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野心 夏日的清风透过绿色的碧纱吹拂着房内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床帐上金色的流苏轻轻随风摆动。 床帐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男子,一袭深蓝色锦衣,玉带缠腰,勾勒出挺拔的腰身。他墨眉修长,雅致的眉目中带着几分浅浅讥诮,樱红薄唇微微勾起。 床、上熟睡的女子不知被什么噩梦缠绕,挣扎了许久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乌黑的眸色深若幽潭,当看到男子的那一刹那,惊惧、愤怒或者其他的一些复杂情绪喷涌而出,她合上眼,再睁眼时剪水双眸已平静无波。 “清荷,你醒了?”男人温雅浅笑,“我叫如意给你端药来吧?看你满头的汗,似做了噩梦,我会让柳大夫加一副宁神的方子。” “多谢表哥。”沈清荷垂了眼眸,手指紧紧攥着朱红被褥,因用力而指节苍白。 “看你脸色还是不好。”齐钰坐到床沿上,沈清荷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我是表哥。”齐钰看她脸色,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当她是受了太大打击,又病了许久才会这样。 齐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手如冰一般冷,不由得有些心疼,温柔中带着嗔怪:“怎么这大夏天的还这样冷,莫非你真是冰玉做的不成?” 她苍白的脸色上一点血色都无,更显得肌肤如玉,眉目若画。不由自主的,他伸出了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美人在前心痒难耐。 看他那模样,沈清荷心中冷笑,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往后又退了一寸,疏淡的说:“表哥这是做什么?光天白日,孤男寡女,不避嫌疑么?” 齐钰愣了一下,避嫌?她从前可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生疏的话。 他扬起了墨眉,道:“你我未婚夫妻,何惧那些?” 未婚夫妻?沈清荷心中冷笑,讥诮的扬起了唇角:“我大随自开国以来,便被称为礼仪之邦,别说未婚夫妻,便是已婚夫妻,也该恪守礼仪。你白日里守在我闺房之中,莫非是想白日宣淫吗?” 白日宣淫?这罪名可是扣得大了,齐钰一向自命君子温雅如玉,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薄怒,道:“表妹,你过分了!表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今日只当你是病的糊涂了,不和你计较罢了!”说罢,他气冲冲甩袖出了房门去。 他一走,沈清荷顿时觉得心口一松,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伏在床栏上,轻轻的喘着气。 “你是怎样的人?呵呵……” 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泪水盈眶,“正是因为我眼瞎耳聋,才至始至终都没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啊!” “爹——”她伏在床畔轻轻的啜泣,心如刀绞,“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倘若不是重生一回,她又怎么看得清这人的真实面目!每每闭眼,噩梦袭来,她仿佛重温了那一世的凄凉。 上一世,父亲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他便急着娶了她过门。她只当他怜惜自己孤苦无依,心中感激万分。过门后没多久,一次偶然查账,竟被她发现沈家家产已全入了齐家账上,改了齐家的姓名!沈家偌大的家产都被齐钰鲸吞蚕食,连渣都没有剩下。 曾经的沈家,富甲凌州,有沈半城之称,凌州城半数产业都是沈家的。曾祖父、祖父、父亲百年来的基业一夕之间全都毁在她手上!当时沈清荷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怒,她四处寻找齐钰,问了侍女一个个吞吞吐吐,终于,她找到他了。他竟然和她的庶妹在温泉池中鸳鸯戏水!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颤抖着双唇,跌倒在玉石板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齐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温泉池中,他抱着庶妹,在水中肆意欢愉,让她看庶妹在他身下承欢颤抖,却毫不避忌…… 他邪魅看向她,勾唇道:“不如,一起来吧……” 什么君子如玉,什么品行端方?她是真的瞎了眼了么,这个披着羊皮的狼!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忠贞不二,谎言,全部都是谎言…… 她疯了一般扑了上去,扯着齐钰的手,叫喊:“齐钰,我不管你怎样!你把我沈家的家产还给我!把沈家还给我!” 他脸色一冷,犹如寒冰,登时伸手将她一推,起了身,缓缓穿了衣服,吩咐一声:“来人,将这个疯妇关起来!她,已经疯了!” 他的手指着她,说,她已经疯了。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疯了,她是被他逼疯的! 曾经以为,那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真的,曾经以为,她会和他如同神仙眷侣让人羡慕一辈子。 曾经以为…… 太多的曾经以为…… 当谎言被撕破,当恶狼撕下了羊皮,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刻骨的心痛! 那晚,她躺在破旧的柴房里,透过狭窄的窗户望着天边的上弦月,想起了父亲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孩子,倘若有一日你后悔了,便还回到沈家来,爹在家里等你……”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爹,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可是如今,我还回得去吗? 她失了沈家偌大的家产,失了曾经以为得意的夫婿,失了一个女子该有的尊严……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回不去了…… 金簪刺向手腕,鲜血,于腕中喷涌而出,缓缓的流动,仿若曼珠沙华,浸染着柴房乌黑的地面…… “齐钰,”她苍白的唇轻轻开合,“倘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知道,这‘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破釜沉舟 灵堂之上一片雪白,即便曾经是风光一世的沈家之主,死后的光景却依然如此凄凉。 沈清荷跪在灵堂前已有半日了,她怔怔的望着令牌,心如刀割,即便重生一回,依然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丫鬟如意怕她的身子经不住,几次劝说,却劝不动她,只好将齐钰请了过来。 齐钰见她跪在那里,头上缠着白巾,一袭白衣,衬得身段窈窕楚楚动人,倒也把昨天的不悦忘记了,到她身边说:“起来吧,姨父在天有灵必然知道你的孝心。” 沈清荷缓缓抬起了眼,看了他一眼,冰凉凉的说:“你打算下个月娶我过门?” 齐钰温柔的说:“就下个月初五吧,是黄道吉日。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 沈清荷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垂了头轻声道:“我们的婚事,取消吧。” 齐钰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道:“你说什么?发烧了么?”说罢,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沈清荷甩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我很清醒,齐钰,婚约取消吧。” 齐钰眉端蹙起,挥手示意如意退下,偌大的灵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那无缘无故,为何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齐钰的声音渐渐大了。 沈清荷凉凉道:“你没有错,我只是后悔了。” “沈清荷!”齐钰露出怒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说什么后悔?你是不是看上别的男子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子!” 手腕被攥的生疼,她却笑的开心,笑的妖媚:“我是看上了别人,那又如何?” 齐钰震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荷。她是大家闺秀,恪守礼仪,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什么时候认识的男人,他怎么不知道? 齐钰有几分紧张,攥着沈清荷的手渐渐放松了。 不……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齐钰的眼底渐冷,声音却愈发的柔和,他扶着沈清荷的肩膀说:“清荷乖,别闹了,姨父刚走,我知道你难受。你难受就冲我撒气吧,没关系。” “咱们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好好养病,我齐府的聘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如这样,我看你情绪不稳,真的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边,咱们把婚期提前到下周吧。我齐府也是大户人家,嫁过去岂能亏待你,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你乖乖做你的新嫁娘就是了,一切有我。” 沈清荷想开口说什么,齐钰已经打断:“如意、来福!大小姐累了,送她回房休息!” 门外,两人推门进来,一个是管家来福,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如意。他们得了齐钰的命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扶着她便往闺房里送。 齐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真的以为她现在还是那个尊贵的沈家大小姐吗?未免也太天真了! 沈清荷被强行带回了房间。 “小姐,药熬好了,趁热喝吧。”乌黑的药汁送到了她的面前,如意待她多了一层掩饰和心虚。 “搁着,太烫了。”沈清荷合了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意搁了药碗,忍不住又叮嘱道:“表少爷说了,这药一定得喝的,你千万别忘记。” 清荷突然睁开了眼,厉声斥道:“滚出去!” 如意吃了一惊,转而冷笑一声:“哟,小姐,你还当这里是从前呢?沈家都变天了,还活在梦里呢。”说罢,一甩帕子昂着头出了门去。 沈清荷心中恨恨,连个奴才都敢这样?她将药倒了,留了药渣,一一的辨识,她的先生精通医理,曾教过她一些。 药渣里面有一味宁神的药,只是那药放的过多了,会变成令人沉睡的药。这味药的分量放的果然够重。 她冷哼一声,“齐钰你好手段,你是想让我昏睡到你来迎亲的日子吧?”他竟敢擅自提前婚期,自是有恃无恐。听如意的语气,竟是尘埃落定的意思。 她重生醒来这几日,他竟然已经得手了!她还是来晚了…… 她悄悄来到帐房,翻开账目顿时惊呆了,所有房产地契商铺,无一例外的,全部贱价卖了出去,买家无一例外的都是齐钰。 他趁着她病重,玩弄阴谋鲸吞沈家财产,还盗用了她的印章! 沈清荷痛苦的扶着额角,倘若一切都来不及挽救,上天又为何让她重生一回? 她的目光落在屋角一盘围棋残局上。 她想起从前同先生博弈的那一方残局…… 那时她败象已露,死守一隅,先生说:“何不置死地而后生?” 沈清荷抬起了头,眼眸渐渐清明,她走到门口,抬头望着天空,天空广阔无边,可是这被四角的院落围起来的天空是多么的狭窄,偌大的沈府如今已成了囚笼。 “破,立……”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凡事有破才有立,倘若不破釜沉舟,何来的浴火重生? 无耻之徒 傍晚时分,庶母和庶妹都来了。 沈清荷坐在桌旁,淡漠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个人是来替齐钰做说客的? 庶母秦氏年近四十,保养得宜却没读多少书,是个只会贪小便宜的蠢钝妇人。庶妹沈香玉今年十六岁,容貌艳丽,丰胸细腰,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媚色。 沈清荷从前不知道她这媚色从何处来,如今却清楚了,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阵恶心。那个男人,除了齐钰还能有谁? “大姑娘病可好些了?”秦氏假惺惺的说,“齐少爷对你那般好,病着也不该跟他闹脾气呀。” 沈清荷不语,倒了杯茶水,自己慢慢饮着。父亲去世之时这对母女也分到不少好处,倘若自己家人齐心,未必不能将齐钰赶出去,可如今…… 她心中冷笑,再次赞叹齐钰的好手段,他该不会把这母女俩一齐收入怀抱了吧?一想到这项顿时觉得胃里翻涌。 说起齐钰,沈香玉眼中露出几分嫉妒之色,道:“齐大公子明媒正娶,据说那聘礼能排一条街呢,我说大姐,你还嫌弃人家什么呀?齐公子世家公子温雅如玉,人家都不嫌弃你这病怏怏的身体,你还扭捏什么。啧,真是的,你也不瞧瞧你这……跟豆干菜样的身材……” 沈清荷突然被水呛到,“咳咳”几声,她到没想到庶妹竟然这么看不惯她的身材。 豆干菜?沈清荷看了看自己胸前,虽然不如她的高峰还是有些料的,何至于她说的那样啊。 秦氏急忙用眼睛制止自己女儿的胡言乱语,沈清荷到底是嫡出的大小姐,是沈家真正的财产继承人,虽然如今失势,但身份在那里,齐钰这样看重她,若是将来嫁给齐钰,那也是正牌夫人,还是少得罪的好。 “大姑娘,我们说的唾沫都干了,你别光顾着喝茶,倒是说句话呀?”秦氏急道。 沈清荷终于放下了茶杯,看了她们一眼:“是齐钰让你们来的吧?” 两人尴尬的没有做声。 “去告诉他,我在烟水阁等他。” 秦氏和沈香玉讨了个没趣,只得出来。出门时,沈香玉对着屋内骂道:“嫁便嫁,不嫁便不嫁,也不看看自己如今到底值几个钱,还当和从前一样人人都把你捧着呢,到如今,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啦!哼!” 字字句句沈清荷听在耳里,她也知道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是她莫以为现在她沈清荷是鱼眼珠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她沈香玉一样会变成一文不值的鱼眼珠子。 烟水阁上,波涛如烟,水光粼粼,这里是沈家花园的私家湖泊,在整个凌州城,也只有沈家有这样的气魄。 烟水阁以白玉为栏,黄金镶角,四面珍珠围帘,屋顶嵌满红蓝宝石。阁中各色古董随处可见,件件年代久远,价值连城。 烟水阁,一般人不得入内,除了沈老爷和沈清荷,就连沈香玉都不能进来。 当初,沈清荷私自将齐钰带了进来,她依稀记得,他进入这间宝阁之时的震惊和贪婪,恐怕那时起,一切就开始筹划了吧。 沈清荷站在二楼,远眺水天一线、烟波浩渺,在这里可以鸟瞰整个沈家园林。 十七年来,这里是她的家,如今…… 烟水阁的门开着,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她知道齐钰来了。 她一袭白纱,衬着水天一色,犹如落入人间的精灵,齐钰看的眸光一窒。无论如何,他还是爱她的,希望拥有她,不舍得她太难过。 从前的她,同自己亲密无间,可如今,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找我来……”齐钰刚开口。 沈清荷接道:“我找你来谈判。”她面色疏离,让齐钰很不高兴。 “谈判?”他走到栏杆边,扶着栏杆定定的看着她的脸:“你我二人,何来谈判之说。” 沈清荷讥讽的看着他:“我要嫁人,但不是嫁给你。” “你开什么玩笑?”齐钰陡然怒了,要走过来。 沈清荷退了一步,躲开了他:“我没有玩笑,我有谈判的筹码。” 她展开手,手中有一把金色的钥匙,齐钰疑惑,“这是?” “沈家后山库房的钥匙。” 她的话语仿佛一块巨石落入湖心,齐钰震惊极了:“你说沈家的后山库房?” 他曾经听说沈家后山有库房,顿时心跳如雷。沈家的库房,定然就如同一座宝库。 “我给你钥匙,你放了我!”沈清荷的话语斩钉截铁。 齐钰面色如铁,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清荷,你我何至于此?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沈清荷冷笑:“到了此时,你何必还要做戏?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除了沈家的财富,还有什么?我那愚蠢的庶妹,是否早已承、欢你身下了?” “你……”齐钰脸色一变,被戳到了痛处,“你……你胡说……” 看到他的模样,她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底的某处仿似被刀割一般的钝痛隐隐散开。 “既然面皮已经撕开,我们各取所需,你觊觎沈家的财产,如今已得手,所缺的不过是这一座库房钥匙。如今,倘若还让我嫁给你,未免有些太过无耻!” 齐钰觉得心里有几分痛,又有些难堪,道:“倘若你嫁给我,这钥匙一样是我的。” 沈清荷早料到他要这样说:“那库房除了钥匙,还有几个密码。若是我不告诉你,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开后山库房!倘若你想强迫我,我便咬了舌头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齐钰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你果真这样恨我?” “是!我恨你!”沈清荷仰起头来,和他对视,恨意表露无遗,如今可以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觉得心底的那口气都舒畅了。 “我放走你,岂不是放虎归山!”齐钰恨声道,他紧紧抓着沈清荷的肩膀,那单薄的肩膀,仿佛他一用力,便可以捏碎似的。 “你不放我走,你一辈子休想进沈家库房一步!”沈清荷不甘示弱的看着他。 他仿佛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沈老爷的影子,他也是那样一个说一不二、坚强而执拗的人,沈清荷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沈、清、荷!”齐钰怒吼,“错过了我,你会后悔的!” 沈清荷冷笑:“人无耻,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齐钰第一次有被人逼疯的感觉,他恨,他痛,他怨这个女子为何不明白自己对她的爱意,对她的不舍。 他突然间冷笑道:“好!我答应你!你想嫁是吧?那你就嫁给明天太阳出来时第一个路过沈府的路人吧!他是乞丐也好、聋子也罢,你就嫁给他吧!” 他的眼中透着阴狠,透着报复的快感! 有哪个达官贵人会在清晨赶路?有哪个富贵闲人会不递拜帖就突然登门?大清晨出现在沈府门口的只可能是乞丐、小厮,一个平民,甚至是一个残疾! 你要嫁是吧?我答应你!我让你嫁,看你能嫁的如意?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的回到我的怀抱?! 沈清荷笑了,笑的极为惨淡,嫁给一个路人?可是不嫁给他,她能嫁给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子认识不了几个,便是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让她后悔的是,从前的日子里,她的生命里竟然只有他。 “好!”她答应的干脆。 齐钰没想到她竟答应的这么快,心中苦涩极了,咬牙道:“好!我拭目以待!” 不破不立 天还没亮,沈府中已经坐满了人。 大厅中,来福将沈清荷的行李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包袱中只有一些日常衣服、钗环之类的,还有老爷的牌位。查完,他又将包袱系了起来。 “你查完了么?”沈清荷冷冷看着他,“我记得没错的话,父亲生前可对你不薄。你可究竟认清楚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来福的脸抽了抽,心里叹了口气,齐钰少爷手段高明,虽然老爷对他不错但是人贵在识实务。如今沈府变天了,他自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来福勉强笑道:“小姐误会了,奴才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看小姐还需不需要添些东西而已。” 夫人?沈清荷瞅着眼前这得意忘形的俩母女,禁不住心中发冷,是否她们以为巴上了齐钰,从今往后她们就成了沈府的女主人?倘若是这样想,未免也太天真了。 秦氏听到来福的话,急忙点头,假惺惺的说:“没错没错。你如今要嫁人了嘛,总归是东西带齐的好。表少爷已经替你准备了嫁妆,他做事周全,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香玉心情愉快的笑道:“是啊,没想到姐姐这么好福气啊,竟然来个撞天婚,撞到谁是谁,说起来,真的是太有趣了呢。” 沈清荷凉凉道:“我也觉得挺有趣呢,不如下次妹妹也试试?” 沈香玉脸色一变:“哼,我才不要臭乞丐!” 秦氏急忙递眼色给她,低声道:“别胡说!” 门口立着一人,仿若潇潇玉树,随便一站便能入画似的。那人正是齐钰。 沈香玉看到他,眼眸中立即多了几分娇羞。 沈清荷抬眼时,看在眼里,不由得冷笑。 齐钰看了看天,已经开始发白了,一旦第一缕阳光出来,沈清荷就要离开沈家外嫁了。 他心里很沉重,有几丝后悔。他走到沈清荷面前,定定看着她:“你,想好了?” “不用多说。”沈清荷淡漠的瞟了他一眼,“太阳升起之时,将那个人带进来吧。” 齐钰紧紧抿着薄唇,双手五指紧握,直抠进手心。 “放心,钥匙的密码会给你。我不像某些满嘴谎言的无耻之徒。”沈清荷冷冷说。 “沈清荷,你……”齐钰气到五官几乎扭曲了。 沈清荷倒是觉得他这模样十分赏心悦目。 天就要亮了,沈清荷站了起来,望向门口。 今日沈府朱门大开,从大厅望出去,可以直接看到大门口。 第一个经过大门的未婚男子…… 沈清荷紧紧的攥着袖子,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是一个豪赌,赌上的是她一生的幸福…… 她,会输吗? 所有的人都很紧张,紧紧的盯着沈府门口,这大清早的,谁会经过呢? 天边,第一抹晨曦染红了白云,太阳终于出来了。 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洒落在沈府门口的大青石狮子身上。 “站住!”第一个经过的人被拦住了,那是一个男人。 “你娶亲了吗?”来福立即前去问询。 “未曾。”男子回答。 来福上下打量来人,脸色有些古怪,一挥手,立即几个小厮拥着男子进了大厅。 齐钰错愕的看着来人,沈香玉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 沈清荷目瞪口呆的看着走进来的男子,他蓬头垢面满脸胡须,根本就看不出年纪,衣衫破旧风尘仆仆,走路时还带着瘸拐…… 沈清荷陡然觉得眼前一阵黑,脚下差点不稳,急忙扶住了椅子。 沈香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恭喜姐姐,贺喜姐姐,你不但嫁了一个乞丐,还嫁了一个瘸子,你当真是好运气啊!” 齐钰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咬牙切齿的问:“这样一个人,你真嫁?” 沈清荷闭了眼,睁开时,眼神坚定,沉声道:“嫁! 齐钰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燃烧一般,他越怒,她便越开心。 男子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些锦绣华服的男女,眼中没有丝毫畏怯,问:“叫我来做什么?” 来福道:“兄弟,你好运气!今日我家大小姐撞天婚,你平白里得了一个媳妇啦!我家大小姐要嫁给你!” 所有的目光落在大厅中央的那白衣女子身上。 男子望了过去,眼眸蓦然一窒,她貌若清莲、身若拂柳,此时目光却如死水一般空洞沉寂,无端让人觉得几分心疼。 她周遭的,一个个讥讽的,嘲笑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竟没有一个好心的。 男子高声道:“我一个粗鲁汉子,能娶到媳妇是我的荣幸,什么时候能带走?” 来福笑道:“你倒是着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可带走了。” “大小姐,嫁妆就在沈府门口,您可以出行了。”来福到沈清荷恭敬道。 沈清荷冷冷一笑,提起了包袱,径直出了大门。 沈府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牛车,车里放着几个箱笼,车顶上系着几个红色花球,便表示是喜事了。 沈府大富之家,车马成群,何时需要用牛车?他齐钰不过想趁机羞辱她罢了。 沈清荷回头,看着大门口上金字招牌“沈府”,眼眶禁不住红了。这里,她住了十七年,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来。 秦氏手里端着一盆水走到门口,突然“啪”的一下泼在了她身前。 秦氏指着那水得意洋洋的说:“大姑娘,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往后,你同我沈府没大干系了,你好自珍重吧!”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脚下的水渍,看向齐钰,她知道那话是他借着秦氏的口说出来的。 “齐钰,”她将恨意深藏心底,微笑看着他,“山水有相逢,人在做天在看,我沈清荷今日失去的东西,终有一日我要加倍拿回来!” 齐钰眯起眼,冷笑道:“好,我等着!请上牛车,好走不送!” 他带着众人进了沈府,“嘎吱——”一声,朱红大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 这一刻,她五指紧紧攥着手心,指尖刺痛手心血色嫣然,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沈家百年荣耀繁华,却在她手中落得如此地步…… 她告诉自己,不破不立,倘若不破釜沉舟,如何浴火重生? 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少女瘦削的肩头轻轻颤动,显得那样的孤寂凄凉,他伸出了手,却停在了半空。她此时的悲伤是任何人都难以抚平的,何况他一个陌生人。 落荒而逃 冷清的街头,行人稀少,只听到牛车轱辘转动的声响。 男子赶着牛车,缓缓向住处驶去。 沈清荷抱着包袱,埋头呆呆的坐在车子的角落里,放眼望去,是无尽的青石板路。 “你要去哪里?”她失神的问。 “去东山。”男子回答,低沉的男声竟听出几分好听。 “去东山做什么?” “我本是……东山的……猎户……” “哦……”沈清荷低下头了,继续沉默,原来是猎户,是乞丐还是猎户,对她有何区别?她只是觉得奇怪,这男子瘸拐的腿脚该怎么去打猎? “你可以叫我……萧乾,草字头的萧,乾坤的乾。你叫沈清荷?” “嗯。”沈清荷低低应了一声,却未觉得这个男子跟乾坤有任何可以联系的地方,竟叫这样的名字。 萧乾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苍白的缩在一角,越发的瘦小可怜,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跟个孩子一样。 原来她就是沈家大小姐。 只要在凌州的人,谁不知道沈半城,谁不知道沈老爷疼在心尖尖上的明珠沈清荷? 他虽然在凌州郊区的东山,沈家大名却也如雷贯耳。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沈家有任何瓜葛,想不到因缘巧合却让他见证了沈家的巨山崩塌,娶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沈清荷沈大小姐。 说娶? 萧乾觉得有些可笑,不如说是沈家奴才硬把他拉进去,把这个女子硬塞给他的才对吧。当然他也可以不要,可是若是不要,她会真的被塞给一个乞丐吧?既然他们认为他是一个乞丐,乞丐又怎会拒绝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何况,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不希望她被塞给其他任何人。 牛车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到了东山脚下。萧乾又赶着牛车过了两个山坡,终于在一个院落前停了下来。 “下来吧。”萧乾站在车前,沈清荷看了他一眼,瑟缩了一下,觉得他的模样挺可怕的,满是须发的脸上就露出乌黑炯炯的眼睛。 他有那么可怕吗?萧乾窘了一下,让开了,说:“那你自己下车吧,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沈清荷惴惴不安的下了车,抬头看时,只见那两座相邻的木屋建在一座山崖的后面,正好遮挡住来自山间的大风,木屋前以柴草粗粗的围了一个宽阔的院落,院落之中挂晒着一些野兽的皮草和干菜之类。 正值夏季,山中草木茵茵,风景秀丽,城里炎热,山里倒是正好十分凉爽宜居。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这屋子,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像样的屋子。 两人才到门口,便有三个青年从里面木屋里头迎了出来,他们开了蓬门,惊讶的目光集中在牛车和沈清荷身上。 “大哥,你出去办事几日,怎的胡子长这么长啦!”黑衣青年问。 “大哥,这牛车美人是哪里来的?”青衣青年问。 “大哥,你遇上狐妖了吧?”蓝衣青年说。 萧乾斥道:“胡说什么!这是……”他指着沈清荷,憋得耳朵通红,“这是嫂子!” 沈清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是被“嫂子”这两个字吓白的。 “啊?嫂子?哪里冒出来的嫂子?!”三人立即炸开了锅。 “少啰嗦,将这牛车牵进去,我带她进去休息!”萧乾丢下了牛车和三个青年,径自带着沈清荷进到木屋里去了。 “是,大哥!”三人应声,立即去办了。 沈清荷看那三个青年个个眉目清朗,身体壮实,虽然身着布衣,却掩不住一身的气度,到底是什么气度?沈清荷却说不清楚。 萧乾见她停顿,以为她走不动,打算伸手来拉她,她唬的立即缩了缩身子,加快步伐向屋子走去。 萧乾再次郁卒,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思忖道,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木屋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墙上挂着些弓箭、猎刀之类的,角落里一席床帐,旁边一桌一椅一柜,若是一个人住也够了。 虽然是猎户,猎物都在外面处理,房间里倒也没有什么怪味,只是整个屋子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跟萧乾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气息一样,莫名的让沈清荷有种落荒而逃的想法。 “你累了,就歇会。”桌上有土陶做的茶壶,萧乾取了茶杯准备倒茶,想了想拿了茶杯去院子里泉水边洗了几次,又用枯草擦了干净,再拿进来倒了一杯给她。 沈清荷的确是渴了,见他洗的干净,接了茶杯喝了。 “咳咳……”这一喝,苦的得够呛,“这……这什么茶……” 萧乾解释道:“这是山里采的苦丁,是有点苦,不过清热解暑的。” 沈清荷皱着秀气的眉头,将茶杯放在桌上,是有点苦么?是太苦了好么?她在沈家吃穿用度都是精致无比,哪里喝的惯这里的茶水。可是转念一想,她已嫁给了这个人,早已不是沈家大小姐,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眉头微蹙,她拿起了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两人相对,很是尴尬。 外间,几个青年在齐声嚷嚷:“大哥,出来——有事——出来——” 萧乾道:“你歇歇,我出去了。”说罢,一溜烟,逃也似的出了门去。 他终于走了,沈清荷吁了一口气,脑中那根弦终于松开了。 她紧紧抱着包袱靠在桌边,合上了眼睛,这一日,仿佛过了几年,累,她真的觉得很累很累…… 身份疑云 三个青年将萧乾拉出来就是要问个究竟,一听说她居然是沈清荷,顿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大哥,你当真要娶了她啊?”邓轩问,“这件事似乎有点蹊跷啊。” 赵海道:“老二说的没错,我觉得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天上掉个仙女下来。不如还是把这沈小姐送回去好了。” 吴笙讥讽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既然沈府的人把这位大小姐挤兑出来,你觉得她回去还有好日子过吗?我说不如留下。看这位小姐温柔贤淑,和大哥不正好一对?” 一番话说的萧乾的耳朵都红了。 邓轩看他的红耳朵,不由得笑道:“大哥,我看那位大小姐是进了你这狼窝,可就出不去咯!” 萧乾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佯怒道:“谁是狼?给老子滚一边去!” 吴笙上下打量着萧乾,认真劝道:“说真的,好歹今晚是大哥和嫂子的洞房花烛夜,大哥你这模样可不行,得好好收拾收拾!” “对,好好收拾收拾!”其他两个纷纷跟着起哄。 萧乾恼羞成怒,追着三人一顿乱揍。 日暮时,沈清荷终于醒了,她这一睡睡了好久。抬头时,发现桌上已放了一碗小米粥,一碟野菜,一小盘熏肉。 她肚子正饿了,便拿了筷子吃了起来,这菜清香可口,那熏肉不知道是什么肉,用盐腌了,带着一股鲜咸的味道,吃起来也不错。 饱食了一顿,才发现一个影子已杵在门口,她抬头,吓得筷子掉到地上了。 “你……找哪位?”她惊讶的问。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男子,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衫,乌黑的头发用木钗束在头顶,剑眉浓黑,眼如星辰,鼻若悬胆,下巴略宽,显出男子独有的刚毅果断。他立在那里,挺拔如松,气度不凡,自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是我。”面对她,他收敛了眉宇间的锐利之色,“萧乾。” 萧乾?! 沈清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胡须满脸看不出年纪的家伙,他……他是萧乾? 萧乾见她吃完了,道:“我收拾下碗筷。” 他走了过来,到她身边时,一股带着青草味道的男子气息越发的强烈,她的脸略略红了,急忙道:“我来吧,这是我应当做的事情。” 说罢,迅速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快步向屋外走去。 凳子上搁着她一直抱着的包袱,此时散开了,露出一角,萧乾打开来看,却见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他叹了一口气,又将这灵牌放回包袱中,把包袱放在了床头。 沈清荷收拾完碗筷,见木屋角落里有牛车带过来的所谓“嫁妆”。打开几个箱笼,无非放的一些缎子面的被子,除了几床被子,竟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好,齐钰,你好狠的手!”沈清荷恼怒,将这箱子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扔在了地上。 萧乾进来时疑惑的看了一眼,道:“这东西你不要?” 沈清荷咬牙切齿:“不要!” 萧乾微勾唇角,道:“行,那我让老二老三老四帮你扔远一些。” 他吹了声口哨,倏的一下,三个青年像听到军令一般立即到了门口,纷纷探头:“大哥,啥事?” “你们嫂子不耐烦看见这些东西,全都扔到山后面的河里去。”萧乾命令道。 “是!”三人不敢啰嗦,搬起那箱子并被子一起风一般的出去了。 到了外头,三人却嘀咕了:“这天都黑了,还要到后山去扔东西啊?” “真是的,大哥这是哪根弦不对了,这么好的被子扔啥呀?” “低声低声,小心给大哥听见揍你一顿。” “我看大哥眼里只有那个嫂子,他这是重色轻友……啊哟,你打我干嘛,我说实话的嘛……” 夜色渐渐来临,萧乾在小木屋里点起了油灯,微黄的灯光照的屋子半明半暗。沈清荷坐在阴影里,她还不习惯做人妻子,这样的小屋子里,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夏日天气热,萧乾去了外面林子里好一会,回来时一身的汗,他进屋拿了毛巾去院子里的泉水冲凉。 院子里光线黯淡,唯见天上的星光,可沈清荷一抬头,便可以从窗户里看出去,见到一个人影子,知道他在洗澡,沈清荷没敢再抬起头。 老二老三老四早已洗了在自己的木屋子里闲聊,以往他们总是要在院子里打闹一番,今日不同。今日可是大哥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屋子里,打起精神准备听壁角。 萧乾冲完凉在屋角一个小柜子里翻找出一块新毛巾来递给沈清荷:“你不去洗澡吗?” 沈清荷心口一跳,脸上染霞:“那个……不用……” 萧乾知道她也出汗了,道:“我用木盆打水进来,你擦擦吧,我在院子里乘凉,有事叫我。” 过了一会他端了水盆来,放在了屋子当中,径自走了,顺手把门带上。 沈清荷怔怔的看着那盆水,试了试,水是温的,大约萧乾考虑到她是弱质女子,还费了功夫去烧热水给她。 她有几分惭愧,一个嫁人的女子,自然该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如今好像是他在照顾自己了,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她看到萧乾模样之后,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普通猎户怎会有如此气度?还是说他真的只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猎户而已? 她心里疑惑,在屋中四处翻看,竟有所发现。床底下有个木箱子,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书和手稿。书本有传记、史书、诗经、兵法,手稿上的草书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这字让她想起了萧乾这个人。又翻开了几页,果然,在一封书稿的右下角竟有落款,清晰的写着“萧乾手书”。 她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一个能看兵法、能写草书的猎户? 萧乾没听到屋里的动静,怕她出事,便在院子中叫道:“清荷,你没事吧?”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沈清荷心里有些异样,急忙答道:“我没事……”她急忙收了箱子,把门栓了,开始洗澡。< 不勉强你 屋里响起水声时,萧乾正坐在院中喝酒。他盘腿坐在草地上,身前放着一小壶浊酒,一个酒杯,自斟自饮。 他耳力最佳,水声不大,却入耳极为清晰。想到她在做什么,无端的,他觉得心口起伏不定起来。 “混账!”他一拳捶在自己的心口,“人家是个小姑娘而已,你在想什么?”只是那脑子却不听使唤,他只得一口一口的把酒闷了下去。 总算洗好了,沈清荷出来泼水,见萧乾靠在篱笆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萧……大哥……”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觉得他似乎比自己大几岁,用这个称呼比较适合。 “你怎么了?”她犹豫了几秒,道,“你若想睡进屋去睡吧。” 听到这话,萧乾的眼眸蓦然睁大,散发出豹子一般的精光,吓了沈清荷一跳。 眼前女子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淡雅脱俗,萧乾看的呆了一下,片刻又回过神来,说:“我……没事……哦,你洗完了,那咱们进屋休息吧。” 进屋休息……这四个字让沈清荷的心肝颤了颤,搁了木盆随他一起进屋了。一进屋,萧乾立即去灭了油灯。 沈清荷吓了一跳,黑暗中愣愣的站着不敢动,倘若他要做什么,她该怎么办?这么想着,手立即握着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金簪。 可是,萧乾并没有向她扑过来,借着外面的月影,她看到他走到墙壁上取下了弓箭。 他悄悄的开了窗,上箭、拉弓若满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借着微弱的月光,瞄准…… “放!”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篱笆外的草丛,只听到一声“嗷”惨叫,似有一个黑影抱着腿大叫,立即有两个影子将那黑影抱起,迅速的逃得不见踪影。 “有贼——”老二老三从隔壁跳出来吼叫。 “可恶,叫他给跑了!”老四探出脑袋。 这时,萧乾才点起了油灯,放下了弓箭,看沈清荷脸色苍白,问:“你没事吧?晚了,歇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沈清荷知道那不是贼,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来福的声音。想不到即便到了这里,齐钰还不放心她。 萧乾在地上铺了一条席子,背对着她似乎睡着了。 “谢谢你。” 她知道他没有睡着,低低的说。 “没什么好谢的。”半晌他才应道,“我不会勉强你,除非你愿意。但是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萧乾的女人,从这一刻开始,我定会护你周全,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他的话掷地有声,沈清荷心中震动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鼻端无端的酸涩,心中仿似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虽然萍水相逢,他却重情重义,认识时间虽短,他的话,她却信了。 也许是换了地方,沈清荷翻来覆去,半夜才睡,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她居然没有做噩梦。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沈清荷轻手轻脚的起来,地上人还躺着,可能地上不习惯,似乎昨晚也很晚才睡着。 此时,他仰面躺着,闭着眼眸,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浓重的阴影。他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没有睁开眼时的锋芒,反倒像个乖巧的孩子。 不欺负弱女、不乘人之危、不好色贪婪,仅仅这几样,他已经称得上是君子了。 看似粗鲁却恪守礼仪,一身布衣却不怒自威,夜色迷蒙之时能百步穿杨,一手好草书如龙飞凤舞,天下哪有这样的猎户?说出来她都不会相信。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便不会问。 目光落在他的脚踝处,只见脚踝处豁然一道伤痕,伤的很深,已经结痂,或许这就是他腿瘸的原因。 沈清荷颇懂些医理,手指轻轻摩挲在那伤痕处,这里应该受伤不是太久,或许,这脚踝还有的治…… 睡梦中,只觉得脚上似痒痒的,酥、麻麻的,萧乾蓦然醒了过来,睁开了明眸,却见沈清荷蹲在那里看他的脚踝。 那怪异的感觉,让他觉得喉咙都干渴了,正要缩回来,听到她问:“这伤了多久?” “一两个月吧。”萧乾漫不经心的坐了起来,缩回了自己的脚。 “你没有好好医治吧?”女子看向他的眼睛,毫无畏惧。 萧乾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这女人就不怕他了? “呃……”他正想糊弄她,却听她说,“一看便知道没有好好医治留下了后遗症。” 萧乾想爬起来出去练武,却被这女人一把拉住了手臂:“今天不许出门,后面的七天都不许出门!” 萧乾震惊了,瞪圆了眼睛,刚起床在外的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惊呆了。 “为什么?”他今天去山里打只野猪回来改善伙食。这女人昨天柔柔弱弱我见犹怜,难道今天就暴露悍妇本性了? 沈清荷蹙眉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瘸一辈子?你这脚踝必须敷上草药,打上夹板,好的话七日不能动弹,不好的话总得十天半个月。” 老四吴笙闻言立即凑过来,附和着:“嫂子说的没错,当初大夫也是这么说,可是咱们大哥那就是一头豹子,压根就没有不动的时候!” 萧乾狠狠瞪了吴笙一眼,吴笙瑟缩了一下,讪讪道:“本来就是嘛。” 沈清荷让萧乾靠在床边,那受伤的脚踝却是怎么都不让动了。 沈清荷找了纸张,唰唰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吴笙说:“这几味药山里采也好,去药铺抓也好,只管多弄一些来,你快去快回。”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言语果断,自有一股尊贵在身上。 吴笙看了方子,道:“这几味药山里都有,不用去城里,我现在去采,待会就回来了。” 吴笙转身就去了,沈清荷点了点头。他果然识字,这个吴笙脸上一股儒雅之气,她便猜到他是饱读诗书之人。 其他二人看她吩咐吴笙,立即笑嘻嘻的凑过来:“嫂子嫂子,那我们做什么呢?” 萧乾一看两人对沈清荷嬉皮笑脸的,隔空挥舞着拳头吼道:“去打头野猪回来,想饿死我们啊?!” 邓轩和赵海看到那钵盂大的拳头,立即缩了缩脑袋,带了弓箭转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对萧乾挤挤眼睛:“大哥,好好享福哦!” “臭小子!”