力太大。 正说着,听说了消息的陆鸿过来了。白袷衣,绿底茉莉花腰带,朗星一目,“尚同,得此佳品,恭喜。”他说着话进来。 鲁敬顿感放松,除了介之,没几个人能顶住金川王这种谪仙之气。 筝姐?她完全是例外好不好,没看出来金川王与她说话时有什么远如九天的凌然之气。 陆鸿就像是一团暖暖的阳光一样,照进来了。“介之,我派人请你过来先睹为快,你怎么这时候才来?”鲁敬起身迎接。 站出来,两步之后却顿住了。 因为陆鸿的脖子上標着两只小爪子,一只小脑袋也斜探了出来,笑嘻嘻的童声:“小舅舅恭喜恭喜。” “曲儿,你不是在家写大字吗?”岳筝也是惊讶,因为这一大一小相处俨如父子,但她很快收起惊讶,起身到陆鸿身边把儿子给拽了下来。 曲儿笑了笑,也不说话,乖乖地一转身子就趴到娘亲怀里。 岳筝不禁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这孩子也太不听话了,她要过来时就要带着他的,毕竟儿子老老实实地一直在家读书。 她欣慰的同时也心疼,想让他出来走一走。 陆鸿转身道:“我知你必是要过来的,去了见到曲儿说你已经出门了,小家伙本来还要写字呢,我把他给带出来了。” 岳筝点了点头,抱着曲儿到一边坐下。看到儿子换了身衣裳,且不是她的针线,不由问道:“怎么换了衣服?可是又调皮了。” “原先那身染了墨汁”,陆鸿道:“我就给他新买了一身换了下来。” 鲁敬顿觉气氛诡异,压抑,气夺,清冷,他装作看这幅已经师傅们鉴定为神品之作的绣品,李先生的画工真是好啊! “是吗?”容成独明白,陆鸿开始察觉了,开始动作了,他清冷至极道:“看这针线功夫,雍容有度,不是身份地位的绣娘能做出来的吧!” 陆鸿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对容成独的怀疑已经有了八分,当时针锋相对道:“只闻以字辨人的,没听说过针线也能辨人。” 容成独右拳猛然紧握,但却突然绽放一抹笑颜。“军营里很忙吗?许久不见了”,他瞬间十分正常道。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陆鸿一瞬间都疑惑之前的猜想是不是他误会了。但是,他很快也正常的答话:“早一段时间就不忙了。” “尚同,那位死了的绣娘安排好了吧。”陆鸿马上与鲁敬道:“这种事处理不好,很容易使下面的人寒心的。毕竟对于‘巧夺天工之说’这样的附会,真正的匠艺人都甘愿赴死以求,但当今世界哪个匠艺人是真正为了艺,多是为了一碗饭。所以也要防着敌手对绣娘们的煽动。” 鲁敬点了点头,也沉思着说道:“我明白,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刚才还在与姐夫商量给家属和剩下的那七位绣娘怎样安排呢。” “依需给求,其他有关的人员给些赏银就好。”陆鸿端详了那件已经装好了的落地朝凤图,想了想道。 …… “回去吧”,容成独起身对岳筝道。 倚在陆鸿跟前的曲儿连忙看向他。 岳筝点头,跟鲁敬告辞过,又对张目说了明天去看再晴姐,便过去牵儿子的手。 陆鸿看着她,神情复杂。 曲儿低着眼睛不想走,岳筝只好哄道:“都中午了,该回家吃饭了。小彤和小狐狸还等着你喂饭呢。” 曲儿不怎情愿的样子,陆鸿道:“……我明天再去看曲儿。” 曲儿这才跟着走了。 金鳞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 回去的一路上,容成独倚着靠垫闭目养神,给人优雅闲适的假象,但岳筝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不过,她还生气呢。儿子也只是小,不懂事,若他能放低些身份,像陆鸿那样待儿子,儿子能不知道他好吗? 还与莫灵儿眉来眼去。 与她在一起,就不能招惹莫灵儿。不,是不能招惹所有的女人。 但他终归是个王爷,他有资本。岳筝不想承认,不想这么想,但还是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她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小家伙马上就滑下小脑袋,下巴颏搁在她腿上昏昏欲睡。 并没有注意到,这时他看向她的清寒的眼光。 130 误起 “奶奶,陆将军来了”,桃坞说着走厨房。 岳筝转头,看见提着红漆食盒的陆鸿。心中诧异,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陆鸿太过殷勤,却擦了擦手,转身迎着,笑问道:“有事吗?这是什么?” 陆鸿暗自皱眉,有事吗?没事就不能来吗?另一个每天过来的,你也这么问吗? 握着漆盒木柄的大手一下子收紧,“没事不能过来看看?”他压抑不住不满,却又马上转变了语气,尽力心平气和道:“我娘做的菜粥,让我送来给曲儿吃。” 他其实真想挑明了说,说此来是看妻子和儿子的。不过他是不敢的,心中虽有大半的肯定,但是没有弄清楚当初他的调查因何出错,他就不敢说出来。 是怕出错吗? 不,现在他几乎有些希望是出错了的。 得知曲儿与小时的自己样貌之肖像,他的心中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欣喜。然而在陆东二次从岳家村回来,那欣喜就彻底去了个干净。 第一次,想要查一查,她们母子是如何从千里之遥的凉川走到金川的。 当得知她们是乞讨着进了金川地界,找上莫家时又被当做乞丐赶了出来,若非那个好心的婆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见到她们。 只要一想到她们可能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角落,陆鸿就心痛的呼吸不过来。 现在如是。 岳筝连忙上扶住突然就捂住胸口的男子,扶住了才感觉到他全身紧绷的僵硬,就连额头都渗出点点细汗。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难掩担忧地问道。 不想疼得几乎喘不过气的男人就笑看了她一眼。 “陆鸿,你……”岳筝没由来地觉得他这个笑容太过诡异。 陆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反手捞住她的手掌紧握了,“筝儿,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他轻轻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岳筝心中的怪异感更为强烈,找不出一个理由陆鸿为何会这么,低声下气地对她说话。她蓦地低下了头,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你说话真是没头尾,好好地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岳筝说道,却不免后悔当初对他不该那么不清不楚的。 陆鸿无声苦笑,余光扫到直直地站在一旁不说离开的丫头,便抬手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并吩咐道:“里面还有几碟糕点,你盛出来给曲儿送去。” 桃坞低低应了一声,便上前接了过来。 “就要吃午饭了,还是不要给他吃这些东西了。”岳筝说道。 桃坞站住了,陆鸿摆手示意她下去,并说道:“我娘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想来曲儿定也是喜欢吃的。” 岳筝惊疑地看向陆鸿,“你是你,曲儿是曲儿,喜好怎么能随你?”她生气地说道。 桃坞听此,又站住了。陆将军这话,说的确实是,让人生气。明明知道奶奶与公子要好,怎么还这样地要插一脚? 陆鸿冷眼看向再次停下脚步的丫头,眼光冷如剑光。“将粥与糕点盛出,给小少爷送去。”他不厌其烦地再次吩咐,语气里却满是不耐之气。 桃坞没有再停下来的勇气。 看着丫头出去,陆鸿才对着岳筝一笑,“筝儿,这可说不准。” 岳筝一直看着他,听他这样说,更是眉头深锁。这样奇怪的陆鸿,到底是为什么?陆太太又为何这样关心曲儿? “筝儿,别这么看着我。”陆鸿突然低吼,长臂一伸将她狠狠地按在胸前。害怕她这样不信任的打量的神色。 “你……放开”,岳筝推着如山一般狠狠地将她禁锢住的男人。 如果真的是你,真的对不起你,你的那样的艰难的生活是我造成的,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筝儿,对不起”,陆鸿忍不住了,将唇移到她的耳边,什么也不想地说道:“对不起,害你和儿子受了那么多苦。就算那晚……” 这个时候的陆鸿什么都管不了,也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想与她将一切摊开,就算她恨他,他求得她的原谅就好了。 但是他的话未及说完,就被一声冰冷的怒斥打断了。“你们,在干什么?”容成独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岳筝心慌之下,掰着陆鸿的手臂,一推一退之间便脱离了他的禁锢。 当然最主要的是,陆鸿见到她突然失色的模样,黯然无力。 她因为用力过猛而没有站好,身子一晃便向后倒去。陆鸿回神,连忙伸手拉她,但却被容成独挡住。 岳筝便很狼狈地蹲在了地上。 容成独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清冷的声音一点都不客气:“跌倒了只有靠着别人才能站起来吗?” 一点都不客气的羞辱的语气。 岳筝只觉一股酸涩从心底冲到鼻头,眼眶内迅速积聚起泪花,她忍住,站起身,低下头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地滴落。 他素来一语双关。这句话,明着是说当前的事,那种羞辱的语气却是说她前一段时间对陆鸿的那种不清不楚的态度吧。 就像带着儿子买马那次,他说挑选过的不一定是好的一样。 “允梅,你这是何意?”她那猛然滴落的泪珠,让陆鸿心中又灼又痛,当下语气十分不好道:“筝儿跌倒,我拉她一把怎么了?你至于那么说话吗?” 容成独眸光直向陆鸿,陆鸿也毫不怯懦,霎如战场临敌。 “介之,你又是何意?”容成独高傲清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洒过,心中光大如陆鸿这时也不禁生出了尘下之感,眨眼之间,他就败下阵来。 “我记得,很早以前,我就与你明说,筝筝是我看中的女人。”他清清冷冷的嗓音未有半点变化:“你依旧要在这份情感中插足,是何意?” 岳筝听他这样的话,更觉屈辱,掂了裙裾便急步离开这个地方。 容成独听到她急匆匆的脚步声,眼光微暗。若非他来的及时,这时是不是陆鸿就已经亲自向她求证了?她就会知道,当初那个让她生下孩子的男人是谁! 他的话语很轻,却似重锤给了陆鸿一击。 陆鸿不禁后退一步,但却马上迎上容成独。“允梅,我想你并没有立场如此质问于我”,他说道。 陆鸿还想说些什么,终是忍住了。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已经发觉当初调查之误,会不会永远都查不出真相了? 不管是否误会,容成独是现在唯一一个值得他怀疑的人。 陆鸿终于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换了一身淡青近白圆领长衫的容成独遗立在当处,清冷的气息四散蔓延。 陆鸿,真是防不胜防! 既然防不胜防,那就不要防。 治川之要诀,在于疏导! 今日见到的那个已非处女的少女,不就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吗? 想到此,他脸色蓦然晴朗。淡然一笑,却冰冻渗人。 最根本的,还在与她。那个他一见之下泥足深陷的不安分的狡诈的女人。 容成独转步去东厢,看到了门口与陆鸿挥手再见的男孩子。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孩子,长大的真快。陆鸿刚刚想与她求证,怀疑到她就是那个女子,依据的就是这个孩子吧! 那天,那个仆妇见到这孩子不是惊呼真像吗?是像小时候的陆鸿吗? 他清冷的眸光很快收起,抬步走开,尽管思虑重重,步伐依旧从容优雅。 不过一个孩子,就非得是筝筝生的吗? 那个女人,不正是莫家的人?筝筝曾经为妇的人家,那么抱养了她的孩子,也不稀奇,不是吗? 毕竟,莫家的人自私要脸面,他们怕自家的女儿未婚生子,无颜面对世人,所以才胁迫筝筝。要不然筝筝为何要千里迢迢的从凉川追到金川,要不然筝筝当初怎么舍得打这个孩子? 一切就是这么好解释,简直是顺理成章。 但是他清冷的眸光中,还是在一霎那间露出不忍之色。 他想象得到她当初的无措,想象得出她对这个孩子爱恨不得的心情。 但是……他绝不能放任他们一家三口团聚的。这一辈子遇见了他,她就只能是他的。 伤心了,他也会把她一点点医好。 容成独这么想着,抬手推开了内室虚掩着的门。她正背对着他,床边坐着,似低头饮泣的模样。 容成独心疼了,但是心中由刚刚看到她被陆鸿抱在怀中的怒火仍炽。 “你还有脸哭?”他责备的饱蘸了怒火的声音响在室内。 岳筝浑身一震,她猛地转头,看到他的目光时又忍不住躲开。静了一静,她声音沙哑道:“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让他抱着你?”他却马上这么问。 “我……你……”岳筝不知如何说好,难道说他太用力,她推不开? “筝筝”,说话间容成独走到她的面前,食指拖起了她的下巴,拇指用力,将她的下颔狠狠钳住了。“筝筝”,他又喊了她一声,看着她的眼睛,半点不遮掩地把所有肮脏都剥开在阳光下,说道:“本王如此身份,心里眼里只看见你一个女人,这样,还满足不了你的虚荣心吗?” “看着本王与陆鸿争你一个,很有成就感吗?”他问道,甚至带着几分邪魅之气。 岳筝却被他这样的话说的满脸通红,或许她曾在某个瞬间有过这种感觉。但是自从发现自己爱了他,不能没有他,她已后悔当初那种对陆鸿的欲离欲即。 此时的容成独,让她觉得自己好似被剥尽了衣物,*裸的被陈放到他的眼前。 闪念只见,岳筝便已打掉了他的手。 “容成独……你……滚!”她看着他,磕磕巴巴,但最后一个滚字,却是用尽全力喊出来的。 这么说她,怎么能这么说她?就算看出她有那样的心思,也不能这么说她! 如此直截了当,一点都不顾及她的颜面,若非是喜爱尽了,怎么会这么说? “你说什么?”他一下子扯过她的手臂,怒喝道。 不想吵,他不想与她吵架。她怎么就不知道哄哄他?他若真讨厌了她这种小心思,会这么说出来吗? 哪次,他真正地与她置过气? 竟然这么厌恶地喊他滚! 让他气的更在后面,她看着他,再次喊道:“我让你滚!” “别再让我看见你”,她一口气说道:“容成独,我讨厌你。讨厌你动不动地说我,讨厌你管东管西,讨厌你限制我的生活,讨厌你总是这样变来变去。” 岳筝恼羞成怒了。 听到她一口气这么多的讨厌,容成独脸色顿时煞白。 说你,那是我爱你;管你,那是我爱你;限制你的生活,变来变去,还是爱你。只是希望你,永远离不开我。 失了血色的嘴唇欲启,却发不出声音。 “念你初犯,我不与你计较。”容成独猛然后退一步,看着低声饮泣的女子道:“这就是帝王家的爱,你该学着接受。” 要他伏低做小地哄劝她,抱歉,做不到! 容成独转身离开,清冷苏世之下是不觉中握紧的双手。 门口,小曲儿倚着门框,看到他出来,稚嫩的声音陈述的语气:“你欺负我娘亲了。” 容成独却清冷一笑,他抬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说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小曲儿将头一躲,就进到门内,“你欺负我娘亲了”,他再次说道,然后也不管容成独,就迈着小步子回了房间。 “娘亲,你哭了吗?”小孩子的声音。 “没有啊,有虫子进到眼睛里了。”她的声音沙哑,说着似又忍不住哭泣,忙说道:“曲儿怎么过来了,小狐狸的饭喂了吗?” 哽咽的声音让他内心发闷。 容成独忍不住眉头紧锁,一转身离开了。 回到住处,摆棋?写字?作画?看书?……一样都做不来。耳边回响的,总是她低低的抽泣声。 他忍不住回想刚才的话,真的过分到让她那样厌恶吗? 还是,她心中已经有了陆鸿,自己那样一说,才让她恼了? 容成独越是猜想,就越把不住要紧处,烦躁之下,将手中的笔杆握折了两节。 打帘子进来请示是否摆饭的碧瓦生生顿住了脚步,敛眉垂手而站。 王爷如此,是和岳姑娘吵架了吗? 容成独将笔杆随手扔在桌子上,后仰一坐,清冷的目光转向碧瓦,以及旁边的几个婢女。 月满则亏!水盈则溢! 早该让筝筝有点危机意识,身边就得放几个有心的女人。 当初那个,脸红的,不该遣走,应该随身奉侍,筝筝还能不重视他吗? 而碧瓦和那几个婢女,则是被王爷看得心肝发颤,绝对是吓的。王爷发落人,从来不需要正当理由的。 正忐忑了,却听到金川王清冷的声音:“女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题外话------ 不好意思了,今天才回学校。我家种了几亩地西瓜,西在家帮着卖了两天。你们知道,今年西瓜价格比较好,买的人挺多的说。我爸不是还住院吗,我家干活的人不多,就我妈和我弟,我妈下瓜我弟背瓜,都背不及。好多买西瓜的人都自个儿掂着袋下地里背,我和我弟媳就在地头称瓜收钱。真心忙……在家一点思路都没有,今个儿写这,还是觉得有点卡,就这样吧。 131 新年 婢女几人以为出现幻听,不敢置信地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王爷很随散的坐在那里,洁白如玉的面容,波光摄人的眼眸,让几个婢女的心肝忍不住再次发颤。 忙低下了头。 容成独注意到几个婢女那一瞬间的失神,皱眉不喜,但却没有说什么。 室内再次静了下来,他的声音减了些清冷,淡雅道:“但说无妨。” 迟疑着,一个婢女上前说道:“送些她喜欢的东西,再……”她顿住了,王爷像是会给别人说好话的人吗? “再怎么样?”容成独眉头轻皱,不满地问道。 “再跟岳姑娘说些好话”,婢女一紧张就把心中想的话说了出来。 虽然在王府待了只一年多,她却明白任何话,尤其是涉及到主子的,下人不能明言。但话已说出,只得低头听任发落。 不想却听到王爷清冷的疑问:“甜言蜜语?” 婢女不敢应又不敢不应,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她不吃这一套”,容成独又自语道。 “不然帮着做一些岳姑娘希望您做的事情?”见王爷丝毫没有发火的迹象,另一个婢女鼓足勇气道。 “希望我做的事情?”容成独沉思低喃,却想不出那个女人何曾希望他做过什么?帮她包饺子,算么? 容成独瞬间气恼拂袖,他这是在做什么?若说生气,他倒更气。再说了,她那无理取闹的脾气不能惯。 不过想起她脸上挂着泪珠的模样,他的心口就是一窒。然后便是席卷而来的无力,这个他爱到骨髓的女人,永远不能了解他的心思吗? 这时碧瓦说道:“奴婢以为,只要让岳姑娘感受到您的真心便可以了。” 容成独抬眸一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他清淡一笑,便挥手示意婢女们退下。 这个筝筝,还不如身边的一个丫头见他看得真切。她性格反复,偶尔冲动,绝对称不上这世间绝佳的女子。 但是……她灵动,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独立着,却又带着女人天性中的依赖,她有着自然赋予的所有,美好和缺点。 只有一个她,是为他而生的。 她却怎么认识不到,只有他,是为她而生的呢? 容成独微叹,抬手抚额,斜靠在椅背上。 策略,策略!相识以来,他让她生气过,委屈过吗? 好像,确实有过一二次。但从未有一次激起她这样的怒火,也从未舍得上她委屈过一刻钟。 所以这次就拖一拖?!然后一举出击,这样才好让她感动。 神色沉静的想着这些,骨节明晰的莹润指间,却夹着那枚断玉,悠悠闲闲地好似在把玩。 “金鳞”,阒静的室内,他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金鳞马上进来,下跪领命,半点杂音不敢发出。 断玉在金鳞跪下的那一刻,准确地落在他的左膝上。 “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这玉交给莫……”容成独凝思片刻,毫无波澜道:“灵儿,告诉她这是她飞上枝头的好机会。” 金鳞对这玉所了解的也只是一鳞半爪,此时满目惊愕,不理解,“主子?” 不是曾经王爷吩咐过他将这断玉,交给一个破了身的北方女子手中吗?那现在,还招人将那莫灵儿…… 刚刚王爷口中的灵儿突兀地回响在耳边,金鳞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除了岳姑娘,王爷可从未这样亲近的唤一个女子的名字。难道是看上了?可是又怎么让送这断玉呢? 容成独清冷的目光洒在金鳞惊愕不解的脸上,“现将断玉交给她,接下来的事情等本王吩咐。”他淡然道,竟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相信,好的机会很快就会来的。 那女子,虚傲而无谋算。 与齐家有亲又受聘于鲁家,而今鲁家出了巧夺天工之绣,齐家之主,齐鸣,于丝纱品鉴大会之冠志在必得。那么,鲁家之绣就必须出问题,而那女子,就是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齐鸣会不用吗? 况且,齐鸣手下的唐文,与筝筝不是还有一纸赌约吗? 所以,机会很快就会来的。当然了,他不介意推上一把。 容成独蓦然清冷一笑,掌握些关于她的消息,很有用。他虽然从未想过调查她,也并不想调查她,但是那次她袖口染了血迹却对他避而不谈时,他就变了想法。 所以,还是查了,她的每次出行,她接触过的人,巨细无遗。 金鳞却是不敢再疑,很快地应了声,退下去了。 容成独起身,吩咐婢女取来衣服,将身上才穿了没一个时辰的淡青衣衫换了下来,依旧的珍珠灰。 自从遇到她,他就没再穿过这种冷色调的衣衫。他知自己性情清冷,就算对她生了情,清冷却难除,珍珠灰,是他特选的暖色。 不过她想是从未发觉吧。 “处理掉吧,告知下去,日后不得选进青、蓝布料。”容成独对捧着衣服退下的婢女如此说道。 婢女怔了怔,随即轻声应是,然后退下。 …… 三十了,一大早起来鞭炮声便不觉于耳。 岳筝还并未完全从昨天的伤心放开。他中午走了,就没再过来,连派个人过来回一声话都没有。 这就开始淡了吗?不然昨天也不会一直看莫灵儿,不然也不会那么说她,不然也不会舍得让她伤心这么久。 站在院中甬路上,岳筝看着门口一瞬间呆怔。 以后他再也不来呢? 想法才出,眼中就是一阵酸胀。远处又一阵鞭炮声传来,岳筝连忙拍了拍脸颊,告诫自己不要再这样,新的一年就要来了,伤心个什么劲儿。 枉自以为想得开,一开始不就是清楚地知道,他那样的身份,不可能与自己长久吗?不是潇洒的说,他厌了,走了,她就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吗? 现在不过是半天的冷待,就这么伤心,真是太没出息了。 虽是这么想,可岳筝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了。前天,甚至昨天早晨,一切都还好好的。 是的,他不是没有这样不理过她。但是这次,她知道,与那一次不一样。 他揭她的丑陋,她怒斥他滚。相互之间半点颜面不留。 想起昨日的一幕,岳筝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奶奶,快来包粽子了,这么多馅儿,莲子的,红豆的,蜜枣的,鸡块的,玫瑰糖的,我和小文包不完呐。”桃坞窜出来托着岳筝,撒娇似地说道。 端着粽叶经过的小文也遥遥地说道:“是啊,奶奶,我还得煮粽叶呢。” “就是,咱们都这么忙,您还有闲空发呆?”正带着天明、朔儿打水洒扫的李嬷嬷也转头说道。 前两天才能下地的朔儿奶奶也穿着新衣出来了,这时也接着李嬷嬷的话道:“是啊,筝娘,走,老婆子也一起包粽子去。” 所有人都知道,她与他吵架了,都这么不着痕迹地让她高兴起来。岳筝不禁暖暖一笑,“没了我,粽子难道就包不成了?” “是啊,没了奶奶亲手包的粽子,不像过年。”桃坞马上笑着说道。 新年包粽子,是容成王朝的习俗。包的越多越好,一串串的,都是来年的福运。 “娘亲,我们先放鞭炮。”桃坞没说完,曲儿就提着一长串鞭炮跑了过来。 岳筝无奈,不放心儿子去放鞭炮,更是不想剥夺他这一点乐趣,当下笑应了一声好,就牵着小家伙向门口走去。 又对桃坞道:“懒丫头,快去煮粽叶吧,奶奶我马上就去包粽子。” 桃坞吐舌一笑,向厨房去了。 岳筝这边,与小家伙将鞭炮挂在了门外的树上,小家伙就一脸兴奋地将闪烁着红光的香头放到炮捻上。 炮捻马上就冒着轻烟,兹兹的着了,惊得岳筝忙一把拉开儿子,刚推开,噼噼啪啪的炮声就炸响了。 这得多危险啊! 岳筝低头就要训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却见儿子对着她咧嘴大笑,一瞬间也没有了火气。 曲儿笑着,就扑过去抱住娘亲的腰,挂着撒娇。 岳筝更被小家伙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喜欢地将儿子一把抱起,转身就要回家。 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容成独,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容成叔叔”,小家伙大声打招呼。 容成独没有应答,看着她,极致清冷却又极致慵懒,说道:“很高兴啊?怎么,看见我就不高兴了?” 怒气盈胸,枉他还担心她到一夜没有睡好。 “没有”,岳筝想起月无人说过的,他的病,想要软下语气,但却忍不住干巴巴的。 曲儿看了看容成独,又看了看岳筝,最后紧紧勒着她的脖子趴在她的肩上。 见此,容成独瞳仁一缩。向来清冷从容的他一瞬间几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早就该让这孩子死于意外,他清绝地想到。 他没有再说话,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府。 岳筝想要叫住他,却终是无声地抱着儿子抬步走开。 …… 早饭只煮了两串粽子。 粽子刚刚煮好,月二就在前面叫门,替他家主子要粽子吃。意外地竟然还带着一盘煮好的白白胖胖的饺子,月二说:“主子说,礼尚往来,到十五再与你们换饺子吃。” 这个月无人! 岳筝摇头,煮好的粽子分了一串让月二带走,又将包好的每种给了他一串。 吃过早饭,岳筝交代了几句,便提了几串包好的粽子,还有桃坞与小文收拾好的一些年礼,去张家了。 二十八那天邦子就来了一趟,带了两只鸡一只鹅,同时转达瞎婆婆的话,让她带着家人都去落柳村过年。 现在一家子人可不少,岳筝想了想便只带着儿子过去,让桃坞几人留在家里过年,倒也自在些。 不过去落柳村之前,免不了要去张家一趟的。 到了张家,又是一番热闹。张家应酬多,送年礼的,吩咐小厮们回年礼去的,还有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洒扫庭除,预备起年夜饭。比起岳家,热闹了两倍不止。 再晴的一对儿女已经长开了不少,睡睡吃吃,简直乖巧地不可思议。 岳筝过去时,两个小豆丁才吃过早餐,睁着眼珠看了会儿逗他们的人,就伸了伸小爪缩在奶娘怀中打着小哈欠睡了。 “这两个,与玄儿当初比起来,乖巧太多,害我还以为他们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呢。”再晴满目慈爱地晃了晃已是在摇篮中呼呼大睡的女儿,笑着说道:“请大夫看过,才放下心来。” 一旁的张玄不乐意了,这两天就一直听自家娘拿他小时候的皮闹与这两个小不点比了。 “娘,爹说我小时候也很乖了。”张玄上前依在再晴身边,大声申明道。 再晴好笑,“是啊,我们玄儿当初没人抱着就不睡觉,前后请了四五个奶娘照顾着,当然很乖了。” 张玄被说地脸色泛红,看了眼一边的曲儿,再次大声道:“姥爷说了,太乖巧的孩子都是笨蛋。” “是吗?”再晴好笑地反问,又说道:“那你问问你筝姨,曲儿小时候可有你闹人。人家小曲儿可比你聪明吧?” 两个小孩子马上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岳筝。 “筝姨,曲儿小时候肯定比我还淘气。”张玄着急地说道。 岳筝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满是笑意道:“我们家曲儿小时候比你的弟弟妹妹还要乖呢。” 从没有闹过她,只有饿急了才哼哼唧唧的哭两声,更是早早地就懂事。 接下来的话岳筝说不下来,眼中竟满是酸涩。 其实每次看到姐姐这两个小家伙被人无微不至的照料,都会让她想起曲儿小时候的事。两相对比,心中的愧疚就挡也挡不住。 再晴听她音色略哽,心中哪有不明白,便连忙说道:“玄儿带着曲儿出去玩,别在屋里混着了。” 丫头连忙上前,领着两个小家伙出去了。 岳筝笑了笑,抛了心情接过在奶娘怀中睡熟的小男娃,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忍不住抬手点了点,然后轻轻地放在了左边的摇篮中。 看到她对着小儿如此喜爱的目光,再晴忍不住打趣道:“妹妹如此喜欢小孩子,不如也快点再生一个。太妃娘娘可是早就盼着孙子呢!” 岳筝脸色微变,马上恢复了正常。“这事还早呢”,她忙说道:“对了,姐姐,两个小家伙儿可有名字了?” “早什么呀,你跟王爷提了,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再晴依旧笑着打趣。 “姐姐,你再说这些,我就走了”,岳筝故作生气道:“我可是还得去绣坊看看,再去落柳村,多的是事忙呢。” “好了,不说了。”再晴忙道。 稍顿又说:“昨天才取的,儿子单名咸,女儿单名心。” “你们取了这么久,就给我外甥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岳筝哑然失笑,女孩的名字叫心,不甚突出也不是不行,可是男孩怎么就叫咸呢? 再晴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可是你姐夫想了好久了,咸与心,不正是感吗?他说是感念苍天怜悯,感念月神医的意思。另一方面,与玄儿的名字也是顺着的,都是不可拆分的单字,正正好。” 岳筝听了,也不得不说一声好。“姐夫与姐姐如此情深意笃,你们这份情感,不让人羡慕都难。”她笑道。 再晴瞪她,“妹妹,你还说这话!我可要为王爷鸣不平了,王爷待你不是更好。你们难道不是情深意笃?” 岳筝一怔。 “我们,怎么能是?”她低声道。他太过霸道,也太过不通世情,身份也太过高贵,就算明白自己爱上了他,想要做他的妻子,对于日后他另娶的担心,一直都没有消散过。 “你呀!原来也是假潇洒。”听到她这样的话,再晴说道:“妹妹对王爷应是越来越在意了,不然就该像之前那样说,只求一时的相交相知,他换了心思我就带着曲儿过呗!” 后面显然是模仿岳筝的口气。 “姐姐,你还嘲笑我。”岳筝不禁气道,想起自己的没出息,眼眶微红。 “哎!我就是说一句,你就哭啊。”再晴连忙道:“被金川王知道了,你姐夫乌纱可就不保了。” 岳筝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心中却有些戚然。 “妹妹,你要记着,越是在意的就越看不清真况。其实依我看,王爷对你极是不错的。”再晴又正色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但是皇家,三妻四妾避免不了的。只说我与你姐夫,不是在远离他家族的金川,你当他身边能一个人没有吗?” “不瞒你说,每次回他老家,他娘都要在他身边塞人的。实在推不过的,带回来就早早地配人了。可若不是在金川,这被他们家人视为蛮川的地方,他至少两个通房都有了。” “按定例,你姐夫这样的官职,二妾四侍五嬴人的。虽说这样的定例是为了限制,但是哪个做官的不要个妾通房的。就我所知,因为怕丢人而置妾室的还不少呢。” “你姐夫身边一个妾都没有,背地里不知多少人说他怕老婆,就是怕我呢。” “王爷系属皇室,未来没有一二个妾室,是不可能的。妹妹你应看明白这一点,若是要嫁给王爷,就要有这样的准备。” “不过王爷对你,真的是用了心的。而金川王又向来冷情,以后乌七杂八的人应也不会太多。有一两个,也难比上你们的情谊。” “妹妹你也不要怪我说话直,如今你与他既有了这情,不管以后怎样,再嫁旁人是不可能了。所以,你那种他变了心思你就走开的想法最好放弃。” 一直到落柳村,再晴的话都在她心中盘旋。 岳筝何尝不明白这些,这些现实的让人发抖的东西。 “这就是帝王家的爱,你该学着接受”。 他不也这么说吗? 岳筝忙甩了甩脑袋,不再想这些一直被她压在心底的东西。 想想他的好……岳筝不想因为一点小小的误会,使自己与他之间衍生出不可跨越的鸿沟。 不要忘了,前世,他一直,不,直到她死的时候,都没有听说他身边有半个女人。所以他不好色…… 乡村之中的年味更加浓厚。 进了落柳村,看到那些三五一群玩耍的半大孩子,小曲儿不时地驻足停望。 出来接他们得邦子看到小曲儿向往的神色,一手拉着小家伙,随口招呼了几个调皮的在街边放炮的小孩子,回家拆了一挂鞭炮,就孩子王一般地领着小家伙与小孩子玩去了。 装瓶子,压砖头,拿手捏着最后一刻扔掉,百般放炮的花样都被邦子带着小孩子们尝试了。 惹得邦子爹大老远地担心吵骂,就怕崩住了小孩子。 一班子孩子听见这雷震的吼声,嬉嬉闹闹地都跟着邦子往远处跑。 欢声笑语的,倒更增了几分年味。 “邦子这小子,忒欠打,崩住了小少爷可怎么好。”邦子爹看着跑远的孩子们,跌脚粗声道。说着就要追过去。 岳筝连忙喊住了,笑道:“平叔没事的,让他们玩去吧。” 邦子爹到底不放心,叫了大石头去看着才作罢。 大石头只好一脸郁闷地去看着小娃子们玩耍。 132 你我 王府里同样热闹,下人们忙着更换新的宫灯,在绿树上系上好看的丝带,主道都铺了大红的地毯,一派喜意洋洋。 太妃娘娘怕不热闹,特许婢女侍卫们自由活动,不分主仆。 然而在容成独的居所,冷清一如往常。婢女们就是来往忙碌,也都静悄悄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在看书,是一本早已失传的棋谱。眼中看书,思想中摆棋。但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无聊这一种情绪,曾几何时,就是枯坐一天,也不会让他想到无聊这两个字的。 思绪渐渐脱离棋谱,她的眼睛有些肿,难道哭了很长时间?不过还能笑得出来,可见是不怎么在意他了。但是毕竟哭了…… 泛黄的珍本被他随手一扔,斜盖在榻上的矮几上。 “抚琴”,容成独说道,声音太过飘渺。 一直侍立在左后的碧瓦愣了愣,敛裾后退取琴来。 清亮舒缓的琴声很快响起,冲出殿瓦,飘到弥漫着年味的空气中。 只是,这舒缓,有些太过刻意。容成独突然烦躁地拍住琴弦,大男人,就去哄哄她能怎么样?以前又不是没有哄过。 他想到。“让乐班准备一下,一刻钟后左殿唱戏。”清冷的声音却如此说道。 “请王爷示下曲目。”初寒领命,然后说道。 “风露驿”。 孙嬷嬷提了一匣子福果进来,笑着接道:“王爷这是要听戏?这出戏好,热闹,正适合过年演唱呢。昨儿娘娘还说初一让林乐主她们演什么戏好,太闹了怕吵着您,不热闹又不是过年。” 话语看似随意,但每一个字里都是小心谨慎。 王爷生来不爱这种欢欢喜喜的热闹戏曲,这风露驿可算是最热闹的一曲戏了,今儿要听,这是心情很好了?可是瞧着神色却不大像啊。 容成独清冷的嗯了一声,有些不耐烦。 孙嬷嬷也不再多说,笑了笑,让小丫头们将福果装起摆上。回去与太妃说了,太妃沉思片刻,笑道:“当然不能是心情好,恐怕是心里正乱着呢。定是岳筝又让他生气了。” “那王爷生气,您还这么高兴。”孙嬷嬷一想也就明白了,在府里听戏也不去岳姑娘那里,当然是小两口别扭了。 还专拣那热闹的戏听!孙嬷嬷第一次觉得,自家王爷怎么就跟个孩子似的。 “我当然高兴了,喜怒哀乐具备了才是个人啊。”太妃娘娘笑着道:“生点小气,有益身心。” 孙嬷嬷噗嗤一声笑了,却又说道:“只怕王爷还得再生点气的,老奴也是刚刚才想到,林乐主那一班子,不会唱这风露驿的吧。” “王爷平日里也不见多关心这些,更是不喜欢听热闹的曲目,没想到连这民间大戏都知道。就是老奴,不是到金川这一二年,也不知道风露驿这出戏呢。” “整天不是书就是琴棋书画,知道也不稀奇。”太妃说道,虽是贬低的话,但充溢的全是自豪之气。“至于气,就是女孩子们在台子上忘了戏文,也气不到他。” 孙嬷嬷暗乐,咋听着自家娘娘话里话外的有些发酸呢。哎,做娘的心啊,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却是给人家养的。自家王爷尤其如是! “瞧您说的,哪家贵公子弟不是琴棋书画花鸟虫鱼的?像咱们王爷这样全才的,可没有啊。”孙嬷嬷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什么全才,就是个一事无成。”太妃乐趣似的继续贬低儿子,有继续听孙嬷嬷夸赞她家儿子的嫌疑。“犹儿身边那些个青年贵介,哪个不是经天纬地之才?” “老奴说不过您”,孙嬷嬷忍住笑道:“不过还是咱们家王爷最厉害。” 说起犹儿,容成犹,当今圣上,太妃便又将话题转到了皇宫。她是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说着说着不免起了故乡之思。 孙嬷嬷见不对头,连忙劝道:“来年不是五年一度的秋祭典,到时回去还不把家里的人都见了。再说了,您想回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太妃娘娘却叹了一口气。婢女们叽叽喳喳的笑声传来,远远地又是几串炮响,向来不是伤春悲秋之人的太妃马上笑道:“走走,咱们两个老婆子也去凑凑热闹。” …… 午饭很丰盛。太妃娘娘命人在大厅里置了好几张大圆桌,让一些体面的丫头婆子都入了座,侍卫小厮们的,则在旁边的一间里。 下人们虽然不敢太过放肆,但都知道太妃娘娘爱热闹,还是比较随性的。 容成独准时过来,就算他没什么心情,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 他一过来,太妃娘娘就让碧瓦几个婢女去旁边的席上。“你们也都辛苦一年了,快去玩吧,今日王爷这里不用伺候。”太妃道。 碧瓦几个也都笑意盈盈地应了。 宴过就是开戏,下人们此时也都放开了不少,热闹继续蔓延。 按照惯例,用过午饭,不过半个时辰容成独就告辞回去了。今年却是陪着太妃娘娘看了一下午的戏,喜得太妃合不拢嘴,颇有几分老怀安慰的感觉。 谁家的儿子能陪着老娘听一下午的戏还不烦呢! 太妃娘娘有些得意的想。 …… 天色暗了下来,婢女手脚轻盈麻利的掌了灯。 夜幕拉下时,容成独才起身离去。 王府中五步就掌着一支宫灯,很亮,却并不刺眼。容成独从容漫步在石子小径上,走过了当初她崴了脚的地方,脚步顿了一瞬。 过年该高高兴兴的。已经一天多了,晾的够久了,就去哄哄她吧。 想着,步伐加大,很快就到了灯火明亮的后门。远远地就看见斜错门的大门敞开着,两只大红灯笼在门前照出一片红晕。 见此,容成独心中敞亮而又舒坦。 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柔如春风。筝筝定是在等他,去哄哄她也没什么。 门口的两名侍卫见到王爷过来,连忙半跪见礼。 “起吧”,他道。 透着几分随和的声音让两个侍卫受宠若惊。 容成独已经走到了对过门前。 他脚步突然顿住了,灯光没有照到的暗影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因着他的走近,那东西似不安地往后撤了撤。 一直远远跟着的金鳞脸色凝重,忙上前喝道:“什么人?”说话间,手中的剑就柄朝外地退了出去。 随即一声闷哼。 是女音。 容成独一时心中又慌又惊。该死的,何必这么晾着她委屈她,她就这么一直蹲在门口等他吗? “下去”,他斥金鳞,尽是杀伐气息。 伤到她,九死不足! “筝筝”,担忧一唤,他就上前扶起了那个黑影。 但是手指触到黑影之前,他便察觉到了异样。下一刻扶住那臂膀,他登大怒,一把将黑影甩到灯光下。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有何企图?”容成独马上厉声喝问。 这怒,更多的是对着自己。 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不禁抬手抚额,心境真是被她搅得一团糟乱。 红暗灯光下的女子脸儿娇小,眼眸中尽是慌张和不知所措,她的嘴角还挂着一道暗迹,是刚刚被剑柄打到胸口造成的。 她有些瑟缩却并不慌张地爬起跪好,隐忍着痛苦的脸上却又显示着坚强。这样的女子,最能激起男人,特别是如金川王这样优秀的男人的兴趣。 “启禀王爷,民女王紫”,女子忍痛压抑的声音响起,却极是好听:“民女,民女实在是无路可去。当初姨娘不忍我到南海沿子受苦,便以丫鬟相替……” 声音微喊哽咽。 旁边的金鳞又退的远了一步。这么多年来,想要接近王爷的女人不在少数,但这个,只怕是最成功的。 “请罪?跑到筝筝这里?”容成独冷笑。 他已经想起此女,当初母妃放她离开,与他说过的。他不以为意,没有让人处理她。但是负责王家一案的几个官员,还有张目,都被罚了。 王紫忙低了头,双手却不禁紧握。 筝筝? 只两个字,却浸了那么多的柔情宠溺。那个女人,何德何能? 她亦是如此美好,就算困难,三餐不继,她却坚强的撑了下来。就比不过那样一个女人吗? “是的”,她一瞬间昂起头,眼中光芒散射。“民女活不下去,所以想来求岳……姑娘,希望她能替民女在王爷面前说情。” 坦然磊落。 这个女人是迷人的。 但容成独却只清冷一笑。故意做出的有几分?就算真是这样一个坦然磊落,坚强自立的女子,与他又有何关系? 以往他总觉得,筝筝吸引他之处,在于她别扭地想要自立,但同时又具备了所有的小儿女的性情。这一刻,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才恍然,筝筝吸引他,不是她想要自立,而是想要自立的是她。 所有的性格,体现在筝筝身上的,都是他爱的。换了人,很难再找到那种感觉。 这个女人很厉害,比那些时常在母妃身边讨好的女人厉害的多。 但是,他一点都不欣赏。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只是一瞬,王紫却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窥见。 “王爷,民女……”她怯怯道。 这时脚步声及近,桃坞双手端了一碗热汤走来。水红的桃花鞋面跨出门槛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声。 她吃惊地看向跪在右门角灯笼下的女子,在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淡然清冷的男子。 王爷? 这个女人认识王爷? 那么……桃坞当下就冷了脸,这个女人从半下午就在这里跪着,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要见奶奶。让她进里面等着奶奶回来,她也不去。 当时桃坞心里就怀疑了,可想着外面的寒冷,还是不忍地要给她送一碗热汤出来。 跪在这里,好等王爷,这才是这个女人得打算吧。 桃坞不禁朝地上的女人冷哼了一声,又转身给容成独见礼。 容成独轻抬手示意丫头起身,迈步进门。至于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就跪着吧。只要明早她出门之前,打发掉就好了。 桃坞这才想起什么,端着一碗热汤对优雅却又清冷的背影道:“公子,那个,奶奶没在府里……” 容成独蓦地转身,他的眼光太过清冷,似乎连晕红的灯光也能凝起一层冰雾。 袖口灌入一息冷风,桃坞不禁一抖。 “哪里去了?”声音清冷,平淡。 桃坞却觉得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话也说不好了。“去,去看张太太,然后会,落柳村,婆婆家过年。” 容成独呵的一声笑了,极轻极淡。 她与他说过,过年时要去落柳村过。争吵。他就忘了,只记得她被他吵哭了。不过,很好,她记着,记得好好的,一点都不担心他,按着生活的步子,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容成独,你真失败! 他自嘲道。 看了眼跪在灯光里的那个女子,自作聪敏也有自作聪明的好。 容成独转了脚步,跨进门槛的左脚抬了出来。他问低头静静跪着的女子:“你叫什么?” 王紫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他俊雅的容颜,那是最好的画师也描摹不出的精致。“民女王紫”,他眉头微皱,她马上回神,低头,道:“姨娘爱竹,因此还有一个小字,竹恋。” 竹恋。轻轻的声音含着期待。期待有一天,能被他像唤那两个字一样唤出。 这句话虽然不多,但对于容成独来说已是啰嗦了。不过,他听着,似乎很认真。背后的双手却在不自觉间握紧。 “以后跟在我身边,伺候。”他说道,随即抬步走开。 王紫连忙磕头谢过,眼中全是席卷而来的狂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说地真好啊。 桃坞担忧,忍不住上前一步唤了声:“公子……” 身影半刻未停,很快就消失在绛纱宫灯照出的光圈下。 金鳞看了眼已经站起的女子,对桃坞道:“放心,没事。” 桃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那女子一眼,女子对她淡然一笑,却有点羞涩。她叹了口气,端着已是温热的碗回去,然后关门。 都是她,多话! 那个女子长得好,又那么娇俏,又是王爷亲口命了在身边伺候的……难保,王爷心中渐渐就有了那女人。 什么竹恋,也好意思说。 …… 容成独在榻上支额闭目养神,身上半搭了一张绒毯,清清冷冷的。碧瓦悄悄地又添了一个装满了碳的鼎炉,还是觉得有些冷。 一个时辰以后,他还是那个姿势,不过另一只手的食指不再抚弄那绒毯了。 睡着了吧? 碧瓦轻轻上前,想要再加一张薄毯。 眼眸却突然睁开,清冷的气息透过淡淡的眼波流泻。 “王爷,奴婢吵到您了。”碧瓦连忙一福,轻声道。 容成独一手掀开绒毯,坐起身来。“什么时辰了?”他问。 “刚过了戌正”,碧瓦回道。 “王爷,竹恋已经收拾好了,您现在见见吗?”轻梦在门帘处请示。 竹恋? 容成独眼光中有一瞬的疑惑。 碧瓦看见,知晓王爷向来不记她们这些婢女的名字,便说道:“是刚才跟随您过府来的那个女子。” 容成独已然想起。“问问她会做什么,你自行安排。”他再次觉得无聊,便如此对碧瓦吩咐。 碧瓦与轻梦还有一旁的初寒,总之几个大丫鬟都松了一口气,看王爷的样子,也没有多看重那个女子嘛。 金鳞说以后要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倒让她们几个忐忑了好一阵,就怕后来者居上。 其实王爷眼中的婢女,都是一个样子的。岳姑娘没有出现的时候,妄自对王爷过分热情周到的婢女倒有好几个,王爷从没有多说过她们一句,但是后来,就一次,最活跃最得脸面的燕新就被送到了浣衣处。 断断续续的,还送走过两三个。 她们才明白,王爷之前不理,那是没有让他在意的人。如今,她们只有认清自己本分,才能保住这大丫鬟之位。 但是王爷亲自带回来这个叫竹恋的,还是让她们升起了危机意识。不仅是因为金鳞的话,而且在于她们都记得,这个女人曾经被王爷直斥,然后被赶出王府。 又回来了,还是王爷亲自带来的。 所以才会忘了王爷之冷情。但是,王爷,真是奇怪。 “还不下去?”清冷不喜的声音响起,碧瓦一下子从思绪中抽神,忙忙一礼,就退到一边。 碧瓦一退开,就见王爷抬步走向床边,明白刚才定是自己挡了王爷的路了,忙后怕地轻轻拍了拍胸口。 “拿衣服来,正服。”突然的命令又把碧瓦吓了一跳。 正服?半夜出去吗? 碧瓦虽然疑问,还是急急忙忙地去拿衣服去了。不敢问。 她取了衣服回来,见王爷正在低头解衣扣,一颗有一颗的,很是认真。 碧瓦突然觉得这样的王爷就跟孩子一样,忍不住想笑。 “放下吧”,容成独头也未抬,随意的命令。 碧瓦将手中托着的衣服放到床上,后退一步床边站定。其实她挺奇怪的,王爷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穿衣服的,她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丫头怎么都没有明确的记忆? 瞧瞧讨论过,也没有说清到底是哪一天。 修长的手指解衣扣的时候很灵活,扣上时却慢了很多。 “奴婢来吧”,碧瓦这时说道。 容成独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速度不变。 一刻钟之后,容成独姿态闲雅地系上了领结处的三个样式简单的盘扣。将领口微扯着调整了一下,到了窗边的桌旁坐下,他吩咐道:“束发。” ------题外话------ 十点之后二更。 king同学认为现在的王爷成渣了,让我有点犹豫。 一开始上传就害怕看评论,情节感觉都容易因为你们的看法发生改变。 容成清冷的一眼扫过,“随心而作。” 133 夜半 夜色如墨,马蹄声哒哒。带起的冷风吹过他的脸颊,然后将胸口的长发向后拂去。容成独驾马很快到了东城门,朱红的城门已然洞开,守门的士兵远远地站着。 两骑马一先一后出了城门。 城门官问一边的侍卫道:“大哥,城门这样一直开着吗?” 过年的时候比较乱,这么开着不定混进来什么人呢。 要不然,他就不问了。城门官暗自叫苦,却是满面笑容。 金跃说道:“关了,明早还依照正常时间开城门就好。” “辛苦了”,他拍了拍城门官的肩膀,然后一跃走了。 “您太客气了”。城门官连忙说道,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关城门”,城门官大声吆喝。 “头儿,刚才过的是什么人?” “闲事莫管”。 嚷嚷的,又有说笑声在城门口飘散开来。 …… 新年的午饭总是很热闹,从正午一直延续到天色泛蓝。邦子娘中间将桌上的菜热了好几次,核桃糖果的也装了几大盘子。 吃吃,说说。 就是过新年了。 过了饭点,吃饱了小孩子都聚了过来。上午分开时曲儿就与他们约好了,吃过饭一起去玩。 邦子娘将糖果给一班小孩子的口袋里装得满满的。岳筝出来交代了不许跑远,不许混闹,就让小孩子们外面玩去了。 半下午的时候,邦子和大石头也被村里的年青小伙儿喊走了。 邦子爹听着女人说话实在没意思,很快地也装了一袋烟村里轧路去也。 留下三个女人,自然是家常里短。岳筝不时地会向外看看天色,明显地神思不属。 瞎婆婆见了,直打趣道:“筝娘啊,这才出门多长时间啊,就舍不得啦?” 岳筝又好笑又黯然的,道:“婆婆,您就别打趣我了。”本该是想他现在在这做什么,因无法与他一起过年而遗憾的。现在却是,想到他心里就堵塞不行。 她心中暗道。 见她神情中黯然,瞎婆婆也不再就此说什么。暗想着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该不该劝劝筝娘。实在是她也没想到,那公子竟是金川王啊。 这差的太多了,也不知道是缘是孽。 “这半上午倒是听小曲儿说了好几个陆叔叔,这陆叔叔可是个什么人?”瞎婆婆突然这么问道。 岳筝现在一点都不想谈这个话题,错开了道:“对了婆婆,我突然想起来,那饺耳也是年节食用的。现在没事,不如咱们活些面包饺子吧。” 邦子娘连忙道好,并朝她婆婆使了个眼色。撬王爷墙角啊,她娘也真敢! 小曲儿直玩到太阳西斜,饺子出锅才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 岳筝见了,连忙拉着他弄了些温水给他洗了洗。一面问道:“玩的开心吗?” 小曲儿点头,眼光亮晶晶的。“真开心娘亲”,他欢快地叫嚷道。 岳筝按住不老实的小家伙,洗干净了,拿过毛巾随意而又轻柔地给小家伙擦脸。却听他还是不停地说着一下午认识的小伙伴,亮亮,天天的名字不时从他嘴里蹦出来。 岳筝好笑,“书院里没有小伙伴吗?”怎么野跑了一下午就这么高兴? 明亮的眼睛暗了暗,撇了撇嘴,小家伙说道:“那些都是小少爷,一点都不好玩。” 岳筝仅去过书院两次,倒没想过这一点。总想做一个好母亲,却总是有失漏之处。 小曲儿感觉到娘亲的失神,拉住她的手小大人似的道:“他们就是不好玩,其他的我才不会跟他们计较呢。” 看见儿子挤眉弄眼的小模样,岳筝笑道:“我儿子就是厉害呀。” 小曲儿煞有介事地点头,嫩声稚气地宣布道:“我说了考状元,给娘挣凤冠霞帔,当然很厉害。” 邦子娘听见了,一时将小曲儿稀罕地不得了,直夸有志气。 有子如此,岳筝心中也很熨帖,顺了顺儿子黑了许多的头发,却在看到他亮如星辰的眼眸时猛然一震。 眼角眉形,以及这神态,怎么那么像陆鸿。 曲儿如今吃穿用度都不受屈,身量长得很快,虽然小脸儿依然稚嫩,但是比起几个月前,是两副模样。 那时瘦瘦的,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两肉……可是突然间儿子就长起来了,怎么会像起陆鸿来? 有关系吗? 当初的恨还有吗? 爹交给她断玉,不是为了让她找出那个仇人,只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曲儿,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吗? “娘亲,我决定了,让陆叔叔做我爹爹。” 那日儿子的话语,在她耳边轰轰作响。 “娘,你怎么啦?”突然间感觉一只热乎乎的小手拉住了她,岳筝低下头,看见担忧地看着她的儿子。 她仔细看了看他。 “娘”,曲儿又叫了她一声,委屈不已。 “没事,吃饺子去了。”岳筝撇开那种荒唐的想法,牵着儿子去了厨房。 不就是有点肖似,什么也不能证明? 但是怀疑一旦生根发芽,就到处都是疑虑。 比如这段时间陆鸿的不正常,曲儿对他的过分依赖,甚至前世陆鸿娶莫灵儿之事。她看得出来,陆鸿对莫灵儿一点喜爱之情都没有,虽然这不排除是这世他遇到了自己的缘故,但是他娶莫灵儿的时间,太过诡异。 一个失了贞洁被捅破在众人眼前的时刻。陆鸿得多深情,才愿这样保护心爱的女子;陆鸿得多大度,才甘愿接这顶明晃晃的绿帽子? 除非,他心存愧疚。 莫灵儿得多好命,才能在被人指破鞋时,有陆鸿出面替她阻挡是非? 除非,他心存愧疚。 岳筝绊了一个趔趄,之前对陆鸿的愧疚因这一个猜想,消失的干干净净。 “娘亲,你不舒服吗?”曲儿很担心,问的很大声。 瞎婆婆回头也看见她突然间苍白的脸色,忙过来扶住了,责道:“怎么了这是?” “没事没事”,岳筝不让瞎婆婆扶,笑道:“我真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事情。” “想什么事能想成这个样子”,瞎婆婆搬了凳子按着她坐下,说道:“筝娘,看你这一天都不怎么高兴,婆婆不想问,可你这个样子不是吓孩子吗?” “嗯”,岳筝点头,抬手搓了搓紧挨她站住的儿子,笑道:“娘没事”,然后对瞎婆婆道:“我就是爱瞎想,吃饺子吧快。” 瞎婆婆轻叹了一口气,又转到了灶台前盛饺子,然后从旁边的锅灶里捞了几串小粽子,一边剥着一边问道:“因为那公子?” “有点”,岳筝笑了笑,妥协道。 小曲儿刚才的欢乐劲儿一点都不见,闷闷地站在岳筝身边。他就知道,一提到容成叔叔,娘亲就什么都不管了。 