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不如死 “啊……” “啊……杀了我……” 幽静的夜,撕心裂肺的嘶吼,痛苦的声音让人心惊胆寒,如同黑夜里随时可能迸发出鬼魅一般可怖。 自从长平王醒来的这半个月来,每到夜里便会听闻的这种让人后背发凉的声音。 “快快快,按住王爷的手,别让他乱动挠到脸。” 一个头发花白的医者抹着额头的豆大的汗珠,吩咐一旁的护卫按住大床上被纱布裹着全身,捂着脸痛苦打滚嘶叫的男子。 护卫们轻车熟路,快速跨到床边将看不清面貌的长平王手脚按住。 长平王嘶吼,“杀了我……来啊……杀了我。” “唉,如今王爷这样痛不欲生,还不如醒不过来呢,至少不用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罪,陛下若是见到此番情景,会不会……唉。”医者无奈摇头叹息。 大床上的长平王依旧痛苦挣扎,如今的他却连死都不能。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屋顶上戴面纱的女子收进眼底,明眸中泪光涌动,她极力忍着,再看不下去,她站起身子,双手紧握成拳,如同木偶一般站在屋顶吹着冷风,只余屋中男子的痛苦呜咽嘶吼如利刃绞着她的心窝。 女子的泪,医者的无奈,护卫们的用尽全力压制,所有的一切根源是大床上生不如死的长平王身上的火毒。 长平王一个月前糟了难,在大火中侥幸得以一息尚存,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过来,却因中了火毒,每每到了午夜便会火毒发作,忍受非人的折磨,距今为止也被折磨了半个月,每夜都如同在烈火中煎熬。 年过半百的医者又怜悯地看了眼床榻上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长平王,叹了口气,“唉,还如往常一样,将王爷的手脚锁上。” 大床的四个角分别都有铁链,护卫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面无表情将主子的手脚锁好,而后跟着医者走出房门。 医者摇着头回到隔壁的厢房里,自从长平王醒来,陛下便下令让他长住长平王府,照看长平王。 这个时辰,王府里不会再有人走动,连巡逻的护卫都没有,只有两个护卫守在屋外,其余的人一律不准踏入内院半步。 这是长平王醒来时吩咐的,原本屋外这两人都不允许存在,但为了以防万一,老御医不得不违背命令,反正第二日长平王醒来也不会过问,只会痴傻盯着某处发呆。 片刻后,守在屋外的两个护卫便软软倒地,昏睡过去。 女子从屋顶跃下,轻轻落在地上,看了眼四周便迅速推门而进,又利落将门掩上,轻手轻脚往床边走去。 屋里从来都是彻夜燃着灯,正好也让女子能清晰地看清长平王的样子。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特别是面部最严重,因着方才的挣扎,面上的白纱已透出暗红的血水,甚是瘆人。 长平王痛苦挣扎着,口中含糊不清说着话。 “悠然……” “我好痛……杀了我……” 女子眸中的泪水在触上他手腕的那一刻滴落,落在他唯一完好的掌心,那里有一道印记,是长命锁的印记。 替他诊脉后,女子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药瓶,将瓶中唯一的两粒药丸倒在掌心,执于指尖,喂进长平王的口中。 他抵触,她便出言轻哄。 “阿言,乖乖将药服下,你很快便能再见到我。” 长平王睁开猩红的眼,“你是谁?”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的嘶哑,还有一些无所适从的茫然,就这么不眨眼地盯着她,也不再嘶吼。 女子低声道,“我是悠然,我回来了,你也不许死。” 她知道那两粒药丸还在他的嘴里,他并未咽下。 “悠然……”长平王低唤,喉结滑动,药丸被他吞下。 女子想要去抚他的面颊,却无从下手,他的头,他的脸都伤得很严重,只有眼睛和嘴是露在外面的,她不能触碰,只能用指尖去抚他干裂的唇。 拿过手边小案上尚有余温的水,女子用汤匙一点一点沾湿他的唇,而后才往他口中喂一些。 “服下药后,往后夜里你不会再痛。”她就着衣袖给他擦拭嘴角,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长平王眼中已是混沌,却又固执不肯闭下,“悠然,别……别离开……” “你且安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女子轻抚一下他的双眼,让他安然睡去。 这是他醒来这半个月,唯一一次在夜里安睡。 悄无声息地来,同样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去,女子翩然的身影多了几分来时没有的轻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半柱香后,她回到自己的闺中,方推开门,她便惊觉不对。 她房中有人。 几乎是在同时,她便反应过来,这是侯府,此时会在她房里的除了父亲云霄外便只会是兄长云默寒,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她抬眼看去,果然不出意料,一俊朗的华服男子正坐在她的闺床上,眸中没有平日里待她的温润宠溺,而是带着几分严厉。 “月华,这么晚上你哪儿了?”云默寒冷声问。 云月华慢条斯理将面纱摘下,来到床边坐下,与他面对。 “我去长平王府看长平王了。”她对他说实话,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 云默寒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俨然心里有了底,早已猜到她去了何处,他只是不明白妹妹去长平王府的用意。 云月华握住兄长的手,垂眸道,“哥,我总梦见一个女子,她在梦里教了我很多东西,她想让我帮她救长平王,今夜我瞧见了长平王生不如死的样子,他真的好可怜。” “梦中的女子?”云默寒讶异。 “嗯,她是陆悠然,哥,我很确定自己并非是受你讲述那些关于长平王与陆悠然的事的影响,我真的按照她所说的做了,长平王真的好了很多,不出意外,明日他便会有所好转,往后再不会在夜里不得安眠。”云月华抬眸对他一笑。 云默寒怔住,随即抬手摸摸她的头,欣慰道,“这次受伤醒来,你真的变了不少,为兄不管你说的陆悠然的事是真是假,只要你往后都开心便好,子卿之事,明日带你一起去瞧瞧,为兄倒是要瞧瞧你只用了半月是不是就能自学成才,成了起死回生的妙手神医。” “哥,谢谢你信我。”云月华展颜微笑。 云默寒俊朗的面上露出宠溺的笑,轻刮她的鼻尖,“好啦,早点安歇,明日不可赖床,为兄早些带你去瞧子卿。” 云月华点头,看着兄长挺拔的身姿消失在门外,她才起身去将门关好。 换了寝衣躺下后,她认真回想着着醒来后这一个月发生的点点滴滴。 一个月以前,她不是云月华,而是陆悠然。 那时候生不如死之人是她, …… ‘咯吱’紧闭的房门自外被人轻推开,黑蒙蒙的房间涌进亮光,满室憋闷的药味儿迫不及待往屋外散去,不同于屋里的黑暗,屋外是一片艳阳天,原来房间四周裹了一层厚厚的黑油布,遮住了所有光线。 “咳咳……”女子压抑的低咳自房间深处的床帏内传出,越是压抑就越是难忍,好似要将心肺咳出来才畅快。 帐幔深深,借着门口照进的光,只能勉强看清摇曳茜纱帐后的床帏,女子压抑的低咳听着让人揪心,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似是有瓷碗放到桌上的响动,片刻后,屋内燃起了幽幽烛光。 烛光中是一道颀长的身姿,黯淡烛光正好能看清男子的面容,锦衣华服,俊美无俦,女子的低咳使他俊眉紧锁,薄唇微抿,褐色的眸中情绪涌动,有仇恨的火焰,浓浓的戾气,更多的是化不开的疼惜。 男子复又端起桌上的药碗,穿过纱帐,快步往床帏而去,顾不及许多,粗鲁将床幔掀开勾起,微弱的光中,露出了床榻上女子的面容,昔日姣好的面容已消瘦无血色,眼眶深陷,呈病入膏肓之态,面颊上大大小小红疹,部分已经溃烂,除了药味儿,还有刺鼻的腥臭,而俊美的男子却丝毫不嫌弃。 他在床榻边沿坐下,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去轻拍女子露在锦被外的手,力道极轻,生怕弄疼了她,细看之下,女子白皙的手背上也与面颊上一般,布满溃脓的红疹。 “悠然,该喝药了。”他语气轻柔,怕吵醒她,又怕叫不醒她。 在他的轻唤之下,女子缓缓睁眼,有些不适应这微弱的光,闭了闭眼后才完全睁开,她迷惑又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阿言……” 男子扯了扯嘴角没能成功,而后点头,“我在,我在这里。” 眼珠艰难地流转,女子终于从四周入眼的装饰认清了身处何地,她无奈叹气,又将目光落到了男子手中的药碗上。 “你不该来的,即使喝了药,也救不了我的命,我是医者,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大限已至药石无灵,倒是你,贸然进来,委实不该。” “我不怕,只要能陪着你就好。”男子冷峻的面上终于露出笑颜,他轻哄,“来,将药喝了,你很快就能痊愈。” 女子嚅动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微微张口配合他的动作。 寂静的房里就只有男子的吹气声和时不时发出的瓷勺与瓷碗发出的碰撞声相互交错,让沉静的氛围更加静谧。 第二章 重获新生 一碗药见底,男子放下药碗,望向同样看着他的女子,两人对望,不发一言。 “阿言,我大限已到,如今能见到你找回自己的身份,我也能安心离去……”女子的唇被修长的指尖抵住,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男子幽幽道,“陆言永远只是陆悠然的阿言,永远不会变,你休想抛下我独自离去,自从被你救了那日起,除你之外,我便什么都没有。” 陆悠然恋恋不舍看着他,四年前,她在山崖下救他时他被毒药坏了嗓子,无法言语,她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让他再度出声,如今他已恢复如常。 这些年,他随她走南闯北,在他失语时她曾问过他的姓名,他只摇头,她便给他取名陆言,随她姓陆。 他便是她的阿言,朝夕相处了四年的阿言,她终究还是要离他而去。 这样也好,没了她,他还有权势和地位,曾经医药世家的陆家独女陆悠然的随身护卫一夜之间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平王。 她一介医女,身份上与他已是云泥之别。 已命不久矣的她,踏入黄泉只是朝夕之事。 “阿言,我走以后,你回家去,不要挂怀于我,也不要再恨,至于我二叔和婶娘……就让他们继续一无所有地活着,自生自灭,你不要再造杀孽,他们不值得你脏了手,还有沈家……沈俊成……咳咳……”她的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陆言立即拿出一方锦帕放到她嘴边,洁白的锦帕上染上腥红,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哑声道,“你当日不肯跟我走,就是这个原因,你早已知晓自己命不久矣,遂才对我说了那些狠话,将我撵走,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豺狼虎豹,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你也打算瞒着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去,悠然,你何其狠心,你可知这世间除了你,我再无任何牵挂,你这是要剜了我的心,让我生不如死。” “咳咳……你别犯傻,你还有尊贵的身份和大好的前程,你才二十,如今回到你兄长身边,他已是君王,再无任何人能像以往一样欺辱于你,日后纳妃生子,很快就能将我忘……”陆悠然费力地说着话,将脸侧从一边,不在与他相对。 她大口喘息,躲着他伸出来要为她拂额前乱发的手。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陆言固执俯身将她整个搂起,抱在怀中,缱绻轻蹭着她的发顶,“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回,冷板凳这招对我没用,我哪儿也不会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那些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沈家和沈俊成是第一个,接下来就是陆明和沈林秀,我会给你报仇,你别抛下我。” “阿言……”陆悠然无奈,无力地躲着他来抚面颊的手,他怎能如她的意,她只是无力挣扎。 “咳咳……脏……你别碰……”她别开脸。 陆言强势地捧住她的脸,与之对视,“你我还是头一回这么亲近,以往你是我的主子,可是今日不是,从今往后都不再是,那日在死人堆里,你我约好的,只要大难不死,你就嫁我为妻,与我厮守一生,你想食言而肥也得看我肯不肯。” 听他说起死人堆,陆悠然黯淡的眸光微闪,心中暗叹,老天爷太残忍,让他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不给他们相守的机会,她是真的想陪着他到地老天荒,相伴一生。 陆悠然安静靠在他温暖的怀中,片刻后再一次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她觉得身子轻了许多,竟能微微动弹,但她知晓自己是什么情况,回光返照,她的生命真的已走到尽头。 “阿言。”她轻唤。 一声轻唤让陆言一怔,涣散的目光收回,他惊喜,“你醒了,我这就让御医进来给你瞧瞧。” “不用,我想和你说说话。”陆悠然摇头,淡淡微笑,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却装作如无其事,在她昏睡之时,他已让御医给她诊过脉,他该是明白她的状况的。 回光返照,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陆言再将她抱在怀中,“待你痊愈后,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说,若是你非要现在说也可以,我听着就是。” “嗯。”陆悠然轻声应着,伸手在枕头底下一摸,拿出早已备好的东西递到他手中。 “这个长命锁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你好生收着,或许日后用得上,我走以后,你要忘了我,忘了陆悠然这个人,重新开始,安乐活下去。” 他不言语,冰凉的水珠落到她的手背上,烫到她的心里,她想要伸手去替他擦拭,却是无能为力,抬到半途便无力垂下,被一只大掌接住,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她靠在他的怀中,已无力气,手也只能依靠他的牵引,轻抚在他的面颊之上,指尖和掌心是越来越多的湿润。 他这样一个人,寡言少语,她从未见过他泪水,即使是在她替他拔毒之时,钻心蚀骨的痛他也咬牙挺过,一声不吭。 “阿言,我知晓沈俊成的腿是你打断的,根本不是什么盗匪所为。”她虚弱一笑,想通过转移注意来安抚他。 陆言将她搂紧,声音沙哑,“他敢觊觎你,就要付出代价,一年前只是让他断腿,如今我已让他连男人都做不成。” 陆悠然艰难笑道,“不曾想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阿言竟是个醋坛,我还是……呕……” 话未说完,陆悠然呕出一口鲜血,躲闪不及染在了陆言月白锦衣之上。 陆言大惊失色,抬手给她擦拭嘴角边不断涌出的鲜血,她不仅在死人堆里染上时疫,之前还受了重创,是替他挡的。 “悠然,你别说话,我这就让御医进来,你不会有事的。” 他慌张不已,扬声对外大吼。 “快来人!” 陆悠然含笑,气息渐弱,闭上了眼眸。 “阿言,我不想死……” “原谅我不能信守……” 她的声音终止,手无力垂下,再听不见他的痛苦的嘶吼叫唤。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陆悠然不知她为何在此处游荡,又飘荡了多少时日,她找不到出路,也不知该去向何处,她就这么茫然往前走着,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阿言的怀中,可是她不知黄泉路怎么走,其实她更想回到他身边去。 意念一起,她着急四处找寻出路,猛然间一股大力将她吸住,她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而她再一次又了知觉。 是痛的知觉。 感受到外界亮光的刺激,她挣扎许久,终于摆脱无形的束缚张开了眼,就在同一时刻,一道带着惊喜的年轻男子声音响起。 “爹,您看,妹妹她醒了。” 第三章 殉情真相 蔚蓝的天,洁白的云,梨苑中,略显纤瘦娇俏少女仰头闭目,贪婪沐浴着暖洋洋的日光,有多久没感受过日光的温暖了呢? 一个多月暗无天日的日子,她却过了两辈子,她已不再是陆悠然。 如今她是辰国定国候府的嫡小姐云月华,父亲定国候云霄是个极其痴情的男子,发妻早逝,多年未再续弦,膝下就只一子一女。 她在疼痛中醒来,一睁眼她便成了侯府小姐,成了父兄掌中的珍宝,恍惚间她再次摸上已经结痂的额头,痛是真实的,她还活着,替云月华活着。 医药商户陆家,在一把大火中覆灭,现任掌家陆悠然丧生火海,芳龄十八,曾悬壶济世被百姓称颂的素手医仙香消玉殒,事发当夜,天子震怒,陆家逃出生天的一干人等全被羁押天牢,原来此次大火不仅烧死了陆悠然,就连凌帝最看重的胞弟长平王萧子卿也差点在火海里丧命,已昏迷半月。 谋害皇亲国戚此等大罪,陆家九族之命不保矣。 云月华叹了口气,将眼睛张开便见到了一张俊脸,面带宠溺笑意看着她。 “哥,你回来啦。”她展颜一笑,温婉可人。 云默寒上前,爱怜地摸摸她的头,避过额前的伤口,亲昵地揉了一下她的面颊,负于身后的手拿出两本陈旧的医书,俊颜含笑,“为兄来了多时,见你如此陶醉,不忍扰到你,这是你要的医书孤本,我找陛下借的。” “哥你忽悠人,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有心思来管这些书?我看定是见你喜爱,陛下索性大方送与你的。”云月华撇嘴,心中甚是欢喜,赶忙接过。 她一脸娇俏的模样,让云默寒心都柔化了,自家妹妹自从醒来之后变的乖巧了,哪里还有曾经骄纵蛮横的样子,让他和父亲既欣慰又满足,对她更是有求必应,恨不能搜罗世间所有她喜爱的东西送给她。 比如此刻他手中的医书古卷,哪里是陛下慷慨所赐,明明是他厚着脸皮求来的,陛下一听他说是为了回家研习医术,想法子救治长平王,虽然半信半疑,但爱弟心切,也不管他这个战场上的武将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济世救人的天赋,龙臂一抬就赏给他了,再三嘱咐要好生研读,救醒长平王后另有重赏。 就这样,定国候世子抱着医书屁颠回了侯府,立即跑到妹妹跟前献宝,想到至今未醒的长平王,云默寒苦恼地叹了口气。 云月华正欣喜地翻阅着手中的医书,听他叹气,不由停下动作,抬头看兄长。 “哥哥为何事烦恼?” “子卿他至今未醒,陛下将宫里所有的资深御医都派到长平王府守着,还是丝毫未见起色,陛下已皇榜昭告天下,遍寻名医,却无人敢揭榜,这一回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云默寒忧虑叹息,“自四年前那场三王之乱后,子卿下落不明失踪了四年,三个月前他回到宫中,竟是为了让陛下下旨赐婚,他要娶商门医女陆悠然,陛下就他这么一个胞弟,四年前之事,心中一直觉得对他亏欠,觉着要给他配个高门闺秀做王妃,不肯答应他娶一个商户医女。” 云月华怔愣,手中的医书差点脱落,她知晓云默寒与萧子卿同岁,自小又是他的伴读,感情甚是深厚,说是情同手足也不为过,而现在若说除了凌帝以外,最担忧萧子卿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心急,那个人的伤真的很重。 “后来怎么样了?”她很想知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陆家会无端大火,而那个人为何又会差点与她一起共赴黄泉。 云默寒摸摸她的头,牵着她来到亭中坐下,与她慢慢细说。 “子卿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陛下拗不过他,便答应了,只说随他怎么样都行,子卿大喜过望跑回陆府,但陆悠然不肯见他,将他拒之门外,他每日都会去陆府外站上好几个时辰,怎么劝都不肯听,直到一个月前撞见了瘸腿的沈俊成抬着聘礼上陆家,子卿怒极,就把沈俊成给……净身了。” 云月华心中酸涩,原来在她闭门不出的时日,他是这么过来的,一个人傻傻守在陆府外又怕惹恼她不敢硬闯。 “妹妹,你手怎么这么凉,可是着凉了?”云默寒发现她的异常,去握她的手,掌中的玉手冰凉不已,他担忧询问。 云月华摇头,“无事,只是心中对长平王之事有些感怀,生于帝王家却是个重情重义的痴心人。” 云默寒稍稍安心,继续道,“子卿自小为人冷漠,自瑶妃娘娘去世之后更是,就连自小依赖的兄长也被他推拒在心门之外,除了我,他再无其他朋友,但陆悠然不同,当年她救子卿于危难之际,二人又朝夕相伴四载,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我曾在子卿书房见过她的画像,确实是个空谷幽兰的佳人。” “后来陆府为何会着火?当时有长平王在,就算借陆府的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纵火行凶的。”秀眉紧蹙,云月华百思不得其解。 云默寒扫了四周一眼,偏头对她耳语,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把火是子卿放的,我暗中查看过,也问过当时收拾现场的仵作,陆悠然已死去多时,失火前就已经死了,当侍卫发现不对,冲进去救子卿时,房门是从里面反插着,费了好些力气才破门而入,当时子卿已晕过去,紧紧抱着死去的陆悠然不放,被侍卫背出来时只剩下半条命,身上和脸上都被烧伤。” 云月华面色煞白,手指微微颤抖着,她不敢想,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自杀,她说过让他忘了她,好好活下去,可是这个死心眼儿的傻子竟能做出殉情这样的事来。 “妹妹,是不是被吓到了?是为兄不好,不该把这么惊悚的事说给你听,你别怕,我不说就是。”云默寒握住她冰凉微颤的指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不住地认错轻哄。 云月华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我没事,只是被长平王和陆悠然的事给感动到了,哥哥你明日带我去长平王府好不好,我想去看看长平王。” 她这样子,云默寒哪里还舍得拒绝,宠溺笑着给她拭泪。 “真是个小泪包,别哭坏了眼睛,你若是想看,哥哥明日带你去看便是,但长平王现在的样子……你要是害怕,明日就在屋外远远看上一眼。” 第四章 面目全非 拒绝了云默寒的乘轿提议,云月华戴上帷帽,蒙着面纱便催促兄长赶快出门,云默寒不疑有他,只当是妹妹急躁的性子又回来了,养伤期间憋闷在府中,也着实难为她,以往整日都往府外跑,因着被马撞倒又碰伤了头,只得耐着性子闭门养伤,如今就跟脱了缰的马一样也就不足为怪。 她想走走散散心,他也随着她,这一次有他随身护着,他不会再让她出任何意外,想起上回害了妹妹的罪魁祸首,云默寒握紧了拳头。 唐家的人,他会慢慢收拾的,此事不会就此作罢。 兄妹二人在前,随行护卫在后,往长平王府走去,但云月华还是嫌弃带路的他走得太慢,她心中记挂那人的伤势,一刻都等不及。 “哥,你能不能走快一点儿,你这样,咱们走到长平王府就该天黑了。”云月华催促他。 云默寒好笑,原以为她转了性子,终于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原来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才没几天又回老样子,可是没法子,他只能迁就妥协,本想着行走慢一些,怕累着她,原来她体力这么好。 “好好好,我的好妹妹,真是怕了你了,咱们这就去。”他加快了步伐,护着她朝前走。 走过街头,只见拥堵的人群围在一起,看不清人群中央是个什么情况。 云月华随口问,“为何如此多的人聚在此处?” “你竟连这里都忘了?”云默寒颇为好笑,指着聚集的人群,“这里是菜市口,今日是陆家众人行刑的日子。” 脚下顿住,她惊愕仰首。 以为她是被砍头杀人这事吓到,云默寒安抚道,“别怕,这么多人围着,你什么也看不见。” “哥,你可知这一次陆家要死多少人么?”她轻声问。 云默寒凝眸,“陛下仁德,并未诛连九族,只是将包藏祸心的陆家二房处决,子卿在陆府时,他们暗中谋害的那些事都被姻亲沈家给抖了出来,沈家掌家倒是聪明,将沈俊成和他的姑姑沈林秀推出来保全沈家众人,只将他们姑侄二人逐出了沈家,并从族谱上除名,把自己撇的干净。” 无辜之人不曾被牵连,云月华暗暗舒了口气,当今天子果真是英明睿智,恩怨分明,只是沈家就只有沈俊成与沈林秀野心勃勃么?恐怕不止如此,沈家的人又有哪个是善类。 再往人群看了眼后,云月华敛了怜悯之心,断头台上都是该死之人,她如今已不是陆悠然。 兄妹二人继续朝长平王府走去,长平王府与侯府距离也不算远,不过就是一刻钟的脚程,长平王府的管家见到云默寒,熟络地打了招呼,引着他们往里走去。 “管家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们,我和妹妹自行去瞧瞧王爷。” 中年管家连忙称是,告退离去。 云月华松开了兄长的手,缩在宽大的袖中,颤抖紧握,与那人离得越来越近,她忽然有些恍惚,又或者说是近乡情怯。 她从未敢想过还能活着与他见面。 “哥哥,稍后你帮我个忙……”来到王府深处一座单独的小院门前站定,看着房门前和屋内走动的人影,云月华想了想,拍拍云默寒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云默寒疑惑俯身,侧耳听她的话,而后虽有不解,但还是点头应承。 守在屋外的御医个个愁眉不展,见到云默寒后,纷纷上前见礼。 “世子。” “世子……” “不必多礼,各位大人辛苦。”云默寒还礼。 一番寒暄后,云默寒带着云月华进了长平王的寝殿,而后挥退了屋中伺候的丫鬟,兄妹二人来到里间的床榻前,看着床上从头到脚裹着白纱,只露出眼与唇的已看不出面貌的男子。 云月华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在兄长看来之时,她侧头掩下,而后先笑着哽咽道,“不知怎地,见到他这副样子特别心酸。” 妹妹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云默寒心中感叹,到底是长大了,也懂事许多,轻声道,“吉人自有天相,子卿他不会有事的。” 云月华点了点头,而后面带期冀,“哥哥,我想和长平王说几句话,就是那种悄悄话,哥哥你不许偷听。” “我妹妹竟然舍弃我,要接近别的男子么?”云默寒状作委屈可怜的样子。 云素卿羞涩地做了个拜托的手势,祈求地看着他,云默寒无法,只得妥协摇着头,转身往屋外走去,在背过身之时,眼中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总觉得妹妹有些奇怪,她似乎对子卿很不一样,却又无法言明。 他赶紧甩头将脑中不可思议的想法压下去,妹妹和子卿至多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况且那时候妹妹还小,对冷漠的子卿可以说是敬而远之,连话都没好好说上一句。 或许只是因为如今长大了,变得善解人意,觉得子卿可怜,遂才想说几句悄悄话,有他这个兄长在,觉着羞涩。 大抵就是如此,他暗自想着。 云月华看着躺在眼前面目全非的人,心中抽痛,他本不该是这样子的,苦尽甘来的日子,他为何要轻易放弃,就是为了一个陆悠然,他舍了一切,包括性命。 抬眼看向他身上唯一没缠白纱两只手腕,是为了方便诊脉而为之,红肿的手背上已抹过药,而右手…… 她迅速上前,在床榻前蹲下,执起紧握成拳的右手,指缝间让她看清一抹亮色,随即娇颜上露出狂喜。 只要这个东西在,她就有法子救他。 “阿言,松手。”尝试着掰开他的手指,费了好些力气还是做不到,云月华只能轻握着他的手,凑近他耳边,小声低唤。 “阿言,是我回来了,你松手。” 好半晌他还是无反应,云月华有些心急,趁此机会,她无论如何也要将东西拿走,他的命全靠它了。 就在云月华着急又无计可施之时,他的手指微动,她感觉到了,惊喜抬眼望去,他的眼睛也在动。 云月华惊喜,接着唤,“阿言,你睁眼看看我,我是悠然,我回来了。” “悠然……”几不可闻的低喃自他口中溢出,眼珠滚动许久还是没能睁开眼,紧握的右手却慢慢松开了。 东西到手,又给他诊脉后,云月华站起身,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快步转身往屋外走去。 见蒙着面纱的妹妹出来,云默寒上前将手中的帷帽替她戴上,兄妹二人离开长平王府。 “哥,我还不想回府,你带我在街上逛逛吧。”云月华揪着兄长的衣袖撒娇。 云默寒笑道:“好,你想去何处,为兄都陪你去。” “难得能出来一回,我想到处逛逛。”云月华心情愉悦,帷帽轻纱遮着的一双眼睛却紧盯着街角处的普济堂。 第五章 解毒有望 帷帽之下,轻纱掩面,于市井红尘中如匆匆过客,若不是身侧有云默寒陪同,云月华便以为自己依旧在尘世间漂浮,掌中带着那人体温的长命锁硌着她的心。 那人生死系于一线间,却掌握在她手中。 云默寒侧身垂首,目光所及是轻纱于微风中起伏,瞧不清她的神情,只知她心事重重。 “可否告知为兄,是为何事所困,自踏入长平王府起,你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云默寒停脚,担忧看着她。 云月华微微仰首,隔着帷帽看他,“哥,你可信得过月华?今日看过长平王后,或许我有法子救他。” 云默寒默然不语,她有几斤几两,作为兄长的他如何不知,相较于治病救人,她或许更适合上房揭瓦,自小便喜欢舞枪弄棒的她如今不过是看过几册医书罢了。 瞧他的神情便知根本不信她。 云月华暗自叹息,这些事她如何能解释的清楚,曾经的云月华与如今的云月华本就不是同一人,“哥,我想去普济堂拿几味药回府试试古卷上记载的解火毒的法子。” 她也没指望别人信她一个刁蛮任性的侯府小姐一夜之间变成悬壶济世的医者,但仰仗云氏父子对云月华的宠爱,她行事方便许多,无需躲躲藏藏。 云默寒眼含宠溺,抬手敲敲她头顶的帷帽,“如今你转了性,为兄还真有些不适应,以往父亲与我皆想着你能如今日一般娴静乖巧。” 云月华知晓他即使不信她,但不会拒绝她想做的事,想来是以往的云月华过于顽劣,给父兄惹了不少麻烦,眼下的她倒是成了父兄心中所愿,安分娴静,求知好学。 “普济堂就在附近,为兄带你去瞧瞧。”她许久不言,云默寒以为她又与他闹性子,讨好地凑上前去。 “不用你带,我知道在何处。”云月华抬手就给了他一记爆栗,轻哼着往转角的岔口走去,被帷帽遮掩的目中是无人可知的笑意。 云默寒扶额失笑,谁说转性了,她依然还是没大没小。 再抬眼时,见她已行到普济堂门前,仰头看着牌匾,他方要抬步跟上,却无意间瞥见了熟人。 正是害得云月华差点儿丧命的祸首之一的丞相之子唐少锋,就是涵养再好,云默寒也咽不下这口气。 很好,还没上丞相府找唐氏兄妹理论,却在此处碰上了唐少锋,真是天意安排他要为妹妹讨公道。 游手好闲带着随从调戏女子的唐少锋见到迎面走来带着杀气的云默寒,吓得腿软,赶忙将口中的枣核吐出,转身拔腿就跑。 “快跑!”唐少锋惊呼一声。 随从们不明所以,但主子有令,他们爷只能照做。慌不择路的奔跑,撞到了很多人,一时间街上人声四起。 云月华闻声望来,见云默寒已追着几人往另一个方向跑远了,眸光微动,她快速走进普济堂里。 与招呼的跑堂学徒直接严明要找主事,她来到柜台前将手中的长命锁拿出。 主事接过细看后大惊,随即引着她进了后堂。 云月华拿着几味药自普济堂出来时已是一刻钟后,四处巡视一番,并未见到云默寒的踪迹,她也不着急只站在原地等候。 片刻后,便见云默寒推搡着一个鼻亲脸肿,衣冠不整的男子往她走来,云月华疑惑上前。 “哥,你这是……” 云默寒一巴掌拍在唐少锋的后脑,厉声道,“说,将方才说的话对我妹妹再说一遍。” “云……对不起,下回我再也不敢了。”唐少锋捂着青肿的眼睛,很不情愿地道歉。 云月华稍有疑惑便明白眼前之人是谁了,能让云默寒动这么大的气,除了害得真正云月华殒命的唐氏兄妹外已无别人。 她冷冷道,“并无诚意的道歉又何须说出口,你堂堂男儿欺负我一介女子不说,如今更是没骨气地迫于我兄长的威力便违心低头,连女子都不如。” “云月华!你……”唐少锋仰头呲牙,还未说完便被云默寒一脚踹翻在地。 “少爷。” “少爷!” 唐家的仆从几人一瘸一拐拨开人群却不敢靠近,忐忑站在一旁,想要去搀扶唐少锋,却又惧怕云默寒。 街上来往的行人围拢,一片喝彩声,直呼打得好,平日里唐少锋仗势欺人,他们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出头,他们自然畅快。 “既然如此,我便好好教教你该如何做人。”云默寒余怒未消,一把揪起唐少锋,又要往他的脸上招呼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云月华不愿生出事端,一个唐少锋不算什么,可是他有一个丞相爹,有权有势,又只有唐少锋一个儿子,真出了意外,便是搭上云默寒的前程甚至更严重,得不偿失,于是她出言阻止,“哥,不用跟这种纨绔子弟一般见识,他如何不堪窝囊,丢的也是他爹唐丞相的脸。” “哼,你若还不知悔改,下回我就打断你的腿。”云默寒轻哼一声,将唐少锋推开,转身牵着云月华离去,“好好带你出来散心,却被这个窝囊废破坏了兴致,我们回府。” 云月华低声与云默寒说了句什么,惹得他开怀大笑,兄妹二人走出人群,很快不见踪影。 “少爷,您没事吧?”唐府的仆从赶忙上前将地上的唐少锋扶起。 唐少锋呲牙痛呼,靠着他们的支撑站起身,瞧见周围人鄙夷、嘲笑的目光,他又气又怒,云氏兄妹的话一遍又一遍在他脑中回荡。 不堪的窝囊废!所有人都瞧不起他。 “看什么看,都给小爷滚!”他怒气腾腾瞪眼,却因鼻青脸肿的模样让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几个随从不敢再在街上多呆,赶紧扶着他回府,今日碰到云默寒已是倒了大霉,少爷伤成这样,回府还有一顿板子等着他们。 云月华与云默寒在侯府门前正好碰上从宫里回来的定国侯云霄。 “你们去哪儿了?”没等兄妹二人说话,云霄先开了口,声音肃然却不是责问,他一向对长子很放心,只是担心女儿不安分。 云默寒看了眼身边乖巧的妹妹,而后含笑道,“方才带着妹妹去了长平王府。” 云霄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在带着帷帽的云月华身上,抬手摘去她头上的帷帽,刚毅的面上柔和了几分,“月儿,伤口可还痛?” “爹,您放心,我已经痊愈了。”云月华摸摸额头上的疤痕,随即乖巧摇头。 铁汉柔情,云霄看着女儿与亡妻七分像的面容,心中伤感,叹了口气,爱怜摸摸女儿的头,“你先回屋歇息,为父与莫寒有事要说。” 云月华浅笑点头,往府中走去。 瞧着她进了府中,云霄才对云默寒道,“寒儿,你随为父进宫一趟。” 云默寒了然点头,朝家门看了眼后,让人去备马。 回到闺房中,云月华挥退丫鬟,将房门关上,手中药包放到桌上,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这便是她去普济堂的目的,有了它,她很快就能替那人解了火毒。 “阿言,你等我……” 第六章 解药已得 半月后,定国侯府梨苑内。 浓重的夜色里,虫鸣风悠,云月华一袭素衣立于墙头凌霄花下,紫玉翡翠娉婷,随风颤,暗香漫盈。 手中攥着一个玉瓶,费时半月,她终于制出能抑制火毒的药,那人半月前就是她去过那日的当天夜里竟奇迹地醒了过来,却夜夜忍受着钻心蚀骨的痛。 如今辰国京都每到夜里再无人敢独自外出,深夜之时便有‘鬼魅’的嘶吼声,知情人皆道‘鬼魅王爷’命不久矣,又有谣传‘鬼魅王爷’专在夜里出来‘觅食’人血。 坊间传闻,个说纷纭,知晓真相之人却不敢提及。 跃上墙头,云月华素衣翩翩在风中静立片刻,她庆幸这副身子原来不是娇生惯养的侯府弱娇女,前世今生相融合,她还有能力去救他。 素衣倩影消失在夜色中,隐没在梨苑外暗处的云默寒现身,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凝眸深思。 幽静的夜,长平王府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嘶吼,痛苦的声音让人心惊胆寒,如同黑夜里随时可能迸发出鬼魅之声一般可怖。 云月华含泪立于屋顶,屋里的动静清晰传入耳中,他的声声嘶吼,痛苦哀嚎,都是绞着她心的利刃。 “阿言,再忍片刻,很快便没事了。”她仰首对着夜空无声而言。 小半个时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终于渐渐平息,嘶吼已经变成了低哑的轻哼。 “唉,还如往常一样,将王爷的手脚锁上。”带着叹息的老者声音自屋中传来。 云月华藏于素衣广袖的手松了松,轻纱遮掩的面容动容,深深吸了口气,静待人离去。 房门关上,年过半百的御医抹着额头上的汗,唉声叹气带着护卫离去,只留下两人守于屋外。 廊上屋顶的瓦片揭开,不起眼的迷香落于护卫身后,暗夜里的清香在弥漫,护卫打着呵欠,软软倒下。 素衣倩影翩然落地,一步一步往房门而去,倒地的侍卫早已沉沉睡去,房门打开又合上,他们毫无所觉。 云月华轻步来到床榻前,看着四肢被绑在大床四个角的人,包扎在面上的白纱透出暗红的血水。 每夜他都要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忍了半月,她知他再难忍下去,压下眼中的酸涩,她坐到床边轻轻执起他的手。 萧子卿痛苦挣扎着,口中含糊不清说着话。 “悠然……” “我好痛……杀了我……” 云月华眸中的泪水在触上他手腕的那一刻滴落,落在他唯一完好的掌心,那里有一道印记,是长命锁的印记。 替他诊脉后,云月华从袖中拿出早已备好的药瓶,将瓶中唯一的两粒药丸倒在掌心,执于指尖,喂进他口中。 见他抵触,她俯首在他耳边出言轻哄,“阿言,乖乖将药服下,你很快便能再见到我。” “你是谁?” 萧子卿睁开了眼,双目猩红,声音透着疲惫的嘶哑,还有一些无所适从的茫然,就这么不眨眼地盯着她,也不再嘶吼。 “我是悠然,我回来了,你也不许死。”纤细玉指抚上他的唇,她知道那两粒药丸还在他的嘴里,并未咽下。 “悠然……”萧子卿低唤,喉结滑动,药丸被他吞下。 云月华想要去抚他的面颊,却无从下手,他的头,他的脸都伤得很严重,只有眼睛和嘴是露在外面的,她不能触碰,只能用指尖去抚他干裂的唇。 拿过手边小案上尚有余温的水,用汤匙一点一点沾湿他干裂的唇,而后才往他口中喂一些。 “服下药后,往后夜里你不会再痛。”她就着衣袖给他擦拭嘴角,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萧子卿目光混沌,迷茫地看着她,“悠然,你终于来看我了,你可知我很痛苦?” “我知道,阿言,我都知道,我是来救你的,你要好生活着,往后我都会陪着你,再也不会丢下你独自一人。”云月华眼中泪打湿了轻纱,哽咽回答他。 萧子卿眼眸微闭,却又固执地强撑着。 “你……别离开我……” “你且安心,我不会离开你的,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云月华的手轻抚他的双眼,让他安然睡去。 这是他醒来这半个月,唯一一次在夜里安睡,静默看了他片刻,云月华起身离去,手扶在门框上,她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踏步出屋,将门关好。 悄无声息地来,同样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去,女子翩然的身影多了几分来时没有的轻快,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中。 云月华回到侯府,却在自己的闺房被云默寒逮个正着。 “方才去哪儿了?”云默寒看着他,眼中无平日里的宠溺反而带着严厉。 瞧见兄长冷冷的面色,云月华反而镇静下来,她来到床边在他身侧坐下,与他面对,“我去了长平王府看长平王。”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她也没打算再说谎,云默寒知晓这些事后,日后或许能帮她。 云默寒面色稍霁,至少她说的是实话,她身上还有一股未散尽的药味儿。 见他神色稍缓,云月华知晓自己赌对了,云默寒是真的将萧子卿放在心里,她握住兄长的手,垂眸道,“哥,我总梦见一个女子,她在梦里教了我很多东西,她想让我帮她救长平王,今夜我瞧见了长平王生不如死的样子,他真的好可怜。” “梦中的女子?”云默寒讶异,此事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可看妹妹的神情不像是说谎。 “嗯,她是陆悠然,哥,我很确定自己并非是受你讲述那些关于长平王与陆悠然的事的影响,我真的按照她所说的做了,长平王真的好了很多,不出意外,明日他便会有所好转,往后再不会在夜里不得安眠。”云月华抬眸对他一笑。 云默寒怔住,随即抬手摸摸她的头,欣慰道,“这次受伤醒来,你真的变了不少,为兄不管你说的事是真是假,只要你往后都开心便好,子卿之事为怕出意外,不许告诉任何人,明日带你一起去瞧瞧,为兄倒是要瞧瞧你只用了半月是不是就能自学成才,成了起死回生的妙手神医。” “哥,谢谢你信我。”云月华展颜微笑。 云默寒俊朗的面上露出宠溺的笑,轻刮她的鼻尖,“好啦,早点安歇,明日不可赖床,为兄早些带你去瞧子卿。” 送走兄长后,云月华换上寝衣躺在床上细想着重生这一个月的点点滴滴,还有几个时辰,她期盼着天明。 翌日一早,云默寒来到梨苑时,云月华早已收拾妥当等着他,这倒是让他意外,同时也隐隐担忧妹妹忽然对长平王这么上心。 事情过于蹊跷,难道真如妹妹所说,是陆悠然显灵,但鬼神之说过于玄乎,看来得抽空带她到慈云寺找广慈大师瞧瞧。 “哥,我们快走。”云月华上前催促。 “嗯。”云默寒点头,随着她一起走出梨苑。 定国侯府的马车在长平王府门前停下,王府门前的侍卫上前行礼,被云默寒抬手止住,他也着急着去看长平王。 “你们好好守着,不用引路。”云默寒扶着云月华下了马车,兄妹二人径直往王府里走去。 清风苑,长平王的寝屋外,丫鬟侍从们跪了一地,三个头发花白的御医在门外焦急打转。 “世子,您总算来了,王爷他在一夜之间忽然好转,醒来之后却大发雷霆砸了屋里的东西,如今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这可如何是好?” 见到云默寒,三名御医像是见到救星,匆忙围了上来。 第七章 相见不认 云默寒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叹息,而后摆手道,“都下去吧,这里交给我。” 跪地的丫鬟小厮与屋外的侍卫匆匆告退,三名御医面面相觑,想到身上的使命,三人互相使了眼色,一人上前在云默寒面前低声道,“此事还得有劳世子,若是陛下降罪,还望世子为我们这几把老骨头说说情。” 虽是可以压低了声音,还是被一旁的云月华听入耳中,她极力压住想要立刻推门进去的冲动,如今她不再是陆悠然,屋中之人也不是陆言,他是当今天子的胞弟长平王,任何人对他都得小心翼翼。 “三位大人大可放心,陛下英明睿智,不会无缘无故迁怒,王爷之事,我自当向陛下如实禀明。”云默寒温文点头。 三人松了口气,致谢后告退离去。 云默寒侧目看向身侧一言不发看不出情绪的云月华,还未等他开口,便见她踏上石阶往紧闭的房门而去,他心中一惊,赶忙上前拦住她去推门的手。 “月儿,不可轻举妄动,子卿他如今不同以往。” 云月华愣愣收回手,站到一旁等待他敲门,萧子卿是她不了解的,她懂的人是陆言,可是陆言已在陆悠然离世时便已跟着去了,屋中之人是真真实实的萧子卿。 ‘叩叩’他抬手敲门,“子卿,是我。” 屋中无人应声,云默寒对云月华点点头,而后轻轻将门推开,入眼是一片狼藉,满地是碎裂的瓷片,桌椅翻倒,几乎无落脚之处。 云默寒在前,云月华随在他身后,慢慢朝屋里走去,床榻上空无一人,窗棂紧闭,屋内光线较暗却能瞧清屋中陈设。 当瞧见角落里蜷缩着的人影时,云月华心中抽痛,她何曾见过他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整张脸被白纱包裹着,右手握成拳,手上的纱布已被鲜血浸染成红色,那只手曾握着长命锁。 她忽然明白满屋的狼藉是为什么,她伸手扯住云默寒的衣袖,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云默寒疑惑,便见妹妹从袖中拿出一物,越过他走向角落里的萧子卿。 “你在找这个吗?”云月华在萧子卿面前站定,手中的长命锁垂下,在他面前摇晃。 银白的亮光让萧子卿抬眸,瞧见她手中之物时,眼中迸出火光,一把将东西抢过,紧紧握住护在怀中,狠狠瞪着她,“这是我的,谁也不许碰!” 云默寒上前,将云月华护于身后,轻声道,“子卿,这是月儿方才在地上捡到的。” 萧子卿头也不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紧紧握着手中的东西,如同守护着无价之宝。 见状,云默寒无奈摇头,对云月华道,“我们走吧,让他独自静静。” 云月华盯着萧子卿被血浸染成暗红的右手,转头对云默寒轻声交代了几句,云默寒皱眉点了点头便阔步走出去。 “你可还记得陆悠然与你说过的话,你答应过她要好好活下去,替她活着,可你却失信于她。”她缓缓蹲下身子,拿出一条丝帕递给他,上面绣着两朵凌霄,丝帕的一角绣了一个‘言’字。 她记得在沈俊成腿被日打断的当晚,一向沉默寡言的陆言曾提出要她给他绣一块手帕,她在丝帕上绣了自己最喜爱的凌霄和他的名,他一直带在身上,直到最后那次他们被人暗算,她为他挡了一掌,他才拿出来为她擦拭嘴角的血渍。 这一条是她闲前几日绣的,与从前的那条一模一样。 起初,萧子卿不愿看,随着熟悉的淡淡花香飘入鼻中,他才忍不住抬眸,瞬间双目圆睁,想要去夺却被她躲开了,他还想硬抢,被云月华的一句话唬住。 “你若是再敢乱动,我便毁了它。”她五指收拢将丝帕握在掌中,看到他愤怒的目光,她却笑了,“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稍后我就将它给你。” 萧子卿露出的双眼中尽是凶光,他待要再动,正巧云默寒拎着药箱走来。 “月儿,你要的东西。” 云月华站起身接过药箱,将手中丝帕塞到他手中,“哥,将王爷的宝贝丝帕拿好了,你先去屋外等着,若是他不听话,就将它毁了。” 云默寒不明所以,但瞧见萧子卿涌动的目光后心中了然,将丝帕收在手中,“子卿,东西我先替你保管。”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离去。 萧子卿怒急,站起身就要追去,云默寒像是后脑长了眼似的,将手中的丝帕扬了扬,轻笑威胁道,“你该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如今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若是不肯配合月儿,我发誓你只能见到碎裂的丝帕。” “王爷请坐。”云月华抬手指了指屋里唯一能坐的床榻。 萧子卿紧紧攥着长命锁,走到床榻上坐下,于他而言,他只想得回那条丝帕,那是悠然留给他的。 萧索的身影让云月华几次忍不住想开口相认,可是她不能,如今的他是这副模样,她知他的倔强,或许相认时是大喜,但冷静下来后他会更加自暴自弃,他如何能承受这样的苦楚,面目全非来面对她,届时他只会躲得远远地,独自舔着伤口。 他很配合,她让他怎样,他就怎样,诊脉后云月华露出欣然的笑意,他身上的火毒已散去,只要好好调养便是,只是他脸上的烧伤较为难办,必须找到陆家十年前丢失的回阳秘籍才行。 云月华轻轻解着他脸上的纱布,她沉默,萧子卿更是,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所谓,任凭她吩咐。 即使早有预料,但亲眼所见还是让她忍不住落泪,曾经那样一张俊颜,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面上的伤口已有溃脓,纱布完全拆开,云月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面目全非,她强忍着泪水,拿出自己事先准备的药粉,均匀涂抹干净的纱布上。 “这药沾到伤口会有些疼,你且忍忍,很快就过去。”她出言提醒,手上动作不停,拿起撒了药粉的纱布缠上他的脸。 萧子卿一言不发,痛意袭来时他只是握紧了手,哼也不哼一声。 处理完脸上的伤口,手上的伤就容易得多,有他的配合,云月华也没费什么力。 所有伤口都处理好后,云月华收起药箱准备离去。 “将东西还我。”萧子卿暗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云月华狠下心来,转过身去看他,“东西暂时由我哥保管,只要你痊愈,它会回到你手中。” “你骗我!”萧子卿目中带着强烈的恨意瞪着她。 云月华背过身不再看他,幽幽道,“我受陆悠然之托要好好照顾你,她让我带句话给你。” 萧子卿忽然间似乎才有魂魄,心神归位,他奔到她前面,双目猩红问,“你说什么?” 她抬眸与他对视,神色认真道,“她还活着,但她不想见到你这副模样,你何时痊愈,她便何时回到你身边。” “不,她不会这么对我的,你告诉我她如今身在何处,我这就去找她。”萧子卿眼中充满希冀,隐隐有水光浮动,这是他的希望,他从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云月华掩下情绪,面无表情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可以说是她害的,你要她如何面对你?” ------题外话------ 美人们抱歉啊,关于前一章重复的部分做一下解释,因为是回忆,所以有重复,本来是与本章连接的,只是公众章节字数不能过多,所以截断啦,等花花修改看看能不能在不影响文意的基础上缩减回忆部分哈。 感谢指出问题的亲,花花正在改进中,么么(* ̄3)(ε ̄*) 第八章 默寒起疑 一语重重地击在萧子卿心上,抬手抚上包裹严实的脸,他喃喃道,“不,你撒谎……” “你撒谎……她已经不在……” 到嘴边的话再次咽下,云月华背过身,“心中既然清楚,又何苦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困住自己,她的心愿便是你好好活着,除她以外,你并非一无所有。” 萧子卿颓然回到床上坐下,眼前的素衣女子不在他眼中,他却记得她的面纱。 “没有她,我什么都不是,要荣华富贵何用?你不该救我,在她走的那一刻我就该陪着她上路,是你害了我。”暗哑的声音带着懊悔与恨意,恨她救他。 云月华素衣广袖下的手指握拢,指甲嵌入掌心恍若不觉,是气他的自暴自弃,更怨自己当初为何不安排妥当些,明知他固执的性子,还是什么都没做,才导致今日之祸。 过去的四载,他只有她相依相伴,她又何尝不是,他冷漠却只对她笑,那时她便知他待她是不同的,他最擅长的便是忍,别人对他的嘲讽他从未放在心上。 “你不过是我怜悯之心作祟捡回来的哑巴,有何资格与我并肩而站,我陆悠然有自己的傲气,要嫁当嫁英雄豪杰、王孙公子,你拿什么来娶我?”这是她赶走他的当日的狠心之语,她不曾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只是一闪而逝的黯然后他却笑了。 他看着她,极为认真道,“好,我很快便带着你想要的一切来娶你。” 而后他转身离去,她将陆府的大门紧紧合上,再不曾为他敞开,但最终还是没想到他会陪着她死。 往事历历在目,她对他似乎一直都很坏,他只无怨无悔默然承受,给她想要的一切。 忍不住再次回首,云月华看着这世间唯一一个为她受尽苦难的男子,双眸中是朦胧得雾气,她低声道,“无论你信否,她都活着,关注你的一切,你若死了,她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你可明白?” 闻言,萧子卿一怔,抬眸看着她。 云月华转身走了出去,他未在纠缠询问,默然垂头,安静坐在床上。 见到在屋外打转的御医,她隔着面纱道,“王爷无事,几位若是不安心,可亲自前去查看。” 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安心舒气,项上人头总算保住了,同时对她行礼致谢而后诚惶诚恐走进屋里。 云月华将目光对上拿着丝帕轻嗅的云默寒,他也正好看她,神色复杂却未多说什么,上前牵着她往外走。 直到上了马车,他紧蹙的眉还未展开,将丝帕递到她跟前,“月儿,为兄想要的解释不是梦中陆悠然将一切告知你,所以你才亲自绣了这方绣帕,若是让你舞枪弄棒还行,女红尚可忽略不计,更别说这精湛的绣功是出自你之手。” 并未接过丝帕,她默了片刻后抬眼看他,神色认真道,“哥,陆悠然不在我梦中,我是陆悠然。” 微愣后,云默寒抬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笑叹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为兄不会相信你的,回府也不许对爹乱说,他年纪大了,可经不住你这么吓唬。” 她暗叹,这件事她也没指望他会相信,但她只是不想心安理得霸占本属于云月华的一切,既已成事实,她无力改变,只能替云月华活下去。 还有她的阿言。 他不能只活在陆悠然的阴影里,他已不是陆言,他是辰国的长平王,他不需要商户医女陆悠然,此刻她感激命运给她重活一世,有与他相配的身份。 跨越生死,门第观念已不会再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法跨越的鸿沟,可是他的心里有一个结,是陆悠然亲手打上的死结。 “哥,你帮我。”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身侧的兄长。 云默寒笑问,“帮你什么?难不成你真看上长平王了?” 没有预料中的反驳,他只看到她垂眸不语,绞着手指,这是默认。 “你……”他想说的话没出口便被云月华打断。 “哥,你帮我救他,我有法子能治好他脸上的伤,我需要你的援手。”她抬眸与他对望,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语带怅然道,“他心里的伤比身上的伤更难治,我要救他。” 云默寒目中带着复杂,打量了她片刻,而后点头应承,“好,为兄帮你,更何况这件事是对子卿好的。” “哥,谢谢你。”她粲然一笑。 云默寒摇头,“能做的不多,你好不容易想做件正事,为兄自当支持。” 云月华小声反驳,“我以往有那么刁蛮无礼么?好歹也是堂堂侯府小姐,竟被兄长嫌弃。” 云默寒摇头失笑,轻磕她的额头,“以往的你可不是只会上房揭瓦么,京中谁人不知定国侯府的小姐是个纨绔泼辣的。” 云月华哑然,前生她对侯门贵族之事不了解,之所以知晓定国侯府也是在即将撒手人寰之际,她让人查的结果便是定国侯府世子云默寒与长平王萧子卿交情甚笃,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至于定国侯府云月华,她却一无所知。 云默寒瞧她不言语,扬着手中丝帕叹道,“妹妹长大了也有心事瞒着为兄了,若不是昨夜逮到你夜探王府,时至今日为兄尚且不知短短数日而已,你便成了起死回生的妙手神医。” 一句普通的叹息却让云月华听出他在试探,也是,任谁也会起疑,更何况是云默寒这等心智,或许从她第一次对长平王感兴趣之时便已让他注意到,后来之事,她也未曾可以隐瞒,如今她说了实话,他依旧不信。 云月华扶额道,“我说自己是陆悠然,你不肯信,就当我是看了你从宫里带出的医术古籍自学成才。” 马车内忽然安静下来。 少顷,云默寒轻轻握住她的手,担忧道,“为兄只是担忧你沾染了什么,如今的你与往日相比可谓是性情大变,虽然是父亲与我期望的那样,可为兄更愿意你无忧安康。” 云月华心中且暖且愧疚,于她而言,侯府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父兄的关爱是她前生无法触及的,因此同样孤寂的陆言与她相依相伴,成了彼此不可分割的。 此时她想救他,必须有云默寒的相助。 “哥,许多事无法与你解释,但我真的想救他,解他身上的火毒之法在医书古籍里有记载,但若要彻底将他治好,还得找到陆家遗失的回阳秘籍。”瞧见云默寒疑惑的目光,她继续道,“上次你从宫中带出的医书中所载,陆家祖传回阳秘籍有回颜换面之法。” “你是如何得知陆家秘籍丢失的?”云默寒疑惑。 她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发问,早已将适当的理由想好,只微微笑道,“方才已问过长平王。” 手中丝帕已沾上自己的体温,云默寒又将疑问回到最初,“这个你又作何解释?何时学的女红?” 云月华无奈哀叹,说自己是陆悠然他不信,说丝帕上的凌霄与字样是自己绣的,他定然不信,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长平王在陆悠然身边时,曾得她相赠一条丝帕,视若珍宝,我便利用了这一点让他听话。”她避而不答,扯开话头。 云默然俊眉微蹙,显然不接受她的顾左而言他。“这也是陆悠然告知你的?” ------题外话------ 外面途中的网线主线断了,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两天都没修好,每天只能用手机传文,又因下雨,估计还得等几天,美人们见到错别字啥的就忍忍吧,没网络改文好困难(* ̄3)(ε ̄*) 第九章 祠堂罚跪 绕来绕去,终是绕不开,云月华面色沉下,甩开他的衣袖,“帮与不帮一只句话罢了,实话与你说,我早就看上长平王了,也下定决心治好他。” 一时气氛僵持,马车缓缓前行,定国侯府与长平王府离得不远,片刻后马车便在侯府门前停下。 云月华径自掀开帘子跃下马车,稳稳落地后往府中走去,瞧也不瞧身后的云默寒一眼。 “世子爷,小姐何故生气?”管家在门前迎接,这一个月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兄妹二人闹别扭。 “她又使性子,片刻便好了。”云默寒温文淡笑,而后转头询问,“管家在此等候,可是父亲寻我?” 管家躬身道,“侯爷在书房等候世子多时,让老奴在此等候。” “嗯。”云默寒挥退他。 侯府书房内,定国侯云霄负手而立于窗前,皱眉凝思,听到轻微脚步声后转过身来。 “爹,您找我?”云默寒阔步而来,略显急促。 云霄上前细细看着眼前的儿子,俨然不再是幼时调皮捣蛋的样子,已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十四岁便跟着上战场,六载过去已磨砺成才,他曾答应过妻子,不会让一双儿女卷入朝堂纷争,如今看来怕是要失信于发妻了。 “寒儿,你已年满二十,也是时候该成家立室了,你娘生前便记挂着你与月儿的婚事,月儿已及笄,待到你的亲事定下后,为父便会在曾经麾下的寒门出身的将士里挑一个品行不错之人……” 云默寒心中一突,惊呼道,“爹,此事万万不可。” 云霄意外看着云默寒,这是头一回被儿子反驳阻止,他蹙眉问,“可是担心月儿任性?” 云默寒沉默下来,他想的是方才妹妹说的话,她说看上了长平王,但照目前看来父亲是不愿让他们兄妹卷入皇家的恩怨是非,妹妹的心思岂能让父亲得知,更何况长平王如今是这副模样。 “爹,您曾答应过娘不勉强孩儿与月儿的亲事,孩儿知晓您顾忌的事是什么,但早早定下亲事并非是长久之计。”他面带忧色瞧着鬓角已染上霜色的父亲,轻声询问,“您今日是否遇上什么难事且与孩儿的亲事有关?” 云霄叹道,“今日在宫中遇到了大长公主,她言语间暗示了许多,似是有意与侯府结亲,或许是为父草木皆兵了,既是你不愿,为父也不做勉强,但你心里要有准备。” 眸中涌现怒意,云默寒抿唇道,“孩儿已经查过,当日唐氏兄妹欺负月儿时大长公主的女儿蝶郡主就在一旁,但她冷眼旁观,大长公主如何还有脸面提起亲事。” “此事当真?”云霄的面色瞬间更沉了。 云默寒点头,“确有其事,当时在场之人都可以作证,孟蝶裳确实在场,似乎还有意挑拨才致使月儿与唐氏兄妹起了争执,唐少锋之所以将月儿的马砍伤也是受了她的提示,这都是唐少锋亲*代的。” 云霄冷笑,“大长公主打的好主意,此等心思毒辣的女儿还想进侯府的门,真真是白日做梦,稍后穆阳侯上门,为父便与他明说,看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何颜面再提及结亲之事,这些年穆阳侯也够窝囊的,娶了长公主后被压得死死的,为父便让他们夫妻再生出一条裂缝。” 云默寒舒了口气,自己的事算是解决了,但是妹妹…… “爹,妹妹她忽然间开了窍,短短一月时日,她便能从医书中找到法子将子卿给救活了,但此事无人知晓,您看是不是继续隐瞒下去?”他试探地问。 “什么?”云霄如遭雷劈立在当场。 云默寒撩开袍子跪地请罪,“是孩儿之错,月儿养伤期间无聊,孩儿便进宫寻了几本医书给她解闷,不曾想她极有天赋,很快找到了法子,昨夜孩儿与月儿偷偷去了长平王府……子卿他今日便能起身下床了。” “胡闹!月儿不懂事,你也……”云霄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巨响。 云默寒跪地垂首认错,“孩儿知错。” 云霄默默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画卷,眼中是无人察觉的痛楚。 梨苑中,云月华正等着云默寒跟着过来道歉,却半天不见他的踪迹,随即派贴身丫鬟桃夭去打探。 片刻后,桃夭气喘吁吁地小跑回来。 “小姐,世子他被侯爷罚跪,如今人在祠堂来不了了。” 云月华莫名,这一个月以来她是知晓云霄对一对儿女的疼爱的,云默寒又是极其孝顺之人,如何会惹恼了父亲,难道是因为她? “爹他何故要罚哥跪祠堂?” 桃夭茫然摇头,“奴婢打听过,无人知晓内情,只知世子回府后便被侯爷叫到书房,片刻后就被罚跪,而且据说侯爷气得不轻,连方才上门拜访的穆阳侯也被他撵出去了。” 云霄是驰骋疆场的武将,但绝非是粗莽之辈,必是有什么事才致使他对穆阳侯这种态度,还有他忽然对云默寒的责罚,这些都让云月华心中难安。 她必须亲自去问云默寒。 祠堂无人看守,云默寒却端正地跪在蒲团上。 云月华走到他跟前,他抬首轻笑,“为兄没事,你且先回去,晚些时候为兄去找你。” “哥,可否告知我原因,爹他何故生气罚你跪祠堂?”她也不拐弯抹角,双膝一曲便也在他身侧跪下。 云默寒叹了口气,记得小时候闯了祸惹恼了娘,他被罚跪,妹妹也是这般陪着他,小小的她每回都能让娘心软放过他,如今妹妹性子变了不少,但对他的爱护还是没变。 “月儿,为兄对不住你,爹已知晓子卿之事,往后你恐怕再也不能去长平王府了。”他抬手摸着她的头,满怀愧疚。 果然如此。 云月华无所谓笑道,“知道就知道呗,反正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此事因我而起,自当与兄长共承担。” “不许胡闹,你的身子尚未复原,受不住这祠堂的寒冷。”云默寒故意对她板着脸。 云月华视而不见,轻哼一声后便默默陪着他跪,云默寒无计可施只得无奈叹息。 祠堂外,云霄看着兄妹二人,随即将复杂的目光落在一夜之间长大不少的女儿身上,许久后,他招来管家轻声吩咐了了几句,而后默然离去。 一刻钟后,云默寒便扶着云月华走出祠堂,原本被罚两个时辰,他却只跪了半个时辰。 “往后可不许这么胡闹了,你这小身板经不起折腾。”他责备地看着身旁的妹妹。 云月华撇嘴,“我这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能让哥哥替我受罚,况且这法子有效,爹他都心软了,一刻钟而已,我没事。” 云默寒下意识看了眼四周,随即垂首低声道,“日后别再夜里偷偷去看子卿了,爹定然做了防备,你那点儿小伎俩斗不过他的。” 云月华小声轻笑,“事情已败露,我可不愿做梁上君子,日后光明正大去就是,看在陛下的面上,爹不会不许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坏,连爹都被你算计。”云默寒抬手轻磕她的脑袋。 “你恩将仇报。” 云月华揉着脑袋抱怨,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只要能救那人,她或许会变得更坏。 第十章 葬于何处 长平王好转之事一早已传入凌帝耳中,召来御医询问之后,三人俱是摇头,只说半月前在云世子来过后当日长平王便醒了过来,昨日也是云世子来过后,后半夜没再听到痛苦的嘶吼声,第二日一早长平王便能起身下床。 三人战战兢兢地将云世子之妹,定国侯府的小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长平王乖乖听话,连亲自为长平王换药之事都细细交代,说完后三人匍匐于地,大气也不敢出。 御案后的王者威严的面上是讶异的深思,随即龙臂微抬挥退三人。 三人走出殿外不由同时用衣袖擦着额头的汗,而后相视苦笑,却又同时舒了口气。 项上人头总算是保住了。 凌帝轻磕着御案凝思片刻,问一旁随侍的内监,“福禄,你可曾听说定国侯府小姐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一旁的福禄细想片刻,除了对定国侯府小姐纨绔的威名有所耳闻外,想不起其他,恭敬摇头,“回陛下,老奴未曾听说过,不过故去的侯夫人倒是……当年曾救过长平王,或许是云世子用了什么法子也说不定,三位御医或许瞧错了。” 年轻帝王的面上深思未消,反而有种捉摸不透的迷惑。 “默寒与子卿自小感情就极好,若是他有法子,早在之前就用了,照方才御医所说,子卿在每一回好转之前,默寒的妹妹都在场,这应当不是巧合。” “这……”年过半百的福禄也困惑了,不解的目光看向凌帝,小心问,“陛下可要召云世子前来?” 凌帝点头,“听闻默然的妹妹上个月出了意外,如今已大好,便以皇后之名将她也召进宫来,朕当面问问他们兄妹俩。” “老奴这就去。”福禄会意,小步退去。 被罚跪起身的兄妹二人还饿着肚子,云默寒正要吩咐传膳,便受到口谕进宫面圣。 让他疑惑的事是皇后娘娘召云月华进宫叙话,事情过于蹊跷,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后便明白过来。 进宫的途中,兄妹二人便开始串供。 “月儿,以陛下的睿智必然是怀疑到你头上,皇后娘娘召见只是个幌子,稍后你定是要与为兄去见陛下的,他若问起,你便说是母亲幼时教授的,你只是误打误撞而已。”马车里,云默寒掀帘看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嘱咐云月华。 云月华虽有疑惑,但还是点头。 云默寒揉揉她的发,低声解释,“母亲医术精湛,子卿幼时曾得过一场恶疾,当时便是母亲救了他。”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云月华不由得又对这位神秘的母亲好奇了几分,“哥,母亲因何故离世?” 她也曾无意中问起过后府中较年长的嬷嬷,但竟无人知晓真实情况,只说夫人忽然失踪,半月后在城中的湖里捞出一具女尸,经侯爷确认后下葬,但她不这么想。 云默寒得手微顿,而后低声叹道,“原本这件事是不能让你知晓的,爹也嘱咐过,但如今你已长大,为兄也不瞒着你,娘她并未离世,只是失踪了,这些年来爹也在四处寻找她的消息,但都一无所获。” “娘到底是什么人?”云月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云默寒也茫然摇头,“就连爹都不太清楚,当年他们在边关相遇,爹受了伤被娘所救,娘曾与爹约定不许问她的出处,说二人相守只看缘分的长短。” 话已至此,便是再无任何线索可言,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的母亲还活着,在某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活着,然而生离与死别对云霄来说都过于残忍,他是个极其专情的男子,夫妻分离十余载,他从未想过再娶。 “哥,你说爹心里可怨恨娘?”清灵的眸中是不曾掩饰的怆然,相爱不能相守的苦,她深有体会。 云默寒不知该如何作答,曾几何时,他也曾见过边关暮色里久站远望的父亲眼中的眷恋与忧伤,父亲的目光从来都只朝着一个方向,或许他知晓妻子身在何方,不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去寻。 “或许爹心中对娘的思念远比恨要多。” 爱与恨的宽恕,爱多深,情多浓,迫于不得已的苦衷让相爱之人分离,舍下丈夫与儿女,对于女子而言才是切肤之痛。 云月华从父母亲身上想到以前的自己,世间愁苦,生离与死别她都曾经历过,上天让她重来一次,她必不会让悲剧重演。“哥,陆悠然……她葬于何处?” 思来想去,到最后给她安葬之人也只可能是云默寒,是以,这便是前世恩今生还,此生她是他妹妹,来报前生的恩情。 “为防子卿再做傻事,我已求得爹的同意将陆悠然葬在我们云家的祖坟处,牌位也供在祠堂里。”他面含悲悯,轻轻叹息,“爹说,其实咱们家有三个孩子,在我之下你还有一位姐姐,若是活着,就该与陆悠然一般大。” 云月华眼中氤氲着水光,素不相识之人也能给予如此厚重的恩情,葬入祖坟,供于祠堂,受世代香火供奉,来世福泽绵延。 红墙绿瓦,青玉石阶,一步一步往前,云月华踏入以前从未敢想的皇宫。 光宇殿,凌帝处理政务之地。 “参见陛下。”云默寒带着云月华在殿外跪下行礼。 凌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眸看来,兄妹二人低垂着头,不敢仰视。 半晌没听到回音,云月华悄然抬首望去,撞进一双深沉不见底的目中,她一颤,惊恐垂首。 “哈哈。”凌帝大笑出声,“果然是传闻中胆识过人的侯府小姐。” 云默寒不慌不忙叩首请罪道,“陛下恕罪,月儿她顽劣不堪,不知礼数……” “行了,朕岂不知你小子心里是如何维护这丫头的,违心的话便不必说了。”凌帝冷峻的面上带着笑意却不到眼底,他重新拿起折子,头也不抬道,“今日朕是有事要问着丫头,默寒你且退下。” 云默寒还想再说,却被云月华轻扯衣袖,他将话咽下,瞧着她踏进光宇殿中,殿门缓缓合上。 殿门合上,云月华正要下跪,便见凌帝再次抬眸看她,不辨情绪道,“免了,朕今日只是站在一个兄长的立场上来感谢你的,感谢你救了子卿。” 这份谢意来得也太正式了,云月华心疼自己的膝盖,从祠堂跪完又来宫里跪,她可没瞧出这位皇帝陛下有诚意的致谢。 “陛下折煞民女,有幸救得长平王实属侥幸,民女不敢居功。”她温婉屈膝行了个礼。 凌帝颇为意外地瞧着眼前的少女,以前远远见过,但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都是定国侯家的小姐如何刁蛮,仗着父兄之势不将任何礼数放在眼中,今日近看之下却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连宫中医术高明的三位御医都束手无策,与朕说说你是如何找到解救之法的。” 云月华恭敬立于御案前,轻声回道,“母亲略懂岐黄之术,幼时民女曾得民间一游方神医指点一二,后来兄长从宫中带出几本医书古卷,民女从中找到法子大胆用在长平王身上,误打误撞之下救了王爷。” 误打误撞么?凌帝摸着下颌瞧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女,此女极为聪慧,哪有半分愚钝。 “子卿脸上的伤可有把握治好?” 第十一章 焕颜之术 云月华抬首,与眼前的王者对视,没有丝毫胆怯,她便是要从天子眼中看看天家的兄弟情意有几分真。 任她打量片刻,凌帝冷峻的面上沉了一分,皱眉问,“你也没法子治好他的脸?” 云月华思索后郑重道,“民女必会竭尽所能治好王爷,只是眼下尚未准备妥当。” 凌帝面上一喜,起身走到她跟前,绣着腾云金龙的明黄衣摆晃如她的眼角。 “需要准备什么,朕让人立即去准备,若是你能治好子卿的脸,朕必会有重赏。”凌帝语中带着急切的喜悦。 云月华低声回道,“要治好王爷的脸需得用回阳秘籍中记载的焕颜之术,所谓焕颜便是枯死的面容起死回生,有了它,治好便有十成把握。” “回阳秘籍?”凌帝面带不解。 云月华点头,“嗯,古籍中有载回阳秘籍是陆家传家之物,兄长曾派人打探过,此秘籍传到陆悠然之父陆鸣手中,只是八年前陆鸣被人暗害,秘籍也不翼而飞。” “又是陆悠然!”凌帝气愤拍在御案上,发出剧烈声响。 云月华神色不变,心中却是千思万绪,门第观念已是根深蒂固,更何况凌帝也将亲弟所遭受的一切归咎于她身上,若是陆悠然活着,她与萧子卿或许此生再无可能。 沉默片刻,冷静下来的凌帝揉着眉心道,“此事虽然棘手,朕会差人去寻,回阳秘籍八年前便已丢失,查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民女明白,如今陆家已覆灭,陆家二爷也伏法,只有逃过一劫的陆家二夫人是唯一知情人,陛下若要查,她或许便是突破口。”云月华垂着头等候凌帝的发问,天子多疑,任何的暗示或提示都会引来猜忌。 果不其然,凌帝半晌后才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早已准备好说辞,即使不能让凌帝消疑,但会让他安心,“回阳秘籍是医家都想得到的至宝,甚至是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或是江湖人士都想据为己有,民女知晓它的存在也不足为奇。” 凌帝再次侧目,眼前这个传闻中纨绔不堪的侯府小姐,并不比她的兄长差,也是,有那样的父兄,怎会有一个草包的侯府小姐。 “此事朕会处理,不过眼下朕还有一大难题需要你的相助,当日子卿与陆悠然本是一起在染了时疫而亡的腐尸堆里困了一昼夜,陆悠然染时疫而亡,但子卿却无事,你可诊出他到底服了何种药?” 云月华绞了绞手指,并非是她不想答,而是她想到了当日的情形。 两个月前,陆悠然与陆言在城外救治染了时疫的流民,被不明身份之人袭击,受了重创被绑之后扔到了死人堆里,本就受了内伤的陆悠然知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她要救陆言。 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睁开了眼,她努力爬向昏迷的陆言,拿出身上那一粒百灵丹给他服下,昏迷的他完全不知情,醒来后的陆言已恢复如初,将陆悠然抱出死人堆回到陆府。 当日宫中来人将陆言接走,她继续装作不知他身份,第二日便与他诀别,将他拒之门外。 生命走到尽头,他还是来了。 凌帝瞧着眼前魂不守舍的少女,忽然有些想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时候也敢在他面前闪神。 看到清灵双眸中的迷离哀伤,凌帝微怔,多年冷硬的心竟也被触动,没再催促,耐心等着。 回神后,云月华掩下眸中的情绪,垂眸道,“陛下恕罪,方才民女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是说子卿服下的药?”凌帝不怒,反而带着难得一见的温和。 她似有所觉,胆子也大了不少,忐忑散去,抬眸直视帝王,“传闻陆家有一秘方能制成百灵丹,能治疫病,但百灵丹制成不易,两月前陆悠然曾在城外义诊,或许也制出了一粒,只是忽遭不测,她将身上唯一的救命药留给了王爷。” 见凌帝疑惑的目光,她补充道,“民女也是听闻陆悠然死于时疫,才敢大胆猜测。” “你不必紧张,朕不过是好奇你往日为何会藏拙,今日一见倒是朕的收获,朕瞧着你对子卿之事如此挂心,莫不是……”凌帝故意停顿还拖长了声音,他明摆着意有所指。 俏脸微红,云月华垂头不语,凌帝无法瞧见的清灵双眸中却是笑意,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顺利些,这位皇帝陛下也不似传闻中的不近人情。 “哈哈,朕明白了。”凌帝了然大笑,带着愉悦道,“你这丫头不错,对子卿也很有心,朕记下了。” 话说一半已然明了,她是陆悠然时不能入凌帝的眼,但成为云月华之后,她成功了。 凌帝满意点头,“往后子卿的伤还要你多费心,你父亲那边不必担心,朕知晓他的顾虑,你若是能让子卿好起来,朕便成全你的心愿,日后你可自由进出长平王府,你父亲也不会阻拦的。” “多谢陛下。”云月华大方道谢,又引来凌帝爽朗大笑。 殿内传出的笑声让门外的云默寒伸长脖子往里看,奈何殿门关着,他什么也看不见,提起的心却放下了。 妹妹果然聪慧,三言两语便让龙颜大悦。 兄妹二人从皇宫回去时还带着凌帝密旨,是带给云霄的。 看过密旨后,云霄无奈叹了口气,“为父真要被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气死。” “爹,女儿知晓您是担心我与哥哥卷入皇家的是非恩怨中,但您也要对我们有信心啊,所谓虎父无犬子,若是我与哥哥只能躲在您身后,往后还有更多让您操心的呢。”云月华凑上前去,拽着他的胳膊撒娇,“您放心,我与哥哥都长大了,能分辨是非黑白,往后不会再让您操心了。” 见到女儿如此模样,云霄一阵恍然,他倒宁愿女儿如以前一般愚钝些,可眼前的女儿更有妻子当年的风姿。 这就是命,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随你们罢,为父也老了,管不了你们。”云霄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怅然叹息后又往书房而去。 云月华侧头看一旁笑得愉悦的兄长,也跟着笑起来,兄妹齐心,何事都难不倒他们。 “哥,你可得将那方丝帕收好了,萧子卿求你也不能给他,等到我说能给之时你再给他。”她回身用力不小地拍着兄长的肩。 肩膀上的力道可不轻,云默寒苦着脸道,“你这丫头为何有这么大力道,为兄腹中空虚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却如此精神。”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稍后我便不陪你用膳了。”她轻抚衣袖,一个利落的转身,裙裾打了一个漂亮的圈,大步往外走去。 云默寒立即跟上,追问,“你还要去长平王府?” 云月华脚下生风,很快飘出很远,“你别再跟来,有何疑问,等我回来再说。” “利用完就将哥哥甩在一边,有这样做妹妹的么。” 被抛弃的世子爷无奈失笑,随即让人准备膳食,妹妹已经用不着他操心了,如今在长平王府她可以横着走,没人敢饿着她。 云月华来到长平王府,侍卫丫鬟们无不对她毕恭毕敬,这是谕旨交代的,定国侯府的小姐若来王府要好生伺候着。 云月华看着眼前这道似乎永远都是关闭的门,心中堵闷,她将门推开浓浓的药味儿扑面而来。 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男子如老僧入定对周遭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第十二章 此心不悔 屋中寂静,云月华一眼便瞧见放在桌上的药碗,无语叹息,他依旧不吃不喝,连药也…… 少顷,丫鬟端着两碗清粥而来。 “小姐,这是您要的清粥。” “多谢,放桌上。”她将目光从萧子卿身上收回,对身后的丫鬟摆手。 丫鬟依言放好,告退离去后,她端起一碗清粥往窗前走去,“先喝粥,再将药喝了。” 萧子卿回身,面上缠着白纱看不出表情,褐色的眸中却是清晰可见的厌恶,“把东西还我。” 云月华将粥碗端好,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朝他递去,“我说的很清楚,你若是不乖乖听话,我哥会毁了它,或是将它赠与别的男子,喝与不喝,你自己衡量。” 双目中迸发的恨意让她的心绞痛,可她必须忍,见他不为所动,她又将粥往前递,送到他的嘴边,厉声问,“你想不想替她报仇的?她的大仇未报、尸骨未寒,你却寻死觅活,你如何对得起她。” 唯有此法方能让他重拾生念。 萧子卿猛然睁大双眼,张口欲言便被她用粥堵住。 “先喝粥再喝药,有何疑问,待到稍后再说。”她瞪眼看着他。 萧子卿愣愣回到床边坐下,由着她一口一口喂着,很快见底后,她回到桌前坐下,将手中空碗放下,端起另一碗清粥喝起来。 她很满意他的配合,至少在她喝粥的时候没有出声打扰。 算是勉强填了半饱,云月华又回到他身边给他喂药,他也不抵触,苦药入口,他平静咽下。 “许多事不用我多说,你心中很是清楚,当初要致你们于死地,这件事不可能是沈俊成能办到的,既不是他,便是别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将药碗放下,她又回到他身边坐下。 木然的眸中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涌动,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咽下,愣愣看着掌中的长命锁。 她顺着他的目光而去,也失了神,这是父亲出事前一晚交给她的,说是母亲留给她的信物,凭此信物可到普济堂拿想要的东西,而她真的在里面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对母亲极为陌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父亲从不向她提及,只在父亲出事前一晚破天荒给她讲了一些。 母亲花倾落是父亲陆鸣的救命恩人,这就是陆悠然的身世,可是陆鸣并非是陆悠然的生父,陆鸣只是替恩人照顾女儿。 这条长命锁是陆悠然生父所赠,花倾落有不得已苦衷,不得不将女儿送走,陆鸣到死也不肯说陆悠然生父是谁,他是要保护这个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女儿。 “你可知晓这条长命锁的由来?”云月华看着身旁的男子发问,她心里清楚答案是什么,但她依旧想问。 萧子卿默然片刻,沙哑的嗓音略显干涩,“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是她寻找生父的信物。” 原来那夜在屋外偷听之人真的是他。 “你不该自暴自弃,更不该辜负她的心意,活着能做许多事,死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她希望你活着,替她活着,她尚有许多事未完成。”云月华起身离去,没再看身后人一眼。 萧子卿依旧只盯着手中的东西,心中却想着她方才说过的话。 活着能做许多事情,所以他应该活着。 长平王重拾生念,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凌帝破天荒对文武百官有了好脸色,早朝后,定国侯父子被传召进光宇殿。 回到府中云霄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整日都没出来。 云月华从长平王府回来便听闻此事,匆匆往书房而去,却在半途被云默寒拦住。 “哥,爹他这是为何?” 云默寒却是不答,拉着她来到凉亭内坐下,沉默许久才开口,“月儿可是真的愿嫁子卿?就算日后他不能复原,还是这副模样,你也不悔?” 云月华微愣,想到那日在光宇殿里凌帝的话,随即明白了什么。 她展颜一笑,“能得与他相守,此心不悔。” “你明知他心里……唉,此时为兄都有些后悔带你去长平王府了,不该与你说那些话,你还小,子卿他……。”云默寒摇头叹息,懊恼不已。 清风拂过,墙头的凌霄在风中摇曳,舞姿算不上绝美,却是她钟爱,不灼不妖,远观零星点点。 纤影移步,立于四角亭的栏杆处,清灵的双目盯着荷塘许久,碧荷菡萏,翠绿重叠,一派生机。 她回眸看向依旧懊悔蹙眉的兄长,迷惘笑问,“哥,你可有心仪之人?” 俊颜微微错愕,随即摇头,“大丈夫自当功成名就后才成家立业。” 预想中的答案让她掩唇低笑。 云默寒俊颜上划过窘色,而后佯怒板脸,起身来到她跟前,见她丝毫无惧色,好气又好笑,“丫头长大出息了,竟也学着拿为兄消遣。” “哥,我对他并非一时新奇起意,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无论是生死横亘,或是相逢不识,只一眼便再难舍弃,即使迫于无奈违心而为,便只是为他而已。”她注视着兄长,从他眼中看到了愕然。 彼此对她口中的‘他’心领神会,不欲言明的是其中的意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从前让他头疼的妹妹如同换了个人,聪慧沉稳,善谋果决,却让他更加忧心,为何一夜之间如此变化。 “月儿,你醒来后,为兄竟看不透你。”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余一句叹息。 娇美的面容尚未完全长开,轮廓可窥见日后绝美的风姿,灵眸微闪,随即又回望对视,她极为认真道,“我早已不是我,至少心已不复当初的纯善。” 云默寒抬手覆于她的发顶,含笑轻叹,“你不是你还能是谁?可莫要再胡说,为兄被你吓惯了,爹可经不起你这么吓唬,爹曾答应过娘要让你无忧一世,自小对你百般呵护,可不许你这么回报他。” 心中哀叹,云月华识趣闭嘴,岔开话头,“与长平王之事并非陛下刻意强求,上回进宫之时陛下已有暗示。” “你应了?”俊眉稍蹙又展开,今日之事并非毫无预兆,早在妹妹往长平王府跑得勤快之时他已有预感。 一边是自小护若珍宝的妹妹,一边是知交好友,若是正常而论,这桩姻缘是他心里乐见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云月华并未正面回答,对他安抚一笑后转身离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爹的心结该由我去解开。” 怔愣瞧着纤瘦的身影远去,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以往只会捣蛋闯祸的妹妹真的长大了。 半个时辰后,云月华笑意盎然挽着云霄的胳膊从书房内走出,云默寒在外等候,见到此景着实意外,父亲竟然带着笑意,虽然只是淡淡,他却瞧得清楚。 晚膳后他终于找到机会解疑。 “难得今日你竟只往子卿那里跑了一回。”他语带打趣,以往她可是一得空便往外跑,去哪里自然不言而喻,一日一次已是稀奇。 坐于假山上的云月华扭头看向地上站着的兄长,翩然的身姿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她摊手笑道,“木已成舟,也不急于一时,再过不久便能日日守着他,当然要抓紧时间多陪陪你和爹。” 云默寒跃到她身侧,紧挨着坐下,轻弹一下她的头,引得她抗议皱眉。 “陛下今日是给爹与我打声招呼,也是觉着委屈了你,赐婚圣旨明日一早便会降到府中,届时天下皆知。” 闻言,云月华淡淡一笑,“如此正好啊,名正言顺,陛下敢下旨便已有了让萧子卿点头法子。” 第十三章 遗憾错过 胸有成竹的笑意让云默寒恍惚,眼前之人哪还有半分以往的迷糊,心思都藏于心中,别人无法窥见。 云月华任他大量,早晚都要让他习惯如今的她。 “哥,我想到街上逛逛,你陪我去如何?”她面带希冀看着他,让他无法拒绝。 事实上他也不会拂她的意。 兄妹二人出府没多久便察觉有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对视一眼后装作不知,继续前行。 走到僻静处,云默寒打了个响指,身后一道暗影轻闪,片刻便有重物落地扬起灰尘。 云月华疑惑看着地上艰难爬不起身的陌生男子,目光扫过恭敬立于一侧的护卫龙修,最终落在兄长身上。 “阁下有何贵干?”云默寒对她一笑后敛了神色,目光凌厉看向趴在地上颤抖的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支起身跪好,匍匐于地,颤声道,“小的是穆阳侯府的,郡……郡主邀世子一见。” 云月华撇嘴,穆阳侯府被定国侯府拒亲之事她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大长公主的这位掌上明珠竟还不死心。 “没瞧见本世子正忙着么,没空见你家郡主。”云默寒眉头一皱,语气颇为不耐摆手,“龙修,怎么来的就让他怎么回去。” 静立在一旁的龙修低笑,应了声后便再次拎着地上之人消失在眼前,只有瞧不清方向的远处传来一声惊恐痛呼。 瞧着身旁面色不好的兄长,云月华挽上他的胳膊,仰头问,“哥很不喜这个蝶郡主?” 云默寒不语算是默认,她揶揄低笑,“我听闻大长公主的这个女儿可是艳名远播的京城第一美,你何不再考虑一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云默寒没能满足她的好奇心,淡淡说了句后便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一向温文好脾性的云世子竟会露出这种厌恶的神情,云月华颇为意外,“她做什么惹到你了?” “你什么都忘了,为兄可记得清楚,当日若不是孟蝶裳暗中挑拨,你也不会受伤,唐丞相舔着老脸上门为唐氏兄妹赔礼道歉,为兄暂且忍了,孟蝶裳若不是女子,为兄定让她比唐少锋更惨。”云默寒爱怜地揉揉她的脑袋,眼中是清晰可见的狠厉。 原来是因为当初落马受伤之事,云月华心中愧疚更甚,她不想欺瞒,但却无法说清。 她对云月华的过往一无所知,却知晓曾经的云月华虽爱胡闹,但有颗纯善之心,当日在外游玩便是瞧不过唐氏兄妹仗势欺人。 云默寒以为她还在为当日之事感到委屈,便出言安抚道,“没事,为兄定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云月华不以为意轻笑,“君子不与小人斗,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她有大长公主这个母亲作依仗,自然有恃无恐,不过爹已经在拒婚一事上狠狠在大长公主与穆阳侯夫妻面上甩了一巴掌,如今帝都里恐怕都已传开京都第一美的蝶郡主被云世子拒婚。” 云默寒点了点头,不欲因不相干之人破坏了兴致,不再多说,带着她继续前行。 街上行人渐多,云默寒小心翼翼护着她,时不时低首细语逗她展颜微笑。 在方才停站之处有一男一女看着兄妹二人渐行渐远,男子长身玉立,温雅的俊颜上嵌着一双深湛的眼眸,看了眼远去的兄妹二人,又看向身侧柔和中带着几分英气的妹妹,略带不解问,“这二人瞧着是兄妹,是熟人?” 女子一身劲装,不若一般普通女子的娇柔,英气的面上带着黯色,“大哥逍遥江湖,对京中之事不了解也实属寻常,方才的兄妹二人便是定国侯府的世子与小姐,我与云世子在军中曾有过几面之缘,他曾救过父亲。” 游历江湖多年的莫离一眼便瞧出妹妹眼中的别样情怀,兄妹二人虽是同父异母且聚少离多,感情却是极好,他自幼长于江湖阅人无数,自己妹妹虽多年随父从军,但到底是个女子。 他打趣道,“妹妹若是瞧上云世子,不若明日为兄与父亲提上一提,定国侯府与将军府倒是门当户对。” 英气不失秀美的面颊上破天荒泛起红晕,莫颜白了兄长一眼,略带羞怯道,“大哥莫要胡说,云世子浩气仁义,是何等风姿,他连京中第一美蝶郡主都瞧不上眼,我……” 见她含羞又黯然神伤的模样,莫离心中有了计较,正色道,“所谓的京都第一美方才我们已见过,也不过尔尔,不过是仗着她母亲大长公主的名头给的奉承而已,我妹妹可不是此等深闺娇女能及的,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女将军自然要配英雄。” 与兄长对视,莫颜的羞怯也只是被戳破心事的那片刻,听他对京中第一美如此不屑,便笑问,“难道你还见过比蝶郡主更美的女子?” “我妹妹就比她美。”深湛的眸中俱是笑意。 莫颜豪爽轻笑,早已摸透兄长的性子,知他有所隐瞒,哪肯放过,继续追问,“到底是何等模样的女子竟将第一美给比下去了?” 温雅面上的笑意渐消,被痛惜所取代,“三月前在城外曾遇到一位慈悲心肠的素手医仙,光是她的悲悯之心便让人敬佩,岂是这些深闺千金能比的。” 瞧兄长的悲痛面色,莫颜讶然,“她怎么了?” 莫离许久不言。 转念一想,莫颜想到兄长指的是谁了,三月前城外……只可能是…… “是一月前在大火中丧生的陆家女掌家陆悠然?” 莫离点头,“嗯,三月前回京时一路上见她与一风姿卓然的男子替那些染了时疫的流民义诊,如此心善之人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他的语中满是遗憾的叹息。 “大哥可曾与她结交?”莫颜也是一阵欷歔,同样为佳人的逝去惋惜,也同情兄长夭折的仰慕。 莫离苦涩一笑,“暗中跟了他们一路,他们有所察觉但未声张,后来遇上一件麻烦事,待回头时他们已回到京中,没多久便传出噩耗,想来当时与她同路之人便是失踪四年的长平王。” 最近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莫过于长平王受伤之事,外人不得见其面,各种猜测,而唯一知晓内情的御医也三缄其口颇为避讳。 “我听爹无意间提起过,陛下命他暗中找医术精湛之人为长平王医治,却不见起色,想来长平王确实伤得很重,不过就在几日前,陛下龙颜大悦将御医全数撤回,听爹的意思长平王已经好转。”莫颜将自己知晓的事和盘托出,“今日陛下还召见定国侯父子二人,父亲也在场,陛下有意为长平王与定国侯府的小姐赐婚。” 第十四章 有何企 莫离愕然,随即又明白天子的用意,有大臣在场便是让定国侯父子无法违逆圣意。 威逼利诱等同于逼婚。 “我曾见过他们二人的相处,长平王与陆悠然之间……陆悠然尸骨未寒,长平王如何会另娶,或许陛下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我看不见得,君心难测,陛下何等睿智,要长平王点头也不难。”莫颜有不同看法,她虽不懂朝政却明白局势,定国侯忠勇,早年横扫疆场,三年前却辞去一身军务,安心做一个闲散侯爷,不欲卷入朝堂纷争,如今长平王回归,陛下自然要为这个唯一的胞弟打算,而定国侯府是最好的选择。 长平王府内,凌帝微服驾临。 兄弟二人间并无一丝劫后余生的喜色,却是一言不合便形成可对峙之态。 “定国侯府的小姐必须是长平王妃,你若不娶,陆悠然将落到死无葬身之地,朕说得出做得到。”凌帝冷硬绝情地下最后通牒。 脸上纱布未拆站在窗前的萧子卿霍然转身,带着怒意盯着眼前的天子,多年前,他早已没了兄长。 “她在你手上!” 凌帝深邃的眸中情绪微动,却又快速掩下,狠下心肠,冷声道,“准确说是她的骨灰在朕手上,朕做事从来都留有后手,你是朕一手带大,你想什么朕清楚,你同样知晓朕说到做到。” “你若活不成,即使下黄泉你也休想见到她,你若乖乖听话,过几年朕自会将她的骨灰还给你。”他又补充了一句。 萧子卿捏紧拳头一言不发,双目猩红已是怒到极致,手背上的伤口崩裂,纱布瞬间被染红。 凌帝皱了皱眉,依旧等着他的答复。 许久后,萧子卿背过身去,哑声道,“你让我娶,我娶便是,你别动她。” “让御医将伤口包扎一下,婚期定于下月初八,还有半月的时间做准备,一切朕都已安排好,你无需操心,好好将身子养好。”他的妥协让凌帝满意勾唇,随即转身阔步离去。 天子发话,战战兢兢在屋外的御医挎着药箱匆忙进屋,对着长平王行了礼之后利落地为其处理伤处。 翌日,赐婚圣旨降下,举朝哗然。 市井坊间又有新的传闻,侯府嫡女配‘鬼魅’王爷,出人意料,有知情者道,“定国侯府小姐虽纨绔不堪却也是花容月貌,而有‘鬼魅’王爷之称的长平王也并非浪得虚名,确确实实已面如鬼魅。” 听闻,长平王喜食人血,每到夜里便化身为吸血狂魔,夜里无人敢在长平王府外驻足。不少爱美之人捧着一颗怜香惜玉之心为侯府小姐惋惜,好一朵娇艳的花就这么被摧残了,真是可惜。 赐婚五日后,云月华再次跨入长平王府,萧子卿面上的纱布已能拆下。 两人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依旧没有言语交流,萧子卿沉默,她专注于手头之事,更重视他的伤。 一层一层的纱布拆开,情况比她预想的好些,额头与面颊上的烫伤,用面具能遮住。 曾经俊美如玉的面庞终究留下显眼的瑕疵,云月华不由自主抬手抚上,却被无情挥开。 褐色的眸中满是戒备与厌恶,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浓烈的恨意,“你费心费力可就是看上这张丑陋不堪的面貌,如今如愿以偿,满意了?” 云月华淡笑,意味深长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要的可不只是一张养眼的脸,你且安心,总有一日,我会得到我所要的,你也会。” 拿过铜镜,看着依稀可见丑陋瘆人的面容,薄唇微弯,尽是讥讽自嘲的笑意。 她的自信却是他自我厌弃的由头,本应在那场火里身心俱灭,却因一声不真切的低唤让他活下来,如今他只有一个活着的理由。 害死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仇人未死,他会活着。 此后萧子卿一言不发,任凭云月华给他上药。 她小心翼翼,极其细心地给他面上的伤疤抹着药膏,手中的药膏是专门为他调制的,虽不能治本,对他的伤疤却是极好的。 “若感到不适,及早告知我,我重新为你调制新药。”云月华细心地抹着药,不放过每一个伤疤。 熟悉的语气让萧子卿愣住,抬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是好友的亲妹,曾有过几面之缘,却已是多年前,那时的她尚且年幼。 时至今日,他是头一回细看没戴面纱的她。 晶莹如玉,洁白如雪的绝俗面容,玉腮微红,灵动的眸中隐藏了许多让人无法窥见的情绪,温柔绰约中带着神秘,如清溪灵动,自有一股让他熟悉的轻灵。 某些时候,她真的像极了那个素衣静然的女子,细看下连外貌竟也有几分相像。 不是头一回被他注视,只是那时他看陆悠然时的目光不曾带着侵略,桃腮带笑,她略微羞怯,“哪有人像你这般无顾忌盯着女子看的?” 面上如此,心中却笑叹,到底是身份不一样了,以前陆言可不敢这么无礼放肆,每回偷看被发现后,他都会红着耳根垂首。 陆言,她的阿言或许只活在了有陆悠然的岁月,如今的他是长平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也曾多少次想要向他坦白,但最终她都胆怯退缩。 日后身居高位,他能否守其初心,始终不改。 她不确定,她识孑然一身的陆言,不识身份尊贵的长平王。 萧子卿面无表情移开眼,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世上怎会有人与她相像,眼前这个女子不过是伙同皇兄算计他的人,将他逼到无路可退。 关于悠然的一切都是他们事先设计好的。 唇角未勾,无声而笑,带着自嘲与讥讽,“不知我身上有何东西值得你如此煞费苦心,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此时的他浑身充满了敌意,对任何人都如此,就如四年前刚救起他的那段时日,那时候她尚不知他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才会养成那样孤僻的性子。 “于我而言,只对你有企图,不是长平王萧子卿,唯你而已,陛下赐婚之事……不否认也有我刻意的因素。”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垂首望他。 只一眼,萧子卿便将目光移开,心湖毫无波澜。 他再次沉默,她无言而笑,这人还是如初始时的铁石心肠,记得当初在陆府时也有不少丫鬟暗暗倾心,香囊绣帕,甚至有给他纳新鞋的,被她撞见过几次,那时她只觉有趣,她自小只懂拨弄银针,飞针走线却是一窍不通。 被她撞破,他略带窘迫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也是头一回见他发怒,竟将羞涩红着脸的小丫鬟给挥倒在地,手足无措想要解释。 正是那时,她忽然懂他的心意。 “你这人不止心冷,人也是冷的,好不容易心暖了些,一把火又让你回到最初,往后无论你去何处,我都陪着。”如同往日你陪我一般,生死相依。 ------题外话------ 前面章节因为是提前预存上传,今天将感谢补上~ 感谢【萱依小女】美人滴评价票哦,美人从第一本文开始便陪着花花走过来,暖心暖爱,花花一直记得。 当然啦,还有其他一直默默陪伴的美人们,灰常感谢,花花好好写文,不辜负每一颗真心,爱你们~ 第十五章 秘籍现世 自王府出来,云月华心事重重。 龙巡默默跟在她身后,从她受伤醒来后,对云默寒的好意安排,从来都不反对。 相比龙修的开朗,作为兄长的龙巡显得沉稳些,他早些年便安排在云月华身边,云月华从前的性子最不喜被束缚,不愿有人跟着,每回外出都将他打发得远远的,正因如此,上回龙巡才未能及时救她。 “龙巡,你与龙修是我爹的亲信?”云月华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 忽然被问及来历,龙巡微愣,似乎当年那个聪颖的少年也曾开口问过,他们兄弟二人皆是沉默不言,少年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再追问。 没听到他的回答,云月华无趣撇嘴,“我总算是知晓哥他为何会选龙修了,相较之下,你就是个闷葫芦,无趣得紧。” 龙巡嘴角微抽,心道是谁说小姐性子变了的。 “属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半晌后,从他口中艰难挤出这么一句话,算是解释。 云月华脚步微顿,随即恢复如常,继续朝前走,不以为意摆手,“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不用答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龙巡诧异,脱口而出问,“那小姐为何要勉强长平王?” 话出口,他便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他是打心底里想知晓答案,不明白为何一向跳脱的小姐竟会心仪毁了容貌的长平王。 云月华一噎,而后摇头淡笑,眸中暗光微动,轻声叹道,“他与旁人不同,如今若是连我也放弃他……” 话说到一半停住,她没再继续,也没在意龙巡疑惑的目光,她淡笑,指着前方的药堂,“我得到普济堂抓几味药,你在外貌等我。” 龙巡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往普济堂而去。 再次来到普济堂的后院,接待她的还是上回的中年掌柜,一路引着她上了二楼一间雅室。 屋中布置简单不失清雅,香炉轻烟,沉香弥漫,一绯衣公子坐于半透明的屏风后,静心抚琴并未受外界干扰,云月华只能大概观其轮廓,不能看清其面貌。 不知何时,屋中便已只剩下二人,清音渺渺,男子抚琴,女子听音。 云月华在事先已为她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品茶,隔着屏风静静观望着眼前的男子。 琴音歇下,她若有所思,若说论讨药理医术她尚有自信,但音律对她来说便只有好听与不好听之分,以往若有闲暇,她便会让陆言为她抚琴。 那个人在音律方面的造诣并不比眼前男子的逊色,二人可以说是不相伯仲,她不懂音律,却懂琴心,多少听出抚琴者的心绪。 “听底下之人说等了多年的人终于出现,今日忍不住前来一看,不曾想运气不错,有幸得见佳人。”清明婉扬,恰似清泉流淌之音传入耳中,划过心间,正是出自屏风后的绯衣男子之口。 云月华听侧身将手中的玉杯放下,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转头望去时,一袭绯衣妖娆的男子撞入眼中。 妖娆的面庞,嘴角擒笑,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 天生蓝眸,并非是世间没有,而是少有。 不曾想清幽的琴音竟出自一位妖娆公子手下,意境与外表确实不搭,让人意外。 微愣后,云月华起身,大方地颔首行礼,“原来公子才是我要找之人,失敬冒犯了。” “姑娘无需见外,在下烬尘,往后姑娘唤我烬尘便可,毕竟我们日后……日后会相互扶持。”烬尘妖娆的面上擒笑,蓝眸中有几分看不懂的情绪。 云月华虽有诸多不解,也知时机不对,更牢牢记得此行的目的,至于别的事,只能日后再找机会询问。 “既是如此,往后烬尘也唤我月华便可,你既是故人之友,你我便是朋友。”她回以一笑。 烬尘淡笑点头,抬手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月华请坐。” 随意的动作带着善意,云月华也不拘礼,回到原位坐下。 烬尘落座后,她也不拐弯抹角说明来意,“想必管事已经与你说过,上次我来的目的,今日前来便是来取那件东西。” 她的‘率直’让烬尘忍俊不禁,他从未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惊喜,管事通报时只说是一位年轻女子,今日他只是一时兴起,却有意外收获。 “月华可否透露一二这么着急拿回此物的原因,当初来人将东西寄放时曾说过会有后人前来,我将东西打开看过,不过两本医书而已。”白皙修长的指尖托着玉杯,蓝眸却是好奇盯着她看。 云月华轻笑应道,“医书自然是对医者有帮助,我遇到一件棘手之事,急需它化解,遂才着急着来取回。” 她不欲多说,他不再多问,微微一笑便起身往屏风后走去,少顷便拿着一个包袱出来。 “八年前有人将它存放在此处,当时是我亲自接手的,这些年无人动过。”他将包袱打开,里面除了两本医书,还有一个方形盒子。 云月华疑惑看着盒子,“当时故人将东西寄放于此,除了医书外并无其他,这个盒子……” 蓝眸中俱是笑意,“月华过虑,此举并非我刻意试探,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日后若是有难处,只管拿着盒中之物到普济堂来,有任何需要,底下之人都会尽全力相助。” 来拿回陆鸣曾寄存之物,无意间竟交了一个朋友,且这个朋友来头似乎不简单。 云月华拿着两副药,一手拎着包袱走出普济堂,龙巡见状赶忙上前接过,疑惑地盯着手中的包袱。 难不成小姐想逃婚? 云月华不知他的想法,见他疑惑,随即解释,“偶然与普济堂的东家结交,这是他送的见面礼。” 既是别人送的礼,龙巡不敢多问,拿着东西,一路护着云月华回侯府。 进了梨苑,云月华挥退跟随伺候的丫鬟,“桃夭,带着她们下去,别老在我眼前晃悠,心烦。” 桃夭连忙称是,快速领着几人退下,将门关好。 屋中清静后,云月华将包袱打开,将盒子拿出放在一旁并未急着打开,而是急切地将医术捧在手中翻阅。 这便是八年前随着陆鸣一起消失的回阳秘籍。 确认无误后,她从书案上拿起两本云默寒自宫中带出的医书做了对比,将书皮完好拆下,与刚带回来的回阳秘籍对换粘好。 “想要陆家祖传秘籍,给你们便是……” 陆家知情者都知晓,所谓回阳秘籍与焕颜之术,便是陆家世代相传的陆氏医札与陆氏滋颜法。 八年前陆家二爷陆启早已将这事告知幕后想夺取秘籍之人,而云月华想将计就计,用它引蛇出洞。 第十六章 月华之谋 三日后,帝都盛传一消息,医药世家陆家丢失的家传秘籍重现于世,五日后在逍遥居由普济堂义卖,竞拍的银钱都用于救济灾民。 凌帝收到消息时便召云默寒入宫。 夜里,云月华自云默寒口中得知凌帝让他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回阳秘籍拿到手,云月华不愿兄长为难,却也不想替凌帝省银子。 “哥,既然陛下说不惜一切代价,到时候你只管放开了抬价便是,难不成还真有富可敌国之人下血本来买它,能与天子争夺?” 云默寒眉目稍展,低笑道,“我可不心疼陛下的银子,只是怕有别的意外,陆家的秘籍忽然现世可没这么简单。” 他的话引得云月华侧目。 俊颜含笑,解释道,“当初陆悠然的死没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以往陛下因子卿受伤之事迁怒她,如今静下心来,想来也是发现了端倪。” 云月华静默,八年前之事已经有了些许眉目,随着陆家的覆灭又变得扑朔迷离,幕后之人针对的并非是陆家,唯一能确定是此事与朝廷纷争有关。 敌暗我明的局面也该扭转,藏在暗处之人的狐狸尾巴终是藏不住了,只是萧子卿的伤恐怕也只能瞒住一般人,躲在幕后之人会与凌帝正面对上么? “哥,奉命办事即可,心怀叵测之人只会做见不得光之事,东西到手之后,你立即亲自送入宫中交给陛下,想必他早有打算。”灵眸中带着常见的狡黠,她凑到云默寒耳边低语,“五日后必有一争,但这东西一定会落在你手中,不必忧心。” 她颇为神秘的娇俏模样让云默寒莫名觉得心安不少,自打知晓她对萧子卿的心意起,他便一直在犹疑,到底是该阻止还是支持,如今赐婚圣旨已下便是定局,且眼前的妹妹早已不复以往的刁钻任性,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坚韧、沉稳,行事作风也大不相同。 他且喜且忧,妹妹选了萧子卿,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月儿,难不成自小到大你都在我与爹面前装傻,不然为何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令人捉摸不透?”