萧乾口里骂着,脸上却带着几分隐约可见的羞涩。< 情难自控 沈府。 齐钰看着地上被担架抬进来的来福,脸色顿时一变。 “发生了什么事?”他急问。 “没想到那个汉子竟是个猎户,还是下手狠的,奴才不过去他住处附近探一探,便被那黑心汉子下黑手射了一箭,幸亏伤在腿上,若是稍有差池,小的小命不保啊!”说罢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齐钰听到他被猎户射伤并没有多大兴趣,反倒问:“你看见他们一起进屋了?” 来福抹了泪,禀告道:“那是,我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屋子,关了门灭了灯,两人大晚上都没出来,那汉子龙精虎猛,我想……我想自然是……” “哗啦啦……”一阵瓷器破碎之声唬的来福心肝直颤。 齐钰单手撑着桌子,眼中爆出的怒火直能烧死人。 “好你个沈清荷,好你个沈清荷……你竟然宁愿委身一个猎户,都不愿意嫁给我?” 他跌坐在椅子上,自语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好,沈清荷,既然你已委身别人,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恩断义绝……” 来福低着头半天不敢作声,心里嘀咕着,你既念着沈小姐,何必把她害的那么惨呢? 半晌见他不做声,来福小心翼翼的问:“那猎户那边还盯不盯?” 齐钰冷笑:“你当本少爷还能捡别人的破鞋么?让她去吧,自生自灭,她是生是死,再同我没有半分干系!” 来福立即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那猎户太狠,他可不想去捋虎须了。 东山木屋。 萧乾坐着实在无聊,便从箱子里翻出书来看,翻来翻去,无非是那些列传、史记、兵法之类的老书,更觉无聊。 他的脚踝重新上了药,沈清荷还让吴笙替他上了夹板,此时此刻,这脚包的跟只白粽子似的,动弹不得。他想出去,却怕沈清荷看见生气。她似乎把自己当成大夫了,而自己只是个不听医嘱的病人,时不时要来盯一下。 他从窗子里望出去看见在院子中的沈清荷。她本是弱质闺秀,如今却在做村妇做的事情。一大早她已经洗了两人的换洗衣物。本来那三个家伙的衣服也想丢给她洗,被他一顿骂骂走了。 他怔怔的望着院子中忙碌的女子,只觉得她洗衣服的姿态,晒衣服的样子,仿佛舞蹈一般,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律味道。 看着看着,却见她低着头端着一个木盆进屋了。 萧乾一愣,立即别开眼睛,低头看书。 沈清荷在窗户边放下了木盆,在唯一的储物柜里翻找东西。 她在找什么? 萧乾瞥了一眼。 却见她翻了半天,总算翻出来一根绳索,她将绳索系在窗楞和房间的木柱上,大约是要在这里晾上几件衣物。 可是当她开始晾晒的时候,萧乾顿时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因为,她晾晒的竟然是……肚兜和亵裤…… 粉红色的肚兜上,绣着几缕清雅的银色兰花,配着半透明纱织的柔软亵裤,他想倘若这两件穿在她身上会是个什么模样…… 沈清荷本来很不好意思,可是这内衣又不能堂而皇之的晾在院子里,毕竟隔壁还住着三个后生,叫他们看到更是不好,只能晾到屋里来。 谁想…… 她转头时,突然发现萧乾紧紧捂着鼻子,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她吃了一惊,立即过来看:“你鼻子怎么了?” 萧乾赶紧擦,擦擦擦…… 却被沈清荷看到那鲜红的血迹,她吓了一跳:“你流血了!” “大概是上火……”萧乾心虚的不敢看她。 沈清荷有些担心:“没想到你上火的如此厉害,看来该让吴笙带些车前子回来煎水喝。” “不用不用……”萧乾急忙叫道,“我强壮的很,流点血没关系。”这样的糗事瞒得过沈清荷,怎么瞒得过那三个小混蛋?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笑破肚皮。 沈清荷看他脸色还好,问:“你真的没事?” “真的!”萧乾无比真诚的看向她的眼睛,倒看的她不好意思。 沈清荷只得说:“那萧大哥,你好好休息吧。” 她走了出去,萧乾忍不住又看了肚兜一眼。 又是几滴鼻血落了下来,他赶紧擦干净,干脆闭上眼睛念清心咒。 他是习武之人,长大后一直在关外,想起那大漠飞鹰,峥嵘岁月,伴随他的是边关的硝烟、漠北的大雪。他一向洁身自好,就是看到兄弟进入那红顶帐篷,也只是觉得脏污,回到大随之后看那些女子都觉得跟泥偶一般,没什么意思。没想到如今遇到沈清荷,他竟然情难自控,一如开闸放流,势如奔浪,真是让人烦恼的很。 汗珠从额角落下,他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心绪,定然是最近练功太少精力太盛,等这脚好了同老二老三他们操练几回兵器就没事了。< 简单日子 木屋的隔壁有个小厨房,这厨房做的极为粗糙,黄泥制成,灶膛里放着几片发黑的柴火,一早也没生过火,吴笙他们都是啃了几口干粮就出了门。 眼看着就要到傍晚了,她总不能还让他们吃干粮,忙了一天的人,晚上回来若是连一口热饭都没得吃,自然心里是会有怨气的。 沈清荷看着地上的柴火和旁边搁着的吹风竹筒,觉得有些陌生,她长这么大,从未弄过这些东西,就是连菜刀都没有动手拿过。 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有一些小米和菜干,绳子上吊着几串野猪腿上片的熏肉,她想着不如将这些煮在一起,做个小米干菜粥吧,熬得浓一些,应该可以当作晚饭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她还记得以前厨房里的丫头做的那些伙计,便也学着竟然也将灶膛的柴火点燃了。 她在锅里倒了水,将小米、菜干和猪肉一股脑的倒了进去,这才蹲下身去专心致志的烧火。 “咳咳……”烟火熏得她极为难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乾坐在屋里正是百无聊赖,听见隔壁厨房咳嗽声一声一声传来,不由得好奇,她在做什么?不会是做饭吧? 他蓦然的瞪大了眼睛,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嫌弃精巧不精巧,今日竟替他们这些粗汉子做起饭来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困顿啊,咳嗽的如此厉害,做一顿饭当真是不容易呢。 “啊……”一声惊呼,将萧乾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他立即拄着棍子单腿就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怎么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沈清荷见他闻声从屋里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抹了脸,道:“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将手划了一下。” 萧乾一听,一双浓眉立即纠结起来,一瘸一拐的过来,命令道:“给我看看。” 沈清荷初始还将手藏在身后,在他的逼视下,只得将手指拿了出来,果然,那白葱般的手指上豁然被划了一个血色的伤口,血珠子正一滴一滴的往外冒呢。 “怎么这样不小心。”萧乾嗔怪道,有心替她找药,奈何现在他自己的脚包的跟粽子一样,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虽痛,可是对于她这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她正打算在衣服上擦擦就算了,却猝不及防的被萧乾握住了手指,他定定的看着她的指尖,眼神幽深,略有些生气的语气说:“你无需做这些粗使的事情,这里的饭食可以等吴笙回来做,他做习惯的,也做的一手好菜。” 沈清荷垂下了头,可手指却还握在他的手中,他身体的热力借着手指的肌肤一点点的传了过来,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听了他的话有些羞恼,又觉得自己离了沈家竟似一无是处一般,恼道:“我可不想做个白吃饭的人!虽然我沈清荷现在一无所有,可是也不是事事都要依赖他人的寄生虫!” 一甩手,她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手,那柔滑的触感让他平生出遗憾的感觉。 沈清荷心中挫败,想起沈家,又觉得难受,靠在篱笆旁边,想起自己孤苦无依,又想起沈家的大仇,一时间,各种难受涌上心头。 她雪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双眸之中水光盈盈,她对齐钰说过,终有一日她会把属于她的加倍要回来,可如今,才开始却已觉得步步维艰。 嫁人只是让她离开沈家的手段,她从来不指望一个男子可以为她做什么,沈家的仇,从来都是她肩头的责任,是她自己的事情。 萧乾看着她的背影,纠结的双眉没有散开,他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她的未来设想里,除了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痛快。 她人在这里,心,似乎却隔得很远。看来,他的任务还很艰巨。 “清荷……”他才要开口,却见女子已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道:“方才是我过分了,你回屋吧,你的腿要好好休息,饭一会就会好,看天色,他们三个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罢,她低了头又往厨房去了。 小小厨房依旧烟雾弥漫,那女子依然没有找到控制这烟雾的方法,不过她多次尝试以后,烟雾渐渐散开,炉火开始旺盛,而铁锅里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萧乾有些无奈,这个倔强的小女子啊! 青青山坳之中,炊烟袅袅,仿似平常的农家一样,萧乾靠在篱笆边,欣赏着女人忙碌的身影,他仰起头,合上了眼,曾几何时,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竟能让他如此满足。< 来日方长 邓轩他们三人回来时,背上果然扛着一头中等大小的野猪,足有一百来斤,赵海喜气洋洋的说:“这只猪挺大的,够吃半个月了!” 萧乾听罢睨了他一眼:“怎么,剩下的半个月你打算天天睡觉么?” 赵海挠头道:“那是……睡觉也太无聊了些,可咱们是猎户,这除了打猎,还能干什么?” 萧乾道:“等过几日我好了,你陪我好好操练一番兵器。” 邓轩笑道:“我看大哥的腿脚恢复的挺快的,若不是嫂子盯着,哪能有这样狗一样的恢复速度啊。” 吴笙一听,“噗嗤”笑了,狗一样的恢复能力?他只是幸灾乐祸的望着邓轩笑。 邓轩还没意识到自己口没遮拦说错话,抬头时,萧乾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盖似的。 “狗一样?嗯?”他发起威来,邓轩唬的赶紧往外面跑。 “大哥我错了,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说罢,叫嚷着往院子里跑去了。 萧乾拄着棍子跳起来正要去追他,冷不防沈清荷进屋来,他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向前扑去,清荷“啊”的叫了一声往后倒去。 萧乾大惊,又怕摔坏了这女子,急忙一个侧身躺在地上,一手揽住了清荷,她整个人正好坐到了他的腰上,摔倒是没摔着,整个人却被他搂入了怀中,贴合的一丝缝隙都没有。 萧乾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抱,透过轻薄的夏衫,似乎能感觉到她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这时,清荷在他怀中动了一下,正好触动了他某个敏感之处,那里立即有了反应,他的脸顿时红的如同火烧一般。 沈清荷动了动,想要起来,却冷不防的觉得什么东西戳在了自己的腰间,热烫热烫的,她回身时不小心触了一下,那物竟也弹了一下。 “这……”当她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顿时脸上火烫,低声道:“我……我先起来……” 萧乾不知道她发现没有,低了头都不敢看她,赶紧松开了自己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那脑袋埋得低低的就跟鸵鸟一般。 就在清荷羞得不敢转身,犹豫要不要扶他起来,屋子外面邓轩已经叫了起来:“大哥,饭都端出来了,今儿咱们在院子里吃吧!” “知道啦!”萧乾应了一声,立即一股脑儿便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对着清荷,自己对着门板,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好容易那翘起来的地方平复下去,这才拾起棍子,看都不看清荷,直接往院子里去了。 沈清荷站在窗边,却不敢看外面的男人,她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萧乾是壮年男子,正是血气方刚,她不会怪他。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明知道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晚上,即便没有圆房,出了这门便是夫妻了,过了那一晚,不管她是不是完璧,便是嫁过人的女人。说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从昨晚开始便已经是萧乾的女人了。 萧乾仪表堂堂,慷慨豪爽,不失为一个好人,只是在她的心里,经过上辈子那一遭,什么男女情爱,她早已不敢再信,亦视之如浮云。她同萧乾,虽然嫁娶简单,却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对她好,她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她亦能感到那其中的热度。 只是她的心……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却冰凉凉,空洞洞的,若是还剩下什么,那便是沈家的仇恨,心底的那一口气。 她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或许上天让她重生一回,并不是为了让她来享受欢乐幸福的,而是让她当一把复仇的长剑,如此而已。 她心中亦明白,一把锋利的冷剑,伤人亦伤己。注定,她给不了萧乾他想要的,也不是那个可以给他带来温柔的小女人。那么,至少不要让她给他带来伤害吧。圆房之事,既然他说不勉强,那便能拖一日是一日。 院子里摆好了桌子,中间搁着一大钵粥,旁边搁着一大盘咸猪肉,借着那猪肉下粥,三人捧着碗吃的极香。 “嫂子真是好手艺啊,这样普通的菜粥,通过嫂子的手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般啊,就比那……比那燕窝鱼翅还好吃。”邓轩喜气洋洋的看着沈清荷。 他这一夸倒是夸的她不好意思,清荷脸上略红了红。 邓轩看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带着粉粉的霞色,煞是好看,一下子都看傻眼,当时就觉得真真是天上的仙女都不能比啊。哪里还吃的出粥的味道,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秀色可餐”了,果然说的没错。 吴笙看到他的傻样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邓轩恍然回过神来时,登时感觉到跟刀子般的眼神,正来自仙女旁边的萧乾。 邓轩唬的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头埋头喝粥,直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 萧乾夹了一块猪肉放到清荷的碗里,低声道:“看你瘦的都快成排骨了,多吃点,长点肉才好。” 当着众人的面,清荷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萧乾看她柔顺的样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笙几个人何时看到过自己大哥这样温柔的模样,呆愣了一番之后个个闷着头窃笑,若是把大哥这副柔情似水的样子画出来,拿到其他兄弟们那边去一定能把他们吓死。 只萧乾却毫无察觉,看着旁边女子的眼神愈发的柔和,只快柔的滴出水来。 萧乾又道:“我感觉我这腿恢复的挺好的,过两天我带你去山里走一走,多采撷些果菜之类的,新鲜的果菜比较有营养。” “去山里?”沈清荷眼眸一亮,她从前在沈府时秉着大家闺秀的架子,除了寺庙很少外出,山里她真是第一次去。 “唔,山里,”萧乾见她有兴趣,自己的兴致也浓了许多,他脸上带着笑意,“这山里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山里有到处跳跃的猴子、松鼠,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儿、蝴蝶,更有甘甜可口的浆果、蜂蜜,到时候我带你去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清荷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眼中露出了向往。 萧乾很少看她笑,这似乎是几天来她第一次笑,虽然不是对他笑,可是那笑却让他感觉心里满满的,只望着这辈子她的脸上都能带着这样的笑才好。 其他三个人实在受不了大哥一幅麻兮兮的口气,赶紧吃了饭自顾去耍闹去了。 虽然萧乾的腿还伤着,不过他还是坚持睡在地上。他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将席子一铺,湿气自然能少些。 屋外,银色的月光撒落进来,他双手垫在脑后,目光却落在床、上,她背对着自己躺着,乌黑的青丝盈满半张床,光看那柔滑的发丝,他便觉得心跳快了许多,他伸了手,想感受一下它的凉滑,可是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慢慢合上了眼,告诉自己,她是自己的女人,来日方长。< 还没看够 京城钧侯府。 侯府后花园中,满湖荷花芬芳扑鼻,湖边一小亭,碧绿的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灼热的光芒。 亭中坐着一个紫衣女子,发髻间插着垂珠凤头钗,锦衣上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虽然有些年纪,身形却依然苗条。她倚在栏杆边看荷花,两个锦衣侍女替她轻轻扇风解暑。 一个身着青色夏袍的青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生的模样俊俏,桃花眼斜瞥人时带出几分傲慢和轻浮,他看到女人低头请安道:“母亲。” 女子回头,看到他来面上含着微笑,伸手道:“来,念儿,到为娘身边来坐。看这天气热的,你还到处跑做什么?” “儿子方才去了父亲那边一趟,父亲又提起了……”他话语顿了顿,眉宇间一股浓浓的郁色。 陈氏把儿子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他,这可是她的儿子,自然生的仪表堂堂,只是他小时身体弱了些,所以现在都学文的那些,于武艺上却不大中用。 陈氏听到他提起这话,蹙起了柳眉,问:“你是说你父亲他又提到老二?” “是,”萧念放低了声音,“他自从边疆回来,到了京城受了皇恩之后,便一去不复返。父亲不明真相,只当是咱们把他赶走的,你说可恼不可恼。父亲派了人到处找他,闻说到了凌州城附近,到处打听了,就是没看到人影。” 陈氏冷哼了一声,微微怒道:“他不过是一个庶子,你父亲当初竟亲自赐名叫做‘乾’,‘乾’者,乾坤也,他一个区区庶子,何德何能,能颠倒乾坤?岂不是可笑!” 萧念听到她这样说,眼里也浮出了恶色,愤愤道:“他本就从小顽劣不堪,虽然边疆立了功劳,那也不过是运气而已,若不是咱们侯府鼎力支持,他当真能在那苦寒之地站稳脚跟么?一回来便跑得人影子都没有,他当他是谁?他当我们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菜园门吗?可笑父亲竟然还心心念念的派了人去找他。想起来就觉得恼火。” 陈氏握着儿子的手,郑重道:“你也不能怪你父亲,他是骠骑大将军的出身,以军功起家,赐了钧候之爵位,自然十分的重军功,可惜你……唉……若是你身子底好,应当也不弱于萧乾那小子的。” “那是当然。”萧念抬起了头,眼底却有几分心虚。他哪里是什么身体底子不好,他从小娇生惯养,拿根茅草都嫌重,何况那刀枪剑戟,小时候自然是能装病就装病,能躲懒就躲懒。他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这样,那边关苦寒,疆场凶险,他怎么受得了。九死一生的事儿,他才不要去做。 娘儿两个在这里叙了话,谈起离家出走的二公子,虽恼火却又觉得高兴,只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回到侯府的好,若是真的争起来,他身上有军功,又有老侯爷的偏护,少不得要多动些手脚,耗费些力气。此时他不回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凌州城东山木屋。 拆开了白纱,萧乾看着自己的脚踝,觉得十分惊喜,赞叹道:“清荷你的医术不错,都可以开馆收徒了,我这腿脚恢复的很好啊!” 沈清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 只见他站起来走了走,竟然不见瘸拐,不由得十分高兴,丢了拐杖,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仍然十分的平稳。 他试了试内力,只觉得气息到了脚下时也十分顺畅,没有任何不适,看来这腿脚在清荷的悉心照料之下,真的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吴笙、邓轩、赵海三人纷纷开心的恭贺他。 萧乾哈哈一笑,拍着他们的肩膀道:“太好了,改日请你们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大哥,不如我们今日就大醉一场!”邓轩豪迈道。 “今日可不行。”萧乾的眼里浮现出神秘之色。 “为何?”其他几人疑惑。 萧乾脸上露出温柔:“我今日要带你嫂子到山里去逛逛,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可以开始准备了。” 三兄弟相互挤眼,看萧乾时一脸的暧、昧,表示心下了然。 大哥和嫂子,这是要甩开他们这几个拖油瓶,单独去约会的节奏啊。 沈清荷听说他今日要带她去山里,觉得有些仓促,正待考虑一下,谁知萧乾拎了包袱放了水壶和干粮已经过来牵她了。 她不知道去山里要带些什么,却被萧乾催促的紧,便跟着他走了。 柴门内,邓轩赵海他们还遥遥的对他们挥舞着大手:“大哥嫂子好好的玩,一定要玩的高兴啊!” 那言语间的暧、昧禁不住让她脸上一烫。 萧乾笑了笑,嗔道:“这几个臭小子,就知道瞎起哄。赶明儿,给他们一人娶个媳妇,好好的管管他们。” 山路崎岖,自然不能赶牛车,只能用走的,何况他们此次去山里是游玩的,一路走一路歇,也用不着什么代步工具。 