一开始一开始,娘亲变得对他好好,还说要带他回去看姥姥姥爷,但是从住到那个院子,就再也不管他了。 他不想要铺子,不想要钱,只想要娘亲,有爹爹,与其他小朋友一样。 没人知道小家伙低头间的想法,瞎婆婆那边道:“其实人跟人,有事说开就好了。但是……如果隔得太远差得太多,就是说开也不行的。” 岳筝嗯了声,点头同意,但马上听出了瞎婆婆的弦外之音。定是邦子说了,婆婆知晓他的身份地位,才会想这么劝她的。 “其实,婆婆,他并不是那种看重身份之人,除了有时太霸道外,其他方面很好说话的。”岳筝想了想说道。 瞎婆婆嗨了一声,道:“你觉得行就行。” 一家子吃过饺子粽子,岳筝看了看微蓝的天色,与瞎婆婆道:“婆婆,天还早,我不如回去吧。” 瞎婆婆当即笑道:“难不成一天都离不开?闹别扭了吧?” “说了在咱们家过年呢,被子铺盖我可是早早地就给晒好了,怎么也得过了三十吧。”邦子娘也帮腔道。 又打趣着说:“真是闹了别扭,更得留一夜,明天下去再回,让男人也知道知道,女人不能随便欺负的。” 不过想到那男人是谁,邦子娘连忙捂嘴不说了。 都这么说了,岳筝哪还好意思说走。 …… 一家人围着一盆浅浅的炭火,磕着瓜子糖果守夜,要等要子时放一挂鞭炮再去休息。 邦子爹领着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凑数的小曲儿在一边玩牌,以糖果瓜子做赌注,没一会儿几个人不分大小的就热闹了起来。 邦子时不时地会给小家伙放放水,不过两圈下来,小家伙就游刃有余了,不善表达的大石头见如此也把小家伙好一顿赞。 不过邦子爹很快就被村里的男人给叫走了,说是玩两牌喝两盅就到新年了。 这样的气氛也感染了岳筝,想起岳家村里的新年,她们一帮小姑娘都是聚到一家聊天守夜,聊聊新衣,聊聊花样子,聊聊哪个男子好看,聊聊哪个男子疼媳妇,聊聊哪个男子能干…… 总之聊天到后来,都成了村子里、附近村子里的年青男子。 想起这些,岳筝满眼的笑意。 小家伙却是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很快凑到她身边来,手脚并用地趴到她腿上,就窝在她怀里不动了。 瞎婆婆和邦子娘逗着他说了一会话,就又扯到了别处。 再看那边,邦子和大石头两兄弟一人一盅酒地也唠起嗑来。 时不时地,门口会响起一声爽朗的呼唤,都是来叫邦子娘出去玩牌的。 邦子娘也都是捧了糖果门口说一阵子话,便回转来。 如今婆婆家里的日子,在这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村人都热情了不止一点。 说着话,不觉间也就深了,冷意更加明显。 小曲儿已经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岳筝换了换姿势,将儿子放在腿上平抱着。小家伙忙睁开蒙蒙睡眼,迷糊问道:“娘,新年到了吗?” “没有,到了时辰娘叫你,睡吧。”岳筝说,小家伙嗯了一声,眼一闭当即就睡熟了。 瞎婆婆不禁笑道:“这一天可是跑得累了,筝娘,抱曲儿回房间睡去吧。” “没事婆婆”,岳筝看了看儿子沉睡的小脸,道:“我抱着他睡会儿。” 亥时初,邦子爹就携着一股冷风进来了。“这天怪冷的,冷风嗖嗖的。”他一进门就说道,走过来在碳上晃了晃大手。 “到时候了,能不冷吗?又是大半夜的。”瞎婆婆接道。 “咱们这儿还这么冷,那些北人都怎么过的。”见小曲儿睡着,邦子爹压低了声音说道。 “冬天有炕,房子盖的又深,也不怎么冷的。”岳筝轻笑道:“下了雪出去玩,更好呢。” 邦子爹笑起来,说他也见过两次雪,是在过了神树岭的青川。 邦子娘这时端了杯热茶过来,递到他的手中,邦子爹仰头喝了,便又起身出去,说是到厨房下点饺子,半夜大家也都该饿了。 出了门还听见说道:“这饺子倒是好吃又方便,过年吃正合适。” 瞎婆婆看了眼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曲儿,对岳筝轻声道:“别叫孩子了,再冻着了,放床上睡去吧。” “这小猪,炮声恐怕也吵不醒。”瞎婆婆满是喜爱地又说道。 岳筝也怕夜深气冷,再冻着儿子,刚才就想将小家伙放到床上睡去了。当下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抱地时间有点长,腿上一阵发麻。 邦子娘连忙接了过来,同时笑道:“你也太疼孩子了,我给你送过去吧。” 到了后面西边厢房。被窝里早放着热水袋,暖烘烘的,岳筝摸了摸,才放心地接过儿子,脱了外衣给放了进去。 邦子娘这当儿已经将一旁桌子上的油灯点燃了。见她掖好被窝,便轻声道:“前面去吃点东西吧。” …… 外面传来马儿甩响鼻的声音,邦子爹在厨房听见了,满是疑惑地拿着柄勺子出了门来。 门口没有挂灯笼,却是点了满满的一大盆火,干柴燃的正盛。 质料流华的衣衫在火光映照下,蕴藉的光芒缓缓流溢,一袭珍珠灰精致衣衫的男子直是孤高绝尘。 邦子爹只看一眼,忙低下头来,跪了道:“王爷驾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瞎婆婆出来了,见了一礼,道:“筝娘刚去了后院。” 容成独点了点头,“在外,不讲身份。”他说着,走了过去。 邦子爹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这才站起身来。宁可一辈子不出头呀! 瞎婆婆已在招呼金鳞:“来来,小伙子,吃碗饺子去,这大半夜的。” 后院口也有一盆火,所以足够出了房门的岳筝与邦子娘看见正走过来的容成独。 他走到跟前,看着她,更显得清清冷冷的。 邦子娘在如此诡静的气氛下,多的话不敢说,告了一声就快步走了。这样的两个人,也能吵架?出了后院门,邦子娘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看着突然出现的容成独,岳筝才感觉到自己真的是挺想他的。尽管才一天不见。 容成独其实想了一路,决定还是哄哄她。不过看见她,就想起她被陆鸿抱着,就想起她那样顶撞他。 气不顺。 但是……“生气就出走吗?”他清冷地不自然地说道。 “那你是跟过来训我吗?”岳筝反问。 “你……”容成独顿感颜面大失,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了,语气不好道:“我就那么无聊?” 岳筝抿了抿嘴唇,却在感受到他脸颊上的冰冷时抬起手放上去揉了揉,说道:“大晚上这么冷,你明天来就不行吗?” 容成独一下子就忘了所有的气闷,她掌握着他致命的弱点。不过这个笨女人显然不知道,他就提醒她一下? 低头在她唇边狠狠地嘬了一口,容成独说道:“乖乖的,不惹我生气多好。” “是你先说我的”,岳筝不满意道。那么说她……她下意识地推了推他。 容成独感受到她的不自觉升起的抗拒,心中不禁一阵恐慌。他想了想昨天说她的话,她这么在意?哄哄竟是也难解她的心结了! 他蓦地握住了她圆削的肩头,冰凉的唇瓣紧紧贴上她的,没有一点缠绵,舌头便直接侵入。 冰凉的唇,冰凉的舌,都让岳筝心中一颤,心疼。 吻,早就习惯了。但这次,她却感受到他的包容、宠溺,还有一点恐慌。 岳筝忍不住开始回应他,只是刚刚动了舌尖,就被他欣喜地卷住。 容成独握在她肩膀处的手下移,然后紧紧地按住她的腰际,完全将她纳入怀中。一瞬间的吻酣畅淋漓。 他这样猛然动作,让她想起所在,扭头挣扎。 容成独眼中流出笑意,将她一带,两人就转到了火光找不到的阴暗之处。 黑暗遮挡一切,却揭开*与爱意。 几乎是到了暗处的一瞬间,容成独的吻就如滂沱大雨弥漫开来。 岳筝也不再挣扎,放心地接受,并与他共舞。 他的唇已不再冰冷,火热的让人能想象出腾起的水雾。 没有话语,只有压抑着的浊重的呼吸。 当他的手从她的腰际下移,转到臀部时,岳筝连忙摇头,双手也不自觉地抓着他的腰带往外拉。 容成独不舍地放开,心中喟叹一声。 岳筝又拉了拉他,容成独这才将唇从她的唇上移开,越过鼻子,点吻着到了额头。 岳筝被他吻得唇舌酸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还冷吗?”她尝试了一下,终是问道。 声音轻轻的,却挠得他心痒不已。 “这么乖,是担心我冷啊。”容成独轻声笑道。说话间蠕动的嘴唇在她额际流连不去。 岳筝没说话,却是不觉呼了一口气,有些叹气的样子。 容成独眸光一怔,将她拉开,看着她道:“筝筝,我,我爱你,你明白吗?” ------题外话------ 二更,谢谢还在支持我的朋友。 看书愉快! 134 成亲 他从未这样直接明确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岳筝听着他这依旧携着清冷之气的“我爱你”,心中暖暖的,甜甜的。 “那……”她欲开口,容成独却一低头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唇,停留片刻,接着说道:“所以我不想跟你道歉。” 顿了片刻,他又说道:“你只需记得,我爱你,就行了。”软下来一些的语气眨眼间就又变成了霸道的命令。 “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道理。”岳筝没好气道。他能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她很感动,猜疑生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 但是,这个男人呀!不想道歉?就算不是他的错,道个歉也没什么吧。 她不满意地想道。 看来还是不明白。容成独同样不满意,一双大手在她腰际凹处揉揉捏捏。“我说,我爱你,你明白吗?”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记住了,明白了。”岳筝不远不近地倚在他的颈间,有些大声地说道。 “别不耐烦”,容成独眼光中尽是宠溺,笑意道:“傻瓜,道歉将会显得我们之间多么生疏啊?” 岳筝忍不住扑哧笑了,“歪理”,她轻声嗔道。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竟只因他几句话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屁股突然一疼,岳筝笑意全无。“容成独,放开你的手。”她气急败坏地喊道。 揉捏就算了,竟然还用掐的,还那么用力。 低斥间纤手已经抓住了后面的大手。 却是冰凉一片,岳筝心中一软,握着他的手便没放开,拉到身前,无声地搓了搓。 见她如此,容成独也有一瞬间的安静。 他很享受她的关心。 “筝筝,其实你的屁股很暖的,我放在上面烤烤就好。”容成独突然道,邪魅无赖到极点。 岳筝被气得两颊发热,为什么他堂堂一个王爷,这些什么话张口就来,毫不避忌?就是寻常人家,谁会把屁股放在嘴边? 一下子扔掉了他的大手,岳筝犯恼地走开。已经懒得说他了。 “干什么去?”容成独却马上抓住了她的手。 “给你做点热食。”岳筝不甘不愿,没好气地说道。 容成独唇角微翘,不过还是很遗憾不能再多与她温存一会。他更乐意她用另一种方式让他热起来! 岳筝也没有麻烦,就给他下了一碗饺子。其实平叔下的还有剩,但男人不吃,岳筝只好重新下。 看着他优雅从容地进食,岳筝无奈而又好笑。 容成独一举一行尽显高雅洁尘,但此时,他随意地坐在农家厨房中,却又没有半点突兀。 “你也要吃吗?”旁边的女人端坐着,看着他,容成独心情很好地问道。 岳筝摇了摇头,“你真难伺候,我下的饺子与刚才那些有什么差别?”她问道。 容成独挑眉,却并没有说什么。若非这饺子经她碰触,有那荣幸被他吃下去吗? 一碗二十几个饺子,容成独却只吃了十几个就放了碗筷。 岳筝明晓他灌了一路冷风,而他的身体又不好,担心他着了风寒。可是毕竟半夜里,也不想逼他吃太多,于是又盛了一碗饺子汤逼着他一滴不剩地喝了。 出了厨房门,容成独还因为被灌了一肚子热汤而清冷着一张脸。 实在是,自小到大从未有过被人逼着吃东西的经历。而且那汤,除了热,就是饺子味。 不过从心到身却都暖了起来。 因为容成独的突然到来,瞎婆婆一家人都很拘束。 容成独却并未去正厅,瞎婆婆一家再次过来见了礼,他便毫不避讳地亲密地低头对岳筝道:“咱们出去。” 岳筝看了看黑乎乎的夜色,冷风嗖嗖的子夜,出去?出哪里呀? “我带你回房休息去吧。”岳筝这么说道。 他不是商量的语气。“我想我在这里,婆婆一家定是睡不好吧。”容成独淡然道。 “不会不会”,邦子爹连忙说道:“王爷随意,随意。” 岳筝看他,精神奕奕,又看了眼婆婆,便道:“好吧。” 不过就快子时了,岳筝担心鞭炮声会把儿子吵醒,醒来若不见她,只怕会抹黑找她去。便要等过了子时再出去。 容成独暗自皱眉,神情中不带半分不满。 子时一到,村中人家便像约好了似的响起鞭炮声,直到一刻钟之后,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稀稀疏疏的响声。 曲儿倒是睡得沉,鞭炮声响起时依旧拱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当然了,更大的原因是,邦子爹要放鞭炮时,愣是在金川王的逼视下转步到了外面去放。虽仍是噼噼啪啪的,倒也不足以吵醒熟睡的人。 …… 出了瞎婆婆家门,容成独就牵着岳筝往没人家的地方走,很快就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被温热的大手紧紧握着,岳筝很安心。但还是觉得男人没事找事,这大半夜的回去睡觉多好。 脚下一个趔趄时,岳筝忍不住爆发了。“还要走啊,黑乎乎的去哪里?”她语气不好道。 “没人打扰我们的地方”,容成独满是笑意的声音在黑暗中轻柔温暖,他说道:“再走走,我想抱着你,可是在那农家院不行啊。” 若与她同宿,第一她肯定不会同意,第二那家人定会就此心生看低视她之意。 “真是有病了。”岳筝自语道。 “筝筝,你说什么?”他危险地问道。 “我是说我自己呢”,岳筝说道,转了转眼睛,除了黑什么都看不见,天上一颗星也没有,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回去吧,再遇到什么危险。”她又道。 “有我陪着你呢,还这么胆小?”容成独嘲笑道。 说着,却有一个发光的东西从他手中滑出。“拿着吧,照明使。”他递给了岳筝,说道。 “你就是预谋好的”,看着手中泛射这蕴藉白光的夜明珠,岳筝气呼呼道,生气撒娇的意味很明显。 容成独翘了翘唇角,轻轻嗯了一声,眸中无边的笑意与夜明珠的光亮辉映。 确实是预谋的,这不也是在哄她吗! 岳筝若是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定是要扭头回去了。 有这么哄人的吗? 岳筝取出了丝帕,将夜明珠兜住,一时十分有趣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光辉下笑意盈盈的脸庞似乎在说,怎么样,我聪明吧? 容成独宠溺一笑,牵住她的手,缓步行在只有明珠洒出一片光辉的黑暗中。 静谧的夜中轻轻的脚步声十分清晰。 她的丝帕是淡紫色的,将蕴白的明珠光辉也度了一层柔柔的紫色。 夜明珠的光辉并不十分强烈,仅能照出周围十几步的距离。但是他的脚,她的脚,在这柔紫的光芒中默契地并排地抬起、落下,清晰而又安好。 岳筝看着,唇角笑意越来越明显,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的黑幕,竟生出了一种永远不要天亮的想法。 “你用这个当照明灯过来的吗?”岳筝想起了,便问道。 容成独也似乎在沉思中,顿了一会,清冷的嗓音才飘散在夜风中。“马儿可以夜视,所以没有。”他如实说道。 岳筝想到他就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中骑马过来的,不禁一阵后怕。“走夜路怎么能不带灯笼?”她责备道。 “本王记着,下次回想着带灯笼。” “还要有下次?” “下次带你走夜路的时候。” 他的声音清冷而又宠溺,她的声音轻柔而又带着几分无奈的恼意。 到了树林子里,容成独没有任何预兆地拉住她席地坐下。正专心走路的岳筝被吓了一跳,直在他胸前肩上又拧又打的好几下才解气。 “王爷,你能不能正常点啊?”岳筝说道:“要休息,你找根树干坐了不行?地上这么冷。” 她说着,伸手去捡刚才那一子滚到地上的夜明珠。 “坐我身上就不冷了。”容成独摸了摸她脑侧的发髻,说道。然后大手箍住她的腰肢,就将她揽入怀中。 岳筝挣了挣,他不满意地将手收地更紧。“抱抱”,他在她颈边哈着热气道。 岳筝一僵,夜明珠重新滚到地上。也不动了。 “成亲吧我们”,好长时间,容成独说道。 “娶了我就不能娶别人,一个小妾都不能娶。”岳筝试探地轻声道。 “哦?”容成独谐谑出声,他说道:“小妾不行,侧妃呢?” 岳筝怔了怔,苦涩一笑。“随你,不过我现在还不想成亲。”她声音有些发冷。 容成独笑了,笑声似乎震动了夜明珠发出的光辉。滚在地上的夜明珠脱出了丝帕一些,蕴藉的白光与柔紫色光辉相互晕染,在他的笑声中,尤为迷人。 不好色还是想娶好几个,臭男人。岳筝低咒。 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腋下攀到唇角,捏了捏她的嘴唇,容成独愉悦道:“你是大方还是笨?” “要你管”,岳筝咬住他的食指,终究不舍得太用力,很快放开。 他又摸着戳了戳她的嘴角,才落下放到她的小腹处,似叹道:“笨女人,本王倒只看得上你。所以,什么时候成亲?” 这是同意她刚才的要求了?岳筝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话”,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噙着耳环上的小珍珠不放。 岳筝却又突然想起儿子对他的排斥。如果说她重生以来最大的意义是什么,不是报复莫家,不是遇到了这个男人,而是她的儿子。 她不会因为儿子的意愿而去嫁陆鸿,也做不到在儿子还排斥的时候嫁他。 她想拖一拖。 说不定慢慢就好了。 感受她异常的安静,容成独脸色瞬时清冷,口中的珍珠被他放开,不自觉地就掐紧了她的肩膀。 从来不想在她甘愿嫁他之前逼她,所以几乎没有与她提过这个问题。但是接触了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了是个槛。 她过不了,不在乎世俗的他也过不了。 那个孩子! 容成独眸光更加清冷。他对那个孩子已经够好了吧,还是比不过陆鸿? “说个日子吧。”他蓦然逼近,清冷命令而不容半点拖拉拒绝。 岳筝眼光散了散,原来一直最大的问题在她这里。但她不会说回去与儿子商量一下,她会好好地哄哄他……品鉴大会之后?三月?四月?五月?来年? 每想出一个日期,就觉得往后推推更合适。 岳筝有些头晕,容成独已经道:“二月二,这个日子不错。” “三月三吧。”岳筝连忙说道。 容成独犹豫也没有,嗯了一声同意了。他自然明白,不过了品鉴大会,这个女人是不会安心嫁给他的。 所以三月三正好。 不过他的身体……在金川,出了正月,就是病症多发起了。 或许再推推?让她适应一下? 容成独沉思期间,岳筝就已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 狡猾的男人,岳筝在他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 “冷了?”容成独却如此问道,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惘然。 “想什么呢你?”岳筝看着他问道。 容成独却将眼光避开了她的,“捡些柴去,点起火就不冷了。”他一如既往的改不掉的命令。 十几年的时光,也是够长久的吧。死之前,应该已经有孩子了,她就有依靠,金鳞几个成婚以后就给她……十几年,足够安排了,所以他死了她也会活得好好的。 周围的空气凝重起来,岳筝竟也感觉沉沉的。她倚在他的肩上,额头碰了碰他的下巴,有些担心道:“虫,你怎么了?” 听到虫子,容成独回神,眼中闪过无奈的笑意,他说道:“说了本王冷了,还不快捡柴去?” 岳筝被指使的再次冒火,不过心中却轻松了很多。从他身上爬起来,认命的去一边捡柴。 幸而这是树林子,干柴挺多,不一会儿就被岳筝捡了许多。 柴有了,但是没有火石。 岳筝看着盘膝而坐的男人,说道:“出来这么久了,回去吧。” 容成独看了她一眼,朝虚空中喊了声:“金鳞。” 金鳞随叫随到,奉献了火石再次消失。 岳筝当下扳着脸去打火。总是这样,身边跟着护卫还对她动手动脚,自己也是,总是不记得。 眸光锁住忙忙碌碌的她,容成独心中温暖。“放心,金鳞才跟过来的。”看出她的不满,他说道。 岳筝哦了一声,抬头看他,“外面挺冷的,你让金鳞回吧。” “别的男人,你操那么多心干吗?”他语气缓和,却清冷无比。 “是啊,我就是担心金鳞冻着。”岳筝添了一把柴,凉凉地说道。 金鳞暗中大声叫苦。 清光冷波,容成独决定给她再找几个忠心可靠的侍卫,金鳞几个就算了。他不喜欢任何可以分走她心神的事物,就算一点也不行。 还有,他死了,她绝不能改嫁。 容成独心内补充,已是冷声吩咐金鳞:“回府让人驾一辆马车来。” 虽然担心王爷安危,金鳞还是抹把汗麻溜地飞走了。 等主子与岳姑娘一成亲,他的日子就好过了。 …… 火势起来,岳筝就回身将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过来暖暖,还王爷呢,谁家王爷跟你一样,地上说坐就坐?”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身掸了掸他身上的土。 “坐哪里,有差别吗?”容成独随意整了下袖口,淡然说道。 “当然有,坐地上的除了孩子就是泼妇。”岳筝将他往火边拉了拉,笑着说道。 “那现在再加两个,还有金川王和他的泼王妃。”容成独单手拥住了她,缓缓说道。 岳筝听着,要笑不笑的。“既然泼,你还娶?”她问道,颇有些神采飞扬的样子。 “镇宅嘛!”容成独清冷地感叹。 岳筝被他说笑了,笑着又觉得自己特没面子。抬眼就看见他看着自己的,溢满了宠溺柔情笑意的眸子。 她就觉得特别温暖,特别好。 …… 回瞎婆婆家的时候,已届寅时了。但是没想到这么早,就有村人起来拜年。他们走上通向瞎婆婆家门的小路时,正与几家过来拜年的人碰上。 黑乎乎的夜空下,一个大嗓门向他们招呼道:“你们两口是哪家的新人啊?也这么早出门拜年?” 岳筝已在刚刚看到火把的光亮时将那颗夜明珠收了起来,火把虽然亮,毕竟照到的地方不全。想着这些人也看不出他衣着的尊贵的,于是笑着打了个哈哈。 一到瞎婆婆家,岳筝就趁那些人不注意拉着容成独去了后院。 进了二门还听见那大嗓门道:“咦,那小两口呢?” 又有人接道:“看着挺面生的,不像咱们村里的人。” “大过年的也不会有别村人过来呀。”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 岳筝眨眼而笑,容成独摇头。 135 拜年 桃坞一开大门,就看见了门左侧的马车,王爷率先下来,小少爷紧跟着跳下来,随即地车帘也被掀开,奶奶担心地轻斥了一声。 一夜未睡,容成独却是精神舒展。他伸手扶了小曲儿一把,随即就伸手牵她下车。 桃坞揉了揉眼睛,然后上前见礼。对于王爷和奶奶一起回来,她好奇之下又不免吃惊。 容成独免了她的礼,对岳筝道:“你先进去洗漱,待会儿我带你去府中。” 因为是年初一,岳筝理应去王府给太妃拜年的。可她并不想他现在就说出他们决定好成亲的事情,便推了推他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你回去睡觉吧。” 容成独自然猜出她的想法,“等着就好。”他说着已抬步离开。 岳筝摇头,那就待会再说了。这时听见桃坞笑道:“奶奶,王爷昨晚找您去了?” 什么找?又不是离家出走。 岳筝瞪了桃坞一眼,“越来越贫嘴了。”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地笑意,说着进了院门。 桃坞也笑着跟上。 …… 岳筝见在一旁帮她换衣服的桃坞时而露出个迟疑的神色,不禁打趣道:“怎么了这是?什么事不好开口?遇见意中人想让我帮着准备嫁妆了?是不是金鳞啊?” 一连几问气得桃坞直跺脚。“您啊,这事不用操心了。”她气哼哼道,然后转步走到一边去了。 “好,我不管了”,岳筝边整理衫带边道:“听王爷说,有意把碧瓦或者初寒指给金鳞啊!” 桃坞神色一怔,拧着毛巾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何不可?” 走过来将毛巾递给岳筝,她又说道:“还有啊奶奶,王爷是管这事的人吗?您说太妃娘娘做主倒还可信些。” “我说真的”,岳筝笑看了她一眼,接过毛巾,说道:“你觉得金鳞怎么样?” “没意思”,桃坞随意说道。 “真没意思?”岳筝不信地问道,想了想又道:“别不敢说,我可是能给你做主哦。” 桃坞摇头,竟是认真道:“真没,奶奶您怎么到婆婆家一趟回来就成了媒婆了?” 这丫头!提到婆婆,岳筝恍然大悟似的道:“那你是喜欢邦子了,这个也行,虽然小你一两岁,但是能干啊。” 还说着,就被桃坞推向了梳妆台。“您快去梳妆吧,公子可就来了。”她急急地说道。 岳筝笑了笑也就不再打趣她。 桃坞却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对金鳞,她确实有好感,虽不是男女之情,但说嫁给他也能接受。可是邦子,想想就不可思议。奶奶怎么想的? 下一刻又想起,她刚才是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奶奶,王爷昨天收了一个不简单的丫头呢。 不过……桃坞看了眼镜前拆发的女子,王爷昨天大半夜地还去落柳村了,两人很好的样子,她还是别多事了吧。 甩了甩头,桃坞道:“奶奶我来帮你。”走了过去。 …… 小曲儿怎么也不跟岳筝一起去王府。 “你不记得太妃了吗?过年了,咱们应该去给她拜年呢。”岳筝蹲在儿子身边哄道。 曲儿摇头,不喜不怒道:“娘,我要看书呢,先生不止的文章,我只背了两篇。” 岳筝听此,眉峰轻蹙,小家伙一早起来看见容成独,就不甚欢喜的样子。问他,也不说。 儿子心思怎么就重到了这一地步? 她却是笑了笑,站起身,道:“那好吧,娘亲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再去张府拜年。” 曲儿已经转身跑到书桌后,小小的身子装在桌椅间。“嗯”,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双手就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岳筝心中无奈的有些焦躁。儿子如此,非得逼她在子和夫之间做一个选择吗? 现今的儿子很好在她跟前提起陆鸿了,却对容成独排斥的更加明显,今日尤甚。她出了屋门,就见容成独已在门口等着。 他已换了剪裁随意的常服,站在那里,清冷飘渺却又温暖真实。 容成独拉住了她的手,另一边抬手在她眉间暗了暗。“别愁”,他安慰道。 岳筝点头,说了声:“走吧。” “筝筝,毕竟是个小孩子,心思不定,不用太在意他的看法。”容成独清冷一笑,眸光变换。 “我自会待他如亲生,相信过不了几个月他就习惯了。” 清冷的声音透过窗棂一点点渗入。桌边捧着书本的小孩子眼中突然汇聚出光芒,一点一点,豆大的泪珠眨眼间就砸在了书桌上。 轻轻啪地一声,又一声…… 从来都没有人是和他一起的。 陆鸿爹爹最开始对他好,是真心的好。后来对他好,是想要娶娘亲。再后来对他很好很好,是因为奶奶说自己和他小时候长得很像,就是他亲生的儿子。 他不知道什么是亲生的,但是因为后来的很好很好,他却感觉一开始的好也不好了。 所以他不提陆鸿爹爹了,不要爹爹了还不行吗? 为什么娘亲还是要嫁给容成叔叔,为什么他还要抢走娘亲?娘亲为什么不管他了? 再也没有人关心他,就是打他的人也没有了! 脚边突然暖暖的,还有吱吱声,曲儿低下头,看见那只小狐狸在他脚边拱来拱去的。眼中就那么窜出两簇火苗,他一脚将小狐狸踢开。 小狐狸惨叫着跑开了。 “轮不到你来可怜我。”他喊道,发泄地将手中的书本撕了个稀巴烂。 亲生当然比视如亲生要好。 当他小孩子,就不知道吗? 朔儿这时跑了进来,顿了一下,又快步走近,问道:“少爷,你怎么哭啦?” 曲儿看了他一眼,抹了抹眼睛,声音有些沙哑道:“背不会,怕先生责怪。” 朔儿一下子吃惊地嘴巴都合不上了,却马上到书桌前整理上面的狼藉,一遍说道:“少爷,你说笑的吧,还有你背不会的文章吗?” “朔儿”,曲儿喊他道:“你以后别叫我少爷了,就喊我名字吗?” 将碎纸收起来的朔儿惊讶地看向这个比他还小了两三岁的小家伙,却觉得看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并说道:“那好吧,曲儿。” 曲儿咧嘴笑了笑,过去洗脸。 …… 太妃娘娘的脸色很不好。 她看着与儿子携手同来的岳筝,心中一阵气闷更多的是无奈。怎么说吧,一直以来她对这个女子都是抱了宽容的心态的,还不就是希望儿子过得更好些。 但是看看她,先是刺了儿子;大半夜的又引得儿子黑咕隆咚地去城外找她,先别说遇不遇刺客,从马上摔了就是小事吗? 就算独儿说的,是他的药能怎么?这意外一出一出的,谁知道会不会要了命啊。 这个念头一出,太妃脸色顿黑,大过年的她这是咒儿子呢? 岳筝一直保持着半蹲着的见礼姿势,原因在于她要跪时,容成独阻止了,他说:“半礼就行。” 厅里还有几位过来拜年的贵妇,见此景不禁心中嘲笑。 就知道是个没地位的,王爷亲自陪着过来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敲打。 很早就过来拜年的于沁香神色没什么波动,眼中却全是笑意。 容成独看了太妃一眼,神情清冷。外人面前,他是愿意给母亲留颜面的。然而,也不要太过了。 其实这个时候带她过来,还遇上这些过来拜年的人,他就是要让外人知道她的重要性。就算如她要求的暂时不公布婚讯,世人也该猜到几分。 衣袖未动,他已上前一步,弯身抬手扶着她的臂弯站了起来,行云流水无半点凝滞。“年也拜过了,我们走吧。”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 太妃娘娘却被气得瞪大了眼睛,这是公然不给他留脸面了,真是好啊!晾一会儿都不行了。 其他人忙都低下了头,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女人,心底却暗骂狐媚子。 “我知道,您是在生昨晚的气。”拂开了容成独的手,岳筝低头说道:“是因为我,让他有遇险的可能……” 她停住了,接下来的话就不好说了。若是替容成独道歉,那只会让太妃娘娘更加生气;若是让她主动罚跪,又绝不是她能做的事情。 “我可不敢怪你。”太妃冷哼一声道。 于沁香听到这里,特别是那个女人的话,心中一时间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得多亲近了,才能让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呀! 而她呢,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不然,何以让这个女人如此嚣张。 听了这话,岳筝苦笑。 容成独清冷道:“母妃守诺就好。” 字面是希望,语气却是威胁。 太妃冷笑,“带着你的女人滚吧。” “是”,容成独没有半点异样地应道,牵着岳筝的手转身离开。 太妃这边的人很快散了。 …… 出来,岳筝看着容成独叹了一口气。“你刚才不说话,正好没事。”她说道。 “哦?那你是怪我坏事了?”容成独半真半假地道,抬手握住了她的手,颇有些调侃道:“还是你要努力经营婆媳关系?” “当然是关系好了好啊。”岳筝说道,就算太妃性子再好,这三番两次的,也要有疙瘩了吧。 “不用担心”,容成独突然眼含笑意,说道:“你早早地生个孩子给母妃养,就不会有事了。” 岳筝被他说得脸色泛红,“谁给你生。”她气恼道。 看着她的模样,容成独轻笑出声。 轻淡,却也让人感觉到愉快。 太妃那里散开的人此时走了过来,听到这笑声都不禁脚步停顿。 但还是很快调整表情过来见过,然后一一告退。 只是岳筝与容成独还未多远,一个小婢女过来,福身一礼道:“王爷,于小姐想单独拜见。” 单独! 岳筝心中一酸,真是的。 容成独不着痕迹地看了岳筝一眼,故作迟疑道:“有事吗?” 有事吗? 岳筝气,“你觉得呢?”她问道。 容成独哈哈大笑,真的是大笑,吓得小婢女差点没蹲到地上。 …… “不见,王爷该休息了。”甬路上小婢女半施一礼道。 于沁香握紧双手,刚才她该留下的,都是母亲拉她。不过她却笑道:“难道是我误会了,明明王爷那天亲口邀的。” 小婢女笑了笑,说了声就走开了。 一旁的于夫人劝道:“香儿,算了,看这样子,就算能进来又能怎么样?十个你也斗不过她呀。” “娘,你话反说了吧。”于沁香道:“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我总会有机会的。” 其实早该死心了,连靠近一步都不能。但是如果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死心也甘心。现在就是想死心也不甘心。 ……。 交代容成独去休息,岳筝也就回去了。 ------题外话------ 实在写不下去,心情超乱。西方文论就得了30分,连补考都不能,重修。真变态,论文啊,我写得挺他娘认真的。打电话问老师,他说他改的很认真,要么是我不去上课,要不是我写的不通。我靠,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咋知道我没上课。我当时还奇怪呢,今儿上午才清楚了,这就是这个老师的把戏。我们另外两个同学也是没过,(但人家有补考的机会),可是人家是节节必上,笔记做的认真。那个老师就说人家写的不通,咋不通啊,没有照他的标准写。他让写审美无功利内涵,人多写了特点,不行。 咱倒是没多写,却分了三个部分又没弄小标题。就他娘30分,还是照顾分,怀疑他看没看啊。 这个大变态。 我快气死了,写着一直卡,明天再说吧。 136 蒙蒙 门前一匹马,马上端坐着靛青宽袍的男子,岳筝走过来,他对她绽出一个无声的笑容。 陆东飞书,已经找到些痕迹了。能找到岳家村的人,事情就清楚了大半。其实他已经完全确定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子,可心中的愧和怕让他不敢亲自向她求证。 “给太妃娘娘道过新年好了?”陆鸿翻身下马,看着她笑道。 给我点时间,让我有勇气来亲口承认,为这几年的辜负,请求你的原谅。 眼光完全覆盖住她的脸庞,他心中静静思想。 岳筝却是一看见他,就想起了那个猜测。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陆鸿一眼,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大年初一的,你过来有什么事?” 又是这句话!陆鸿皱眉,咳了一声道:“我娘想请曲儿去我家玩,当然了如果你也要去的话,更加欢迎。” 听此,岳筝疑惑更重。 看见她疑问的眼神,陆鸿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娘在书院见了儿……小家伙一面,甚为投缘。” 岳筝正要说待会她就带儿子去张家的,曲儿欢快的声音响起:“陆叔叔,你来啦。” 小身影随着声音就窜到了陆鸿身边,陆鸿弯腰见他抱了起来,掂了掂道:“又重了,有没有想”,爹差点脱口而出,转了个弯道:“我啊。” 小曲儿用力的点了点头,“想了”,他颇为欢快道。 “那咱们回家去吧,爷爷奶奶都等着你呢。”陆鸿放心地这样道。 岳筝却听得心头一跳,什么爷爷奶奶?曲儿真是…… 似是明白她这时的所想,陆鸿一边将小家伙放到马鞍上,一边对她道:“曲儿这年纪,唤我爹娘一声爷爷奶奶也是应该的吧。” 岳筝蓦然看向他。陆鸿已翻身上马,问她道:“你去不去?” “只怕高攀了”,岳筝说道:“我不去。” 陆鸿紧了紧手中的马缰,道:“就知道你不去。走了我们,回家去吧你。” 岳筝喊住了欲要驾马的男人,“等一下”,对曲儿道:“不是跟玄儿约好了去找他玩的?” 拍了拍小家伙的头顶,陆鸿说道:“没关系,让人请他来陆府一起玩好了。” “还有事吗?”他又问岳筝道。 “娘亲,我想去陆叔叔家玩。”曲儿也说道。 岳筝不再说什么,点头交代:“午饭前我让天明去接你。” 陆鸿却道:“不用了,到时我送他回来。”不等岳筝答话,马儿就跃起马蹄跑开了。 岳筝自己倒也不想再去张府,毕竟三十才过去。进门叫了天明,让他去张府递个话,就说自己不去了。 房间里燃了一盆炭,温热之气扑面而来,却是清清爽爽的。 玲珑望月绣图已经绣到背面,再有一小半就可以完成了。 这幅绣图很有特色,正面是一位身穿淡青纱衣的少妇倚窗望月,虽是侧面,却眉目宛然。独具匠心之处在背面,背面所绣,正是女子的背影,窗边各色景物,也都是绣的背景。 岳筝来到绣架旁边,伸指轻轻滑过绣线密织而成的图像。 论到巧夺天工,比之鲁家,她的更胜一筹。 不知道绣好了,自己会不会出事?拈起针线坐下,绣了一针,岳筝好笑地想到。 桃坞端着两碟小菜和一碗米粥进来,见到她正在低头刺绣,不禁惊叫道:“哎呀,我的奶奶,正月里都不拿针线的。” 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托盘,再次喊道:“您快别绣了。” “没事”,岳筝说道:“过了十五事多着呢,早点绣好就不用操心了。” 桃坞知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跺了跺脚接过随即跟进来的小文端来的热水,说道:“您过来洗把脸,吃点东西吧。” “你和小文吃去吧,我在婆婆那里吃过了。”岳筝说着,手中的刺绣却半点不耽误。 桃坞见此,便和小文又出去了。 室内静悄悄的,岳筝很快就沉入到一针一线刺出的世界中。 月无人趁没人看见时,闪进房来。看到低头沉浸在刺绣中的女子时,怔了怔,脚下的步子放缓,他悄悄地走近,见她丝毫无觉,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 素手翻飞,明亮的细针扯着青丝悠然上下。 看着,他也沉浸在这景中。不受控制的思绪飘到昨夜,孤独一人的除夕夜,酌酒消愁,不觉迷蒙一醉,看到她迈着轻步翩然而来。 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月无人接着酒劲之下的冲动,伸手将她揽到怀中。 “你来看我吗?”大手停在她的腰上摩挲,柔软无比,那样真实。 “嗯,想起你是一个人过年,就想来陪你。”她竟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额头倚在他的肩头。 他一听,便笑开了,“我以为你只喜欢金川王,我才不是陆鸿那种死缠之人,没想到你这个小东西心里也是有我的。我就说,咱们是一样的人,虚伪到家了。呵呵。” 女人的声音似沾了蜜:“寻哥,我心中一直都有你的。” 他欣喜地看着她,醉酒之下的双眸却那样清明。“小嘴儿这么甜,那让寻哥哥来尝一尝是不是抹了蜜。” 一声寻哥,让他忘乎所以,一副流氓姿态地就低头擒住了娇艳的红唇。根本想不起来,她不知道他名寻。 两唇交缠,他就再也舍不得放开。用力地吸吮,誓要把她口中甘甜的汁液吸食干净。直到身下的女人传来一声不低不高的呻吟,灭顶的*从小腹到心头爆炸开来。 “我要你,可以吗?”醉了,还是记着征求她的意见。 女人呻吟似的嗯了一声,他便心神飘飘了。 伴着酒劲儿,那种感觉简直美好的让他愿意死在她的身上。 晨光迷蒙时月无人一脑中裂痛的醒来,看到外面的光色,才觉自己之沉睡,本来还让月大准备了十几丈长的鞭炮呢。 揉了揉太阳穴,他坐起身来,然后想起昨夜那个真实无比的梦。 对于清醒时的月无人来说,他知道那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发生的事情。但是侧目之间,却看到了身边竟躺了一个女人。 女人的长发散着,露在被外的肩膀、纤颈上尽是殷红的吻痕。 月无人脑中一炸,难道是昨晚她真的来了,而他在酒醉之下把她给…… 月无人又马上摇头,不可能是她。 他长臂一伸,将侧睡的女人翻正。 张纨! 早该想到是她,就这么亟不可待地要给他做小妾? 女人皱了皱眉,依旧沉睡。 月无人收手,什么也没有穿就下床来,去另一边的侧室洗澡。 没有训斥几个下人为什么将她放进来,月无人洗浴之后穿戴好便如往常一般用饭去了。 他再回来时,张纨已经醒来,正在穿衣,见他过来,脸红着低了头。 月无人忍不住冷笑一声,对她道:“回去吧,明天就让人小轿子把你抬来。” 张敢愿意把女儿送来受他奚落,他为什么要拒绝? 张纨一怔,谁家正月里嫁娶?以往的情谊,半点都没有了吗?她把女子最珍贵的都给他了,半点他的恨都抵消不了吗? 不愿想,昨天晚上的他是把她当成了其他人的。 张纨敛眉,穿上衣服便走了。 月无人看着她走出去,将昨晚两人缠绵的长榻一脚踹翻。 “你什么时候来的?”潜意识中贪念的声音将他从昨夜的思绪中唤醒,月无人看着从绣架边站起身的岳筝,她走到一边,拿了两缕月白丝线,娴熟地劈丝。 月无人笑,原来是没有丝线了。 岳筝一边劈丝,一边看向月无人,好奇道:“你过来也不出声,在那傻愣什么呢?” 月无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悠然道:“不是看你在忙吗?” 岳筝笑了笑,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月无人道:“不过有一件喜事,爷我明天要纳妾了。” 岳筝脸色一黑,无关其他,现在越来越讨厌听见纳妾这两个字。 “嘿,你不高兴?”月无人挑眉一脸痞气道:“是不是吃爷的醋啊?” “我看你真是闲了”,岳筝瞪眼,说道:“有空就去给人看病啊,再不然就去气气张敢。” 其实不用气,张敢已经病了好几天了。 月无人神采飞扬道:“这不正气着呢,明儿就抬他那宝贝女儿给我当妾。” 岳筝已劈好丝,听他如此说,不禁看向他道:“你不是嫌膈应吗?” “我也是个男人啊,没个女人给我纾解还真不行。妓馆里的女人不干净……”月无人光明正大地说道。 岳筝却听得很不好意思,忙打断道:“好好好,您快走吧。” 月无人倒是看着她直笑,似很感兴趣地问道:“金川王几乎天天出入你这里,你们就没有怎么样?” “月无人,你皮痒了吧。”岳筝气地大吼,其实羞更多。 “怎么不能说吗?你又没娘家人,这事不跟哥哥说要跟哪个说?”月无人继续调笑,刚说过,却顿住了。 “桃坞,小文,人呢,过来打狗。”岳筝起身朝外喊道。 说说说,就是说,有见过拿这事跟娘家哥哥说的吗? 月无人连忙后退两步,摆手道:“别急,这就走。不过,提醒你一句啊,男人一个月总得纾解几次的,你看好你家金川王啊。” 岳筝拿起剪绣线的小剪子就朝他掷去。 气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知道月无人绝对能躲过。 “别被其他女人给抢了先啊。”月无人抓住剪子,再一扔就又扔到了那线筐内,眨眼间月白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只余嚣张的笑声在房内晃荡。 桃坞和小文刚才过来看了看,是知道月无人在的。因为知道关系比较近,两人就没赶。这时听见叫人的声音,连忙过来,却只看到一道白影闪过。 “奶奶,哪里来的狗?”桃坞在门口问道。 “月神医怕狗吗?”小文跟着问。 岳筝哭笑不得,这两个丫头。“没事,我睡会去,看好门,没在让月无人溜进来。”岳筝也没心思刺绣,加上一夜没睡,确实有些累了,吩咐过便上床睡了。 一觉酣睡,直到听到外面儿子与张玄叽叽呱呱的玩闹声,岳筝才醒转来。 站到门口,看着儿子的欢闹劲儿,她也不禁露出笑容。 招了招手让小家伙过来,问道:“玩得高兴吗?在陆府有没有不懂事?” “高兴,没有不懂事,爷爷奶奶都很喜欢我,给我好多东西。”曲儿笑眯了凤眼,说道。 岳筝笑着点头,打发小家伙和张玄一起去玩,就到了东厢最南边的小房子,那里整了给儿子做小书房的,他的一些东西也都会放在小书房内。 她只是想要看看,儿子是否是要了人家太过贵重的东西。却被房间里的两口大箱子惊住了,还真是好多东西。 岳筝压住各种翻腾的思绪,过去掀开箱子,较小的一口,装的是叠得整整齐齐各种衣衫,骑服,儒衫,长衫,甚至是睡袍都有。 她拿起一件看了,与那天陆鸿给小家伙换的衣服针脚一致。 岳筝一下子有些失控,她忙过去掀开另一口,弓箭,笔墨纸砚,各种小玩具,且各各精巧。 陆家夫妇,对曲儿也太好了吧。 与陆鸿相像的眉眼被他们发现了?但不能仅凭相似,就对她儿子这么好,难道用了滴血验亲之法? 岳筝再次出来,看着欢笑的儿子有些怔怔的。 真的那个人,会是陆鸿吗? 然后呢,把儿子给他们?他们一直不动声色,是不是要在她未觉之前把儿子要走? 仇恨,岳筝却几乎感觉不到了。 真是陆鸿,她接受不了。此时的岳筝恨不能再回到前世去,抓住陆鸿问一问,他为什么要娶莫灵儿? 心中不知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到底还能压制,因为这都是猜测,没有根据的。 ------题外话------ 九点以后二更 137 二更 桃坞担忧地问道:“奶奶,您怎么了,突然这么魂不守舍的?” 岳筝这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了屋里,在外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她说了声没什么,又抬头看着桃坞问道:“你瞧着曲儿是不是跟陆鸿很像?” 桃坞惊讶,“小少爷跟陆将军?”想着说道:“确实有点像,不过,奶奶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起来了,就问问。”岳筝道。 “人有相似嘛,也不稀奇的。”桃坞笑着说道。 …… 年节期间,王府里是很忙碌的,整天各地官员进进出出。这里的惯例,一年里,也只有年节才使得那些官员有机会过府来拜见封王。 实际说起来,只要官员们想来孝敬,总是有理由和门道的。要不然当初金阳王就是想反也反不起来。 金阳王事后,容成犹确实有各种削权措施,各地封王处都派过去了分权的亲信。唯独金川王这里,只有陆鸿,而且是受辖于容成独的。 容成犹对于这个唯一的弟弟,亲情更占主位。而且对于他的性子,更是了解,就是把皇位捧给他,他也未必看上一眼。 容成独的孤傲,早凌于这些世俗权力。 所以几乎整个王朝都知道,金川王是最尊贵的一位王爷。即使有了封地,却与皇宫关系不断。太医院,仍然每年都往金川送药,容成犹也专门置了一位管事,就是负责给金川王府运送东西。 番邦外国的进贡,容成犹从未少过这个弟弟和淑惠太妃的。 但在容成犹的权力心中,也只能允许世间更甚说历史中,只有一位这样的金川王。 容成独清楚,金川王封地中的但凡有些头脑的官员也都清楚。 生逢其时啊,有了金川王的举荐,平步青云都嫌慢。但命不我予啊,因为金川王很少很少接见封地官员。 大礼小礼,希礼奇礼过来拜年的各路官员踏进王府正门时,几乎都在这么想。 不过想想金川王过来之后的出台的各种措施,使得他们为考核增加了不少政绩。光丝纱外销这一点,就让他们收到了各种益处。 所以,稍稍平衡了一点。 各路官员到访,容成独与岳筝见面的时间大为减少。每天从辰时一直到酉时,出了中午的一个时辰,都是他的会客时间。 前几天他中午还会过来吃饭,但岳筝见他疲累,就不再让他来了,嘱他午间好好休息。 而岳筝想着正好,在这一段时间内把玲珑望月绣好。所以她交代了碧瓦每天给他沏杯百花蜜,再让她每天中午过来取果汁之后,就一心沉入了刺绣之中。 这天饭罢,容成独正在慢悠悠地喝着碧瓦刚刚端过来的一杯果汁,想起已好几天不见,便问碧瓦道:“她还在刺绣吗?” 碧瓦微微一笑,说道:“是啊,听桃坞说,岳姑娘每天丢了饭碗就去绣架边,晚上也都是直到近了亥时才上床休息呢。” 容成独听了一笑,怪不得他觉得筝筝说让他在府中好好休息时有些期待呢。是觉得他过去了,耽误她刺绣吧。 食指打了打杯沿,他清冷的目光中闪现无奈的宠溺。 为了上上,连眼睛都不顾了吗?他早说了,绣烂了,他照样也许她个上上呀。 她说不作弊,作弊?他用得着吗? 突然想过去看看,毕竟都这么多天没见了,虽然她的消息他知道的很清楚,但心里就是想。 正要起身过去,竹恋端了巴掌大一碟晶莹剔透的点心过来。 是一朵莹白的牡丹花,恍然如真。 几个婢女看见,纵然觉得她天天做这种新奇的点心就是为了邀宠,眼中还是迸出喜欢来,都忍不住暗赞漂亮。 “王爷,奴婢尝试了好久做出来的”,竹恋微微施了一礼,眼含笑意而又不太明显,语气随意却又不至放肆。 旁边的碧瓦低头暗想,怪不得能把头两天还想送她走的太妃娘娘哄地眉开眼笑的。 这人才,到皇宫里也不屈没呀! 容成独看了眼,饶是清冷,看到这么真实纯洁的花朵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满意。看来这个丫头还有点用处,“放下吧。”他道,依旧清冷。 竹恋注意到了他的满意,心中压抑住喜欢,依言放下,然后后退一步。 王爷喜爱这些花儿,这几天来她自然看出来了。所以,有喜欢的东西就好办,她不急的。 总会有一天,能够由东西喜欢上人的。 爹,娘,哥哥们,女儿出头了,就为王家正名,定要将当日的监斩官,鲁家的人全部处死。当然了,也绝不会忘了那个罪魁祸首。 定要让她再一次成为,弃妇! 她的手悄然握紧,微微洒向那个男子的余光依旧含笑、温柔。 他如此优秀,恼他的无情,恼他的羞辱,却恨不起来。 却在这时,听见他道:“碧瓦,给筝筝送去,让她记着歇歇眼睛,晚上戌时之前必须休息,否则本王就把她的绣图给收了。” 声音虽依然清冷,但却带着明显的亲近和温暖,最是动人心神。 竹恋眼中笑意渐失,牙关不禁咬紧。 …… 岳筝看着碧瓦送来的晶莹剔透的牡丹,满眼掩不住的惊讶。“这是做的,能吃的?”她惊奇地问道。 欣喜倒是没多少,整日里什么样的花见不到。 不过真厉害。 “是的”,碧瓦习惯了这位主子的性子,话语间也比较随意:“这是王爷前段时间带回来的一个婢女做的,她最是会做这种花儿糕点了。” “哦”,岳筝听着,心中有些别扭,对那点心也不想再看第二眼了,便问道:“王爷亲自带回去的婢女?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她小心眼,真的是太了解他。他那种孤傲的人,能亲自带一个婢女回府,不得不让她介怀。 碧瓦还没说,桃坞已经开口了:“这事奴婢知道,三十那晚。那天半下午的时候,有一个穿着破烂的女子跪在咱们门口要求见奶奶,奴婢让她进门等着也不过来……” 听了桃坞的话,岳筝苦笑一声。 “你回吧碧瓦”,她停了会儿才道。却并没有交代碧瓦不要把她们的话说给他听,她知道他定是要问碧瓦她喜不喜欢的,正是希望碧瓦把她的不喜转述给他。 “那奴婢告退,岳姑娘你不要忘了王爷交代的话,一定要歇着眼睛,早早睡觉。”碧瓦自然看出她的不喜,当下施礼离开。 “奶奶,奴婢看,那个女人好不简单。”桃坞见碧瓦走了,才道:“你要不傍晚去看看公子。” “不用的,虽然爱他,可我不想做一个只依靠争宠过活的女人。”岳筝低声道,抬眼看到桌边的牡丹时,压不住不喜,赌气道:“拿去给彤儿和小狐狸吃吧。” 桃坞笑笑应是,端着牡丹花出去。 …… “她不喜欢?”容成独瞪着碧瓦问道:“女人不都喜欢花吗?” 碧瓦想了想,说道:“可能,是岳姑娘她喜欢新鲜的花吧。” 竹恋是在外面伺候的,只有送糕点那一会儿可以站到他的身边。但还是听到了这个婢女的话,低头暗恨。 王府里的婢女真是一个个都不简单。 容成独点了点头,又问:“那她还说什么吗?” 碧瓦想了想,顿时为难起来。要说她说做糕点的婢女是王爷带回府的,绝对是故意的。当时便猜到岳姑娘定然会不高兴,说不定会让王爷将竹恋赶走,就算不那样,王爷问到时,她说了岳姑娘当时的话,以燕新给赶走的前事来看,王爷定会处置了竹恋的。 但是现在,在王爷跟前,她却有点不敢说了,凭王爷,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吗?但是不说,王爷若去了岳姑娘那里亲自问,她下场只会更惨。 碧瓦瞬间跪了下来,将到了那里的谈话一五一十说了。 容成独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眼波清冷。 “你一向老实,也敢犯错。”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 听了王爷的话,碧瓦心头发凉。 容成独却看向窗外有些沉思,他身边的这些人,哪个少于九个心眼,日后她免不了要被人欺负。 就像今天,被利用了还不知道。 室内一时静静,碧瓦有种死亡临头的感觉。 “敢利用主子,死不足惜。”容成独清冷的嗓音异常低沉,顿时让人觉得满室扑进一层黑暗,就是旁边侍立的婢女,也都被冷汗浸透了后背。 “但是”,他又说道,声音朗润起来:“她信你,便留你一命,下去领罚吧。” 以后这个婢女,就彻底为她所用了吧。 碧瓦一时间有些虚脱,却又连忙谢恩。 她出门时,竹恋扶了她一把,关切道:“碧瓦姐姐,小心点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 碧瓦盈盈一笑,“多谢关心。” 未时未出,就有大丫头初寒对竹恋道:“你不是会做糕点吗?以后就在厨房伺候吧。” 竹恋咬碎一口银牙,却马上乖巧施礼,不故作坚强也不故作柔弱,声音却带出让人疼惜的一股意味来:“奴婢遵命,会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 容成独看着抬头伸手揉按脖子的女子,宠溺一笑,便提步过去,大手按住了她的手,缓缓揉搓着。 “想我了吧,筝筝。”他笑意道。 岳筝抽出手,由他依旧缓缓地给自己按着脖子,说道:“不忙了啊?” “忙也得来,丫头说你吃醋了。”容成独很愉快。其实要不是今天,他都忘了那婢女就是那个他带回去的了。 “哦”,岳筝大方地承认,然后又拈起了针,道:“可以了,我要开始刺绣了,你如果有事可以回去,没事可以去看书。” 容成独皱眉,他看了眼绣架上就快成型的绣品,清冷道:“别绣了,出去走走。” “别打扰我”,岳筝引针,说道:“过了十五事情就更多了,必须早点绣完,不然就来不及了。” 容成独却不容她再说,按住她的手,夺过了针,不容置喙道:“出去看看布印的怎么样了。” 岳筝听了却也动摇了,当时一过初三,就让邦子和大石头一起过来看着整理布店了。而染布的事,自从交给种举之后,她还真没去过。 也就是在他这一愣神间,已经被容成独拉了起来。 出门时正好桃坞与小文挎了个竹篮子携手而来,见了一礼道:“奶奶,您和公子要出去吗?” 岳筝点头,又问道:“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去?” 小文欢快道:“咱们家里的青菜没有了,刚刚天明说东市的菜场已经开了,我与桃坞姐姐买菜去。” 买个菜也要两个人一起去,还穿的这么好看? 二人穿的正是容成独当日交给岳筝的两套衣服,她愤愤不平了好几天,才在三十的时候交到了两个丫头手中。 蓝底白兰花,秀雅洁净,还有一股别样的风情,别说这两个丫头穿上还真漂亮。 “穿这么漂亮出门可不安全。”岳筝笑着说道。 “没事的,菜场附近不是有巡逻压抑吗?”桃坞笑嘻嘻的,说道:“那奶奶,奴婢们能告退了吗?” 岳筝摆手,“走吧走吧。” 女孩子,都喜欢漂亮地吸引人的眼球。 想到这里,岳筝狠瞪了容成独一眼,有丫头的,都没有她的。 见到她这个眼神,容成独清冷的眸中蓦然喷发笑意,其实,是有她的,只不过每次要给她的时候要么是生气的要么是高兴的,都给忘了。 二十多年来,他还没忘过事情呢。 “走了”,容成独暗自记住,当下却并没有说,大手握住她的。 岳筝又叫上了近日大半时间都在小书房读书的儿子,想让他也出去玩一玩。小家伙儿很认真很严肃地对她说:“娘亲,我要念书呢。” 岳筝知道这孩子这两天一直在别扭,当下话也不说,弯身抱了儿子就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你呀,真是个小魔星。” 