云默寒带着叹息,抬手放于她的头顶。 云月华扬眉一笑,“关于这个,你已问过多次,我也回过多次,给你的答案都被你否决,我还能说什么,不过那日在书房内爹也问过同样的话。” 他带着好奇挑眉,“你是如何回答的?” “自然是虎父无犬女呗,有个英明神武的父亲,还有个惊才风逸的兄长,若我真是一个刁蛮任性的草包小姐,岂不是让父兄面上无光,还让咱们定国候府蒙羞。”云月华灿然微笑,对他眨巴着眼睛,眸中俱是无法探知的深意。 她的答案似乎也让云默然信服,作为兄长,他深知自己妹妹自小便聪明伶俐,刁钻的性子也是幼时任性,如今吃一堑长一智,一夜之间长大也是极有可能的。 还是那句话,虎父无犬女,他的妹妹不会是纨绔的草包小姐。 没等他再度出声,云月华仰首看向夜空,静默片刻后转身回了闺中,“哥,长平王那边还有些事尚未交代,我还得走一趟,有龙巡跟着我,你不用担心。” 陆家祖传秘籍在普济堂之事一传出,她便不再担忧幕后之人将目光只盯在曾与陆家有渊源的萧子卿身上,她也是时候去救他了。 云默寒默不作声看着她进屋,看了片刻后转身离去。 长平王府的凌霄苑内,一袭单衣的萧子卿披散着墨发,负手立于墙角,掌中紧紧攥着一物,墙头是在微风中摇曳的凌霄。 老天对他从来都不公,几番历经生死,他在意的总会离他而去,到最后他连死都不能,大仇未报,他必须苟且活着。 可是为何那个女子这般狠心,从未到他的梦中。 那时她在他怀中逝去,在昏迷时,他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她的呼唤,不曾想睁眼时,他真希望自己是在做梦,至少梦里有她,但事实过于残酷,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悠然……你真狠……”让我求死不能。 云月华拿着包袱来到他身后,一言不发,不忍心打扰他,瞧着他消瘦的身姿,她心中抽痛,呼之欲出的低唤又被她极力压下,此时的她是胆怯的,她已有把握治好他,但她忽然没了勇气与他相认。 此时相认也不是好时机,他不会信她,或许打心底里他就将她归到凌帝一边,认为她是凌帝埋下的棋子,博取他的信任。 颀长单薄的身影转过来与她面对,面上毫无遮掩,额头与面颊上的伤疤在夜色朦胧的光中显得狰狞。 她却不怕,平静与他对视。 “我已找到法子,能让你尽快复原,还能提高修为。”云月华轻飘飘说了句后,径自朝他房里走去。 这座院落原不叫凌霄苑,是近日内他才让人改造后还换了名,他知陆悠然喜爱凌霄,所以在王府里移栽了许多的凌霄。 房内悄然,萧子卿在她身侧站定,她说能救他,他的面上并无欣喜,而是失神地瞧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本旧的书籍,随意翻阅,似乎在确认什么。 凝思的神情,举手投足间都与他记忆中的那人相像,可是她却不是她,而他也记得眼前这个女子曾说过她还活着。 “她到底在何处?”他忽然问,其实早已没了希冀,但他依然不死心。 云月华翻阅的手微顿,随即继续动作,面上毫无波澜依旧低垂着头,“很快你便会知晓她在何处,只要你坐到自己该做的。” 意料中的答案,他已经没有失望的情绪,这些日子他想明白了许多,以往之所以会失去,是因他不够强,沦落到命运由人主宰的地步。 他已失去所有,没有什么还能被失去,他无所畏惧,势必要报仇雪恨,强大便是他撑下去的理由。 云月华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他,“这门心法独特,藏于药理的字里行间,一般人无法看出端倪,但你在陆悠然身边那么久,这必难不倒你,它能助你快速修复受损筋脉,只适合被废去修为之人修炼,先前为你施针彻底清除火毒时已将你的修为废去,如今算是补偿。” 世上除了她外,无人知晓回阳秘籍的秘密,她并未打算告知他实情,既已掉包,那就先将秘密压下,待到日后再他细说,眼下需先让他的身子尽快复原,有了回阳心法,他会越来越好。 焕颜之术,她尚需要些时日才能参透。 第十七章 何谓四美 萧子卿随意瞥了眼,面无表情接过,“我不知你到底是何目的,即使你做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向你致谢。” 依旧话语简洁,毫不留情。 云月华早已习惯了他如此,曾经的四载相处,他对任何人都如此,除了对她,初识时他也冷冰冰的,不知何时却变了心绪,不再吝啬对她笑。 眼前的他却比四年前更冷了,寒意自心中散发。 “你不放于心上,我做再多也无济于事,所以我并不需要你的谢意,既然圣旨已下,我便是长平王府未来的王妃,一荣俱荣,夫妻一体,王爷好了,我自然也好。”她不曾明确提及他身处劣势,言语间却已让他明白,回归皇族,回到朝堂,他已是身不由己,没有势力寸步难行,而凌帝所能给的不止于此。 萧子卿神色微变,面色凛然背过身去。 “五日后逍遥居义卖陆家祖传医书之事你该听说了,我哥奉圣命要将东西夺下,你该去瞧瞧的,毕竟陛下是为你才如此。”云月华不再多言,欲转身离去,却听他忽然开口。 他依旧背对着她,哑然的声音在她起步之时响起,“默寒他近日内最好时刻警惕,被倚重并非全是好事,五日也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若是他出了意外,此等重任势必要被别人接手,毕竟谁也不曾见过那东西是何模样。” 云月华愕然回首看他,却依旧是他孤寂的背影。 她莞尔道,“不曾想你也能说这么长的话,看起来你对我哥倒是真心实意,既不安心,何不亲自去与他说,相比从我口中得知此话,他更愿意你当面说。” 她明白萧子卿心底的担忧,云默寒与他自小关系亲厚,又是凌帝看重之人,此等重任,不用想也知道凌帝会选谁,而幕后潜藏之人定然也知晓凌帝的用意,若要名正言顺接过任务,必先解决云默寒这个障碍,届时东西到手,交到凌帝手中的恐怕便不是从逍遥居带出来的原物了。 萧子卿的沉默不答让云月华很是无奈,每每想让他开口,他皆是沉默以对,但她不着急,总有一日能让他改变。 如今的萧子卿正逢成长之际,她只能助他,不能替他。 “无论如何,我哥是为你才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你总躲在王府里,若他真有何不测,你心里必然内疚不安。”她就是要激他,让他无法再将自己困在府中。 萧子卿转过身看她,讥笑自嘲道“此生我害的人岂止一个,你们所有人都该离我远远的,否则恐怕都会落到同样的下场。” 她最不愿见他自厌自弃的模样,却从话中知晓他的意思,想来是从凌帝口中得知当初为何身为医者的陆悠然染了时疫,而他却安然无恙。 “你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愿舍命救你,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若是能好好活着谁也不愿选择绝路,生与死的抉择,她选择让你活着,你更应该替她好好活着,你该明白并非是你害了她。”她与他对望。 眼前这双清灵的眸中流露的神情似曾相识,他也曾见到过,梦回之际无数次印在脑中,让他想抓也抓不住。 眼前之人分明不是她,微愣后,萧子卿冷冷自嘲。 在他心中早已认定眼前的女子与凌帝合谋,刻意接近他的,而唯一的捷径便是模仿陆悠然,并且做的不错,很多时候他都会恍惚,如同心念之人就在眼前。 “还是那句话,无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何物,不必大费周章,即使模仿得如何像,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不可能成真。”只一瞬便翻脸无情,语含嘲讽。 云月华心中一堵,却是五味杂陈,他已有所察觉,只是心底里不愿相信她已经回来,同时她明白他心底里的那份不舍,即使认为她是刻意接近,却又一次次放任她的接近,换做以往,陆言从来都是毫不犹豫拒绝。 这一次却是不同了,他不再是陆言,而陆悠然已彻底消失在萧子卿的世界,站在他眼前的是云月华。 陆悠然与陆言,云月华与萧子卿,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你就当我犯傻,一厢情愿便是,我所求的不过是让你尽快痊愈,方才给你的心法你用心看,但不能操之过急,包袱里有为你准备的面具,外出时可戴上。”即使心里明白他的苦,一次次的冷眼相待还是让她心里有了气,她负气交代完便转身离去。 萧子卿抬眸看着纤瘦的身姿隐没在夜色中。 为何会如此像? 那夜从长平王府回来后,云月华五日没再去过,也不曾提及,这倒是让云默寒意外,就连父亲也问起,云默寒只是摇头表示不知。 逍遥居义卖之事云霄不欲插手,当日被大将军请到府上做客,而莫离、莫颜兄妹二人也被父亲指派,暗中相助云默寒。 云月华也变成了翩翩公子跟在云默寒身旁,一路出行浩浩汤汤,引人瞩目。 “定国候府的二公子果然魅力无限,这一出门便迷倒了帝都的女子,往后侯府可要加强戒备才是。”云默寒偏头低语,打趣她。 云月华忍住笑意,煞有其事的点头,“兄长言之有理,最近听闻帝都四美,今日小弟我露面,便是要让四美变五美的。” “何谓四美?”云默寒好奇,他怎么没听闻。 云世子公务繁忙,两耳不闻窗外事,云月华表示同情,自打父亲卸下重担后,凌帝似乎有意提拔云默寒,定国候府可以说是盛宠不衰。 所谓的恩宠到底是何用意,恐怕君臣心里都清楚。 她敛了情绪,笑答,“所谓四美,便是帝都四大标准佳婿人选,才貌双全,家事背景极好,是闺中贵女们仰慕的对象。” “哦?竟有这等趣事。”云默寒笑得促狭,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云月华遗憾叹道,“本想着以你的姿色,该是能混个第一美男的称号,谁曾想你竟排到末尾,着实有些丢脸。” 云默寒失笑扶额,为自己默哀,好端端的在妹妹眼中就成了丢脸,排到末尾好歹也上榜了啊。 逍遥居就在眼前,云月华拍拍‘沮丧’的兄长的肩,指着热闹的红坊道,“今日帝都四美将会在此齐聚,帝都五美也将新鲜出炉,兄长丢失的第一美称号,我替你夺回来,将他们都挤下去。” 云默寒赶忙拱手道,“原来帝都第一美在此,真是失敬。” 兄妹二人笑闹着走进逍遥居。 身后不远处同样跟着一对扮成‘兄弟’的兄妹,原因无他,逍遥居是男子才能进的温柔乡。 第十八章 终于露面 逍遥居内暗香迷漫,莺燕环绕,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但都只限于大堂之中,兄妹二人才踏入,便有专门的管事上前引着二人往楼上走去,在事先备好的雅致隔间落座。 对面雅室将帘卷起,云月华侧头望去便见到妖孽的笑颜,云默寒却被楼下的莫离兄妹引去视线。 莫离兄妹进门时,云默寒对身后的龙修低声吩咐,龙修点头离去,片刻后兄妹二人出现在隔间。 瞧清是谁请他们上来,莫颜微愣,莫离却是了然淡笑,“多谢世子相邀,今日我们兄妹也就好奇前来凑热闹,不曾想有这等偶遇,着实幸会。” 听到声音,云月华这才转头往来。 竟然是他。 那时在城外跟踪他们许久之人竟出现在眼前,且看自家兄长对他的态度,此人的身份也不一般。 “哥,他们是……”她面带疑惑的目光在莫离与莫颜身上打转。 云默寒低笑,“舍妹无状,二位莫怪。” “世子言重,云小姐是真性情,是我们兄妹无礼了。”莫离微笑上前,而后对云月华言明身份,“在下莫离,这是舍妹莫颜,有幸得见云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不愧是走江湖的,倒是很会做人,云月华心中腹议,面上却是弯月般的笑意,“原来是将军府的大公子与赫赫有名的巾帼女将军,真是幸会。” “让云小姐见笑了。”莫颜的拘谨一扫而光,含笑上前打招呼。 云月华回以一笑,正逢有人新添了座椅,便牵着她在一旁坐下,“我听父亲说,他与莫伯伯是知交,莫姐姐也别如此见外,往后唤我月华就好。” “月华。”莫颜是个豪爽性子,也不推辞,点头应承随她一起坐下。 这边,云默寒同样招呼着莫离坐下。 烬尘嘴角擒笑,目光却已转向楼下的大堂。 堂中忽然寂静下来,只余丝竹管乐之声,众人惊异望去,赫然见一队侍卫在前开道,一锦衣华服的男子缓缓而来,被银色面具遮去大半的面貌。 来人正是长平王萧子卿,除了云月华与云默寒外,所有人都面露疑惑这是何处冒出来的贵人。 云月华不着痕迹往对面望去,对上蓝眸后,几不可见地点头。 烬尘会意轻笑,随即对身后的管事低语,管事匆匆下楼请萧子卿上楼入座。 “莫兄稍等。”云默寒若有所思瞧了眼事不关己的云月华,而后对莫离告罪起身。 莫离点头,“世子请便。” 云默寒是去了隔壁的隔间,正是萧子卿落座之处。 “月华,方才那位是长平王?”见云月华视若无睹,莫颜心中疑惑,闭门不出的长平王,今日竟会来凑热闹?过几日便要成亲了,云月华的反应也忒冷淡了些。 莫离闻言,也带着惊异看向云月华,京中之事他知晓的甚少,但长平王与定国候府小姐的亲事却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嗯,是他。”云月华神色淡然。 即将成亲的未婚夫妻竟这么冷淡,难不成真如传闻中一般,定国候府的小姐也是被逼的?莫离目光紧锁在云月华身上。 云月华若有所觉,抬眼往来。 两两相望,莫离若无其事地撇开眼。 莫颜不是多事之人,听云月华的语气便是不欲多言,她也不会再追问。 而隔间的烬尘在听闻身后人的禀报后,蓝眸微眯,指尖轻叩桌面,又不由自主将目光落在低垂着头的云月华身上。 闭门不出的长平王终于露面了么。 少顷,云默寒面带笑意回到原位,“遇到熟人,多聊了几句。” 莫离染了江湖人的随性,觉着与云默寒倒是投缘,也不见外,打趣道,“再过几日世子可就是王爷的大舅哥了,我在此提前恭贺。” 萧子卿的身份被识破,云默寒丝毫不意外,朗然微笑,“莫兄该去恭贺子卿才是,月华出嫁将我们家底都掏空了,莫兄可要备份厚礼才是。” “彼此彼此,我也正为妹妹的嫁妆犯愁呢。”莫离也抛出自己的妹妹举例子。 身边被嫌弃的两位妹妹无语撇嘴,堂堂的侯府世子与将军府公子竟这么吝啬,连亲妹的嫁妆都舍不得,到处哭穷。 莫颜狡黠低笑,凑近悄声恭贺,“月华,恭喜你,再过几日便是长平王妃了,日后见你都得称一声王妃娘娘。” “你少跟着瞎起哄,你是战场的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日后娶你之人可得有几分真本事才行,一言不合,大刀伺候。”云月华不敢示弱反击回去。 莫颜捂脸叹息,“听王妃娘娘您这话,我是前景堪忧啊,太剽悍就意味着嫁不出去,连我哥都这么认为,家门不幸,交友不慎的下场真凄惨。” “无需担忧,我瞧着我哥也是娶不到的样子,到时候你若真嫁不出去,就来做我嫂子好了,咱们亲上加亲。”云月华好心底安慰,不忘拍拍初识不久便上升为好友的女将军。 莫颜捂脸的手微顿,随即松开,看了眼无奈扶额的云默寒,掩下面上的失落,佯怒对着云月华,“瞧你得意的,都坑到自己兄长身上了,云世子好歹也得配个贵族淑女才是。” “没法子,我哥眼光独特,京都第一美都没能入他的眼。”末了,她还不忘求证,扭头问,“哥,你口味独特对不?” 云默寒无语摆手,“你说的都对。” 这下不仅云月华乐了,连莫离与莫颜也忍俊不禁,这回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传闻中的世子溺爱妹妹到了人神共愤的境地,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据闻,当初害得定国候府小姐坠马的唐家兄妹至今都还在府中禁足,唐家大少还被云世子当街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大半月不敢见人。 云月华无趣地杵着下巴叹气,“帝都四大美男齐聚,为何就这么点儿人来撑场,好歹我还想着混个眼熟,争一争五大美男之首的宝座呢。” “有什么可争的?”莫颜掩唇笑道,“第一美男长平王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夫君,你该知足了。” 云默寒与莫离微愣,他们怎么不知美男排行榜是如何来的。 云月华砸吧着嘴看向身在其中却不知情的两位美男,怜悯安慰道,“恭喜两位上榜,至于您二位会屈居三四的原因,除了普济堂当家烬尘到处妖娆显摆跻身第二外,身居榜首的萧子卿则是以神秘取胜,扑朔迷离引人遐想,您二位输在后知后觉。” 云默寒与莫离对视一眼后,只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嬉笑之余,灵眸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云月华用余光被厚实帐帘隔住的隔间。 他终究还是来了。 第十九章 深谋远虑 荣登美男榜的云世子与将军府大公子可没半分雀跃,他们今日要完成的任务可不简单。 云默寒揉着眉心,甚是苦恼,看似平静表面,内里实则暗潮汹涌,短短五日,他在府外经历了三次刺杀,除了凌帝安排的宫中隐卫外,他一直觉得有另一批人在暗中相助,如今看来必是莫家兄妹二人。 今日最关键,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凶险,他独自一人没什么事,但跟随而来的妹妹却是他最放心不下的,方才他与萧子卿嘱咐的便是此事。 瞥眼瞄到身侧的妹妹,他又有种无法言语的神秘感。 随着闻讯而来的众人到场落座,云月华的目光却落在姗姗来迟的唐少锋身上,这厮上回被云默寒狠狠教训,据闻回府后又被唐丞相禁足,今日前来恐怕不仅是看热闹这么简单。 “哥,你们慢慢玩儿,我出去走走。”她起身往外走,俨然一副不上心的样子。 云默寒斟酌片刻点头,“去吧,将龙巡带在身边。” “我陪你。”莫颜与莫离对视一眼,含笑走到云月华身边。 云月华没拒绝,挽着莫颜走了出去。 两人是从后门走的,逍遥居的管事做事妥帖,见她们二人出来,便带着往另一道出口而去。 “替我带句话给你们公子,替我感谢他的仗义相助,改日我请他喝酒。”来到后门的深巷中,云月华抬手让管事止步。 中年管事笑吟吟道,“云姑娘不必见外,公子说他只要您的一坛倾城醉。” ‘只要一坛倾城醉’这话让云月华很是肉疼,据她所知,帝仅存的三坛倾城醉都在御窖里,听云默寒昨夜抱怨,凌帝大方地将一坛赏给了萧子卿,却连瞧也不让他瞧一眼。 当初求烬尘替她出面便是应了以倾城醉作为谢礼,想想还真是后悔,原本想着事成之后找凌帝讨赏,但如今看来唯一一次讨赏的机会便是她彻底治好萧子卿的脸。 任重而道远呐,烬尘提的条件却是半月内要喝上倾城醉,还真是棘手。 一路慢悠悠走着,莫颜不懂酒,也不知云月华口中的‘公子’是何人,只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心下疑惑。 就在此时,云月华低声问,“莫姐姐可知坊间有什么好酒是世间罕见的?” 莫颜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不过我哥或许知晓,他行走江湖多年见识也多,你可是要寻倾城醉,我回头问他。” “宫中的御窖里的倾城醉是世间罕见玉液琼浆,我答应以此作为答谢,看来还得找陛下讨赏才行。”云月华淡淡摇头,此事她只能秘密解决。 去皇宫偷酒是行不通的,那就只能从萧子卿身上下手,倾城醉虽是稀奇罕见之物,但她记忆里的陆言是滴酒不沾的,留着也是浪费,何不拿给她换人情。 “开口索要还是悄悄……”她小声嘀咕。 莫颜没听清,不解问,“月华,你说什么呢?” 云月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凑近,与她悄声耳语。 “莫姐姐,我听闻陛下将倾城醉赐了一坛给萧子卿,想着要不要趁此机会去长平王府走一遭,将它偷出来。” 莫颜莞尔失笑,随即赏她一记爆栗,“真是个傻丫头,过几日整个长平王府都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盗酒这样的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再等几日光明正大拿走便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还是莫姐姐有远见。”云月华揉着脑袋,受教地点头。 “以往只听闻侯府小姐是个不省心的,今日总算开了眼界,日后长平王可得随时替你收拾烂摊子,云世子算是半解脱咯。”她迷糊的样子让莫颜忍俊不禁,不由的又想到云默寒,难怪他会一直这么将妹妹宠着,换做是她,她也愿意这么做。 迷糊又可爱的姑娘,让人在心中顿生怜惜,不忍让她受半分委屈。 云月华哭丧着脸道,“你瞧萧子卿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儿,日后就算闯了祸,他也不会如我哥一般为我善后,其实最可怜的是我。” “你这丫头都是被云世子给宠坏了,我看最可怜的是他。”莫颜哭笑不得地瞪她。 云月华眸光微转,笑嘻嘻应着,此时这个没心没肺又爱任性妄为的云月华才是别人眼里的定国候府的小姐,行事方便许多。 “月华,别离我太远,有人跟踪。”走到街口,莫颜面色一凛,将月华护住,并未回头望去。 云月华轻拍她的手腕以示安慰,俏皮地对她眨眼,“莫姐姐不必担忧,身后之人正好能帮我个忙,稍后让你瞧瞧我最近新学的本事。” 莫颜半信半疑,也有些好奇她所说的新学的本事到底有多厉害,于是便随着她往城郊僻静之地而去。 人迹罕至,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一直跟随着伺机而动的人得到指令,立即蒙上脸纵身而上将云月华与莫颜围住。 莫颜下意识地将云月华护在身后,如此细微的举动让云月华微愣,似乎自从成为云月华以来,真正关心她的人越来越多。 从前的陆悠然遇险,只有陆言会挡在她身前,只是那时的陆悠然与陆言太过弱小,不懂建造势力,只想安稳度日,一切悲剧发生后才追悔莫及,重活一世,她与他都变了,身边接触的人也在变。 “莫姐姐,给你看样好东西。”云月华勾唇一笑,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爆竹样子的东西,还有火折子。 莫颜一脸不解,围着她们的死士也面面相觑。 “屏住呼吸,我请姐姐看好戏。”云月华狡黠一笑,将手中的爆竹点燃,慢腾腾抛向空中,随着细微的爆破声,一股浓烈的香气在弥漫。 莫颜在她动作的瞬间便照做,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将呼吸屏住。 “报信求救?传闻定国候府的小姐是个草包,果然……”领头之人不屑的笑意僵在脸上,两眼一闭软软倒下。 ‘扑通’随后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 “哼,狗眼看人低。”云月华对着倒下的人轻哼,不紧不慢地挽着莫颜走远些,远离那股香味儿,而后站定,拿出骨哨一吹,龙巡带着一队人快速出现在眼前,她吩咐道,“龙巡,将这些人带走,照计划行事。” “是。”龙巡应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巾掩住口鼻,带着人上前将倒地的人拖走。 莫颜讶然,“这也是云世子事先便计划好的?” 云月华笑而不语,这件事实际上与云默寒无关,她另有用意,此时不能说实话便只能让莫颜默认是云默寒的计策。 焕颜之法,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她不会贸然在萧子卿身上尝试。 第二十章 帝王恩泽 “我们回逍遥居去,今日不仅四大美男齐聚,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不能错过观望白花花的银子。”云月华又恢复到初时的兴奋模样,挽着莫颜往回走。 莫颜正想说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就见路边竟停靠这一辆马车,瞬间便明白过来,也更加肯定这一切都是云默寒的计划。 如此一想,心情又复杂了几分,依照云默寒对云月华的疼爱,竟能做到以她为饵来引出藏在暗处的敌人,这是她不曾想到的。 一路上莫颜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云月华已能猜到几分,却也没多问,话说多了便会露馅儿,所以只能让云默寒背黑锅。 两人再次回到原位上坐下,云默寒与莫离都微微诧异,只是场下的情况更为激烈,他们又将心神投注到竞价上。 “唐少锋竟抬价到十万两,他的银子从何处来?”云月华的疑惑让一直神游的莫颜回神,也朝着她的目光而去。 唐丞相的清廉是出了名的,唐少锋平日里虽浪荡不看,但也没有这么大手笔,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他老爹能让他这么败家挥霍。 很快云月华便明白了,这个唐少锋或许便是奉了父命前来。 难道唐丞相也是奉圣命让自己的儿子出来给云默寒帮忙?云月华托着下巴,心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为了一本商户家的传家医书竟让朝野上下如此团结,还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世人眼中,回阳秘籍就是一本能起死回生的医书,殊不知它不能起死回生,也不仅仅是一本,而是两册。 莫颜若有所思道,“或许这次这位臭名昭著的丞相大公子也要做一回好人,来给云世子帮忙,他一下将价抬到十万两,后面想要出价之人必定会掂量,这样也能试探出底下这些人哪些是真正有钱的。” 闻言,云默寒侧目看了眼莫颜,随即又若无其事移开。 莫颜只专注着楼下,错过了这一幕,但莫离却将一切收入眼底,包括云月华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位侯府的小姐看来也不若传闻中的那般刁蛮任性,定国候府的人都很有意思,莫离暗暗揣测,偶然与对面的一双蓝眸对上。 蓝眸…… 这人便是普济堂的幕后东家烬尘! “世子与烬尘公子认识?”莫离低声问云默寒。 云默寒也往烬尘的方向望去,见对方遥遥举杯,他也端起杯子颔首示意,轻抿一口后放下,才回答莫离的问话。 他摇头道,“从未谋面,只是方才见他的行为做派才猜想他是此次义卖的发起人,看来这位普济堂的东家来头不小,不知他是何居心,到目前为止并未感觉到他有恶意。” “如此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了,但愿是友非敌。”莫离点头应声。 两人的谈话一字不差地落到云月华耳中,她无声微笑,继续看戏。 果然是好戏,唐少锋一口气将价抬到十万两,场中瞬间寂静,正要一锤定音时,有人又加了一万两,出价到十一万两,而唐少锋此刻便发挥他无赖的性子,在十一万的基础上多加一百两。 对方似乎与他卯上了,又加了一百两,两人就这么依次加价,加到十三万两时,对方消停了,唐少锋下意识往云默寒处看来,而后吞了口吐沫,又加了一百两。 堂中鸦雀无声,烬尘身边的管事下楼走到堂中,正要开口宣布时,云默寒终于开口。 “十三万一千两。”没让身侧的龙修传话出价,他起身亲自开口。 逍遥居内忽然沸腾了,众人议论纷纷,一本不知是真是假的医书竟然值十三万一千两,还是头一回见,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管事手中的铜铃摇响,无人再要价,一个小厮恭敬地托着一个锦盒来到堂中,垂首静立在一旁,云默寒对龙修轻轻点头。 龙修退下来到堂中,管事从小厮手中接过锦盒,又客气有礼地交到龙修手中。 “恭喜云世子。” 龙修拿着东西又回到楼上,将锦盒打开,云默寒随意翻了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莫离也接过翻看,最后还是无奈放下,他瞧着和一般的医书没什么两样。 自始至终,萧子卿就只是静静观望,在龙修与管事交接银票之时,带着面具的他大摇大摆从堂中走过,渐渐消失在逍遥居门前。 “我这么殚精竭虑,都是为了谁啊。”云默寒瞧着萧子卿离去身影小声抱怨。 莫家兄妹俩是头一回见到她这样,微愣之后垂眸憋笑。 云月华含笑起身,随意轻拂衣袖,“哥,你该找陛下去抱怨,白花花的十三万一两银子就这么成为别人的了,让陛下好歹也赏你百八十两做酬劳。” 云默寒拔高声音道,“陛下真正的用意是将这些银子用在救济灾民上,城外的疫情,陛下一直忧心,早已让御医尽快寻到控制疫病的法子,在此期间也只能先将流民阻挡在城外,隔离起来,以防疫病扩散。” 他的话音刚落,便是满堂感恩戴德的喝彩声,众人直呼万岁。 云月华率先离去,背过身去的她,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帝王恩泽? 染上疫病的痛楚她深有体会,每日都在生死间挣扎,帝王的一句话便能让百姓感恩戴德,可谁又是真心可怜那些染病之人。 煎熬、生不如死地挣扎着,拖到最后连解脱的力气都没有,全身溃烂等死。 自醒过来后,她一直在寻找应对时疫的法子,当初她用了很长时间才炼制出一粒白灵丹,炼制的时间太久,而且都是贵重药材,根本无法大量炼制。 前几日她也只是将新想到的抑制疫病扩散的法子通过云默寒告知凌帝,希望御医能参考,为城外的流民争取活命的机会。 从逍遥居出来,唐少锋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云默寒赶着进宫没空理会他,莫离与云默寒一同进宫,而莫颜也是将云月华安全送到侯府门前才告辞离去。 云月华踏上门前石阶,而后回身。 “你有何事?”她蹙眉看着蹑手蹑脚的人。 唐少锋只看了她一眼,立即垂头,搓着手上前,“上次一时意气,害得你差点儿丢了命,我……” “你是来道歉的?”云月华抱臂看着他,眼中满是怀疑,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唐少锋竟然会来道歉。 丞相府的大公子也是头一次对人致歉,听她问话,他猛然抬头撞入一双清灵的眼眸中,愣愣说不出话来。 云月华却没心思与他纠缠,摆手后转身回府。 “我不接受没有诚意的致歉,你若真意识到自己错了,日后多行善事也比这句歉意来的实在。” ------题外话------ 据说咱们月华打算直接将某不解风情的王爷扑倒,欲知精彩后续,静待下一章哦!剧透有罪,捂脸遁走… 第二十一章 红枫煮酒 舔着脸来道歉的唐少爷就这么被拒之门外,一反常态并未生气,就这么傻愣愣站在原地瞧着侯府的大门合上,在定国候府外站了片刻后丧气离去。 莫颜隐没在拐角处,甚是不解,丞相府的纨绔公子一夜之间开窍,要重新做人了? 这可是奇闻。 云月华回到府中,问过桃夭后知父亲离府未归,她回到屋里停留了一刻钟左右,随即换了衣裳从后门悄悄出府。 龙巡早已等候在外,见她出来,立即上前,“已按您的吩咐留下领头之人与其中五人,其余的在树林里鞭笞了一顿后都放了,已派人暗中跟踪,很快便会有回复。” 云月华面露犹豫,随即神色坚定狠下心来,“留下的六人……留着一人好生伺候,特别是养颜汤必须让他每日喝三回,其余五人照原计划进行炮烙,毁脸即可,要让他们活着。” 龙巡半晌未应声,一向寡言少语的他竟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还有何事?”云月华问他。 “您扣下这些人,也不拷问幕后指使之人是谁,一切只是为了长平王?”犹豫片刻,他还是将心底压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云月华几不可见地点了头,这件事她瞒着所有人,但需要龙巡的帮助,她也知晓龙巡与其下属都会守口如瓶。 “属下明白。”龙巡肃然拱手。 在原地站了片刻,云月华示意龙巡带路,“走吧,我也去瞧瞧你准备的暗牢,顺便领略一番死士的硬气。” 今日的试探她已认出这些人便是几个月前袭击她与陆言,同将他们绑了扔进死人堆的是同一伙人,如此看来,幕后之人目的未达成,想要的东西就是陆家的回阳秘籍,陆悠然已死,这人又将目光放到侯府与萧子卿身上。 她所不解的是,定国候府与陆府到底有何关联,今日那些死士要抓她,不可能是用她来威胁云默寒,这种法子太傻,毕竟尚不能确定义卖的回阳秘籍的真假。 除非是用她能换到真的,但真正在意云月华生死的也只有定国候府。 云月华边走边深思,瞧云默寒的反应,他并不知晓回阳秘籍的事,而是听她说过后又听从凌帝的差遣,如此说来,知情人只有云霄。 定国候云霄又与陆家有什么关联呢?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时,龙巡轻咳,压低声音道,“长平王尾随其后,您要不要打声招呼?” 云月华惊诧,也顾不及不苟言笑的龙巡也会说笑了,急忙转身望去。 身后确实有两人跟着,不若先前的阵势浩大,萧子卿只带了一名随身护卫,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你不是回府了?”她站在原地等着萧子卿跟上,而后偏头戏谑地看着他。 褐色的深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不发一言竟越过她往前而去。 显而易见的无视让龙巡眉头紧蹙,而后略带怜悯地看向带着失落垂眸的云月华,他没觉得这个冷冰冰的长平王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她如此掏心掏肺,在他看来,容貌已毁的萧子卿根本配不上她。 可偏偏她却不知疲倦。 “主子……”他已改口称云月华为主子,见她失落,他忽然有些不忍,却又口拙不知该如何安慰。 云月华吸了口气,掩下失落,对他摇头,“无事,继续走吧。” 随在萧子卿身侧的近卫是凌帝亲自挑选的,自小跟在萧子卿身边的那名近卫在三王之乱中殉难,眼前这个是三个月前奉了凌帝之命来保护萧子卿的,当初在火场里便是他救的萧子卿。 云月华认识他,名叫孤凡,打过照面有过几次交谈。 “孤凡,你主子何时跟着我的?”她回头瞥了眼比较识趣的孤凡,萧子卿不理不睬往前走,随身近卫却跟在身后,不敢越矩上前。 孤凡小心翼翼瞄了眼冷然迈着长腿往前的颀长身影,而后刻意压低声音,小声回道,“启禀王妃,王爷从逍遥居一直跟着您。” “不错,你小子有前途。”他的一声‘王妃’让云月华一扫之前的阴郁,心情畅然不少,而做了几个月的云月华,她也渐渐适应了云月华的生活,不用如陆悠然一样克制,多了许多随心的喜悦。 萧子卿如今还走不出陆悠然的樊笼,她怎能与他计较这些。 细细想来也觉得好笑,她竟会与自己置气,陆悠然是她,云月华也是她,在萧子卿心里的人从来只有她,真是庸人自扰之。 被夸赞的孤凡腼腆地摸摸后脑,咧嘴傻笑,“多谢王妃夸赞。” “龙巡,往后可得多向孤凡学学。”云月华愉悦而笑,加快步伐追上萧子卿。 龙巡嘴角微抽,不可置否。 几人来到城中一座隐蔽小院内,进屋之后,在屋内守着的两人上前行礼,见云月华抬手后,二人又将地下的机关打开。 一路向下来到暗牢之内,萧子卿也见到了被抓回来的六人,其中一人已是面目全非,脸上是被烫伤的样子,已痛晕过去,其余五人惊恐却又动弹不得。 萧子卿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面具,而后一言不发又转身离去。 孤凡不明所以,赶忙跟上。 “龙巡你留下,按计划行事。”云月华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匆匆跟了出去。 龙巡半晌无语。 一路静默,不知何时,孤凡已不见踪迹,云月华跟着萧子卿来到一处枫林中,此处她极为熟悉。 那时的陆悠然曾戏言要做一回世外闲人,试一回‘红枫煮酒’的风雅。 陆言曾让人在林中安放的石桌石凳还在,片片枫叶坠落,如同红雨,石桌上与地上都扑上厚厚一层。 云月华提起裙摆,踏上石凳,跨到石桌上站立,居高临下看着皱眉不语的男子,半张脸遮在面具后,她知他已不悦。 “萧子卿,你还要将自己封闭多久?”她上前一步踩在边沿,半屈身子看他。 萧子卿不理会她,侧身要离去却被她一把抓住胳膊。 忽然的触碰让他浑身一僵,而后手臂用力一挥。 “啊……”云月华一声尖叫,身子往一侧倒去。 听到惊呼,萧子卿下意识回身,还没弄清楚状况,便有一道重力向他扑来,毫无防备的他被扑倒在地,两人成了重叠的姿势。 突发意外让他微愣,随即褐色的眸中快要喷出火来,狠狠瞪着趴在他身上大眼滴溜溜转的女子。 她是故意的! 竟然还点了他的穴。 “多谢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好了,这个算作补偿。”云月华趴在他身上嘻嘻一笑,凑上前去捧住他的脸便吻了下去。 萧子卿瞬间石化,猛然瞪大眼。 第二十二章 尽情调戏 被轻薄的长平王已呈石化之态,得逞后的女子也有些不自在,如此大胆的举动,她也是头一回,不过是想逗弄一下他而已,对着薄唇‘吧唧’亲了一口,一触即离,瞧见他呆愣的样子时忍俊不禁。 原本的羞赧消失,只觉眼前的他终于有了鲜活的气息。 “嘻嘻……既占了你的便宜,我勉为其难对你负责好了。”知他无法动弹,她索性便扑在他身上尽情调戏,纤纤玉指自他额头流连而下。 “起开!”褐眸中快要喷出火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月华无辜撇嘴,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之上,静心闭眼,享受着真实的一刻。 死过一次后,她懂得珍惜眼前,留住重要的东西。 “红枫煮酒,其中滋味几人懂,别说话,陪我片刻,片刻就好……”她轻轻蹭了蹭,一手揽着他的脖颈。 红枫煮酒…… 萧子卿眼中的怒意凝固,目光迷离仰望,片片红叶飘落,如纷飞的雪,如凋零的花,曾经执一叶红枫立于对面,浅笑嫣然的素衣女子,如今已离他而去。 当时她曾嬉笑问,“阿言,我也寻机会学一回世外闲人,试一回‘红枫煮酒’的风雅,来年这个时节,我定要在此煮酒品茶,躺于层层红叶上听你抚琴,你觉如何?” 他从不会拂她的意,没有言语却浅笑点头,那一瞬她眼中溢出的光彩让他沉醉,彼时他暗自发誓,要她时刻开怀。 相伴最难忘,被时光珍藏的过往镌刻在心间亦如初时的模样,思念化为执念,轻盈在他的梦里,落叶纷飞,世间独留他一人。 “悠然……”饱含深情的呢喃自薄唇溢出。 清灵的眸蓦然睁开,云月华心中暗自叹息,而后支起身看他,青丝散落,几丝随风拂过他的面上,擦过银色面具在风中飞舞。 “此刻你眼前之人是云月华。”她深深凝望他片刻,而后起身离去,不曾回头。 萧子卿默然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看着天际,满天飘落的红映入眼中,如今的他竟连一个女子都敌不过。 “等我……”他凝望着上空缓缓而笑。 几丈开外,孤凡背对着他们抱臂靠在树下,自两位主子‘相亲相爱’叠在一起时,他便捂脸转过身,期间好奇瞄了一眼,画面极其香艳,他压下吹口哨的冲动,在心中暗赞‘王妃威武’时生怕扰了好事,立即转过身。 古语云,非礼勿视。 在他浮想联翩时,身后忽然传来云月华的声音。 “去给你家主子解穴,护送他回府。” 孤凡惊愕回身,却只见到绝美的侧颜自身边晃过,他微愣,这画风转变的也忒快了,定是自家主子的不解风情又惹恼了未来王妃。 他哀叹一声后,抬眼望去,难怪主子不反抗,还以为是忽然开窍了呢,原来是小王妃霸王硬上弓啊。 如此一想又对这位未过门的小王妃刮目相看,这样下去,百炼钢化绕指柔也是指日可待。 他状作惊慌,奔上前去给躺在地上的萧子卿解了穴。 “王爷,您可还好?” 萧子卿自行坐起身,抿唇不语,片刻后起身离去,带着墨发上沾染的几片红叶往云月华离去的方向而去。 已被忽略成习惯的孤凡无声而笑赶忙跟上。 自己主子就是外冷心热,再怎么不解风情,该有的风度却是没丢,比如说送人家姑娘回家。 云月华听闻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不曾回头却淡然浅笑,她知他的口硬心软,想到方才大胆的举动,不由的抚上自己的唇,面颊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侯府就在眼前,云月华碰上了烬尘。 一个男子也能妖冶至此,云月华撇嘴瞧着在女子的拥护中缓缓朝她走来的烬尘,这厮自从露出真面目后便不知低调为何物,时刻都能引起轰动,一张妖娆堪称绝色的面容引得无数少女芳心大动,走到何处都引人注目。 “说好要一同前往城外施粥的,你可让我一番好找。”烬尘上前,抬手就在她的额头上轻弹。 这些时日来,除了与兄长云默寒有这么亲昵的举动外,并未与别的男子有过于亲密的举动,也只是方才在枫林里…… 想到方才的画面,面颊又开始升温。 “被我迷倒了?”烬尘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吸引她的注意力。 云月华面露尴尬笑了笑,而后回头望去,萧子卿与孤凡站在拐角的树下,瞧不清他们的神情。 烬尘顺着她的目光而去,也见到不远处的主仆二人,狭长的眸中闪过冷意,换上笑颜问,“偷偷与他幽会去了?” 云月华赏转过身,他一记白眼,“此言差矣,我与他就算幽会也用不着偷偷摸摸,毕竟名正言顺。” “据闻长平王风姿卓然,是帝都四大美男之首,真想亲眼领略一番。”烬尘摸着下巴,兴趣盎然的样子,正要抬步朝着萧子卿的方向而去时被云月华拦住。 面上笑意尽敛,云月华正色道,“明知他如今是何等境遇,你别去招惹他。” “呵呵,你对他还真不一般,还未成亲便护上了,我不过是说笑而已,一张被毁了的面容,就算曾经美如冠玉,如今恐怕也只剩面目可憎咯,哪能与我一较高下。”烬尘眉目微挑,笑意未达眼底。 云月华无力扶额,她与烬尘相识的时日尚短,竟不知他与萧子卿有过节,事事针锋相对,这已不是头一回。 上一回去普济堂请他帮忙出面义卖医书时,他便阴阳怪气说了一些话,今日竟明着嘲讽,男子间的恩怨何时也变得如此小肚鸡肠,更何况她不记得萧子卿与烬尘有恩怨,无论是曾经的陆言,还是眼下的萧子卿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烬尘,我猜你是嫉妒他占了美男榜第一所以怀恨在心,你一个男子要这第一美的名头作甚,又不能果腹。”她没好气瞪着眼前的红衣男子,最瞧不惯这身打扮。 烬尘莞尔低笑,状作‘羞怯’地用衣袖半遮面,“讨厌,这都被你看穿了。” 云月华满脸黑线,这是谁家的妖孽,越看越觉着欠收拾。 “城外施粥的重担便交由你了,事先说好的,你带上普济堂的大夫义诊三日,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回家安心待嫁。” 她留下一个鼓励的微笑,而后越过烬尘,没走几步又遇上一个不认识的女子拦住她的去路,她略带困惑瞧着眼前这张带着歉意的美艳的脸。 “月华妹妹可是还与我置气?那日是我的错,一时疏忽未能保护好你,才让唐家兄妹无意害了你。” 第二十三章 美人垂泪 云月华恍然大悟,终于知晓眼前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美人是何人了。 帝都第一美,大长公主与穆阳候的独女蝶郡主孟蝶裳。 曾听云默寒提过,当日发生意外时,孟蝶裳也在现场,且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也因此事让云默寒这位带人宽厚的世子爷对这京都第一美厌恶到极致。 唉,真是想躲都躲不过。 云月华平静淡笑,“郡主言重,你我本就不熟,谈不上置气。” “月华妹妹果真还在生我的气,确实是我错了,我本就比你与唐玉颖虚长两岁,本应好好照顾你的,却因疏忽犯下大错,让云世子误解,至今都不能得他的谅解,我……” 美人垂泪本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云月华却寻不到一丝怜香惜玉的情绪,只觉得烦躁,以往她最不喜的便是这种虚假的应付,这些时日虽经历过多次,但对于这种女子间的暗斗还是没有耐心,于是在孟蝶裳话未完之时便打断。 “郡主不必自责,生死看个人的造化,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容你蹦跶到五更,那日之事是我命该如此,好在命大侥幸活了下来,至于你说的兄长误解,我不甚明白,你大可前去问他。”她得体温婉一笑,准备溜之大吉。 此时,抱臂在一旁观望的烬尘却低笑出声。 “呵呵,有趣,着实有趣。” 云月华无语,心中暗骂怎就将这厮给忘了,唯恐天下不乱的他又得变着法给她添乱了。 这一回她却想错了,烬尘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是毒舌,关于那场意外,早在他认识云月华的第二日便了若指掌。 蓝眸微眯,似笑非笑盯着笑得局促尴尬的孟蝶裳,轻声道,“早前听闻穆阳候到定国候府逼婚被拒,还在想着这京都第一美到底是丑成何种样子,竟让云世子这般避之不及,今日能得见庐山真面目倒是有些明白云世子的苦楚了,换做是我,我也不愿娶。” “你……”孟蝶裳气得发抖,羞愤交加,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不远处萧子卿,委屈地红着眼眶道,“表哥,他……” 欲言又止好不惹人怜惜,雨带梨花的模样能让男子酥了心。 云月华忽然明白了什么,敢情人家郡主浪费了这么多的珍珠泪,醉翁之意不在酒,致歉是假,让萧子卿怜惜才是真。 原来还是青梅竹马有魅力啊,自家兄长拒婚可真是明智之举。 想到此处,云月华心中很是不快,转过身狠狠地瞪了面无表情的萧子卿一眼,见他还是毫无反应,气急之下,手臂一抬,袖中银光闪过,直往萧子卿身上射去。 迎面而来的危险并未让萧子卿闪躲,反而如失了魂一般,目光紧锁着云月华,还是孤凡反应快,迅速出手将三根银针接住。 “王妃可得手下留情,王爷他如今可躲不开您的针。”瞧了眼如木偶般的主子,孤凡讨好地笑着,恭敬地将银针归还。 云月华也是暗暗后悔,一时气急竟将萧子卿修为尽毁之事给忘了,还好他身边有孤凡这个高手护着,不然还真是要出意外,她懊恼地收回银针,轻哼一声,不再瞧萧子卿一眼,甩袖往定国候府的方向而去。 “表哥,你可有事?”孟蝶裳一脸焦急奔向萧子卿而去,却被速度更快的孤凡拦下。 孤凡敛了嬉皮笑脸的情绪,冷颜道,“郡主莫要靠前,王爷他不喜生人靠近。” 摸着下巴看好戏的烬尘复杂地看了眼离去的云月华,而后回眸看向萧子卿,意味深长笑道,“长平王好福气。” 孟蝶裳微愣后,羞涩垂眸,“表哥别恼,月华妹妹她自小便性子烈,其实……” 似是自言自语的话戛然而止,因萧子卿如一阵清风在她身边掠过,抬眼望时,只见颀长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 他是去追云月华。 再一次被无视的孟蝶裳紧咬唇瓣,委屈地快要哭出来。 孤凡最是害怕女子对着他哭,对事不关己的烬尘拱手后,赶忙追随自己主子而去,将善后之事交由烬尘。 “唉,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便能调教出什么样的下属,一样的铁石心肠,不解风情。”烬尘扶额叹息,随即从袖中摸出一条锦帕递给垂泪的美人,“郡主想哭可别忍着,放声大哭最好,让帝都的人都来瞧瞧长平王的负心薄幸,如此将他挤下去,这京都第一美男之位就顺理成章落到本公子头上,如此甚好。” 孟蝶裳要去接锦帕的手僵住,而后愤愤收回,怒视着眼前的妖孽男子,“你……你是月华妹妹的好友,本郡主不与你计较。” 话到嘴边遛了个圈又咽下,再出口时已不是愤怒之言,而是别有深意的暗示。 蓝眸中俱是笑意,妖孽男子轻抚颈边一缕发,举手投足间风情无限,看得周围观望的少女们脸红心跳,他上前一步,俯首到孟蝶裳耳际,刻意压低声音道,“郡主这话可别小声说,要说也要大声些才行,太小声了,你心仪的表哥听不见,帝都百姓也听不见,你就只能黯然神伤了。” 孟蝶裳不可置信抬头,“此话何意?” “郡主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烬尘勾唇无言而笑,与她擦肩而过,双手负于身后,极为优雅地往御侯府相反的方向而去。 孟蝶裳愣了许久,而后似有所悟,抬眸定定瞧着侯府的方向,纨绔刁蛮的云月华何德何能,如何能配得上长平王妃的称号。 生着闷气的云月华不理会身后跟着的人,加快脚步往前走,越行越快,最后已呈小跑之势,这是陆悠然没有的情绪,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不悦,所以她才对萧子卿出手。 青梅竹马?表哥表妹? 哼!都见鬼去吧。 云月华出身武将之家,身手不凡,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及的,身后的萧子卿追的很是吃力,如今的他只比普通人好些,云月华留给他的心法,他潜心修炼了几日而已。 终于在她踏上侯府门前的台阶时将人抓住。 萧子卿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与他面对,气息不匀,带着急切盯着她。 “你为何会使三步绝命针?” 第二十四章 婚前之谈 云月华缓缓回身,甩开他的手,满脸不耐道,“不懂你的什么三步五步,若真是绝命针,为何你安然活着,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你们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别来烦我。” “还有这个,你喜欢就送给你好咯。”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砸在萧子卿身上,懒得再看他一眼,云月华决然转身,暗暗呼了口气。 差点儿露馅儿了。 “小姐,王爷他……”侯府的门房惊觉不对,小心翼翼地上前。 云月华板着脸道,“将门关了,不许他进来,若敢放他进府中,你们全都卷铺盖回乡种地去。” 守在门前的两人俱是一颤,赶忙垂首称是,立即跟在她身后将侯府大门关上。 孤凡站在身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主子忽然的转变是何故,还有未来小王妃为何忽然翻脸了呢,前一刻还热情似火,下一刻就给主子当头浇凉水。 好歹冷冰冰的王爷男的主动一回,竟被拒之门外,女子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 “王爷,属下觉着不若待到云世子回府再来拜访。”瞧着‘被抛弃’的孤寂主子,孤凡上前小声建议,他知晓此刻定国候府中只有云月华一个主子在,下人们自然不敢违背她的命令。 萧子卿俯身将落在地上的丝帕拾起,轻轻拍去灰尘,紧握与掌中,盯着紧闭的侯府大门许久才转身离去。 又一次被当透明的孤凡无辜摸鼻跟上。 愣在原地的孟蝶裳见萧子卿回头走来,面上一喜迎上前去。 “表哥,月华妹妹何故要迁怒于你。”她状似无意探出手去捉萧子卿的衣袖,还未碰上便被无情挥开,萧子卿再一次从她身边越过,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她。 孤凡心道不妙,直觉主子这回是生气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好事,以往不喜不怒的主子如同木偶,如今遇到小王妃真是天意,随意瞥了眼黯然失落的美人,他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郡主别放在心上,王爷他并非针对您,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府的好。” 说完后,他也拱手告辞,匆匆离去。 回到梨苑,云月华已无半分恼意,对自己方才的幼稚之举摇头失笑,不曾想自恃冷静的自己也有失去理智为他钻牛角尖。 青梅竹马又如何,皇族中哪来的纯粹感情?若这位蝶郡主真有心,为何在萧子卿生死难测之际未出来阻止凌帝赐婚,反而欣然接受另一桩亲事。 相比只剩半条命的萧子卿,云默寒确实是上上之选,才貌双全,又有家世背景,与穆阳候府的郡主门当户对,多少名媛贵女求之不得。 如今忽然又对萧子卿深情款款是因被拒婚,再一次意识到青梅竹马的表哥的好了?世间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夜幕即将降临,墙头的凌霄随风摆动,云月华拾起地上掉落的花朵,放于鼻间轻嗅,随即勾唇,许多东西不会变,及时变了,她依然会将它找回来。 陆言是属于陆悠然的,而萧子卿却是云月华的。 长平王府的凌霄阁内,萧子卿回府后便将自己关进屋内,孤凡不敢前去打扰,只得退守在外,闲暇之余总会想起先前的画面,再过几日,王府将会变得不一样了,隐隐有些期待呢。 萧子卿在昏暗的屋内静立,丝帕在他掌中也沾染上热度。 材质、绣功、花样与他曾经的那条丝帕一模一样,但他明白曾经那一条已经在火中化为灰烬,但这世间还有谁如此清楚她的喜好。 其实她的绣功并不好,也只会绣最简单的丝帕,而且钟爱凌霄。 “你到底在何处,为何不肯出来见我,还是你已……不,你只是恼我了,不肯现身相见而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任何不能接受的假设他都全盘否定,即使是自欺欺人,他也宁愿认为她还在身边,只是不肯露面。 亲自燃了盏灯后,将面具揭下,又从脖颈上将长命锁解下与丝帕放于一处,而后转身进了内室。 泡在温泉中,他的心得到片刻安宁,昏昏欲睡时,脑中忽然涌出今日在枫林内的画面,先前被他忽略的那句重要的话也跃入脑中。 “红枫煮酒,其中滋味几人懂,别说话,陪我片刻,片刻就好……” 这是云月华留下的话。 萧子卿凝思细想,云月华是定国侯府的小姐,这个毋庸置疑,自小与云默寒相熟,他自然也知晓她,可是她的行为举止却让人难以捉摸,若说她是皇兄派来的,那就真的太可怕了,一个人竟能将另一个人模仿得如此相像。 孤凡在屋外守了半个时辰,房门终于打开了。 萧子卿一袭单衣,身上还有沐浴之后的水气,面上未戴面具,狰狞的疤痕显露于人前,他淡淡道,“传膳。” 主子头一回主动让传膳,孤凡欢喜退下去安排。 光阴如梭,眨眼几日便匆匆流逝,黄昏时分,云月华拖着疲惫回到府中,跨进大门便被管家请到正堂去。 云霄与云默寒等着她一起用膳。 见她回来,父子二人同时抬眸望去,云霄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云默寒却是皱眉问,“这些时日你都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明日便要大婚,你瞧瞧自己成什么样。” 经他提醒,云月华扶额,这才想起来成亲之事,这几日侯府上下都在忙活,府中之事大多是云默寒在安排,早在三日前阖府上下便布置得喜气洋洋。 “爹、哥,抱歉……”她心中甚是愧疚,忽略了父兄。 瞧见她满脸愧色,云默寒面色稍缓,见云霄点头示意云月华坐下,他便没再责问。 “月儿,可有进展?”云霄拿起筷箸,不经意问起。 兄妹二人去拿筷箸手俱是一顿,云默寒面带疑惑,云月华则是意外。 她做事并未刻意隐瞒,云霄从不过问,却逃不过他的法眼,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定国侯怎会是简单地人物。 云月华浅笑回道,“已差不多了,上次抓回的几人刚好够用,每人身上用一种法子,失败了三回,后面这一个应该是可以了,再过两日便知焕颜之术是否真的有用。” “你这丫头背地里到底瞒了多少事?竟胆大包天地将回阳秘籍给掉包了。”明白之后,云默寒苦笑扶额。 凌帝密令曾为萧子卿看诊的三位御医精心研习的竟是假的回阳秘籍。 第二十五章 十里红妆 瞥见父兄担忧的神色,云月华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当日在逍遥居内,也是有御医亲眼目睹过的,陛下从我哥手中接过的就是从逍遥居内拿到的,就算御医事后发现端倪,也怪不到别人,况且我很快便能治好萧子卿,陛下也不会再过问,至于宫中那两本医书,恐怕很快便会不翼而飞,真真假假也无从查证。” “你早知有人会选在宫中夺取回阳秘籍?”云霄递给云默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笑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变了许多的女儿,这段时日来,她已给了他太多的不可思议。 “嗯。”云月华随意点头,而后端起碗大口扒饭,饭菜入口才想起自己连午膳都未曾用过,着实是亏待自己了。 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儿,云霄哪还有心思继续追问,连忙给她碗里添菜,“你慢些,小心噎到。” “谢谢爹,有什么事待到我填饱肚子再说。”她口齿不清地将话说完,随即又埋头苦吃,也不忘时不时给身边父亲添菜。 云默寒无奈摇头,自己也端起碗优雅用膳。 用完膳后,云月华老实地随着父兄进了书房,有问必答,将需要略过的事都略过后,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你偶然与普济堂的东家烬尘公子相识,而他竟大方地将陆鸣八年前寄存在他那里的东西转赠与你,所以你便用假的将其调换,可是此意?”听完后,云默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作了总结。 云月华点头后又摇头,“将其调换是真,但医书也是真的,这可是宫中典藏的孤本,世间难寻的。” 云默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一开始就被算计在内了,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娇俏女子还是他天真无邪的宝贝妹妹么? “你……哼!”他黑沉着脸甩袖离去。 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败露之时,云月华早已料想到这一刻,而后抱着云霄的胳膊撒娇道,“爹,我哥恼我了,您帮帮我。” “你如何惹到他的?”云霄微微挑眉,不紧不慢喝着茶。 云月华在椅子上坐下,杵着下巴满是心虚地转着眼珠,小声道,“就是让哥去宫里给我弄了几本医书出来而已。” 云霄差点儿被口中的茶水呛到,抬眼瞪她,“所以如今陛下手中的所谓的陆家传家秘籍本就是宫中之物,你哥说得对,你真是胆大包天。” 末了,犹不解气,给了她一指头。 “爹,女儿知错了,但我保证陛下绝对不会发现的,御医就算发现,一时也想不到它就是宫中的医书,依照幕后之人的本事,陛下手中的医书很快便会彻底消失。”她低头认错,却毫无悔意。 云霄气得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你这丫头日后就去折腾长平王去,别再回来祸害你爹我。” 云月华头一仰,噘嘴道,“这可不行,爹才是女儿的靠山,无论女儿走到何处,都要爹的庇护,正因如此女儿才能有恃无恐。” 娇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云霄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起身来到她跟前,笨拙的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爱怜地摸着她的发顶,“月儿别怕,爹永远是你的靠山,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爹会一直支持你。” “那爹帮我去哄哄我哥好不?明日我就要成亲了,日后便无法时刻陪在你们身边,我舍不得你们。”云月华破涕为笑,水汪汪的眼睛希冀地望着他。 云霄含笑点头,“放心,为父稍后让他去见你,明日一早他背你上花轿。” 瞧着坚毅的背影离去,云月华发自内心地笑了,父兄的宠溺是她上前生求之不得的,今生却是替云月华享受着这份珍贵的亲情。 回到梨苑片刻,云默寒便叩门进来,手中拿着大红嫁衣。 “哥,我知错了,下回不会再犯。”云月华带着诚意致歉,先前之事确实是她利用了他,当初醒来时她一心想着该如何才能救萧子卿而忽略了许多东西。 云默寒眼含宠溺看着她,“为兄哪会真舍得生你的气,不过是回屋去给你拿嫁衣而已,一整日找不到你人,只等着你穿上身试试,绣娘已被请到府中,你试试看,若是不合意,再让她们改改。” 暖意充斥在心间,她接过嫁衣,爱抚许久。 桃夭自屋外走进,对云默寒行礼后扶着云月华往内室而去。 三千青丝随意披散于身后,大红嫁衣裙褶逶迤拖地,浅浅的笑意在精致绝美的小脸上绽放,纤腰楚楚,玉人之姿现于灯下。 云默寒满意点头,抬手抚上她的眉梢,“我妹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若是子卿对你不好,为兄不会放过他。” 云月华上前轻轻靠在兄长的怀中哽咽不语,前生太苦,可今世有了补偿。 桃夭红着眼,默然退下。 翌日是初六吉日。 定国侯府嫁女,排场自然非同一般,城中宽敞的大道两边早已聚满百姓,来观望这盛世的十里红妆,原因无他,除了定国侯府外,就连凌帝也极其重视这场婚礼,帝后亲临可见其意义。 鸳鸯红盖头下的云月华安静伏于兄长背上,安稳被送进花轿。 “子卿,我将妹妹交给你,无论如何你不可让她受委屈。”云默寒退到一侧,认真嘱咐一身红喜袍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气的依旧带着面具立于矫健骏马的萧子卿。 萧子卿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翻身上马。 云默寒捏紧拳头站在原地瞧着迎亲队伍缓缓离去,片刻后他慢步跟随其后。 花轿内的云月华手捧红苹果,隐隐有些紧张,活了两世,头一回上花轿,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了,他心中的寒冰或许要许久才会融化消逝,可只要能与他相守,此生便已无憾。 高大骏马上的萧子卿神情恍惚,三个月前曾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十里红妆相迎卿,相携白首,儿孙满堂,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他被逼迎娶别的女子,她定是怨他的,所以从未入他的梦,一次也无。 为了复仇,他能忍受一切,待到为她报仇雪恨后再到黄泉向她请罪。 第二十六章 烬尘心思 花轿缓缓从眼前而过,围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几日前,有消息传出,长平王以面具遮掩,实则面貌已毁,夜里更是要吸食人血已维持生命,已形同鬼魅,而定国侯府小姐国色天香,如今却是羊入虎口。 不少风雅之士最是怜香惜玉,不禁为这位命运堪忧的红粉佳人扼腕叹息,侯府嫡女配鬼魅王爷,恐怕连新婚夜都过不去。 花轿缓缓从眼前而过,喜庆的声乐渐渐远去,站在二楼的绯衣公子面目表情抚着下颌。片刻后,蓝眸中有溢满笑意。 看来这凌帝确实对胞弟的这场亲事着实上心,长平王在前迎亲,送亲队伍后浩浩汤汤跟着城防兵将,领队的竟是莫氏兄妹二人,定国侯府的世子也亲自带着人跟在后面。 暗中蠢蠢欲动之人观望片刻只得离去。 蓝眸微转,目光落在街角不显眼的隐蔽角落,有着穆阳侯府徽记的软轿停放,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拂起较帘,静静观望着长平王的高头大马走过,直至迎亲队伍走远。 唇畔微弯,勾勒出妖冶的笑。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趣了呢,一个消失四载又忽然回归的王爷,面貌已毁却能风光迎娶侯府嫡女,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并未影响到这桩姻缘。 一位身着朴素布衫的中年男子来到烬尘身后。 “公子,派出去之人回报,定国侯府近日并无异常,只是云月华几乎每日都回到郊外狩猎,早出晚归,有时到深夜才回府,定国侯也未曾过问。” 烬尘回身,蓝眸微眯问,“秦叔,萧子卿与陆悠然之事探查得如何?” 秦叔微微抬首,面带遗憾摇头,“只查到陆悠然于四年前救了长平王,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陆悠然在火中丧生,长平王也毁了面容,后被凌帝逼迫娶定国侯府的小姐。” “逼迫?这倒有意思。”烬尘似笑非笑,一手挑起肩头的一缕发把玩,举手投足间是妖魅的风情的,他抬眸问,“陆悠然现葬于何处?” “陆悠然的尸首自陆府抬出后便一直由专人看管,外人并不知晓她的下落,也有传闻说陆悠然并未死,不过是被凌帝秘密关押起来,为的是逼迫长平王就范,长平王尚未恢复身份前曾在光宇殿外跪了许久,为娶陆悠然竟甘愿放弃一切。”秦叔将探查到的消息逐一禀报。 烬尘意外挑眉,“哦?不曾想萧子卿竟是个痴情种,凌帝如此逼迫他恐怕是得不偿失,如此一来,月华这个王妃也着实可怜了些。” 别有深意的话让秦叔讶异,想到此行的目的,他不禁担忧道,“公子,我们此行是为了找寻流落在外公主,多年前左右使是在帝都寻到女皇的,回到苍禹后才知她早些年曾生产过,产后不久便将小公主托人抚养,三年前女皇让公子到帝都接手普济堂说是小公主或许会到此处相认,可是等来的却是侯府的小姐,但她的年纪却对不上,小公主至少要比她年长三岁。” 烬尘转身坐下,优雅品茶。 “秦叔,您可曾想过女皇手中的医书为何会变成陆家的传家秘籍?此事过于蹊跷,八年前陆鸣暗中将秘籍存放于普济堂,他死后便有消息传出陆家祖传秘籍能起死回生,连陆家二爷陆启也是那时才知晓的,八年来一直想要从陆悠然手中夺取秘籍。” 秦叔恍然大悟,惊喜拍额道,“女皇当年正是将小公主托付给陆鸣,也将医书留给小公主,陆鸣自知命不久矣又将医书寄放在普济堂,其实这一切都是女皇事先安排好的。” 烬尘沉默不语,放下茶杯,右手轻叩着桌面,“十八年前陆鸣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儿,早年丧妻的他在外有私生女也不足为奇,不过这时间也过于巧合,陆家知情之人也尽数丧命,如今也只剩下陆启之妻沈林秀,陆家二房处心积虑多年知晓的内情必不少。” “您的意思是陆悠然便是……”秦叔大惊,不自觉往前迈一步,“若是公主已殁,女皇那边该如何交代?” 烬尘幽幽叹道,“生死有命,说到底是女皇自己种的苦果,若是当初她不隐瞒实情,公主便不会死于非命,其实也可以说我与公主有缘无分,只差几个月我便能寻回她却不想如今已是天人永隔。” 秦叔嘴角微抽,自家公子惯会装模作样,来到帝都三载,他何曾认真去寻过这位流落民间的公主未婚妻,不过是近日有人拿着信物前来取物,若是云月华不来,自家这位公子或许打算一辈子守株待兔。 唉,可如今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秦叔,你说女皇可会是先后产下两位公主?先前见到月华时,我瞧着她与女皇甚是相像,只是年纪与父亲说的有些出入。”沉寂许久,烬尘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秦叔微愣,回想云月华的面容,确实有几分相像,但她是侯府的小姐,面容与父兄也有几分相似,可转念一想,他不由得一颤,公子真正的心思,莫不是对侯府的小姐…… 细细想来,自初识起公子对云月华便不一般,最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公子为她做了许多事,比如前几日的义卖,竟也不问缘由便答应,本该暗中取回的医书也以‘寄放’之由悄然转赠给她。 “公子是想用云月华替换公主,将她带回去?”秦叔有些不敢置信,先且不说云月华是否也是女皇遗落的明珠,就单看眼下的情形便不可能,若是只有定国侯府还好,如今又多了个长平王,王妃失踪且会是小事。 烬尘勾唇,淡笑不语。 秦叔却是直冒冷汗。 日薄西山。 长平王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长平王却在拜堂后便不见踪迹,有帝后坐镇,在场之人不敢多问,由云世子敬酒作陪。 听完內侍的密报后,凌帝皱了皱眉却是不发一语,随即起身与皇后相携而去,众人恭送后只停留了片刻便纷纷告辞离去。 新房内,云月华早已卸下装束,沐浴完毕,久候多时不见萧子卿的身影,桃夭前去打听,回来时苦着脸跺脚,很是气愤。 云月华默默叹息,走出新房。 “桃夭去转告世子,让他先行回府,王爷之事我自有分寸,有任何事待到三日后回门再说。” 桃夭看着往书房而去的妙曼身姿,再次愤愤跺脚,拔腿往前院奔去。 ------题外话------ 文文将在二十六号中午12点上pk,也就是明天啦,美人们千万别养文哦,点击率、追文率也很重要,花花需要美人们助攻哦~ 别养文!别养文!别养文! pk期间欢迎美人们前来留言,老规矩,有为数不多的币币奖励哦,长评奖励稍微多一些~欢迎美人们来参与~ 下一章节据说是不一样的洞房夜啦~ 第二十七章 醉夜洞房 书房外,孤凡束手无策,来回踱步,见云月华款款而来,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王妃……” 云月华微微勾唇,在紧闭的门前站定,屋中微弱的烛光轻闪,忽明忽暗仿若下一刻便要熄灭,如同她撒手而去的那一夜,他紧紧拥着她不松手,或许便是在烛火熄灭时想到的*殉情。 何等生无可恋才会让他如此绝望? 前程似锦、如花美眷,世间所有的荣耀都将补偿与他,却无法让他寻到活下去的理由,前生并不知晓她于他而言竟如此重要,竟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 他内敛沉稳,沉默寡言,相伴四载直到她离世前一个月的生死关头才坦露心迹,却不想他情深至此。 “你且在外守着,我进去瞧瞧。” 她叹了口气,推门而进,青丝在夜风中留下淡淡馨香,如这夜幕中捕捉不到的无痕喜气弥漫,今日是她与他的大喜之日,得命运眷顾他们终于迎来了相守的机会。 孤凡欲言又止,阻止的话到了嘴边又回到腹中,到了此时他多说也无益,若说谁能有办法应付主子,非新进门的小王妃莫属。 浓烈的酒气迎面扑来,云月华蹙眉往里走。 书房中一片狼藉,脚下横躺着几个空酒坛,而身着大红喜袍的萧子卿已经醉倒在案脚处,手中还抓着酒壶。 一步一步走近,他的痛苦挣扎她何曾不知,但如今还不是相认的好时机,眼下的他过于势单力薄,若要壮大必要无所牵挂,而陆悠然便是他的软肋,一旦有了弱点,他做事便会瞻前顾后,事事以她为先。 他痛,她不比他好受。 在他身旁停下,正要蹲下身去时无意瞥见桌案上的东西,她愣住。 再次见到这张面容仿若隔世,也确实是隔世了,短短数月,她由生到死,再由死重生,眼前这幅画上的女子是曾经的她。 浅笑言兮,明眸流转,空谷幽兰的佳人映入眼帘,可见执笔之人的一腔深情。 原来在他心中的陆悠然是这副模样。 她立于案前片刻,并未伸手去拿起,心中且酸且甜,更多的是心疼,为他心疼。 “阿言,你为何这般痴傻?”她缓缓蹲下,抬手抚上他冰冷的面具,灵眸中氤氲着水光,似是喃喃自语询问。 若不是重来一回,她便生生世世不知他的深情。 很多次忍不住想要告知他真相,她就在他身边,可是她胆怯了,除此之外尚有许多原因,她与他的未来之路充满荆棘,他如今势单力薄,她不能成为他的软肋。 爱与恨能给他莫大的勇气往前走,她只是用另外的身份陪着他。 “悠然……对不起……” “别怨我……” 醉得不省人事的萧子卿靠在案脚上呓语,忧伤又无助。 云月华抹去眼角的泪,招来孤凡将萧子卿扶回新房躺好,随即将孤凡与桃夭挥退,关上房门后,她拧了手巾为萧子卿擦拭。 喝醉了的他除了口中呢喃‘悠然’外并未折腾,很是安分。 轻轻将他的面具取下,为他净面后,又替他将手也擦拭干净,而后才替他宽衣解带,让他睡得舒适些。 一切打理妥帖,云月华换上寝衣后在他身侧躺下,此时的他已侧翻过身子背对她,睡得甚是安稳。 红烛摇曳,云月华在喜色中凝思,今日后她与他便是夫妻,相携白首不离不弃,似是相通了什么,她勾唇而笑,翻转身子面对他,犹豫片刻后伸手环住他,将脸贴在他的后肩。 “阿言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细细低语,渐渐闭上眼,在他身侧安眠,龙凤喜烛偶尔发出‘噼啪’声,静谧的新房内流淌着安然的气息。 晨色朦胧,身侧的动静让云月华霍然睁眼,透着微光瞧清萧子卿惊恐与愤怒交织的神色,她竟觉想笑,无由有种罪恶感,像是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一般。 面上的伤痕已淡去许多却依旧明显,没有面具的遮掩,暴露在微光中。 萧子卿怒气腾腾瞪她。 “谁让你碰我的?” 云月华支起身与他对视,平静道,“你我已是夫妻。” “我的妻子只有悠然。”萧子卿怒不可遏,脱口吼出后扯着衣襟翻身下了床榻。 瞧着他慌乱无措的样子,云月华心中五味杂陈,呼之欲出的真相在嘴边,在他大步朝房门而去时变了原意。 “无论你如何逃避也无法改变你我已是夫妻的事实,陛下赐婚,人尽皆知云月华便是长平王八抬大轿迎进府中的王妃。” 萧子卿脚下微顿,随即又更快速地离去,大力将门甩开发出不小的声响。 瞧着落荒而逃的落寞背影,她欲言又止,她何尝不愿他开怀畅笑,但他必须先成长适应如今的身份,她同样需要时间来接受眼前的一切。 身居高位者,有几人能秉持本心到最后,萧子卿不再是陆言,云月华亦不再是陆悠然,她与他之间的情感可能经得住考验。 曾相许白首,历经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后最怕承受不住沧海桑田的变迁。 一连两日,云月华都不曾在王府中瞧见萧子卿,两人之间似乎丝毫不在意对方,她不过问他为何不回房,他更是将她当成摆设。 她每日乔装出府,早出晚归,总会与烬尘不期而遇,一次可说是巧合,第二日又在同一地点遇上,她不免生疑。 烬尘此人年纪与萧子卿相仿,却是个深藏不漏的,他虽帮过她,但她不认为世间真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这两日都是烬尘相邀共进晚膳,而后送她自后门回府,除了寻常的谈笑并无别的,云月华也没想多问,面上也只当做与他相结为友。 沐浴后,云月华本想让桃夭去凌霄阁寻萧子卿前来,想了想后,她还是决定亲自前去,随即拿了披风裹上便出了屋子。 “拜见王妃。”孤凡守在门外,见到云月华到来,面上一喜迎上前行礼。 云月华抬手示意他免礼,无意瞥到一侧站立的丫鬟时,秀眉紧蹙道,“天色已晚,王爷还未曾用膳,你等该提醒才是。” 孤凡面露难色称是,云月华却是明白过来,萧子卿如今的脾性确实难伺候,扶额叹息后亲手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挥退几人,自行推门进去。 ------题外话------ pk中,为期三天,点击收藏很重要,亲们千万不要养文哦,留言有币币奖励哒~ 不要养文,至少这三天不要养啦,花花的努力也需要大家的支持,么么~ 第二十八章 不愿相认 凌霄阁本该是二人的新房,萧子卿不愿别人踏入,新房便改设在如今云月华所在的落霞苑,而萧子卿则一直宿于凌霄阁内。 听到响动,埋首书案的萧子卿抬眼往来,瞧见是她时微微一怔,随即冷漠地撇开眼。 “天色已晚,王爷过了时辰尚未用完膳是妾身照顾不周,自当前来告罪,不过妾身并未觉得做了天理难容之事惹恼了王爷,竟得这番冷待,如今这帝都恐怕无人不知我这个长平王妃新婚便失宠了,多少人等着瞧侯府的笑话。”云月华淡笑上前,将食盒放于桌上取出两碟菜与一碗米饭摆于桌上。 萧子卿头也不抬道,“在你执意要进这王府时就该想过此番境遇,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最好,我不管你与皇兄有何目的,念在你出自定国侯府又于我有恩的情分上,我不会为难与你,往后你也不必来管我的事。” 云月华丝毫不见恼色,含笑走近,伸手止住他下笔的动作,对上他不悦的眸光。 “我不是来与你争吵的,你且先将晚膳用了,眼下任何事都不比你的身子重要,只有安好地活着才有机会做自己想做之事,这些时日你可曾用心修炼心法?这对后续的治疗至关重要。” 在人后,萧子卿从不用面具遮面,带着伤疤的面颊也被她瞧了个仔细,虽有好转,伤疤依旧显眼狰狞。 萧子卿冷着脸拨开她的手,一言不发起身走到桌前落座,安静进食,依旧不改疏离冷淡。 真是吃力不讨好!云月华撇嘴,她觉着已将所有的忍耐力用在了这个别扭的男子身上,以往从未发现他竟也这么难伺候,如今才是真正挖掘他的点点滴滴。 云月华在他身侧落座,杵着下巴看他,新婚夫妻如他们这般相处的恐怕也是独一无二,比陌生人还不如,他心底对她感恩却又带着恨。 凌帝与他是亲兄弟,到底有什么样的恩怨,让他对凌帝充满了戒备。 “我不知你与陛下之间到底有何心结未解,也不会过问,我只想为自己说句公道话,我待你之心是真,绝无半分虚假,更不曾与陛下有任何交易,若说有何企图,也只是愿你安好。”见他不为所动,她幽幽叹息,“我确实与陆悠然极为相识,你无需对我有戒心。” 萧子卿握住筷箸的手顿住却不看她,关于这个,他已想过无数种可能,曾多次询问过她都是无果,今日她所说的话让他想信又不敢信。 不可否认她对他的好,如同这些年陆悠然对他一般,可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与恩惠,就算她是云默寒的胞妹又如何,就连他的亲兄长为了权势也能舍弃骨肉亲情。 只有他的悠然是真心待他。 他依旧沉默不语,云月华接着道,“我不认为自己罪大恶极,你不该抵触,许多事我眼下无法与你言明,或许过不了多久你会明白的。” “悠然在何处?”他终于抬眼看她,眸中带着希冀,是显而易见的脆弱,或许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云月华抿唇,凌帝用了何种法子让萧子卿妥协,她心中清楚,此时却不忍心再骗他,“她已离世,葬在云家的祖坟处,云家的祠堂里有她的牌位,明日回门你可去看她。” ‘啪’的轻响,是筷箸落地的声音,一瞬间仿若空气凝结,云月华率先撇开眼不看他,“你可曾想过自身的处境,若想替她报仇就必须好生活着,仇人潜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对你下手,而你又拿什么对抗,你需要陛下给你的权势地位。” 萧子卿敛了失态,冷淡道,“这是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云月华被他气得心肝都疼,眼前的他就是万年寒冰难以融化,好心全当成驴肝肺,可是一想到害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她,便也没了气性。 他要如此,她只能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吩咐丫鬟婢女将屋中收拾好以后,云月华在椅子上落座,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挑眉示意他坐下后伸手为他诊脉。 “看来这些时日你确实不曾偷懒,将我给你的心法认真修炼过,如此再继续一个月,我便能为你施针,不出三月就能恢复昔日容颜,你依旧是帝都四美之首。”云月华满意点头收回手,站起身要走却又忍不住回头调侃他。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萧子卿茫然,似乎在很久前,那个女子也会一边拨弄药草,一边与他说笑,也是如眼前之人一样的语气与笑颜。 他迷离的眼神让云月华疑惑探出手覆于他的额头上,感受到热度正常,她正要收回手却被他抓住。 “是你对吗?”萧子卿紧握住她的手,面带急切道,“你就是悠然,你未曾离开我,一直伴我左右却不愿相认。” “我……”云月华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股大力往前拽去,腰间一紧,他紧搂着她的腰。 他坐着,她站立,他将头贴于她的腹部,绵绵低语,“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而去,你终究还是舍不下我的。” 云月华怔住,垂首看去也只能看到他的头顶。 默然许久,她抬手环在他的肩上,口中溢出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我是云月华,你可瞧清?” 萧子卿身子一僵,茫然抬首望去,随即惊慌失措猛然将她推开,起身对她怒吼道,“你不是她,你走,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吼完后便背过身去。 云月华眼眶酸涩,哽咽不语,泪眼朦胧看着他,而后不由自主靠近,自身后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我在骗你。 萧子卿双手握成拳,他知此时应该将她推开,可是他却下不去手,身后的女子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是他一直怀念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你走。”他最终还是将她的手拨开,脚下不稳,头也不回地往内室走去。 他的落荒而逃让云月华破涕而笑,即使心如玄铁,他心中还是有柔软的地方,有给云月华跻身的一席之地。 来日方长,云月华与萧子卿之间才开始而已。 ------题外话------ 还是重复前面的话,美人们千万别养文,至少pk期间别养,点击和追文都很重要,拜托啦~ 第二十九章 三朝回门 翌日一早,云月华收拾妥当踏出房门,正要去寻萧子卿时,孤凡面带喜色来告知回门事宜已安排妥当,萧子卿已在府外等候。 这倒是让云月华意外,疑惑带着桃夭往王府大门而去。 外面的一切更让她瞠目结舌,满当当的三车东西是要带回侯府么? “这是……”她疑惑看向立于马车前面无表情的萧子卿。 萧子卿眼皮也不抬一下负手转身。 孤凡赶忙回道,“都是皇后娘娘命人准备的,王爷一刻钟前便来此处等着王妃您了。” 敢情这场姻缘从初始到目前,全都是帝后在操办,萧子卿身在其中却如局外人一般不当回事,他的心一结成坚冰,冷冻了自己也不让她靠近。 原本的愉悦消散得一干二净,因为傲娇的王爷已甩手上了马车,云月华扶额,忽然明白他为何如此急切。 他是奔着云家的祠堂而去的,准确说是奔着祠堂里的牌位而去。 她不禁怀疑自己可是做错了,或许一开始便不该顾忌太多,若是初时便与他相认,这桩姻缘便能皆大欢喜? 不,两人的处境容不得他们皆大欢喜,商户女陆悠然都未能逃脱这场阴谋,更何况出身定国侯府的云月华,而她身侧之人更不是平民护卫陆言,他是萧子卿,是身份尊贵深受皇宠的长平王。 心不在焉上了马车,云月华出奇沉默,心绪不宁的她并未发现一双冷眸扫了她不下三次,她的烦恼因他而起,他不自知。 三朝回门,一切都按照礼仪进行,唯一例外的便是本该新婚燕尔、含情脉脉的两人却显得疏离。 云默寒在蹙眉站在府外,瞧着二人。 萧子卿先从马车下来,却袖手旁观瞧着云月华自己托着裙摆在桃夭的搀扶下落地,这一幕任谁瞧见都会多想,更何况是作为兄长的云默寒。 即使与萧子卿的情谊如何深厚,亲眼见从小护于掌中的妹妹受如此委屈,心里便是抑制不住的怒意在翻涌,若不是周围还有看热闹之人,他早已爆发。 “哥,我回来了。”云月华放下裙摆,移步来到云默寒跟前。 云默寒面上毫无喜色,冷瞥萧子卿一眼后又将目光收回,如平日里一般抬手轻抚妹妹的头,沉沉叹道,“委屈你了,为兄当初不该……” “咱们别让爹久等。”云月华含笑打断他,而后侧目看向萧子卿,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神色如常挽着云默寒往府中走去。 她对云默寒无端有种亲切感,自她成为云月华那日便是如此,这个兄长是真心疼她宠她,愿将一切好的都留给她。 重活一世,她无比幸运,哪怕披荆斩棘又如何,她都不再是孤军奋战。 云霄端正坐于正堂内看着女儿走来,而目光越过一双儿女落到他们身后的萧子卿身上时,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容貌尽毁,性情大变的长平王本不在他为女儿择婿的范围,若不是女儿执意不悔,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步。 女儿越长大,性情也与爱妻相像,若是她瞧见今日这番情景,可会怨他? “爹……”在进入正堂前,云月华松开云默寒,慢下一步与萧子卿同行进去。 她刻意的动作如何能逃脱云霄的眼睛,瞧着她如此,也只能在心中哀叹,事到如今已无反悔余地,只盼望日后女儿能过得顺心些,萧子卿在民间隐姓埋名四载所发生之事他已知晓,作为父亲,他打从心底里不喜眼前这位女婿。 云霄对云月华点了点头后,起身便往外走,在萧子卿身侧微微顿足,“请王爷移步,下官有事需要与您详谈。” 萧子卿一言不发跟在云霄身后往外而去。 云月华见云默寒投来复杂的目光,无辜地摊手坐下,“被岳父大人开导,对他来说或许是好的,毕竟别人可没有这番待遇。” 云默寒被她滑稽的言语气笑了,这个时候她还一心向着萧子卿。 “月儿,若是你在长平王府住的不习惯,大可回家来,爹与我会好好护着你的,子卿他确实不是良婿,陆悠然已成了他脱不开的魔咒。” 云月华扶额,故作不解问,“哥你意在让我新婚便合离?” 云默寒一噎,而后叹息,“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及早抽身,日后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的良人,为兄不愿看你在王府里蹉跎岁月。” “来不及了,身在局中如何能轻易脱身,萧子卿是我选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不会错,我也不会错,我与他之间只是需要契机。”她平静摇头道,“更何况这门亲事是陛下谕旨赐婚,天下人皆知,许多事已无法更改。” “爹与我都一样,只要是为了你好,即使豁出侯府的颜面不要也定要让你安乐,当初一时心软答应让你接近子卿是为兄最后悔之事,早知你对他报着这般心思,当时就该让你留在府中。”云默寒颇为懊恼地坐下,自行倒了杯水仰头喝下。 瞧着郁闷的兄长,云月华心中充满暖意,却又带着几分愧疚,这一切本是属于云月华的,如今却被她占了,随即又想到萧子卿,回忆起前生的生离死别她心中凄凉不已却又无比庆幸,“我等的便是与他的一个机会,上天待我不薄,我不会轻易放弃,若是连我也松手,他便是这世间最可怜之人。” 她的话重重击在云默寒心上,静心想来的确如此,没有了陆悠然的萧子卿只是一个无心之人,外人不主动,他便永远封闭自己。 兄妹二人心照不宣没再继续,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半个时辰过去尚未见云霄与萧子卿翁婿二人回来,云月华有些坐不住,云霄可是横扫战场的将军,一言不合把萧子卿给揍了的可能很大,萧子卿的身体可经不住他的一拳。 “爹他们为何还不回来,我去瞧瞧。”越想越觉得心惊,云月华匆忙起身。 云默寒无语叹气,成了亲依旧毛躁,果然还是他原来的傻妹妹,关心则乱,萧子卿好歹也是王爷,身份摆在眼前,父亲即使气极也不会犯藐视、殴打皇族之罪。 ------题外话------ pk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让人寝食难安呐~ 先前留言的美人们都已发放奖励的币币了哦!还有最后一天要在忐忑中度过… 第三十章 悠然身世 云月华在书房找到云霄,萧子卿却不见踪影。 “怕为父吃了他不成,瞧你就这点儿出息,丢尽为父的脸。”云霄冷着脸低斥。 “爹您说哪儿的话,您又不是老虎会吃人,我不过是来寻您用膳的,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云月华嬉笑上前,瞧见云霄手中的东西时笑意凝固,疑惑问,“这不是我……陆悠然的长命锁么,怎会在您手上?” 这东西在萧子卿手中,且从不离身,他不可能会将它交给别人。 云霄先是惊愕,颇为意外看着她,起身将手中东西递给她,“月儿细细瞧瞧,你能确定此物为陆悠然所有么?” 闻言,云月华也微愣,听父亲这话中之意,这东西似乎不寻常。 她接过后翻转细看,随即又肯定地摇头,“我曾在王爷那里见过,陆悠然留给他的长命锁上是凤纹,而这一块却是龙纹。” 云霄跌坐回椅子上,神色凄然,原本保佑的希冀在一瞬间破灭,喃喃道,“为何会如此,不该如此的……” 云月华被吓了一跳,快速走到云霄身侧,担忧问,“爹,您这是怎么了?” 云霄苦笑摆手,“上回你们兄妹二人去长平王府,默寒说他无意中瞧见你从长平王手中拿走一样东西,事后他也曾悄悄瞧过,你手中的长命锁几乎与他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但后来再去寻时,那东西已回到长平王手中。” 原来当日之事并未瞒过云默寒,想到他当日在屋外窥视,云月华暗恼自己粗心大意,当时只顾着萧子卿的伤,完全把精明的兄长给忽略了。 但这事儿也并非是坏事,瞧父亲的神色,他该是知晓这东西的来历的,难道陆悠然的生母与侯府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 除了图纹不同,材质、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 龙凤图案寓意着吉祥,陆悠然到底与侯府有何渊源,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云月华不敢置信地否认。 这怎么可能? “二十年前,你母亲怀着你哥,为父曾命人打造了一对长命锁,一龙一凤,龙纹这块一直在你哥身上,不曾想时隔多年后为父还能探知另一块的下落。”云霄双眼不复清明,明显是压抑的混沌翻涌,已显雪色的鬓角瞧着有几分沧桑。 云月华许久才找回神志,缓缓蹲下身子仰首问,“龙纹的在我哥身上,那凤纹的又去了何处?” 云霄久久沉默,就在云月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终于开了口。 “你还有一位姐姐,你母亲有孕之时我刚好出征,她生产之时我还在战场上,待到我回京后才知晓女儿已夭折,我痛心不已竟也当此事只是意外,并未细想。” 话到此处,云月华已明白了大概,却又固执地问,“陆悠然也是您的女儿可对?同样是骨肉,母亲为何会狠心将她送走,多年来不闻不问?” 想到下落不明的爱妻,云霄眼眶通红,“不怨你娘,一切都是为父错了,当初太过高傲自大,实则连妻儿都无法保护周全,若不是走投无路,你娘不会出此下策,甚至连我也瞒着,是为父无能才会让你姐姐流落在外改名换姓,到死都未能回家瞧一眼。” 即使明白父母有苦衷,云月华依旧不能释怀,包括心中的怨,她曾是陆悠然,如今又成了自己的妹妹,可事实真相却让人难以接受。 当年的定国侯府到底经历了何种变故,又或是说她的母亲遇到了何事,竟会狠心将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送走。 “爹,母亲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些年她又去了何处?”她对‘娘亲’这个称呼很是陌生,唤声‘母亲’已是她的极限。 母亲的苦衷她能理解,却是不赞同这样的做法,骨肉分离酿造的妻离子散何尝不是世间最极致的苦难。 “这些事不该让你们兄妹二人再牵涉其中。”云霄摇头,不愿多说。 云月华不死心,继续追问,“那您可知母亲为何会将姐姐交托给陆家?” 云霄不答反问,“不是来寻王爷的?” 父亲的顾左而言他让云月华更加心急,还想再问便被截住。 “为父方才想让王爷将长命锁拿出来瞧瞧,可是他不愿,为父也没法子,只好让他去祠堂,眼不见心不烦,如今知晓了你姐姐之事,往后只要你舒心,为父不会再反对你们。”云霄面露慈爱,像是透过她看别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而后便起身大步离去。 云月华站起身往门前望去,便见云默寒站在门外,神情与父亲的大同小异。 “哥,你可是君子,帘窥壁听之事倒是做得轻车熟路。”云月华收敛了神色,走到他跟前,对他翻着白眼。 云默寒展颜,理亏地摸鼻道,“上回在王府,为兄还不是怕你吃亏,这一回也是担心你被父亲责罚才跟来的,我是为你好。” 云月华轻哼一声,绕过挡道的兄长便往祠堂而去。 身后的云默寒笑意消散,抿唇沉思,脑中回荡的都是方才偷听到的话,原来那日他与父亲说了长命锁之事后,父亲紧张不已让他去妹妹的房中将东西拿来却扑了空。 陆悠然真的是他妹妹么?十八年过去,知晓真相之人寥寥无几,要查清楚谈何容易,如今唯一的线索恐怕也只有萧子卿能提供一二。 祠堂外连把守之人都没有,想来是被云默寒支开了。 命运使然,她从陆悠然成了云月华,难道是上天有意弥补对她的不公,但如此想来对云月华更加不公。 颀长的身姿一动不动立于云家的列祖列宗牌位前,背对着门,她无法瞧见他的神情,只一个背影却让她感到无比孤寂。 云月华默默转身,将时间与空间都留给他。 在侯府用过晚膳后,云月华与父兄道别回王府,萧子卿依旧沉默寡言,而云霄也只是叹息摆手便让他们走了,由云默寒送出门。 马车里一如既往地沉寂,不远的途中竟也会有小插曲。 一位身着锦罗裙的少女一脸愤愤站在道上,将马车堵住不让过,而孟蝶裳正‘苦口婆心’地在一旁劝导。 云月华微微挑帘看去,秀眉微蹙,这些大家闺秀都是闲出病来了么?她无意收拾,她们偏要来触霉头。 心情不畅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找虐也是一件解气之事。 第三十一章 柔善可欺 淡淡瞥了眼事不关己的萧子卿后,云月华正要掀帘而出时他忽然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云月华动作稍缓,目光疑惑瞧着他。 “怕我对你娇滴滴的表妹下重手?”她瞧见他抿唇,心中一乐,忍不住打趣他。 萧子卿冷然道,“无关之人无需理会,她们若是不想活成全了便是。” 云月华哑然失笑,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怜香惜玉之事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这人的冷是表里如一的。 “唉,真是冷酷无情呢,外面的美人儿好歹也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妹,要是被撞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要赖上你,若是真残了,王爷岂不是要负责,我不想多个姐妹,难道是王爷您也想享齐人之福?”她眨眼笑问。 萧子卿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发一言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玉颖别胡闹……表哥……”孟蝶裳轻扯着唐玉颖的手,见到萧子卿出来,面露为难,带着无奈的委屈。 桃夭打帘,云月华悠闲坐在马车内看冷酷的王爷夫君是如何‘辣手摧花’的,毕竟长平王的不解风情已是出了名的。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众人傻眼。 萧子卿悠闲负手自孟蝶裳与唐玉颖身旁走过,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也是目前为止孤凡听到自家主子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本王的马车被当街抢劫,孤凡去丞相府与穆阳侯府各要一百两银子作为赔偿,若是唐小姐与郡主连王妃受惊,你便每家多要一百两黄金即可。” 王府就在眼前,长平王给傻眼的众人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不少围观的百姓似乎从王爷的话中,开始指指点点。 “原来这就是穆阳侯府的郡主啊,据说还是京都第一美呢,我瞧着还不如长平王妃美呢。” “郡主生母是大长公主,与长平王是表兄妹,没想到连自家人也要欺负……” “当街抢马车之事也能做出来,这些名门贵女真是……” “凶悍持鞭的那位是丞相府千金,听说是出了名的刁蛮任性,不久前还差点将王妃给害了,还好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这丞相府与穆阳侯府也欺人太甚,欺负长平王无权无势……” “以前说王妃在闺中时纨绔不堪,我瞧着就是误传,眼见为实,明明就是一朵娇花。” …… 云月华努力憋笑,摆出泫然欲泣样,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惊恐地半躲在王府侍卫身后,着实可怜。 在围观百姓眼中就是一番以强欺弱、仗势欺人的戏码,而‘无权无势’的长平王想息事宁人,以财消灾连王妃都不顾了。 养尊处优、从小受人追捧的孟蝶裳羞得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偷鸡不成蚀把米,今日她游湖时恰巧碰上被禁足多月终得出府自由的唐玉颖,刻意提起了云月华回门之事,本想借此给云月华难堪的,不曾想萧子卿竟会有如此举动。 “玉颖妹妹,我们还是走吧。”她小声提醒着同样被吓愣了的唐玉颖。 唐玉颖自小刁蛮任性惯了,但到底是出身书香世家,被这么多人围观也很是不适应,一开始的气势在长平王离去时无意的一个眼神给打散。 她从未见过有人会有如此冷的眼神,带着彻骨的寒意,让人胆颤,而她今日才头一次见长平王。 传闻长平王是鬼魅化身,四年前在三王之乱丧生,却又复活了。 她无意间听到府中的丫鬟们谈论,长平王每到夜里便会吸食人血,手段极其残酷,而她就在方才还拦了鬼魅王爷的去路。 “云……云月华,上回你哥将我哥打伤,这笔账该如何算?”裙摆遮掩下的腿已有发软迹象,唐玉颖故作镇定拂开孟蝶裳的手,气势汹汹看着‘锁在’孤凡身后的云月华。 云月华怯怯缩身子,委屈地小声反驳,“上回是你们兄妹二人在我的马上做了手脚,害我差点丧命……” 说到最后就没声了,却让周围人都听清了,人群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唐玉颖何曾见过这般胆小的云月华,以往哪次不是要与她争个高下,她们二人也因此在京都贵女中有‘刁蛮双姝’之称,她不禁暗想,难道兄长说的是真的,云月华上回摔得不轻,都摔傻了。 自始至终,孤凡都充当了完美背景,自家王爷扬长而去将包袱丢给他,而小王妃也玩得不亦乐乎,他只需适时开腔便是。 于是乎,孤凡将自己主母护于身后,而后招来随时一旁的王府侍卫,“来人,王妃受到了惊吓,你们速速护送王妃回府,留下两人与我一起到丞相府与穆阳侯府拿银子给王妃请大夫。” 隐没在人群中的龙巡嘴角微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孤凡这种审时度势的好护卫在,也用不着自己出手教训。 孤凡话落,孟蝶裳与唐玉颖面色煞白。 孟蝶裳与唐玉颖不同,她怕的不是家里人,相反家里一切都由身为大长公主的母亲做主,没人敢多说她一句,但她怕此事传进宫中,那她的名声就坏了。 “本郡主何曾参与抢劫,方才还好心劝说玉颖妹妹来着,你们不能冤枉……”瞧见唐玉颖的神色,孟蝶裳自知失言,羞愤跺脚,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么说来,郡主您是目睹了丞相千金当街抢劫王府马车之事了?”孤凡扬声反问。 “这……这……”不曾想一个王府侍卫也敢给她难堪,孟蝶裳不知所措咬着樱唇,将委屈的目光落到云月华身上,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道,“玉颖妹妹年幼不知事,月华妹妹……” 唐玉颖不敢置信地望着孟蝶裳,竟将责任推卸给她? 云月华忽然出声道,“郡主真是瞧不起人,我如今怎么说也是长平王妃,按礼数来,你至少要唤我一声表嫂的,虽然王爷无权无势,但至少也是皇族,是郡主的表兄。” “是啊、是啊。” “王妃真可怜……” “郡主与丞相千金仗势欺人……” 桃夭缩在云月华身后,肩膀颤动的厉害,远远瞧着就是被吓哭了的样子。 王府侍卫围拢,云月华站在中央,一步一步往不远处的王府挪去,边走还不忘提醒孤凡去要银子看大夫之事。 “孤凡,我心口疼的厉害,定是方才被吓坏了,可是看病请大夫需要银子,你要亲自找丞相与穆阳侯拿银子,要速去速回。” 孤凡赶忙称是,吩咐侍卫将王妃护送回府,而后才带着身后的两人往丞相府而去。 唐玉颖的脸当场便绿了,恨恨瞪了眼一脸委屈的孟蝶裳,手中的鞭子抽在平石地面上,而后愤愤离去。 好戏散场,看热闹之人议论着离去。 孟蝶裳站在原地,娇艳羞愤的面容上依旧是委屈不已的神情,袖下的手却绞紧帕子。 紫衣男子摇着折扇,嘴角噙笑立于不远处的拐角。 三个女人一台戏,果然有趣。 第三十二章 天意弄人 秋风瑟瑟,落地残花,独行每一步皆是孤寂,云月华仰首望天际,黑夜即将吞噬白昼,如同一张挣脱不开的网缠绕天地,她也束缚在这一方天地之中苦苦挣扎。 身世之谜就这么毫无预兆砸了下来,设想千万种可能,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彷徨无措,心底不知该怨谁。 是天意弄人还是命该如此? 八年前便知母亲真实姓名,却无法预料与定国侯府的牵扯,生死轮回,她以另一番面貌与父兄重逢,残酷的事实是姐妹二人只能活一个。 初始只以为回到萧子卿身边与他相伴,找到害得陆家破灭的幕后凶手报仇雪恨,事情真相却越来越扑朔迷离。 “小姐,奴婢去给您取披风。”桃夭随侍在后,瞧着主子单薄的身子,心中担忧不已,她时刻记着临行前世子的嘱咐。 云月华停下步伐,抬眸望向已燃灯的书房。 他抛下她便是去书房么? 今日在侯府,父亲又与他都说了些什么?当初并未隐瞒他,以他的心智,或许已然猜到陆悠然与侯府的关系,先前在街上对待孟蝶裳与唐玉颖的态度来看,他无疑是维护她的。 到底还是因着陆悠然的关系。 云月华忽然很是好奇他平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都做些什么,这段时日她亦忙着,两人几乎难得一见,世间有哪对夫妻是如此相处的,想想又觉得好笑。 “不用了,我去书房瞧瞧。”她摇头轻笑,对桃夭摆手。 桃夭不瞒地撇嘴,“奴婢真不明白小姐您这又是何苦,王爷整日冷冰冰的,您还不知疲惫为他忙前忙后,奴婢都替您不值。” 离去的脚步顿住,云月华回首看她,不怒反笑道,“值与不值也只看自己了,你尚且年幼不知情为何物,有朝一日你若沾上它,便会明白我今日的感受。” 桃夭似懂非懂,这段时日来,胆子也大了不少,心直口快道,“奴婢听闻王爷心里有人,可是那女子红颜薄命,自此王爷便不近女色,这对小姐您不公平。” “真是个傻丫头。”连不满十四的丫头都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如此可看出萧子卿到底对她有多恶劣,云月华不禁失笑,在旁人看来,她与萧子卿这对夫妻是‘相敬如冰’的相处之态。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 “他的孤寂只因缺我,往后都该由我来填补。” 桃夭哑然怔在原地,目瞪口呆瞧着纤细的身姿离去,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能从自家小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小姐刚及笄,短短数月却有如此大的变化,王爷姑爷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她为何瞧不出呢?她瞧着自家世子才是世间难得的翩翩佳公子,虽出入沙场,但温文尔雅,可比时刻释放寒气的王爷好多了,难道小姐是自小有了这样的兄长,产生了疲倦反而被相反的吸引? 云月华方要叩门,门便从里面被人拉开 “王妃……”孤凡很是意外,这还是婚后头一回碰上这样的场面,他也好奇,尚未成亲前小王妃时常缠着王爷,婚后反而生疏了。 云月华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无由想到当日在枫林中对萧子卿做的那件事,可不是就被孤凡给瞧见了,当时没觉得什么,冷静下来才羞涩。 她掩下尴尬,清了清嗓子道,“让你去丞相府与穆阳侯府要银子,被欺负的人是我,银子应该都归我才是,久等不至,我便找上门来了。” 孤凡愣愣,显然不敢相信这是小王妃的真实意图。 不是来看王爷的,而是冲着银子? “看我作何,银子呢?”云月华伸手。 好吧,孤凡暂且相信王妃真是冲银子而来的,可为何隐隐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丞相府只给了二百两,因着丞相千金被唐丞相当众赏了一耳光,但穆阳侯府阔绰给了五百两,大长公主疼爱郡主出手比较大方。”孤凡躬身回答。 云月华语气无波道,“穆阳侯府果然财大气粗,我猜你都未开口要价,两府里就已准备好了,想必是街上发生的那一幕早已传到唐丞相与大长公主耳中了,能破财免灾固然是好。” 很平常的一句话,孤凡却听出了狐假虎威的味道。 寻常百姓不知,但朝堂之上,贵族门阀之间恐怕无人知晓长平王的受宠程度,陛下已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大长公主虽是陛下与王爷的姑母,但终究还是隔了辈分的,这些年也不敢太放肆。 皇家辛秘,陛下与王爷的生母便是当时的瑶妃娘娘忽然暴毙,身为皇长子的陛下便被过继到只有一女便再无所处的先皇后名下,瞧着无甚要紧,却在陛下登基时有传言说瑶妃是死于皇后只手,而先皇后四年前在三王之乱败后自缢于寝宫中,据闻瑶妃之死也有大长公主的功劳。 大长公主自此也懂得收敛,在穆阳侯府平静度日,陛下对这位姑母倒是礼遇有加,对其独女蝶郡主也甚是看重,但如何能及得上对同胞亲弟长平王的恩宠。 云月华轻哼问,“银子呢?” “王爷方才吩咐属下稍后便将银子送去给王妃。”孤凡赶忙应声。 见他识趣地退到一旁,云月华满意点头,随即摆手道,“现在就将银子送过去交给桃夭,有她保管便是,丞相府讨要的二百两就赏你了。” 孤凡欣喜谢恩,转身大步离去,心想道果然是抱对大腿了,小王妃如此大方,日后不愁没酒钱了,还能多赞一些家产,日后娶媳妇儿也不愁聘礼了。 明知书房中人已将方才的话尽收耳中,云月华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萧子卿坐于书案后,抬眸轻瞥后又继续翻阅手中书卷。 “练功之事也不急于一时,我瞧着你如今的内息已渐渐浑厚,欲速则不达,照寻常的速度修炼即可。”云月华走到桌案前,伸手取过他手中的书籍合上放于桌上。 萧子卿微微蹙眉却未斥责,与她对视片刻才问,“你姐姐之事你知晓多少?” 他有如此一问是她早已料到的,怎么想的便如实与他说。 “今日才听闻,知晓的不多,只是欷歔命运弄人,她生前不知亲人在何处,却在死后阴差阳错回到了自家祖坟里,在祠堂供奉,或许该恭喜她落叶归根了。” 萧子卿眸色暗凛,冷声道,“你说过她还活着!” 第三十三章 借酒浇愁 话到嘴边又咽下,无数次想与他相认,但眼下的形势不容许,他如今不能分心,必须一心一意修炼心法。 “待你功成之日,我会告知你真相的,至于她的身世,我爹不肯与我细说,但若是你带着她留给你的信物去问,或许爹他会如实相告。”她也想只晓当初定国侯府到底发生了何事,会让她的母亲狠心弃女,而她的父亲竟被蒙在鼓里。 失踪多年的母亲又身在何处?所有的疑团,她都需要时间去找寻真相。 “别总是以为我好的借口搪塞一切,我不需任何人的怜悯。”萧子卿被她的话搅得心烦意乱,也失去了耐心,越过桌案将转身欲离去的她拦住。 云月华垂首望紧抓在胳膊上的手,手背上还残留显眼的疤痕,他的力道不轻,捏得她生疼,加上白日里回门的那些事,她也颇为不悦。 极力忍了忍,她轻轻挣脱手臂,语气淡淡,“既是如此,你何需再问,自己去查便是,即便我说了真话你也心存疑虑。” 她的冷淡让萧子卿皱眉,不知她的不悦是为何,但忽然而来的脾气却又觉得莫名熟悉。 四年前,十四岁的少女沉静如水,不顺心时也会对他使性子。 而眼前这位与她是血亲,就连性子也像极,她们真的是姐妹还是他的错觉。 “不用如此委屈地瞧着我,王爷您不是不愿我多管闲事么,从此刻起,我便只守好自己的本分,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生日子,除了疗伤之事,您也别再来烦我。”云月华面上更加烦躁,狠狠瞪了眼后甩手离去。 孤凡才走到书房外的石阶上,被怒气腾腾走出的王妃给撞了一个趔踞,险险站稳身子,他下意识去扶,奈何王妃本领不弱,完全没事人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默默哀叹,又是被不解风情的王爷气得不轻吧,小王妃如此‘大度’的气量也三番四次被气跑,王爷真是厉害。 腹议完才抬眼便见自家王爷皱眉站在门前,他略微惊愕,这是后悔了? “王爷,王妃她……” “你跟着……算了……。”萧子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越过孤凡往王府大门方向而去。 瞧着自家王爷虽平稳却略显急促的步伐,孤凡再一次目瞪口呆,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了?身为近身护卫的他来不及多想,立即跟了上去。 云月华气得有些晕乎,出了王府大门才想起不该这么疏忽大意,明目张胆出门很容易出事,方要折身时无意瞥见身后墨色衣角,而后又改变了主意,拔腿继续朝前走。 龙修默默跟在身后,察觉萧子卿跟出来时也是诧异,想要出言提醒又忍下,抬眼瞧见不远处街道旁大树后探出的脑袋时神色一凛。 “龙修去瞧瞧唐少锋贼眉鼠眼是要作何。”云月华自然也瞧见了躲在树后唐少锋,故意忽视都做不到,因他身后还有两个打着灯笼的小厮。 龙修点头而去,云月华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 少顷,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云月华你等一等,本少爷有话要说。”唐少锋竟难得带着局促堵在她跟前。 “道歉之言不必再说,若是为今日你妹妹之事而来,我只能说爱莫能助,我不像那些个什么郡主宽容大度,且最是记仇,不会以德报怨。”