今日天色晴好,天空白云如丝絮般飞舞,他们走在山林间树荫之下,处处有树荫遮挡,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走上了一条上山的小道,只见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旁边,时不时野花绽放,泉水叮当,流水潺潺,景色幽雅,鼻间满是花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累吗?”萧乾慢慢走在清荷的身后,看着她一步步上台阶,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向来不怎么大动的,见她额上出了薄汗,情不自禁的发问。 “一点。”清荷答道。 “那咱们歇会。”萧乾找了个平坦的大石,直接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石头上,扶了她坐下。 这是夏天,萧乾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他把外套脱了,豁然露出了精实的肌肉。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根黑线,望了望石头上的外衣,忍不住说:“我哪就那么娇弱了呢,还用垫衣服?” 萧乾毫无自觉的在她眼前展露遒劲身形,弯腰取了包袱里的水壶,道:“石头凉,对女子不好。” 沈清荷无奈,只能坐下了,他衣服上带着他身体的气息,让她觉得几分不自在。不过那几分不自在在看到萧乾的身体时,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向来知道他身材好,竟不知道他身材这样好。完美比例,肌肉精实,光滑的麦色肌肤下肌肉贲张,那力量从里向外透出来。他猿臂蜂腰,腹部七块肌肉清晰可见,身上竟是一块赘肉也没有。从前她见过男子身体都是骨肉均匀而已,哪里见过跟他这样如猎豹一般刚猛的? 萧乾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禁不住逗她:“好看吗?还没看够?”< 越描越黑 被他这话一调、笑,沈清荷的脸立即刷红,她垂了眼帘,撅起了小嘴,带着恼火。 “别恼了,我开玩笑的,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就这么光着身子让你看还不好吗?” 萧乾脸色带着笑意,那话却越描越黑,气的沈清荷扭过脸去,又恼又羞,真的不想理他了。 “来,喝口水。”萧乾将水壶递到她嘴边。 的确有些干渴,沈清荷看都不看他,径自喝了一口水,这水是山间的清泉水,十分甘甜解渴。 萧乾见她喝完,就着那壶口,也喝了几口。 沈清荷看他完全不忌讳,还想说那有她的口水,可是抬眼看到他促狭的模样,她都懒得说了。 歇了一会,萧乾道:“这路上风景没什么稀奇的,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他从不说大话,他说是好地方,那一定不错的。清荷禁不住有点开始向往了。这山间小路的景色对她来说已经觉得不错了,还有更好的吗? “只是路有点远,像你这样慢慢走,怕是天黑都到不了。” 他这是嫌弃她走的慢咯,沈清荷白了他一眼,闷闷说:“我走得慢,不去便是了。” 萧乾看到她那小模样禁不住笑了:“我说要带你去,就一定会带你去,放心好了,多的是办法。” “来,上来。”他在她跟前弯下腰。 清荷看到他背上清晰可见的几道疤痕,那疤痕日子有些久了,痛的时候定然十分痛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她看着都替他觉得肉痛。这样的伤痕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上来!”萧乾拍拍自己的肩头,“我背你。” 清荷惊讶的看着他,他强壮刚猛,背自己自然比她走路还快。 可这光溜溜的脊背让她如何好意思上去,清荷将石头上的衣服丢给他,嗔道:“穿好衣服再说,这……这什么样子……” 萧乾眼角掠过一丝狡黠,有些遗憾,这个计谋没有得逞,只好乖乖的穿上衣服,双手往后托起了沈清荷,往山上走去。 他走的极快,一纵一跃的,这山路又崎岖,清荷本来用手攀着他的肩膀,是想让胸离他背撑开一点距离,谁知他越发的迅速,只觉得耳边跟风声一般掠过,唬的她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豪无缝隙的贴在了他的背上。 “慢点!”她轻呼,却不知此时某人狡黠的露出了笑容,脚步越发的快了。 他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柔软,她山上散发出女子馨香,还有那时不时飘拂在他耳畔的凉滑青丝,那感觉如同喝了酒,让人晕乎乎的。这一切,无一不是让他朝思暮想,梦中的情景。 到了山谷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到了!”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飞舞的蝴蝶,各种颜色,五彩斑斓。 “这……”沈清荷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看了,这样美丽的东西,她从未曾见过,而且这么多。 从前在院子里扑的不过几只粉蝶儿,这里的蝴蝶却每一只都美丽异常,犹如落入人间的精灵一般。 “这里是蝴蝶溪谷,因在深山,少有人来,多年来这些蝴蝶都会在这里休养生息。你看那山谷间的泉水,据说那泉水是甜的,所以蝴蝶最是爱喝。” 沈清荷低头看去,果然见不少蝴蝶在泉水上回旋飞舞,甚至有的停在了泉水之上,好似在啜饮一般。 有生之年,何时见过这样的奇景? 萧乾扶着她坐在山谷边坐下,让她静静的观赏这样难得一见的美景。 他抬头,却见对面的山崖上一簇花儿开的如火如荼,美极了,立即道:“清荷,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嗖的一下,人影就不见了。 “唉……”清荷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不见了,她孤身一人在这山谷,禁不住有些害怕,“萧乾……” 这个坏人,她真的恼他了。 却见很快不远处的大石后面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不正是萧乾吗? 他要做什么? 沈清荷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只见他爬上了大石,又拽着一根枯藤往山崖爬去。 “啊……”清荷一惊,那山崖极为陡峭,若是枯藤断了,他岂有性命回来? 他到底是去做什么? 转眼之间,他已经攀上了对面的崖壁,伸手去摘崖顶上那一簇开的如同骄阳的花朵。 沈清荷微微张嘴,眼中满是迷茫,他摘花,难道是…… 只见远处,萧乾将花儿摘了一簇咬在嘴上,以最快的速度迅速落了下来,沿着原路回来。 一簇开的极为艳丽的花儿转眼便到了眼前,他将那花儿递到她的面前,笑道:“送给你!” 沈清荷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噎,低低的说道:“那样危险,何必呢?不过是花儿。” 萧乾道:“这不是普通的花,这是罕见的七彩琉璃花,你看这花儿看起来大红,其实里面有好几种颜色,十分奇特。” 沈清荷低头细看,果然看到红艳之下,却有几种颜色在变幻,正如他说,真的有七种颜色。 “我听说,得到七彩琉璃花,便可以得到来自这花儿的神秘力量,永远都有好运跟随,幸福快乐。” 他说的认真,沈清荷听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觉得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里满满的,竟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戴一朵吧。”萧乾半蹲在她的跟前,专注的看着她略带粉色的小脸。 清荷没做声,萧乾就当她同意。摘了一朵最美,带着七彩之色的花儿轻轻的簪到她的发髻上。 沈清荷抬头时,他顿觉眼前一亮,她本是国色,戴着这花儿越发的觉得娇艳欲滴,难以言喻的清艳逼人。 “清荷……”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暗哑。 “嗯?”沈清荷错愕的看着他,发觉他眼中墨色越发的浓烈,仿似山雨欲来一般。< 如火焚身 他似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看着他那如墨般深沉的眸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异常了。 她没有说话,却低下了头。 萧乾伸出了猿臂,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中,他用了力气,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沈清荷贴在他的心口,感觉到那里震动的极快,快的让她以为他得了心脏病。 她懒懒的窝在他的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好像泉水一般浸染了全身,这样的温暖令她浑身都觉得很舒服。 只是那温度却在不断上升,到后来她都觉得有点烫了,难道他发烧了么?她心中思忖着。 他抱着她,却犹感不足,他的脸贴着她的,轻轻的厮磨,浅浅的胡茬刺得她想躲闪。 他紧紧环住她的纤腰,不想放她离开,厮磨之间,唇却到了她的脸颊上,热热的印上了一吻。 她惊了一下,正要挣扎,却听到他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祈求:“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吻沿着她的脸颊,终于到了她的唇上,烫的如同火中刚取出来的栗子。 “清荷……” “嗯?”她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他趁着她张开嘴,长驱直入,占领她口中的柔软领地。 她的粉拳落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他只是任她捶打。 温柔又霸道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去来,他的碾转又让她浑身轻颤不由自主,她憋得满脸通红,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萧乾终于放开了她。 沈清荷十分气恼,扭过身子不理他,不是说只是抱抱吗,居然还强吻她,太过分了!她的唇都肿了,还让不让她见人了。 萧乾拉着她的手,嘴里念着:“我的好清儿,好荷儿,别生气,下次不敢了……” 他一会儿清儿荷儿的乱叫,一会儿又心肝儿宝贝儿的乱叫,沈清荷羞恼的回头瞪他,却被他那副赖皮的模样弄得无可奈何。 她愤愤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坏胚子呢。” 萧乾听了她的话啼笑皆非,拉着她的手说:“我少年时曾经做过不少顽皮事,要是同你说起,那可真不是一个大大的坏胚子么!” 沈清荷又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爬杆上树了,说他坏胚子,他反倒更来劲了。 她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捏着不放,一下子坐到了她的身后,从后面环着她的纤腰,脸紧紧的贴着她的玉颈。 沈清荷要挣,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他跟牛皮糖似的贴着自己的身子,令她啼笑皆非。 “不是说不勉强的吗?”她恼道。 “唔,是不勉强,可是咱们说的是那个事不勉强,亲都亲了,抱一抱又怎样嘛。” 沈清荷嗔道:“萧大爷脸皮够厚的。” 萧乾的脸蹭了蹭她的脖子,道:“是萧大哥,叫声来听听。” 沈清荷被他的胡茬子蹭的痒痒的,哪里会听他的,只是咬着下唇不做声。 萧乾看她模样,怕她咬的痛了,伸手在她唇上轻轻抚了抚,道:“咬破皮怎么是好?” 那唇上的轻轻一抚,却让她浑身一颤,犹如触了电一般,心尖都觉得颤巍巍的。 “好了,不戏弄你了。”萧乾怕她真的生气,放开了手,两人这么一动都出了一身薄汗,抱在一起确实怪怪的。 萧乾得了实惠,自然心情愉悦仿佛飞在天上一般。沈清荷不理他,自顾看着蝴蝶在溪涧间飞舞。倘若有机会,她定要绘一幅图,将这奇景重现在纸上。 两人吃了带来的干粮,饮了泉水,萧乾在附近摘来一些新鲜浆果。 这里离外面很远了,得及早赶路。 回程时,自然是萧乾背着沈清荷。这次,他倒是不着急了,来一次山里不容易,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带着她一起过来。 他便慢慢的走,一路沿着浆果、野菜多的地方走。半路上,两人便一起摘浆果,挖野菜,沈清荷认识药材,还找到了好几种草药,也挖了带回去。 一路走回来,到家时,已是日暮西山,两人的包袱也满满当当的,全是好东西。 吴笙做了晚饭就等他们来吃,三人在篱笆前探头望了许久,才见萧乾背着清荷踏着夕阳慢慢走来,那神色之轻快,是许久未见的。 邓轩说:“啊呀,我怎么觉得大哥有些变化呀。” 赵海道:“你才觉得呀。” 吴笙微微一笑:“男人嘛,总需要一个女人来改造的。” 赵海挠头:“只是大哥变得有点麻兮兮的,每次看到他那脸上的笑,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邓轩赶紧捂住赵海的嘴:“你还说,还说,小心大哥一道军令,直接把你给喀嚓了!” 赵海唬的急忙自己捂住了嘴。大哥的温柔可不是人人有命受的。 将军引弓 开了篱笆门,三人急忙将大哥让了进来。 看着院子里的饭菜,萧乾低声道:“你嫂子睡着了,给她留一份起来热在锅里,你们别吵闹,我待会就出来。” 几人应了声。 可能累着了,萧乾背着沈清荷进了屋子,到床边轻轻的把她放下来,她睡的依旧很沉。 看她汗津津的,不能就这么躺下睡吧?萧乾取了毛巾和水,取了她发间的紫玉簪子,这簪子是她从沈家带过来的,想来他未给她买过什么首饰,看着那簪子禁不住有些惭愧。 簪子取下,青丝如云般铺了满枕,萧乾摸了摸,丝般柔软。 她也不能就这么穿着衣服睡吧?在山里时他们挖野菜,她的外衣上沾了不少灰尘。 萧乾抽了她的腰带,将外衣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往常,她都是穿着中衣睡的,可是今日,脱了外衣,里面只穿着肚兜和亵裤。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终于看见她穿这两件时的模样了,喉头一阵紧涩,果然比他想的更加美丽和妖娆。 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心的打湿了毛巾,轻轻的擦在她的脸上,从脸到脖颈,一直往下…… 雪白的沟壑清晰可见,萧乾别过眼,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调整了呼吸,他这才往下擦了擦,柔软而富有弹性,他觉得身体某处紧绷绷的。他不敢多停留,便草草的替她擦了擦手脚,将一条薄被搭住了她的腰。 带上了门,出门后立即到了溪边,打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一盆不够,又多加了两盆。 邓轩三人在等他吃饭,看他这样,纷纷道:“大哥,我还当山里凉快,原来比这里还热啊!” “是啊,你看大哥热的,简直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吴笙心细如尘,自然看出了萧乾的异样,一把拿个大馒头塞在邓轩的嘴里,斥道:“吃你的吧!祸从口出没听过?” 邓轩郁闷了,他哪又说错话了? 晚间,沈清荷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油灯了,萧乾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本书册,看的专注。 墙上映出了他的侧影,挺拔而威武,平白的让她有种战场之上的肃杀之气,或许那只是一种错觉吧。 “你醒了?”他回头一笑,“厨房里有热着的粥和馒头,我去拿过来。” “我不饿。”沈清荷坐起来时,身上的被单滑落,雪白的肌肤在灯下更加的夺目,尤其是那沟壑处的隆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沈清荷看他目不转睛,这才注意到自己身着寸缕而已,不由得大羞,用被单捂住了身体,轻声问:“我这是……” 萧乾急忙解释:“你睡着了,我怕你睡觉不舒服就帮你脱了外衫。”他都不好意思提自己帮她擦身的事。 “哦。”她应了一声,倒是没有他预想中反应那么激烈。 萧乾急忙出去拿食物,很快就送了进来。 沈清荷已经着了一件薄薄中衣,尽管如此,那衣服轻薄,她的身形在灯光下却显露无疑。 萧乾不敢多看,食物送到桌上,他便去弄弓箭了。 沈清荷慢慢吃着粥,看了他一眼,想起那晚他的模样,平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词: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他给她的感觉,越发的清晰,仿佛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 可是,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粥,自嘲的想,即便他是将军,又与她有何关系? 萧乾怕她穿成这样出去给那几个臭小子看见,赶紧收拾了碗筷自己去洗了。回来时,看见清荷的手里拿着针线,正在补自己常穿的那件青衣。 “破了么?”他凑过来,看那件衣服。 沈清荷将衣服给他看,道:“岂止是一处,破了好几处。我看你常穿这件青衣,便给缝补一下。” “哦。”萧乾缩回了脑袋,坐在一边乖乖的看她补衣服。 她的手极巧,他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必然精通女红,只见她穿针引下之下,几个破洞很快就补好了。 “这是……”他指着那地方,“荷花?” 沈清荷点头:“这洞处不好缝补,又你的衣服是青色的,所以我用深青色的线补了几朵莲花,算是个花样。你看可好?” 萧乾大喜,连连说:“极好极好。” 那花儿一朵含苞待放,一朵悄然绽放,一朵已是对日怒放,栩栩如生,仿似开在他的衣服上。 他宝贝似的将那件青衫收了起来,道:“你绣上这样的花儿,我都不舍得穿了。” 沈清荷睨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清荷正准备睡觉,又见萧乾凑过来,伏在她的床边,道:“清荷,清荷……咱们说几句话吧……” 之前他一直恪守礼仪,没有挨过她的床边,今日山林之后,他仿似忘了这道界限一般,跟自己床铺似的趴在一旁。 沈清荷懒得管他,自己躺下,问:“你要说什么?天都挺晚了。” “你睡了好一会,我知道你现在睡不着。”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你有话便说,我听着就是。” 萧乾没话找话,想了想说:“你为何不问我出身来历?你看我读书认字是否早已起疑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茬来,便实话实说:“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会读书认字的猎户也不是没有,或许是你父母教的,或许是你自己聪明,也未可知。” 萧乾皱了皱眉,道:“那你可见猜错了。我……我自幼就有老师,我的老师博古通经,在大随朝数一数二,有些东西可不是自己学就能学会的。就比方我的武术,小时候我特别调皮,上窜下跳,做过不少坏事,也常常捉弄老师,可是老师慈爱,从不打我,只是告诉我,我将来长大不能凡事都只想着自己,既然你生而为人,总要有所作为。家国养育你,定要有所回馈才是。我当时不懂,后来却慢慢的明白了。” 沈清荷听着越发的觉得自己那脑中的诗词并非错觉,大随朝数一数二的老师,自然是京城才有的。为国为家?普通人还没有这个资格谈这四个字。她越发的明白,眼前的萧乾自然是将门之子,他一身锋芒,一身肃杀,那是久经疆场的人才能有的风度。 即便是他那三个兄弟,个个也是如苍鹰、如猛虎,让人不敢小看。这样的人,不是征战疆场的大将,还能是怎样的人呢? 可笑当初沈家人竟然以为他是个乞丐,将自己硬塞给了他。 萧乾说着说着却见清荷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以为她真的累了睡着了,只好悻悻的铺了床铺继续睡在地上。 他本想借此机会对她坦诚一切,他不想这样一直瞒着她,她心气高傲,如果知道他欺骗她,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转身就走了,所以他觉得早点说的好。 今日不是时机,他再找时机说好了,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做什么他都愿意。 相见眼红 一大早萧乾带着兄弟几人去打猎了,吴笙留下来照看木屋的一切。 只是沈清荷觉得屋里的菜品种太少,让他去附近挖点蘑菇和山药蛋回来。吴笙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便叮嘱她说自己不会走远,还给她一个哨子,一旦有什么事,清荷只要吹哨子,他立即就会赶过来。 这时,沈清荷正在水边洗衣服。这木屋依山而建,临水而立,一道清泉引进了院子里,还是活水,无论洗衣做饭都很方便。 萧乾说他们打猎之后还要去集市一趟,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一早便让她列了单子,务必要把她要的东西全都买齐。只是她能要什么? 沈清荷低了头,水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在这山里住了些时日,加上做了这些家务活计,她原来苍白的脸竟带着一抹淡淡的红霞,气色和身体都好了许多。 她觉得惊讶,自己的身子的确比从前结实了些,这些大概要归功于萧乾的绝技“盯饭”吧。 从前在沈府时,她胃口一直不好,所以身子虚也瘦。到了这里,萧乾每次只嫌她吃少了,到了吃饭便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她吃完了饭菜和肉才甘心。就是到了晚上,时不时还会弄点夜宵过来。 她吃的多的是小米野猪肉和菜干,外加一些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萧乾还从山里采了茯苓和灵芝,硬是煮给她吃。小米猪肉都是补身的,加上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茯苓灵芝,这些大约就是她身体变好的原因吧。 开始时洗衣还觉得费力,此时一点都不难了。 她正想着,却听到马车的轱辘之声,这里偏僻,怎么会有马车来?她的眼中透出讥讽和冷色,他果然来了,只是居然比她所想的还晚了几日。 马车在篱笆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翩翩佳公子,身着宝蓝锦衣,额缠碧色玉带,神色冷厉。 他身后站着来福,和三四个身高力壮的随从。 他下了车便看到了那女子,她一袭白衫立在那里,仿似月下嫦娥。 他推开了篱笆,走了进来。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沈清荷僵直的立在那里,冷冷说。 “你在洗衣?”齐钰瞥见她露出的白玉手臂,冷冷一笑,“你竟做这等粗下的事情,沈清荷,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那简陋的木屋,嘲讽道:“没想到那乞丐还有两间破茅房,对了,你陪嫁还有一辆破牛车,你算是嫁了个有房有车的人么?沈家大小姐!” 那一声“沈家大小姐”让沈清荷豁然抬起了头,一双乌黑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给我滚出去!” 