曲儿脸上的严肃也不扳着了,毕竟是个小孩子,没一会儿就欢欣鼓舞地问去哪里玩。 “去看染布。”岳筝笑道。 那边容成独已经着人备好了马车,见到此景,眉头暗皱。 “上车吧”,声音比之刚才清冷了几分。 岳筝没理会,反正他说话一直这个样子。 马车启动,金鳞依旧是马夫。 而这时上门的一行官员被拦住了。 “金管家,这怎么说的,不是一直到十三都是王爷会客的时间吗?”一个中年模样稳重的身穿暗青官服的官员上前恭敬问道。 后面的官员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都是有点难受的。 就是难受啊。 ------题外话------ 黑娃儿,这两天光看见你的名字了,谢谢支持,还有,再次感谢所有到现在还在支持我的朋友。 138 商官 他们是南海沿子与南之川那一边的官员,按照划分,在金川王封地的最南边。那里又远又穷,虽然金川以前也穷,但总比他们那里好过,而这几年由于金川王和陆将军的治理,人已经脱贫了啊。 所以打从被并入金川王封地,他们每年的年节拜见都不被看起。 第一年,他们离得远,来到时都十六了,早过了会客时间,没见到金川王的面。投年礼吧,就眼前这金管家,说:“王爷两点旨意,一海、川贫穷,虚礼算了;二回去设置商官,开发与海外两国的交易。” 其他的指使,就没有了。 他们按着王爷的话,设了商官,专管与海外交易的,又请船匠又招水手的,终于茫茫千里外找到只来我朝进贡过三次的平国。 这都两年了,终于小有点成绩,这次还专门带着商官来,就是想见见王爷,再听听指示的。 王爷这,不是不想见他们吧。听说上一年来的官员也没见成,那是王爷生病了。那这一年又不见,他们年没在家过就来的呀。 后面官员一阵思绪见,只见官职最高的丰大人已经叹着气赶着他们回驿站了。 “咋回事啊?”沿子口音很浓的一个官员问道。 丰大人摇头,说:“金管家说了,王爷连日劳累,得谢谢,明早再来吧。” “明早再不见呢?”另一个青色官服已破的泛白的年纪很轻的官员说道。 这就是新设的商官,梅培,家里老爹是县府里的一个小吏,因为商官新设,既危险又没品,没人愿意干,他就被他老爹给推了出来。 好歹,摸到人家平国了,还买出点东西,所以丰大人对他还是比较赞赏的。 这次是特地带他过来的,毕竟是王爷提出设的。 最主要的是想让王爷再给他们些措施,还想厚着脸要一块罗盘,他们那里没人精通,这边精通的他们又请不起。勉勉强强有一个,却是老出错,有一次出海按着方向将近一年左飘右飘直接飘到了北方盛川灌河口。 一群傻蛋当时还以为到了一个繁盛的国度,想拿本地特色品去交易,接过被人笑了一通,因为人家那里也有,比他们的只好不坏。 后来才发现,他们待的地方是京城。 回来时是沿着河道回的,据梅培小子说,听说他们是靠着这破船出海的南海沿子人,被笑了一路。 一船水手回到家一个多月那脱皮情况才好。 丰大人想着那个大笑话,就很叹了一口气。 “大人?”一直不得回答,梅培喊了一声。 “哦”,丰大人想了想道:“应该会见的,按品级咱们不够格,但是年节不分品级。” “可是听说金川王桀骜”,还是那个口音味最重的官员。其他官都不愿和他一起出门,因为他一说话,就被人笑。 虽然他们比这里的人黑吧,但也不至于一眼就被人家看出是南海沿子那边的。 “什么话都敢说啊你”,丰大人忙捂那官的口,心里却同意。他见过金川王一次的,而且是最末一个,只一刻钟问了问前面那些官员民稼之事,就让他们出来了。 这时远远走来另一行官员,这是南海沿子北面的周川,隔了一座大周山,这两年人家比他们好过多了。 听说光种桑树往北买桑叶,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何况养蚕! 看见最前面官员一身绛红官袍,丰大人心中更不是滋味。按地方来说,他管的地面还比这个赵大人的宽,但是谁让那地方穷,一年整个南海沿子连千斤粟都交不出,他官位就比人家生生低了两级。 而其他人,则是看着那一行官员身上崭新的官服暗自羡慕。 丰大人一行都没有立即走,直到看着赵大人递了帖子也被拒了,这才好受点,就是都不见。 “回吧”,丰大人转了身不再看那边给他点头致意的赵大人,对几个下属道:“今晚早点睡,明儿早点来,早早拜过赶紧回。” 几人应是。 那边赵大人笑着对旁边人道:“这个老小子,还不会变变,想去管南之川啊?” 旁边人马上接道:“南之川现在不是并到南海沿子了吗?再管就到海底去了。”一行人笑着离开。 丰求这人,是好人,也是好官,有才,也有能力,但是太硬,不会办事。现在的容成王朝缺人才吗?圣上凭什么看脸色用这样的臭石头! 赵同和笑眯眯地暗想。 …… 马车在种家染坊稳稳地停下了,金鳞逃也似地去通知种举整整接驾。 岳筝看着金鳞狼狈的背影好笑,下车后将儿子抱下车来。同时转头对容成独道:“你管的也太严了吧,都不许金鳞喜欢姑娘吗?” 容成独牵着她,她牵着儿子往染坊大门走。容成独捏了捏她的手,清冷不喜道:“你关心他太多了。” 虽然他这语气很僵硬,岳筝却没有不喜欢,说道:“不是觉得他和桃坞很配嘛”。 金鳞真是,她不过在马车里无聊,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而已,看着一个厉害冷硬的男子汉,怎么一问这事就被吓住了。 “嗯,可行。”容成独给了这么一句话。 岳筝推了他一把,笑道:“不着调,什么可行啊?配不配你说。” “堪配”,容成独看了她一眼,道。 岳筝回视,心中暖暖的,安详而美好。自从说定成亲之后,觉得他变了很多,神情语调都温暖了许多。 小曲儿抬头看他们两个,小眉头深皱。又成他自己了吧! 进门没几步,种举就慌张地打袖扶髻而来,后一步跟着被派到这里与种举一起管理染布的姜亮。 “参……”种举半跪下,一个字才说出,想起侍卫说的微服,又忙改了道:“恭迎公子夫人。” 话落,又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 已经是岳夫人家仆,以后见到王爷的时间定是多不胜数,所以这慌张必须得改。 “前面带路吧”,岳筝说道。 种举应声是,侧走在前面。姜亮也趁机过来见了礼,不过比起种举来稳重多了。 种举一看,不能太丢面子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好些。 转了几个弯,就到了染房,染房锅炉大染,温度极高,正在染地热火朝天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儿都露着精壮的腰身。 容成独脸色腾地发黑。而岳筝在门口感受到里面不断向外冲的热浪时,就担心起来。 这种地方,他怎么能来?气味驳杂,他定是受不了的。 想了想,自己就是进去看,也看不出名堂,就算看出名堂,她能染布吗?所以这些事,有姜亮和种举管理就好了。 她只要看成品,用好人就成。正要说去库房看吧,男人孤高命令地已经开口:“去库房。” 种举抹汗,到了地方,他也觉出不得劲了,此时忙改变方位。 库房很是洁净,站到里面竟也觉得四面通风似的。一匹匹花布整齐地码在低矮的松木搭成的木板上,靠墙往外排,一排排一摞摞,已经有将近千匹了。 “染地真是快”,岳筝一步上前,摸了摸一匹榴红印花布,丝毫不吝啬赞扬道。 种举想到这些也是自豪爽快,答道:“人手足,各种器械都很齐全,所以才能染这么多。不过为了保证质量,也不算太快。” “嗯”,岳筝转头,说道:“这样就好,染地不像样子了可不行。” 种举应是。 小曲儿也是满脸惊讶的样子,左右摸摸,这时抬头问道:“娘亲,这都是咱们的吗?” “是啊,都是曲儿的。”岳筝笑道。 “我要这么多布又没用。”曲儿却突然兴致缺缺道。 “小少爷,这些都是卖的。”姜亮说道。 “卖?”曲儿反问。 “买卖”,容成独抬手勾了勾布料边处,以这种布料来说,染成这样算是可以,他也没必要求全责备,同时不甚在意地说着:“就是生意,以后我找人教你。” “我不学”,曲儿不喜皱眉,大声道:“我才不要做生意人。” 容成独清冷的眸光中有着点笑意。 听此,岳筝心中不舒服,换了一种说法对儿子道:“到时娘会找人帮你管的。” 曲儿心中不耐,还是点了点头。 他才不稀罕这些东西。 看到这边布匹充足,完全可以一过十五就开张,与姜亮、种举交代过,没有多待他们就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想起了工人工钱问题,岳筝不免又停住问了问。 听了姜亮报出的数目,一个月五钱银子,她虽觉得少,还是点了点头。绣庄初五开门,虽然已经开始有进账,但之前的五千两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现在手头上也不过八百多两。 但岳筝还是决定,这些布匹一开始出销就给来做工的人涨工钱,毕竟染坊里面的活不轻。因此便说道:“行,你回去告诉他们,好好做活,下一个月就涨工钱。” 姜亮听了,笑着道:“我替那帮小子谢谢奶奶了。” 主家就是这点好,虽然不少都是卖身奴,但还是有工钱可拿。 “每日饭食不可吝啬”,容成独在旁边说道。 岳筝正想说呢,这时候被他先说出来,不禁好笑地看向他,反应过来之前,笑话已经出口:“您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都能想到这点,他们还用嘱咐吗?” 种举和姜亮听了同时低头,抬手擦汗。只听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道:“我食不食人间烟火,筝筝该最清楚。” 筝筝……啊。岳夫人名讳筝,种举突然想到。 两位主子感情这么好,当着这么多人,就这么……而他们作为岳夫人家仆,待日后定是水涨船高铁板钉钉啊。 看到那时谁还笑他甘入贱籍,是个十足的傻货。他们将会明白,他种举,种鹏飞是多么高瞻远瞩。 岳筝却听见他在外面这样叫他有些不习惯,忙道:“走了。” 金鳞前面开路。 恰在这时一个提蓝堕髻的妇女走了进来,见到他们怔了怔,问:“你们什么人?” 咋能随便放人进来?妇女随即就看向自家的,大嗓门道:“你咋随便什么人都让往里进,心眼又缺两个啊?” 种夫人火气这样大,一是因为刚刚过来的路上听到有人笑她老公缺心眼,把一家都卖了,二是实在稀罕这些花布。 种举一听,连忙上前拽住婆娘,狂使眼色,一边对岳筝这边道:“夫人公子,家里的没见过世面,不懂事,但是没啥歪意思。” 岳筝看着这对老夫妻,感觉很好,便笑道:“没事,种夫人也是关心染坊。种先生,姜叔忙去吧,我们这就走。” 小曲儿这时已经追着金鳞去坐车了。 种夫人看到老公的颜色,又看到这两人的衣衫,特别是那公子不显自露的贵气,心中哪能不明白。 当下大气也不敢出了,金川王在她概念里,跟皇帝差不多。 直到听到外面车声辘辘,种夫人才抬起头来,问自家的:“真是王爷啊?”王爷两个字说的特别轻,不敢说一样。 “可不就是”,种举说道:“下次说话前先看看人,别毛毛糙糙的。” “那旁边的是……”种夫人自动忽略自家的教训,又说道。 “是”。种举应道,然后提步便走。自家夫人还不知道,一说就停不了。 “那你不叫个人回家喊我,我也好过来陪陪。”后面种夫人道。 “赔!你赔的起吗?”咋咋呼呼的不可思议的声音在街面上响起。 梅培有些局促的站在这个小贩跟前,泛白的暗青官服,还有袖口因摩擦破损的白丝,都让他显得土。 对就是土,就算是个官,也是个土官。怎么这样的人也能当上官,走过看上一眼的人都这么想。 其实梅培在他们那地方,是很爽朗大方的。但是到了这里,繁华的金川,一年多的海上生活,突然的瓷瓶碎裂的声音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灰麻布衣的小贩这时已经嚷嚷开了,“我这可是官窑出的上好白瓷,没有百八十两拿不下来的。你瞧瞧你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你还好意思说赔,你赔的起吗?” 这一声嚷嚷,边上已经有几个人聚拢来。 “那你说怎么办?”梅培很快找回状态,坦然地看着他坦然地问道。 “怎么办?”小贩看着眼前这人的穷酸样,气恨不已,多好的一桩生意,让这小子给坏了。刚刚过去的那两个,明显地是兜里有钱的富商。 而这个人一副穷酸相,就他那官服,他都直接忽视了。要不然也不敢惹呀。看这人身高体瘦的,又黑乎乎的,八成是南海沿子那边的人。 这段时间街面上活动的官员很多,金川王会客嘛。谁都知道!但是你这南海沿子的穷酸能见到王爷吗?不说凑凑热闹就回去,在街上瞎逛什么? 小贩暗自腹诽。 “看您是位官爷”,小贩道:“我也不多说了,你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应应急就行。要不是家里解不开口,我老爹留给这瓷瓶我还舍不得卖呢,当个传家宝多好,谁造出门就给撞了。” 正嘟嘟囔囔的,小贩听见那人似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多钱。” “你说什么?”小贩叫道,二十两都没有,骗鬼呀。南海沿子再穷,你这官往金川来的,能二十两都不带吗? “我说,我没有那么多钱。”梅培便将声音放大。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虽然善意的不少,——因为这毕竟是个官——,嘲笑的却更多。 眼见这人穿着官服,又愿赔自己的银子,小贩其实并不敢太得罪他,如此便道:“那官爷,我给您要二十两,已经是很给您身上这身官服面子了。你不能因为是个官身,就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吧。” “丢人,这群沿海的家伙,出门逛街就不会把官服脱下来。”斜对面一家茶楼里有人恼怒道:“简直丢我们容成王朝这么多官员的脸面。” “刘大人,息怒息怒”,下首的人忙说:“这些人连住驿站的钱掏的都紧紧巴巴的,哪还有钱裁衣裳啊。来金川能穿身官服过来,就不错啦。” 一座之人听了尽皆大笑。 “下去个人管管”,一边赵大人道:“连这碰瓷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不想想,像样的川城中,哪有小贩敢随意摆摊?就这一点,就能拉着那小贩去官府。” 这边正说着,对面热闹处响起了柔亮的女声:“你是哪里的小贩,这处是行街,不能贩卖物品吧?还有,什么官窑的瓷瓶,你这一看就是小土窑中出的。别说二十两,能值二百文都是好的。” 楼上的官员一听,都翘首去望。一望心中都是一荡,这两个小丫头可真是清新脱俗啊。特别是说话的这个,又带着几分稳重之气。 简直就像那松尖儿的云,流淌在鱼丘山中缓流。 一时间刘大人摸了摸胡须,赵大人抓了抓酒杯,其他的大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小贩一听不愿意了,不耐烦道:“你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官窑土窑。还有,你哪只眼看见我在这里摆摊了,我就抱着瓶子去市场的,被他撞了,你瞧见没!” 桃坞不慌不忙,抿嘴一笑,指了指路边的一块布,说道:“那不是你摆瓶子的地方?还有啊,我们家的就是夜壶都是官窑出的,我能看出来很奇怪吗?” 小文听了,噗嗤一笑。桃姐在绣庄掌柜当的了,说话就么大方竟然! 周围也是一阵哄笑。 “少管闲事”,小贩有点恼羞成怒了,握着拳头道:“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梅培连忙上前,道:“你还打人,我还要拉你去官府呢,就找你们金川府君张大人,看看他治下都是些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穷酸一个,披了件官服就有资格见我们张大人啦?” “我们金川什么人,也比你们黑煤蛋强,笨死了,连碰瓷都看不出来。” 小贩还没说话,路边的人就都不依了。到了金川还敢说金川人,胆儿太肥了。就是钦差来都不敢说金川人的不好,谁不知道在容成王朝论护短金川认第二,就没哪个川敢认第一。 梅培一下子就被这七嘴八舌说恼了,当即大声道:“再穷酸,长的再黑,我们心不黑,在我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你们这种骗人的行为。” 嚷嚷的人群蓦地一静,随即就有人吼:“你这芝麻豆大的官,凭什么管我们金川的事。” “是啊” “就是” “赶出去” 虽然这些围看的人确实被那人说的愧疚了,但是他们就是错了,轮得着他说吗?还有,他们金川这种出来碰瓷的渣也很少的行不行? “哎呀,别吵了”,柔亮的女声再次响起:“人家又没说我们,是说那些骗人的人呢。” 要急眼的男人都被这声音安抚了,就是妇人女子,也都朝声音的主人看了好几眼。 小贩觉得不妙想走,但还是舍不得,那一个瓶子的本的收回来吧。正要拉着那官要个本钱,就听见那女子喊了一声道:“周大哥,方大哥,这里有个乱摆摊的,快赶走吧。” 周兵,方胜,两个负责这一块的衙役听人说这边吵闹,就赶了过来,看到桃坞和小文时眼睛均是一亮。 都是熟人,这两个衙役巡逻期间,有时也会逛到两个街口那边的彩绣庄。 “怎么回事?”周兵过去就抓住了小贩:“二来子,又是你,不是都找人给你佃了两亩水田,还干这事?” 熟悉二来子的人不少,他也只吭外来商贾,所以看见的人一般都不点破。 二来子忙作揖鞠躬的,好话不停:“周哥,周爷,俺就是习惯了,一时手痒。”其实是改不掉好吃懒做的毛病,知道新年开市了往来的商贾定然多,就想碰碰运气。 “您这次就当没看见我?”二来子谄媚道。 “回去做记录吧你,去北郭伐一个月木头这次。”周兵抓着二来子,严肃喝道。 伐一个月木头,确实有点多,可谁让心中恋慕的姑娘在眼前呢。不过周兵知道彩绣庄不简单,只敢偷偷想想。 方胜也不忘表现,训了二来子两句,又问两个姑娘道:“你们没吓着吧。” “我们难道是胆小鬼吗?”桃坞笑道。 方胜挠了挠头,驱散人群,就跟周兵带着二来子走了,二来子一直在谄媚求情:“周爷爷啊,一出正月都农忙呢,我活儿耽误不起啊。” “方爷爷啊,我的地没收成,到时候夫君大人还得头疼啊。” 桃坞和小文听着都笑了。 梅培这时见路面清净了,便走过来作揖道谢:“两位姑娘,刚才多谢你们给在下解围。” “不用谢了”,桃坞说道:“不过我们金川的人都挺好呢,就是刚才那碰瓷的,也不是真的坏。” 桃坞的话被刚才没走的一老爷子听到,伸出大拇指道:“小姑娘说的好,做的也好。” 刚才对这衙役没提碰瓷,就是跟金川人留面子啊。 “我刚才还想,若二来子一直不松口,我就帮着讲讲价,‘帮’他骗个一两银子。”老者又说道。 几人皆笑。 梅培暗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方风水一方人情吧。 “那这位大人回去了可不要说我们金川的坏话呀。”桃坞几分打趣道。 “真是个妙人儿啊”,斜对面茶楼上的赵大人笑赞道。 刘大人点头。 “不知是谁家的丫头?”一个人道:“看样子定是富贵之家。” “问问”,还有人道。 “张目听说了,不得说我们色鬼?”刘大人道。 “潜之就是夫纲不振”,赵大人说道。突然眼神一利,却又笑道:“咱们不用做色鬼了,有人抢先了。” 众人在透过窗户看去,就见那南海沿子的穷官对着刚才那丫头左拦右挡地纠缠不休。 桃坞简直要气炸了,这好好地说着话呢,有上前就拉人家衣服的吗? 梅培被打了一巴掌不放开,只是一直问道:“你这衣裳,这布,怎么染的?能不能买给我些?” 他们那里的富户都穿染布,可却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丝毫不晕的。 这花!梅培有些激动地抓着桃坞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扯、搓那布料。 小文急得拉住他就拽:“你这个流氓,快放开。” 街上的人仅是愣了一瞬,刚刚没走远的人都喊道:“欺负我们金川的姑娘,揍死你。” 只是还没等这些正义添胸的人动手,一把剑横转着就飞了过来。众人眨眼间,那“耍流氓”的人就捂着手腕,疼得弯身吸气了。 随即,一辆双马并驾的马车进入众人视线。 马车很普通,看见的人却奇怪地升起一股敬意。 马车有逸气。 岳筝正透过车窗看街景,路过一家当铺时,看见莫老婆子说着什么和两个仆妇走了进去,嘴角不禁泛起笑意。 “笑什么?”容成独揽过她的肩膀,也顺着看了眼,清冷质问。 “笑好笑的事啊。”岳筝拿开他的手,说道。 坐在娘亲右手边的曲儿连忙欺过来搂住她的腰,并挑衅地看了容成独一眼。 岳筝看了看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则是好笑不已。 “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再抱她。”容成独眸光变换,忍了忍,忍不住道:“坐好。” 曲儿不放开,问道:“我好几次看见你抱我娘亲了,你不是比我还大?” “不一样”,清冷的声音镇静道。 “有什么不一样?”曲儿紧逼。 “外面有人打架吗?”为防容成独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岳筝插话打断。 随即就听见金鳞出剑的声音。 真有人打架啊? 岳筝只是听着闹哄哄的才这么一说。 “何事?”容成独虽心中有些戒备,却问的从容。 “是桃坞”,金鳞的声音沉闷:“被人调戏了。” “什么?”岳筝气得当即就要站起来。 两世相处,上一世隐忍屈辱的红儿,这一世展露出真性情的桃坞,在她心中,就是妹妹,就是亲人了。 竟然有人敢调戏她! 一定要让邦子带着姜家兄弟揍得他找不到家门。 容成独按住了她,说道:“别急,金鳞会处理。” 是啊,有金鳞。光金鳞一个就把那登徒子揍得满地找牙了,她狠狠地想。 因为气急,她的面容有些小小的扭曲,眼更大了,嘴抿地更紧了。容成独却觉得他爱极了,唇角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 这当儿金鳞停了马车,虽然心急并不敢走开,主子还在车上,他哪敢走开。 岳筝很快掀开车帘下来,小曲儿随即跳了下来,握着小拳头口口声声要揍欺负桃姐姐的人。容成独也下来了,他的穿着是出门时并未来得及换的常服,裁剪简单到极点,头发倒是束着,却并未有半点不协调。 他下车,街面上一瞬静谧。让人误以为那一瞬是失聪了。 “你行不行啊?街上这么乱。”岳筝拉住他的手问道。 “无碍”,他的声音高雅伐人。 又生气?她不是担心他的身体吗?刚从染坊走了一圈。 “哪个人欺负你?”很快岳筝就不管容成独的小心眼了,走到桃坞身边问道。 桃坞在绣坊也算练出来了,这时被人当街抓了手,拽了衣服,也只是眼框微红。看见岳筝时倒是惊奇道:“奶奶,您怎么来了?” “正要回去呢。”岳筝道:“敢当街欺负人,不是找打吗?” “就是那个人,穿的破破烂烂,没想到人也破破烂烂。”小文指着一边捂着手腕疼得说不出来话的梅培鄙视道:“桃姐刚才才帮了他呢。” “金鳞呢”,岳筝一瞧那人,黑瘦,此情景下,只觉得满目猥琐,便喊道:“把他这毛病给打改。” 一声金鳞,侍卫出动。对面茶楼上的从刚才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说话的官员们回过神来,真是啊,不是眼花,不是幻象。 看那侍卫,打人技巧大了,看着轻,只怕一下子就能青到筋骨。 真是金川王! 休息,是和女人出门了。 几个官职比较大的面面相视。 怎么办,下去不? 下去了怎么说,不是找死吗? 就是,那是王爷的女人的丫头,他们在楼上看,也不管管,不等着被摘乌纱。 老徐怎么栽的,内部人员谁不清楚啊? 只是见过王爷的女人的人很少呢。 想起这个,几个官忙伸长了脖子去看。 下面已经不打了? 桃坞是听到刚才那人说的话的,但是那样抓着她,被揍也是该的。这时见金鳞一拳下去那人已是开口求饶,“姑娘,在下并未有冒犯之心呀。” 她心中毕竟不忍,便在岳筝耳边小声道:“他刚才说什么卖布,一直问奴婢这布是怎么染成这样的。您看他长相,跟姜叔他们极像是一个地方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她刚才才会开口相帮。 岳筝也不忍了,实在是金鳞……还不如让邦子来揍人呢,这才两拳人声音已经变了。 “金鳞,算了。”岳筝便开口道。 金鳞尤不解气,再挥一拳才将人搡开。 这一拳直接照到脸上,嘴角当即流血肿起。 “金鳞真是护人心切啊。”岳筝低笑道。 “南之川的官吧,做什么的?”那边金川王已经清冷威严的发问了。 梅培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看见这个一身贵气之人,再听到他的问话,直觉得就没了半点气势。丰大人跟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低了头,下意识地就道:“下官乃南海岩的商官,只管贸易的。” 容成独清冷皱眉,他想起前几年让南海岩设置商官一事。其实对于南海岩和南之川,他并没想要治理的。 所以只是指了泛海之路,就任他们自谋生路。 此人倒也并非心术不正之辈,再看那两个丫头的衣服,自然很容易明白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容成独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再说什么。 “回吧”,他对岳筝道。 不过朝廷有这样的官员,确实不雅。筝筝的布确实适合,容成独看到女人听到商官二字时露出的笑意,已经想到此处。 岳筝听了桃坞说那人提了卖布,又他自己说是商官,再看他确实衣着寒掺,也就动了念头。 “金鳞,带走他。”转身前,岳筝如此吩咐。 茶楼上的官们终究没有下来,大街上也不能说什么,而且下来有可能被牵连,他们缺心眼也不会下来的。 “老丰这下遇到麻烦了。”赵大人说着,笑了。 ------题外话------ 小心眼了我,想起那个分越想越难受,都想到死胡同了,找哪个老师不是推就是重修,觉得生活暗淡无光了,也没啥心情写。没人理我现在都,西总算明白一个道理,这个社会就相信实力和权力,没有这两样,啥都白搭。 139 完全 丰求神色匆匆地走来,后面缀着同样神色匆匆的两个下属,大老远就看见梅培走走停停的,不像有事的样子。 丰求不觉得松了一口气,但是当看到他嘴角遮也遮不住的一块青紫时,一口气又险险地提不上来。 “大人,梅培那小子。”后面的官也看到了,这时出声提醒。 随着这两个字,丰大人已经喊道:“梅培,你做了什么好事?” 做了什么好事?“丰大人,果真是厉害厉害,手下人逛个街都能遇到闭门谢客的王爷,好像已经被请到王府做客了吧?”赵同和老小子似笑非笑地说着,就回头这么问身旁的属官。 “是啊是啊,胆真肥,敢调戏王府的丫头。” “穷乡僻壤原来不仅出刁民,还出刁官啊。” “梅培,呵呵,丰大人,你这选人选的真好,没赔,哈哈,做生意当然肯定不会赔。不过官场上,就不太好说。”赵同和嘲笑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丰求一时愣住,这当儿好像听见梅培说了什么?“什么买卖?”他马上问道。 梅培只得又重复一遍:“有位夫人,哦是岳夫人,她手里好像有不少印出来的花布,承诺我们先交一半的费用,就可以给我们六百匹贩卖,另一半费用只在三个月内还上便行。” 梅培说着,自己还是不怎么敢相信。 而丰求则是蒙了,“什么岳夫人,刚我怎么听说你竟然敢调戏王府的丫头?”他黑着脸问道。 梅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道:“误会一场……什么王府的丫头?大人,您这是听谁说的呀?” “不承认?”丰求脸色更难看,当街就踹了他一脚:“人家都亲眼瞧见了,你不怕丢人就不怕没命啊。” 一脚引来路人指指点点。 “大人,回去说,回去说。”后面的两位属官连忙上前拉住,劝解:“大街上呢,被赵大人那一班听说了……” 丰求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率先离开。 驿站后院最偏僻的房间内,丰求还未坐定,就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一路上也冷静了不少,看梅小子不像有事的样子,也半句没提王府,难保不是赵元老小子胡说的。 真要得罪了王府的人,还能好好的出来?可这小子当真是一身上啊,走都走不快。 梅培扶着下首的椅子刚想坐下,就被喝了一声:“站那说。” “是”,梅培应道:“是我确实调戏了一个姑娘,”看见大人当即便吹胡子瞪眼,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见那姑娘的衣服好看……不是,我在说什么啊?” 丰求严肃地胡子也一根不动,“什么时候成了敢做不敢认了?” 刚才也都随着进来的一班官员尽皆面面相觑。 “我就是太激动,不知道怎么说了。”梅培说道,随即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口中掏出几块布条,双手递了上去道:“大人请看,这是那位妇人让我看的样子。” 丰求看了眼,就一把夺了过来,反复看过了,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染制的?” 梅培看见同样不镇静的老大人,神情放松了不少,也不免小得意,就说嘛,谁见了都坐不住。 “卖什么关子,快说啊。”丰求想再踢给这小子一脚。 几位属官这时正拖着从丰大人手中要过来的几条样布传看,吵吵嚷嚷的。 梅培说道:“这的确是染制的,而且岳夫人说,只要二两银子一匹就可以折给我们。下官想,我们能与岳夫人这里的布搭上线,就算不卖到海外,沿河而上到京师也很容易转手。” 属官们不知何时都安静下来,听如此说,便都插话道:“别说京师了,就是回到咱们那里也容易买。” “不妥不妥,我们那里能有多少钱,咱该拿这布赚外面人的银子。要我说,如果咱们的船可以,贩卖到平国利润才更大。” “林大人说的有理,我想既然金川如今已有人产出这样的花布,那么不出百日,京师必定被波及到了。” “没有那么快吧”,梅培说道。 那是什么人一看就会的吗? “那你定了多少?”这边丰大人才开口问道。 “只给六百匹”,梅培道:“岳夫人说才开始生产,给我们这六百匹就是很大头了。” 看到大人脸色不对时,他又这么补充着。 “你那脑子呢,二两银子一匹布是很公道,可是六百匹就是一千二百两啊?”丰大人又火了,都是没钱,没钱啊。 “那个岳夫人说了,先付一半,剩下的……” “一半也六百两啊,这次来盛川,我们这七八个人,才带了不到五十两银子,哪里弄那么多钱。”丰大人气道。 “那这买卖这么好,也不能不要吧。”梅培低声道:“况且我把官印都压那里了,说好了明天拿银取货。” 不说丰大人瞪眼,这下所有人都瞪眼了。 “你还把官印压了,回来跟我们商量一下都不知道啊?”丰求已经是怒吼了,直冲屋盖儿。 “我就是想成了这笔生意,才压了官印的。”梅培道:“我倒想用其他的,但身上就那官印值钱了。” 好,很好,是很好的买卖,但是为官的怎么能把官印压出去? “王府怎么回事?”丰求顺了顺气,尽量心平气和道:“赵大人可是说亲眼见你被王府侍卫押走了。” 梅培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说道:“定是他们看错了,岳夫人家就是住的离王府近些。” “或许是故意吓唬咱们的”,刚才的林大人道:“真被王府带走了,能这么轻易回来?” 丰求点了点头,又对林大人道:“你领着他上门,把官印取回来,老夫这里有一枚玉佩,家里传的,倒也能值一二百银,先充作定金吧。” 二两银子买进,三两银子卖出也能赚不少。况且这样的花布,简直就是独一份儿的,价格就是高于其他普通布料,也是很好卖的。 丰求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其他几人同样,看着丰大人掏出来的一枚温玉眼眶发红,但谁也没有说拒绝的话,府库干净到啥程度,他们比谁都清楚。 林大人上前一步接了过来。 丰求想了想对林大人道:“敏予,你到了那岳夫人家,问问可否先看看货。” “大人,人家不会骗我们这一点银子的。”梅培上前说道。 林大人点头,拉着他就出去了。 “赵同和也不是空穴来风的人啊。”看着人走了出去,丰求低声自语道。 “那大人,要不要上街打听一下?”属官建议道。 丰求想了想,摆手:“算了,这小子没事就行,真是与王府有关的,我们也赔罪不起啊。待明日见了王爷再说吧!” …… “拿玉佩换官印来的?”小文看着门口的两人问道。 “官印乃皇家之物,我们不敢随意处置”,林大人面带微笑道:“也是这孩子做官不久,不懂规矩。” 小文噗嗤一笑,说道:“就他那官印与私印都差不多,无衔无品的……那请进吧,我去禀告奶奶,你们客厅了候着吧。” 林大人也不敢皱眉,看这门庭,虽是普通,但听小丫头说话的口气,倒是挺大的。摸不着底,又是住在这玉弯巷的,还是莫摆清高为好。 岳筝正在习字,容成独说的,她以后定是少不了接触账簿,字这东西还是认认比较好。 岳筝觉得有理,便让他做师傅,先认了几十个字,这时才是刚提起笔,正痛苦着呢。不知道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她能随意使用,但这么大的一根笔,一刻钟不到她就有好几次扔出去的冲动。 “平心静气”,一旁无所事事地监督她习字的男人说道。 “我渴了”,岳筝说道。 容成独看着她轻笑,手中的茶杯递到她的嘴边。抿了一口,岳筝道:“还有点饿。” 下笔不成行,她真是不想学了。最让她受打击的是,手边一张宣纸上淡雅飘逸的字体,是他开始教她握笔姿势时写的。 容成独收回手,悠闲品茶,清淡随意道:“饿着,今天写不完不准吃饭。” 岳筝咬了咬牙,转身低头写字,同时问道:“你不是忙吗?快走吧,我保证写好。” “今日可以陪你到戌时。”清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 岳筝放下笔,看着他,说道:“我的刺绣还有那么多呢,这字到出了正月再开始练吧。” 容成独本也不想逼她,字能够认识就行,写不写的成倒无所谓,只是看着她别着眉头难为的写字的模样,心里就挺舒畅的。 “这倒也行”,他似不同意地开口道:“不过你拿什么来换?” 怎么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岳筝还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当下也不计较,只要是不逼着她写字就成。 “行不行?”她起身凑过去,在容成独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虽然完全算不上什么吻,但容成独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一点笑意从内到外地缓缓溢开。 不知是胆子大了,还是他这个笑容太过动人心魄,岳筝再次倾身,张口咬住了他的嘴角。 容成独浑身一震,大手伸出便揽她坐于身前,着魔似地轻柔地品尝起娇媚甘甜的红唇。他并未用力禁锢,轻磨缠咬三两下,岳筝便后仰退开了。 容成独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眸光直视着她,然后轻笑出声,直笑到岳筝脸上腾起红霞。 正在她尴尬不已时,小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奶奶,那个梅培要换走他的官印呢。” 这一声解救了她,岳筝连忙起身。“有这么穷的官,你也不说救助一下。”走之前,她说道。 官还这么穷呢,更可想百姓了。 …… 换回了官印,又跟着这家的小厮去看过布匹,林大人一路上都咧着嘴,笑意满满。“你小子真行,这一批布走好,能赚不少呢。”林大人把梅培一直夸到驿站。 跟几位大人说了情况,也无一不是满面欣喜。 “我看贩到盛川也成,这时那染坊里也才一千多匹,我们到盛川高价卖出,一来一回就能赚不少。”口音浓厚的属官说道。 “我刚才左右思虑,贩到盛川并不如去海外平国,虽说我们的船不行,但那次摸出来的那条海路却是风平浪静,且是顺流,去不过十天,回也就二十天。贩到平国的话,那就是我们独一份儿,高价格怎么也能保持几年。” “回程时有了本金,我们也可以在平国内地购置些当地特产,况且平国沿海几城发展的都不错,他们那里高产的稻米,那次我都想多买一些了。” 丰求微微点头同意。当时听这小子说了平国沿海几城的情况可比北边沿海的几个川,他就觉得一阵阵不公平,凭啥都挨着海,人家过得滋滋润润,他那里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 这时心中却敞亮起来,要是那边没钱,他们还没得挣呢。 “这确实比贩到盛川更有前途。”丰求说道:“待会儿晚饭后梅培留下来,把平国沿海几城的情况再跟我说一说,明天也好回报王爷。” …… 第二日一大早,丰大人令下人打火烧饭,一行人匆匆吃过,就早早地赶到了金川王府。 一是怕去的晚了没得见,二是想早早见过王爷,好去筹银子拉布。 快到金川王府大门时,丰求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待会儿见了王爷,就算不被留下说话,就算被其他同僚笑死,他也得开口要张罗盘。 若王爷不给……那就去买,他打听过了,金川上好的一张罗盘需银三十两……反正那批布也是要借银子的,债多了不愁。 南海沿子一班官员觉得他们已经够早了,然而到了才发现,王府门前一工整有序地列了两行,后面是系着大红花的礼箱。 “丰大人,过来了啊,会不会太早了,下午来吧。”赵同和回头看见,笑着招呼道。 丰求登时眼爆脸黑,“我可没有赵大人如此谦和的美德,赵大人若是嫌早,就让下官靠先吧。” “不好,我这里面可是带着家院儿前天才摘下的荔枝,稀有的紫玉荔,再拖,可就不新鲜了。要不然本官昨天也不会停都没停一进金川就往王府赶。” 丰求脸色变换,差点忍不住过去端给他一拳头。 “再稀有,恐怕王爷也不看在眼里。”梅培这时说道:“若不然,赵大人的荔枝怎么昨天没有送到王府呢?” 赵同和脸上笑容凝固,确实,昨儿他说了,管家眼皮都没眨一下。 “梅小吏啊,今天这么欢腾,真是铜皮铁骨啊,昨天被揍那么狠都没事。”赵同和身边的属官一样不甘示弱。 赵同和再次笑开,“小孩子,别这么学的记吃不记打。”他谆谆教导一般道。 梅培气啊,却说不出来话。 那边又有人道:“听说南海岩的人想学天使出使海外,可是却沿海飘案的跑到了京都,就是这个姓梅的孩子啊?” “就是他,太丢人了,靠他们出使,平国国君做梦也要笑我们容成没人呢。” “丰大人用人的眼光真是高!”旁边的一位官员朝着丰求伸出了大拇指。 丰求直接被气了个倒仰。 写折子,一定要写折子,同朝为官竟然如此贬低嘲笑。要钱,一定得跟朝廷要钱,他们是穷川,难不成就不管了? 削高踩低,小至平民百姓,大到国家之间,均是这么一个理呀!正出了门听到些内容的金管家暗自想到。 金管家一出来,笑声马上消失了,几个绛红官服的人同时上前递名帖。 金管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些地方官,接过帖子,却道:“各位大人倒要先等一等了。” “无妨,无妨。”纷纷说道。 金管家微微一笑,径直走到最靠后的丰求跟前道:“丰大人,还有哪一位梅大人,先请吧。” 所有人都错愕地能吞下一颗鸭蛋。 先见他们这一帮?教训? 所有人都这么想。 丰求也开始忐忑了,难不成昨天赵同和说的事是真的?他转头看了梅培一眼,当下也只得无奈跟上金管家。 足有半个时辰,丰求侧后跟着梅培出来了。出乎意料地,他意气风发地朝还等在门口的几人拱了拱手。 “各位大人,下官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他笑说道。 “不是傻了吧,还能笑得出来?”一人声音颇为响亮道。 “要傻也是高兴傻了。”丰求毫不生气地接道,哈哈大笑迈开大步走了。 一干南海岩子的官也忙跟着走。 “丰大人,真没事吧?”赵同和关切地在后面问了一句。 “怎么没事,有事,下一年再跟你叙。”丰求笑着大声回道。 梅培怀里抱着一个罗盘,紧紧地跟着。 “怎么回事?”口音浓重的官员小声问道。 “好事,有钱了。”梅培也小声回道。 “王爷给的?” “不是,金川府借给咱们,不要利息。” 当地的几位大人相视一笑,就这样啊。穷的太久了,能借到钱也至于这么高兴? 可是金川府凭什么借给他们钱,而且,这钱财方面,不是一个张目,一个理财官可以说了算的。大笔银子出项,那得几衙共同商议。 除非金川王手谕过去了。 那……这还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此时的几个官员都想不到,来年,那穷的揭不开锅的南海岩就像萌蘖遇春风般舒展开来了。更是想不到,一个没品的小小梅小吏,竟成了最肥的海湾贸易官。 …… 过了灯节,岳筝的刺绣还剩了一个尾巴,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所以她很放心地奔跑于染坊与店面之间。 店面大体已经修整好了,细节方面装置还没开始,她也就忙忙这些,再有便是招募小伙计。 这个活她交给了邦子,其实也有意让邦子培养几个为他所用的人。邦子找来的人都是村里处 的不错的人,最后定下,还是要岳筝点头的。 定下伙计,将布匹搬运到店中一一摆上,不过两天时间里,就在鞭炮声中开业了。 彩布坊,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初升的和暖的阳光下逼人眼芒。 “真是好字”,路过见到新店开张而停下脚步看了眼的书生忍不住赞道。 “满是铜臭的商铺门脸,哪能有什么好字?”一旁的同伴不屑地道,抬头也看了眼,又说道:“能看。” “无知小儿,何止能看。”身着儒雅长衫的中年男子严肃道:“金川王的字再不能看天底下就没有能看的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金川王的字?”一句话惊到了身边的好几个人。 “那凌云的孤高之气,除了王爷,谁能写出来?”男子说道。 “看来你也是猜的嘛,王爷那般高贵之人,怎会给一个小店面写匾额?”书生笑道。 “那就站着这里再看看,来给这小店铺送贺礼的都是什么人家?”儒士说着走了出去。神情中难掩失望,孤高绝尘的金川王也不过一个俗人,鲜少流传出来的字竟然用到相好女子所开的一家铺面上。 亏他辞了盛川书院来到这金川,就是慕了金川王之名想要结交,连家人都搬来了,但是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所听所闻,所教所见,都是金川王为红颜罔顾一切的事情。 本来无可厚非,哪知道现在连为了讨好女人,门匾一写再写啊,简直是有辱斯文。 书生倒真是拉着先前夸赞了这字的同伴不走,要在这里看个究竟。 半晌之后,书生也进去买了一匹布。 而布坊一直忙碌到天色昏暗,才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岳筝看着一天就卖出去一大半的布,再累也不觉得累。 让桃坞将一天收入的银子收起来,给邦子和三四个伙计留了二两银子让他们叫些饭菜,也算犒劳一下几个很卖力的孩子。 几人一听,当即欢笑着应了。 出门前,桃坞回头警告一声道:“酒能喝,但是不许多喝,店里还得你们操心看着呢。” “知道了桃姐”。 “放心吧桃姐”。 “咱们省的。” 少年们活泼地迎着。 桃坞好笑地转头。忙追着已出了门的奶奶走了。 今天新店开张,明言了每尺布的价格都便宜五十文的,所以很忙很热闹,岳筝就让小文换了桃坞来。 看今天的情况,各种场面桃坞都能应付自如,岳筝便想把以后布这一块都交给她管,而绣坊那边则让小文跟着姜婶再练练。 等小文成熟一些,布坊再加扩大,让她们二人一同管理。 这么与桃坞说了。 桃坞笑道:“奶奶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做好的。” “好丫头,越来越能了。”岳筝也打趣道。就像遮了尘灰的金子,一经擦拭便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桃坞越来越自信了。 泛蓝的天幕下行人都收了一天的忙碌,往家中赶去。 路却是被莫老婆子拦住了,“筝娘,回咱家去吧。”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岳筝先是错愕,继而想笑。“我确实是要回家,不过是回我家。”她说道。 “还回你家?你当你现在多光彩啊?”莫老婆子忍不住嗤了一声,要不是家里紧巴,这一天看到她赚了那么多钱,她能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这女人说话。 “现在谁个不知道,你死皮赖脸的缠着王爷?”路边人家亮起的灯火,照出她满是鄙弃的小眼睛。 岳筝怒极反笑,看着这个曾经的婆婆,说道:“那也是他愿意让我缠着,倒是你,敢把你刚才的话大声说出来吗?” 莫老婆子显然一噎,马上便道:“你也还别得意,你可不是个天仙不会老。” “这就不用你替我操心了。”岳筝说着,便绕过走开。 “今天你不跟我回去,以后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进门。”莫老婆子恶狠狠地说道。 “你家的门,就是八抬大轿抬着,我们奶奶也不希的进。”桃坞说道,不知为什么,看见这个老婆子她就觉得讨厌。 “主子说话你一个丫头插什么嘴?”莫老婆子简直恨得牙根儿痒,尤其是明知道这丫头一个月能拿二十两银子。 “你算谁家的主子?”桃坞不屑哼道。 莫老婆子扬起了手,想到上次骂那女人,断了她两颗牙齿,又生生给放下了。“你弄得我莫家七零八落的,以后你也好不到哪去?”她如此说道。 小儿子忤逆离家,四儿子事业不顺,连带着其他三个儿子的路也不好走,都是这个女人。莫老婆子想着便是一脸狰狞,恨不得吃了岳筝。 岳筝没有再理,自顾走开了。 若她是男子,便可以完完全全地依靠自己的能力断了莫北轩的仕路。如今虽有些家底,但说到底没有容成独,没有陆鸿,她不可能这么顺利。 这一世,岳筝总是很没有安全感。两家铺子的顺利开张,她固然很高兴,心底却是有着不安的。 尽管他承诺,只娶她一个,可是万一呢,万一如莫老婆子说的一样,她老了……现在她都已经二十四岁,早不年轻了。 岳筝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忍不住呸了自己一声。没事想事! “奶奶,您怎么了?还在生气啊?”桃坞笑嘻嘻地说道。 “当然不会了。”岳筝说道,然后顿了顿又问:“桃坞啊,你觉得我这样过的行不行,才刚仔细琢磨了琢磨,真是没有容成……王爷的话,我的铺子就是开起来也不会这么顺利。” “关键是您有王爷啊。”桃坞认真地说道。 “不是说谁有都不如自己有吗?”岳筝又道。 “你除了有王爷,还有我们啊。”桃坞笑道:“而且,嫁个男人不就是给女人依靠的吗?” 岳筝展颜一笑。 害怕,是因为觉得人会变,不如实际的东西可靠。但是女人,又不能做官又不能打仗的,除了寻个厉害的男人。 就算是女人能做官能打仗了,各方面优秀地都能比过男人,那么厉害还是嫁人。就像那些贵族千金一样,学这样学那样,学那么多,最后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厉害的男人增加筹码。 既然现在她遇见了容成独,他们相爱,他愿意给她依靠,她就放心地用。至于莫老婆子说的那什么万一,别让它出现不就好了。 回到家天已黑了,容成独却还在,更甚还有一桌准备好的热腾腾美味食物,岳筝一下子就满眼笑意的。 “生意很好?”他看见她的笑容明显地一怔,然后问道。 岳筝点头,双眼看着他也不看地的走到他身边,双手合握住了他的大手。 “筝筝?”容成独有些不可置信。 这种全身心的相信与依赖,她这样反复的女人竟然具有了。 “有你真好”,她笑着说道。 容成独淡笑,却璀璨了一室珠光。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从未有过的温和道:“你才知道?” “你这样笑真好看”,岳筝挥开了他的手,有些故意地说道。 容成独却清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半点不满和生气。“嗯,你今天很不一样。”他说道。 “心情好”,岳筝说着,去了一旁洗手。 “那说说,是遇见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好?”他的声音紧跟着在身边响起,一条毛巾被他递了过来。 岳筝接过,擦了擦手道:“没有遇见什么事,想起你就心情好不行吗?” 这时不说出莫老婆子,还真是怕惹到这男人要了她的命。说实话,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莫老婆子的命。 容成独挑眉,不置可否。不说,反正他也会知道的。 “曲儿呢?”坐在饭桌前,岳筝想起了忙问道。 才想起来问问我啊?门外的昏暗中,曲儿咬紧嘴唇,在他脚边徘徊的小狐狸跐溜一声溜走了,他却转步跟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一个畜生,也敢嫌弃他! “吃过饭回书房去了。”容成独说道。蹬蹬的脚步声响起,外面随即传来一声惨叫。 “曲儿,怎么了?”岳筝连忙出来,看见由房内射出的减弱了的灯光下背对着房门的儿子,问着便走了过去。 140 明言 曲儿掂起还在吱吱惨叫的小狐狸,举到她面前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狐狸好像受伤了。” 正说着,小狐狸喷嚏似的喷了两下,对面房间的桃坞提着灯笼走了过来,照见地上几点血滴。 “小狐狸不会死吧?”曲儿害怕地说道,眼中已是一泡泪。 小手极轻地顺了顺小狐狸的脑袋。 “没事”,岳筝笑了笑说道:“把它放到窝里去吧,休息一夜就好了。” “真的吗?”曲儿不相信地问道:“娘亲,我害怕它死了,就没有陪我了。” “自然无事”,容成独的声音在夜空下极为清冷,他说道:“它会自行恢复的。” “你又不是大夫。”曲儿说道:“我要听月叔叔说怎样?” “月叔叔最近很忙,曲儿也不相信娘亲了吗?”岳筝哄道:“快放它休息去,你也该去睡觉了。” 月无人那边最近好像很热闹,张家的人现在都够他头疼了,娶了张纨,更加牵缠不清。 曲儿闷闷地哦了一声,桃坞哄着走了。 只是跟在桃坞身边小小的身影,看得岳筝心中一紧。总觉得这孩子最近都是闷闷不乐的,她想着,便也跟了过去。 却蓦地被一双大手拉住,“丫头哄哄就好了”,他清冷言道。 “我去看一看”,岳筝拂开了他的手,笑道:“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看着她的背影,容成独心中刚才的暖意被一层冰霜覆盖。心机深沉的孩子,一心挂着孩子的母亲,当那个秘密被揭开,知道了陆鸿就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 容成独知道,毫无疑问,她会成全孩子的。 前天晚上,她问到断玉?要断玉干吗?恨意早在他身上发泄过了!除了打着交给那个孩子的想法,她还能干吗? 清冷的眸光中蓦然腾起两簇火焰。 齐家还鼓动不了莫灵儿动手? 简直眼高心窄成不了大事! 岳筝很无奈地在小家伙的要求下给小狐狸喂了一杯蜂蜜水,让他睡觉,摇头,让他背会书,摇头。 “那娘回房了。”岳筝好笑道。 “不要,娘亲,我听故事,你给我讲故事听。”曲儿说道。 “好”,岳筝见他双目尽是期盼,便笑应道:“不过你先躺在被窝里,这样听着多舒服啊。” 小孩子眼光微闪,却是听话地低头脱下了鞋子,一骨碌就钻到被窝里。岳筝又把他捞出来,脱了外面的小衣裳,才把儿子塞到被窝里。 一抬眼却是看见小家伙眉开眼笑地,拍了拍他,按着记忆中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故事讲了起来。 直到儿子眼皮渐渐合住,岳筝才起身出去。 没注意到她才起身,小家伙就激灵似的一动。 朔儿进来,看见在床上坐着的人先是一惊,随即问道:“少……曲儿,你怎么又起来了?奶奶不是说你睡着了?” “嗯”,曲儿道:“本来就要睡着了,娘亲太心急了吧,她一动就把我给吵醒了。” 朔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现在躺下来,继续睡吧,我就在外面。” 曲儿这才又拉了被子,躺下来,双眼却是看着朔儿道:“你会一直跟我作伴?我什么时候叫你都过来吧?” 朔儿看着那眼睛心里蓦地一酸,郑重地点头道:“你一叫我就听见了。” “好”,曲儿笑道。 朔儿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道:“刚才,你为什么要踢小狐狸?上一次,你也踢它了吧?” 曲儿怔怔地看着他,嗫嚅道:“你看见了?” “嗯”,朔儿说道:“小狐狸没有娘,孤零零一个,以后你别总踢他了。” 曲儿却突然拉过被子盖住了眼睛,停了好久才应了一声。 …… 岳筝回到房间,不意容成独还在,笑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对着她这一张笑脸,容成独满腹的怒火像是被浇上一瓢冷水,着着不起来,灭灭不下去,只突突地冒着青烟。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岳筝坐下吃饭,顺便笑着说道。不过饭菜却还是热的,她顿了一瞬。 “本王到现在,还未用饭”,他一字一句道。 “那一起吃吧”,岳筝噗嗤笑了,并递了筷子给他。 容成独脸色这才好看一点,不过却不动筷子。 “你这样,真的让我挺为难的”,她低头吃了两粒米,他之生气和之所以生气她不是看不出来。 “我的儿子,我当然心疼,关心一下并不过分。”岳筝沉思着说道:“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日子岂不是很憋屈。” 容成独差点没气岔气,手中一直握着的筷子也被他拍到了桌子上。“筝筝,你是什么意思?”他看着她问道。 “希望你不要太霸道,当然了,更希望你能把曲儿也当儿子一样来疼。”她明确地说道。 “我说过,我会视他如亲生。”容成独清清冷冷的,已经恢复了从容。 岳筝暗叹一口气,“那你就别生气了。”她说道。 容成独面色更显清冷,没有应答。刚才的话里,就是这意思吗? …… 灯节当天,陆鸿便收到了陆东的书信,言三天后当带着人抵京。明黄的灯光下,陆鸿坐卧不安,怯懦、欣喜、期待或者其他的什么心情,让他不敢去审问下午时已被带进府中的,陆东找到的筝儿的女友。 端起手边的茶一饮而尽,陆鸿心中才平静下来。不期然的,眼前又出现了她今日的模样。那一袭清晰地晕染着典雅花纹的淡白外罩纱衣,给她的容颜增添了说不出的清丽。 只看那典雅的气度,定是容成独的手笔,竟然印染而成,真是费尽心思啊! 陆东此时在外求见,他已自动去领了刑罚。领的心甘情愿!被王府的侍卫那样耍,不让人把脊背杖开花,心中便实在难熬,简直是奇耻大辱! 陆东进来,无声施礼,然后开始回话。 “那妇人姓黄名瑞雪,当年与岳夫人家中比邻而居,据说她们自小亲厚,无话不谈。” “属下此次一路秘密探查,发现就连岳夫人亲族五服之内的人,都在当初我们去岳家村查问的第二天就被遣走。看迹象,是王爷手下的护卫无疑。” “我们找到了三家,问过知道黄瑞雪与岳夫人关系最笃,便带了她过来,此外还有两个与岳夫人之父相交不错的人,据称是岳夫人的伯叔。” 陆鸿一直静静地听着,几乎无半点一样,只是紧握着椅子的大手,暴露了他的情绪。那么早就被策划了,还真不愧是防患于未然的有名的金川王。 但是,有的患,是如何也无法防的。 接下来,就该他反击了。 陆鸿命陆东将人带了过来。 “说吧,与筝儿,岳筝,你们是什么关系,她的儿子是哪里来的?当初如何称是岳传的?”他只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跪在地上的三人一时无声。 “不说,就永远都别回家。”陆鸿看着三人,声音狠厉起来。 