云月华烦躁地将拦路的他挥开。 唐少锋又追了上去,着急解释道,“我来并非是来替她说情的,今日之事我替她给你道歉,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让她日后少与蝶郡主来往。” “既不是道歉说情,那你来作何?”云月华停下步子,好整以暇看着他。 “我……”唐少锋一噎,偷偷地往身后瞄了眼,手足无措道,“上回找你道歉是出自真心,那日在街上被你哥揍了一顿我想明白许多事,差点儿害了你性命,是我做错了。” 云月华忍俊不禁,敢情这厮就是欠揍,果然需要武力镇压。 “不曾想我哥的拳头如此厉害,竟能让唐少爷迷途知返,这样说来,丞相府该给我哥送些谢礼才是。” 唐少锋嘿嘿直笑,小心翼翼问,“那你是接受我的道歉了?” 云月华抚着下巴沉思片刻,点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瞧你如此诚心的份儿上,你我一笑泯恩仇,不过你得请我喝酒。” “好啊,但是……”唐少锋满口答应后才后知后觉身后还有一人的意见需询问,毕竟眼前的云月华已嫁为人妇,有些规矩不得不守,平日里再怎么混账,基本的一些规矩还是知晓的,就连家中被母亲宠上天的妹妹不也时刻被父亲训斥没规矩。 出嫁从夫便是其中一条,而身为王妃的她又怎能随便与男子外出饮酒。 云月华淡淡瞥了眼身后,不以为意摆手道,“王爷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去吧,你可是帝都一霸,该是知晓何处的酒好喝。” 犹豫一番,唐少锋咬牙点头,“城北便有一家,离此处倒也不算远,不若邀请王爷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理会,他与我可不是一路的,你不怕被冷冻可以一试。”云月华一口回绝,抬眼望向远处催促道,“到底可是诚心相邀?不是我便自己去。” 唐少锋一脸茫然,难道传闻有假?不是说长平王夫妇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有‘鬼魅’王爷之称的长平王也在一夜之间好转,时常出现在人前的鬼话是谁说的?他瞧着云月华更像是不得已被逼嫁的。 难道是长平王瞧上了她的容色,使了强硬手段?否则怎会寸步不离且是亲自监视着,一定是这样。 云月华瞧他愤愤然的样子觉着莫名其妙。 “机会只有一次,你不去就算了。”她懒得理会,径自往前走。 说翻脸就翻脸的女子,唐大少爷也是头一回见,只觉得有趣,嬉笑着跟上,一路上东拉西扯取悦她。 萧子卿面具遮掩的面容看不出喜怒,跟在身边的孤凡只觉无形中寒意彻骨。 醉仙楼里的二楼雅间,唐少锋端着酒杯颇为郁闷瞧着坐在窗台上的女子,哪是对饮,分明是独酌。 大从来到醉仙楼已有半个时辰,她便拎着酒壶坐在那里,对他不理不睬,一个人喝闷酒。 “与长平王闹别扭了?”难得他也善解人意了一回。 “如此一比,他还不如你这个花花公子呢。”云月华回眸一笑,面上已染绯色,瞧得唐少锋直了眼。 只一眼,她又转过头,迷离的眼瞧着街道,跟在她身后而来的主仆二人一直守在醉仙楼外,就在她脚下,此刻萧子卿正巧抬眼往来。 许是酒意上头,她做了个出其不意的举动,展开双手往前扑去。 “他若接不住我,还不如摔死……”话音未落,她如花瓣往下飘落。 唐少锋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扑上前伸手想要拉住她未果,半挂在窗台上的身子僵住,双目圆睁,眼中只有随风飞舞的青丝。 第三十四章 血夜相认 “王妃!”抱臂靠树的孤凡虎躯一震,瞪眼惊呼。 出于本能,萧子卿已往前跃去,脑中闪现的便只有方才那迷离媚眼,绝美容姿中的嫣然一笑。 那年,桃花林中的纤纤少女赤足的倾城一舞,舞尽时她浅笑捉弄藏于花间的他,玉指托花便是人间绝色。 “阿言,若是我不在这平地起舞,而是从高处落下,你可会安稳将我接住?”拈花一笑,自此入了他的年华。 曾几何时,他也曾心如鹿撞,不敢与之对望,悄然红了耳根。 她的一颦一笑已刻入骨髓,此生不能忘。 而方才在上方对他嫣然娇笑的女子,他读懂了她的眼神,让他接住她。 轻盈的她终于稳稳落在他的怀中,双臂自然环住他的颈项,醉意盎然、温驯而喜悦靠在他的胸前吐气如兰。 “就知你会接住我,面冷心热的你有时别扭得可爱。”她抬着朦胧得眼,带着醉意看他,“以往的十多年还不如这短短数日累,有时我真想回到最初。” “你疯了!”萧子卿怒极。 轻柔的触感来自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他如梦初醒想要松手却被她紧紧缠住,仰首便朝着他的肩上狠狠咬下,用了不小的力道。 她在泄愤,他知晓。 使劲咬了一口,她推开他站到地上,仰首往上方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唐少锋。 “唐少爷,你我来日再把酒言欢,家有悍夫,今日不能尽兴,改日再约。”她摆了摆手,踉跄着往回路而行。 孤凡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大张着嘴,直到见自家王爷追了出去,他才回神抬眼瞥向高处的唐少锋,没有言语却带着怒意。 唐少锋直起身,慌乱跳动的心终于回归,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终于尝到心漏半拍的滋味,云月华这个女子太狠,简直是不将生死放在眼中。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子,差点没将本公子吓死。”他后怕的拍着胸脯,满眼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吃一堑长一智,他往后是再不敢惹这个叫云月华的女子了,她比长平王还可怕。 云月华虽步子深浅不一,速度却不慢,让身后追来的萧子卿心中的疑惑更甚,她的身法是他极为熟悉的。 某种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他觉着匪夷所思,不敢确认。 侧方有银光闪来,掩饰不住的杀意在同一时间向他袭来,不止是对他,还有对她,两人同时停步,轻巧躲开。 “王爷!”孤凡长剑出鞘要飞身上前时被身后的三人缠住,对方身手极好,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不由得心惊。 隐没在暗处的龙修也加入战局,尽最大努力,一比一步靠近云月华,但黑衣蒙面刺客人数不少,他难以达成心愿。 听到刀剑碰撞之声,方从醉仙楼出来的唐少锋抬眼望去,心下大惊,怒吼道,“大胆贼子,敢行刺长平王,简直是找死。” 掠起袖子,他抽过身侧侍从的剑,鼓着勇气往打斗中奔去,还未行几步便被暗处飞出来的石子儿给击晕倒在地上。 “少爷!”唐府的侍从大惊上前。 萧子卿修为已废,虽已研习心法,但都是虚招,应付这些职业杀手很是吃力。 身处险境的云月华瞬间清醒,此刻她担忧的是萧子卿的安危,奈何对方将她围住,解决起来需要费些力。 时间拖得越久,她越心急,不住往萧子卿看去,当下很是后悔不该如此冒失,若是等到帝都中巡防守城军来,黄花菜都凉了,她只能靠自己速战速决。 趁着空隙,她自腰间摸出药包,将手一扬便有粉末撒出,紧接着使出三步绝命针,对手应声而倒,她匆忙回首时瞧见萧子卿脱力被黑衣人压制,而缠着龙修的其中一人放弃缠斗,举剑往萧子卿而去。 “小心身后……”云月华大惊失色,身影极快闪过落在萧子卿身侧,右手橫起护住他的后心,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往前刺去。 削铁如泥的匕首捅进刺客的心窝又拔出,血溅到她的身上,她来不及多想将匕首反手甩了出去,将压制萧子卿之人解决。 闻讯而来的巡防兵将终于赶到,龙修与孤凡立即奔到自家主子身前。 “是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孤凡单膝跪地请罪。 龙修站在孤凡身旁,见被刚起身的萧子卿遮挡了半边身子的云月华没事,松了口气,方要开口时便见萧子卿身后滴落到地上的血滴。 “小姐,您受伤了?”他惊呼出声。 云月华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小臂处,指尖不断滴落的血珠让她明白自己受了伤,就在方才,她是用右手先护住萧子卿,才用左手将刺客击毙,而刺客的剑已划伤了她的手臂。 经龙修的提醒,她才觉着一股钻心的疼自小臂处传来。 萧子卿盯着她血流不止的手臂片刻,却在龙修之前抢先将她打横抱起,冷眸中掩下无措,听不出情绪道,“你……这又是何苦?他们的目标是我。” 云月华疼得面色发白,嘴唇微颤,“只要有我在,任何人休想再动你一根毫毛。” “我不需要……”他神色冷然霍然瞪她,还未完全出口的话被她打断。 “阿言别怕,只是皮外伤,我没事的。”清灵的眸中带着释然的笑意,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雪。 萧子卿身子一震,愣愣垂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你……”世间只有一人会唤他‘阿言’的,先前的猜测都因她的这声轻唤得到证实,他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又怕这只是一个美梦,他不愿打破。 云月华幽幽叹息,目光迎上他的热切与确定,她明白他的感受,易地而处,她也无法相信眼前是真实的,因此,她给了他明确的答案。 “眼前是我,阿言,我从未离开过你。” 他如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眼不眨盯着她,脚下如踩云端不真实,生怕一不小心跌落尘埃。 她靠在他胸前提醒,“阿言,我受伤了,而且伤口在流血,真的很疼。” 萧子卿如梦初醒,抱着她慌不择路飞奔,口中说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安抚之语。 “有我在,你别怕。” “我带你去找大夫……” “很快便不痛……” 瞧着主子匆忙而凌乱的步伐,孤凡与龙修面上的担忧不减反增,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觉方才两位主子的言语很是莫名。 难不成王爷被刺激成了失心疯?孤凡与龙修对视,从彼此眼中寻到同感。 ------题外话------ 终于相认,接下来无下限派发狗粮,单身汪搬着小板凳围观,咱们冰山王爷该化身护妻狂魔啦! 第三十五章 心中之怨 孤凡留下处理后续之事,姗姗来迟的影卫与巡防兵将合力缉拿刺客,龙修带着几人一路护送萧子卿来到普济堂。 普济堂早已闭门打烊,龙修急促拍门,睡眼惺忪的守夜小厮见到是云月华受伤,忙不迭往后堂跑去。 片刻后便是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整理着衣襟随着小厮一道从后堂出来。 “大夫来了。”龙修出言提醒正在翻找止血药材的萧子卿。 云月华面色发白,被萧子卿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听到龙修之言打起精神来,睁眼瞧见匆忙而来的老大夫,正是普济堂的掌柜,医术高超,人称七老,也是听命于烬尘。 萧子卿扔下手中的药材,他也是急红了眼,脑中一片空白只顾翻找止血的药,他曾跟随在她身边四载,药理也懂不少,到了这一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慌乱,见到老大夫出来,萧子卿立即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将人拖到云月华跟前。 “快替她止血。”暗哑的嗓音带着急迫,面具后的双眼通红。 七老只觉自己的胳膊快要不保了,苦笑哀求道,“王爷您用这么大的力都快将老朽的手废了,要给王妃治伤离不开老朽这只手啊。” 萧子卿有了几分理智,松开手,蹲下身去查看云月华受伤的手臂,方才他只是替她简单包扎,血已浸透缠在她小臂上的白纱。 “没事,大夫来了。”他轻轻托起她的手,温声安抚。 云月华勾起嘴角,“嗯,你别担心,伤口看着瘆人而已,真的只是皮外伤。” 夫妻二人的温情脉脉在别人眼中没什么,但龙修却不同,他愣愣不动,一副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惊奇。 王爷一直都冷冰冰的,眼前这位满眼柔情的是谁?难不成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是被掉包了?他觉得后者不太可能,那便是自家小姐的美救英雄的苦肉计奏效。 细细瞧过云月华手臂上的剑伤后,七老擦着额头的冷汗道,“好在王妃所受的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到筋脉,只是失血过多,需好生休养段时日。” 熟练地处理好伤口,上完药又用纱布包扎好后,七老让小厮从柜台的小格中取出两瓶上好的金疮药交给龙修,而后不知是对云月华还是对萧子卿嘱咐道,“伤口切莫沾水,每一日半换药。” 萧子卿自始至终目光不离盯着云月华,似是对老大夫的叮嘱听而不闻,云月华虚弱应声,“有劳七老。” 七老含笑摆手,“王妃客气,公子交代过,您若是来,无论何时都得好生照顾。” 原来是烬尘的吩咐,云月华了然也不再多言,日后向烬尘道谢便是。 龙修以往都是跟在云默寒身边,并不知晓七老口中的‘公子’指谁,龙巡只与他提过普济堂的东家与小姐有些私交,这段时日是因龙巡奉命外出办事,他便被派到云月华身边,没想到回门当日便遇上这样的事。 出了普济堂,龙修低垂着头跟在身后,默默沉思稍后回侯府该怎么请罪,未保护好小姐是他的责任。 萧子卿抱着云月华慢步往王府而去,两人俱是沉默,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只剩相顾无言。 “王爷,刺客已剿灭,活捉了两人,您看可是送到……”孤凡带人押着被活捉的两名黑衣人跟了上来。 萧子卿眼也不抬,冷冷丢出一句话将孤凡的话截断。 “手脚砍了,人扔在这里,明日午时之前不许死了。” 孤凡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称是,龙修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心道这么血腥的事还好没落到自己身上,以往跟着世子也只是在战场上时比较狠厉,王爷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思绪又回到小姐受伤之事上,龙修便笑不出来了,世子对他们这些属下很是宽容,但事关小姐便成了天大之事,怒意与王爷相较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月华静默靠在萧子卿怀里,受伤的右臂以不太好受的姿势半挂在外,其实她更愿意自己走,却又不愿意打破这一切。 “阿言……”她低唤。 “嗯。”萧子卿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瞧见她的神色后停下脚步,“可是我弄疼你了?” 云月华摇头,“不是,只是半吊着难受,此处离王府不远,我想自己走回去。” 萧子卿闻言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见她并无不妥才安下心来,执起她的左手握于掌中不肯放。 活了两世,云月华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或许也不算是头一回,那时在陆家,他陪着她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他已不再内敛而是变得强势,但在外面如此不顾礼节还是第一次。 她不自在地缩了缩手没能挣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觉面颊微热,还好借着夜色掩护倒也没什么,睨他一眼后小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府,万一对方还有后手就不太妙了。” “答应我,日后不可如此不爱惜自己,即便是为我也不行。”想到方才的惊险,若那一剑不是刺在她的手臂上,后果不是他能接受的,他不愿再经受一次这样的恐惧。 云月华不答话,回握住他的手牵着往前走,岔开话头问,“我欺瞒你许久,你可怨我?” 又是一阵沉默,云月华撇嘴不说话便是默认心中有怨,易地而处,任何人心中定有难以解开的结,苦等许久终不能见,直至生死关头才相认,真是害苦了他。 回到王府,桃夭闻讯跑到正院,惊呼声被龙修捂住,只发出‘呜呜’声,被龙修连拖带拽给带走了。 云月华对此视而不见,眼下她正思索着该如何与萧子卿细说这一切,鬼神之说过于玄妙,死而复生更是无法言明。 她心不在焉地往婚后居住的小院而去,也忘了手还在与他相握,被他强势拉住,她才恍然回神,歉疚地凝望着他。 “阿言,我……” “我恨你!”萧子卿咬牙切齿,褐眸中暗沉沉氤氲着太多的情绪,“生不如死时恨你,午夜梦回时更恨你,恨不能……”立刻去黄泉寻你。 所有的怨言在她投进他怀中这一刻再不能出口,他所求不过她能时刻伴于左右,伸手便能将她拥进怀中。 第三十六章 蚀骨相思 她主动入怀,他再无法继续述说责怨之语,她撒手而去之时抱着生死相随的决心,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又被她拉了回来,她未亡却换了面容与身份,相伴数月,她不肯相认,他苟延残喘。 他心中有怨、有怒,更多是庆幸,他未失去她。 固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收拢,依旧顾及她的伤,极力控制力道,萧子卿在她头顶黯声问,“悠然……蚀骨相思你可知其滋味?” “我知,阿言……” “你不知!”萧子卿带着明显的怒意,毅然截断她的话,“你若知晓便不会狠心瞧着我苦苦挣扎而无动于衷,待我死心时又故意撩拨,意识朦胧之际才肯与我说实话,归根究底还是你不信我。” 句句戳心窝的话语让云月华无力辩驳,她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事实如此,他是如此地了解她,包括她的胆怯。 那时她是陆家小姐,他是随行护卫,她能坦然以对,那时的她与他没有身份的枷锁,她随心而为也无人敢管。 后来的种种意外让她不得不深入细想,无意中发现他多年不肯说出的身世秘密,那时的她便已惶恐不安。 商户之女如何能与皇室贵胄并肩携手? 死后重获新生换了身份,她依旧不能完全放下戒心,他成了身份尊贵的王爷圣眷正隆可否能秉持初心待她如一,后来发现身侧危机四伏,陆家覆灭的原因,忽然人间蒸发的母亲,身份的谜团,所有的一切像是一个漩涡,让她连喘息的余地也无。 与他相认,她需要莫大的勇气。 今夜若是没有蒙蒙醉意,若是没有生死关头的义无反顾,她或许还需很久才能对他坦然,若是没有今夜的刺杀,她便无法这么快意识到无论前生今世她最在意的还是他,这个刻入她生命里的男子。 刻骨之情无法剔除,她何苦游移不定,舍不下便只能紧紧抓住。 “阿言,是我想岔了,你原谅我。”云月华自他怀中仰首,目光恳切望着他。 面具后的双眸幽深不见底,薄唇微抿,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无形之中透着一股压力。 云月华静待他的回语,心中却是没底,这人到底是不一样了,以往即使被她惹毛了,面色虽冷却不会这么晾着她,再不情愿也会哼出声作回应,眼前的他更冷也更无情,或许对她也是。 “原不原谅不过一句话的事,你别这么深沉,非得吊着让我干着急才能解你的心头只恨,你若不原谅就不原谅,反正我已做了这些事,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她气哼撇开眼。 “明明是你犯错,最后都成了我的不是,而且每回都如此。”萧子卿无奈失笑,捧住娇颜细看,淡淡的酒香与药味儿混杂,他眼中的怒意被疼惜所取代,“悠然,我是男子,不能每回都由你保护。” 云月华垂眸咕哝道,“若是能控制住自己,我也不愿意啊,真的很疼的。” ‘真的很疼的’五个字重重落在他的心里,他知晓她怕疼,但一次又一次替他痛,甚至是赔上性命。 那次染上时疫之人本该是他。 “悠然,告诉我真相,你为何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为何会成了云月华?”他再次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瞧着她的眼,不容许她回避。 云月华凝视他许久,千言万语找不到源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待我醒来时便已成了云月华,躺在了侯府之中,也许是云月华与我是同时出事,她本命不该绝只是被我抢了生机也说不定。” “不许胡说,我不管你变成了谁,你都是我的,与我相携白首是你答应过我的,你已食言过一回,往后的生生世世都要偿还我。”萧子卿神色变得慌张,一手紧紧固住她的下颌。 心中知晓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往后恐怕事关生死之事只字不敢在他面前提。 云月华郑重点头,“嗯,不管我成了谁都会回到你身边,不过谁偿还谁还说不定呢,我可记得自打初见时便是我救了你,该以身相许的是你。” 萧子卿勾唇轻笑,细微而愉悦的笑声自薄唇中溢出,“呵呵,爱妃此话在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自当以身相许。”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与你计较,且看稍后我哥好好收拾你。”云月华故意板着脸,将环住腰间的手拨开,转身走到桌前寻水喝。 先前酒喝的不少,折腾了许久也渴了。 萧子卿先她一步提起壶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正合适才递到她的左手中,“往后要做什么都与我说便是。” 一言不发接过仰头喝下,她又将空杯递给他,含笑使唤道,“经王爷贵手的水果然味道都是不同的,再来一杯。” 萧子卿欣然低笑,又给她倒了一杯。 虽有面具遮掩,但云月华是真真切切瞧见他笑了,也是她这么多年见他笑得最欢的一次,以前的他即使笑,也不过是淡淡展颜,不若今日的愉悦笑出声来。 他因她而笑,她怎能不知。 “我去去就来。”萧子卿柔声低语,将她手中空杯接过后大步走了出去。 云月华不解,但瞧他匆匆离去,兴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处理,也没再询问,抬起空空如也的手看了看,无语扶额,她还想喝水,他把杯子给拿走算什么事儿。 伸手重新翻过一杯子,拎起茶壶待要倒水时恍然明白他的心思,不由得失笑,内敛如他也会有如此幼稚举动,将杯子拿走就能阻止她自行倒水喝么? 她还在低头望着桌上的杯子发笑,萧子卿已大步走了进来。 “还喝水吗?”他进门便问。 云月华指着桌上被她新翻转的杯子道,“王爷未免过于小气,临走都不忘将杯子带走,还好王府还没窘迫到只有一只杯子。” 走到她跟前的长平王将手中的杯子捏得紧紧,目光恨恨地瞪着桌上那只,似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见他这番模样,云月华面上笑意再难绷住。 “好啦,你的那点小心思我岂能不知?等着你回来伺候呢,快些倒水,酒喝多了本姑娘渴着呢。” ------题外话------ 今天有点事,昨晚忘记提前上传,现在才更,以后会尽量早些更的。 第三十七章 同床共枕 静夜沉沉,有阵阵凉风从半开的窗户口吹进,带着些许凉意。 云月华恍然才想到自己身处何地,不知何时她竟被萧子卿给‘拐带’到了凌霄阁,即使已经在屋里待了至少一刻钟,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新婚燕尔’的他们是婚后头一次在深夜同处一室,虽说以前行走江湖行医时也曾遇到投宿不便的情况,但如今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走进内室时转身的那一句‘等我’似乎有别的深意。 云月华拍着昏沉的脑袋来到窗前,借着凉风醒醒脑,这一整日就跟做梦一样,若不是右手上的痛意如此真实,她真怀疑自己是喝醉进入了虚幻的梦中。 设想过千万种相认时的画面,有恶俗的抱头痛哭,或是他黑着脸不肯原谅的指责,没成想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只有最初的略微错愕,以及她受伤时他的惊恐,剩下的便是他不轻不重的责问,而后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他的原谅。 难道说他还有后招,传说中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她暗自想入非非,身后有人都未曾发觉,直到肩上轻轻搭上披风,她才回首看来。 “天冷了,吹风小心受寒。”刚出浴的他显然是没来得及好好打理,只着单衣,衣带松散露出半截白皙胸膛以及还未完全消散得显眼疤痕猝不及防入了云月华的眼。 右手不便,她只能单手撩开他的衣襟,入眼是大大小小的疤,如同白玉上不容忽视的瑕疵,同时也刺痛了她的心,泪水模糊了双眼。 “都怪我……”她无声落泪,红着眼眶盯着他身上的伤痕。 萧子卿将她的手捉住,迅速整理好衣襟,牵着她来到床边坐下,自枕下拿出绣着凌霄花的丝帕轻柔替她拭泪,“我便是要让这些伤留在身上时刻提醒你不能在离开我半步,我对你如此恶劣,你心里难受该骂我或是打我才是,怎会如孩童一般受了欺负不反击反而哭鼻子呢。” 云月华拨开他的手,垂眸不语,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这阵子她只顾着试针炼药而忽略了他衣袍遮掩下的疤痕,如今她的右手受伤,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痊愈的,焕颜之事又得延后。 “悠然,你别恼了。”他向来口拙,对哄人的手段更是一窍不通,见她落泪,他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劝慰,憋了半晌就只有这么一句。 云月华夺过他手中的丝帕自行擦拭眼角,依旧垂眸不看他,哑着嗓子问,“方才你可是去阻止龙修回侯府禀报?” “此事瞒不住,我只让他明日再去侯府禀报。”萧子卿眼眸微转,低声道,“毕竟夜已深,若是侯府来人,今夜你恐怕就不得安眠了。” 闻言,云月华终于抬眸没好气道,“恐怕不是怕我不得安稳,是你自己嫌烦才是,要是我哥真的来了,今夜我能安睡,你就该与他秉烛夜谈了才是。” “瞧,还是你最懂我。”萧子卿低笑凑近身去,含情脉脉盯着她。 云月华哪里受得住这种阵仗,这厮以往总黑沉着脸,唯一一次算得上温柔带笑的恐怕也只有那时在死人堆里了,以为此生再无相守的机会,他紧握着她的手说了让她目瞪口呆的话。 “悠然,若是你我侥幸活了下来,你便嫁我为妻,若是你我葬身于此,来世你一定要等我去娶你。” 眼前这个真的是那个冷得像冰一样的他? 虽然是受伤刺激着她,但她知晓自己的面颊发烫不是因为这个。 以往大胆调戏他是因他不知晓她是谁,可现在不同了,被他这么盯着,总有种被看透的羞怯,毕竟他们朝夕相处四载,极为熟悉却又守着礼法,意识到自己现处于弱势,云月华鼓足勇气抬眼瞪他。 “哼,我是云月华,与你相识不过数月而已,我可不懂王爷是什么人,您可别再唤错了,陆悠然已是消失于世间之人”话语未落,她便蹬了鞋,解了披风便躺到床榻上闭着眼开始撵人,“吾困欲眠,王爷您自便。” 萧子卿一时无言,在侯府短短数月便将她养得这般骄纵,看来云家父子待她真是极好的,以前的她虽也古灵精怪却因背负太多总透着一股子沉稳,让他心疼。 此刻他心里无比感激云家又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情绪,隐约是妒忌。 凭什么云默寒就能让她依赖,张口闭口都是哥,他可从未听她在外人面前总将他挂在嘴边,有对比就有伤害,即使是大舅哥也不成。 半晌静默,身边之人没有动静,云月华忍不住睁眼看。 “我就在此处守着你。”他似是有些冷,打了个寒颤后还理了理衣襟才拉了锦被轻轻给她盖上,怕压到她的右手,他又拿了个软枕垫在她右边的锦被下。 认真而专注的神情氤氲着温情脉脉,她觉得屋子里暖了起来,目光不离他。 “在家里不用遮掩,将它取下吧。”她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萧子卿方要碰到她面颊的手顿住,而后起身去将窗子关好,将屋子里的油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只留下床头的一盏。 云月华单手支撑着坐起身,往大床里侧挪去,空出大半位置后正要躺下时被他扶住。 “衣衫穿太多,你夜里睡不好。”见她疑惑,他一本正经地给出答案,而后半跪着在大床之上托着她的右手将她斜挎在脖颈上的白纱取下。 许久才反应过来的云月华瞬间红了脸,他接下来是要替她宽衣的。 “不……不用……我自己来。”她结巴地开口,面色红润不敢正眼看他。 萧子卿故作不知她的窘迫,一本正经道,“你只左手能动,如何能将衣衫解下,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感激。” 云月华顿觉头顶大群乌鸦飞过,她何时说要感激他了?但看人家一脸正人君子的正经模样,她觉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不过是个平常的宽衣而已,就当是桃夭伺候好了,更何况得王爷贵手相帮也不是人人都有此福分的。 褪了外衣躺下确实舒服许多,云月华正疑惑他为何不给她盖被时,他便取下面具在她身侧躺下,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才慢慢放松下来,后知后觉才想起要给她盖被。 云月华心中暗笑,原来他内心也不若面上的平静,他竟比她还紧张。 第三十八章 护不住她 遇事皆能平静以待的两人这一回在平静的表面掩饰下的内心都不太平静了,虽已拜堂成亲,同床共枕却是头一回。 他在左侧紧挨着她,屋中寂静是氛围更加迷离。 云月华微微侧头,见他只将锦被给她盖上,而他就这么平躺双眼睁着望向帐顶。 “你……不冷?”她率先打破沉默。 萧子卿这才偏头看她,脸上不美观的疤痕在昏暗的微光中柔和下来,窥见她眼中流露的关切,他又移开眼,“是有些冷,我去那床棉被来。” 棉被?云月华失笑,虽已到了秋末天气渐凉,但还不至于这么早就要用上棉被。 “我看棉被就算了,里侧还有一床锦被,你或许更需要它。”他即将起身下床榻时,云月华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右侧。 萧子卿一瞬间怔愣,瞥见她打趣的神色时便扶额低笑,“呵呵,都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难免紧张,我总算是体会到了。” 他如此实诚地承认紧张,倒是让云月华笑得更欢了。 “以往你总是沉默寡言,还以为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原来耳听为虚但眼见不一定为实,需得亲自见证才知晓,没成想大名鼎鼎的长平王如此纯净,我可听说凡是稍有些身份的富贵人家公子在十三四岁便会安排暖床丫头的。”她眨巴着眼求知地盯着他瞧。 萧子卿面色微沉,眯眼问,“可是有谁在你跟前胡说八道了?” “你只需回答有或无即可,我记着你今年已满二十,如此说来,你遇见我时已年满十六,许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可都娶妻生子了。”她继续刨根问底,“该不会是真让我方进这王府的大门便多出几个庶子庶女吧?” 威胁地瞪了她一眼,萧子卿长臂一伸将她里侧摆放好的锦被抓过盖在自己身上躺好,锦被下的右手却越过界限钻进她的领地寻到她的左手,轻轻握住。 “于我而言,最亲近的女子便只有你,年幼时有母妃,但她走得太早以至于我都忘了她的模样,母妃走后,我身边便只剩随身护卫,护卫在四年前那场三王之乱中殒命,那时我遇见了你。” 他与她何其相似,自幼孤寂,直至遇见对方,相依相伴走过风雨经历生死,她不问他的过往,他一心一意跟随她左右,正当他们沉浸在平淡温馨的欢乐时,命运给了他们重重一击,生离死别到阴阳相隔,再到重获新生,她回到他身边。 此时的十指紧扣是她前生所求。 “以前从未听你说起过你的过往,瑶妃娘娘她真如传闻中一般是被先太后谋害的吗?”她只熟悉陆言,对身世复杂的萧子卿是完全陌生的,皇家之事从来都没简单的。 萧子卿木然道,“又岂止一个善妒的太后,皇室中萧姓之人,除了皇子,恐怕就连早已外嫁之女也野心不小,就连骨肉亲情也成了拿来利用的工具,皇家从不将人命当命,只有用价值来衡量生命的长短。” 早已见过同室操戈的残酷,可陆家与皇室相较,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后宫与朝堂息息相关,朝堂上不乏党同伐异的争斗,而后宫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 瑶妃自幼伴随先帝,只因身份卑微便只能屈居为妾,正妃进门尚不足半载便破例产下庶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想来先帝在暗中做了不少事,青梅竹马的情意自是贵重,先帝登基后册封皇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封妃,瑶妃便是第一人,多年圣宠不衰,先帝膝下子嗣单薄,瑶妃时隔八年再育一子加封贵妃,如此圣眷怎能不遭人妒忌。 而只育一女便在无所出的正宫皇后心里又是何等的恨,自古以来都是母凭子贵,瑶妃即使出身卑微,也足以成为皇后的最大威胁,再加上有心之人暗中插手,心性纯良的瑶妃便如同暴风雨中的娇花,如何经得住摧残,恐怕就连先帝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凋零在后宫的明争暗斗中。 想到这些,云月华便觉不寒而栗。 萧子卿的身份摆在眼前,夫妻一体,她亦无法再独善其身。 “唉,早该听父亲的劝的,非要一意孤行嫁给你,这下好了,世间哪有后悔药?”她苦着脸懊恼道,“如此凶险的明争暗斗太可怕,我好像后悔了。” 听她所言,萧子卿却笑了,侧转过身子对着她,右手依旧在锦被下与她相握,抬起左手抚上她紧蹙的眉,悠悠笑道,“你且安心,保护你一直都是我的责任,以往是我思虑不周才会让你一次又一次为我涉险,往后我会好好保护你,我知你不喜尔虞我诈的日子,待我替你报了仇后,我们便如从前一样四处走走,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居。” 他在笑,眸中尽是认真之意。 云月华先撇开眼,心不在焉应道,“倒是不错的想法,或许日后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笑意凝固,萧子卿盯着她许久,却不见她回看他一眼,而是疲惫地闭上眼。 他不由得低唤,“悠然……” “嗯。”她闭眼应着,长睫轻颤并未睁眼。 默了片刻,萧子卿再度出声。 “你不信我。” 云月华暗叹了口气,睁开双眼依旧不看他,目光迷离不知投向何处去了,她幽幽道,“你我心知肚明,你如今护不住我,我信你待我之心。” 信他待她之心,但不信他有护她周全的能力。 萧子卿懂她言明之意,而他也无力辩驳,因为这是事实,如今他连自己都护不住,何谈好好护住她。 若说不沮丧是假的,但他愿意承认,更愿意为她变强。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错过一次,我不会再错,身处漩涡之中只能靠自己,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云月华会心而笑,清灵的眸中中是一种被理解的愉悦,岔开话头道,“往后可不能再唤我悠然了,商户医女陆悠然死后方能认祖归宗,但只能上云家的族谱,无法上皇家宗牒,长平王妃只能是云月华。” 蓦然偏头,鼻尖相触,四目相对俱是怔愣,云月华没意识到他离她如此之近,萧子卿也未料到她会忽然回头。 ------题外话------ 补上感谢榜: 2号,灰常感谢snow88心灵亲亲的10朵美丽滴花花~ 二重梦~豪送5钻25花花。 灰常感蟹,开心中~ 第三十九章 夜半来人 眸光婉转,如清泉流过最是温柔缱绻,繁花绽放的绚烂,又如花瓣掉落般无声,飘飘荡荡映入眼底,烙如心间。 旧颜换新颜,近在咫尺还是她。 而他的脸…… 褐眸中划过黯然,松开她的手,默然转身背对着她。 云月华知他心中计较什么,探手轻扯他的衣袖,温言开解,“近日万不能松懈了,回阳心法不仅能替你修复受损筋脉,实际它也是独门心法,对你极其有益,焕颜之法我已参悟,待伤好后便能为你施针。” “传闻中陆家祖传秘籍,但我在陆家四载多少也知晓一些,这东西本不是陆家的,就连二老爷也是在你父亲……大老爷出事不久前才知晓的,陆家因它覆灭,幕后之人费尽心机一无所获,其实世间除了大老爷之外便只有你知它的底细,而这一切的秘密竟是潜藏在一本医书之中,而明面上这本医书不是该在皇宫中?”萧子卿再次回身与她相对,目光逼视。 云月华眸光流转,凝眸细想后如实道,“它是我母亲遗留之物,我不知母亲的身份,也不知十八年前她为何要将我送走,但她留下此物,我很感激她,因它能救你,送进宫的是真医书假秘籍,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悠然,对不……”他带着愧意欲致歉,她抬手止住。 玉指抵住他的唇,云月华淡笑摇头,“别再唤我悠然,我是云月华。” 见他动了动嘴,却又唤不出口,她也不勉强,淡笑道,“我不要听你的歉意之言,若真觉着对不住我,便好好调养身子,你面上的伤不会拖太久,你心法修成后我便为你施针。” 萧子卿张口欲言却被叩门声打断,孤凡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王爷,有客到访。” 两人对视一眼后,云月华对他点头,“去瞧一瞧,不出意外的话该是宫中来人了,今夜的动静可不小,保不准我父兄也来了。” 萧子卿掀开锦被下床,又折身替她拉了拉锦被,轻拨她额前的碎发,温言嘱咐道,“你好生歇息,不可胡思乱想,外面之事交由我来处理。” “嗯。”云月华应声闭上眼,她确实累了,酒意上头未消散,右臂上的伤似乎没这么痛了。 自行穿戴整理后,萧子卿再次拿起面具戴上,不舍地往床榻上看了眼后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又轻轻将门合上。 “让龙修来此处守着,谁也不许扰到王妃。” 孤凡即将跟上的步伐顿住,他不敢置信地掐自己的脸,真实的痛意提醒他这不是错觉,方才王爷确实关切嘱咐照看好王妃。 王爷与王妃同处一室,方才已是歇下,虽王妃受伤,但好歹是同床共枕了,他可清楚记得屋里只有一张大床,连卧榻都没有的。 “王妃这苦肉计虽冒险,但胜在有效。”孤凡小声嘀咕着往外走,迎面便碰上闻讯而来的龙修。 龙修先前是准备连夜去侯府禀报的,还未动身便被萧子卿拦下,让他先下去歇着,待到明日再去侯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他惊闻有客到,顿感不妙,便匆匆来寻孤凡询问。 “可是我们世子前来?”他面带急色询问孤凡。 孤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指了指身后紧闭的房门,拽着龙修大步来到外院中,刻意压低声音道,“王爷方才吩咐让你在此处守着王妃,不许任何人打扰,至于外面之事,王爷自有主张,你若想回侯府请罪,待明日再去不迟。” 龙修虽有疑惑,但还是依言点头,“小姐受伤是我保护不力,今夜未过半,时时都危险在侧,王爷有心了。” “你这话不中听,且不说你还不改口叫王妃,就凭你这句‘王爷有心’便是讨打,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妃,明眼人都能看出,就你一个睁眼瞎,事到如今还如此生疏。”孤凡不满地在龙修头上用力敲了一记。 龙修恍然明白过来,面露喜色问,“你是说王爷与我家小姐……哦不,我是说王妃,王爷终于明白王妃待他的心意了?” 孤凡不答,莫测一笑转身离去。 王府会客正堂中,除了云默寒外还有烬尘,相较于云默寒的坐立不安仰首张望,烬尘倒显得平静许多。 萧子卿出现在眼前时,两人同时抬眼望去。 “月儿她受伤了?”云默寒在原地来回踱步许久,见到萧子卿便匆匆上前询问。 依旧一袭紫袍的烬尘慢条斯理自椅子上站起,含笑对萧子卿拱手。 萧子卿不着痕迹收回大量的目光,对焦急的云默寒回道,“她受了伤,现已歇下。” 云默寒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太安心,犹疑片刻便开口要求道,“不管如何,你且先让我去瞧瞧她,否则我无法安心,回家也无法与父亲交代。” “孤凡,带世子去见王妃。”萧子卿似乎早已料到,也不多言阻止,很是干脆地吩咐孤凡引路。 云默寒匆忙离去后,堂中便只剩下烬尘与其相对,萧子卿恢复冷然,抬手示意烬尘落座,客气道,“闻名不如一见,烬尘公子有心了。” “哦?王爷果然博识远见,连我这等无名之辈也知晓?”烬尘笑吟吟躬谦回道,“能入得王爷贵眼,在下三生有幸。” 萧子卿淡然道,“烬尘公子可谓帝都之中的风云人物,如何能算无名之辈,公子何必过谦,若真是无名又岂能轻易与默寒并肩而行。” “王爷此话有深意,在下甚是惶恐。”烬尘依然带笑。 瞧着甚是友好的场面,本该引着云默寒到凌霄阁却被云默寒挥退留下的孤凡在屋外却疑惑了,烬尘公子是新鲜出炉的‘京都四美’之一,暗中也曾打探到此人的背景不简单,但听王爷这语气,似乎不喜这位烬尘公子。 听闻这位烬尘公子是普济堂身后的东家,与云世子有些往来,如今王妃受伤,他竟与云世子同时赶来。 难道他对王妃真如外界传言一般不怀好意? 昨日随王爷外出,无意中听到不少流言蜚语,说什么王妃本该与烬尘公子是一对,王爷以权压人,横刀夺爱将王妃给抢了,若不是被王爷冷冷的眼神给镇住,他还打算上前理论一番的。 如今瞧着王爷与烬尘之间火药味儿甚浓,难道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孤凡摸着下巴眯眼凝思。 第四十章 香气四溢 云月华醒来时,身侧之人尚在安睡,扬眉浅笑间倦意散尽,她本意是侧身细细观望却忘了右臂受伤,一动便扯到伤处,疼得她暗自抽气。 “伤处又痛了?”萧子卿霍然睁眼担忧不已,快速支起身去查看。 秋意渐凉,云月华在锦被掀开时打了个寒颤,萧子卿只一愣便又将锦被给她盖上,又怕压到她的伤处,动作甚是小心翼翼。 云月华浅笑道,“方才不小心扯到了,不动便不痛,你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倒是你,昨夜定是与我哥秉烛夜谈了,时辰尚早可多歇片刻。” “昨夜他来瞧你时你已安然入睡。见你平安便放心离去,并未在府中停留太久。”他双手置于她身侧,俯身望着。 这种姿势过于暧昧,云月华不自在地撇开眼,“你都不觉得冷?说话便好好说话,非得这样也不嫌手酸。” 玉肌粉颊,白里透红,萧子卿看直了眼,被她怒瞪后才知收敛安分躺回她身侧,以手为枕,扬眸叹道,“一切都如同梦境,生怕一睁眼又回到地狱般的日子。” 探出手去与他相扣,云月华低语道,“只要你在,我便安好。” 简单的八字之言让萧子卿眸中光彩四溢,勾唇微笑。 原本想着会在当夜便有圣旨降到长平王府,直至午时,预想中的圣旨没有到来,姗姗来迟的是皇帝陛下的口谕。 两人正在用午膳,确切说来是萧子卿在伺候她用膳,孤凡前来禀报宫中来人时,云月华正自己用汤匙喝汤。 来传口谕之人也不是內侍,而是一名侍卫,手中拿的是前不久云默寒高价竞拍得到的本就属于宫中的医书。 侍卫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多是关于宫中资深御医研究数日一无所获,陛下最后还是决定将它秘密交给能让它派上用场之人。 而这个人非云月华莫属。 听着从侍卫口中转述来自于凌帝的赞美,胆识过人,有勇有谋之类的夸赞,云月华但笑不语。 这些荣耀只会属于云月华,若换做是陆悠然,即使到死,她也只是落得个红颜祸水的名声,恐怕今时今日,凌帝对陆悠然依然厌恶至极,就算她为长平王付出生命又如何,天子怒无法消除,他只会将一切罪责过错全都归于这个害他们兄弟失和的女子身上,但定国侯府出身云月华则不同,她做一件事远比陆悠然做一百件来的有效。 侍卫离去,萧子卿将两本医书放在她跟前。 云月华搅动汤碗的左手终于停下,自嘲笑道,“瞧,这就是高人一等的待遇,有了尊贵的身份,不过是受了皮外伤也能得陛下的夸赞。” 闻言,萧子卿面上一紧,随即在她身侧坐下,握住她的手温言道,“你别胡思乱想,在我眼中,你只是你,无关乎身份高低。” 微微用力挣脱出手,云月华面无表情地将面前的医书拿起掂了掂,讥讽一笑后便扬手扔进桌上的汤锅里,瞧着它渐渐被汤浸湿。 “这便是许多人都想得到的宝贝,香气四溢,如今倒是名副其实了。”她没去看萧子卿已僵住的神色,站起身便往外走去,“王爷可别忘了让人将它起锅,也好让闻香而来的有心之人闻一闻,最好是在日光最好的院中晾晒。” 萧子卿伸出的手本是想抓住她的手腕,最终落了空,他连她的衣袖都没能抓住,收回的手紧握成拳,他盯着汤里的医书怔愣许久。 明明说过要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可事实却是她事事为他考虑周全,甚至不惜委屈自己。 “孤凡,宫中送来的回阳秘籍不慎落入汤中了,让人进来收拾,拿到院中去晾晒。”他恢复冷漠的模样,事不关己地大步离去。 秘籍落入汤中可将孤凡给急坏了,他哪还能等丫鬟们来收拾,奔进屋中,二话不说掠起衣袖便伸手进汤锅里,也顾不得烫,赶忙将东西捞出,拿着就往院中走去。 云月华挎着受伤的右臂在王府里闲逛,正待回屋时,桃夭来报有女客到访,她正诧异,便见一身简易女装打扮的莫颜含笑朝她走来。 “女将军来啦,真是有失远迎。”云月华笑颜相迎。 莫颜睨她一眼,失笑不已,“你这丫头成了亲还不安分,新婚期间也能将自己折腾成这样,若不是我兄长今日一早去了侯府见到世子,我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得到消息。” 云月华回道,“就算莫大哥没有凑巧去侯府,按京都里消息的散步速度,莫姐姐你也会很快知晓这件事的,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便是这个道理。” “左右都说不过你。”莫颜上前,目光落在她受伤的右臂上,关切询问,“可有大碍?” “皮糙肉厚,不过是划了道口子,不碍事。”云月华抬起左手挽上莫颜,领着她往院中的凉亭而去。 莫颜见她还能嬉笑,便知是真的不碍事。 亲眼见到倒也安下心来,莫离回府后说了昨夜长平王夫妇遇袭之事,用过午膳,见时辰差不多了,莫颜便来长平王府探望。 “可知是何人所为?”莫颜压低声音问她。 云月华挽着她在桃夭事先已铺好锦垫的石凳上坐下,而后淡笑摇头,“昨夜到此时我都未曾过问,但我想对方是有备而来便不会轻易落出马脚,一切还得等陛下让人查清后才有定论。” 模棱两可的话让莫颜不解,正欲继续问,便见桃夭拿着披风前来。 “小姐,王爷先前交代过,天气凉了,您外出必须要将披风披上,万不可受凉。”桃夭想到当时王爷虽冷着脸,眼中却满怀关切就替自己主子欣喜不已。 云月华不满地咕哝道,“不过是在自家院子里走走而已,我又不是孩童不知冷暖。” “你这丫头身在福中不知福,王爷待你可是体贴入微啊。”莫颜闻言低笑,一脸戏谑道,“恭喜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果然是苦肉计最管用,来的路上我可听闻长平王因王妃受伤暴怒至极,昨夜被活捉的几名刺客被剁去手脚,如今奄奄一息在街上暴晒呢。” 第四十一章 闲杂人等 本该满心欢喜的云月华却无法展颜,医者仁心,但她无法做到悲悯世人,人生在世,能牵动心绪者寥寥无几,而她最在意之人便是萧子卿。 心头愁绪万千无法言语表达,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再如从前,但他的狠戾残暴却是为她,这种改变无法对错来衡量,或许这也是她曾期盼的。 他要变强,需先变狠。 “瞧你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敢情是长平王忽然待你好了倒让你无法开怀?”莫颜见她恍惚不语,抬手在她眼前轻晃。 云月华瞧着眼前一脸英气的女子,朗朗清眸中尽显真诚,与她以往所认识的女子都不同,是真心待她。 “莫姐姐……” “嗯?”莫颜不解,等着她继续说。 云月华莞尔一笑,“幸运如我,有父兄的庇护,如今有你真心待我,此生倒是可称圆满。” 莫颜很少听到这样感性之语,面上带着窘色低笑,“你既不嫌弃唤我一声姐姐,我自然将你当亲妹妹看待,瞧你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从前听闻你活波开朗,不拘束缚,现如今竟判若两人了。” “浑浑噩噩活了十五载,现如今才算是清醒过来,姐姐莫要取笑月华。”云月华微微偏头,凑到莫颜耳边问,“若我没记错,姐姐该是年满十七了,可曾定有婚约?”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莫颜愕然。 见她如此,云月华暗笑不已,果然是在军中混太久,好端端的女儿家还真将自己当男子看待了,年满十七还未婚配的将军之女,在这繁华帝都可算是第一人了。 正欲再继续,便见桃夭引着两位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两位女子前来,身后还跟了两名侍女,看上去来头不小。 其中一人云月华见过,可不正是穆阳侯府的蝶郡主么,而另一位她却不知,正当她蹙眉思忖时,莫颜咕哝道,“皇后娘娘的堂妹怎会与孟蝶裳混在一起了?” 当今皇后出身书香门第李家,其父曾任太傅,是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皇后娘娘的堂妹,那便是出身李家二房的小姐了,不知是嫡出还是庶出? 前不久云月华也曾私下了解了一些关于京中这些门阀贵族的事,李家门庭清贵,皇后李氏上头只有一位兄长,下有一弟,兄妹三人皆是同母所出,其父也只得一妻,并无妾室,倒是皇后的唯一的一位叔父妻妾成群,膝下有六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却只在年前得一幼子。 “王妃,蝶郡主与李家大小姐来了。”桃夭上前屈膝禀报。 经桃夭提醒,云月华知晓跟随着孟蝶裳前来的是李家二房嫡出的小姐李芙若。 “芙若见过王妃。”娇滴滴的李芙若在孟蝶裳之前标准行礼,随后又对莫颜友好微笑,“颜姐姐也在,妹妹这厢有礼了。” 云月华起身,抬手虚扶起李芙若,“李小姐不必多礼。” 莫颜随即点头附和,“我常年在外,对京中这些繁杂的礼节也甚是头疼,芙若妹妹还是饶了我一回吧,今日一早你我就遇见过一回,你不是才行过大礼么?” 李芙若含羞带怯,娇声道,“颜姐姐教训的是,芙若记下了。” 云月华最是头疼这种应付的场面,好在身边还有莫颜抵着,不然她真怀疑自己会连逢场作戏的耐性都没有。 看来往后还是让萧子卿这个冷面王爷出马比较好,将王府大门关上,不让任何人探视比较好,省得她来应付。 一旁的孟蝶裳看着三人‘友好相处’的画面,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这三人是将她这么个大活人给无视了,随即出声给自己找存在感。 “蝶裳失礼,倒不如芙若妹妹懂礼数。” 孟蝶裳一语双关,云月华与莫颜毫不在意,娇滴滴的李芙若却面色煞白道,“郡主言重,是芙若不知礼数逾矩了。” 孟蝶裳眼中得意一闪而逝,随即歉然一笑道,“瞧把芙若妹妹吓的,我不过与你们说笑的,不必太在意,大家都是好姐妹,用不着如此见外。” 她有意无意瞥眼看云月华的反应,却不防莫颜眼中厌恶。 莫颜之所以对云月华一见如故,大多是因为云月华身上隐约透着一股豪气,不同于眼前这些矫揉造作的贵女,而莫颜最是厌恶的便是惺惺作态,因着先前大长公主进宫有意让皇后做主将孟蝶裳许配给云默寒这事儿,她还特地观察了这位传说中的京都第一贵女,而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很满意。 很满意这位郡主配不上云默寒。 “郡主身份尊贵,我等是万万不敢高攀的,若说到礼节,倒也是可以提上一提。”莫颜见云月华不语,便呛声道,“王妃在前,礼不可废,郡主也该行礼才是,长幼有序,按礼数来,王妃是郡主的表嫂,我等需等郡主问安后方可向郡主问安。” 孟蝶裳面上的高傲再难维持,勉强挤出笑意,“颜姐姐说的是,我虽贵为郡主,月华妹妹如今身份却是不同了。” ‘月华妹妹’这一称呼彻底惹恼了莫颜,她如何能听不出孟蝶裳的不情愿,待她要发作时,身后一道严厉的男声传来。 “王府门房都是死的,什么人都往里放?”带着面具的萧子卿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回廊的台阶上,目光冷然瞧着亭中。 亭中四人俱是回身望去,神色各异。 云月华面色如常,莫颜诧异。 只有李芙若是正常的惊恐颤抖,白着脸垂着头,这便是寻常女子见到‘鬼魅王爷’的正常反应。 而孟蝶裳则是表情最丰富的,由惊喜专向哀怨,最后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看得莫颜无语咋舌,好在云月华已习惯了,只是有些同情娇弱的李芙若,今日被这么一吓,估计日后都不敢再踏足长平王府了。 恐怕听到长平王三个字都会腿打颤。 萧子卿站在原地,带着怒意扬声唤道,“来人,将闲杂人等都撵出去,将门房拖下去打二十大板长长记性,是若是再敢随意放人进府扰了王妃清净便也没必要活着。” 第四十二章 月华吃醋 萧子卿的出现让原本还能称之为平静的氛围变成了冷然肃杀,让人后背生凉意。 得令的王府侍卫们,气势汹汹往亭中而来。 李芙若吓得腿软,颤声拜别,“今日叨扰王妃了,改日……改日再前来探望,望王妃赎罪。” 如此阵仗吓得花容失色的便只有李芙若一人,莫颜则不惊不慌神色如常瞧着目光黏在萧子卿身上的孟蝶裳,恍然明白了什么。 云月华抬手止住上前的护卫,对李芙若歉然道,“今日不凑巧赶上王爷心情不畅,来日得空再与李小姐相约叙谈,多谢记挂。” 给了台阶下,也不至于太难堪,李芙若感激一笑,这才告退离去。 李芙若领着丫鬟走后,云月华将目光移到神色游移不定的孟蝶裳身上,得体浅笑,微抬左手,“郡主请自便,我与莫姐姐不奉陪了。” “你……”孟蝶裳羞愤欲还口,不料云月华根本没打算理会,挽着莫颜便往亭子另一边的石阶走了。 萧子卿冷冷瞥眼道,“都愣着作何,想去穆阳侯府当差?” 护卫们立即垂头上前,不敢多言。 余光无意瞥到冷厉的王爷已急匆匆顺着回廊追去,王妃迤逦的衣角在回廊拐角处隐没。 不受人待见的孟蝶裳银牙咬碎,恨恨地望着云月华与莫颜离去的方向跺了跺脚,还未等王府护卫开口撵人,便轻哼一声转身往王府大门而去。 “郡主,您等等奴婢!” 贴身婢女微愣,醒过神来见她已走远,随即提起裙摆小跑追去。 还未走到前院,远远便听到惨叫声,云月华秀眉紧蹙,王府守门的不下十人,而方才萧子卿下的令并未特指谁,那便是全部受罚,因着这么点儿小事便要杖责二十,对那些人来说确实是无妄之灾。 来不及多想,她松开莫颜的手,快步走进前院。 “住手!”她厉声低喝。 听到她的声音,一旁负责监督的孤凡立即抬手制止。 “王妃。”他转身拱手。 云月华叹道,“小惩大诫罢了,杖责二十就免了,将他们放了。” 孤凡不敢违抗,抬手示意执行杖刑的护卫放人,趴在地上被打了几板子的众人忍着痛意,立即整理了衣袍,端正跪地叩首谢恩。 “多谢王妃。” “多谢王妃……” 云月华烦躁摆手道,“都退下。” 孤凡张口欲言,眼尖的他瞧见随后追来的王爷,立即识趣地闭上嘴拱手退下。 莫颜回首望去,端看萧子卿的步伐急促,她便忍俊不禁,敢情这冷面王爷也有不冷静之时,原来长平王也不如外界传闻那般对新娶进门的小王妃冷漠无情啊。 “莫姐姐,我带你去后院的荷塘瞧瞧,我听桃夭说睡莲已经开了,应是别有一番景致。”莫颜很是识趣,正欲告辞,却被云月华挽着往回走。 莫颜心中苦笑,迎面而来的冷面王爷怎们看都不像是欢迎她的,大半张脸都被面具给遮了,但她依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敌意。 云月华对眼前拦路的萧子卿视而不见,打算带着莫颜越过他,只是没能如愿。 萧子卿抬手拦住去路,“今日你一直未喝药,回屋将药喝了再午休。” 听他所言,莫颜心中早已笑开,面上却极力忍着。 这对新婚夫妻真真是有趣,冷面王爷惹恼了王妃,开口第一句不是道歉求原谅,反而是让她喝药,听着别扭,却又觉着暖心。 莫颜不欲做长平王的眼中钉,轻轻拉开云月华的手,极力憋笑道,“我忽然想起尚有事情未办,过几日得空再来看你,但你得事先给门房交代一下,可千万别将我当成闲杂人等拒之门外。” 意有所指的打趣让云月华面上微窘,没好气翻白眼道,“是是是,女将军公务繁忙,我留不住你,要走就走快些,得空想起我来,不走正门也行啊,王府的院墙难不住会飞檐走壁的女将军。” “这话在理,王府大门不让进,那我下回就走后门好了,记得给我留门啊。”莫颜低笑凑近在她耳边低语,“见好就收,冷面王爷也不容易,今日这一出为你省去不少麻烦。” 云月华不答,看着她摆手离去。 莫颜一走,院中寂静下来。 “王爷好生威风。”云月华拍开他拦在身前的手,轻哼着往凌霄阁而去。 萧子卿默默跟在她身后,几次想伸手去拉她都没能有勇气,他清楚记着她的脾气,生气时谁也不想理,必须理她五步以外。 身后之人不远不近跟着,云月华在心中暗骂了几十遍榆木疙瘩,还如从前一样,她若是气恼,他便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越想越觉得窝火,她停下脚步,身后之人也站着不动,她愤愤转身瞪着他,“你别跟着我,见到你就觉着心烦。” 萧子卿抿唇垂眸,“你别动怒,身子要紧,先回屋去喝药,我要亲眼见你喝完药材安心。” 云月华一噎,想要说什么都忘了。 眼前离着几步远的男子让她好气又好笑,方才那么威风,眼下却变得听话了,想到莫颜离去时留下的话,她心中滋味难言。 “我是老虎会吃人么,离这么远是怕我吃了你不成?”她折身来到他跟前。 萧子卿依旧垂眸,“你若不喜,我便不靠近。” 云月华无语扶额,“那好啊,把王府让给我,你自己卷铺盖走人好了。” “除了你身边,我哪儿也不去。”他霍然抬眸死死盯着她。 果然一提到有关离开的话头他就会炸毛,云月华明白他心里的痛,她与他之间已被生离死别折腾够了。 几经生死才得来的幸福,她又何苦浪费在与他怄气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如莫颜所言,她该惜福。 “果然是根木头,也不知孟蝶裳瞧上你什么,英俊的外貌没有了还能招蜂引蝶。”她主动伸出唯能动的左手拉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凌霄阁走,想了想又继续道,“下回她若是再登门纠缠,你就将面具取了,看她还敢不敢扑上来。” 萧子卿的目光直愣愣盯着被她拽着的手腕,她这是吃醋了? 第四十三章 是非纷扰 半晌没得到回应,云月华疑惑回眸,“不愿我碰你?” “不、不是……”生怕她误会,萧子卿立即摇头否认,张口欲解释,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眼眸微眯新奇地瞧着她,“方才闻到一股浓浓的醋酸味儿,有人无意中酿醋了?” 被戳中心事,云月华面颊发热,不自在地别开眼,“或许你这张祸害人的脸还是不治的好,招惹这么多烂桃花,往后我可没清净日子过了,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表妹全凑上来,王府的后院比陛下的后宫还热闹。” 她这是承认吃醋了? 萧子卿没料到她会如此‘委婉’承认,内敛如他,想明白她的话中之意后也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紧紧抓住她想要挣脱的手不肯放。 “你若不喜,我便不治,除你以外这王府后院不会有别的女子,你大可安心。”他含情脉脉注视着她,不容许她躲闪,一手来到她的后脑,微微低首便在她的额上落下轻柔的吻,哑声细语道,“悠然,我很欢喜。” 从前的她虽与他亲近,但理智而克制,感情甚少外露,除了行医治病,她大多埋头打理陆家生意上之事,重来一回,她不再克制情感。 “嗯。”云月华红着脸淡淡应声,知他心中所想,更明白他此时的心境,那时的她与他顾及太多,所以留下太多的遗憾,只愿往后不再辜负。 得到回应,萧子卿心满意足将她揽入怀中,“再等些时日,一切告一段落后,我们便离开京都,远离朝中的纷扰,不再卷入是非纷争中。” 云月华静默靠在他怀中,她与他早已身在局中,岂能说走就走,太多的身不由己将他们困住,自由便成了难以实现的梦。 疑团尚未解开,陆家的仇,陆悠然的仇该找谁报,还有他所受的苦,一切不会就这么算了,就算他们愿放下一切,幕后之人怎会轻易放过他们。 还有她的母亲,这个身份神秘的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回到屋里,在萧子卿的监督下,云月华将桃夭端进来的那碗苦药一饮而尽,摆手拒绝了萧子卿递过来的蜜饯,只因她不喜甜食,且自小到大,她喝药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回她都是极力忍着令人发呕的药味儿,只用温水漱口。 桃夭退下后,云月华抬眸问,“阿言,你可知晓我母亲的事?” 萧子卿颇为意外她会问起这个,只是摇头照实说,“那时年幼,记忆中落姨与母妃一样是个美丽善良的女子,她医术高超,但甚少人知晓,我曾问过母妃,她只说落姨不是普通的女子。” “这么说来,瑶妃娘娘知晓我母亲的底细?”云月华并无太多惊喜,只是抱有期待,毕竟瑶妃离世后两年,她的母亲才失踪的。 “错了。”萧子卿别有深意笑看着她。 云月华不解,“哪里错了?” 他笑意不减,凑到她耳边细语,“如今你该改口唤母妃了,待你伤好以后,我再带你去祭拜母妃,到时可不许再错,否则她在泉下会伤心的。” 不苟言笑之人忽然会说笑,云月华哭笑不得,关于称呼问题,他们似乎是该商量一下,但似乎不该是此刻,她讨论的是正经事好不? 虽然对婆婆改口也是正经事。 瞧着她神色几变,萧子卿故意打趣,“想必你尚在岳母大人腹中时,母妃已早早将你这个儿媳给定下了。” “这倒是有可能,不然也不会碰巧让我救了你,想想那时,你可就只剩下一口气躺在崖底,我可是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云月华煞有其事点头,习惯性地想要用右手去敲他,微微一动便呲牙。 萧子卿面上一紧,赶忙轻拖住她的右手,“别乱动,小心伤口。” 云月华不满地撇嘴,“还不都是你害的,问你正经事,你扯这么远害得我都忘了方才说到何处了。”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萧子卿无奈叹息,“方才你问到母妃可知晓岳母大人的底细,我猜母妃知道的不多,这事儿还得去问岳父大人才行,不过你别操心这些了,下面的事交给我来办,岳父大人瞒着你,但为了你的安危,他总会告知我一些过往之事的。” 凝眸细想,云月华很快便有了主意。 “你去侯府与父亲解释一下昨夜之事,虽我哥已来过,但找父亲的性子,他必是放心不下,处理完公务便会急匆匆来王府,你亲自前去也省得他再跑一趟。” 萧子卿点头应承,“嗯,待你歇下,我再去侯府。” 心中有事,她如何能安心歇下,为了让他安心,云月华乖乖回到大床上躺下。 萧子卿为她掖好被角,见她已安然闭眼才起身走出去。 房门轻阖的瞬间,云月华便睁开眼翻身下床,从角落的木柜中找出昨夜她趁他去见烬尘时放在柜子里的医书。 回阳秘籍是由焕颜之术与回阳心法共同组成,缺一不可,在她从烬尘手中将它拿到手时,她便察觉书面已被人换过成了陆氏滋颜法。 不会是烬尘做的,那只可能是出自她母亲花倾落之手。 费尽心思将回阳秘籍留下,定是有别的深意。 “到底是什么呢?”书中内容她已熟记于心,除了焕颜术的行针之法,她翻找许久也未瞧出端倪。 难道秘密在心法上?又或说要焕颜术与心法合一才能瞧出? 云月华心中甚是烦躁,此时叩门声响起,桃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王妃,将军府的大公子在府外求见您。”桃夭想到今日一早孤凡耳提面命嘱咐过要她往后只许称呼‘王妃’的,想到王爷冷冰冰的眼神,她立即改了称呼。 云月华将东西放回原处,而后整理了仪容才将房门打开。 “快去将莫大哥请进府中,日后他们兄妹来府中,切不可再怠慢了,王爷口中的闲杂人等不包括他们。”想到不久前萧子卿下的禁客令,云月华哭笑不得,她岂能不知他除了针对孟蝶裳与唐玉颖外还针对谁。 恐怕他昨夜与烬尘并非是相谈甚欢。 第四十四章 仇人相见 “让莫大哥久候,着实失礼。” 桃夭前去将莫离请进待客正堂后,云月华才慢吞吞前去,做足了伤重之人的样子,又不能显得刻意,因此就如方起身一般,未踏进正堂便先出声。 莫离坐下不久,听到脚步声时便已抬眸望向门前,迤逦身姿,款款而来,歉然浅笑的面容因逆光而看不真切。 “我本不该在此时上门打扰王妃,只是方才听说王爷外出未归,手头之事又着实要紧,这才贸然前来,是在下失礼才是。”莫离起身,有礼微笑。 云月华走进堂中,抬手示意他请坐,开门见山道,“莫大哥不妨直说,不知我能否帮的上忙。” 莫离沉吟道,“是关于陆家之事,原本此事该问王爷本人才是,但我想或许王妃也知晓一些内情,就在昨夜,我奉父亲之命在城外巡逻,抓到一个瘸腿男子,经审问得知他与陆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说他认识长平王。” 瘸腿……又自称认识萧子卿,恐怕也只有沈俊成了,她还想着暗中查找沈俊成与沈林秀,没想到沈俊成自己送上门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月华迎上莫离审视的目光,轻笑点头,“我曾听王爷说起过,他在陆家时与陆家姻亲的沈家的大公子沈俊成有些碰撞,陆家出事后,沈俊成也被沈家除名,不曾想他竟一直留在京都,胆子真是不小。” 合情合理的解释,莫离总觉着哪里不对,总觉着自己忽略了一些东西,犹疑片刻,他便说明来意,“沈俊成说他知晓一些内情,但要见到王爷才肯说,不知王妃可知王爷去了何处?” 沈俊成知晓的内情无非是当初是谁对陆家下手,又是谁人指使他与沈林秀在沈家探查回阳秘籍的下落,依照现如今萧子卿的性子,无论沈俊成说什么,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乱葬岗死人堆之事一直是萧子卿心中的结,沈俊成难逃干系。 如今的萧子卿是辰国的长平王,不再是陆府沉默寡言甚是能忍的陆言,将沈俊成千刀万剐泄愤都有可能。 眼下沈俊成对云月华来说还有用,她必须亲自去见见。 “王爷去侯府见我父亲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若我随莫大哥走一趟,听听沈俊成到底有何话要说。”云月华见他有所顾忌地瞧着她受伤的手臂,随即淡笑道,“只是皮外伤,不着紧。” 莫离不再多言,起身带着她一同前往将军府。 走出王府,云月华头疼地瞧着龙修龙巡二人,昨夜云默寒来过后便将这两人都留下保护她,其实她甚是不习惯总有人跟着,或许从前便已习惯那人跟在身侧,忽然换了人,她总觉不自在。 不能拒绝兄长的好意,也是为了让父兄安心,她只能让两人跟在身边。 “龙修留下,待王爷回府告知他我去了将军府,龙巡随我一同前去便可。”怕萧子卿回府不见她会着急,将龙修留下也好让他安心。 龙修在原地瞧着龙巡跟着马车远去,又回首看了眼敞开的王府大门,犹豫不决地在原地踱步,他可是清楚记着昨夜世子如利刃般的目光,若是再让小姐出意外,作为属下的他该自刎谢罪了。 打定主意,龙修再不敢耽搁,急匆匆便往侯府而去。 将军府中。 云月华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瞧着狼狈不堪的沈俊臣被人押着,一瘸一拐走来。 将军府的正院不若王府的雅致,胜在简洁大方,确如这座府邸的主人一样,磊落光明一览无余。 “跪下。”沈俊成身后的兵将微微一搡,他踉跄跪地。 云月华瞧着匍匐于地发颤不敢抬首的沈俊臣,眼中划过迷茫,再见到熟悉的面孔,她思绪飘忽,生命走到尽头时,她曾恨过眼前这个人,恨他卑鄙无耻,助纣为虐害得她早早殒命,死过一回后她看淡许多事,唯独对萧子卿受到伤害之事无法忘怀。 从思绪中回神,她对一旁负手而立的莫离点了点头。 莫离会意,对跪在身前的沈俊臣厉声道,“有何话与王妃说也是一样。” “不,见到长平王我才会说,我……。”沈俊成鼓起勇气抬首,无意便迎上云月华凌厉的目光,身子一颤便无法动弹,似是见鬼一般瞪大眼。 “表妹……” “你没死!” “不,不可能,你不是她。” 沈俊成慌张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云月华时常照镜子,她自然明白自己如今的面容为何会吓到他,虽只有三四分相像,乍一眼已能吓到做贼心虚之人了。 “你想见王爷,无非想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你以为仅凭你知晓一些关于陆悠然的事便能让王爷方寸大乱是吗?”她最是了解沈俊成贪生怕死的懦弱禀性,站起身围着走了一圈,慢悠悠道,“你该庆幸此刻站在你眼前的人是我,王爷对你恨之入骨,恐怕一句话也不愿与你说便直接要了你的命,不出一刻他会到将军府来,你自己掂量还要不要命。” 闻言,沈俊成愣愣仰头看着她。 “你……你为何会知晓陆家的事?” 云月华嗤笑一声,“呵,你该清楚我如今是何身份,你身后藏着的那人没告诫你不要惹我么?我这人自小无拘无束惯了,最讨厌耍花招之人,有的是法子让你老实,你如今只是断了一条腿还能行走,若是另一条腿也废了,这辈子你只能在地上爬了。” “我……你休想吓唬我……我要见长平王。”沈俊成颤抖如筛,咬着牙坚持。 云月华居高临下望着他,啧啧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王爷可不是从前陆府中凡事能忍的陆言,即便再能忍,他不也断了你的腿,让人替你净身,这一回他该取你的命了。” 莫离抱臂在一旁观望,眼前这个女子似乎与传闻中的大不一样。 想到曾受的屈辱苦楚,沈俊成忿恨抬眸,红眼低吼,“长平王心中只有陆悠然,娶你不过是想拉拢你父亲罢了。” 第四十五章 挑拨不成 云月华不以为意挑眉,“哦?此话倒是新鲜,你慢慢道来,王爷拉拢定国侯府是何用意?朝野上下皆知长平王如今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父亲早些年便卸去军职,现如今不过是个闲散公侯,王爷若要拉拢也该挑唐丞相那样位高权重的才是。” 莫离也来了兴致,行走江湖多年,对朝堂的争权夺势,明争暗斗最为不屑的他也不信长平王有这等心思,在他眼中,长平王已无牵无挂,要这权势有何用,所求的不过是为那枉死的女子报仇雪恨而已。 然而,沈俊成似乎还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王妃果然聪慧,长平王若是想为自己添势,丞相确实比定国侯更适合,但有一个关于侯府的秘密,恐怕王妃自己都不知晓,这也是陛下为何不选丞相千金或是将军府的千金而选了您来做这个长平王妃。”沈俊成隐约得意,跪在地上挺直腰板,理了理遮面的乱发。 云月华但笑不语,莫离却是皱眉道,“休得胡言乱语,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便能挑拨王爷与王妃?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已是个废人,又何必说谎,不过说到底我能有今天还是拜长平王所赐,我既敢来便已没想活着回去,长平王害我至此,即使到死,我也不会让他舒心。”沈俊成使劲捶着自己的腿,愤恨咬牙道,“我与表妹本会有幸福美满的日子,如今阴阳相隔全是因为长平王,我岂能让表妹枉死。” 听他提及陆悠然,莫离面上一凛,抬脚便将他踹翻在地,“说这话也不嫌恶心,就凭你也配?无耻小人一个,还敢肖想天鹅肉,莫说是长平王,就连我也想将你碎尸万段。” 莫离余怒未消,待要再补上几脚,云月华出言制止他。 “莫大哥无需动怒,此等小人只会脏了你的鞋,他不是想说么,就让他说个够,到王爷来时便让他死得瞑目。”云月华知晓沈俊成最是贪生怕死,方才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幕后之人事先安排好的,既在此时忽然扔出沈俊成来,想必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听到‘死’字,沈俊成瞬间便蔫了,颤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还给本公子来这套,真是长见识了,让你来做马前卒?。”莫离见状也明白过来沈俊成不过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背后执棋之人才是深不可测。 沈俊成再无半分气势,趴在地上颤声道,“你们说的我听不懂,这是我与长平王的私人恩怨,我要见他,见不到他,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一个字都不会说……云月华差点儿笑出声来,这人是真傻了,方才说了那么多,后面不用想也知他想对萧子卿说什么, “唉,沈大公子啊,我说你怎地越活越回去了呢,瞧你这样子,估计是被王爷吓傻了,不该说的都被你说了,接下来也没你什么事了,王爷马上就到,不过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你家主子本意便是让你来送死的,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真是蠢得可以。” “不……不会的,我手里有长平王想要的东西,他不敢将我如何的,还有……”沈俊成慌乱不已,又带着侥幸地抬首仰望云月华,还想继续说下去,便被她面上的冷冷笑意给震慑住。 云月华敛了神色,无意瞧了眼莫离后才冷声对沈俊成道,“你想与王爷说陆悠然的尸骨在你主子手中,你还想说你知晓陆悠然与侯府的关系是吗?” 沈俊成猛然瞪大眼,不敢置信,喃喃问,“你……为何会知晓这些?” 云月华不屑冷笑,“我知晓的可不止这些,你身后的主子老谋深算,可他似乎小瞧了陛下,你以为陛下真将陆悠然的尸骨藏起来了?你主子再怎么老奸巨猾,也想不到陛下早已将尸骨给掉包了,你主子费心劳力偷走的尸骨不过是陛下的影卫从乱葬岗捡来的无名女尸,你主子喜欢,尽可日日抱在怀中观望便是,王爷不会有兴趣与他争抢的。” 沈俊成已面如死灰,他所认为的保命符已成了催命符,他连求饶的机会也没了,长平王便是来取命的活阎王。 恐吓得差不多了,云月华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接下来的事由莫离代劳,她静心观望便是。 莫离知晓她的用意,便上前一步将软成一滩烂泥状的沈俊成揪起,似笑非笑道,“在王爷未来到之前,你还有最后的机会,供出你主子换一个活命的机会如何?” 眼中的生机只是一闪,随即更多的是绝望,沈俊成开口求饶,“我不想死,求少将军与王妃饶我一命,但我真不知那人是谁,我只见过他一回,他还蒙着面,后来每回找我都是他的手下,我对他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还做一只听话的狼犬?看来还得上刑具伺候,沈大公子才肯说实话。”莫离扔开他,对候在一旁的人做了个手势,很快便有刑具摆在沈俊成眼前。 莫离顺手拿起一旁小案上碟子中摆放好的苹果,掂了掂后扔向布满铁钉的钉板,苹果霎时被长长的铁钉穿透,挂在钉板上。 苹果被刺穿的清脆响声让沈俊成浑身僵住,惊恐望着密密麻麻的铁钉。 “沈大公子不必惊慌,我这人很好相与,你能在短时间内做选择,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沉默,我也不对你用刑,你能安然活着见到王爷,之后是生是死全凭王爷的心情。”莫离轻笑摊手。 明明是无害的笑意,沈俊成却打了个寒颤,是快到寒冬的缘故么?正在他犹豫时,将军府的护卫匆匆来报,让他面如死灰。 “少爷,长平王来访。” 莫离别有深意笑看云月华,此时他总算明白先前妹妹出府前说的‘若是寻不到长平王便请王妃前来也是一样的’是何意了。 长平王踪迹难寻,但最在意的却是王妃。 “来的还真快……龙修的轻功又上一层了。” 云月华小声咕哝,无奈叹了口气,抬眸便瞧见出现在圆拱院门处的颀长身影。 第四十六章 授受不亲 还是出门时的玄色常服,此时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云月华这才发现他消瘦得厉害,短短数月就折腾成这样,让她心中泛疼,不由自主起身迎上前去。 见到她的身影,萧子卿焦急的步伐略缓,速度依旧不慢往她走去。 “让你好好养着,你偏……”对上她的眼,怨责的话无法出口,面具后的褐眸中满是无奈,他外出不到一个时辰,她便不安分又往外跑。 二人含情脉脉,若无旁人的亲昵让一旁的人自觉撇开眼,唯独莫离不闪不避,神色复杂。 “哈哈……”沈俊成忽然癫笑起来。 众人将目光落于他的身上。 云月华笑看着萧子卿,戏谑道,“王爷来得正是时候,这位沈大公子对你思之如狂,时刻念念不忘,说是有不与外人道的私语想与你单独说。” 一句话便将众人恶心得可以,莫离掩饰地低咳压制笑意,而龙巡则低笑出声,不敢太放肆又极力克制,只得背过身去,肩膀轻颤出卖了他。 萧子卿微愣后却一直在审视着云月华,无奈、新奇、宠溺之色不言而喻,眼前的她还真与以往大有不同,换做以前,她如何也不会说出这般言语来,虽时常嫌他太闷,总找机会逗弄,但也不过是在背地里‘欺负’他一下而已,在人前,她永远是那个冷静克制的陆家掌家。 “别光盯着我,对你望穿秋水的可不是我。”云月华惊觉众人的笑意,面上赧然,瞪了一眼萧子卿。 趴在地上的沈俊成癫笑过后忽然泄了气,费力支起身想要站起,被龙修回身便是一脚踹翻在地,“王爷面前休得放肆。” 已是残了腿的沈俊成如何能经得住他用力不轻的一脚,重重砸在了地上,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儿没一口气上不来就呜呼哀哉了,费劲地喘着气瞧着萧子卿,“王爷真是好福气,表妹在世时,你围着她转,她死了,你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不知她泉下有知可会替你欢喜。” 萧子卿眼中杀意尽显,手上一暖,让他敛了情绪,他回握住她。 “本王的福气是你十辈子也修不来的。”只简单的一句话撂下,萧子卿便牵着云月华往将军府外走。 “王爷不想知晓她的身世么?”沈俊成扬声道。 萧子卿顿住脚,微微低首瞧着身旁的女子,薄唇微弯,头也不回地道,“她是何身份无关紧要,本王新婚大喜不想杀生,留你苟延残喘几日,回去告知你的主子,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千万藏好了,本王手头这把刀不钝,就等着拿他开锋。” 谁说长平王寡言少语的,绝对是误传!瞧着相携而去的两人,莫离心中感慨不已,敢情自己多此一举了,人家夫妻二人根本未将沈俊成当成事儿。 “滚吧,沈大公子,将军府不宽裕,连牢饭都懒得赏你。”莫离挥了挥手,身后便有两人架起地上的沈俊成往外拖去。 云月华才坐进马车里,便听外面又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是沈俊成的痛呼,她对坐在身侧的萧子卿挑眉一笑。 “莫大哥果然行事利落,抓人快,放人也快,不过你猜沈俊成会不会舍不得你而不要命地追上来?” 清灵的眸中满是狡黠之色,依旧拿他寻开心。 萧子卿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她,渐渐凑近身去。 忽然的压力让云月华警觉,身子往后偏去,身后是坚硬的木板,她退无可退只得抬起能动的左手护于身前抵在他的胸口,咽了咽口水道,“不许胡来啊,小心三步绝命针伺候。” 威胁的话丝毫无震慑力,对萧子卿更是如此,他依旧紧逼却顾及她受伤的右臂,一手稳住她的右肩,一手支在她左侧的车壁上。 车内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有种暧昧不明的气息在流淌,云月华只觉面上温热,紧接着面颊也跟着发烫,温热气息是来自他身上,是他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两人之间距离太近,以至于她吓得不敢吱声。 “方才不是挺厉害么,为何不继续说。”几乎是鼻尖相触的距离,萧子卿停下没再动,面具后的一双眼灼灼锁住她,富有磁性的暗哑声音自薄唇溢出,每吐出一个字都让人心跳加快。 云月华怔愣瞧着他。 眼前这人真的是他吗?说好的沉默寡言的正人君子形象都被都吃了么?她总觉得此时他如同市井无赖,乘人之危在调戏她。 “为何不言语?”他又问。 云月华腹议许久,瞪了他一眼后,将脸偏开不敢看他。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腹中去了?”她侧着脸气哼。 如玉般精致的面颊上红晕无法掩饰,自然落入萧子卿眼中,他勾唇道,“你我是夫妻,哪有男女之分,更何况……” 他故意拖长了余音掉她的胃口。 “更何况什……”云月华猛然偏头本意是与他直视,只是忘了眼前的窘境,就这么创造出了意外,好巧不巧便吻在了他的下巴上。 这回真是纯属意外,萧子卿也未料到她动作如此迅速,如此激情碰撞,除了上一回在枫林里她的大胆举动外,这还是他与她相认后的第一回。 “我……不是故意的。”怔愣片刻,云月华再一次利落侧头避开,没底气地低声解释,面色红润如同煮熟的虾。 微微拉开距离,萧子卿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声道,“第二回。” “诶?”云月华不明所以,听他的语气是恼怒了? 四目相对,若是外人得见,定以为二人是在大眼瞪小眼较劲儿,实则不然,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车内在升温,云月华觉得呼吸不畅,不太明白他的‘第二回’是何意。 懵懂灵动的双眸让萧子卿眼中一暗,微拉开的距离再一次缩短,见她惊恐闭眼,动作利落偏头,动作一气呵成,他哭笑不得。 “不问我的意愿占了我两回便宜,我是否能讨回公道?”他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睁眼以对再无法避开。 不待她的回答,薄唇微弯便朝她压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急召入宫 “嘶……” 旖旎的氛围因她的抽气声凝住,近在咫尺的一双褐眸瞬间愣神后聚满忧色,慌乱地去瞧她受伤的手臂。 “碰到手臂了?”手上微微用力,便将她扶正坐好,萧子卿忙去检查她的伤处。 云月华紧张过头,手肘不小心便磕在身后的车壁上,并不是很痛,抽气声不过是无意识的行为,见他如此着急,她赶忙按住他慌乱的手,摇头安抚,“无事,没碰到伤处,就是手肘有些麻了。” 焦急的神色缓下,萧子卿不眨眼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真的无大碍,舒了口气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长指轻抚她身后的青丝长发,似是轻叹,“不想让你再痛,可每回你都因我而痛,是我无能没保护好你。” 死别重逢后,他犹如惊弓之鸟,凡关乎她之事,无论大小皆让他提心吊胆,云月华忽然觉着与他相认或许做错了,只要有她在,萧子卿做事必然瞻前顾后,敌明我暗的局面已让他们处于被动,根基未稳的他,感情便成了软肋。 思绪万千倚在他的怀中,她久久无言。 “与父亲谈得如何?”她懒得再想下去,询问他今日去侯府的收获。 她的冷淡不回应虽然他疑惑不安,却也没再追问,将侯府内的谈话一五一十告知她,“岳父大人确有隐瞒,或是因为默寒在场不便多言,只说让我保护好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云月华并无多少失望,毕竟定国侯府的往事沉寂多年,而父亲又刻意隐瞒实情,维持外表的宁静,其中最主要的目的是保护一双儿女的周全,妻子无故失踪却对外界言明妻子已逝,多年未在续娶,这其中不难看出蹊跷。 “在想岳母之事?”他能看穿她的心思,每回她一沉默不语,便是思考难事,但眼下事关侯府,她想的只可能是身份成迷的母亲。 迷雾重重,找不到头绪,云月华与他拉开些距离,郁闷揉着眉心,“她既没死,我想她作甚,留下一堆烂摊子,若不是她,何来今日的烦恼,我当初也不会……。” 见他神色一紧,她转了话头,“沈俊成之事你是如何想的?” “他不过是一枚弃子,不足为虑,时至今日他已生不如死,让他活着才是最好的折磨。”俊眉微挑,他抬手来到耳后,准备将面具取下。 云月华伸手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就在前面。” 说话间,马车便缓缓停下,孤凡在外禀报,“王爷,逸王来了。” 两人对视,颇为意外意外。 “我去瞧瞧。”萧子卿轻声说完,松开她的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云月华在车中沉思,逸王何许人也,她已打听过一些,四年前的三王之乱便是由皇室的三位王爷发动的,分别是皇二子齐王萧子齐、皇三子瑞王萧子瑞,皇四子逸王萧子逸,而这位逸王临阵倒戈与当时还是太子的萧子夜里应外合剿灭叛军,萧子夜登基后加封萧子逸为亲王,逸王是三王之乱中的功臣。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位风度翩翩的王爷花名在外,四年来几乎是不理朝政只做一个闲散王爷,逸王府内夜夜笙歌。 逸王怎会在此时来堵长平王府的马车?云月华自小窗处,轻挑帘子看去,前方背对着马车的萧子卿与对面的青袍男子说着什么,听不大清楚。 不过眼力极佳的她还是瞧清了传闻中风流王爷的长相,果然是不负盛名,俊逸非凡,举手投足间彰显贵气,不同于萧子卿的冷然,俊颜上总挂着笑意,与当今陛下倒有几分相似。 前方萧子逸似乎发现她在窥视,目光越过萧子卿看来,笑意更深,颔首示意,云月华大方回以一笑后放下帘子。 “老六,运气不错,为兄我羡慕得紧呢。”,萧子逸将目光收回,一手抬起摸着下巴,笑得别有深意。 萧子卿闻言,皱眉道,“四哥后院百花齐放才是真福气。” “哟,为兄不过是说了一句而已,不悦了?”萧子逸意外挑眉轻笑,“传言你心如玄铁,不曾想铁树也会开花,倒也不错,为兄瞧着你这位小王妃挺有意思的,要好好珍惜,过去的便忘了吧,能重来也是一种福气。” 遗憾的叹息并不明显,萧子卿却是明白他的,早在四年前他便知晓这位玩世不恭的兄长到底是为何成了如今这样。 “四个此话该说给自己听才是,过去的已成过去,你又何苦抱着不放,能重来也是一种福气,不是吗?”萧子卿用他的话来反问。 萧子逸面上的笑意僵了僵,随即低笑开来,扶额道,“你小子现学现卖,如此说来咱们兄弟两个倒成了难兄难弟了,不过你比我有福气。” “理当如此。”萧子卿神色淡淡,一句话便将风流倜傥的逸王给噎得半死。 什么叫低调的炫耀,眼前就是,逸王很是心堵,四年前,眼前这个最年幼的弟弟不知怎么的就窥破了他隐藏多年的心事。 记得第一次谈起这事是决战前一晚,冷漠疏离的幼弟出现在他的书房内,开门见山道,“你若不及时回头,她也必死无疑。” ‘她’是谁,在那之前,他以为只有自己知晓,然而,情这东西越是隐藏压抑就越是容易露出马脚,他只是意外竟会被这个性子孤僻的幼弟给瞧出来。 往事让人沉闷,萧子逸岔开话头,开始说正事。 “此时召你我二人进宫想必不会是什么小事,你心里可要有底,或许你的新婚燕尔到今夜便没有了。” 萧子卿没理会他的口不择言,默然转身回到马车旁,轻挑车帘,对车内的云月华低声嘱咐,“回府后记得让人换药,我进宫一趟,很快便会回来。” “嗯。”云月华含笑点头。 他说的‘很快便回来’却是到了深夜才回到府中,凌霄阁内为他留了门,他悄然进屋见她睡得沉,安心一笑后转身出去,轻关上门后去了隔壁屋歇息。 第四十八章 君心难测 一连多日,萧子卿早出晚归,云月华醒来时他已出府,每每都是深夜方归,不愿吵醒她便只能在隔壁将就,而云月华则不多问,只忙于自己手头之事。 “王妃,您从不过问王爷在外忙些什么,你们可是新婚,您都不知外面的流言蜚语有多刺耳。”桃夭按时将汤药盛上来,气呼呼立在一旁抱怨。 云月华将手中书卷安放于书案上,抬眸轻笑,“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哪儿能管这么多?你既知是流言蜚语还如此气恼,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桃夭不赞同地撇嘴道,“您呀,若是再在这屋里闷上一年半载的,待到王爷想起您来时,您都得道成仙啦,您也是,王爷不过是随口说说,您还真对他不闻不问,日子久了可如何是好?” 听到她的话,云月华微愣,灵眸恍惚不定。 自己并未觉得这与以往有甚区别,一如从前的相处,她安心专注于手头之事,他时常默默陪伴,或是事先替她去办事,即使二人同处一地,大多也是如此时的安静。 除了前几日刚相认时他患得患失黏着她以外,这几日都是各自忙各自的,经桃夭提醒,她才想起已有几日未能与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了。 有时恍惚从梦中惊醒之际,她隐约记得坐于床榻前的身影,自己与他咕哝了什么,她也记不大清楚。 确实,在外人眼中,夫妻做成这样也实属罕见,更何况他们还是新婚。 新婚燕尔就该如胶似漆? 云月华扶额,果然成了亲就有源源不断的麻烦,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还得好生学学,可话说回来,偌大的王府就只有他与她,也无需改变些什么。 “王妃!”桃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了这许多,她便是想要提醒自己主子,为人妻不可再如未出阁前的随意散漫,当以夫为天,更何况主子嫁的还是王爷。 云月华苦恼揉着眉心,颇为无奈道,“你家王爷都丑成这样儿了,还怕他在外拈花惹草不成,再说他是忙于政事,不去打扰便是对他最好的关怀。” 急得跺脚的桃夭无计可施,但一想到方才在外听到的那些闲话,心里就替主子担忧,奈何正主儿不愠不火的。 “王爷每日忙到深夜回来,白日里也不回府,您都不想知晓他忙些什么?”她将手中适温的汤药递上,满脸新奇询问。 云月华一如以往的豪迈,用左手接过药碗,眉也不皱一下便一饮而尽,又接过桃夭递来的漱口水,漱了几次后方才开口道,“政务上的事儿我可管不着,问了又能如何,倒不如看看这些医书。” 不以为意一笑后,她又坐回原位,重拾书卷,凝神细看。 桃夭无法,长长叹了口气后收起药碗走了出去。 房门掩上的瞬间,云月华烦躁地将手中的书卷扔回书案上。 他最近忙于何事,她心里隐约能猜到几分,而他不与她言明,她亦知晓他的担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已让他不敢再让她触碰相同的事,确切来说,这本就是同一件事。 半年前覃洲城的洪涝之灾留下的遗祸,灾祸之初地方官员为避责,欺上瞒下将灾祸避重就轻上报,直至数月前流离失所的灾民在京都城外聚集被拦住,这事儿才瞒不下去了。 灾民聚集之地时疫横行,陆家尚未出事前,她与他便在城外施粥义诊,却不曾想突遭变故,有人存心不想让他们活。 以云月华的身份回归后,她也曾给天子献策,给出一些有用的药方,而凌帝也采纳了,经御医商讨后正式实施,她原本想着能控制住疫病的扩散,如今看来,恐怕是有变故。 依照当今陛下的心思,最先想到的不该是让她想法子么,为何会让萧子卿去犯险? 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萧子卿主动替她接下,且凌帝知晓萧子卿曾在染时疫而亡的死人堆里安然无恙是因服下了百灵丹,如此一来,萧子卿是最合适的人选,既不会再染上时疫,亦是对时疫有所了解。 最主要的还是有另外一层原因。 “为君者心思诡异莫测,时刻都在算计别人。”云月华不由低骂,她知高位上那人的心思,没直接找上她,萧子卿的阻拦与主动担责是其一,而这位善于算计人心的帝王早已算好了她不会袖手旁观。 恐怕也是用此时来为长平王铺路,此事之后长平王府无法再置身事外,朝堂风云,萧子卿终是卷入其中。 无奈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自行将斜挎在肩的右手解开,本就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伤,养了几日伤口已经愈合。 右臂上累赘的白纱解下丢在桌上,云月华单手扯了披风披上便开门出去。 “龙巡速降马车备好,我要回侯府一趟。” 第四十九章 若即若离 秋风瑟瑟,满园落叶飞花,玉掌轻展,托住随风飘落的枯叶,她在静待父兄归来。 原本以为事态不至于到最严重的境地,回家一趟才知,远比她想的还要严峻,听龙巡所报,不仅父兄,就连一向流连花丛的逸王也参与其中,就连将军府的莫家兄妹也被委以重任。 如此大阵仗,不过是为萧子卿造势,推他到浪尖风口上。 “龙巡,你说人生在世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纷扰烦恼?”近乎于自言自语的问话让默然随侍在侧的龙巡失神片刻,他无法应答。 他不懂主子忽然的伤感从何而来,只知眼前的她带着淡淡的忧伤,似是疲累不堪,萧瑟秋风似是应景一般让披风下纤瘦单薄的身姿欲乘风归去。 云月华回眸低笑,打趣道,“与龙修相较,你还真是同木头桩子一根,无趣得紧。” 如花笑颜暖了秋色,方才的沉闷仿若只是幻觉不真切。 龙巡赧然垂首,“属下只知凡是随心而为,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是劫数,是命数,逃脱不得。” 云月华意外挑眉,细细瞧着眼前的青年,见他低首垂眸,忽而一笑,“呵,瞧不出龙巡才是世间少有的明白人呢,命由天定,但我却是不信命的,即使是命数,也要尽全力搏上一搏。” 龙巡愕然不已。 云月华无声叹息,秋景怡人,她却无心欣赏,默然转身瞧见身后小桥上的墨衣男子微微怔愣,而后展颜迎上前去。 “你为何会来?”她不过出门一个多时辰,这深更半夜才归家之人竟忽然追了上来,心中知晓是何原因,她还是故意笑问。 萧子卿神色平静,上前在她跟前站定,抬手给她拢好披风,瞧见她自然垂下的右臂,他蹙眉道,“怎可如此这般妄为,你的伤还未痊愈。”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云月华戏谑道,“这手臂都挎了好些时日了,早该拆了的,不过是在你面前多装几日可怜罢了,你还真上当。” 迎上她的笑颜,他无从抵抗,也跟着勾唇,“左右说不过你,不过今日岳父大人与默寒不会回府了,不必再等,想知晓什么,何必舍近求远。” 弦外之音是可以问他。 “我问的,你都会如实相告?”她怀疑地眯眼望他。 萧子卿失笑,握住她的左手,相携往石桥上走去,边走边回道,“我何时骗过你,先前是忙晕了,又怕扰你静养,你既是想知晓,我必不会隐瞒。” 不可置否,淡然一笑,她忽然不想问了。 “既然已经来了,晚膳就在侯府用,省得来回折腾。”瞧着天色,她才惊觉腹中空虚,已过了晚膳的时辰,而他这几日恐怕连午膳都未曾好好用过。 经历大难后,他消瘦了不少,这段时日也不曾有过安宁,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说起来是她这个做妻子的未尽到分内之事,照顾不周。 萧子卿点头应道,“嗯,听你的。” 他也不想来回折腾,实际上是更心疼她养伤期间也不得安宁,这个时辰还陪着他饿肚子,不过他内心却有种无法言明的欣喜,记得曾经他们也是这般相依相伴。 反倒是成亲后,她总给他若即若离之感,有时很亲近,有时又让他迷惘疑惑,总觉得她心中有事瞒着他。 想说的太多反而找不到言语,用过晚膳后从侯府出来,两人并未乘车,而是慢步回王府。 思忖片刻,云月华指着不远处的普济堂道,“时疫扩散较快,且拖的时间久了,若想短时间内便控制住疫情也不是不无可能,听闻你们在城外搭建好难民房,已将被拦在城外的流民安顿好,但光靠宫中的御医,人手还是不够,还需想想别的法子。” 萧子卿停下脚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情绪吴波道,“烬尘恐怕早等着这一天。” 诶?云月华懵然,这与烬尘有何关系?若说有,也只能说他是普济堂的东家而已,但此事只要一纸诏书便能解决,有圣旨在,烬尘不可能拒绝。 她未作多想,继续说,“这事儿你可向陛下禀明,让他下旨便可,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事后给些奖赏也就行了,至于烬尘……” 顿了顿后,她摇头笑道,“他是个生意人,自然明白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再说此事对普济堂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日后自然大有益处,他不会不懂。” 萧子卿抿唇不语,抬眸便瞧见一袭紫袍的烬尘迎面走来,对上蓝眸后,萧子卿的面色一沉。 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别的男子将目光盯着她,而这个来历不明的烬尘便是首当其中。 察觉异样,云月华顺着他的视线而去,瞧见来人时也颇为意外,说曹操曹操就到,烬尘还真是能掐会算一般及时出现。 “王爷。”烬尘对萧子卿颔首后将目光移到云月华身上,仔细打量着她,关切问,“伤可好些了?” 不等云月华作答,萧子卿已接过话头,淡然道,“劳烬尘公子挂心,内子并无大碍。” 蓝眸中情绪几变无人察觉,近乎妖魅的俊颜上笑意不改,“王爷贵人事忙,还能有闲情雅致在街上闲逛也着实难得,相请不如偶遇,不知能否赏脸到寒舍小坐。” “恭敬不如从命。”萧子卿也不拘礼,勾唇颔首。 云月华虽觉得莫名好笑,但极力忍了,静默不言瞧着二人,反正这两人每回碰面,总是无形之中带着火药味儿,能抛开成见坐下来详谈也实属难得,她也乐见其成。 第五十章 生父之谜 随烬尘来到一处雅致别院,云月华将空间留给两人,独自在别院内闲逛,二人想要避开她谈话的心思,她懂,于是她成全他们。 不得不说烬尘是个懂得安逸享受的人,他的‘寒舍’可是无半分‘寒’的样子,绿石假山,小池荷艳,正是文人雅士最喜的风月之色。 屋中萧子卿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窗户,一刻不离池边小桥上的倩影,目不斜视警告道,“无论烬尘公子有何企图,最好别将爪子伸太长。” 烬尘同样看着窗外,魅惑笑道,“王爷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就拿我来说,想做之事就一定能做成,想要什么人,自然也能得到,若是守不住,也只能怪自己太弱,因此,我从未输过。” “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本王言尽于此,公子往后行事可要三思而为,若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后果很严重。”隐于面具后的面容瞧不出变化,凌厉的语气却带着浓浓的警告。 烬尘不可置否,轻撩开袍角,优雅在椅子上坐下,“王爷如此沉不住气,倒是出乎在下的意料,常言道,关心则乱,若是在下没听错的话,王爷最在意之人可不是月华,莫不是王爷也如逸王一般多情,对美人都怜香惜玉,才会在旧爱尸骨未寒之际对新欢处处维护,但若真是多情,为何又厚此薄彼,不好生保护旧人让她死于非命,” 无足轻重的语气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一双蓝眸只盯着手中冒着热气的玉杯。 “不曾想公子对本王了解甚多。”萧子卿丝毫不意外地勾唇,目光片刻不离窗外,似是黏在了那道倩影上,悠悠道,“于本王而言,最重要的是抓住眼前、珍惜当下,无论新与旧,本王眼中便只有她,居心叵测之人若是心怀不轨,本王保证让他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转着玉杯的长指微顿,蓝眸中多了几分意外。 “王爷还真是性情中人,只是不凑巧,在下也是执拗之人,认定了便要奋力一搏。”轻挑眉眼,蓝眸放光,魅惑的俊颜带着戏谑笑意问,“您这话可也对别人说过,比如陆悠然?待到扫墓之时,您不妨亲自问问她可会怨你朝秦暮楚。” 只是一瞬的不悦,萧子卿心中豁然开朗,这便是自己与别的男子不同之处,别人只知眼前的她是云月华,只有他知她是谁。 说到底,他与旁人是不同的,他何须计较这些。 心中亮堂了,心情自然愉悦,他恢复到平静无波之态,淡然谈起正事来,“此次疫情甚是严重,烬尘公子恐怕也要出一份力才行。” 烬尘放下手中玉杯,手指轻磕桌面,眉头微蹙凝神思忖,而后点头道,“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见萧子卿抬步准备离去,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她想要的,我从不会违背她的意,她想要,我便给。” 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萧子卿停住回首,漫不经心道,“自作多情并非是好事。” 目中无人的架势让烬尘恨得牙痒,面上丝毫不显山露水,挑衅道,“既已认定,自然是不遗余力,照王爷所说,自信过头也非好事,不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拭目以待。”萧子卿不以为意,负手离去。 烬尘坐在屋内,无趣地把玩着玉杯,秦叔自屋外进来,斟酌一番后才问,“公子真准备与长平王合作?” “即便今日不是长平王开口,明日便会有圣旨下达,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此次疫情确实严重,普济堂不可能袖手旁观,说到底普济堂的一切本是属于陆悠然的,若是她还活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罢。”烬尘抬眼望去,男子长身玉立在女子身后,见她正往池中撒鱼食,不忍出声打扰,而女子毫无所觉一般,尽兴戏耍。 默契养眼的一幕,烬尘公子瞧着怎么就刺眼呢。 秦叔听到不真切的轻哼,顺着某个方向望去,石桥上一前一后的身影如此般配,不仅是外表的般配,无形中有种外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长平王与长平王妃倒是极为登对,且长平王并非如外界传言的一般,对王妃可说是体贴入微,倒是可惜了陆家姑娘的一腔痴情。” 烬尘闻言挑眉,“哦?可是陆家之事有眉目了?” 先前便派秦叔着手去查陆悠然之事,听他如此感叹,必然是有所收获,陆悠然与长平王悱恻的纠葛并不是秘密,伊人已逝,长平王转身便移情别恋,这让人费解。 秦叔收回目光,恭敬禀道,“长平王在陆家四载,时刻与陆家小姐相伴,日久生情在所难免,据闻当时两人同时出的意外,从染了时疫而亡的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事后却是医术精湛的陆家小姐染了时疫,而长平王安然无恙,这件事极少人知晓,还是陆家当时伺候陆家小姐的心腹丫鬟无意中道出的。” “真是薄情寡义呢,看来本公子该让月华瞧清他的真面目,怕她日后追悔莫及。”烬尘公子很是满意,颇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慷慨之态。 秦叔满脸黑线,竟无言以对,总觉着公子便是等着这个由头,以便于‘名正言顺’去破坏人家夫妻感情,想到外出三载的最终目的,他又很是担忧,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女皇陛下让公子来寻公主,不过是拖延时间,应对朝臣逼迫纳皇夫的缓兵之计,想必女皇是知晓公主身在陆家的,如今陆家出事已有大半年,女皇恐怕早已知晓,公子是否要启程回苍禹?” 烬尘摆手道,“再等等,我总觉着这事儿不像眼见的这么简单,女皇何其英明,竟隐瞒了这么多年,众人只盯着遗落民间的公主,却忽略了公主的生父是谁,不可能是陆鸣,便是另有其人。” “公子为何能确定不是陆鸣?”秦叔疑惑。 烬尘邪魅笑道,“秦叔觉着以女皇陛下的眼光,她能瞧上陆鸣?再者说,陆鸣真有能耐掩藏住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早早去见了阎王,女皇在外七载,关于她的行踪,旁人却无法查到丝毫有用的消息,当初苍禹内乱,还是她自愿回苍禹主持大局,这就能说明有厉害的人帮她掩藏踪迹,站在她背后的高人才可能是公主的生父。” 秦叔受教点头,细想确实有太多不寻常之处。 从烬尘的别院出来,坐上马车还未行多远又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第五十一章 静夜深吻 云月华挑开幕帘,皱眉瞧着拦住马车的人。 “好狗不挡道,唐大少爷有何贵干?”自那日两人握手言和后,她便没打算与他客套,怎么损就怎么来。 而一向燥脾气的唐少锋竟也不在意她的挖苦,面带歉然道,“那日我并非是贪生怕死,我想去救你来着,只是失手被刺客打晕了,醒来时已在家中,我……” 原是为了这事,云月华想笑,就唐大少爷的三脚猫功夫,没来帮倒忙就已让她谢天谢地,不过瞧着眼前这个满眼歉意的人,她也还是领情的。 “事情已过去,你不必耿耿于怀,又不是你派来的杀手,此事本就与你无关,能独善其身总是好的。” 过于高深的话让唐大少爷发懵,好半晌才明白她言语中的关切之意,摸着脑袋嘿嘿傻笑,欢喜之色在抬眼对上马车里默不作声长平王后僵住,缩着头撇开眼小声咕哝道,“父亲说我的学识还不如你,往后免不了被人嘲笑,现如今连你说话也头头是道。” 云月华无语扶额,敢情这厮是来找自信的,不学无术的丞相来与纨绔任性的侯府小姐还真是半斤八两。 “孤凡,赶车。”被忽视得彻底的王爷不轻不重道了这么一句。 “唐少爷让一让。”与龙巡在一侧偷笑的孤凡不敢耽搁,赶忙上前将半截身子凑在马车门前的唐少锋拎开,回归原位,驾车继续往前走。 唐少锋一个趔踞差点摔倒,还是一旁的龙巡好心扶了一把,龙巡‘善意’劝道,“唐少爷还是回去读书的好,夜黑风高杀人夜,这世道不太平。” “嘿,连你也敢瞧不起本少爷。”高冷孤凡已经随着马车远去,后知后觉的唐少爷才掐腰跺脚,对着长街吼道,“我就不信了,她云月华都能改,我还不如她?” 随行的小厮赶忙将头垂下,不敢泄露笑意,以往随着自家少爷横行霸道惯了的小厮在一旁很是费解,自从上回少爷挨了云世子一顿揍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确切说来是脱胎换骨了,这几日在府中总念叨着要去长平王府探望,时不时还问他是不是很窝囊,到危急时刻只会扯后腿。 事实虽如此,可借十个胆儿给他们也不敢说实话。 “少爷……王妃您也看了,是不是该回府了?若是让相爷知晓您偷偷出府,我们几个可就惨了,相爷可是下令让您面壁思过半个月……”壮胆上前的小厮忐忑不已,瞧着主子忽然沉下的脸,声音越发低了。 唐少锋咬牙,抬起踹出的脚在半途停下,慢吞吞收回脚后,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衣袍,清了清嗓子道,“算你几个识相,若是方才在云月华面前让本公子折了面子,本公子非揍死你们不可。” “是是是,小的们明白,不会让少爷丢脸的。” “就是,就是,王妃定瞧不出来的。” 一旁的人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应承,见自家少爷满意点头转身回府时,各自对视一眼,抬手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赶忙紧跟其后。 好似又回到了以往的相处状态,一路无语回到王府,云月华回先前住的院落,吩咐桃夭备水沐浴后,这才搭理一直随在身侧的萧子卿。 “往后我还是在这屋就寝,你不必再去厢房歇息。” 许久没应声,她抬眼望去,瞧见他紧皱眉头,又出声问,“可是有何不妥?” “此事极为不妥。”萧子卿一口回绝,“正值新婚便要分房睡,这如何能说得过去,更何况……” 云月华耐性极好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等了半晌还是没听到他的更何况什么,无语转身往内室而去,“你也累了一日,我早已命人准备好药浴,你泡上小半个时辰,早些歇息。” 还未走两步,左手便被一股大力扯住,吓了她一跳,嗔怪地睨他一眼,“做什么这么吓唬人,有话直说便是。” “你不在身侧,我无法入眠。”忍了许久,内敛的王爷终于憋出了肺腑之言。 瞧他忸怩的样子,云月华不知该笑还是该恼,本想着他算是开窍了,哪成想,相认的喜悦沉定下来后,他又如以往一般寡言少语,不到最后关头,他还真是惜字如金。 想想她就来气,甩开他的手,径自朝着床榻而去,优雅坐下,淡淡瞥眼道,“这几日没我在身侧,你过得挺好的呀。” “悠……” “打住!” 