齐钰冷道:“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么?哼!看看你都给了我什么!” 一把钥匙豁然砸在她的脚前。 齐钰怒道:“什么后山库房!什么密码?!你明知道的,你肯定知道的,那里面都是些废物,都是些垃圾,你竟然还拿这个当筹码?你以为我齐钰是好欺的吗?” 金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沈清荷笑了,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笑的这么愉快。 “我只是跟你说了是后山库房,从未说过那是一个宝库。有人心思贪婪,我也没办法。” “你……”齐钰脸都气白了,他知道沈清荷是故意的,拿一个破烂库房换走了她的自由。他居然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齐钰上前一步,突然攥住了她的手:“那你也该知道,我齐钰做事,从来都讲究公道。你拿假的库房糊弄了我,我便不能真的放你自由!你跟我回去!” 沈清荷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嗤笑道:“没想到啊,堂堂齐家大少爷竟然对别人的破鞋感兴趣?莫非你打算不计较我这些日子做过什么,便打算重新将我娶进门么?” 齐钰震惊的看着她,她竟然能将自己说成“破鞋”,她同从前相比,变了可不止一点。 “破鞋?”他到底脸皮厚,“又如何?你国色天香,就是破了身我照样收。何况我是你的表哥,总不能让你在这里替人洗衣做饭过苦日子。只要你忘记从前的一切,做一个齐家二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清荷心寒之极,他这是要给她允诺一个妾室的位置吗?她沈家大小姐何时沦落到等着做别人家的妾室了? “你最好说话留点口德!”沈清荷不想理他,“你走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有来过,我们从来未曾认识过。” 齐钰定定的看着她,没想到她都落到如此田地,还一幅清高的样子,不由得恼怒非常。他不计较她非完璧,打算给她二夫人的位子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居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到底还没有真正得到过她,他真的不甘心!倘若他已经玩过,自然另当别论,可是此时她就像那看得到吃不到的香肉,让他心痒难赖却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下手才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为难。 他将心一横,夺一个猎户之妻又如何?他齐钰财雄势大,如今整个凌州城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就是夺了又如何? “走,你今天走得走,不走也得走!”说罢,他蛮横的抢身过来,便要强行拉着沈清荷。 沈清荷一惊,赶紧吹响哨子。 齐钰没想到她还有外援,回头对篱笆外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给我守好了!” 他又去拽沈清荷,一段日子不见她的力气倒是大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做出丧尽天良的夺妻之事,一时间心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齐钰吃痛收回了手,沈清荷一个失力摔倒在小溪里。 “你这个……贱妇!”齐钰气急败坏,“我就不信我今日带不走你!” 他又想去拉沈清荷,谁知陡然之间,篱笆外几声哀嚎,他只觉得一阵风从脑后刮过,接着,一个狠狠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清荷!”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沈清荷顿时觉得心里一松,一只大手将她从溪水中捞起,紧紧的搂在怀中。 明枪易躲 “清荷,清荷,你没事吧?”他看她目光呆滞,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我没事……”沈清荷回过神来,却看吴笙和其他两个人都从篱笆外进来,外面的来福和几个人被打倒在地上一路哀嚎,满地打滚。 萧乾放开了沈清荷,让她坐在石头上,自己却一步步如雄狮一般走到了齐钰的跟前。 齐钰一个跃起,方才只是没留意,他也曾习过拳脚,定要打的此人满地打滚,报那耻辱的一拳。 他动手起来,可是哪是萧乾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身前身后各吃了他的拳脚,痛的直往后退。 他再抬头时,看到这男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是谁? 齐钰恼怒,抱着吃痛的腹部,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夫妻?”萧乾浓眉挑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捏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讥讽道:“你给老子听清楚,沈清荷是我萧乾的妻子!我们成亲已有半月,她这辈子都是我萧乾的女人!你是哪来的葱姜蒜?你要是敢动我妻子一根汗毛……”他挑了挑眉,看着齐钰腰间某处,接着说,“放心,我不会打死你,不过保证你一辈子生不出来儿子!” 齐钰顿觉腰间一阵寒冷。 这个跟狮子一般的男子是那个乞丐?他努力的回忆,只记得那个乞丐蓬头垢面,却忽视了他那高大强壮的身形,难道说清荷嫁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齐钰觉得心中一阵凉,认真看了他一眼。这男人相貌堂堂,如此俊朗,又武功非凡,即使此时是个猎户,他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她沈清荷到底是走了怎样的狗屎运,随便撞天婚都能够嫁给这样的男子? 萧乾的眸子一直盯着让某人不能生儿子的某处,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萧乾步步紧逼,齐钰步步后退。 “阿乾……让他走吧,打死他又有何用,平白的惹上官司。”沈清荷开口了。她知道萧乾手重,一拳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打死人。 那“阿乾”两个字让萧乾受用无比,心情大好,喝了一声:“滚!若有下次,我让你们统统去陪阎王老子喝茶!” 那一声怒喝仿佛雷霆万钧,让齐钰胆寒,他赶紧出了篱笆,匆匆上了马车。 来福恐惧的看了木屋前的几个人,急急的爬上了马车,迅速的飞车而去。 “哈哈……真是无胆匪类……不中用的家伙!”邓轩道,“嫂子你别担心,那些坏人别我们打跑了!” 赵海道:“是啊,嫂子!别说这几个人,就是来的千军万马,我们大哥一样让他有去无回!” 沈清荷看着这群人抱头鼠窜,心中一口气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原来他齐钰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啊。 她恨不得齐钰死,可他死了又能如何,他死了,沈家的财产就能回到她的手中吗?不能!所以,齐钰现在还不能死。 只是今日,齐钰又一次刷新了在她心中的无耻下限,他连夺人妻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她居然还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真是让人觉得羞耻。 “没事吧?”萧乾轻抚她的肩膀。 “无事。”沈清荷镇定下来,问:“你们不是去集市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海答道:“我们走的早,到了集市上大哥就急着回来,回来时更是恨不得脚下生风,故此早了许多。幸亏回的早,不然还不知道有这样披着人皮的狼在此欺负人呢。” 邓轩道:“是啊,方才应该多打几拳,打的那些坏蛋爬不起来床。” 沈清荷担心这件事连累他们,道:“不必,那些人虽然坏,打死了却更加麻烦。” “嫂子说的是。”邓轩笑道。 萧乾担心道:“为免那些家伙以后再来烦扰你,明日我们就搬家,换个住处,也好过清静日子。” “搬家?”清荷惊讶,他将门子弟,虽不知为何隐居于此,但看他在此逍遥自在,如今她却累的他搬家,觉得心中愧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笙道,“我也赞成大哥的主意。” “搬家好啊,搬家好,咱们可以去建个大房子。嫂子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力气,那房子不要一两日就能建好。等建好了房子,立即就带你过去住!”赵海附和道。 沈清荷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日,萧乾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事,却猜不出什么。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他这个蕙质兰心的小妻子,他也懒得去猜了。 晚间,吃罢晚饭,几个男人在院子里摆出了酒,好容易去趟市集,酒自然是不可少的。 他们四人在院子中席地而坐,几个大海碗,每只碗里倒满了酒。 赵海举起海碗笑道:“大哥,我们还没好好的祝贺你和嫂子成亲呢,今日这碗酒,就当我祝贺你们的,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萧乾见沈清荷站在一边,一伸手将她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清荷低声嗔道:“像什么样子。” “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萧乾端着海碗一口饮下,笑道,“多谢兄弟!” “嫂子也喝点!”邓轩劝着,“难得今儿高兴,还打了一架!好久没打架,这手都痒了。” 萧乾看看沈清荷,问:“能喝吗?不能喝别勉强。” 沈清荷点头:“可以喝一点。” 萧乾替她倒了一点,她举起了碗喝了一点,那酒不比从前沈府的甘醇,自然辣的她直咳嗽。 萧乾哈哈大笑,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说:“我说了别勉强,看你……”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却举起碗对他们几个人说:“多谢各位兄弟,我也敬你们一杯。” 兄弟几个看嫂子给面子,个个高兴,立即大海碗整碗干了。 沈清荷只是陪着喝一点,几个男人却是一碗连着一碗,喝的昏天暗地。 几坛子酒就这样被几个男人喝了底朝天。 赵海和邓轩粗鲁,席地就躺下睡了,吴笙自己晕乎乎的回了木屋。 沈清荷扶着萧乾往屋里走,只觉得他身体重的快要把自己压倒一般,满身的酒气熏的她都睁不开眼。 “清荷……”他嬉笑着玩她的头发,“你的头发好柔滑……” “嗯,柔滑……” 沈清荷敷衍应着,将他送到了床边。 “乖乖躺下……” 借酒撒疯 他醉了酒,又一身的汗,若是还睡地上必然吹风着凉,清荷只好把他放到床上去,打算自己睡地上。 “清荷……”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是吗……” 她怔了怔,人说酒后吐真言,难道这是他心中所想?他想要和她一辈子? 见她没有说话,酒醉的家伙不高兴了,一个伸手,就把女子揽到了心口上,喃喃说:“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的……心尖尖上,你呢……你把我放哪里……” 沈清荷的脸红了,没有做声。 “清荷,让我亲亲你,那次我还没亲够……” 沈清荷恼了,这人是要借酒耍疯是吧?她正要挣脱,倏然间,整个被拦腰抱起,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热烫的唇贴在了她的脸上,四处摩擦,亲吻,接着到了她的唇上,用力的吸吮。 沈清荷的手挣扎着,却被他按住。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浑沌,被他的酒气冲刷,混合着强烈的男子气息,她仿佛被笼罩在他的空气里面,到处都是他,让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她也像喝了酒一样,变得醉醺醺的。 他的吻逐渐下滑,来到了沟壑隆起之处,那是他梦寐已求的地方,轻嘬、细舔,味道如此甘美。 他扯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美妙无比的雪白,他立即伸手扯下了自己的衣服,同她紧紧相贴,那感觉仿佛飘上了天空一般。 “不是说好不勉强的吗?” 一句清冷的话语在他头顶响起,犹如冰水浇头。 “我知道你没醉……”她轻声说,“你之前告诉我你千杯不醉……” 没错,他就是借酒撒疯。 他的动作停了,抱着她依旧不肯松开。 他的脸在她心口上摩挲,不肯甘心:“我不动,我就抱着你。我的好清荷,你今日叫我阿乾,不如再叫来听听……” 顿了顿,他终于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响起:“阿乾……” 她叹了一口气,手轻轻的抚在他的发间,又叫了一声:“阿乾……” 萧乾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她,双眸灼灼,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仿似要把她吃进肚里。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乱动,只是将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将她搂在怀中,仿佛要揉进身子里一样。 她知道他克制着,可那处的灼热和坚硬暴露无疑,她腰间被顶的好难受。 他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低声说:“无论多久,我都等……只要你在我身边……” 他舔着她的脖子,如同一只小狗一般,鼻音浓重的说:“可是清荷,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清荷不明白,帮帮是什么意思。 他握着她的小手,一直伸到了那处,热烫的感觉让她面红耳赤。她要缩回手,他却不肯,在她耳畔用恳求的声音说:“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无语了,随便他去弄。 萧乾大喜,觉得幸福突然降临,整个人都快要晕掉了。只是却没发现,她今晚看着他的目光,纵容之中却带着几丝愁绪。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在某处不停的动作,半晌,清荷的手都酸了,听到他低喘的声音,接着她手中一片粘滑。 清荷羞怒了,嫌弃的把手在他衣服上乱擦,萧乾舒爽了,找了毛巾给她擦干净了。 他又躺到她的身边,不自觉的在她胸、口摸了摸,见她没有抗拒,又揉了揉用了点力气。 “唔……”清荷握住了他的手,“别……” 他怕自己又动念头累到了她,急忙松了手,只是抱着她,将腿同她的交错,轻抚着她的背,她的腰,她的腿,又亲了几回,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他喝了酒,睡得沉。 他睡熟之后,清荷也闭了眼睡了两个时辰,当天边第一颗启明星亮起来的时候,她醒了。 轻手轻脚的搬开了他的手脚,沈清荷整理好了衣服,想起昨晚的一切,禁不住脸上发烫。 她到了桌边,取了笔墨,片刻就写了一封信,放在信封里搁在了萧乾的枕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改小的男装换上,这是萧乾的衣服,她女红极好,之前瞒着萧乾花了半个时辰就将这衣服做好了。 收拾了几样东西,东西很少,一如当初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最最重要的是父亲的牌位。 她到了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萧乾,他的五官在微光之中显得更加立体,轮廓分明,似乎嘴角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自语道:“我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英俊……”眼中酸涩,她忍着泪,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抬起身,头也没回的出了木门。 夜风轻轻的吹着,山间静谧之极,在转弯的树林子里,一个人牵着马等着她。 “嫂子……”吴笙看着她,“你这是要走?” “以你的聪明,早已猜到不是吗?”沈清荷走了过来。 吴笙将手中的马绳交给了她:“我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嫂子会骑马。”她前几日悄悄给了他一只金簪,让他替自己买一匹马来,他当时就揣度她要离开。 沈清荷接过马绳,翻身而上,飒爽英姿的模样看的他傻眼。 “我和你们相处不过半月,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她淡然道。 “你真的不喜欢大哥?”吴笙皱着眉头看她,“大哥若知道我替你买马,会打死我的。” 沈清荷低头看着他:“不会的,他知道轻重。我这样一个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对我已没有意义。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你们。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必须去做,倘若留下,或许会替萧乾生儿育女,只是,我此生却不能没有遗憾,那会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终身不会开心。” “可是大哥可以帮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吴笙的话音未落,沈清荷断然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是何身份。沈家的血海深仇本就该我沈清荷亲手来了结!” 吴笙哑然,好个骄傲的沈家大小姐!好个狠心决绝的女子!他早该知道她远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他现在若强行留住她,留得了一时,能留得住她的遗憾吗?她迟早要走的。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让沈小姐走了呀,他得替大哥留条后路。 沈清荷纵马要走,吴笙大叫:“京城钧侯府!我们大哥是钧侯府二公子!你办完事一定要来找他!” 星光下,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坚毅,似反射着天上的星光,那样的清冷那样的美丽,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驾!”一声清斥,林间已不见了她的倩影。 吴笙看着她远去,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哥呀大哥,你的情路好坎坷啊,我对你深表同情。 男儿有泪 萧乾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他抚着额头坐了起来,想起昨晚的温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头,身边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他惊讶,她去哪里了? 枕边一方书信,他拿起那信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抽出了信纸,果然是她的字,从未见过她的字,却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字优雅精致,犹如她的人一般。 “阿乾,我知道此时的你肯定很生气。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去做我该做的事。如果留在这里,或许我会和你一起生儿育女,但是我心中却永远会留下遗憾。沈家百年基业在我手中败落,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走后,请你勿念,就当从未遇到过我,我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真正的沈清荷就是一个冷血任性的女子。请原谅我的任性。 倘若他日你我相逢,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我……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真的。 清荷手书。”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萧乾看了许久,脸色阴沉到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突然冲到了院子里,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人跪在了他面前。 吴笙光着脊背,背上绑着一根荆条,低着头跪在他跟前。其他两个人似乎已经知道内情,俱是不做声的站在一边。 “大哥,对不起,嫂子已经走了,你赶不上的。因为……因为她前天让我给她买了马,她是骑马走的。” 萧乾双目如炬,紧紧的盯着吴笙,仿似要看出一个窟窿来一般。 “你们知道?你们竟然都知道,都瞒着我一个人么?”他声音低沉暗哑,竟似连声音发出来都费力。 “不,大哥,我们才知道的。”邓轩和赵海急忙撇清。 吴笙急忙答道:“嫂子让我买马的时候我没有怀疑,只是昨晚她让我凌晨牵马到林子里我才知道的。嫂子要走我还劝了她,可是……” 萧乾明知道沈清荷那样一个人,要走他们也拦不住,可是他依然忍不住暴怒起来。 他抽起了吴笙背上的荆条,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吴笙咬牙闷哼一声,身后顿时出现鲜红的血色鞭痕。 萧乾狠狠扬起鞭子还要再打,邓轩和赵海唬的立即拦住了他的手,嚷道:“大哥别这样,待会把老三打死了可怎么是好。” “大哥,嫂子这是想好的,以我们的水平,想拦也拦不住啊!” 萧乾怒吼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便这样让她走了?!倘若要走,你怎不问她打算去哪里,住哪里?你怎的不亲自送下山去,你让她孤身一个女子下山,倘若遭遇什么意外,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吴笙一听,脸色煞白,无力的垂着头,道:“嫂子看似柔弱,实则聪明的紧,她下山时是骑的快马,我……我想赶也赶不上啊。” “你还说!”萧乾勃然大怒,还要来打他,被其他两个急忙拦住了。 想起她的离开,他心如刀割,半天做声不得,他闭了眼,沉痛都写在脸上。 其他几个何时看过大哥这副样子,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痛心了。 