瑞儿想起几个月前的经历,想起家中相公儿女,忍不住哭了起来:“筝筝,你这个祸害。” 陆鸿听到那个称呼,心中震悚,将手边的被子往地上狠狠一掷,大喝一声道:“说!” “嘴真硬啊”,陆鸿眯起了眼睛,随即声音轻忽道:“陆东,这几个的家人,可一同带来了?” 陆东被这样的将军镇住了,就是对待俘虏,也没有胁迫过其家眷。 “将军,这……”陆东说着半跪了下来。 “没带?没关系,再跑一趟带来即可,到时你们一日不开口,本将就斩一个。”陆鸿不甚在意地说道。 心却已经紧缩成一团了。今天不问出个子丑寅卯,还真对不起容成独那边的策划。 “民妇与筝筝自小一起长大,算是闺中密友。曲儿,他确切是谁的,民妇也不知晓。只知那年夏天,筝筝去界村山……” “……” 一个时辰之后,陆鸿出房来。直直地回卧房中,却被门槛绊住了,婢女连忙过来扶住,“少爷,您?” 陆鸿回神,摆了摆手示意房中的婢女下去。 知道了,这下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都知道了,她怎么样在那日之后郁郁寡欢,怎么样承受着失去父亲的痛苦,怎么样在仓皇中嫁给了莫北轩,怎么样在村人的唾骂中生出曲儿,怎么样经受莫家人的嘲笑。 甚至,莫北轩与齐若兰成亲那天,她差点被岳传,那个所谓的曲儿的父亲的人侮辱,差点流血死亡。 是那个妇人恰巧回娘家,去看了,帮她上了药。 而他呢,他当初也在岳家村,他在界村山,口口声声要找她,却竟然在那一天,她差点就死了。 陆鸿突然发狂一样地甩给了自己几巴掌。竟然让妻儿受了那么多苦,他一点都不知道。 更可恨容成独,明明知晓,却这样从中作梗! 岳传喝醉淹死了?能有那么简单吗? 陆鸿眼中迸发出了狠厉的光芒,死了也活该。 他又颓然失神,筝儿果然是恨他的。她与那妇人提过一句,恨不能食他血肉!但是听到她对他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他却又不怕了。 有恨总比现在什么都没有强吧,况且他们还有曲儿,再多的恨,也会慢慢消散的。 陆鸿却在眨眼间又冲出了房间,直到那妇人所居的客房,踹开了房门,他问道:“她可曾跟你提过,一枚断玉。” “没有”,眼眶依然发红的瑞儿有些呆呆地回道。 没有? 陆鸿转身离开。 是太恨,就扔了吗? …… 一向清冷淡雅的容成独将拳头狠狠地挥向了陆鸿。 侍立在旁的几个婢女吓得头不敢抬气不敢喘。只恨自己不能变成一缕空气遁去,可是陆将军只不过是说了曾经与一个女子的欢好,就算是露骨些,听得她们不自觉间脸红,但一向清冷什么都不在眼中的王爷,何至于打人。 曾经的王爷,就是见到那些浑身不着寸缕的佳丽也不见过有半点神色波动。 难道自己不喜欢与女子那什么,就连着风月事也不爱听了?可是王爷手中,也不是没有拿过那些绘图啊! 婢女越是害怕,思维倒越是活跃起来。 陆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没有来得及躲开,却不在意地摸了摸嘴角的血丝说道:“她在我身下如风中落叶般的颤抖,当真是令我痴迷,几年不忘。待找到她,请你一杯喜酒。” 噗!陆鸿嘴角又挨了一拳。 容成独脸色中从未有过的阴骘。 “你若活得不耐烦了,大可直说。”他清冷的嗓音满是压抑,压抑着的怒气。 “我不过是说说曾经的一个女人,与想不想活有什么关系?”陆鸿沾了沾嘴角的血迹,不甚在意地说道。 “还是允梅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说着,直视着容成独。 容成独一下子镇静下来,看来,陆鸿是发现了,如何发现的?哦,或者说早就发现了,不是那日还要跟她求证吗? 但是什么让他过来质问他呢? 当初那些命金鳞处理出去的人? 容成独眸光一定,看着陆鸿清冷从容道:“你说的什么本王不清楚。” “不清楚?”陆鸿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遮着掩着有意思吗?金鳞几个确实厉害,我想我也自愧弗如。若非我们之间还有个儿子,到如今我也发现不了这其中有你的人干涉了。” 果然。 容成独目光一瞬间清寒。 若非那些对她熟悉的人正是她的亲人,他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吗?世间果然只有死人最可靠。 “儿子?”容成独也挑起一抹冷笑,他说道:“那个孩子吗?从长相来说倒真是有可能是你陆家的,不过是不是筝筝的,倒不一定了,毕竟他一点都不像筝筝。” 陆鸿真的要笑了,“允梅,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怎么误导我?黄瑞香,听你的手下提到过吧,她亲口说了,筝儿曾经与她说过那晚的事。再说了,曲儿不是筝儿生的,你刚才那么盛怒是为何?派了几大护卫干扰我的视线是为何?” “说起来,我真的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怀疑筝儿是我的女人”,陆鸿故意这么说,果然看到对面的男人脸色一凝。 容成独却已经有些乱了阵脚,他想不到,那种受侮辱的事,筝筝竟然会对别人说。如今却让陆鸿抓住了一个切切实实的把柄! “误导你?本王还不至于”,他依旧清冷镇定从容,说道:“当初不过是想查一查她的身世,你也用心用心于她,我当然不想让你查得她的身世,这有何不妥吗?” “至于你说的,筝筝曾亲口对旁人说过她被人侮辱过的事,还是莫要如此笃定,试想哪个女孩子会把自己失贞的事告诉别人,就是对于母亲也不好启齿吧。” “你确定,你逼问时没有言语间暗示那个黄瑞香?”容成独语气情淡。 “允梅,”陆鸿为这番言论鼓起掌来:“你这等口才,暗示混淆对方思考的技巧真厉害。我相信,就是一个聪明人,被你说上几天,也要相信自己是个傻子了。” “你这样以为,那是你对她心有异想。”容成独说道:“而这异想的根源,就是那个孩子吧?” “不过我想你不知道,或许是没有问到,来金川之前她们母子关系如何。”他眼中的笑容越来越盛,声音清冷:“在莫家的时候,筝筝总会动手打那孩子的。” 陆鸿神情一怔。 容成独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好像有一次,那个孩子被她打的三天下不了床,听说还是莫家五郎请来大夫瞧瞧才好了的。” “天下间,爱子莫若母,若是亲生,她如何下去手?” 容成独言即止于此。 陆鸿却又苦笑,若真是那样,她定是把对他的恨言及到儿子的身上了。 容成独见他如此神情,眉头不禁皱起。 陆鸿起身,说道:“允梅,真是险险再次被你误导。若我不那么爱她的话,说不定真被你这一番话给吓住了。” 音落,陆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他该先去与她求证过,再来找容成独理论的。 容成独嘴角泛起冷笑,只是想起陆鸿刚才的话,便想立刻去占有她。蓦地一声清叹,他左臂斜倚矮几,微仰闭目。 赌他与那孩子在她心中谁轻谁重,容成独真的没胆。 …… 岳筝才一进大厅,就看见瑞儿、族伯和二叔,真是又惊又喜。“大伯,二叔,瑞儿,好久好久不见了。”她急切地说道,一面唤李嬷嬷上茶来。 李嬷嬷便又端了新茶过来。 “先吃茶,待会我就去做饭,瑞儿也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有。”岳筝仍然很高兴地说道。 “没有变”,瑞儿的声音有些悠悠的,“不过筝筝你倒是变了太多。” “不敢认了”,族伯也轻叹一声。 岳筝这才觉到不对劲,便收了喜色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饶我们一条命吧,筝筝我给你跪下了。”瑞儿突然哭着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过来这里,是刚刚被那位将军吩咐的。可是她同样知道,之前那些人,更不好惹。 “瑞儿,到底怎么回事啊?”岳筝被她说的一头雾水。 “陆鸿的把戏,他要离间你我。”清冷的声音谐着从容的脚步声而来。 “什么离间?”岳筝更不明白了。 容成独踏进大厅,其间空气一滞。 想不到陆鸿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招,再然后呢,就亲自过来找她求证吗?“这些人曾经欺负过你,我让人教训过他们。”容成独站到了她的旁边,清冷说道。 瑞儿三人从这人的声音一响起,就备感压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还查到我家去了,大伯二叔还有瑞儿也从没有欺负过我呀。”岳筝没好气地道:“当初大伯母还时常接济我,瑞儿与我更是一同长大的好姐妹。” 她说着,搀起了瑞儿。 瑞儿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含糊做成这样。 “他们没有,但是家里人总是有的。”容成独气势迫人道。 几乎同时,大伯想起了家里的几个总是嘲笑筝筝的儿媳妇,二叔想到了家里的婆娘,瑞儿则是想到了说话不留面子的大嫂。 “你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吧,村人之间龃龉几句都是正常的。”岳筝有些心惊胆战的问道。 “没有”,他回答。 岳筝松了一口气,他这不通半点世情之人,若是怎么样了,自己怎么面对大伯、二叔、瑞儿。 “真是抱歉,他就是这个样子。”岳筝说道。 “筝筝……”大伯将要开口,就被容成独打断:“换个称呼。” 除了他,谁都没资格这样称呼她。 他的语气太过高冷伐人,大伯搓着手满脸尴尬。岳筝无奈,只好道:“大伯唤我筝娘即可。” “哎”,大伯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就是想让你给我们雇车,我们还回去。” 未等岳筝应,容成独已让金鳞负责处理。 保证让这几个人天黑之前就离开金川。 “大伯,你们在这里玩个一两天再走吧,让我也好好招待你们一下,”岳筝说道,其实早就想家乡的这些人。本是打算着过了品鉴大会,布坊生意上了轨道,与他成婚之后回乡的。 “离家太远,总是想早点到家的。”二叔干巴巴道。 岳筝见都不自在,便说道:“我让人烧些水来,你们洗洗吃点东西先休息吧,咱们明天再说话。” …… “真是奇怪,陆鸿怎么就把他们三个给接了过来?”房间里,岳筝问容成独。 然而他的一双手却总是在她的肩头游走,绕到前面时,甚至试探着勾动纽扣。岳筝被他这无声地暧昧的动作弄得尴尬不已,拉开他的手道:“你干什么呀。” 吻一下就算了,这天还大亮着就想解衣服。不对,就是天黑了也不能解衣服啊。 容成独却挽住了她的手,一声不吭地把她抱了起来,直朝内室而去。 “你又怎么了?”岳筝心慌地问道,实在一家子人都在,他又这种架势。 容成独并不回答她,却是过了门槛一转身将房门踹上。将人放到了床上,他才在她额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因压抑着许多东西而低沉魅惑:“筝筝,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吧。” 他一语出,气得岳筝脸色血红。 “大白天的,你又想这个。”她气恼道。 容成独却一低头,擒住了她的嘴唇,品尝着她的气息,心跳蓦然加快。即使他百般勾缠,岳筝也记着这是白天,很快便一错躲开,脸庞搁在他的颈间不起来。 她闷声说道:“你就不能等一等吗?”其实岳筝此时,对于和他那样,并不排斥,但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啊。 “我不想等了”,容成独斩钉截铁地说道。温热有力的舌已经开始一点点地吮食她的后颈。 “可也不能是现在”,岳筝抓着他的衣服的手上的骨节都已经泛白,还是有些紧张的。 “我就要现在”。 他低吼一声,便压着她倒在床上,手上已经拽开了她腰上的绸带。 不能让! 被妒火烧气的心胸只容下这三个字,他必须与她结合为一体,让什么孩子,陆鸿,都永远滚开。 “你放开”,岳筝急喊,手脚并用地要把他推开。 容成独俯视着她这些微的慌张,闭上了眼睛,侧躺了下来,却伸手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我真的很想要”,似平静了些,他开口道。 “大白天,一家人都在,我们两个关在屋子里,像什么样子”,岳筝心中依然有火气,况且,马上就是儿子放学回家的时间了。 这个男人,能不能分清时候。 刚才之间,容成独便已*蒸腾,又兼妒火,这时根本没有听清她说的什么,拉着她的手便直向下而去。 紧紧地贴着,他宣布而又强调道:“你只能是我的。” 岳筝根本被他镇住了,听见他说话才反应过来,忙要抽手离开,却根本无法摆脱。 突然她听见他喉底的一声呻吟,更是又尴尬又羞怯。 “再动,你就要负责。”他的声音淡淡的沙哑。 想起那一次同眠,岳筝连忙一动不动。 而容成独却又不老实起来,他捏着她的手,不停地按来按去,呼吸也渐渐加重。 “你快放开我”,岳筝心虚地大声,原因在于她也觉得身体里开始不舒服。 容成独并没有放开她,但是收敛了很多,他微侧了脑袋,下移,咬住了她的嘴唇。“你还在恨曾经毁了你的贞洁的那个男人吗?”他问道。 岳筝身躯没由来一震。 “还恨吗?”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又问道。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意?”岳筝问道,一行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容成独心头被她的泪咸涩,却没有半点一样道:“我不在意,你也不许恨那个男人。忘了他吧,筝筝。” 岳筝自从刺过他那一剪,对那个未知的男人的恨就已消散了大半。就是前几天怀疑起陆鸿,那积压的恨意她已感觉不到了。 “嗯”,岳筝沉默半晌,应道。 “就算他来找你,你也不能承认。”容成独进一步说道,命令语气尽露。 岳筝抬眸看他,觉得他突然说这样的话真奇怪。 “我就是……”容成独被她看得莫名的心虚,顿了顿才道:“担心会有那一天,万一你跟他走了,我再也回不到之前单独的心境,我便……” “你便怎么样啊?”岳筝看着他好笑道,蓦然地又板了脸:“我就那么贱么?怎么也不会跟那样的人走啊。” 容成独却又问道:“我和你的儿子,如果有一个必须死,你会让哪个去死?” 他问的如此认真,根本就不像一个问题。 岳筝觉得心空劳劳的,连忙坐了起来,却又发现手还被他抓着。“我出去看看,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她说道,脸上却退去红晕。 “必须回答”,他亦坐起身,要她给出一个答案。*却在这种时候更加灼热,那是因为他隐隐地知道她的选择。 “你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非要一个死?”岳筝看着他问道。 “因为你永远都想做一个好母亲”,容成独说道,无意识地力道几乎要把她捏碎。 “这又有什么关系啊?”岳筝被他这样逼问地想哭。 竟然这样问? 容成独松开了她的手,再挣扎又能怎么样?她说想做个好母亲没有关系,那孩子想要亲生爹爹,她终会跟陆鸿走,然后她的选择便是——他死! 看着他一下子有些呆呆的,岳筝不禁担心地握住了他的手,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 容成独坚定而不容置疑地回道:“我整日不出王府,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今天,说这些干吗?”岳筝轻声问道。 “我只是在想,他的亲生父亲有一天出现,他又非要跟着走,你一定也会走的。”他说道,清冷怅惘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岳筝忍不住翘了翘嘴唇,真傻!“我不会走的,我们还要成亲啊。”她几乎是笑着说道。 容成独清冷一笑,他了解她比她自己更清楚。所以能让她不喜欢那个孩子就好了,首先便是让那孩子开始对她心生怨怼。 不是已经收效了吗? 如今陆鸿那里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他会相信莫灵儿是当初的女人,但只要陆鸿来向她求证,她不认,那么陆鸿总会“认”下莫灵儿的。 机会到了,小孩子也会自己离开的。 断玉在派上用场的时候,就让莫灵儿毁了好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参与。 “你走神了”,岳筝说道,从没见过他想什么出神呢。“想什么呢?” “于你来说,是坏事”,容成独看着她说道,透着些微清冷无情。 “那你算计我什么啊?”岳筝玩笑似的道。 容成独旦觉眼皮一跳,却马上邪魅道:“本王很难受,你帮我弄弄。” 岳筝大叫一声,立即跑了出去。在他那里,到底有没有下流这两个字? 任她走了,容成独待渐渐平复,将床头边挂着的前几天他早便要送给她的那两件衣服轻轻拂过,提步离开。 府中石子路上,遇到了端着一盘精致糕点的女人。 她远远地看见他便住了脚步,待容成独走近,缓施了一礼。 “见过王爷”,声音娇软,但却疏远地不能再疏远。 容成独站住了,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清冷无半点温暖,却是让竹恋心头狂跳。 果然男人都是不喜欢主动往上贴的女人的。 容成独很快便放了手,孤高飘逸地提步走开,抛下几个字:“跟上。” 既然想跟他玩欲擒故纵,他正好也需要。 碧瓦几个看到竹恋又跟在王爷身后走了过来,心中尽是咯噔一片。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本事啊!“参见王爷”,虽是不舒服地这么想,几个婢女还是蹲身施礼。 “下去吧”,容成独说道。 几人相视一眼,无声退下。 房间静悄悄,空荡荡的,只剩下她,和他。 一个念头冒出来,女人狂跳的心在也停不下来。 容成独矮榻上坐下,暗自眉头紧皱,这*,本以为退去,却在还没离开她的房间时又如潮水般涨起。 他向来不是为难自己的人。 既然一直不退,那就泻导出来。 “把手洗干净”,他斜倚在矮榻上,清冷命令,话音未落就闭了眼睛。 舒缓呼吸,但小腹火热依旧。 为了照顾她的心情,这*升起又无缘无故地压下过多少次? 传来轻轻的撩水声,他抬指扣了扣榻背。 竹恋洗好了手,轻巧地转身过来,说道:“王爷,奴婢洗好了。” 容成独没有睁眼,只是清冷命令:“跪下,用你的手让本王疏泄出来。” 竹恋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隐隐地却又是明白的。听了这话,却僵直的站在那里,呼吸都敛了。 “不会?”容成独睁开眼,清冷的眸光一瞬间盈于室内。 “下去吧,告诉歌姬过来。”他再次闭上眼睛,清冷纡徐的语气中全是孤高。 竹恋马上跪倒在榻边,脸色已经殷红,轻声道:“奴婢会的。” 就算是他把这当成端茶倒水,但却是她的机会。她一定要,一次就让他爱上她抚摸出的感觉,要了第一次,就还想要第二次。 竹恋咬紧嘴唇,一双纤手伸到了他的腰部,扣上腰带。 但却在这时冷光射来,她心中一抖,手便退了回来。 “不必解衣”,依然清冷的命令。 竹恋无声点头,紧张的心中升出了浓烈的恨意,这个样子从那个女人那里过来,即使让下人用手解决,也不要那个女人。 是舍不得吗?是舍不得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细手攀到珍珠灰的衣衫之下…… 草草地,很快便结束了。 容成独起身,清冷的嗓音喑哑淡淡:“让人准备沐浴。” 竹恋脸红地应是。 碧瓦几人很快进来,急忙过去侧室准备。 “王爷”,竹恋又跪了下来,低头道:“奴婢想要留在这里伺候。” 容成独点头。 竹恋余光看到,欣喜无比而又无限娇羞道:“谢王爷恩典。” 那边热水已是备好,碧瓦过来请示。 容成独抬步过去,步伐并无一点变化。 碧瓦疑惑地将脸红的竹恋看了好几眼,脸红个什么劲儿啊?以为王爷喜欢看人脸红啊?竟然又留下来了,以后是要超越她们几个大丫鬟之上吗? 洗浴房内,婢女要把换下来的衣服拿走时,却被王爷叫住了:“放着吧。” 婢女敛眸后退。 另一个婢女已上前伺候。 当婢女的手抚上肩膀时,却被他捏住手腕拿开了。“今日不搓背”,他清冷道。 容成独半躺在热气袅袅的池中,清冷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厌恶。 一个多时辰后,容成独已是清爽一新,初寒捧着与前同样的一件衣衫进来,珍珠灰在一片明珠光辉下更显光华。 竹恋同样跟着进来伺候,碧瓦不敢出言阻挠。 此时容成独只着了洁白的里衣,婢女伺候着大致穿上,就一步退开了。 竹恋却在看到一身白衣的男子就愣住了,这时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却不见其他人动,又顿住了脚步。 “打水来”,系上最后一口纽扣,清冷的命令响起在寂静的室内。 一个婢女脚步轻轻地出去,很快一盆水端了进来,放在右边靠墙的镂空木架上。 “下去吧”,寂静的空间再次被这清冷的声音打破。 婢女一一退去,竹恋却在转身之际,看到那个雅极的身影将刚才的那件衣衫放到了水盆中,然后余光中,看到男子笨拙却不失优雅地挽起了袖子。 不过一件衣服,他竟是如此无情。其他人,就洗不得吗? 竹恋忍不住咬住了下唇。突然一个念头出现,若不是天生了处处被人服侍,刚才那种事情,不会让她服侍的吧。 那么衣服呢,竟然一个大男人,堂堂王爷,去洗衣服?这不让婢女来做,是因为那上面有他的爱吗? 竹恋怔怔,听到一个婢女小声道:“竹恋真是好本事。” “恐怕是会碰时候”,另一个同样低低的声音。 她看过去,是碧瓦。 碧瓦回视一笑,刚才王爷并对她可并没有半点别样。 竹恋看懂了她眼中那种看不上的又有些怜悯的意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算都是服侍丫头,而她却是不一样的。 总会是不一样的。 几个婢女正暗自较劲,听见浴室内哐嘡一声,随即仍是清冷的命令:“打水来。” 婢女送水过去,见到地上一片狼藉,而王爷身上却奇怪的干干爽爽,只打量一眼,连忙将水盆放到镂空木架上。 “奴婢把地板上的水擦干净吧”,婢女一下子便大着胆子道。 “下去”,清冷的命令,没有半点变化。 婢女听着却舒了一口气,出去了。 王爷的衣服终于洗好,婢女才进去擦地, 不过却觉得这一天,怪事真多。 141 受伤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痞子流华的声音响在耳边,那个衣着邋遢,时常用一根木筷子穿过发髻的男子也出现在眼前。 流氓气使他细长的眼睛带着些邪气。 莫灵儿一把推开了笑着凑过来的男子,“呦,岳传岳大哥啊,你不去跟着你的岳妹妹,来找我干什么呀?” 这个人父母早亡,吊儿郎当从不定性,即使因为打架失手杀过人,若非远近门里各房亲戚筹钱找死者家属说和就会被流放到最北边,但他依旧没有丝毫悔过的心思。 村里人看他下三滥,莫灵儿却觉得他有狠劲,将来未必平庸,所以在他总是拿那一句诗招惹他的时候,她就渐渐动心了。 但是却在带着小弟山上摘野果的时候,看见他拦住另一个女人。“小筝筝,我看看都摘了什么?”他一脸痞气地说着,伸手就去摘女人后背上的背篓。 女人却一闪躲开,戒备地看着他,不掩嫌恶道:“你不用下地吗?” “别这么扫兴”,岳传笑嘻嘻地道。 女人不再理他,转身就走,却被他一伸手抓住了,“急什么,说说话。”极度轻佻的声音。 女人踩了他一脚,想要趁他吃痛时走开。但他却没有松开,只是突然之间认真地说道:“我天天下地,你就跟我在一起吗?” 在他认真的时候,女人却趁机挣脱开了。 他颓丧地捶树,很快又无事般离开。然而莫灵儿想起他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就觉得心中一阵恼怒一阵闷闷。 感觉到脸颊边一阵湿润,莫灵儿回过神来,看见岳传满是痞笑的眼睛。“吃醋了?”他吻了吻她的嘴角,后退了些问道。 莫灵儿推了他一把,“谁稀罕吃的醋?” “没有?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啊?”他不正经地凑过来嗅了嗅。 “哼”,莫灵儿冷哼道:“你没钱没势的还想学人家三妻四妾吗?” “我有那个能力让女人幸福就够了,下村的周地主倒是有钱,只是他让你满足吗?”他说着,哈哈大笑。 莫灵儿抬掌挥去,却被他接住了,手中揉捏一阵,搁到嘴边上去,“这手真是又滑又嫩,那些村姑怎么能跟你比?”他亲了两下,如此说道。 莫灵儿抿嘴忍着笑意。 岳传看了她一眼,抱起她就七绕八绕地钻到一片隐蔽的茂林中。 “你干什么?”莫灵儿心口急跳,能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却抬不起手推开他。 “你看不出来吗?”他问道,薄唇已经落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热浪很快袭来,想要尖叫,想要大喊,却只换成轻轻压抑着的呻吟。 有绿叶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胸前,被他张口喊住了。 莫灵儿轻吟一声,心底极痒。 他这时却抬起头,看着她痞笑道:“小爷我能不能三妻四妾。” “岳传,我告诉你,你别想。”她忍着不适坐了起来,喊道。 “才刚洞房,你能不能别这么凶。”他翻身坐在一边,不知哪里又衔了根草。 “明天你就去县里找活做,三个月内攒够三十两银子,去我家提亲。”看着四周一片狼藉,莫灵儿心中很复杂,又甜又涩。 刚才怎么就没有反抗他? “不去”,他给了很肯定的两个字。 “你不去,我就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几个哥哥。保管把你揍的满地找牙。”她恨铁不成钢地抓了一把草仍在他的身上。 他却笑了,“尽管说,我又不是姑娘。还有,你可是自愿的。告诉你家里人能把我怎么样?” 莫灵儿险些被气出一口血来。“你这个流氓”,她嘶喊道。 “嘘,小声点,被人听到就不好了。”他闲闲地如此说。 莫灵儿看着他这个样子,毫无预防地流下两行眼泪来。他不说话了,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你对那个姓岳的倒是有心,为了娶她连好好下地的话都说出来了。我都跟你……你当做什么?”她有些哽咽的指责。 岳传没有说话。 “你说啊。”她气道。 “说什么,我说的话你可不爱听。”他说道。 莫灵儿轻蔑地嗤笑一声,又道:“那我还说啊,昨天傍晚我四哥从地里回家的时候,手里多了几个菜团子。你知道那菜团子用什么包着的吗?是一方水帕。你知道帕子上绣的是什么吗?是一朵并蒂莲。你知道那是谁的手帕吗?就是,岳筝的。” 她自问自答,他由默默的沉寂到双拳紧握,却突然猛地起身,衣裳胡乱一穿就走。 “你敢留我一个人在这,我就劝我哥娶她。”莫灵儿恼怒道。 果然他的身影顿住了,却只是回头看着她道:“有本事你就让你四哥娶,小爷就让他头顶的帽子变个色儿。”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他却是去了县里,找活儿去了,听说在码头卸货,只是没两天就因打架被辞退了。再然后,也不知窜到了哪里去。 那件事终是让她心头害怕不安,对于一走没了消息的他,她满是气恨,没敢瞒过娘,偷偷地说了。 莫老婆子气狠,生平第一次打了她。“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都是因为那个岳筝”,她哭道。 两个月不到,他回来了,穿着一件破烂的布丁衣服进了村。茅草屋里,他还是满不正经地煮着不知哪里弄来的一把黍麦,灶膛里燃着的一根麦秸落了下来,引着了地上的。 他抬脚踩灭,看见站在门口的人,眼角一挑笑道:“这么迫不及待啊。” 莫灵儿脸色微红,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几天后再见到他,脸上青紫一片。“你家的人下手真狠”,他看见她说道。 “你该的”,她说道。 吹打声中,一身喜服的四哥将那个女人娶进门来。 莫灵儿看见她,就想起岳传那张不正经的脸。然而看着她的眉头微皱的脸,在自己的指使下默不作声的干活的样子,莫灵儿又觉得无比的解气。 四哥走了只一个月不到,这个女人竟然怀孕了,郎中偷偷地脸色为难地对她娘说:“你儿媳妇怀孕怕已有两个月了。” 莫灵儿听着恨得牙痒。 “岳筝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她一口气跑到岳传茅草屋的家中质问。 “她怀孕了?”正编草鞋的男人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他问道。 “你少装蒜”,莫灵儿红了眼眶,说道:“岳传,我不会让你跟她好过的。” “那我可真是害怕”,岳传故意受了惊吓地说道。 “你等着”。 村人开始说,“进门一月不到,怀孕两个月,莫家这绿帽子戴的真是屈。” “岳传就是穷点,不知道干活,岳大叔怎么那么糊涂啊?” “女儿不老实,没有娘约束着,光一个爹能有什么用。” 莫灵儿心中解气,却停下来等着后面拿着锄头的女人走过来,说道:“你还有脸出门,你看看,因为你我家招了多少闲话?我要是你,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岳传正好从另一边过来,上前就推了她一个趔趄。“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他说道,满脸怒气。 “锄头我来帮你拿”,许多村人都在,他就一脸贱相的凑了过去。 但女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错开走了过去。 莫灵儿又憋闷又舒坦,走远了还听到有个声音说:“女人就是贱,你越是上赶着,就越是看不上你。” 心中的憋闷一下子就消失了,莫灵儿笑笑。 “听见了吗?贱人是不能给好颜色的,回家做过饭,你再去打五十斤猪草来。回来我可是要称的,少一两都不行。”她说道。 天微亮,莫灵儿出门,看到院子一角堆满了青青的还带着露水的猪草,院门一响,女人背着压的瓷实的一篓猪草进来。 “干活怎么这么慢”,莫老婆子也听到门响出来,阴沉着脸道:“不知道一家人还得吃早饭吗?赶紧洗洗手做饭去。” 女人叫过婆婆小姑,就放了竹篓,洗过手进了厨房。 “假老实的东西”,莫老婆子呸了一声。 厨房内传来一声抽泣,莫老婆子立即骂道:“一大早你嚎丧呢,嫌我家日子苦你还带着别家的种嫁进来?” “今天早上别给她饭吃,肚里的那个真是想起就窝心。”莫老婆子对莫灵儿道。 “是,娘”,莫灵儿笑应,然后低声道:“找一碗红花给她喝了不就了事了,省得我四哥回来一个小的碍眼。” “老娘也想,岳家族人可不是好惹的,被他们知道了,咱们就别在这村里呆了。” “谁还管她啊现在。”她鄙夷道。 “前两天她那族伯还领了村长来找我呢,是看着咱们指使她的活太多了,说什么岳启万就这一点血脉了,让咱家别太过分。”莫老婆子不平道:“我呸,就想让咱们这么算了呢。” “那以后就不给她活做,好吃好喝伺候她?”莫灵儿喊道。 “想得美,咱们让她做活岳家的人除了说说也不能怎么样。”莫老婆子道:“能累的流了孩子最好。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哥回来,就得把那个贱货给休了。” 最后一句,是喊出来的。 “娶她也花了那么多银子,又惹得我们被人说道,现在给我们家干活就当赔罪吧。”莫灵儿又道。 “以后的猪草,都去割山上的。”莫灵儿对正洗碗的岳筝道。 “我不去山上”,一向吩咐什么都去的女人这次竟然开口反驳。 莫灵儿听到心中火起,但还有兴奋,敢不听话,就莫怪挨打,接着一巴掌就扇到了女人的脸上。 “不去山上?从今天起就别呆在我家里。”莫灵儿抬着下巴道:“我四哥回来,亲自把休书给你送家去。” “姐,你又打筝姐姐。”小孩子愤怒的声音响起:“四哥不会听你的话的。” “他不会的”,女人直视她,也这么说道。 莫灵儿被北策各种手段地拉出了厨房。 傍晚,红霞满天。竟然又看见他一脸贱相,挥舞着镰刀给她打猪草。看着他脸上的笑,莫灵儿觉得真是贱到了极点。 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大喝了一声:“岳传,你真是犯贱。” 莫灵儿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却低如蚊蚋,她一惊,坐起身来。抬头看看窗外,还是黑乎乎的一片。 怎么又梦见他?梦见以前的事? 莫灵儿坐起身来,摸到枕边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昨天,又被鲁再晴嘲笑,虽然只是轻蔑的一瞥,却没有给她留半分颜面。不就是一匹淡粉轻纱吗?那女人送的,就必须是什么世间稀有之物吗? 呼出一口恶气,莫灵儿躺了下来。 就是鲁敬,现在对她也不如之前那样好了,那一次赶她走而不是让那个女人走,给的还不是金川王的面子? 还真是生的好也不如嫁的好。 她在鲁家人面前现在动辄得咎,也与四哥前途的终结脱不了干系吧? 要钱没钱,要权没权。齐鸣说的很对,要想不被鲁家看不起,那就让自己娘家这边起来。 但是,若是齐鸣到时候不舍得往外掏钱呢? 莫灵儿暗暗思虑着,手无意识间握住了颈间挂着的断玉。 “什么飞上枝头,装神弄鬼?”莫灵儿低声说道,但将要解下这玉时,又顿了下来。 …… 清晨收露,集市上的叫卖声开始热闹起来。 莫灵儿身后跟着一个丫头,走进了与天上云绣仅有一条街之隔的齐府。 “少爷与唐师傅一早就去了天上云绣”,管家客气地说道。 莫灵儿没有丝毫停留,又起身去了天上云绣。 后院一套小楼,是绣娘们刺绣的地方。莫灵儿才进后院,就看见齐若兰上楼的衣角一闪而过。 “四嫂,你这么早就过来了?”莫灵儿跟上去道。 齐若兰停下,等着她上来,才说道:“还差些没有绣完,今日我与唐师傅一起赶赶,应该就可以了。” 莫灵儿暗自皱眉,却笑了笑道:“这样啊,不过唐师傅一个大男人那么好的刺绣工夫,我现在想起来都还佩服呢。” 想起四哥昨夜一个人喝闷酒,莫灵儿眼中就闪现了一丝不耐烦。 “不过,我见了尚同那里的百鸟朝凤,这幅国色天香,实在是有些逊色。”将进门时,莫灵儿叹了口气说道。 再次听到,齐若兰还是免不了气不顺。 “绣家各派,特色不一,是需要人专门评过的。”房间内响起一道声音,阴冷。 莫灵儿不禁一抖。 这个唐文,她早就看得别扭,可四嫂最近与他却是越走越近了。 “文青,你早就来了。”齐若兰进门,笑着招呼道。 “这片叶你绣的时候用双套针。”唐文说道。 齐若兰应了声好,莫灵儿进去就见他们坐在一起刺绣。 怪不得四哥昨天接了她回家之后,就双眉紧皱的。 “齐大哥呢?”莫灵儿问道。 唐文没有回答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你前面去问问掌柜。”齐若兰道。 莫灵儿讨了个没趣,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你家这个小姑子,性子真不怎么好。”唐文头也不抬地说道。 齐若兰笑了笑,“婆婆比较娇惯。” 唐文想起莫灵儿刚才说国色天香的逊色,一时也没了心情,放下针起身倒了杯茶。 女人拿手中的针当做挣钱的工具,而他却是从接触就当做一门艺术来欣赏来学习的。从没有想过,他手中的绣品不如他人。 有岳筝在,他在金川就难有出头之日,一世都难积累出与唐家相抗衡的力量。除非他离开这个岳筝视为对头的齐家,但那样,不是主动承认自己的失败? 就算有那一纸赌约,就算岳筝在品鉴大会上败给了他,他敢赶她离开金川吗?赶她,不是打金川王的脸? 那日蚕桑贸易大会,若不是她出手相救,他也不会成为齐家的一伙。而齐鸣,显然也是不甘居人下的人。 起了这个念头,唐文连忙摇头。 “文青,你想什么呢?”她抬头笑着道:“快点喝茶,今天一定要把这一个尾收束。” 唐文微笑,没人帮他没人管他的时候,是她出手相助,他不屑成为忘恩之人。 “行,不过刺绣讲究自然收束,别心急,时间还来得及。”他说着,放下茶杯。 莫灵儿问了掌柜,掌柜竟也说不清楚。莫灵儿冷哼,不是不清楚,是不想跟她说吧。天半晌了,齐鸣才一脸阴郁地回来。 “齐大哥,你哪里去了?”莫灵儿一看见人就问道。 想到事情没成,齐鸣就要发火,却终是忍住了,说道:“去给岳筝送礼了。” “给她送什么礼”,莫灵儿几乎要搅烂手中的帕子。 “昨天她新开了家布店,那些印花布很有前途,我便也想发一些来卖,但人家不给货。”齐鸣没有隐瞒,说地有些可怜。 “她凭什么啊?”莫灵儿恼道:“帮她卖东西,她还不肯?” “还不是因为你们莫家?”齐鸣似笑非笑地说道,没等莫灵儿说什么,他又道:“灵儿,你来有什么事?” 莫灵儿几乎气炸了,“因为我们家?我们家养她们母子两三年,还成仇了?” 齐鸣不语。 停了停,莫灵儿说道:“齐大哥,你说的事我去做。” 齐鸣笑了笑,说道:“其实晚几天更合适的,他们就算发现了也来不及更改。不过,我看鲁敬最近也太嚣张了,还真以为是什么巧夺天工啊?” “不过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他又交代道。 “我知道,不就是几块香,谁家不熏香啊?”莫灵儿说道:“不过,齐大哥,我这样做损害的可是自己的利益,你……” 齐鸣忙笑道:“瞧我,真是疏忽。那灵儿你想要什么?就当我提前给你添妆了。” “我想要你们天上云绣两分红利。”莫灵儿说道。 齐鸣脸色一缜,莫灵儿见他这分颜色,笑道:“品鉴大会上打败鲁家得胜,到时齐大哥的生意还少得了吗?灵儿要的也不多吧。” “不多”,齐鸣回神,笑道:“确实不多,你看要写成契约吗?” “还是写一写吧”,莫灵儿说道。 下午时,莫灵儿与要买绣屏的一个女友去了鲁家绣坊,坐了半个时辰,选了一个插屏便说笑着走了。 路上听到不少人都在说要去彩布坊扯布做衣服,女友拉着她也要去,莫灵儿摇头拒了,她就是没衣服穿,也不去那个女人开的店。 ……。 玲珑望月就差最后几针了,一直低头沉浸在针线飞舞中的岳筝心神一阵恍惚。指头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她从那一阵恍惚中回神,低头看绣架,已成,那是最后一针。 绣中的女子体态丰腴,肤色细腻,圆月之下的宁静微凉似乎从刺绣中蔓延开来。 愣神间,听到桃坞奶奶的惊呼声:“你啊,手指头上那血珠子都多大了还不擦一擦?” 岳筝回过神,指上的血珠已越凝越大,眼看着就要滴下来,这一滴下来,整幅绣品不是都要毁了? 连忙将手指头放到嘴边吮了吮。 桃坞奶奶将手中的茶点放到一边,喃喃道:“做活时扎了手指头可是不吉利的,一上午老婆子就觉得心里不宁静。” 岳筝看了看手指,已经没有血了,便起身到这边坐下,笑道:“没有什么,就是刚才一时精力不济。” “你歇着就好了,怎么又沏茶了,我不渴的。”接过桃坞奶奶递给她的茶杯,岳筝说道。 “老婆子也没事做,两个丫头又都出门忙了”。桃坞奶奶说道:“我就想着你这也该喝点茶吃些点心了。” 岳筝笑了笑,不再多说。 茶没喝完,就听见门口响起马蹄声。 “都下课了,还没做饭呢。”岳筝将放了茶杯,便忙走出去。 今日的马蹄声,听着让她心中不觉得就发慌。 看见陆鸿胸前一片殷红,被他抱着的曲儿一半脸颊全是血,岳筝只觉得双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陆鸿加快了脚步,曲儿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娘”。 岳筝稳了稳心神,撑着起身,疾步过去接住了曲儿,一连声地问道:“怎么了,儿子,你哪里受伤了?别怕,娘这就带你去异园。” 说话间就要抱好儿子,腾手抚花去异园。 儿子一身尽是血腥味,她抱着,背后竟全是温热的湿意。原来手指被扎,是预示了灾难的。不过这一辈子,她觉得不会让儿子早早夭折的。 曲儿大声叫道:“娘,我没事,是爹爹的血,你快给爹爹敷药喝蜂蜜水。” 岳筝听见,迅速看向陆鸿。他脸色苍白到极点,却是眼角带笑,“我也没事,不过流一点血而已。”他看着她说道,却不自觉地一个趔趄。 岳筝连忙伸出一臂拉住他,说道:“回房间吧,我给你包扎。”却不放心地又问了儿子一句:“真没事吗?没有受伤?” 心中压抑不言的,是对他能如此护着儿子的感激。若不是因为儿子,陆鸿身为大将,也没有那么容易受伤吧。 曲儿连忙摇头,挣扎着下来,忙忙地伸了伸胳膊腿道:“我真没事,娘亲快给爹爹洗伤口,我去喊月叔叔。” 桃坞奶奶和李嬷嬷早被这两个血人惊得心惊胆战,这时连忙扶住说话间就窜跑地曲儿道:“小少爷哦,快去洗洗,月神医那边我们去叫。” 这时天明也赶着马在门口停下,跑着进门来,岳筝便喊他烧些热水去,扶着陆鸿已经进了房间。 按他在床上躺下,陆鸿却不配合,声音已经发虚:“榻上吧,把你的床弄脏了。” 岳筝一听这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这一点小事”,她说着便用力道扶着他躺下。 陆鸿这时已经有些昏沉,没有多少力气了。 岳筝见他只一躺到床上就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便连忙使出一大杯蜂蜜水喂他喝了。 流这么多血,也不知道有没有效用。想着,便连忙又将一杯治伤口的蜂蜜水给他倒在胸前的伤口上。 这时李嬷嬷端着温水进来,岳筝连忙转身接过。 隔着衣服,只能看到伤口大致在那里,他胸前已全浸了血,并不能看到伤口是不是还在流血。必须快点给他清理,止住血。 想到儿子后背就被这血浸湿,而他身上的衣料也像从血水中捞过的一样,心头不禁发颤。 看着拿把剪刀将男人上衣剪开的女子,李嬷嬷上前一步就要说老奴来吧。却看见她手上动作一顿,然后慌张地拽开了陆将军的衣领。 李嬷嬷看不见岳筝拽出了什么东西,却明显地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寂静。 一瞬间,岳筝真的想让他就这样流血而死。 竟然真的是他! 岳筝有种做梦的感觉,她想起了刚才儿子的话:“……这是爹爹的血……” 不恨他已经。岳筝想,才答应过容成独忘了那个男人。 所以他就是陆鸿,只会是陆鸿。 “老奴来吧”,不见她再有动作,李嬷嬷上前一步道。 岳筝一步推开,说道:“我去拿伤药来。” 虽然是那样想,心中还是不能对他无半点异常。这样的情境下,发现他就是曾经毁了她的那个男人。 岳筝心跳一阵快一阵缓,简直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这还是陆鸿,只是陆鸿。她再次在心中强调道。 “您怎么了?”李嬷嬷看到这女子推开一边还是有些怔怔的,便问道。 岳筝摇了摇头,去外间的小柜子中拿药。 握了药瓶在手中,她站在当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向里间去。 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去莫灵儿。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叫嚣。 “娘,你怎么不管爹爹?”突然地暴怒的声音将她惊醒。 娘?爹爹? 岳筝看着胸口起伏的小家伙脸色顿白。 怪不得,儿子非要陆鸿作爹爹? 这就是父子天性吗? “他让你这么喊他的?”岳筝想起陆家夫妇那两箱东西,问道。 曲儿顿了顿,只是着急,才会喊爹爹。“娘,你别不高兴,我就是担心陆叔叔。”他低头道。 月无人悠然然地进来了,“说了不用担心,外伤嘛,就是流点血。” “我爹爹流了很多血”,小家伙一下子暴喊。 “能骑着马带你回到家来,就没什么大事”,月无人说道:“马跑一路,流血当然正常了。” 月无人一说完,就在小家伙爆发之前快步进去里间。 岳筝没有跟着进去,牵起儿子的手去给他洗澡。 …… 换上干净的衣裳,又沏了杯蜜茶让儿子喝了,岳筝才问道:“他怎么受伤的?” 曲儿不可思议地看了娘亲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问得这么冷淡。“陆叔叔说今天有事要来跟娘亲说,就拐去书院接过我一起过来。回来的路上,路过一片林子,里面就冲出来好几个大个子。”他说着,低下了头。 “那些人是要抓我的,可是都被陆叔叔给打翻了。”曲儿又说,眼中涌起泪花,却抹了一把说道:“我那时觉得陆叔叔真厉害,忍不住拍手叫好,但是地上倒着的一个人突然就起来了,拿刀子要刺我的。” “要不然爹爹也不会有事,都怪我。”曲儿说着,呜呜哭起来。 岳筝连忙拦住儿子,拍了拍他的小脊背,哄道:“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娘亲给他喝过治伤的蜂蜜水了。并不怪曲儿,都是那些坏人。” 听到儿子说那些人是要抓他时,岳筝就觉得心口一空。今日不是陆鸿凑巧,儿子不知还有没有命? 当初就不该太顺着儿子,他说不喜欢金跃跟着,就让金跃回去了。 此次这些人,十有*都是张敢派来的。 岳筝暗自猜想。 待小家伙平静了一些,岳筝便说道:“以后上学还让金跃跟着吧。” 曲儿却皱眉摇头,“陆叔叔在路上说,把陆东陆西给我。所以不用金跃。” 岳筝语塞。以前她能有意地不让儿子太黏陆鸿,现在呢,明知道他就是曲儿的亲生父亲,而他又是早就缠着要陆鸿作爹爹…… 她真是说不口拒绝的话,终是点了点头。 待没一会儿,曲儿便吵吵着要去看陆鸿。 到了那里,却见容成独也在。 “没事吧?”他看见她进来,问道,神情莫名的紧张。 岳筝点头,不想与他说,她发现那个男人了。 容成独眸光清冷,垂目不言。李嬷嬷已说,最开始是她要帮陆鸿处理伤口的,中途却走了…… 在陆鸿求证之前,竟然被她先发现了,他又为救这孩子受了重伤,她会不会心一软就承认了。 然后一家三口……曲儿要拉着岳筝去看陆鸿。 月无人此时出来,说道:“伤势比我想象地还重,他竟也能带着这小鬼头回到家,不愧是陆大将军啊。” “那他没事吧”,岳筝问道,感觉到身边的儿子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当然了,不瞧瞧我是谁”,月无人牛气地说道:“傍晚我再来换药,走了。” …… 不到午时,陆家夫妇就得知消息找急忙慌地赶了过来。陆夫人看见岳筝,竟然拉住她的手拍了拍,随即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去看儿子。 而岳筝看到陆家老爷时,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人,看来,陆家的人,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不,而是儿子的存在。 陆鸿一直没有问她,是不确定吗? 容成独这时握住了她的手,清冷道:“今晚跟我去王府。” “怎么了?”岳筝疑惑。 “你的床睡了别人,不能睡了。”他说道。 陆鸿已经被小心地挪到了客房中,听到他的话,岳筝好笑道:“我马上就被被褥全部换过,所以就能睡了吧。” “勉强”,容成独依旧有些眉峰紧锁。 “我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他又说道。 “没有”,岳筝说道:“你让人查一查今天是什么人要抓曲儿。”虽然一开始觉得是张敢,但是莫家的人也是有可能的。 “找到怎么处理?”容成独问道,有关她儿子的事,他现在必须慎之又慎。 “教训一顿吧”,岳筝想了想道:“再有下次,我绝不放过他们。” ……。 岳筝给陆鸿用了蜂蜜水,希望他早点能够走动,也就不必在她家中养伤。 而月无人的药又都是极好的,再加上陆鸿身体底子很好,所以不过四五天,他就能够下床走动了。 容成独心中防备,四五天里出了晚上睡觉,与岳筝分开根本就不超过一刻钟。 陆鸿直到可以走了,也没有找到几乎单独岳筝说话。且明显觉得,她甚至有意在躲避他。 容成独却知道,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并不是防备就可以的。然后,陆鸿从岳筝那里走的当天,他就犯病了。 碧瓦慌慌张张地过来传话,岳筝被她言语不清的话下了个半死。 “王爷半个时辰前无端发病,到现在还无法正常呼吸”,碧瓦说着声音已经哽咽:“岳姑娘,您快过去看看吧。” 岳筝没容她说完抬步便跑。 自从绣成玲珑望月,她身边亲近的人就开始出事。慌张中,岳筝把这几天接连不断的事归结到那幅绣品之上。 看着脸上无一点血色,呼吸困难的男人,岳筝觉得酸涩一下子就从心底窜到眼中,快地她猝不及防。 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岳筝坐下,握住他的手,便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屋子人怔了怔,跪在几丈外的王祥说道:“下官还有针未起。” 岳筝这才看到几根明晃晃的立在他颈间、胸侧的银针,眼泪一下子就再也忍不住,颗颗砸了下来。 明明只是银针,明明当年也见过父亲为了治寒腿而被针灸的情景,但是现在看到,心中却酸痛不已。 “哭有什么用?”太妃语气很不好。 岳筝抽出帕子抹干净眼泪,便仍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 明明有十几个人的房间,却连呼吸声都是轻轻地。 直到将近一刻钟之后,王祥见王爷呼吸平顺下来,说了声:“好了”。房间内才响起来往的脚步声。 银针取下,王祥告退。 岳筝转头对太妃道:“娘娘回房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他。” 太妃张口想说句什么,终是扶着孙嬷嬷离开了。她当然看见了,折腾了半个时辰都不见好半点的儿子,扎了针都不能减轻他呼吸的压力,在那个女子来了之后,一刻钟不到就平稳了下来。 既这样,就算让她敬着这女子也甘愿。 “你们下去吧”,太妃娘娘走了,岳筝才又对这些婢女道。 碧瓦施了一礼,最先走了出去。 竹恋走地再不甘心,也不敢在所有的婢女都无声的出去时反抗。看着他突然间失却呼吸,看着他呼吸困难成那样,她有多心疼,她宁愿把自己能呼吸到的都给他。 但是这个女人一过来,就要赶她们所有走,而且最终也将她们都赶走了。 将要走出去时,不甘心地回头,看见那女人为他整理领口,陡升了一股转回身将她赶走换成自己的冲动。 待婢女们都下去,岳筝才使出一杯蜂蜜水。这是蚕桑花与玉竹花混合的一种蜜,她发现这两种蜜他用了之后效果都很明显,便让蜂儿吩咐工蜂混合采这两种花。 看着床上平躺的人,在看看手中的一杯蜜,岳筝犹豫了片刻,便低头喝了一口,倾身过去盖住他依然毫无血色的唇。 渡过几口,他的脸色便有了很大的变化。 岳筝欣喜,又含了一口,只是没等她缓缓渡过,就被他唇舌一动打开了嘴唇,不免顺着他的嘴角流出一些。 “你醒了?”没让他再深入,岳筝一抬头就躲开了,却是满眼笑意。 容成独清冷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说道:“我还渴。” 岳筝点头,抬手就要扶他,却被他按住了手,命令道:“像刚才那样喂。” 余光朝外看了一眼,又觉得他才刚醒了,也就不想反驳,便依旧含了一口。只是这次低头,却得照着他直直地毫不避开的眼睛。 清冷,刚刚苏醒的些微无神,柔情,蜜意,都在这眼中。 岳筝看着就羞了怯了,忙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正要送过去,外面响起碧瓦迟疑又有些不相信地声音:“岳姑娘,王爷苏醒了吗?” 虽然不敢相信这么快能醒来,但的确听到了王爷的说话声。知道问岳姑娘没事,就大着胆子问了。 却不想马上就听到了王爷清冷不喜地声音:“外面伺候。” “是”,碧瓦忙高兴地应了,还习惯性地施了一礼。 王爷从来没有醒来的这么快过,最快的一次苏醒也是用过药半个时辰之后了。 想着,碧瓦又目视了一个婢女去禀告太妃娘娘。 里面,容成独则命令傻盖着他双目的女子道:“快点。” 岳筝便低下头,不理会他的勾缠,很快便退了出来。要起身,却被他伸手揽住了腰。 “你别闹了”,岳筝说道:“快点喝了水让王太医来把脉看看。” “我以为”,他说,低沉清冷而无限怅惘:“再也看不见你了。” 岳筝听着,心中一僵,低头蹭了蹭他的嘴唇,趴在他的胸前不愿起来。说不定哪一次之后,就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她也再看不见他了。 容成独轻轻抚过她的腰身,嘴角掠过一抹满足的笑意。 …… “启禀王爷,鲁家的百鸟朝凤三日前开始褪色,今日已完全花了,鲁家的人已经怀疑到莫灵儿身上,要属下现在就把证据交给他们吗?” 金鳞几丈外半跪请示。 “暂时放着,转告莫灵儿,让她记着,自然无意地把那块断玉让陆鸿发现,并让陆鸿帮她要回她曾经被筝筝抱走的孩子,顺势毁了玉佩,任务便完成了。” 清冷的声音无力低缓,“最后告诉她,只要这样做,陆鸿必定会娶她的。” 容成独说着,眼中露出了放松的笑意。事情终于要解决了,待三月三一成亲,就带她出去散散心。 这最后一句话,明显让金鳞一怔,不过还是很快地领命应是。 回到住处,金鳞还未刚放下剑,就听到一声怒喝:“大胆金鳞,明知王爷半点酒沾不得,你还敢给王爷从外买酒?” 金鳞被喝问的眼皮一跳,略微适应了没有灯光的房间,便看见坐在桌边的王祥,不由道:“你还真别诈,王爷此次犯病来势汹汹,我还疑问着呢。听你这意思,是饮酒造成的。不过,王爷还真是连酒味都没有闻见。” “所言属实?”王祥问道,其实他也只是怀疑,毕竟王爷此次犯病是这些年来最厉害的一次。 “否则出门被剑削死。”金鳞郑重地说道。他不要命了,明知道王爷连酒味都闻不得,还买酒? 室内寂寂。 “如此,那就是身体原因”,王祥说道,起身走了。既然连金鳞都不知为何,那就是王爷有意隐瞒。 王爷有意隐瞒而他们非要追问,那就只有一个下场,翘辫子。 142 争子 一大早,就有人拍响了大门,哐哐地透着焦急。 桃坞开了门,看见门口竟是鲁大爷带着小厮一起来了,连忙轻施一礼,说道:“鲁大爷快请进,我们奶奶昨夜睡地很晚,您先在客厅等等,奴婢去唤。” 鲁敬满面愁容,点了点头就直向大厅而去。 睡在后院的小文也听到前面的拍门声,忙穿了衣服过来了。 她们都知道,鲁大爷这么着急,是因为那一幅巧夺天工之绣毁了,昨天下午小厮就登门来过。 只是王爷旧疾复发,奶奶在王府,这才走了。 可是如今这样,让奶奶去看只怕也没什么办法吧。敲门之前,桃坞这样想到。 岳筝很快应了声,说马上就到。 …… “敬弟,桃坞昨天把事情已经跟我说过了,但是我并不精通染丝,恐怕也一样束手无策。”岳筝简单熟悉过,便来到大厅。 “不筝姐,我只是想让你过去帮忙看一看,能不能有别的挽救方法。”鲁敬站起身,说道:“颜色已经完全花了,从发现不对劲,就找了许多精通织染的人过去想办法,就是丹青师傅,也请了好几个。可却半点用都没有。” 岳筝点了点头,虽然她不觉得颜色已然斑驳的绣品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但既然敬弟说出来了,她就去看看。 本来一副百鸟朝凤,如今颜色斑驳之后,连凤凰在哪里都看不出来了,已完全成了一副废品。 别说鲁敬了,就是她看着都心疼。 再晴也在,见她在看了半天也没有一句话,便道:“没办法就算了,在绣坊中随便挑一幅拿去参赛吧。” “不行”,鲁敬的声音有些激烈:“在咱们的地盘还被人阴,有没有这么窝囊啊?我不换,就拿这一副参赛也不换。” 大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大爷说的有理。再则说,咱们鲁家绣坊在品鉴大会上拿出去的绣品,可都是代表着我们的实力的,随便的一副,只怕有损声誉。” “那这一片花的你还指望能得第一啊?”再晴语气也不好了。 几人都不说话,鲁敬突然道:“一定是莫灵儿,这个贱妇,不让她尝到苦头,难消我这口恶气。” “不是没有什么证据?”