在他开口之时,她出言打断,指了指身侧的位置,对他勾勾手。 萧子卿来到她身旁坐下,先是将她的右臂抬起,轻轻挽起衣袖查看她的伤处,见只用一层白纱包扎,但能看出已无大碍,才安心地舒了口气,长臂一伸便将她禁锢在怀中,似是哀求道,“我不要你离我太远,睁眼若是看不到你,我无法心安,别赶我走。” 卑微的语气让云月华眼中湿热,她在于他置气,他知她心中愤懑,只因口拙不懂开解,只懂默默陪伴,包容她的一切,小心地隐藏着他自己的不安情绪,只愿她安然舒心无压力。 然而,她已将这份包容视为理所当然。 默默叹了口气,她轻靠在他的肩上,闷声道,“疫情甚是棘手,即便你不说我也知晓,刚醒来没多久,我便已向陛下进言,当时疫情已控制住,不知为何又在短短数日内失控,或许是有人不想让辰国安宁,陛下之所以让你来办这事儿,是因你曾服用过百灵丹,不会被传染。” 轻轻将她的下颌托起,他带着恼意盯着她的双目,“你当初将生机留给我时,可曾问过我的意愿?你若不在,我岂会苟且偷生,往后不许再这么待我。” 四目相对,凝视许久,云月华率先撇开眼,“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即使没染疫病,先头那次内伤便已伤了肺腑,我最多也只能支撑三个月,我是商人,自然明白如何选才最划算。” “你这个……”萧子卿愤恨咬牙,恨不能咬她一口解气,松开固住她下颌的手,气闷起身就要离去。 云月华伸手拉住他,起身与他相对,踮起脚尖,抬起左手勾住他的脖颈,灵眸微闭,仰首绛唇便印上薄唇。 “求不得、别离苦、放不下,我又何尝不是……” 自她口中溢出的呢喃字字锥心,他唯有紧紧拥住,笨拙而生涩的深吻着她,将痛苦和绝望抹去。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王宠之恶毒女配翻身记》文/月撒楼兰 简介:她是恶毒的让世人不齿的女配;她是耀眼的让天下仰望的女主。 她身败名裂死于他们之手,她身披嫁衣光彩出嫁。 重活一世,她霸道依然,恶毒依旧,却不想入了他的眼 她是恶女,他也不是好人,倒是绝配! ?(^?^*)在此感蟹三喜送上的评价票~么么,美妞们,一票难得,花花有票都开心,喜欢文文的美妞们投票时尽量投五分(卖萌打滚)哈~不然十票五分都补不回来(泪奔┭┮﹏┭┮) 文文二次pk中,欢迎亲们来评论,长评有币币奖励哦~ 第五十二章 温情沐浴 随心而为的举动,牵出内心压抑许久的情感,后悔、恐惧、庆幸、喜悦,个中滋味难以言明,只知眼前之人是他。 而他眼里、心里也只有她。 生涩笨拙而小心翼翼的亲吻已得不到满足,唇上的压力越发明显,云月华尚有一分理智,右手垂于身侧,抬起左手想要推开他,眼眸所及是他紧闭的眸子与痛苦的神情,她心中酸痛,轻挡在他身前的手再无力推拒,改为揪住他腰间的衣袍,眼睑再次合上,放任他继续。 沉沦之际,屋外桃夭的声音将云月华的理智拉了回来。 “你们几个快些,王妃还等着呢。”桃夭不满地催促着。 桃夭的声音让云月华身子一僵,气息不匀地与他拉开些距离,单手推了推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的萧子卿,红着脸小声呵斥,“松开,被下人瞧见成何体统。” 萧子卿闻言低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只能不舍地松开手,抬手帮她整理微乱的衣襟,见她面色越发红润了,他不由得低笑出声。 “呵呵,哪有主子惧怕下人的……” 云月华抬着美目瞪着他,“不许再说。” 见屋外两个五大三粗的仆从在桃夭的吩咐下已抬着木桶进来,萧子卿敛了笑意,凑到她耳边低语道,“要不我现在就将这些碍眼的赶走,咱们再来一回?” “不听你胡言乱语。”云月华先是一噎,而后恶狠狠瞪眼,没好气轻哼后转过身去不看他。 萧子卿看她已红透的耳根,心中更是欢喜不已,默默抬手,犹意未尽地抚上自己的唇,心中暗道这些人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主动献吻这事儿可能没有下一回了。 不由的想起那日傍晚在枫林她也是这么凶悍强吻他的,这若是换做以前,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他的悠然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而发生在现在,他出了欣喜外,倒也觉着理所当然。 他与她之间有太多的遗憾,甚至连心意都是最后一刻才探知,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木桶安放好,桃夭身后是鱼贯而入提着热水的人,水灌好后,桃夭正要往里面撒上花瓣被云月华制止。 “如此便好,花瓣省了罢。”她不喜花瓣浴,也不喜沐浴时有人侍候,随即挥手让桃夭退下。 桃夭福身离去时怪异地瞧了眼萧子卿,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多言,垂着头匆匆退到屋外。 云月华将手放到腰间,后知后觉想起什么,转过身对上毫无自觉的萧子卿,不由得扶额,差点儿将他给忘了,这屋可比不得他的凌霄阁前后相通的有三个屋子,这屋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是一览无余的。 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还是做不到。 “常言道,非礼勿视,王爷可否屈尊移驾?”她含笑抬手指向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很明显的赶人之态,萧子卿却不以为意,自荐道,“王妃手伤未愈,沐浴多有不便,不若本王代劳如何?” 云月华咬牙,“不如何。” “唉……”萧子卿遗憾转身,“王妃怎能如此不解风情,冷冷暗夜竟要本王在屋外吹冷风,本王可怜呐。” 云月华瞧着走出屋外的颀长身姿哭笑不得,这人竟也有这么无耻的一面,以往是他隐藏得太好,这才回归高位几日便暴露无遗。 桃夭守在屋外,见萧子卿出来,便有些战战兢兢,面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天知道她退出时就想提醒的,最终还是没胆儿。 “去将凌霄阁收拾好,稍后王妃会过去就寝。”见桃夭没一点儿眼力劲儿,还傻愣愣杵在这里,萧子卿冷声吩咐。 略带暗哑的声音让桃夭一颤,连福身都忘了,忙不迭转身便往小院外跑去,其实她很是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就对这个冷面王爷情有独钟了,还费尽心思进这长平王府,若说是因为身份,定国侯府已是高门府第,自家小姐又是花容月貌,而这位王爷姑爷却是古怪性子,可算不上讨喜,偏偏小姐就非他不可了。 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啊,桃夭跑出小院后慢步往凌霄阁而去,心头却叹息不已,王爷毁容之事,她多少是知晓一些的,更何况当初陆家小姐与长平王之事早已是人尽皆知,如今外面什么传闻都有,更有甚者竟说是自己小姐横刀夺爱不惜起了杀心,一把火将陆府给烧了。 更让她气愤的是,谣言四起,自家小姐却是一笑而过,根本不放在心上,真不知是被王爷灌了什么*汤。 小半个时辰后,云月华打开房门,一身单衣站在水气缭绕的屋中,如雾中仙女,素衣白裳,长发微湿,额前流苏上尚有水珠。 萧子卿回眸见到她的样子,愣了片刻后皱着眉进屋,将房门关上便拉着她快步来到床榻上坐下,长臂一伸勾起锦被将她严实裹上,略带责备道,“夜里凉,怎能如此疏忽大意?” “哪有你想的这般娇弱。”云月华撇嘴,她并不觉着有何不妥,好歹自己也是习武之人,难不成还真如一般弱不禁风的贵女,时刻都要免疫貂裘加身,那也忒夸张了。 萧子卿严厉地瞪她一眼,一把扯过床头架子上的长巾,转坐到她身后,轻柔地为她绞着沾湿了的发梢。 识时务者为俊杰,云月华悻悻住嘴,能得王爷尊手亲自照料,她自然是见好就收,可不敢再将他当陆言驱使,这人啊,身份变了,人也就变了,就像眼前的他越来越强势,哪里还是曾经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阿言。 沉默半晌,萧子卿再度开口道,“往后都在凌霄阁歇息,赶明儿,我便让人在这屋子理堆上杂物。” 云月华微愣,抬眼问道,“王府里有杂物么?” 她可是记得这王府院子房间众多,他为何偏与她过不去,要霸占她的,更何况,这长平王府哪来这么多无处安放的杂物。 萧子卿不答,继续题她绞着头发。 最终云月华是被他用披风裹着抱回凌霄阁的,桃夭远远见着,惊讶地大张着嘴,直到人从她眼前晃过,房门‘砰’关上后,她才不敢置信地掐自己的脸。 这是错觉?不,会痛,是真的。 王爷他开窍了? 桃夭怀疑地揉揉眼,再细看时,入眼只有紧闭的房门。 ------题外话------ 美妞们在哪里?忧桑的pk,静悄悄哒,心里不安呐~ 第五十三章 月华病倒 云月华被安置在红木贵妃榻上,萧子卿拉了条薄毯给她盖好便自行拿了寝衣进了内室,如云月华先前所说,她早已命人为他备好药浴。 阳奉阴违的她,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点头应承等他出来,但他进去片刻后,她便从贵妃榻上起身往大床而去。 屋中这张红木贵妃榻先前都没有,想必是今日萧子卿回府时让人安置的,这几日来他都在隔壁屋中就寝,或许真如他所说,每夜他都不能安稳。 床帏纱幔摇曳,云月华躺在床上发愣,重生以来,许多事都在变,她所处的环境,所接触的人都与以往不同,而她亦不再是只想着悬壶济世商户医女。 回想从前的自己真是天真无邪,养父出事前告诫她不可再追究下去,只要安稳度日便可,她还真就信了,遂才死于非命,至死都不知仇家是谁,很多时候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就是蠢死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竟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才明白此话的真谛。 她明白了,那他呢?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无所畏惧,甚是放逐自己,但唯一的软肋便是她,可他要走的路却铺满荆棘,她不怀疑他披荆斩棘的魄力,只怕会因她而畏首畏尾。 “既来之则安之……”她呼了一口气后闭上眼开始养神,他药浴的时间不会太短,或许等不到他出来,她便已找周公下棋去了。 烛火噼啪作响,丝毫不影响她的入眠,双眼合上便很难睁开。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萧子卿便从内屋的侧门出来,第一反应是往贵妃榻上望去,空空如也,心中一突,慌乱找寻,很快目光便定格在摇曳的纱帐上,透过纱帐,隐约能窥见床榻上安眠之人。 他苦笑扶额,她从来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先前将她安置在榻上便是此意,让她等着他,但只是片刻功夫,她已是熟睡。 一步一步往前,来到床前站定,凝视着她安详的睡颜许久,待要转身时瞥见她身旁空出的位置,脚步微顿,忽然明白过来,微微勾唇,露出欣喜笑意。 拿开面具的他,面上伤疤依旧,荧荧烛光中少了几分狰狞,多了少见的柔情。 后半夜云月华因口渴醒来,恍惚偏头便瞧见身旁安然入眠的男子,只是侧颜便已让她失神,微弱的烛光坚强地支撑着,像是专门为她放光。 朦胧的光,熟悉的气息,让她目光迷离,好似回到以前。 “阿言,我渴了。”无意识呢喃出这么一句。 萧子卿霍然睁眼,眼中霎时清明,迅速起身去外间给她倒水,动作熟练,在以往的四年里,他曾做了无数遍。 后半夜的水已是冰凉,身着寝衣的萧子卿探手试了试,触感让他皱眉,正要扬声唤守夜的下人进来换水,云月华已支起身制止他。 “我只是想润润嗓子,不必惊扰他们。” 萧子卿虽有犹豫,但还是返回床边坐下,将水递到她嘴边,嘱咐道,“水凉了,少喝一些。” 云月华应声,只张开嘴抿了一口。 “只是嗓子不太舒坦,你不必忧心,明日我开个方子,不会有事的。”见他神色不安,她便出言安慰。 他最近被流民疫病之事弄得心绪不宁,她知他的心结,时疫也是他内心的一道坎,他曾眼睁睁看着她因此病在他怀中逝去,这已成了他的梦魇。 萧子卿扶着她躺下后也躺回床上,弃了自己先前的被褥,正大光明钻进她的被窝里,侧着身子对着她,“近日在城外出现了一位江湖游医,似乎有些真本事,疫情已得到控制,皇兄便让我不用时常去城外,我可在家里陪着你。” 困意再次袭来,云月华闭眼轻声应道,“嗯,别忘了心法。” 这时候还能记着心法的事,萧子卿无声叹息,自己在他面前似乎半分魅力也无,可这才是真正的她,大智若愚,迷糊又精明,就是这么矛盾的形容都能套在她身上。 翌日,云月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身侧空空如也,待到桃夭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时,她才起身下床。 “王爷人呢?”她掀开被褥时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明明是青天白日的,却泛着凉意。 桃夭弯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架子上,并未注意到云月华的举动,听到询问,她赶忙转身回道,“王爷早早便去了练功房,一个多时辰了,吩咐奴婢在外候着,您醒来便按照您的吩咐去煎药。” 煎药…… 云月华揉着眉心,脑袋确实不太舒坦,或许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忽然松懈下来便不成了,枉她先前还自以为习武之躯能抵挡住呢,到底还是凡人,逃不过生老病。 由桃夭伺候着梳洗过后,云月华为自己诊脉开了方子,桃夭去煎药,出门前吩咐王府新来的丫鬟伺候用早膳,云月华在早膳上齐后便挥退侍候的丫鬟,自己用汤匙小口喝白粥,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便命人撤了,她觉着身子乏的厉害,又回到温暖的被窝里。 再次醒来,云月华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迷糊睁眼便瞧见萧子卿守在床前,一手紧握住她的左手,而他的身旁放着一条矮凳,药味儿正是从矮凳上的碗里发出来的。 “为何不叫醒我?”她先开口问。 萧子卿将她扶起,靠在他怀中,顺手便将冒着热气的药碗端起,哑声回道,“瞧你睡得沉,不忍心唤醒你。” 云月华浑身酸软无力靠在他身上,由他一勺一勺喂着苦药,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左手抬起截住药碗,难以忍受地哈着气道,“这种喝药法子太折磨人了,我喜欢速战速决。” 于是很豪气地一口气将药喝完。 “这方子可是你自己开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忍忍,再过几个时辰你便恢复如初了。”不断安慰着,瞧她哭得皱眉,萧子卿赶忙拿过事先备好的水让她漱口,将就着吐在药碗里。 喝完药,云月华再次被他安置在床上躺好。 她眨着眼瞧着眼前面露忧色的他,左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淡笑道,“我无事,不过是一般的头疼脑热。” 话音落下,措不及防,一股力道自肩上而来,她被他连人带被紧紧抱进怀中,他在她耳边痛苦呢喃。 “我真的很怕……” 怕她如上回一样长睡不醒。 ------题外话------ 感蟹禾禾的五大朵美腻呢鲜花,嘻嘻,花花是爱花之人~ 特别感蟹【snow88心灵】的大捧鲜花,二十五朵呢,是花花距今为止收到最多的鲜花啦,而且,这是心灵亲亲第二次送大捧鲜花了呢,灰常开心,送上超级大么么(* ̄3)(ε ̄*)` 在此祈祷文文pk不要那么凄凉悲惨。 另外,据说留言都有币币奖励哦,嘿嘿,前面留言的亲们都已奖励啦,赶快行动啦! 第五十四章 共枕旖旎 云月华心头滋味难言,她知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亲人般存在的爱人,彼此经历过生离与死别,但生存却不仅仅是因为儿女私情。 “你也歇着罢,这几日你该是累坏了。”她枕在他的肩上,语带困倦。 舍不得就此松开,但更舍不得累着她,萧子卿心中挣扎一番,还是将她放回床上躺好,自己也钻进她的被窝里,侧身轻轻揽着她。 就在云月华即将入梦时,又被他给扰醒了。 耳际与脖颈是他温热的气息,让她不堪其扰,而原本横搭在她腰际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心中警铃大作,她猛然睁眼。 “再不老实就去榻上睡。”她气愤瞪眼,左手抓住他手臂便扯开了,怒视警告他。 一时大意竟将他是男子这事给忽略了,两人同床共枕是极度危险的,他即便不知情事,但已年满二十,气血方刚,作为医者,她可比他懂得多。 萧子卿也暗恼自己的孟浪,每回静默瞧着她,总会越来越清醒,某些他所不知的情绪悄然萌发,不受他的控制,这回还将她给惹恼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拒绝的态度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虽明白是自己做错了,可对上她的目光,无措的他油然生出倔强,道歉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只是黯然从她的被窝里出来,拿起那条属于他的锦被盖上,似是赌气一般望着帐顶。 云月华很是无奈,且不说眼下她与他都还是伤患,她的手还未痊愈,而他体内的余毒未清,再者就是她心里还有顾忌。 “我如今才十五,身子……还未完全长开,若是有了孩子,难产的可能很大,你明白么?”她面色怪异地向他解释,这种话在她看来已极为露骨,即使对方是他,她还是觉着面颊发烫,不敢正眼瞧他。 萧子卿偏头,呆愣地瞧着她,苍白中透着红晕的面颊让他惊醒。 她此刻还生着病,他怎能生出旖旎心思来。 云月华微抬眸正撞进他的深眸之中,羞恼不已,左手拉起被褥将头蒙上。 “不许看我,闭眼睡觉。”她的声音含糊不清从被褥下传出,想想又觉着都是他害她如此丢脸,心中气闷不已,便抬脚去踹他。 脚上力道不大,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倒是让他愉悦笑了,他何时见过她如此的女儿娇态,先前的阴郁一扫而光,长臂一伸固住她的肩以免碰到她的右臂,大长腿也顺势压住她乱踢的脚。 “呵呵,好啦,我错了,不该扰你清梦,至于孩子……”他掀开被褥一角,凑到她耳边故意拖长了余音,低笑道,“至于孩子,我还没想太远,你还小,我能等。” 若不是瞧见他耳尖处已红成一片,云月华还真就被他佯装镇定的模样给骗了,眼前这人以往就跟个闷葫芦似的,风花雪月,情意绵绵什么的他不懂,现如今换了身份,说话也越发无所顾忌。 不过眼下她没心思拆穿他,药力之下,意识混沌的她还不忘叮嘱道,“瞧天色不早了,你记着用晚膳,别来扰我。” 萧子卿下意识往亮光处看天色时辰,确实是到了傍晚,记得他一早出府,直至申时方回到府中,正巧碰见桃夭端着药往凌霄阁而来,于是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便匆匆进屋。 而向来警觉的人却躺在床上毫无所觉,近看才察觉她面色异样的红润,跟随她身边四载,几本的望闻问切他已学会,替她诊过后才安下心来。 疲累所致的虚弱,加之受了凉,身子受不住所致。 坐在她身旁守着,兀自瞧着她出神,他出事这几个月来,她每日定是担惊受怕,思虑过甚,每日都在琢磨着替他拔毒治脸,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总是让她护着。 作为男子,作为……丈夫,他亏欠她许多。 他兀自陷入沉思,屋中寂静下来,云月华在药力之下沉沉睡去。 这一回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 她是被饿醒的,一日未进食,她已是饥肠辘辘,屋中已燃了灯,掀开被褥从床榻上支起身,透过薄薄的纱幔捕捉到了负手立于窗前的人。 几乎是同时,那人便转身朝她走来,面具已经取下,伤痕在幽光中变得模糊。 “醒了,可是饿了?我这就命人传膳。”他随手自架子上取下披风,来到床边坐下后,细心地替她将披风拢好,抬手将她额前微乱的流苏拨了拨。 云月华回以一笑,点了点了头,心中却了然他一直等着她醒来一起用膳。 晚膳后,萧子卿陪着她在花园中慢步消食,偌大的王府只有他们两位主子,显得空旷寂静,却让她觉着安心,只是这份安心还能维持多久? 长平王府的后院空旷,恐怕已有不少人在打主意往里面塞人。 “先前默寒来过了,若是明日你身子见好,我陪你回侯府一趟,城外流民的疫病已得到控制,沿途直至灾区都有专人负责,岳父与默寒也能安心歇息一下了。” 疫情这么快就控制下来倒是出乎意料,云月华面露疑惑,“几个月来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疫病拖延了这么久,怎会忽然控制住了?” 萧子卿如实道,“先前你给皇兄的方子起到了作用,早前民间便有不少医者也纷纷出力,据闻前几日城外忽然出现的江湖游医是从疫病的原地覃洲一路而来,此人医术不凡,身边还有不少人相助,现如今城外疫情之事都交由此人与御医共同商讨,皇兄已让岳府与莫老将军回府歇息,再过几日一同进宫赴宴领赏。” 天下间能人异士众多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这忽然高调现身的江湖游医却让人生疑,云月华拧眉问,“可探知此人身份?” 萧子卿摇头,“此人身份极其隐秘,无人知晓出身来历,或是刻意隐瞒也不一定,只是……” 话到关键处就没声儿了,云月华赏他一记白眼,这种时候还卖关子,瞪眼催促他继续。 随意扫了眼四周,萧子卿勾唇凑到她耳边低语。 “据查实,此人是女扮男装,且还易了容。” ------题外话------ 没入v前需得控制字数,章节多,但故事进展较慢,接下来会有意想不到的人出场,脑洞大的美妞们可有想法呢?爆发吧小宇宙,猜猜这位即将出场的女扮男装俏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正派?反派?花花就素要保密,嘿嘿~ pk在中午十二点就要换啦,话说有种淡淡的忧桑,果然很虐心。 第五十五章 一念之差 虽有疑惑,但目前来说到底是好事,云月华也未深究,此次官民同心与疫病抗争,庆功宴必然热闹,她想要的答案或许很快就会知晓。 不过数日而已,弄得人心惶惶的疫情得以控制,帝都中都在传唱长平王劳苦功高,马车内云月华瞧着身旁被人夸赞依旧面不改色的人掩唇低笑。 “陛下对你可真是煞费苦心,我哥和莫大哥也出了不少力,怎就没听到半句夸赞的言语,市井坊间都快将你这个闲散王爷夸上天了,还有风流倜傥的逸王,本是红花却成了陪衬的绿叶,想来心里极度郁闷。” 萧子卿已在府中‘休养’了五日,除了陪她去过定国侯府一回,两人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云月华已将王府未去过的角落踏遍,闷不住了,这才提出到城外瞧瞧。 见她手臂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萧子卿不再拂她的意,大方应承,说走就走,让孤凡套上马车,慢悠悠往城外走。 关于京中的歌功颂德,萧子卿全然不知,今日出城,一路上是百姓瞩目相送,煞费苦心为他造声势之人,不用想也知是谁。 一步步算计,目的就是让他入朝堂变得名正言顺。 “从小到大,我最厌恶之事便是他一再利用算计,甚至是母妃也……我若孑然一身,便是重蹈四年前的覆辙又如何,他到底是我的同胞兄长,若是连我也弃他不顾,还有谁人能真心助他,可如今我管不了这许多,于我而言,只有守住你才是此生最重要之事,他不该将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他将她揽入怀中,回想近来几月发生的这许多事,怅然生恼意。 云月华默然许久才道,“朝堂纷争的漩涡中,定国侯府已无法独善其身,更何况作为长平王妃,许多事我逃不开,当初选这条路时,我也曾犹豫过的。” 揽着她肩的手顿了顿,又如无其事放松下来,只在她头顶问,“若是醒来后你依旧如前想避开我的身份,你可是会选择不与我相认?” 半晌没有答案,他垂眸望去,却只能见她的头顶与侧颜,他忍不住催促道,“我想听你说实话。” 云月华微仰首,目光对上他,忽而一笑,“至少我会将你先救回来,你所问的这些已不可能再发生,又何须自添烦恼,你我能有今日便不用再追究过往。” “一念之差……”他没再说下去,目光紧锁,固执想要一个答案。 云月华戏谑道,“当初我一醒来便来见你,你倒好,冷言冷语不待见我,若我真恼了,甩手再不管你,你当如何?” 萧子卿一噎,面色变了几变,张口欲言却无力辩解。 “对不起……我……” 他苦恼又无言以对的样子取悦了她,自他怀中直起身,掀开小窗的幕帘看了眼后,才回头笑道,“我与你说笑的,你就是一根筋,最喜欢钻牛角尖,我不过是换了副皮囊而已,无论走多远,都会来寻你的。” 心绪涌动反让他说不出话来,面具后的双眸炯炯,像是要将她看透。 云月华不自在地撇开脸,抬手遮住他的眼,威胁道,“不许这么瞧着我,像是老虎盯上猎物一般,你有那么饿么?” 他忽然轻笑,捉住她的手,放于嘴边轻咬了一口,别有深意道,“确实很饿,不知何时才能解禁,真怕控制不住就饿狼扑食。” “没个正行!”云月华俏脸一红,虎着脸瞪他,“以往那个冷漠疏离,不近女色的你哪去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每日与官场中人打交道,加上身份的便利,过不久就该与逸王成这京都内的传奇双王了。” 萧子卿低笑出声,一把又将她搂紧怀里,妥协讨饶道,“怎敢在你眼皮底下犯事儿,京都有一个逸王就让皇兄头疼了,更何况有默寒这个大舅哥在,我若是冷落了你,他还不得一把火把王府给烧了。” “哼,原来是我娘家有人撑腰才让你这么老实,若是以商户医女的身份进你的王府,还不得整日以泪洗面。”她佯怒推开他,食指扬起戳戳他的额,又去拧他的耳朵。 萧子卿微微一愣,随即很给面子地配合她,将头凑近些,让她解气。 云月华无语撇嘴,嫌弃地松开他,声音拔高不少道,“好在如今我也是有父兄作为靠山的人了,受了委屈也有人出头,这叫有恃无恐。” 外面驾车的孤凡与骑马在侧的龙巡听到马车里传出的这句话,俱是忍俊不禁,敢情这就叫狐假虎威,原来冷冰冰的王爷吃这一套,难怪这段时日来,王爷与王妃进展迅速,由相敬如冰到如胶似漆也不过是短短数日。 孤凡分神细想是从何时开始的? 对,就是那日王妃为王爷受伤时开始的。 苦肉计果然是最简单有效的。 在城外,云月华不期然便瞧见了传闻中身份神秘且女扮男装的江湖游医,一身简易男装根本无法掩饰纤瘦的身姿,难怪会被人看穿是女伴男装,面上的易容也极为粗劣,同道中人一眼看穿。 是初入江湖当行不够还是假意遮掩,视为引人注目呢? 云月华站在供御医歇息的营帐外,若有所思盯着远处忙前忙后,亲自端水送药的那道身影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才收回目光。 萧子卿来到她身旁站定,侧头问道,“可看出端倪?” 云月华摸着下颌,高深莫测点头。 “有何不寻常之处?”萧子卿意外挑眉,他让人查了许久一无所获,她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端倪,这无疑是让他自惭形秽的。 云月华抬手做了个对比的手势,郑重道,“对比看来她要比如今的我高一些,与曾经的我差不多高,瞧她的举动,确实是个医者无疑。” “就这些?”萧子卿无奈失笑,原来是他自己想多了。 “不止这些。”瞧他面上少见的情绪波动,云月华勾唇摇头,见他随即摆正态度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 “扯去假面,该是个容姿不错的佳人,妙手仁心,一朝身份昭告天下,日后在世人眼中她便是仙子下凡。” ------题外话------ 二次pk过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安心存稿等入v~美妞们可有治愈懒癌的良方?求赐药。码字时速渣【捂脸。】 第五十六章 定情信物 似笑非笑的神情让萧子卿头皮发麻,每回她有这样的神情就预示着接下来遭殃的人是他,他很少见她如此,算起来,这是他第二回见到。 第一回是…… 一年前,沈俊成带着他妹妹到陆府,在廊前遇到他,纠缠了一阵,正巧被云月华撞见,他当时根本没理会沈家兄妹俩,急匆匆追着云月华而去,而后在荷池旁,她对着他笑,于是毫无防备的他被一脚踹进池塘里,喝了不少污水,有苦难言,记忆犹新。 那时候的他不明所以,现如今却是明白了什么。 “记得上回你对我这样笑是一年前,我想了许久也未曾想明白为何会被你踹,直到此时我才有所顿悟,只怪我太迟钝,一味地想着让你不再生气,却不曾深究你气恼的原因。”萧子卿忽然有了底气,站到她身前与她面对,眉眼俱笑带着柔情。 回想半晌,云月华才想起他所说之事,顿时面颊发烫,眼前这人果然是后知后觉,或是说本就缺根筋,感情之事,寻常人一目了然,而他竟是一年之后才想明白。 “王爷此时开窍已晚,常言道,过时不候,别挡道,我得去会会这位隐姓埋名的神医。”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她颇为无奈,嫌他碍眼推到一旁,她慢步朝着前方那位忙碌的‘游医公子’而去。 萧子卿只在原地站立,面具半掩下的薄唇微微扬起。 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她漫步悠闲往前走,正斟酌如何开口搭讪。 “月华?” 颇为熟悉的声音在左前方响起,云月华抬眼望去,依旧是一身紫袍妖娆的贵公子样儿的烬尘含笑站在那里。 离染了疫病的患者不过是几步之遥,连那位闻言向她看来的游医与御医都是蒙口而出,烬尘却有恃无恐就这么站在那里,瞧他那架势,想必是从病窝里出来。 真是艺高人胆大!见烬尘向她走来,云月华拿出先前备好的厚实白纱布掩住口鼻,不像萧子卿服过百灵丹可以自由穿行在此地,烬尘刚从里面出来,身上指不定带着病气,她惜命得紧,不敢大意。 烬尘瞧见她的举动,笑意僵了僵,颇为无语地摇头,“我既敢来,自然有把握全身而退,瞧你胆小如鼠的样儿,我还能害你不成?” “这可说不准,病害这东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云月华也不委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他。 烬尘无奈叹息,自怀中摸出一个绣功精巧的药囊,走到她跟前站定时,一股清幽的药香扑鼻而来,即使她已蒙住口鼻,还是能闻到。 云月华讶然接过烬尘递出来的药囊,对上他含笑的蓝眸,抬手撤掉自己遮鼻的纱布,将药囊放于鼻尖轻嗅,闻过后,面色顿然惊变。 “你看过回阳秘籍?”药囊中所配药材正是百灵丹必备且珍贵难得的几味药,但此方是陆鸣从回阳秘籍中所得,烬尘虽保管回阳秘籍多年,但出于信誉,他是不能擅自翻阅的。 再一次被质疑人品,烬尘公子的内心已无法用郁闷来形容,原本还勉强维持的和颜悦色是彻底绷不住了,无意瞥见急速靠近的萧子卿时,又敛了情绪,依旧风度翩翩,笑吟吟道,“你怎可轻易怀疑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你来取东西之前,可都是由秦叔保管的,我可从未沾手过,拿东西也是你在我面前验货时,我才知晓它是何物,你的不信任着实让我伤心。” 说完还得意地朝已在一旁站定的萧子卿挑眉。 萧子卿面色冷然却未出言搅局,只默默站在一侧。 云月华低垂着头端详着手中的药囊,没瞧见烬尘的细微动作,烬尘话落后,她才随意看了他一眼,低声致歉,“抱歉……” 烬尘帮过她许多,就算别有意图,到目前为止也是对她只有恩惠,事情真相未明前,怀疑都只是怀疑,没有依据。 “若是我,第一反应也是如你这般,不过为证自己的清白,我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二,你手中之物本就不是陆家所有,若说偷师也只会是陆家,我所知的所有药理皆是师父所授,她知晓的东西可不止你手上的那本秘籍。”烬尘淡笑,口中之语却意味深长。 云月华与萧子卿知晓他所说何物,特别是云月华,面上情绪无波,心中已生戒备。 她开始便知烬尘身份不简单,如今他的言行更是让她确信自己的猜测。 回阳秘籍是她母亲交由陆鸣保管,陆鸣后将它送到普济堂想必也是她母亲的安排,如此想来烬尘与她母亲必有关联,但烬尘似乎又不知她母亲与侯府的关系,而她拿着信物到普济堂取东西时,烬尘眼中的意外没能逃脱她的眼。 只一种可能,烬尘等着来取东西之人不是她。 云月华扫了眼四周,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别人,她便开口问出心底的疑惑。 “烬尘,当日我去普济堂取回阳秘籍,你明知不是我,为何还肯将东西给我?” “果然聪慧,这么快就想到这些。”蓝眸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烬尘状似无意瞥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子卿,而后对云月华点头笑道,“我等之人确实不是你,或是说一开始我也不知等的是谁,那时我只知她比你年长一些,我这人随性惯了,入眼之人自是另当别论,更何况你手中有信物,自然是将东西给你了。” 云月华心中一突,莫不是烬尘等的人是…… 她下意识去看萧子卿,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伸手拉过萧子卿凑到烬尘跟前去,笑道,“长命锁是王爷的,你等的人是他啊,你若是早说不就好了,耽搁你们相认。” 萧子卿与烬尘俱是一愣,随即都很快便反应过来,提到长命锁,萧子卿已明白烬尘等的人是谁,而烬尘则是笑意更甚。 “我等的可不是王爷,是将长命锁交给他做定情信物的那位陆家小姐,见你的第一面便知晓你不是,原因是你年纪小了些。”能借陆悠然挑拨二人,烬尘显得很是愉悦。 果然与自己脱不开关系,云月华情绪涌动却不显于面,佯装恼怒瞪着萧子卿。 萧子卿掩于袖中的手动了动,最终亦无动静,语气平静道,“烬尘公子果然见多识广,连本王的定情信物都一清二楚。” 他将‘定情’二字咬得极重,目光灼灼盯着云月华。 第五十七章 画地为牢 云月华觉着作为陆悠然的自己很无辜,临死前留给萧子卿的东西称为遗物才更正常些才是,无端成了两人口中的定情信物,现如今这两人针尖对麦芒,曲解其意不说,这无形弥漫的硝烟让她无言以对。 烬尘似乎总有意无意在她与萧子卿提起关于陆悠然的事儿,而萧子卿则坦然应对,说来说去,夹在中间丢脸的人却是她。 “月华,你觉着王爷这定情信物如何?”烬尘见她垂首盯着自己的脚面,以为她因定情信物的出现膈应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引她注意。 云月华抬眸,对烬尘展颜一笑后,挽着萧子卿的胳膊,俏皮眨眼道,“不如何啊,我瞧着就是普通的长命锁而已,我与我哥出生时,我父亲也给我们兄妹订做过,可比王爷手中这个好上许多,作为定情信物,我手中的这个更合适。” 若说装傻充愣,她已练到炉火纯青,不管烬尘予以何为,但不会是善意,她不会让萧子卿失了颜面。 烬尘抚在肩头一缕发上的手顿住,缓缓收回负于身后握成拳,紧了紧又松开,对上她清灵的眼眸时竟无法宣泄心中愤懑,自嘲笑叹,“瞧,是本公子多管闲事了,王爷身居高位,红颜知己多不胜数,区区一个已逝的陆悠然算什么。” 见萧子卿要发作,云月华挽着他胳膊的手暗中掐了掐他,让他稍安勿躁。 云月华将药囊递还给烬尘,“你帮了我许多忙,于情于理王爷都会感谢你,择日不如撞日,不若就今日,王爷做东宴请你在京都最出名的酒楼安居坊小酌几杯如何?” 烬尘接过药囊,神色复杂盯着她看了许久,随即轻哼一声便拂袖离去。 “改日吧,最近没空。” 说翻脸就翻脸,云月华看得咋舌,无辜地对着萧子卿眨眼,“瞧瞧这德性,就跟你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似的,果真是财大气粗,你一句话都没说都能让他如此生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在外有爱妃为本王撑腰,他银子再多也无济于事,只得羡慕嫉妒,无端生闷气。”情之所至,饶是冷然自持的他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将她揽进怀中。 无论何种处境,她总是将他放在前,烬尘的挖苦讥讽他全然不放在眼中,她却替他回击,即使她感激烬尘以往的帮助,但她最先选择的永远是他,不会是别人。 如此明目张胆的亲昵对云月华来说是头一回,紧张地用余光四处瞄,幸好四周无人注意到,她才松了口气,颇为郁闷道,“还不是怪你太弱,任人欺侮也不吱声,但烬尘真的帮了我不少,这些恩惠全算在你头上,日后你寻机会还给他。” “他既是出于自愿,咱们心安理得接受便是,我们从他手中所得之物皆是岳母大人所赠,恩惠自然是岳母大人所施,与他无甚干系。”萧子卿松开怀抱,与她十指相扣,拉着原路返回,“你出身定国侯府,对治病救人一窍不通,外人只知你命格极贵,有旺夫之相,与疫病打交道之事还是交由大夫来做,咱们回府。” 他是要让她坐实了草包千金的名头,只需养尊处优,苦活累活让别人来做? 云月华小声嘀咕道,“你与陛下果然是一母所生,由里到外都是黑的,陛下比你狠一些,他不仅算计别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放过,我真担心日后你也如他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萧子卿脚下一顿,沉默良久才问,“你知晓皇兄的事了?” 云月华撇嘴,“没你知晓的多,我只知他……总之就是够狠,难怪会这么着急将你拉入朝堂,他膝下就只有皇后所出的一位皇子,除了你,他也找不到可信之人。” “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回来,你信我,再给我一些时日,我会将一切处理好的。”萧子卿眉宇间尽显无奈,紧紧握着她的手往前走。 静默无言,直到上了马车,云月华才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交到萧子卿手中。 “这个你拿着,紧要关头能救他,但也只是暂时的,以我之能,目前也只能替他续命。” 萧子卿愣愣看着掌中的瓷瓶,恍然明白前段日子她忙得不见人影是为何了,也是到了如今他才明白她的用心,默默为他排忧解难,事事以他为先。 翻涌的情感竟无法用言语来表述,此生在劫难逃,他已陷入她的牢,心甘情愿为她画地为牢。 “悠……月儿,此生若是离了你便不再有我……”口拙的他说不出甜言蜜语,简短一句话字字情真意切,拥紧了她,惟愿天长地久。 他很少有如此感性一面,除了死别那一次,她甚至无法确定他的心意。 静听他的心跳,她在想是何时对他上了心。 那年初见,他在崖底奄奄一息,她恰巧经过出手相救,他被毒哑了,一直跟在她身边,那时她的医术尚不纯熟,用了两年终于让他再度发声。 还记得当时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他唤的是她的名。 ‘悠然’是他对她的第一声轻唤,外人只道他是她的随从,可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却甚是微妙,多年相伴,他于她而言是最亲之人,也是她最信赖之人,在陆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也只有他在身边才让她不觉孤单。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两个孤寂的心渐渐靠拢,彼此再难割舍。 “阿言……” “嗯。” “他是君,亦是你同胞兄长,过去他如何对待我,往日种种我都可以不计较,现如今我是云月华,我会如你一般敬他为兄。”为他,她能放下过往的怨恨,对凌帝暗中所做的一切释怀,不愿计较便试着忘记。 萧子卿久久不语,垂首去看她。 云月华抬眼对上他的,释然轻笑,“我已知当初重伤我之人是他派来的,他是天底下最会算计人心之人,所以知晓我定会为你挡下那一击,留下的半条命终究在疫病中淹没。” “这些我都知晓。” “你一心寻死是想结束愧疚自责的痛苦,你无法为我报仇。” 她含笑讲述过往被掩埋的真相,句句戳在他的心窝,她越是平静、宽容、原谅,他越是心痛、疼惜、悔恨。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重生之宠妻如命》/安酥 1V1,双宠,大家多多支持~ 上辈子的崔静嘉就是个弱软的小包子。明明有大好生活等着自己享受,却非要作死的把自己弄进太子府,最后一命呜呼。 重活一世,命运却好像和她开了个玩笑,逃离了太子爷却撞上了楚弈言。 黑心世子爷爱上娇弱萌包子,世子爷觉得宠着宠着怎么就放不下了? 第五十八章 一言不合 “我自欺欺人,假装这些不曾发生,想一直对你隐瞒下去。”萧子卿苦笑拥紧了她,下颌轻抵在她的头顶,声音嘶哑,痛苦低喃,“我不止一次想去杀了他为你报仇,想瞧瞧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母妃因他而死,临去前还让我不要恨他,要帮他,因我与他是亲手足……我下不去手,” “我真的恨他。” 事情总要说开,这是他与她的心结所在,见他如斯痛苦,云月华忽然有些后悔了,她意在让他释怀,不是让他更加痛苦自责。 “前尘旧怨让它随风而去,我们好生珍惜当下。”她已找不到抚慰他的话,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萧子卿懂她,她既言放下便是真的释怀了,他点头应她,“嗯,前尘随风逝,只要有你相伴便是人生最幸事。” “嘴抹了蜜似的,你可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满嘴的甜言蜜语跟谁学的?”云月华戏谑地望着他。 肺腑之言,真情流露,他并未觉着不妥,对上她的眼后才觉不自在,不敢看她,赶忙别开眼,轻咳后岔开话头,“再过五日是小皇子的生辰,这次控制疫情有功者皆会被传唤到场,或许你很快便会多个嫂子。” “小皇子?你可是他的叔父,唤他的名就很好,为何这般生硬。”她只听了前半句而忽略了后半句。 她时有这么迷糊,他已见怪不怪,顺她的意点头称是,“是,你是叔母,往后只需唤他的乳名‘阿迟’便可。” 阿迟?这是什么怪名儿,她听兄长说过,辰国唯一的这一位四岁的小皇子名叫玉珩,人如其名,是一块宝玉,在他未出生前,凌帝便早早取好了名,可见其重视程度。 皇后李幽若是前太傅之女,与凌帝萧子夜是青梅竹马,确切说她是先帝几位为数不多的皇子的小师妹,几位皇子师承李太傅,据闻皆对这位温婉,知书达理的小师妹青睐有加,不过最后先皇临终前的一纸诏书便让她成了准太子妃,大婚之日,先皇薨世,爆发三王之乱,一月后因逸王的临阵倒戈,叛乱被萧子夜平定,而李幽若荣登后位,成为后宫之首。 如今辰国的后宫算是历代以来最为冷清的,除了皇后外,后宫只有两妃两嫔,君王子嗣艰难,最着急的莫过于臣子,不少人谏言广纳妃嫔充盈后宫,俱被驳回,帝曰:皇后有子,何愁后继无人。 “小皇子乳名也是陛下取的?”她好奇这么独特的乳名可也是出自金口。 萧子卿摇头表示不知,“我也是听四哥这么唤他的,我对宫中之事不甚了解,但这孩子倒与四哥亲近,四哥这么唤他,他欢喜地应了。” 听他这么一说,云月华有几分期待早些见到这位辰国最尊贵的小皇子了,她与皇后李幽若见过两回,确实是与李芙若完全不同的。 温婉大度,隐约透着书卷气,待人温和,全然不似出自深宫,让人心生好感。 “皇后娘娘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对待,此生埋没在深宫里,倒是可惜了。”她不由的为李幽若惋惜,深宫之中,即使得蒙圣宠,终究是残缺的眷顾,作为女子,谁人不想能得夫君一心一意对待,最可怜莫过于深宫中挣扎生存的女子。 闻言,萧子卿似是想起什么,静默盯着幕帘发愣。 云月华从他怀里出来,坐直身子。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嫂嫂?难不成你的这位皇兄还揽了月老的职责,连天下臣民的姻缘也要管?”她似乎差点儿错过了什么,瞪眼咬牙望着他,都怨他将她给忽悠了。 萧子卿极为无辜挑眉,但默认此事,且先不论皇帝陛下是否真的忧国忧民到了臣子姻缘都要操心的地步,就说皇帝陛下明显的意图,也是不言而喻。 定国候世子丰神俊朗,少年时期便在战场成名,年满二十尚未婚配,与众多世家子弟相较已是另类,定国候虽已卸去兵权,甚少理会朝堂之事,但定国候世子云默然却是天子最为得力的心腹爱将,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巴结定国候府。 云月华何其聪慧,转念便想通这其中的利害,极度厌恶如此的利益谋划,君与臣,官与官,权贵门阀间的阴谋算计,利益勾搭,这联姻便是其中之一。 所谓门当户对的姻缘,其实不过是不问心意,只问利益的交易。 “无需担忧,保不准儿默寒也是愿意的,他与我同岁,二十出头,也是时候该成家了,你多个嫂嫂也挺好的。”见她一味沉默不吱声,萧子卿轻握她的手,说笑一般地开解。 云月华盯着他瞧了片刻,神色不明,而后将手挣脱,与他拉开距离,在马车的一角坐下,讥诮轻哼,“哼,挺好?我哥不过是拉拢某些势力的一颗棋子,保媒、赐婚,瞧着冠冕堂皇,但何曾真心替我哥终身幸福想过,为了侯府,为了父亲与我,即使心中不愿,他依旧要委屈自己。” 不过就是随口一提,萧子卿哪里想到她会与如此大的反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顿了顿才道,“生于高门世家,许多事无法避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或许……” ‘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这是他想说的话,却在瞧见她凄然的神色时硬生生断了,他心中一慌,挪过身子靠近她。 “你说的对,这就是命。”在他开口前,云月华便自嘲一笑,“生来命运就被人掌控,你我又何尝不是,若不是我强求,你也会认命。” “你明知我不是此意,何故曲解?且先听我说。”她的笑刺痛他的眼,急于解释,忽然不知该如何说,说多错多,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说错话惹她不快,斟酌一番后,轻声道,“默寒若是不愿,没人能逼得了他。” 云月华无力往后一靠,疲惫地闭眼道,“你太高估我哥,也低估了你那英明睿智的皇兄,拿捏别人对君王来说是家常便饭,我哥的意愿不值一提。” “别这样……” “我累了。” 他靠近,欲解释安抚,她却不愿再听,侧过身子避开他。 她的冷漠让萧子卿正要去扶她肩的手就这么僵住。 第五十九章 桃花公子 忽然的安静,两人间氛围凝结,正专心驾车的孤凡忽觉后背有冷风袭来,他不由的往回看,除了厚厚的帘幕并无什么。 这时车厢内传出飘忽的一句话,是自家王爷略带郁闷的声音。 “你知我本意并非你想的那般……” 声音极轻,孤凡听不真切,掏掏耳朵,往后偏去,侧耳细听却毫无所获,车厢内静谧得诡异。 似乎王妃不愿搭理王爷啊。 难不成王爷又犯错了? 啊,也不对,王爷怎会犯错呢,即使真错了,王妃也能大度谅解,从未成亲前到成亲后从无例外。 对,方才一定是幻听。 孤凡摇头晃脑,想了多种可能,忍不住又将耳朵往后拉长,依旧没动静,这使得他更加疑惑,也更好奇。 先前两位主子还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这下是彻底没声儿了。 马车驶过繁华热闹的街道,行人多,孤凡只得减速慢行 忽然后面的帘幕被掀开。 “停车。”依旧是清新似玉般透着柔和的声音却让孤凡顿觉不妙,忙勒紧缰绳,将马车缓缓停稳。 直到云月华安稳下了马车,孤凡没见车内的王爷跟出来,疑惑地收了脚凳,再寻眼望去,清雅身姿已飘然离去。 惨了!孤凡如临大敌,来不及询问车内无动于衷之人,拔腿便追了上去。 “王妃,您……” 想要跟上,被龙巡拦住,对他无奈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龙巡算是对自家小姐的性子有所了解,心情不悦时便不愿说话,但如此这般扔下王爷不顾还是头一回见,想来是需要独自静静。 孤凡垂头丧气回到马车前,车内还是无动静,不免也有些气结,不满咕哝道,“王爷您自己掠了老虎胡须,怎地这般若无其事,王妃的伤方好了些,万一再出点儿差错可如何是好?” 话才出口,孤凡便惊恐捂嘴,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拔了,这不是明摆着在王爷面前咒王妃么?活腻了才敢如此大胆不要命。 “她此刻不愿见到我。” 半晌没回应,他暗暗拍拍胸口,侥幸地舒气,冷不防自帘幕后幽幽传出这么一句,吓得他一颤,赶忙回头望。 帘幕轻挑,修长指节现于日光下,接着是手背上显眼的疤痕映入眼中,孤凡一时愣住,随即很快找回思绪,对上隐带忧色的褐眸。 犹豫了一下,孤凡壮着胆儿问,“要不悄然跟在王妃身后?” 又是沉默回答他。 “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再次忐忑看向沉默抿唇的主子。 萧子卿薄唇微抿,扫了他一眼。 “讲。” 孤凡往前踏了一步,更为接近萧子卿,而后压低声音道,“王妃年纪尚晓,何况又是女子,有时难免有些小情绪,是需要用心对待的,您若一直不理会,多少会让王妃心寒的,我瞧着云世子就深谙其道,听龙修龙巡提过,王妃尚在闺中时,无论如何生气,只要世子一出马便会眉开眼笑。” 见主子眉头拧了拧,显然是听进去了,孤凡继续道,“依属下看,那位烬尘公子似乎别有用心,时不时在王妃眼前晃悠,这些日子逮住机会便造访侯府,与云世子颇为相投,还搜罗了不少稀奇之物送上门去,还得了侯爷的夸赞。”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孤凡摸不准了,自己这位主子心里到底在琢磨什么,一般说来,听到他的一番‘挑拨激将’后,不知该怒不可遏么? 暴风雨前的宁静? “烬尘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诶?孤凡傻眼,敢情说了半晌,王爷根本没听进心里,也未曾将长得妖孽的烬尘公子放在眼里。 轻敌啊。 孤凡默默哀叹,气馁不已正要跳上马车驱车回王府,手方杵到马车横档便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力推开,害得自诩武功不错的他差点扑倒在地。 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还好没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险险稳住身子,抬眼时哪里还有主子的身影,猛然回头,见颀长身姿已在几丈外,正往王妃方才离去的方向而去。 云月华漫无目的游走在大街上,来往之人擦肩而过,喜怒哀乐,俱是无意闯入她的眼中,或是青年男女并肩相携,眉间漾着喜气,或是夫妻间不顾颜面的争吵,或是孩童欢笑、啼哭,老人佝偻拄杖而行。 人生百态,她迷离看尘世。 “莫兄?” 陌生的男音在她跟前响起,从迷离恍惚中醒神,虽事不关己,她还是无意识抬眼望去,眼前一个眉宇间难掩风流痞气的年轻男子正邪笑望向她身后。 她回眸望去,莫离站在几步外,温润笑看着她。 “莫大哥,真巧。”她回以真诚一笑。 不等莫离搭话,陌生男子痞笑接话,“不巧,他都跟了你一路。” 莫离敛了笑意上前,将陌生男子隔开,挡住那人落在云月华身上的目光,风流美目中的惊艳可没逃过莫离的眼。 “哟哟哟,不过是多看两眼罢了,莫兄也忒小气了。”故作优雅地抚着肩上的一缕墨发,陌生男子玩味儿笑道,“国色天香的姑娘,难怪莫兄如此紧张,换做是我……” 云月华嫌恶地捂鼻,瞧见陌生男子手腕上因衣袖滑落而露出的纹身标记,她已知晓此人是谁。 本是男子,在腕间绘了一枝桃花,不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采花贼么?无人知其姓名,只听他自称桃花公子。 莫离闯荡江湖多年,与此人相识倒也不足为奇。 “我送你回去。”莫离对桃花公子视而不见,护着云月华往回走。 瞧莫离的样子似是认识桃花公子一般,云月华了然淡笑,莫离是正人君子,岂会与采花贼相熟,即使曾打过照面,再见面亦是陌生人。 “为何着急着走啊?本公子难得来一回这繁华帝都,莫兄不是该为我这旧友接风洗尘么?更何况有美人相伴,此乃世间美事。”桃花公子闪身拦住两人,一双桃花眼不离云月华。 莫离隐隐透着不耐,正要拔剑撵人,剑未出鞘被云月华按住剑鞘。 她再次捂鼻,轻言道,“有朋自远方来,既然这位公子如此盛情,你我便不客气了,莫大哥觉着如何?” 莫离皱眉不语,桃花公子却是欣喜接话,在云月华面前作揖,“姑娘果然是妙人儿啊,今日便由在下请客……哦,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姓陶,单名一个椛字,承蒙江湖朋友抬举,封了个桃花公子,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云月华抬眼见莫离神色莫测,似是真不认识这位桃花公子。 第六十章 古怪气味 一听这名字便知是信口胡诌的,陶椛、桃花,不都是取自他‘桃花公子’的桃花么? 云月华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更不会因传言便对一个人敬而远之,眼前这位自诩俊朗不凡的桃花公子身上确实有着浓郁特殊气味,与风尘女子有所区别,却又夹杂着不少香气,让她几欲作呕,而她也更加确信江湖传言。 桃花公子是真的遍采桃花,不同于万恶下流采花贼的是他从不强迫女子,自然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子。 陶椛见她一手总有意无意捂鼻,神色古怪看了她一眼,随即抬起胳膊自己嗅起来,确定并无不妥后,才不解问,“美人儿频频捂鼻可是因我不妥?” “莫兄你闻闻。”不待云月华出声,他又不客气地抬起手臂凑到莫离跟前去。 莫离神色淡淡将他的手臂隔挡在外,显然很排斥他的靠近。 云月华面上换上波澜不惊的淡笑,摇头道,“桃花公子想多了,公子身上并无不妥,不过是我自小鼻子就灵,又对一些香味特别敏感,想来是别处飘来的花粉。” 陶椛闻言,微微一怔,桃花眼中闪过精光,随即笑道,“不是我身上的味道引得美人儿嫌恶就好,茫茫人海,相识即是缘分,难得还碰上莫兄,今日由我做东,算是到这繁华帝都的接风宴,咱们不醉不归。” 自来熟。 云月华心中暗骂,压下心底的不适,不经意瞥见莫离的神色时心下疑虑更甚。 莫离眼中对这个自来熟桃花公子只有陌生与疏离,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由此看,莫离是真不认识此人。 三人一同走进了醉仙居,陶椛阔气不已,订的上等的雅间小阁。 “王爷,王妃与莫公子一道,应是安全的,时辰不早了,不若您也到醉仙居用膳等着王妃出来。” 在醉仙居外默立片刻,孤凡出声建议。 “嗯。”萧子卿微微点头,跨步踏进客似云来的醉仙居。 孤凡赶忙上前,隔开热情凑上来招呼小二,待到萧子卿移步往楼梯而去时才拿出一锭银子给小二,轻声吩咐道,“位置安排在方才进来那三位的旁边。” 小二讶异,“你们是王妃与莫公子的熟人?” 想到自家小王妃未出阁前的种种事迹,孤凡明白小二为何会有此一问,定国候府的小姐吃喝玩乐无一不精,更是这醉仙居的常客,或许一开始醉仙居的人只认为她是哪位达官贵人府上的千金小姐,但经过上回的刺客事件后,醉仙居内再不敢怠慢了。 瞧见小二眼中的警惕,孤凡抬眼示意小二看楼梯上那道冷然尊贵的身影,“少废话,我们王妃不喜被约束,王爷这才松口让她出府与莫公子小聚。” 点到为止,人精似的小二自然是一点就通,吓得腿软差点跪倒在地,赶忙点头哈腰招呼着,赶忙引着孤凡上楼,将陶椛所订的那间旁边的上等雅间打开,恭敬立在一侧听候差遣。 孤凡打量着屋内雅致的摆设,在精美的屏风后发现了惊喜,原来每个雅间内都有与隔壁相通的小窗,不过是被屏风遮住,若不细看,很难瞧出端倪。 将小窗开启后,孤凡回到萧子卿身旁站好,见门外小二伸长了脖子往里瞧,见自家主子没有开口的打算,他想了想便来到门前,对守候在外的人吩咐道,“照着隔壁的菜式上便可。”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二如蒙大赦,欢喜应承而去。 孤凡将门关上,折身回到原处站好。 “王爷,这间屋子与王妃所在的屋子有一扇窗相通。”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萧子卿抬眸望向屏风,随即面无表情站起身,“将桌椅挪过去。” 孤凡点头,亲自动手,没发出一丁点儿响动便将桌椅挪了过去。 隔壁屋中,云月华与莫离俱是一言不发,只听陶椛独自侃侃而谈。 “方才我听下面跑堂的小二唤你王妃?我瞧着你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竟成亲了,还做个什么累赘王妃,岂不是要一辈子困在方寸之地。”陶椛状作捶胸顿足,替她遗憾可惜。 云月华撇了撇嘴后方才抬眼回他,“方寸之地也自有乐土,心若自由,哪里是能关得住的。” “此话深得我心,我与美人儿可谓是相见恨晚呐,人生难得一知音,不若美人儿别做这个破王妃了,随我一起闯荡江湖如何?”一双桃花眼泛着精光,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云月华笑而不语,莫离端起茶杯,优雅地品着茶。 桃花公子最是眼尖,见到莫离的举动,讶然道,“莫兄何时也这般注重仪态了?以往仗剑江湖不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么?那时本公子可是最为文雅的,都被你给带坏了,现下你倒是挺会在美人儿面前装模作样的。” 莫离冷冷瞥眼道,“不用套近乎,你我本不相熟。” 陶椛古怪地‘咦’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果然是贵人多忘事,莫兄既已回到京中便不再是江湖闲散人,连交友也是有门第之分的,在下今日长见识了。” “即使如此,好,今日这顿就当是我与莫兄的散伙饭。”面含笑意未达眼底,桃花眼中满是鄙夷。 云月华这才正眼瞧这位最不像采花贼的采花贼,眉宇间氤氲着痞气,眼中除了不屑外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话不投机半句多,因着莫离毫不掩饰的厌恶,三人冷场了。 没一会儿便有三名貌美女子端着菜肴走进来,云月华不由得腹议,桃花公子走到何处都带着女子,真是名副其实。 借着布菜的空当,云月华起身来到精致的屏风前细看,绿草、山峦、牧羊,很是独特的异域风光倒也觉着新奇。 透过薄薄的屏风,她感觉到了异样,往侧边移了两步,便瞧见壁上开启的小窗,还有那只被屏风遮了一半的身影。 若无其事地回到原位坐下,屋中又只剩下三人,陶椛先拿起筷箸往云月华面前的碗里放了一根青菜,云月华见此,便已觉着饱了。 不是厌恶陶椛本人,而是他身上的…… 正是此时,门外奔进一个劲装男子,附耳与莫离低语后恭敬立在一旁等候。 “正事要紧,莫大哥无需担心我。”在莫离面露为难之际,云月华含笑开口。 莫离闻言,俊眉轻蹙,不放心地扫了眼陶椛。 云月华知他担忧什么,随即抬手指了指屏风,无奈笑道,“隔墙有耳,我并非独身一人,莫大哥忙正事要紧。” 第六十一章 坐等红杏 莫离顺着她指尖望去,随即露出恍然的笑意,安心点了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我先走了。” “嗯。”云月华颔首。 莫离离去,屋中只剩下两人对坐。 “美人儿莫不是也如别人一般嫌弃我?”陶椛一脸受伤,生无可恋的样子用手中的筷箸戳着碗底,赌气要将碗底戳穿一般。 云月华正色道,“嫌弃是有的,但并非是嫌弃你的名声,而是你身上的气味儿确实难闻。” 陶椛戳着碗底的动作僵住,愣愣望着她,“你仅凭气味就能瞧出我身上的不妥?” 云月华点头,“我方才所言并非虚假,我自小对特殊的气味就较为敏感,略懂岐黄之术,瞧你眼下的暗青,也能辨其一二。” 桃花眼中惊喜不已,他扔了筷箸,站起身就要靠近,云月华眼疾手快拿起筷箸抵住他的肋下,秀眉轻蹙,嫌恶道,“不许靠近我。” 陶椛赶忙后退两步,举手保证道,“好好,我的美人儿,我的姑奶奶,我不靠近你。” 用筷子指了指他身后的椅子,云月华示意他稍安勿躁。 救星就在眼前,陶椛只会遵命,听话地退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满眼期冀望着她。 “若是方便,说说你身上的媚香是怎么回事。”云月华将筷子随手扔回桌上,抱臂坐看他。 陶椛委屈地苦着脸道,“十三岁那年被歹人下了这该死的媚香,于是不得已便做了六年的采花贼负心汉,听闻陆家出了位素手神医,专门前来求医的,奈何时运不济,素手神医菩萨心肠却是好人没好报,命短得很,我千外奔到此处才知她已死了。” 被人当面说短命,云月华哭笑不得,她知陶椛没说真话,但大抵也就是同一个意思,他是多年前不慎被人下了媚香,必须修炼那阴阳调和之术来压制毒性续命。 见她在犹豫,陶椛掩面抽泣道,“美人儿,念在你我这份情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素手神医已经死了,我只能靠你了,你是唯一一个能一眼瞧出我病症的人,你我即是有缘,就应肝胆相照。” 云月华恨不能将脚上的鞋脱下砸到他脸上,初次见面哪来什么情意,狗屁肝胆相照! 压了压情绪,她才挑眉道,“媚香似毒非毒,似蛊非蛊,让你逍遥快活似神仙般活十年也不错啊,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美人儿,你怎能如此狠心,你可知我这六年来过的什么日子,好几次醒来瞧见身侧之人的容貌,我都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夜夜噩梦,这该死的媚香都让我饥不择食了。”陶椛心疼地捂着心口,痛不欲生。 云月华静静看着他演戏。 饥不择食?傻子才会被他糊弄,瞧他身边跟着的这几个女子,哪个不是娇艳动人,也用不着去外面找‘不堪入目’的女子。 “别装了,就方才进来的那几位姐姐便能戳穿你的鬼话,我瞧你是夜夜做新郎做腻了而已。”云月华无语低斥。 陶椛叹了口气,恢复正经样,桃花眼中满是忧伤,“我本出身富贵人家,又是家中嫡子,皆因十三岁那年被这媚香所害,被父亲打断腿给扔出家门,母亲也因此被牵连,在家里还得看妾室的脸色,而我那狠心的父亲竟让人将我母亲给关押起来,不让她再与我相见,若不是年迈的外公怜悯,暗中找大夫给我治腿,我恐怕早就成一抔黄土了。” 真情流露,云月华心中渐渐软化。 原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有人怨天尤人,有人奋力挣扎,努力活着与命运抗衡。 “我不问你的出处,你也别问我的,正如你所说,相遇即是缘分,你身上的媚香我能替你解。”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桌上,我需替你仔细查看。” 陶椛没料到她转变如此之快,对上她真挚的眼,他心中似有暖流划过,心已有很多年不曾有这样的触动,她的眼中是悲天悯人的博爱。 “看够了没,还要不要治病的?”云月华颇为不耐他的心不在焉,没好气地瞪着他。 陶椛回身轻笑,听话地将手放到桌上,目不转睛盯着她,语气颇为羡慕道,“长平王真是有福气,前有个素手神医是红颜知己,后又能娶你为妻,这才是天大的福分。” “闭嘴。”云月华低斥,敲敲桌面示意他伸出另一只手。 陶椛依言伸手,嘴上依旧不停,“我听闻长平王心里就只有那已死去的红颜知己,让你备受冷落,不若你考虑一下,我带你私奔如何?” “不如何。”云月华淡然收手。 自诩风度翩翩的桃花公子岂会轻易放弃,于是罗列出自身的各大优点。 “你瞧我英俊不凡、心地善良、知情识趣,如今家财万贯,能带你闯荡江湖,还能让你山珍海味,比那冷冰冰、不解风情的长平王……” ‘啪’隔壁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云月华忍住笑意,很有兴趣地望着他,无声示意他继续。 陶椛得到了鼓励,觉着希望就在前方,拐一个纯真善良,医术高超的美人儿一起走,往后生死无惧,忽然觉得春暖花开了。 “娇花自然要用心呵护,长平王只愿抱着他红颜知己的木牌过一生就不该拖累了你,而且我还听闻他成了鬼魅王爷,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便要吸食人血,一个怪物如何能托付一生……” ‘嘭’隔壁又有什么东西倒了。 这次动静不小,也打断了桃花公子的挑拨离间,他不满地嘀咕,“这些人也忒粗暴了,弄坏了都不用赔的么?” 对于陶椛为何知晓她的身份,云月华心中明白,踏进醉仙居时小二的那声‘王妃’便能说明一起。 三王之乱后,皇室血脉凋零,只剩下四王逸王与长平王两位王爷,逸王未立正妃,如今放眼整个辰国,就只有一位王妃,更何况长平王在天下人心中是一个神秘的存在,特别是与商户医女那段凄美的爱情佳话已深入人心。 “美人儿,你可愿与我私奔?”他信心十足又问了一遍。 云月华依旧不回答,从腰间的锦袋里拿出长命锁放到桌上,便往屋外走去。 “你拿着它去普济堂找管事,就说是我让你去找他们的东家的,见到那个妖孽男后,你就让他帮你治。”走到门前,她又回头嘱咐道,“记得要将东西还我。” 陶椛扬声问,“方才我说的事呢?” “长平王府的院墙太高,红杏出墙不易。”她头也不回地摆手跨出房门。 “我会飞檐走壁,愿坐墙头等红杏。” 桃花公子的豪言壮语让走在廊上的云月华一个趔踞,与此同时,眼前的房门忽然从里打开了。 有杀气!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PK中,求收! 《浴火重生之鬼医妖后》——枼玥 当嗜血帝君遇上冷血鬼医,当妖孽帝君遇上旷世妖女。 他为她,画天下为牢,只为将她留在身边。 “晏苍岚,你放着国事不理,留在东陵国,你到底想怎样?”她无奈的看着他,为何面对他,她越来越无法狠心。 “你比国事重要。”简单的回答,却撼动了她如寒冰般的心。 “若我要颠覆一国呢?” “我陪你。” “若我要灭你的国呢?” “不用灭,我送你。” “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世间我唯一想要的就只有你的心,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很沉,却很温柔,他以为他无心,原来,只因还未遇见她。 ——咱们美腻滴叶子软萌易推倒,好文不容错过哦,收一个吧~ 第六十二章 火爆酸爽 扑面而来的寒意让云月华觉着神清气爽,淡定从容往与他擦肩而过。 “王爷,王妃走了。”孤凡站在身后干着急。 听到隔壁桃花公子哼着小曲儿好不愉悦,孤凡一阵恶寒,安静下来等着吩咐,不出所料,他等到了自家主子的天籁之音。 “今夜给他备份好礼,替他实现日后夜夜做噩梦的愿望。” “是。”孤凡不怀好意地笑了。 云月华走到下楼的楼梯口处,便被追上来的萧子卿一把抓住,四目相对,俱是无言。 “王爷有何贵干?”她甩开他的手,很是不耐地抱臂将脸扭从一边不看他。 无奈叹了口气,萧子卿温言哄到,“奔波许久,你也饿了,吃过后,我陪你去游湖如何?” “不如何!”她不悦地轻哼后,拨开他往回走,来到他方才出来的那雅间的门前,抬起的脚又收回来,怀疑地望着身后跟来的人,“你确定里面还有吃的?” 方才她可是听到不小的响动,很难想象那些脆弱的桌椅碗筷还能在他的魔爪下存活。 萧子卿牵着她往里走,轻声应道,“当然,只等你过来。” 没再甩开他的手,半信半疑跟着他走了进去,美味佳肴安在,只是屏风四分五裂倒地,一张圆木桌瘸了两条腿。 而远离狼藉的长案上的菜肴冒着香气,细细一看,全是她方才所点的那些个价格不菲的招牌菜,方才是有人腆着脸做冤大头,她自然不会好心到替别人省银两,可眼前这一大桌子菜却让她肉疼。 “真是个败家的,就算你如今是王爷了,也用不着这么铺张浪费,简直是暴殄天物,就你我二人如何能吃得下这些。”云月华瞪眼怒视,对上他不明所以的眸光,顿觉无力,她说的口干舌燥,敢情是对牛弹琴。 她觉着自己以往的好脾性都被如今的他给磨光了,以往的他做事只听她的吩咐,如今翻身自己做主了,越发不能让她理解了。 “这不是我点的,是孤凡。”英明的王爷将责任全推给孤凡。 守在门口处的孤凡用头撞门以示恕罪,实则内心是极度委屈的,他擅自做主有罪,但那时自家冷面王爷也是默许的,事到临头遭殃的却只有作为属下的他。 呜呼哀哉,煞是可怜呐。 云月华说不出话来,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从前那个敢作敢当的阿言竟也学着耍滑头推卸责任。 “孤凡,让龙巡也进来与你一起吃,今日若不将桌上的饭菜吃完,你和龙巡三日没饭吃。”她也忍不住迁怒于人了。 孤凡脚底打滑,如风般闪过楼间廊道,奔向守在楼梯口处的龙巡。 果然,两位主子吃了少许便放下碗筷,龙巡也要放,却被孤凡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龙巡想到方才他所说的三日没饭吃的惩罚,心中那叫一个委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平白无故手牵连,还敢怒不敢言。 见孤凡与龙巡二人吃得快吐了,云月华这才起身,扫了眼桌上剩下大半部分的饭菜,淡然道,“还剩许多,可不许浪费了。” 闻言,两人同时僵住身子,不约而同伸手去摸自己快撑破的肚皮,一脸哀求地看向萧子卿。 萧子卿视若无睹,也跟着站起身,平静道,“将外面守着的几人也叫进来,听王妃的,碗底不许剩下一粒饭。” “嗯嗯,保准儿一粒不剩。”孤凡忙不迭放下碗筷,站起身点头后,抱着肚子往外跑。 ‘饱餐一顿’后的孤凡与龙修苦不堪言,原因是两人俱是拉肚子了,先前吃的那一桌子菜大多都是重口味,火爆酸爽,还未走出醉仙居,两人对看一眼,难为情地相视苦笑,共同奔赴茅房。 还好这客似云来的醉仙居不仅待客房间多,就连茅房也不少。 肚子稍微舒爽,二人又同时出来,好巧不巧便碰上了同样一脸解脱状的桃花公子。 “咦?你怎会……”陶椛讶异,翘着兰花指指着龙巡,随即四处观望,没瞧见想见之人的身影,疑惑问,“你主子也还在?” 孤凡整理衣角的动作顿住,面带不悦给龙巡使了个眼色。 龙巡轻咳后方道,“王妃与王府已一道回府,公子无需挂怀。” 陶椛莫名打量着一左一右的两人,有些不确定道,“难不成你二人也是嘴馋,趁空闲时在这醉仙居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 一个‘也’字让龙巡与孤凡明白了什么。 桃花公子恐怕是大喜过望暴饮暴食了,于是乐极生悲与他们一样了,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们是被逼的,而陶椛是自找的。 三人一同来到醉仙居待客大堂,方才跟在陶椛身边的几名女子恭敬等候,瞧见孤凡与龙巡面色有些异样。 “结账了?”陶椛随意问了句。 一名女子回道,“嗯,王妃先前多点了一桌记在公子您账上。” 已大步往外走的孤凡与龙巡同时顿脚,愣了愣后相视而笑。 还是王妃持家有道啊。 陶椛抬眼瞧见门前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轻声低笑,“呵呵,美人儿果然是菩萨心肠。”对属下也这么挂心。 几名女子对自家这位公子无言以对,多花了银子还乐呵得合不拢嘴,也没谁了。 第六十三章 剥皮削肉 本要去游湖的两人半途改道,云月华忽然想去陆府的废墟瞧瞧,自从醒来后,那个地方她都刻意回避。 萧子卿也是,那曾是他的噩梦源头,梦中熊熊燃烧的大火,任他嘶声力竭也唤不回她。 她方才说想去那里时,萧子卿沉默许久才点头应声的。 偌大的古宅,现如今已成废墟,残垣断壁,行人路过都是行色匆匆,避之不及。 “没什么可看的,我们回府。”萧子卿牵着她转身。 “嗯。”云月华点头。 二人方转身,三个结伴同行的妇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昨夜陆家小姐的鬼魂又回来哭了。” “对对对,我一早便听说昨夜打更的老刘头儿被吓得半死,如今还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呢。” “唉,谁说不是呢,陆家小姐生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没想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才冤魂不散的。” “就是……” “快走吧,此地大白日都阴森森的,瘆的慌。” 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云月华抬眸看他,“若真有人借此扰民的话,王爷可要将人抓住,若真是鬼魂,那边请高僧来超度一下。” 萧子卿放松了力道,点头道,“今夜便让人来抓鬼。” 刚回到王府,萧子卿又被急召入宫,他只带了几名护卫随行,孤凡被留下办事。 少了萧子卿在侧管束,云月华便支开孤凡,乔装之后自后门出府。 先前被抓的几名刺客被用来试药、试针,本已到了最后关头,只是受伤这几日耽搁下来。 来到关押的小院后暗牢中,瞧着活下来的三人,云月华秀眉轻蹙,三人脸上的伤势是一样的,但治疗的效果却完全不同。 只靠服用药草和敷药的比之前是好了一些,但面上的伤疤却只淡了几分,另一个每日药浴一个时辰,她施过两次针的虽情况好一些,但面上的疤痕还是无法尽除,如今就只剩下最残忍的治法。 削肉扒皮。 龙巡亲自动手,层层解开缠在那人面上的纱布,周围之人俱是大气也不敢出,屏住呼吸见证这最后的效果。 纱布揭下,面上黑乎乎的药膏擦拭干净。 云月华舒了口气,露出笑意。 二更已过,云月华回到王府,凌霄阁内漆黑一片,她在门前挥退打灯的桃夭,推开门后却没进屋,而是靠在门框上仰望夜空。 月朗星稀,时光飞逝,一转眼又是月半。 怅然思惘,眼露迷离,如同这幽静的夜,无边无际。 思绪漂浮太远,待到她醒悟时已被一股大力揽住肩,瞬间被扯进一个温暖的怀中,熟悉的气息让她的惊呼停在嘴边,听着他的心跳,缓缓放松下例,抬手环在他的腰间。 “回来也不掌灯,装神弄鬼吓唬谁呢。”她一时大意,竟未察觉屋内有人。 还是说他的修为大有长进,短时间内竟已在她之上。 萧子卿没有回声,只是更用力拥紧了她,勒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可是宫里出了何事?”她难受地挣扎着推开他的手臂。 方挣脱,又被他抓回怀中,除了相认时他总是患得患失黏着她外,很少像现在这样。 这一次没有方才的粗鲁,不过是强势地将她圈在怀里。 等了许久,才听他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原以为我是恨不得他死的,可当他奄奄一息躺榻上无法动弹时,我竟找不到恨意,脑中总浮现年幼时的情形,我闯祸被捅到父皇面前,也是他替我受罚,父皇身子不好,也是他手把手教我读书习字,直到我六岁那年母妃去世……我拿着匕首刺伤了他,父皇大怒,也是他求的情……” 云月华默默听着他讲述过往,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再如何恨,心底的那份手足之情怎能轻易抹去。 萧子夜比他年长八岁,自小将他带在身边,兄弟二人的感情自然非同寻常,当初有多依赖,后面发生的一切才难以接受,中毒坠崖时,他才会毫无求生之念。 “他是个睿智果断的君王,却也是你的兄长。”云月华默然叹息,即使手段狠辣,甚至是不择手段,不可抹去的还是萧子夜对幼弟的爱护之情。 她或许明白了萧子卿消失的四年,萧子夜为何不派人来寻,京都是天子脚下,他不可能不知晓萧子卿的下落,只是时局未稳,所以当做全然不知,直到再也撑不下去。 所以,天子的屠刀伸到了陆府众人的头上,其实是最终目标是因情将萧子卿捆住的她。 作为一个能成大器的王爷,将来甚至可能是……皇子年幼,一切皆是未知定数,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最知晓萧子卿脾性的莫过于一手将他带大,亦父亦兄的萧子夜。 帝王的狠绝真是到了寒冰入心的境界。 ------题外话------ 放假,大家都出去玩,花花宅在家里码字,没办法,手速渣就得笨鸟先飞,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_<)~ 祝美妞们假期愉快!外出游玩,安全第一呐,么么~ 第六十四章 被捉的鬼 云月华不敢再细想下去,可无论是怎样的结果,萧子夜的帝王心是足够狠辣的,因为长平王不应被儿女情长所牵绊,所以陆悠然成了帝王的眼中钉,不能不拔。 如今呢?帝王赐婚,定国候府与长平王府结亲,除了为萧子卿拉拢势力外,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萧子夜断定长平王此生已心死不会再深陷情障,而定国候府也与萧子卿绑在一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发现萧子卿对云月华又如对曾经的陆悠然一般,那云月华的下场或许不会与陆悠然差太多。 云月华忽然想笑,当局者迷果然没错,重活一世本以为是清醒看世事的,原来并非如此,身在局中,她早已是帝王手中的棋子。 她从他怀中退出,这一回他未在强留,借着月光瞧着她将门边的灯盏点燃。 “你可知他的心思?”一盏油灯的亮光已足够,她懒得再动,抱着手臂靠在他对面的那扇门边。 萧子卿痛恨眼前的距离,哪怕是一伸手便能摸到,他还是不愿。 触手可及远没有握在手中有安全感。 双手被握住,半垂着头的她听到他的话。 “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 她抬首,愉悦而笑,他终是懂她的,也懂帝王的心思。 知己知彼固然是最好的。 “若是有朝一日定国候府成了一根刺,他亦会处之而后快,你当如何选?”她低眉笑问,目光却是看着两人相交握的手。 下颚上一紧,被他挑起,与他对视。 “我的选择从来只是你。” 云月华抬起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眸光灵动而闪耀,笑看着他,“可要牢牢记住你今日所言,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若敢食言,可真就会失去我。” 看似说笑,清灵眸中的认真却让他心惊,褐眸微沉,语带怒气问,“你可是又瞒着我什么?或是说皇兄他威胁你了?” 她闷声不语,偎进他怀中。 “我给你的那粒药会让你皇兄在龙榻上躺上七八日,朝中政务定是要落到你手上,明日我便为你治脸,可有法子将它推了?”在他开口追问前,云月华将心中打算说了出来。 原本要继续追问的萧子卿将想要说的都咽了回去,耐心回答她。 “皇兄已将朝中大小事务交由四哥暂代处理,明日让人去通知四哥一声便可。” “会很疼。”她抬眼盯着他,眸中满是心疼。 她的这副样子落在萧子卿眼中颇为楚楚可怜,让他心神荡漾,无法抑制内心的蠢蠢欲动,捧着她的脸,轻叹了一声后便低头吻住她。 “有你在,我不怕疼……” 含糊不清言语溢出,云月华却听不真切,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唇上麻麻痒痒的感觉是真实的。 夜里,孤凡始终记得先去给桃花公子送了份毕生难忘的大礼,而后又做了回道士去陆府废墟抓鬼。 三更时分,蓬头垢面的‘鬼’被捉到长平王府中。 翌日一早,孤凡前来复命时,萧子卿正陪着云月华用早膳。 “孤凡不错,若是日后不做侍卫了,去做个道士也前途无量得。”云月华放下碗筷,浅笑夸赞。 孤凡面上微窘,垂首道,“王妃抬举属下了,捉鬼这事儿还真不是属下擅长做的。” 云月华淡笑挑眉,“哦?难不成你也被吓到了?” “大半夜确实挺让人毛骨悚然的。”瞧王爷也盯着他看,孤凡硬着头皮说实话,虽听着丢人,但是事实,还好他带了两人一同前去。 孤凡如斯诚实,云月华失笑,“鬼无甚可怕的,比鬼更加歹毒可怕的是人心,若无心思歹毒之人,这世间哪来的冤魂不散。” 孤凡微愣。 “忙了一夜,你下去歇着,稍后我亲自去会会这位流连世间不肯离去,偏偏要扰得别人不得安宁的冤鬼。”她微笑摆手。 孤凡应声退下,两人继续慢条斯理用着早膳。 末了,云月华起身接过桃夭递上的水净口,吐于痰盂中后,挥退收拾东西的桃夭,她才道,“皇帝病倒是大事,想来奖赏此次控制疫情有功者之事要挪后了,正好让你在府中休养,你至少有三日是面缠纱布不能戴面具的。” “无事,宫中宴会向来无趣,不去也罢,无人敢说什么。”萧子卿放下碗筷,来到她身旁。 两人在屋中磨蹭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踏出了房门。 一路相牵来到凉亭内,蓬头垢面瞧不出本来面貌的‘鬼’被押了上来,低垂着头跪在亭前的青石地面上一言不发。 见萧子卿毫不在意的样儿,云月华开了口。 “为何在陆家废墟装神弄鬼?” ------题外话------ 十月的第一天,真的糟糕透了!妈妈的手受伤严重,两根掌骨骨折,要住院等着消炎后做手术,看她额头都疼出了汗,还安慰我说不疼。我心疼,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的强烈想法,希望自己是个医生,而不是只能看着她的手流血,我连基本的包扎止血都不能做。 见谅,坏事、坏心情影响大家了,大家外出注意安全。 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 第六十五章 罪有应得 跪在地上之人衣衫褴褛,乱糟糟的头发遮着脸,身形瘦小,个头也不高,传闻中说是‘陆悠然’的冤魂,定是女子无疑,虽瞧不清楚面貌,云月华也能一眼认出眼前之人。 陆家二爷陆启膝下唯一的女儿陆柔儿。 年方十四,花容月貌的陆家二小姐,沈林秀与陆启的女儿,也是沈俊成的亲表妹。 其母沈林秀的圆滑刻薄,惯会察言观色,而唯一的女儿陆柔儿并非人如其名般柔顺乖巧,自小养尊处优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鼻孔朝天看人,对任何人都是颐指气使的姿态,整个陆府,陆柔儿只惧怕两个人。 一个是掌家的陆悠然,另一个则是不苟言笑的陆言,每回在府中相遇,陆柔儿即使心底不情愿,面上依旧带笑见礼问好,原因无他,陆家掌权之人是陆悠然。 其母必有其女,陆柔儿虽没有得沈林秀的真传,心机城府不及半分,只有高人一等的傲慢如出一辙。 “哑巴了?若不想说,便让人替你将舌头摘了去,省得你觉着多余”云月华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到玉石桌上,发出慑人的声响。 陆柔儿浑身一颤匍匐于地,颤声讨饶道,“王妃恕罪,民女也是迫不得已才做了这等糊涂事,并非有意扰民。” 这话听起来似乎不该出自陆柔儿之口,还是说经此变故,让不谙世事的傲娇小姐开窍了?竟也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说出的话也能引起别人的兴趣。 而云月华显然不想再问,陆府遭诛连,但罪不及妇孺,只陆家二爷陆启被开刀问斩,家中仆从趁机卷财离散,陆府的女眷有家的回家,无家可归之人流落街头,然而,如沈林秀那样精明之人不可能没有见不得光的私财,更别说是将女儿抛弃,任其自生自灭。 陆柔儿可是沈林秀的心头肉。 半晌无声,陆柔儿终于忍不住抬眼窥视,女子年纪与她一般大,生的秀美清灵,婉若天仙,隐约有几分眼熟……而男子是她能认出的,却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人,现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万人景仰的王爷。 “来人,拖出去。”依旧是冷如寒冰的语气,同样的惜字如金。 匍匐于地的少女颤抖如筛,失声惊叫,“求王爷开恩,看在姐姐的面上……王妃、王妃,我是陆悠然的妹妹……” 听起来毫无章法的胡言乱语却别有深意,云月华笑意加深,摆手挥退架着陆柔儿两名护卫,慵懒地把玩着手上的瓷杯,静待后续。 “王爷,爹娘对姐姐所做之事我一无所知,姐姐的死与我无关呐。”瘫软倒地后,如死灰复燃的眼中窥见生机,匍匐朝前爬去,在石阶前不停地磕头。 着实有趣! 抬手轻嗅杯中茶香,云月华无所事事,她且静听有趣之事,不用她多问,单凭萧子卿沉沉的目光便能让花容失色。 “爹死后,沈家将娘与表哥赶出家门,娘嫌表哥是个残废拖累我们母女,便将他扔下,我们母女在客栈内遇到二舅舅,本以为他是来救我们的,离开的途中才知他是来报复的,他是妾室所出,曾与我娘有仇,见陆家遭难便落井下石要将我们母女发卖,娘拼死助我逃出虎口,她自己……”呜咽抽泣,换做以往花容月貌的陆柔儿必然引人怜惜,但此刻乌漆墨黑的脸和泛着酸臭的气味儿着实无法让人有怜香惜玉之心。 沈家是商户人家,商人重利,人情淡薄无可厚非,沈林秀是正房夫人所出,在闺中时时常欺压妾室所出的兄弟姐妹,现如今失了依仗,恨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 云月华勾唇无声讥笑。 很显然,萧子卿已失去了耐性,没心思听这些。 “罪有应得。”厌恶的轻嗤让哭喊之人噤声,王爷大手一挥,站在一旁的侍卫上前架起地上的人往外拖去。 陆柔儿傻眼愣住,不知是哪里出了错,被拖出好远后才挣扎惊呼,“啊,王爷您不能这般待我,您难道将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萧子卿不为所动,直到刺耳的惊叫呼喊声彻底消失,他才缓了神色,接过云月华手中的清茶饮了一口,随即眉眼舒展,笑问,“今日想去何处游玩?” 云月华扶额,对他一脸无语。 他还真当自己是闲散王爷,每日只想着游山玩水,不思民间疾苦,明明昨夜说好,今日要替他治脸的。 “又错了?”他满眼无辜握住她的手。 “胸无大志。”云月华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后赏了他一个无害的笑容,“今日有得你受的。” 他恍然想到接下来的事,依旧是一脸平常,很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有你在侧,苦痛亦是安乐。” ------题外话------ 还是让王爷做回安静的美男子吧,当了这么久的‘丑男子’好辛苦,所以…要开始整容了~ 第六十六章 治脸焕颜 一句话,如同千斤击在她的心上,耳中、心里皆是他的声音在回荡,眼中只有他溺宠无边的淡笑。 爱入骨髓,求不得又当如何?她无法开口,自己再难直视他眼底伤痛与恐惧。 他不能失去她,她亦如此。 举目相看,脉脉温情。 “嗯哼……”忽不合时宜的轻咳忽然闯入。 “哥,你今日怎如此空闲?”云月华闻声偏头,石桥上那翩然而立的卓然男子让她愉悦展颜。 云默寒带着欣慰笑意,迈着沉稳的步子而来,袍角如云扫卷,好不洒脱肆意,俊颜却是无比委屈吃味,“嫁出的妹妹真就成了泼出的水,月儿可是暗示为兄来的不是时候,扰到你们卿卿我我了?” “再胡说,我可真将你赶出去了。”俏脸微红,清灵的大眼瞪着不正经的兄长,云月华噘着嘴将手边的清茶递过去,“呐,可别说你妹妹连口热茶都不给你喝,喝完就走。” 闻言,云默寒去接茶杯的手顿时收回,云月华已脱手,瞪眼看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往萧子卿身上砸去,而结果却出人意料,下落的杯子似是长了眼一般转了方向,忽然砸在了毫无预料的云默寒手臂上。 瓷杯落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水渍顺着袖角落下,亭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微愣之后,云月华幸灾乐祸笑了,“呵呵,哥,这茶杯与你最亲。” 云默寒甩甩半湿的衣袖,苦笑对萧子卿道,“有你这么对待大舅哥的么?我还真信了陛下的话,他说你已是手无缚鸡之力,到底是我天真了。” 萧子卿神色不明,先看了眼云月华,而后才对云默寒道,“这或许便是外人常道的春风得意,待你成亲后自能体会。” 云默寒用陌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端坐之人,他掏掏耳朵,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好友兼妹婿口中说出的。 高冷不近人情的长平王吃错药了? “你方才说……再说一遍!”云默寒很是激动而期待,大力拍在萧子卿的肩上,惊喜之余,难免怀疑,本以为有生之年都无法看到他有如此一面,不曾想自己妹妹好本事,几日便将这颗冷硬的心给焐热了。 等了许久,云默寒还是泄了气,春风得意什么的都是浮云,他又将关切的目光放到挂心的妹妹身上,“月儿,你的伤可大好了?” “嗯,本就是皮外伤,哥你回去让爹不必担忧。”她心里明白父兄的牵挂,兄长百忙中抽空前来,必也是父亲授意。 云默寒上前,不放心地将她的衣袖掀开细细查看,结痂已脱落,只余浅浅痕迹,用药得当,瞧着很快便会消失于无痕。 萧子卿淡淡瞥了眼云默寒半湿的衣袖,对孤凡吩咐道,“让人服侍世子更衣。” “不用麻烦,不过就是几滴水而已。”云默寒松开云月华的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后不在意地甩甩手。 云月华又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云默寒,只见他轻嗅后,满意赞赏道,“这茶不错,淡淡清香,入口微甜,倒是极适合女子饮用。” 又是沉默,云默寒无趣地站在萧子卿身侧,挑眉问,“不是说你武功尽失?方才我明明感觉到你内息强劲。” 云月华见萧子卿依旧沉默,云默寒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她已能想到昔年这二人是如何相处的,想到那些年兄长的不易,她忍俊不禁,打圆场道,“哥,你来的正巧,稍后还有用得着你。” 用得着?云默寒疑惑地看她。 “回屋说。”萧子卿起身,先是对云默寒使了个眼色,而后自然而然牵起云月华走出了凉亭。 来到王府中最为隐蔽的秋风苑,三人进屋后,孤凡将门关好后守在屋外,而龙巡与龙修则守在苑外。 瞧见屋内所备东西,云默寒微怔,见萧子卿已取下面具露出狰狞的疤痕,他惊异问,“月儿参透陆家那本医书所载的秘法了?” “嗯,先前抓住几名刺客便是用来试针的。”云月华手上动作不停,端起炉子上的药壶倒了大半碗放在桌上凉着,而后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 “此药虽有短暂的麻痹功效,但切肤之痛……哥,稍后我动刀之时,你要将他固住,我需要一个时辰。” 云默寒郑重点头,“这个交给我。” 虽不知妹妹为何忽然变得医术精湛,但经过上回亲自见证了她将萧子卿起死回生后,作为兄长,他是信她的。以往那个顽皮的妹妹终于长大了,且一向冷漠的萧子卿,看向她时的那无法掩饰的信赖与带着某种他所不了解的情愫,妹妹能得幸福,他倍感欣慰。 第六十七章 沐浴窘境 净水煎熬洗过的微小而锋利的刀刃在玉指下飞转,透明的药液滴在锋刃上,用洁净纱布逝去。 云默寒将这熟练的动作看在眼里,但未曾出言询问。 “将药喝了躺下,半柱香后起效。”云月华抬眼示意萧子卿自己动手喝药,她手上忙着检查所用的工具。 喝完药后,萧子卿自发躺到屋子正中摆放的简易木床之上,默默看着她细细查看针灸包里的金针。 纤纤玉指不经意的颤动没能逃过他的眼。 “我不怕痛,再说方才你已让我喝过能止痛的药。”他哑然出声,有着狰狞疤痕的面上露出安抚的笑意。 云月华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对云默寒道,“哥,为防万一,你将他的手脚绑住,我们这就开始。” 云默寒依言照做。 净手取刀,一步一步靠近,萧子卿闭上眼。 一个时辰后,房门打开,云默寒擦着额头的细汗走了出来,饶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将军,一个时辰只盯着好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看还是心惊不已。 云默寒未在王府逗留,带着龙修回了侯府,不是他不想留,是他的宝贝妹妹过河拆桥撵他走的。 孤凡按照云月华事先安排好的,亲自将药浴要用的浴桶抬进去,无意间瞥到自家王爷背对着坐在房间的角落,而王妃则慢条斯理地净手净面。 孤凡带着几名侍卫有条不紊地照着先前王妃所吩咐的事做,浴桶中灌满熬制了一宿的汤药后,几人拱手退到屋外。 房门紧闭后,云月华擦干手,来到角落里萧子卿的身后。 “阿言,药浴时你需得借助回阳心法让全身经脉流动,我会用金针助你,将闭塞的穴脉打通,会很痛苦,你要忍着。” 许久他都没有回声,她走到他面前,待要开口再问,他却先她一步,抬眼灼灼盯着她。 “药浴时需不着寸缕?” 呃……云月华噎住,这个……她似乎没多想。 “是……是啊……”她结巴地应着,不自在地撇开眼,本来不觉着什么,被他这么一问,面颊忍不住发烫。 “那……你试针时也为别人药浴施针了?”他又问。 诶?云月华微愣后扶额,敢情他的症结在这儿。 “施针配合药浴哪有那些人的份儿,这是专门为你而备,你体内尚有余毒未清,此法正好,可为你清除余毒,而后打通经脉,也可让你面上的伤快速恢复。”她难以猜测他的心思,此时麻痹镇痛的药效已失,常人难以忍受必当痛呼,他却强忍着,此刻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的回答让他很满意,愉悦勾唇,不想扯动面上包扎好的纱布,让他立时僵住。 云月华见状虎着脸斥道,“从此刻起,不许乱动也不许说话。” 本想点头的人只能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会听她的话。 秀色面上的严厉稍缓,望着屏风后腾起的热气有些犹豫,转念一想,此刻她是大夫,他是伤患,并无男女之分,再者说来,她与他是夫妻了,也没必要在意这许多。 “进去泡着,水凉了不好。”她面上一派镇定,抬手指了指屏风的方向。 萧子卿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站起身,缓步来到屏风处,展开双臂。 他的动作弄得云月华莫名,催促道,“脱啊,等一下身上的穴位也要扎针,衣袍必须尽除。” “劳驾夫人替为夫宽衣,无法低头解开腰带。”他背对着她,扯了扯腰间的锦带,呼吸深浅不一,似是极为痛苦。 云月华赶忙上前止住他的手,自身前站好弯腰替他将腰带解开。 外袍、中衣、里衣……一件一件褪下,劲瘦的腰腹,几道伤疤在新长出的白皙皮肤上甚是扎眼。 片刻后她收敛心神,犯难地盯着他的长裤…… 这个她再也下不去手,咬了咬牙还是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不若我让孤凡进来帮你,他伺候你的日子也不短了……” “我们已是夫妻。”他借用她曾说过的话堵住她。 似曾相识窘境,这回换她尴尬了。 云月华红着脸,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一个时辰后,孤凡听到传唤,随即带着人进屋收拾,动作麻利,屋内不留一滴水。 内间里的层层帐幔已被放下,遮住最里边的大床。 萧子卿一直运功行气,身上轻盈许多,但抵不住疲累,云月华将他扶出浴桶,给他擦干身上的水后利落地为他换上干净的寝衣。 躺到床上后,他只轻轻道了句‘辛苦了’便沉沉睡去。 屋中寂静,除了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与青纱帐幔随风舞动的轻响外再无别的。 将半开的窗关上,她转身来到床前,面上余热未消,却又带着复杂神色瞧着熟睡的他,仿若又回到那时醒来,他也是这般只露出眼、鼻、口的。 他会脱胎换骨好起来的。 第六十八章 倾城一醉 萧子卿这一觉睡得极沉,足足睡了三个时辰,睁眼时屋中已是漆黑一片,在黑暗中静默片刻,他知屋中只有他一人。 “来人。” 守在屋外孤凡听到主子低唤,立即推门进去。 屋中燃灯,不等孤凡来扶,萧子卿自行坐起身来,眸中黑沉,冷声道,“王妃去了何处?” “王妃两个时辰前出府,说是还欠烬尘公子一样东西,于是去酒窖取了那坛陛下赐给您的倾城醉便匆匆出去了。”孤凡本想上前搀扶,又想起主子不喜别人触碰,便恭敬站在一旁,如实作答。 萧子卿坐着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不发一言。 “王爷,您一日未进食,不若先传膳,兴许王妃去了侯府。”孤凡壮着胆儿试探劝说。 萧子卿不耐摆手,“你且退下。” 孤凡欲言又止,犹豫一番后还是默默退下,这段日子他是有些明白王爷的心思了,王妃不在,王爷吃什么都味同爵蜡。 食之无味啊。 从初时的排斥厌恶到如今的不可分离不过短短数日而已,这个转变太不可思议,王妃真乃神人也! 孤凡无限感慨踏出房门,待要关门时听到身后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他下意识转头望去,见到来人,他如释重负舒了口气迎上前去。 “王妃,您总算回来了。” “他又不肯用膳?”云月华脚步虚浮,飘忽一般走到孤凡面前。 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孤凡这才瞧见她已酒意上头,粉颊微醺,看得他愣了愣,听到屋内细微而沉稳的步子,他赶忙垂眸退下。 “属下这就让人传膳。” “去吧。”云月华摆了摆手,将半关上的门推开,门后三步外站着的人吓了她一跳,“喔,你一声不响站门后干嘛?” 她不满地咕哝着踏进屋中。 “与谁喝的酒?”他问。 云月华踏着凌波步子,歪歪扭扭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灌下,无力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醉意朦胧地看着他,意识清晰地回他,“先前烬尘帮了我不少忙,答应了要用一坛倾城醉还人情的,所以就顺手将你的倾城醉送给他了,谁知他发神经非要让我与他一道去城外施粥,刚到城门口又后悔了,便又折回别苑里与他对弈。” “就因如此,你便与他对弈一个多时辰?”他在她面前站定,弯腰捧住她渐渐地下的头。 云月华打起精神,继续道,“对弈多久不记得了,后来他将倾城醉给开封了,说请我品饮一番这世间难寻的琼浆佳酿。” “这倾城醉果然名不虚传,我只饮了两小杯便不胜酒力,心里挂念你,我就回来了……” 酒意散了几分,她抬着澄澈的眸子盯着他看,忽然‘噗嗤’笑了。 “呵呵,你这模样要是夜里到街上逛一圈,能将人吓死的。” 整张脸缠得像蚕蛹,脖颈以下又是只着纯白寝衣,整个人都是白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就这么在人眼前一晃,想想都觉着毛骨悚然。 “喝醉了还记得挂念我?”褐眸中有笑意一闪而逝,捧着她的脸继续追问,“在你心里只有我对吗?” 酒意上头,脑中清醒,胆子却壮了不少,羞涩什么的都抛诸脑后,她诚实点头,“嗯,挂念你……只有你……” 无厘头的话,萧子卿却是愉悦至极,目光灼灼锁在那樱红的唇瓣上,眸光暗了暗,慢慢凑近…… 然而,未能得逞的偷香窃玉戛然而止,旖旎氛围都被屋外整齐的脚步声给破坏了。 “先进去躲着,你的脸不能被外人瞧见。”云月华瞬间清醒了不少。 萧子卿失望地叹了口气,松开她,大步走进帐幔之中。 两人的晚膳与夜宵合并,似乎胃口都不错,然而美味佳肴仅仅是为云月华准备的,萧子卿只能喝粥,还好云月华离去时特意嘱咐了,要给他的粥里放肉。 但是没盐。 屋外的孤凡心疼了一下自己的主子,无盐的肉粥还能吃得津津有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么? 见他眉头不皱一下将碗里的‘淡’肉粥一勺一勺喝进腹中,云月华也颇为心疼,但眼下他不能咀嚼,也只能进流食。 瞥见自己手边的小瓷锅里的炖鸡,她先尝了尝汤的味儿,味道不错,她舀了一小碗放到他面前,“这个汤可以喝。” 萧子卿看了眼汤碗后,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对着她张开口。 “你喂我。” “王爷,脸皮呢?”她被他的举动给打败了。 萧子卿指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道,“刚被剥皮,还没长出来。” 云月华无语撇嘴,睨他一眼后还是拿过汤匙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第六十九章 王爷暖床 “我们还是回凌霄苑去住,此处虽也不错,但凌霄苑才是为你而建,是真正属于你我的地方。”喝了小半碗,萧子卿便不再张口,将她手中的汤匙拿过放回桌上,轻轻将玉指握于掌中。 酒意散去大半,只余面上红霞未消,手上传来的热度是来自他的掌心,近来虽有不少亲昵举动,但她还是无法一下子适应内敛冷然的他忽然变得热情,每每被他温柔注视,心律总不由自主加快。 凌霄苑内凌霄阁,凌霄阁外凌霄花,凌霄苑是他特意改建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那时她撵他出陆府,自此不再相见,他住进王府,心里只想着为她建一座院落。 后来…… 陆悠然没能住进来,但云月华来了。 云月华凝视着他,眼前的他可谓是丝毫无美感可言,脑中忽然蹿出‘帝都四美’这个美称,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有闲心非得弄出个美男榜出来,且还是甚少人见过其面的萧子卿位居榜首,难不成最初排这美男榜之人爱慕于他? “就知你也是喜欢凌霄苑的。”她不怀好意的笑被他理解成愉悦赞同的表示,褐眸染上喜色,兴致勃勃便要牵着她走。 云月华将手抽回,轻拍面颊,聚了聚神,笑道,“我觉着此处甚好,你独自回凌霄苑去,不过这几日你不能晒到日光,所以白日里只能在屋里,夜里也不可在外吹风,我不在府中时,你要安分些。” 萧子卿搭在桌上的手指缩紧握成拳后又展开,追问道,“不在府中,你要去何处?” “还能去何处?”云月华被他的小心眼给打败了,忍不住对他翻白眼,没好气道,“嫁进王府,我总不会连外出走动也被禁了吧,现如今需要安心静养的人是你不是我。” 萧子卿垂眸沉默。 又是这样的神情。 云月华很是无奈,对他的落寞无法做到视而不见,轻叹道,“你又想到何处去了,我外出只是办事而已,办完事自然要回来的,你这些日子安心休养,心法也不可懈怠了,它对你的身子有益处,还能让你的武功修为更上一层楼。” 默然许久,萧子卿终于站起背过身不看她,语气极为低落,“我知你不喜被束缚,更不喜这累赘的身份,你已为我舍弃太多,我不该强求的。” 他只留了这句莫名的话与一个孤寂的背影给她。 云月华在抬眸寻找时,他的身影已淹没在夜色里。 揉着眉心,她无奈叹了口气,他是越发的敏感,喜怒无常才是最令她头痛的。 孤凡追随着回到凌霄苑,伸长了脖子往游廊拐角处看,可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未见到想见的人,心下狐疑,王爷又惹恼王妃了? 再看看紧闭的房门,他也是无可奈何,王爷进门便将门给关了,若是王妃来时见到如此待遇还不得转身就离去,可若是他上前去将门推开,他自问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正当他心急得抓耳挠腮时,云月华带着桃夭出现在身后,隐隐有淡香入鼻,孤凡愕然转身。 “王……王妃……”他支吾着,眼中惊艳不已,随即赶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桃夭打着灯笼,望着紧闭的房门,不满哼道,“哼,王爷这是何意?是要将我家小姐拒之门外么?” “王妃恕罪,房门是属下关的,您交代过,王爷不能吹风。”孤凡立即请罪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桃夭美目一瞪,还要再说,孤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捂上嘴边往外拉去。 “属下告退。” 夜风徐徐,披风下她只着单衣,方才沐浴打散的乌发青丝自然地垂于身后,素净的面上已无红晕,目光只盯着紧闭的房门。 她与他之间似乎越来越难沟通了,一句话,一件小事都能引起一场冷战。 快要入冬,夜果然是冷的。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莲步轻移,踏上石阶,抬手进房门推开。 屋内有温暖许多,忽然的冷热冲撞让她打了个寒颤,双手揪着披风边角,微抬眸便撞上一双带着怒意的褐眸。 “怎可如此任性,沐浴后衣裳单薄便出屋,夜里这么凉,受了寒可如何是好。”萧子卿原本坐在灯下发愣,她推门进来时他惊喜望去,将她的轻颤尽收眼底,身形一闪就来到她跟前,衣袖一扫房门便关上,他语带责备,手却更快地将她的双手握住为她暖手。 他的举动让云月华心暖不已,情动之下已偎进他的怀中,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的药味,她将头埋在他的心口处。 “你身上真暖,就是太瘦了硌人,抱着不舒服。” 萧子卿有一瞬的怔愣,而后抬臂将她紧抱在怀中。 “对不起……我总是患得患失,皆因害怕再次失去你。” “为何害怕?”她仰首问。 萧子卿盯着她的双眼许久,叹了口气抬手遮住她的目光,“权势、地位,我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束缚你的枷锁,我怕有朝一日你终会厌倦。” 云月华怔了怔,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退出来,将身上的披风解开褪下关于屏风上,而后搓着手大步朝着大床奔去。 天真冷了。 身子缩在锦被下,她总觉着不暖和,透着温晕的光,她不满地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萧子卿抱怨道,“天冷了也不让人换成棉被,王府难不成已穷到连条御寒的棉被都没有?” 萧子卿木然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傻站着做什么,你现如今的模样即使在灯下也毫无美感可言,胆儿小的在夜里可经不住你这么吓。”云月华颇为好笑,又拿他无可奈何,他可算是性情大变了,此时她倒是有些怀念那个不解风情却对她唯命是从的阿言了。 身份变了,人也变得极为敏感脆弱,但她知晓原因。 死别已成了他心底抹不去的阴影,因而他也时刻绷紧了心弦,生怕再经历生离,所以才变得草木皆兵,一刻不敢让她离开视线。 将身子往里侧挪了挪,她轻拍身侧空出的位置,调笑道,“扫榻以待,王爷可否愿意来暖床?” “爱妃盛情,却之不恭。”他欣然颔首,宽衣解带。 第七十章 缱绻时光 萧子卿在秋风苑睡了几个时辰,起身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他身上也只穿着先前她伺候他出浴是穿的寝衣,用膳时她用体贴地为他笼上披风,得到她的邀请,他欣然解下披风,随手一抛便与她的挂于同处。 云月华伸手想要将里侧的另一条锦被拿给他,手却被握住,很快她身上的锦被一角被掀开,身子被揽到温暖的怀中,整个人都暖了不少,天然的暖炉让她舍不得松开,索性就大方地让他暖被窝。 “回阳心法果然是个好东西,短短时日内你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若是再用心些,假以时日武功修为定会超过我哥的。”她将被子分一半给他,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热源。 她越来越怕冷了。 “还未入冬,我记得你以往不是这般畏冷的。”他微微垂首,缠在面上的纱布碰巧擦在她的额头,她将头偏开了些。 “小心蹭到你的伤口处。”她将身子也挪了挪,他的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不松,她只好又安分地枕在他的肩上,闷闷道,“或许是这具身子本就畏寒吧。”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也未曾想到能得上天眷顾,冥冥之中的天意,陆悠然与云月华是亲姐妹,从未谋面的姐妹,同时出了意外却只有一个生机,一个命殒,一个魂消。 往生如是,陆悠然与云月华便如同彼岸与荼蘼般的存在,荼蘼花事了,尘烟尽消,花开彼岸,生生相错。 因缘和合而生,缘起时期,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有幸活下来的她成了自己的亲妹妹,而真正逝去的云月华至死也不知缘由,花季豆蔻,香消玉殒。 她醒来后不久便发现了身子不妥,只是她不愿再让萧子卿终日惶惶不安,便用体质阴寒的借口搪塞。 “我哥从陛下手中讨要得来的那几本医书古籍内有不少调理体寒的法子,我先前便细细看过,后来用它充当回阳秘籍呈交给陛下,陛下又将它赐还于我,让我从中寻找焕颜之法为你治伤,我将它放在练功房内,你可将回阳心法与它同放,有人前来回阳秘籍便只能盗取假的那份。” “嗯,今日我已见到,不过回阳心法却被我给毁了,扔进炉中成了灰烬。”