赵海道:“嫂子这一去,八成是为了她沈家的事情,当初她被沈家赶出来,她应该是咽不下这口气。好歹她人定在凌州城内。这凌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靠着咱们侯府的力量,再在县府里多派些人手,哪里还找不到一个人呢?” 邓轩道:“是啊是啊,索性都是在凌州城里头,又不会走远。等找着人,大哥和嫂子好生的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吴笙抬头看萧乾,知道他不是担心找不到人,而是担心沈清荷孤身一人以身犯险遇到危险。 他劝道:“嫂子聪明伶俐,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一路下去不论遇着什么,定然能逢凶化吉。大哥嫂子一定还有团聚的时候。嫂子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大哥的身份,并叮嘱她事情办完务必到侯府寻找大哥,想必她是记在心里的。” 萧乾丢掉手中的荆条,看了几人,脸上露出悲痛颓丧的神色,自嘲道:“这事,我又怎么能怪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几个人都替他难受。 萧乾到篱笆前望着远方,突然又奔跑起来,跳到最高的石头上,向山下的路看去,她应该是从这里下去的吧。 看了许久,他这才转回身来,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谁都不想理,自顾进了木屋里。 萧乾的目光逡巡在狭窄的木屋内。 她来时的行礼都带走了,包括他爹的灵位。从头到尾,她压根一直想着报仇,从未想过在这个地方多呆。 打开衣柜,那里挂着她曾经亲手缝补的外衣,他拿了出来,轻轻的抚摸那莲花处,顿时觉得眼眶酸涩,一滴热泪落了下来。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的离开,让他觉得心头顿时空旷了一片。他只知她的温柔,却从未料到她如此绝情。她要自己当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可是记忆可以抹灭吗?感情放出去了,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的吗? 泪水,从他脸上缓缓滑落,他从不知道原来心痛的感觉如此的难受。大漠之上,他浑身是血一身是伤,也没有此刻痛苦。 衣服的兜里,不知道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摸出来一看,竟是她的簪子,那枚常戴的紫玉兰花簪子。 他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簪子,仿佛她就在眼前一般。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是留给他做个纪念吗?既然她让自己忘记她,又何必留下这样的东西。 他恼怒,想要扔下,却终于还是舍不得,贴着肉放在了怀里。 他第一次心痛,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心痛。他担心她,恼火她,可是依然心疼她。倘若他再次遇到她,一定把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怎样的仇怨,要靠她一个女人?他身为侯府的二公子,皇上御赐的虎威大将军,怎样的困顿是他不能解决的? 说到底,她只是不信他而已,无法将她的一切交付于他。 他抹了眼角的泪,轻声道:“清荷,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信我?” 这时,只听的外面马蹄声杂乱,赵海已经在门外禀告:“大哥,侯府的人找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萧乾将衣服收在怀中,挺起了腰板。 侯府的侍卫进来了,领头的侍卫叫做萧让。 侍卫首领萧让一看见萧乾立即大喜,道:“属下总算是找到二公子了,不负侯爷和皇上的重托。” 萧乾睨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我爹让你来找我的?” 萧让急切道:“那是,侯爷着急的很。而且,皇上屡次要召见二公子,都被侯爷以生病搪塞过去了,皇上听了着急,还说要亲自探望二公子,侯爷真是急的连觉都睡不着。二公子听属下的劝,赶紧回京吧,否则侯爷头发都要急白了。” 萧乾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既然惊动了皇上,少不得他必须回京走一趟。 他思忖了一番,叫道:“吴笙,你进来!” 吴笙进来时,心里已经有底,道:“大哥放心,我留下来,倘若找不到嫂子,我无脸回去见大哥。” 萧乾没给他好脸色,道:“你知道就好!我再拨几个家将给你,另外,你拿了我的腰牌,必要的时候调动衙门人手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指指着吴笙的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记住!一定要找到人,否则,后果自负!” 吴笙额上冷汗涔涔,低头应道:“定不负使命!小弟愿意立下军令状,不找到大嫂提头见大哥!” “好,这是你说的!”萧乾瞪着他恨声道,“那你记住了!” 萧让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什么嫂子?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媳妇?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走!先回侯府一趟!” 萧乾率先抬腿出门。 萧让大喜,赶紧去牵马了,这一次总算不是无功而返了。 原来是他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薄雾。 沈家后花园的院墙外面,阴影处立着一个人。这里林高木深,沈家的院墙又高达数米,少有人来。 青衣人在院墙外站了一会,见周遭没人,轻轻的敲了敲院墙,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略带空洞不同寻常。 青衣人一喜,沿着墙底的砖抠了几下,抠出来一块青砖,从那缝隙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东西豁然是一把银质的钥匙。 青衣人拿了钥匙,走到了一扇旧铁门前,那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年深日久,长满藤萝,一般人还以为是院子的一部分。 转动钥匙,门应声而开。 青衣人迅速钻了进去,转身关上了铁门。这铁门里是一条石甬小道,两边都是墙,不通向任何房间,而是一路向前。 大约三十来米,她来到了另外一个石门跟前,这时,她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了这道石门。 其他的还有几个机关需要密码,她按动密码,石门应声而开。 进到石门内,是一个残旧的库房,全都是一些陈年的旧货,不要的马车之类的。 “哼,齐钰,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钥匙给了你,你却白白的给我送回来。”这青衣人打扮的正是沈清荷。 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萧乾衣服改小的那一件。 沈清荷打开了火折子,这里显然有人来过,灰尘上有脚印,齐钰的确来看过,也研究过,可惜…… 沈清荷笑了,没有第二把钥匙他怎可能打开真正的库房? 她又从怀里取出了第二枚钥匙,那是一枚乌金制成的钥匙,在这库房深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铜灯柱,灯柱上是一盏陈旧的青铜制宫灯,宫灯残旧,早已落满灰尘,她打开了铜灯的灯盖,灯的底部豁然是一个锁眼。 钥匙需要从灯里插进去打开这个锁眼,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层层机关就是当年沈亭山设计的,外面的库房是迷惑外人用的,而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库房。 齐钰和她有仇,她绝不可能轻易交出沈家库房的钥匙。 齐钰对沈家熟的连有多少个井口都知道,可是这库房是沈老爷的秘密,绝无可能让沈清荷以外的人知道。 乌金钥匙开启时,一座石门翻转开来,出现了真正的库房。 沈清荷走了进去,这里她小时候来过一次,父亲临终前亲手将钥匙交给她,她一直贴肉藏着。 库房里并没有什么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许多古朴精美的古玩字画,以名家字画尤其多。 沈老爷痴迷古董,所以把古董都当宝贝一样藏在这里。各种古鼎、花瓶、瓷器,玉珏,名家字画,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件件都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沈清荷从小就接触这些,连市价多少都一清二楚。 但是…… 她轻抚着这些宝贝,这些东西她不能动。 她眼中闪着泪光,看到这些东西,父亲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尤记得,当初父亲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擦拭这些古董,如同自己孩子一般好好的珍藏。 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她又怎能一件件变卖呢。何况她现在缺钱,要变卖哪那么容易。倘若被齐钰发现,更是打草惊蛇。 她走到角落里,一个紫檀木的旧箱子上布满灰尘,她打开了那个箱子,顿时,金色的光芒夺目而出。 她的脸上露出喜色,这是一整箱金条,满满的一箱。父亲曾经跟她说过,倘若缺钱,角落里的箱子里有。只是她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黄金,看这数目,恐怕千两不止。 沈清荷心喜,只是这金条重的很,她现在很难带出去。她伸手拿了五根金条,当作盘缠。明天她就要离开凌州城,去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第二天的清晨。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雇了一辆马车,她上了车,又吩咐马车夫买了些干粮和水放在了车上。 “公子,要往哪里去?”马车夫回头,望着这年轻人,她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该是个十分清俊的年轻人。 “去苏州城。”年轻人声音低沉。 “哦,那还要坐船呢,我这马车只能送你到凌州城外的渡头。” “可以。”她应道。 马车夫是个话多的,随即便谈到了凌州城的大事。 “公子,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听说沈家的二小姐要嫁人了,那嫁的人不就是前些时候说要娶沈家大小姐的齐公子吗?你说真是奇怪,本来是沈家大小姐嫁人,怎么现在又娶了二小姐?有市井传闻,说沈大小姐嫁给了乞丐,呵呵,怎么可能,你说怎么可能?” 马车缓缓行进,青衣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安静的靠在车壁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上浮出冷冷的讥讽。 她正是男装打扮的沈清荷。 她明眸变得幽深,反问车夫:“怎么不可能?或许那传闻是真的。” 马车夫挥舞着马鞭,哈哈一笑:“这说出去也太可笑了吧!沈家富甲凌州,听说沈大小姐貌若天仙,她除非疯了,才会嫁给乞丐吧。” “谁说不是呢。”沈清荷低声,“也许她是被逼疯的。” 马车夫听罢,摇头叹息:“唉,这大家宅门的事情可玄妙着呢,还真不是我们这市井小民能知道的。不过我还是替那位大小姐觉得可惜,齐大公子啊,这多好的夫婿,怎么就娶了这庶出的二小姐,无论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万万不及的呀!”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居然还有人在替她惋惜呢。 齐大公子?!多么讽刺!他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啊。她讽刺的想着。 她早知道齐钰那个混蛋不会放过沈香玉,一旦沈香玉嫁给他,沈府算是全部家产都落到他的手里了。好算盘啊! 她禁不住佩服他了,步步为营,招招算计,沈家的一毛钱他都不放过!沈香玉还以为得了金龟婿,可惜,离她哭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马车经过沈家附近,只见一路的红艳,十里红妆,吹吹打打,这是要去迎亲的架势。 透过车窗,那满眼的红,依然红的刺目。 他曾经跟她说过,他迎娶她时,定然要红绸铺地,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而今天,那轿子里坐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看着这刺眼的红色,她心里没有痛,只有恨,没有难受,只有冰冷。当他的伪装被撕裂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爱他了,回想那些过往,只是生生的看到了自己的愚蠢。 倘若是上辈子,或许她还鞠一把清泪,痛一段肝肠,只这辈子,剩下的,唯有恨意,无穷的恨意。 这一刻,他身着新郎服,一定意气风发吧? 这一刻,她坐在花轿里,一定娇羞欢喜吧? 沈清荷十指收拢,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指尖刺得手心剧痛。 “这一辈子,我沈清荷在这里,就绝对不会放过你!齐钰,你趁着现在好好笑吧,因为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过了这一段,路上总算安静了许多,因为城里许多人都去看沈府的热闹,别处反倒安静了许多。 马车夫又说了一件最近的新闻:“听说今儿那京城里有人过来呢,据说是找侯府的二公子,就是那位边疆战功赫赫、被御赐威虎大将军的萧二公子,侯府的人找来之后亲自请他回去的!听说他在东山住过一阵呢。” 沈清荷抬头,眸中掠过惊诧之色,原来他就是那位击退胡虏、单枪匹马勇闯敌阵杀敌三千的孤胆英雄! “你说他回京了吗?”她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 马车夫道:“是啊,说是回京了,皇上要见呢。人家毕竟是大人物,来过凌州城竟然没有人知道,真是稀奇啊!不过真是年少英豪啊,要是哪天见上一见,也不枉我老头子白活一把年纪了。” 听说他回京,心里莫名的有些失望,又有些空洞。 从前在闺阁的时候,也听那说书的人讲起过声名赫赫的虎威将军,可是她真的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萧乾。 她靠在马车边,缓缓闭上了眼,他回去也好,他一定很生气吧。 在一起半个月,他的疼爱、纵容似乎历历在目。 离开是她的错,倘若他要怪她,她也只有承受。只怕他会迁怒吴笙。他那样一个人,发起火便如雷霆一般,那样的气势,怎会是一般的将士? 不过她没想到他竟然是传说中的虎威将军,是那个她曾经默默关注过,想要一见的英雄男子。 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地位,想要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选择了隐忍,以至于忍得那样辛苦。 想起他忍得辛苦的模样,她的嘴角情不自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转念一想,罢了,他们本来相聚如同浮萍,如今又似浮萍一般散开。他雄心壮志少年英豪,或者回京便会将她忘记。也许多年之后,相逢之时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她自嘲,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的先生 到了凌州渡口,沈清荷顺利的租到了一条小船。 一叶扁舟,在江面上飘荡,大约过了两三日,她就可以到达苏州城了。 回望间,烟波浩渺,她想起了沈家的后湖,又想起了林间的小溪,最后一切都湮没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烟雾。 三日后,连家庄的门前多了一个孑然而立的陌生人。 她风尘仆仆满面烟尘,青衣蓑笠,凌风而立,带着几分洒脱几分萧瑟。 连家庄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不过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庄子,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布衣书童,总角垂髫,脸儿圆圆,模样可爱。 他看到来人上前问道:“你是哪位啊?是要找我家先生吗?” “连璧连先生是否住在这里?”青衣人问。 书童点头:“没错,我家先生是叫连璧。” 青衣人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总算找到了。” 青衣人要进去,书童急忙拦住:“我家先生在睡午觉,你这人怎么没得人允许就想往里头闯啊。” “是我唐突了。”青衣人摘下了蓑笠,肤如白玉,眉目似画,看的书童呆了呆,老天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啊! “那……你是我先生什么人?” “我是他从前的学生,姓沈,从凌州来找他的。” “好,那你跟我来吧,先在院子里等等。” 书童带着沈清荷往院子里走去,只见里头几棵高大的古树,树下种着几丛芙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子,虽然简单,自有几分古幽之色。 沈清荷坐在石凳上,书童端来了茶水。 她饮了几口,赞道:“上好的碧螺春,先生果然好品味。” 书童笑道:“你这人倒是会品茶,好久没有你这样的佳客过来了,先生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是啊,他一定会高兴的。” 书童看她脸上的笑容,立即又呆了呆,好漂亮的男子,这一笑仿似阳光普照白雪消融。 “欢喜,外面是谁?” 屋内,响起了清冷的男子声音。 书童对清荷道:“我家先生应该醒了,你跟我进来吧。” 沈清荷站了起来,禁不住有点紧张,她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先生了,当初先生离开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先生教了她五年,如今她却如同丧家之犬来找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在她记忆中,先生严厉起来也挺吓人的。 书房内,那人一袭白衣,手执毛笔,笔下如龙游走,“唰唰”的响,那动作优雅如画,直叫她不敢惊扰。 白衣墨发,修眉凤目,高鼻薄唇,丰姿潇洒犹如修竹,这样的人物,足堪入画。 她心中赞道,先生还是先生,多年未见,依旧丰姿俊逸,彷如天人,一点都没变啊。 那人抬起了头,乌发披肩,缓衣博带,倜傥风、流,他凤眸微扬,看到清荷时,禁不住一怔:“你是……清荷?” 沈清荷没想到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急忙点头。 连璧手下一顿,将毛笔丢在了纸上。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他没想到才几年功夫,沈清荷已经由一个青涩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这差别还真是大!那眉眼依稀还是从前,他教她五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先生,你还记得我?”清荷浅浅笑道。 连璧走到她跟前,看她这憔悴的样子,禁不住几分心疼,伸手从她发上拈下一片枯叶,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清楚他的学生,以她骄傲的性子,倘若不是天大的事情必定不会来叨扰他。一定出事了! 那眼神,让沈清荷感觉先生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关心自己疼爱自己的先生。 “先生……”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了连璧的怀中,哭了起来。 欢喜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这男子怎么这么娇气啊,动不动就哭呢,看着好肉麻。 连璧摆了摆手,欢喜乖觉的出去带上了书房的门。 连璧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心,道:“什么事?慢慢说来。乖,别哭了。” 沈清荷哭了一会,这才觉得不好意思,眼泪都弄到先生的白衣上去,多了一块污渍。 她端详了连璧,只见他英俊面容一如从前,只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她又想起先生大她十岁,今年她十七,先生也只有二十七而已,这样扑到他怀里未免有些怪异。 沈清荷有几分惭愧,低了头。 连璧倒茶给她,她忙说:“不喝了,方才在院子里喝过了。” 连璧对坐在她面前,有些不适应,从孩子突然就变成少女,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从前就对她十分疼爱,如今,疼爱她的心依旧,只是对着这样一个妙龄少女,总有些不大习惯。 沈清荷看了看四周,突然问:“师娘呢?” 连璧没想到她会问这,道:“还没娶亲。” 在大随朝,二十七还没娶亲自然是很晚了,不过沈清荷倒是觉得放了心,倘若真有个师娘,她来找先生,必定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清荷将父亲去世,齐钰欺骗谋夺家产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现在齐钰娶了庶妹,连沈家剩下的最后一点财物都要纳入腰包。 连璧听着听着,本握着的茶杯,突然“砰”的一下,碎裂在身前。 沈清荷吓了一跳,看先生脸上的怒容,知道他很生气。 她说:“我在凌州孤身一人,有心要找齐钰拿回沈家财产,可是一人势单力薄,所以来苏州找先生。我并不指望先生亲自出手帮我,只要帮我安排两个可以信任的可用之人,清荷就心满意足了。” 连璧敛了眉目,一身的儒雅之中竟带着几分肃杀。 “既然你来找我,沈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如今沈老爷去了,这里便是你的家,从今后,我便是你的兄长,你安心在此间住下。” 沈清荷略为错愕,他是她的先生,为何现在他说是自己的兄长?他面容这般年轻英俊,大概先生觉得她把他叫老了吧。 她向来对先生言听计从,答道:“那……从今后,我便叫你连大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乖。”