再晴叱道:“再说了,她就快嫁到咱们家了,做这种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岳筝却是被鲁敬口中的贱妇惊住了,难道他知道莫灵儿不是……? “还用什么证据,下人们都说前几天见她进出了保存绣品的库房。”鲁敬这时低沉道:“我费那么大劲儿请来这么多绣娘,现在一下子都毁了,她必须付出代价。” “敬弟,你不可鲁莽,仔细查查再说。”张目劝道。 鲁敬一时没有说话,他做生意的人,如果靠讲证据才能行事,那干脆什么都别干了。 “能让她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有证据,到官府审理了,也不过是追她照价赔偿。”岳筝想了想,说道。 她想知道鲁敬所说的代价,是不是娶了莫灵儿,再在新婚第二天将她扔破鞋一样地扔回去。这一次,陆鸿再也不会挺身上前娶她了吧。 “是人活一辈子就是个名声的事,女人尤是,老子让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鲁敬明显压抑着怒火。 果然如此,岳筝暗道。 在鲁家商量了半日,随便吃了东西,岳筝就回了。 她提出将她的玲珑望月作为两家共同的参赛绣品,鲁敬却并没有同意。一直打定了主意,非要用那幅斑驳的绣品参加。 用他的话说,总之无缘上上,就这颜色斑驳的绣品放上去,怎么也能出一个冷风头。更是要震一震敢对他的绣品动手脚的齐家! 既然这样说,岳筝便也不再多劝。前世听说时,总觉得鲁家是被阴的直到上场前一刻才知道绣品坏了,此时看来,不过是鲁敬的经商策略吧。 陆鸿在一家简陋的茶铺子前等着她,看见她走近了,才说道:“喝一杯茶吧。” “我最近很忙,有空吧。”她说道,要走开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躲着我吗?”陆鸿笑着反问,暖暖的,但因为胸前的上有些虚缓。 岳筝强扯了一个笑容,跟着他走了进去。 陆鸿直到喝光了手中的一杯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喝完了”,岳筝让他看了看干净的杯底,示意再不说话,她就走了。 陆鸿明白,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 岳筝一挣,他却更紧地握住,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看到他皱眉,她停了动作,却说道:“你有话就快说。” 陆鸿淡笑,透出了几分郁郁。他抬手到颈边,用力一扯,将断玉送到她的眼前,看到她眸光一滞,他眼中的笑意明亮了几分。 “筝儿,你的呢?”他轻柔道。 “筝儿,对不起,我出现的太晚了,你和儿子受苦了。”在她顿住的目光下,他再次说道。 岳筝脑中一瞬间出现许多画面,许多话,承认了,儿子分给他吗? 他说:“忘了他吧,筝筝。”不是要她忘了他,而是忘了那件事。 瑞儿走之前跟她说:“那两个男人都不简单,你别傻乎乎地就被骗了。” 曲儿满是期盼的话:“我要陆叔叔做爹爹。” 曲儿不是无理取闹,这个明明就是他的爹爹。她还不让他要爹爹吗?含糊地对他说她想嫁给容成叔叔,他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把曲儿送到陆家,她又舍不得。 “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容成独说。 岳筝猛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陆鸿一直耐心等着她的回答,此时温暖却从脸上一点点消失。 “这枚断玉,筝儿,你不明白吗?”陆鸿忍不住低吼道:“当年,是我,你忘了吗?我就是那个坏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岳筝再次说道。 “不明白?这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陆鸿看着她说道:“曲儿早早见我时认我做爹爹,我不明白,但是我现在明白,那是割不断的血肉联系。你看到我的断玉,还说不明白?黄瑞香说过,你曾向她……” “别说了”,岳筝大声喊道。 那是心中的苦实在压不住,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把心中的苦水吐一吐,才会在瑞儿回娘家特意去莫家看她时,长谈中说出来。 “我不说,你怎么明白?”陆鸿冷道。 “还是因为一个容成独,你忍心不让曲儿认祖归宗,忍心他越长越像一个小老头,忍心他越来越不快乐。”他紧跟着说道:“有些东西,只有亲生父母才能给予。” “总之,我不明白,你误会了吧。”岳筝说道,起身便走。 “筝儿”,陆鸿猛地起身,叫住了她:“你这么决绝,心里一点都没有我吗?” 岳筝脚步一顿,随即走开。 陆鸿沉沉低笑,叫酒来。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不认?看不出他多想用千百倍的好让她补偿?看不出儿子多稀罕父母双全? 真是自私,太自私。 陆鸿离开茶馆,却携着一层薄薄的酒气。 想到自己这么小心翼翼,不敢妄动,就得了她一个无情的不明白,陆鸿再次低笑出声。 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右臂,关心的声音响在耳边:“介之大哥,你喝多了,都走不稳了。” 陆鸿侧目看了她一眼,将手臂抽出,放肆的薄醉收敛起来。“不用”,他疏离道。 “你有什么愁心事吗?”莫灵儿跟着他的脚步,说道:“刚刚从茶铺门前过,看见你在那独自喝闷酒。” “没有”,陆鸿站住了脚步,有些不耐烦道:“你有什么事吗?” “不放心你”,莫灵儿摇了摇头。 陆鸿几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蓦然想起她曾问过他的,“……你能不娶莫灵儿吗?” “离我远点”,他声音冰冷,提步离开。 莫灵儿站在当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当初就听到那个女人说她是被强的,连是谁都不知道,她当时还是怀疑岳传的。 现在嘛,那个神秘人不是凌晨才告诉她,自然地无意间让他发现她手中的断玉,再求他帮忙要回自己的儿子——曲儿,然后就陆鸿就会娶她。 为什么会娶她,因为曲儿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原来那个女人运气还真是好,陆鸿才是当年那个人啊! 此时莫灵儿只是苦恼,怎样才算是自然无意? 但是第二天刚蒙蒙亮,关于她的早已失贞的谣言便如雨后春笋般蔓延在市井中。 莫灵儿听出门买菜的下人如此这般地学嘴回来,当即气得倒在床上大哭。 鲁敬竟然这么狠,放出这样的话来,说她未进门就引他上榻,被他发现已非处子的事实。她就是在不要脸,会像妓子一样勾引男人上榻吗? “别哭了,找他们鲁家理论去。”莫老婆子站在门口大声道:“我女儿还没嫁给他,他怎么就知道不是处子了?” “娘,你别说拉。”莫灵儿气得喊道。 她娘还问,下人没说吗?是她未嫁进门就引他上榻。 “哭哭哭,就知道哭。”莫老婆子跨进门里,说道:“他敢说你非处子,那就证明碰过你,就必须负这个责。不然娘就到京里告他们鲁家欺压。” “你理论一声都不去,别人只会以为你理亏,不敢出门!”莫老婆子继续教育,又让丫头过来帮着洗脸。 莫灵儿死活不让丫头近身,这是说她放荡啊,陆鸿听说这样的谣言,只怕根本不会要她的。 听着房间内一片闹腾,莫北轩坐在廊下的一排椅子上默不作声。自从岳筝露了面,他家就没消停过。 大事小事,到最后都能跟她扯上联系。 齐若兰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我想咱们搬家吧”,莫北轩突然说道。 近来他已经看得很清楚,在金川王的领地内,他不会有任何发展前途的。 “家是说搬就搬的吗?”齐若兰说道:“这几年里,我们在这里经营了多少?” “经营多少,最后都会没有的。”莫北轩说,在房内的吵嚷下,声音却十分清晰。 齐若兰停了好久,说道:“不然,我去求她,让她放过我们一家人。就算当初对不起她,可是我们家这样也该够了吧。” 莫北轩没有说话,从岳筝说过那一句有关孩子的话,他做过两次梦,一次梦见满手血污中慢慢出现一个巴掌大的孩子,一次梦中一直听见孩子咯咯笑着在喊爹。 所以就不想在金川待了。 …… 岳筝听到那些街头巷尾的谣言,直感叹,这个鲁敬,也太神速了,太泼本钱了。 天未晚,便又听到鲁敬未来丈母娘带着未婚妻打闹鲁家之事。 倒是第二天一见到鲁敬,他就开始诉苦:“莫老娘以前对我挺客气,谁知道厉害起来真让人看见就怵。” “眼看着你们婚期就到了,我还以为你会在成婚那天羞辱她一通呢。”岳筝说道。 “前天晚上查到她动手的实据,当时我都想给她送官。就为了齐家二分利,敢把我的巧夺天工之绣毁了,就难保有一天不把我往绝路上逼。”鲁敬说起来,又是双眼含怒的样子。 “就这样,莫老娘还想我把她女儿给回收了呢。”他又说道:“幸亏没有等到成婚那天,到那天我能不能摆脱他还不一定呢。” 岳筝好笑,觉得这次莫灵儿的名声算是真的毁了,毁了个彻底。婚前就勾引未婚夫上榻,可比成婚之后才被人发现不贞严重多了。 看鲁敬言谈之间,女人的名声完全是能说出来的,那么前世他成婚时到底有没有碰莫灵儿还不一定呢? “你花了多少钱啊?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金川城,我听小文说,连乡下地方都有听说呢。”岳筝又好奇地问道。 说到这个,鲁敬也挠了挠头。“哪知道这次雇的这几个乞丐这么管用?”他自语着,也颇有些疑惑。 “不过我算是出了半口恶气”,鲁敬握了握拳头,说道:“还有一个齐鸣呢。真是小看他了,野心倒是大。” 岳筝笑笑不语,齐鸣现在只是小有根基,鲁家想挤他还不是小菜一碟。就算是齐鸣发展起来了,有张目在,收拾他也很容易。 前一世齐鸣那么快吃掉鲁家,不也是借了莫北轩和陆鸿的力吗? 不过这一世,他是再也无力可借了。 “别说这些气人的了,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的玲珑望月。”鲁敬说着,站起身来。 “那你还真是心大,不怕看到我的触景伤情啊?”岳筝笑道,随即对旁边的桃坞和小文道:“去房里搬出来吧,让鲁大爷瞧瞧,这次上上有没有把握。” 鲁敬呵呵一笑,说道:“筝姐问问王爷,那一准儿知道能得个什么品。” “他又不出席评定。”岳筝道:“再说了,我可是完全凭实力的。” 鲁敬连忙拱拳,“筝姐你实力当然有了,不过若是你能请得王爷列席,那就太好了。” 岳筝看了他一眼,怀疑这小子是最想说的就是最后这一句话。因此并不接他的话,天气骤暖,容成独身体这几日都不是太好,而那丝纱品鉴大会,他又本就不出席的。 这时桃坞与小文抬着已经裱好的的玲珑望月绣出来,岳筝便说道:“敬弟,请吧。” 绣品外面的框架,是精致纤细的银丝拧花,与整幅作品的细腻纤雅相协调。鲁敬走过去,眼中露出赞赏,小文这时伸手拨了一下,绣屏徐徐转过,背面出现女子倚窗望月的背影。 鲁敬的眼中一下子便全成了惊叹,拍手喊道:“筝姐,待品鉴一结束,你就绣屏就卖给我好了,多少钱任你开。” 岳筝笑着应好。自家店里的镇店绣屏自己随时都可以绣,难得鲁敬如此大方。 …… 莫灵儿站在陡峭的岸边,盯着脚下哗哗的流水出神。如今她们一家人连出门都不行了,左右邻居皆是指指点点。 只有陆鸿相信她,并且娶她,她才有可能摆脱现在的困境,——然后——,套用那个神秘人的一句话,飞上枝头。 陆鸿掌握兵权,只要他娶她,其他人谁敢置喙? 她一直站着,直到双腿酸疼了,后面才传来喧闹的说话声。每年二月二,是营里士兵山里郊外田猎的日子。 “莫营长,那不是你妹妹吗?她不是要在这里投水自尽吧?”突然间一个声音说道,随即爆发了一阵哄笑。 莫灵儿握紧双手,咬紧牙关。你们等着! “灵儿,在这里做什么?”莫北轩这两天更是盯着各种压力,家里的妹妹传出那种事,他还得出来参加这种类似集会的活动。 虽然男人不如女人嘴碎,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莫灵儿看了远处的陆鸿一眼,正坐在一边指挥小兵将猎来的动物归拢在一起,不过看着神色,却有些颓然。 这么多人,她该怎么做,才能自然地让他发现她手中的那枚断玉?落水?陆鸿绝对不会过来救她。 那主动找他说,怎么说?说什么? 莫灵儿眼前一亮,不是还要孩子吗? 忽视了莫北轩,她直接像陆鸿走去。 莫北轩没有拉住她,转步追上,低声叱问道:“灵儿,你要干什么?” 莫灵儿没有说话,直到陆鸿几步之外,在所有人惊讶地目光中直直地跪下:“陆将军,民女有事相求。” 几十个校尉营长,上百个小兵,啥时间安静无比,都齐刷刷的看着跪在将军面前的女子。 “本将不管民情之事。”陆鸿有些不耐,那如火如荼的谣言他想不听说都难。 可是他自己的事还解决不了呢,哪有闲工夫管别人的?这女人怎么就黏上他了? 陆鸿话音落,不知谁嗤了一声,接着有轻笑,接着大笑。一个与莫北轩不怎么对付的人这时道:“莫姑娘有冤屈,不防去找找咱们金川的访风官。” “灵儿,快起来,回家去。”莫北轩八尺男儿在这种场景下也抬不起头来,不知道妹妹为什么非要自寻屈辱。 莫灵儿倍感侮辱,如芒在背,这都是鲁家给她造成的,而一旦想象着那个女人会在背后怎样笑她,她就气得要发疯。 “民女有事相求,请陆将军摒弃其他人。”莫灵儿跪着朝前一步,再次说道。 她很清秀,清秀的脸上流下一串泪珠,一群大男人也都不好意思在笑了。 陆鸿眯眼看她,然后开口道:“莫营长,带你妹妹回府吧,最好去看看大夫。” 莫北轩抱拳,伸手拉起莫灵儿就走。 “陆将军,民女是要请你……”莫灵儿也不管是否有人在了,反正有更见不得人的事在前,这点算什么。 莫灵儿挣扎,颈中的断玉却是先露了出来。陆鸿无意一瞥望见,顿时起身,两步跨过去,捏出那枚断玉往下一扯,喝问道:“这是哪里来的?怎么在你手上?” 喝问声透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天空中白云飘过,水声潺潺,临流的这一片林地蓦然寂静无比。 “说”,寂静中又爆发一声怒喝。 莫灵儿被吓得身子一抖。 “我,我”,她一咬牙道:“这是哪里来的,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不是说不知道当初的那个男人是谁吗?她也不知道。 断玉既然是信物,他定然有另一个块。 “将军”,莫北轩道。“……” “全都滚下去”,陆鸿再次怒吼。 众将面面相觑,终是脚步轻轻地退下。 莫北轩没有走,陆鸿不管,只是一把拨开了他,大手直接锁住了莫灵儿的咽喉。 “从哪里来,跟我确实没有关系”,他阴沉地说道:“与你关系就大了。” 话音将落,大手已然握紧。 莫灵儿感觉到喉间头疼,呼吸紧蹙,眼泪不停歇地就往下掉。 莫北轩哪能容许别人在他面前如此对待他的妹妹,当下就要钳下陆鸿右臂,却被他左手两招推开。 “快说”,陆鸿再次喝道。 走远的将士们听到将军这又一声的怒喝,尽皆一抖,回头望了望,不明白这莫家姑娘咋惹到将军了。 “我说”,莫灵儿从嗓子眼儿中挤出几个字:“你放开。” 陆鸿当即松手,却什么都不能思考。 “这本来就是我的”,莫灵儿说道:“是有一个人夺了我的清白之后留下的。” “你满意了?”她朝陆鸿吼道。 莫北轩也是一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 陆鸿被这一声质问问的一脑袋浆糊。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黄瑞香亲口说过,筝儿曾经遭受过侵犯。 他故意试探容成独,容成独当时便失控,虽然他后来否定,但是证明他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他亲自求证筝儿,她虽否认,却目光闪烁。 最关键的是,他们有曲儿这个儿子。 但是现在,莫灵儿怎么会有断玉?怎么会这么理直气壮?捡的?谁会捡一枚不值钱的断玉还口口声声是自己的? 可如果莫灵儿说谎,那就是她拿这断玉在算计他。却为什么会找莫灵儿,这个女人经常为难她! “若是骗我的话,你将会后悔一辈子。”陆鸿蹲下身,直视着莫灵儿,一时间血腥的气势完全铺张开来。 莫灵儿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就是我的”,但她还是这么说。 陆鸿突然一笑,抬起莫灵儿的脸拍了拍,说道:“你这种人,做间谍,做俘虏,很合适,就是都没穿脱光了,还能自信地说,我穿着衣服。” “陆鸿,你说话注意点。”莫北轩怒喝,拳头已经过来。 陆鸿一侧身躲开,鄙夷地俯视着莫灵儿,“既然是毁了你的清白的人留下的,那于你来说便是耻辱,何至于珍惜地将断玉挂在颈间?”他问道。 莫灵儿心慌,有些结巴道:“我,我当然是要时刻铭记。” “放在心口铭记?”陆鸿几乎是嘲笑道。 “怎么,我的东西也要问你如何处置吗?”莫灵儿突然间夺过被陆鸿扯下的断玉,望空朝急流中一扔,同时喊道:“不过是一枚破玉,在你看来我也不配有吗?” 她还说着,就看见那个男人一跃而过,几乎是紧随着断玉跳进了急流中。 然后,噗通一声。 溅起白亮的浪花到岸边。 “陆鸿”,莫灵儿扑到岸边喊道。 真的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要是淹死了怎么办? “四哥,快点喊人来救他啊。”她转头对莫北轩道。 …… 陆鸿被救上岸时已是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手中却紧紧握着那枚断玉。 一众将士急急忙忙地抬他回了军营。 莫灵儿也抽泣着跟了过去。 一枚断玉那么珍惜,却对她下死手逼问。断玉是她的就那么不可相信,还是他根本不希望断玉是她的? 将士们也都不敢说莫灵儿什么了,谁能保证,将军不是为了她而落水的? 军医很快就被喊来着急忙慌地直奔将军营帐。 莫灵儿就在旁边的营帐中等着。 莫北轩突然进来,直接问道:“灵儿,你哪里来的断玉,要做什么?” 莫灵儿低头道:“四哥,你就不要管了。” 莫北轩不禁低咒一声,转身脚步踏重的离开。 陆鸿很快醒了,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请莫姑娘进来。” 留在营帐中的几个校尉都不禁脸色变幻。 莫灵儿很快过来,却敛眸停在帐口。 “众位请回吧,本将已经无碍。”陆鸿撑着坐起身来,小兵看见将军吃力,连忙过去扶了一把。 几个校尉很快相继出去。 “你也出去”,陆鸿语气有些不好地吩咐这个眼色时有时无的小兵。 看着小兵出去,莫灵儿才走进来。 “你还好吧?”她轻声问道。 陆鸿没有接腔,只是说道:“莫姑娘,请坐。” 莫灵儿暗自松了一口气,陆鸿一直看着她,并未忽视。 “你有何事相求?”他语气平和地问道。 “我……”莫灵儿说着,低头掩饰眼中的厌恶,说道:“我早年曾有一子,却因未曾婚配被家人强逼给了四嫂养,如今我,我想要他回来。只是我一介平民,争不过金川王的女人。” “呵”,陆鸿轻笑,然后大笑。果真,果真,容成独,你就是嫌我的儿子碍眼吧,竟然找这么一个女人来哄他。 陆鸿所有的动摇,在莫灵儿扔出断玉的那一刻就都没有了。 前一刻系于颈间,下一刻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扔到急流中,容成独啊,你真觉得找这样一个女人能骗的了我? 陆鸿的笑声中,却难掩失望。断玉,她就那么交出来了,交给了容成独?一点都不在乎,曲儿找不找得到他这个亲生父亲吗? 还是真的恨这个持玉人,恨到连儿子都能不要? “好,本将帮了。”陆鸿说道,只是莫灵儿。 明明该是愿望达成的,可莫灵儿看着男人锐利的眼光,心中的不安越爬越多。 神秘人就是有话,也不过几句传来,连事情大概都不跟她讲,难道是根本拿她当一个无可轻重的棋子来用? “请回吧,后日本将会邀她带着,你的子,出来,咱们好好说一说。”陆鸿像是没有看见莫灵儿眼中的不安,说道。 既然你心中只有一个男人,连断玉都能交到他的手中,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鸿心冷的想到。 丝纱品鉴大会在二月十六,实际从刚进二月就已经开始了。截止到二月初八,是报名领牌子的时间,然后官府人员才会布置场地,就在临近府衙的一个大会场上。 品鉴一直要持续九天,分为论丝、辨纱、品鉴三个大部分。而这最优者,是要丝、纱、绣三方面均为上上才担的。 若是丝好,纱好,绣不怎么样,那也别想论最优。 不过真正有实力者,对于丝纱绣皆为上上却都是很有信心的。因为这三者毕竟都是相互关联的,如果一方面很好,那另两方面也不会太差。 岳筝将莹粉的丝与纱放进一个黄木盒中,按下心中对即将到来的丝纱品鉴大会的期待,出门唤了桃坞,直向衙门报名领牌子去了。 报名已经开始三四天了,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她们。报名程序很简单,桃坞交了三两的报名银子,由笔吏记下绣坊名号,老板名姓,要用于参赛的丝纱绣品名即可。 “彩秀坊”,桃坞说出自家绣坊名号时,笔吏猛地抬头看了看,刚刚不咸不淡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 “哦,哦,彩秀坊啊。”笔吏说着,提笔记下。 …… 拿着第五场三十八号的牌子,桃坞与岳筝走出了人声嚷嚷的报名人群。 “没想到今年的人比上一年多了那么多”,桃坞有些感叹似的说道。 “当然会越来越热闹的”,岳筝回头看了来往的人群一眼,接道。以前盼着夺冠的一天,就是为了压齐若兰一头,但是现在心境却大大不同,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绣品得到人们的赞扬。 更更多的,是能够在丝纱品鉴大会之后,使她从异园获得的绣技传遍天下。 出了报名场地的时候,却听到旁边茶棚的一段闲话。 “鲁家准备参见丝纱品鉴大会的绣品毁了,都花的不成个样子了,不过听说鲁大爷坚持,还要用这一副绣品参赛。” “怎么着,鲁家还想凭着这花了的绣品得个上上啊?” “说不定啊,他们以为金川只有鲁家一个像样的绣坊吧。”声音怪怪的酸酸的。 “那倒不是,听说鲁大爷已经查出来,就是齐家为了打击对手才让人毁的。” “齐家?那一个才生根的小苗苗,敢跟鲁家这棵大树比力量?” 谈话很快就吸引了一圈人,只听有人道:“怎么不敢?唐家前少主可是在他们那里坐镇呢,手艺有了,自然就有了野心。” “哪都有唐家少主了,还使阴招干吗?” “那不是人家鲁家传出一个巧夺天工吗?什么东西能比过这巧夺天工的,除非他也绣出个巧夺天工才有可能抗衡。” “以后还是莫要跟齐家的绣坊有什么生意往来吧。” 岳筝稍微驻足,听到这里忍不住抿唇而笑。当时鲁敬拿到确切证据,要岳筝来说,就是直接送到官府。 可是鲁敬却说这又不是什么大案,金川又要发展商业,只会轻判,所以还不如传信到商场上让人们去评判。 如今看来,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只怕到时候,天上云绣的人都没脸出面来了。 这边还没刚走到布坊所在街口,就见店里的一个小伙计急匆匆地过来,看到她时,登时更加快了脚步。 “奶奶,来了两个大客户三个小客户,都是要定布的,邦子一人应付不来,您去看看吧。”小伙计一口气地说道。 这段时间客商络绎不绝的,染坊里就是日夜开工,也有点供不应求,岳筝已经想着再开两家染坊出来了。 岳筝也没有想到这些花布竟然如此紧俏,几乎每天都能闹出客商为了拿货而口角的事情。 或许,不用开布坊,就直接与客商接触,只负责供应布匹也可以。 岳筝突然冒出了这一个念头,但倒是不舍得把彩布坊关了的。 到了布坊,直说了半个多时辰,才安抚住急于要布的客商。 回去的时候便没带桃坞,把她留在了布坊。 …… “娘,陆叔叔说今天下午要我们去郊外秋河边闻莺亭玩耍。”岳筝去看过容成独回来,就被儿子抓住了衣襟,这样软软糯糯地说道。 岳筝可是看着容成独吃了药,被他指使着做了好些事,待他睡下才过来的。怎么着也有一个时辰了,儿子竟然还在家里没去上学呢。 “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去学堂?”可是看他那小模样,岳筝训斥的语气怎么也重不起来。 “我已经跟先生请过假了,”小家伙说道,很理直气壮的样子,“陆叔叔说找你有事谈。” 岳筝心中暗叹,这个陆鸿,有事不能直接与她说吗,为什么非要通过儿子?不过想到自己的决定,不让曲儿回陆家,她心中又有些不安。 真怕这个现在就对陆鸿那么亲昵的儿子长大后,知事了,会怨她。 可是一旦让曲儿回到陆家,自己嫁给容成独之后,儿子还能在她身边吗? “娘,咱们去吧,我想陆叔叔了,也不知道他还疼不疼了。”小家伙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那走吧。”岳筝说道。 其实那天面对陆鸿的询问她逃避了过去,以后就不该再让儿子与他接触了。可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总是不忍。更重要的是,担心儿子会怨恨她。 …… 秋河边遍种枫树,这时春初,沿河一片嫩绿,各色莺鸟居于树间,莺语啁啾,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秋河边闻莺亭,是从不缺少游人看景的一个地方。但此时,却静谧的只有脆利的莺语。 莫灵儿坐在圆桌边的白玉石凳上,时不时地抬眸看向那个面向秋河背对她而立的男人。袖摆的一圈细小的茉莉绣纹昭示了他的温暖,然而这暖,又带着点忧郁的微凉。 可莫灵儿心中却禁不住的忐忑,她依时到了这里时,他就已经在了,却是这半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有。 那天他说,帮她要回孩子,要与那个女人说清楚。这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她还真没害怕,毕竟那个女人理亏,当初她可没有少打曲儿。 不过曲儿这孩子却太死拧了,一个那样打他的娘,他还天天提起娘就一脸依赖的样子,多大啊,就开始小大人似的在有人说那女人时拦在前面护着。 以前家里看着,她还真是有点羡慕那女人能有这么懂事的一个儿子,甚至还偷偷地想过,以后自己的儿子也那么懂事就好了。 但是对于曲儿,她倒并不喜欢。 若真是能要过来,她以后也得小心说话,不在他跟前提什么让他喊自己娘的事,先哄两年再说。 等她有了跟陆鸿的亲生儿子,这个也就不必太在意了。 倒是他如果不愿意喊自己娘,就还扔给那个女人去吧。 莫灵儿这么一想,心中也有底了许多。先要了孩子,得到陆鸿的心,然后所有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至于那神秘人,再出现一定要问问他是什么人。 “想什么呢?灵儿!”脸颊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握住,掌心却炽热,反让她觉出了自己脸颊的冰凉。然后才反应迟钝似的听到这句话。 莫灵儿看向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心加快手发烫,她有些磕巴道:“没有想什么。” 陆鸿却是抿唇,好看的嘴角微翘,露出一个朝阳般的温暖笑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他这么说道,郑重还有心疼。 不远处牵着儿子走过来的岳筝,看到这一幕,再听到陆鸿这么一句话,心中蓦然一顿。 莫灵儿?陆鸿? 陆鸿说她受苦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前几天陆鸿还在拿着断玉问她,那这个时候怎么会又误认了莫灵儿? 怎么转,这些事情最后的结果都要同上一世一样吗? 陆鸿娶莫灵儿?然后解救了他们莫家的困境? 可是他娶莫灵儿的理由,简直让岳筝心头滴血。 陆鸿这么一句话,根本让她连怀疑都没有,他是把莫灵儿当成当初的那个女子来娶的。莫灵儿,本以为她命好。然而她的好命,是借着她来实现的! 一句话,让岳筝想起了当年种种。她当时有多羡慕嫉妒莫灵儿的好命,失贞被揭,依然能有一个男人那么爱护着?而她在这背后,过得多么屈辱。儿子死了,是她的错,她怨不了别人。 可是她孤零零地死去,儿子因一个疟疾死去,这个男人都知不知道? 前一世不计较,今生,他就不能再娶莫灵儿。除非,换个理由。 陆鸿真的爱上莫灵儿,要娶她,她岳筝绝不有半点置喙。但若是将莫灵儿作为当初因为那个失贞受尽苦楚的她来娶,绝对不行。 让莫灵儿用她的苦换日后风光的生活,岳筝会食不下咽。 小曲儿见娘亲走着顿住了,便使劲拉了拉,娘亲还是不动,他转头又看看亭子里与那个小姑姑坐地很亲密的陆叔叔,心里气了起来。 不是喊他和娘亲来玩吗?为什么还有别人? 小曲儿开口要唤,只是才刚张口,就被岳筝捂住了嘴巴。 岳筝看着儿子疑惑的模样,摇了摇头。 “……此后我不止一次回去找你,但却没有半点线索。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不知道你以后会过成什么样。但我总是强迫自己往好里想,想着你会过得好好的。” “若非见到当初留下的那枚断玉,我险些要误认了别人。” 断玉? 岳筝感觉心口一震,怎么莫灵儿会有? 当初他说扔了,她自是不信的。可是,可是,怎么又在莫灵儿手中。 岳筝心慌,心慌到全身发抖。 陆鸿的话远远近近的,似乎带了一股怒气:“你既生了儿子,当初怎么舍得给别人。” “我,我害怕。”莫灵儿说道,轻轻抽泣起来。 “筝儿,还要偷听多久啊?”陆鸿满是嘲讽地说道:“过来吧。” 曲儿抬眼过去看看陆鸿,又仰头看了看娘亲。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143 不准 岳筝牵着儿子走进闻莺亭。 “特地让我听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既然早就知道她来了,还那么说,就是故意让她听的。 “什么意思?”陆鸿反问,冷嘲道:“不正是如你所愿吗?” “什么如果所愿?”岳筝皱眉,这样子的陆鸿真的让人很不习惯。 陆鸿却蹲下了身,朝曲儿伸出手道:“跟爹走吧,不管你娘是谁,你就是我陆鸿的儿子啊。” 曲儿看着陆鸿,眼眶蓦然一红,他往后一躲,半个身子隐在岳筝身后。 “陆鸿,你到底要做什么?”岳筝掩饰住心慌,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厉声问道。 “自然是接我的儿子认祖归宗”,陆鸿收了手,站起身子,对岳筝道:“这样也不误了你嫁入皇家,待日后有了儿子,前面也没有一个碍事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争夺王爵之位。” 陆鸿的话让站在她身侧的曲儿眼中闪过一丛无措,眼眶更红,却没有一点湿意。 “这么说,你倒是为我好了?”岳筝冷笑,有种剑拔弩张的意味。 “只是”,陆鸿一字一句道:“如你所愿。” 莫灵儿一直不敢吭声,亭中此时静的诡异,她忍着异样,微微弯下身子,对曲儿笑道:“曲儿,过来,小姑姑这边,让我看看。” 陆鸿笑出声来,说道:“是啊,亲娘在这里呢。” “陆鸿,你们休想。”岳筝几乎怒吼,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 原来目的在这里,是要抢她的孩子。 陆鸿你真是想让我不恨都难,竟然联合莫灵儿,抢我的儿子! 岳筝只觉得满腔怒火。 陆鸿轻嗤一声,他看着在她身边已有些呆呆的曲儿道:“儿子,你是跟我走,还是要跟着她当一个处处被人嫌弃的拖油瓶呢?” “你住口”,岳筝喊道,嗓子都被喊破了。 她怎么可能让她的儿子做拖油瓶。 曲儿开口了,声音轻轻地,却很清晰:“我娘不是亲娘吗?她不是小姑姑。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爹,现在连娘都要换吗?其他的小朋友为什么不用换?” 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纯真,岳筝眼中却忍不住滚下大颗泪珠。 陆鸿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莫灵儿此时轻声道:“不是换,而是回到我的身边。你若是喜欢叫我小姑姑,也没有什么啊。当初,是娘不好,没有勇气养大你,就把你给了才新婚的嫂子。若不然,也不会让你受那么苦,天天受她打骂。” 她说着,声音竟还哽咽了请来。 “莫灵儿,你有没有脸皮?”岳筝呵斥的声音都被气得发抖,怒火之间已然抬手挥了过去。 巴掌没有扇到莫灵儿脸上,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了。 岳筝看向陆鸿,说道:“你放手。” 陆鸿眼中满是不喜,他皱眉说道:“筝儿,本以为你手无缚鸡之力,却是这样三两句话就伸手打人,曲儿当初受的苦,我算知道了。” 曾经的,是岳筝都不敢回神细想的。曾经对儿子的打骂,何尝不是她心中的伤? 陆鸿的话,让她陡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莫灵儿眼中闪过得意,柔弱地开口:“当初,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你那样打他,我半点不敢求情,唯恐孩子吃更多的苦。但是现在,你把儿子还给我吧,我给你跪下了。” “你的儿子?”岳筝反而笑了,眼角又流出一行泪:“你说你的就是你的了?” “莫灵儿,你当我还是任你揉搓的软柿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甩开陆鸿的手,将眼角的泪水狠狠擦干,说道:“就是上公堂,今天我也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你莫灵儿,凭什么跟我抢儿子?” 莫灵儿蓦然慌乱,真是忘了,这个女人现在一点都不简单,现在该怎么办? 她看向陆鸿,却只见他面色无波。转眼间,看到了立在女人身边一声不吭的小孩子,眼前蓦然一亮。 曲儿就是她的软肋,当初被她打那么狠,心里能没有一点怨?若是孩子自愿跟自己走,她又能怎么样? 气都气死了吧! 这样想着,莫灵儿连忙说道:“曲儿,你还要跟着她吗?难道忘了,她是怎么打你的。难道忘了,她所有的气都是出在你的身上。” “儿是娘的心头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她若是你的亲娘,怎么能下的去手?跟娘走吧,娘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岳筝脸色苍白,只有紧紧咬住嘴唇才能遮掩住被人戳到痛处的脆弱。 但是,手中的小手却在这时轻轻挣了挣。 “曲儿,你要跟他们走吗?”岳筝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曲儿却一下子将小手缩了回来,他不想做拖油瓶,不想没有爹爹还没有娘亲。他只是小,不是傻! “你以前打我”,他说道,抬头看着她问:“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吗?” 不! 岳筝只觉心中开出一道口子,不绝的血滴珠子似地急促的滚落。眼前一黑,她向后倒去,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了。 “筝儿?”她睁开眼,看见陆鸿满目的担忧与心疼。 岳筝眼中浸满了泪水,她稳了稳心神,推开陆鸿自己站定,看着那个小小的抿着嘴唇倔强地看着她的身影。 她就知道,再怎么挽回,儿子对她,都是会有怨的,这种怨还会随着年岁的增长,增加的。 “真会装”,莫灵儿轻声不屑道。 岳筝没有心情理她,她只是看着这个小家伙,这个她念了那么久,失而复得的儿子。她没有给他一个无忧的童年,是该被审判的,她不反驳。 但是这个儿子,她对他倾注了多少爱?就是他怨她,也不能忘了她是给了他生命的亲娘。 “曲儿,你这么问娘,是想要跟着这个女人走了,或者是不想跟娘亲待在一起了?”她轻声问道。 曲儿低下了头,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我不跟你在一起了,我要跟爹爹走。” 看你还要不要嫁给容成叔叔,再也不会哄着我把他当做爹爹了吧! 陆鸿看向曲儿,全是不可思议。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儿子,宁可不要爹,也不会不要娘。 “曲儿,你……”陆鸿直觉地要训斥儿子,可是想想,这不就是这个女人想要的结果吗?便又缓了语气:“好好想想。” 虽然知道这是女人要把儿子推给他而又不想与他扯上关系的把戏,但看她如此伤心的模样,陆鸿还是不忍心。 “我想好了。”曲儿说道,看了岳筝一眼就走向陆鸿。 岳筝却不哭了,养这么大的儿子,就算是他自己要走,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让。她反而笑了笑,抬手就揪住了曲儿的耳朵,说道:“你这个不孝子,娘亲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跟我回家,孝经抄十遍。” “不要”,曲儿捂着耳朵喊道。 “介之大哥,你看看这个女人。”莫灵儿也在一旁道。 陆鸿只是怔了一瞬,却好心情地坐撩衣坐在了石凳上。“男孩子调皮,就该这么教的”,他淡淡道。 看她如此还不趁机“扔”了儿子给他,那么莫灵儿手中的断玉就更加耐人寻味了。她不知道,那就是容成独了。 听了陆鸿的话,莫灵儿满脸惊讶。 “介之大哥”,她叫道,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鸿打断:“既然你现在这么不好嫁人,本将倒可以找媒婆帮你介绍。” 莫灵儿傻眼,不知道怎么事情突然就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变了。 “……我不抄孝经”,曲儿的喊声越来越大,说着就哭了:“你根本不是一个好娘亲,一点都不关心我。” 岳筝任他发泄,抱起他就走。只是将出亭子,却又顿住了脚步道:“你们再敢与我抢儿子,咱们就公堂上见。” …… 曲儿横眉冷目地坐在书桌后面,岳筝拿出孝经摊开在桌上,然后将一根细毫笔塞在他的手中。 曲儿仍不吭声,抬手就将手中的笔狠狠地扔了出去。 岳筝又拿了一根,塞到他的手中,说道:“不准扔,赶紧抄。” “不抄”,曲儿吼了一嗓子,双手握着笔杆就要撅折。 只是笔杆质坚,一双小手勒出了红痕也没有将光滑的笔杆折动分毫。岳筝一直看着,直到小家伙毫不放弃地将笔杆磕在桌楞上,一下又一下,似乎不撅折,他就不放开。 无奈只好夺过小手中的毛笔,扔了出去,岳筝抚着他的脑门不禁叹道:“你怎么就这么倔?” “你真的觉得娘不好吗?”她又问道。 “从遇见容成叔叔,你就不是一个好娘亲了。”曲儿喊道:“你要是非嫁给他,我就再也不认你。” 岳筝看着儿子眼中的坚定,嘴唇开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从没有想过,儿子的反对是这么坚决。 “他很好”,她终于干涩地说道。 那是你们好,就是想把我给挤出去。“我不管,你是没有丈夫,再嫁就得听我的。”曲儿这么宣布道。 岳筝倒有些好笑了,“你才多大,就让娘听你的,听谁瞎说的?” 心中是有些怀疑陆鸿的,毕竟儿子黏的大人只有他。 “不用听人说,我查了律令,上面就是这么说的。”曲儿说道。 “如果娘亲很想很想跟容成叔叔在一起生活呢?” 儿子或者丈夫必选其一的话,她要儿子。但是容成独,她不舍不忍离开。 “那我就跟爹爹走”,曲儿毫不迟疑道。 岳筝苦笑,就是认准陆鸿了?想了想道:“这样吧,娘让你认了陆鸿,你想跟爹爹在一起的时候就去陆府,想跟娘亲在一起的时候就来找我,行不行?” “你就是想把我踢出去”,曲儿看着她大声喊道。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丈夫与儿子,只能要一个吗? “那你说,怎么办?”岳筝忍住内心的挣扎,问道。 “我不要爹爹了”,曲儿说道:“咱们回岳家村,我好好学习,以后会孝顺娘亲。” 那里才是最放心的地方,谁都不跟他抢娘亲。 好半晌,岳筝才咬牙应道:“好。” “好”,小孩子欢呼道:“我们现在就走吧,姥姥姥爷肯定也很想我们,还有瑞儿姨,还有山上的小果树。” 岳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不能马上,娘亲把两间铺子安排一下,待过了品鉴大会,再启程吧。” 直到现在想起闻莺亭内儿子的话,她的心都还在隐隐发疼。或许对容成独爱不够深,或许不想年老之后看到儿子对她怨恨的目光。让她这么轻易地就选择放弃容成独,要给儿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可是,轻易吗? 其实儿子的不对劲,时常的闷闷,她都看出来的。但是那时总想着慢慢就好了,慢慢就解决了,现在却才发现,根本不可能。 但是想到那天容成独说的,那句如果一个必死,她会让谁死。岳筝便觉得胸口沉闷,哪一个她都舍不得让他们死。 可是,到头来,她还是不管容成独。 曲儿看着娘亲眼中的隐痛,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隐去。可是他不想寄人篱下,特别是寄到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人家篱下。 “娘,我们拉钩钩”,他说着,勾住了娘亲的手指,晃晃悠悠地说着。 日后娘亲如果想嫁人的话,就嫁给爹爹吧。 曲儿笑着想道。 小孩子得到保证,就主动地去抄孝经。 岳筝出门,就看到李嬷嬷猛然后退一步要走开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李嬷嬷,有什么事吗?” “没事”,李嬷嬷摆手,随即问道:“只是刚才听到小少爷闹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小孩子胡闹”,岳筝含糊地说道。 “听着也像,这孩子有时候也不能总是顺着的。”李嬷嬷说道:“总得大人管管。” 曲儿听见,快步从房里跑了出来,看着李嬷嬷道:“你是不是要替娘亲管我啊?” “老奴可不敢”,李嬷嬷连忙说道:“只是做儿女的,有时很难理解父母的不易。”这孩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孩子。 “你别说了”,曲儿打断她的话道:“任你怎么说,我也不会讨厌我娘亲了。” 当他傻啊! “小少爷,你可是想多了。”李嬷嬷不禁擦了擦汗。 岳筝半是狐疑,摆手让李嬷嬷下去了。 “好像她和娘亲多近,我多远一样。”曲儿不满意地说道。 岳筝垂眸看见儿子皱在一起的小脸,“多想”,她说道。心头却是因为儿子的这句话升起异样,儿子有多敏感,她是知道的。 “娘亲,你还难过吗?”小家伙却看着她问道。 岳筝一眼便看出儿子说的什么,笑道:“你若是个大人,那一下子娘就被你气死了。” 曲儿连忙摇头,迫不及待地说道:“儿子再也不惹娘亲生气了。” “好了,不想抄书就与朔儿玩游戏去。”岳筝摇头道。 曲儿转身就跑进了书房。 岳筝空院中站了片刻,觉得心中沉沉的,什么都不想想,抬步回房,倒在床上蒙了被子睡觉。白沙匆匆从沙漏中漏下……岳筝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断玉怎么会在莫灵儿手中。 她想,不停地想,不停地猜。 不会是他扔掉,又被莫灵儿捡到。 手下的被子被紧紧地握成了一团。 …… “一起回来了?”容成独清冷地反问。 金鳞应是。 容成独只觉心头顿时一缩,有些够不着呼吸。他算来算去,算到了每点意外,算到了每个人的心,却把她给漏了。 孩子再不懂事,再憎恨母亲,母亲都不会生气,都不会放在心上吗?他不就是有一个这样的母亲? 本来,想着,那个孩子主动离开,就是只说出一句怨恨她的话,她就必定只剩了伤心。却没想到,她那么伤心还是把那没良心的孩子给拉了回来。 就算已经让人去毁了那块断玉,他还是输了这一盘。 “把本王的婚讯公布出去吧。”清冷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是一个棋子都没有了,他也不会认输。更何况,还早着呢。 不过,她很快就会质问自己了吧? 容成独正想到此处,李嬷嬷快步走了进来,撞到了刚刚退出去的金鳞。 “您老这么急做什么呢?”金鳞扶住向后倒去的李嬷嬷,压低声音道。 “当然是有事”,李嬷嬷说道。 碧瓦此时已在门口请了:“李嬷嬷,王爷让您赶紧过去回话。” 李嬷嬷脚步匆匆却又近乎无声地走了进去,从半个月前开始,她就担任了向王爷汇报岳姑娘异常动向的工作。 “何事如此慌张?”不待李嬷嬷建立,容成独便已问道。 “老奴恍惚听见,岳姑娘说,品鉴大会一结束,就带着小少爷回乡了。”李嬷嬷说着,心里已经有些发虚。 室内一片死寂。 “好,她真是好。”容成独轻笑着说道。 这时外面有报:“启禀王爷,府君大人与侯官求见。” 过了片刻,里面传出婢女的声音:“有请。” 李嬷嬷出去时,张目与侯官皮大人进去。 倒霉的孩子,李嬷嬷心中哀叹一声。 “有何要事?” 见过礼被婢女请了座坐下的两位大人听着这清冷板结的声音心内不禁忐忑。 “回王爷的话,从去年入冬直到今年开春,就没有降过几场雨,如今田间农人已经无水灌溉。”皮大人见身旁张大人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微清了嗓子说道:“下官们希望王爷给个策略。” 如果不是陆将军说不管这些事了,他们也不用壮着胆子过来王府啊。 “你们都是白拿俸禄的?”容成独看似悠闲,内蕴凌厉地说道:“什么事都需要本王解决,要你们这些官员做什么?” “张府君,府库里就没有存粮吗?有?有你们担心什么,田间无水灌溉就旱着,府库里的存粮放着发霉吗?” “不够?不够就买,借,最后还有一条路,饿着。” 什么时候听过这个清冷孤高的王爷说过这么多话,不止张目和皮大人,就连一屋子婢女,都想看看今天说话这个是不是王爷了。 走出王府大门时,张目和皮大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真就这样不管?”皮大人问道? “你们一帮子想想办法,暂时先多挖出几口井。”张目想了想,这么说道。 …… 陆鸿推门进来时,岳筝正在握着茶杯发呆。 她知道,这个事情她必须搞清楚,不然会想一辈子。所以才会在一大早就让天明给陆鸿送了信,约他在茶楼见面。 “找我有什么事?”陆鸿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他的眼袋有些发青,显然一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你昨天说到,莫灵儿有断玉?”岳筝抬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 “你不是都不明白吗?”陆鸿半是嘲笑道:“这个时候又关心什么断玉?”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岳筝说道,语气却十分坚定。 “你不明白,跟你就没有什么关系,你看它做什么。”陆鸿挑了挑眉,拂袖倒茶,无所谓地说道。 岳筝猛地将茶杯一摔,她就不信陆鸿不明白。既然他坚定曲儿是他的儿子,那么昨天下午还不够让他知道她是谁吗?况且他本来就有怀疑,现在这是非要比她亲口说出来吗? “陆鸿,我累了,不想再这样躲躲避避,是那枚断玉是我爹当年逝世前交给我的,现在请你把断玉给我。”岳筝一口气说道。 “你都给了别人了,还要回去干吗?”陆鸿问得寥寥落落的。 岳筝不说话,一直看着陆鸿。陆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的荷包,扔到她的面前。 解开荷包,倒出来的却是一块月牙形的红玛瑙。 对面陆鸿也变了颜色,大手一伸就把那红色玛瑙握在手中。 “你诈我?”岳筝瞪着陆鸿说道。 陆鸿唇角腾起一丝轻蔑地笑容,反手将玛瑙往窗外一扔。窗外传来一声咒骂,随即是发财了的欢喜的声音。 “我有必要吗?”陆鸿听着那欢喜的声音远去,才淡淡地开口:“诈不诈你都是那个事实了,难道能够让你承认你就会带着儿子跟我回家吗?” “是容成独做的”,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死寂的风轻云淡:“从莫灵儿那里拿过来,我就一直带在身上,不过沐浴的时候会拿下来。” 岳筝嘴唇泛白,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因为她没有把他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吗? 可是,交给莫灵儿,让莫灵儿冒认,甚至抢她的孩子,这都是他交代的吗? 他不知道,这就是帮着莫家打压她吗? “还有”,陆鸿在沉默了一阵之后道:“知道容成独曾经跟我说过什么吗?” 岳筝抬眸看向他。 陆鸿说道:“不过我想你不知道,或许是没有问到,来金川之前她们母子关系如何?在莫家的时候,筝筝总会动手打那孩子的。” “好像有一次,那个孩子被她打的三天下不了床,听说还是莫家五郎请来大夫瞧瞧才好了的。” “天下间,爱子莫若母,若是亲生,她如何下去手?” 陆鸿缓慢清晰地说道,岳筝已经听地按住了心口。 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这么说她。从来从来都是那么相信他,即使不能像他那样爱她。 岳筝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 “所以你非要见到断玉才能确定吗?”陆鸿看着她问道。 岳筝说不出来话。 陆鸿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揽住,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掩盖着希冀的哄劝:“带着儿子回家吧,筝儿,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岳筝轻笑一声,他说这么些,就是为了最后这一句话吧? “假如,我一直没有转变对曲儿的态度,他小小年纪夭折,埋入黄土中,你再也见不到那张与你有些相似的脸庞。而机缘巧合,莫灵儿被人斥为不贞,不用断玉证明,只凭她的失贞,只凭她也在岳家村住过,你就会相信她的吧?” 推开陆鸿,她看着他说道。 “荒唐”,陆鸿怒喝了一声,满是威严。 “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岳筝站起身,带起了一丝风,语气坚定道:“所以陆鸿,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跟你一起过日子。” 曾经给她带来那么多不幸,而他却错认他人,——这他人又是处处为难她的——,将所有建筑在这不幸之上的幸福都给了莫灵儿,她怎么可能原谅他? 陆鸿站在那里,神思一瞬间邈远到天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是因为他非要找出真相,揭穿容成独的设计吗? …… 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他站在甬道尽头,大厅以外。 他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却长身玉立,风姿动人。 岳筝心中很是矛盾,想要质问,不知如何开口,想要发泄,不知如何开口。 “问清楚了?”他问道,清冷淡雅。 岳筝一瞬间瞪大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他竟然还敢主动提起? “是啊,若不然我也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那么个模样。”岳筝尽量笑着道:“容成独,现在想想以前,我都不知道你有多少话是在骗我。” “那你呢”,容成独移开眼眸,孤高的逼问的:“我们三月三成亲的事情呢?” 昨天决定带着儿子离开,还无颜面对他。可岳筝现在却觉得……“我真是庆幸,没有死了心的非要嫁给你。”她说道。 容成独双拳紧握,眼神一瞬间涣散,却独立如松。 “容成独,你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岳筝盯着他问道,他回视她,不语,她笑道:“我心小眼界小,只要能让我和儿子安然地度过这一生,让莫家一辈子出不了头,我就够了。” “我是自私,是因为你的权势才被迫着爱你,没有你爱的‘无私’”,她眼中满是嘲讽的笑容,声音却已经哽咽:“可是你怎么能让莫灵儿借着我的不幸飞上枝头做凤凰,你怎么想得出来让她来抢我的儿子?” “你说啊!”她大声喊道。 “我不跟你吵架”,容成独半敛眸,轻淡从容地说道。袖摆衣带在夹携着暖气的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优雅而又高贵。 看在岳筝的眼中,却是最大的讽刺。 “是啊,堂堂的金川王,怎么会跟我一个卑微的泼妇吵架!”她说道,眨了眨已经干涩的眼睛。 “筝筝”,容成独说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婚讯已经发出,这个亲你是必须成的。” 静了片刻,他清冷道:“所以你最好还是原谅我,若不然以后生活中你会很不愉快”。 “那你这是劝告,还是威胁啊?”岳筝冷笑一声。 伴随着这声冷笑,空气蓦然凝滞不动。“你打定主意走了?”容成独问道,尽是目无下尘的孤高不可反驳的服从。 “好聚好散”,岳筝说道。 容成独笑了,嘲笑的冷笑。“你似乎忘了我的身份了”,他睥睨一切地说道:“本王这里,是你说聚就聚说散就散的吗?” “来人”,他寻常地说道,却紧跟着就出现了整齐的脚步声,铠甲的清脆和韵的撞击声。 五步一卫,片刻,这院落从正路到每一个角落都站立好了松树挺立的金甲侍卫。 “你什么意思,要囚禁我吗?”岳筝看着容成独喝问。 “什么意思?”容成独冷然一笑,道:“看不出来吗?这叫先礼后兵。” “筝筝,这怪不得我,是你不要礼遇。”他上前了一步,鼻尖亲密地碰了碰她的耳朵,说道:“本王的耐心,也被你磨光了。” “当然了”,岳筝不喜地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就被他抬手捏住肩膀,他清冷的嗓音继续说道:“这并不是什么囚禁,你要上街,做你的生意,都随意,只要带几个侍卫出去就好了。” 岳筝待他说完,便挥开他的手猛地后退一步。 容成独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抬步走了。 “对了”,他停住了从容的步伐,回过头道:“忘了告诉你,你的儿子,本王已经让人送回陆家,毕竟是陆家的子孙。” “容成独,你要逼死我吗?”岳筝高声喊道,一直酸涩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泪水。 “我当然舍不得”,他的声音一瞬间很是邈远,说道:“你想要儿子,本王可以给你很多个。所以好好活着吧,相信我,慢慢地你就会喜欢这种生活的。” 轻轻的,舒缓的,听着就是那么从容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岳筝蹲坐在甬路上泪流满面,根本不给她一点时间准备反击。 