他用平淡的语气叙述。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她头顶炸响。 “你……将它毁了?”她猛然翻起身,不敢置信地问。 萧子卿神色淡淡,强制将她拉回怀中躺下,平静道,“嗯,心法我已熟记于心,你若是想要,我默写一份给你。” 云月华舒了口气,轻捶了他一下,“可将我吓得半死,你可知它可是关乎你我的……你的性命。” “不过现如今毁了也好,假的那本就放在那儿,你记在心里的可不许忘了,还要静心研习,日后我若是遇到危险,保不准儿它还能救我呢。” 似假非假的话让萧子卿起了疑心,固住她的下颌,灼灼盯着她的眼。 云月华拨开他的手后撇开眼,窝在他的心口,含糊其辞道,“随口说说,只觉得这回阳心法听起来就不简单,顾名思义,或许能起死回生,我遇到危险不能自救时,当然是你来救我。” “我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中,再也不会。”他郑重承诺。 云月华默了默,应道,“嗯,我信你。” 长平王府中悠闲肆意,相守缱绻的时日如流水飞逝。 凌帝龙体欠安,需要静心休养,朝中大小事务都暂由逸王打理,这让文武大臣们有些摸不透。 逸王自四年前平乱后几乎不理政事,只知风花雪月,且长平王平安归来后,陛下委以重任,扶持的意图很明显,在紧要关头却让逸王来主持大局,还真是君心难测。 在府中休养的这十日,云月华除了偶尔将自己关在秋风苑中摆弄药草与瓶瓶罐罐外,大多时候会在屋里让萧子卿教她抚琴,这也是她的心愿。 遗憾的是,即使天资聪颖,她在音律方面却是个没有天分的,用萧子卿的话说,她是个有耳福的,无需亲自动手,只要她想听,他可时刻为她弹奏。 挣扎了几日,她终是气馁放弃了,她的手只适合摆弄药草,不适合拨弄琴弦。 每日萧子卿用两个时辰打坐修习心法,其余便是与她对弈或是抚琴消磨时间,不能风吹日晒的他被彻底禁足于房内,不过有她陪着,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今日便要拆下你脸上的纱布,你可紧张?”她兴致缺缺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笥内,胜负已定,他从一开始便让着她。 萧子卿将手中棋子落于棋盘上,抬眼看她,眸中笑意阑珊,“有几分期待,你为我辛苦这许久,若是拆开后大失所望,怕你会难受。” 云月华无言以对,敢情都是她瞎操心,即使顶着一张丑面,正主儿也丝毫不在意。 “嗯,确实。”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帝都四美,你本位居首位的,若是这回不成功,烬尘便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第一,而最让他得意还是你会一直丑下去。” ‘一直丑下去’让褐眸中的笑意凝住,长平王忽然开始不那么镇定了。 幸福时光让他暂时忘了身边的危机四伏,最大的危机便是虎视眈眈的烬尘,那个妖魅的男子总顶着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来她面前晃悠,这十日里,来了两回,不对,不止是两回,后来未踏进王府的两回是因他事先吩咐孤凡将大门关上,若是烬尘上门,便不用理会,直接拒之门外。 这些云月华都知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她也没闲心去应付烬尘,如此能让萧子卿心中舒坦,她也就随他去了。 云月华起身去到贵妃榻上躺下,闭眼道,“陶椛身上的媚香真被烬尘给解了,我原本也只是想用陶椛试探烬尘,没成想他倒是大方,我想知道什么,他都如实做给我看,从为陶椛解媚香之事来看,烬尘的医术精湛,不在我之下。” ------题外话------ 好友文文,很肥待宰,《回到远古嫁野人》/霜溏 见过浴缸里穿越的吗? 听过悲催穿越远古时代吗? ——悲剧升华。 尼玛,穿越后的落地点居然是片沼泽? 好吧,有个土著救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卧槽,上有巨蛇下有狼兽又是几个意思? 什么,狼蛇居然还要打架…… 见鬼,滚个山坡都要被只幼年剑齿虎盯上! Shit,莫非她上辈子炸过动物园? … 沙奕恶心狂吐,野人手足无措。 好像族群里女人怀孕时都这么吐… 当夜,野人抱着沙奕,大手在平滑小腹上摩挲按压。 沙奕:“你干嘛?” 听不懂,继续按。 沙奕怒:“你到底干嘛?” 丫再按大姨妈都出来了! 第七十一章 不得不防 萧子卿拿过薄毯,轻搭在她的身上,神色凝重,“此人来头不小,身份极为隐秘,我已让人细细去查,唯一的线索便只有他那双不同于常人的眼睛,拥有蓝眸的就只有早已隐世百年的九灵族人,百年来甚少露面,且行踪飘忽不定,世人只知他们祖居于九灵山,却无人知晓九灵山在何处。” 云月华睁眼看他,每回与他对视,瞧见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脸,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眼,她就忍不住发笑,“呵呵……阿言,你这样子……我是说你变了不少,终于也管起闲事来了。” 他以往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少有事能引起他的兴趣,这便是在其位谋其事。 “事关你之事从不会是闲事,烬尘接近你是别有用心,我不得不防。”他极为认真地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如若可以,他只想将她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只有他的地方,可是他不能。 她不是能被关住的笼中鸟,任何时候都会引人瞩目,他曾想用陆言的身份伴她一生一世,不再理会朝堂纷争,只想陪着他,但残酷的事实将他从美梦中打醒,陆言的身份根本护不住她,就连沈俊成那样的窝囊废都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更何况是有权势的敌人。 云月华半晌不语,便听他又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如一般女子一般胆小温顺些,如此便可完全依赖我,可若真是那样,你又不再是你。” “那你到底想要我如何?”云月华忍俊不禁,他这种矛盾又纠结的心思还真是独特,想圈住她又不敢束缚,想想又觉着心疼他。 此生遇到她,是他的劫还是缘呢?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需要攀附依赖别人才能生存的温顺女子,因而他才会活的那么辛苦。 萧子卿抬手抚上她的眉眼,温声道,“你不需要如何,只要舒心就好,我会为你撑起一片天地。” 云月华微微怔愣,“你……我听人说誓言是最不靠谱谎言。” “当然,此话儿只针对负心汉的。”见他神色异样,她低笑补充了一句。 本想好好惩戒一番‘口不择言’的她,奈何心有余力不足,王爷无奈叹息,“君子动口不动手,谁料时运不济,无法动口,你若愿意,为夫可要动手了。” 无法动口?云月华疑惑眨巴着眼,“我未曾将你的嘴堵上啊,只管动口,动手的话,你如今不是我的对手。” 褐眸沉沉满是危险的气息,云月华识趣噤声,依旧满腹疑问,鼓着大眼询问。 萧子卿心中憋闷不已,恨不能将其扑倒,狠咬几口解气,让她领会他所言的动口是何意,瞧她一副懵懂样儿,他暗暗磨牙,心下一横果真将其扑倒在榻上,居高临下虎视她。 “干嘛啦?近看你这样儿还真是……”她努力憋笑,她其实想说他现如今的头就跟个蚕蛹似的,好在头顶没包裹着,不然就是十足的蚕蛹了。 不点而绛的唇瓣轻启微阖,又像是无声的邀请,清丽面容上的笑意刺激着他的心,痒痒的,麻麻的。 ------题外话------ 好友文文很肥很肥啦,可以开啃——《重生之赖上隐婚前夫》,榭禾! 女主重生归来,赖上前世前夫谈情说爱! 前夫颜赞情深大长腿,女主表面高冷女王范儿,内心话唠小可爱,心口不一惹人爱! 他说:本以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后来我才发现,失去你,就是失去命。 她说:还好有你,从没放弃我,一直在身边。 ——另外,文文确定13号入v,上架后万更哦,因公众部分已超字数,会适当缩减,亲爱的们见谅。只能是上架后万更补偿啦,首订章节预定更新2w哦~么么(* ̄3)(ε ̄*) 第七十二章 面红耳赤 于是,他做了一件大胆任性且让她震惊的事。 他竟将嘴边碍事的布条拨开了些,俯下身便狠狠吻住她。 “你做……唔……”被他的举动吓得双目圆睁,下意识抬起去制止他动作的手被他抓住,按在榻上,接着便是眼前光线微暗,唇被他给堵了。 这种时刻,这样狂乱的举动,云月华只觉自己的心砰砰跳,脑中白茫一片,只有他那句‘君子动口不动手’在回荡。 浓郁的药味儿不知是从鼻间还是口中而来,直窜进她的心里,意识回笼,她想伸手推开他,却是动弹不得,她的手已被他钳制。 唇上的压力丝毫未减,还更加得寸进尺,笨拙而急切地探寻着,他面上的纱布刮过她的面颊,带起一阵心湖涟漪。 但她更着急的是他方才的动作,万一扯到伤口可如何是好。 似乎是不满她的僵硬不配合,他微启闭合的眼睑,而后在她唇瓣上轻咬,痛感让她蹙眉,无意识张开牙关,被他得逞了。 心中气恼他的胡闹,心一狠,用力挣扎着抽回手,抵在他的胸膛,将彼此的距离拉开,她气息不匀,怒斥,“瞎胡闹!” “万一扯到伤口,你的脸还要不要的?”一把将他推开,她立即翻坐起,红脸蹙眉又将他扯近,紧张地为他查看。 萧子卿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任她摆弄,薄唇弯弯低笑,“伤口在脸上,不在嘴上,我只动嘴而已。” 无甚大碍,云月华懊恼将他推到一边,掀开薄毯,赤着脚跳下贵妃榻。 萧子卿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她的手抓住,站起身将她圈住,轻声哄道,“我错了,你别恼,保证不会再犯。” 挣脱不得,她偏过头怒视他,“做事这般任性不顾后果,你可真出息!” “嗯,是我不对。”他眨眼虚心接受。 从前那个古板守礼之人变得不正经,这让她很是无奈,惹恼她,再哄住她,他已是轻车熟路,吃定她了。 她闷闷不语,任他抱着,忽觉耳边痒痒的拂来一股热流,她僵住身子,连呼吸也停了一瞬。 “呵呵,我不做什么。”他愉悦低笑,在她未发作之前又继续道,“我在想欠着的洞房要何时才能补上。” 一句话让云月华面上发烫,耳根红红。 她不发一言,他耐心等待,像是较劲般拼耐力,看谁的耐力好。 “你我先前都遭了大劫,身体至少需好生调理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完全复原。”她放松下来,靠在他的怀中,目光悠远看向窗外。 在她身后的萧子卿无法探到她的神色,但也察觉到她的语气不对,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随即将她扳转与他面对,不安道,“你有事瞒我。” “哪有瞒着你。”她嗔他一眼后撇开眼道,“只是担忧日后罢了,陆家只是开端,背后必有重大阴谋,敌暗我明,时时危机在侧,你我无法独善其身。” 双手抚上玉容,他捧着她的脸,安抚道,“无事,一切有我。” 彼此太过熟悉,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透露出许多。 云月华疲惫揉眉,“即将在宫宴上出现的神秘女神医或许会是一个大惊喜。” ------题外话------ 最近几章字数较少,十三号开始万更哦~ 虽更新字数少得可怜,但只是暂时哒… 感蟹:【可可遇】亲亲送的大捧鲜花,很大一捧呢,还送了钻钻、评价票,破费啦!么么?(°?‵?′??) 第七十三章 当年旧事 朝堂之事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敌友难辨。 他不会对她隐瞒,心里很清楚她的性子,不弄清楚,她便会一直追查下去,更何况这是有关血海深仇的大事。 “皇室的明争暗斗永无止境,父皇与皇兄能登上那个位子实属不易,父皇并非正宫所出,在当时属实力最弱的皇子,后来娶了郑氏女为妃得到郑家的支持,母妃自小跟在父皇身边,父皇登位,立郑氏为后,母妃虽出身卑微,但生下皇兄后母凭子贵被封为贵妃,后又生下我,皇兄比我年长八岁,郑氏生下一女后便再无所出,我六岁那年皇兄被过继到郑氏名下,没多久,母妃便撒手人寰,十年后皇兄终于也如当年的父皇一般拿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 轻描淡写般叙述了皇家事,云月华却听得心惊胆寒,高处不胜寒,权力巅峰是多少血肉白骨堆积起来的,骨肉亲情,夫妻恩义,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除了那高高在上的权势。 她默默听着他继续道尽前尘往事,来龙去脉,她想知晓的答案或许在其中。 萧子卿牵着她回到榻上,用薄毯将她裹的严实抱在怀里,慢慢与她叙说前因。 “大长公主是皇祖父最小的女儿,是父皇的嫡妹,正宫所出,夺储时她放弃了嫡亲兄长站在父皇一边,与郑氏一起辅助父皇登位。” 以前从未关注过这些皇族旧事,此刻听到这些,云月华甚是意外,听得出萧子卿对大长公主这位皇姑并不亲近,连一声皇姑姑都不愿叫。 大长公主此举非常人能做到,隐约透着些许不寻常,先皇登位时,大长公主应该还年幼,才几岁的稚童便能有这般作为,还真是不一般呐,恐怕当时也是情势所迫,又或是早已驾鹤西去的太皇太后所授意。 “后来呢?”她问。 萧子卿垂首看她,笑道,“后来大长公主又支持皇兄,皇后郑氏在皇兄平地叛乱当夜忽染恶疾离世,就没有然后了。” 萧子夜是记在皇后郑氏的名下的,他登上王位宝座,郑氏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忽染恶疾显然是另有隐情。 大长公主与郑氏这对姑嫂倒是颇为有趣,自古以来,女子参政视为大忌,郑氏已死便无从追究,大长公主精明,急流勇退,这些年来在穆阳侯府做起了当家主母。 可事实真如表面上一样平静么? “如此说来,陛下虽是郑氏名下的儿子,但夺位时她暗中扶持的却是别人?”皇家辛秘她知晓不多,但细细想来也只会是如此,当时萧子夜被记到郑氏名下时已十多岁,亲眼见着生母被逼死,他与郑氏之间怎会培养起真正的母子感情来。 萧子卿淡淡道,“郑氏暗中支持的是我三哥瑞王。” 瑞王?萧子瑞?传闻中的病秧子王爷,韬光养晦多年,发动叛乱时却是势力最强的三王之首,这其中恐怕最大的助力便是郑氏以及她身后的郑家。 “当初逸王临阵倒戈可是事先便与你们串通好的?”三王中实力属逸王实力最弱,却在紧要关头扭转了局面,这也是一桩令人匪夷所思的大转折。 ------题外话------ 本章字数还是很少,万更倒计时,还有一天哦。 第七十四章 上辈纠葛 萧子卿沉吟道,“四哥手中有父皇暗中交托的兵力,外人并不知晓,是以到了最后关头反戈一击事半功倍。” 云月华垂眸凝思,他避重就轻,争夺皇位的凶险,她且能不知,逸王身为皇子,难道真能做到始终坚守本心不动摇? 当初在崖底救起他的情景历历在目,若非他命大,遇上的刚好是懂医术的她,或许此时就不会再有长平王了。 但眼下最让她感兴趣的还是这位大长公主,谋虑胆识不输男儿,最后竟下嫁给了一无所长的穆阳侯。 “大长公主虽是陛下与你的姑姑,是长辈,但她的年纪如今也只四十左右,只比陛下年长十多岁,民间传闻大长公主二十好几才出嫁,难道是忙于政事将终身大事都给耽搁了?” 萧子卿莫测一笑,凑到她耳边低语,“此事或许岳父大人比我这个做小辈的清楚,父皇与岳父的关系与我与默寒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岳父比父皇年轻一些,但岳父大人年少成名,与大长公主年岁相仿。” 话到此处,云月华快惊掉下巴。 大长公主高龄下嫁竟是因为……为了情。 呃,容她想象一番当年自己的父亲云霄是何等的风度翩翩,又是如何迷倒众女子的,竟能让身份尊贵的大长公主痴痴苦等多年。 似乎又不太对劲儿,兄长云默寒如今可是二十出头了,而大长公主所出的蝶郡主好像只有十六七岁。 她讶异道,“我爹都已娶妻生子,大长公主依旧尚未死心,宁愿蹉跎年华来等待,就是为了能……” 等待什么呢,等着时机取而代之做定国侯夫人,已是公主之尊,却一心只想做侯夫人。 这怎能不令人惊讶,心仪的男子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大长公主竟然还有奢望,那由爱生恨的可能性岂不是很大。 可不敢轻视女子的妒忌心,发作起来可是毁天灭地的。 苦等多年毫无结果,还得眼睁睁瞧着人家夫妻恩爱,被恨意包围的是极度扭曲的心,得不到便毁掉,又或者是抢过来,但是抢的话…… 生米煮成熟饭? 她又是欷歔叹息,又是神游天外,看得萧子卿好笑不已,抬手轻刮她的鼻尖,笑问,“想什么呢?岳父大人英明神武,年轻时定也是极受女子青睐的。” “也是,瞧我哥就知当年爹也是一表人才的,大正公主与爹也算是青梅竹马,难怪啊,我可记得大长公主心心念着要将孟蝶裳嫁给我哥,奈何你那郡主表妹似乎对你更有兴趣。”云月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兄长,不是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么,想想自家兄长惊才卓逸,老爹年轻时定也如此,引无数少女尽折腰。 只是大长公主的做法令人匪夷所思。 求而不得便爱屋及乌,将女儿嫁给心仪之人的儿子?这得是多变态的爱意才能如此。 萧子卿扶额,他似乎将她给带偏了,上辈人的恩怨情仇只是事情的起因。 云月华从想入非非中敛了心神,正色道,“如此说来,我母亲可算是大长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父亲出征时,我母亲待产分娩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而母亲为保全我,只能将计就计将我送走。” 想到这些,云月华心情颇为复杂,心中也曾怨恨过父母为何连保护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但如今却多少能明白他们的无奈,身处斗争的漩涡,时刻都是苦苦挣扎。 几日前,萧子卿独自去了侯府,云霄与他谈了许久。 ------题外话------ 本章字数少,明天早上九点更新首订章节,2w哦~据说神秘女神医闪亮登场啦,想看真面目吗?精彩就在明早首订哦~还有……嗯哼,剧透有罪… 么么扎~希望亲们多多支持文文首订,13号早上九点奉上2w哈~ 第七十五章 天降悠然,酒醒心凉 曾叱咤疆场的将军,褪下战袍后也只是一个寻常的父亲,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是对妻女的愧疚,许多事揭开后令他痛不欲生。 两人依偎在一起半倚在榻上,萧子卿悠悠开口,“岳父曾与我说过一些,听得出,多年来他一直很内疚,自责未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当知晓当年被送走的女儿就在陆家后,陆家被诛,他觉着亏欠了一个女儿,就连眼前这个女儿他也不敢面对。” 他垂首观察的她的神色。 云月华垂眸不语,受伤这段时日,除了萧子卿陪她回过侯府两次,其余都是云默寒上门来探望,只说父亲放心不下。 既是放心不下,亲眼来看岂不是更安心,可即便是刚毅如云霄,心中也有一块被愧疚遮盖的阴霾之地,守住了疆土却守不住家,护不住妻儿,骨肉离散十八年,却是在女儿死后才认回,作为父亲,心如刀绞的痛意无人理解。 不愿再继续探讨下去,云月华从他怀中出来,掀开薄毯,也不管他沉沉的眸光,赤着脚下了榻,将备好的东西翻了出来。 “我另给你做了几个软面具,已用药水浸泡过,要比之前那个轻便,戴着对你的脸也不会有影响,你的脸痊愈之事暂要保密,几个面具质地较软,可换着戴。”方形木盒拿到他眼前开启,药香扑鼻,白锦布下安放着三个比人皮面具稍厚一些的半脸面具,正是按照他脸上伤的形态做的。 萧子卿将盒子盖上,随手放到一旁,将她拉回榻上,伸手握住玉足,冰凉的触感让他语气冷硬下来,略带责备道,“脚这么凉,还赤足乱窜。” 玉足包裹于掌中,温暖从他的掌心传到到她的脚上,亲密的举动让云月华愣住,不止脚暖了不少,连心也跟着暖了。 “无事。”她不自在地缩了缩圆润脚趾。 仿若未察觉她的窘迫,萧子卿用手替她暖脚,自顾自道,“你事事以我为先,连面具都替我做了那么多个,你越是如此,我心中越是不安。” “我最明白你,事事安排周全时,就意味着有不好之事要发生,就如上回你赶我走,而后你……”他声音暗哑没再往下说。 眼中酸涩,云月华眨了眨眼掩下异样,身子微倾拱进他的怀里,嬉笑道,“你是被吓怕了,做几个面具而已,还不是想着顺手多做几个,往后忙起来也没空做这些,哪曾想会让你这么不安。” “瞧你裹得这么丑,差不多也是时候可以拆去了,伤患处新长出来的肌肤不能让日头晒到,夜里我还得再给你抹上药膏,如此的话,再过五六日,你便能恢复到以往俊美无俦。”这一回,她很自觉地套上绣鞋才轻移莲步到盆架处掬水净手。 萧子卿摸了摸面上的纱布,对上她灵动的眼眸,微微勾唇,起身去到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像是被她的喜悦感染,他隐隐有几分期待。 如同缠上时一般,白布在她手中一层落下,他闭着眼,直至听到她的声音才睁眼。 时间很短却又很长,这是等待的滋味。 “好了。”她将手中铜镜递给他,语气淡然,“自己看吧。” 萧子卿缓慢睁眼,从她眼中瞧不出结果,他接过她手中的铜镜,一点一点,容颜映入镜中,他已许久未曾照过镜子。 镜中人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像经历前世今生轮回,往后的悠悠岁月,褪下面具后,他还是从前的他,不再丑陋,不怕她会厌恶嫌弃。 是的,他曾害怕过,怕自己一辈子顶着这张鬼魅般的面容,怕她无法忍受太久。 所以,与她独处时,他会将面具取下却总是很少与她面对。 “高手果然在民间,都未曾谋面就能猜出你是帝都第一美,看来我以往错过了许多。”她摸着下巴啧啧有声。 将手中的铜镜轻放在妆台上,他起身与她相对,哑声问,“错过什么?” “错过欣赏第一美男子啊。”她笑看着他,眼中有太多情绪最后都归于平静,氤氲着淡淡雾色,“细看之下才惊觉原来我的阿言这般养眼,竟比我哥还要好看几分。” 长臂微抬,将她揽入怀中,温软在怀,心被暖意填满,不关乎他容貌的恢复,只因她对他的用心,相伴相依才是世间极乐之最。 “我喘不上气儿……”她忽然很煞风景地来了这么一句。 萧子卿手臂微顿,力道微松却未曾放开,下巴顶在她的发顶,亲昵摩挲。 静静相拥,满室缱绻。 覃洲水患后疫病横行,难民迁徙,疫情扩散,涌入帝都的流民被及时阻拦在外,君王决策,百官奉行,百姓义举,终于将疫情控制住。 帝大喜,宫中设宴行功论赏。 云月华在萧子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远视威严宫廷,心绪与以往大不一样,红墙绿瓦下的诡异暗涌从未停歇,只会越演越烈。 “怎么……”见她神色飘忽,萧子卿正待询问,瞥见身后同路而来的几人,便松开了她的手,疏离退开几步。 夫妻间的生疏现于人前,随行几人看在眼里,心思各异,最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于最左侧的云默寒身上。 云默寒皱眉上前,面带不悦责备萧子卿,“月儿是你的妻子,先前也是被你所累受了伤,此时尚未痊愈,她身子羸弱,出门风大,你竟也不为她添几件衣裳。” “出嫁从夫,便是以夫为天,出门该是由她打点这些,本王也未曾得到她的丝毫关怀。”萧子卿也不买账,轻蔑甩袖,径自离去。 云月华垂首,憋屈诉苦,“哥,这已算是最好的了,人前他还顾忌几分颜面扶我下车,平日在府中,王爷他……” 欲语泪先流,凄楚难言。 观望的几人神色各异。 烬尘抬手掩鼻,广袖遮住半张脸,蓝眸中像是极为同情,隐约又带了玩味儿的笑意,心道自己所认识的云月华可不是会在人前哭鼻子的,眉眼轻挑扫了一眼已行到宫门前站定的已有几分不耐的萧子卿。 他深知人后长平王是如何待云月华这位小王妃的,无底线宠溺,占有欲极强,外人相见她一面都难,想他烬尘公子也吃了几次闭门羹。 想来这场戏不是给他看的,那就只可能是给身旁这几人看,烬尘无趣地叹了口气,“唉,长平王果真是铁石心肠啊,惹得美人垂泪却不管不顾,枉为人夫,若是本公子娶了月华,定不会教她受半分委屈。” 听似打抱不平,实则意味深长的话引得身旁几人注目。 唐少锋捏紧拳头,咬着牙,一副愤愤不平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确实愤怒,自打与云月华握手言和后,他是真心实意将她当做好友,见不得她受委屈,可他不敢招惹鬼魅王爷。 开始时,唐玉颖见云月华被长平王抛下,颇为幸灾乐祸,听到烬尘所言时,一张俏脸便黑了下来,她与云月华自小较劲,自认为不比云月华差,很不服气几位品行出众男子都对云月华青睐有加却对她视而不见。 云月华有一个文武双全又极为宠她的兄长,就连刚回京的莫将军家的公子莫离与俊美不凡的烬尘公子都对她另外相待,极为维护,最让唐玉颖嫉妒又恼恨的是现如今自己的兄长也一反常态对云月华赞不绝口,以往兄长可不是这样的。 相较于唐玉颖咬牙切齿的愤恨都挂在脸上,温婉端庄的蝶郡主显得很是高贵大方,只是片刻便将望向宫门处那道颀长身影的留恋目光收回,掩下眼底的情绪,带着关切上前安慰,“月华妹妹别见怪,表哥他就是这样,回头我好生说说他,怎能如此待你呢。” 连唐家兄妹都察觉到了孟蝶裳称呼上的不妥,神色变得诡异,云默寒正待发作,云月华暗中轻扯他的衣袖。 烬尘放下手,妖魅的笑意毫不遮掩。 “哼,你与你那好表哥都不是什么好人,他无情,你无礼,再说谁是你妹妹,按礼数你得唤我一声表嫂,已提醒过多次还明知故犯,你欺人太甚!”云月华瞬间如同炸毛的猫,用力推了一把孟蝶裳,而后拽着云默寒往宫门走去,“哥,这等伪善之人,还好你没答应娶她。” 孟蝶裳被推了一个趔踞,本是往烬尘处倒去的,奈何烬尘公子并没有英雄救美的雅兴,顺手将呆愣的唐少锋扯过挡住了。 被云月华泼辣样子吓住的唐少锋无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孟蝶裳,醒神后赶忙将孟蝶裳给推开了,内心是打着颤的,生怕被迁怒,“起开。” 唐少锋与云月华从小斗到大,后来是真心和好的,朋友义气还是有的,云月华的火爆性子他可不敢惹,即使自诩风流对美人来者不拒,但今日却不敢沾染这位郡主。 “你……你们……”孟蝶裳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极为委屈难堪,带着恼意瞪着眼前的两位男子。 烬尘目不斜视跨步走了。 唐少锋见状也不敢逗留,脚下生风追着烬尘而去。 唐玉颖心中一直记恨那日在街头被孟蝶裳利用出丑之事,心中虽不喜云月华,但见孟蝶裳如此不受待见,心中甚是畅快,不忘落井下石,“哟,瞧郡主这京都第一贵女也没多了不起啊,还不如人家侯府纨绔女呢,我瞧着长平王虽不喜云月华,似乎与郡主您也没什么交情,何苦打肿脸充胖子呢。” “真是恶心。”唐玉颖很不雅地啐了一口,带着丫鬟,摇起裙摆便扬长而去。 孟蝶裳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美目中恨意一闪而逝,随即冷笑,竟连唐玉颖这等草包也敢侮辱她,等着吧,早晚有一日会将这些人踩在脚底,看她们摇尾乞怜,哭喊求饶。 莫家兄妹晚来几步,错过了好戏,远远只听见随侍孟蝶裳的丫鬟愤愤不平的低骂。 “郡主莫要理会,唐家兄妹本就是粗鄙不堪的品行。” “长平王妃,嫁到王府也不过是守活寡,王爷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 稳稳坐在马背上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摇头失笑,他们都了解云月华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想来又拿别人来耍弄了。 宫宴设在琼林台,由皇后操办,王公大臣们带着家眷同来,时辰尚早,琼林台已是热闹不已。 云月华瞧着眼前这些婀娜聘婷女子,对身侧的兄长感慨道,“哥,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啊,眼前这些个盛装出席的贵女们大多数是冲你来的,真可怕,今夜我就要多一位嫂子了么?” 云默寒喝茶的动作顿住,侧头瞧见她眼中狡黠,无奈笑道,“今夜恐怕不止为兄我要遭殃,逸王殿下风姿卓然,二十有五还尚未纳妃,陛下都替逸王着急了。” 云月华意外挑眉,她并未留意过逸王,只知逸王是花名在外,王府后院莺莺燕燕众多,据说比皇帝的后宫还要热闹许多。二十有五还未纳妃,这倒是奇闻。 “怎么不见子卿?”云默寒四顾环视,疑惑低声问。 云月华眨眼笑笑,“我去找找。” “没良心的丫头,有了夫君便不要兄长了。”云默寒很是不满,撇嘴嘀咕着,瞧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侧门,无声叹了口气,继续品茶。 随后莫家兄妹到来,相邻落座后,三人闲聊起来。 云月华自琼花台的侧门而出,随身未带婢女,有宫女上前服侍引路也被她挥退,但没多久她便后悔了。 她只进过宫两回,且都是随兄长一起,偌大的皇宫,绕来绕去,都不知绕到何处了,越走越僻静。 曲径通幽,沿着青石小径直走,眼前竟有一汪碧池,假山亭楼,风景独特,且极为幽静,独自赏景倒是个好地方。 走得有些脚酸,她在假山旁的池边寻了一块平滑的大石惬意躺下,时辰尚早,离宫宴开始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呢,难得独自游荡,她也乐得自在。 只是,她刚合上眼,身边忽然多了气息,猛然一惊睁开眼,便对上一双柔情四溢的褐眸,愣了愣,她继续闭目养神。 被无视的萧子卿也不多言,大石够大,容得下他与她,在她身侧躺下,学她以臂为枕闭目养神,少顷又换了姿势,换作一手枕头,另一只手探出将她揽进怀中,满足地叹气。 有人愿当靠枕,她自然不会反对,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盖在脸上遮挡西斜的日头,靠在他的胸前昏昏欲睡。 轻微的脚步声让她再次睁眼,还未动作,便觉环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示意她稍安勿躁,因脚步声是从另一侧传来的,他们所在的位置较为隐蔽,中间还隔着假山,很难会有人察觉,就算暴露,该回避的也是别人。 毕竟长平王敢在宫中横着走,无人敢惹。 轻微的脚步不止是一人,练武之人耳力极佳,能轻易分辨出是一男一女,脚步声停下,女子的声音带着疲倦在假山的另一侧响起。 “时间不多,有事便说吧。” 这声音是……云月华心中惊诧不已,竟会是熟人。 “无事我便不能来见你了么?”男子的声音带着怅然,继而苦涩道,“当初是我强迫你,可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你竟会选他而弃我,是因他能给你至高无上的尊荣?若是你想,那时我也能给……” “我不想!往事休要再提,你我此生便只有叔嫂之缘。”女子淡然出声打断,语气波澜不惊。 男子很是不甘,声音拔高,带着怒意,“凭什么,凭什么你无任何解释就弃我而去投进他的怀里,他根本无法一心一意待你,而你却甘愿为他牺牲一切。” 女子带着讥讽笑问,“呵,他不能待我一心一意,难道你能?” “我能。”男子坚决而肯定。 四周寂静下来。 云月华无意识地拽住萧子卿的衣袍,心中已是极度震惊。 默了许久,女子带着倦意叹息,“许多事是命里注定的,过去种种我已忘记,若说我欠你的,早在四年前就已还清了。” “还清?”男子嗤笑,“你我之间岂能说清就清,你欠我的还清了,那我欠你的呢?当年我……若是他知晓,你说他会不会……” “他不介意。”女子语带烦躁快速打断,而后起步离去。 “到此为止吧,我该走了。” 女子冷淡的声音随着脚步飘远。 男子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般低喃,“日夜煎熬的心如何能到此为止,你来教教我如何才能与你一样忘记过往。” 脚步声远去,周围有虫鸣鸟叫,静谧得诡异。 云月华一把扯开锦帕,半支起身趴在他身上,见他似乎没有丝毫意外,显然是早已知情,心下疑惑,“你早知他们有私情?” 方才那两人都是他极为熟悉之人,他既毫不意外,只能说明早已知晓。 萧子卿不以为意笑道,“说私情也不尽然,他们没做什么出格之事,方才的言语全当耳旁风好了。” 他倒是心宽,面不改色。云月华撇嘴,如此惊人的事真能听而不闻?更令她震惊的是方才那位冷然无情的女子,印象中不是这般的待人冷淡。 还是说她只对那人这般无情。 手上微微使力又将娇躯揽入怀中,萧子卿低声叹道,“并非所有人都有你我的运气与缘分,你想知晓的事,回府再与你细说。” “你们家的事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四年前的叛乱到底还有多少隐情。”她趴在他的身上一阵长吁短叹。 萧子卿抬手轻抚她的青丝,抬眼望天,临近傍晚,天空依旧晴朗,如同四年前的那一日也是这般,只是夜里忽然狂风骤起,电闪雷鸣。 隆重的宫宴由皇后亲自操办,自然是非同一般。 宫中乐伶,丝竹悦耳,舞姿翩迁。 受邀进宫赴宴的都是此次赈灾有功,控制疫情出力之人,有官位在身的一早便被召进光宇殿议事,奉命赴宴的命妇家眷大多是随后而来。 帝后驾临,众人行礼后落座。 云月华的意识还未从不久前的事情中醒来,一双眼直盯着对面风光霁月的人看,举止优雅,风流倜傥,与先前偷听到那些,看起来甚是不相符。 “四哥很是好看?”萧子卿冷冷的声音带着讥讽,引得外人纷纷侧目。 云月华回神,见周围不少人因他的声音都朝她看,赶忙‘羞涩’垂首,小声道,“逸王殿下风姿不凡自然是好看的。” 周围爆发出一阵轻笑,或讥笑,或嘲讽,又或是幸灾乐祸,应有尽有。 对面的逸王似是从众人的目光中明白了什么,含笑对着萧子卿遥遥举杯。 云默寒扫了眼‘丢人现眼’的妹妹后,一言不发喝着闷酒。 帝后坐镇,底下的人不敢太放肆,也只敢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人多不乏看热闹之人,但底下大多命妇家眷带着适龄女儿赴宴,大半是冲着定国侯世子云默寒来的,长平王妃再不济也是世子的胞妹,就算心里如何鄙视长平王妃,为了心中良婿世子爷,面上也得装装样子,毕竟没多少女子愿意去那后院比后宫还热闹的逸王府做王妃。 “近日来,为水患、疫病之事,众卿辛苦。”帝王的声音依旧威严霸气,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 整个琼林台鸦雀无声,静待王者继续发话。 凛冽的目光自王公大臣的席位扫过,继而来到亲眷席位上停下。 “此次疫情来势凶猛,好在君臣齐心,天下医者仁心仁术,救黎民于水火,此次设宴便是为诸位庆功,朕今日还要论功行赏。” 闻言,另一席位的大臣们纷纷起身作揖行礼。 “臣等惶恐,此乃陛下恩泽绵延。” 云月华饮了一口茶,还未咽下,被大臣们这异口同声的马屁给噎住,差点儿被呛到,极力克制后咽下,忍住咳嗽。 身旁的萧子卿抬起的手迅速掩下,只能投以关切的目光询问。 云月华报以一笑,眼神闪了闪直勾勾看着大臣们所在之处在凌帝的抬臂示意下纷纷落座,而她目光正对上父亲云霄投来的目光。 父女对视,似是有感应一般,云霄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让她安分些不许胡闹。 云月华撇嘴,垂眸不语。 萧子卿眸光微闪,也未多言。 “月儿,可否帮为兄一个忙?”云默寒将小碟中剥好的葡萄递到一脸无趣的云月华跟前,低声与她商讨。 云月华将身子往他那方挪了一些,挑起碟中一颗葡萄放进口中,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地开始交流,旁人看来,又是云世子快将妹妹宠上天了,亲手将葡萄剥皮就是为博她一笑。 被长平王冷落的长平王妃却有一个宠溺妹妹的兄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猜出哥要我帮什么了?强扭的瓜不甜,此事包在我身上,不会让你被逼着娶媳妇儿的。”嘴里酸甜的味道溢开,云月华心情极佳,偏头与兄长低语。 云默寒很是欣慰,瞧她一脸享受的样子,也从碟子里取了一颗葡萄放进口中,“嗯,贡品就是不一样,比上回爹托人采购的味道好多了。” “为何就你这桌上有?”她左右扫了一眼,只有兄长面前的小案上有这稀奇东西。 云默寒莫测一笑,挑眉示意她看身侧。 云月华顺着兄长的意偏头,正巧对上一双含笑的褐眸,随即明白过来,这等稀奇的贡品少有,此次宴会上那么多人是分不过来的,只有帝后面前的高案上摆着几串。 能享得口福,那只能是最得帝宠的长平王暗中寻来的,人前不好亲自伺候,只得交由舅兄代劳。 不曾想他心细到如此地步,谁道他冷酷无情,实则面冷心热,对她更是无微不至。 诶?云默寒瞪眼,面前还剩半串未动过的葡萄竟被她给没收了,且是明目张胆地挪到她面前去守着。 “哥,剩下的不许动全归我,碟子里的给你。”她意图明显,将剩下的霸占带回府去,不是独吞,而是与人分享。 瞧着碟子里孤零零的两三颗还是他为她而剥的,知她意的云默寒羡慕又嫉妒,心都碎了,自小捧在手心的妹妹胳膊肘往外拐,好东西都搜刮走留给别人。 虽然萧子卿不是别人,但心中还是不爽。 “臭丫头,吃里扒外啊。”世子气得咬牙,奈何自家妹妹不为所动,就跟没听见似的。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听进耳中的长平王,目不斜视盯着舞台上愉悦勾唇。 莫颜时不时抬眼瞄向云默寒处,眼中俱是他对妹妹的宠溺,看了看他身旁的娇俏女子,她也跟着笑了。 “云世子确是极好,今日盯着他恐怕不在少数。”一直沉默的莫离忽然开口。 莫颜笑意凝在嘴边,黯然垂眸没有答话,她何尝不知今夜会发生何事,但她也曾听父亲提起,定国侯希望儿子娶一个大家闺秀,平凡度日便好,而她出自将军府,注定做不了平凡的大家闺秀。 莫离幽幽叹息,“也罢,将军府的小姐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么,回头为兄帮你挑个更好的。” 莫颜黯然低语,“这世上哪还有比他好的?”在我眼中,他便是这世上最好的。 莫离一噎,神色复杂。 入眼、入心者是世间之最,纷扰尘世,再去何处寻那比心中更好的? “哥,我要吃橘。”唐玉颖用手肘拐了拐身旁盯着舞娘双眼放光的兄长,方才对面云家兄妹的相处刺到她的眼里,相比之下,自家兄长就跟个摆设似的。 唐少锋随手拿起果盘里的橘子塞到她手中,眼也不转地道,“给你,自己剥。” 对比之下,唐玉颖更加气愤,瞧瞧自己兄长,再与云月华的兄长一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无法相提并论,气急之余,正待发作,却无意发现邻座的烬尘异样的目光只盯着前方看。 他也在看云月华? 这一回,唐玉颖是连吃橘子的心情都没了,云月华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让一个个优秀男子青睐有加。 “哥,蝶郡主偷偷看你,该不会是还想做我嫂子吧?”云月华顺手又从兄长前的碟子里牵了一颗放进嘴里,还抬手朝孟蝶裳指了指。 云默寒正眼也没朝前看,只将面前的碟子移到她跟前,宠溺笑道,“想做你嫂子还得要你同意才行,为兄的终身大事可全交托给你了。” “这是自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莫姐姐与你最登对。”似是无心之言,她的眼睛还停留在碟子上,准备消灭最后一颗果肉。 闻言,云默寒微愣,疑惑地看看她,瞧不出异样,随即又抬眼望前方望去,正对上莫颜的目光,距离稍远瞧不出情绪,不多时,莫颜率先移开眼。 高位上,见內侍护着年仅四岁的小皇子前来,帝后相视一笑。 “父皇……” “母后……” 稚嫩的童音让琼林台再次安静下来,众人目光都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稚童给吸引了。 “珩儿,不许累着你母后,男儿怎可总让人抱。”见小东西又往皇后身上依去,还很自觉地展开胳膊,凌帝威严挑眉。 四岁的萧玉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除了对母后外,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父皇责备,支起的胳膊只得收回,瞧着一旁为他而设的座椅,又瞧瞧离自己不远处的四叔,小脸犹豫看向自己的母后,“母后,儿臣想……” 皇后面上笑意渐敛,正待开口,却是凌帝先点头,“去吧,要乖些,不可胡闹。” “嗯嗯,儿臣很乖的。”一颗小脑袋如捣蒜,而后飞步蹦下两台玉阶,欢喜往前扑去,抑制不住惊呼,“四叔,阿迟来啦。” 瞧着欢喜相拥的一大一小,皇后神色复杂,忧喜难辨。 “不必在意这许多,珩儿年幼,不必过于苛刻。”凌帝宽慰着皇后。 皇后心不在焉应声,“嗯,随他吧。” 凌帝冷然的面上少有松动,对身侧的皇后点了点头后又恢复威严模样,看向众人。 “此次能迅速稳住疫情,众卿劳苦功高,除了各位爱卿,朕还听闻普济堂的少东家烬尘公子与唐丞相的义女也出了不少力,朕今日要好好赏两位。” 闻言,席上的烬尘赶忙起身,躬身答道,“陛下圣恩,草民惭愧,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草民不敢居功。” “果如传闻中一样,烬尘公子慈悲心肠。”凌帝赞赏点头。 烬尘收起平日的玩世不恭,躬身站在原地,“陛下谬赞,草民汗颜。” “悬壶济世自是当得世人敬仰赞许,公子无需拘谨,就当此时是家宴,坐下说话。”凌帝难得露出平易近人的一面。 “谢陛下。”烬尘躬身致谢,随即优雅落座。 凌帝的目光落在云霄邻座的儒雅中年男子身上,“唐卿,你家那位有妙手神医之称的义女现在何处?” 儒雅中年男子正是当朝丞相唐罹天,他赶忙起身,躬声回道,“前头有事耽搁误了宫宴时辰,小女此刻正在外听宣。” 误了时辰?云月华玩味儿勾唇。 “宣。”凌帝对身侧随侍的內侍摆手。 內侍应声后,向外小跑而去。 唐少锋很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而后又问身旁的唐玉颖,“爹何时收了义女,我怎会未听说?” 唐玉颖茫然摇头,“我也不知,兴许是前几日的事,回头问问爹。” 台上舞伶缓缓退去,丝竹乐声渐渐停歇,琼林台瞬间寂静得诡异,众人都将好奇的目光转向同一方向。 妙手神医,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得帝王挂心,特意相迎,向来行事低调的丞相收了义女却如此高调让其现身。 萧子卿依旧事不关己,正身而坐,烬尘抬眼看对面,正瞧见云月华嘴角微扬小声与萧子卿说了什么,对方冷眉张嘴,她利落地将手中剥皮后的果肉塞进他口中,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这一切,唯独烬尘没错过一眼。 蓝眸中顿有讥笑,人前做戏也没那么成功啊,眸光流转停留在浅笑言兮的女子身上,她淡然投来的笑意怎觉着有些刺眼,是否只要在那人身边,受委屈也是能开怀而笑的。 隐约听到抽气声,云月华也随着众人的目光而去。 娉婷倩影一步一步踏入琼林台,紫纱烟罗,邈邈生姿,轻纱遮面,神秘而令人遐想。 衣带当风,摇曳生姿,不若一般女子的莲步轻移,折腰以微步,是有武功底子的畅快轻步,听听身姿在帝后面前的台下站定,背对着众人将面纱揭开,而后对帝后行跪拜之礼。 “民女风影,拜见陛下。” “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微笑抬手,“风影姑娘免礼,今日就当是家宴,不必拘谨。” 凌帝目光如炬,只瞧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女子,面色淡淡,未曾言语,只是有內侍匆匆而来,与他附耳几低语,面色稍有异样波动,目光向左扫去,越过逗弄怀中稚儿的逸王,落在邻席而坐的萧子卿身上。 “风影姑娘请入座。”內侍得到皇后的点头示意,上前将风影引向右侧空着的席位。 迤逦转身,周围连呼吸也轻了,众目睽睽只盯着她看。 ‘啪’有杯子掉落碎裂了。 莫颜侧目看向失态的兄长,不解而关切问,“哥?” “无事。”莫离惊醒,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目光却看向对面,莫颜顺着看去,他看的是一样怔愣失神的长平王。 “哥,可是有何不妥?”莫颜再次询问,她只觉古怪,似乎这位妙手神医一出现,气氛都微妙了,兄长失态,长平王失神。 莫离道,“这位风影姑娘与陆悠然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莫颜惊讶不已,又抬眼望向落座的风影,乍一看便如被定住一般,她未曾见过陆悠然,但与云月华相熟。 风影与云月华也很是相像,莫颜揉揉眼,看看风影又看看对面的云月华,已然不能淡然处之。 忽然看到曾经自己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云月华也呆愣了一瞬,倒是对面莫颜的揉眼的动作让她意识清醒,她下意识去看萧子卿,他的神色让她面色沉了下来,轻哼一声后,她又看看身边的云默寒。 云默寒算是比较正常的惊讶,见妹妹不悦瞪着他,他很是无辜地摊手道,“为兄可没像子卿一样被她迷倒,只是瞧着她隐约有几分眼熟,在为兄眼里还是妹妹最美。” 清灵的眸子闪了闪,蕴怒之色稍缓,云月华忽然瘪嘴。 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得云默寒手足无措,赶忙侧过身轻哄道,“月儿,这是为哪般?为兄不看她便是。” 萧子卿恍然回神看向身边对云默寒撒泼的云月华。 兄妹二人一时间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云月华忽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个劲儿地捶打着云默寒,哭得极为伤心,抽泣道,“你当然觉着她眼熟,她可不就是王爷书房里挂着的那个狐狸精么?” “你……你们都看她……” “王爷他……呜呜……” 泣不成声的哭诉声在琼林台上惊起,忽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傻眼。 听到女儿的哭声,云霄怔愣惊疑的目光从风影身上收回,往一双儿女身上看去,正要起身,却听到主位上的凌帝不悦低斥。 “当众撒泼,成何体统,老六,你这王妃也该好好管束了。”威严的声音听着像斥责萧子卿,只有熟知之人却知陛下心情似乎不错。 该不是被这丫头滑稽样儿给逗乐了吧?皇后用衣袖遮住嘴角,偏头低声劝道,“月华尚且年幼,陛下何必与她计较,臣妾觉着敢哭敢笑,这才是真性情。” 凌帝瞥眼见向来端庄温婉的皇后广袖遮掩下面上竟带着俏皮的笑意,多年未见她如此笑容,一时恍若回到久远的时刻,心下也软了几分,不由自主抬手捏捏皇后的面颊,如当年的亲昵,带着无奈的宠溺,“你呀,当年……” 一句‘当年’便再也没有了下文,皇后赧然,忙摆正身子,红着面整理仪态,“臣妾失仪。” 凌帝收回手,叹了口气,对着下方的云默寒道,“罢了,看在皇后的面上,朕不与这无法无天的丫头计较,默寒,你往后可要抽空好生教教她规矩。” 帝后间温情的一幕被地下的逸王看在眼中,环抱着小皇子的手捏成拳头,咯吱作响,对上天真澄澈的目光,紧握的手松开,拍拍小脑袋,“无事,你六皇婶不听话,皮痒痒了。” 萧玉珩似懂非懂,咯咯直笑。 “多谢陛下,臣记下了。”云默寒忙将妹妹固住,点头谢恩。 云霄起身请罪,“陛下恕罪,是臣教女无方。” “云卿无须自责,他们兄妹二人自幼失母,默寒还好时常跟在你身边,这丫头就可怜了些,性子活脱也是在所难免,日后交由老六去管束便是。”凌帝摆手示意他坐下。 云霄汗颜,再看了眼一双儿女后,无奈摇头叹气,回到席上坐下。 就在大家都以为一场闹剧要平息收场时,忽然又起惊变。 原本在兄长怀中低泣呜咽的云月华猛然推开兄长站起身,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翻,红着眼眶,指着萧子卿骂道,“你一个丑八怪有什么稀罕的,我还不伺候了呢,你不是梦里梦外都念着你的悠然么,她此刻就在你眼前,你去呀,把她娶回府去啊!” 呃…… 琼林台上鸦雀无声,被这剽悍的架势给怔住。 萧子卿也不管面前的狼藉,如无其事坐在原地,对周遭的一切仿若未闻。 他的态度再次激怒了本就盛怒的云月华,气急之下竟抬起脚往萧子卿身上踹去。 “放肆!” 凌帝拍案而起,已是怒极。 “闺训、妇德,你都学到何处去了,如此胆大妄为……” 云月华险险收住脚,也不等凌帝教训完,便呛声道,“凭什么我就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他是王爷了不起,自打成亲之日起何曾给过我好脸色看,整日在书房里画着他的心上人,我堂堂侯府嫡女嫁给他守活寡,几次三番差点儿因他丧命,他是怎么待我的?” 不待王者发怒,她继续红着眼吼道,“现下好了,他心上人回来了,我可以让贤了,这个破王妃我不当了,我成全他们双宿双栖,神医配鬼王,他们真是绝配,哼!” “陛下恕罪,臣……”云默寒冒着冷汗起身告罪,话还未落,便见云月华依旧甩秀掩面飞奔朝外跑去。 凌帝气得说不出话来,皇后起身安抚。 “陛下何必与一个孩子一般见识,月华她受了不少委屈,心里有怨是正常的,既是家事,就得一家人坐下慢慢化解,大臣们都看着呢。” 凌帝闭眼压了压怒气,睁眼便见云默寒跪在地上,担忧望着外面,又期冀看他。 “陛下,月儿她……臣放心不下,可否……”有皇后在侧安抚,云默寒壮着胆儿请求。 凌帝气得头疼,一手扶额,一手疲惫挥着,“滚,朕快被你们兄妹给气疯了,你再这样宠着她,往后有的你受的。” “谢陛下隆恩。” “谢皇后娘娘。” 云默寒惊喜不已,叩首后起身,朝外飞奔追去。 一场大戏看得众人心惊,头一回见识到传闻中的纨绔侯府小姐的真面目,果真是胆大包天,连陛下都顶撞,又是掀桌子,又是想踹人,踹的还是长平王,真真是…… 自始至终,长平王如同一个局外人,甚至比局外人还镇静,但这也更加证实了方才云月华所说的一切,长平王待她如同陌生人,让她守活寡。 众人暗自揣测,瞧着那张被面具遮掩半边的脸,原来真的是毁了。 唐玉颖死死抓住想要站起身的唐少锋,愤愤道,“哥,她是云世子的妹妹,你妹妹在这儿呢,你瞎操什么心。” “她伤心成那样,若是跑出宫去出事怎么办,我不放心,得去瞧瞧,你别拽我。”唐少锋用力拨开她的手。 正赶上宫女內侍们收拾地上的狼藉,兄妹二人的举动被遮住。 唐玉颖气得跺脚,恨不能如方才云月华一般抬脚踹,但周围都是名门公子与高门官家子女,她不能不克制,抬眼对上父亲投来的严厉不光,她得意地对身边的兄长道,“爹看着你呢,你若是闯祸,回府要挨家法不说,还会被禁足。” 闻言,唐少锋抬眼往父亲望去,随即泄了气,安分坐回去,哀呼道,“同样是爹,为何云家的爹与唐家的爹差这么多,简直是亲爹与继父的差别,同样是妹妹,云默寒却是比我运气好。” “你……”唐玉颖一口气堵在心上,差点背过气去,愤愤道,“还同样是兄长呢,你哪有云世子的半分姿态。” 唐少锋被噎,悻悻住嘴。 莫颜身侧看着风影失神的莫离,面露忧色,不是为兄长担忧,而是为云月华,原本平静的日子恐怕要因这个忽然出现还与陆悠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而乱。 在场之人,恐怕最平静的还是一脸茫然的风影,她静观一切,似乎这因她而起的乱子与她无关。 孟蝶裳眼角隐隐带笑,与身旁的官宦千金小声低语,时不时抬眼越过几人,看向不远处无动静的烬尘,他如此平静倒是出乎意料,据她所观察,烬尘对云月华似乎有异样情愫。 还是他也等着云月华心灰意冷,好趁虚而入?孟蝶裳看向孤寂静坐的萧子卿,方才她一直偷偷观察着他,自风影出现后,他便变得不一样了,眼中充满了她所看不懂的情绪。 云月华突然发难是因这个风影,而陛下与皇后竟也未追究云月华的忤逆犯上,或许这也是有缘由的,方才云月华似乎提及风影便是萧子卿的心上人,这让孟蝶裳甚是糊涂,她记得萧子卿心悦的女子是已死去的陆悠然,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风影怎么会…… 难道陆悠然没死,这个从天而降的风影就是她! 孟蝶裳越想越觉得不安。 大长公主身子不适,未能前来赴宴,孟蝶裳身旁坐着的是士大夫之女冯绾绾,人如其名,有着纯善之美的女子,方才的惊变,冯绾绾叹了句‘长平王妃真可怜’才被高高在上的蝶郡主主动搭话,一句听不出真心的‘确实可怜’让冯绾绾如同找到知音一般,又大着胆子与郡主交谈了几句,但没多久就发现郡主在出神。 “郡主,您想什么呢?”冯绾绾细语低问。 孟蝶裳淡淡瞥眼道,傲然不屑道,“本郡主想什么凭什么要与你说?” 冯绾绾怔住,一时无措地看着眼前冷傲的郡主,不明白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怎地说翻脸就翻了,欲解释却又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她悻悻住嘴,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虽性子纯善,但还是知好歹的,父亲常说,人心不古,对你笑之人不一定是好人,想来正是如此。 而另一头,云霄的心神恍惚也瞒不过唐罹天。 “侯爷见到风影的容颜与当年的侯夫人甚是神似,莫不是忆起了过往,鹣鲽情深?”人到中年仍旧儒雅的面庞上带着笑意,似是关切询问。 云霄拿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微微抬眸,面带冷然道,“丞相未免管的太宽了,神似也只是神似,倒是牢丞相辛苦,煞费苦心去寻了个长着这样一副容貌的女子来,但侯府与长平王府未必会如你所愿。” “赝品只会是赝品,以假乱真,真当陛下与王爷是能被牵着鼻子走的么,丞相日后行事可要三思而后行,可别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向待人和气的定国侯忽然来气,毫不留情当着众人斥责当朝丞相,一旁将话听进耳中之人都很是错愕,听着是无足轻重之语,细细想来却又透着玄机。 为官十数载,当年之事总还是有些印象的。 定国侯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便是叱咤疆场的将军,又是先帝的心腹爱将,当初可谓是万人空巷的风光,仰慕他的女子不乏身份尊贵的公主,就连大长公主也……不曾想他最后却娶了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平民女子,可惜天妒红颜,鹣鲽夫妻天人永隔,而定国侯多年未在续娶,府中连侧室也无,定国侯对亡妻情深义重,难怪竟当众对丞相发难,将心比心,换谁也会如此的。 众人异样的目光让唐丞相笑意渐敛,眼中没有半分暖意,却是不发一言撇开眼。 周围的人都察觉到气氛不寻常,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只得闷头故作不知,只有莫老将军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宫门外,云月华好整以暇坐在长平王府的马车上等着云默寒出来。 孤凡与龙巡站在一旁,对视一眼后,还是孤凡开口问,“王妃,王爷怎会让您独自出宫?”平时不是片刻不离么?这回却是反常让她独自出来,他们甚是不解。 云月华见云默寒出来,随即跳下马车,不以为意对孤凡道,“你家王爷有新欢了,保不准儿明儿这个王妃就易主了,你得改口唤别人王妃了。” 孤凡茫然看向龙巡,后者只是摇头表示不知什么情况。 “你这丫头脚力变快了,为兄都快追不上。”云默寒走到她跟前,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 云月华未曾闪躲,她很珍惜此刻的温馨亲昵。 “既是出来了,你想上哪儿去,为兄带着你到处逛逛。”云默寒心情甚好,让龙修将马牵过来。 云月华但笑不语,翻身上马,对他伸出手,“哥,你这宝马良驹我早就想试试,你与爹是骑马来的,总不好将他老人家的坐骑也抢了,那才真是不孝了,咱们兄妹二人将就一下。” “好叻。”云默寒抓住她的手跃上马背。 孤凡、龙巡、龙修三人大眼瞪小眼。 “怎么办?”孤凡问。 龙修道,“世子与小姐不喜人跟着,但为防万一,我跟上去,你们在此守着,待到侯爷与王爷出来如实禀报便是。”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二人点头。 正值夜幕降临之际,街道两旁染着引路灯,兄妹二人骑在马上慢悠悠往前走。 “哥,我可是不顾脸面豁出去为你挡亲事,你要请我大吃一顿。” 云默寒含笑点头,“好,你想吃什么为兄都给你买,你好久没吃张记的栗子酥了吧,时辰尚早,此刻应该还买得到。” 云月华眼眶温热,垂眸看身前揪着缰绳的修长的手,哑声道,“我不要吃栗子酥,要吃荷叶酥。” “你不是最不喜荷叶酥么?”云默寒疑惑,“何时竟改了口味,为兄都不知道。” “想换换口味了,整日吃栗子酥也会腻味的。”她答。 云默寒将马驱快了些,在她身后低笑道,“喜新厌旧的丫头,为兄还以为还与小时候一样一根筋呢,现如今长大了,都嫁人了,为兄都不能时常带你去山上打猎。” 沉默片刻,云月华才低声问,“哥你为何不问方才出现的风影?” “问什么?”他反问。 没听到回答,他叹道,“我只在子卿的书房见过一回画像,当时记忆深刻是因她与你长得有几分相像,后来知道她也是我的妹妹,可是当初是我亲手将她安葬的,后来爹他也……” 他们都知道口中的‘她’指的是陆悠然不是风影。 “后来爹又滴骨验亲了是吗?”她闭了闭眼,已经预料到。 云默寒怅然叹息,“爹与我都很清楚,真正的悠然已长眠地下,如今再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还是一样懂医术的,便透着不寻常,难不成娘当年还多生了一个么?这是不可能的,当初为娘接生的是云嬷嬷,她是爹的奶娘,在世时也明确与爹说过,娘当初生的是一个女儿。” 云月华默然。 “好啦,前面就有荷叶酥卖,你在此处等着,为兄去给你买。”云默寒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她手中。 云月华乖顺点头,看着风姿怡然的他到前面排队,引得周围频频侧目,小声议论起来,马背上的她忽然无声笑了,笑得眼眶湿润。 兄长捧在手心里的宠爱,前生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云默寒很快便回来了,接过缰绳,将手中的纸包递给她,“还有热气儿,趁热吃,给你每样都买了点,剩下的可以带回王府吃。” 云月华将纸包打开,掌心有淡淡温热,浓浓的香味扑鼻,她拿起一块,嬉笑弯腰,手凑到他嘴边,“你也尝尝看,荷叶酥不甜不腻。” 云默寒蹙眉瞧着她的手,缓缓张嘴。 “味道确实不错。”他微笑点头,咀嚼咽下。 云月华愉悦而笑,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甜甜的,暖暖的。 “美人儿,这么巧?”陶椛放大的桃花脸忽然出现眼前,他打完招呼,便好奇伸手摸着云月华所骑的马,啧啧有声赞道,“极品啊,难得的极品啊。” 云默寒霎时戒备,此人不是武功极好就是轻功极好,竟是无声无息出现在眼前。 云月华翻身下马,大方地将缰绳扔给对着良驹两眼放光的陶椛,转身向云默寒介绍,“哥,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桃花公子。” 见兄长蹙眉,似乎没听过,她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名副其实的采花贼。” 云默寒微愣,看向陶椛的目光更加戒备。 “美人儿,你说的我可都听到了啊,我就算是真的采花贼也是有操守的采花好不,再说了,采花也是身不由己,你明明知晓我的苦衷,还这么诋毁我的清誉。”陶椛委屈地苦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云月华摸摸胳膊上鸡皮疙瘩,打颤道,“恶心死个人,采花贼还有清誉,还是头一回听说,你的清誉不是早被你父亲的小妾给夺了么。” 蛇打七寸,陶椛心痛地捂着心口,目光触及她身旁之人时,立即换上笑脸,眼冒精光,牵着马朝云默寒靠近,“这位就是美人儿的兄长啊,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俊朗非凡。” “别,你离我哥远一点,他有洁癖的。”云月华伸出一根指头抵住陶椛的身子,嫌弃地将他推开。 陶椛煞有其事地抬起胳膊,自己嗅了嗅,小声咕哝道,“没异味啊,我刚沐浴过。” 好吧,人无自知之明是最可怕的。 她嫌弃道,“你身上的媚香刚解,每日沐浴也得要一两个月吧,再说就凭你‘阅’女无数这一点就够让人嫌弃的了,不许靠近我哥,否则……”她挑眉威胁。 陶椛眼皮跳了跳,赶忙退开些,“好吧我的小祖宗,我是怕了你了,今日我来是感谢你的,顺便来还你东西。” 他将她当日给他的信物长命锁从怀里摸出来,递给她。 云月华嫌弃地用一指勾住,从袖中抽出锦帕包好才又塞回袖中,漫不经心问,“他为何没将东西拿走?” 三番四次被嫌弃,桃花公子很是憋屈,愤愤道,“你们一个个都嫌弃我,明明我没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啊,那个烬尘更过分。” 看他的样子,云月华已猜到烬尘是如何‘过分’对待他的。 陶椛自言自语抱怨,“那厮更可恶,不过是从我身旁绕了一圈,就将我关在门外,而后说看在你的面上会给我解毒的,于是便让他那老得掉牙的侍从将我带去沐浴,为我施针后竟当着我的面便吐了,而后将我赶出门,扔出一张药方便了事了。” 烬尘竟然吐了…… 云月华扶额暗笑,果然啊,烬尘身上还有许多秘密呢,一般医者只会排斥这媚香,但到呕吐的地步还从未听过。 “你个没良心的,你还笑得出来,我才是受害者好不,这该死的媚香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你不心疼我,还嫌弃我。”陶椛委屈跺脚,犹如女子,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 “我不是替你将媚香给解了么。”云月华艰难止住笑意,见云默寒恶寒的神情,忍俊不禁道,“好,我可怜你,既然你是来道谢的,那就请我们兄妹吃顿好的,这个时辰了,我们还饿着肚子呢。” 陶椛随即喜笑颜开,打了个响指道,“这个好办,还去上回的醉仙居么?” 实在是饿得慌,醉仙居就在前面,云月华也不挑了,“行,就去醉仙居,你先上前将马安置好,我与我哥随后就到。” 俨然光明正大将他当仆役使唤。 陶椛也未在意,他是独自出门,身边也没带人,也就应声牵着马先往前走。 目送他走远,云默寒才偏头打量着云月华。 “为兄竟不知你会认识这些江湖人士,看得出这人品行不错,就是名声不太好。” 云月华面露悲悯,摇头叹道,“他也是个可怜人,心地不坏,对朋友也仗义,不过是年少时遭人算计才成了今日这番模样。” “月儿。”云默寒忽然唤她。 “嗯?”她抬眸看他。 俊朗的面上是欣慰的笑意,抬手拨弄她耳际的几根乱发,“长大了啊。” 兄妹相视而笑,温馨扩散在夜色里。 不得不说,陶椛是个会吃会玩的公子哥儿,大吃一顿后又带着兄妹二人去了清音坊,唱曲儿抚琴,他都会。 清音坊是帝都最大的歌舞坊,也是一掷千金之地,只是桃花公子财大气粗,更是视金钱如粪土,阔手一挥,毫不在意,最好的琴师抚琴,最美的舞伶伴舞,看得云月华咋舌,倒是云默寒一派坦然,他也是头一回来清音坊。 反正花的不是侯府的银子,云世子一点儿也不心疼。 许久后,兄妹二人才从酒意上头的陶椛口中得知这用银子铺出来的清音坊是他的产业,兄妹二人暗笑,难怪陶椛这么有钱。 美酒佳酿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酒意微醺的陶椛将乐师舞伶挥退,亲自上阵,抚琴唱曲儿,好不快活自在。 云默寒在一旁怎么也制止不住妹妹畅饮,待到快到子时才将已醉得不省人事的云月华抱着走出了清音坊,而同样醉成烂泥的陶椛则被清音坊内侍候的婢女扶回房歇息。 已到子时,长平王府的大门却依旧大开着。 孤凡与龙巡在门前伸长脖子张望,听到马蹄声来,惊喜看去,正是云默寒慢慢驱马而来,而他怀中之人已经睡去。 几乎是同时,萧子卿便从门后现身,大步跨出门,云默寒缓缓勒住缰绳,将怀中之人送进他手中。 “她喝多了,照顾好她。”云默寒并未下马,小心翼翼将她递交给萧子卿后嘱咐了一句便策马转身离去。 萧子卿看看怀中不适扭动的女子,又抬眼看策马消失在夜色里的男子,面具后的眼眸变得沉浮不定。 龙巡一把抓住要离去的龙修,低声问,“世子带着小姐去了何处?” 龙修看了眼萧子卿后才如实道,“世子与小姐在街上碰巧遇到桃花公子,先是去醉仙居吃饭,而后去了清音坊。” 龙巡与孤凡暗暗吸了口气,清音坊是何地,他们一清二楚,只是世子竟也会这般放任,还让王妃喝得醉醺醺的。 感觉周围忽然冷了下来,龙巡赶忙松开龙修,让他离去。 萧子卿不发一言抱着怀中之人回府,径直回了凌霄苑,让人端来热水后便将凌霄阁的房门关上。 桃夭虽担忧主子,但已对王爷的行为见怪不怪,在原地打转片刻,而后还是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屋子,有时她忍不住暗叹自己恐怕是最好命的丫鬟了,主子什么都不需她做,闲得发慌。 拧了帕子,为醉酒的她擦脸,擦干净手,见她躺着难受,萧子卿又拿出她的寝衣,替她解开衣裳,一件一件解开脱下,待要扯开她最后一件里衣系带时,手忽然被按住。 云月华朦胧睁眼看着他。 “阿言……” “嗯,是我。” 他应了声,随即拨开她的手,继续替她宽衣解带。 云月华已醉得糊涂,心中却一直惦记着宫宴上的事,挣扎着坐起身,展开双臂让他脱衣,醉意蒙蒙道,“她有几分像我?” 萧子卿丝毫不受影响,似是没听到她说什么,继续替她将里衣脱下,只剩下一件绣着凌霄的鹅黄小衣,他便未在动作,也不替她将寝衣穿上,让她冷得打颤。 冷意袭来,云月华有了几丝意识,愣愣盯着他,后知后觉双臂环胸捂住自己,傻傻道,“非礼勿视,你不许看我。” 萧子卿收回视线,将手中的寝衣展开,冷然命令道,“手拿开,将这个穿上再睡。” “哦。”她迷糊应声,听话地将手展开,寝衣才套上身,她便闭眼往大床上倒去。 看着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人,萧子卿无奈叹息,再次伸出手替她拉拢衣襟,将系带系好,又将锦被拉过替她盖好。 为她拨顺额前的流苏,他定定看着她许久,也就这时她会如此安分,不让他心绪起伏不定,触手可及。 起身去将窗户关上才转身到屏风处摘了面具,解了自己的衣袍,换上寝衣后在她身侧躺下。 她的酒品一向极差,这回也不例外,安分不过片刻,一记旋风腿便将被子踢开,似乎又畏冷,下意识攀附着他。 踢被子与扑到他身上是一连贯的动作,萧子卿微愣,察觉到她冷得打颤,长臂一伸将锦被拉回盖在两人身上,一手固住她的肩,让她安分些。 安分只是假象,少顷,她便又开始扭动起来,他睁眼看着她,见她很不舒适地憋着嘴。 “很难受?”他柔声问。 云月华迷离睁眼,抬手捂住嘴,“想吐。” 只两个字让萧子卿掀被而起,将她扶趴在床边,“你且先忍忍。”话落,火速将盆架上的铜盆拿过放到她面前。 ‘呕’她干呕起来,好半天都吐不出来,很是难受,眼含泪花望着他,甚是可怜,“阿言,我好难受。” “知道难受还喝成这样。”萧子卿无奈又心疼,拉过锦被将她包住,半抱着让她趴在床边,轻轻替她拍着背。 云月华醉意蒙蒙抓着他的手,“渴,喝水……” 萧子卿松开她,让她趴在床边,起身去给她拿水,而后又让人去拿醒酒汤。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反复喂水、喂醒酒汤,终于让她好受些,安分下来,沉沉睡去。 萧子卿却盯着她如玉无瑕,白里透红的面容直到天明,出宫时烬尘说的那句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旋。 他说,“你终究是护不住她,真替她不值。” 烬尘说的‘她’是谁,彼此心里都清楚,同时也让他心中更加不安,那是一种猜不透,住不住的恐慌。 一夜无眠,天明时分,见怀中之人睡得香甜,他终是不舍地松开了她,起身下床后替她掖好被角,自行穿戴好后去了练功房。 云月华在他离开不到一个时辰便醒来,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身侧空空如也,昨夜之事还有一点印象,想到当时头脑发热让他帮她换衣情景,她忍不住脸颊发烫。 “酒醉误事呐。”她捂脸埋头在锦被上,无意间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异味,立即掀被而起跳下床,随手抓过披风裹上,赤脚走出将房门打开,见桃夭守在门外,皱眉吩咐道,“桃夭,备水沐浴。” 桃夭忙不迭点头转身去做事。 沐浴之后,带着水气回到凌霄阁,意外见萧子卿坐在屋里发愣。 “朝中无事?”她以为他一早便进宫去了。 萧子卿盯着她许久,就是不出声。 “我脸上有什么?”她抬手抚上面颊,没什么不妥啊,又不是没见过,他却如傻了一样。 “过来。”萧子卿对她招手。 她疑惑靠近,在他面前站定,“何事神神秘秘的,莫不是昨夜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之事,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罢?” 话出口,她便使劲暗掐自己,暗骂哪壶不开提哪壶,面颊微热,她故作镇定看他。 萧子卿抬眸看她,面无表情道,“你有事瞒着我,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玉容一僵,一瞬即逝,她打着哈哈笑道,“说什么,你想听什么,说说看,若是我知晓必亲口说给你听。” 屋中寂静下来,薄唇微抿,俊眉紧蹙,云月华暗道不妙,他这样便是真的生气了。 “你到底有无半分为人妻的觉悟,你我已是夫妻,我们会执手相伴到老,你不能事事都瞒着我。”他极力压抑,还是控不住怒意,面色极为难看。 云月华耸肩摊手道,“八成是烬尘又惹到你了,他的话你都信,为何不信我呢,我没什么可说的,若说瞒着你的也就只有昨夜与陶椛出去喝酒而已。” 她无所谓的态度彻底将他激怒,猛然站起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近,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她的眼,褐眸中盛满怒意夹杂着痛色,“为何总不愿与我说实话?” “哦,愿意与你说实话的在丞相府等着你去找她呢。”她自嘲一笑,用力挣脱手,背过身不看他,“既是怀疑我是假冒的,为何不敢亲自去找风影亲自求证,或许真如你想的那般,我是假的,她才是真的呢,趁一切还来得及,可别犹豫不决。” 她负气说完,甩袖轻哼,折身往房门而去。 他比她更快,房门被一股劲力冲击关上,发出巨响,守在苑外的孤凡与龙巡面面相觑,探头往里看。 房门紧闭,云月华面向着房门背对着他沉默,终究还是他先忍不住,探出手将她扯回,与他面对。 “我只想听句实话就这么难吗?”他在她头顶冷声问。 她抬眸,嗤笑,“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信吗?既是不信,说再多也是徒劳,陆悠然死了就是死了,我说了她也活不过来,不过你可以去找那位女神医啊,说不定我不能说活,她能呢。” “悠然没死,你就是她。”他恨恨咬牙。 她依旧笑,笑得没心没肺,“哦?你就能肯定我是真的?毕竟我这张脸与她不过有几分相像而已,风影才是与她一模一样,而我很可能是陛下派来迷惑你的,要知道,模仿一个人也不是很难,更何况还是神通广大的陛下,他若想知晓陆家包括陆悠然的一切习惯自是易如反掌。”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愿退让。 这时桃夭在门外禀报,“王爷,世子来了,说有事找您。” 云月华皱眉不语,萧子卿缓缓松手,越过她,开门走了。 桃夭端着托盘走进屋中,轻轻放在桌上,右手中还拿着一个纸包递到云月华跟前,小心翼翼道,“王妃,这是世子吩咐给您的。” 熟悉的香味在屋中弥漫开来,云月华将纸包打开,捧着口味多样的糕点发愣,拿了一块放进口中,温热香甜,她红了眼眶。 “王妃……”桃夭面露紧张,却又不敢多问。 云月华摆手,哑声道,“下去吧。” 桃夭福身告退,一步三回头,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指着桌上的瓷碗道,“王妃,那是王爷吩咐给您做的粥,您趁热喝。” “嗯。”云月华淡淡应声,又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了一口。 桃夭垂首退出去。 云月华将糕点放到桌上,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粥碗,端起后又放下,叹了口气转身出门,本想直接出王府的,但想想又作罢,瞧方才萧子卿那架势,想必王府的大门她是出不去了。 心绪烦躁,她在王府中乱逛,无意便来到后院的墙角,看着墙头冒出的属于别家的枯桃枝,忽然有了主意。 正在犹豫时,陶椛的声音自墙头传来。 “美人儿,游移不定,这可不像你,我都在这墙外看了你许久,一个纵跃的事儿,你非得在原地打转,可是要我帮你?” 陶椛的轻功极好,她是见识过的,能在暗卫密布的王府出没不被察觉倒是意外。 “你为何会来?”她跃上墙头,与他并肩而立,四处看了看,并无暗卫守着。 陶椛知她心思,笑道,“想着你在府中定是憋闷,来带你出去游玩,我可是瞅准了长平王将暗卫撤去才来勾搭你的,你知道的,我就逃命的功夫能上得了台面,可不敢与杀人不眨眼的皇家暗卫拼命。” 原来是被撤走了,云月华觉着莫名,难道萧子卿并未打算将她软禁在府中。 “别犹豫了,方才我听得清清楚楚,暗卫守了一夜,都撤下去歇息半个时辰,王府大门还加强了戒备,想必是你兄长来了,长平王以为你不会翻墙,咱们快走吧。”陶椛眨着桃花眼诱哄。 云月华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跃下墙头,稳稳落于他事先备好的马背上,扬尘而去。 孤凡自暗处走出,对身旁的龙巡懊恼道,“我真不该听你的,就这样放王妃出府,王爷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只知道我家小姐在王府过的不舒心,其余的,我从未放在心上。”龙巡挑眉应他。 孤凡无从辩驳,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说,龙巡说的是事实,他们都看在眼里。 城郊的私人马场内,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在道上飞驰,骑马之人淋漓畅快,好不恣意快活,一番较量下来,两人都神清气爽。 翻身下马,一直守候的马奴上前将马牵走。 脚下是天然草场,季节已过,草色枯黄,却是厚厚一层,脚踩上面软绵绵的,云月华随意在树下挑了个地儿坐下。 “大恩不言谢,往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吩咐。”陶椛依旧一副吊儿郎当样在她眼前晃悠,桃花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云月华以手为枕,躺在树下,斜眼看他,“自然会有用得到你之时,不着急,其实从生意的道上来说,你这是亏本儿的买卖,即使不是我救你,这世上也还有别人能救你。” “很凑巧,这世上救我之人偏偏只是你。”陶椛在她身旁坐下,抬眼望天,“寻寻觅觅多年也未有人能彻底帮我将媚香解了,最痛苦之时我曾想过死,可后来觉着自寻短见太丢脸了,仇人还好好活着,我却窝囊死去,恐怕做鬼也会被笑话的。” 云月华坐起身,拍拍他的肩,“不错,至少你已苦尽甘来,接下来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解气。” 陶椛愉悦低笑,“最毒妇人心。” “难不成你能做到以德报怨?”云月华挑眉看他,意思很明显,他做不到。 陶椛拊掌,眉眼俱笑,一手指天道,“天道昭昭,有仇不报非君子,还会遭天谴的,不过近来我最喜悦之事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本以为要孤独终老了呢,上天待我不薄。” “啊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云月华嫌他肉麻,赏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陶椛朗声大笑,“哈哈,妙人儿,果真是妙,哈哈……” 笑了许久,他终于停下,桃花眼中隐隐有微光,他提议道,“若不嫌弃,与我义结金兰如何?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再早些,我还真要与萧子卿争上一争的,唉,奈何啊,只能退而求其次咯。” 云月华翻白眼问,“与你义结金兰有何好处?” “有花不完的银子,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还可为你解闷,必要时候还可舍命带你私奔,如何?”他眨眼笑问。 听起来似乎不错,云月华含笑点头。 能得一日自由,便如脱缰的野马,玩得尽兴后才踏着暮色而归。 回到王府,周围沉寂得可怕,孤凡不见踪影,而龙巡则一脸忧色守在凌霄苑外。 云月华若无其事推门进屋。 “王府是荆棘之地?让你如此厌烦,竟一刻也不想停留。”冷冷的声音自窗前传来,在幽暗的微光中消散。 他转身回眸,她抬眼对上,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勾勒出一抹没有暖意的笑。 “如同牢笼之地,谁傻谁留,别急,很快会给你们腾地儿的。” ------题外话------ 首订章节2w,字数较多哈~ 第七十六章 枕畔孤寂,翻窗入室 两人之间如陷入死局般僵持着,四目相对,从对方眼中寻不到答案,只看到燃起的怒火,能将彼此烧成灰烬的怒火。 “你再说一遍。”没有面具遮掩的如玉俊颜黑沉得能滴出墨来,褐眸酝酿着风暴,若是她再口不择言,他真可能控制不住。 云月华勾唇冷笑,“呵,王爷是耳朵不好使?说千遍万遍又何妨,既然两看相厌,一拍两散岂不更好,自此后便不会给彼此添堵,皆大欢喜。” 萧子卿猛然转过身背对着她,发出低吼。 “走……” “现在就走。” 云月华潇洒转身,火上浇油,不屑轻哼,“走就走,谁稀罕,牢笼之地,一刻也不想停留。” “站住。”尚未走出五步,身后传来他咬牙压抑的声音。 脚步微顿,她全当没听到,步履轻快继续往门口走去。 “我让你站住。”他已在暴怒边缘,伴随怒吼的是桌椅倒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动静极大。 云月华停下脚步,并未回头,“王爷能否不要如此地反复无常,并非所有人都得听您的驱使,腿长在别人身上,走与留您说了不算的。” “所以呢。”萧子卿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力扯回,大掌紧紧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怒声道,“所以你有兴致时便来逗弄一番,兴致磨光便潇洒离去,可是如此?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 “是,王爷真英明,我就是这种人,此时认清为时不晚。”她傲然仰首,手臂一抬将他推开,揉着手腕冷笑。 怒意渐渐被心痛所取代,萧子卿苦笑,“你我为何会成了如今这番模样?非要互相伤害才肯罢休,不该是这样的……” 她敛了情绪,面无表情道,“走到如今这一步怨不得谁,这就是命,你不是陆言,我不是陆悠然,你是萧子卿,高高在上的长平王,没人敢忤逆你意愿。” “没人敢么?那你呢?”他自嘲一笑,颓然后退,自言自语呢喃,“我不信命,一直以来我只信你,可你为何不信我?” 痛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全身上下由里到外无处不疼,指尖在轻颤,费力支撑的双腿在裙裾之下隐约不堪重负,挪不动步子。 云月华闭眼,不去看他痛苦的神情,极力压制心悸之感,片刻后终于睁眼,快速伸手拉过身侧的椅子坐下,黯然垂下藏在袖中的手指止不住轻颤,却不让他察觉。 见她坐下,他拖着身子一步一步来到她跟前蹲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没能成功。 她用衣袖将双手包裹,在他来握时轻轻移开,他只能握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闪躲。 “不吵了好么?”他一手抚上她的面颊,指尖触及的是她脸上的寒意,他低声哄道,“你心里若是无法消气,我给你打,让你出气,我绝不还手,就如从前一样直到你解气为止。” 她拒不开口,闭上眼不看他眼中的伤痛与期冀,不是不想说,而是此刻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萧子卿站起后又弯腰将她紧紧拥住。 夜如水般寂静,除了彼此的呼吸外,只有外面传来的虫鸣声。 “我信你,从未怀疑过你半分,昨夜久等你不归,我心里很害怕,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可是烬尘的话……我无法不在意,你瞒着我许多事,我害怕你又如上回一样离我而去,我连寻的地方都没有。”即使没有回应,他依旧喃喃低语。 “我怕不知你何时痛了,更怕你倦了、累了,要离我而去。” 他微微松开,弯腰去看她,看到的还是她咬牙闭眼的一面,心中剧痛,眼中尽是执拗,将她拦腰抱起往大床而去。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折身去将房门关上,明灭的烛火幽光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孤寂,无声的脚步也显得沉重,直到他又回到床前坐下,倾身拨弄她额前的发。 “我知你不愿与我说话,你只听我说便好。” 向来沉默寡言的他一反常态,自言自语,满目柔情,指尖抚上她的眉眼,来到鼻尖,拂过耳际,她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睁眼看着他。 眼中情绪太多,他似乎只读懂了警告,薄唇微弯,抬手覆上她的眼,他倾身压下吻上她的唇,明显感觉到她身子一僵却没推开他,这是对他无声的鼓励,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在她唇上厮磨。 得不到回应没关系,至少没被推拒,他想她终是舍不得他的。 薄唇上的温热一路前行,从面颊来到耳际,然后是脖颈…… 然而,正值旖旎暖意蔓延时,他被大力推开,翻倒在床尾处。 云月华如同溺水一般,大口喘着气,双手紧紧揪住颈边散乱的衣襟,呼吸急促,面色憋得通红。 愣了愣,萧子卿终是发现不对劲儿,她方才不是不动,而是不能动。 “是哪里不对?”他翻身扑上前去,将她揽起,焦急查看,已然没有了镇定,慌乱无措。 云月华再次将他推开,手脚恢复知觉,行动自如的她想到方才被他轻薄,气愤咬牙,犹不解气抬脚踹他,直到将他给踹懵了,她才收脚,裹着被子翻身背对着他。 萧子卿面色惨白,手脚并用爬到她身侧,将她连人带被抱起,急红眼问,“告诉我,是哪里不对?到底是怎么了。” 云月华看他如此模样,心下一软,疲惫摇头,“无事,大概是上回坠马导致的后遗症,歇一歇便没事了。” “我去找大夫……”他说着便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大床上,心中的急躁已无法克制,手臂也带着轻颤。 袖角一紧,离去的动作顿住,半弯的身子坐回床上,他首先瞧见的是她白皙的手揪住他的衣袖,目光往上落在疲惫惨白的玉容上。 “我就是大夫,你不用去找别人。”她望着他,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而后缓缓松手,神色淡淡道,“我只是累了,你别草木皆兵,今日出了一身汗,浑身不适,此刻只想沐浴。” 她疏离而冷淡的神色如利刃绞着他的心,嗓子干涩,哑然问,“今日上哪儿了?” 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你不愿说,我便不问,日后也不会再阻拦你外出,只要……” “只要你不离开我,去哪里都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嗓子干涩得不成样子,每一句出口的话听得人心颤,紧握着她的手却又怕弄疼了她,眸中的苦痛快要溢出。 云月华怔怔看着他,没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竟抚上他的面颊,触上的瞬间便被他按住,停留在他的脸上。 “我就知你方才是故意吓唬我的。”他露出孩童般的笑,面颊在她掌中轻蹭,亲昵而依赖。 他总是如此,越发会抓她的软肋。 云月华闭了闭眼,再睁眼看他时又恢复平静。 “我……” “你方才说出了一身汗想沐浴,我这就吩咐下去。”不待她说话,他忽然松开她,起身阔步往外走去。 他逃一般的背影让云月华无声叹了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说,翻过身朝里侧躺,凌乱的思绪扰得她心烦意乱,对身后的动静丝毫未觉,直到后背传来暖意,一只手自锦被下穿环在她的腰间。 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在他的小心翼翼中化为乌有,她未回身,也未推开他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他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低语解释,“今日与陶椛去了城郊的马场骑马,许久未曾如此肆意妄为了,玩野了便晚了时辰。” “嗯,你若喜欢,明日我再陪你去。”他自身后将她轻轻拥在怀中,埋首在她颈间舒了口气。 云月华无语失笑,今日累得不成样子,眼下她觉着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明日可爬不起来去骑马。 “不了,明日你想去便自己去,可千万别拉上我,今日我已累得够呛,明日要好生歇息,养精蓄锐,待到来日再与陶椛比试。”她转过身子与他相对,对上他哀怨的眸子一时失语,心中抽痛之感再次袭来,她微微蹙眉。 只细微的变化,萧子卿便察觉她的不妥,急道,“可是又难受了?难道是今日疲累过度诱发你的旧伤,你的旧伤在头上。” 云月华拦住他伸向她头的手,摇头笑道,“你别自己下自己,我只是不习惯身上有股汗味儿,亏你还离我这么近,当心熏到你。” 萧子卿呼出一口浊气,将她往前揽近些,垂首在她颈间吸了吸气,闷声道,“很香,并无一丁点儿臭味。” “油腔滑调,你离我远些。”脖子上痒痒的,云月华不自在地将他推开些,净白的玉容浮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实在是受不住他这阵仗,自打相认以来,他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萧子卿面上的担忧之色渐消,狰狞的伤疤已消失无踪,宛如无暇美玉重铸而成,俊美绝伦的面容透着清华,神韵独具,眸中盛满脉脉深情,让人一眼深陷其中。 见她发愣,他故意凑近,低声问,“比四哥好看吗?” 云月华微愣,这才明白他还在为昨夜在宫宴上的事吃味儿呢。 “虽说是逢场作戏,不过逸王确实长得也不差,比陛下多了几分柔和,看着也好亲近些,想必当年皇后娘娘与他要比与陛下更亲近。” 说到逸王,自然便想起偷听到的事,不免感叹天意弄人,有缘无分,多情总被无情恼,又是谁多情谁无情呢? 看似无情实则最深情。 萧子卿忆起往事,“幼时四哥是众兄弟中性子最好的,他与皇嫂是真心待我好,四年前那一战,我带人在城外阻截,寡不敌众本是生还无望,四哥为救我只得出手将我打落悬崖,一年后也是他先寻到我的,那时我口不能言,朝中局势尚不稳定,他便替我隐瞒了踪迹,让我可以恣意而活。” 云月华恢复了些力气,也对逸王此人有几分好奇,追问,“他竟这么快就寻到你了?” 萧子卿拥紧了她,点头道,“嗯,四哥并非如表面看着的无能,他的能力不在皇兄之下,暗中隐藏得势力或许在当初要比皇兄更大,只是父皇的私心,在世时便替皇兄将四哥掣肘住。” “皇后娘娘便是掣肘逸王的关键。”云月华已明白了个大概,却也感叹帝王心冷,君臣父子,骨肉亲情都不值一提,同样是儿子,却如此偏心,临死前还要在儿子心上捅上一刀。 偏头垂首在她发顶吻了吻,萧子卿不无感叹,“三年前四哥寻到我时说,皇家无父子,手足亦可断,他此生已被困住,惟愿我能摆脱那樊笼,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其实他也可以的,只是他心中有牵挂,舍不得便放不下,因此才将自己困住,只为守一方天地,远远守着那一人。” 云月华心中为逸王感慨,君父忌惮而算计他,有情人被迫分离,相望却无法厮守,临危之际,对幼弟出手相救,说起来,他才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上天对他过于残忍,每日在煎熬中苦苦挣扎。 心神游离之际,龙巡在外禀报。 “王妃,唐丞相亲自带着风影姑娘前来,说是遵陛下旨意来为王爷诊治。” 云月华抬眼与萧子卿对视,见他蹙眉,便轻笑道,“无需烦恼,女神医来诊脉何等荣幸,我猜回阳心法第二层的紊息之法你早已练成,稍后便用这位女神医试试,内息紊乱,心脉逆转,王爷您已命不久矣。” 紧盯着她的眼瞧了许久,从她的笑意中寻不到异样,萧子卿终是松了口气,就怕她还计较风影之事,其实本就没事,只是两人话赶话便赶上了,方才的争执让他心有余悸,但此时他知她是懂他的。 手臂松开,轻轻将她放回躺好,掖好被角后俯身在在她额上一吻,柔声道,“我知该如何应对,稍后沐浴别太久,我或许没那么快回房陪你,累了一日,你早些歇下,不必等我。” “好。”她点头应声。 萧子卿随手拿了面具起身离去,走了几步又顿足回眸看她一眼,随后才大步离去。 他方离去,桃夭便走了进来。 “王妃,热水已备好。” “嗯,你不用伺候,在净房外守着便是。”云月华掀开锦被起身,背对着桃夭摆手,而后从屋内的侧门去了净房。 王府正堂内,唐丞相与风影安坐于内,王府丫鬟上茶后便退居一旁。 “影儿,为父方才与你交代的可都记住了?陛下此次让为父亲自带你来给王爷诊治,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唐丞相饮了一口茶放下,又一次郑重嘱咐。 风影温婉应道,“义父且安心,影儿已铭记于心,暂不知王爷是何症状,但诊过脉后便一切明了,昨日瞧王爷气色尚好,应是无大碍的。” 唐丞相欣慰点头,不再多言。 龙巡搀扶着虚弱的萧子卿一步一缓行到正堂外,还未跨进门槛便惊动堂中人。 唐丞相与风影听到脚步,抬眼便瞧见一个护卫搀着虚弱无力的长平王不太顺当地朝他们而来,对视一眼,面露惊疑,赶忙起身相迎。 “王爷,您这是……”唐丞相担忧询问。 带着面具的萧子卿费力地摆摆手,并未言语,龙巡面露忧色,叹道,“王爷今日旧疾复发,病来如山倒,早上根本无法起身,直到方才稍好些,听闻丞相与神医来访,属下便扶着王爷前来。” 末了,未待对方说话,龙巡焦急看向风影,“神医快给王爷瞧瞧,为何此次复发会如此严重,王爷可一直按照御医嘱咐,按时按量服药的啊。” 唐丞相赶忙接话道,“王爷玉体抱恙,自该是卧榻休养,臣奉命带影儿前来为王爷诊治,不成想竟无意惊扰了王爷。” “有劳丞相了,请入座。”萧子卿在龙巡的搀扶下落座,一手撑在桌沿,另一手臂微抬相邀。 唐丞相应声坐下,看了眼风影,转而对萧子卿道,“影儿略懂岐黄之术,可先让她为王爷诊脉,兴许能帮得上忙。” 闻言,萧子卿茫然抬首,只一眼便如被定住一般,面具后的眼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悠……你还活着?”说这话便挣扎着起身,却又无力坐下。 风影焦急伸出手扶他,碍于男女之防,只是扶着他的胳膊,轻声道,“王爷想是认错人了,民女是风影,并非是陆姑娘,先前莫公子也将民女认作是陆姑娘,民女只是有幸长了一张与陆姑娘相仿的容貌。” “不是么……”萧子卿黯然垂眸。 唐丞相适时出声,催促风影,“影儿,先为王爷瞧瞧,到底是何病症。” 风影颔首应声,抬眼望向面容憔悴的萧子卿,“请王爷抬手,民女为您诊脉。” 萧子卿木然将手抬起搭在桌上,一双眼却迷离盯着风影看,目不转睛。 风影压下赧然,伸手搭上他的脉搏,片刻后秀眉紧蹙,面色变了几变,“请王爷换另一只手。” 如此反复诊了两次,风影黯然收回手,担忧叹道,“王爷内息紊乱,且气血逆流,想来是练功时心有杂念导致走火入魔,再加上旧伤未愈,如此二者相加便是雪上加霜,若不及时废去武功修为,恐怕……” “影儿!”唐丞相厉声打断,“王爷吉人天相,你休得胡言,御医不都说王爷只需好生调养,不日便能痊愈么。” 风影面露为难,“义父,影儿并非危言耸听,王爷的情形确实不容乐观,先前御医所言……或许是后面发生了变故,王爷现如今的身子确实不适合继续练武,先前拔毒时便损了经脉。” “本王会死么?”萧子卿拧眉问。 风影摇头,“若是王爷能听民女所言将修为舍去,民女愿冒险一试。” 萧子卿眸色沉沉,抬眸望她,片刻恍惚,眸中暗沉尽消,平静道,“如此说来,即使将修为舍去,本王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拖着病弱的身子多活几载而已。” 风影怔怔望着他,似是被他的悲戚感染,她的眸中竟浮出淡淡水光。 两两相望,有悲伤的在蔓延。 ‘嗯哼’唐丞相掩饰低咳,清了清嗓子,“王爷请听臣一言,您的身子要紧,至于武功修为可及时舍去,这也是陛下之意。” “不必说了,你们走吧。”萧子卿忽然抬手制止,不愿再听。 “王爷……”唐丞相不愿放弃,正欲再劝,却见萧子卿已一把推开龙巡,挣扎起身踉跄往外走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龙巡赶忙跟上。 唐丞相无奈叹气,双手负于身后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唉,这可如何是好?王爷这性子怕是无人能劝的。” 风影跟在他身侧劝道,“义父莫急,王爷只是一时没想通,日子久了自然会想明白的,陛下那边就由女儿去说便是,会有法子的。” 看着两人出了王府大门,隐在暗处的龙巡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王爷,唐丞相将此事禀报陛下后,您岂不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自打回到这里,我就没过过一日安生日子。”萧子卿背对着站在龙巡身前,语气莫辩,却不再是以‘本王’自称。 龙巡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月色下,主仆二人静立许久。 半晌后,萧子卿问,“孤凡可回府了?” “孤凡领罚后不敢怠慢,从刑室出来后便匆匆出府了,现在该是在书房候着了。”龙巡如实回答。 萧子卿缓缓回身,气定神闲道,“你觉着孤凡受罚是无妄之灾是吗?” “属下不敢。”龙巡心下一颤,躬身垂首,心道就王爷您这气场,就算是想说实话也不敢呐,先前您震怒的样子可是吓得众人心肝胆颤。 萧子卿冷然道,“你还知不敢,你若不是有她护着定会比孤凡还惨,她护着你我便没法子惩戒你,但仅此一回,若是还敢再犯,你知晓后果的。” 龙巡自然明白王爷口中的‘她’指的是王爷心尖上的王妃,若不是有王妃庇护,此刻他就该如孤凡一样屁股开花了,且不说会痛,就说这惩罚的方式过于羞耻,想到孤凡出府时那怪异的走姿,他便为自己庆幸。 “属下知罪,往后定不会再与孤凡狼狈为奸,必会时刻跟随于王妃身边。”龙巡垂首抹着额角的冷汗认罪。 萧子卿不再多言,移步朝书房而去。 龙巡亦步亦趋跟着,小声嘀咕,“王爷您今夜恐怕要独卧空房了,怎地跟个没事人一样呢,公务还能比王妃重要不成。” 萧子卿顿住,折身,沉声问,“此话何意?” 龙巡及时收住脚才未撞上忽然转身的他,立即后退一步,忙不迭摇头,“属下是说此刻王妃身边需要有人守着,孤凡在书房等着您,属下便告退了。” “去吧。”萧子卿没理会他,只摆了摆手,随即回身继续往书房而去。 龙巡深深舒了口气,瞧着走上游廊的颀长身影,摇头暗叹,果然啊,正如世子所言,王爷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过于木讷。 打铁要趁热都不懂,惹恼了王妃好不容易哄开了,却又一心扑在公务上,据经验猜测,今夜王爷十有*是要孤枕难眠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萧子卿带着愉悦回到凌霄苑,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是彻底愉悦不起来了,龙巡的话不自觉浮上心头,他愣在房门口,踏进屋的一只脚收回,快速转身便往秋风苑而去。 凌霄阁内黑灯瞎火根本没人,他推开门便知晓了,一丝气息也无。 匆匆来到秋风苑,却发现已房门已关,明显是不让他进的,揉着眉心在原地打转,叫门是行不通的,吵醒了熟睡之人比进不了房更严重。 正当束手无策,暗自懊恼时,瞥眼见苑外龙巡贼眉鼠眼躲在孤凡身后,一记刀眼射过去。 虽是夜里看不出真切,凭着敏锐的感觉,龙巡顿觉浓浓的杀意扑面而来,瞧见孤凡幸灾乐祸的神情,他只得蹑手蹑脚往前,头皮发麻等着受罚。 “可有法子将房门打开?” 诶?龙巡猛然抬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等了许久,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降临,反而是算得上和颜悦色的询问。 “有还是没有?”萧子卿面色不太好看。 龙巡四下环视一番,往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开门的可能性不大,方才属下让桃夭为王爷留了窗。” 不远处的孤凡在月色下抽了抽嘴角,这个龙巡还真敢说。 萧子卿极速转身往龙巡所指方向的那扇窗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回身撵人,“今夜不用你们守夜可以下去歇着了,龙巡有功当赏,回屋先替孤凡上药。” 龙巡暗自窃喜,孤凡快要惊掉下巴,这是被主子的博爱给关怀了么?怎一个激动能形容此刻的心绪呢。 瞧着主子轻车熟路,不发出一丝声响消失在床前,两人不约而同摇头叹息。 王爷夫纲不振,前景堪忧啊。 翌日一早,云月华自梦中醒来,迷离睁眼瞧见身尚在熟睡之人有一瞬的恍惚,搭在腰间的手臂所施的压力让她知晓这是真的。 昨夜她特意叮嘱桃夭将门栓插好的,回到秋风苑,桃夭都是歇着外间的,不可能是桃夭给他开的门,那他是如何进来的。 帐幔在晃动,她恍然看向半开的窗户。 带着复杂的心绪细细打量着枕畔安然放松入眠的男子,墨发披散却不凌乱,不同于别人的长发,那次大火将他的头发也损毁了好一段,未束发时,他的头发只垂到后肩处。 此时的他应是好梦,撤去遮掩的俊颜隐隐带笑,薄唇弯弯,喜上眉梢。 他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她如梦初醒才知他是假寐。 “好看吗?”装不下去的人睁开眼,慵懒笑问。 云月华无语撇嘴,翻转身平躺,闭目养神。 即使遭受冷遇,长平王依旧不减热情,侧躺着身子,一手枕头目光盯着她看,“新婚燕尔便失宠,我可算是史上最悲催的男子了,进房还得飞檐走壁,此事恐怕很快就在帝都传开了,家有悍妻的长平王彻底沦为笑柄,这可如何是好?” 云月华不堪其扰,抬眼瞥他,“王爷可别将罪过都推给我,难道有人拿刀架着您来翻窗撬门么?偌大的王府,随便挑间屋子就寝就是,若是觉着枕畔孤寂,夜夜温香软玉在怀也未尝不可。” 嘴角的笑意凝住,双眼审视她许久,又凑近了些,温言道,“昨日之事算是揭过了,别恼了,都是我不对,求夫人宽宏原谅。” 见她依旧不理睬,他便使出杀手锏,倾身半压在她身上,极为诚心地致歉,“是我小肚鸡肠,往后我改,你别恼了,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跟谁学的?”云月华如看怪物一般看他,实在是煽情的话从他口中蹦出来过于诡异,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子卿尴尬一笑,作势便要去吻她,没能得偿所愿,半途被她给抬手抵住了。 “少来这一套,速速如实招来。”她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无奈之下,长平王只得出卖大舅子来自保了。 “哦,前些日子默寒传授了些许经验,但我保证绝不是照搬他的,我这是情之所至,由衷而发。”他讨好地将脸凑近,等着夸赞。 眼前放大的俊颜,再配上讨好的神情,云月华终是撑不住笑了,将他的脸推开,没好气轻哼,“重死了,你给我起开,越来越没脸没皮了,我哥哪来的经验传授你,分明是你做贼心虚嫁祸给他。” “你冤枉我。”他反驳,眼中尽是哀怨。 被他的童心未泯给打败了,云月华无语扶额,这是何方妖孽她不认识。 “可是头又痛了?”萧子卿见状赶忙侧开身,生怕不注意压到她,又急着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对上他紧张的眼,云月华忽觉心中酸涩,不觉间眼眶也湿润了,在他未开口前便紧紧抱住他,将脸埋在他怀里。 “怎么了?”她头上热度还好,萧子卿稍稍安心,见她泪眼朦胧,疼惜地抱紧她。 “阿言,对不起。”她哑声致歉,在他怀中吸了吸鼻子,更加用力抱紧他。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终是欠了他,一句歉意如何能弥补已造成和未造成的伤害,但诸多事身不由己。 “瞧你态度如此诚恳,我便大人大量原谅你了。”他不擅长宽慰,本想让她展颜的笑言从他口中出来显得生硬别扭。 云月华却笑了。 见她又哭又笑,他叹息垂首,轻柔拭去她面上的泪珠,“莫哭了,先前之事不怪你,是我做错了,不该只为一己私心不顾虑你的感受,日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每回起了争执,先服软低头的总是他,这是他对她的包容与宠溺,她心里都清楚,他的好同样是她割舍不下的。 就着在他怀里蹭了蹭,蹭去面上的泪渍,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让他忍俊不禁,满腔柔情化作一汪春水,静静拥着她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昨夜唐丞相可是让风影仔细替你诊脉了?”她窝在他怀里懒得动,心中思量着昨夜的事。 萧子卿听她提起风影,下意识去看她的神情,奈何她如温驯的小猫般缩着头,目光所及只能瞧见她的柔顺的乌发与轻颤的长睫。 “嗯,你所料不差,他们确是为此事而来。”他如实作答。 心中所想得到证实,云月华并未觉得轻松,反而心里沉甸甸的。 事先预想过或许会是大长公主先沉不住气会派人来关切一番,但这几个月,大长公主从未在她面前露过面,甚至是孟蝶裳也甚少出现,而宫宴上出现的且有着一张特殊面容的风影竟是唐丞相的义女,如此凑巧之事令人费解。 “如此看来,这位和善的丞相似乎也不是表里如一,日后你要提防着,会咬人的狗不叫,咬起人来才更具杀伤力。”许多事尚不明朗,但凭唐丞相忽然冒出个透着不寻常的义女这事来看,是来者不善。 为何不是在陆悠然消失时出现,而是选在了定国侯府与长平王府结亲后才出现,或许这便是背后之人的高明之处,先前萧子卿生死一线,若是赌注未押好,即使风影出现也无济于事,但萧子卿完好出现在人前时便不一样了。 顶着一张与陆悠然一模一样的面容在萧子卿面前晃悠,怎会不搅起波澜来?长平王夫妻不睦,而定国侯又是出了名的宠溺女儿,那定国侯府势必要与长平王府翻脸,家事变成了大事,最后谁最得意? 还是说风影出现的最终目的本就是奔着萧子卿而来。 转念一想,云月华忽觉得不寒而栗。 “先前我为陛下看过,他早年中的慢性毒,身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子嗣上已无可能,那小皇子……”抬眸瞧见萧子卿震惊的神情,云月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来他并不知此事。 “想来陛下是瞒着你的。”斟酌许久,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吐出这么干瘪的一句来。 萧子卿松开她,翻坐起身。 因他是背对着,云月华瞧不见他的神情,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话头,她索性闭口不言等着他理了头绪再说。 “开始时他只是逼迫我离开陆家离开你,未曾透露过一丝早已中毒之事,你我成亲后他才与我说自己命不久矣,却未提及子嗣之事,如你所说……小皇子或是他与皇嫂为掩人耳目抱进宫的。” 云月华心绪翻涌,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小皇子虽年幼,容貌却有五六分与皇后相像,且听闻皇后是前太傅独女,近亲骨血相像的可能排除,那便只能说明小皇子是皇后亲生。 “子嗣之事也并非是全无可能,或许有意外也不定,况且陛下对皇后母子爱重不像作假,后宫中有两妃两嫔,薛妃、珍妃是陛下还是太子时纳的侧妃,多年情意也是有的,陛下对她们也有几分情意,但观之后来新晋的云嫔与锦嫔则不同了,年轻貌美却备受冷落。” 她话落下,萧子卿却被逗乐了,她这绕了一圈却无半点儿说服力,不过他已了解她的心意。 幽幽叹了口气,他又再次躺下,将她揽进怀中,“这些事让皇兄皇嫂自己烦恼忧思去,我也懒得理会,只要皇兄在位一日,天下就乱不了,况且四哥也不会坐视不理。” 云月华也不拆穿,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也就装装样子。 没听到她再度出声,萧子卿侧头与她低语,“你为皇兄配的药还真管用,想必他也猜到我早已痊愈,放任唐丞相用风影来试探我也是他的将计就计。” 云月华睨他一眼,“哼,你们姓萧就没一个省油的灯,陛下是,逸王是,你也是,彼此试探也不觉累得慌,宫宴上我闹的那一出,明眼人都瞧得出陛下有心包庇,更何况是唐丞相那样的老奸巨猾,但也正因为他的迫不及待让我发现些蛛丝马迹,我得回候府一趟。” “好,我陪你回去。”萧子卿猜到她想做什么,上辈人的恩怨是起因,是后面所发生的这一切的源头,他的岳父大人与丞相怕是积怨已久。 侯府与王府相隔不远,两人徒步而行,出了王府大门,还未走出十丈远便逮住贼头贼脑的唐少锋。 当唐少锋与随身小厮被龙巡狼狈地从角落里拎出来时,云月华不厚道地笑了,原因无他,就是混世魔王唐家大少爷自打洗心革面后总是以最滑稽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笑,唐大少爷顿时怒了,“云月华,你没良心,我若不是不放心你,怎会弄得如此狼狈,你还笑话我。” 怒气腾腾抬起的手在撞进面前面具后那双沉寂的褐眸时不自觉地缩回,只敢朝着云月华瞪眼。 云月华见好就收,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你为何不光明正大去王府?非要躲藏着,贼眉鼠眼的,任谁见了也会将你当贼抓的。” “我也想光明正大,还不是因害怕么。”唐少锋说完怯怯地瞄了眼萧子卿,头一缩又赶忙撇开眼。 云月华不明所以,唐少锋惧怕云默寒是因被揍过,但萧子卿既没揍过他也未曾骂过他,甚至恐怕连话都未搭过一句,唐少锋的畏惧是从何而来? ------题外话------ 推荐朋友现言好文,《纯禽恶少蜜宠妻约》,夏寐 一对一,欢脱甜宠文 34D大胸妹顾盼,为热爱生活吃瓜群众一枚,但自背负家族巨额债务的她签下那份该死契约,从此便走上砧板,开始任锐少鱼肉的日子…… 原以为,在高中死对头“GAY”同志苏锐心中,自己只是蝼蚁女佣。但为何每人都说他对自己情深似海,宠入骨髓? 诸事多磨,直到繁花看尽,锐少为她满山遍野种上向日葵时, 男人英俊如斯,薄唇微勾,这才开口,“傻瓜,还没看懂?我所有锋锐,早因你刹那的顾盼而磨平。” —— 亲们耐心等等哦,男女主这段时间感情进入磨合期不太稳定,花花一个想不开就折腾他们,但保证是亲妈出品,顶着锅盖遁走~o(╯□╰)o 第七十七章 惊变 本想硬气些,至少昂首挺胸,但目光触及她身侧的冷漠之人时,唐少锋还是胆颤缩头,伸手拽着云月华的衣袖往一边挪去。 就在手触上她衣袖的瞬间,不知为何唐少锋觉着自己的手腕凉飕飕的,似乎是被冰冷的刀刃架住一般,细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有话快说,别动手动脚的。”随着他挪了两步,云月华嫌弃地抽回衣袖。 唐少锋低声咕哝,“当着长平王的面也不好说,每当瞧见他我就说不出话来,心里瘆得慌,也就你这种没心没肺的能忍受,换作别的女子早吓傻了。” 云月华哭笑不得,原来他畏惧萧子卿是因那些传言。 