连璧脸上露出微笑,伸手一如从前般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似乎没有察觉手下女子表情的异样,做孩童时被摸头顶还好说,如今她都十七岁了,还被摸头顶,这种感觉,沈清荷觉得很诡异啊。 断袖之路 这一晚,沈清荷一夜好眠。于她而言,先生如父,在先生的身边,跟在父亲身边一样安心。 此时,更深露重,连璧却坐在灯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只青花瓷酒杯。 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 眉端紧蹙,他扬起头,甘冽的酒浆入喉,又多了几分醉意。 “老友,连璧以这杯清酒,祭你在天之亡灵。”他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地上,“你我忘年知己,没想到却去的这么早。早些年我曾经劝过你以身体为重,可惜你却没听进去。沈家万贯家产,你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直落得自身早亡,孤女无依。如今又被贼人欺辱,既然我知道,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罢,他又倒了一杯,再饮一杯,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薄红。 “不过老友,你别怪我无情。如今要夺回沈家家产,只能靠清荷自己。我有心帮她,但不能逾越。创业难,守业更难,她身为女子,倘若不明白这其中的手段,即便我帮她抢回来了,将来如何守得住? 你放心,无论何时,我定然会护她平安。将来,若是她心中有中意的男子,我帮你风风光光的把她嫁了,若是没有好儿郎,我……我替你照顾她一辈子……” 说罢,他叹息了一声。 连璧静静的坐了一会,却见欢喜端着托盘过来,说:“先生,你要的两套男装、两套女装都准备好了。” “送给沈少爷吧,往后那房间留给她,你务必当她如这里的主人一般。” “是。”欢喜知道那人是先生从前的学生,所以先生待她十分好。就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大男人同时需要男装和女装啊,太令人费解了有木有。 清晨时,沈清荷醒来时,枕边已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她想了想,选了一件玄色的男装穿了。 起来时,欢喜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厅里,那里摆好了饭菜,连璧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 “先生……” 清荷一开口,便对上了连璧皱起的眉头。 “呃……连大哥。”连璧这才点头。 她住在这里,就必定不能以师傅和徒弟的身份,年轻的师傅和女徒弟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呢。因此,他务必让她改了称呼,以兄妹的称呼自然要顺耳的多。 “早啊。”清荷看到丰盛的早餐,胃口都好了许多。连日来风餐露宿,她瘦了一圈。 看到连璧这里精致的饭菜,不由得食指大动。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她仿佛又回到了沈家一般。 “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开水白菜,还有菊花豆丝。” 清荷一看,都是极为精致的南方菜,这菜光做都要费好多的心思,一般的人家哪里吃得起。 她看了看其他的,还有桂花莲藕,干贝粉丝,燕窝稀粥,不由得冷汗涔涔。 不过一个早饭而已,真比得上从前在沈家了。 “那个……连大哥……我不会把你吃穷吧?要不,我付伙食费?”她不好意思的看他。 连璧看她那模样禁不住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平日吃的比这个还精致,今天只是加了一两个菜而已。” 清荷心中惊讶,沈家乃是大富之家,才能吃得起这样的菜。她看这庄子,极为寻常,也未见什么贵重的装饰,先生这样说又极为轻描淡写,旁边的欢喜看这些菜也面色平静,可见先生说的是真的。 但是,先生一届儒生,哪有能力如此奢华? 连璧看她一脸疑惑,禁不住笑了:“你安心吃吧,连大哥我祖业丰厚,一时半会吃不穷的。” 沈清荷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埋头吃饭。 欢喜在一边,偷偷的数着数,出来以后,他就跟扫地的小厮两个人聊上了。 “你知道吗?我方才数了,先生一早晨就笑了三回。” 黧黑憨厚的团圆吃了一惊:“啊哟喂,不会吧,我去年一年都没瞧见先生脸上有个笑容呢。我还以为咱们先生就是个冰玉做的人,不会笑哩。” 欢喜疑惑了,又有些担心,凑在团圆的耳朵边说:“我看那个沈小爷长得很是妖娆,不会先生断袖吧?” 团圆唬了一跳:“别胡说。” 欢喜道:“先生让给沈小爷送男装并女装呢,你说这不是让她搞异装么?” 团圆惊得呆了:“不会吧,先生……不会真的……” 两人相视一看,立即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扼腕叹息,私下里,对沈清荷的嫌弃愈发的多了几分,似乎就是她引得先生走上了断袖的不归路。 霁月清风 大早,沈清荷看到欢喜在后院里喂鸽子。 只见那鸽子一只只生龙活虎、十分可爱。沈清荷正想凑到前面去陪鸽子玩耍,立即被欢喜挡住了。 他一脸认真的说:“沈少爷不可接近,这些可是宝贝,不能亵、玩的。” 清荷疑惑的问:“不是来炖鸽子汤的吗?” 欢喜吐血,嚷嚷道:“不是的,是信鸽!哼,你都不懂!” 虽然先生嘱咐他要待沈少爷是主人,可是他想着就是沈少爷把先生带上了断袖的不归路,心里很是愤愤,所以挺不待见清荷的。 清荷站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只见他取了一个银筒系在了鸽子的腿上,接着放飞到天空。雪白的鸽子在天空打了个旋,向着远方飞去。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信鸽?清荷有些惊讶,不知道先生是要给谁送信去? 欢喜看她一脸惊讶,觉得她是个没见识的,没好气的说:“你等着吧,大概傍晚的时候就有消息了。唉,先生为了你,可是辛苦了。” 听到这话,清荷一头雾水。 先生并没有吩咐她做什么,只是让她熟悉一下环境。 到了傍晚的时候,欢喜找到了她,说先生在书房里等她。 清荷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先生坐着,那几个人却恭谨的站着,其中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看的清荷又是迷雾重重。 “连大哥,你找我?” 连璧对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过需要几个得力的人手,我帮你找来了。” 清荷惊喜了一下,先生办事的效率可真高啊。 “这位是胡姬花。”连璧指了指那个胡人女子。 胡姬花对着清荷弯身一拂,笑了笑:“小女胡姬花,受连公子之命,辅助姑娘。” 这胡人女子竟说的一口的苏城话。她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十分丰满,是个难得美人,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水波荡漾,相当惑人。胡姬花一双媚眼上下扫视沈清荷,她是女子,自然一眼识出了她的身份,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沈清荷这次真的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先生会派出这样的人。 接着,连璧指着胡姬花一旁的黑衣男子说:“这是连星,做你的贴身护卫。他武艺很好,有他护你,我可以放心。” 沈清荷去看连星,他清瘦而精干,面容清俊冷冽,眸光闪闪犹如苍鹰,一把长剑悬在腰间,似乎那剑片刻都不离身。 “少爷!”连星恭敬对她拱手。 胡姬花和连星身后站着四个人,纷纷站了出来。 清荷再一看,傻眼了,四个人都穿着水蓝色的衫子,中等身材,黄色皮肤,圆脸细眼,眸光精明,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四胞胎啊! 她抹了一把汗,这四个人咋区分呢? 连璧道:“他四个人每人有一个腰牌,分别是甲乙丙丁,你无需区分,就叫他们连甲、连乙、连丙、连丁吧。” 清荷汗了汗,先生这样也太随意了吧。但看那四人丝毫没有意见,恭敬的对她作揖。 先生这样介绍,她明白了,胡姬花必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连星是负责她安全的,这四个人便是供她随意差遣的。 这些人一看便知道个个都非等闲人,就连那甲乙丙丁看起来都十分精明,却对先生恭恭敬敬,这样出色的仆从就是大宅门的人家都不可多得,先生一介儒生又如何得到的呢?她再次对先生祖业之丰厚感到惊叹。 彼此见面之后,欢喜自去招待这些客人暂时在庄子里住下。他们的身份是仆从,连璧并没有花功夫应酬他们,反而同往常一样,和清荷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悠闲的在院子里摆起了棋局。 看着先生手执白子轻轻落下,一片粉色的芙蓉花瓣悄然落在他的肩头,她看的呆了呆,这情境,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一年沈家后湖的湖畔,那棵大芙蓉树下,她同先生对弈。 那时她还小,会缠着先生要他带冰糖葫芦给她吃,会因被先生斥责几句而痛哭流涕,会偷偷为先生留几块精致糕点…… 回想起来,那时的时光真的很美好呢。 连璧凤眸微抬,看她望着自己发怔,道:“你的黑子要被我吃完了。” 清荷一惊,这才看棋盘,果然被杀得很惨,她推了棋盘,赖皮道:“我向来下不过先生,这盘不算,重新再来,先生让我三子。” 连璧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还同从前一样赖皮,都是大人了,不许这样了。倘若人生走错一步棋,当真可以再来一次吗?” 清荷怔住,上辈子她走错一步棋,早已是满盘皆输。若不是老天怜惜,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如何能推翻败局? 连璧看她面色渐沉,知道她想到沈家的事了,说:“人已经给你备下了,你有何打算?” “我……” 连璧摆手,道:“不如你我各写一个字,看是否相同?” 清荷笑道:“好!” 取了笔墨,两人各自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翻开了手心。 只见在连璧的手心里写着一个“观”字,而清荷的手里写着一个“望”字。 连璧笑道;“观望观望,字不同意相同。” “没错,先生曾经教过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摸清楚现在齐家的产业如何,生意怎样,命脉何处,有何短板,这样才能伺机下手,一举打下七寸。” 连璧目露赞许,勾唇道:“不愧是沈亭山的女儿。” 沈清荷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我是连璧先生的学生啊!” 连璧莞尔,皓齿微露,笑容绽放,宛若霁月清风,看的沈清荷都呆了呆。< 出其不意 甲乙丙丁四人在第二天就被沈清荷派往了凌州城。 在第三天的傍晚,清荷陆续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 她低头看着这些字条,开始整合手中得到的最新消息。 房间里,她跪坐在小几前,反复看着这几张字条,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几面。 从字条中的消息来看,齐钰接手沈家店铺之后,并没有撤换掌柜和伙计,依然同从前一样经营,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有声有色,他从中大把渔利。 清荷思忖道,他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他自小出入沈家,沈家人对他早已熟悉了,也认他那张脸。何况现在他娶了沈家二小姐,就是沈家的真主子,所以齐钰用那些老人并不怕什么。 对外,他只说大小姐有中意的人,已经外嫁,谁也不能说些什么。至于沈大小姐嫁个乞丐的市井传言,谁又真的能够相信呢? “果然是步步为营,精打细算。”清荷冷笑,“你真不愧是真正的商贾。” 齐家从前在凌州不过是一个普通商贾,齐钰同她也不是嫡亲的表兄妹,中间还隔着几辈人。齐家人会钻营,齐钰又得沈老爷的喜爱,自小出入沈府,故此齐家和沈家的关系比普通的亲戚还密切些。后来,沈清荷爱上了这位英俊儒雅的表哥,沈老爷亦是将他当作未来女婿,更不用说了。齐钰也帮沈家打理一些生意,到处走动之间,被那些掌柜伙计们认了半个主子。 齐家从前是开米铺和当铺的,在凌州城也不过四五个铺面,中等大小生意平平。现在他齐家因为齐钰的关系却是鸡犬升天,财雄势大,势不可挡了,连凌州城的官老爷都要给他齐钰几分面子。一时之间,齐家人在凌州城横着走都行。 沈清荷知道,在齐家,齐钰虽然手段高明,却算不得最厉害的那个,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幕后高手,就是他亲娘,齐家大夫人许氏。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齐钰,就是许氏带来的,那时候她还小,母亲还在。她犹记得许氏那张脸上笑容多么灿烂,如今想来齐钰现在真有他娘当年的风采。 现在想起许氏脸上的笑,她顿时觉得背心发凉,那口蜜腹剑,那笑里藏刀,她蓦然觉得,这个阴谋,或许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早。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怕啊! 她低头,翻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富贵斋上贡凌锦。 她秀眉微蹙,念出了这几个字:“富贵斋?上贡凌锦?” 现在的时日,夏季过半将要入秋,春夏两季的桑叶都采完,正是织造绫罗的好时机。她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沈家的富贵斋都十分的繁忙。 因为身为凌州城首富的沈家,虽然商铺繁多,绸缎庄却是最为紧要、最为赚钱的铺子,尤其是整个凌州城首屈一指的富贵斋。富贵斋的绫罗绸缎远近闻名,别说凌州城,就是附近的几座城市,有钱人都知道富贵斋,以穿得上富贵斋的绸缎为荣。 其中最为贵重的便是富贵斋的凌锦。 凌锦是凌州城的特产,位列大随朝四大名锦之首,每年会从凌州城上贡到皇宫里,供那些宫妃穿着。富贵斋远近闻名,自然成了上贡的首选。 沈清荷清楚的知道,当皇商虽然赚钱,但也是烫手的山芋。记得父亲曾经就为凌锦的事狠狠发过几次愁。 齐钰虽然也出自商贾之家,到底稚嫩,这一次的凌锦上贡,他能做的圆满吗?倘若做的不圆满,是否……她的机会就来了? 沈清荷的眼睛蓦然放出了亮光,不行,这件事事关重要,她必须亲自往凌州城去一趟。 沈家的商铺以绸缎铺为首,而富贵斋又是绸缎铺的命脉所在。所谓打蛇打七寸,如果富贵斋出了问题,那么…… 沈清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这件事,她得好好的筹划筹划。 掌灯时分,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连璧抬头,看到外面的影子,问:“清荷吗?” “是。” 连璧合上了手中的账簿,揉了揉眉心,脸上略带疲惫。 “进来吧。” 沈清荷进来时,连璧正等着她。 她说明了来意,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连璧知道她一定要去凌州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脸上略带诧异。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他问。 “嗯,只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到底怎么做还要随机应变。” 连璧看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她如今,真的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了。 她偷眼看去,仿佛看到他的桌上那是一个账簿,她自小跟着父亲,对账簿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奇怪的很,先生一届儒生,何时需要看账簿了?而且居然是那么大的一厚本。 连璧看她眼睛偷瞥,禁不住微微笑了。 “你到了凌州,打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城吗?” 清荷愣了一下:“我可以戴斗笠。” “不够,”连璧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奇袭是也。你明日清晨出发前去找胡姬花,然后和她一起走吧。” 清荷不明所以,看着先生一幅讳莫如深的模样,点头答应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先生在身后轻声道:“到那边之后,记得传信给我。自己的身体,好好保重。” “嗯。”她转头,见先生又低了头,淡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玉无暇的侧脸上,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遗憾,上一次之后,先生好像再也没有伸手摸她的头了。< 冷冽如霜 “我的天!” 对着镜子,沈清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镜子里的人是她吗? 金发碧眼的胡姬花在一旁得意洋洋:“这妆容好化,可这胡须最是难得,我可是一根根粘好做成的这副胡子,花了老娘三天功夫呢。” 沈清荷努力忽略掉她口中的“老娘”二字,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人。那人淡黄皮肤,络腮胡子,更可怕的是,右脸边有半边的青影,第二个人看过来,还没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睛,已经被那青影吓得不轻了。 丑!怎一个丑字了得! 沈清荷对自己的脸都有一种不忍看的感觉,她相信以这副相貌走在凌州城的大街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认得出来她的。 她现在明白为何先生让她来找胡姬花了。 她站了起来,戴上了一顶黑纱帽,穿上了胡姬花给她准备的一袭宽阔的藏青色大袍子。 她甩手走了一步,胡姬花捂着嘴“嘻嘻”直笑:“太秀气,太秀气,你只管迈开腿,能做多夸张就做多夸张!” 沈清荷又试了两次,胡姬花这才赞许:“不错,有天赋!” 沈清荷苦笑,她真有做丑男人的天赋? 出门时,正碰上守在门口的连星,连星一看沈清荷,手立即落在了剑把上,一副紧急戒备的模样,可是看到胡姬花一脸的诡异笑容,再看那双清明的眼睛,他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哈哈……”胡姬花看到他这副模样,笑的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痛了,“连星都认不出来了,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连星恼火的瞪了胡姬花一眼,紧紧抿着唇,脸上微微发红。 胡姬花警告清荷:“你这妆容唯一的缺陷就是你的眼睛,太过清明,对着人,你稍微眯着眼睛,便看不出来了。” 清荷点头。 凌州城门口,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驶了进来。 马车中,沈清荷掀开了车帘,隔着帽檐上的黑纱,看着凌州的熙熙攘攘繁华景象。 “去富贵斋看看。” 一声令下,连星将马车掉了头,往富贵斋驶去。 富贵斋外,人头攒动,城内、城外慕名而来购买绸缎的人络绎不绝,生意一如从前那般鼎盛。 可是仔细看,又会发现哪里有不同。 胡姬花说:“沈家的店铺果然成了齐家的天地了。你看那门楣上都挂着‘齐记’的牌子呢。” 沈清荷脸上露出冷色,没错,最大的不同就是,曾经挂着“沈记”的地方,换上了“齐记”。一个简简单单的牌子,就标志着曾经繁华百年的沈家已经消失,已经易主了。 那种难受,如同针扎心肝,如同骨鲠在喉。 如今的富贵斋,已经不是沈家的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父亲为了富贵斋熬夜看账、辛苦操持的情景,鼻端顿时觉得酸涩。 马车经过富贵斋的时候放缓了许多速度,因为这里人流太大,马车太多,足有半个时辰,沈清荷的马车才过去。不过也是这半个时辰,让她好好的看了一遍富贵斋。 “少爷,接下来去哪里?”连星问。 “去沈家。”她定定道。 胡姬花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问:“果真去沈家?这样好吗?” “你怕什么?我都不怕。”沈清荷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胡姬花被她眼中的冷色震了一下,想她胡姬花见过多少市面,年纪也比这小姑娘大了许多,竟然被她的眼神震住了?看来,连公子能让自己辅助她,这小姑娘不简单。 同繁华的富贵斋相比,沈府大宅前要冷清许多。从前车水马龙的大宅,如今仿佛一座空宅一般,静静的矗立,寂寞无比。 沈清荷下了马车,但没有走的太近,而是立在街对面,远远看着这朱门大户,黑瓦白墙。 “沈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华,也唯有这两个金字显示着这里曾经繁华过。 进了沈府对面的小茶楼,还有几个茶客对着沈府议论纷纷。 “想这沈府当年多热闹,现在怎的弄得这样凄凉?害的连你这茶楼生意都差了许多。”一个紫衣客对小二说。 小二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我听沈府的小厮说了,自从沈二小姐嫁到齐府之后,那位二夫人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瘆的慌,沈二小姐就把她母亲也接了过去。如今这里除了几个老仆人,已经空了。听说齐大公子筹划着将这宅子转手给卖了,只是这宅子太大价太高,现在还没寻着买家呢。” “卖呀?”这茶客拍着腿叹息,“啧啧,这沈老爷才蹬脚,宅子就被人卖了呀?这女婿可做的真到位!只可惜沈老爷子没活着,否则知道他祖宅被人卖,死了能气活了。” “谁说不是呢。”茶小二附和着。 “那沈家大小姐呢?她才是嫡出的小姐,真正的沈府传人,怎么从头到尾,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蓝衣茶客问。 “不是说嫁人了么?”紫衣茶客答。 “啧,太狠心了吧,嫁了人也不能不管她老宅子呀!果然是女生外向,养着也是无用啊!” 小二急忙道:“低声低声,对面还有沈府的奴才呢,待会听见就不好了。而且,我听说那大小姐被逼嫁给了一个乞丐。” 紫衣茶客大惊,立即凑了过来:“当真?” 小二眉飞色舞道:“沈府小厮传出来的,还能有假?” 紫衣茶客脸色都变了,道:“那是被人算计了呀。谁这么大的胆子?” 蓝衣茶客冷笑:“你觉得谁的获益最大?” 紫衣茶客眼眸一转,立即了然,只是没有做声了。 蓝衣茶客道:“那位,如今可是凌州城第一号人物,谁都惹不起。咱市井小民,还是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吧。” 