岳筝才知道,他好可以那么好,不好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坏。有些东西,不碰触到,就永远都不知道到底差距在哪里。 “难道你不知道,本王如果想要你,你只能乖乖躺在床上承恩吗?” 第一次被他强吻时,他的话再次响在耳边。 这不是玩笑话,不是吓唬人的话,他早就告诉过她了。 …… “曲儿”,岳筝模糊地喊了一声,便睁眼醒来。看看室内,碧瓦连同其他三个生面孔的婢女都还在。 容成独离开没一会儿,碧瓦就带着这三个婢女出现了,将她给搀扶到房间里,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岳姑娘,你醒了,正好要开饭了。”碧瓦无事地笑道,上前要伺候她起来。 岳筝避开她的搀扶,说道:“我刚才听到曲儿在外面叫门,你出去看看。” 碧瓦怔了怔,却还是福身一礼出去了。 她下去洗脸,离得最近的婢女连忙过来伺候。 “你就站在那里吧,我不用服侍。”岳筝说过,便静静地洗脸,然后去镜台前梳妆。 不用怕,她还可以出去,所以不要只是没用地在那里难过。当左手腕上的艳丽的花朵映入眼帘时,岳筝只觉得心中一阵敞亮。 接二连三的事情竟然让她忘了这个了,她有异园啊。就算他想要禁锢她,只要她有异园,她就有机会逃出他的禁锢。 更何况,他不是说,不会限制她出门。 到时随便躲到角落中,眨眼间她就可以隐身在异园中,直到外面没人,再出去…… 一时想得忘神,竟然连他出现在身旁都没有发现。 “想到什么逃跑的好主意,这么欣喜异常?”容成独清冷地询问,已然将她禁锢在胸前。 岳筝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袖,并不接他的话。 他的唇沿着脸颊一直啃咬着来到她的唇上,霸道的舌用力,就已经撬开了她的唇瓣。 这个深深的吻一如往常,岳筝闭上眼睛,只觉恍惚。当被他在口中四处挑弄的大舌勾动的她不自觉地回应起来时,岳筝闻到了他鼻翼间喷洒出的愉快的气息。 岳筝忙推住他的脸颊,一侧头躲开了。 “我饿了”,她说道。 容成独帮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岳筝看见碧瓦时什么也没有问。 晚上,容成独没有走的意思,岳筝也并不赶他,只是裁了一块淡紫真丝面料刺绣。 “写字去吧”,容成独说道。 “不想写”,岳筝头也未抬,淡然说过便去拿针线。 容成独眸中清冷,却也包含着一丝隐痛。有必要这样疏离地跟他说话吗?以前的感情说没有就没有吗? 她很快就无事地低头在那里刺绣,容成独越看越碍眼,越看越看不下去,真想把她按在床上,然后让她乖乖地喊夫君喊好人喊哥哥。 容成独站起身,衣袖下的双手默然握紧,而她却依然埋头刺绣,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真想什么也不顾地让她听话。 摔了两个杯子,满意地制造出一室噪音,容成独才拂袖离开。 看着他走出房门,一直过了一刻钟,岳筝才对碧瓦道:“让桃坞过来见我。” 碧瓦出去,桃坞很快在她身后跟着进来,一看见岳筝,眼眶就红了。 “奶奶”,桃坞叫了一声,已是哽咽。 岳筝本想让这些婢女出去,但是转念一想,他想知道的事情,如何能瞒住,因此便只当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不存在。 “铺子里还好吧?”岳筝问道。 桃坞点了点头,“生意很好,现在金川城里都知道,奶奶您不过一个月就要与王爷成亲了,有许多人来向奴婢打听您的喜好。” 岳筝嗯了一声,又问道:“曲儿呢,去店里找你们没有?” “没有”,桃坞说道:“朔儿和天明都跟着少爷呢,奶奶放心。” 岳筝苦笑,不放心又能怎么样?刚刚想的躲到异园确实是一个办法,可是身边这些人呢,要怎么安排? 看着桃坞,岳筝有些不放心地想到。 凭他当初处理王家那种决绝,她一旦不见,别说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人,就连这些侍卫婢女,只怕都难留性命。 容成独! 岳筝气得将针在绣面上狠狠地扎了好几下。 桃坞不禁说道:“奶奶,你小心点,别扎到手了。” 碧瓦连同其它几个婢女几乎同时跪下道:“岳姑娘,请您爱惜身体。” 岳筝听此,心中的火更是拱了起来。“他交代了什么?”她扔了绣绷,问道。 “姑娘身体有碍,奴婢们百倍以偿。”碧瓦低头说道。 “他到底要逼着我怎么样?”岳筝有些崩溃地说道,这种以对他人的安全顾忌而形成的不由自主的感觉简直窝心死了。 “王爷也是为您好”,桃坞过来劝道。 “回去歇着吧”,岳筝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 陆老爷和陆太太此时却是春风满面,一个给正坐在那里练字的小家伙磨墨,另一个则正给他砸核桃吃。 曲儿从放午学被人接着送到陆府,就一直不哭不闹的,该上学上学,该看书看书,该写字写字。 “乖孙,歇会儿再写。”陆老爷笑眯眯的近乎谄媚的说道。 “不要了,陆爷爷”,曲儿说道:“我要早点写好字,早点睡觉,明天早点起床上课。” 陆老爷脸上的笑容换成了愁容,与陆夫人对看了一眼。 这娃儿,这一次来咋连爷奶都不叫了? “乖孙啊,我是你亲爷爷,很快你就改姓陆了,直接叫我爷爷就好了。”陆老爷再次笑道。 “你让我娘亲也来,我就喊你爷爷。”曲儿说道。 “曲儿,你娘亲,她……”陆夫人说道:“要做王妃了,怎么还能再来咱们家呢?” 刚才还好好的曲儿一下子就发脾气了,笔扔了纸撕了,发怒的小狮子般喊道:“娘亲答应了带我回家,我们还说好了给姥姥姥爷上坟,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陆夫人看着小家伙,眼中泪光闪烁,忙上前抱住了他,安抚道:“再做王妃,她还是你的娘啊,宝贝儿别害怕。就是没有娘了,还有爷爷奶奶和你爹的。” “我不要你们”,曲儿一把推开了陆夫人,猴子一般就噔噔地窜了出去。 灯火通明的陆府响起了一声声的呼唤。 “小少爷,别躲啦,快出来了。” “小少爷,小的这里有脆香的糖人。” 陆老爷瞪着陆夫人道:“好好的你提他娘做什么?” 陆夫人没了半点温婉,叉腰道:“我先提的吗?孩子字写的好好的,你多什么嘴。” “爹,娘,你们别吵了,我一准儿找回来,你们二老就回房歇着吧。”陆鸿从廊下走了过来,灯光照地他身上明明暗暗的。 随着他的走近,飘来一股淡淡的酒气。 二老这时一同训道:“都是你惹的祸。” 陆鸿苦笑,身影闪过。 昏暗的屋角檐下,陆鸿停住了,看着那小小的一团,笑道:“儿子,你藏这里干吗?冷不冷,大半夜地还折腾你爷爷奶奶?” 曲儿默默地抹了抹眼泪,想说我才不要当你的儿子,我就要娘亲,可是他摸了摸他的头,他就不想说让他难过的话了。 “你怎么不把我娘抢回来?”曲儿问这个抱着他也在墙角坐下的爹爹。 陆鸿笑了笑,说道:“你娘她心里没我,我去抢,小了讲要死十几个人,大了讲就得死一片人,到时候还得落得她埋怨我,再不好就是大家都死了。” “爹想让她过的顺心点,你也不许闹了,让她好好地出嫁吧。”他拨了拨小家伙的脑袋道。 “怪不得你不如王爷,因为你是个懦夫。”曲儿躲开脑袋,鄙弃地说道。 “小孩子懂得什么懦夫不懦夫?”陆鸿哈哈大笑,固执地拨儿子的脑袋,然后低声说道:“爹今天告诉你个秘密,别看你娘现在不喜我,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 曲儿倒是静默了。 “回去睡觉了”,陆鸿携起不说话的小孩子道。 “我不睡”,曲儿捞住陆鸿的胳膊挂着,黑乎乎中盯着他道:“我就想在这里坐着,不想回屋子里。” 陆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144 至死 未出大门,迎面看见容成独,他身后跟着金风,金风手中提了个精致的镂空花纹的木笼子,里面蹦着一只柳黄羽衣的正唱着悦耳鸣声的鸟儿。 “要出去了?”容成独停在她前面,清冷地毫无感情地问道。 岳筝嗯了一声,错过身就要走开。 “我正好有话跟你说”,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说道:“稍停片刻。” 跟着她的几个侍卫听此都后退远离了几步。 “好,你说吧”,岳筝深吸一口气道。 “回房”,用力一拉,容成独便揽着她的肩膀向里走。 到了房间,岳筝一把拉开他的手,没好气道:“现在说吧。” 容成独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实在不喜欢这种僵持的感觉。但是,比起她走开,僵持就僵持吧。 他只是让金风把手中的鸟笼放在桌子上,就手拿一根漆黑光滑的小木棒戳弄小鸟。一会儿捣捣绒绒的鸟颈,一会儿扰扰鸟儿的鲜红的爪子。 十足的一副浪荡公子神态,岳筝问道:“你就是让我看你斗鸟的吗?” 鸟儿啁啾一阵,悦耳动人。 容成独随意地放下木棒,拉住她在身边坐下才道:“当然不是,本王只是让你看看这鸟,它在笼中很快乐。” 岳筝顿时直直地看向他,几乎是笑问道:“那你是让我像这鸟儿学习了?乖乖的,好做你的玩宠?” 话未说完,就一把推开了他。 容成独周身蓦然清寒无比,他说道:“我要你学的是这个。” 纤长,洁白,却又彰显着力量的手指拉开了木笼门。鸟儿探了探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木笼上啄了两下,然后扇着翅膀扑棱棱地飞了出来。 只是还没飞出多高,就给漆黑光滑的小木棒惯喉穿过。 容成独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鸟儿的女子道:“看明白了吗?妄图离开,就会与这可怜的鸟儿一样。” “杀了我吗?”岳筝忍不住喉间的哽咽。 “不”,容成独见她如此,内心全是烦躁,他说道:“只是让你明白,离开我,你活不下去。” “筝筝,我真不明白,我给你的不够多吗?你对我怎么能那么无情?”他近乎低吼道。 岳筝嘲讽一笑,起身便走。 容成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要想着离开,鸟儿有的只是一个笼子,你的笼子里还有你在乎的东西。” “多谢王爷提醒”,岳筝冷冷说道。然后大步离开。 容成独却更加烦躁,脸色异常苍白。当时根本就不该心软,还准许她出去。 岳筝坐马车而行,不想因为身后的几个侍卫引起路人围观。但即使这样,跟在马车后面的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还是引起了许多讨论。 想起刚出门时容成独的话,再听着马车一过外面就纷纷相问那是什么人的声音,岳筝就只想到书院带着儿子就找机会躲到异园中去。 骗她的容成独,如此威胁她的容成独,都让她一点都不想再看见他这个人。 马车到了书院,岳筝以怕惊吓到孩子为由让几个侍卫停在外面等候,但是一身金甲的护卫们都跟山一样闷立着。她走哪,就跟哪。 惊动了山长并先生,还有他的夫人。 二人见了她竟然都行了礼,想起桃坞的话,岳筝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她是来看孩子的,让他们随意就好。 并先生连忙让人去学室带了,然而来人却回来说:“今天小公子没来上课,随从过来请假了,说是着了凉,没法过来上课了。” 岳筝本不想去陆家的,听了这话便也什么顾不上地朝陆府赶去。 不过一夜,竟然就着凉了,陆鸿怎么照顾孩子的?况且她一直都有给曲儿喝百花蜜强身,儿子根本不会轻易地生病。 到了陆家,一路问着到了曲儿所在得房间,看到小脸儿通红地躺在床上的儿子,岳筝心中的恼和怨就压也压不住。 对陆鸿的,对容成独的,对自己的。 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烫的惊人。岳筝却强忍着,想要避开陆家人给儿子喂一杯蜂蜜水再说陆鸿的事,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让陆家人回避,昏躺着的儿子就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岳筝连忙坐过去半抱起昏迷着还吐个不停的儿子,一边喊丫头拿痰盂清水来,一边给儿子轻拍着脊背舒缓着。 屋中乱成了一团,陆太太看见孙子病成这个样子,又心疼又自责地直是哭。 折腾了半天,儿子终是不吐了,丫头们拿着干净的被褥过来换,陆鸿拿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要帮小家伙换上。 岳筝却一侧身躲开了,就这样抱着一身脏污的儿子要走。 陆鸿伸臂拦住了,低沉的声音中满是自责:“筝儿,总得给儿子换上干净衣服。还有,你能带着他去哪里?那里你自己还不能自由,儿子能如何呢?” 岳筝一阵沉默,却终是松了手,由着陆鸿去给儿子换衣服。 “你也去换身衣服吧”,安顿好了儿子,陆鸿走到还是那样站着的岳筝身边,说道。 “你是怎么照顾曲儿的?才不过一夜就病成这个样子,我的儿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岳筝看到儿子刚才那幅模样,这种与他前世之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症状,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就蔓延到四肢百骸。 “只不过才一夜,你就把我儿子养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他生病,给他喝了多少蜂蜜水,一夜之间你就让他病成了这个样子?”她朝陆鸿喊道,也不管头脸地对着他就是一通乱打。 陆鸿不躲不避,直到她没了力气,才将她揽在怀中,难掩痛处道:“对不起,筝儿”。若是知道,他不会由着儿子在外面待到那么晚,不会唯恐他饿了又让厨房做什么夜宵。 岳筝平静下来,推开陆鸿道:“你们都出去吧,我看着他。”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陆太太说着,脸上也是难掩愁容。 “不用”,岳筝说道,直接去了床边,让在旁边照顾的丫头都散了。 陆太太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叹了一口气拉着老头子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岳筝便给儿子喂了治小儿疟疾的蜂蜜水,终是不放心,又为了一匙蜂王浆和百花蜜。 拉着儿子热的烫人的小手,岳筝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只害怕前世的事情再次发生。 趁现在没人,去异园吧,儿子肯定就不会有事了,管他们陆家的人会怎么样?岳筝突然这么想到。 食指刚刚触到花瓣,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踏来。 “你去旁边房间换身衣服吧”,陆鸿说道,将手上的一件水蓝长裙递了过来。 岳筝松开手,起身接过,在后面丫头的带领下走了过去。 她再回来时,就听见一个上了年纪却很洪亮的声音说道:“小公子吃过药倒是好多了,不过小公子肠胃弱,药就吃一天的便罢了,炖些温补的药膳配合着吃吃吧。每隔一刻钟就拿烧酒给小公子擦擦脚心,烧也退的快些。” “不会有什么事吧,刚才吐的实在厉害。”陆太太仍旧不放心。 “已经好多了,很快也就能醒了。放心吧,不过以后要小心些,这孩子身体底子太差,不病则已一病就是顶凶险的事。”大夫又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脉搏,这么交代道。 听得陆夫人脸色苍白一片,又是点头又是询问可有什么办法补过来的。 大夫也很耐心,一一地说了。 岳筝却是一阵后怕。总觉得儿子经常喝那些强身的百花蜜就没事了,可是为什么没想着带他再看看大夫? 没到晌午,小家伙就醒来了,一看见她在,笑眯眯地就要爬起来,嘴里还嚷着:“娘亲,你来了?我想喝你做的水果粥,要水蜜桃汁的。” 孙子一醒来就要东西吃,可把陆太太高兴坏了,连声地让婢女快去做来,婢女们却没一个动的。 小公子要的这些东西,她们哪里弄去啊?现在的鲜桃还没有成熟吧? 岳筝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转身对婢女道:“就熬些红枣小米粥吧,看看有没有小油菜,少油少盐地炒一盘来。” 婢女这才脆生生的应了个是,领命走了。 曲儿也明白不方便,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刚刚才做梦娘就给我做水果粥吃呢,都是喷香喷香的水蜜桃味。” “你这个小馋猫”,陆太太忍不住笑道。 但这心里就是难受,要不是。。。。。。一家子在一起多好。 曲儿吃过饭,没过一会儿婢女就端来了一碗药,乖乖地喝了,又跟岳筝说了一大篇话,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想要把儿子放在身边,可是那样的容成独,这个早就算计排挤她儿子的男人,又让她不敢冒险。 甚至前几天儿子遇到的事,岳筝都忍不住联想到他的身上去。 当初竟然让他的人去查,虽然有证有据地是张敢,可是他都能让莫灵儿跟她抢儿子,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必须走,不能再留在这里。可是想遍她认识的人,也想不出哪一个能够让她把桃坞他们托付过去。 “你放心,我以后会照顾好儿子的。”陆鸿端着些饭菜进来,见她眉头紧皱的,便说道。 岳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顿了片刻问道:“我如果走了,你能护住桃坞他们没事吗?” 陆鸿看向她,眸光亮如星辰。“你真想离开他的身边吗?”他问道。 岳筝被他问地一怔,说道:“当然。” 陆鸿眉目间有些沉郁,“筝儿,算了吧,你这样不舍,他定会有办法让你再回来的。” 岳筝想要反驳,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她承认,想要借此时心中对他的恼劲儿远远走开。 正无言间,门外响起金鳞的声音:“岳姑娘,王爷等您回去用膳。” 岳筝来到桌边吃饭,没有理会。金鳞倒也没有再出声。 陆鸿看着她淡淡吃饭的模样,眉间的沉郁去了些,但是他却突然开口道:“筝儿,那天你说的那个假设,是真的发生过吧?” 岳筝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吃惊地看向陆鸿。她一时找不到声音,停了好久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见了”,陆鸿平淡地说道。 “怪不得你宁可独自抚养儿子也不想让我照顾你们。”他又说道,脸上尽是自嘲。 妻子都死了他全部知道,尽管觉得那个女人不是她,还是尽量待那女人好,觉得就是在对她好了。 可是那个他活了一辈子,看着膝前儿孙环绕,也没能知道他念着的那个女人给他生过一个儿子,儿子却不过四岁就死了,女人也死了,还是被莫家给磨死了。 陆鸿心中疼的滴血,可是无能为力,不能让那个他去把在庄子上病入沉疴的她接出来,那个他只是觉得远远见过两次的她让人感觉还不错。 就像现在的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 所以陆鸿宁愿一辈子不娶,也不想像那个他那样过一辈子。 “你,怎么看见?”岳筝问道,陆鸿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别怕”,他轻笑道:“梦见,从你那天那么说之后。” “做梦而已,你也这么当真。”岳筝说道,她倒不是怕,只是以为他也。。。。。。 “梦耶?非梦?”陆鸿道:“我倒是希望自己真能做一场美梦,就从那天晚上开始,再不济晚两天也行,晚一个月也好,就是晚两三年也行。” 岳筝干笑。陆鸿这个人想让人讨厌都难,他就是温暖的春阳;容成独却是想让人不恨都难,比秋冬的深潭都能让人心冷。 可是她就是放不下他,这不就是犯贱吗? 岳筝直到夕阳西下,才出了陆府。她没有说带儿子一起走,儿子也没有流露出一点跟她走的意思。 。。。。。。 “奶奶,到家了。”车夫的提醒打断了马车内百无头绪却又忍不住想这想那的岳筝。 车帘很快被打起,碧瓦站在车右侍立,见她下来,立即伸手搀扶。 “王爷让您回来后立即去见他。”岳筝还没朝前走一步,碧瓦便低着头道。 她顿了顿脚步,没有理会,抬步继续向院中走去。最好生气吧,气到连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可是一跨进大门,岳筝却被气地双拳紧握,就朝着她住的东厢,桃坞、小文,甚至是连带着李嬷嬷和桃坞奶奶都在那里跪着。 转过脚步,岳筝就想冲到王府去问问他,到底要怎么样?把她身边的人都逼死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是不是就好了? 可是看到门口树一样长在地上的侍卫,她就清醒了下来。就是问他了,又能怎么样? 还认不清现实?他不是一大早就暗示她,自己不过是他眼中的一个笼中鸟。 岳筝紧握双拳,走过去将掺住桃坞奶奶,同时对其他三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三人却没有动静,桃坞奶奶更是拉住她的手并不起身。 “起来吧”,岳筝压着那股无名火道:“我这就将卖身契还给你们,李嬷嬷你也回王府去吧。” “岳姑娘,您就饶我一命吧。”李嬷嬷头磕着地面不起来,口里的声音有些悲戚。 岳筝听得心中不是滋味,“我不用你,就跟我没有了关系,命也就保住了。” “背主的奴才都是要被绞死的,这是规矩。”李嬷嬷说道。 岳筝冷笑,说道:“你的主子是我吗?” 李嬷嬷一时无言。 桃坞奶奶这时道:“筝娘,你跟公子,这突然是怎么了?都要成亲了,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什么误会,只是看清了他这个人。”岳筝冷淡地说道。 “如果当我是主子,就都给我起来。”她说着,已经施力扶起了桃坞奶奶。 桃坞奶奶年纪大了,起身时腿都站不直。岳筝心中更恼了一层,却只是对桃坞道:“扶你奶奶回房擦点药,小文去做饭。” 李嬷嬷还跪着,岳筝本不想理,只怕那天与曲儿说回乡去,就是她告诉容成独的,可是。。。。。。暗叹一声,将她扶了起来,道:“您本就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人。” 回去找太妃娘娘,老奴只怕死的更快?“您就别赶老奴走了”,李嬷嬷有些祈求道。 “回房擦点药去吧”,岳筝说道,随即回了房间。 碧瓦要跟来,被她关在了门外。 “不用一直跟着,在房间里我能哪里去?” 听着屋里传来的声音,碧瓦只得放下了推门的手。王爷当时听到李嬷嬷的话,那种失望失笑自嘲的眼神,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难过不已。 碧瓦真是没想到,这岳姑娘看着对王爷也挺好,但是竟能孩子说走就走?王爷知道了,能不难过吗? 王爷难过,她们就不可能好过呀。想想当天的张大人和皮大人被王爷训得恨不得把头埋在地下,想想上茶的轻梦三次都没端出温热适中的茶来而被罚跪,碧瓦觉得自己被调来这里还是挺幸运的。 而她之所以被王爷看重,还不是当初照顾了几天这岳姑娘。 也可想,岳姑娘被王爷看得多重。 想了一阵,碧瓦对着门说道:“岳姑娘,您就去王府跟王爷说会话?王爷一向对您宠爱,只要是您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过拒绝的。” 况且这次错还在您这儿啊,碧瓦心内补充。 岳筝正在解发,听到碧瓦这句话,再抬头看到妆镜台上的水面镜,一直强压着的怒火就都窜了出来。 宠爱?是啊,先有宠才说什么爱,与他那鸟笼子中的鸟有什么区别。 岳筝腾地起身,捞着镜座就扔在了地上。那镜子却只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好好地躺在地上不动了。 岳筝更气,又臭又硬!她两步过去,捡起来,再举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掷去。 门恰在这时开了,一身清冷的他走了进来,镜子咕咚几声砸到了他脚下绣工精整珍珠灰的鞋上。 一时间气息更加冷滞。 碧瓦在门外心惊胆战,只祈祷着岳姑娘千万别提到她。 “你想做什么?”一抬步,他问道,并很快走了过来。 “你看不到吗?”岳筝反问。 “本王给的东西,你敢砸了?”容成独心中已满是狂风暴雨,把镜子当成他来砸的吧。清冷而又阴鹜道:“你不想活了?” 岳筝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是啊,你的刀呢剑呢?” “你”,容成独呼吸一顿,狠狠地拉住她的衣领拽了过来,清冷的目光将她困住。“放你出去是让你会奸夫的吗?现在还想以死反抗啊?” “容成独,你住口。” “说到痛处就恼羞成怒?” “你不会忘了你把我儿子扔到陆府了吧?我只是去看儿子?” “好借口,我该直接让人杀了他,到时你的借口是什么?让孩子爹安慰你?” 岳筝呆怔地看着他开开合合的嘴唇,好看到让人心醉神迷,却吐出这样刀子般得话语。他真的想过。。。。。。 容成独的心却早被狂风暴雨打地狼狈不堪,此时只有一个目的,让她记起对陆鸿的恨。 “不要忘了,是陆鸿把你强奸了,才会有那个孩子。”他看着她,清冷清晰地说道。 岳筝心中发抖,抬手的瞬间巴掌就落到他洁白的面颊上。 啪的一声很想,传地很远。 “那也比你强,时刻想要了我儿子的命。”岳筝说道,眼眶泛红。 “我眼瞎了才觉得你能依靠,会对我们母子好。”她说道,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容成独觉得嗓子中被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那也比你强?眼瞎了? 下一刻他就觉得眼前昏眩,棉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直往下按,将胸口塞地密不透风,呼吸中断了。 玉山倾倒,他清淡的珍珠灰的不凝滞于物的身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原来被气地狠了,是真的能够犯病的。 你就嫁给他去吧,我放你们一家三口团圆了。 容成独从来不觉地权势禁锢能够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关注,得到她的爱意,所以他从来不在她面前用。 但是听到她答应那小娃回乡的一刻,他就知道妄自以为得到的她的心只是一个虚物。为了小娃,她连跟他商量一下都没有就决定不要他了。 怀疑到他,也不会先到他跟前问一问。 她这样的选择,他清楚,所以才会做那么多,但是做那么多,还是徒劳。 在她心中,他就是可以舍弃的,第三位都排不上吧? 那也比你强? 给她带来那么多痛苦的陆鸿也比他强? 是啊,他能跟她白头到老。 眼瞎了? 没有爱过他才会说眼瞎了吧? 要是爱了,就是真的瞎了也会说甘愿。 岳筝看到他一瞬间惨如金纸的面庞,几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掐住手心才能没有跌倒在地。 碧瓦惊叫了一声王爷,房间里很快就进来金鳞,还有金风,还有两个岳筝不认识的。 “岳姑娘”,金鳞见她只是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不动,连忙喊了一声。 王爷前天才病发一次,这么快又一次,金鳞觉得手心冒汗。这次王爷的脸色与往常完全不一样,是不是。。。。。。 岳筝被金鳞这一喊才回过神来,她不敢看他,前一刻满腹的恨满心的恼,都变成了担忧害怕。 “你早晚会把我气死”。 他曾经的清冷的却玩笑似的话再次响在耳边。 岳筝听着他那断地几乎接不上的呼吸声,突然觉得,他说的不是玩笑,是真的会发生的。 “金鳞,去喊月无人来。”岳筝惊恐地大声喊道。 儿子,和想要儿子死的他,岳筝只觉得心被两种对立的感情一直拉扯着,其实这两个人,哪一个她都放不开。 “岳姑娘,请您快些给王爷吃药。”金鳞说着,话音还在,人已经风一样的消失了。 见岳筝还是不迈步,金风和金麒都急了:“岳姑娘,人命关天。” “王爷已经不能呼吸了,奴婢一枚药都喂不进去。”碧瓦喊道,眼眶已经发红落泪。 岳筝这才惊醒似地疾步过去,她飞快地夺过碧瓦手中的药瓶,自己倒了也不知几颗放到口中伏下身子便以口度。 只是当她将舌探入时,他的口中却是一片冰凉沉寂。 岳筝心凉,却不管不顾地以舌相挑,推着口中的药送了进去。 但没有感觉到他的吞咽。 岳筝连忙抬起头,他的面色已由金到紫渐渐惨白了。她的双手抑制不住颤抖,却紧紧地搂住他的颈子,声音也在颤抖:“容成独,你把药咽下去吧,我不该故意说那些气话,你快醒来吧。” 但是她的话就像落在水面上的雪花,全都无声地消逝了。 她甚至连他断续艰难的呼吸都听不到了。 室内响起了碧瓦压抑的抽泣声。 “筝儿,你快放开他。”伴着些微焦急的声音,月无人将抱着男人脖颈喃喃的女子拉开。 “月无人,你别让他死。”岳筝似抓到了可以救命的浮木。 月无人垂目看了眼地上已经游丝般呼吸的男人,不敢点头,有些艰难地说道:“我尽力。” “不要尽力,你要一定。” 月无人的话差点让她崩溃,岳筝忍不住尖声喊道。 月无人点了点,撩衫蹲下,随即针裹就被他摊开在地上。 岳筝闭目,转身避开。 。。。。。。 王府内,太妃娘娘正在听一位女先生说书,孙嬷嬷闲不住地起身去换新茶。 金风此时神色慌张地疾步进来。 “王爷还没歇下吗?”太妃娘娘问道:“大晚上的这么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 “王爷”,金风开口,不敢说下去,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病发,月神医说很危险。” 金风话刚落下,太妃就觉得眼前一黑,若不是孙嬷嬷赶紧扶住,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好好的,怎么会又发病了?”太妃猛地起身,怒喝道:“你们这群奴才怎么伺候的?” 说着话,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 金风连忙跟上,说道:“在岳姑娘那里。” “到底怎么回事?”太妃边走边问,又怒又威。” “月神医说,是王爷本就没从上次病发中恢复,又一时怒火攻心,更兼情志皆堕。。。。。。”金风僵硬道。 太妃娘娘脸色瞬间黑沉,“真是出息,堂堂金川王也能被气死?”她喝道,声音已经发颤。 “气不是主要原因”,金风忍不住辩驳。 太妃娘娘加快了脚步。 。。。。。。 月无人很快收了针,对岳筝道:“他自己都不抵抗,甚至还顺着死气侵袭,我的针术管不了多少用。” “不会的”,岳筝后退一步,大声喊道:“不过就是气地犯病了,王太医上次很快就治好了。月无人你自己医术不行,在这里胡说什么。” “王太医你来。”她又低头在那里闷不吭声的王祥道。 王祥是被金跃直接提来的,当时听说王爷发病,是直接吓瞪了眼。因为童儿说,今早王爷过去拿了夺味。 不知道王爷有没有服过?千万没有,好好地服夺味也没有不是? “岳姑娘,下官也没有办法。”王祥噗通就跪了下来,说道:“月神医说的,很是。” 岳筝一下子捂住了脸,握手擦过满颊的泪水,她喝道:“再是,你也要给他治。” 王祥叹气,王爷这是从心里不想要这命了呀,本来上次就不知王爷通过什么刺激而发病了,病气还在。更加糟的是,王爷服过夺味了,他想了想便对岳筝道:“您跟王爷说说话吧,让王爷多些挂牵,再看看吧。” 自己和童儿的命,这下也难保了! 王祥的这一句话,完全将岳筝打进了无底深渊。 她一下子后退好几步,看着因不敢移动还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的胸口的起伏已经要看不出来了。 刚才还好好的,过来训她质问她,却不过这么一会儿,就要死了? 容成独,你真狠,真厉害,你连你自己的生死都能操控吗? 那么。。。。。。“容成独,你不能死在我这里,要死也滚回你的地方去死。”她突然大声喊道。 太妃冲了过来,拉住岳筝一巴掌就把她扇到在地。“我儿子死了,你也得下去陪他。”她已完全不顾了形象。 “把她给我拉到外面跪着”,太妃说道:“独儿一日不醒你就跪一日,他若死了,你就跪到死。” 说着她又看向躺在地上的容成独,但马上转开眼睛,叱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情种,你要是敢让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宫就把你的女人折磨的面目全非,再给你送到阴间去。” 王祥知道自家王爷有多在乎这岳姑娘,太妃娘娘如此一番话时就一直关注着王爷的动静,但是失望地手指依旧僵持,呼吸也只剩那飘飘乎乎的一缕。 可以说,已经死了! 王祥脸色苍白的一下子蹲在地上。 太妃怎会看不出来儿子如今的情形,强撑着不相信才没有倒下去。只是呵斥旁边的奴婢道:“一群没眼色的,还不抬王爷床上躺着。王祥,用针用药去,今个儿王爷要是死了,整个王府的人都给我陪葬。” 一般人虽然心中恐惧,但也不免悲伤。 岳筝只是看着这些人忙碌,依旧在地上坐着,一边脸颊青紫的醒目。月无人叹了一口气,蹲在她的身边,轻声道:“生死有命。” “你也去救他吧,就算没办法了,也给他施针吧。”岳筝看了月无人一眼,悠悠地说道。 月无人按住她的肩膀,安慰性地揉了揉,起身过去。 一转身就看到看着太妃阴沉的脸色,没说什么错身过去。 太妃虽然恨不得让人把月无人拖下去打,可还是忍住了。说不定他能救儿子的命,可是这个月无人若是早一步出手,她儿子至于到如今这一步吗? 怪来怪去,就是不该顺着他顺着这个女人。太妃的目光一下子打到岳筝身上,对门口的金鳞几人道:“你们都聋了还是不要命了,把她给本宫拉出去。” “娘娘恕罪”,金鳞几人一致下跪。 “你们这帮奴才”,太妃骂道,看向孙嬷嬷,道:“拉出去吧,就对门跪着。” 孙嬷嬷其实也有些为难,不过还是迈出了步子。 但却被一下子窜过门口的金甲护卫抬剑拦住了。 “反了你们了,本宫面前就敢拔剑?”太妃忍不住怒喊,一番下来,声音已经嘶哑了。从心到外的浑身酸楚无力,这金阙是儿子那里的死卫,眼中只有性命和忠诚,给了岳筝防的就是她这个做娘的吧。 “属下职责所在”,金阙的声音刻板僵硬。 “行”,太妃忍住头晕道:“都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孙嬷嬷,回府让金明来,把这几个奴才都给我处决了。” 这些都可以说是容成独的左膀右臂,以前太妃绝对是舍不得的。可是现在她儿子眼看都活不了了,还要这些奴才做什么。 孙嬷嬷也看出娘娘的伤心,过了这个时候定是要后悔的,便劝道:“娘娘,先留着这些奴才吧,王爷醒来用人一时哪找去?” 太妃疲惫地叹了口气,点头应了。 孙嬷嬷便目视几人下去,见岳筝起身向里间去,也没有说什么。 太妃看见,终究也没说再拉下去的话。心里有一点微弱的期望,期望那女子在里面待一待,儿子就又好了。 只是才刚这么想,里间就传来一阵阵悲咽。 太妃连话都没有说出口,就一下子晕了过去。 。。。。。。 “筝儿,你别这样,你也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心,是不是?” 月无人拉住了那个趴在男人胸口一动不动的女子,不忍心说出这样劝慰的话还是轻声说了出来。 半个时辰了,从听到王祥那句“王爷薨了”,她就不吵不闹,不声不响地这么趴在他的胸前。 “他是吓我的”,岳筝喃喃,抬手搓了搓他已经开始冰凉的下巴。 “怎么可能啊?就是做梦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好好的,一下子就死了,真的死了吗?”她转头看着月无人问道。 月无人不敢看她满是侥幸的眼睛,期望告诉她这是一个梦的眼睛,呼了一口气道:“真的,半个时辰前他就死了。刚才太妃娘娘过来了,骂了你许多话,也说了很多话,但后来又哭晕过去,才被下人们掺走了。你想一想,这些都是真的。” “他生下来就这么点大”,太妃说着两手比划一个长度,似乎带着笑意道:“我是看着他一天天一点点儿长到这么高的一个大男子。” “我养这个儿子,费了多少心力啊?不过他从小就没怎么哭过,这一点倒是省心。但是也没怎么笑过,这就不省心了。更不省心的是,他就是个天煞孤星都让道的命。” “你知道他父皇怎么要给他名一个独字?就是为了让他不独啊?皇上还跟本宫说过,孤独地也好,坐皇位上肯定不苦。” “可是他坐不了那个皇位,你知道为什么吗?没有几个人能在他那眼光下正常思维正常说话啊。你看他那地方,哪个丫头敢多说一句啊?” “这么多年,除了他的皇兄,还有一个陆鸿,他哪有一个朋友?朋友有没有其实也不重要,没有女人才是大问题。我看见一个漂亮的,乖巧的,还有那泼辣的,都会想说不定这个就是我家独儿喜欢的。” “谁知道,他看上你这么一个灾星!”太妃的话狠厉起来:“你却不知道珍惜,装什么清高?现在他死了,你就到阴间去陪他。” 岳筝响起了这些飘过耳边的话,痛叫一声大哭出来。 月无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容成独,你怎么能说死就死?你这个混蛋,你把人命看成什么啊?”岳筝撕扯着他的衣衫,喊地声音嘶哑。 “岳夫人,太妃娘娘命我们请王爷回府。”冰冷鄙夷的声音这时响起。 岳筝回头,看到几个目光恨恨地瞪着她的丫头,前面的尤最,后面是几个衣装洁净的嬷嬷。 “都给我滚出去”,她下意识地抱紧他,怒声呵斥。 “太妃娘娘说了,毒酒白绫任她选。”竹恋恨意难消,说道:“就在外间,送她上路。” 两位嬷嬷无声地就出来,抓住岳筝臂膀的手被月无人狠狠钳开。 “来人”,另一个婢女喊道:“将这个人赶出去。” 人进来了,却是金阙带着手下的五个人。 婢女嬷嬷很快被他驱走,只是门外又传来动起手来的声音。 “月无人,你帮我守门好吗?”岳筝好似没有听见外面的动静,说道。 月无人只当她是要单独与容成独待一待,点头只是担心不减道:“我不会让人进来的,你好好的。” 岳筝抿唇露出了一个感激的比哭还难看的笑。 直待月无人关门出去,双手穿过他的后颈抱住,抚过手腕上的花瓣,就已身在异园草屋内。 “蜂儿”,岳筝喊道:“你快出来。” 蜂王扇着翅膀很快出现,意念里已经说了个不停:“主人,你到底怎么啦?咱们异园大片的花都死怏怏的,蜂儿睡着也被惊醒了,但是这次怎么也探不到你的想法,还把我给震得胸口疼。” “别啰嗦了,你要帮我,帮我救他一命。”岳筝打断它的话,说道:“蜂儿,你是生在千年古槐上的,古槐大人不是成仙了吗?所以你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起死回生的吧?” 她说地满是急切,刚才一想到异园,想到蜂儿,她一颗心里就全是急切与期盼了。 蜂儿嗡嗡着飞到床上方,在已面色惨白的容成独头上飞了两圈。然后慢悠悠地在意念里说道:“原来是你家男人死了,主人,我说过的,异园中的蜜方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这一下,岳筝彻底绝望了,瘫坐在地上,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就是傻,就是缺心眼,非要等到死了,失去了,才知道自己离了他也没法活。 蜂儿却在这时窃笑出声,但岳筝并没有心神去斥责它。 陪他死也很好,只是就要对不起儿子。。。。。。这种心被揉碎的感觉,让岳筝恨不得现在就死去。 哎呀,不好,根系纤弱的花儿们已经受不了了。 还有,它也没想到主人竟会求死啊。于是连忙大叫道:“还有一个办法,主人,有一个办法。其实他才咽气一个时辰不到,所以还算没死透。而且刚才蜂儿也感到,他心中一缕还不舍得走。” “呐呐呐,我给你说办法呢,你别不信啊,主人!” “你若是敢骗我,我马上就死,让你没机会继续修炼。”岳筝想起了一开始得到异园时,蜂儿说过的话,便狠声威胁道。 “就是,小蜂脑袋都在您裤腰带上吊着呢。当然不敢说假话,呐这里外围九亩槐树中,最中心那一棵最高的一个枝头上那朵洁白的槐花,就是他的救命药。” “就这么简单?”岳筝不相信地问道。 “哪有简单,您知道那花开多久了吗?又是无极之水滋养,说集万物之精也不为过。而且这个男人又是与您心意相通的,这才能救。” “好”,岳筝点头,闭眼动了意念,手中就现出一串洁白的还带着夜露的幽香的槐花。 ------题外话------ 一会儿二更,抱歉今天更晚了。 145 两难 纤细的手指微动,一握成空,岳筝猛地睁开眼来,面前是干净平整的床面。 人呢?岳筝站起身来,她将槐花嚼碎喂给了他,看着他的惨白的面容恢复了血色,感受着他的大手慢慢温热。他的手没有了僵硬,恢复了柔韧和力度,甚至在她握着他的手的时候,他也回握了她的。 这绝不是做梦? 岳筝怔了一瞬,便奔出了茅草屋。 看到了,清晨金色的阳光下,他一袭的珍珠灰衣衫被度上耀眼的光芒。只是清冷依旧。 容成独看着这满园的鲜花,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呼出来,然后重复着,清冷的眸光遮住了宠溺的笑意。 岳筝看到他拿手指姿态优雅地弹了下跟前艳红的玫瑰,蓦然失色,连忙跑过去拉住他,抱住,却护不住。 “我们快出去吧”,她着急地说道,一直蜜蜂嗡嗡着落在了她的发髻上。 容成独忍着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拍拍的想法,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然后用力一推:“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异园”,岳筝只一怔便道:“你不能闻花香的。” “哦?”容成独挑眉,清冷道:“你看本王像有事的样子吗?” 岳筝看他,他将双臂未抬,虽是遮着,得意的神色还是流露出来。 岳筝一下子抱住了他,仰头看着他道:“你好了?” “你看着呢?”容成独清冷地反问。 他说话如此不苟言笑,岳筝这一心的猛然的欣喜冷了冷。 她还没有找他算账呢?看他这意思还没完? “你还要怎么样啊?惊吓折磨了我一夜,把我的断玉给莫灵儿,让她抢我儿子,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这样?”本不想多说什么,可岳筝到底没忍住。 “发现本王做这些事之前,你不是已经决定带着儿子回乡了?”容成独清冷不在意道:“所以这些都不是你可以质问我的理由。” 好!岳筝决定不再跟他说这个事了,“走吧,天都亮了,外面的人找不到我们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本王有些饿了,你去那边摘些果子来。”容成独却说道。 岳筝没动,手中就出现了一串葡萄,容成独挑眉暗笑,原来她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破园子。 岳筝自然不知他的想法,总归也是想让他在异园中多待一会,在异园中蜂蜜水的力量是要比外面强上百倍的,于是有弄了一杯百花蜜给他喝。 待出现到房中时,岳筝总算知道了什么叫人仰马翻。 她房间里床,柜子,甚至墙壁都被砸了好几面。不过此时却静悄悄的。 “这是怎么了?”岳筝惊道。 “找密道”,容成独说道,依然闲步迈过地上的狼藉一片走出房间。 院中倒是还守着几个侍卫。 容成独所以的记忆都停留在胸中被塞满的棉花上,不过在那个地方醒来,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女人,就足以他猜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重新通知一下,本王没事。”他对惊讶地看着他从房间走出的侍卫说道。 “王,王爷找到了”,侍卫忍不住结巴,然后高声叫喊:“王爷找到了,王爷没事啦。” 几个侍卫虽然又惊异又激动,还是很快恢复过来。 两人回府报信,一人在后面随护,还剩了三个留在院子里。 “我家的人呢?”岳筝见他一句话没有就走了,不禁有些气闷,也不见桃坞她们过来,更不见月无人,心中就不禁担忧起来。 若是,他们真的已出了什么不测,岳筝真不知道和他还能不能走下去。 “回岳姑娘的话,他们都在府中关押着呢。”侍卫说道。 …… 不过容成独走了没一会儿,桃坞扶着奶奶,小文,还有月无人,金阙五个都一前一后地过来了。 桃坞还没走近就哭了起来,“奶奶,您吓死人了,奴婢以为,您……”当时太妃亲自带人制住了月神医和那五个侍卫,破门而入却不见了奶奶和王爷影踪。 她们都以为是奶奶伤心过度,带着王爷躲到什么秘道密室中自生自灭去了。 岳筝听到小文这么说时,忍不住笑道:“你们还真是能想。” 不过却并不打算解释,她们就这么想也不错。 月无人却多余的话没有问,只是嘱咐两句就说要回家补觉。“王府中的地牢竟然还有蟑螂”,他不满意地说道。 “月无人”,岳筝喊住了他,说道:“这次多谢你,明天包饺子给你吃。” …… 王府门前,过来吊唁的人从凌晨就排了起来。但是王府大门却一直紧闭,等到太阳高升也不见有人出来说个话。 “太妃娘娘定是伤心的起不来,王爷怎么突然就薨了。昨天半夜听到那九声丧钟,我就在也没睡着。” “王爷本就有病,只是苦了太妃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苦的还有于家小姐呢,哭地都背过气儿去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静了一静。 “嗨,这大家都伤心嘛。我家那女儿不现在还在哭呢?” “可不一定,我好像听说准王妃却在王爷一没就跑了。太妃娘娘让人几乎把整个玉弯巷都搜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影。” “那是个什么出身的?定是贪慕荣华之辈。” “我看着也像,王爷一辈子就这件事情上糊涂了。” “小声点儿,王府里的人都难过呢,听到了你就完蛋了。” 正说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沉重悠远。 刚刚说了王爷“坏话”的人吓了一跳。 却只见金管家满面笑容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笑呵呵地道:“各位,这一大早都来了,是我们王府怠慢了。苍天有眼,拖我们家王妃娘娘洪福,咱们王爷在月神医的诊治下已经无碍了。” 人群呼的一静。 随即嗡嗡声蔓延开来。 “又活了?” “到底是王妃娘娘还是月神医救的?” “那人……王妃怎么会医术?” “人管家说的是福气嘛。” 金管家待人说的差不多了,才说道:“太妃娘娘感激各位对王爷的记挂,都请府中用膳吧”。 …… 陆鸿奔跑着进来,清晨中额际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看见坐在桌边捧着一碗粥喝的岳筝,明显地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他说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听到只有王去世才会敲响的九声丧钟,陆鸿当时就带赶了过来。他知道,这么突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而且是和她有关的。 怕她在容成独这样突然去世后遭到不测,陆鸿是直接赶到玉弯巷来的。 然而却见到与太妃娘娘身边的侍卫打成一团的月无人,金阙,甚至还有金鳞。好不容易调停开,让王府中的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打开房门,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踪影。 找来月无人再问,他一口咬定出门时她和容成独是在房内的。 找来这里的丫头逼问,谁也不知道房间内是不是有密室。 太妃伤怒交加,当时就要把他们斩立决。 可是陆鸿明白,若是月无人和这些丫头死了,她若回来,后半生都会在后悔中度过。便以审问为由,让人把他们带了下去。 直找到天明,没有找到密室,翻遍了玉弯巷,也没有她。 带着一个死亡的容成独,她能去哪里? 陆鸿想着,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正要带着人回来从她的房间开始掘,却听到有人喊:“王爷找到了。” 果然,他见到了好好的容成独,好好的,走过来,清淡地招呼:“介之,辛苦你了。” 只要她这一辈子能够好好地,幸福地过完,陆鸿再辛苦也甘愿。 “喝碗粥吧”,岳筝请他坐下,又盛了一碗粥给他,说道:“桃坞说多亏了你她们才能在太妃的盛怒中保住一命。” “太妃娘娘也只是太过伤心,并不是真的要杀她们。”陆鸿笑着,低头喝起粥来。 “曲儿好好的吗?”岳筝问道。 “嗯”,陆鸿点头:“你走了我哄着他玩了一会儿就睡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岳筝欲言,却又止。 陆鸿搅了搅碗中的粥,沉吟了片刻道:“儿子那边我来说,你只要安心待嫁。” 待嫁两个字,轻轻一抖。 如果之前他还想争一争,但是从那天晚上,那个真实的梦开始以后,他就不想了。只想要她不要再为难,只想要她好好地。 曾经让她一世苦难,如今就守护她一世幸福。 岳筝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沉默良久才说道:“是我曾经对不起儿子,让他这样没有安全感。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他的母亲。” “儿子会明白的”,陆鸿笑了笑,道:“你随时都可以看他,想他了也可以接他与你一起住两天。” 岳筝点头,忍住眼中的酸意起身走开。 …… 中午去看容成独,担心他还会哪里不舒服。同时还想问一问王祥,他是不是真的完全好了。 只是还未刚一踏进雕翠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 碧瓦看见她,忙过来福身一礼,说道:“参见岳姑娘”。声音特意地加大了几分。 里面的笑声只是一顿,就又响了起来,更显清脆还有二分娇媚。 岳筝满脸黑气,心中却是一恸,扭头就想走。 却不知里面,容成独斜倚在榻上,清冷的眼眸随意地扫过里间门槛。 竹恋则面容扭曲地在一边站着,笑!只有一个命令,就让她笑? 眼中是暗恨,却还得高兴地笑。 他知不知道,为了他她哭到嗓子嘶哑,眼睛到现在还肿着?他回来,就没有看见吗?她是高兴,可不想这样被逼着笑给另一个女人听。 竹恋正暗自恼恨,却听到男人抛却了清冷的带着一丝宠溺的声音:“坐本王身边来?” 她一怔,却不敢喜了。 容成独抬眸,清冷孤高的眼神让她窒息。 但是只要那个女人生气走了……“是”,女子娇软地应了一声。 岳筝本已转向外的脚步,听到这么一句话,变成了坚定地朝着里面而去。 看到他随意地搂着丫头在怀,眼底还带着一丝笑意。 岳筝伤心,但更多地是生气。 “美婢在怀,王爷的生活挺舒适啊。”她说道,双手悄然握紧。 “嗯”,容成独清冷地应着,一根手指绕了绕女人肩头的一缕发丝,女子脸色蓦然而红,清冷的声音继续:“本王已经放你离开?你还过来干什么?” 你走!我也走! 岳筝想起昨夜他泛紫的微微开合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只听那倚在他肩头的女子道:“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影响王爷休息。” 碧瓦抿唇一笑,活该找死! 容成独的目光缓缓地落在女子脸上,带了点笑意。 岳筝心中一阵不是滋味,酸酸的涩涩的,尤其是他那种带着笑的眼睛。 让她走,她就走吗?她被他吓了那么一下子,不打算追究之前的事,他竟然……“容成独,让她滚,否则我马上就走。”她说道。 清冷的眸光中还带着笑意,他看着女子,开口:“滚。”孤高绝尘,没有带半点贬低训斥之意。却一下子狠狠地把女子的自尊踩在脚底碾压。 竹恋一下子就从那冷意森然的怀抱中弹开,双膝已然跪地。 “揣着你的小心思,滚出金川。”他坐起身来,拂了拂肩头,本王是善人地说道:“换个地方施展你的才华去吧。” 竹恋低头深深一揖,后退走了。 容成独让婢女拿衣服,岳筝让碧瓦去请王祥过来。 直到王祥请过脉,哪哪儿都很好地把王爷的身体状况说完走了,岳筝也没有说话。 “喝茶吧”,容成独端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岳筝抬头看他,问道:“你刚才为什么那样?” 容成独在另一边坐下,清冷而又慵懒道:“咱们不是吵架还没结束吗?” 岳筝被他说地噗嗤一笑,却又问道:“我若是没进来就走了呢?” 那就走吧,本王舍不得可试过了才知道也不想你难过。所以走了,就是命,这是一个小赌。“我就出去把你拉进来”,容成独随意道。 “筝筝,我”,他随又说道:“本王如果让你儿子死,他早就没命了。” 岳筝脸色的一点笑意消失,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解释方式,心里还是不舒服。其实只要跟容成独在一起了,想到儿子心里就不舒服。 就像如果带着儿子走了,想起他会同样难过一样。 容成独不知事的前一刻,才深刻的感觉到她心中的为难。此时也不言语,只是把她揽在怀中。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以前他想先保证她心中全都是他,再允许她有其他的。可是现在,他觉得,顺着时间慢慢演变或许更好些。 她带着小娃走了,不代表他们以后就必须是陌路;她嫁给他,也不带表以后就失去了儿子。 容成独突然觉得得快点让她生一个他的孩子,不是为了分薄她对小娃的爱,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亲生儿子,到时候他就随心对待,也不用怕被她指责。 不过生儿子,得先要……容成独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轻声说了句:“我真想把你地三天下不了床。” 岳筝正想事情,听到他这样一句话,没反应过来,疑问道:“什么三天下不了床。” 容成独邪魅一笑,在她耳边把句话完完全全地吐了出来。 岳筝惊恐地朝旁边侍立地婢女看了一眼,强忍着脸红将他推开,说道:“以后不准再说那些脏字。” 容成独嚣张地大笑。 …… 陆鸿回到家,就去看曲儿,陆太太正陪着他玩耍,摆了一床的各种小玩具。 一见儿子进来,陆太太便起身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 “没事,就是个误会。”陆鸿说道。 “误会?那曲儿他娘没事吧?”陆太太道。 陆鸿嗯了一声。 曲儿连忙问道:“我娘怎么了?是不是王爷又仗势欺人?我一定要快点长大,打败他。”说着就爬着要下床来。 “还仗势欺人?你懂什么呀?”陆鸿笑道,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陆太太听得也有些好笑,孙子虽然没有在他们身边长大,却是聪明伶俐地比他爹当年还强百倍。 “我什么都懂。”曲儿说道。 “好,小大人,我来问问你,今天肚子还疼不疼了,饭有没有乱吃,有没有抽出半个时辰来念会书……” 曲儿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又回答些什么。 