有‘鬼魅王爷’之称的长平王让人闻风丧胆,就连唐少锋这样的混世魔王也对他甚是畏惧,到底是何人传出这样的流言,又或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 “他哪有你们所想的那样可怕,还不是与常人一样有手有脚,只比常人多了张面具罢了。”云月华鄙视轻嗤,“好了,你若再不说话,稍后你惧怕的王爷就要发飙了。” 唐少锋难得面露尴尬地摸头,傻乎乎笑道,“还不是因着宫宴上的那件事,我怕你想不开,再说我爹收义女之事我事先并不知晓,后来才听说那个叫风影的与长平王过去的相好长得一模一样。” 相好…… 云月华赏他一记刀眼,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眼前这厮就是。 唐少锋不明所以,想想又赶忙为自己辩解道,“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收的义女,我就是看在你我自小的交情上来安慰你,顺道解释一下此事与我无关。” “你是想明哲保身吧,怕我哥下回再揍你?既是你爹收的义女怎会与你无关,你这话可就矛说不通了。”云月华决定逗他一逗。 抓耳挠腮想了想,觉着她说的在理,唐少锋苦下脸来,“话虽如此,可是昨日我问我爹了,他事先也不知风影长与王爷的相好长得像啊,只是在巡查覃洲水患时在路上偶遇觉着投缘便收为义女,回京途中风影救治了不少染了时疫之人,是以回京后才让她在城外义诊,后来有人禀明了陛下,这才有宫宴上的那一幕。” 偶遇?可真是凑巧了。 云月华转身瞧见萧子卿隐约不耐了,正事要紧也没再浪费时间与唐少锋瞎胡闹。 见她走了,唐少锋忙拔腿追上去,“诶?我话未说完呢。” 龙巡抬臂将他拦住,好心提议道,“唐公子可待王爷空闲之人送上拜帖,届时王府大门自是为您敞开的,不用偷偷摸摸在外蹲点守候。” 唐少锋推了推挡住去路的龙巡,试了两次都是纹丝不动,本想发作的,可碍于武力值悬殊也只能不满嚷着,“送什么拜帖,小爷我对你家王爷又不感兴趣。” “哦,既是如此,那唐公子此生恐怕是进不了王府的。”龙巡见两位主子已经远去,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转身追上去。 瞧着渐行渐远最终隐没在人群里再瞧不见的身影,唐少锋依旧在思索着方才龙巡留下的话,怎么也想不明白,偏头问身边跟随的小厮。 “你知他方才说的是何意,为何说我此生怕是进不去王府?” 小厮挠着脑袋想了想,回道,“听闻文人雅士上门拜访前都是先投的拜帖,少爷您若不想投拜帖,自然进不去王府的。” 唐少锋狠狠敲着小厮的脑袋,愤然道,“就这么简单本小爷会想不到,我问你的是,我去王府又不想找长平王干嘛要给他递拜帖?” “王爷是王府的主人,少爷您进府自然是要得王爷应允的,您不给王爷递拜贴,难不成还要给王妃递不成,男女有别,这样是于理不合的,自然也如方才那护卫所说这辈子也别想进王府了。”小厮揉着脑袋委屈地看着他。 唐少锋恍然大悟,随即咬牙跺脚道,“说来说去就是本小爷想见云月华必须得到长平王首肯才行,那还不如在王府外蹲点呢。” 小厮点头应道,“对啊,反正少爷您被人说贼眉鼠眼已不是一回两回,在王府外蹲点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被巡防卫队抓起来,大不了让老爷去牢中认领。” “蠢材,你怎就没有人家护卫的半分头脑呢。”唐少锋愤愤出脚踹在小厮身上,从牢中认领,也亏他想得出来,如此一来岂不成了帝都的笑柄,虽然早已没有什么好名声可言,但若真是被父亲从牢中认领出来,估计日后别想再踏出相府一步了。 说多错多,小厮耷拉着头再不敢多言。 一路慢行,云月华思索一番后偏头问,“方才唐少锋所言你怎么想的?” 萧子卿沉吟,“唐丞相此人深不可测,为人圆滑,行事极为低调,若不是这次风影之事,还真难看出他的心思,不过他恐怕也没耐心继续等待了,先前皇兄的身子除了心腹的御医外并无人知晓真实情况,但如今恐怕瞒不了多久了,唐丞相先是让风影来探我的情况,接下来定会想法子让她接近皇兄。” 云月华点头,他的想法与她一致。 “我们能想到的,陛下也能想到,或许他已有了应对之策。” 萧子卿勾唇淡笑点头,并未作答,只牵着她往前走。 “下回你别再不分青红皂白惩罚孤凡,错是我犯的,你要惩罚的该是我。”想到早上见到孤凡走路的怪异姿势,她心中一阵愧疚,是以出府时便让孤凡留在府中歇息,只让龙巡跟着。 萧子卿牵着她的手,目不斜视,带着笑意道,“嗯,至少你如今已意识到是自己犯错了,但孤凡是罪有应得。” 横竖都是他有理,云月华撇嘴,“换作以往,你是我的护卫,我想做什么你都不阻拦,如此说来最应该受罚之人是你才对,只是那时身份不同也没这么多规矩,现在倒好,我出趟门而已,你就能揪着错处让孤凡挨打,这是何道理?简直是没天理。” 萧子卿呼吸一窒,缓了缓后才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知你不喜被身份束缚,更不愿牵连旁人,但于我而言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护你周全是孤凡的职责,他不尽责便该罚。” “我看是你假公济私才是,孤凡受罚最大的原因不是失职,而是我惹恼了你,你拿我没辙就拿他撒气。”云月华一语道破。 “嗯,确实如此,你若再犯,我便再罚他,下回就连龙巡也逃不过。”萧子卿大方承认,且不吝啬地将想法提前告知。 云月华满脸黑线,这分明是变向的警告,这厮越来越霸道强势了,还知晓该如何才能威胁到她。 “可曾有人与你说过如今的你很欠揍,总是气的人牙痒痒。” 萧子卿一本正经摇头,“不曾,你是第一个,想来别人也没这个胆子说出来,你若是想揍我,咱们即刻回府,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王爷,您的脸掉了。”云月华好气又好笑,难得他也能幽默一次。 笑闹间已走到侯府门前,还未踏上门前石阶,云霄父子便匆匆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眼熟的內侍,正是宫中內侍总管郭明。 “哎哟王爷呀,可算是赶巧了,老奴奉命前来寻您与侯爷和世子进宫呢。”郭明见到萧子卿时眼睛一亮,吹着公鸭嗓惊喜上前,神秘地引着萧子卿走到一旁,又悄声说了几句。 萧子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云月华瞧父兄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眼珠转了转却是笑道,“爹,难得您有公务还顺带着我哥一道的,难不成你们又要上战场不成,不若这次也将我带上。” 云霄虎着脸低斥,“休得胡言乱语,现如今盛世安稳,哪有什么战乱,你这丫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就算真要开战了,为父也不可能将你带上,都成王妃了还没一点儿样子。” “随口说说而已,爹跟吃了火药似的。”云月华吐了吐舌头,缩着脑袋躲到云默寒身旁,扯着他的衣袖问,“哥,陛下急召爹与你进宫所为何事啊?” 云默寒先看父亲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压低声音在妹妹耳边说了几句,声音极低,只有兄妹二人知晓。 这厢兄妹二人刚嘀咕完,那边萧子卿已蹙眉走了过来,先朝着云霄行了礼,“岳父先行,容小婿与月华交代几句。” 云霄含笑点头,叫上云默寒率先离去。 云霄父子骑马在前,郭明坐轿,身后一队人浩浩汤汤紧随其后,一行人很快走远。 萧子卿来到云月华跟前站定,柔声道,“宫中出了事,我们必须去看看,你在侯府等我,晚些时候来接你回府。” 云默寒已告知她宫中发生了何事,也知事态严重不可耽搁,点头道,“放心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若是天黑你还未回来,我自行回王府去。” 萧子卿盯着她瞧了许久,终是松口点头,“好,若是你外出,一定要将龙巡带在身边,宫中之事处理好后我很快便来接你。” “嗯,我等你。”云月华认真应道。 萧子卿转身接过侯府小厮已备好的马,翻身而上又回头看了眼后才扬鞭而去。 云月华敛了情绪,一脸深思抬步走进侯府。 径直来到后院凉亭,云月华随意在石凳上坐下,想了想后对龙巡吩咐道,“龙巡,去将龙修寻来,我有事要问他。” “属下这就去。” 龙巡领命离去后,云月华以手托腮细想着方才兄长所言,昨夜宫中出事,皇后在寝殿里被人打晕,小皇子不知所踪,直到了早上宫女才发现寝宫里昏迷不醒的皇后,而小皇子失踪下落不明,消息已被封锁,密召几人入宫定是为了找寻小皇子之事, 片刻后,龙巡带着龙修出现在亭外,云月华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带着二人去了去了云霄的书房。 “龙巡在外守着,龙修随我进来。”云月华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龙巡应声在外守着,龙修赶忙跟了进去,将门关好后等着主子发问。 云月华站在书房中央,背对着龙修凝视墙壁上的美人图许久,而后转身问,“先前我让你安排人严密观察丞相府的一切,近日来可有不寻常之处?” 龙修躬身回道,“并无异常,宫宴之后风影住进了丞相府,但似乎丞相夫人不怎么待见她,昨日一早便带着女儿去龙游寺进香去了,听说要在龙游寺逗留几日。” “进香?”云月华挑眉,遇到唐少锋之时倒没听他提起这事儿,母亲与妹妹外出,身为人子,唐少锋就算是再如何混账,也该是担忧她们安危的。 龙修见主子神色凝重,不禁问道,“主子可是觉着事有不妥之处?” 云月华犹疑摆手,“此事我暂时未想明白,只是丞相夫人待风影的态度过于古怪,此时母女二人又去了龙游……” 像是想起了什么,云月华霍然抬眼,“我记得龙游寺的位置似乎是在皇宫的方向,被宫墙隔开,帝都内的人想去龙游寺却是要先出城,从城外绕道而行。” 龙修点头,“确实如此,出了城门后沿着大道向右行,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云月华凝眸道,“速去备马,你与龙巡随我一道去龙游寺一趟。” “是。”龙修铿锵应声,转身后快速离去。 主仆三人一路飞驰,很快来到城门,出城进城之人都已排成长队,挨个搜查,前方唐少锋骑在马上一面不耐却又耐着性子排队。 “你也要去龙游寺?”云月华驱马上前来到唐少锋身侧。 原本一脸不耐望着前方长队的唐少锋听到声音后侧头望来,见真的是她,讶异道,“你怎么会来?” 云月华摊手道,“如你所见,去龙游寺烧香拜佛去去晦气,倒是你,竟然改吃素了信佛了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唐少锋嚷道,“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小爷我天生就该与酒肉在一块儿,要我学那些个和尚每顿吃素还不如杀了我呢,我去龙游寺是去接我母亲和妹妹,爹整日忙着他的公务哪顾得上她们,我不放心就只能亲自去接了呗。” “哦,原来你也不是只知花天酒地,还知道关心母亲与妹妹,看来真是被我哥给打醒了,也知道该有些担当了。”云月华打趣道。 唐少锋傲然挺起胸脯,自豪道,“那当然,也不是只有云世子才是个好兄长,我以往虽游手好闲,但如今也是开窍了,觉着以前那日子没什么意思,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云月华怀疑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目光?”唐少锋受伤地撇嘴,自己如此有诚意,竟被怀疑了。 云月华正色道,“我信你能好好做人的,不说别的,先做好孝顺人子,做个有担当的兄长,只是你要到龙游寺之事你父亲可知晓了?” 唐少锋摇头,“我爹昨日一早便出府了,一整日都未见到他,我已将行程告知府中管家,我爹回府后他自会去禀报的。” 竟会这么巧,唐丞相也恰巧不在府中。 瞧着前面长长的队伍,云月华忽然有了主意,偏头凑近唐少锋,压低声音道,“你看人真多,排到我们都得到午时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你的小厮拿着相府的令牌去找那位守城的将领,让我们快些出城。” 唐少锋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此时听到她的建议心花怒放,原本就是因着云月华的刺激他才决心改变自己,这下有种被理解的喜悦,赶忙吩咐小厮去办。 相府的令牌果然管用,城门处的守军快速开出一条道来,让他们先出城了。 一路往龙游寺而去,唐少锋却总觉着哪里不对,冥思苦想了一番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我说你方才怎像是在利用我,你要出城不是更方便么?长平王府或是定国侯府的令牌,哪一个的都比我的要管用吧?”唐大少爷聪明起来了。 云月华笑道,“我只是瞧着你等得不耐烦了,便差使一下你的小厮罢了,你看我只带了两个,你却带着十多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同样是出城,谁家令牌有什么关系呢。” 虽她说的合情合理,但唐大少爷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行了,你是男子行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日后怎能成大事,不就是出个城么,你至于这般斤斤计较歪歪唧唧个不停么?”云月华鄙视他一眼,扬起马鞭飞奔离去。 “你等等我,咱们同路的啊。”一眨眼便被甩出好一段距离,唐少锋疾呼一声,也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相较于与龙游寺齐名的昌隆寺,来龙游寺的香客较少,除了路途稍远外,还有就是昌隆寺历时久远更有皇家寺院之称,历代君王祭天都是在昌隆寺,而两座寺院的方向也是不同的,出了城门向左是昌隆寺,向右则是龙游寺。 丞相夫人选择龙游寺的原因恐怕是龙游寺要比昌隆寺清净。 在山脚下马,一行人拾阶而上。 唐少锋望着往上至少有上百的石阶,忍不住抱怨道,“就不知你们这些女子整日想些什么,这么高的石阶,何苦要折腾自己爬上爬下,相比之下,我觉得昌隆寺要好许多,至少台阶少啊。” 云月华忍俊不禁,如此看来这厮还真不是块烧香拜佛的料,随意问道,“难道你从未来过此地敬香拜佛?” “一次也没来过,唯一一次进寺院还是四年前陛下登基祭天,文武百官随行,我偷偷跟着父亲去昌隆寺凑热闹,谁知无趣得紧,自打那以后,我最讨厌的便是寺院与和尚,整日念经吃素,我看着就心烦。”唐少锋边抱怨边跟着她往上走。 云月华笑而不语,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踏上最后一个石阶时,唐少锋累得气喘吁吁,想要坐下歇息又忽觉内急,揪着小厮便往正殿佛堂的走廊而去。 云月华没心思理他,径直往正殿而去,她不信佛,只是进去瞧了瞧便走出来,而后带着龙修龙巡去了后山。 后山的道路经年失修,崎岖难行,走了一小段便没了路,立于眼前的是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古树。 龙修沿着古树查看,终于发现了端倪。 “主子,如您所料,这个昌隆寺确实有古怪,这棵树后面的泥土被人翻动过,且下面是空的,应该是有一条通道,只是不知通向何处。” 云月华淡然抬眼扫向左侧的山包,缓慢走过去,入眼的是一片竹林,而竹林后隐约可见的便是一道高墙。 龙巡望着那道墙,颇为讶异,“那是……” “宫墙。”龙修回他。 云月华收回目光,转身看着兄弟二人吩咐道,“龙修留下去查探这树地下的通道,不可打草惊蛇,知晓它通向何处即可,然后立即去王府找孤凡,让他想法子进宫去找王爷,若是王爷不在,找我哥也行,龙巡随我一起回龙游寺去。” 兄弟二人点头称是。 从后山下来,半途又遇上跟随而来的唐少锋,云月华面色如常等着他先开口。 唐少锋往她身后的斜坡看了眼,疑惑问,“后山不好玩,为何这么快就下来了?” 云月华兴致缺缺道,“除了一片竹林外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可看的,倒是你不去寻你母亲与你妹妹总跟着我干嘛?” 唐少锋苦下脸来,“我娘带着妹妹听老和尚说禅去了,我可不想去里面打瞌睡,在寺里光了一圈无聊得紧,听下人说你往后山来了,我也跟来瞧瞧。” “哦,那回去吧,去寺里讨要些斋饭果腹,我还饿着肚子呢。”云月华说完便越过他往山下走去。 唐少锋嘿嘿干笑追上她,献宝似的在她面前跳来串去,“我就知寺院里的斋饭清汤寡水的,事先便让人备好了好吃的,有点心、烧鸡,还有好酒哦,寺里不能吃肉喝酒,咱们找一处僻静之地把酒言欢如何。” “听起来还不错。”云月华含笑应承。 唐少锋愉悦高呼了一声,催促着她赶紧回寺里去。 走着走着,唐少锋抓耳挠腮像是极为苦闷,云月华随口道,“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 “方才去如厕,一个大和尚抱着一个小和尚不小心撞在我身上。”他揉着脑袋,还是很苦恼。 云月华无语翻白眼,“被撞傻了吧你?大和尚抱着小和尚不过是轻轻撞了你一下,也值得你冥思苦想半日么。” 唐少锋摇头,“不是这样,而是我觉着那个小和尚很眼熟,似乎是在何处见过,但我很少来寺院,哪会见过什么小和尚,但确实是很眼熟啊,那小和尚还一直对我眨眼睛来着,好像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云月华猛然顿住脚。 “那小和尚可是四五岁模样?”她一把扯住唐少锋,焦急询问。 唐少锋被她吓了一跳,愣愣点头,“嗯,好像是这么大的孩子。” 云月华松开他的衣襟,扯着他的胳膊走到一边,环视了四周一眼,见龙巡将唐少锋的小厮拦在一边,她压低声音问,“你觉着那个小和尚是不是与小皇子长得很像?” “啊……唔……”唐少锋的惊呼声被云月华捂住,忙不迭点头眨眼。 云月华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才松开他,“什么也别问,先带我去你撞到他们的地方,过后我再与你解释。” 他们匆匆回到寺院时,早已人去楼空,问过多人都说不知什么大和尚与小和尚,倒是有香客瞧见一个身穿黑斗篷的男子抱着一个生病的孩子急匆匆下山去了。 事出紧急,云月华也没时间多作解释,提气运功,几个闪身便消失在石阶上,眨眼功夫,唐少锋只瞧见两匹马如离弦的箭消失在山脚的官道上。 “原来云月华的武功这么高,那上回为何会轻易坠马呢?”唐少锋惊魂未定,失神地瞧着石阶下。 小厮小声问,“少爷,王妃都走了,您还要不要喝酒吃肉的?” “吃吃吃,整日就知道吃。”唐少锋抬脚踹到小厮身上,怒斥道,“出大事了,小爷我哪还有心思吃这些,你留在此处照看夫人与小姐,我带人去助云月华一臂之力。” “少爷……”未等到小厮将话说完,唐少锋已经蹿下几个台阶,小厮赶忙回身招呼身后傻眼的几个相府护卫,“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保护少爷,若是少爷少了一根头发,咱们都别活了。” 一行人你追我赶,总算是在唐少锋上马之前追上了。 又是一阵尘土扬起,大道上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龙修灰头土脸从后山下来,见在原地打转的相府小厮,询问一番后也如一阵风似的消失在眼前,急匆匆回王府去找孤凡。 萧子卿与萧子逸带着大队人马出城时正好碰上前来报信的龙修,见到萧子卿的那一刻,龙修选择的心终是落了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又将相府小厮最后指的路指给萧子卿看,便率先调转马头在前面引路。 龙巡会沿途留下记号,只需沿着记号所指路线走能快速追上。 萧子卿心急如焚,策马疾驰,不断挥着鞭子只期望速度再快一些,龙巡前来报信已耽搁太久,他怕云月华孤身前往会出事。 第七十八章 蛊毒发作,月华坦白(二更) 云月华身边只带着龙巡,而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沿途埋伏着阻截之人,心中牵挂萧玉珩的安危只能速战速决,不能让萧玉珩被劫走。 此时她有些后悔不该只带龙修龙巡出来的,若是将萧子卿留下的暗卫也一同带来,事情便好办得多,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在援兵未到之前只能奋力一搏。 似乎是事先便想好了退路,挟持萧玉珩之人见路上阻截拦不住云月华与龙巡,便带着萧玉珩往林子里钻,身后有十多人护着。 一路激战下来,云月华只觉着气血翻涌,极力克制压下喉间腥甜,她对龙巡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开钻进林子里继续追踪。 越往前林子越密,地上的痕迹也分成了几路,对方也开始混淆她的判断力,越是紧急时刻,她越是能镇定,站在原地凝神细听,隐约听到孩童的哭泣声,虽断断续续却也能让她寻到方位。 判断出方向后,她提气追了上去。 片刻后终是在水流湍急的山涧上游追上了抱着萧玉珩想要试图趟过河去的黑衣人。 “小婶婶……”尚在惊恐抽泣的萧玉珩挂着两根鼻涕,瞧见云月华时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短腿不住地乱蹬,肉呼呼的小手也直往抱着他的那个黑袍人面上招呼去。 黑袍人双脚已经踩在水里,魁梧的身躯在黑袍包裹下显得很是壮实,萧玉珩的挣扎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见云月华这么快就追上来,便在水边站定,身前是护着他的十多名手下。 广袖遮掩下的手中银针暗动,云月华冷冽看着眼前几人,正在此时,龙巡也赶到了她身旁。 “放下孩子,我或可饶你们一命,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她冷冷扫过眼前的几人,带着杀意的目光落在站在水中的黑袍人身上。 “哈哈,真是笑话,有本事来抢啊,这可是你们辰国唯一的皇子,我这一松手他可就要顺着水流落下瀑布了。”黑袍人粗犷刺耳的得意笑声惊起林中飞鸟。 萧玉珩在挣扎时将头上的虎头帽给扯落掉进水中顺流漂走,光秃秃的小脑袋晃来晃去,两根鼻涕甩来甩去,似是被粗狂的笑声吓到,竟将脸埋到黑袍人身前,将鼻涕蹭在黑袍人的衣襟上。 黑袍人的笑声因着萧玉珩的这一动作戛然而止,满是横肉的面上颤了颤,云月华忍俊不禁,顺便给萧玉珩竖了大拇指。 “方才听阁下所言能猜出你们不是辰国人,让我猜猜你们是从何处来的。”云月华一手摸着下巴在原地来回走,一手抽出袖中锦帕迎风甩了两下,而后正要擦拭指尖时不慎被风吹走落到水里。 她不在意,又重新拿了一条,还是同样的动作,同样落入水中,她叹了口气,“唉,只欠东风啊,连想擦手都这么难。” 黑袍人在听她已猜出他们不是辰国人时已有懊悔方才失言暴露了身份,很快便明白她是故意拖延时间,随即对黑衣人命令道,“速速动手,她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前来,我们要速战速决。” 黑衣人得令,长剑扬起便飞扑上前。 “哼,不自量力。”云月华冷笑,右手扬起银针飞出,她出手太快,眼前一花五个黑衣人应声而倒。 其余几人被龙巡拦住,一招一式便又解决了两人。 黑袍人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脚麻木了动不了,这才想起方才云月华的动作,那么凑巧两条锦帕都落入水中,他咬牙切齿道,“你在帕子上动了手脚,在水里下药。” 云月华瞥眼见龙巡又解决了名黑衣人,现如今也只剩下两个了,她挑了挑眉,得意之色尽显,漫不经心地弹着指尖道,“兵不厌诈,是你太蠢能怨谁呢,早让你将孩子放下,你非要逼我去取你性命,机会只有一次被你给错过了。” “哼,大不了玉石俱焚,黄泉路上有小皇子陪着也值了。”黑袍人得意轻哼,黑袍下的手也没闲着,快速将怀中的萧玉珩拎起便抛向深水处。 云月华身形一怔,指尖最后一根银针飞出射进黑袍人的眼中,距离较远,想要接住萧玉珩已然是不可能了,她来不及多想飞身上前一头扎进湍急水中。 “啊,我的眼睛。” “王妃……” “阿迟……” 伴随着黑袍人捂着眼站在水中惨叫的是两声不同的惊呼。 龙巡一剑刺死最后一个黑衣人,抬眼便见云月华一头扎进水中,而急匆匆赶来的萧子逸则是瞧见萧玉珩‘咕咚’落水的一幕。 萧子卿稍慢一步,听到龙巡与萧子逸的惊呼声时,顿住脚,双目圆睁望着水中挣扎的一大一小。 时间有一瞬的凝固,除了黑袍人的痛呼声便只剩下水流撞击声,以及隐隐的孩童啼哭声。 萧子卿最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后不管不顾飞身扑向湍急的水中,被随后回神的萧子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你疯了,你不会水,下去也只是添乱。”萧子逸将他按住,目光焦急往湍急的水流望去,云月华已将萧玉珩托起,头露在水面上,身子被水流推着走。 萧子逸是唯一还能找到理智的人,将萧子卿用力往后推去,而后对愣在身后的侍卫大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 萧子卿被推得一个趔踞后,险险站稳,一把夺过侍卫手中的绳索,用力往云月华的方向抛去,此时她离断崖瀑布不过几丈远了。 “快抓住绳索。”他大声疾呼。 绳索准确无误落在身边,在听到萧子卿提醒的同时,云月华已快速出手抓住,终于没再顺流而下,手臂微转将绳索在胳膊上绕了几圈,单手托住吓得已忘记了哭得萧玉珩,对他安抚笑道,“阿迟别怕,抱紧我的脖子,你四叔和六叔来救我们了。” 萧玉珩落入水中只呛了两口水便被云月华抱住,此时得救也还清醒,只是被吓得不轻,水又是冰冷刺骨的,一张小脸白的瘆人,小嘴也冷得发颤,但还是听话地将手紧紧搂住她的脖颈。 多人合力,迅速将云月华拉回岸边,被她用银针射瞎一只眼的黑袍人已被龙巡踹倒在水边,大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 萧子卿大步跨进水中,将被冷得瑟瑟发抖的一大一小抱出来放在林子边的一块大石上,拿过龙巡递来的披风将两人裹上。 萧子逸赶忙上前帮忙想要接过萧玉珩,奈何小家伙紧紧搂着云月华的脖子不肯放,他轻拍着小家伙的胳膊,柔声安慰,“阿迟,四叔在这儿,你别怕。” 萧玉珩窝在云月华身上动也不动,直到萧子卿强制拉开他的胳膊时才放声大哭起来,萧子卿黑沉着脸将他随手塞给萧子逸,厉声道,“若还想哭,就将你扔回水里哭去。” 刚释放的哭声就这么夭折在口中,萧玉珩很是委屈地躲在萧子逸怀中抽泣,小身板不住地颤抖着。 “与孩子较什么劲儿,他都成这样了。”萧子逸忍不住皱眉责备萧子卿,心疼地将怀中打着颤的弱小身子抱紧了些。 云月华只觉四肢冰冷麻木,牙齿在打架,听到萧子卿训斥萧玉珩,心中不忍,抬眼怒瞪萧子卿,“他还是个孩子,刚受了惊吓,你别凶他。” 萧子卿不为所动,沉着脸将她抱起原路返回。 穿过密林便直接上马,云月华与萧子卿同乘一匹,被他拥在怀里倒是暖和不少,手脚也渐渐恢复知觉,侧眼望去,萧玉珩在萧子逸怀中昏昏欲睡,但潮红的小脸却让她担忧不已。 “我们快些回去,这孩子的情况不太妙。”她这话是对萧子逸说的,小家伙起初还哼唧几句,渐渐没声儿了。 萧子逸忙身后探向小家伙的额头,热度确实不正常,赶忙用披风将小家伙裹严实抱在怀里,扬起鞭子加快了速度。 一行人回了长平王府,小皇子被劫之事不能声张,逸王府人多眼杂,思量之下还是长平王府最适合,再就是萧玉珩急需救治。 孩童的身子娇弱,先前受了惊吓,又在水中受了寒,病气来势汹汹,萧玉珩很快便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等不及换下湿衣,云月华亲自动手为萧玉珩除去衣物盖好被子后便开始为他号脉,萧子卿拿了纸笔记下她所述的药方,府中药材应有尽有,有府医常住府中抓药的大夫也是现场的,抓药、煎药一气呵成。 云月华诊完脉后先喂他吃了退烧药丸,待到喝完药后在继续查看情况。 萧子逸急到不行,将萧玉珩抱进屋后他便被萧子卿推了出来关在门外,房门打开后他急忙上前询问,“孩子可有大碍。” 云月华手足无力,强撑着笑了笑,“无事,喝完药后让他好好睡一觉,发一回汗就会没事的,只是这孩子这次被惊吓到,可能会睡得不安稳,他身边离不开人。” “嗯,我会守着他的,那他……”萧子逸不放心,还要再问时被萧子卿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便悻悻闭嘴,大步跨进屋内去守着萧玉珩。 回到凌霄苑内,云月华换下湿衣,在萧子卿的监督下喝了两大碗姜汤,而后便回到大床上躺好,没多久便裹着棉被瑟瑟发抖。 “我去叫大夫来。”萧子卿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面具未曾遮住的半张脸瞬间无血色。 云月华尚有一丝意识,赶忙抓住他的手,咬着牙颤声道,“角落里的盒子里有药……蓝色瓷瓶……药粉兑水……” 萧子卿依言翻找,果然在匣子里找到她所说的蓝色瓷瓶,虽有犹豫,但还是照她的话做,将药倒在杯子里,用水兑开喂她喝下,好半晌见她依旧抖得厉害,便解了衣袍翻身上床躺下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他的体热为她取暖。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她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抖,体热恢复正常,有气无力倚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他将她的脸扶着强迫与他对视,明知她身子极为不妥,他无法再继续装聋作哑,心底的恐慌如潮水翻涌奔腾,难以克制压抑。 云月华幽幽睁眼看他,有一瞬的迷糊,回想他方才问了什么,想清楚后她哑声回道,“若我所料不差,应是上次意外坠马昏迷期间着了道,不知是何人在我身上种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蛊,自此便开始畏寒,今日突然发作是因为耗损内息所致,调息一下便无大碍。” 她的声音很是虚弱,萧子卿心中泛起阵阵的锐痛。 他涩然问,“可知中的是何种蛊毒?” 云月华打起精神睁眼,“醒来时我便发现不妥,让我哥从宫里找了医书古卷,就是那本现如今放在你练功房内的假的回阳秘籍,那其实是一本医籍孤本,里面记载了许多失传已久的毒术,也包括蛊毒。” “你还未告诉我到底是何种蛊毒,它在你身上最坏的结果的什么?”他继续追问。 她叹了口气,躲不过他的追问,她便自己所知的告诉他,“应该是邕国百毒谷一派已失传百年的离魂蛊,据残卷记载,此蛊是百毒谷第一任祖师为争一男子的心而用毕生精血养成此蛊,但自她死后养蛊的方法便已失传,且又是害人之术,为世间医道所不容,百年来便无人在提及。” 萧子卿沉默片刻,又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古卷上可有记载如何解蛊?” “最坏的结果……是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记忆如初生婴孩般纯净不染杂尘,我不知下蛊之人有何意图,但可以肯定的事是掌控我对他来说很重要,我翻遍了整本医书古卷,依旧未能找到解蛊之法。”她无奈只得如实相告,瞧见他痛苦的神情,她淡然一笑。 “虽未找到解蛊之法,但从中寻到了克制之术,离魂蛊大概三个月后才开始发作,一年之后才会让人离魂,方才你给我喝下的药便是能在发作之时压制蛊毒的,我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找寻解蛊之法,就算不解也没什么的,不是有你陪在身边吗?我若是将过往一切都忘了,你慢慢讲给我听便是。” 萧子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将她搂紧,俯首在她颈间,涩声道,“是,忘了也没事,我会慢慢告诉你我们的一切。” “嗯,所以别担心,日后我多注意些就不会有事的。”她握住他的手,温言安抚。 萧子卿亲昵蹭蹭她的面颊,忽然想起先前那日她手足无法动弹,连开口都不能,心中不安越发扩大,紧紧抓住她的手,“宫宴后一日,你与我生气后便出现口不能言、手足无法动弹的情形,可是因离魂蛊不能动怒?” 云月华身子微僵,眼眸闪了闪,而后摇头,“这个我尚未想明白,或许是有这么一层的原因。” 在他还想开口前,她率先出声堵着他的疑问,她无力地哼了哼,“我好累,你记得半个时辰去瞧一次阿迟,若是情况不好,要立刻找御医前来,一个时辰后你记得叫醒我。” 萧子卿欲言又止,见她疲累不已,终是点头应声。 “嗯,你歇着。” 云月华这一觉出乎意料只睡了半个时辰,她是被饿醒的,一早出门便折腾了大半日,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醒来时萧子卿正守在床边,盯着她发愣。 “阿言,我饿了。”她低声拉回他的心神。 萧子卿醒神后将她扶起,扯过披风为她笼上后才折身到外间将不久前吩咐桃夭送来清粥端来,试了试热度正合适才喂给她。 一觉醒来,云月华恢复了许多,换上衣裙便去看萧玉珩。 走到厢房门前听到软糯童音在委屈诉苦,听起来已无大碍,一大一小的对话甚是好笑。 “四叔,坏人将我剃成秃子,我可是真成了和尚?” “阿迟的头发会长出来的。” “四叔,六叔不喜欢我,他还凶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让你小婶婶收拾他。” 房门是敞开着的,一眼便将屋内情形一览无余,胖乎乎的小身子挂在萧子逸身上,动来动去就是不安分,而萧子逸却始终慈爱笑看着怀中的小家伙,用薄毯将他严实裹住。 云月华掩唇低笑,对萧子卿道,“这大抵便是爱屋及乌罢,我瞧着他们才像父子俩。” 萧子卿眉目微动却没说话,牵着她走进屋中。 第七十九章 子嗣之事 察觉有人走进来,萧玉珩从萧子逸怀中探出脑袋,光秃秃的头顶甚是显眼,见是云月华时,小脸露出惊喜要挣扎着下床,被萧子逸箍在怀里。 “你小婶婶不喜欢秃子。”萧子逸悠悠来了这一句让小家伙安定下来。 萧玉珩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像是要哭出来了,瘪了瘪嘴又忍住,眼睛直盯着云月华看,又伤心又期待。 将一大一小的动作尽收眼底,自然也没错过萧子逸的那句挑拨离间,云月华松开萧子卿的手便上前对小家伙展开手,轻笑诱哄道,“阿迟这么可爱,即使是秃子,我也很喜欢的。” “呵呵,小婶婶,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萧玉珩破涕为笑,反手推开萧子逸的手臂,从薄毯里拱出来,刚露出白嫩嫩的小胳膊时便发现不妥又缩回萧子逸怀中。 如泥鳅般利落迅速的样子让云月华失笑,瞧着他窘迫的小脸,故作不知问,“阿迟是怎么了?都是男子汉了还赖在你四叔怀里。” 萧玉珩先是怯怯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子卿,而后才小声咕哝道,“母后说不能随便在女子面前光着身子,以后要娶她的话才可以,但要娶她的话要提前问她愿不愿意才行。” 想了想,耷拉的小脑袋微微仰起,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问,“小婶婶可愿嫁给阿迟?” 呃…… 云月华凌乱了,这个似乎不好拒绝也不好解释,该如何只能看在场的两位叔父的了。 萧子逸扶额的同时赶忙将怀中小家伙冒出的脑袋重新藏回薄毯中,越想越觉着好笑,便毫不遮掩低笑起来,也不去看萧子卿黑如锅底的面色。 “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后与你四叔一样后院百花齐放。”萧子卿黑着脸轻哼了声。 再次扒拉着将光秃秃的小脑袋露出来,萧玉珩将话听进耳中,小脸皱成一团摇头,“不,母后说男子汉要像父皇一样有担当,以后对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不可得陇望蜀总想着享齐人之福,否则会被人笑掉大牙的,母后最厌恶这样的人。” 得陇望蜀…… 享齐人之福…… 云月华是彻底服了,这小家伙懂这是什么意思么,竟还记得清清楚楚,说出来也是这么头头是道。 萧子卿唯恐天下不乱,似乎没将萧子逸的尴尬放在眼里,抬手指着萧子逸问萧玉珩,“你母后可说很是厌恶你四叔?” 什么都没见,什么都没听到,云月华装聋作哑,觉着眼前教坏小孩子的这一幕没发生,不过她是真想知晓皇后娘娘可是真的厌恶这位风流王爷。 被问及的萧玉珩顿时觉着为难了,四叔对他那么好,他觉着四叔不讨厌啊,但母后说小孩子不能随便撒谎,说真话才是好孩子。 他咬着手指细细想了想,母后讨厌四叔吗? 水汪汪的眼睛为难地看着同样盯着他看的四叔,似乎母后是真的不喜欢四叔啊,不然每回都不让他与四叔亲近。 萧玉珩点了点头后又赶忙摇头,“母后不让我与四叔亲近,应该是不喜四叔的吧,但是母后也没说厌恶四叔啊。” 懵懂纯澈的眼神,无辜噘嘴却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四五岁的孩子都成精了。 无视某位不被喜欢也没被讨厌的王爷黯然的神色,云月华伸手摸摸萧玉珩的小光头,“阿迟真聪明,长大后一定会有许多漂亮姑娘喜欢的。” 肉呼呼的小手轻轻抓住她的指尖,小脸上满是期待问,“小婶婶也是喜欢阿迟的,那长大后阿迟娶小婶婶可好?” “不好。”萧子卿决然打断,也不给萧玉珩发问的机会,直接开口撵人。 “既然没事了,你就随你四叔回府去,他府里人多热闹你会更喜欢的,玩够了在让他送你回宫去。” 闻言,萧子逸眉目一跳,“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萧子卿淡然道,“能在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劫走,定然是皇嫂身边有奸细,未抓出奸细是谁时,将珩儿留在你身边会安全些。” “好啊好啊,阿迟不要回宫。”萧玉珩欢呼雀跃,白嫩的小身板从薄毯中露出来,又羞涩地缩回去,模样很是有喜感。 不经意便能发现萧子逸的细心之处,怀里的小家伙乱动,他总耐心照看,时刻怕他着凉。 “让人去拿件小孩子穿的衣裳怎会这么久?”萧子逸疑惑看着二人。 云月华看萧子卿并不打算回答,只好回道,“王府里没有孩子,衣裳需要出去买,自然要等上许久。” 萧子逸古怪望着二人,“你二人成亲这许久,都不曾想过提前预备以后孩子用的东西?子嗣之事也该考虑考虑了。” 哪会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云月华愣了愣,下意识去看萧子卿,这种事她从未想过,倒是萧子卿整日瞧着萧子逸无微不至照顾萧玉珩,不知心中是否也会有想法。 萧子卿默了默,而后淡淡道,“四哥府中姬妾众多自然是要预备许多,孩子之事要看天意,该有时自然就有了,倒是四哥你老大不小了该册立正妃开枝散叶,珩儿总归不是你的孩子。” “难得你一次能说这么长一句话,但为兄却宁愿你不说,一句话便能噎死人。”萧子逸不满地轻哼,他这位幼弟自小便是沉默寡言,气死人的本是却越发见长。 云月华忽然很是好奇这兄弟二人的相处方式,而萧子卿对萧子逸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显然要比对同胞兄长已为君王的萧子夜亲近一些。 同样,萧子逸对萧子卿也是如此,人前伪装得风流倜傥,人后待萧子卿却是很真诚,有为兄长得担当,也有真心实意的关怀。 三位长辈的谈话萧玉珩似懂非懂,但他听明白了一点,四叔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便不会再照顾他了,这让他很难受。 “四叔,阿迟不想你娶妻生子,你不要娶好不好?”萧玉珩可怜兮兮望着萧子逸,俨然一副被抛弃的样子。 萧子逸怜惜地揉揉他光溜溜的小脑袋,轻声保证道,“阿迟不喜欢,四叔就不娶,一辈子只对你好。”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 云月华无语扶额,敢情逸王是将自己的侄儿当自己的女儿养了,没错,就是当女儿般娇养,事事顺从,为了侄子竟连娶妻生子也放弃了。 真是太可怕了。 “我看咱们还是走吧,耳濡目染会养成坏习惯的,都是慈母多败儿,我看逸王殿下可丝毫不逊于慈母。”云月华扯了扯萧子卿的衣袖。 萧子卿二话不说牵着她折身就走,行了几步又停下,回首对萧子逸道,“珩儿无事,四哥带他回府去,别在我这里添乱,再不走或许皇嫂就该来此地寻人了。” “既是陛下授意将阿迟留下,怎会让幽……她出宫来寻人,先前随我们一起出宫的侍卫早已回宫去禀报,若是能出宫早就出来了。”萧子逸不想如了萧子卿的意,打算赖着不走了,“我瞧着你这里极为清净,正适合阿迟静养,再加上有月华这位神医在,我也安心些。” 竟然赶都赶不走,萧子卿彻底黑了脸,云月华赶忙打圆场,“阿迟也难得来一回,多住些日子也是好的,竟然逸王不嫌弃,府中屋子多的是,他随便住多久都行。” “月华怎如此见外,到如今还称我为逸王,难道我还不能听你唤我一声四哥么?出嫁从夫,月华可得好好学学妇德,老六御妻无方啊,时至今日还未让你全心全意接受他的一切。”萧子逸煞有介事地摇头叹息。 一语中的,云月华哑口无言,愧疚地看着萧子卿,事实如此,萧子逸说的全对,时至今日她尚未全然接受萧子卿的一切,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问题来,那萧子卿心中又是何等的难受,但他却一再包容。 “四哥所言极是,是月华着相了。”她缓缓回身对着萧子逸微微一笑。 简单的一句话却非同一般,她释然,萧子卿欣喜,而萧子逸则是欣慰。 “老六比我有福,作为兄长我自是愿意看你们和和美美的,过往一切就当过眼云烟,你们彼此才是要相携白首之人,要好好珍惜。” 萧子卿与云月华对视片刻,愉悦勾唇,牵着她出了屋子,身后萧子逸的声音悠悠传来。 “不用再折腾为我收拾屋子了,我就与阿迟住一屋便可。” 身后传来一阵稚童欢喜的嬉笑声,云月华偏过头看他。 “怎么了?”几乎在同时,萧子卿便捉住她的目光,褐眸中满是笑意。 云月华斟酌一番后才犹豫开口,“关于四哥与阿迟,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陛下是君王,不会轻易对别人放下戒心,更何况四哥是他所忌惮的,阿迟是陛下唯一的子嗣,他不会放任他们叔侄如此亲近。” 萧子卿目光看向远处,幽幽叹气,“或许如你所想一般,皇兄此生无子,珩儿他……不管真相如何,现如今皇兄能对四哥放下戒心也是好的。” 放下戒心么?依她看不见得吧。 君心难测,谁知道他又在算计些什么,既是忌惮,要消除戒心谈何容易,或许是另有打算才如此放任的。 二人各有所思时,龙巡前来禀报。 “王爷,唐公子在外求见,说是要见王妃。” ------题外话------ 稍后有二更! 第八十章 龙游寺凶案 唐少锋怎会来王府见她? 萧子卿疑惑看着云月华,他先前只听龙巡说相府的小厮也未曾在意,只以为是丞相夫人在龙游寺里敬香,如此看来必是唐少锋也去了。 见他疑惑,云月华解释道,“我与唐少锋是一同出城的,发现阿迟被劫走藏在龙游寺时我便匆忙去追,倒是把唐少锋给忘了,可能他是不放心才来看看。” 边说着边让龙巡去请,“速将唐公子迎到正堂。” 龙巡应声而去。 “你何时与他也这么熟了?”萧子卿语气古怪地嘀咕了一句。 云月华讶然看了他一眼,颇为好笑道,“王爷该不会连唐少锋的醋也吃吧,说起来我与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他被我哥揍了一顿后忽然就开窍立志做个好人,他其实心性不坏,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你我这样的身份不适合有太多的朋友。”萧子卿忽然冷了脸。 忽然的态度转变让云月华甚是不解,但也没有追问,眼下她有些事需要向唐少锋求证。 “嗯,你自己先回凌霄苑去,我有事要问问他。”她松开他的手,折身往长廊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我陪你一起。”萧子卿再次将她的手捉住,随她一起踏上长廊,“正好我也想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古里古怪的,云月华撇了撇嘴没说话。 在正堂前的院中相遇,见到云月华安然无恙在眼前,唐少锋松了口气,却还是关切问,“你可有事?就那般单枪匹马去追悍匪,那些人可都是亡命之徒,若是出了意外可怎么是好。” 云月华安然一笑,“放心吧,没有十成把握我不会追上去的。” 萧子卿轻蹙眉头,不发一语走进堂中。 走了一步发现唐少锋没跟上,云月华回眸,“想什么呢,有事进屋说。” 唐少锋犹疑往里望了望,随即摇头道,“我就是不放心来看看你,本来我一直跟在你后面追出去的,谁知身边的人个个蠢笨如猪竟带错路给走岔了,瞧你平安归来我也安心了,我还得赶回龙游寺去接我娘与妹妹,那等藏凶之地着实不安全。” 他眼中是真心实意的关切,云月华心下动容,点了点头后才问,“在此之前你可曾见过那个假扮和尚的壮汉?” 唐少锋迷茫摇头,“不曾见过,只听他的口音与我们很是不同,似乎不是帝都中人,听着很是别扭,就跟外族人似的。” 外族人…… 云月华凝思,连唐少锋都听出来了,那被活捉的这个绑匪便是切入口了。 “小皇子也还好吧?”唐少锋又问。 心生警惕打量了他片刻,云月华展颜笑道,“小皇子无事,被逸王护送回宫了。” 唐少锋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而后转着眼珠想了想,总觉着不对,随即疑惑问,“宫中守卫森严,劫匪是如何不动声色将小皇子从宫中劫走的?” “这个是陛下要费神之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云月华摊手,瞧了瞧天色道,“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出城去,若是晚了,你们回来时就该关城门了。” 来回折腾已是日落西山,天边昏韵浸染天色,又有几朵黑云缓慢聚拢,瞧着是要下雨了。 “嗯,瞧着天色不对,我得快些去将她们接回来。”唐少锋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连句告辞都没有。 云月华失笑,说风就是雨,还真是个急性子。 “要变天了。”她仰望天际叹了句。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大雨磅礴,夜幕来临前的天色已黑沉得可怕,电闪雷鸣甚是惊人。 正在用膳的萧玉珩被惊雷吓到,丢了碗筷躲在萧子逸怀里,四五岁的小皇子已能独立自己用筷子吃饭,云月华稍稍意外,但想到皇后李幽若平时是如何教导萧玉珩的便也理解了几分,相较之下,萧子逸对这位侄子可说是溺爱了。 有求必应,比亲生父亲还要更甚。 亲生父亲……云月华想到什么,就着屋中闪着的光抬眼望向眼前的一大一小,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个还不错。”她发愣之际,碗里多了块肉,顺着玉筷望去是修长的指节,还有手背上痕迹消了不少的烧痕。 “四叔,小婶婶为何总盯着六叔发傻?” 软糯的声音带着疑惑自萧子逸怀中发出,云月华惊觉,面颊微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家家哪有这么多鬼心思,我是想起你小叔的伤了。” 萧玉珩本想下地来萧子卿身边的,但一道惊雷又然他缩了回去,澄澈的目光关切望着萧子卿,“我听母后说了,六叔不小心被火烧伤了,好几个月都没醒过来。” “六叔,你现在还痛不痛?”汪汪的大眼担忧地看着萧子卿。 任谁瞧见心里都软得一塌糊涂,云月华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若是以后她的孩子也如萧玉珩一般机灵可爱似乎也不错。 “下回将你也丢进火力烤上一烤,你就知痛不痛了。”一直沉默的萧子卿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恐吓得话语带着笑意,听起来意味大不一样。 萧玉珩咯咯直笑,也不怕惊雷了,从萧子逸怀中挣扎下地扑到萧子卿身上。 软软的触感让萧子卿愣了愣,随即伸手将小人儿抱起放在膝上坐好,按住往面具上摸来的胖乎乎的小手。 “六叔,你这面具真好看。”小家伙是个马屁精,惯会察言观色、溜须拍马。 萧子逸意味深长笑着对云月华使眼色,云月华装作不懂埋头吃饭。 她怎会不懂萧子逸意思,萧子卿自小性子就孤僻,甚至可说是薄凉,身边很少有人能亲近,就连萧玉珩恐怕都是头一回被他抱,若是这府中多了孩子也会多了几分温暖。 “别只顾着吃啊,月华也与四哥说说,何时也给阿迟添个弟弟或妹妹,这偌大的王府少了小主子总是冷清了些。”她越是闪躲,萧子逸越是阴魂不散。 小孩子最是敏感,萧玉珩明显感觉抱着他的六叔有些不对劲儿,小脑袋的他尚不明白,只跟着四叔的话往下,懵懂仰头问,“六叔,小婶婶何时生弟弟妹妹?” “咳……”云月华被呛到了。 “慢些吃,先喝口水。”萧子卿若无其事将手边的水杯递到她跟前。 云月华喝了水后,虎眼瞪童言无忌的小家伙,“好的不学就跟着你四叔学坏的,小心长大后娶不到媳妇儿。” “长大后我要娶小婶婶你啊。”小胳膊小腿儿又开始乱动,挣扎着要往云月华身上扑去。 “你太胖了。”萧子卿按住他乱动的小身板,甩出一句让萧玉珩很受打击的话,也不挣扎了,只是委屈地目光转向萧子逸。 四叔明明说阿迟胖一些才好的,可是六叔方才的话明明是嫌弃阿迟。 泪汪汪的大眼中是无声的控诉。 萧子逸白了眼萧子卿,心疼地将萧玉珩抱回,轻言安慰道,“方才六叔是骗你的,阿迟一点儿都不胖,阿迟长大后会与四叔一样英俊。” 不带这样自恋的,云月华捂脸,很难相像长大后的萧玉珩有样学样会是怎么样。 “难怪皇嫂不愿珩儿与你亲近。”蛇打七寸,长平王最是擅长,淡然而鄙视的目光让逸王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膳后,风雨停歇,天色依旧阴沉,伴着阵阵凉意让人打颤。 萧玉珩在宫中憋闷久了,头一回这般不受拘束,丝毫也无大病初愈的虚弱,反而精神满满,窜上跳下可着劲儿折腾萧子逸。 萧子逸实在是无法了,索性将小家伙夹在腋下拎到凌霄苑扔给正在灯下翻着书卷的萧子卿。 晚膳后,云月华在秋风苑忙活自己的事,萧子卿也识趣没去干扰她,待到一个时辰后她从秋风苑回到凌霄阁内时,便见灯下的一大一小,萧子逸早已不知去向。 萧玉珩安分坐在萧子卿膝上,听萧子卿为他念书,时不时懵懂发问,萧子卿也极为耐心为他解释。 站在门外看了许久,直到萧子卿发现她。 “回来了。”将手中书卷放下,萧子卿抱着怀中的小人儿站起身。 “小婶婶。”萧玉珩挣脱下地,欢喜地朝她奔来。 瞧着紧抱着她腿的小不点儿,云月华摸摸他的小光头,拉着他的小手走向萧子卿,“阿迟怎会在此,你四叔呢?” “四叔说他要去找美人儿了,让我来找六叔玩儿。”萧玉珩如实回答。 云月华无语,真怕日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逸王殿下的骗术越发高明了,恐怕是进宫找‘美人’去了。 显然萧子卿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耐着性子带孩子。 云月华一回来,萧玉珩便黏着她,亦步亦趋跟着,听话喝完药后昏昏欲睡也要趴在她膝上,怕他再受凉,云月华将他抱到床上躺好,小家伙哼唧着非要她陪着睡,同样也是刚喝完药的云月华也有几分倦意,便也不顾萧子卿沉沉的目光躺到了小家伙身边。 不到一刻钟,大床上的一大一小已安然入眠,手持书卷端坐于灯下的萧子卿却望着床帏发愣。 夜里云月华模糊睁眼,朦胧中看到记忆中最熟悉的俊颜,眼眸微闭,一手轻搭在她腰间,他躺在外侧,窝在两人之间是的酣然入梦的白玉般的孩子,这种感觉甚是奇妙,心中暖意四溢,让她心安,勾起唇角又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醒来,只她一人躺在床上,萧子卿与萧玉珩已不见踪影,她夜里喝的药里放了几味安神的药,睡得太沉,连身边之人何时离去都没知觉。 “王妃,您醒了,王爷估摸的真准,说您半个时辰会醒来还真只是半个时辰。”桃夭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云月华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雨过天晴后似乎没那么冷了,她揉揉脸颊便往盆架走去,边掬水净面边问道,“他人呢?” 桃夭拿过帕子站在一旁候着,回道,“小皇子一早起来便嚷着要找逸王殿下,王爷怕他吵到您便带着他去了逸王屋里,听说有人来报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两位王爷又带着小皇子去了书房一直没出来。” “可知出了何事?”云月华接过帕子问她。 桃夭茫然摇头表示不知。 云月华挥手让她退下,随意挽了发,又折身进了内间换好衣裙后便往书房而去,出了凌霄苑便见龙巡候在外面。 “王妃,龙游寺出事了。”龙巡急忙迎上前。 云月华拧眉道,“出了何事?昨夜龙游寺外应当有暗卫守着,能在他们眼皮下出事定然是大事。” 龙巡点头,“嗯,昨夜暗卫在龙游寺周围守着,本是想看看龙游寺内是否有匪贼同党,却不曾想半夜时分听到响动,进寺一看,丞相夫人被刺身亡,龙游寺的主持也服毒自尽了。” “什么?”云月华大惊失色,急声问,“唐少锋兄妹怎么样了?” 龙巡面带犹疑道,“唐少爷安然无恙,只是……只是寺里有沙弥瞧见唐小姐拿着带血的短刀从丞相夫人房里出来,惊慌逃出龙游寺后不知所踪。” “所以怀疑是唐玉颖杀死自己的母亲?”云月华镇定下来陷入深思,弑母之罪非同小可,若非有天大的怨气,唐玉颖怎会动手杀人,更何况还是杀从小将她捧在手心的母亲。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先前都还好好的,一夜惊变竟让丞相千金成了弑母凶犯。 “事发当时唐少锋人在何处?”母亲与妹妹昨夜既是留宿龙游寺,唐少锋没理由独自离开,发生这大的事响动一定不小,他不可能一无所知。 龙巡正要回答,萧子卿走了过来。 他挥退龙巡,上前握住云月华发凉的手,“唐少锋此刻还在龙游寺大殿跪着,凶案现场还有待查证,丞相夫人的尸体暂时不能挪动。” “昨日若不是因为我,或许唐少锋便能早早将她们接回来,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云月华只觉着浑身泛凉,四肢都是麻木的。 萧子卿面上一紧,将她揽进怀里,“别多想,此事与你无关,凶手能轻而易举地避过寺外的暗卫进入寺中必不是泛泛之辈,回到相府也是一样的,待寻到唐玉颖后事情便能水落石出。” 第八十一章 诱她沉沦 丞相夫人在龙游寺遇刺身亡,贴身伺候的丫鬟因拉肚子如厕而逃过一劫,丞相千金下落不明,龙游寺主持被人毒死有杀人灭口的嫌疑,而又有人亲眼目睹丞相千金拿着带血的短刀跑出了龙游寺,对此身为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唐少锋却始终闭口不言,跪守在丞相夫人尸身旁一天一夜不发一言。 如此轰动的一桩大案因丞相千金的下落不明而成了一桩悬案,找不到凶器,寻不到证据,除了唐玉颖外,没人瞧见别人不寻常之人。 萧子卿从刑部回来便径直往凌霄苑而去,他知她一直在等消息。 “可有线索?”云月华正要将怀中玩累睡过去的萧玉珩抱起时,萧子卿上前从她手中接过抱着往外走去,她便跟着他小声询问。 萧子卿对屋外守着的龙巡使了个眼色,龙巡会意上前将熟睡的萧玉珩接过送回到萧子逸的房间。 今日一早萧子卿与萧子逸一同进宫,后又直接去了刑部,临近傍晚才回来,萧子卿直奔凌霄苑,而萧子逸则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是打算常住长平王府了,至少是要住到萧玉珩被接回宫去。 好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云月华反倒是安定下来,站在他身后等着,直到龙巡抱着萧玉珩走出凌霄苑,他才回身牵着她往屋里走。 “唐少锋曾派了两名功夫不弱的手下在他娘和妹妹的屋外守着的,唐玉颖是自己了她娘所在厢房,似乎是因着白日里因一些事发生了口角,守在他娘屋外之人已死,尸体是在后山的竹林里找到的。” 云月华蹙眉问,“暗卫都未曾发觉吗?” 凶手杀人后要将尸体搬到后山竹林不可能毫无响动,一个人扛着一个死人,也只有男子才能做到将尸体扛这么远,唐玉颖不可能是凶手,而最令云月华费解的是,凶手是如何避过暗卫的。 萧子卿沉吟道,“守在后山路口处的两名暗卫失踪了,至今还未寻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云月华彻底沉默,与她预想的一样,但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何将相府的护卫尸首放到竹林,他能让皇室暗卫彻底消失,相府的护卫自然不在话下。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凶手是故意将尸体留下的。 他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可在相府护卫的尸体上查到什么?”她想凶手留下尸体必然是有他的用意,既是有目的便会留下他想给的线索。 萧子卿顿了顿才缓缓道,“听去过后山现场的风影说在尸体旁的草丛里发现一个空瓷瓶,里面该是装化尸水一类的东西。” 如此一来,云月华忽然想通了其中关键,“这么说来,其实凶手本打算将尸体化掉的,只是刚好化尸水用完了,怕被人发现只好先脱身,又或者说凶手本就是两个人,真正杀害丞相夫人的是另外一个,杀了暗卫并化尸的是帮凶或者属下。” “为何会如此认为?”萧子卿意外扬眉,他总觉着哪里不对,听她这么一分析,恍然也明白过来。 云月华给他递了杯水,而后在椅子上坐下才,“很简单,既然唐玉颖不是真凶,但照目击者说,她当时应该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甚至是与凶手有过照面,据说丞相夫人死前在房里被拖拽了好一段距离,血染了一地,正因如此便能解释唐玉颖为何能活着跑出龙游寺。” “你是说当时丞相夫人还活着,唐玉颖进屋中时凶手正躲在某个角落,而丞相夫人为保护女儿,拼尽最后一口气绊住凶手让唐玉颖有逃生的机会。”萧子卿补充道。 云月华点头,她正是如此猜测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唐玉颖,她当时不知为何没跑去找唐少锋求救,反而是往寺外跑呢?”这一点她百思不得其解。 将事情前后串起来想了想,两人对视一眼,云月华尚在疑惑中,萧子卿却想通了其中关键,他凝眸道,“或许她瞧见了凶手样貌,而此人又是她认识的,既是她认识的必定也认识唐少锋,她若贸然去找唐少锋,那么依照凶手的残忍,唐少锋也必死无疑。” 云月华愣住,她确实没想到这一层,他又是如何想到的? 没让她疑惑太久,萧子卿来到她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仰头给了她解释。 “这是你教会我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丞相夫人的母爱是拼死护女儿逃命,而紧急关头唐玉颖同样想到兄长的安全,她心里清楚相府的护卫没法护住他们兄妹,她只能将凶手引开,而一无所知的唐少锋便不会遭遇不测。” “你怎会想到这些?”她欣慰他越来越懂情感,也懂人心,但她不懂他所说的是她教会他的。 她垂首,他仰头,四目相对是温馨的暖意在周围流动。 萧子卿抬手轻抚上玉容,颇有感触道,“过往的每一次为难时刻你都是如此待我的,以命相搏护我周全是因爱我,唐家兄妹虽不若默寒与你一样亲昵,但兄妹之间的感情确实真实的,生死关头,即使唐玉颖再愚笨也该想到最坏的结果。” ‘以命相搏护我周全是因爱我’这话从他口中出来是轻飘飘的,但落入她的耳中却大不一样,她从未对他表明爱意,此情此景,她依旧无法说出口,只是红着脸看他。 “想不到咱们王爷比神捕还厉害。” 她的夸赞让他勾唇,眉眼俱笑,“所以你安心静养,费心费力之事交由我来做,别人的死活我不想管,也不愿去管,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陪在我身边,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做好好吗?” 云月华脸上赧然之色凝固,一瞬间面色煞白,盯着他的眼许久,终是叹息,“你还是去找烬尘了。” 萧子卿点头,“嗯,你费尽心思瞒着的我已知晓了,离魂蛊无解,你用尽心思也只能在发作时减缓痛苦,还有不到半年的时日你便会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控蛊者会完全控制你,这些我都知道了。” “烬尘比长舌妇还能嚼舌根,谁说我不能解的,他自己学艺不精可别将我也拖累了。”云月华噘着嘴,很鄙视烬尘。 萧子卿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似是在研判她话的真假,缓缓起身又弯俯身捧住她的脸,认真道,“你已找到解除离魂蛊之法了?我想听实话。” 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云月华笑了笑,凑上前去主动献上一吻,一触即离后点头,“是啊,所以你要好好将回阳心法练好,我的命只有你能救。” “告诉我该如何做。”他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向来薄凉的神情因着此刻的神情变得生动。 云月华神秘摇头,“佛曰不可说,你只需记住好好修炼心法,时机到了我自会告知你的。” 萧子卿半信半疑,心又再次被提起,只因她已骗过他多次,他已分不清她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善意的谎言。 “这事儿连烬尘也不知,当初我醒来发现自己已中蛊毒时便想了法子让我哥进宫找陛下拿到了医书古籍孤本残卷,虽只是不完整的残卷,但我还是想出了法子,上面记载回阳心法能救,后来去普济堂取回了母亲留下的回阳秘籍为你治伤,正好一举两得,回阳心法能帮你重续筋脉还能提高你的修为,日后还能救我,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她含笑打消他的疑虑。 萧子卿怔怔望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真诚,悬着的心落地,抑制不住喜悦之情将她打横抱起朗声大笑,动情地俯身去吻她。 云月华双手搭在他肩上,媚眼如丝,清灵的眸中满是别样风情,情随心动,微微仰头迎合他。 温情厮磨,两唇相触又离开,又再次触上,如孩童戏耍般周而复始,最后一笑后便贴在一起再难分开。 她被他横抱在怀中,她黏在他身上,不知何时双双倒在大床之上,清风透进屋中,纱帐摇曳,床帐上的穗子摇晃,默默风情在空气中流淌。 四目相对有火光点亮心中的每一寸角落,暖暖的,一种无法言喻的热浪在澎湃着。 “你想干嘛?”她低声问。 萧子卿勾唇一笑,将面具揭下随手扔在一边,凑近她,鼻尖相触轻轻蹭了蹭,哑声道,“我最想洞房,可还不是时候,你如今才十五。” 本就发烫的面颊又开始升温,云月华羞涩将脸撇开,小声咕哝道,“即使我不是才十五岁,就现如今这身子也没法洞房啊,离魂蛊会转移……” “什么?”她声音太轻,萧子卿没听清。 这一回云月华闭口不言了,只是红着脸抬手轻轻推他。 她的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越挠越痒。 萧子卿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目光灼灼盯着他,当她再次发力时将她的手捉住,微微使力便压回扣在她的头顶。 云月华瞪眼看他,用力挣扎也挣不开,还未等她开口,他便俯身压下,再次吻住她。 不若先前的温柔相待,这一回带着克制的急切,夺城掠地,霸道又不失温柔,诱她随他一起沉沦。 第八十二章 父女争执 星星之火片刻成了燎原之势,隐约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 “阿言,停下。”云月华尚有一丝意识,腰带被扯开之时按住他的手。 萧子卿身子僵住,唇舌停在她的颈间,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际,压抑的呼吸声极为明显,吸了两口气后翻身躺到她的身侧平复许久才苦笑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差点就没忍住。” 云月华被他直白的话语羞得无地自容,扯过被子蒙在头上,抬脚去踹他,“你起开,别躺在我身边。” 长腿微抬便将她压住,这才发现两人的鞋还穿在脚上,准确来说是他的还完好穿在脚上,而她的只有一只挂在脚尖摇摇欲坠。 忽然起了玩心,他蹬掉自己的鞋,又将她的踢落,翻转身子将她连人带被抱住,将她的头从被中挖出来,强势固住她的脸凑上去吻了一下,得逞低笑,“比你爱吃的荷叶酥还香,真想一口吞入腹中。” “让我瞧瞧王爷的脸去了何处。”他越发放肆,她岂会让他继续猖狂,探出手捏着他的脸颊,却小心避过了曾经的伤处。 萧子卿任她‘胡作非为’一番后,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问,“你觉着咱们的孩子会像谁多一些?” 趴在他肩上沉默片刻,云月华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皇后娘娘与四哥自小青梅竹马,当初先帝赐婚时四哥都没反应么?” 萧子卿轻抚她脸颊的指尖顿了顿又恢复如常,淡淡道,“那时四哥丧母不久还在服孝,赐婚圣旨昭告天下当日他便进宫求见父皇,却在光宇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都未能得父皇召见。” “当时你也陪着他跪了?”她闷声问他。 萧子卿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嗯,当时心思过于单纯,只以为陪着四哥跪便能让父皇心软收回成命,不懂君无戏言与君臣父子是何意,婚期定得仓促,从赐婚圣旨下达到大婚之日不足一月,大婚当夜父皇驾崩,二哥、三哥、四哥起兵意图夺权篡位,皇兄身为太子却被逼得进退维谷,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父皇赐婚的深意,皇嫂娘家是清贵门庭,并无实权可助皇兄,但她却是最重要的助力。” “先帝将四哥对皇后娘娘的情意看在眼中,知子莫若父,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用情至深便能利用,只要有皇后娘娘在一日,四哥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齐王与瑞王夺位,若是他们夺位成功,当时已是太子妃的皇后娘娘难逃一死。”她忽然觉着最可怜之人还是萧子逸,被亲生父亲算计,却又必须按照父亲的意思照办,看着心爱之人与兄长举案齐眉。 可怜生在帝王家,本是美好姻缘却被拆散,相望不能相守。 萧子卿心绪复杂叹道,“母妃自小跟在父皇身边,两人感情甚笃,却因身份卑微只能做侍妾,父皇立郑氏为后,母妃却是母凭子贵才得以封妃,是以皇后只得一女便再无所出,皇兄记到皇后名下被册立为太子,这一切都是父皇算计好的。” “包括先太后郑氏终生无子是吗?”云月华无半分意外,心中只有寒意。 这就是帝王心,步步算计,为将帝位传给心爱之人所出的儿子连结发妻子也能下狠手,或许还因为忌惮郑氏一族的壮大,可夫妻间的算计却是真实的,也正因如此,瑶妃死后最终还是知晓自己不孕的实情,心中怨恨最后选择暗中扶持三王瑞王上位,只是还是没能算计赢先帝。 不得不说先帝的城府心机无人能及,他早早便埋下了萧子逸这颗棋子,重情之人终被情所困,他是过来人最是明白这个,所以临死还摆了郑氏一道,顺手还替儿子登位扫清了障碍。 齐王与瑞王的势力在一夜间被瓦解,逸王又被牵制只能安分效忠新君。 察觉到她在打颤,萧子卿将她搂紧,“四哥背负的比任何人都多,这些年来他活得辛苦全因被情字所累。” 本可雄鹰展翅或如飞鸟肆意潇洒于世间,只因心有所牵挂,无法施展拳脚,更无法随心浪迹天涯,最能让萧子逸安心的便是尽自己所能守护深宫中的那人。 皇后母子这些年能在深深宫闱中安然无恙,背后支撑的人恐怕不是当今天子。 “其实当年四哥原本有机会夺过一切,皇兄与皇嫂大婚之日,二哥、三哥起兵谋反,皇兄连喜服都未来得及换下便领兵迎战守卫皇宫,而皇嫂则褪下嫁衣乔装成婢女,由我亲自送进四哥府邸,是皇嫂劝说游说让四哥全力相助皇兄登位,而后将皇嫂安全送回宫中。” 他将当年的事情讲述了个大概,云月华已差不多都明白了,逸王当时心中积怨颇深,盛怒之下夺位的心思定然强烈,要紧关头还是因一个女子改变了想法。 萧子逸对李幽若用情至深,到了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地步,然而最终美人与江山都失去,他却始终无悔,多年默默守候。 “都不知该夸四哥是痴情人还是该说他傻呢。”情到至深处,她无从评价,只有感叹。 萧子卿默然片刻才缓缓道,“不久前我曾问过他当年未带着皇嫂远走高飞,如今可有后悔,他说不悔,只恨命运不公。” 云月华大抵是明白了萧子逸对李幽若的情意,爱一个人是爱她的全部,包括她在意的一切,当初若是两人远走高飞,李氏一族便会万劫不复,被世人唾骂诟病百年千年,其父李太傅的一世清誉毁于一旦,这便是大不孝,李幽若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会痛苦内疚一辈子的,而自小的教养也不允许李幽若如此任性妄为,是以被放弃的还是两人间的情感。 “如若是你,你会如何选?”她低声问。 萧子卿决然道,“不会是我,更不会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这可不尽然,你我曾走过的那一条是绝路,比四哥他们还要残忍,门第之见横亘其中,商户之女如何能配得上你王爷之尊,是以陆家覆灭成了必然,而我……”她再难继续说下去,即使过往只能在假设中出现,但她依旧无法释怀。 生与死,从来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 萧子卿对上她的眼,“是我对不起你,那时行事冲动从未细细想过后果,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真心所求必能让皇兄心软,是我错了,往后再不会如此,所以你要试着信我。” 明白他心中顾虑什么,她打趣笑问,“你是怕我跟着烬尘跑了?” 萧子卿抿唇,“他的来历我还在查,此人高深莫测,我总觉着他接近你是早有预谋,你身上的离魂蛊连御医都未瞧出来,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许不是御医没瞧出来,是有人不让御医泄露,能将此事第一时间压下去便只有一人能做到,就是第一个从御医口中知晓离魂蛊之人。 这人不可能是云默寒,他也是被蒙在鼓里。 可是作为父亲,云霄这么做到底是为何呢? 思来想去,云月华只能想到一个缘由,云霄是为隐藏儿女生母的身份秘密,或是说这个身份会为儿女带来祸患。 而烬尘又在这个身份中起了什么作用,这是她目前最想知晓的。 “你去见了烬尘,他与你说了什么,可是威胁你了?”她了解烬尘,依照他的性子对萧子卿说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萧子卿默然道,“除了你,没人能威胁到我,烬尘倒是聪明,他告诉我说他有法子替你解蛊,条件是让他带你走,半年之内不许找你。” “还好你不傻没答应他,若真我真离开半年,即使你找到我也没用了,我根本记不得你,若是烬尘再使些手段,保不准我还就喜欢上了他。”她忽然想逗弄他,想看看他的反应,便笑道,“我这人可是死心眼儿,认定了的事便不会改变,若真是被他拐走后又将你忘了,你便也将我忘了吧。” 萧子卿即刻变了脸色,咬牙恨不能吃了她,“休得胡说,此生除了我,不许你喜欢上别人。” 她玩得兴起,继续火上浇油,似笑非笑撇嘴,“非人力可为啊,若我真忘了一切自然也不记得你了,喜欢上别人也实属正常,毕竟烬尘也不差嘛,容貌养眼又有头脑会赚银子,医术这一方面与我也算是志同道合的。” “你若敢移情别恋,我就杀人。”他对着她磨牙。 云月华得意挑眉问,“你要杀谁,杀我?” “对,先杀了你,我再自杀。”他气恼瞪眼。 好强的杀气,云月华缩了缩身子,下意识抬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这么强势,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喜欢谁你就杀谁呢,真是狠心,竟然要杀我。”抬手抚上他的眉眼,替他抚平紧蹙的眉,灵眸中满是笑意。 无意之语戳痛了忐忑不安的心,萧子卿任凭她再如何诱哄也笑不出来,面色黑沉得可怕盯着她不眨眼。 云月华举手投降,被他这么盯着如芒刺在背极为不适,没好气道,“别真跟想立刻吃了我一般,我与你说笑的,放心吧,即便是忘了你,我也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会一直等着你来找我,一定会一眼认出你来的。” “你这个女人真是要气死我。”萧子卿忽然变脸,气呼呼松开手翻过身背对着她。 好吧,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倒是把王爷夫君给惹毛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叫作茧自缚,他是察觉她在试探了。 “其实……也说不准我方才所说的会发生,世事难料,我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都与我有联系,十八年前,我母亲被迫将我送走,八年前我爹出事,而后是我,接着是陆家被诛,侯府也不平静,我身上的蛊毒,还有父亲刻意的隐瞒……”她将担忧之时一一列出,也不看他的神色,叹道,“阿言,你我要走的这条路没想象中的平坦,无权无势又心无城府便只能如在陆家之时一样为板上鱼肉。” 半晌无语,萧子卿一动不动背着她侧躺。 就在她以为要一直沉默下去时,他缓缓支起身坐好,扭头看着她,悲喜难辨道,“我欣喜你终是对我说了实话,但我也难受,我现在所拥有的根本无法护你周全,旁观者都看得清楚,只有我自己不愿承认,经历这许多事我明白了许多,你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云月华也坐起身,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眼认真回道,“我从来都信你的,也从未失望过,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信你。” “嗯。”他展颜勾唇,与她额头相抵亲昵厮磨。 夜幕来临后,龙巡驾的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萧子卿掀帘而出先下了马车将云月华牵出,侯府大门开着,老管家早早守在门外。 “王爷、王妃,侯爷在书房等着呢。” 云月华觉着意外,笑问,“爹他能掐会算知道我们要来?” 老管家笑应道,“王妃还是与从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侯爷先将世子爷叫去了书房,让老奴在此候着,就等着王爷与王妃呢。” 老管家在侯府尽心尽力伺候几十载,侯府上下都很尊敬他,云月华更是将他当长辈一般尊敬,也不再为难他,含笑点头与萧子卿一道进了府中。 书房中,云霄与云默寒父子二人沉默坐着,两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见到萧子卿与云月华相携而来,父子俩同时缓了神色。 “爹,听管家大叔说您早猜到我们会来,可是有要事要向我们坦白?”云月华秉持一贯的作风,开门见山,这才是真正的云月华。 听她此言,先前神色凝重的父子二人同时摇头失笑,心道先前瞧见的稳重成熟都是一时的假象,一朝又打回原形。 “你这丫头,也只子卿受得了你,哪有半分王妃该有的端庄沉稳。”云霄低声斥责,眼中却是慈父的宠溺。 云默寒也是失笑摇头。 云月华故作惊讶问,“原来爹您也知道我们当日在宫宴山的那一出是假的啊,这么说岂不是谁都没骗过,白白唱了出戏给别人看啊?” 云霄一本正经道,“我女儿聪慧过人,连为父都差点儿骗过了,旁人自然看不出来的,倒是你机警为默寒将婚事给挡了。” “爹您果然是与众不同的慈父啊,别人有您这把年纪都盼着早些抱孙子,您倒好,生怕别人将我哥抢走似的。”云月华在父亲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动作随意。 萧子卿却是上前恭敬作揖,“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乍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云月华无趣撇嘴。 云霄站起身将躬身的萧子卿扶起,欣慰又带着几分伤感道,“为父听默寒说了一些,子卿啊,往后月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我的另一个女儿没福气。” 云月华嘴角的笑意微僵,下意识偏头看云默寒,他只含笑看着她。 “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不会让她再受委屈。”萧子卿郑重点头承诺。 “好好好,如此为父也就放心了。”云霄连说三个好,刚毅的面上是难得一见的动容之色,已透露出太多不寻常的情绪。 两人落座后,云月华似是不经意问,“爹,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今日的您很不正常。” 默了默,云霄叹道,“你这丫头自小就不让为父省心,却又是个聪慧的,什么事都一点就通,为父今日确实有事要与你们说,过几日为父与默寒便要领兵出征了。” 云月华怔住,这个是她意料之外的事,但萧子卿与云默寒却很平静,显然早已知情。 “为何如此突然,您交归兵权的这些年,边境不是一直很安定吗,为何又要领兵出征?”她总觉着这事不同寻常,心中很是不安。 云霄没说话,云默寒接话道,“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并非如表象一般平静安稳,最近几个月来邕国都不太安分,邕国边关驻军屡屡骚扰我国边关百姓,而且就连苍禹也蠢蠢欲动,探子早将边关急报呈给陛下,此次带兵出征是无可避免的,届时爹与我兵分两路,恐无法再分心照顾你,是以爹才想仔细交代你一些事。” “竟只派爹与哥哥出征么?”云月华拧眉道,“辰国在三国之中是最强盛的,建国伊始到如今几百年一直如此,早些年爹在战场上与邕国和苍禹签下和平相处协议,他们这算是背信弃义,辰国又不是没有能领兵的将帅,为何只派爹与哥哥领兵出征。” 云霄笑问,“月儿是信不过为父还是信不过默寒?” 云月华一噎,气急轻哼,“我就是想不明白何故整个辰国就只云家人能上战场杀敌么?若真如此,我倒是能陪着父亲和哥哥一同前去。” “胡闹,自古哪有女儿家上战场的。”云霄威严低斥。 云月华不服气,反驳道,“莫姐姐不就是自小在战场上长大么,她就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这……”云霄被堵的哑口无言。 萧子卿与云默寒默然无语,反正他们早料到口角之争谁会胜。 云霄烦躁摆手道,“默寒来与月儿说说,为父是拿她无法了。” 不等云默寒开口,云月华又轻哼道,“爹您就算将陛下找来也是一样的结果,我倒是想问问他何故只让云家去沙场拼杀,偌大个辰国竟无可有之刃么?” “你哪来这么多歪理?保家卫国是每个血性男儿的责任,哪有什么该与不该,陛下派为父与默寒领兵,那是君恩浩荡,是对云家的信任。”云霄气得瞪眼。 云默寒扶额,这样气得父亲横眉怒目的场景怎这般眼熟呢,但似乎很久未见到了呢。 如此一来,云月华也上了火,气急道,“是,您是大将军,是天生该叱咤疆场的,即便马革裹尸也是云家的荣耀,所以十八年前妻女遭难就是活该,情义两难全,为家国大义舍弃小家,妻子娶回家也只是摆设,那您当初又为何执意要娶我母亲,平添累赘害人害己。” “你放肆!”云霄一巴掌拍在桌上,已是怒极,怒目看着眼前的女儿。 萧子卿欲言又止,他懂云月华心里的委屈,正因为懂得,所以无话可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这是她心底挤压已久的怨气,不吐不快。 见父亲动怒,云默寒哪还能坐得住,赶忙对妹妹使眼色,见她正眼都不看他,便干笑着打圆场,“爹您别与月儿一般见识,她还小,不懂什么这些。” 云月华猛然站起身,愤愤道,“别总拿我小不懂事来说事,我懂的比你们想象中多得多,试问我方才哪一点说错了,爹一生忠勇,无愧天地,无愧主君,可为人夫他愧对母亲,为人父他难道不欠陆悠然么?” “月儿!”云默寒面色一紧,厉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萧子卿走到她身旁,轻轻按住她的肩,劝道,“有话慢慢说,别置气。” 深深吸了口气,她又坐回椅子上,克制情绪后平静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也是可怜陆悠然,活了十八年连家在何处都找不到,死后进了祖坟又如何,还不是一抔黄土,我母亲呢,她既然活着,她又为何抛夫弃子,将女儿远送,将这个秘密彻底埋藏,这么多年来她可曾有一丝对女儿的愧疚,生而不养,还不如最初就别生下她。” “不准你如此诋毁你娘,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好,心里最苦的还是她。”云霄再次拍桌而起,负手背过身去,挺拔的身躯将光挡了大半。 书房中寂静下来,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从他起伏的肩膀看出他的情绪波动。 许久后,云霄满怀歉疚道,“是为父对不住你们兄妹三人,更对不起你们的母亲,悠然的死也是为父的无能造成的,若是早些查到她的身世,她便不会遭此厄运,到死都不知自己的身世,都是为父的错。” 云默寒起身,给云月华递了个眼色,而后才劝道,“爹,孩儿与月儿从未怨过您,相信娘与悠然也是,月儿她只是担心我们才会如此口不择言的,您别多想。” 第八十三章 用心良苦 云霄却抬手示意云默寒稍安勿躁,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只盯着云月华看,自打坠马醒来后变得大不一样的女儿,她的眼中有委屈、怨怒,甚至是恨意。 他从女儿眼中看到了恨意。 “月儿,告诉为父,你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恨意,你恨你母亲还是恨为父?” 云月华撇开眼避而不答,目光看向书房壁上挂着的画像,木然笑了笑,“我们兄妹三人似乎都长得像她,是不是也如她一般铁石心肠呢,也可能是像爹您一样胸怀天下。” 云霄蹙起眉头,云默寒也费解敛神正要开口便被云月华抢先一步,她正色道,“丞相夫人死于非命,主持被毒杀,唐玉颖下落不明,这是发生在龙游寺凶案,查案是刑部的事,但我想爹应该有事瞒着我们。” 云霄舒展眉眼笑问,“月儿想知道什么?” 云月华摊手耸肩道,“我最想知道十八年前母亲临产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想知道母亲的身份,还有就是我中离魂蛊之事,但这些爹您应该没打算告诉我,所以我只打算问您一个问题,您知晓烬尘的来历么?” 这一回云霄是彻底笑不出来了,用陌生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儿,原来她什么都知道,隐藏了这么久,时至今日终于忍不住了。 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儿子成熟稳重,女儿聪慧机敏,兄妹二人眼中的期待是一样的,生母的身份之谜困扰了他们很多年,云霄此时觉得作为父亲他真的很失败,想要让他们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无法护着他们不受伤害。 “你们长大了,许多事也是时候让你们知晓,你们娘的身份我确实不知,我与她有过约定,不问来处,不追归处,至于烬尘,我只知当年你娘是被一个与烬尘一样有一双蓝眸的男子带走了,十八年前你娘生悠然时我不在身边,但悠然被送走之事与大长公主有关。” 云月华又问,“大长公主是因爱而不得对母亲生妒下的毒手?” 事实如此,云霄默认。 云月华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位深藏不漏的大长公主确实有几分手段,陆家,甚至是包括养父陆鸣都是大长公主的人,陆鸣听大长公主的命令来取花倾落母女性命,但因花倾落曾有恩与陆鸣,恩义难两全,最后将孩子暗中带走当成自己的女儿抚养,而八年前事情败露,陆鸣以自己的命换了女儿的命,却不知只换了女儿八年的平安。 大长公主要报复云霄,怎会轻易放过陆悠然,没有什么比失去孩子更痛苦的了,更何况还是从未谋面却亏欠了十八年的女儿。 “爹,今日种种悲剧何尝不是当年您的妇人之仁造成的,惹了桃花债却殃及妻儿,妻离子散是谁的错。”心中虽明白罪魁祸首是谁,她却无法对这个愚忠、甚至木讷的父亲完全释怀。 云霄依旧沉默。 在场之人只有云默寒听得云里雾里的,“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儿所说又是何意?” 面对儿子的疑问,云霄深感无力,女儿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他苦笑不已,“月儿说的没错,都怪为父当年妇人之仁才会妻离子散,十八年前你娘生下悠然当夜,大长公主派了杀手来行刺,你娘将计就计送走了刚出生的女儿。” “既然如此,事后大可再去寻回悠然便是,为何悠然活着被送走之事,娘她连您都瞒着?”云默寒还是没能想明白。 云霄幽幽道,“先前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最近才有了头绪,也许是与你娘的身份有关,这个忽然出现的烬尘或许便是为了你们兄妹而来,又或是说是冲着你的两个妹妹来的,悠然已逝,烬尘现如今的目标应该是月儿。” “蓝眸之人或是出自九灵族,岳父可知隐居九灵山上的九灵族人与岳母有何渊源?”沉默许久的萧子卿开口问。 云霄细细想了想,随即眼睛一亮,“我曾听月儿她娘提过,九灵族人在九灵山隐居百年,但每一代出世的圣子都会入世,慧根极佳者有勘破天机之能,会辅助苍禹皇室掌权者为苍禹百姓牟福。” 然而这事对云霄来说是件喜事,他隐约猜到该去何处找寻妻子,但对萧子卿来说确实件棘手之事。 先前已猜到烬尘居心不良,现在得到证实,萧子卿心里有些不安,岳母身份神秘,近来所遇之事疑云笼罩,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他最怕的便是牵扯到云月华身上,更害怕失去。 “子卿是觉着烬尘是九灵族人,他出现在帝都是来找寻月儿?”云默寒问他。 萧子卿只是点了点头便不作声。 云月华却摇头笑道,“头一回见面烬尘与我说过,她要找的人是女子不错,但却比我年长一些,你们猜他要找谁。” “悠然……” “悠然……” 萧子卿与云默寒异口同声,却又同时松了口气。 此时云霄的一句话又将两人从云端打落坠地,他神色复杂道,“悠然是月儿亲姐之事已不是秘密,烬尘已然知晓,寻不到悠然,带走月儿也是一样的。” 云默寒费解道,“由此说来娘的身份与九灵族有关,但子卿不是说九灵族人都是蓝眸吗,我记得娘的眼睛与我们的是一样的。” 没人说话,他恍然明白过来,拊掌道,“娘若不是与九灵族有关,便是与苍禹皇室有关。” 书房中陷入死寂,谁也没有接话。 半晌之后,云霄挥手撵人,“时辰不早了,子卿带着月儿回府去吧。” 闻言,萧子卿正要告辞,被云月华大力拖着往外走。 “行了,咱们快些走吧,别在这儿碍他老人家的眼。”她拽着萧子卿大步往外走,也没给他告辞的机会。 两人离去后,云默寒担忧地看着云霄,“爹,月儿她最近总是怪怪的,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我看还是找机会问清楚才行。” 云霄望着壁上的画像深思,片刻后摇头道,“随她吧,就算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她知道了一些关于悠然的事,心中堵着气,过阵子就会好了,倒是你此次要多加小心,邕国的冥王一直野心勃勃,又是阴险狡诈之人,你必须时刻提防,万不能分心,月儿这里就交给子卿吧。” 云默寒点头,“孩儿知晓,但孩儿尚有一事不明,正如月儿所说辰国并非咱们云家才能上战场,莫家军也是威名在外的,为何此次陛下竟像是忘了似的。” 云霄笑道,“若说揣测人心这一点你还真不如月儿,她方才所言必是心里已然猜到陛下的心思,是以借着争吵给我们提个醒,功高震主必会遭忌惮,莫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功赫赫怎会被陛下遗忘,陛下忽然启用是因为为父已交出兵权多年。” “您是说陛下忌惮莫家权大,想借此次机会平衡军权,咱们领兵出征,陛下趁机从莫家军里调拨,待凯旋之日您又将兵权交还到陛下手中。”云默寒自小与萧子卿如影随形,对于这些弯弯道道之事向来很反感,但并不表示他什么都不懂,耳濡目染,想装糊涂都难。 这么一想,云默寒又想到了让他不寒而栗的事情,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前几日陛下忽然重病,虽对外宣称只是风寒,但当时子卿却被急召入宫折腾了一宿才回府,孩儿曾听到一些传闻,说陛下他……” 云霄淡淡道,“传闻未必是空穴来风,当初陛下还是皇子之身被记到先太后郑氏名下得以封为储君,而当时每隔三日郑氏都会命人送上一碗名为凝香露的补药,此药一直到陛下登位后才断了,三王之乱平定后陛下顺利登基,当日回寝宫后便吐了黑血,当时为父与李太傅在场。” 云默寒面色微变,“御医是如何说的?” 云霄波澜不惊道,“当时为陛下看诊的是张御医,他说陛下无碍,只是过于疲累,歇息几日调养一下就好了。” 在正常不过的话却听得云默寒心惊,张御医一直是御用御医,只为陛下看诊,就算是后宫妃嫔谁身子抱恙也只能请到别的御医看诊,张御医除了为陛下看诊外,云默寒只见过他为萧子卿诊治过。 张御医是陛下心腹,所作所为都是陛下授意罢了,而陛下还未满三十正值盛年却急于收回兵权,这预示着有大事要发生。 “爹,那依您看陛下接下来可是要册立太子?”辰国现如今就只有一位皇子,还是正宫皇后所出,为防万一,早立储君也是势在必行。 对上儿子的好奇心,云霄也是无奈摇头,“君心难测,这些年来陛下子嗣艰难,除了皇后所出的小皇子外便是公主也没有,而后宫空旷已久,除皇后外就只有两妃两嫔,每回有大臣提议广纳新秀充盈后宫都被陛下以各种理由驳回,外人只道皇后宠冠后宫,别的女子再难入圣眼。” 帝后情深确实是最能让人接受的理由,然而这样一来,贤德皇后便也背上了善妒的罪名。 一路无言回到王府,两人皆是心事重重。 云月华想的是父兄出征之事,萧子卿想的是关于她,关于烬尘之事。 得到王妃特别关照好好养伤的孤凡见两位主子进门便气氛不对,对龙巡甩了个眼神询问,见他也茫然摇头,孤凡也不敢多问,摸摸还在火辣辣疼得后背与屁股,他是吸取教训了。 总之在这府里,王妃最大,跟着王妃有肉吃,龙修龙巡便是最好的例子,犯了同样的错,受罚的只有他一人,原因无他,龙修龙巡是王妃的人,连王爷也不会轻易责罚他们。 事实证明,王妃最威武,但显然此刻不是献殷勤的时候,若是不小心惹恼了王妃,后果比惹恼王爷更严重,便不是一顿板子加一顿鞭子就能解决的事了。 心事重重的两人全程无交流,进屋梳洗后便躺回床上,继续想着各自烦恼的事情。 “出发的日子可定下了?”云月华侧过头问他。 “嗯?”萧子卿神游天外,没听清她说什么。 她翻转侧躺面对着他又问了一遍,“我爹与我哥何时出征?” “三日后出发,兵分两路,一南一北,岳父去南边的苍禹,默寒去北边的邕国,此次主要目的也只是震慑,若是苍禹与邕国有妄动,才会开战。”萧子卿知她想问什么,也知她担忧什么。 三日,竟会这么急,云月华心里七上八下,烦躁不安。 萧子卿看出她的心绪,将她揽入怀中安抚道,“你且安心,岳父与默寒征战沙场多年,行军布阵无人能及,不会有事的。” 云月华闷声应道,“我心里很是不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别怕,不会有事的。”除了轻言安慰,他什么也做不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云月华怅然低语,“帝王权术或许你也该学学了,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我给你的药只能延缓,不能救他的命,陛下心里清楚,所以才着急收回兵权,估摸着他会交到你手上。” “你竟在担心这些。”萧子卿微微垂首,颇为好笑地看着她,“你呀,脑袋瓜里琢磨什么呢,帝王权术我学了也无用,这些终归是珩儿该学的东西,再不济也有四哥顶着,我瞎操什么心呢,只需要照顾好你就行,这是岳父大人的命令。” 云月华没工夫与他打哈哈,轻蹙眉头道,“你明知我所指何意的,陛下的意图或许别人尚未摸清,但你我却是明白几分的,从他费尽心机将你寻回委以重任,明里暗里的扶持培养,这些我们都无法忽视,更何况阿迟……” 萧子卿截住她的话,“珩儿的事让皇兄和四哥去耗神去,你现在只需好好调养身子,赶紧配出方子将离魂蛊给解了,到时咱们也生一个与珩儿一样可爱的孩子,日后你只需想着我与孩子就行。” 云月华推开他的手,翻坐起身扭头盯着他,面色很不好。 “陛下的心思是在你身上而非阿迟,四哥当局者迷,但你该是清楚四哥与阿迟的真实关系的,而陛下心里最清楚不过,是以不会将用命换来的江山交托给阿迟,陛下如今真正信任的只有你。” 第八十四章 会憋坏的 萧子卿愣了愣,随即低笑起来。 云月华正在气头上,被他这么一笑就更为气急,不想动脚踹他,索性赌气地躺回去背对他,拉了被子将头蒙住。 “会憋坏的。”萧子卿忍住笑意,将她的脑袋从被子下挖出来,手上失了巧劲儿将她身子翻转抱进怀中,“无论珩儿与四哥的真实关系是怎样的,他都只会是辰国唯一的皇子,皇兄有他的谋划,我也有我的打算,说到底四哥与我并无不同,都是手足兄弟,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担心了。” 云月华犹不解气,张口便咬在他的肩头,没怎么用力,但也咬得不轻,至少会留下明显的牙印,萧子卿一声不吭承受着,直到她松开后,才低声道,“若是不解气就再咬一口,我不会反抗的。” “哼,别每回都用苦肉计,就不会用些新招。”她鼓着眼瞪他,虽无笑意,但也没了方才的恼意。 知她气消了大半,萧子卿才回到方才的事情上,“皇兄爱如何折腾就随他折腾,珩儿的事也先瞒着四哥,他如今的心思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与我一样对那个位子没兴趣,若是知晓珩儿的身世后,我怕他站在皇兄一边可劲儿地折腾我,毕竟他都不愿要的东西,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受累,如此一来我就会有麻烦。” 云月华无语撇嘴,“你们这一大家子人还真能折腾,曾为它争得你死我活,算计来算计去,到最后竟谁也不想要,不要了还得彼此算计,稚子无辜,阿迟被你们这些长辈坑惨了。” 萧子卿无奈笑了笑,没接话。 不愿在继续说下去,云月华回归正题,眼下她还着急上火龙游寺发生的事,一夜风雨就是天翻地覆,丞相府她没去过,只是听说唐少锋变了不少,他娘的尸首抬回相府后,他依旧不吃不喝跪守着,身子吃不消晕倒在灵堂前。 “你暗中派出去找寻唐玉颖的人可有收获?”她现在只希望立刻找到唐玉颖,越早找到说明活着的机会越大,只要唐玉颖活着,凶手是谁就能很快查出。 制造龙游寺血案的凶手很可能是劫持萧玉珩之人。 萧子卿眼眸微动,而后恢复如常,摇头,“只在龙游寺外的山头上找到一只绣鞋与一支珠钗,其他就没发现什么。” “那宫里呢,皇后娘娘身边之人可有查出异常?”能将皇后迷晕,又悄无声息地将萧玉珩从密道中带走,很明显是后宫中人,最可疑的就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內侍与宫女。 萧子卿漫不经心道,“宫里确实找到一条通往龙游寺后山的密道,至于皇嫂身边的可疑之人也找到了,不过找到的是两具尸体。” 每回见他如此,云月华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尽量保持心平气和问,“你就不能与我说些有用的么?” 萧子卿一脸无辜反问,“方才说的都没用么?” 好,她再忍,于是咬牙笑道,“王爷觉着自己方才所言哪句最有用?” 萧子卿作深思细细想了想,“句句属实,确实是没一句有用的,唐玉颖没找到,宫里的内奸又被灭了口,线索彻底断了。” “所以呢?”云月华咬牙一记刀眼射出去。 难得见她表情如此生动,萧子卿玩心大起,无辜地挑眉道,“所以我只知道这些,也许明日会有新线索,保不准儿明日一早起来就有人将唐玉颖给送回来了呢,现如今皇嫂身边已加派人手着力保护,她的安危有人比我们在意,自然不会出事的。” 浪费唇舌说了半天的废话,云月华呼了一口浊气,她决定不与眼前这人再纠缠这个事,总之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使出十八般武艺也无用,还不如她自己去查。 “困了么?”他凑近她,明知故问。 “离我远一点,也别招惹我。”云月华气恼将他推开,抓过床里侧的软枕阻隔在她与他之间,泾渭分明,眼神警告他不许越界。 萧子卿暗自哀叹,果然是骗不过她的,如今倒好,惹恼了她。 凉凉的夜,幽幽烛火,大床上的两人各有所思,未在言语,陷入莫名的冷战中。 萧子卿几次探出手去都被她无情推开,消停片刻,耍赖似的手足并用缠上她,抓住她挥舞的手,长腿一伸压住她踹出的脚,臂上用力,强制将她拉入怀中。 “萧子卿,你到底想如何?”就算是泥捏都有三分气性,本就憋着气的她已在暴怒边缘,瞪眼望着近在眼前的这张很欠扁的俊颜。 萧子卿垂眸轻哄,“我只想抱着你睡,别恼了,动气对你身子不好。” “知道动气对我不好,你为何要招惹我,是想让我早点死,你好另结新欢是吧?”气急之下她口不择言,话出口便后悔了。 他的禁忌便是不能提到任何关于她不好的事,特别是关于死的字眼。 果然,按在她肩上的大掌改为用力抓住,疼得她皱眉却不敢抬眼看他的神情,道歉的话停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我说过的,不许拿你自己置气。”他语气还算正常,手上的力道却无法骗人,连指尖都带着颤意。 肩上传来的感觉重重击在她的心上,她知道他在害怕,害怕她说的一切都成真。 死,已成为她与他之间的禁忌。 “说话!”他忽然发力将她从床上拉起,带着怒意的低吼。 她的沉默以对只会让他内心的恐惧扩大,无际蔓延,生怕一闭上眼再醒来就再也看不见她,看不到,无法触及,这是他此生无法承受之痛。 生离死别,痛入骨髓。 她始终低垂着头不肯正眼已对,他固执地强迫她对视,强势地抬起她的下颌,入眼是她水光氤氲的眼眸,晶莹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落在被面上,落在他的手上,一滴一滴烙印在他心上。 心,扯着疼。 “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凶你的。”终是他先妥协,疼惜地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发现她的泪竟也会这么多,如断线的水珠,沾湿了面颊。 “别哭……” 他不知该如何让她止住泪水,心疼到不行却因口拙,来来回回也只有‘别哭’二字,其余什么都想不起,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得小心翼翼地为她拭泪。 朦胧的双眼撞进他疼惜的眸中,心底压抑的情绪,委屈与怨恨,诸多不满都随着泪水迸发出来,越是忍耐就越无法克制,紧紧攥着他的身前的衣襟,埋头在他的肩上放声大哭。 不再是压抑的呜咽,不是抽泣,而是尽情宣泄。 出生遭弃,在只有利益没有温情的冷冰冰的陆府长大,幼年时只有养父陆鸣是她的温暖,尚不满十岁,她又成了孤家寡人,而后独自撑起陆家,应对陆家的牛鬼蛇神,十四岁将他捡回,相伴四载却又经历死别,命运待她何其残酷。 如今她找到亲人,父兄安好,心里比怨更多的是庆幸与珍惜,可是她还是不安,得到与失去不过一瞬间而已,这种大起大落无人比她更懂得。 因为珍惜,所以害怕失去。 云月华在萧子卿怀里哭得累了,不知何时竟睡着了,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才知萧子卿早早便进了宫。 对镜梳妆,特意细看眼睛,昨夜哭了许久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想想又觉得昨夜那个放纵哭泣的定不是自己。 自小到大很少哭过,昨夜却是头一回,这张老脸算是在萧子卿面前丢尽了。 “王妃,莫家小姐来看您了。” 桃夭在屋外小声禀报。 云月华摸着眼睛的动作顿住,莫颜来了? 天气甚好,微风拂过有几分凉意却是正好,亭中的莫颜依旧一身简易男装打扮,看上去英姿飒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丝惆怅。 见云月华前来,莫颜英气的面容换上笑意,“这么大个人了,竟还赖床,我若不来,你还打算睡到何时?” 打趣的话语带着亲和,如同姐姐待妹妹般的宠溺。 “是莫姐姐起太早了,妹妹我可不比姐姐在战场上练出早起的习惯,无事也只能在屋子里闭目养神。”云月华俏皮回击。 莫颜轻笑,手指点上云月华微肿的眼皮,“你呀,闭目养神一早上还是这样子,要是被王爷瞧见,还不得心疼死。” 云月华面上赧然,极力掩下后回击道,“谁说莫姐姐只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将军的,依妹妹看姐姐对这闺中事也有深刻了解,不知是否是姐姐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 一句话便将莫颜堵得哑口无言,讨饶道,“好妹妹,是姐姐错了了,不该招惹你这小辣椒,就你这伶牙俐齿,姐姐我恐怕十个也不能及的。” 云月华得意轻笑,挽着她在铺好锦垫的石凳上坐下,亲自倒了杯茶给她,“莫姐姐恐怕无事不登三宝殿,女将军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望,必是不一般的事,妹妹洗耳恭听。” “你呀,还真是得理不饶人。”莫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放下,难为情地犹豫片刻才道,“陛下此次只派侯爷与世子出征,你可知是为何?以往都是侯爷与世子一起的,这一回却要分开,各自领兵……” “莫姐姐可是担心我哥?”云月华面带揶揄的笑意问。 心事被揭开,即使是常年混迹于军营,不拘小节的莫颜也不禁红了脸,难得露出女儿家的娇态。 云月华忍住笑意,故作讶异道,“如此说来那日宫宴上陛下本是打算为我哥与莫姐姐赐婚的,被我给搅和了。” 莫颜沮丧摇头,“陛下不会这么做的,云世子可以娶任何世家族女,但永远不会是我,云莫两家是不可能联姻的。” 原来莫颜心里也是清楚的,恐怕不止她清楚,就连莫老将军心里也极为明白,云莫两家分别掌握了辰国的军权,一个莫家就已让君王忌惮,若是云莫两家联姻,那便是最大的隐患。 见云月华也没了说笑的心思陷入深思,莫颜叹道,“云世子惊才卓逸,能配上他的女子甚少,也不怕妹妹笑话,姐姐我此生也就这么个念想,只能看着他好好的便满足了,别的都不敢奢求。” 饶是在强悍的女子,终究有颗温情的心,莫颜与云月华不同,云默寒也不是萧子卿,莫颜暗自仰慕云默寒,而云默寒本人毫不知情。 “莫姐姐待我兄长的心意,妹妹我真是替他高兴,既是如此放不下,心中担忧何不亲自去见他,当面嘱咐他岂不是更好?”云月华一脸正色,丝毫无取笑之意,能得一人一心一意且出自真心实意的记挂是件幸事,自家兄长德行出众自是能得很多女子青睐,但她知道莫颜与别人不同。 莫颜对云默寒不是看重品貌家世,而是因他这个人入了心。 莫颜眸中尽是黯色,摇头道,“他即将要面临的事不容许他分心,我不能去扰乱他的心绪,云莫两家虽交好,但明眼人都知晓两家只限于交好,不宜有过多牵扯,云世子有他的责任,而我亦是。” 人活一世,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云月华不再多言,岔开话头与莫颜聊起别的,父兄出征的事她知晓的还没莫颜知晓的多,也是爱莫能助。 “姐姐今日若有空闲,可愿陪我出府走走?”整日闷在府中无所事事于云月华而言也是苦不堪言,以往自由自在惯了,身份改变后不得不守着诸多规矩过活,虽然在侯府时也无人约束她,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莫颜含笑点头,却又盯着云月华微肿的眼睛看了许久,打趣道,“你就这样出门,外人还以为长平王如何苛待你了呢。” 回想昨夜在萧子卿怀里哭成那样,云月华脸颊微热,避开莫颜戏谑的目光,也不等她回答便挽了她的手腕往府外走。 “桃夭去将帷帽拿来交给龙巡,就不必跟来了。” 桃夭失落地应声,自从来到王府,每回主子外出都不带上她,有时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何处做的不好惹主子嫌弃才会如此,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是,似乎自打主子受伤醒来后就变了不少,不喜欢有人跟着,不得已也只让龙修龙巡兄弟二人跟着。 龙巡嫌桃夭走得慢,便跟着她一道去了凌霄苑。 莫颜若有所思道,“我瞧着你这婢女挺机灵的,为何觉着你不太喜欢她。” 云月华淡然摇头,“并非不喜欢她,我只是不喜欢时刻有人跟着,龙修龙巡会武功,外出时遇到意外至少能自保,桃夭却不行。” “你是怕牵连了她。”莫颜了然,心下也有些感触,从未见过谁家主子这般替婢女仆从考虑的,眼前这个云月华与她认知里的云月华已判若两人。 彼此心照不宣,云月华只是微微一笑,她确实是不愿拖累旁人,无论何时外出,只要她还是云霄的女儿,是长平王妃的身份,她的身边总有麻烦,因此她外出时不会将不会武功的婢女带在身边,平添自己负累。 戴上帷帽的云月华与莫颜在街上逛着,龙巡带着人不远不近跟着,时刻警戒周围,丝毫不敢放松。 忽然莫颜停下步子,拽着云月华往另一边走,云月华不解回头,透着薄纱望去,只瞧见身后有一男一女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很明显是熟人。 “莫姐姐,那不是莫大哥么,他身边跟着的女子好像是风影,你不去打个招呼?”云月华疑惑问她。 莫颜面上有几分尴尬,扯着嘴角干瘪地笑了笑,“我哥他就跟着了魔一样,谁劝也不听,一心扑在风影身上,妹妹莫要见怪。” 云月华心中明白了几分,敢情莫颜记着宫宴上因风影出现而闹出不愉快的一幕,随即不在意笑道,“姐姐说哪里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大哥对这位风影一见钟情也不足为奇。” 莫颜无奈叹了口气,低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 “让我哥一见钟情的女子并非风影。”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良田美井之佳偶天成》/风流二少 一代武女一梦之间到了异世,在诈尸的惊呼声中落户乡村。土坯房?报废了!茅草屋?废爆了!建窑,烧砖,斗兽,挣钱,山中打猎救回个小美男……要知后面发生了多少事,亲们连续往下看! 情景二: “嘿!”山有凤拖长了音调,“敢情你这是想赖在我家不走了?住我家也就算了,不跟你要房钱;喝水也就算了,毕竟水不用花钱;可你吃饭总得付银子吧?别人家有的一天两顿饭,我们家一天三顿饭,把银子算出来,提前预付了就让你再多住几天!” “银子已经都给你了!”赫连皓语气平静无波。 “嘿,我说小子!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懂不?你那点儿银子报恩都不够,还要算入饭钱住宿费?你家银子有天那么大?” 第八十五章 香吻一枚 莫颜的话让云月华甚是意外,也未曾多想,虽与莫离接触不多,但依旧能看出莫离是个冷静克制之人,对风影的热情却不似对旁人,多了热切。 再次回首望去,正撞上莫离望来,她有帷帽遮面倒是无妨,不过莫离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对风影低声说了什么,风影抬眼望来。 “莫姐姐,莫大哥追上来了。”云月华平静转过头,扯了扯莫颜的衣袖。 说话间,莫离已到身后,也认出云月华来,却也不见外,只是笑了笑算作是打招呼,转而对莫颜道,“一大早便没了人影,爹让我来寻你。” “哼,来寻花问柳才是真,何必如此冠冕堂皇?”