陆太太笑了笑,听着儿子那罗里吧嗦地问话就走远了。 晚上,曲儿穿着整齐地跑到陆鸿的书房,陆鸿正在写着什么,看到小家伙儿过来,放下笔问道:“找爹有什么事?” “我娘是不是不回来了?”曲儿看着他问道。 陆鸿只觉鼻头蓦然一酸,却笑道:“想你娘了?她明天就来看你。” “她就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曲儿有些炸毛,说道:“我听见有人说了,是王妃救了王爷,她一定要嫁给王爷!” “难道曲儿想让你娘孤单一辈子吗?”陆鸿问道,低头掩下眼中的痛意。 “我会照顾我娘的,不是孤单一辈子。”曲儿喊道。 “那是不同的”,陆鸿笑道。 “你也照顾。”曲儿说道。 “如果让我早早地就找到你们的话,我一定。” 陆鸿的声音里透出了太多的无奈隐痛,曲儿看着他怔了怔,扭头走了,却扔下一句话道:“我娘就是我娘,王妃不是我娘。” 陆鸿无言苦笑。 …… 因为岳筝的卧房被砸地一团糟,容成独便让她留在王府。 容成独去洗浴了,岳筝一个人盘腿坐在靠窗的榻椅上,望着天空中微亮的弯眉月,眉头忍不住轻轻皱起。 他死了,她难过地也想死,那时候就算想到儿子了,也无法将她拉出绝望。而现在他好好的,她本该高高兴兴地从此和他在一起,但是想起儿子,这心里就忍不住抽疼。 可尽管这样,岳筝也没有趁此离开他的念头。也没有因为陆鸿说会好好地照顾儿子,而减轻心中那兜包袱。 从今往后,她尽量过好,尽量让儿子认识到不管如何,她都是爱他的娘亲。 岳筝深深呼出一口气,决定带着包袱好好地生活。 突然一只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抬头,是只着了一身锦白里衣的容成独。“该你了”,他看着她道。 岳筝下榻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有些潮潮的,便拉他坐下,“头发怎么也不擦干?” 容成独清冷地挑眉,想儿子就拿他也当儿子了? 而岳筝这时已拿过旁边婢女手中干净松软的毛巾,给他轻轻擦着。 容成独享受地眯了眯眼睛,但还是很快地抬手将她的手握住道:“已经很晚了,快去洗洗。” 这是什么话?岳筝脸色飘起一丝僵红。不会是要在今天晚上就与她……其实都能与他同死了,这点什么事还真是不怎么反感。而且自从相识,也没少过与他肌肤之亲。 想起容成独不止一次地想要与她床上“谈事”,岳筝平复了下因为他那句话而有些紧张的心。 顺其自然吧。 一番思绪间,岳筝才发现自己已被婢女帮着脱净了衣衫。因她从没有洗澡时还要人在旁边的习惯,可又觉得自己不能慌张地赶婢女出去那么失态。 因此便强忍着,在婢女的搀扶下将身子埋入浴池。 “你们下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温热的水中有白石砌,岳筝一待被婢女扶着坐定,便轻松自然地说道。 几个婢女也只露出些微的诧异,便低头应是退去了。 外面临窗纳风的容成独见婢女一个个出来,放下了手中摆弄的凝黄木簪,微启尊口道:“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当先的婢女轻施一礼,低头道:“岳姑娘让奴婢们出来的。” 听此,容成独了然一笑,摆手令婢女们下去。 鱼贯而出的几个婢女心中都不免有点怅然,王爷仙姿飘逸,但却太清冷了,跟着伺候一年多了,还是在王爷跟前大气儿都不敢喘。 但是在岳姑娘跟前,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室内或许是因为去了几个婢女,或许是因为窗边清冷的容成独,而显得有些辽夐。 浴室虽在卧房的里侧一间,但其实相隔还是比较远的。而浴室又那么大,按说一点撩水声根本听不见,但容成独不仅听到了,还感受到了,轻轻的溅水声幽晃,又带着丝郁郁。 容成独抬手在胸口按了按,也有些郁郁的。他想之前的时候,他还算漏了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太舍不得她难过。 所以……修长的手指再次拈起了那枚凝黄的木簪,一股淡雅蕴含的幽香传来。容成独眼角腾起了一点笑意,手指拂过木簪上简单而又朴拙的花纹。 果然是,远古的,可以促人达成心愿的福纹。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正这么想,耳边却传来了则然加大的水声。下一刻,容成独就下榻来,修长的身影很快就到了浴室,直惊得旁边侍立的还未来得及动作的婢女睁大了眼睛。 岳筝却是在起身想要出去到另一边明显是用来洗头的裂花纹石台边时滑了脚。 就那么噗通一声趴在水中了,越是挣扎着要起来,在水中不停鼓动的浮力之下就越是站不住脚。 只是片刻功夫,已经喝了好几口自己的洗澡水。 岳筝不禁暗恼容成独,洗个澡弄这么大一个池子干嘛? 容成独看到水中那个起起伏伏的身影,心口登时被狠狠揪住,几个跨步上前就抓住了那温润滑腻的肩膀,只是他此时什么也感觉不到,抓着女人就把她捞了起来。 下一秒就是携着火气的训斥:“又逞能?自己洗个澡都能淹水里,还让婢女出去干什么?再不习惯,留下一个在门口看着就不行?” 其实这时候把自己也怪进去了。 岳筝依然咳得喘不过气来,身前一片肌肤都感触着他身上锦衣的柔滑温凉,更加重了她的咳嗽。 只是几下毫无特殊意义的接触摩擦,却让她的胸前腾起一股窜到心里的麻痒。 岳筝脸色滴红地伸手推着只顾教训她的男人,好不容易在咳嗽中憋出一句话:“出去。” 自己一身光溜溜,他身着整洁的里衣,以后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还敢让我出去?”容成独心中犹悸,语气也十分清寒:“老老实实地在边上洗洗,快去。” 说着拍了一巴掌,正拍在她的屁股上。声音清脆,拍走了容成独心中的惊悸,带来了无限旖旎。 旖旎在心头,容成独这才意识到,她光溜溜的,被他抱在怀中,而他的里衣,也被沾湿了。 很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曲线玲珑,柔软滑腻。 他忍不住紧了紧揽着她腰肢的大手,清了清嗓子道:“还是我帮你洗吧,一会儿再掉水里怎么办?” 再清,嗓音中还带着一丝暗哑。 岳筝怎能感觉不到他蓦然升温的情状?双手用力将他推开,转过身一连声道:“出去出去,我就好了。” 浴室四角都嵌了明珠,温和明亮。 岳筝不敢再下水去,忙拉过条洁白的毛巾遮住了胸前。可背后还是凉飕飕的,又忙转过身来。 这就面对了优雅独立的欣赏逗弄般看着她的容成独。 “你把我身上都弄湿了”,她转身一瞪眼,他就看着她轻语暧昧邪挑。 岳筝被他这语气说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说不出话来。 容成独勾起唇角,顷刻向前俯身,在她唇角舔了一下,然后后退一步,笑着出去。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快去洗,别冻着了”。 岳筝听到他的故意地笑话,忍不住黑了脸。转身跪在池边撩水扑脸,温热的水扑上,却更热了。 起身找冷水的时候,碧瓦和初寒进来了。 岳筝只得忍着脸上的热浪阵阵,在两人的帮助下洗过头,再次清洗过身子。 出来,容成独已是一身干爽,正在榻边坐着不知写什么东西。 岳筝一出来,容成独就收起纸笔递给侍立在旁的婢女,然后就看着她,满眼笑意。 岳筝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许笑了。” 容成独点头,只是勾起的唇角还是抹不平。岳筝便要让碧瓦带自己去客房,他在后面叫道:“过来,有东西送给你。” 随即就被他扯过手,拉着坐在榻上。 按她坐下,顺势也就与她坐在一边,幸而这椅榻够宽敞,就算一边小桌子一边横栏,但两人坐在一边也不至于太挤。 岳筝感觉到他衣衫上灼热的温度,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撤了撤,问道:“什么东西?” 容成独却把眼光在她身上从上扫到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耳垂,眉眼含笑道:“筝筝,你这样打扮真漂亮。” 说她漂亮?还真是第一次。而且她这也算打扮?不过一样是宽大的里衣,她嫌头发太长碍事,就等烘干了让碧瓦拿丝带束了起来。不过碧瓦手巧,给她盘成一堕发髻才束了丝带。 岳筝听了没有害羞,倒是有些奇怪。 “你送我的东西就是夸我一句?”她问道。 “当然不是”,容成独说道,伸手到她的脑后,一勾就把丝带给挑开了。 “容成独”,岳筝脸再次悄红,今天不会让她去客房?要一起睡吗? “怎么了?”容成独疑问,不过很喜欢她这娇俏的模样。 岳筝握了握手,真要也没什么,她早就是他的人了,不过那却是心理上的,要真来,她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 “你能不能……”岳筝正说着,感觉到发中被插入了什么东西,顿时就把那句灭了灯再说给咽了下去。 “什么?”她抬手摸了摸埋没在发间只剩一指头的东西。 “簪子”,容成独说道:“送给你的,本王亲自刻的。” “你?亲自?”岳筝真吃惊,也真想看看,问着就把簪抽了出来:“什么时候啊?” 看着这直愣愣,只有几圈简单花纹的簪子,岳筝有些想笑,不过又仔细看了看,却觉得这花纹间都是沉蕴的味道,说不上漂亮,却古朴地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喜欢吗?”容成独见她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便笑问道。 “还行”,岳筝点头,只是察觉到簪子那一股蕴蕴的幽香时,她脸色发沉,再次问道:“这是你什么时候刻的?” 容成独笑容一顿,却没有隐瞒地说道:“昨天,你出门之后。” 岳筝腾地站起身来,昨天? “你才犯病没两天,昨天你就碰这种幽香的簪子,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你知不知道他们说你死了,我多害怕,多难过?”她对着他大喊,憋着沉淀起来的委屈恐惧都释放了出来。 “我知道,筝筝”,容成独看着她,抬手擦了擦她面颊上无意识中流下的泪水,说道:“以后我都会好好的,再也不会吓你了。” 岳筝忍不住倚在他的肩上闷声哭了起来。 婢女们悄悄地都退了出去。 容成独暗道,哭吧,哭出来才能过去。 从闷声大哭到抽抽噎噎,岳筝直过了半个时辰才缓过劲儿来。 “你也太能哭了”,容成独递了湿毛巾给她,嘲笑道。 岳筝没理会,擦过脸,握着簪子就往外走。 “睡外面榻上吧,给本王守夜。”容成独在后面说道。 “我要睡里面,你去给我守夜。”岳筝停下说道。 “你睡里面,本王求之不得,怎么舍得出去?”他一本正经地傲然反问。 岳筝:…… 第二日岳筝醒来很早,天才蒙蒙亮。朝里间看了看,他还睡着。昨天岳筝到底是在外间睡了,不过碧瓦给她加了好几条软和的褥子,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只是在早春的金川,却有些热,模糊间感觉有人给她掀了被子,换过清凉的东西,然后就这么一睡到现在了。 昨天睡时盖的薄被,已经换成了薄毯。不禁感叹这些丫头的贴心。 岳筝很快起来,随之碧瓦也脚步轻轻地过来了,要伺候她洗漱。 岳筝摇了摇头,轻声跟碧瓦交代过,就回去了。 桃坞这边已经起床开始做饭,见到她过来,也是一脸笑意的。 岳筝回房间看了看,才收拾出一半来。幸好玲珑望月绣成裱好就被放到储物的厢房了,不然她品鉴大会上拿出什么绣品来? 只在房间看了看,因心中还惦记着病中的儿子,想起他说要吃水果粥,岳筝在异园摘了些新鲜水果就去了厨房。 打发桃坞去了外面,她就在厨房忙了起来。 陆家夫妇是真的疼爱曲儿,还有陆鸿,儿子能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心中的包袱到底轻些。不过还是打算待会儿过去,就把儿子带回来调养调养。 对于容成独,他抵触就抵触吧,自己也会让他时常去陆府走动,待儿子感受到这么多人疼爱他时,抵触渐渐也就没了吧。 只是待岳筝到了陆府,见到儿子时,他却是连娘都不叫了。 岳筝看着不抬眼看她的儿子,觉得心又开始相互揪扯。但是她再也说不出舍下容成独的话,只得勉强笑道:“你还跟娘生气啊?娘说过了,永远都不会不要曲儿的。” 曲儿嗯了一声。 “快吃粥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岳筝从没有一刻比这时更觉得自己的自私,她又道:“待会儿跟娘一起回家,过两天再去上课。” “曲儿在这里也很好,我也没事,倒能整天陪着他。”陆太太上前一步道。 岳筝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我不会拘着曲儿不让他过来陆府的。” 陆太太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这样就好。” 曲儿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粥,这时抬头道:“我是陆家的孩子,这就是我家了。你要是想我了,就过来看我吧。” 岳筝一怔,听出了儿子话中的怨气,眼一酸忙强忍住,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在这里乖乖听话,娘明天再来看你。你想娘了,回家回铺子里都行。”她说过就快步走了。 只是没走出门口,就听见背后碗碟被摔碎的声音。 “有没有烫着碰着啊?你这孩子。”陆太太无奈宠溺的声音传来,还有一屋子丫鬟要水要扫帚的声音。 岳筝顿了顿脚步,心中这愧让她无法转回去训斥儿子。可是还有一股火,曲儿怎么就变地如此任性? “不用你管我”,听到儿子这么说,岳筝再也忍不住转回身去。 “曲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岳筝过去揪住了他的小耳朵,却不舍得太用力,只是语气已经硬了很多:“这是奶奶,是长辈,你什么时候学得不尊重长辈?” 曲儿却呜呜哭了起来,把个陆太太心疼地直接过来将曲儿护在怀中。 “孩子还小”,她哄着眼眶道。 岳筝更不好受,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曲儿却推开了陆太太,上前抱住岳筝腰身哭道:“娘,你还打我吧,也不要不要曲儿。曲儿再也不要爹爹了……” 儿子这样的话说出来,岳筝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陆太太倏地回身拿帕子掩了口鼻。这孩子,小时候受太多的苦,只有一个娘,才会这么离不得吧。 要不,她就去求求太妃娘娘? 陆太太又摇头。 岳筝抱着怀中的小身子,这一刻真的又动摇了。 一个至爱的男人,一个是血脉相连的儿子。哪一个痛,她不痛? 一直没在的陆鸿这时走了进来,揪住曲儿的衣领就把他掂了出来。“你这个小不点儿,爹爹对你不好吗?还有爷爷奶奶,还有陆海陆洋墨香墨梅一大堆人都对你不好?只有一个娘,哪有这么多人一起疼你好?”他笑着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题外话------ 谢谢黑娃儿,lzp122316,和lucy8225的月票,好长时间没求过月票,主要是感觉自己再求票也就那个样,而且更新叶不稳定。不过今天西很勤奋,有票的给张票,送鲜花当然更喜欢了。 146 情愿 曲儿还是抽抽噎噎的,他就是想要又疼他又爱他的爹和娘,为什么现在只能要一个?只能要一个,他就要娘。 “男子汉小丈夫,把你娘都气哭了,莫要太不懂事,爹爹教你下棋去。”陆鸿又说道。 曲儿哼了一声。 “你这个小家伙儿”,陆鸿说道,又对岳筝道:“你走吧,明天再来保准儿子就好了。” “好”,岳筝说道:“曲儿,娘去布坊了,你好好听话,不准胡闹脾气。还有,一会娘就让蜂儿来找你玩。” 曲儿低头看着地面不应声。 “那你跟我回去吧”,岳筝说道。 曲儿摇头,陆鸿也忙道:“走吧,本将的话还不相信?明天小家伙儿一准儿活蹦乱跳的。” 岳筝走后,陆鸿便牵着曲儿的小手要去外面走走。 陆太太连忙拦了,担忧道:“孩子还没好利爽,见了风再复了。” 陆鸿笑道:“没事儿,就在咱家院儿里,天好着呢。”说着便拉了儿子的手走了出去。 陆太太忙叫丫头拿过来小斗篷来,喊住陆鸿,直把小曲儿围地严严实实地才不怎么放心地让他们走了。 陆老爷却在这时抱着只雪白小狐狸转过廊子走了过来,看见儿子和孙子的背影就喊道:“陆鸿,你带我孙子哪去呢?” 眼见着自家儿子停都没停,理都没理,陆老爷走到太太身边,却没意料看到太太正抹泪。忙把小狐狸递给身边的小厮,扶住了肩膀问道:“你好好的这是哭啥?” “觉得我儿子苦”,陆太太哽咽地没好气地道。 “他怎么苦了?”陆老爷问。 “你一边儿去”,陆太太被这一问心中更烦闷了,转身就要回屋。 陆老爷也没去跟着孙子去,陪着太太回了房间,未几传出他大嗓门的话:“挑几个好看的,给他送到房里去培养着。” …… 和暖的阳光下,陆鸿牵着儿子的手漫步在石子路上,腰带上一簇洁白的茉莉在阳光下有些耀眼。 “你要带我去哪儿?”曲儿仰头问道。 “有匹马今天生小马驹,领你去看看。”陆鸿则低下头,笑着回道。 曲儿哦了声,恹恹的,随即扯了扯身上的斗篷,说道:“爹爹,不穿斗篷了。” “好”,陆鸿应着,蹲下身把斗篷给小家伙儿解了下来,搭在臂弯上,拉着小家伙儿继续慢悠悠的。 “小马驹怎么生出来?”曲儿问道。 “看见就知道了”,陆鸿笑道:“到时候小马驹养大,给你骑好不好?” 曲儿摇头,“我有彤儿”,却又点头。 陆鸿笑着拨了拨他的脑袋。 不知道之前一直想着要把她握在手中,现在自己只要想到她能一辈子好好的,心中就全是满足。 人心易变,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很快到了后院西南角的马房。 正坐在门口抽着旱烟与身边一个十几岁大的小厮讲着什么的老家员,看到少爷和小少爷的到来连忙迎了上去。 说过两句,陆鸿便一低头带着曲儿进了马房,老家员和小厮随即跟进来。 马房里挂着两盏明黄的油灯。 “还得过一会儿才能开始降生。”老家员跟着说道。 陆鸿点了点头,对曲儿说道:“那咱们在这里等着吧。” 曲儿无异议。 老家员带着小厮把马房里的卫生便又重新打扫了一遍。 很快那匹蜷卧在地上的母马就阵阵嘶鸣起来。 老家员也不打扫卫生了,领着小厮在边上守着。 “她要生了吗?”曲儿问道。 “是啊”,陆鸿说:“咱们也过去看。” 一直到后半下午,小马驹才从母马的肚子里出来。小马驹全身黝黑,很是精神。 看着它很快就站起颤悠悠的小马蹄,踉跄着醉倒似的走了几步。一直不吭声地曲儿这才对陆鸿道:“它真厉害。” 陆鸿道:“你看它,一出生,第一件事便是要学会走,然后再接受母亲的哺乳。学会走,就是它离开母亲,走向大千世界的本能。不论它会在母亲身边待多久,总有一天,都是要走出它自己的海阔天空。” 曲儿认真地听着,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问陆鸿道:“我也是从娘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陆鸿失笑,却是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又来了两个婢女,站在马房门口道:“少爷,小少爷,太太让你们快点回去,洗洗吃点东西吧。小少爷肠胃弱,不能挨饿。” 陆鸿牵起还在看小马驹吃奶的曲儿,说道:“当然了,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从母亲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婢女见两位爷终于肯离开这马房了,均是松了一口气。这都要一天了,从上午进来就不出来了。太太老爷过来叫吃午饭,也没能叫走。 不过听到少爷这话,忍不住脸红,却又抿着嘴想笑。 却听见小少爷又问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疼?” 陆鸿忙抬头看向被紫色霞光铺满了的天空,声音悠缓道:“应该很疼吧,爹也不知道,不过想着一定很疼。” 曲儿然后就专心走路,不再说话了。 陆鸿却又想起了几晚上连续做的梦,梦不到她携着曲儿来金川之前的事。不过,应该真的很疼吧。 那时候,谁会管她呢? 陆鸿再次看向精彩绝伦的天空。 …… 岳筝一睁眼,就看见容成独那张清冷俊逸的面庞。甚至从那清冷如秋潭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初醒朦胧的样子,忙坐起身道:“你不在睡觉,怎么在这里看我?” 容成独优雅起身,往她身边一坐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想你了。” 尽管还是改不掉的清冷,但语调是温柔的。 岳筝无话可接,往外一看竟是天光大亮,不想自己前半夜一直睡不着,睡着了竟沉地睡到这个时候。 她刚拿了衣服要穿,就被已穿戴整齐的男人推到在床上,论不到宽阔却线条整齐优雅彰显着力量美的胸膛紧跟着压了上来。 岳筝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推了推,容成独起开了一些。 他的目光高雅洁尘,却又包含着世上最普遍的东西,*。这目光在她的脸庞上优雅地逡巡,然后他一低头,在她的嘴唇上狠狠地咬了一下子。 “昨天晚上你哭了”,嘴唇很快扯开,容成独说道。 岳筝垂眸,良久道:“有些难过。” 清冷的眸底滑过一丝隐痛,但是容成独什么都没有说,稍停就又低头擒住了她的嘴唇。 欺压碾磨,不留一点余地。他做不来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就算爱她,让她这么为难也是忍心的。 很快就好了。 不留缝隙的吻中,他模模糊糊地说道。 他的修长的大手灵活地打开五指,将她无意识中握住的手撑开,紧紧地十指相扣。 岳筝很快就被他吻得呼吸不稳颈间生汗,她与他相扣的手用了力道,示意停止。容成独却把她压得更紧,有力的腿也紧紧贴住她的。 岳筝一下子就有些昏昏,无力回应他的挑弄。 容成独闷笑一声,将嘴唇移到了她的脖颈间,吮食已经汇聚而成的一道汗珠,淡淡的咸却又有点甜。 他舍不得将唇舌移开,她得了自由的嘴唇却只是溢出轻弱的呻吟。 容成独只觉得浑身一僵,已被点燃的欲火迅速蔓延。他很快便果断地松开她的一只手,掩着她微微拱起的腰身往下探。 岳筝只觉脑门一懵,触电般地颤抖起来,这阵颤抖过后,却又是满眼的清明。 天大亮了,他的那一大串婢女呢? 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他却闷声而笑。 岳筝感觉到了他的胸膛中的震耸,脸上又红又热。“你快起来”,她说道,声音中却很没有底气。 “刚才你怎么了?”容成独依言撑起右臂,侧起身来,看着身下的女人,这么故意地调笑地问道。 岳筝被他一问又有些发蒙,遂道:“我也不知道。” 闻此,容成独一点没有形象地笑了起来,笑得岳筝脸色再次又红又热,她忍不住并紧了双腿,很丢人! “傻筝筝”,他说道,满眼地宠溺,“那是你需要我了。” “容成独”,岳筝连忙开口。 容成独笑着挑眉,眼中哪还有一丝清冷,全是火焰。只是没等他有什么动作,门外有婢女道:“启禀王爷,太妃娘娘请您和岳姑娘一起用早餐。” 容成独微侧头,火焰退却成了清寒。他起身,伸手拉着岳筝坐起来,却不忘在她耳边道:“筝筝,你欠我很多次了。” 岳筝将他推开。 本意赶快梳洗过不能让太妃娘娘多等,容成独却又将她按在妆镜台前,说他看了一早上看出一个问题,她的眉毛很杂,需要修一修。 然后他一招手,碧瓦就端了一盘银质修眉工具。 岳筝扭头不要,却被他一伸手扶住了脖子。“不听话,我就在这些人面前把你亲地软烂如泥。”他随即在她耳边低沉邪魅道。 岳筝忍不住要瞪眼,他这两天怎么又无赖了这么多。说话较之先前,更是无所避忌。岳筝真是要怀疑,是不是吃那串槐花吃的了。 当下也只好闭眼端坐,任他将十八班工具用到自己的眉毛上。 “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出我的眉毛杂乱?”岳筝问道。 “别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呵斥,清淡的气息打在她的眼睫毛上。 岳筝闭嘴,却感到他的嘴唇在眼皮上擦了擦,很刻意,忍不住睁眼瞪他。 “不让你说话你还敢乱动?”容成独挑眉说道:“歪了。” 两刻钟之后,容成独才把歪了的眉毛修地比较对称。 然而到了太妃那里,却也并没有受到她什么责难。 不过也没有看到太妃有什么特别好的脸色,但是岳筝却觉得,自己在太妃眼里比之往常顺眼多了。 岳筝也觉得心中轻松了一层,走的时候留下了两瓶养心补气的调和蜂蜜,并交代了孙嬷嬷如果太妃吃了觉着好的话,以后尽管遣人去给他要。 她想太妃前日大悲之后又是大喜,于身体定是不好的。且前世太妃去世又那么早,说不定还有什么隐疾。 虽然太妃这一世对她不假辞色的时候多,但总归是很好的。以前是过问太多显得冒失,日后不防问问王祥。 …… 容成独斜倚漫坐,将手中的蜜蜡封口的黄色信封正反看过,就放到了婢女端来的错丝银盆中的蓝色火苗中。 火苗将明黄的封皮一点点吞噬,露出一角坚硬难燃的银蓝奏折。 金鳞远远地半跪回话,“送到皇宫之前就被派去的人拦了下来。” 容成独点了点头,满意道:“很好,有赏。” 若奏折递到皇兄手中,陆鸿不走也得走了。那样的话,他们之间又得起波澜。现在就暂时容他吧,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王爷,属下可以讨自己想要的赏吗?”金鳞这时问道。 问话一出,室内尽是压迫之气。只是却又很快消散了,容成独随意地抚了抚袖口,清冷道:“说。” “属下想去岳姑娘的布坊做事。”金鳞低头,说道。 “哦?”容成独挑眉,前此绝无地打趣:“你倒不如直接求本王予你和桃坞赐婚。” 金鳞一窘,说道:“属下想凭自己的能力。” “准了”,片刻,容成独手一挥道。 “多谢王爷”,金鳞马上振奋地抱拳。 容成独起身,珍珠灰缓缓溢彩,他说道:“去染坊看一看。” 她不是想要半蓝吗? “我家三儿用功勤勉,为了请教问题不管风霜雪雨地亲到先生门庭,你咋知道我们三儿没前途?” 还未走近染坊,就听到隔壁的妇人争吵之声。 容成独行云流水的身形微微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这时另一道声音接上:“再用功能怎么样?身为奴才可是连贡院大门都进不了,还有什么前途?说一说也不让说了。” “人分三六九等,奴才当然就分,宰相门前还七品官的,可是那宰相见了我家主妇都得弯身见礼。别人家的考不得,我们三儿就考得,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们三儿这次榜上没名老娘跟你姓。” “瞧你那嘚瑟样,还宰相行礼,大白天地做什么美梦?我怕跟你赌啊?你家那三儿子若是能种了举,你叫我干吗我绝没二话。” “那好,李家的你记着,到时我让你吃狗屎。” 进了染坊,还能听见两个妇人的争吵,以及夹杂的一些起哄的声音。 金鳞低头装聋。这些市坊中的人,可真是喜欢口角。 正想着,后面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骂骂咧咧地声音。 金鳞回头,见是上次过来染坊见到的那妇人,便咳了一声示意住口。 种夫人正满腹火气呢,听到咳声又要发火,抬眼就看见那飘逸如仙的优雅地步向染房的身影,当下真是又惊又喜又震撼。 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再看看穿戴是否整齐,就要过去见礼,却被那侍卫抬剑拦住了。 金鳞想她是已知道了王爷身份,便低声道:“一切如常即可,主子只是过来看看。” 种夫人点头,喜上眉梢。想了想告了一声,便去准备茶点了。 染坊这段时间都忙地抹不开脚,大门口车辆停停走走的,来来往往全是过来拉布的。 容成独只在高热的染房中看了一圈,就带着金鳞从侧门走了。 种夫人端着茶点赶到染房时,却发现人已经走了。不禁跌脚埋怨老头子没眼色,不留王爷多待一会儿。 好歹喝一杯茶,她也有机会絮叨絮叨她那三儿啊。 种举不禁斥道:“没脑子,你这茶点王爷会用吗?三儿那是不用操心,板上钉钉。王爷对夫人这边的事上心着呢,夫人身后没有娘家倚仗,王爷定是要给夫人培植一些势力的。” 他可是早就看出来了。 种夫人一听,心里稳了些。这时染工们都叫饿了,要吃茶点。种夫人笑骂了一声,放下这些又出去再准备些。 金鳞这两天忙这忙那,那天晚上的混乱之后还没见过桃坞呢。这时随着王爷出来,就猜想王爷会不会去布坊看看。 毕竟如今布坊生意热闹,岳姑娘也是很有可能在那里的。 容成独翻身上马,直去的方向就是采布坊。 金鳞心中暗乐。 如今容成独去了怪病,容颜去了苍白,显出健康的血色,飘逸清冷少了,更加像人了。打马走在街上,让人不敢直视却又不敢不视。 马蹄哒哒中,容成独怀中落了几束丹桂。 他顺着方向看去,见到一家临街二层小楼的窗边倚了位娇俏少女,正看着他抿唇轻笑。容成独忍不住勾起唇角,一丝笑清冷绝世。 他将绣衫一抖,丹桂便落到马蹄下,随着马儿越过,碾碎了艳丽的花瓣。 金鳞连忙打马跟上,摇头报以同情。 窗边的少女却看着被碾碎的花瓣,摇摇泪珠玉落。 容成独推门而入时,岳筝正在看账本,缓慢却已算是熟练地打着算盘。 他一开门,带进了外面女人们询问的声音:“桃坞,那是谁啊?也是过来买布的客商吗?” “就是桃坞,你别只是笑啊。说一说。” “哎,这小伙子也很精神啊。你叫什么啊?” 这是问金鳞了,门关上,声音变得模糊不清。 岳筝忍不住笑,现在铺子里待待才算知道,金川的妇女们,都很喜欢打听好看男人。 容成独径直走过来,撑住桌角在她唇边一吻。 “你从哪里过来的?”岳筝看着他问道。 “染坊”,容成独说。 “你去那里做什么?”岳筝问道,又轻轻嗅了嗅道:“我怎么还问着你身上有股丹桂花的味道啊?” 容成独挑眉而笑,坐在了她的对面道:“原来筝筝不仅身子敏感,连鼻子也很敏感。” 岳筝听他这么说就想起早上的事,气得拿算盘打他。 “都是一些无聊的女人”,容成独抬手接住了算盘,如此说道。 “那你怎么办了?不会把花带回来了吧?”岳筝酸酸地质问道。 “扔了”,容成独笑,接着说:“你既然如此喜欢花,日后就把咱们住的地方都种上花,一年四季不停地开。” “你当是在异园啊”,岳筝随口道,却又敛了神色。自那日出来,他就一个字都没问过,自己想要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说,便也没再提。 “我自有办法”,容成独似乎心情很愉快,说着话眉角笑意也飞扬开来。 “还是等等再说吧,再熏着你。”岳筝松快一些,忍不住打趣道。 “本王渴了,沏杯香茗来。”容成独整衣命令道。 “你才是爱逞能。” 岳筝笑道。 …… 越是临近丝纱品鉴大会,岳筝反而越是不出门了。她在王府待了两天,搬回来以后,各门贵女上门络绎不绝。 她们一般都是打着向她请教刺绣技艺而来,但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在容成独跟前露露脸,或者一个说不定就被他看上了。 王爷娶了王妃,那么收进其他新人的时间还会远吗?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虽然她们也很看不上这个王爷公布的要娶为王妃的女子,但是谁让王爷现在很看得上呢。 “这种事,你烦也没用,关键还得王爷表态。”再晴一大早就抱着女儿过来看她,至于儿子就扔在家里等他爹办完事照看。 岳筝一边切水果丁,一边暗想他会怎么表态?直接跟那些漂亮女孩子们说只会娶她一个,估计他不会做这么丢面子的事吧。 “他这个人,不在意的向来都是那样清清冷冷任你误会到天尽头也不会解释的。”将最后一块芒果丁扔在白瓷盘中,岳筝淡淡地说道。 一旁侍立的于兰就要端走到厨房去磨,岳筝现在很闲,而且磨果汁这种事又是她喜欢的,所以便对于兰道:“去厨房把小石磨搬过来,我自己磨吧。” 于兰应了声是,就脚步轻盈地出了门。 再晴笑道:“于兰她们几个不愧是经过孙嬷嬷亲自教导的,说不出来多特别,但看着就一股子舒服劲儿。” 于兰、于翠、于屏三个丫头是十几天前,岳筝去了刘婆子那里一趟带过来的。太妃不知怎么知道了,便让孙嬷嬷领了过去,教导了十天才给她送了过来,就这每天下午三个丫头也都要过去学一个时辰。 岳筝见她们不仅聪明,更难得的是懂进退,所以心里就不太想把她们囿于王府,也有打算让待布坊再发展几个月就让她们去店里。 至于她的身边,到不需要步步都跟着一个丫头的。 对于再晴的话,岳筝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说。 于翠这时掀了珠帘进来,一礼禀道:“奶奶,刘、于、郑家三位小姐来访。” 岳筝一听就头大,却还是说道:“请吧”。 “每天都是这样,辰时一出就来这么些人,今天这家,明天那家,说来说去也都是那几件事。”岳筝叹了口气道。 “你别让王爷过来,这些人很快就消停了。”再晴一边逗着怀中女儿,一边打趣道。 已经五六天都不让他白天过来了,岳筝暗想。 于兰这时与于屏抬着小石磨过来,岳筝便吩咐道:“你们把这些芒果磨成汁,给太妃娘娘送两杯过去。还有些草莓和苹果,也一起切成丁磨了吧。给我和姐姐剩出一杯,再让人给陆府送去些,剩下的你们自己用。” “对了,把那荔枝、葡萄给曲儿也带过去。” 再晴先前看见那些苹果、草莓、芒果就够惊讶的了,这时又是荔枝、葡萄的,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妹妹啊,这么些不重样的水果,你都哪里弄来的?还都这么新鲜。” 岳筝咧嘴一笑,心情极好道:“也不知道他都从哪里弄来的。” 她这好心情是因为以后可以很随意地吃水果,拿水果送人,人不论问什么,她都拿容成独做挡箭牌。相信根本没有人敢去质疑他。 而再晴看着就不同了,觉得妹妹这是因王爷的宠爱而欣喜。想想也确实够宠爱的,这么些稀奇的东西都能找来。 “看到王爷对你这么好,姐姐也放心了。”再晴笑道:“妹妹快去待客吧,我就和我家心儿在这里等着喝新鲜果汁呢。” 岳筝本意是让再晴和她一起去应付那些如花美眷的,不过看了看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咿咿呀呀的小外甥女儿,忍不住笑了道:“那好吧,不过姐姐,你也太偏心了,下次来的时候定要带着咸儿。” “那小子就跟他爹亲”,再晴佯怒道。 也不能让人家等得太久了,岳筝笑了笑便出去了。 再晴看着她的背影,舒了一口气。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还真是给她吓死了。不过现在都好了,除了小曲儿……转眼看到于兰和于屏磨果汁,看着挺有趣的,再晴便把孩子给了旁边的奶妈,也要过去试试。 再说岳筝,刚到厅室,就有一个娇弱的姑娘上前来拿着绣绷问她这次绣的怎么样。 这是刘家的二小姐,倒是极少数的真的喜欢刺绣的姑娘。最感兴趣的,就是能将动物绒毛绣出的甏毛绣。 昨天傍晚的时候,这位小姐还不嫌麻烦地过来请教一个绣针走向问题。岳筝见她真的喜欢,便也一点不藏私,能教的都教。 刘二小姐本就有很强的刺绣底子,又对这些新的针法这么感兴趣,岳筝看她绣的这幅花猫已经极好,笑赞道:“绣的很不错,不过层次有些厚了。” 刘二小姐也将绣图看了一眼,轻声道:“我总觉得我绣出来这猫显得笨笨的,原来是这个问题。” “这也不算问题,只是还不熟练而已。”岳筝说道:“你这刺绣昨天还只是个大概,今天就绣好了,不会是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吧?” 刘二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听了您的指点,我就一直想看看绣出来是个什么样子,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索性就绣了一夜。” 岳筝好笑,人家这才是真的爱爱刺绣,想了想,就让人拿来针教几种针法给她。 刘二小姐学得认真,旁边郑小姐却只是偶尔看上一眼,双眼更多的时候,是瞟向门口。 手中的帕子也在不觉中搅来搅去的,她过来这里,也只前两次见到王爷,这都一连好几天了,却不再见。 她又看向那里指点刘二小姐针法的女人,忍不住露出鄙视厌恶的眼光。定是她故意不让王爷过来的,不就是那天王爷也与她们说了几句话吗? 小家院出来的女人就是行事不大方,不过一个月她就要嫁到王府,以后少不了为王爷准备侍妾的,不过就这小肚鸡肠的样子,定是不敢让她们贵女进门的。 若不是王爷就看上了她这样的,谁会看她一眼? 郑小姐越想越生气,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于沁香随意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的嘲笑挡也挡不住。都是一群傻女人,不过傻才好呢。为了日后大家都能有进王府的机会,待会儿还能不帮她说话。 阳光渐渐热烈,贵女们也来了一厅堂。 虽然说话声都不大,但岳筝还是觉得吵吵嚷嚷地。容成独说,以后少不了这种茶会,她现在试试手也好。 可岳筝看着这些最大不过十七岁的女孩子们,总有一种在哄小孩子的感觉。 不过再偶然想到,这些小姑娘,眼睛盯得都是容成独,心中就忍不住哽哽的。这要以后嫁给了他,再领着他后院儿里的这么一群,永远年青的一群,岳筝顿时升起一种恐惧的感觉。 口头上说只娶她一个,太不可靠,但就是写个契约,心变了照样不可靠。 虽然明知他对她的心,可看着这些如花般娇嫩的面庞,岳筝就不能不多想。 正瞎想,也不知某家的美貌小姐拿了一瓶胭脂要与她分享。现在容成独怪病得治,基本上没有人不知道了。 所以现在这些小姐们,个个儿都是异香扑鼻的。 胭脂粉红莹润,还有一股好闻的清香。岳筝轻嗅,忍不住看向了一旁从进来就默不作声的于沁香。 这个女子,也挺不容易的。为容成独牺牲的也很多,现在这些女子们,话里刺她的不少。 岳筝并不怎么感兴趣地放下了那胭脂,正要说累了让这些女孩子们自便。就见小文喜孜孜地进来了,到了她身边便轻声道:“奶奶,小少爷今儿休息,刚去店里了,奴婢看他是想见您了,就给领了来。” 岳筝正要问她怎么回来了呢,听此便跟这些从小文一进来就注意着的贵女们告辞,说有事不便相陪。 只是不少人都没怎么听清小文的话,又见这主仆如此高兴,都以为是王爷过来了,一时都不自觉地整理花钿。 同时也都说道:“夫人家中是来了客么?” 竟是都不想放岳筝走了,岳筝哪里不明白这些人是误会,心中又急着想去看看主动来找她的儿子,虽然她时常会去书院看儿子,可儿子理她的次数实是少之又少。 陆鸿还说儿子已经没事了,不怨她了,连话都不跟她说,能叫没事吗? “小文,于翠,送客。”岳筝急着出去,这些女人们又蘑蘑菇菇的,便如此吩咐了。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见一身玉红典雅的于沁香挡在她面前跪下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静悄悄的。 岳筝的询问声便很清晰:“于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小文,快扶于小姐起来。” 于沁香拒绝搀扶,颔首向地面对她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请岳姑娘准许沁香入王府伺候王爷,为奴为婢,小女皆是欣然。岳姑娘你就可怜我一片深情,让我进去王府吧,就算每天只能见王爷一面,沁香也甘之如饴。否则,沁香只有青灯古佛为伴了。” 于沁香说道,音色哽咽,滴滴晶莹的泪珠砸到了地面上。 岳筝脸色变幻,刚刚觉得她不容易,现在同样觉得她不容易,但是现在却是满心的不耐。这一番话说的,她不同意,成了什么? 一个情深如海的女子,甘愿为奴为婢,不能为奴为婢,情愿青灯古佛。 上一辈子岳筝敬佩她,但现在却随着不耐而升起厌恶。 情深不渝,确实至情至性。可有这么纠缠不休的吗? 岳筝看着她,并不说话。 其他贵女们面面相觑,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 “您就可怜于小姐一片情吧。” “于小姐这样至情之人,不会跟您争夺什么的。” 下面的声音吵吵嚷嚷。 小文也气得双眼圆睁,“你们说的好听,日后愿意给自己的相公也找个这样至情的人放在身边吗?” 说话声渐消。 岳筝淡然一笑道:“于小姐怕是求错人了,一来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二来就算我真是王妃……” “这位小姐想要青灯古佛,如此便宜”,容成独清冷无情的声音由外而近,说道:“本王即可派人送你去城郊庵庙。”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也进入室内。一袭珍珠灰,简单流裁,清逸淡雅。 人息一窒,室内静地落根针都能听见。 “你怎么来了?”岳筝走过去问道。 容成独握住了她的手,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还有哪位小姐情愿去常伴青灯古佛的?” 所有人都将脑袋低了低,呼吸都屏住了。能进入王府固然是最期望的,可是绝不想青灯古佛凄凉一生。 于沁香已是泪流满颊,她上前,想要抓住容成独的衫摆,却被他后退侧开。 清冷的目光打在她的身上,容成独对此女已经起了杀意。这些倾慕之人,于他来讲不过是毫不相干的东西,有时虽被惊扰,但也从未起过杀意。 就像那个竹恋,若非她曾在他死的时候想要筝筝的命,他真的会放过她让她换个地方施展她那些才华。 而现在,这个女人,先构言毁她名声,今又构事逼她,虽杀不惜。 “王爷,沁香到底哪里不好?”抬眸看见他眼中的清冷无情,于沁香忍不住大哭。 “拖出去,送到城郊庵庙。”容成独清冷地下了命令,便转身离开。 “各位小姐,请回吧。”小文看了眼那些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的女孩子们,扬声说道。 对于哭个不住的于小姐,她也只是看了一眼。这些女人就喜欢耍心眼争啊争的,可就看不明白在王爷这里你啥心眼都没用吗? “日后这些人,不必再见。”出了厅堂,容成独说道。 “还不都是你惹的?”岳筝没好气道,然后推了推他:“你回府吧。” 曲儿来了,这时看见他定是极不喜欢的。还是缓着来。 容成独当然知道是小娃过来了,想起她每次看过小娃回来,都闷闷好长时间,心中就不放心。怕她闷的次数多了,便又要带那小娃离开。 可现在容成独更是投鼠忌器,终是什么都没说,将她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子才走了。 岳筝回到房间,曲儿正坐在那里喝果汁,再晴问什么,都乖乖地回答。 只是看到她进来,就闷头不再说话。 蜂儿这时也嗡嗡地飞了过来,一直叫嚷:“我这些日子天天陪着小主人,费心劳力啊,主人,你让我回去洗个澡吧,海棠浴啊。” 岳筝挥了挥在面前绕来绕去的蜂儿,走了过去,将儿子在怀中搂了搂,问道:“你又让蜂儿蜇人了?” 蜂王最嫌人臭,蛰过人都要洗所谓海棠浴。而岳筝这么问,那是因为小家伙已经有好几次这样让蜂儿蜇人了。 虽然蜂儿没有什么毒,但岳筝还是让人给那几家孩子送了蜂蜜过去涂。 现在的曲儿,简直是书院一霸了。 不说陆鸿那个爹,但就蜂儿在身边,就没人敢惹他。 岳筝有些发愁。 曲儿摇了摇头,说道:“昨天下学时,遇到恶霸欺负大姑娘,所以就让蜂儿过去蛰他们教训一下。” 虽然还是那么不近不疏,不过岳筝却感觉到儿子对她的态度上的变化。 一直没有说话的再晴噗嗤一笑,“你家这蜜蜂倒是挺厉害的,还能英雄救美。” 蜂儿那边听见嗡嗡着就不依了。 岳筝不理蜂儿,倒是发自心底的笑了笑。 儿子再皮,再霸,秉性的善良是没变的。 再晴又问道:“刚才听着厅堂那边乱嚷嚷的,还有隐隐的哭声,出了什么事了。” 儿子在座,岳筝不想说,便道:“还不就是那些事。” 曲儿放下果汁,拿起一个深红的荔枝剥了起来,边剥边道:“她们觉得我娘嫁给王爷不配,所以一直都觉得能够比我娘强。” 再晴与岳筝都是一怔,对视了一眼,又都禁不住好笑。 “你这个小鬼头”,再晴笑道,又高兴地一拍手道:“妹妹,你家曲儿这么厉害通透,不如给我家心儿做丈夫吧。” “来来,曲儿,你瞧瞧你心儿妹妹可不可爱?”说着,再晴就拉着曲儿去看已经被奶妈哄得睡着的心儿。 曲儿跟过去,不做声地看着。 岳筝也觉得再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又觉得儿子还小,到时候万一又喜上了别的女子呢?娶妻可是一辈子的事,她不想让儿子再在这件事上受委屈。 便笑道:“姐姐这个主意当然很好,不过现在孩子还小呢,懂事了再谈不防,哪有你这么心急的?” “是啊,你不用急”,再晴撇嘴道:“曲儿这么优秀的孩子,到时候多的是女孩子喜欢。” 不过接下来,也就换了话题。再晴看出岳筝的拒绝之意,自家的女儿也是金贵的,因此也就不再多说了。 心儿醒来之后,曲儿倒是掂着一串荔枝逗了她好一会儿。 妹妹,妹妹。 岳筝听着儿子的话,心酸却又有点想笑。看那样子,想要个小妹妹倒是真的。 再晴在岳筝这里用过午饭,家中仆人赶来报说二少爷一直哭闹不止,张目急得让她快回去呢,当时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岳筝本来不想儿子回去的,只是天色才晚些,陆老爷就驾着车过来接了,而曲儿也摇头不在这里待,抱着他的那只毛色驳杂的小狐狸就上车走了。 岳筝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才在小文的劝说中回去了。 容成独的人把于沁香送到了城郊最大的一间庵庙,于家人得知之后,并没有再到岳筝跟前,于大人和于太太只是去了太妃跟前苦苦哀求。 太妃终是不忍跟容成独提了提,叹口气道:“她一个女孩子,任其嫁出去也就是了,何苦非要逼她出嫁?这样一来,岳筝倒也落个不好的名声。” 容成独正看一本野志,听此漫不经心地回道:“那是她自己要出家的,跟筝筝有什么关系?” “我话放这儿了,这人你愿不愿意放我也不管”,太妃说道,然后扶着孙嬷嬷就走了。 容成独仍是看书,直待翻过一页,才叫了来人。 金风进来。 容成独道:“告诉主持师太,那女人若要回府就让她回,不过告诉于理政,让他把女儿嫁的远远地。” 金风领命退去。 147 品鉴 雅间里岳筝临窗而坐,看着远处品鉴大会上的场景,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略微椭圆的红漆木桌,旁边坐着一身正装的容成独。 今天是品鉴大会的最后一天,由昨日而脱出的十家绣坊绣庄的绣品,要在今天结合前几天的丝纱品鉴结果评出上上、上中、上下三品。 岳筝一直没有出面,都是由桃坞和小文代替的。可是今天最后一天,她就憋不住想过来看看。 除了露面,容成独没有不允的。 看着窗边满眼笑意地看着下面场景的女人,容成独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嫁给他之后,这种重大场合她出席就更要慎重了。 不过,私下里倒是可以带着她四处多走走。 目光扫过她挂着丁香花的耳坠,向上是莹白的耳朵,往下是掩盖在淡蓝衣领下的柔嫩脖颈。容成独忍不住喉结微动,些微失态。 这些天,不论是把她压在身下吃,还是抱着吃,深入一点,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安甚至有些恐惧。可他却不动了,反正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再好好品尝正餐吧,平常时候,吃点小菜便罢。 不过有时候*上来,也确实让他心中难忍。 清冷的目光此时已腾起了小小的火苗,容成独侧目一视,旁边侍立的金风与金跃立即秉剑无声后退。 关门声响起,容成独才站起身来,优雅从容,甚至不疾不徐地掸了掸衣衫。 他走到窗边,她却并未注意到他。 容成独清冷皱眉,垂眸下望,只见十几丈外的平台上,各家绣坊代表人和遮着红绸的绣品均以列台。 十家绣坊是按姓名笔画排序,从左至右一一设了座位的。 彩秀坊位第七,两个丫头一座一站。 这时第一家,是天上云绣的,已揭了红绸,台上台下均发出赞叹之声。 各色牡丹在阳光下争耀,的确当的国色天香。 容成独给了肯定的想法。 揭了红绸,就该由力士抬到评委台前,由那些金川请来各地绣界圣老进行品鉴。力士还未刚刚抬起,就翩然飞来两只耀目的蝴蝶,绕着那绣图蹁跹一阵,两个力士见这景,也不敢走了。 坐在台左的唐文出声道:“两位壮士,尽行误停。” 此言一出,台下有座的齐鸣明显气得砸了砸桌子。这个唐文,停下来,引得那蝴蝶停下来得为他们这幅绣品加多少分啊? 两个力士也有这般想法,只是看人家都不让停,他们也没必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绣屏刚一晃动,两只蝴蝶就受惊似地飞远了一些。 离这么远,岳筝都能看见齐鸣气得面目发青。 再看唐文,还是一脸镇静,不过侧后站的齐若兰也是紧张地双手交握。 岳筝笑着摇了摇,虽然现在不甚在意莫家的人事,看见了心里还是觉得好笑的。 容成独回眸看见她脸上的笑意,眸中也不禁流露出宠溺。也不再看那台下,侧身长臂伸过,就圈她在身前,低头擒住了眼前晃动的丁香花耳坠。 而就在这时台上,两只蝴蝶只飞远一瞬,又翩跹而下,这次稳稳停在了其上最艳丽的那朵牡丹。 台下哗然一片。 岳筝只觉得浑身一麻,这才注意到身边作怪的男人。 下面齐鸣笑得都看不见眼了,齐若兰也露出了笑脸,还低头对唐文说了句什么。 唐文到底是不简单的,经他之手的牡丹竟能引来蝴蝶。 而那两只蝴蝶直到绣屏停在评委面前,仍在缓缓翕动翅膀。 几位绣界圣老,连同旁边的官员,均是相对而笑,点头称赞着什么。 岳筝刚才虽有震惊,但对自己的玲珑望月却是有着十足的信心的。就怕桃坞和小文慌了神,看过去,却发现两个丫头表现很好。 桃坞甚至还笑着向对面的唐文致意。不过小文却有些紧张的样子。两个丫头都是知道她与唐文那一纸赌约的,虽然输了唐文不定敢来赶她,但是丢面子是肯定的。 岳筝正沉思间,后颈传来一阵麻痒,直沿脊椎而下。只觉得腿窝发软,她忍不住嗯了一声。 然后便听到他沉闷的嘲笑的声音,而那温热的唇舌,在颈间的吮吸也更加用力了。岳筝掐了掐手心,后肘捣了过去。 “容成独,在外面呢。”她说道。 容成独却并没有怎么理会,大手已经在下面攀上了她的大腿。 岳筝气地转过身,看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男人道:“去旁边喝你的茶,不要打扰我。” “你看你的”,他说道:“我就在后面亲一亲。” “你这样,我还怎么看啊?再有,被外人看到了怎么办?”岳筝有些难堪地说道。 容成独挑眉,慵懒而又魅力无边地一笑,嗓音魅惑道:“筝筝,放心,就算有人看见,那他也只有装作没看见。况且,这里这么高,看不见的。” “你,容成……唔”,话没说完,就被他盖住了嘴唇。 再一转一推,岳筝就被他一臂搂着压在了墙上。 轻慢而又蔓延的吻很快就让岳筝也有些沉醉。 看到她迷迷然的眼神,容成独眸光蓦然变得暗沉。那*就如排山倒海,本来只是想亲两下就算的,现在他却全心冲动着就这样要了她。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一片明色,窗旁墙边的一个吻点燃了滔滔欲火。 本来按着她的肩膀的修长的大手已经顺着肩膀,越过软峰,下至纤腰绸带处。 食指穿过绸带向下一按,拇指往上一提,就要扯下腰带,但却又停住了。容成独暗自压下内心的邪火,吻悄然变得宠溺缠绵。 未几,他停下,唇舌移到旁边,烙下一个湿吻,很明显很明显地嘲笑道:“筝筝,你去看看到哪家了?” 理智回笼的岳筝狠狠地将他一把推开。 而容成独的手还未从她的腰带间撤离,这一退,便勾散了腰带。岳筝连忙伸手捂住,同时脸色爆红。 实在是,刚才她,并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动作,甚至,还想伸手助他将腰带解开。 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就跟那天早晨被他摸了那里感觉一样,岳筝当时差点就要伸手帮他了。 她一边慌乱地系着腰带,一边想起刚才的那种冲动,脸色红艳半点未减。 见她这样一幅慌张的羞怯的模样,容成独心中邪火再起。不过他明白,依着她这性子,就算一时晕了,清醒后,绝对会秋后算账的。 所以容成独也只是上前按住了系绸带的纤手,同时在她耳边笑问道:“筝筝,你怎么了,嗯?” 岳筝看他一眼也不敢,忙说道:“别闹了别闹了,就要到我的玲珑望月了。” 说着就向窗边而去。 不过看着窗外,岳筝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他说,那天,是她需要他了。现在,她又需要他了。 怎么能这么丢人? 岳筝连忙捂脸,只觉手背凉凉的,扯开一条缝,见是容成独递了凉水浸过的帕子过来。 “敷一敷吧,烧坏了我会很心疼的。”容成独说道,全是戏谑。 岳筝真想把他手中的帕子扔出去,却还是忍不过这丢人的火烧,一把拽了过来,在脸上左右贴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好些。 容成独此时也临窗而立,看着下面说道:“才到第四家,到你的还早呢,过去饮些茶吧。” 岳筝转头看了他一眼,妙年洁白,面如冠玉,眸若深潭,清冷傲然,怎么看怎么动人心魄。只是……“你这个厚脸皮”,她气道。 容成独飒然轻笑,他说道:“筝筝,这种事,咱们两个如果都是薄脸皮可怎么做呢?” “你,走开”,听他这嘲笑的语气,气得岳筝甩手就将帕子扔到他的身上。 扔脸上? 岳筝不承认舍不得。 容成独挑眉,女人就爱恼羞成怒!他随手将帕子往脸盆处一扔,恰搭在盆子沿上,手一拉就抚这她的肩膀往下看。 齐家第一家就把品鉴大会推出一个*,因此一直到第五家的双凤才算是出了件可与齐家相比称的绣品。 齐鸣大致扫了几眼,便已断定这件绣品就算能够与他们的国色天香比称,却也是落后一筹的,看了眼最后一位的鲁家绣庄,不免有些踌躇满志。 不过,目光扫过彩秀坊时,又有些没底。 十几天前,金川王婚讯一公布,谁不知道王爷要娶曾经的那位心上人岳姑娘为妻。 或许仍有人不知这岳姑娘为何许人,他还能不知道吗?金川府上面的一些官员,能不知道吗? 所以就算那女人没有绣技,恐怕也会夺得上上的。 到那时,他们得上中不说,还有唐文,必定会走的。 这人又傲又阴,当初知道鲁家百年朝凤出了事,就直接找到他给熊了一顿。并不是反对他使阴招,而是他唐文都倾计出手了,他还使阴招就是不卖他面子。 这什么意思,明明白白的就是,他唐文一出手,那就是无往不利。 而他要的是,万无一失的无往不利。就算鲁家没出什么巧夺天工之绣,他还打算出手呢。 只是这女人这边,他却是再不敢动了。 不过到时候,得上中也不错,人家是金川王即将迎娶的王妃嘛,谁还敢不卖个面子? 齐鸣想到此,脸上又露出了点笑意。 ------题外话------ 二更一下,快写没了。 148 闲谈 只是想到唐文当初那个赌约,心中不喜起来。到时若实在留不住唐文,兰儿接手也不错,反正她已把唐文的针法学的差不多了,自己还不用受气了呢。 齐鸣这边自我安慰着,那边已经品评到了第六家。 第六家的是山水云烟,也算不错,不过比起第五家的还是差些。 这些明显差出些东西的,都品评的很快。 马上就是彩秀坊。 “彩秀坊的玲珑望月”,台上一人念到。 小文上前除了绸布。 正面对着台上背面对着台下。 齐鸣坐起身子看了看,只见一个身着青纱的女子侧影,倚窗而望,虽然绣得很是精工,夜色也很美妙。 但就是太精工了,缺少了他们国色天香的大气。 齐鸣放心地坐在了椅子上。这幅双面绣,绣得还是很出色的! 