莫颜呛声,拉着云月华便要离去,不想理会自家兄长。 莫离沉下脸来,“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谁家闺中小姐如你这般言语粗鄙,我与风影姑娘不过是路上偶遇打了声招呼,怎地从你口中出来就如此不堪。” “敢做还怕人说,我就是粗鄙怎么了,你的风影姑娘仙子下凡不沾尘世,谁也说不得,谁也惹不得,有本事你倒是将她娶回家供着啊,到时也不必再费尽心思可以制造偶遇,也不嫌丢人。”莫颜恼意大增与莫离杠上,瞥眼见风影在不远处驻足观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瞪了眼莫离便拉着云月华走了。 云月华在帷帽下无声勾唇,这便是真性情的莫颜,喜欢与否都挂在脸上,她明白莫颜为何如此厌恶风影,皆因她在宫宴上的那一闹。 爱屋及乌,她是云默寒的妹妹,莫颜也将她当亲妹妹看待,风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知情人心里都十分清楚。 能利用风影与陆悠然一模一样的面容来达成目的之人才是个中高手,毕竟知晓陆悠然与萧子卿有牵扯的人不多,更何况是找到有这样一张面容的风影出来,恐怕是早有预谋。 远离人群来到幽静的湖边,见莫颜还是恼意未消,云月华劝道,“姐姐莫要与莫大哥置气,知姐姐对风影的不喜皆因妹妹而起,实则大可不必因不相关之人闹心。” 听她此言,莫颜微微诧异,“哪是不相关之人,风影与已逝的陆悠然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且还懂医术,连我哥都对她……更别说长平王见到她会变成何种样子,依我看分明是有人用心险恶。” 说完,莫颜面上一派愤愤然,若是风影出现在她眼前,估计就直接动手了。 这种不包含任何瑕疵的关怀让云月华动容,面上却只是微微淡笑,“不是我的强留也无用,该来的总会来,宫宴之后我已想开了,为了别人而气坏自己不值当,往后也不会再犯糊涂,姐姐无须为我忧心。” 云月华此时心中却充满歉意,莫颜真心待她,她却无法说实话,萧子卿对风影不会有任何想法,这只能是她与萧子卿心里无法开口的秘密。 人前她与萧子卿还得貌合神离,将计就计看幕后之人的意图。 莫颜略显英气的眉微蹙,提醒道,“世间哪有无亲缘关系却长得如此相似之人,我看风影定是易容的,这个女子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日后可要放着她些,我看她就是冲着王爷来的。” 云月华微愣,随即轻笑,原来无论是旁观者还是当局者都将此事看得透彻,风影冲着萧子卿而来,意图如此明显,幕后主使者是真傻还是有意为之不言而喻。 “我细细看过,风影确实不是易容,从她脸上看不出易容的痕迹,倒像是……”云月华没再说下去,这种事除了深谙医道之人能辨别外,一般人看不出什么来。 风影的脸很是蹊跷,她是一枚抛出的棋子,落在何处尚未可知,但有一点却是能肯定的,凭着那张脸能让曾为陆悠然疯魔的萧子卿方寸大乱。 “姐姐放心,王爷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云月华自信浅笑,心中已有主意。 莫颜凝视她许久,终于放心笑了,打趣道,“成了亲果真就不同了,以前虽从未与你深交,却是见过几次面的,那时候的你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野丫头,心思又极为单纯,在边关之时云世子也时常挂念你。” 能想象兄长惦念的样子,家中无母,就只她一人在京中,性子又跟野马似的无法让人放心。 别人只以为云月华能在离了父兄平安长这么大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她心里却是极为明白的,所谓大智若愚正是如此,陆悠然与云月华是亲姐妹,除了性子跳脱些,实则二人没什么不同,想来父兄心里也是明白的。 纨绔不堪的外表下掩饰的是无人知晓的聪慧。 “莫姐姐其实与我哥很是般配的,只是眼下情势所迫才会如此,我哥对别人的事看得极为透彻,但他自己的事便是一叶障目,姐姐或许可以试一试。”云月华温言鼓励,她是真的喜欢莫颜,要是能成为姑嫂,也是她所乐见的。 莫颜瞬间红了脸,如此直白摊开心意让她很难为情却又无端欣喜,因眼前这位是心仪男子的妹妹,而且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一时无言,两人站在没有柳叶的柳树下,吹着凉风看湖中水鸭嬉戏。 忽然间云月华又想起了相府之事,也不知唐少锋如何了,丧母失妹是天降横祸,突逢巨变于他而言是莫大的打击。 “姐姐可知相府的情况如何了?”她记得听萧子卿提过,陛下特意让莫家兄妹协助刑部一同追查,既是在萧子卿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能问莫颜。 莫颜叹了口气,摇头道,“事发突然,唐玉颖又失踪了,事后并无人见过凶手,连影子都没见着,凶手没留下什么线索,只能排除唐玉颖的嫌疑,但如今尚未找到她的下落,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抓不出凶手又是一桩无头案。” “唐丞相就没催促刑部抓杀妻凶手?”这才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当朝丞相妻女被害,竟没听到位高权重的丞相有什么动静。 “丞相在见到夫人惨死的情形时便伤心吐血昏死过去,伤心过度已卧床不起多日,夫人的后事都是唐少锋在料理。”想到近日所见的唐少锋,莫颜叹道,“也难为他了,经历如此剧变,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像原来不务正业的唐少锋也有这一面。” 人的成长总是在失去依靠时最快,唐少锋便是如此,一夜之间失去母亲与妹妹,父亲又卧床不起,所有的事都落到他头上,能支撑下来已是难得。 默了默,莫颜低声道,“丞相夫人于两日后出殡。” “为何选在两日后?”云月华蹙眉,两日后也正是父兄出征的日子。 知她顾忌什么,莫颜凑头将所知都说了出来,“尸体不能放太久,而据风水先生推算,最近都没有日子,就只有两日后是适合出殡的日子,因着与出征之事相冲,昨日丞相便吩咐夫人的后事一切从简。” 丞相此举表面上看起来合情合理,细细想来又觉着哪里不对。 此刻云月华已无法分心想太多,一心只在父兄出征之事上,事情过于蹊跷,她很是担心,莫颜对军中之事最为了解,她便开口问,“姐姐可知边境上的异动?我哥对上的邕国的冥王,听闻此人心机颇深且心狠手辣,我怕我哥会在他手上吃亏。” 莫颜一脸凝重,多年前惊险的一幕又在脑中惊现,穷途末路本以为要以身殉国时,云默寒如神祗般从天而降,射出三箭将她从冥王的屠刀下救走。 “冥王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年轻时差点抢了邕王的王位,事后不知耍了什么手段竟还能得到邕王重用,这些年来又渐渐掌握邕国大权,野心也显露无疑,这个冥王是个难缠的对手,早些年我爹就是在他手上吃了亏,若不是云世子相救,我们父女凶多吉少。” 果然又是一出英雄救美而芳心暗许的情事,云月华觉着自家兄长真是木讷得可以,旁人眼中绝顶聪明的云世子却是个情感白痴,比萧子卿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不愧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这两人性子可谓是互补了,一温一冷,云默寒不似一般武将总带着凌冽之风,反而是带着温润之气,萧子卿则不然,总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却又是面冷心热的。 至少对她是这样。 莫颜随手将云月华头上戴着的帷帽取下,倾身凑近端详她微肿的眼,好奇问,“昨夜是王爷将你给惹哭了?” “哪有。”云月华不自在撇开眼,“不过是昨夜睡前喝多了水,一早醒来就成这番模样了,晚些时候应该会消散的。” 莫颜半信半疑望着她也没再继续纠缠,话头又回到风影身上。 “风影是唐丞相的义女,丞相夫人离世她也披麻戴孝,只是不知为何总在街上晃悠,我在王府府门前见过两回,我看她分明是故意冲着王爷去的,你可得看紧了。” 云月华只是微微蹙眉,神色并无意外,早已猜测风影便是为萧子卿准备的,只是如此明目张胆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又或是故意在萧子卿与她之间制造误会。 风影的搅和、父兄出征,这其中到底有何关联呢。 “对了,我还听说大长公主前些日子病了,有不少命妇贵女上门探望,大长公主为此专门在穆阳侯府中设宴,分别给各家送上请帖,我未上门看过她,但今日一早还是收到了帖子,我估计你也会收到,毕竟按礼数来你要唤她一声皇姑。” 云月华扶额,总是明白为何一直心神不宁了,大长公主是何面目,别人不知,但云家与萧子卿却是十分明白的,恐怕给众人下帖子也是别有目的,这是一场针对她与萧子卿的鸿门宴。 “怎么了?”莫颜见她面色不大好,以为她是身子不适。 云月华淡笑摇头,“我没事,只是不喜欢去那样的场合应付,可是现如今的身份却是避免不了的,姐姐可知大长公主设宴的日子定于何日?” “帖子上是初六,今日是初一,也就是四日后。”莫颜如实回道。 四日后,也就是在父兄出征后,看来这场鸿门宴果然是不简单呐。 没多久便有莫家的人的寻来,莫将军有事急找,莫颜与云月华道别离去,云月华独自在湖边站了许久后才去了清音坊找陶椛。 清音坊日夜歌舞升平,踏进门开始充耳的便是莺莺笑语与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云月华掩了掩鼻,跟随管事去了雅间寻陶椛。 衣衫不整,温香软玉在怀,左拥右抱好不快活,这是云月华推门进去瞧见的略微香艳的画面,陶椛似乎没料到进屋的会是她,吓了一跳赶忙将怀里的人推开,匆忙整理衣襟。 “美人儿你怎么会来?”他拉好衣襟,还不忘整理一下仪容。 “你问我为何会来,我还想问你呢,你手下的人都是这般随性不用通报你这个主子就敢把我带来见你?”云月华无语翻白眼,敢情这清音坊的下人对她都不设防的,不通报主子,敢直接将人往主子房里带。 将屋里闲杂人等挥退,陶椛讨好笑道,“咱两谁跟谁吖,上回我就吩咐过,若是见你来,让他们无需通报带你来见我便可。” 这待遇还真是……不想要。 “少废话,快些让屋里通风,恶心死我了。”云月华没好气瞪眼,指使陶椛去将窗户打开,屋里的香味儿浓郁,她都快吐了。 陶椛嘿嘿直笑,按她吩咐照办。 “我听说近几日京中出了大事,丞相夫人死了,这可是许久不曾发生的大案,我还想着你家王爷忙得脚不沾地没空陪你,我晚些时候再带你出去玩玩呢,没想到咱们心有灵犀,你这不就来找我了么。” 云月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而后才说明来意。 “我可不是来找你游山玩水的,我是有事要找你帮忙,你可算是死性不改,好不容易将身上的媚香给解了,却还是戒不掉风流的本性,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费心思让烬尘为你解,简直是多此一举。”强忍鼻息间难闻的脂粉味,云月华恨铁不成地瞪着他。 陶椛理亏,低头服软道,“是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该放任自己自暴自弃,以后再也不碰这些庸脂俗粉了,瞧你难受的,咱们换个地儿吧。” 说着他上前想要扶住云月华的胳膊,被她嫌弃地躲开。 云月华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我说完正事就要回府去,统共不过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好吧,你说我听着便是,有任何吩咐,上刀山下油锅都替你办了。”陶椛也不勉强,站在一旁正色看着她。 云月华鼻尖痒痒,她用手捏了捏,“是这样的,初六穆阳侯府设宴请不少达官贵人与家眷前往,我要你想法子混进去。” “你是说大长公主设鸿门宴,实则是为对付你,趁着你父兄出征你无依无靠之际。”陶椛一语道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云月华意外挑眉,“原来桃花公子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陶椛诚实点头,坦言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些,有些事我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与你明说,但就大长公主与你们云家的那些恩怨纠葛倒是知道些,再者我曾查到丞相私下与大长公主秘密见过几回,就在丞相夫人出事当日我还见过一回呢,他们二人便是约在清音坊里。” 还有这等事?云月华不觉得这是巧合,恐怕陶椛早已盯上了大长公主或是丞相,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 见她怀疑露出怀疑的目光,陶椛笑道,“别这么看我,我与大长公主可是有仇的,关注她也不足为奇,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家中父亲宠妾灭妻,因着一个妾室苛待我母亲?” 云月华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名妾室正是出自这位手眼通天的大长公主手上,我也是从外公口中得知的,此事极为隐秘,并无几人知情,也是在这位妾室进家门不久,我就出了事。”陶椛神色平平似乎是在诉说别人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 云月华心中滋味难言,她也曾猜测陶椛的来历,但如今被他这么一说,恐怕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大长公主费尽心思给陶椛的父亲塞妾,陶椛的出身必然是不低的。 见她不语,陶椛神秘笑问,“可想知道那个妾室的身份?说出来恐怕会吓你一跳。” “她是谁?”她只是顺着他的意问。 “有时觉着你是这世上最有趣的女子,有时又觉着是最不解风情的,就算是敷衍,好歹也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才是。”陶椛无趣地撇嘴。 云月华满脸黑线,她觉着眼前这厮就是欠扁,受虐的命。 显然是她气息外露,陶椛察觉危险,赶忙举手投降,“美人儿生气可就不美了,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也让你心里有个底,为免日后着了她们的道。” “说重点。”云月华咬牙,没工夫听他卖关子。 “是先皇后郑氏所出的兰阳公主,准确说来你还得称她一声皇姐。”陶椛甩出一道惊雷,欣赏着她丰富的面部表情。 云月华确实被惊到了。 兰阳公主何许人也,正是先皇后郑氏唯一的女儿,比萧子夜小上几岁,与萧子逸年岁相仿,比萧子卿年长几岁。 萧子夜登位时兰阳公主已出嫁,在先皇后去世没几日便染了恶疾忽然离世,这是兰阳公主的驸马的说辞,而这位驸马也是出自世家,公主死后并未再娶却陆陆续续纳了几房侍妾。 原来一切的症结在这里。 大长公主当年明面上是辅助新帝登位,背地里却与郑氏家族或是说与瑞王都有牵扯,先皇后郑氏的死是因为事情败露畏罪自缢而亡,那这位兰阳公主必然也是知情的,假死躲到大长公主身后,又改名换姓以公主之尊为人妾室,这其中必有大阴谋。 能得长公主如此上心,那陶椛的父亲必然不是寻常人。 “你不是辰国人?”云月华隐约猜出了几分,心中反而镇定下来。 桃花眼中满是赞赏,她确实聪慧,凡事一点就通,还能发现许多常人难以发觉的蛛丝马迹,陶椛坦诚点头,却未再多言。 临近傍晚,云月华一路心事重重走回王府,待瞧见门前那道颀长身影时,她安心一笑。 只要他还在,接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 两人相携回到凌霄苑,果不其然,片刻后桃夭便拿着大长公主下的帖子来报。 萧子卿看过帖子后没递给云月华,而是随手扔在桌上,来到床榻边与她并肩坐下,不以为意道,“这等无聊的宴会不去也罢,明日我差人送些补品到穆阳侯府便是,你不必理会。” 云月华抬眼看他,笑道,“这怎么能行,大长公主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作为晚辈你我自然是要亲自去探望的,不然外人该说长平王娶了个不知礼数、不懂世故的草包王妃,若是连你不去的话,那可就坐实了罪名。” “她不过是我名头上的姑姑罢了,我与她并不亲近,你不必委屈自己来迎合她,况且她……总之你不必理会,我会处理好一切。”萧子卿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满眼疼惜道,“在我身边,你只需随心所欲便好,任何人都能委屈了你,包括我。” 原本还有些焦躁烦闷的心此刻安定下来,因他的浓浓深情而变得柔软,如春风拂过,如冬日暖阳照在心间,她不眨眼看着他,想将此刻的他永远铭记在心,一辈子也忘不掉。 “可是有心事?”他以掌盖住她的眼睛,关切询问。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每回被她这么注视着,他就没法谈正事儿。 云月华轻轻握住他的手拉下放在膝上,低声问,“你与兰阳公主感情如何?” “皇姐?”萧子卿微怔,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起兰阳公主。 云月华点头,“嗯,我只是好奇这位先帝唯一的嫡公主,传闻当时可是辰国最美的女子,艳名远播,比如今的蝶郡主还要美。” 萧子卿失笑,原来她是对美人感兴趣。 “以讹传讹罢了,深宫公主并无多少人见过真面目,记得从前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是岳母大人,虽然母妃也很美,但岳母大人却更胜一筹,虽说不同龄没法相较,但皇姐最多也就与孟蝶裳差不多,在我看来就很普通。” 京都第一美人在他眼中很普通…… 云月华好笑不已,打趣道,“王爷这眼光可谓是高出天际了,公认的第一美人都没能入您的眼,别人会忍不住怀疑您的审美了,难道是不爱美人爱丑女?” “最美的就在我眼前,哪还有什么别的美人能入眼。”萧子卿勾唇微笑,倾身与她额头相抵,亲昵轻蹭。 被夸赞自然是心里美滋滋的,云月华满意地眨眼,“这还差不多,孟蝶裳也就那样吧,我哥也瞧不上她,就连唐少锋也是,只是王爷的这位美人表妹似乎一直打王爷的主意啊,王爷觉着妾身该如何是好?” 酸溜溜的语气却让长平王很受用,很配合地道,“王妃怎么舒坦怎么来就是,别的无需想太多,再不济还有为夫为你善后。” 云月华眼眸微动,随即抬手缠上他的脖颈,撒娇般地噘嘴道,“这可是王爷说的哦,到时候不小心下重手伤了您的美人表妹,您可得担待些。” 此时王爷眼中只有娇俏可人的她,灵眸中是少见的风情流转,将王爷的心神都给吸走,哪还能听到她说什么,只顺着她的意应道,“当然,都听你的。” 当然,这么听话又给面子,自然有意外赏赐。 云月华无视他灼灼的目光,凑近身去,很是爽快地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王爷表现不错,赏香吻一枚。” “这就够了?”她一触即离,王爷显然不满意,又将她拉回怀里固住,危险眯眼看她。 云月华故作不知,无辜眨眼,“王爷觉着不够,做人过于贪心不好,难道没听过知足常乐么?” “人的贪心是与日俱增的,你在,我从不知足。” 他没给她再出声机会,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提起了些,她被惊到,丹唇微启,他薄唇微扬俯身袭去。 垂涎已久,终是如愿以偿。 ------题外话------ 好友文文,对口就收了吧——《豪门诱婚之嗜宠冷娇妻》/绝醒觉主 他,五岁前为自闭症儿童。 她,八岁前活泼可爱漂亮。 一场大火让他们从此相隔两地,成长的岁月里更是变化多端。 十五年后再遇,她的记忆里早已经没有他。 他却用尽手段,耍尽心思驻进她的脑海里。 层层诱惑计划,一口口把她全部拆入腹中。 贴上专属标签,霸占她不许被任何人惦记。 * 他如王者般宣誓自己的主权:“你叫沫漓,我叫莫柒,本就天生注定的一对。” 淡漠如她,不敢轻易相信爱情,又不得不向他妥协。 能做的,唯有配合。 他苦笑自嘲:她可知这名字的由来也因她而起,莫离莫弃便是他对她这辈子,乃至于以后生生世世的承诺。 第八十六章 噩耗 父兄出征当日,云月华去了城楼相送,未曾上前说过一句叮咛嘱咐之语,圣恩浩荡,由帝王亲自送行,声势浩大。 队伍远去,父兄似有所感同时勒马回望。 云月华抬起手臂挥舞,云默寒扬手回应,而后与父亲分道扬镳,一南一北。 初六,似乎是个不错的日子,就是冷了些,一夜风云变,果真是入冬的前兆,前一日还是和风煦煦,一早醒来便冷得不想出门。 初一那日,云月华从清音坊回来便没见到萧子逸与萧玉珩,听萧子卿说是回逸王府去了,他们一走,府中倒是冷清了许多。 端详手中的木牌许久,云月华愣愣出神,这是昨日唐少锋给她的。 当日丞相夫人遇害,唐少锋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丞相夫人已经气绝,手中紧紧攥着这块精巧木牌,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木牌上面只有一朵火云的雕刻,该是某种信物。 唐少锋的意思是让她代为保管,有可能的话替他查一查,但看唐少锋当时的神情,云月华心里清楚唐少锋对她有所隐瞒,他或许还看到一些别的东西。 经此打击,他竟也学会了隐忍。 “这是何物,让你心神不宁,我都进来许久了还未曾发觉。”萧子卿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木牌细看。 云月华惊醒,茫然抬头看他。 “你何时进来的?” 萧子卿将手中木牌放下,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的手握住,笑道,“难得你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我刚回来不久,只是你盯着这东西神游天外才没察觉。” 看了眼他放下的木牌,云月华坦诚道,“这是昨日唐少锋给我的,是他母亲临死时手里紧紧抓着的东西,他没告诉任何人,直到昨夜才将它拿出来。” “他为何不将这东西交给唐丞相,以丞相的能耐,要查出这东西的来历应该不难。”萧子卿蹙眉再次将木牌拿起,翻转细看。 云月华也是一头雾水,茫然摇头,“我也不知他为何不找自己的父亲,反而舍近求远找我帮忙,我总觉着那日他或许是看到了什么,却又瞒着不说。” 见萧子卿沉默,云月华又问,“唐玉颖的下落可有进展?” “也许我该亲自去见见唐少锋,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好。”萧子卿答非所问,将小木牌收进自己的袖中。 云月华没想放过他,蹙眉道,“你别打岔,唐玉颖到底是生是死?这么多日子过去了,皇室暗卫加上丞相府与刑部派出去的人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寻到,就算是死了也该找到尸体才是。” 知晓瞒不过她,萧子卿只得实话实说。 “暗卫先一步找到了唐玉颖,她还活着,只是腿摔断了,四哥已经命人将她秘密安置起来,丞相府与刑部的人是找不到她的。” 云月华眉心一跳,心中的猜测已来到嘴边又咽下,“既然你与四哥自有主张,我便不多问,只是唐少锋的反常让人不太放心,你与他接触时记得叮嘱几句,他那样的性子可能会坏事。” “你别担心了,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只要安心养好身子就行,岳父大人临行前可是叮嘱过要好好照顾你的。”萧子卿疼惜地抚上她消瘦了的脸颊,“你只说我能救你,却不明说何时才能救,心法我已练得差不多了。” 云月华展颜嗔道,“你急什么,你如今只是刚入门,至少也得再勤练半年左右,我等得,你却等不得了,千万记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练功不可冒进。” “你怎会等得半年。”萧子卿立即变了脸色,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 知他担忧着急,云月华出言安抚,“只半年而已,我心中有数,这些日子在服的药能延缓些时日,离魂蛊发作至少会在半年以后。” 萧子卿这才安心地松了口气,还有半年的时间,他必须抓紧时间好好练功。 ‘相敬如冰’的两人踏入穆阳侯府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原本喧闹的人声顿时寂静,以目光相送二人上前与大长公主见礼。 萧子卿只淡淡唤了声‘皇姑姑’后便无言语,云月华歉然道,“惊闻皇姑姑身子抱恙,月华与王爷本该早些前来探望的,只是近日发生了太多事,王爷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月华又因父兄之事不得已耽搁了,望皇姑姑见谅。” 大长公主保养得宜的面容容光焕发,丝毫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气色极好,在身旁孟蝶裳的搀扶下站起身,拉过云月华的手,含笑道,“傻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我本就无大碍,不过是裳儿心急才会将此事扩大。” 云月华压住想要抽回手的冲动,面上是得体的笑意,“皇姑姑无恙便好,今日是头一回与您见面,月华有些紧张。” 大长公主笑得慈爱,轻拍她的手背,“说什么傻话,我与你爹自幼相熟,与你娘也是旧识,说起来你也如同我的孩子一般,如今又是老六的王妃,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可紧张的,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随性就好。” “嗯。”云月华乖巧应声。 此时萧子卿却隐约不耐了,被遮了的半边的脸黑沉的可怕,二话不说一把扯过云月华就往屋外走,看得众人傻眼。 “王爷您做什么,众目睽睽的。”云月华一边挣扎,一边回头朝大长公主求救,“皇姑姑,您看看王爷,他太过分了。” 大长公主面色着急,在孟蝶裳的搀扶下急奔上前拦住萧子卿的步伐,低斥道,“老六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瞧着,你总要给月华些体面。” 闻言,萧子卿松开云月华的手,轻哼一声便拂袖离去,倒不是走出穆阳侯府,而是往一边的游廊而去,另一边是男子聚集之地。 云月华揉着自己的手腕,委屈低着头不说话。 一时间周围又开始窃窃私语。 大长公主给已经呆愣的孟蝶裳使了个眼色,孟蝶裳回神,压下眼中的幸灾乐祸,上前安慰云月华,“月华妹妹别难过了,表哥他自小就只这副臭德行,回头我让四表哥说说他。” 云月华沉默无言,低着头,踏着颓然的步子往一边走去,身后的桃夭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急忙追了上去。 “王妃,您慢些。”桃夭在身后追逐,心中却是糊涂的紧。 明明在王府里恩爱有加,如胶似漆羡煞旁人,怎地到了穆阳侯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还是她瞧见的只对王妃温柔深情的王爷么,吃错药了? 这不过是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片刻后风影出现在人前又掀起了一场小风波。 先前目睹了云月华受委屈的莫颜在安慰云月华时看到据说近两日因着要为大长公主诊治而一直住在穆阳侯府的风影,想到云月华方才所受的委屈,莫颜心中愤愤,越发瞧着风影不顺眼,特别是无意瞄到游廊那侧男子投来的目光,还有兄长莫离面上的欣喜,都是让她爆发怒意的引线。 宴会办得隆重,歌舞升平好不热闹,男女分席却相隔不远,大多都是年轻男女,这场宴倒有几分相亲宴的意思,除了一些命妇外,大多都是未婚男女。 萧子卿坐在萧子逸与莫离身边,只一个劲儿地喝闷酒,萧子逸劝了几句都被当成了耳旁风后便不再管,也与莫离拼起酒来。 专门斟酒的丫鬟又来了一位,站在海量的长平王身侧,专门为他斟酒,却不知为何,喝下一杯后,萧子卿便不再喝,烦躁挥退她。 丫鬟神色异样,下意识往大长公主望去,得到大长公主的许可后福身告退。 而萧子逸与莫离拼酒正起劲,也顾不上看萧子卿的异样,直到他趴在酒桌上没法动弹时,萧子逸才赶忙放下酒杯招呼他。 “让你将酒当水喝,这下丢人了吧,还未开席,你就点倒下了。”萧子逸无奈摇头,抬手招来守在一旁的侯府小厮。 “来人,先将长平王扶下去歇着。” “我来我来,我扶王爷去。”忽然从一旁奔出一个相貌普通却要比别的仆从高出一些的小厮,匆匆上前去扶烂醉如泥的萧子卿,却被忽然冒出来的孤凡给挡住了。 孤凡将来人推开,俯身将萧子卿扶起,冷冷道,“在前面带路。” “哦哦,好的,请随着小的来。”男子点头哈腰在前引路。 “母亲,要不女儿去瞧瞧表哥,他……”孟蝶裳坐立不安,咬牙犹豫地询问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先看向云月华,见她似是赌气般视而不见,而后才对孟蝶裳道,“自有下人会照看,你就别去添乱了。” 云月华对周遭的一切仿若未闻,只是低沉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莫颜微微侧目便瞧见隔着两人的风影正带着忧色看向孤凡扶着萧子卿离去的方向,心下大火却又极力忍着,拿起身前的酒壶与酒杯站起身就往风影走去。 “听闻风影姑娘妙手回春救了不少人,今日有幸得以近看尊荣,着实有幸,姑娘出自江湖,咱们就以江湖的规矩相交如何?”莫颜含笑摇了摇手中的酒壶。 风影有礼微笑,“素闻莫小姐是巾帼英雄,今日能结识女将军是风影的荣幸,自当与女将军畅饮才是。” 莫颜倒了半杯的酒,听风影所言顿了顿,见她要站起身来敬酒,手臂正好碰到她肩上,手中的酒壶与酒杯脱落,顺着肩头而下。 ‘啪啪’的两声破碎声响起,随着是莫颜的惊呼,“呀,风影姑娘,你的……” 沥沥清液顺着袖口与裙裾流下滴在地上,一时间酒香四溢。 破碎声响起,周围都安静下来,众人同时闻声望来,又听莫颜的惊呼,更加好奇发生了何事。 “无事,我先去换身衣裳。”在丫鬟上前为她擦拭时,风影抬手止住,歉意地众人笑了笑后,才抖了抖被酒液浸湿的衣袖。 莫颜无辜地耸耸肩,而后安然回到云月华身边坐下。 低垂着头的云月华眉目动了动,心下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会是风影,原以为会是孟蝶裳,毕竟这是穆阳侯府,没想到大长公主是真疼爱自己女儿的,竟利用风影张王牌。 见风影挥退丫鬟自行离去,孟蝶裳又一次开口,“母亲,我去看看风影姑娘。” 大长公主瞥她一眼,淡淡道,“有丫鬟会照应,只是换身衣裳而已,风影在府中住了两日,对家里也熟悉了,不会出错的。” 孟蝶裳睫毛颤了颤,绞着帕子垂头不语。 忽然的寂静显得很诡异,萧子逸眉目动了动没说什么,拿了酒杯在鼻尖轻嗅,若有所思。 莫离却是神色复杂看向自己的妹妹,被她回了个鬼脸。 此时姗姗来迟的穆阳侯自外走了进来。 “大伙儿吃好喝好,这府里难得热闹,就当是自己家,都别拘谨了。”与大长公主的容光焕发相比,穆阳侯孟玄多了几分老态龙钟,发福的体态更显老。 穆阳侯一来,男子这边又热闹起来。 大长公主也含笑招呼道,“别被小意外扰了兴致,都动筷儿啊。” 众女子纷纷客气应声。 莫颜看身旁还有兴致吃饭的云月华,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连她都看出了不妥,云月华却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姐姐,吃吃看,这道豆腐味道极好。”云月华为莫颜夹了块豆腐,对她微微一笑,眼中一片安然。 莫颜看了看碗里的豆腐,又看看云月华,随即将豆腐送进口中有些食不知味。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未见风影出现,众人似是忘记了一般,依旧安静吃着。 “长公主殿下,这风影姑娘去了许久,该不会是在府里迷路了吧?不若派丫鬟去看看。”莫颜心直口快向大长公主提议。 大长公主恍然才想起一般,如梦初醒扶额,“瞧我这记性,风影去了许久还未归席,恐怕真是迷了路。” “来人啊,快去瞧瞧风影。”大长公主扬声吩咐。 中气十足的声音又让四周寂静下来,萧子逸勾了勾唇,放下筷箸,低声与穆阳侯说了句什么便起身离去,莫离随后跟上。 这厢莫颜见状也与大长公主告了罪,起身跟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都看向大长公主,气氛极为不寻常,孟蝶裳再也坐不住,站起身匆匆离去。 “这些孩子啊,一个个的都是要做什么,我们也去瞧瞧。”大长公主无奈笑着站起身。 大长公主在前,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游廊上走着,不疾不徐,与赏景无异。 云月华带着桃夭走在最后,更是慢悠悠的。 连桃夭也察觉得到太不寻常了,小声催促道,“王妃,咱们也快些,王爷喝多了,万一出事可就不好了。” “没什么不好的,王府里过于冷清,多个姐妹作伴也是极好的。”云月华索性在横栏上坐下,扯了手边不知名的花朵往池中扔去。 桃夭急的跺脚,奈何主子不为所动,她也只能干着急,又不能独自跑着去。 “你这丫头还有心思在这里赏鱼,还不快跟我来,王爷他出事了。”莫颜身形极快奔到云月华跟前,扯起她就往内院跑去。 云月华神色平淡跟着她的步子,微弯的唇角无人察觉。 “王妃……”桃夭也丝毫不顾及形象,提起裙摆追上前去。 众人堵在这座单独的小院外,对着里面窃窃私语,见云月华前来,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立即噤声不言,看着她的目光或同情、或幸灾乐祸。 “公主,隔壁屋里是长平王身边的护卫与府里的小厮,都昏过去了。”一名带刀护卫一脚踹开正屋的门,看清里面的情况匆匆转身来报。 莫颜带着云月华来到最前面,与萧子逸、莫离等人并肩而立,莫颜看向一脸怒意的大长公主,问道,“长公主,王爷的护卫在此昏迷,看来是出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啊……” 大长公主正要说话,忽然被一道女子的惊呼声打断。 众人微愣,同时看向房门紧闭的偏屋,声音是正房隔壁的偏屋里传出来的。 “还不去看看。”大长公主怒极,催促傻愣愣的护卫。 带刀护卫回神,赶忙往偏屋跑去,这一回没踹门是用手推得,只一眼便汗涔涔奔了回来,支吾道,“公主……王爷他……风影姑娘……”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碍于大长公主、逸王在前,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敢在身后窃窃私语。 “有什么好顾忌的,不就那么回事,他们敢做自然是不怕人看的。”一直沉默的云月华忽然涩然开口,苦笑一声后抬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别去。”莫颜伸手拦住她。 云月华推开她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身后之人终是被好奇心占了上风,小心翼翼避过一动不动的大长公主与逸王,跟着凑到偏屋门前张望。 只一眼便全都明白了。 异样的女子惊呼声,扯碎了的女子衣裙,还有床帏遮掩不住的带着面具的男子,光裸着上身,而身下…… 过于香艳的画面让在场的男女红了脸,你推我,我推你,又退回到小院外。 最后是云月华亲自将偏屋的门给关上了,木然转身,一步步走了回来,路过众人时顿脚,平静道,“都散了吧,别扰了人家的雅兴。” 逸王忽然轻笑一声,“呵呵,不错,想不到六弟终于开窍了,极好极好,我说弟妹啊,你也别太计较,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里面那位有那么特殊的一张脸。” “四哥说的是。”云月华淡然应声走出了小院。 捉奸在床还能如此平静,众人又觉得不懂了,传闻中长平王妃不是纨绔善妒么,当日在宫宴上那一闹可是出了名的,当日长平王不过是多看了风影几眼而已,现如今都滚到床上了,还能这般平静以待。 最终只归结为哀大莫过于心死,长平王妃是被伤透心了。 “唉,冤孽啊……”大长公主抓住孟蝶裳的手心痛叹息。 孟蝶裳红着眼咬牙不发一言,随着长公主离开小院。 正主都离去了,也无人有脸留下听墙角,都跟在大长公主身后一道离去。 萧子逸瞥了眼身边面色黑沉,捏紧了拳头的莫离,勾唇问,“莫公子不走,难不成是想去观摩学习一番?” 莫离不答,默然转身出了小院。 正在此时,孤凡扶着昏迷的‘小厮’出现在正屋门前,见到是萧子逸时松了口气,轻声道,“四王爷,接下来该如何?” 萧子逸疑惑上前,“什么该如何?” 孤凡靠在门框上,指了指扶着的人,“王爷啊,醉的不省人事,王妃也没交代该怎么将王爷弄出去。” 闻言,萧子逸讶然瞪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昏迷之人的手腕,又俯身细细查看了他的而后,看出是易容后无语望天,“果然啊,女子的大度都是骗人的,她是将什么都算计好了,这下好了,皇姑姑偷鸡不成蚀把米。” “属下还以为您是知情的呢。”孤凡也是一脸意外。 萧子逸压低声问,“那这屋里正在风流快活的是谁啊?” 孤凡心道此刻不是应该先脱身么,但没胆说出来,只得诚实答道,“是桃花公子,方才就是他扮成小厮扶着王爷过来的,而后装扮成王爷的样子在小院里晃悠就被风影姑娘给扶进去了。” 萧子逸还要细问,忽然被一只手抓住胳膊,原本昏睡的‘小厮’不知何时已睁开眼。 “四哥,有事出去再说。”褐眸中虽有迷蒙,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对上这样一双眼,萧子逸已无半分怀疑,与孤凡一起,一人一边架着无力的‘小厮’往院外而去。 假山后失魂落魄的莫离对院中之事毫无所知,三人离去时他靠在假山上暗自神伤,片刻后起身却无论如何也踏不出离去的步子,而此时小院处却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抬眼望去,怒火中烧冲了上去。 “你怎能对她做这样的事?”莫离怒气腾腾拦住正在慌乱整理衣襟的面具男子。 陶椛着实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莫离还留在这里,但他反应极快地系好腰带,下意识摸了摸面具,微微垂首,用力将莫离的手挥开,压着嗓音斥道,“是她主动勾引的,本王不过是醉酒而已,什么都没做。” 快速说完后,陶椛脚底生风往外溜去。 莫离怔怔站在原地,冷风吹得面颊生疼,本要离去的步子只行了两步便顿住,而后决然转身往小院而去。 众人聚集在穆阳侯府的正院里,大长公主被围在中央,此刻众人是进退两难,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告辞,好端端的一场宴会成了这样。 片刻后,逸王府随行的护卫拨开人群来到大长公主面前请辞。 “公主,四王爷有事先行一步,特让属下前来告知您一声。” “唉,去吧。”大长公主疲惫挥手。 逸王府的护卫离去,众人纷纷告辞,一路窃窃私语出了穆阳侯府,却被侯府门前的一幕弄得傻眼。 是眼花还是见鬼? 无法置信地揉揉眼,确实是真的,带着面具的男子不是长平王还能是谁,不过就是换了身衣袍而已,逸王在一旁与他交代着几句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长平王小心地扶着长平王妃上了马车,自己跟着上车后并未急着走,而是抬眸看向傻眼的众人,破天荒地开了口。 “若无别的事,各回各家罢。” 这确实是长平王的声音。 直到长平王府的马车远去,聚集在穆阳侯府门前的人依旧没能回神,直至身后又冒出一个穿着长平王醉前的衣袍,戴着同样面具的男子拨开人群走出时,众人终于有了意识。 粗鲁而陌生的男子声音传进耳中,一晃神人已不见了踪迹,只有声音在回荡。 “去去去,好狗不挡道。”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啊,有人冒充长平王在大长公主府上……” “方才在屋子里的是这个采花贼。” “对对对,不是长平王……” “……” 虽是议论纷纷,但无人回头去告知大长公主这一切,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件扯不清的大事。 采花贼逃之夭夭,谁也不愿再多管闲事。 马车上,萧子卿有气无力枕在云月华腿上,“你差点将我给卖了,还好我早些发现那酒有问题,只喝了一杯。” 云月华捏捏他的耳垂,笑道,“你喝十杯也无妨,最多就是醉酒而已,酒里面下的药对你无用,你忘了我很早前便给你服了百灵丹,像今日这等下作之药你每日泡茶喝都无事。” 萧子卿闻言,打了个寒颤抬眼望她,眸中醉意阑珊却又别有风情,“这么难喝的东西即使泡茶也喝不下去的,倒是你说的我往后都不惧怕有人对我使这等下作的手段,那你呢?” “我怎么?”云月华不解。 “你也可服用百灵丹,你手上有方子,虽然药引难寻,但如今不成问题的。”他闭了闭眼又强迫自己睁开,等着她的回复。 云月华摇头,“百灵丹于我而言没用,离魂蛊能吞噬所有药物,而且我又不是你总有人肖想惦记,不用这么麻烦的。” 酒喝多了,醉意上头,萧子卿迷糊听完她的话,还想再说什么终是敌不过汹涌醉意沉沉睡去。 云月华垂眸看着他的侧颜,想到方才的事勾唇冷笑。 果然是一出好戏,接下来唐丞相该替风影出头进宫逼婚,大长公主作为人证出场,想想萧子卿接下来要应对的这些,云月华隐隐有些期待,前面的事都由她来做,后面的事就看萧子卿自己的了。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竟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个月,直到边关传来急报。 云默寒于半月前与邕国一战中下落不明,而云霄则是十日前与苍禹女皇会面后投敌叛国,不顾一切追随而去。 云月华收到消息时,定国侯府已被禁卫军包围,府中上下俱被软禁,除了送菜的,无人能进出定国侯府。 “龙巡,龙修可有回信?”早在半月前她便让龙巡联系随云默寒一起出征的龙修,但等了半个月还未有回复。 龙巡在亭外瞧着亭中镇静的主子,摇头道,“还是没回应,王妃……属下怀疑世子他可能真的出事了。” ‘啪’的一声,云月华手中的茶杯碎裂,冒着热气的茶水沿着石桌边沿滴落地面。 萧子卿从外回来,见到这一幕,神色一紧,挥退龙巡后大步朝她走去。 “可有伤到手?”他半蹲下身子,执起她的手细看。 云月华看了他一眼却默不作声,萧子卿见她受伤并无伤口,便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她手上的水渍。 “陛下该是下旨将我软禁在王府不得外出了罢。”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面上无悲无喜。 萧子卿仰首凝视她片刻才站起身,轻轻将她拥住,“你别这样,定国侯府不会叛国投敌,你信我,再等……” “这只是王爷的想法。”云月华冷冷截住他的话,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亭子。 萧子卿站在亭中头痛扶额。 当夜萧子卿并未回凌霄苑就寝,云月华也不过问,翌日一早孤凡便急匆匆从府外回来,是奉萧子卿之命回来的。 “王妃,王爷让我告知您,唐玉颖已平安归来,让您在府中安心等着王爷归来。” 云月华眼也不抬,继续翻阅手中书卷,不咸不淡道,“知道了,你回去复命。” 孤凡走后,龙巡走了进来。 “龙巡,你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烬尘与陶椛手上,先送烬尘的。”云月华从小案旁的锦垫下拿出两封信交到龙巡手中。 龙巡领命离去,走得不是王府大门,而是避过府中暗卫眼线从后院翻墙而出。 傍晚时分,萧子卿匆匆回到凌霄苑却只见到穿着云月华衣裙的昏迷躺在贵妃榻上的桃夭与桌上的和离书,而云月华早已没了踪迹。 来不及多想,萧子卿一阵风似的冲向马厩,夺过马奴手中还未卸了缰绳的马,扬鞭飞速赶往定国侯府,然而定国侯府中无人见她回来。 不眠不休找寻了一天一夜终于有消息传来,萧子卿匆忙赶回府中,刚进门却是孤凡与龙巡同时跪在他面前。 “王爷,我们的人只在悬崖边上找到了王妃与烬尘公子的马,早已被乱箭射死,一旁还有不少死士的尸体,据当日在山中打柴的樵夫说,他……躲在树后亲眼见到烬尘公子为护王妃身中数箭,王妃与烬尘公子被逼落悬崖。” ------题外话------ 第一卷结束。 第一章 风影有孕 寒风瑟瑟,迷雾朦胧,帝都的冬日来得比往年都快。 莫颜站在长平王府门前踌躇许久依旧没能有勇气走进去。 收到边关出事的战报已有五日,知晓云月华出事也过去三日,边关告急,五日时间是给莫家点兵用的时间,明日由莫家带兵赶往支援,云家父子虽下落不明却在之前便已做好应对之策,逼得敌国不敢轻举妄动,云家军里能人众多,即使主帅不在依旧是一支铁军。 她来长平王府是想了解些事情,关于云月华的。 犹豫之际,陌生的男子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 “依在下看来,这王府你还是别进了,即使进去,萧子卿也不会搭理你,何必浪费唇舌呢。” 莫颜闻声回头,眼前之人衣着华贵,俊朗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甚是显眼,但她似乎不认识他,“阁下是?” 陶椛风流一笑,桃花眼轻眨放电,“在下陶椛,是月华的知己好友,今日前来也是守她所托来给姑娘送信的。” 他边说便从怀里摸出一张薄薄的纸笺递出。 莫颜接过,打开来看,不过寥寥数语却让她如遭雷击立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曾见过云月华的字迹,能辨识出这确实是出自云月华之手。 “月华她竟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事,所以事先便安排好了一切,现如今她可安好?”总归是常与生死打交道之人,既是连生死也不放于心上,在匪夷所思之事也能快速冷静下来,莫颜只想知晓云月华是否平安。 陶椛赞赏地笑了笑,“她是我见过最聪慧也是最特别的女子,而且我知她最惜命,不会轻易将小命交给阎王爷的,更何况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烬尘与她一起,想死也没那么容易,她既早已安排好,必然是想好了后路,不必替她担忧。” “多谢。”莫颜落落大方致谢。 陶椛颔首,“姑娘无需客气,你是她的朋友那也就是陶某的朋友,她还嘱咐我说让姑娘随兄出征时将龙巡带上,他能助你一臂之力,找到云世子会容易些。” 莫颜点头,正欲起步进王府去找龙巡,忽然又想起什么,随即问,“那月华可有什么话留给王爷,若是有,我一并带给他就是。” “这个倒是未交代过,想来长平王心里最清楚去何处才能寻到她。”陶椛说完后潇洒转身离去。 莫颜看着他渐行渐远,心中越发感叹云月华小小年纪竟如此了得,青出于蓝胜于蓝,恐怕比定国侯还要有手段,连陶椛这样的人物都能为她所用。 想到云月华在信上所说的事,莫颜只觉后背发凉,难怪此次兄长莫离回来感觉总是怪怪的,以前云游江湖回来也不过是闷头练剑,这一回却不同,对朝堂之事也上了心。 原来竟是如此,虽难以置信,但莫颜始终相信云月华。 信上寥寥数语已道明一切:此莫离为假,易容而成,带兵往邕国时需小心防备,暂别拆穿,随他或许可寻吾兄。 云家父子兵分两路却同时出事,不少人怀疑这是有意为之是事先商量好的,再后来长平王妃也下落不明,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送走云家军不过两月而已,接着莫家父女也是如此。 没错,确实是莫家父女,虽是一家三口同时上阵,但莫家大公子莫离却只是其妹莫颜的副将,这是莫将军的意思,其理由是长子常年在外,战场上缺乏磨砺,幼女懂行军布阵,带兵上战场还是女儿更合适。 天子没有任何异议,只道了一个‘准’字。 龙巡已随着莫颜离去,萧子卿身边又只剩下孤凡,这几日瞧着主子不眠不休,孤凡心里很是着急,自从王妃失踪后,主子便没说过什么话,白日里外出办事,夜里回府也只将自己关在屋里,每日进食甚少。 想到主子一日未进食,孤凡亲自去厨房端了清粥送到凌霄阁内,房门并未关紧,他轻叩两下没听到回应便自行进去。 “王爷,您都一日未进食了,属下去厨房拿了碗清粥,这也是王妃以前曾交代过的,说您若是久未进食,便先给您备碗清粥。”孤凡鼓足底气说完,忐忑看着前方。 果然负手站在窗前的萧子卿缓缓回身,语气淡淡道,“你说从此处出发去苍禹,六七日大概能行到何处?” “快马加鞭的话应该到竺临郡了,继续往南,乘快马只需半月便能到苍禹。”孤凡如实作答,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等着主子继续发问。 “半月……”萧子卿低喃。 见主子如此,孤凡识趣退了出去。 正所谓内忧外患便是此时的辰国,云家父子出了事,定国侯府被封了,边关不安宁,朝中又出大乱子,还好有长平王与逸王手段了得,识得先机,防患于未然。 两个多月前的龙游寺凶案,丞相夫人惨死,丞相千金生死不明,不曾想一朝水落石出却让人难以置信。 杀死丞相夫人的正是丞相本人,这是劫后平安归来的丞相千金亲口所述,而且是在光宇殿当着众臣的面向陛下举报,不仅如此,还道出了惊天大秘密,丞相是假的,真正的丞相可能早已遇害,现在这个丞相八年前丞相所收的一个门客冒充的,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这些都是丞相千金亲耳听到的,丞相夫人也是因此才会被杀人灭口,四年前三王之乱平息时真正的丞相便被劫走。 刑部大牢之中,唐少锋推着轮椅上的唐玉颖一步一步朝关押假丞相的牢房而去,以往性子欢脱的兄妹已不复当初,经此变故变得稳重。 在牢门前站定,唐少锋拍拍妹妹的肩,示意她不比恐惧,见她回以安心一笑,他才对牢房内气息奄奄躺在地上的人质问道,“我父亲身在何处?” “死了。”浑身血污之人眼也没抬,嗤笑一声。 眼中划过痛色,唐少锋垂首看同样面露悲戚的妹妹,定了定心神,而后对守在一旁的狱卒道,“劳烦检查一下此人的手臂上是否有伤?” “是。”狱卒应声,打开牢门进去。 检查一番后,狱卒摇头回禀,“公子,此人手臂上无伤。” “手腕上可有一块黑痣?”唐少锋面色大变,赶忙又问。 “也无。”狱卒再次细看之后还是摇头。 唐少锋立即转身推着唐玉颖急速往外走,察觉兄长的异样,唐玉颖不解道,“哥,这是怎么了,这人有何不妥?” 唐少锋边走边回,“你可记得当时在龙游寺里你曾刺了他一刀,此时他手臂上应该有伤才是,还有当年父亲的那位门客,我曾见过他手腕上有一颗黑痣,可是关在牢里的这人并没有。” “你是说这人只是他的替身,那个坏人使了金蝉脱壳之计逃之夭夭了。”唐玉颖也是花容失色,母亲惨死的画面一直在她脑中浮现,拼尽全力活下来便是为了能回来替母亲报仇,但如今凶手却逃了。 唐少锋点了点头,疾步推着她出了大牢,又将她抱进马车里,命人即刻进宫。 光宇殿内,除了凌帝外,萧子卿、萧子逸也在场,听完唐少锋的叙述后,凌帝将目光落在萧子卿身上。 “老六,你对江湖易容之术较为熟悉,此事你如何想的?” 萧子卿沉吟道,“此事只需派御医去一趟便能证实,不必臣弟多言。” 凌帝挑眉,“你是打算撒手不管,想一直置身事外,可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如今你必须振作起来,与老四一起将这些事情解决,这是你的责任。” “自打出生起便注定了不能独善其身,臣弟自然不敢推脱,只是臣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兄成全。”萧子卿上前一步,撩开袍角在凌帝面前跪下。 凌帝头痛揉眉,心中明白他为何下跪,在场的除了唐少锋外,兄弟三人都明白。 这个幼弟是自己一手带大,凌帝自然清楚他心里想的什么,也明白他的执拗,曾经想着用云月华代替陆悠然,有云家作为后盾会让这位幼弟的路好走些,如今却开始怀疑当初可是做对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这云月华倒是好本事,短短数月便让自己这位冷情的弟弟如此上心。 “起来吧,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为兄不会为难你,眼前这些烂摊子便交由老四来收拾,但你要记住,在外无论何时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凌帝叹了口气,妥协答应了。 萧子卿叩首谢恩,“多谢皇兄成全。” “老四留下,你们二人都下去吧。” 凌帝独留下萧子逸商议,抬手挥退萧子卿与唐少锋。 一路无言出了宫门,见马车上的妹妹已着急掀帘观望,唐少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询问,“王爷是要出远门么?” “嗯。”萧子卿面无表情应声。 唐少锋面露喜色,脱口道,“我就知道云……王妃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那王爷是有什么线索,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 萧子卿停下,侧眸扫视了身边这人,想起云月华曾说过的话,便也点了点头道,“她去了苍禹。” “她竟只身去苍禹找寻定国侯,王爷您怎明知她的打算,为何不拦住?”唐少锋的惊喜瞬间被浇灭,心中拔凉一片。 云月华孤身前往苍禹,不用想也知晓一路的凶险,先前坠崖之事不会是空穴来风,而最令唐少锋意外的事是萧子卿的态度竟会如此淡然。 不由的,唐少锋又想起了方才进宫时无意听到宫女们议论的闲话,再加上那日宫宴上萧子卿待云月华的冷淡,随即怒火中烧。 “王爷那日在大长公主府做了什么好事?风影从那时起便一直住在穆阳侯府,陛下怀疑她与细作是一伙的,派人前去捉拿时却被大长公主阻拦,而大长公主还进宫面见了皇后娘娘,风影便凭着她腹中那块肉在穆阳侯府好吃好喝让人伺候,王爷可否解释一二。” 萧子卿眯了眯眼,“此话何意?” 唐少锋轻哼,挖苦道,“还能是何意,王爷自己做过的事都忘了么,母凭子贵,以陛下对王爷的重视,风影既怀有身孕,就算她真是细作,陛下为了王爷您的子嗣必然也会饶她一命。” 萧子卿拧眉,并未因他的无礼而恼怒。 唐少锋所说之事他从未听闻,皇后也没有提及,大长公主有意为之,显然宫中早已传开,但当日之事真相如何,在场的都很清楚,但萧子逸在离开穆阳侯府时曾嘱咐过众人一句话。 “皇姑姑最看重颜面,她府上出了采花贼极不光彩,诸位莫不可再议论,否则引祸上身。”这是萧子逸在穆阳侯府门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萧子卿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细细想来那日自己饮酒过多浑浑噩噩的,却被妻子与兄长利用得彻底,兄长那句警告的话是在门外说的,那便意味着穆阳侯府中还无人知晓。 那日他是易容扮成小厮被孤凡带出穆阳侯府,在马车上换的衣裳与面具,陶椛扮成他,最后在众人齐聚出门时才冲了出来,想来穆阳侯府中看守之人已被支开,而在门外让众人看见便是为他今日证清白。 穆阳侯府里的人还蒙在鼓里,打算用假孕来设计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萧子卿冷笑,他们的这位好皇姑机关算尽被摆了一道还不自知,那日陶椛早早便出了穆阳侯府,应该是来不及做什么能让风影怀孕之事,就算真做了,也与他萧子卿无关。 想到此刻留在宫里的四哥,萧子卿便也不担心自己皇兄会因子嗣之事顾忌大长公主,皇兄做事向来狠绝,这么久没动静必是将计就计, 唐少锋等了许久还未听到回应,火爆脾气一上来想要发作时,侧身看旁边已空无一人,只有哒哒远去的马蹄声。 唐玉颖掀着帘子看了好半晌,见兄长与长平王嘀咕了几句便一直发愣,人家长平王都走了,兄长还如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这才出声唤他。 “哥,你傻愣着干嘛?” 唐少锋低骂了一句‘混账’后一脸怒色走向马车。 光宇殿中,萧子逸也正与凌帝说起风影有孕之事,也将当日所发生的一切详细说了一遍。 凌帝听完后静默片刻才道,“如此说来那日老六在穆阳侯府不过是喝醉了,而且是他们夫妻早就预谋好的,那个风影怀的是野种。” 萧子逸点头,“皇兄英明,老六连衣袖都未沾过那个风影,这样都能让她有孕还真是奇闻,依臣弟看,风影怀孕是假,栽赃嫁祸老六趁机混进王府是真。” “我让张御医亲自去看过,风影确实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凌帝似笑非笑扔出一道惊雷。 饶是萧子逸再如何宠辱不惊,也是被惊到了,脱口道,“这怎么可能,当日扮成老六的男子早早离去,根本做不了什么。” 殿内忽然寂静了,凌帝将目光看向屏风。 “幽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李幽若自屏风后缓缓走出,苦恼摇头,“子卿没碰过她,但她却怀孕两月,而且当时替子卿进屋的男子早早离去,就只能说明在众人离去后还有男子进入了风影的房间,而这人才是风影腹中骨肉的亲生父亲。” 萧子逸抬眸,目光眷恋地看着她,想起了四年前发生的事。 回到王府,孤凡一脸喜色去准备行囊,回府的路上听到主子的吩咐时他激动不已。 陛下已恩准,王爷即将远行去苍禹寻找王妃了。 难怪王爷这些日子虽忙碌担忧却不慌乱,原来王妃平安无恙,只是去了苍禹。 第二章 锥心一幕 两月后,苍禹都城禹城。 傍晚,孤凡戴着面具在城中晃悠了大半日终于回到宅子,不仅是今日,他打扮成萧子卿的样子在城中招摇多日,自打他进入禹城开始便有至少三拨人跟着他。 他不同于苍禹常人的装束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而他奉命先进城招摇,便不能入乡随俗,五日的时间已足够他熟悉禹城,每日都是吃饱喝足后回到萧子逸事先命人备好的宅子里。 眼见为实,孤凡终于明白大名鼎鼎的逸王果然不负盛名,手底下的生意更是兴隆昌盛,生意都做到苍禹帝都来了。 布匹、粮食、药材都有,孤凡时常感叹,辰国首富非逸王殿下莫属,除了吃喝玩乐还会赚银子的王爷。 难得享受一回主子待遇的孤凡并未觉着这是享福,反而诸多不适,出行太显眼便是最无奈的,此时他终于明白主子的用意,苍禹的人没那么简单,恐怕自打他们出发之日起便一路有人跟踪,于是在踏上苍禹土地的前一夜,由他假扮带人先行。 摘下面具,换下主子的衣袍,孤凡站在院中赏景,其实最要紧的是等消息。 忽而气息骤降,一道凌冽的疾风引面而来,他反应极为迅速稳稳接住暗器。 飞刀传书。 看过内容后,他欢喜出门,左拐右拐甩了身后的尾巴,来到一座古朴的宅院前,环顾四下无人跟踪,这才上前叩门。 一路有人指引,进了内院,他终于见到了与苍禹人打扮无二的萧子卿。 极其寻常的富家公子的打扮却又分明不同,颀长身姿,卓然而立,悠悠回身是一张俊雅无双的面容。 虽不是头一回见,孤凡依旧愣了愣,他习惯了主子以面具示人的样子,摘下面具后太过惊艳,他忍不住腹议道难怪王妃明令禁止让王爷外出时不得以真面目示人。 感到主子冷冷瞥来,孤凡赶忙垂首,“主子。” “可有探听到什么?”依旧是冷淡的语气却不知掩饰了多少期待。 孤凡如实道,“坊间传闻,自小在九灵山学艺的皇太女数日前回宫,不过并未住在宫里,而是住在驸马水无尘的府上。” “驸马?”萧子卿面冷抿唇。 “嗯,属下探知皇太女与驸马是三年前由女皇赐婚的,因公主在九灵山学艺未归,婚事便拖延至今,前些日子驸马前去迎接公主时遇刺,驸马伤重,女皇便让公主留在驸马身边照看,一直住在水府。”孤凡硬着头皮说完,不敢抬眼看主子越来越沉的脸色。 默了片刻,头顶终于传来主子冷漠的声音。 “这人是何来历?” 这人当然问的是这位神秘‘未婚’驸马,孤凡默认‘未婚’二字,因他也知晓这位‘学艺’归来的皇太女便是自家王妃。 孤凡立即回道,“这人也出自九灵族,但自小便交由天司抚养,天司是苍禹的国师,权力仅次于女皇,据闻苍禹每一代的天司本都会是女皇的皇夫,且每一代都是恩爱有加共同治理苍禹,但现任女皇在早些年出了意外与外族人生下了皇太女,而后并未履行婚约与天司成婚,天司却一直不离不弃。” 萧子卿蹙眉问,“现任的天司也是蓝眸?” 孤凡点头,“是蓝眸,历代女皇与天司的子女,皇女与常人无异,皇子俱是蓝眸,皇子生下后便送到九灵山,终生不得下山,上一任的女皇膝下只有一对孪生公主,长公主便是如今的女皇,二公主在上一任女皇逝去后便被天司带去皇陵守灵,至今未归。” 犹豫片刻,孤凡忐忑道,“主子,属下还偶然探知,据说皇太女已年满十八,这与王……夫人的年纪不符,会不会是弄错了,或许夫人并不是苍禹的皇太女。” 萧子卿没有言语,沉默转身。 别人不知,但他却是极为清楚的,陆悠然与云月华是亲姐妹,当年被送走除了是不得已为之,其实何尝不是弃卒保车,为防苍禹寻人找到定国侯府,用一个女儿为饵引开虎视眈眈的目光。 而后陆悠然与定国侯府的关系被人查知,又是一出偷梁换柱,为了父兄的安危,云月华不得不做回陆悠然,十五岁与十八岁又有何区别。 瞧见主子欲离去,孤凡惊道,“主子不可,水府的情况属下也看了看,守卫森严,属下试了多次都未能进去。” 孤凡记得当初张御医说过主子的经脉受损,就算日后身子恢复后勤加苦练也无法恢复如初,而据他所知,以前主子的武功修为与他差不多的。 暗自摸鼻想了片刻,再抬眼时哪还有主子的影子,孤凡怔住,主子现如今的修为竟已在他之上,高的不止是一点儿半点儿。 什么叫事实善于雄辩,主子用事实高冷地教了他一回。 水府后花园内的花藤秋千架上,一白衣女子慢悠悠独自荡着秋千,身后的侍女欲言又止,看了看天色,上前关切道,“殿下,夜里凉,回屋罢。” 白衣女子仿若未闻,冷风刮在身上丝毫未觉冷。 “殿下……”婢女无奈又着急。 女子幽幽道,“清霜,女皇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我真是几日前遇刺时撞伤了头忘记了一切,为何过往的十八年我一点儿记忆也无?” 清霜急道,“天司交代过您不能多想以往的事,否则又会头疼难忍的,而且驸马他……驸马也不会骗您不是。” “无尘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心里也很愧疚,但我这心里总是空空的,像是少了一块,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没有了主心骨。”白衣女子茫然抚上自己的心房。 身后传来响动,清霜回身,惊恐跪下。 “公……驸马。” 白衣女子闻言回眸,面色苍白却不损出尘容色的水无尘坐在轮椅上,由护卫推着向她而来,她缓缓微笑。 “无尘,为何不好好歇息?” 水无尘笑道,“日夜躺在床榻上,我都快成木头了,想着凰儿独自一人定是闷得慌,原来真是如此,凰儿还是对忘记的一切耿耿于怀,是怕我骗婚不成?” 白衣女子失笑摇头,“倒不是疑你,只觉得凤凰这个名字太俗气,也不知是谁取的,很难想象若是这名字是出自女皇之口,我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你本就是凤凰,这个名字怎会俗气,若我说是我取的呢?”水无尘解下自己的披风,对白衣女子招招手,如玉的面庞满是心疼的柔情。 似曾相识的神情,白衣女子脑中闪过零星破碎的记忆,曾经有人也这般注视着她,面容却是模糊的。 见她发愣,水无尘靠轮椅的支撑费力起身,往前一步来到她跟前,将披风拢在她身上,属于他的尺寸在她身上长了些,拖曳到地上,微微低首,“凰儿,你的名字确实是我取的,女皇与师父觉着也不错。” 凤凰无语撇嘴,“当我是三岁孩童呢,瞧你这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你们说我已满十八,照这样说来,你两岁就会取名了么。” 水无尘一时无语。 “看吧,我就说你是替人背过,我猜这么俗的名字定然是女皇取的,上回我进宫去见过,她的品味真不敢恭维。”凤凰嫌弃道,“总之她的品味极差,不过看男子的眼光倒是还不错,瞧她总是含情脉脉盯着天司看,我细细瞧了瞧,天司确实不错。” “凰儿,女皇是你的母亲,你总不能一辈子唤她为女皇。”水无尘无奈叹道。 凤凰凝眸道,“母亲也不过是生了我而已,生而不养还不如抱养来的有恩情,母亲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词,她是苍禹百姓的母亲却不是我的。” “凰儿……咳咳……你记起了什么?”水无尘急促咳起来,面色更加苍白。 “都让你卧床好生休养,你偏要出来,瞧你咳成这样。”凤凰面色一紧,赶忙将披风取下披到他身上,轻轻替他拍背顺气。 水无尘却是摇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气息不匀问,“告诉我,你都记起什么了?” “我不过就随口一说,你着急成这样,就算我记起什么,你也不用如此激动,凡事顺其自然,该记起时自然会记起,我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凤凰无奈说完,低眉注意着他的神色。 “咳咳……” 水无尘依旧低咳,如释重负的情绪波动落入她的眼中。 “回屋罢,夜里凉,你如今这身子可是弱不禁风了,若是明日又下不得床,有你苦头吃的。”凤凰佯怒瞪他。 水无尘握住她的手,似是没察觉她的僵硬,轻笑道,“听凰儿的便是,咱们这就回屋歇息去。” “走吧,我送你回屋。”凤凰不着痕迹抽回手,改为搀扶着他坐回轮椅上,亲自推着他往原路返回。 片刻后,后花园内空无一人,只余虫鸣声,越发显得空寂。 墙边竹林后的身影现于月光下,扶在竹节上的手紧紧握拢,竹子纹丝不动,五指下的竹节却凹陷了。 坐轮椅的男子面容与烬尘天差地别,白衣女子却是他一直在找的云月华。 凤凰?萧子卿勾唇冷笑。 第三章 心痛难忍 温热适中的水包裹着身子,心中的凉意驱散了几分,她靠在浴桶上昏昏欲睡,脑中不由的浮现方才水无尘与她说的话。 她总觉着不真实。 一个人前尘尽忘,忘了别人也忘了自己,人生全然是空白,她甚至不知自己真实年龄,十八芳龄也是水无尘告知的。 水无尘的话听不出真假,她的心空空的,缺了最重要的那块。 “真忘了过往一切,连我也忘了?”身后忽然传来冷冽的男音吓得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将身子往下缩去,却忘了此时是暗夜,房中只燃了一盏油灯,光线极暗。 缩在浴桶中只露出头,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意外,难免有些无所适从,来人是男子,她空白的大脑许久才恢复意识,怒斥道,“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滚。” 她没有回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架子上,衣裳都挂在上面,她若想脱身怕是很难。 “若真什么都忘了,不是该连男女有别都不记得么,你这么紧张是为何?”萧子卿踏着白雾上前,站在浴桶后,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为何不敢回头看我,你怕什么,还是说心虚了?” 心跳如鼓却无危险的恐惧,她沉默不言,又将身子低了几分,水淹到下巴。 萧子卿好笑又好气,这种时候,一般女子不都该尖叫出声,又或是回头臭骂,可她却如此与众不同,难道方才听到的都是假的,她并没有忘记过去,也没有忘记他。 是了,她曾说过离魂蛊至少要到半年后才发作,如今不过两月有余而已。 “你说过要等我的,可你又一次食言了。”他俯身,修长的指节流连在她耳际,见她一颤,满意地勾唇,“你是骗水无尘的对不对?我知你是怪我来晚了。” 一把按住他不规矩的手,心中有个声音让她回头,他的声音与梦里那个看不清样貌男子是如此相似,让她心痛难忍。 她缓缓回身,近在咫尺的俊颜上是淡淡的笑意,没有一丝恶意。 钻心的痛意让她皱了皱眉,压下喉间涌起的腥甜,她又一次背过身子,“你先出去,有话屋外说,我先起身。” “月华,即使忘了所有,你还记得我,你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凤凰,你只是我的悠然,我的月华。”萧子卿并未依言出去,而是进一步站在她身后。 骑虎难下,又羞又恼,她掬起水往后泼去,怒斥道,“不懂什么是非礼勿视么,我让你出去。” 萧子卿也不闪躲,继续在她耳边吹气,“你我朝夕相伴四载,你是我的主子却从未教过什么是非礼勿视,你只说过,你我不分彼此,往后再也不分开,更何况咱们是夫妻,没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怒极导致气血翻涌,她捂着心口踹息许久。 萧子卿终是看出她的异样,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她偏头呕出一口心血,染红了他的袖口。 “月华……” “你离我远一些。”她抬起胳膊将他推开,抹了嘴边的血渍,背对着摇了摇头,“你不靠近我便没事,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走,明日在这条街角的茶楼等我。” 萧子卿哪肯离去,长臂一伸,挂在一旁架子上的浴巾落入他手上,只觉身子一轻,她已被浴巾裹住落在他的怀中,她大惊失色。 “你……登徒子!”她扬起手往他脸上扇去,他不闪不躲,俊眉紧蹙却不是因她的不识好人心,而是满目心疼。 她的手距他面颊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与他目光相对,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心口上的痛意加剧,偏头又呕了一口血。 萧子卿再不敢耽搁,立即将她放在脚边的软榻上,拿了毯子将她裹好便大步转身离去,触上房门时又停住,“明日我会一直在茶楼等你。” “嗯。”她抚着心口点了点头。 她没再抬眼,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合上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回头望去,心中眷恋让她心痛,又让她心安。 这人对她来说与别人不一样,他与水无尘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此刻清霜正从水无尘的房间走出来。 自从公子外出归来,她便有了新的任务,随身伺候皇太女,这位公主是公子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自小跟在公子身边,她看得出向来冷静自持的公子动了真情,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是卑微,以前她从不知道这两个词放在出尘的公子身上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如今却是知道了。 公子外出三年,回来却是变了。 水府一游没留下任何痕迹,萧子卿回去却一夜无眠,他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她竟真的将他忘了,如今他连靠近都不能。 翌日,萧子卿从晨起薄雾等到日薄西山也没能等到云月华现身。 戴着面具装扮成主子样子的孤凡站在茶楼外焦急踱步,主子孤寂的身影让他不忍直视,昨夜外出回来,主子明明是一脸喜色,他以为主子找到夫人,就连早上出门时主子也是掩不住的喜悦,他知晓昨夜主子一夜未眠。 从早上等到晚上,满怀希望到失望,他已在主子脸上看到太多回这样的情绪。 黄昏尽头便是夜幕降临,孤凡上楼进了雅间,萧子卿一句话也无,只对他摆手,孤凡何其懂得他的心思,默默无言折身走出茶楼,回到属于自己的那座宅院,即使心中挂牵,也不能在萧子卿身边逗留,在有心人眼里,戴面具的他才是长平王。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萧子卿如木偶一般站在窗前一动不动,让人怀疑他就要这样站到地老天荒。 忽然门被推开了,他仿若未闻。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还真是个傻子,我若不来,你还真打算等到明日不成?”她进茶楼之时便已问过,小二带着她上了二楼,这间屋子里没有燃灯,黑灯瞎火的,她不认为他会一直等。 推开门时借着窗前投来的微光,她看到这道颀长身影时微微愣了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现,似乎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固执地等着她。 萧子卿缓缓回身,因是背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有灼热的东西定在她身上,她知道灼热的东西是他的目光。 “抱歉,让你久等。”她将门掩上,踏着黯色来到他跟前。 萧子卿沉默,忽然大力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惊人。 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她却一动也不想动,这个怀抱让她心安,让她眷恋,更让她心痛。 心是真的痛,痛得难以呼吸。 “你不能每次都骗我,这一回你若不来,我便……”他声音干涩,透着惶恐与倦意,更多的是庆幸。 是的,他庆幸她终究是来了。 他等了一整日,她终于还是来了。 “我若不来,你便如何?”她挣了挣,没能挣脱。 萧子卿似是赌气一般,“你若不来,我便去烧了水无尘的府邸,绑也要将你绑走。” “你还真是……”她忍着心口的痛意,挣脱出来,在黯色中仰首,哭笑不得瞪他,也不管他能否瞧见。 练武之人眼力极佳,特别是自从修习了回阳心法之后,即便是夜色暗淡,萧子卿依旧能清晰辨别她眉间的忍耐,没多想便将手放到她的心口,担忧问,“可是心口又痛了?” 气氛凝固,时间在他的举动中定格,他的手放在她的……然而他后知后觉,没听到她的答复,又急声道,“你别不说话,快告诉我是哪里不好,分开时明明说好的要半年,可是你身上的离魂蛊为何会提前发作。” “离魂蛊?”她疑惑低喃。 萧子卿怔住,“我忘了你已忘却前尘,是我不好,该好好守住你的,若我一直陪着你便也不会让你身处险境。” “无尘说我是伤到了头,所以才忘了一切,听你的话中之意是说我不是受伤撞到了头,而是中了蛊才将一切都忘了,忘了你,也忘了我。”她掩住面上的不自在,将他放在她心口上的爪子给拨开,摸索着在椅子上坐下。 萧子卿心中疑窦丛生,从她的行为看出了不妥,她不能与他面对,每回对着他都会很痛苦,很明显这不是离魂蛊造成的。 难道是水无尘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你不是什么凤凰,也不是什么自小上九灵山学艺的皇太女,你是云月华,是我的妻子,你我皆是辰国子民。”萧子卿忍着上前的冲动,站在原地,与她叙述过往。 “你向来戒心重,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如今你不排斥我,愿与我亲近,这便是做好的答案,我是来带你回家的,你的父亲与兄长生死未卜,你只身前来苍禹便是来找你父亲,只是出了些意外。” 电光火石间零星的记忆闪现,她抓不住,只觉头痛欲裂,抱着头哀呼一声从椅子上滑下,跌坐在地上。 “你别说了……” 萧子卿跪坐在她面前,将她揽入怀中,“头痛的话就别想了,忘记了过去也没关系,现在我来了,你别怕。” 她无力靠在他身上,渐渐平息不去想那些让她头痛的事,说起了迟到的原因。 “无尘的情况很糟,今日身上的伤发作,他是为了我才会伤重至此,虽然我忘了当时的事,但心里的愧疚却是真实的。” 第四章 离魂断情 萧子卿无法用言语表达他的心境,数月来的惶恐不安终于得以安定,却又有了新的担忧,她身上的离魂蛊提前发作,前尘往事尽忘,忽然冒出来的水无尘成了他的威胁。 “他是怎么受的伤?” “秦叔说无尘是为我挡箭差点儿没命,两个月前,我醒来时,无尘还在昏迷中,他身中数箭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是我害了他。”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她只要靠近萧子卿,总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充斥在心间,每每有这样的意念便会心痛难忍,水无尘身边的大夫为她看过,只说她的头受伤,而昨夜萧子卿却说她是中了蛊,离魂蛊发作忘了一切。 萧子卿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她忘了一切,恐怕连自己懂医术也忘了,更别说是离魂蛊提前发作的原因。 而现在令他最为头疼的是水无尘的身份,当日亲眼目睹追杀的樵夫说是一个男子为女子挡箭,双双坠崖,不用怀疑,那个男子一定是烬尘,可是如今烬尘已经消失了,除了都有一双蓝眸外,水无尘与烬尘没有半分相似。 想了许久,他终于想通了。 她曾与他说过,烬尘的医术不在她之下,改头换面自然要比常人精细,一般人很难识别出来。 “妻债夫还,你欠他的,日后我找机会还他。”萧子卿扶着她起身,拿过事先为她准备好的斗篷为她披上。 默默看着眼前细心为她整理衣物的男子,只有模糊轮廓的面容,细微的动作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柔情。 与水无尘给她感觉不同,少了压力。 “你尚未告知我你的身份,我们是何时成的亲?”她微微仰首看他。 萧子卿的手顿了顿,而后继续未完成的事,系好斗篷系带后牵着出了房间,并未走正门出去,而是走了后门。 后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萧子卿扶着她上了车后才轻声道,“你即便记不起过往,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但你依旧对我深信不疑,至于我的身份以及我们是何时成的亲,这些不用我多说,日后你自会想起的,现在我带你去看大夫。” 再无多余的言语,一路沉默,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下了,萧子卿带着她进了他安身的宅院。 不同于水府里的景致,宅院大小适中,景致却是不错,淡淡的花香在夜色中弥漫。 萧子卿牵着她进了后院的屋子里,一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正在摆弄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听到脚步声后惊喜回身,“六爷,您可算是来了,老头子我头发都等白了。” “瞧您老这岁数,不等也该白头了。”似是预感萧子卿会沉默以对一般,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扯了扯老头儿花白的长胡子。 “嘶……你这丫头……”老头儿吃痛,慌忙将自己的胡须救出她的魔掌,对着她吹胡子瞪眼。 萧子卿宠溺一笑,将她的手抓回掌中握住,“这位是医圣前辈,让他替你看看。” “什么医圣不医圣的,六爷比起四爷着实无趣得紧,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老头子都说了不下三百遍了,就叫我鬼老就行。” 萧子卿点了点头,“劳烦鬼老替内子瞧瞧,她身上的离魂蛊提前发作是因何故,如今可有法子替她恢复记忆。” 鬼老摸了摸胡须,而后探出手搭在云月华的手腕上,半晌后收回手,来回踱步,很是烦恼的样子。 “您但说无妨。”见萧子卿面色不太好看,云月华安抚轻笑。 鬼老摆手道,“夫人这症状……老头儿我活了几十年也是第二回碰见,准确来说是头一回,因为我那徒儿只是中了离魂蛊,但夫人身上却还中了断情散。” “断情散?”萧子卿面色一紧,担忧看了眼云月华,而后急声问,“可会对内子的身子有影响?” 鬼老摇头又点头,“六爷稍安勿躁,您先前说过夫人也是医者,想必这断情散是三月前她自己种下的,不得不说,夫人的医术造诣确实精湛,能想到这等以毒攻毒的法子,离魂蛊与断情散皆是有违人道的,夫人先中了离魂蛊,后又服下断情散,两者相克相互抵消,再过一两日夫人便能恢复记忆,只是她的身子……” 云月华在萧子卿开口前先出声道,“我的身子会如何,您老直言无妨。” “夫人果然与众不同。”性命攸关之际还能如此镇定,鬼老赞赏地看着她。 而此刻萧子卿要听的可不是什么赞赏的话,他面色不善盯着鬼老,“我只想知晓她是否安好,四哥应该与您老通过气,我这人没什么耐心的。” 想到萧子逸在一月前传信给他,确实特意嘱咐了这位幼弟是个急性子,不喜欢动口,只喜欢动手。 鬼老讪讪笑了笑,“六爷可别吓唬老头子,年纪大了不经吓,被吓了就什么都记不起来。” “鬼老,您说重点,我时间不多,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离开。”云月华无语看着两人,沉默寡言对上童心未泯还真是很无奈。 鬼老闻言,忙不迭摇头,“这可不行,夫人您先前应该是因见到六爷不小心牵动心绪,也就是无意中动了情,三月前您服用的断情散早已发效,正所谓牵一发动全身,稍后两种药性在体内冲撞,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最坏的结果是筋脉寸断。” 萧子卿脸都黑了,一把揪住鬼老的衣领。 鬼老吓得连忙告饶,“哎哎……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六爷您别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 云月华叹了口气,轻轻拍拍萧子卿的手臂,示意他松开鬼老,“听鬼老将话说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吧。” “我不信命,你也一样。”萧子卿松开手,目光只定在云月华面上。 若无旁人的含情脉脉看得鬼老一阵长吁短叹,“六爷、夫人啊,熟老头儿我直言,夫人经脉受损是必然的,关键在于无人能使回阳心法替夫人修复受损经脉,如此即便是侥幸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啊。” 云月华沉默。 萧子卿却是有了希望,欣喜道,“我会回阳心法,鬼老现在便替内子医治即可。” 云月华与鬼老同时惊讶抬眼,显然是被他的话惊到了,尽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回阳心法也是。”萧子卿没理会鬼老,而是含笑看着云月华,带着庆幸与欣喜。 记不起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但现在她知晓以往的自己确实是心思缜密,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天衣无缝,预计好离魂蛊发作的时间,提前将断情散服下,又让他来得这么凑巧,原来曾经的自己很惜命,但更舍不得忘记他。 失去记忆的两个多月,每日都是不得安宁,但他来找她的那一刻,心忽然安定了。 原来,她早已安排好后路。 此时有同样心境的还有萧子卿,他想起在王府时,她身上的离魂蛊第一次发作,而后她拿出蓝色瓷瓶,里面的粉末兑水喝下,她骗他说是镇痛的药,原来不是,而是断情散。 鬼老愣了许久,大概想明白了,老眼鼓鼓,“原来夫人竟是苍禹皇室,回阳心法历来交由下一任女皇保管,待到成亲后在传给天司,苍禹现任女皇并未与天司成婚,却与外族男子诞下一位公主。” 原本该是最清楚情况的云月华如今却是最糊涂的,只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找寻答案。 若是萧子卿所说都是真的,那便是女皇与水无尘联合欺骗了她。 对外宣称她在九灵山上学艺,其实是假,她早些年便与萧子卿在不是九灵山的地方相识,甚至是在那里长大,而苍禹皇室历代女皇传承的回阳心法她早已交给萧子卿,她与他真的是夫妻。 鬼老拊掌惊叹,“夫人啊,这下六爷恐怕是不妙啊,您忘记了一切成了皇太女,年满十六便要与天司的嫡传弟子水无尘成婚而后接管苍禹大权,如此一来,未免旧事重演,女皇与天司的定然要将六爷除去。” 闻言,云月华担忧看向萧子卿,他对她安抚轻笑,“别怕,他们伤不到我的。” 云月华蹙眉,“女皇与天司是苍禹权势的代表,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若……” 萧子卿截住她的话,“别说让我生气的话,无论何时你只需信我,我既然敢娶你便能应对他们,你且安心,这一回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那些害过你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怎会不担心,更何况她如今什么记忆都没有,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对他也是如此。 “六爷既是四爷的亲弟,老头儿倒是相信您后台不弱,单凭四爷就已能动摇苍禹的根本,更何况您二位上头还有兄长。”鬼老一扫担忧,郎然一笑,“哈哈,老头子我便只管替夫人治病,顺道看好戏就成。” 萧子卿被鬼老赶到屋外,一站便是一个时辰,当鬼老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开门时,他瞧见了虚弱倒地的云月华,低唤一声‘月华’后便闪身进屋将她抱起出了屋子回了他的房间。 鬼老匆忙跟上却被关在门外,只能着急跺脚。 第五章 重生真相 云月华离去时是后半夜,萧子卿耗损过多陷入昏睡,她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连关怀嘱咐的话也没有,还是如来时一样乘马车原路返回。 水无尘还未醒来,她在他床前守到天明才离去。 记忆零零散散拼凑,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水无尘醒来时听说云月华守了他许久,直至天明才回屋歇息,心中欢喜不已,正要起身去她时被告知云月华一刻钟前进宫了。 “秦叔,昨夜她一直在府中么?”水无尘掀开被子要下床的动作顿住,又靠回床上,一双蓝眸情绪莫辨看向站在身旁的秦叔。 秦叔如实道,“殿下昨夜外出,后半夜才回来的,守着公子直至天明才回的屋,歇息了一个时辰便进宫去了。” “她去了何处?”水无尘蹙眉,一位带着面具且身着外族人服侍的神秘贵公子在禹城出现已引起不小的轰动,而且一路从辰国跟过来的暗线也禀报了此时,证实萧子卿已来了禹城,云月华外出半夜只会是去见他。 只是水无尘不明白的事是云月华千真万确忘记了过往的一切,她是如何与萧子卿取得联系的,又或是说萧子卿何时进的水府与云月华碰了面。 难道是府中有萧子卿的眼线? 秦叔愧疚摇头,“殿下进了街角的茶楼后便失去了踪迹,派出去的人跟丢了,后半夜是一辆马车将她送回来的。” “马车是谁家的可有探知清楚?”水无尘疲惫扶额。 秦叔点头,“一路跟踪马车回去的人来报,马车进了城中一座院子的后门,据说就是那位带着面具的神秘外族人的宅子,应该是长平王的落脚之处。” 果然如此,水无尘只觉头疼难忍,先前已设想过萧子卿会追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原本还心存侥幸安慰自己说云月华失去记忆,与辰国算是彻底断了联系,即便萧子卿来苍禹,而云月华在他身边,他有法子让萧子卿见不到她,但事实却是残酷的。 他闭眼苦笑。 秦叔跟在他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有如此颓然的神色,情字惑人,饶是绝顶聪明的公子也难逃这一劫。 “公子,三年前女皇让您去辰国找寻遗落在外的公主,所给的线索都是指向陆家,这件事极为隐秘,您是如何知晓殿下与公主是亲姐妹的?” “是唐丞相告知我的。”水无尘凝神细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那日是他亲自送云月华进宫面见女皇与天司,女皇的态度很是奇怪,三年前还是满眼担忧的,三年后见女儿归来竟然透着一股子疏离,而天司对待女皇的态度也是奇怪。 天司待人向来冷淡,唯独对女皇不一样,但这一回却是不同了,甚至比对任何人还要冷漠,带着……厌恶。 他确定自己没看错,自小跟随的师父,那个只对女皇有柔情的师父竟会对女皇露出厌恶与不耐之情,而女皇对待师父的态度也是大不一样,曾经的有礼疏离的目光变成了期许恋慕。 他想不明白这三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回来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如同乾坤颠倒一般。 秦叔不知他心中所想,又问,“唐丞相为何会知公子的身份,还出手相助?” “若我所料不差,辰国的这位丞相早已换了人,如今这位该是咱们苍禹的人,应该是女皇早些年派出去的人。”水无尘也是一脸茫然,心中猜测却无法说服自己。 果然,秦叔更加迷惑,“若他是女皇派出去的人,当初又为何与大长公主联手害死了公主?” “秦叔是说当初陆悠然的死还有他一份?”水无尘略微讶异,这是他所不知的。 “公子休养这段时日,辰国发生了许多事,假丞相的身份败露,陆家前一任当家陆鸣之死与后一任掌家陆悠然惨死以及陆家覆灭都是他做的。” 秦叔将最近压下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这人八年前便潜入辰国,先是带有目的地接近当时还是尚书的唐丞相,暗中杀了知情的陆鸣,不知何时又害了真正的丞相取而代之做了权臣,直到长平王回归后才渐渐路出马脚,杀丞相夫人灭口时不小心让丞相千金撞破,事后受伤的丞相千金被长平王先找到严密保护,就在两月前在大殿上将假丞相揭穿,没成想这人甚是狡猾竟先逃了,只用了个假替身,如今辰国的逸王与长平王正全力搜捕他。” 听完,水无尘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真是疏忽大意,以往只觉着萧子卿是一个心无城府之人,到底是我轻敌了,有凌帝与逸王那样的兄长,萧子卿怎会如表面看着的纯良无害,恐怕这一次不仅是假丞相与大长公主要栽在他手上,咱们苍禹也堪忧啊。” “公子,您是说……”秦叔不敢置信。 水无尘叹了口气,“萧子卿这次是有备而来,恐怕不止来寻月华这么简单,就算他想简单行事,凌帝定然也有别的嘱咐,在辰国的三年我也知晓一些辰国皇室的一些恩怨,当年的三王之乱就只有逸王活着,而这位逸王也不若外人所见到的那般只知风月不理正事,他比凌帝更让人恐惧,如今苍禹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他手中。” 秦叔已讶异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自己跟在公子身边还有许多事是完全不知的。 “秦叔也不必担忧,这些事情就交给女皇与师父他们去烦忧,再不济,看在云月的面上,辰国应该不会对苍禹赶尽杀绝,只要将定国侯云霄安然送回,这份人情,萧子卿无论如何也会还的。”水无尘淡然笑道。 听他这么一说,秦叔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水无尘挑眉,“瞧秦叔这神情,莫不是云霄出了意外?” “属下也曾暗中派人查探过,定国侯是与女皇见面后当夜失踪的,但是应该不是女皇下的手,毕竟他们曾是……”秦叔将‘夫妻’一词咽下,继续道,“当夜女皇便回了禹城,身边也只带着护卫而已,属下大胆猜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定国侯带走的恐怕只有一人了。” “秦叔是说是师父带走了定国侯。”水无尘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天司的能力非常人能及,更何况天司若要带走谁,或许根本不用动武力,智取也行,而云霄的软肋除了一双儿女外,还有失踪多年的侯夫人花倾落。 花倾落是谁,她是苍禹现任女皇。 水无尘蹙眉问,“可有人知晓当时女皇与定国侯说了些什么?” 秦叔摇头,“隔得太远,跟去的人不敢靠近,没听到女皇说了什么,但能确定的是当时定国侯是欢喜前往的,只是还未说上两句话便对女皇发怒,而后甩袖离去,当夜便失踪了。” 水无尘无言,陷入深思。 而另一边,云月华并非如出水府时说的那样进宫,而是改道去了天司府,在冷傲的天司的卧房里补眠。 她进府便说困了要歇息,如仙人一般不惹尘埃的天司竟露出无奈的神情,胳膊一抬便让人带她下去歇息,偏偏云月华似是故意找不痛快,硬是要去他的房里歇息。 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许久,终于还是天司大人妥协了,于是云月华在天司的大床上睡到月上梢头,醒来后继续在天司府蹭饭,夜里便缠着天司问东问西,嚷着要拜师学艺,学推算天命。 “你学这些东西没用,还是好好跟着太傅学些有用的治国之策,你的母亲……”天司颇为无语地看着快要整个挂在他身上的少女。 他知道她是谁,这具身子不是已满十八的陆悠然,是刚满十五的云月华,但他也知晓如今的云月华便是陆悠然。 云月华兴致满满问,“我的母亲如何?” 天司摇头,“没什么,她这一生过得过于辛苦,为了你们,她放弃了所有,你不该让她失望的。” “哦?那我倒是想问问天司大人,您口中的为‘你们’放弃了所有之人是宫里那位男宠无数的女皇还是说这位伟大的母亲另有其人?”云月华松开他的胳膊,笑意敛去。 她忽然的转变并没让天司意外,他只怅然道,“当年若不是我一念之差,你这聪慧的丫头该是我的女儿,你母亲命里有一子两女,一子的命运倒算安顺,两女却命途多舛,皆是早夭之相,一命殒,一魂殇,这是苍禹皇室的诅咒,与外男通婚的诅咒。” 云月华浑身一震,抬眸看他,原来传闻非虚,苍禹天司真的知天命。 天司没看她,继续道,“十年前她愿意与我回苍禹是因为想替你们姐妹二人改命,她愿拿自己的生命作交换,但是我也只是*凡胎,如何能做这逆天改命之事。” “事实上你依然做了,若是没逆天改命,我便不会出现此,此刻我只想知道,若是没有我,我的妹妹会好好活着么?”云月华出奇的镇静,这件事她想了许久,今日总要有个答案。 天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 “她会活着,但不会很好,即便是活着也是痴傻一生。” “所以你才将我的魂魄留下,替她好好活着是吗?”云月华了然,心中困扰许久的疑团终是解开了。 天司望着夜空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过了许久才回眸看她。 “这是你母亲想要的。” 第六章 言明心意 又是这句‘这是你母亲想要的’来搪塞,云月华撇嘴,“瞧您老是一心一意想着我这位伟大的母亲,可为何眼睁睁瞧着她坐拥美男无数却视而不见,若是真心喜欢,不是会吃醋什么的么?还是心已千疮百孔,能接受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多情或是滥情?” 她越往下说,天司脸色越黑。 见目的达到,云月华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说两句真话都不行啊,果真是在你眼里她什么都是好的,别人说一句她的不是都不行,既然如此,当初你就该早些去将她从我爹手里抢回来,这样也不会有我们姐妹两的悲剧了,还真说不准如您所愿,我就成了您的女儿,天司的女儿听起来很神气的呢,比现如今这个皇太女听起来顺耳些。” 仙人般清冷的天司眉目跳了跳,抿唇道,“若是你母亲与你想法一致,或许……” “或许什么?”云月华追问,眨巴着好奇的双眼,单纯而无辜。 天司撇开眼,“没什么,当年她也如你现如今这般,一心护着自己在意之人,甚至是一再退让,所以我放她离去,以为外面的险恶会让她知难而返,原来却是我错了,她一开始便不想被困在这里,而她终于越飞越远。” 云月华嗤鼻一笑,“听你这么说来,我倒是觉得自己是她亲生的了,舍与得之间取舍哪有那么容易,但我们更向往自由,不贪心,只求与心爱之人相携白首罢了,可世事总不尽人意,步步退让依旧躲不过别人的算计。” 天司久久不语。 静夜下有一刻的宁静。 少顷,云月华犹疑道,“我还想知道,逆天改命的代价,你她能为我们这两个女儿付出一切,该不会真是以生命为代价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若真如此,我……” 天司薄凉的唇角微弯,抬手抚上她的头,摇头笑道,“你娘若是知晓你有这份孝心,该是很欢喜的,你且安心,即便她想这么做,我也不会放任的,你们姐妹二人俱是命途坎坷,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云月华听得不甚明白,绕来绕去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随即开门见山问,“我爹娘到底在哪里?” “他们在何处不重要,你只需知晓他们平安无事,往后你只是苍禹的继承人,将来会继承王位,为苍禹百姓谋福祉就够了。”说完,天司转身欲离去。 云月华快速伸手揪住他的衣袖,锲而不舍道,“你既知我志不在此,也该清楚我的选择是什么,我爹娘平安,那我哥呢,他是否能安稳度过此劫?” 天司微怔,垂眸看被她揪住的衣袖,对上她的目光后,心下一软默默叹了口气,而后摇头道,“从你成为月华的那一刻,我便再无法卜算未知之事了,你哥哥的命运会如何也只能看他自己的,我曾替他算过,他命里却有死劫,本该是在你出事后几日,却因你命运的改变而延后了,或许你便是能为他渡劫之人。” 云月华愣住,缓缓松手。 “你已经因改命之事受到天罚失去了卜算能力,那我娘她会如何?” 天司欣慰一笑,如同普通人家的长辈一般,慈爱地看着她,“你这丫头还真是聪慧,失忆时竟也能一眼认出现在的女皇并非是你的母亲,或许这便是你母亲常说的母女连心,你们姐妹出事的当晚,你母亲也差点儿没醒过来,不过她现在没事,有你父亲陪着她。” 许多事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云月华却没有半分心安,心情极为复杂,她看着眼前看不出已是四十出头的男子,仙人之姿如弱冠之年,眼中是悲天悯人的沧桑,又或是说他只悲悯一个女子。 她的母亲花倾落何等有幸,能得这样一个男子倾心相付。 “你是这世上对她最好之人,就连我父亲也不能比,在大义面前,我父亲曾选了大义舍了她,但是你不一样,你永远站在她这一边,不惜任何代价,包括现在竟愿成全他们。” 天司冷清面容上露出惶然的迷茫,随即怅然叹道,“世间因果难言对错,或许是我一开始便错了,曾经我与倾儿也曾两情相悦,只是我无意中伤了她的心,待要弥补时已经晚了。” 又是一段有缘无分的青梅竹马之恋,或许与现如今这位女皇脱不开关系。 苍禹前一任女皇有一对孪生公主,长公主三岁便被立为皇太女,十四岁时二公主被送到九灵山恐怕便是因为此事了。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日久生情在正常不过,更何况是这等出色的男子,翩翩少年郎,哪有少女不怀春,姐妹之间的恩怨或许便是因此而起,而天司的某些举动或许让花倾落有了退让之心,愿将自己的未婚夫婿拱手相让,独自离开苍禹恐怕也是愿将王位让出,成全二人。 谁能料到这一走便改变了三人的命运,花倾落爱上救她于危难的云霄,而天司终于也看清了自己的情感。 那破坏了自己姐姐姻缘的花倾城呢,她又是如何做的,如今又代替自己姐姐坐上王位,却再也得不倾慕之人的正眼相待。 感情的角逐,谁胜谁负又该如何评判,天司败在了自己的优柔寡断上,花倾城败给了天司,而花倾落却赢了,她有深爱的丈夫与子女,还有天司对她比愧疚还要多的爱意。 天司看见她的神情,摇头失笑,“你别觉着我可怜,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的,你母亲回来的这十多年都是我陪着她,只是她的心里眼里已经容不下我,无缘做夫妻,但我还是与她一起长大的兄长。” 云月华状做痛心疾首道,“唉,终于明白我娘为何会选我爹了,您是心系苍生的大爱,这对黎民百姓来说是福气,但对娘来说却不是她想要的,您啊,想得开也是好的。” 天司被逗乐了,忍不住再一次抬手轻抚她的脑袋。 “你若真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我若是做你女儿,可不可以不做这个累人的皇太女?”云月华两眼冒金光。 “你就这么不稀罕这个尊荣?”天司反问。 云月华撇嘴,“责任大于尊荣,我这人忒懒了,做个王妃还凑活,做女皇还是免了吧,我只想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高堂安在,兄长安好,陪着夫君安稳度日便可,你可以笑话我没志向,但我就是想要这个,您能成全我就好了,我给您当女儿都成,毕竟以您的魅力,现在这位女皇姨母定然是不会勉强我的。” “更何况,她瞧我似乎也不怎么顺眼,只是奈何自己生不出来,不得已才忍受我的。”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 天司无语扶额。 “见风使舵这一点,你娘是远远不及你的,你爹若是听到你为了自由连爹也坑,会不会气得食不下咽。” 云月华奇怪地望着她,半晌才道,“情敌也会关心对方吃不吃得下饭啊,我还因为您会说‘那我稍后就去你爹面前显摆一下’呢,原来是我想多了。” 天司再次无言以对,心中却是愉悦起来,同时又不禁暗叹,还是自己没福气,若是有这么贴心的女儿,他…… 等等……差点儿着了这丫头的道。 “臭丫头,鬼心眼儿还真多,想做我女儿是假,想让我说出你父亲的下落才是真吧,我看你爹娘加起来也没你这么多心眼儿。” 意图被看穿了,云月华只得大方承认。 “姜还是老的辣啊,您老慧眼一照,我的小心思全暴露了,不过我方才所言句句出自肺腑,正好您老膝下也差个女儿尽孝送终,我觉着自己正合适。” 送终……这话听着怎会如此刺耳呢,天司眯眼看她。 云月华犹不自知,自顾自地继续念叨,“瞧您都一把岁数了,这偌大的天司府里连只苍蝇都是公的,临老了无人照看也是凄凉得紧,我给您当女儿就很好,您可以卸去天司一职随我去辰国的长平王府住,小日子也过的滋润些,就凭您天人之姿,梅开二度也就是勾勾手的事,我爹带着我娘回家可就没您潇洒咯,辰国百姓都知道定国侯惧内已无药可医……” 天司带着愉悦,耐心听着她细数诸多有女儿的好处,看她又是噘嘴,又是皱眉的,心中甚是欣羡,暗自腹议道也不知这云霄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能得这样的天伦之乐。 如此一想,心下又有些黯然,瞧着眼前满眼期冀的孩子,心中有了计较。 “你想什么我都知道,即便是不勉强自己做我女儿也无妨,你想的事我会尽量替你达成,为了苍禹皇室的荣耀与责任已经牺牲了太多人,我不会再让你步你娘的后尘的。” 云月华有一瞬的意外,她本不抱希望的,只是想试试看,原来这位超尘脱世的天司也是面冷心热的,反应过来后趁热打铁问,“义父您答应了?” 这么快就改口,天司瞠目结舌,而后蹙眉道,“义父听起来就没爹来的亲,我暂且先忍了,待你去邕国将你哥哥寻回,我在与你们好好商量这称呼问题。” 你们?敢情天司大人打的不止她一个人的主意。 第七章 外孙他爹 云月华忽然有些明白自己母亲为何会看上父亲云霄了,与天司相比,父亲可算得上是正人君子,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花倾落生长于苍禹皇室,早已见多了阴谋算计,身边的人都是带着面具与心机,与花倾城与天司一同长大的她,亲眼见识了亲妹妹与竹马的城府心机,总会感到厌倦与疲惫,更何况她最信任的这两人还算计过她。 “义父,该不会您当年真做过什么对不起我娘的事吧?”云月华眨巴着眼,一脸好奇。 天司转身背对她,久久沉默。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云月华叹了口气,原来她与花倾落还真是亲母女,连嫉恶如仇的性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拿萧子卿与烬尘相比,抛开她与萧子卿相识已久不谈,就算她是同时遇见两人,她还是会选萧子卿,烬尘那样的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包括为她以身挡箭。 也只有萧子卿待她是一颗赤诚的心,他并非心无城府,或许他比烬尘还要深藏不漏,但对她,萧子卿从来都是以心换心。 “有些事错过了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当年的事……”天司话说到一半没再继续。 云月华走到他面前,无所谓摊手,“不说也没什么,我与我娘一样对这些恩怨没什么兴趣,恐怕你与她相识几十年还未曾真正完全理解她,像她那样的出身,早已厌倦了勾心斗角,而你恰恰是让她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人,我爹选择大义而舍了她,或许她心里也很受伤,但我爹待她的心却是不染杂质的,所以她才会念念不忘。” 情爱二字如何能轻易勘破,青梅竹马的情感是纯净无暇的,也是心中最美的回忆,而当有一天忽然发现一切都变了,便会怀疑曾经是否真的真心相待过。 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曾经有多美好,后来便有多丑陋。 天司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神情与模样都与二十多年的那个女子相像,他追逐了几十年,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还记得十多年前他亲自前往辰国将她带回,临走时她那不舍得目光与神情,如同烙印般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这一世也无法忘怀,那时他不懂,她为何会忽然嫁给敌国的将军,生儿育女,隐姓埋名想平淡过一生。 他与她青梅竹马的十多年岁月竟敌不过她与云霄的几年,准确说是还不敌她与云霄相识的短短数月,云霄有本事能让她在相识几个月后便托付终身,而他用了十多年也未曾将她心中关于云霄的一切抹去。 “当年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她,我以为她是懂我的,谁曾想她走得如此干脆,自此后心中再无我的一席之地。”天司似是自言自语,怅然呢喃。 云月华不赞同的摇头,“曾经我也与你一样的想法,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对方好,其实大错特错,好在我醒悟比您早,而我的夫君也与我娘不同,他心中即便有气却是一直都信我的。” 天司回眸笑问,“你就如此信任长平王?要知道他如今可不是那个只会默默跟在你身边的随从了,他是辰国最尊贵的王爷,身居高位者怎会心思单纯?” “这还不是我逼得么。”云月华羞涩捂脸道,“他倒是想做个闲散王爷来着,奈何身边总有差狼虎豹觊觎,没法子,我就做了回悍妻,硬生生将心思单纯的他逼成现如今这样,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反正将来苍禹也是我的,他早些将苍禹收到自己囊中也省去我许多麻烦。” 天司被气得哑口无言。 什么叫‘他早些将苍禹收到自己囊中’的狂妄之言,原来这位预言中能带苍禹走向繁荣昌盛的皇太女就是这般的志向。 天司轻哼,“留着长平王果然是祸患,我看还是早些将他除去为好。” “好啊,只要义父您不怕我守寡,随心去做就好了,正好我也想瞧瞧他有多少真本事,不过看您教出来的徒弟就知道,他这个没师父的长平王却是当之无愧的。”云月华信心满满昂首。 天司淡淡道,“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不好过早下定论,无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心思手段非常人能及,他唯一的劣势便是你。” 云月华嗤鼻,“切,您老还真是死要面子,无尘心里想的可与您想的不同,您老心里只想着怎样做才是对我娘最好,无尘却要理智得多,说实话,他比您更适合做天司,因他的心思多数是放在天司的职责上,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附属品罢了。” 她再一次让天司哑口无言。 默了片刻后,他才问,“你是何时认出无尘的?” 