不过,看那装裱外框,还真是有钱。 台上绣界圣老,坐镇的官员,见到这临窗望月的女子时,都是微微点了点头。 除了张目,另外两个官员都暗自想道,这望月的女子长得却是美貌。 小文见这反应没有天上云绣的大,心中暗急,就要转动绣屏让这群笨人看看奶奶的神技,但是被桃坞喊住了。 小文看了眼走过来的力士,便觉自己心急了,微微一笑就回转来。 两个力士抬起绣屏便往评委台而去,随着走动,带起一阵风,绣屏微微转动,那倚窗而望的女子便如活了一般。 因绣屏比照人身,看着就好像那女子在月色下转圈轻舞。 台上台下皆是静默。 岳筝自豪一笑。这时有微风过,绣屏转动的速度加快了些。 绣中女子看着好像连衣衫都飘动了起来。 “这是怎么绣成的啊?” “正面反面原来是不一样的。” “真是巧夺天工啊!” 台上的评委连同几个官员都震惊的站了起来。 这还真是神品! 张目反应倒没怎么过激,毕竟见过敬弟那里的双面全异绣百鸟朝凤。不过筝妹的这个还是让他有些惊讶的,的确是巧思。 “神技,神技”,一位绣界圣老连声赞道。 同时走了出来,直到小文与桃坞跟前,问道:“这绣品,敢是两位绣娘绣出的吗?” 小文连忙摆手,笑道:“我们可不会绣,这是我家奶奶的绣的。” “那敢问夫人何在?”老者又问道,同时解释:“老夫见过的绣品多不可数,可从未见到过能与玲珑望月媲美者。想亲自见一见这位绣娘夫人。” 老者正说着,被人拉了拉衣衫,回头一看,竟是主家张大人。 “张大人可是有事?”老者问道。 张目将这老者拉回席位,同时低声道:“刑老,这绣品的绣者,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张目还未说完,老者就打断道:“怎么,这绣娘虽是神技,但也不是见不得之人吧?” 知这人一副急性子,张目也不在意,只是笑道:“只怕现在还真是见不得,不过半月,她就要嫁入金川王府了,你说是你我这等能随便见的吗?” 老者瞪眼,顿了好久才道:“那这还真不行。” 张目笑着入了座。 剩下的而家并不能越过前面的,众人也都兴趣缺缺。 只是到了鲁家的绣品被揭开,场下场下轰然一片,虽然之前知道鲁家要拿参赛的,是被毁的一幅,这时见了这惨不忍睹的绣品,还是忍不住轰然了。 一个时辰过,毫无疑问地是彩秀坊夺冠。 珍珠丝、抹霞纱、玲珑望月,从此占据了金川丝纱绣的最高峰。 天上云绣夺得上中,齐鸣虽然被鲁敬爆出了证据,但他这人一张嘴向来白能说成黑,况且商场本就狡诈诡谲。比之鲁敬期望的,他受到的打击要小一些。 他们的冰蚕丝、烟笼纱、国色天香,也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 齐鸣远远地向鲁敬拱手致意,鲁敬一笑以回。 接下来,就有你好受的了。先高兴这一天吧,要知道信誉这东西,不是一件事就能毁掉的。 刚散场,不少慕名过来参加的商贾就拉住齐鸣磋商蚕纱事宜。 齐鸣正高兴地答应着别人的订货,这边被妹妹拉住了。 “怎么了?没瞧见我正忙着呢!”齐鸣急道。 “哥,唐师傅走了,我怎么也拦不住。”齐若兰说道,脸上忍不住地愤恨。好不容易好了一些,怎么刚好就不好? “那你拦住再说说”,齐鸣虽然刚才想得开,也很不想损失唐文这一员大将,遂道:“我看他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哥,你说什么呢?北轩因为这个,已经几天都不理我了。”齐若兰不禁恼怒道。 “齐老板,烟笼纱不错啊,咱们约个地方谈一谈?”恰在这时走来一个满身富贵,带了一把宝石戒指的商贾。 “兰儿你先去拦一拦,就说哥晚上与他喝两杯。”齐鸣对齐若兰交代过,就转身应付这商贾。 烟笼纱烟笼纱地与人说了半天,齐鸣才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除了唐文,没人能织出这烟笼纱。 一想到此,齐鸣心里就猫抓了一样。再也顾不上与人交谈什么的,四下里找自家妹子。 终于在场外门口看到了妹妹的身影,齐鸣连忙走了过去,问道:“妹妹,唐文呢?” 齐若兰头也没回,说道:“走了”。 “走了?”齐鸣一听就朝大路上望去,人来人往地哪还有唐文的影儿,不禁转过身气道:“不是让你拦着吗?” “我能拦住吗?”齐若兰反问道。 “拦不住,你这段时间都白跟他处了?”齐鸣气地原地徘徊。 “你,那你当初怎么不跟他签个合约?现在又怪到我身上?”齐若兰大声道。 “你当我不想签?唐文那人精地跟怪一样,他还想独立门户,他会签吗?”齐鸣想起拿不到花布生意的事,想起莫北轩现在只是一个小小营令的事,当时就一点儿都不客气了,说道:“倒是你,平日里不是跟他挺黏糊吗?我还想着你能捞住他,哪知道屁事不顶。” “哥,你说话讲不讲良心?”齐若兰不禁红了眼眶,哽咽道:“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什么?这里那里都不是人。” 话没说完,她就推开齐鸣呜咽着跑开了。 齐鸣见此,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冲动。营令再怎么小,也是个官儿。且日后他那里还得指着兰儿,也就想过去劝劝。 可是顿了顿,又转回了场中。 …… 岳筝见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心中别提多美了。往下再看,就见到桃坞和小文被不少富商围住说这什么。 而金鳞和邦子这时也过去了,挡住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岳筝本来就是想让桃坞和小文能独当一面地谈生意,但是看到这样的景象,这念头又消了下去。在店里做掌柜,与面对这些商人谈生意是两码事。 姑娘们出面,的确容易吃亏。倒不如,桃坞和小文管账,谈生意的事就邦子和金鳞来吧。 而金鳞去店里帮忙,就是为了桃坞。所以就让他们两个一组,而邦子则和小文一组,说不定也能凑成一对儿呢。 想到这里,岳筝笑了。 “至于高兴成这样?”容成独有些不满地声音响起。他送给她的东西哪样比这第一差了,也没见她高兴成这样啊。 岳筝看了他一眼,说道:“当然至于了!” “好了,看也看过了,回府吧。”容成独说道。 岳筝点头,主动上前牵住了他的手。容成独勾起了嘴角,在她错过眼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简直消冰融雪。 …… 下了马车,就在家门口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唐文! 岳筝惊讶地看向他,他不出现,她都给高兴地忘了那个赌约了。 唐文为躬身,双手交叉,轻轻一揖。 “你这是来履行赌约的?”岳筝问道,倒没想到这人还挺重承诺的。 唐文说道:“是的,不过这只是其一。” “你还有其二其三吗?”不知是不是自己赢了,还是心境变了,看着唐文也没有那么碍眼,岳筝说道:“唐先生请屋里谈吧。” 唐文也是一怔,他还以为这一来会被带到茶楼羞辱一通,没想到……一个女子比他的心胸都要宽阔吗?反正若是他赢了,他多半会在众目之下赶她离开金川。 就算因不敢惹金川王而不赶她走,也会让人知道这个赌约,然后再放下。 岳筝能看出他的想法,不过她现在并没有必要那样,降了他的身份不说,也显得自己心胸狭窄。 正这样想,落后她下车的容成独捏住了她的右手。 “请吧”,他说道。 岳筝抿唇一笑。她改变着,他也在改变着。 以往那臭脾气,见到她跟一个长相周正的年青男人说话就清冷不言。 唐文略有些惶然地施礼谢过。 他当然知道,金川王在容成王朝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难道,这一次来,还能有别的收获? 进到厅堂,于兰随即就端茶上来。 岳筝将她到一边轻声吩咐:“拿十两银子,去梨溶茶楼取年前十月下旬的一纸赌约来,你一说,他们应该就知晓了。十两银子就给他们喝茶吧。” 于兰点头,步履轻盈地离开。 岳筝回去时,唐文正在拱手言道:“小民一番思索,觉得与其在外创业,即使百年也难追盛川唐家,便有意回去夺回家主之位。却深厌那个大宅院的无情,一直下不定决心,今日得见王爷,某敢请问王爷觉得如何?” 唐文一段话说完,先前的压迫紧张之感已经少了很多。 虽然问金川王家事,很冒失。不过能得一点指点,也不枉南来这一遭。 容成独眸色清冷,很平淡的语调却让人感到最浓厚的孤傲之气:“唐先生精通丝纱绣技法,适于开创守成却难。” “为何?”唐文有些急迫地问道。 “守成需要经营的是人术,唐先生孤直太过。”容成独开口,说人家的坏话也那么光明正大一锤定音。 岳筝听见不禁好笑,孤直?谁能比过他啊? 容成独抬眸看了过来,清光点点。 “孤直?”唐文问道。 容成独端起杯子喝茶,岳筝接着道:“你这么精通丝绣,要开创一份家业,还不容易吗?至于追比盛川唐家,谁知道以后有什么机遇呢?” 想到容成独说的孤直,岳筝又道:“说不定要创业的过程中,历了艰难,也就不会自觉正直了,能看到别人的优点,这不也是在学习经营人术吗?” 唐文听了笑出声来,拱手谢道:“多谢指点。” 容成独唇角也有了丝显而易见的笑意。 岳筝忙摆手道:“指点谈不上,你姑且一听吧。不知唐先生过来的其二,就是要请教他的?” 他? 这么随意就说出来了,看来传闻不真。哪里仅是金川王的心上人而已! 唐文暗想,嘴上却道:“在下是想来问问岳夫人,当初怎么样使那些冰蚕恢复过来的。那些蚕儿,就是在下的爷爷也难以救活。不瞒夫人说,在下一直很好奇这点。” “当然了,并不是为了打探您的秘技。夫人若不便告知,也无妨。”唐文又忙补充道。 岳筝则暗暗称奇,当初感觉多么阴冷的一个人,竟然也能,这么谦恭? “也不算秘技,”她笑道:“我有蚕桑花而已。” 蚕桑花? 唐文一下子站了起来,蚕桑花你还而已?要早知道你能令蚕桑开花,我唐文爬过来也跟您混啊! 有了蚕桑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些普通至极的蚕,也能吐出绝好的丝啊。 “岳夫人,唐文甘拜在你岳绣门下。”唐文呆怔一瞬,就突然这么道。 爷爷的爹,他老太爷,在他五岁之前还活着的时候,几乎天天跟他说,蚕桑花是那远古的奇花啊。家中辗转收藏的巴掌大的一块纱,就是传说远古时由蚕桑花所饲养出的蚕吐丝织成的。 不腐不烂,丝滑依旧! 岳筝忙要扶起他,这怎么好好的,就跪下拜师?蚕桑花有那么神奇吗? 只是她手还没伸出来,就被容成独给拦住了。 “唐先生,你快起来吧。你这么厉害,我也不敢收你啊。”岳筝只好说道。 “夫人不收某为徒,某绝不起来。”唐文坚定地说道。 “你自有事业要开创,拜在一个女子门下路就窄了。”容成独劝道:“你称她岳绣,何不开创出特异的唐绣。如此,也不枉你对蚕桑花的崇敬。” 只是眸底的冷光显示出了他的极度不喜,若非见这人无甚心思,能让他进门?竟然因为蚕桑花要拜她为师,真是出息。 岳筝也觉得慎地慌,这唐文在她感觉中跟蛇挺像的,虽然现在是一条乖顺的蛇,万一哪一天狠起来咬人一口呢? 而唐文被容成独这么一劝,脑中也冷静了许多。若能领出唐绣一派并得门人传承,那真是比守着蚕桑花更有诱惑力。 想到此,唐文彻底冷静下来,当然也就发现了金川王极盛的清冷迫人之势以及其裹挟着的苏世独立的傲然之气,不禁各种器官闭合。 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想到一点,那就是金川王如此人物,为何皇帝竟然不忌惮?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不在浊世中。 于兰拿来赌约,唐文很快就走了。 岳筝见他一听说蚕桑花那样激动,便趁间摘了一小竹篮给他带走。哪里知道,唐文将这蚕桑花宝贝地跟金子一样,特意让匠人干制了,又特地找人画了桑树,让匠人把干花往树上粘了,就如一树开满了花的桑树。 唐文便是只带着这标本,揣了几十两银子离了金川,继续南下,寻找适合他发展的地方。 …… 这一日,三月三,艳阳高照。 农家院儿里都是愁容满面,看看天,你什么时候下啊?官说挖井吧,反正到时候不让你们饿死。 一个个儿的,吃过了早饭便扛着撅头出了家门,到地头挖井去。 不知道咋地,他们金川怎么今年就这么旱?开了春,一场雨都没有。 下地的人正抱怨着,就看到一路红妆沿着大路铺开。 “今天什么日子啊?”老汉拄着撅头问那些铺红毯检查路况的侍卫:“是什么大官要从咱们这里过吗?是不是来检查咱们这里的旱情的?” 金阕没听见一样,远处在树上系红花的于兰朗声回道:“不是的大爷,今日我们奶奶出嫁?” “你家奶奶出嫁?”老汉惊讶地问道。 旁边的人也都嚷嚷开了,“这是再嫁啊?还弄这么红火?” 于兰这才晓得说错了话,忙闭了嘴巴。说出来,这些人又该嘲笑了。 只听那边的侍卫沉声道:“今日金川王娶妻,娶的便是她们家奶奶。” “真的啊,好命哦!”有跟着汉子来田里看情况的女人这么说道。 “金川王也老大年纪了。”有小伙子道。 “王爷才二十六岁”,于兰不允许这些村人把她们家姑爷当成老头子。 “我大哥二十六岁,我侄子都九岁了。”小伙子说道:“那金川王肯定孩子也一大堆了。” 农人中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小子进城都听些什么,不知道咱们金川王此前连妻子都无有一个?” ------题外话------ 下午有二更 149 相守 小伙子也不说话了,闷头掘地。 农家汉子们一会儿看看路上忙碌的侍卫丫头们,一会儿说上两句,还不耽误手中活计。 太阳渐渐升高了,挖了一息的汉子们都坐在田间土疙瘩上歇着。 远远地看着那被铺成红锦的路又赞叹又羡慕的,有个说:“那红锦看着很软,做衣裳都行。” 另一个说:“不行的,我刚才摸了摸,厚墩墩的,铺床好。” 说着又都笑了。 这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青巾书生,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僮。书生边走边吟唱着:“素手一指满郭红,哪个晓得农家田垄黄?佳人如玉王心醉,不见士人指道旁!道旁农人论锦好,红锦寸寸成地妆……” “你那书生,你酸什么酸呢?”桃坞走了过来掐腰叱道,这几个月掌柜做下来,字认了不少,酸诗也读过两首,自然明白书生讽的是什么?更何况,他说的这么明白如话。 “做得我们就说不得吗?”书生反唇相讥。 “那与你又有什么相干?”桃坞丝毫不让,说道:“皇家嫁娶,这样做有何不合规格处?要你在这里酸诗讥讽?” 书生一噎,金川王娶妻,哦不纳妃,这样的规格的确不算过。可是……“可是金川王要迎娶的那女子配得上这种规格吗?吹吹打打,十里红妆足矣,何至于此?封道封路?” “嗨呀,你是找揍吧?”见到这边争吵也过来的于屏挽起袖子就要上前。 “你怎道我们奶奶不配?”桃坞拦住了冲动的于屏,嘲笑道:“我家奶奶出身不是世家大族,可这恰也说明王爷对我家奶奶的一片真心。有王爷这片真心在,这种规格,我家奶奶就当之无愧。” “难道书生说的能配得上这种规格的女子,只应是那种诗书礼仪里出来的女子才行得吗?拿着你这番言论到京城里说去吧,定会有人把你捧上天,只是在我们这里不行!” “你,胡搅蛮缠,无礼可讲”,书生愤然道:“我不与你辨。” 农人们一左一右地看着说话的两人,这时都笑呵呵道:“还是小姑娘口齿伶俐。” “歪理”,书生哼道。 于屏要上前,桃坞拉住了,“走吧,我也是冲动了,这种人就不该理的。” 一句话说的书生脸色又红了起来。 桃坞这才又对旁边的农人道:“各位叔叔大人这大太阳底下挖井,一定是口渴了吧。我们这里特备了莲花蜜,就是为了给沿途观行之人准备的。大家都喝一杯吧,清热解暑的。” 说话间,就有两个丫头抬着一个银箍的木桶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捧着一摞木碗的丫头。 丫头们盛出晶莹纯亮的蜂蜜水,递给农人。 农人们一个个儿地在说这怎么好意思?又说王爷王妃心肠真是好啊。 桃坞笑了笑,转身走了。 只听得后面那书生道:“这真是朱门酒肉臭,如今滴雨未降,金川王作为这南边十几川的领王竟然连管都不管,还如此大张旗鼓地纳妃。” 桃坞忍了忍,只吩咐几个小丫头赶快跟来。 不一时鼓乐传来,悠扬徐缓,却又让人心情愉悦,心思遐遐。这绝不是宗庙定下的乐章,书生暗思道。 “书生,你知道这是什么曲?真是好听。”车仗走过,鼓乐远去。农人不禁纷纷向停在田间的书生问道。 书生摇了摇头,却被另一道醇厚儒雅的声音接了过去:“金川王何等才情,应是王爷亲自所谱。” 书生看去,见是一个同样一袭儒衫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那听着这曲子听愉快的,王爷定是对这王妃极为用心的,这样跟咱们分享他们的喜悦。”刚才的小伙子探出头道。 儒衫男子笑了笑,默然无语。一个普通男子如何深情都不过分,他为女人要怎么样都只是他自己的事。可是堂堂金川王,虽不掌权柄,可是金川以下十几川都离不开他啊。若他为博女人一笑而不顾十几川民众,当如何呢? 所以还是在这儿待着吧,日后被引荐给金川王,王爷办糊涂事的时候,也能规劝一番。 太阳正中时,一班农人还坐在地头说着什么。 眼看着正午了,这车仗怎么还不回来?他们还想再看一看,听一听呢。 “这不会是出事了吧?”一个老汉道。 “就你那嘴,王爷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事?” “那怎么还不见车仗过来?” 儒衫男子突然一拍额头,说道:“听说王妃乃北方人,北方农村嫁女,有一条规矩,那就是不走回头路。估计,是从另一边的路回去了吧。” 看看吧,这么点小事,都依着女人,金川王,糊涂呀!皇家娶妇,哪有这种规矩?也不怕盛川诸贵听了笑话! 可是金川王好像还真不怕这些吧! 儒衫男子长叹一声,便要从那农人给他找的石头蹲上起身走开。 “先生,学生温平,游学到此,尤喜金川风情,日后可跟着先生做学问吗?”书生见儒衫男子要走,连忙叫住施礼。 儒衫男子顿住了脚步,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当然,老夫奉知之。” “奉先生”,书生一听,忙激动地施礼。盛川奉李并称的大儒啊,真是不虚此行! 这时有人问道:“那先生,咱们王妃真是北方农家的?” 奉先生点头,“听说流落而来。” “王妃如此得王爷看重,可是有什么妙处吗?”又有人问道。 奉先生忍不住严肃起来,这些农人说话?有什么妙处?他能知道? 只听得后面柔亮的声音响起:“我们家奶奶自然有很多妙处。” “丫鬟姐,你怎么又回来了?”小伙子连忙问道。 “这不是来给你们说妙事吗?”桃坞笑道,她身后带了几个着装利落的侍卫,又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倒吓住了好几个人。 错杂地忙道:“我们可不是说王妃坏话。” 桃坞依然笑意盈盈地,道:“这不是我回去跟我们家奶奶说了,你们说这红锦铺床好,奶奶就让我带人把这些裁开,过了哪村的,就把哪村的那一段平均裁了,先紧着孤寡老人分,有剩就过了谁家给谁家。” “王妃奶奶真是个妙人儿啊”,有一个声音脱口出来。 随即众人轻松哄笑。 虽然不一定能够得到这样的红锦,但是看见听见就觉得很高兴。 桃坞又道:“那当然了,奴婢刚才又问了王爷,没水地里的禾苗都旱了怎么办?王爷说,等娶了王妃,雨就来了。所以,明天会有雨哦,你们不用挖井了,还是疏疏地沟吧。” “丫鬟姐,这雨真能来吗明天?”老汉也随着小伙子这么喊。 桃坞肯定地点点头,“王爷说的,怎么能不准呢?大家回家后,别忘了相互通知一下哈。” 书生嗤道:“装神弄鬼”。 “你敢说王爷装神弄鬼?”桃坞立即怒斥。 书生听此脸色一白,忙反驳道:“说你这丫头呢。” “死犟的书生”,桃坞气道。 忙着裁了裁红锦,桃坞也不再管那书生,就让侍卫们到附近村子里分送去了。 田里的农人也都热心地跟着帮忙,笑声留了一路。 …… 莫家院儿却有些沉沉的,细看,前门还有崭新的红色纸角残留。 莫灵儿的房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还有丫头的劝慰。 “凭什么王爷大婚,今天就不许别家女子出嫁?”莫老婆子忍不住怒气道。 莫北轩闷着不说话,莫家大哥在打一个锄头,其他的两个儿子则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灵儿嫁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晚一天就晚一天呗。”向来伶俐的莫家二嫂道。 “怎么不是好人家了?我女儿嫁的怎么不是好人家了?那可是陆将军亲自点的媒婆,从九品的军官。”莫老婆子大声道。 “是啊,都三十多了,还没有娶妻的,老实的多说几句话都不会。”莫家二嫂凉凉地说道。 “老实人咋了,嫁给老实人灵儿定不会吃亏,嫁个精明的,不定被怎么哄骗呢。”莫老婆子气道。 “是不咋,不过比起之前会说的鲁大公子……”莫家二嫂还要说,被莫家二哥咳嗽了一声打断了。 “还不是她自己折腾的”,莫家二嫂低声道:“老四位置落了,人家也没说退亲,你就好好儿的呗,非得这事那事,现在好了。” “你给我住口,我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莫灵儿砰地一声打开房门,尖声喊道。 莫家二嫂撇撇嘴,不说话了。 “留在金川,咱们一家也就这样了,不如回盛川去吧。”莫北轩突然说道。 “你们都走了,将我一个人嫁在这里,以后我怎么办?那个女人定会把我折磨死的。”莫灵儿哭着道:“四哥,要走就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嫁给一个那样屁前途都没有的老实人。” 莫家大哥抬起了头道:“灵儿,你别这么说,周青这个人还是挺靠谱的,哥看他也稀罕你,你好好儿跟着他过吧。” “我不要,现在连出嫁的日子都得因为那个女人避开,以后呢?”莫灵儿啪啪地掉着眼泪。 以后? “有什么以后?”莫北轩道:“你当她现在还会同我们计较什么吗?” 莫灵儿也怔住了,从此他们是泥她是云,不,而是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可是凭什么?我不甘心?”莫灵儿突然说道:“她不就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弃妇?” “你不甘心有什么用?”莫家二嫂嗤笑一声:“嫁给你二哥这样的,我还不甘心呢。可是找谁说去?” 莫灵儿低头又是哭。 “灵儿,你以后跟周青好好过,照样是幸幸福福的一辈子。”莫家大嫂忍不住劝道。 莫灵儿哇地一声又哭着跑回房间。 全都是那个神秘人骗她! …… 陆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卧室,呆坐了一阵,解下颈上的断玉摩挲着,眼中却有着些许笑意。 今天你很幸福吧,放心吧,这辈子再也不苦了! “少爷,喝碗醒酒汤吧。”俏丽的婢女端着一个青润的瓷碗进来,说过了就安静地站在旁边。 陆鸿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递回,吩咐道:“下去吧”。 婢女再次一礼,说道:“奴婢帮您整理好被子吧。” “下去”,陆鸿再次说道。难掩疲惫。 “介之,今晚不醉不归”,张目这时捧了一坛酒进来。 “奉陪到底”,陆鸿笑道,随即吩咐婢女:“让人整治两个小菜送来。” 婢女有些担心,欲言又止,终是盈盈退去。 张目到底知道一些陆鸿的心情,这时也不说别的,斟上两大碗酒,二人就对桌饮了起来。 喝着喝着,张目就晕菜了,连婢女什么时候送菜进来都不知道。 他再醒来,天色就已经白亮了。不过出了正月,金川就亮的越来越早了,张目半起身看了眼漏刻,才寅正啊! 正要躺下再睡,突然想起自己是要开解陆鸿,找他来喝酒的,忽的一声坐起来,发现还是在陆鸿这里,他这是睡在外间的榻上。 张目起身,刚想去看看陆鸿怎么样。就听见伴随着拍门的喊声:“爹爹,该去射箭了。” 张目便回身去开了门,只见一身靛青茉莉花纹的曲儿门口仰头站着。 看到他,先是迈步到房中,然后问道:“张叔叔,你来找我爹爹喝酒了?”小鼻子皱着嗅来嗅去,“暖烟姐姐怎么不把这里收拾收拾,都是酒味,熏得人睡不好。” 曲儿说着,已是蹬蹬跑过去开窗。 把个张目看得既目瞪口呆又觉得欣慰。 陆鸿已然穿戴整齐,也去把高一些的门窗开了,并说道:“下次爹爹提醒她。” 曲儿点了点头。 父子两个很快就出门习射去了。 张目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他和晴儿过于担心了。 这小家伙,忒懂事。 …… 很多人家还没有做完早饭,天上已经哗哗的下起了雨。 陆鸿带着儿子顶雨往住处跑去,张目搭着头顶跑回张府,被等在那里的老仆接住了。 岳筝在隐隐的雨声中醒来,几乎整个人都被还在熟睡的男人抱在怀中。额头处被打上他温暖轻缓的呼吸,想起昨晚,岳筝抿唇一笑。 她很疼,所以尽管他难过地滴下汗来也没有横冲直撞。只有一次,他就带着她洗浴过,休息了。 岳筝还清楚地记得,再次躺下时他身体上的灼热。 “筝筝,本王很热,来躺我怀里,让我抱着。” “我也很热的。” “那这样我更得抱抱了,抱抱就不热了。” “王爷,要不我给你打扇吧。” “嗯?” “夫君,我给你打扇?” “好吧,拿扇子去。” “请夫君先去。” “好”。 岳筝轻轻把容成独的手拿开,坐起身一看他那枕外还真歪放了把半开着的折扇。在男人唇角落下一吻,她就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岳筝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从床尾衣架上拿了件外衣披上,就轻手轻脚地到了窗边,抽开栓,将窗子推开来。 外面夹带着雨丝的凉风阵阵吹了过来,透过雨幕,能够看到东南方向高出檐角的一片玉竹。雨滴不停地落下,砸在青白的竹叶上,紧接着滑落。落不停,滑不停,竹叶坚韧依然。 岳筝轻轻吸了一口气,雨中悠然传来一丝无味的竹叶味。 他说的真准,一早就开始下雨了。 曲儿现在已经起来了吧?他会懂事的。 陆鸿现在,真让她觉得有些愧对。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会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好的和不怎么好的。 突然一条手臂从后伸了出来,拉着窗子关了。 “一大早就吹凉风,会生病的。”容成独清冷的声音随即响在耳边。 “你怎么醒了?我吵醒你了?”岳筝回头,问道。 “嗯”,容成独说道:“以后本王不醒,你不许下床来。” “这样啊,那你睡一天,我也要干躺一天吗?万一被那些书生知道了,不知道又怎么讥讽我呢。”岳筝轻笑着道。 容成独眸中瞬间燃起一丝邪火,他光明正大孤傲自然地道:“若是本王还睡一天,你怎么也需要躺上三天三夜,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岳筝脸色泛红,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他就将她折腰一拦抱了起来。 “应该缓歇够了吧,可以与本王再赴*了。”容成独看着她笑道。 岳筝连忙推拒道:“现在已经不早了,咱们赶快梳洗一下,要去拜见太妃娘娘的。”正说着,她就被男人扔到了床上,而他也卷了被子压了上来。 “现在才刚巳时,到辰时足够了。”黑乎乎中,容成独在她唇边轻咬着,间歇说道。 “辰时早饭都吃过了”,岳筝不同意道:“回来也行啊,你确定到辰时这点时间够吗?” 容成独被她说得眸光一暗,却随即笑道:“狡猾?本王向来目光短浅,只看得到一个时辰以内的事情。” 大手也在这时摸着她的腿来回游弋。 “今天你如果害我丢人,今天晚上,明天晚上,以后的晚上你都别想摸我一个手指头。”岳筝忍住颤抖,正声说道。 第一天,那么多丫头仆妇,太妃,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上门的人……大手突然用力,岳筝忍不住呻吟出声。 “筝筝,不准口是心非。”容成独将嘴唇在她脸颊边来回游移,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浓浓地劝诱。 “你放开啊”,大手一直在她的肚脐处转圈,岳筝实在是忍不住了,一阵猛劲儿将他推开来。 被子滑去,露出容成独溢满*的眼眸。 但是他很快又压了下来,紧紧按着身下的女人,在她的口中好一阵欺凌肆虐,才优雅从容地坐起在床边。 “看在你今天第一天成为我的妻子的份上,暂不与你计较。”他说道,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正有些迷蒙地看着他的女人道:“还不快起床伺候本王梳洗?” “让你欺负我,第一天就欺负我。”岳筝一下子就被他那调笑的神情刺激了,抓起枕头就朝他身上一顿猛砸。 “欺负你?”容成独很轻易地就按下了枕头,将她拦腰揽住,魅惑一笑道:“这个词怎么敢乱用?我真的会忍不住把你欺负地只会哭的。” 岳筝瞪眼,然后默默穿衣服。 “快点儿,本王的衣服拿来。”容成独在旁命令道。 岳筝几步过去将整齐地叠放在小几的衣服拿起来,一整团地扔到他的身上。 …… 衣服在容成独这要求那命令之下,终于穿好。 碧瓦几个丫头这才被他喊了进来。 对于侍候的丫头们,只要容成独不喊,岳筝坚决不叫。这是在她上次待在他这里那两天中就已经决定了的。 一时梳洗好,伞和步撵早已准备停当。 容成独却只点了四个人跟随,便撑了一把玉竹伞牵着她的手向太妃的殿中去了。 “你这里怎么没有太监?”岳筝想起这个问题,便问道。 “没带,你想用?”他清清冷冷地说道。 “不要,只是问问而已。” “你在院子里种那么多韭兰干什么?”又问。 “好看”,再答。 “我想趁金川这里最热的时候回我家给爹娘修坟,然后跟你一起给他们上柱香。” “好,九月正好转去盛川秋祭。” “我需要去皇宫吗?” “不喜欢我们就住在外面。” “嗯……我想在院子外的路上种两排桃树。” “回来我们就种。” “蚕桑树也移出来一棵吧,如果在外面也能开花就好了。” “不能。” “你怎么知道?” “世间已杂。” “待会儿咱们下去田里看看吧?” “下午”。 “再顺便带上曲儿,今天不上课。” “好。” 一个拖着废话,一个清冷简练,不厌其烦地将对话说了一路。 雨丝越来越密,男女的身影却凸显在雨幕中。 ------题外话------ 结束了?结束了!就这样?就这样! 还有没?其实还有,前世的容成独,前世的陆鸿,唐文之后的发展,京城之行,容成独和岳筝和小宝宝……其实也可以说就这样了,剩下的都是顺其自然地。 我写的这个故事发生在五六个月内,但是并没有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写出更长的东西,好多细节也前后不搭,总体来说不是很成功。 不过我昨天把一些矛盾的时间,人名什么的改了改,基本上能够称的上自圆其说。 最后是感谢,谢谢许多在此期间一直支持我的朋友们。如果有闲的时候,会补上几章番外。 姐暂时做一段时间学霸去,希望喜欢我的风格的妞们一定记着西西。 唯愿 将近八月份的时候,岳筝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所以九月份盛川秋祭典,太妃娘娘便决定不去了,现在在她心中可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未来的孙子。 岳筝听到太妃娘娘殷殷地嘱咐她安心养胎的,明年再去盛川拜祭祖宗也不迟的话之后,心中就有些郁郁的。 她倒不是在意那些,只是一个月前,陆鸿就带着曲儿去了盛川要回到陆家正式认祖归宗。她本以为不过两个月便能再见到儿子,谁想到他们刚走没多久,她就显现了有孕的征兆。 抚了抚微微凸起的肚子,岳筝长长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斜倚在床上,她放在腹上的手并未拿开,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已在她身体中生长的孩子。 心中一阵暖一阵冷。 曲儿那样敏感,日后会不会就与她更远了。 想起儿子从她嫁给容成独后称呼她就只有一个生疏的娘字,岳筝就觉得鼻头酸酸的。 她以为对儿子的关心不会减弱半分,儿子慢慢就会懂得的,只是却忘了,那孩子从小就那么固执。 “怎么也不带个丫头就一个人跑这里来了?”温热的掌心盖在额头上,岳筝睁眼便看到眉眼柔和的男人。 她抿唇一笑,抓着他的手坐起身来,说道“就这么几步路,还用带什么丫头?” 容成独垂眸看她,眉头微拧,坐下身来将她揽在怀中。 “筝筝,怎么不高兴了?”他问道,嘴唇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的额头。 岳筝先是嫣然一笑,然后皱眉,从他怀中离开些,不满意地拿手指点了点男人的眉心。“多想,我哪有不高兴?”话音中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容成独挑眉,柔和的神情瞬间清冷了些,不过他的声音却仍然温润宠溺“这样回府去,再喝些粥。” 岳筝只听见一个粥子,就觉得胃中满满的。 “刚吃过早饭”,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 容成独看着如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打商量的女子,眉眼间浸染出浓浓的笑意,“早饭你吃了多少?不知道为夫很担心吗?”他却满是威严不可商量道。 岳筝忙抬首揽住他的后颈,乖乖地先上一吻,晃着他道“夫君,我真的不饿,只怕一闻见粥味又要吐了。” 容成独摇头,不再说话,起身抱起她就走。 岳筝挫败,看来这招用得多了就不灵了。 她真怀念才开始孕吐那两天,那时只要她一摇头一低低地跟他说话,或者只叫声夫君就可以避免一面吐还要一面往肚子里塞东西的遭遇了。 可是现在,吻他说好话就都不好使了。 岳筝长长地叹气,低软地在他耳边道“当初怀着曲儿时,每天要干活,吃得都是些粗陋的农家饭,可我几乎都没怎么吐过,现在却这样娇气,我想我真不是富贵命…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侧头给堵住了嘴唇。 稍停,容成独撤开唇,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他说道“记住,我让你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 岳筝倒是被他这样严肃低沉地语气给震住了,就是随便说说嘛。 “记住了吗?以后不准再胡乱说话。”他再次道,很有些生气地样子。 岳筝松开手,挣着从他臂弯中下来,闭紧嘴巴不说话,非是生气了,不过是要治治他这王爷脾气。 容成独不敢与她强争力,只好半扶半松地放开了她。却见她下地后就一语不发地直向大门,也不回王府,往右一拐就走。 容成独连忙跟上,握住她的手腕跟着,同时又有些想发火,怎么学的一不如意就不回家这样的坏毛病。 不过容成独还是很轻易地就压住了这股怒气,轻声哄道“筝筝,刚刚是我说话语气重了。好了,别生气了,乖!” 如此的容成独哪还有以往的半分清冷? 岳筝转头看他,眼中全是即将喷涌而出的笑意。 像这样多好……“我去月无人那里把脉啊,你忘了,每隔三天都要去的,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把我的事放心上啊?”她笑着道。 容成独微微眯起眼,太阳在他珍珠灰的衣服上打上了淡淡的光芒。岳筝忙别过脸去,心中一时暖暖甜甜的。 嫁给他之后,确实是幸福的! “现在戏耍起本王来,你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胆大包天了。”容成独说着,执起那双令他心头熨帖的纤手,十指相扣。 岳筝又转头看他,笑得如一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 “别以为去把脉就可以不喝粥”,容成独紧了紧手中的纤手,话语一下子低沉磁哑“那是用才从豪川运来的血燕熬制的,对你的身体是很好的。” “筝筝,你要听话,别让我担心。” 他这几句话低到几不可闻,岳筝却隐隐听到,心中有些不安,突然就想起刚得知有孕后的几天,他提过一句不要这个孩子。 她当时气得几天都没有与他说话,当时只觉得他是性子无常,明明成亲之后,是他夜夜都不停歇地非要造个孩子出来。 这一刻,岳筝却隐约觉到别的什么。 月无人给她把过一次脉之后,就非说什么三天必须要拔一次脉,还什么平安脉。 “独,是不是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岳筝想着迟疑地问道。 容成独抬眉一笑,“筝筝,身体里多出一个孩子,这还不叫出问题吗?”他的声调是取笑的,声音却又低哑温沉。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说不要这个孩子?”岳筝紧问。 “我说的是可不可以不要它吧!”容成独纠正道,心中却不自觉揪紧,当初想给她个孩子,不过是不想她转移掉她对那个孩子的挂念和从不在他面前说起的愧疚。 可是,他竟不知道,这个孩子却是有可能要去她的生命的。 当初就不该问她,直接把堕胎药喂给她,才是最好的。 他几乎不能承受一分失去她的设想! 可是看见她满眼笑意地拉住他的手覆上她的小腹时,他想都没想话就那么问出口了。 “那你为什么不想要他呢?”岳筝看着一瞬间失神的男人,再次问道,心上也高高提起了一口气。 敛下眼中的惊慌,容成独抬手捏住她的鼻子晃了晃,十分不满意道“你对孩子太好了,我怕它出来以后,我在你心中就没有地位了。” 岳筝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暗叹一口气,忍不住无奈地交代道“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要一起疼他爱他,引领着他认识这个世界,让他晓事理明爱憎欢乐无忧地生活下去。” 容成独听得真心满心醋意,只十分勉强地嗯了一声。 岳筝不喜他这态度,还要再教育,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响,月无人抱臂看着他们,口气很冲道“我说王爷王妃,你们还要在我这门前说多久?” 月无人心情真的很不好,听着这两个人的话,他也真的不想保持好心情。 撂下这句话后,月无人便转身回去。 岳筝摇头,知道月无人因为张纨的事心情一直都不太好,也不再多说,与容成独携手走了进去。 进到房间,月无人便示意岳筝靠桌边坐下,他同样坐下抬手要暗脉时,一方洁白的手帕已先他的手指落在了皓腕上。 月无人抬头,看了眼无时不在宣告主权的男人,再低下头,讽刺地一笑。 他真想现在就问问金川王,是让她活,还是让她死也不让他这个大夫对她有什么肢体接触?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呵! 月无人面色平和,几息之后便将手收回,起身自去拿银针,同时向两人解释道“筝儿现在这两天应是没吃多少东西吧,我施几针刺激一下血脉,应该会好很多。” 容成独听此,眼中蓦然一亮,虽然看到月无人将银针刺入她鼻翼手肘时不自觉皱眉上前护着,但那希望的亮光却是一直存在。 一刻钟后,看着月无人收了针,容成独斟酌着开口“需要几个疗程,筝筝才能好、好吃饭?” 月无人一边慢悠悠地将针装入包裹,一边说道“没有疗程,这样的刺激,尽量不要就不要。”他说着,看向岳筝,十分不赞成道“筝儿,你就算再不想吃东西,也要往肚子里塞不知道吗?” 容成独皱眉,空气中尽是清冷威压。 “月大夫,你逾矩了。”他说道。 “好啊,那我就不管了。”月无人毫无压力地耸肩。 “你……”容成独从小到大第一次被除了自己女人以外地人噎住。如果可以,他会立即让人把这个对筝筝心思不纯的男人给扔到乱葬岗。 岳筝连忙握住自家男人的手,打圆场道“月无人啊,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想问问你,我这样,能不能长时间坐车?” “去哪里?”月无人把玩着手中针裹,不在意地道。 只是眼底泛着地尽是不喜,看见这两个人恩爱无间的样子他就心里犯堵,真想哄他们出门,但是却又舍不得。 “盛川!”回答他的却是容成独。 岳筝点头。 容成独心中不是滋味,哪是想去盛川,还不是因为那个孩子? 月无人想了想,点头,说道“我给你配些丸药,只要路上不要急行车,就没事。” 容成独听如此说,审视地看向月无人,不过到底并没有再问什么。 首先,凭他的心思,这个男人就定不会让筝筝有危险的可能。 其次,他的女人很欢喜的样子。所以就算月无人说她不宜赶路,他也会尽量满足她,带她去盛川,看那个孩子。 不过目光掠过她些微凸起的小腹时,容成独眼眸一动,或许路途上它就没有了呢,这样他就不用为难了。 再看到女人温柔静美的眉眼,他的心瞬间就溢满了酸涩。 ……。 月无人很快将药配好,让月大给送到了王府中,并且带了话说“我回去老家一趟,路上药要记得按时吃,平日里好吃多吃。” 有了月无人的药,王府这边准备起来不过一日时间,第二天便传出了王驾回盛川的消息。 金川的官员在张目的带领下,直送出了十里才回。 终于将不停地念她不听话娇气的再晴送走,岳筝疲惫地抱住枕头就歪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题外话------ 这番外就是随便写的,亲们也随便一看。觉得不错的话,评论支持一下哦。 还有,西将弃女皇商暂搁了,开了篇新文穿越之绝色霸后,女主性格转变,然后就是风格也有点变化,亲们都去支持一下吧。 要收藏和评论哦。( ) 程中 容成独进来,看见女子的睡颜,眼中染上了暖意,倾身在她额前印了一吻,便轻声吩咐道“让王祥和其他太医都过来请脉。” 车外金鳞应下,脚步声很快便远去。 容成独又叫了桃坞和碧瓦几个进来伺候,才将车顶的圆帐放了下来。 王祥一行四个太医很快便过来请过脉,容成独示意他们去后面紧跟着的那辆车上,一面对几个丫头吩咐了几句,便也下车去了。 桃坞几个都能感觉到王爷在王妃看不到时的沉重,互相对看了一眼,便轻手轻脚地在床边跪坐下来。 容成独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脸色明显不好。几个婢女见了,不禁都将呼吸放轻,生怕一个不察就引得王爷不快。 “下去吧”,容成独的语气中仍然带着并未完全消退的怒气。 几个婢女更是不敢有差,很快就一个个轻盈地下了马车。 桃坞在马车旁边微微驻足,想了想,抬起脚步走向几尺外握缰缓辔的金鳞。 这边金鳞看见她过来,便翻身下马,在几个兄弟打趣的眼光中把马缰扔到一脸忿忿纠结的金风手中,转身示意桃坞有事旁边说。 “金鳞,王爷已经是第三次训斥王太医他们了吧?”刚一听下脚步,桃坞就直直看着金鳞的眼睛说道“是奶奶这胎怎么了吗?” 金鳞皱眉,他是知道些,可是他不能说啊!其实说了能有什么用,王妃舍得把小王爷给堕掉吗? 别说王妃了,就是太妃娘娘那里,就通不过。 “能有什么事?王爷这不是第一次做父亲紧张地吗?”金鳞稳了稳心神,镇定地说道。 桃坞就盯着他,直把金鳞一个大男人都给看得脸红了,才收回目光,走之前扔下一句“这样就好。” 金鳞看着那女人,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左后方的车帘后,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丫头,现在对他可真是越来越不假辞色了。 当初他就该听王爷的话,直接接受赐婚。 …… 岳筝这一觉直睡到夜色昏昏明星高悬才悠悠转醒。 “醒了?”旁边隐机而坐的容成独放下手中的书,一边问着一边倒了杯水起身送到她的嘴边。 “漱漱口,起来洗把脸就下去吃饭。”他轻声道。 岳筝半迷糊着就着他的手漱了漱口,这才问道“到了哪里?” “高阳坡”,容成独道“这里景色不错,我便让人停了,明天早上带你去看这里的日出。” “高阳坡!”岳筝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才这么点路你就让人停了?” “因为这里的日出很美。”容成独淡笑着回答。 “这样蜗牛一样,什么时候才能到盛川啊?”岳筝一边嘟囔一边起身穿鞋。 “娘那里不会也等着我一起吃饭吧,到了饭点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啊?”她又说道“吃过午饭我们还是继续上路吧,也不能为了看个日出就在这里耽误这么长时间呀。” 岳筝说了这么多也不见那人知声,转头就见他眉眼间全是笑意。 “怎么了,不是要吃饭了吗?”她道。 容成独嗯了一声,指了指马车右角的錯丝脸盆,道“你先洗脸清醒清醒。” 岳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看向几上明亮的烛光,问道“晚上了吗?” 容成独点头,岳筝抬手遮面。 一上马车就睡到现在?不知道太妃娘娘信不信,不会觉得她对她不敬吧? 岳筝快速地洗过脸,胡乱一擦就要拉着容成独下去,却被他拉住细细擦过才下了马车。 这次回去,容成独光侍卫就带了近三百个,且几乎一半都是像金鳞几个一样的练家子,如此火把绵延了将近一里,将附近几里之内的天空都照亮了。 微风吹过,火把的温度在空中散开,将傍晚暑气将尽的空中又添了些热气。 岳筝与容成独到了中心坡地搭好的彩帐时,太妃娘娘正在听两个女先生唱曲。许是看见他们过来,孙嬷嬷示意两个女先生退下。 太妃笑着看向岳筝,说道“快坐下吧,睡了一天可是饿了?快过来吃点东西,可别饿着我的里面的小家伙了。” 岳筝面对如此热情的太妃娘娘,依旧有些受宠若惊。打从有了身孕,她在太妃眼里那真是一天比一天好呀! “娘……您不用等我的,也不知到怎么了,今天特别困,就睡了这么长时间。”岳筝过去坐了,微低着头道。 “嗜睡好啊,这样还能少吐几次。你呀别多想,独儿挑的这地方风景好着呢,待会儿吃过东西,让下人们息了火把看看这夜色再回去休息。” 太妃一面说着,一面交代岳筝多吃些。 容成独话却不多,一心看着岳筝吃东西。 见她这一顿竟然吃了一碗血燕粥,几乎半条清蒸莼鲈,容成独心情大好,当时便交代金鳞去给掌勺的厨师送了赏赐。 只是那月无人有这样好的药,以前怎么不拿出来? 蓦然冲上来的欢喜退去后,容成独眼眸中多了一份深思。耳边听着母亲在那里给女人传授孕期知识,心中却不知转过多少螺旋弯。 吃过饭,太妃便命人息了大半的火把,满天的繁星便一下子闪耀起来,岳筝仰头去看,顿生辽阔之感,心情也好了几分。 容成独感受到她一瞬间愉悦起来的情绪变化,唇角也勾起笑意,揽了她肩膀就将西北天空最美的一片星域指给她看。 太妃旁边听着,时不时地看过去。哎呦,她竟不知道她这儿子编故事讲故事这本事也是一流的啊! 这么想着,太妃就说了出来。 正讲到传说中的星神抱得女人归将众星划开天河隔绝起来时,听到母亲一点都不客气地揭底,容成独脸顿时黑了。 一低头,却见怀中的女人也在看着他笑,容成独顿觉面子挂不住了,夜色下地耳根不觉泛红。 岳筝看出他的窘意,笑得更欢了,还说道“我还奇怪我怎么就没听过这样的传说呢,原来是王爷您自己编的呀。” 太妃娘娘和孙嬷嬷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成独危险地眯了岳筝一眼,云淡风轻道“这传说本王说有,自然就是有了,你没听过也不奇怪。” 岳筝笑着哼了一声。 “夜凉了,回去!”容成独站起身,说道。 岳筝不再扫他面子,乖乖地伸手给他,起身与他一起跟太妃告了告退礼便回了。 太妃嘱咐了两句,便摆手让他们回去。待两人走了,她却不禁想起儿子刚刚讲地那故事。 “真是决绝啊,除了媳妇连娘都不想要”,太妃朝孙嬷嬷叹道“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不孝顺的一个儿子。” 孙嬷嬷默默,顿了片刻才说道“幸亏您这儿媳妇是个不错的,这段时间来倒是让咱们这个府更像个家了。” “谁说不是呢?”太妃叹道,仰头看漫天繁星,想起先皇,不禁一时眼眶酸涩。 …… 车内珠光柔柔,岳筝睁眼却已不见了容成独的身影。 她披衣起身,打开垂珠帘,只觉一阵裹挟着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天光还没有大亮,微蓝中刚刚泛白。 昨夜一场骤雨,将沙质的土地冲刷的干净洁白。 岳筝穿好衣服只将头发随意拢了拢便下车来。 桃坞已拿着一袭单披风在车前等候,岳筝对她笑了笑,接过披风自己系了,一边问道“王爷呢?” “旁边的车里看书呢”,桃坞指了指稍后一辆马车说道,神色间尽是打趣。 岳筝知这丫头想什么呢,不就是她已连着好几天早上说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三个字么? 只是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好似越来越被书迷住了一样。 这一行几十辆马车均由红漆木撑柱撑着车辕,稳稳地停在地面上,马儿在停程时就被牵下去休整了。 岳筝走至那辆暗黄色马车边,故意停了停,却并未见他像前几次那样她刚一走近就下来,便抬手掀了外面的珠帘。 轻纱后,那男子正斜倚矮几,撑额而寐。 岳筝皱了皱眉,踏着阶登上去,刚要伸手翻看他面前的书本,手就被握住了。 他的指尖微凉,手心却有热地不像话。“看的什么书啊?如此着迷?”岳筝问道,反握住他的手搓了搓。 “一本药典”,容成独拉她坐到身边,说道“据说是月寻祖父亲自撰写,可谓医界圣典。” 岳筝想了想,才转过弯来,月寻不就是月无人嘛! “他爷爷写的东西,怎么到了你的手里?”她狐疑地问道,紧跟着又问“你看什么药典?想要当大夫?” 容成独勾唇笑了,说道“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东西吗?” 本意讨好,却因一词之误惹到越来越护崽的女人。 “东西?”岳筝眼眶迅速泛红,忘了自己的问题,声音也稀疏暗哑起来“在你眼里,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件东西?” “不是,当然不是”,容成独连忙好声相哄,什么清冷绝世早被抛了个干干净净。几天来只因为他言语间带起的对那还不知在哪里的小家伙的不喜,她就已经狠狠地哭给他看两次之多了。 “筝筝,娘子,我的宝贝,你肚子里的”,东字差点没出口,容成独连忙转了音调,柔声道“我们的孩子,它是天下至宝啊,怎么能是东西呢?” 岳筝擦掉眼角的泪,看着发际微乱的男子,一瞬间有些想笑她真是越来越骄纵了;也笑他这样形容。 不过有哪家做爹的把自己的孩子称作东西的? “真的”,虽是自责自己情绪的变化无常,岳筝却还是威胁地问道“是至宝?再不胡说了?” 容成独毫不迟疑地点头。 “你要记住,我这么辛苦是在给你生孩子。”她随即又表功道,也是希望他不要忘了这是他自己的孩子。 却不知容成独听了这句话多想给自己两拳,多想说辛苦咱就不生了。可是他更清楚地知道,不能说,要说一个不字,今天就别想看见她的笑脸了。 “你的苦,为夫都记在心里。”在她额边印下一吻,他低声喃喃。 岳筝心中满意了,对他嫣然一笑,说道“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分上,刚才的事就算了,以后……” 容成独忙接道“绝对没有以后。” “那好吧,王爷,咱们下车去看看雨后新景吧。”岳筝说道,起身下车,容成独随即跟上。 只这短短不到一刻钟,天上已洒下了微微泛红的柔和光芒。 仰头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岳筝又道“以后不准再看那些药典了,至于宝宝,你带那么多太医都要当摆设看吗?” “好”,容成独无奈以应,以后在她醒之前回去一起睡就好了。 他现在只求快点度过这难熬的几个月,然后再也不要孩子,让他们无任何忧患地度此一生。 这是一处沙质平原,却生长着茂密的树林。 树叶被雨水冲刷地苍绿明亮,林间沙路白净无泥。 车队尾处已飘起袅袅炊烟,那是膳师已在准备早饭了。 桃坞碧瓦轻梦以及彩翼四个丫头穿梭在树林间,一人手中拿了巴掌大四五寸高的白瓷盂盆,个个姿态盈盈流丽地将树叶上的水珠弹击到盂内。 岳筝欣赏着葱林俏丫头,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因此笑说道“你们几个一大早就忙忙碌碌地接这露水,是想要放到冬天里煮茶喝吗?一个个地可都是雅人呐。” 碧瓦一边忙着接露水一边抽空回道“王妃娘娘还笑我们,我们接这露水,可都是用来给您做香露呢。” “太妃娘娘说这种香樟树上的露水制出的香露最提神且雨后露很是难得,特意吩咐了奴婢们的。”轻梦也说道。 容成独在听到雨后露时便已走近了一棵树拉下矮枝来看,轻嗅叶上晶莹的水珠,再算昨夜雨停风过时辰,确实足够润出清露。 他抬头又看了眼这偏香樟,暗暗感激母妃想得周到。 不过几个丫头能采集多少?再看东边天空一轮红日已经露了头。 “金鳞,带着所有手头无事的人去收露。”容成独便这么命令道。 正时不时将目光追随桃坞的金鳞,以及那些欣赏着这晨间如仙境般景色的侍卫们听到这个命令,齐齐冒汗了。 姑娘做这事是雅致,他们大老爷们儿真地合适吗? 只是没人敢说不,对于这个命令只呆了那么一瞬,就都忙着去找盂盆瓷瓶…… 岳筝好笑地看着一群侍卫丫头分散在香樟林中,看向容成独,想了想问道“这香樟树上的露水有那么金贵吗?” “自然”,容成独道“以这露制香露制丸药,都可以提人胃口的。” 岳筝听此,眼波柔光盈盈。上前挽了他的胳膊,她道“既然这样,咱们也过去采集露水。” 对于吃饭一节,岳筝也很担心。本以为月无人的药很好,却不过两日就没有什么效果了。她照样常常吃不下,勉强吃了,十分都要吐出九分来。 每见他为自己饮食忧心,岳筝就觉得自己很没用。也曾试过百蜜,却并没有什么效用。 如今也是兴致来了,自然要过去也跟着忙碌一番。 容成独却将她揽在怀中,回以清冷命令“老实待着。” 岳筝一听不许,也不跟他商量,直接叫来小丫头梦语拿了盂盆便寻着低矮的香樟去了。 容成独颇感无奈,这女人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动不动就敢晾着他甩脸色给他。 他没有跟去,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个欢快地如她园里的蜜蜂般地女人,看着她弹露接露,看着她浅浅勾起笑容……只觉得心满了足了。 生亦常欢,死亦不忧。 …… 刚刚收好露珠,还未走近,岳筝就被同时大步迎着她走来的容成独给拦腰抱了。 虽是看着突然的动作,他的力道却很轻柔,岳筝并未受到惊吓,只觉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要没脸了,气恼地在他肩头戳了好几下。 太妃娘娘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担心地大声道“臭小子,你干什么呢,吓到人怎么是好?” 容成独转身,抱着岳筝走向马车,看了母亲一样,清清淡淡地说道“我不会吓到她的。” 太妃娘娘给气笑了,又见儿子直往马车方向去,再看他神情虽依旧清淡眸色却深不见底,心中还能不明白他这是想干什么。 “儿媳妇啊,娘这两天正绣一个荷包,有一处却不知该如何行针好,你来给娘看看。”她当时就笑道,如所想地看到自家儿子那脸色一瞬间黑如锅底。 岳筝自是答应,容成独不敢硬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去和他母亲讨论如何绣荷包。 珍珠灰的衣衫在明亮的朝阳下反射出异样耀眼的光彩,却把无奈独自回去洗漱地男子衬出几分失落几分清冷几分郁郁。 ------题外话------ 欢迎去戳西的新书穿越之绝色霸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