云月华笑道,“无尘就是烬尘,这个我昨天夜里便想通了,先前我是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所以才会迷迷糊糊的,渐渐恢复记忆后,一点就通了,当时他孤身带我前来苍禹便是早已布好了局,他知我很快便会忘了一切,他正好换回身份,而我身上的离魂蛊是无药可解,如此一来,他用苦肉计便能将忘却前尘的我困住。” 天司神色极为复杂,盯着她许久,“原来无尘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相较之下,他确是没你心眼多,他只知你身上的离魂蛊无药可解却也不会危及性命,却没料到你竟会铤而走险,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服食断情散。” “连这都被您看出来了。”云月华讶然,他并未替她诊过脉,竟单凭肉眼就能探知她都做了些什么,她都忍不住怀疑,他所说的失去了知天命的能力是不是故意骗她的。 似是知晓她的心思,天司瞥眼道,“这是你母亲告诉我的,她的医术可远远在你之上,更何况你手里的苍禹皇室密卷也是她特意留给你的。” 到底是怎样聪慧的女子才会有如此的先见之明,云月华忽然很想见见自己这位传说中最为神秘的母亲。 “总有一日你会见到她的,但不是现在。”又一次知晓她心中所想,天司一盆凉水浇熄她的希望。 “谁稀罕见她。”云月华嘴硬否认。 天司不可置否,而后回归正题,“离魂蛊与断情散虽能相互克制抵消,但对身子的危害也是极大的,你还能来我府上闹腾,想来是有人替你输真气,无尘如今连下床都困难更别说他根本就没那个能力,你与为父说说,是何人这么大本事。” 天司心中已有猜测,却是明知故问,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自从无法探知天命开始,他也只能凭聪明才智来推断。 而云月华则是被他的那句‘为父’给逗乐了,原来高冷的天司大人也这么自来熟,都还未正式答应收她为义女,自己却先承认了。 “忘了告诉义父您了,子卿他虽然毁容了,有我在身边总会治好的对不对,他的修为废了,有我在身边总可以重新修炼的不是。” 天司稍有疑惑,随即想到什么,再做不到镇静,天人般的面容第一次有了叫愤怒的情绪,沉着脸问,“你将回阳心法传给他了?” “不传给他,我难道还留着压箱底,如我娘一般等着生出女儿再传给女儿压箱底不成?”云月华同样瞪眼反问。 这才是真正的大眼瞪小眼,虽然两人的眼睛都不小。 守在外面的护卫忽然觉得寒意刺骨,本来伸长了望院里探的脖子僵了僵,赶忙收回,拍拍自己惊恐的小心脏,又揉揉眼睛,方才一定是看错了。 天司大人已超脱物外,怎可能会瞪眼呢,那时凡人才会有的表情才是。 说到底,还是皇太女殿下与众不同啊。 互不相让瞪了许久,二人同时笑起来。 “你这丫头比你娘还护短,真是让为父说你什么好呢。”天司无奈笑叹,“那是苍禹皇室的宝物,在你眼里却是讨萧子卿欢心的俗物,当年你娘可舍不得将它送给你爹。” 云月华反驳道,“能救人就是宝物,若是一无是处便只是死物,我拿它可不是讨谁的欢心,而是让它发挥作用的,当年我娘没将它送给我爹,那是因为我爹不需要,可不是像您这般小心眼说是舍不得。” “伶牙俐齿,说不过你。”天司轻哼。 云月华瞧见他微扬的唇角,便知他已经不计较回阳心法之事了,随即趁热打铁,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撒娇道,“义父啊,如今怎么说子卿也是您的女婿了,以后您可别在暗中给他使绊子了,不然以后您会见不到外孙或是孙女的,他那人爱记仇。” 明白过来她说什么后,天司嘴角明显抽了抽,“你还真是……不知羞,黄花大闺女说出这番话来,你与他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已,找你这么说,我得等到下辈子才能抱上外孙。” 云月华讨好道,“天理人伦,您是自己人,我有什么可害羞的,有名无实那是因为我与他的身子都受了损伤,现如今好了,很快就能复原,稍稍努力些,您定能早日抱上外孙的。” 闻言,天司意识便神游天外,以后有个胖丫头整日追在身后唤他‘外祖父’似乎也不错,再回神时便见方才还卖乖的人已经走到院门外了。 “你又要去哪儿?”他问。 纤细的身影淹没在夜色里,只余愉悦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在回荡。 “去看您外孙他爹……” 第八章 你是我的 直至云月华离去,天司终于明白她一整日窝在他府里是何意,如今在苍禹,所有有心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这位忽然冒出来的皇太女,而她不想给某人带来麻烦,便只能来麻烦他,也不知她方才那声‘义父’到底有几分真意。 以假乱真,这丫头面上看着是慈悲心,实则是个薄凉之人,她所在意的不过就那几人,为了在意之人,委曲求全,装疯卖傻,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或许这也是她重获新生后才更加惜命的缘由。 天司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臂,方才那丫头便是抓住他的左臂撒娇的,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内心深深的触动,自小到大,似乎只有年幼时那个叫倾落的丫头敢这么亲近他,如今却又多了一个她的女儿。 “云霄真是好运气呢……”他幽幽叹气,分不出是遗憾还是什么。 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了,默默站在一侧,天司负手转身。 “可探知辰国长平王的行踪?” “属下无能,早前公主避开了所有眼线,连无尘公子派出的人也甩开了,后来殿下却明目张胆地去了那位一直身着辰国服饰带着面具的公子府上,属下实在不知他到底是不是长平王,刚刚殿下也是往那位公子府上去。” 来人禀报完后,天司摆手道,“下去吧,日后好生保护殿下,女皇与无尘那边不必管,只要他们安分不对殿下下手便也无妨,若是……不必禀报,那些对殿下不利之人杀无赦。” “属下明白。”来报之人应声离去。 另一厢,云月华命天司府的马车往孤凡所在的宅子而去,先前萧子卿将地方告诉她了,虽未言明,但她却是明白的。 孤凡扮作他的样子掩人耳目,假亦真时真亦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她想见他不能明目张胆,但可以正大光明去见孤凡。 她离开已一整日,他醒过来没见到她该是恼了吧,她答应过会陪着他三日的,又一次食言了。 马车缓缓停下,她下了车让车夫打道回府去,站在夜色中观望眼前的‘萧府’匾额,云月华嘴角微抽,据闻这是萧子逸为他准备的,不曾想萧家这几兄弟都是高调的主儿,这么大两个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她恢复记忆之事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好了。 云月华笑了笑,上前叩门。 守门之人似乎是久等了,她才叩了一声,里面便有人惊喜应声,霍然将门打开,恭敬迎她进去。 一路进了正堂,戴着面具的孤凡迎上前。 “王妃……” 云月华疑惑看他,“你也认识我?” 孤凡面上的笑意僵住,想起自己主子在路上是曾提过,或许再见面,王妃会忘了他们所有人,他不知发生了何事竟会让主子说出那样的话来,如今眼见为实,他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属下是孤凡。”他先介绍自己,而后将房门关上,隔绝外界的一切,引着她往里走,“您请随属下来,有暗道通往主子院子。” 原来如此,云月华心中暗笑,还以为萧子卿肯屈尊来此与她幽会呢,刚想到‘幽会’二字,她的嘴角又是一弯,忍不住唾弃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后来的一起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事事以他为先。 孤凡将暗道机关打开后,拿了事先准备好的灯笼给她,“主子吩咐过,属下不得随您一同前往,暗道里很黑,您脚下小心些。” 云月华回首盯着他的面具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后接过灯笼弯腰进了暗道。 不到一盏茶便走到暗道尽头,是一扇木门,而门是虚掩着的,她疑惑地拉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很暗,摆设却很眼熟。 不正是她早上离去时的那个房间么,是萧子卿的寝房。 走进门时她下意识停住脚,探出头去往里看,目光所及之处皆未见人影,正是疑惑之际,忽然眼前多出个暗影来,她讶然抬眸,来不及出声便被大力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干嘛装神弄鬼吓唬人。”她挣扎着要从他怀里退出来。 萧子卿臂上用力将她压住,紧紧揽在怀中,一句话也不说。 云月华自是察觉他的怒气,也不敢再掠老虎毛,安静靠在他怀中,等着他主动开口,与他相处了这些年,她是摸清了他的脾性,再如何生气,只要她不说话,他便什么都好了。 “你答应过的,每回都食言。”他颇为咬牙切齿地在她头顶指责。 “我们刚见面,这明明是头一回,哪有你说的那般言重。”云月华心虚地应声。 萧子卿顿了顿,松开些力道,垂眸看她,“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鬼老明明说过你身上的离魂蛊与断情散都清除了的。” 挣开他的手臂,她往屋子里走,漫不经心道,“可能还需再等等,记不起过去也没什么,我只要清楚自己是谁就行。” 又是沉默以对。 半晌没听到声音,云月华在屋子中央站定,回身看他,这才注意到他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身上只穿了雪白单衣,墨发披散如谪仙,却又透着孤寂。 “这种气候,夜里也不知要加添衣么,还真当自己是仙人了。”她眉头一皱,扯过架子上他的披风拿在手中,又回到他身后为他披上。 手才搭在他的肩上便觉手腕一紧,身子被拉的一倾又落入他的怀中,眼前一暗,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不是头一回如此亲热,他的动作依旧笨拙,急切之时咬得她生疼,听到她的抽气声,他怔了怔,动作轻缓了些,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急切,像是想要证明什么。 这根本算不上是吻,是啃咬还差不多。 云月华深感无力,抬手推开他,瞪眼道,“你做什么,是太久没没吃饭,肚子饿了不成,饿狼扑食般粗鲁,我又不是你的美味佳肴。” 萧子卿见她嫌弃地擦了擦唇,褐眸黯然垂下,“你什么都忘了,连我也成了你厌恶的样子,短短两个月,他终于还是入了你的心。” 方才不过是云月华无意识的举动,未曾注意到他的神色,听到他黯然的言语,她才抬眸看他。 初始觉着他的话很是莫名,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恐怕是误以为她一整日都陪在水无尘身边,先前她说过欠水无尘的,而此时萧子卿并不知晓她已恢复记忆,是以认为她…… 她心中暗笑他的别扭,他越是小心眼儿,她就越是想要逗弄一番,故意板着脸道,“我醒来时便是他陪在身边,他是因我才伤重至此,我去看他也是应该的,况且照名分来说,他也名正言顺。” 萧子卿面色难看至极,却又忍着不发作,是了,他怎会忘了,如今苍禹人人都知晓未来驸马是水无尘。 “救命之恩,你打算要以身相许么?”他黑沉的脸都快能滴出墨来。 云月华摸着下巴,反问道,“应该是他以身相许吧?待到日后我做了女皇,他该是众多男妃中的正宫,也算是正室。” 萧子卿忽然背过身去,厉声道,“你走,现在就走。” 又来这一招,云月华暗笑,却是应声,“好,既然不被待见,我也没空在此地热脸贴冷屁股,公子你可要当心了,最好把这暗道给堵了,顺便把家也搬了,指不定何时我心血来潮便让无尘带人来将这里给封了。” 身后没回应,她没有回暗道,而是朝门走去,心中默数,看这次他能忍到几,从十倒数,他从来都没超过三个数,这一回数到五了还没等到他的挽留,她叹了口气,无奈转身。 “你到底……”对上他伤痛的眼,她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 明明屋中的烛火微弱,她却能清楚瞧见他眸中的痛色,不知何时他已转身面对她,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不同于以往,这一回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 见她回身,萧子卿涩然道,“每回你要走,都是我强求挽留,我也想你能主动为我留下一次,然而这始终是我的奢望,无论记得与否,你的心都是那么狠。” “对我永远那么狠……” 云月华咬牙,大步走向他,沉着脸道,“你这人……我不过是与你说笑的,早上我趁你昏睡时离去是我不对,我也承认去看了无尘,但是我只是去看他可有大碍而已,这一整天我都待在天司府里,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说完,她又懊恼地摆手,“算了,既是彼此间没有信任,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萧子卿只是沉默看着她。 见他这样,云月华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推开他便往暗道走去。 “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然而有人比她跟快,人影一闪便堵在了暗道门前,长臂一伸触动一旁的烛台,暗道门就这么合上了。 “你到底想如何?”云月华不悲不喜,淡然与他对视,还未辨别他眸中掺杂的情绪,她又被大力拽进他的怀里。 不给她挣扎的余地,他的吻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势。 “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辗转厮磨的薄唇中溢出,戳在她的心窝上,生疼生疼的。 第九章 讨要洞房 带着深情的掠夺,渐渐也让她心疼而沦陷,双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迷糊之际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短短两个多月而已,他竟又瘦了。 正是情浓之际,没吃晚饭的肚子开始抗议了。 ‘咕噜’声不太明显,但也足够让沉溺的萧子卿清醒,稍微松开了些力道,气息不匀喘息着低笑起来,“呵呵,原来天司府没饭吃。” 云月华面上微窘,她蒙头睡了一整日,不仅错过了午膳,连晚膳也睡过了。 “还不都是你害的,我连午膳也用过。”她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越痛他笑得越开怀,眉头也不皱一下,带着笑意看她,“这么巧,我也是,不若咱们就连着夜宵一道吃好了。” 云月华这才松开手,没好气地哼了哼,方才被疯狂蹂躏的唇瓣红肿得诱人,看得萧子卿眼色一暗又俯身吻去。 云月华不察他有此一举,待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又被他给得逞了。 一番厮磨下来,又是一刻过去,肚子发出无数生抗议都被他自动忽略。 忍无可忍,云月华横下心来将埋在颈间的脑袋给拨开,红着脸瞪眼道,“你是想将我饿死么?” 萧子卿愣了愣,而后背过身去平复,手还握着她的不肯松,片刻后他才回身,闷声道,“何时洞房?你已欠我太久了。” 面颊烫的厉害,云月华假装没听到,不满地催促道,“快让人送些吃的来,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萧子卿审视她片刻,而后扬声吩咐备膳。 食不言寝不语,夜深人静本该是就寝入梦之时,两人用过晚膳后让人撤下,收拾干净屋子后退出去,屋中只剩下二人相对无言。 云月华百无聊赖,细细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还是简约的风格,没有多余的累赘,与水无尘的事事讲求精美不一样,当萧子卿变成陆言后也没什么变化。 “若是你不喜这屋子里的陈设,明日我让人换成你喜爱的样子如何?”萧子卿来到她身后圈住她的腰身,柔声询问她的意愿。 云月华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他与她似乎很少有这般亲昵的时候,更何况此刻在他眼前的是‘已经忘记过去’的她。 她轻轻拨开他的手,转过身与他面对,轻笑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里是你的房间,我不住这里,只要合你的意就成,况且你该不会在这里安身立命,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萧子卿拧眉,“那你呢,何时能随我走?”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她,只要她愿意,他任何时候都能带她回家,苍禹没有他们的家。 云月华撇嘴摊手,“如你所见,我走到何处都有人跟着,想脱身并不容易,况且你不是说我父兄失踪了么,今日我去见了天司,他让我亲自去邕国寻兄长,至于我父亲的下落……他似乎有意隐瞒,但并无歹意,该是与我母亲有关。”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来到床榻上躺下,这一回她可算是元气大伤,亏得他来得及时,否则她还真可能永远做个没有过去的人,想想也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孤注一掷。 一手枕于脑后,眼珠咕噜直转。 萧子卿默然来到她身旁站定,居高临下望着她的容颜,烛火印映下忽明忽暗,看不透她的心思。 “你为何要瞒着我?”他问。 “什么?”云月华挑眉,没明白他问什么。 萧子卿在床边坐下,俯身与她对望,一字一顿道,“你分明已恢复记忆,为何要瞒着我,很好玩?” 云月华呆了呆,随即低笑起来,原来他已察觉了。 “我自认没什么破绽,你又是如何看出的?”她笑问。 “你从暗道进来时便有所怀疑,后来你并不排斥我的亲近便能确定了。”他又将身子往下压了压,与她气息交缠。 近在咫尺的俊颜,鼻尖相触,这姿势暧昧极了。 云月华忍不住红了脸,不自在撇开脸,轻咳一声后道,“这是什么缘由,我怎么听得不甚明白……你起开些。” 她抬手推他,被他轻松压制住。 她越是窘迫,萧子卿越不肯放过她,固住她的下颌,俯首便咬在她的唇上,没使多大的劲,就是惩罚性的轻咬,见她蹙眉才满意饶过她。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在未完全信任别人前,你不会轻易让人靠近触碰,更何况我轻薄了你,而你并未发怒,这就是破绽。” 云月华汗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如他所说,他何其了解她,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看出异样。 忘记前尘与水无尘相处了两个多月,每回水无尘稍有亲昵之举,她都会极不自在地避开,直到他出现在水府,还是闯进净房里,她正在沐浴之时,当时她虽被惊到,但没有不安,这是身体的本能,无论何种情况下,是记得他或是忘了他,她始终是对他信任的。 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云月华在他耳边气若幽兰般吐气。 “告诉你个秘密,无尘他并不知晓我自己服下了断情散,当初在帝都时他无意探知我中了离魂蛊便寻思着要将我拐走,父兄出征时我便察觉不妥便加重了断情散的药量,后来他与我一道赶往苍禹,在半途发生了意外,他为护着我中了数箭,若是常人必死无疑,但烬尘却是不同的,他身上有续命蛊。” “续命蛊?”萧子卿眯眼,“这也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醋坛子随时随地都能打翻,云月华忍俊不禁,就是不回答他,任他胡思乱想,只见他面色越来越难看,她才摇头笑道,“他早已计划好用苦肉计来打动我,怎会让我知晓,说我来我也是误打误撞知道的,你可记得当初我让陶椛去找烬尘解媚香之事。” 闻言,萧子卿点了点头,但依旧疑惑。 “续命蛊与媚香有关?”他能想到的联系就这有这个。 云月华点头,“常年与药草打交道的医者对媚香除了厌恶外并无多大反应,但后来陶椛却告诉我,烬尘在为他解除媚香后竟吐了,当时有了怀疑,后来出城的路上又暗中试探了一番便得到证实。” “水无尘身上的续命蛊与你身上的断情散有什么关联?”萧子卿警惕问。 瞧他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云月华心中一软,不忍再逗弄他,便如实相告,“并无实际关联,只是断情散不仅能克制离魂蛊,还能克制续命蛊,但续命蛊能在关键时刻能保命,不解除也没什么的,断情散在我身上便是让我不能动情,每回动情便会血气攻心。” 萧子卿想到当时他去水府寻她时的情形,她当时便吐了血的。 “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一次次……”他看着她,愧疚的话未出口被她用食指抵住。 她淡笑摇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过去的让它过去,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看你难受。” 萧子卿没说什么,缓缓支起身坐正,云月华以为他要做什么,好奇望去却见他慢条斯理解了披风,又褪了鞋,不发一言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揽进怀中,拉过棉被将二人盖住。 “默寒那边,你不必担忧,我已安排好了,会有人暗中协助龙巡行动,而且莫老将军早有察觉,莫颜也并非愚蠢之人,会见机行事的。” “早在知晓父兄要领兵出征时我便猜想陛下定是有别的安排,父兄会出事想来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陛下何等睿智,如何能放任身边的危险做大,恐怕这一次是下定决心彻底拔除大长公主这个心腹大患,想想就觉得你们这一大家子也真是够乱的。”云月华将微凉的指尖塞进他的衣襟,察觉到他身子有一瞬的紧绷,随即又放松下来,她并未多想就是单纯的取暖而已。 萧子卿隔着薄薄的衣料将她不安分的手按住,哑声道,“天家无骨肉亲情,这是父皇在世时时常对我说的,大长公主是我的姑姑,小小年纪便懂见风使舵,皇兄性子与父皇最为相像,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自然也不会任身边威胁壮大,当初故意放任大长公主将兰阳皇姐救走便已布好了局。”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云月华默默叹了口气,当陶椛告诉她说他父亲娶的小妾便是辰国四年前已随先皇后而去的兰阳公主时,她才想通了这些事。 大长公主费尽心思瞒天过海,将兰阳公主这颗棋子安放在邕国,而凌帝萧子逸棋高一着,将计就计。 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谁又是黄雀身后的猎人呢? 或许谁都不是,陶椛由受害者成了看好戏的黄雀,凌帝亦然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先前我倒是没想到陶椛竟是邕国的皇子,还是正宫皇后所出,他也够义气,虽未明说,却将家中的事向我透露了个大概,你猜他要什么?”她想通了更关键的一点,邕国掌握大权之人是冥王,而显然冥王与大长公主关系匪浅,她将亲侄女兰阳公主送到冥王那里,而冥王便将兰阳公主送入宫中做眼线。 而兰阳公主确实手段了得,进宫不久便对皇后嫡出的皇子下了手。 陶椛中了媚香做错事,被邕王贬为庶民赶出邕国,邕国皇室再无人能与冥王对抗。 第十章 甜蜜歪腻 萧子卿想了想,道,“不管他如何想,邕国的灭亡是注定的,出发前他来找过我,道明他的意图,他只想将他母亲带走。” 云月华微怔,将手从他的衣襟内缩回,很是讶异,“他竟甘愿将邕国拱手相赠?” 萧子卿笑了笑没说什么,思绪回到两月前的某天,陶椛不请自来,与他谈了些条件。 陶椛的原话是,他愿助云家军与莫家军一臂之力除去冥王,他不会插手邕国皇室的一切,邕王也交由辰国自行处置,他只要母亲与外祖父平安无事。 瞧他的神情,云月华已然明白陶椛都说了些什么,邕国于陶椛而言无足轻重,他最在意的就是身处邕国深宫委曲求全的母亲还有就是对他最好的祖父,其余之人是生是死,陶椛毫不在意。 与萧子卿联手,陶椛的意图是除去罪魁祸首冥王。 “无论是辰国还是邕国,甚至是苍禹,皇室都走上了同室操戈的道路,权势果然是受人追捧。”云月华叹了口气,将头枕在他的心口,“阿言,你想不想要?” 萧子卿偏头看她,不怀好意笑了,“想,非常想。” 云月华僵着身子,怔怔看着他,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我非常想要的就只有你,傻瓜。”萧子卿忽然翻转身子将她压住,凑近在她额上印下深情一吻,目光灼灼盯着她。 明白他的意思后,云月华闹了个大红脸,将头缩进他的怀里,咕哝道,“越来越厚脸皮了,说起荤话来简直……” 声音极轻,后面的萧子卿似是没听清,笑问,“简直什么?我们是夫妻,成亲这么久,为夫可是夜夜忍得难受,时刻等着夫人特赦呢。” 越说越没正形,云月华架不住他这阵仗,面颊发烫不敢抬眼看他,只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手在他的腰上拧着。 “你若再继续蹭了蹭去,我真就忍不住了。”他压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云月华动作顿住,不敢乱动,方才一直忙着羞涩,并未注意到他身子变化,停下来后才觉着尴尬,本也没什么的,可被他提到明面上来就不同了。 “前几年都能忍着,这会儿就忍不住了,你们男子都一个德行。”她闷闷轻哼,想着今日在天司府里无意中听到有人禀报说从辰国传来消息,风影有了身孕,大长公主欲将其送到长平王府,赶巧被逸王撞上给挡回了。 她话锋互转,萧子卿一脸茫然,腾起的旖旎心思也歇了不少,辩解道,“早些年那是有贼心没贼胆,你是我的主子,有心思也得憋在心里,如今却是不同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若是一直君子下去,岂不是要将为夫给憋死。” “哼,都做便宜爹了,憋不住可以回你的王府去,不少人眼巴巴在王府外排着队等你挑呢。”云月华不解气,又在他身上掐了一把。 萧子卿愣了愣,随即愉悦低笑,胸膛起伏得厉害。 “好大一股酸味儿啊,我竟娶了一个醋坛夫人,这种飞醋也吃。” 见她还是不理他,又道,“那日我可是按夫人的意思办的,衣角都没沾到她,这个便宜爹就算当也该是陶椛才是。” 说到正事,云月华也敛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那日陶椛也说他也就做做样子,当时房中燃了烈性催情香,但他曾中过媚香,世间所有催情药都对他起不了作用,因风影懂医术,他怕被认出还点了她的睡穴,仅此而已,他什么都没做,好端端的,风影怎会有孕。” 萧子卿不以为意轻笑,“别人的孩子,不用咱们操心,我比较上心的是,你何时也让我当上爹呢。” 云月华红着脸白他一眼,什么事都能扯回到这上面来。 岂不知她这样子更是撩拨着他,从未见过她如此风情,萧子卿眼眸微暗,忍不住心中蠢动再次俯身吻住她的唇瓣。 吻了又吻,反反复复,每回云月华快要窒息时,他让她松了口气后又再次吻住她,如孩童嬉戏乐此不彼。 终于,在两人都快要喘不上气时,他终于肯放过她了。 “要不咱们今夜把洞房补了……”他望着帐顶,怅然叹息。 云月华浑身无力靠在他怀中大口喘息,顾不上拉拢被他扯散的衣襟,有凉意从脖颈处掠过,她缩了缩脖子,有气无力道,“酒足饭饱就让你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如今可是内力全失,还有力气做这些么。” 这无疑是对他能力的质疑,萧子卿听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既然夫人如此质疑为夫的能力,不若亲自见识一下。” 说完也不给她反应的间隙,拉过被子将两人蒙住,开始证明自己的实力。 宽衣解带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弹只一挥间的功夫罢了,嬉笑求饶声与咯吱作响的木床充斥着静夜。 待到屋子里的动静停下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两人都大汗淋漓。 云月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萧子卿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比她更糟。 终究还是没进行到最后一步。 最贴身的小衣歪歪斜斜,颇有摇摇欲坠之势,脖颈上的系带不知何时也被他给解开了,棉被下的腿还被他的大长腿压着,情况不太妙,似乎有软绵的布料缠在小腿处。 屋子里越静,想的就越多,温热的触感也越明显。 身边的他很烫啊。 “阿言……”她唤他。 “嗯。”他压抑应声。 “你……没事吧?” 她的关切询问没了回应,她这才偏头看他,而他也看着她,褐眸中似有熊熊火光在燃烧。 “我觉着不太好。”平复片刻后,他气馁转过头不看她。 这个她也帮不上他。 云月华继续做鸵鸟状,微微将身子挪开些,可是忘了腿还被他压着。 “别动。”她刚有动作,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更加贴紧了他。 因被子滑落而露在外的香肩被冷意刺激,缩了缩,而身侧的他却是火热的,如此冷热冲撞让云月华无所适从,不敢乱动,只小声建议道,“我觉着你还是与我保持距离的好。” 萧子卿呼吸一窒,偏头看她,苦笑道,“好不容易抓住你,我怕稍有不慎,再回头时你又不见了,我们之间的每一次离别都是生离死别。” “其实我很害怕……” 闻言,云月华怔怔看着他,从未听过他说害怕,此刻他说害怕离别,她的心揪痛,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言,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显得苍白无力,她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而他也不需要她的解释。 旖旎、火热的氛围渐渐冷却,只有烛火劈啪作响的细微声音。 静默依偎许久,萧子卿涩然开口,“你已说过太多次对不起,其实我何尝不知你的苦衷,究其根本还是我无能无法护你周全,但以后不会了。” 他能护她周全,只是她好像从来都没给过他机会,云月华心中愧疚不已,夫妻一体,成亲后她行事依旧我行我素,从来都是自己做了决定后瞒着他,每回都伤了他的心,而他却一次又一次妥协。 “那往后可要王爷多多费心了。”云月华对着他释然一笑,有些事终究是放下了,不再执着于凡事靠自己,她也试着信赖他。 萧子卿愉悦勾唇,“嗯,再过几日我们去一趟邕国,默然也该有消息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云月华却是抓住了玄机,萧子卿在她面前提起云默寒时一直很从容,丝毫担忧也无,这也太异常了些,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他似乎早已胸有成竹,断定云默寒平安无恙。 “你们是不是私底下早已串通好?”她翻转过身子,趴在他身上。 萧子卿故作不解道,“何出此言?” 还在她面前装傻,云月华嗤鼻轻哼,转过身背对着他躺下,不再理会他。 许久没动静,萧子卿知她是真的气恼了,贴上前去自身后将她圈在怀中,柔声道,“出发前,岳父大人与皇兄便已计划好这一切,我事先并不知晓,后来皇兄才将事情原委与我说了,他只是没料到在紧要关头,岳父大人会出事,但默寒那边皇兄早已做了安排,虽然也出了点小意外,但一个月前,默寒已经秘密回到军营。” 一个月前,正好是莫颜抵达后。 因着担心兄长的安危,云月华终于忍不住翻转身子与他面对,且惊且喜道,“这么说莫姐姐很快便找到我哥了。” 虽然大舅哥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但萧子卿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可理解为他是吃大舅哥的醋了,他总觉着在妻子的心里,兄长要比他这个夫君重要。 时时刻刻都将哥哥挂在嘴上,放在心里。 云月华自顾自惊喜,自然对身侧之人的心绪变化毫无所觉,惊喜之余忽然想到什么,轻笑道,“公主府前几日就已修缮好了,明日我便让人去无尘府上将东西搬到公主府去。” 言外之意是她有了自己的窝,往后恐怕不能常来他这边了。 萧子卿心情不错,轻笑道,“嗯,从明日起我也住公主府。” “这个……”云月华颇为为难,她还未想出法子名正言顺让他与她同住。 手臂拢紧,将她拥紧怀中,下颌在她的发顶亲昵地轻蹭。 “如何光明正大陪在你身边是我的事,你无需担忧,明日只需配合一下就成。” 第十一章 心疼 翌日一早醒来,身畔又是空空如也,萧子卿睡意全无懊恼支起身,揉了揉眉心掀被下床,回想昨夜会睡得如此沉的原因。 定然是昨夜她让他服下的那粒药丸有古怪。 “来人。”他扬声唤人,却见桌上的留信。 言简意赅,她先去探望水无尘,约莫午时会回新的府邸。 水无尘……想到这人,萧子卿心里很堵,无意识将手中的纸笺捏成一团。 “主子,您醒了。”恢复本来面貌的孤凡端着药碗推门进来,“一个时辰前,夫人吩咐属下前来将药煎好,整好是一个时辰您就醒了,夫人真是神机妙算。” 萧子卿扶额,神机妙算,分明是她早已安排好的,放下揉眉的手,他盯着孤凡手上的药碗蹙眉,而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孤凡见状,颇为意外,本有要多费些口舌的打算,他可是清楚记得,只要夫人不在,自己主子从来都是不喝药的。 “她何时离去的?”萧子卿将药碗递回放在孤凡手中的托盘上,挑眉问。 孤凡如实道,“夫人一个时辰前从暗道去了萧府,让属下用本来面貌出门,在萧府门前逗留片刻又回到府中从暗道来了此地。” 当时孤凡尚不知云月华让他在萧府外逗留的目的,以往都是想方设法隐藏行踪,这一回却是很高调,但此刻,他忽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用意。 萧府外早已布满了各方眼线,而他的出现,正好能让暗处的人相信‘长平王’就在萧府。 萧子卿掬水净面的动作顿了顿,后又恢复如常。 昨夜他只与她说让她配合就成,她到底是明白他的,即使不知道他接下来的计划,却能提前帮他做些事。 而接下来要做的事,孤凡这个假的长平王是至关重要。 洗漱过后,萧子卿走到屏风后着衣,吩咐道,“你先回去准备一下,计划提前到今日,还是按照先前计划好的进行。” “主子,不若……”孤凡为难站在原地,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手心直冒冷汗,不知夫人可知这个事情。 萧子卿淡淡道,“还要我说第二遍?” 孤凡微愣,忙不迭摇头,反应过来在屏风后的主子根本瞧不见,随即应道,“属下这就上去准备。” 说完后再不敢耽搁,将药碗往桌上一放,匆匆进了暗道原路返回。 快到午时,云月华从水府出来,水无尘身子恢复得不错,已能独立行走,不容云月华推脱,水无尘便吩咐备车,他要亲自送她回到公主府才放心。 云月华笑了笑,并未在推脱。 马车中,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正是投入时,马车缓缓停住,外面传来喧闹声。 “何事?”水无尘掀开厚重的帘子,不悦问道。 车夫赶忙回道,“回公子,前方有人闹事,人太多将道给堵了。” 云月华却是眼睛一亮,看热闹的心思来了,她在水无尘再次开口前,抢先道,“难得有热闹看,我也去瞧瞧。” 也不等水无尘回话,径自掀帘而出跃下马车。 水无尘无奈叹了口气,由车夫扶着下了马车,跟在她身后挤进围观人群,刚一站定,眼前的画面却让他发懵。 萧子卿? 云月华目光触及到手拿长鞭的戴着面具的男子时也是一愣,随即小声嘀咕,“怎么会是他……” “你见过他?”水无尘平静问,蓝眸中却是充满了警惕。 云月华点头,“嗯,先前这人与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还随他去了他的府邸,看门匾上题的是萧府,他应该姓萧。” 水无尘抿了抿唇,没再多说。 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目光都落在中央抱着琴的素衣男子身上,是个琴师,一袭素衣单袍可看出男子单薄的身姿,目光移到那张透着苍白的面容上。 惊为天人。 这世上竟还有能与无尘公子媲美的容颜,认出方才走上前的便是天司关门弟子无尘公子,更是将来的驸马,众人自觉让出些位置,惊呼无尘公子。 水无尘微微颔首,算作应答。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而去,中央站着的不仅有素衣琴师,还有煞气凛凛的戴着面具的墨衣锦袍男子,而他手中的鞭子在冷风中挥舞着,带出响声,毫不留情往素衣男子山上招呼而去。 ‘啪’一声脆响,素衣男子身上多出了一道血痕,众人又是不由自主惊呼,胆小的还抬手捂住眼睛。 素衣男子不为所动,一声不吭,只是紧紧蹙起眉,显然是疼的。 戴面具的男子似是怒极,抬起手又挥出长鞭,鞭子落在那人肩上,瘦弱的身躯承受不住力道,猛然被挥倒在地,素衣上又是一道血痕,而琴师依旧紧紧抱着手中的琴不撒手。 面具男还要再挥出第三鞭时,云月华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拦住。 “他如何得罪你了,你下如此重手,是想要他的命么?”她一把抓住面具男的手,而后大力挥开。 面具男子看到她的面容时怔住,手中的鞭子落地,只是痴痴看着她。 水无尘蹙眉,低声轻咳着上前将云月华护在身后,“看公子的打扮,像是远道来的客人,只是今日这阵仗着实过了,我瞧这位琴师也不敢得罪您这样的大人物。” 戴着面具的男子轻哼不语,伸手就要去抓云月华的手,被水无尘挡了回去。 这时,站在一旁的随从上前,来到云月华面前行了一礼,“夫人,方才是这哑巴琴师不识抬举,主子知道夫人您喜欢听琴,看他手中的琴不错,想要出高价买来送您,哪知这琴师敬酒不吃吃罚酒。” 水无尘尚未开口,云月华却是怒了,怒斥道,“说了多少回我不是你们什么夫人,还有这琴师,琴是他的,他不愿卖便是无价之宝,你家主子怎可如此残暴,真当禹城是随便可以撒野之地?” “夫人息怒,主子他……”随从的话未说完便被云月华恼怒推开。 见她朝着倒地的素衣琴师走去,水无尘上前拦住,对她安抚地点了点头后,亲自弯腰将琴师扶起,手下意识地握住琴师的手腕,片刻后若无其事松开,轻声道,“先生受委屈了。” 素衣琴师将怀中的琴抱紧,疏离地推开些,动作间牵动伤处,蹙了蹙眉,苍白着面容对着水无尘颔首表示感谢。 见他无碍,云月华这才转身看向不发一言的面具男子,“你如此枉顾人命,就算我眼光再差也不可能会瞧上你这种暴虐成性之人,往后别再缠着我。” 面具男子霍然抬眼,眼露痛色,张口欲言却被水无尘截住。 “阁下还是安分些的好,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水无尘微微抬手,人群中涌出一队带刀护卫,上前将面具男子与其手下阻隔在外。 两厢对峙,一触即发,围观的人纷纷后退,恐被波及却又忍不住想要看热闹。 云月华面色不太好,对水无尘道,“这琴师我要带走,有劳你了。” “别担心,有我在。”水无尘温润一笑,想要抬手抚上她的发顶,碍于人多便在中途顿住,改为替她拉了拉披风的领子。 云月华转身走向素衣琴师,抬手要去扶他,却被他躲了,她讪讪收回手,“我并无恶意,此事说起来也是我牵连了你,你随我回府去,往后他不会有机会再欺辱你了。” 素衣琴师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默然垂眸。 此时与水无尘对峙的面具男子冷笑勾唇,不屑地看了眼水无尘,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手势,身后忽然又跳出十多个手持长剑的黑衣手下。 水无尘不慌不忙,转身对云月华笑道,“你先带他走,这里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好,你的身子还未复原,你要小心些。”云月华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对素衣琴师道,“随我走吧,这里不安全。” 素衣琴师点了点头,默默跟着她离去。 公主府离得不远,水无尘使了眼色,有两个护卫便匆匆跟上云月华,护送她回去。 面具男子本想追上去,奈何水无尘人多势众,轻易便将他给拦住了。 “你越是如此,她就越是厌恶你,何必呢。”水无尘似是没将他放在眼里,抬手示意护卫收回刀,并未打算再次血拼一场。 方才跟在面具男子身边的随从上前劝道,“主子,孤凡统领尚未回来,这里又是无尘公子的地界儿,夫人已经走远,且待来日……” 面具男子眼中一冷,随从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言。 “阁下这属下倒是个可塑之才,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禹城是苍禹的地界儿,这里不是辰国,阁下该懂什么叫入乡随俗,毕竟长平王尊贵的身份在这里不好使。”水无尘眉目微挑,面含警告。 面具男子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剑拔弩张的场面终是虚惊一场,一方离去,便无热闹可看,围观人群散去。 水无尘负手站在原地凝思,一直混在人群中的秦叔上前,“公子,方才那人真是长平王?” “应该是他,性子还是太急了。”水无尘幽幽淡笑,回眸看了眼公主府的方向,而后打道回府。 公主府外守卫森严,府中丫鬟仆从也不少,丫鬟们只敢在伸长了脖子往公主寝房所在的院子里张望,只是谁也不敢上前。 公主带着一个受伤的男子回来,这才是她入住新府邸的第一天,但似乎是怒气腾腾的,只觉与那受伤的白衣男子有关系,而且一进到府中便让人备了药箱送去,而后大力将房门给甩上了。 屋子里,云月华双眼冒火地盯着眼前之人,愤愤道,“苦肉计还使上瘾了?我看你下回也别让孤凡用鞭子抽你,直接上刀子比较省事。” 没错,素衣琴师正是萧子卿本人,而他是以真实面貌出现在人前的,方才戴面具的正是孤凡。 见她虽生气,但眼中更多的是心疼,萧子卿上前抬手想要抚上她的脸,瞥见她身上的披风时眼神一变,抬手便扯了扔在地上。 他可是清楚记得方才水无尘的动作,而显然她身上的披风也是男子的。 “你个疯子。”云月华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踹他几脚出气。 “嘶……”萧子卿抬手摸上自己的肩,不小心碰到伤处,发出抽气声。 云月华正要打开他的手,却见他手臂上也有伤,便缓了动作改为将他的手按住,斥道,“有本事你别喊疼,现如今装腔作势给谁看。” 萧子卿面带委屈看着她。 “若不下血本,怎能换得陪在你身边的机会,只要你在身边,刀山火海我都不惧。” 第十二章 妒夫 云月华愣住,说不出话来。 两人对望片刻,她无奈叹道,“日后莫要这般傻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并非明智之举。” “与你分开,我一刻也无法忍受。”他上前想要拥她入怀。 云月华眼疾手快抬手避开伤痕,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沉下脸道,“你给我安分些,若是再敢乱来,小心我将你踢出去,将衣衫脱了,我给你上药。” 先前她便已让人烧了地笼,此刻屋子里暖烘烘的,不担心他会被冻到,见他不为所动只摊着双臂,满脸委屈地看着她,意思很明显,他受伤了。 云月华恶狠狠瞪他一眼。 这厮越来越恶劣了,什么叫得寸进尺,他学得比谁都快。 “孤凡下手还真是轻了,真该再甩你几鞭的。”嘴里满是嫌弃,手上行动却没落下,小心翼翼地替他将素衣外衫褪下,见里衣被伤口处的血迹凝固,她面色一沉,抿了抿唇,不发一言轻轻扯开衣物。 萧子卿垂眸,目光不离她,每到这样的时刻,他总有种恍然的满足感,执一人之手,相携白首。 她便是她梦寐以求之人,只要她在身边,此生再无遗憾。 动作利落地为他上好药,又将伤处包扎好,云月华便坐到一边,伸手拎起茶壶想要倒水润润嗓才发现壶是空的,这才想起她忽然回来也是临时起意,丫鬟们也是措手不及。 萧子卿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光裸的上身,难不成还要将破损且沾了血的衣服穿上? 云月华瞥他一眼,若无其事移开,故作镇定道,“稍后我得进宫去,今日算是我的乔迁之喜,由天司提议在宫内设宴,宴请群臣君民同乐。” 萧子卿拿起衣服的手顿了顿,随即懊恼地将衣服扔在地上,赌气一般在床上坐下,用被子将自己严实裹住,闷闷道,“那你是不打算管我的死活咯,这府里没衣穿,没水喝,也没饭吃,你倒好,进宫有美酒佳肴……” 越说越委屈,某人傲娇样体现得十足,愤愤地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云月华无语扶额,她忍不住怀疑自己会不会带错人了,方才在大街上那生人勿近的素衣琴师才是他本人,定是路上被人换了。 眼前这个别扭不讲理的人一定不是他。 想归想,她在心底翻着白眼,但依旧拔腿往房门走去。 “来人,将我的包袱拿来。”她站在门前,扬声对外吩咐。 那个包袱里是她在水无尘那里住时换洗的衣物,也是她从帝都一直带着的,里面有一套男装,是她在定国侯府醒来没多久缝制的,是为他缝的。 那套衣服,她陆陆续续缝制,直至成亲前才完工,成亲时忘了带去王府便一直搁置在她屋子里的柜子里,当时打定主意要来苍禹时她回了一趟侯府,鬼使神差便将它给带来了。 萧子卿静坐在床上,瞧不见她的身影,只是从门口处的光影看出她站在门前,他心里无由的越发气闷,明知她进宫赴宴也是无奈之举,但只要一想到水无尘会一直在她身旁,他心里便堵得慌。 丫鬟很快便将包袱给拿来了,云月华朝屋子里看了眼后才回身接过,吩咐道,“去厨房端一碗清粥来,让厨房动作利落些将午膳做好送来屋里。” 丫鬟略有疑惑,殿下从无尘公子府上回来,这个时候了还未用午膳?心中虽有疑,但也敢过问主子之事,连忙应声退下。 拿着包袱转身进屋将门关上,慢步走回到床边,看着皱眉不语的萧子卿她深感无力叹道,“你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再用力些你的伤还要不要治了。” 边说着便将包袱放下打开。 萧子卿用余光偷瞄,瞧见她从包袱底拿出一套男子的衣裳,面上一喜,“这是你亲手为我缝的?” 云月华笑了笑没回答,只道,“试试看合不合身,小心些别碰到伤处。” 萧子卿欢喜点头,颇有些迫不及待架势,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拿过她手中的衣服往身上穿。 她清楚记得他的尺量,记得某天得空又将搁置许久半成品拿出来缝了几针,正巧被外出归来的云默寒瞧见,当时他也是极其意外又兴奋问她是不是为他这个兄长做的,当时兄长可是说了实话,衣料上上品,不过从未尝试穿的一尘不染的白袍。 想来当时兄长喜出望外也是情有可原的,真正的云月华是侯府小姐,大家闺秀,针黹女红该是信手拈来的,偏偏这位侯府小姐是个另类,只爱舞枪弄棒,做不来那淑女样。 可想而知,云默寒见妹妹竟为他缝制衣裳,而且绣功还不赖,心里都乐开花了,只是这套衣裳,她缝了几个月都没完成,更别说送给他了。 当几个月后的某一日,云世子大喜之日本是极为喜乐的心情,终于在瞧见妹婿这一身袍子时顿时堵心了,以至于洞房时都不忘暗示妻子他没衣服穿了,然而这可难倒了刚由女将军摇身一变成为世子妃的新娘子。 见她恍惚盯着他,像是陷入了迷障,萧子卿着衣的动作顿住,抿了抿唇,“稍微动一下,我这伤口就疼得厉害。” “什么?”云月华如梦初醒,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伤口痛,定是方才不小心碰到了。”他往前向她走近一步。 云月华恍然抬眸,伸手拨开他已披到肩上的里衣,先查看了肩上的伤口,又看了他手臂上,两处都没事,她松了口气,“无事,动作轻些……” “你帮我。”他开口要求。 蓦然抬眼便撞入他的眼中,顺着俊颜而下,是他袒露的胸膛,身上烧伤的痕迹已被她配的药膏抹平,恢复白皙。 愣愣相对,才觉气氛暧昧。 “抬手。”掩下尴尬,云月华为他着衣。 薄唇微弯,显示他此刻心情愉悦,听她的吩咐照办,由她帮忙一件一件将衣裳穿上。 为他系好腰带后,云月华细细打量片刻,觉着尺量正合适,只是显得宽松了些,是他消瘦了的原因。 “日后要好好调理身子,这半年多你消瘦得厉害,这衣裳我是按照你的尺量做的……”忽然想到什么,她立即噤声。 原先是想着不告诉他,这身衣裳是她专门为他做的,毕竟出远门还带着他的衣裳,这也太那个了。 萧子卿却将她的话头听了进去,嘴角扬起的弧度加深。 “有夫人悉心照料,不愁养不胖,更何况夫人连出门都不忘为为夫缝衣裳,为夫心中甚是欢喜。”他说。 果然,云月华面颊发烫,红着脸瞪她一眼。 萧子卿愉悦低笑,倾身向她凑去,正要偷香窃玉时被叩门声给打断了。 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云月华有一瞬呆愣,察觉他的意图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碰巧是叩门声解救了她。 见他僵住的笑意,云月华却是乐了,扬声让人进来。 三五个丫鬟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将手中的膳食有序地摆放在外间的桌上,而后垂着头恭敬站在一边,带头的丫鬟出声禀报。 “殿下,午膳已备好。” 这么快?云月华挑眉看萧子卿。 萧子卿再次笑了,他自然是知晓她是在水无尘那里用过午膳了的,这一切都是为他而备,即便他不曾说过没用午膳,但她何其了解他,时时将他放在心上。 “都退下吧。”她撇开眼不再看他,移步往外间而去。 丫鬟们福身离去,心中虽对屋子里这个‘哑巴’琴师好奇,但都不敢抬头看,她们老早就听闻殿下脾气不太好,她们虽是新来的,但都是公主府中管事嬷嬷精挑细选出来的,又经过调教后才被调入公主府中服侍殿下,规矩懂得不少,主子的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就不能看。 屋中只剩下两人,云月华回眸看他,笑道,“傻愣着干嘛,我吃过了,这一桌子的菜可都是你一个人的。” 萧子卿笑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陪着他在桌前坐下,先将清粥拨到他面前,“你这不按时用膳的习惯可得改改,又不是不知事的孩童,非得耳提面命。” 萧子卿倒没再说什么,笑着应下,端起清粥,用调羹喝了两口。 “不若将我也带进宫去?”他试探问。 云月华撇嘴,“你还是安分些的好,这是别人的地盘,哪能随心所欲,更何况今日孤凡能不能瞒过无尘的眼也尚是未知,你就别添乱了。” 添乱? 这话听着太刺耳。 萧子卿沉吟道,“当着为夫的面,夫人还是不要如此亲昵称呼别的男子的好,为夫不能保证不会心血来潮因妒忌去杀了某些碍眼之人。” 能将吃醋说得这样明目张胆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云月华忍俊不禁,以前何曾想过他的独占欲这么强,如今可是个十足的醋坛子。 用完膳后,两人又悠闲地逛了一遍公主府,身后有丫鬟跟着,萧子卿又恢复到‘哑巴’琴师的身份。 到了进宫的时辰,水无尘与天司不约而同同时来公主府接她,只让人禀报说在府外等她。 站在门前台阶上,云月华瞧着眼前的两辆马车犯难,她该上谁的马车? 因想到身后的家里的‘醋坛子’送她出房门时幽怨的目光,她无奈摇了摇头,而后钻进了天司府的马车。 天司在车中假寐,听到响动时睁眼看她,“为父还以为你会选未来驸马爷的马车,如此看来,还是为父在你心里有分量些。” 心中已翻了无数个白眼,真是想法是不能说的,她嘿嘿笑道,“自然是义父更重要的,无尘是您的徒弟,哪有徒弟跟师父争宠的,您说是不是?” 争宠……天司大人嘴角抽了抽,口头便宜都让这丫头给占了。 坐稳身子后马车缓缓前行,云月华从小窗处挑帘望去,见水无尘的马车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想起一些奇怪的事便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义父,为何您与无尘似乎不太亲近?”水无尘自小拜他为师,是他一手带大的,但她瞧师徒二人的相处却是生疏得紧。 水无尘对天司的态度,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不是该情同父子么? 天司略带意外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继续闭目养神。 又是这么神秘不言的样子,云月华恨不能抡起拳头朝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老脸’上招呼去,但仅限于想想而已。 就在云月华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天司却睁开眼。 “苍禹每代天司自己选下一任传承者,被选中的都是天资极高的,自此后他便成了身份尊贵之人,得到某些东西便要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家人……” 在她惊愕的目光下,天司又补充了一句。 “他亲眼看着父母亲和妹妹倒在眼前,而他却要拜仇人为师,这与认贼作父无甚区别。” 第十三章 不悔 残酷的事实真相,得到这尊荣便意味着失去最珍贵,苍禹的每一代天司都是这么选出来的。 瞧着身旁明明已是不惑之年却只如及冠之年的天司,她忽然心血来潮想多了解他一些。 高处不胜寒,凌绝顶,俯瞰众生,该是何等的孤寂。 “义父,天司是您的……那您的真名是什么?” 天司睁眼看她,有一瞬的恍惚,不知是多少年前,也有这样一张相似的容颜,还要比她年幼些,大概是五六岁的模样的女孩这么问过他。 “哥哥,我叫倾落,你叫什么名字?”女孩水灵的大眼,诚挚而友好地望着他。 他是如何回答她的来着,年岁久远,他快要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双眼睛,只是后来不小心将她弄丢了,再也没能找回来。 “我是师父从九灵山带回来的孤儿,无父无母,只因命格与天资而被师父选中。”天司淡笑看着云月华。 相较之下,他确实比别的天司继承人幸运许多,至少不曾见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云月华不解问,“在您未当上天司前,别人是如何称呼您的?” “随玉,后来有人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仿若回到当年女孩与男孩初见时,女孩讶异男孩竟无名无姓时为他取了这个名。 女孩说很配他,而后便一直唤他随玉哥哥,即便是现在都未曾改口,只是有些东西到底是变了。 云月华怔住,眼前之人与她的阿言何其相似却又很是不同。 她的阿言没有走丢,但那个为天司取名随玉之人,恐怕早已忘了取名的初衷。 随玉,随遇,意为随遇而安么?只是后来公子如玉,佳人却芳心另许。 云月华怜悯地看着沉溺于过往的天司,原来即使尊贵如斯,终究还是困于情,逃不开。 “义父,您后悔了是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天司默了片刻,摇头,“是非因果并无对错,有时得到与失去也无甚差别,当年是我自己的决定导致如今的结果,即使是错了,我也得受着,没资格后悔。” 爱过,错过,还是不悔。 云月华觉着自己可没这么高的悟性,她珍视所拥有的一切,因此才会执着。 “不过为父却是羡慕萧子卿的,他有你这个傻丫头,执着不悔,从未放弃过他。”天司补充了一句。 这算是夸奖?云月华眨眼无声询问。 天司淡笑不语。 默了默,云月华杵着下巴问,“您真的将无尘的亲人杀了?” 天司再次意外看她,原以为她聪慧过人,现如今恐怕不止是如此,还懂看人心。 云月华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您并非嗜杀之人,可说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无尘的亲人也是苍禹百姓,您如何能下得去手。” 收一个徒弟便要害死数条无辜生命,这买卖不划算。 “我收无尘为徒时,他才八岁,你娘她已回苍禹。”一句莫名的话却暗藏玄机。 云月华懂了他的话中之意,水无尘的亲人本来是活不成的,只是因花倾落回来了,所以…… “无尘不知道亲人没死,是以心中一直对您有敬有恨。” 天司道,“他该恨我,救下他父母亲与妹妹的是你娘,恨意能让他更强大。” 云月华撇嘴不语,腹语道真是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多几句解释就能解开心结,非要这么折腾十多年。 苍禹皇宫内一派喜气洋洋,弄得跟办喜事一般,宫娥有序进出,瓜果吃食无一不精致。 云月华抬了抬宫装广袖,示意行礼之人平身,心中暗道这皇太女还真不是容易,且不说她最是不喜这次复杂的礼节,就说身上这身宫装就够累赘的了。 记得出门前,婢女将宫装拿来,本欲伺候她更衣梳妆的,她不习惯,便将婢女挥退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靠自己还真是…… 于是乎,萧子卿瞧见她苦大仇深对付复杂盘扣时无奈摇头,随即走近帮她接过手里的活。 “看来日后还是让你当王妃便可,若是当……还是太累。”当什么,他没说,她也只是疑惑瞧了他一眼,并未多问。 彼此心照不宣。 想到还在等她回去那人,云月华不由勾唇,这人真的变了不少,除了吃醋外,似乎还强势了不少。 以往的他,更多的是无欲无求,对何事都无甚兴趣,除了她吩咐他做的事。 那样一个冷心冷情之人,唯独对她不一样,如今想想那时候的她还真是……后知后觉呢。 “凰儿,想什么呢?”水无尘坐在她身侧,微微偏头,笑看着她。 忽然的压迫感让云月华回神,敛了心神,恢复如初,郁闷道,“你可知今日在街上那个蛮不讲理的面具男子是什么人?从第一回见他,我便觉着似曾相识,还说我是他的……” “我看他虽脾气不太好,但不像是骗子,我失去的记忆前真的与他有牵扯么?” 云月华困惑而迷茫。 水无尘笑意顿消,伤重未愈,面上苍白无血色,此时更加憔悴了,他不言语,只抬手捂住心口。 见状,云月华吓了一跳,眉角突了突,急忙问,“伤口又痛了?” “无碍,只要别再提那人便好。”水无尘摇头。 云月华识趣闭嘴,只让一旁侍候的宫婢将水无尘面前的酒水撤下,换上热茶。 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了,却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她与水无尘本就引人瞩目,多少双目光都盯着。 水无尘却是愉悦低笑,牵动之下轻咳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云月华睨他一眼,也不避讳,为他拍背顺气。 水无尘欣然接受,时不时发出冷咳,带着愉悦道,“我只是欢喜罢了,你待我真好。” 云月华深感无力,撇了撇嘴。 ‘郎情妾意’的互动引得身后又是一阵骚动。 这场宫宴很是特殊,女皇身子偶感不适并未露面,主位上只有天司一人。 这一次算是皇太女正式在众臣面前露面,也是她的接风宴。 无趣又无聊的宴会,半途退场又显得失礼,云月华眉目转了转,便撺掇水无尘。 她先看了看主位上的天司,而后才侧头与水无尘咕哝道,“这宫宴无趣得紧,要不咱们开溜罢,反正义父也不会说什么。” “你真认了师父作义父?”水无尘颇为意外。 云月华点头,“自然是真的,义父可是苍禹的大人物,比女皇还厉害,我得提前抱大腿。” 水无尘顿觉天雷滚滚。 她是皇太女,还用得着抱别人大腿? 再说了,即使抱大腿也得抱个有用的,比如说作为未来天司的他,他自认为到时要比师父这个‘上一任’天司腿要粗些。 云月华可不管他想些什么,只想赶紧从宫里脱身,水无尘是她的有力盟友。 “问你话呢,有法子脱身不?”她扯了扯水无尘的衣袖,低声问。 低头看了眼被扯紧的袖口,他道,“我也觉着无趣得紧,咱们这就出宫去。” 听他这么一说,云月华哪还能顾及别的,扯着他胳膊就往殿外走。 两人刚出殿外,有人匆匆到天司耳边低语禀报。 天司扫了眼殿外,而后摆手道,“随他们去算了,日后只需好生保护他们,不必跟踪监视。” 来人称是后便退了出去。 一路出宫,云月华与水无尘一同上了马车。 “我瞧你方才什么都没吃,不若到我府上……” “无尘,义父并非心狠手辣之人,他并未将你的家人赶尽杀绝。”云月华截住他的话,决心替他解开心结,也替不愿多作解释天司澄清误会。 水无尘怔住,他不曾想到她会忽然说这个。 以前他也曾暗中查探过,却是一无所获,先如今她这样说,必不会空穴来风。 “你说什么?”他低声问。 云月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虽不知你的家人如今身在何处,但我很肯定义父没有杀他们,这是他亲口承认的,这是我母亲的要求,他不会撒谎。” 此后水无尘未再出声,面上瞧不出情绪,出神地不知看向何处。 云月华吩咐车夫先送她回公主府,直至马车在公主府外停下,她先帘下车时,水无尘才出声叫住她。 “凰儿,多谢你告知我这一切。” 云月华只是顿了片刻,而后利落地跳下马车,回头看他,淡笑道,“你不必谢我,比起你为我做的,我所能为你做的微不足道,况且你我是朋友,我不愿你一直带着心结活着。” 说完她潇洒转身,背对着他挥手,“待到你们一家团聚之时,我再去你府上品尝美酒佳肴。” 公主府的大门缓缓合上,水无尘却久久收不回目光。 “与他相比,我到底是少了几分运气,若是我先遇见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的喃喃自语终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石桥之上,萧子卿白袍翩然负手而立,衣角翻飞,欲乘风归去。 这是云月华所见的风景,她悄无声息在石桥台阶前顿足。 似有所感,萧子卿缓缓转身,暖心的笑意染了俊颜,目光落于她身上,专注而深情。 “你回来了。” 第十四章 春宵 公主府闭门谢客将前来送礼道贺的人全拒之门外,存了巴结之心的人只得摇头叹息,就此离去又不甘心。 门庭外的热闹自然毫不影响公主府中的琴音缈缈。 美人卧榻,半支着头,赏乐,赏美男。 相识数载,似乎在这几日才如此细细看他,举手投足间别具优雅,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让她移不开目光。 不知不觉又入了迷,琴音渐歇依旧仿若未觉。 直到眼前有压迫感袭来,她才恍然抬眸看他。 三日,他已将白袍换下,换上她亲手为他挑选的紫袍,这人无论穿什么都让人觉着养眼,即便以前只是一身简单布衫,行走在路上总引人回眸。 “你再这么看下去,我可吃不消。”他在她面前站定,弯腰俯身与她对望,眸色俱是暖意,有夹在着太多的不明情绪。 面颊粉晕,她掩饰地轻咳,“你整日赖在我这里,保不准儿哪日你回辰国便无家可归了。” 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萧子卿气息微敛,灼灼盯着她,“心安之处才为家,我的心安放在你那里,不会无家可归的。” 云月华已是语结,想说的话梗在喉间。 她不言,他不语。 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也寻不到出处。 耳边似有无奈轻叹,唇上一暖已被吻住。 她支着头的手一软,整个人往向后倒去,落到软绵的棉被上,迫人的气息不减反增,暗影随着重力半压而来,她的惊呼被他夺走。 下意识抬手才发现动弹不得,双腕不知何时已被他掌控,他的吻带着诱哄极具耐心,如春风细雨印在她心上。 气息交缠,十指紧扣。 他的吻渐渐急切,如疾风骤雨,沿着耳际而下。 尚有几分理智的云月华低声提醒道,“你的伤……” “无碍……”他咕哝一声便又堵着她的话,惩罚她的不专心轻轻一咬,她蹙眉,他视而不见,带着强势攻城略地。 日暮黄昏,案上古琴孤零零,轻烟袅袅,沉香弥漫。 青纱帐幔摇曳落下,大床略显厚实的帐幔随着衣物的飘落而缓缓合上。 屋中琴音停下,许久未听再继续,守在屋外的婢女伸长了耳朵听,不多时似有轻吟,却又听不真切,几人疑惑对视。 殿下每日与言公子闭门抚琴,从不让外人瞧见,难免引起臆想。 不过短短数日,已有无数流言。 有说殿下瞧言公子清俊无双,起了歪心思,强抢进府,沉迷酒色不理正事,将准驸马无尘公子抛之脑后。 也有人说这个言公子接近殿下是别有用心,居心不良。 几人不知所措地相互使眼色,然而并无人敢上前叩门,伺候了有数日了,她们自然明白主子的脾性。 主子的好脾性只是对言公子,这是所有人的认知。 直到两个时辰,屋中终于再次有了动静,似是主子带着呓语的呢喃,而言公子应了句什么,声音太轻,根本无法听清。 随即响动大了些,听着是开门的声音,而眼前的房门依旧紧闭。 殿下的寝屋内有一扇通往净室的暗门,只有从屋里才能打开,而方才暧昧的声音…… 几人如临大敌瞪大了眼睛。 殿下与言公子…… 他们竟然……那无尘公子岂不是没戏了。 什么叫引狼入室,据闻当初救言公子,无尘公子也出了不少力,且放任殿下将言公子带入公主府,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难不成旧事要重演么? 女皇当年不也是如此,弃了天司与别的男子有了肌肤之亲,而后诞下殿下。 浑身酸软无力,云月华泡在温热的水中舒了口气,额头上有温软触感,疲惫睁眼见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后,将她揽进怀中。 方才他们已经……云月华缩了缩头,靠在他的身上,肌肤相触毫无阻隔,这才意识到方才是被他用薄毯裹着抱进净室。 此时两人无阻隔泡于温泉水中。 “我们是不是做坏事了?”她闭眼,有气无力地问。 萧子卿垂首看她,见她迷糊又忐忑的样,低笑,“这坏事……我已想了许久,你也欠我许久,不过我还想再听一回你方才所说的话。” 闻言,云月华羞赧不已,按住他又开始不规矩的魔抓,嗔道,“别得寸进尺,方才是你逼我的。” 意乱情迷时被他诱哄说了什么,她大概有些印象,现在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太肉麻了。 “我想听。”他不肯轻易放过她,垂首便咬住她的耳朵。 云月华大惊,反应过激将他推开,忘了自身的处境,失了他的支撑,无力的身子往一侧倒去,下意识一抓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哪曾想他也没准备,就这么被她扯着一起倒下。 水花溅起,她瞪大眼睛,却瞧见他得逞的笑意,随即被他顺势一压,落入水中,后脑被他拖住,来不及惊呼便被他堵住。 温水继续升温。 翌日醒来,还是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而他早已醒了,就这么不眨眼地盯着她发愣。 “一夜没睡?”她开口才发觉嗓子哑得不像样,脑中不由的浮现夜里的情形,不由的红着脸撇开眼,将头缩在他的怀中。 萧子卿在她的发顶吻了又吻,臂上力道收紧,轻声道,“不敢睡,生怕醒来便只是梦境。” 心微微抽痛,甜蜜时刻他却患得患失,她知是何原因,曾经她给了他太多的离别,一次次失去让他无法心安。 抬手环住他的腰,她低声道,“歇一会儿吧,我陪着你,这回换我看着你入睡,我保证你醒来便能看到我。” “好,我再信你一次。” 他应声后,便揽着她睡去。 一个时辰后,萧子卿醒来时下意识伸手,身边空无一人,他惊坐起身。 “我在这儿呢。”云月华放下手中的针线,失笑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他。 萧子卿猛然掀开被子,大步靠近,猛然将她拉入怀中,涩然道,“我知自己用了卑鄙手段,这对你不公平,可是我离不开你……” 云月华叹了口气,抬手揽上他的肩。 “以往是我错了,不过日后可别这么傻了,你在香炉内动手脚怎可能瞒得过我,而且……你配的这香着实不过关。” 萧子卿浑身一僵,随即狂喜,将她抱进,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一开始就知他在香炉内做了手脚,却装作什么都不知,在净室里也放任他,这就表明她是愿意的。 昨日即使没有那香,她也是愿意的。 两人正在用午膳时,有人前来告知水无尘来了,萧子卿动作顿了顿,继续往她碗里添菜,云月华却一脸平静,早已预料到似的。 “无尘动作挺快的,几日便找到他的父母亲与妹妹,我猜顺带也找到了我爹娘。”她对他轻笑,也是让他安心。 萧子卿何其了解她,一言一行中的深意。 水无尘知晓家人安在,必然会不予余力去找寻,而消失无踪的云霄与真正的花倾落必然也会有消息。 这世上若说还有谁最了解天司,除了消失的花倾落外便是跟随他多年的水无尘。 天司将人安置在何处,水无尘大概能猜到。 水无尘踏入,扬眉而笑,看得出极为愉悦。 “哦,我来的很是时候,赶上午膳了。” 云月华看了眼萧子卿,只对水无尘笑了笑没说话,萧子卿却是一反常态,破天荒对水无尘勾唇,变得极为友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 “无尘公子辛苦,在下的岳父岳母也劳你费心了,这顿饭是我们夫妻该请的。” 果然如此,云月华撇了撇嘴,余光已瞥见水无尘已经笑不出来了。 水无尘怔了怔,看向云月华,目光触及她颈间的青紫时眸光暗下,随即很快又恢复如常,对萧子卿道,“长平王果然好手段,在下也是昨日才反应过来,琴师才是真正的你,原来月华早已将你的脸治好了,一直以面具示人不过是等着今日。” “无尘公子过誉了,若说手段,你也不差,默寒与邕国交战时,还蒙你出手相救,我们夫妻心里极为感激。”萧子卿慢条斯理为云月华添菜。 云月华盯着堆成小山状的碗,无语扶额,“阿言,你是要撑死我么?” 她这一句‘阿言’让身旁的两位男子俱是一怔。 萧子卿低笑,将他的碗与她对调,“是我疏忽了,虚不受补,要将你养胖些是需要些时日的。” 云月华眼睁睁看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肉进了他的口中,而后看向面前这只原本属于他的碗,白他一眼后,也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满桌子美味佳肴,水无尘却再无甚胃口,婢女备上新的碗筷递上,他推到一边,“月华,你是何时恢复记忆的?” “没多久。”她含糊道。 水无尘待要再问,萧子卿接过话头,“见到我的第二日,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云月华放下碗筷,坦诚道,“从帝都出发前我服下了断情散,你受伤后没法子为我诊脉,但对断情散与离魂蛊的事应该知晓一些。” 水无尘扯了扯嘴角,没能成功,他如何不知离魂蛊对上断情散会如何,只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狠,那生命做赌。 她是该有多信任萧子卿才会这般信心满满,若是萧子卿未能及时赶到,或是回阳心法练不到家,后果不堪设想。 第十五章 情动 无论何种假设,在此时都显得空洞无力,她对萧子卿的信任,以及他们二人间默契便已让人欣羡不已。 水无尘想不明白,他得到的确切消息是萧子卿与陆悠然已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陆府的那场大火让陆悠然香消玉殒,萧子卿受伤严重,一死一伤的结局过于凄惨,却让人瞧清了一段深情。 萧子卿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难道仅仅是因为云月华与陆悠然那张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么? 三人就这么沉默了片刻,水无尘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云月华,“你不介意他心里装的是你姐姐么,你可曾想过他只将你当作是陆悠然的替身?” 这是当着萧子卿的面挑拨离间? 云月华失笑看了眼抿唇不语的某人,又将目光放到水无尘身上。 “在他的心里,我只是我,他从未将我当作是任何人的替身。” 水无尘一噎,微恼道,“你不可能不知他的过去,失踪的四年,他一直陪在另一个女子身边,他们朝夕相对,形影不离……” “无尘公子管得有些宽了。”萧子卿轻嗤一声,打断他。 剑拔弩张的时刻,云月华摆手制止。 “无尘,你是天司的关门弟子,有些本事却是没学好,天司最厉害的不是武功修为,而是预知天命的能力,是以你才会有此困惑。” 水无尘茫然眯眼。 萧子卿却是心情不错,勾唇道,“无尘公子如今与家人团聚着实可喜可贺,而岳父岳母被迫分离十多年,终于能得团圆,这是天大的喜事,好事成双,我还有一笔交易要与无尘公子商谈。” 男人间的事,云月华没兴趣听,很是自觉地将空间留给他们。 半个时辰后,水无尘一脸凝重从屋中出来,走到水榭时,驻足观望凉亭中左右手相互博弈的女子。 云月华抬眸浅笑,“我爹娘便有劳你照顾了,过些日子我再去接他们。” 她平静的样子让水无尘极其郁闷,上前两步,问她,“你就不好奇萧子卿与我说了些什么?他愿意将你拱手相让于我。” “不,他不会。”云月华笃定摇头。 “就这么信任他?”水无尘面色不太好看。 云月华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来到亭外,揉了揉泛凉的手指,安然浅笑,“深信不疑,你若说他将辰国拱手相让倒是还让我有几分信服,我不是抬高自己,而是知他的心,于他而言,我可倾国。” “你与他还真是……真不知该说你们是深情还是薄情了。”你们对彼此深情,对别人却是无情至极,除了你们所在意之人,别人的心意从未入你们的眼。 水无尘摇头苦笑,转身离去。 落后一步的萧子卿与他擦肩而过,目不斜视朝凉亭方向走来,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指尖,俊眉紧蹙,“怎可这般大意,手凉成什么样了。” 云月华上前,将双手从探到他的腋下取暖,身子窝进他怀中,小声咕哝道,“这样就不冷了。” “阿言身上真暖和……” 她何时有过如此的女儿娇态,萧子卿怔了许久,无声叹息将她搂紧,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两人相拥立在亭外。 “方才水无尘与我说了一件事。”静默许久,萧子卿沉吟。 云月华在他怀中拱了拱,问道,“他说了什么?” “岳母的眼睛不知何故已经失明……不过好在有岳父陪着她。” 云月华愣愣抬眸,双眼蒙蒙看着他。 萧子卿心中一紧。 “怎么哭了?” “阿言,以往是我错怪她了,天司与我说过,我娘她为了能让我们姐妹能活下来,为我们改了命,一命殒,一魂消,如今我们姐妹同身同命,便是我娘她用眼睛换来的,而天司也因逆天而为,失去了预知的能力。” “原来是我错怪了我娘。” 她泪流满面。 天司当时不愿告知她真相,只说日后便会明白。 花倾落是她们的母亲,也是苍禹的女皇,作为母亲,她愿不惜一切代价救自己的女儿,是以在云月华姐妹遭劫时,花倾落以双眼为代价换取女儿的生机,花倾落的孪生妹妹花倾城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取而代之。 所以天司待如今的女皇才会如此冷漠,因他一开始便知如今的女皇不是花倾落。 天谴,天司比谁都清楚。 半年多以前,陆悠然与云月华应劫,作为交换,天司与花倾落也遭受了天谴的惩罚。 或许花倾落早已计划好一切,孪生妹妹代替她掌管苍禹也是她早已打算好的,因天司的一句,苍禹的未来掌握在女皇的亲生女儿手中,是以云月华才会安然来到苍禹。 当初辰国的假丞相与现在的假女皇必然脱不开关系,原来早在十年前,花倾城便已有了夺权的野心。 而十年后,花倾落将计就计。 萧子卿疼惜地看着哭成泪人的云月华,轻柔地为她拭泪,“别哭,这是岳母的选择,不仅是要守护你们,同时也换了一次机会,她能摆脱身份的束缚,随我们回辰国,与岳父大人相伴到老。” 云月华破涕为笑。 “阿言真聪明,娘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能陪在我爹身边,即便是双目失明也没什么,她还有我爹,还有哥哥和我。” 萧子卿含笑点头,“嗯,很快便会一家人团聚的,我已让人暗中护送岳父岳母回辰国了,边关战场有莫老将军,岳父大人也能卸去一身重任。” “这些是不是你早已算计好的?”云月华何其聪慧,转眼一想便明白过来,短短数日有真么多惊变,而他却是运筹帷幄。 她虎着脸瞪他,竟不知何时他也变得这么有城府心机了。 萧子卿含笑解释道,“这其中不仅仅有我的功劳,是皇兄与四哥洞察先机,正所谓打虎亲兄弟,我的两位兄长是主谋,我最多算从犯,而且岳父大人与默寒也是知情的。” 云月华撇嘴,又将头埋进他的怀中,闷闷道,“那个假丞相是花倾城的得力干将,回到苍禹必不会安分,天司与无尘心结解开,也不会再让苍禹这么乱下去,但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你若在苍禹出了意外,辰国与苍禹必然要开战,而苍禹必然会是天司与无尘领头,花倾城会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萧子卿轻拍她的肩,低声安抚。 “你不必忧心,如今除了天司与水无尘外,并无人知晓我在你这里,而孤凡那边……方才我已让人通知他带人从暗道撤离,稍后便会来这里与我们会和,萧府外早已布满了弓箭手,夜里恐怕就要生变。” 果然,她以往有句话说对了:皇室萧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无论内里有任何的心结矛盾,对外都是团结一致的。 萧子逸与萧子夜有夺妻之恨,而萧子卿对嫡亲兄长萧子夜也是有怨的,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却是真的。 当天夜里,禹城中燃了一场大火,除了萧府外,还有周遭的几座宅院遭了秧,萧府最为严重,成了一座废墟,事后有人传出,萧府的主人是辰国的长平王。 而长平王在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消息一经传出,边境处镇守的莫家军很快整顿点兵,时刻待命,挥军攻打苍禹为长平王报仇,两国之战一触即发。 公主府中,云月华沐浴后回到屋中,见萧子卿站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封密信。 “可是我哥有消息传来?”她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迷信,并未观看,而是开口问他。 萧子卿点头,“嗯,邕国内乱,冥王逼宫欲让邕王禅位,不曾想多年前被贬的王后嫡子隆桦已被暗中召回并且恢复了皇子身份,冥王作为王叔却与侄子隆桦对上了。” 隆桦便是陶椛,桃花公子就是邕国被贬的王后之子隆桦。 云月华暗笑,“陶椛还真是……你的皇姐兰阳公主成了冥王的棋子被送入邕国皇宫,成了邕王的宠妃后还得陶椛差点儿殒命,如今终于有机会报仇,恐怕冥王与兰阳公主都不会有好下场,再者还有你与我哥是陶椛盟友,冥王根本没有胜算。” 萧子卿并不否认,目光落到她微红的面颊上,心意一动,动作利落将她打横抱起往大床而去。 毫无防备的云月华吓了一跳,愣愣望着他,“你……你要……” 说话间,人已落到大床上,眼前一暗是他倾身半压在她身上,想到昨夜之事,她面如火烧,不知所措地瞪他。 “与你说正事呢。”她抬手推他却被他捉住,挣脱不得。 萧子卿灼灼盯着她,因方才的动作,她宽松的寝衣往下滑落了一些,香肩半露,看得他眸色微暗,喉结微动,他哑声道,“如今这样也能说正事。” 云月华赧然说不出话来,被他这么盯着,如何能说正事。 她红着脸撇开眼,“你还未告诉我,我哥与莫颜姐怎么样了,真正的莫离又在何处。” 抬手在她的面上摩挲着,萧子卿俯首于她的颈间,“莫离早前被人暗算伤了头失去记忆,脸也毁了,那日就是他偶然救了唐玉颖,如今真正的莫离在唐玉颖身边保护她。” “至于假的……他是冥王的长子隆尧……已被默寒制住……”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俯首在她颈间一阵啃咬。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耳际,云月华左右闪躲。 “你还没说我哥……唔……” 想说的话没能出口,已被他席卷入腹,帐幔缓缓落下遮住暗夜Chun色。 第十六章 大结局 翌日醒来,云月华才发现自己被萧子卿揽在怀里,身下是一阵颠簸,显然不是躺在公主府的床榻之上。 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让她一下清醒过来,扬眸对上萧子卿。 “为何不叫醒我?” 萧子卿垂眸,暧昧低笑,“昨夜累着你了,自然要让你好好歇息。” 昨夜…… 云月华红着面,赶忙去看身上的衣服,衣着整齐并无异样,想来是他早早替她换上的,虽然已经做过最亲密之事,她还是忍不住面红心跳,特别是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 “要上哪儿去?”她不自在地撇开眼不看他。 “我们回家。”他道。 闻言,云月华怔愣。 回家?她可不认为他说的回家是回萧府去。 挪了挪身子,在他怀里靠得舒服些,她笑问,“你是怕水无尘对付你,才选择跑路么?” 萧子卿默了默,摇头道,“他不是我的对手,只是不想你被卷入苍禹的争端中,水无尘有他的手段,但我不相信他。” 不相信他会对她死心。 这才是萧子卿选择悄无声息离开苍禹的原因。 昨夜禹城中不仅萧府遭遇不测,就连水府与天司府也是不太平,唯独公主府平安无事,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忽然回归的皇太女是苍禹兴盛的希望,这是天司曾给出的预言,是以任何有野心之人都会紧紧抓牢她这根救命稻草。 水无尘也不例外,更何况他还对她有别样心思,这是萧子卿最不能容忍的。 云月华不可置否,反正她来苍禹的本意不过是想平安救出父亲,如今来母亲也一起带回,她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嗯,爹娘平安便好,苍禹的争斗便让无尘自己去解决吧,能者居之,母亲虽有能力,但她志不在此,而她的妹妹却又是野心过大行事偏激,或许天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便是这个,他也希望无尘能结束这个乱局。” “嗯。”萧子卿眯眼,轻轻揽着她,“我已命人先将岳父岳母护送回帝都,咱们随后就能与他们团聚,邕国那边的事告一段落后,默寒也该回来了。” 说到邕国,云月华不由的担忧云默寒与莫颜,还有陶椛。 似是知晓她的担忧,萧子卿道,“邕国之事已是定局,隆桦很快能掌控邕国大权,默寒身负使命,与邕国达成和平协议,往后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咱们能安稳度日。” 云月华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现世安稳是她所求,所在意的人都平安喜乐,这是她所愿。 所求,所愿皆已实现,她能与他相守已是知足。 半个月后,帝都有消息传来,皇后病重,而逸王竟然在此时要成亲了。 辰国边境的客栈中,云月华沐浴后懒懒地趴在床榻上,萧子卿替她绞着沾湿的长发。 “阿言……” “嗯。” “皇后她……是不是要成为四嫂了,我猜这些年四哥心甘情愿臣服于陛下,必然是有所求的,这次皇后的病与四哥的亲事过于凑巧……” 萧子卿动作顿了顿了,而后叹道,“事先我也不知晓,四哥那样的性子能忍到今日已是极限,而皇兄的身体……或许在四年前皇兄便已打定了主意,我看得出来,他对皇嫂的情意不比四哥少,临了总是要替她打算的,只是苦了珩儿。” “其实陛下待你是真心实意的,他是个好兄长。”确实是个好兄长,因着疼爱的胞弟不愿束缚在皇权之上,即便萧玉珩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萧子夜也做了退让。 不过话说回来,都是萧家的血脉,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何分别呢。 萧子卿默然,他本就对权势不在意,此生不过只想与她长相厮守罢了。 “四哥到如今都不知晓阿迟是他的骨肉么?”她忽然有些同情萧子逸了,也感叹他的深情,在这样无望的等待中坚持这么多年。 叔嫂这层关系便已能压垮心底的那丝期冀,不曾想萧子逸坚持下来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 萧子卿笑道,“总有一日会知晓的,皇兄既愿成全,必然会告知,不会让四哥过得太逍遥,毕竟珩儿身上责任重大,四哥若是知晓真相,此生恐怕都是劳碌命了。” “你们兄弟间的特殊感情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云月华咕哝一声后,便闭眼睡去。 她的头发已干,萧子卿停下手上的动作,垂首望去,烛光下她的面容透着疲惫,心中满是疼惜。 好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地,只要有他在,往后她不会再受苦了。 一个月后终于回到王府,云月华面色恹恹地被萧子卿从马车上抱出来,匆匆回到凌霄苑内将她安置在大床上,很快孤凡便带着御医进来。 张御医诊完脉后,摸着花白的胡须斟酌一番后,才拱手笑道,“老臣先要恭喜王爷了,虽然脉象尚不能确定,但依老臣看,王妃极有可能是有喜了,路途奔波才使得王妃身子虚弱,好生养着,再过十日大概就能确定了。” 张御医自顾自地交代着一些注意事项,说完已是口干舌燥,抬眼才发现泰山崩于前都临危不乱的王爷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情。 似是惊喜、紧张、意外,还有几分惊恐。 张御医看了眼床榻上已经疲累睡去的女子,笑叹了一声,无奈摇头离去。 对于云月华的医术,他是见识过的,至于安胎休养这类的,他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身为医者,对于自己的身子,云月华自然再清楚不过。 半个月后,逸王萧子逸的大喜之日。 云月华懒懒地躺在软榻上,闭目晒着日头,半个时辰前,她可是好不容才将如狗皮膏药般粘人的某王爷给说动,让他去逸王府。 昏昏欲睡之时,感觉身子一轻,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她微微睁眼,颇为意外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四哥已经迫不及待入洞房,我不忍心打扰他。”他这话说的很没诚意。 这个时辰就急着洞房?云月华也不拆穿他,窝在他的怀中,任他抱着她回屋。 将她安置在大床上后,萧子卿试探问,“明日默寒便能抵京,我带你去城门接他如何?” 云月华眯眼看他,如何不知他想些什么,这段日子云霄与花倾落来了多次,她一回也没见,他是想借着云默寒回来之事让她见见父母亲。 “好。” 她终是点头。 翌日一早,萧子卿扶着云月华上马车之时发生了个小插曲,孟蝶裳扶着小腹微隆的风影出现在王府门前。 “表哥,我将风影送过来给你。”孟蝶裳不甘心地咬牙,若不是遵从母命,她真想将风影推倒在地,每每看到风影隆起的小腹,她便恨得咬牙。 萧子卿已不再戴面具,俊颜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冷冷瞥眼,而后抱着云月华进了马车。 马车外的孟蝶裳与风影好不可怜,凄楚地望着毫无动静的马车。 忽然,车帘掀开,两人顿时一喜,笑意刚爬上脸便凝固了。 云月华看着两人,笑道,“蝶郡主果真是善解人意,不过这回却是解错意了,你不该将风影姑娘送到这里来,而是送她去邕国。” 说完,她的目光在风影的小腹上游移,又道,“风影姑娘那日果真是太投入了,是谁与你有了肌肤之亲都分辨不出来,但那日在穆阳侯府的命妇家眷们可是都瞧见了,风影姑娘腹中这孩子与王爷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风影面色煞白,往后倒退一步。 “你说什么?” 云月华最是喜欢看美人失态的样子,扫了眼同样一脸不解的孟蝶裳后,友好笑道,“那日与姑娘颠龙倒凤的是假冒莫离的邕国冥王之子隆尧,姑娘腹中所怀的是冥王之孙。” “唉,可惜了,冥王逼宫失败,隆尧又被莫姐姐给擒了。” 云月华笑得无害,风影与孟蝶裳却是手足发凉,现如今说什么也无用了,自始至终她们不过是个笑话,云月华才是背后运筹帷幄之人。 “你算计我。”风影咬牙,恨恨盯着车中的云月华。 云月华无辜道,“岂敢,是姑娘你大意了,引狼入室也是自作自受,守在屋外的仆从都被大长公主给支走了,隆尧才有机会轻薄你,这如何能怪到我头上来,若是委屈,你得找大长公主说理去啊。” “对了,你们可要快些回去,否则就可能连大长公主的面都见不到了。” 她好心地又补充了一句。 “此话何意?”孟蝶裳大惊。 云月华放下车帘,往后靠近萧子卿怀中,不再多言。 孤凡拿起马鞭,勾唇笑道,“三日前穆阳侯进宫举报大长公主通敌叛国,手中证据已交到陛下手中,方才禁卫军已去穆阳侯府捉拿大长公主。” 一声低喝,马车缓缓朝城外行去,身后两个女子瘫软在地。 “一切都完了……” 城外的团聚出奇的平静,云霄扶着双目失明的花倾落,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云月华与萧子卿,刚毅的面上动容之色尽显,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已从妻子口中得知眼前的女儿发生了何事,心中的愧疚无法用言语道尽。 “爹、娘……”云月华出奇的平静,早在知晓母亲舍弃双目为她们姐妹改命时,她心中已放下怨恨,更多的是感动。 她的母亲,从未放弃过她。 花倾落黯淡的眼眸中早已噙满泪水,扑上前将云月华的手紧紧抓住。 “我的女儿……” 云月华红着眼,抬手紧紧抱住自己的母亲。 云霄也红了眼眶,上前将妻女拥在怀里,萧子卿含笑立在一旁。 此时,有马蹄声传来,不远处尘土飞扬有两匹马疾驰而来,来人正是云默寒与莫颜。 三个月后,逸王妃有孕之喜传遍帝都,陛下亲赐不少奇珍异宝与补品让人送到逸王府,世人更对这位来自民间却被逸王捧在手心的王妃更加好奇了,奈何逸王妃深居简出,少有人见过她。 当日龙心大悦,不仅赏了逸王妃,凌帝还下了两道赐婚圣旨与册立太子的御旨。 一道圣旨是为定国侯府世子云默寒与莫将军之女莫颜赐婚,另一道则是为莫将军之子莫离与前丞相之女唐玉颖赐婚。 辰国唯一的皇子萧玉珩也被立为太子。 然而本是极为喜庆的一日,夜里却起了变故,缠绵病榻几月的皇后薨逝了,凌帝悲恸不已,已卧床不起。 皇后走后,凌帝身子每况愈下,因皇后逝去,云世子与莫将军女儿的婚事延后一年,就在两人成亲后不到一个月,凌帝驾崩传位给尚不满六岁的太子萧玉珩,由逸王与长平王辅佐。 因着唐玉颖还未及笄,她与莫离的婚事又延后一年。 唐玉颖先前受了重创,双腿无法正常行走,好在有云月华这位素手神医在,半年之后终于恢复如常,而莫离被毁的面容到底是没能完全复原,留下了一条疤痕。 长平王府中,云月华站在不远处看着在院中戏耍的父女二人摇头失笑。 想到市井传言,真担心再过十多年,长平王府的郡主与逸王府的世子会成为帝都无人敢惹的混世小魔王。 长平王宠女儿,逸王宠儿子已是坊间津津乐道的闲谈趣事。 一年前,苍禹女皇禅位给水无尘,而天司在那之后不久便云游四海去了,不久后,苍禹与辰国达成协议,往后百年和平共处。 邕国却是发生了大的变故,隆桦平乱之后并未登位,反而将同父异母的三皇子扶上王位,他继续回到辰国做他的桃花公子,每日赏花,赏美人,日子好不清闲自在。 大长公主被抓之日,孟蝶裳与风影同时失踪,半年后曾有人在青楼内见过一位与当初有京都第一美之称的蝶郡主长得一摸一样的女子,每日倚门卖笑,迎来送往。 万毒谷外,风影牵着一个男孩儿,怀中抱着一块牌位,静静跪在那里。 曾经,她背叛师门,被人利用,换脸成了如今的模样,到最后除了身边这孩子,她什么都没有了。 陶椛并未杀了隆尧,只是废了他的武功,而隆尧最终还是为了保护风影与孩子,丧生于邕国新王派来的剑客刀下。 是非成败转头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终成眷属 李幽若是太傅李纯**,上有两位兄长,比她年长十多岁,自幼两位兄长对这唯一的妹妹视若珍宝,有求必应,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太傅中年得女,对这掌上明珠更是宠溺。 自打记事起,李幽若身边除了父兄外,李幽若最亲近的男子有三个,一个是比她年长七岁的大皇子萧子夜,一个是比她年长四岁的四皇子萧子逸,另一个便是比她还要小上将近半岁的六皇子萧子卿。 而这三人中,她有些畏惧的是性子冷然的萧子夜,最讨厌的便是经常捉弄她的萧子逸,但对他却又莫名依赖,而萧子卿与她年纪相当性子却比萧子夜还冷。 年幼时她想,萧子夜与萧子卿一母同胞,性子相近实属正常,只是后来她才明白其实另有原因。 李幽若六岁时,十岁的萧子逸带着她偷偷从太傅府的**溜出去,避开了所有护卫。 天色渐晚,两人在山上迷了路。 “逸哥哥,会不会有狼?”深山之中,野兽的吼叫声让李幽若心惊胆战,小手紧紧抓住萧子逸,惊恐地看着四周。 她很害怕。 十岁的萧子逸已是一副小大人样,握紧了她的手,拍胸脯保证道,“有我在,幽儿别怕,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嗯。”李幽若忽然有了勇气,紧紧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六岁的李幽若记住了他的承诺。 不知走了多久,天已经黑了,脚下看不清路,她又累又饿。 “逸哥哥……”她知道不该给他拖后腿的,可是她真的走不动了。 萧子逸停下步子,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为她理了理被树枝拨乱的头发,蹲在她跟前问,“幽儿是不是累了?” 李幽若四下张望,黑漆漆的甚是瘆人,她微微点头,而后带着恐慌道,“我走不动了,逸哥哥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软糯的声音带着恐惧,让向来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子逸头一回知晓疼惜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他很后悔,他不该偷偷带她出来的。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永远都不会……” 不知为何,李幽若忽然安定下来,对着他绽放笑颜,如夜空中闪耀的星,印在了十岁的萧子逸心上,刻骨铭心记了一辈子。 “来,幽儿,我背你回家。” 李幽若小小的身子伏上他的背,很温暖,很安心,她太累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梦中萧子逸一直在给她讲故事。 醒来时,李幽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房中,而身边守着的是父母亲与兄长,萧子逸却不见人影,她立即惊醒。 “你这丫头,吓坏为娘了。”李夫人红着眼,将女儿紧紧抱在怀中。 李幽若自知犯了错,从娘亲温软的怀中偷偷抬眸,瞧见父兄的神色时,愧疚认错,“幽儿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父兄三人同时无奈叹了口气,上前摸摸她的头,安抚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当夜李幽若从哥哥口中得知,半夜时分,是萧子逸将她背回了家,这件事终究还是惊动了陛下,萧子逸受了罚,被陛下亲自抽了几鞭子,还被罚跪两个时辰,若不是父兄进宫求情,萧子逸还会受更重的惩罚。 整整一个月,萧子逸再没出现,李幽若整日缠着兄长问长问短,终于知道,原来这一个月,萧子逸大病了一场。 自此,有什么东西在六岁的李幽若心中生根发芽。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以后她也不再讨厌萧子逸了,而萧子逸也不再捉弄她,事事都迁就,护着她,每年她的生辰,萧子逸总会送她许多稀奇玩意儿,只不过萧子逸不像从前一样经常来府中陪她玩耍,他似乎很忙。 李幽若不知他忙些什么,但她知道,每月萧子逸都会来看她的。 直到十二岁那年,李幽若终于明白这年来,萧子逸对她而言是何种存在。 因萧子逸年满十六,如已被册立为储君的萧子夜一样,他有了自己的府邸,搬出宫来自己一个人住,而且被封为逸王。 那日,她随着兄长一起去逸王府观光,没多久兄长便有事离去,她央求了兄长,想在逸王府多玩一个时辰,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这么快就见不到萧子逸。 自幼相熟,兄长对萧子逸嘱咐了几句便摸摸她的头离去。 没了约束,她便自由了,缠着萧子逸带她出去玩,这时有两个貌美婢女款款而来,眉眼含情,跟在萧子逸身边柔声细语。 那一刻如五雷轰顶,她想起了母亲曾说过的话,凡是有身份地位的世家公子,到了年纪,便会有暖床丫头,她的父兄是例外,身边都只有一个妻子,没有通房妾室。 可她忘了,萧子逸是皇子,他已年满十六。 萧子夜十六岁时已是太子,那时便纳了两位侧妃,当时萧子夜似乎与她说了些什么,对此李幽若只是愉悦地道喜,萧子夜未在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如今轮到萧子逸,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闷闷的,还有些刺痛。 察觉到她的异样,萧子逸不耐地挥退身边聒噪的两个婢女,这两人是昨日皇后命人送来的,他不过是早上才随意扫了眼。 那时他不过是冷冷一笑,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他可是一清二楚。 李幽若忽然沉默,也没了笑意,兴致缺缺与他道了句别便往外走去。 “幽儿,你不是说想出去玩么,走,我带你去。”萧子逸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要离去,赶忙追上前去,想要拉住她。 李幽若将身子一让,避过他来拉她的手,冷淡摇头,“不了,今日不想出去玩了,母亲前日重新为我请了位绣娘,我得回府去学刺绣。” 萧子逸不明所以,摸摸后脑,笑哄道,“没事,女红什么时候都能学,今日难得有机会出府,正巧我也有空……” “逸哥哥,我要定亲了。”李幽若淡笑打断他,“前些日子,有媒婆上门,送上了几位世家公子的庚帖,我爹和哥哥觉着有两位是不错的,底细打探清楚后便会从中为我择出良婿,先订下婚约,待到我及笄时完婚。” “是以,日后我大多便是在家学学琴棋书画、女红,安心待嫁,为避嫌,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你府上了。” 萧子逸的笑意凝固,看着她恢复成大家闺秀的样子,屈膝对他行礼,而后含笑转身。 她要定亲了,再过两年她便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再与他无半分瓜葛……想到这些,萧子逸心抽痛,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幽儿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往后的两个月,李幽若闭门不出,安心学着女红,萧子逸几次上门,她都避开了。 有些事,随着长大,她已知晓利弊,她是太傅之女,议亲自然是要门当户对,但父兄的心意她也明白,他们只愿她往后安稳幸福,是以不会想让她嫁进皇家的。 两个月来,父兄看中的三位世家公子先后被曝出恶习,有人在青楼与人斗殴,有人有难以启齿的隐疾,还有人有特殊的嗜好。 如今父亲已打算在寒门弟子中为她寻一个知根知底,往后能对她一心一意之人,李幽若明白父亲这么急着为她择婿的缘由。 陛下龙体每况愈下,皇子间的明争暗斗,父亲不想她被牵扯进去,迟则生变,尽快将亲事定下是最稳妥的法子。 夜里,李幽若睡得很不安稳,听到响动,她惊坐起身,方要惊呼便被捂住嘴。 “别怕,是我。”熟悉的声音让她安定下来。 萧子逸松开手,坐在床沿细细打量着她,“我瞧着你好像长胖了些,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我寝食难安,你却好吃好睡。” 李幽若沉默着,也没抬眼看他。 “幽儿,为何要躲着我?”他强势地将她的身子扳转与他面对,手固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 李幽若已不再是幼时任性妄为的小丫头,她已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她挣脱他的束缚,往床里侧挪了挪,避开他的触碰。 “男女有别,往后逸……王爷不可这般无礼了,若是此事传出去,我的闺誉便毁了。” 她的冷淡终于激怒了萧子逸,一把将她扯进怀中紧紧抱住,咬牙道,“如此正好,谁也不会再打你的主意。” 李幽若愣了愣,随即怒不可遏,挥手便往他面上扇去,“萧子逸,你真过分,我的亲事是被你搅和了的。” 此事她已想明白为何与她议亲的几家公子都出事了,原来是他搞的鬼。 萧子逸轻而易举便将她的手接住,紧紧握着,俯首便咬住她的耳朵,笑道,“幽儿果然长的了,也越来越聪慧了,那些人敢打你的主意,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更何况他们是真的不行。” “你无耻!” 李幽若红了脸,一把按住自己的耳朵,方才触感如何也挥之不去。 萧子逸看着她,认真承诺道,“幽儿,你记住,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再给我些日子,我会向父皇请旨让他为我们赐婚的,我的王妃只会是你。” 想到他府中那两个美貌婢女,李幽若心中酸涩,撇开眼,“我只想像我娘与嫂嫂们一样守着自己的夫君过日子,后院里的那些争斗不适合我。” “逸哥哥,看在往日情分上,你放过我吧,我只想过平淡的日子。” 她拉起被子裹住自己,背对着他侧身躺下。 后来,萧子逸走了,给她留了句话。 “幽儿,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你等我,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达成愿望。” “我从未碰过别的女子……” 萧子逸这一走便是三年,传闻他是外出游历去了,三年来从未回京,但每个月都会捎信给她,每年生辰礼物也从未落下。 父兄不知为何也不再担忧她的婚事,后来她才明白,有些事终究是注定了的。 萧子逸终是赶上了她的及笄之礼,但他什么也没说,一如既往地对她好,那时她想,或许自己一直是相信他的,也期冀能做她的王妃。 然而世事难料,在她十六岁时,她与萧子逸的缘分断了,一纸诏书颁下,她成了太子妃,与他再无可能。 此生便只能是叔嫂。 赐婚圣旨昭告天下,萧子逸来找过她,让她安心等着他,可是她知道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有父母亲,有兄长,嫂嫂,侄儿,这些都是她的家人,她不可能抛开一切与他远走天涯。 当他颓然出现在她面前,要带她私奔时,她狠心断情。 大婚当夜,三王叛乱,陛下驾崩,所有不好的事都发生了,她从萧子卿那里得知萧子逸手中有陛下留给的势力,但不确定他会不会帮萧子夜。 萧子卿受萧子夜所托,守在东宫保护她,于是她央求萧子卿带她去找萧子逸,她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李家,为了萧子夜,更是为了萧子逸,若是萧子夜无法平乱,无论是齐王或是瑞王登位,萧子逸都无生还的机会。 萧子逸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来,齐王、瑞王兵逼皇宫,他却是在逸王府等着她。 将她送到逸王府后,萧子卿安心离去,去帮萧子夜,李幽若知道,萧子卿这些年来虽对萧子夜心存怨恨,但到底是放心不下这个兄长的,兄长有难,他必然全力相帮,甚至不惜性命。 萧子逸看着身着红嫁衣的她,讥笑道,“真可惜,你的皇后之位恐怕保不住了。” 李幽若仿若未闻,上前抓紧他的衣袖。 “求求你……帮帮太子哥哥好不好?我知道你能帮他的,若是齐王与瑞王谋反成功了,太子哥哥与子卿都活不成,还有你……” 萧子逸猛然甩开手,见她倒地时下意识去扶,却被她身上的红嫁衣刺了眼,动作顿住,大怒,“你竟为了他来求我。” 李幽若倒在地上,仰头看他,哀求道,“他是我的夫君,我不想他死,你帮帮他好吗?” ‘夫君’这个称呼让萧子逸面如死灰,恨恨盯着她许久。 忽而他邪魅一笑,弯腰将她扶起,轻声细语道,“要我帮他也不难,只看你能为他做到哪一步。” 闻言,李幽若大喜。 “逸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的喜悦与她的这声‘逸哥哥’让萧子逸心中一痛,随即按捺下来,冷眼笑道,“别高兴得太早,想要我帮他,得看你怎么做了。” 李幽若笑盈盈道,“只要能救太子哥哥和子卿,我什么都愿意做。” 萧子逸瞬间变了脸色,黑沉着脸,许久后一字一顿说出了条件。 “只要你成为我的人,三个月内不许离开我半步,我便出手帮他。” “你……”李幽若面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萧子逸上前一步,一手揽住她的腰,固住不让她逃脱,一手抚上她的面容,邪魅一笑,“怎么,不想让我帮他了?” 腰间的炙热来自于他的掌心,李幽若从未有如现在这般的惧怕他,这还是那个将她捧在手心的萧子逸么? 可是,她有求于他。 “好,我答应你。”她含泪闭眼。 见她眼角滑落的泪水,萧子逸心痛难忍,可一想到她是为别的男子来求的他,心中腾起的怒气便战胜了理智,将她打横抱起往内室而去。 帐幔落下时,他绝然的话在屋内回荡。 “你已无反悔的余地。” 整整一个月,她遵守诺言留在他身边,他也按照约定暗中相助萧子夜,这一夜他粗鲁而疯狂,让她几乎难以承受,而她第一次抬手环上他的腰,她知道他心里难受,只是不知为了何事。 “发生了何事?”她抬手揽住他的。 萧子逸怔住,疯狂的动作停下,伏在她的颈间。 “对不起……子卿他……没了……” 怔愣间,李幽若觉着肩上微凉,原来是他的泪。 他说子卿没了。 齐王与瑞王最终伏诛,萧子夜顺利登位,而萧子逸将她送回了宫中,一个月后,萧子夜终于得空来看望她,是因她被诊出有了身孕。 “幽若,是朕对不住你。”萧子夜内疚望着她。 李幽若出奇地平静,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这里竟然有了孩子,可是她知道这个皇宫容不下这个孩子,也容不下她这个失节的皇后。 “陛下,放我出宫吧,我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萧子夜摇头,“幽若,你安心留下,这个孩子会平安出生的,他是朕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皇子。” 当时她不明白这话的深意,这是觉着意外。 就这样,帝后在人前情深恩爱,人后做起了有名无实的假夫妻。 四年后,萧子卿带伤归来,一场大火差点夺走了他的命,事后才听说他是殉情,他爱上了当年救他的女子,但那个女子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然而上天终究是慈悲的,带走了陆悠然,又将云月华送到萧子卿身边。 李幽若觉着自己已是幸运,虽然失去了某些东西,她却得到了别的补偿,因为她有孩子在身边。 她的儿子萧玉珩已经四岁了。 一年后,邕国和苍禹与辰国的争端平息后,李幽若听闻一个月后逸王要娶一位民间女子,她只是怔了怔,随即继续教儿子练字。 只是未曾料到,一个月后,她从皇后变成了逸王妃,红盖头被揭开的那一刻,她瞧见了这世间最幸福的笑颜。 “幽儿,我说过的,我的王妃只会是你。” 萧子逸始终记得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