小二也跟着叹息一番,替几个人再次添了茶水。 他们的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却被邻桌的几人听的清清楚楚。 胡姬花看了沈清荷一眼,半边黑纱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握着茶杯的手却因用力而发白,五指微微的颤抖。 连星面无表情的站在沈清荷的身后,眸光闪动时,却也看出他听进去了这些故事。 沈清荷的故事连璧并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只知道这姑娘要对付齐府。如今,胡姬花才知道原来她身上有这样一段深仇大怨,难怪她这样的年纪却有冰霜一般的冷厉眼神。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清荷,连璧公子说一切遵照清荷的吩咐,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办呢?她有些担心,这样一个弱女子哪里有什么主意呢。< 首屈一指 凌州城杨树胡同。 这里有一座四合院,沈清荷进来的时候好好的审视了一番,这里虽然不大,也有四五进屋子,七八个厢房,住几个人够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地方闹中取静,在胡同里,也不起眼。 书房收拾的很干净,两座书架靠墙立着,放着若干书籍,黄花梨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沈清荷坐在书桌前,摘下了头上的黑纱帽,低头思忖了半晌,提笔在一张纸上点点画画。 这时,听见外面胡姬花的声音,她隔着门叫道:“少爷,我把他们四个都叫回来了。” “进来吧。”沈清荷坐直了。 四个人进来,正是甲乙丙丁那几个人家伙,在过去的几日里,他们给了她十分重要的消息,看来这几个人做事很是老道。 四个人进来,抬头看到沈清荷的怪异模样,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也平静了。 “我叫你们几个人来,是有任务。”沈清荷道,她缓缓翻开了手中的一张地图。 四人态度恭敬的听着。 “你们从前都做过买卖吧?”她发问。 四人抬眼,有些惊讶。 连甲问:“少爷怎么知道?”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父亲是商贾,我自小在商贾堆里长大,你们身上的商贾味我怎么会闻不出来。” 四人对望一眼,觉得眼前这姑娘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聪明。 沈清荷展开了地图,招呼四人过来,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说:“这中间的,是位于凌州城位置最好的富贵斋,沈甲,你想法子混进去谋个差事,什么差事不要紧,最好能够接近帐房。” 她又指着其他三个点:“这其他的三个铺子,位置没有富贵斋好,但是也是富贵斋的分店,其他三人,分别混进这三个铺子,所谋的位子越接近掌柜和帐房越好。三日内,我要得到你们的好消息。” 四人眼眸一转考虑了一下,那表情居然一模一样,不愧是四胞胎。 他们立即答应了,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记住了,一切有用的消息想办法给我传回来。”沈清荷叮嘱道。 “是。”四人应声下去了。 这时,胡姬花推门进来了,扭着妖娆的腰肢,脸带妩媚笑容:“我的爷,你这是要派出间谍啊,莫非是釜底抽薪不成?那我做什么呢?” 沈清荷看她这副媚相,禁不住有些汗毛倒立,道:“你跟着我就好,自然有用武之地。” 胡姬花笑着隔着书桌攀着她的肩膀,高耸的酥、胸差点顶到她的面前。胡姬花的手指动了动,在清荷肩膀上如蛇游走:“啊哟,我的爷,你真是太酷啦,姬花我都有些喜欢你了。” 沈清荷哪里见过这架势,唬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立即叫道:“连星!” 屋门口,连星一个箭步过来,一把扯开了胡姬花,斥道:“别胡闹!” 胡姬花还要伸手,连星却拽着她的胳膊,胡姬花不饶,顺便缠上了连星的胳膊,丰满的部位紧紧贴着他身侧,睨着他脸,妩媚笑道:“我就胡闹,你能把我怎么样?” 连星被她贴着,禁不住满脸通红,不由得恼火用力一推,胡姬花蓦然放开了手往后一跳,叉着腰嗔道:“欸,我不过跟少爷开个玩笑,你们……你们这两个……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说罢提着裙子气咻咻的跑出去了。 沈清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先生给我派了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是来帮我还是来害我的!” 连星看她狼狈,嘴角微微动了动,答道:“公子派什么样的人自然心里有数,少爷还是相信公子的好。” 沈清荷看着他,禁不住好奇:“你之前在先生身边是做什么的?” “也是贴身护卫。”连星回答。 清荷恍然,哦,这么说先生是将他的贴身护卫借给她了。 “你的武功很好吗?”沈清荷问的天真,可是她没想到这样的质疑可是对习武之人的侮辱。 连星眉头微蹙,只见此时外面飞进来几只苍蝇,只听的“叮叮”几声,那几只苍蝇已经被钉在了木柱上。 沈清荷瞪大了眼睛,看那苍蝇上钉着的是一个小小飞刀,以至于连星什么时候出手的她根本没看到。而且,他居然能在短暂瞬间向几个不同方向连发数只飞刀。有生之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手。 连星拔了飞刀收回来,随口说道:“属下当过武状元。” 沈清荷哑口,好吧,这样的实力被她质疑的确太过委屈了。 “那胡姬花呢?”她又问。 连星想了想,说:“我所知的是,她是公子在苏州城的大主管,其他的并不知。” 大主管? 沈清荷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震惊,那是大商人才需要的,先生需要一个大主管,难道说他也是商人? “先生经商?” 连星闭了嘴:“少爷若想知道什么,最好亲口问公子。属下今日已说的太多,再多说恐怕公子责罚。” 沈清荷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太意外了,如果胡姬花是大主管,甲乙丙丁一定是至少是掌柜级别的。她方才让几个大掌柜混进富贵斋当伙计?一想起这些,她抹了抹额头的汗,太大材小用了。 她记起那日欢喜说,先生为你的事辛苦的很呢。再联想到先生连夜看账本。这么一想,大约是因为调走了大主管和掌柜,先生不得不亲自管理生意上的事,所以辛苦了许多。 她这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为何先生的饭食如此精致奢侈,手下人如此精干。原来他不但是商人,恐怕也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商人! 绝色胡姬 不到两日,甲乙丙丁四人已经传来了好消息,他们要么做伙计,要么做跑腿,要么做助理,都进入了富贵斋和几个分店。 沈清荷心中十分欢喜,这样得力的干将真的很让人省心。她要求他们隔日一次将几家绸缎铺子的消息传过来,她需要好好探探那里面的虚实。 当然,现在她也不能闲着。 凌州城向来热闹,此时虽然已经月上柳梢,夜晚的凌州街道依然热闹。趁着这美好夜色,沈清荷、胡姬花和连星三人悠哉的闲逛在凌州最热闹的街道上。 胡姬花难得得一会清闲,心情很好,雀跃道:“听说过几日就是你们中原的乞巧节了,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出来买针线,可是真的?” 沈清荷点头:“没错,到时候的确很热闹,都要出来看银河的,牛郎和织女见面的日子。” “牛郎和织女?”胡姬花到底是西域人,一听觉得十分有趣,平常也无人跟她谈论这些,便缠着清荷讲讲这个故事。 清荷简单的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讲了一遍。 “哇!这故事真是太美丽了,我这样一个外乡人听着也觉得很感动,真希望这相爱的人不要相隔两地。” 相隔两地?清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张坚毅而俊朗的面容。他现在在哪里呢? 胡姬花眼里露出几许愁色,道:“可惜公子没来,若是公子也来,咱们就可以一起看银河了。” 清荷一怔,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吐露了心声,并不以为意,只是清荷却听出了这弦外之音。胡姬花将牛郎织女比先生和她自己,这么说,她是喜欢先生了? 看不出来啊。 清荷疑惑,就她来看,没瞧出先生对胡姬花有一丝情义,难道她是单相思? 正想着,对面过来几个浪、荡公子,吊儿郎当,走路都不好好走,跟只螃蟹似的。路人见到这几个锦服公子,哪里敢惹,只敢绕道走。 一行三人,后面还跟着四五个青衣小厮,将清荷三人堵个正着。 沈清荷这次出来是有正事的,没想到出来就遇到了流、氓。 中间的那个蓝色锦衣公子长得倒是模样周正,可是一脸流里流气,一看就是酒色里泡大的。 “喂,美人儿,慢点走啊!”他对着胡姬花开口了。 胡姬花半面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碧蓝的美丽眼睛,饶是这样,那前凸后翘的身材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子神魂颠倒。 “啧啧啧,”蓝衣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胡姬花半露的胸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绝色尤、物啊,什么时候凌州城出了这样的美女,怎么小爷往日就没发现呢。” “让开!”沈清荷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蓝衣公子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纱帽的怪异男人,顿时恼了:“你叫小爷让开?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呵呵,这凌州城里,谁不给咱们齐家面子。哼哼,谁不给齐家面子,我齐家就让他掉里子!” 他一说齐家,围观的路人立即唏嘘,有人悄悄道:“原来是齐二公子啊!难怪这么嚣张!” 这位齐二公子就是齐钰同父异母的弟弟齐闵,凌州城出了名的浪、荡子,齐钰跟他比起来名声好太多了。 沈清荷听罢冷笑:“齐家靠的是大公子吧,真不知道齐二公子哪来这份底气如此嚣张?我还从未听说过,原来齐二公子是属螃蟹的?” 齐二愕然:“什么属螃蟹的?” 胡姬花甩着手中的帕子,大笑道:“就是横着走啊!哈哈……” “哈哈……”围观人群也跟着哈哈大笑。 这位齐二公子顿时脸上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指着沈清荷怒喝:“哪里来的病痨汉子,竟敢耽误老子看美人,来人,将这病痨汉子给扔出去!” 齐闵一声令下,几个小厮立即要上前拉沈清荷,只是他们的手还没挨着沈清荷,已经“啪啪啪”的全部倒地了。 齐闵愕然的看着挡在清荷面前的连星,这个冷峻的男子眸子里散发着可怕的光芒,就像夜晚的枭鹰一样。 齐闵的目光依然缠绕在胡姬花的身上,他不甘心啊,这样美人,无论如何也要得手。 “你们敢惹小爷,你们是哪里的来路?我怎么在凌州城从来没见过你们这几个人?”齐闵躲在几个小厮的身后叫嚣。 沈清荷冷笑:“无胆匪类!” 胡姬花掩嘴笑道:“齐二公子还真是有趣,你别怕,咱们还要在城里呆些日子,山水有相逢,改日再见咯。” 沈清荷抬头便走,三人同他们撒肩而过。齐闵望过去,只见胡姬花回眸一笑,顿时身子一酥,差点软倒在地上,被旁边的小厮一把扶住。 “美人儿……美人儿朝我笑了……”他痴痴的望着胡姬花的背影,脚都不能挪动一步。 沈清荷瞥了一眼胡姬花道:“你这么做有目的的吧?” 胡姬花妩媚的笑了:“天底下还有能挡得住我的魅力的男人吗?”一边的连星抽了抽嘴角。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条黑线,道:“你是留下一条线吧?” 胡姬花勾唇看她:“你倒聪明,既然他是齐家的人,保不齐将来还要利用一番呢,现在给他留个念想,也好做个鱼饵。” 沈清荷对她伸出了大拇指。她这样肯舍得色、相,对男人必然无往而不利。 胡姬花得意一哼,一道香风,帕子甩在她身上:“我的爷,花花我的本事可多着呢,你这才看见多少啊。” 沈清荷一抖,赶紧将她的帕子扔回去。 这个人渣 “斜对面,是齐府买的新宅,整个外墙已经修整一新,据说齐钰成亲就是在这座新宅子里。”胡姬花在她耳边低声说。 沈清荷抬头望过去,只见宅子门庭极高、院子极大,比起从前的沈宅也不遑多让。屋檐下挂着一溜八个大红灯笼,门前两座青铜狮子,照的满眼的朱红,十分喜庆。 胡姬花继续说:“这座宅子是多年前一位隐居的高官置办的,后来那高官并未回来住一直空置,齐钰有钱之后立即将这宅子买了下来。” 清荷眼眸渐冷,觉得很是讽刺,钱?不就是沈府的钱吗?她垂了眼,不愿再看,问:“人来了吗?” 胡姬花道:“咱们换个隐蔽点的位子,这里显眼了些。” 三人过了一条街,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酒楼里,要了一个单独厢房。 坐定时,小二引着一个小姑娘到了厢房里。 胡姬花给了那小二一大锭银子,小二一看大为高兴,急忙对三人点头道:“小人今日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各位放心。” 那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袭红衫子,圆头圆脸,眼睛显出几分机灵。到了厢房,见小二出去把厢房的门关上了,顿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你叫什么?”沈清荷看她。 “奴婢翠环。”翠环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纱帽的诡异男子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她看到男子身旁的胡姬花时,顿时瞪大了珠子,好美丽的胡女啊! 胡姬花笑道:“丫头,你别害怕,我们只是问点关于齐府的事情。你照实说就是了。” 沈清荷问:“你每月领多少月钱?” 翠环安了安心,低头小心的说:“禀大爷,奴婢每月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清荷勾唇,“委实少了些,你看这个够吗?”她从袖中取出一锭大金子放在翠环跟前。 翠环看着那金子,顿时眼儿睁的圆溜溜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姬花在一旁看着也吃了一惊,这位沈姑娘出手好生阔绰!自己出手也不过是一锭大银子,她拿出来的居然直接就是金子。 “拿着。”沈清荷道。 翠环唬的浑身发抖:“爷,我……我只知道平常的事情,那些辛秘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晓得的,我委实不知道爷要的是什么,所以奴婢也不敢就拿着这大金子。” 清荷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个晓事的。不过你放心,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暗财不富。我要的就是你的平常事,不要什么辛秘。” 翠环听她这么一说,这才哆哆嗦嗦的把金子揣在怀里,心脏跳的比鼓点还快,要知道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元宝。 翠环也不等她问,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齐府发生的大小事情说了个干净。 胡姬花果然没找错人,这翠环虽然是个普通丫鬟,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居然是个十分机灵的角色。 “你说前不久分家吵了一通?”沈清荷问了一句。 “没错,”翠环认真答道,“奴婢是大公子手下做事的,自然清楚的很。因大公子向来同二公子不合,如今建了大宅子,大公子便将他亲爹亲娘接了进去,却不管二夫人和二公子,所以二夫人还大闹了一场。不过最后还是没办法,二夫人和二公子还是住在了老宅。” “有趣!有趣!”清荷看了胡姬花一眼,两人相视了然。这齐二公子果然是一步棋。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着桌面,问:“翠环,如今你伺候沈夫人,可还顺畅?” 听到这话,翠环立即露出苦色:“哪里谈得上什么顺畅?那沈家二小姐大家出身,骄纵任性,吃个饭,这也嫌那也嫌,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好生为难。” 沈清荷觉得更加有趣了,她又问:“那你家大公子和娘子感情可好?” 翠环有些为难的挠头:“好也好,似乎也不十分好。因着夫人进门之前大公子就有两个通房,据奴婢所知,公子十分喜欢其中的一个叫凝碧的,之前还说过夫人进门就要扶凝碧做姨娘,可如今的夫人脾气大的很,所以公子有所顾忌,对夫人就有些不满。如今全府人都知道凝碧的事情,唯独瞒着夫人一个。” 通房丫环? 沈清荷一怔,她怎么不知道?上辈子,好像她也不知道。可笑啊可笑,原来她也一直被齐钰瞒得死死的,以为他是个清高专情的男子。 她不由得咬牙,这个人渣! “那许氏怎么样?”沈清荷问。 翠环有些惊讶,怎么这位爷对齐府的事情这么清楚,连公子娘都知道。 她心里有些不安了,不过想着那锭大金子,还是说了。 “许夫人对沈小姐这个媳妇似乎不大满意,嫌弃她是庶出。因为沈小姐的母亲秦氏也到了新宅子,许夫人更为不满,但是隐忍没说。不过据奴婢推算,要不了多少日子,这两个夫人可能就会闹起来。这也是早晚的事了。” 沈清荷笑了,婆媳本就是天敌,这一起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她看着翠环,瞧出她的不安,心想这个丫头倒是给了她不少消息,从袖子中取出一只上好的翡翠桌子搁在了她跟前。 翠环再次张大了嘴巴,那成色、那水光,这玉镯子可贵重着呢。 “你敢拿吗?”沈清荷挑衅的问她。 翠环看着这镯子,想了想打定了主意,抬头定定的看着沈清荷:“大爷说罢,就瞅着大爷这份信任,大爷的担子我翠环接了!我便是积攒一辈子,也攒不住这个翡翠镯子,大爷,从今往后,翠环就是您的奴婢,只是爷你要照看着翠环一些才好。” 胡姬花在一边看着,也禁不住要为这个小丫鬟的胆量喝彩了。 “好!”沈清荷赞道,“就冲着你的胆量,拿着!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你若信,我便是你的贵人,他日富贵必定比你一个丫鬟好千倍万倍!” 翠环听他这样说,这才定了定心,收了玉镯子,跪在地上给沈清荷磕了个头,这才抬起身子,道:“爷请吩咐!” 沈清荷笑了,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有钱可使鬼推磨。 引君入瓮 齐府新宅。 沈香玉正走在花园的林荫小道上,摇着手中的美女绢扇,觉得无聊的很,一整天都没见着齐钰的人,跟那些丫鬟有什么可聊的,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沈香玉立即叫道:“翠环,你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呀?” 翠环手中拿着一个托盘,看见她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恐惧。 沈香玉蹙了柳眉,走了过来,嗔道:“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好歹咱们这是大户人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沈香玉看了她手中的托盘,只见里头放着冰镇西瓜和荔枝,这些是稀罕水果,平常也只有她在吃,这是要送给谁去? “你给谁送去?”她疑惑,“是给我娘吗?还是给老夫人?” “这……”翠环支支吾吾,“我是去……去柳香苑的。” “柳香苑?”沈香玉更加疑惑了,“柳香苑住着谁?” “这个……”翠环突然跪倒在她的跟前,“夫人你千万要饶了奴婢,奴婢才敢开口啊。若是别人问起,夫人千万别说是翠环说的,否则奴婢死一百次都不够啊。” 沈香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若是别人问起,我也绝对不会说是你开的口。” 翠环这才放心,低头道:“这是送给柳香苑的凝碧姑娘。夫人恕罪,奴婢不敢耽搁了,得赶紧过去。” 翠环匆匆退下,沈香玉努力的思索着,凝碧是谁?她怎么没有印象?在这个府里,吃得了冰镇西瓜和荔枝的只能是主子,一个丫鬟有资格吗? 越想越心疑,她知道了那个柳香苑,便没什么不好查的。 她拐了个弯,不往翠环的方向走,而是饶了个弯儿,那路却依然是向着湖边的柳香苑去的。 翠环停了脚,回头时看到那匆匆离去的倩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看着盘中的西瓜和荔枝,见不远处过来了小丫鬟小兰,急忙叫住她:“小兰,你过来。” “翠环姐姐什么事啊?”她看着翠环盘子里的水果禁不住口水直流,“哟,这是给谁的呀?” 翠环笑道:“这是夫人赏下的,我正好身子不方便,给你吃了吧。另外,也烦你帮我留些送给凝碧可好?” 小兰促狭笑道:“哟,你真会讨好人。也好,我帮你留一半送过去吧。” 将手里的托盘交付了,翠环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可没说过什么,也没骗谁,这东西也送了,若是追究起来,她大不了被责备几句,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沈香玉此时已经到了柳香苑的外头,这里离她的院子远,她到是从未注意过住着什么人,如今有人提起,她倒是留心了。 院子门虚掩着,里头隔着门帘似乎有女子在聊天。 沈香玉悄悄的进了来,隔着门帘子听。 一个娇柔的女音响起:“暖玉,你这几日见着公子没?” 另外俏皮的女声道:“哎呀,凝碧,我哪有你的福气,自从公子娶了新妇,我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是吗?你我当初一起伺候公子的,他定会念着你的。”凝碧道。 “嗨,哪像你,公子可是喜欢你了,昨儿还到你这里来了吧?我瞧着你手上的镯子是新的呢。公子可对你真好,你若是争点气早日怀上儿子,一准把那个姓沈的给顶下去。”暖玉说。 “嘘,这些话可是该说的。不过我也看不过那个姓沈的,我们都是公子的通房丫环,早晚是要有个名分的。公子早已允诺你我都可以做姨娘的,她也是姨娘生的,凭什么就比咱们高贵?” 暖玉嬉笑道:“高贵?你没瞧见她骨子里的那股骚劲呢,还高贵呢?到底是姨娘生,说不准还没咱们干净。” 凝碧道:“你说的也是,那二小姐做姑娘的时候就风评不好,说不定那时候就不折手段勾了咱们家的公子,才把沈家大小姐赶了出去。” 暖玉附和:“是啊,如果嫁进来的是沈家大小姐,你我倒也心服口服,她一个姨娘养的可算个什么东西呢……” “你说什么!”一声厉喝,唬的两个人惊呆了,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高鬓女子横眉怒眼看着两人,那女子不正是新夫人吗? “谁是姨娘养的?谁是东西!我看你们两个才不是东西呢!”沈香玉大怒,没想到她在这两个女人嘴里竟糟、蹋成这么个东西,当即大步上前,抓着榻上的凝碧就往下扯。 暖玉吓得呆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两人就时常议论别人,谁知道这次竟然被这位新夫人听个正着。 “去死!去死!”沈香玉长得健壮,抓着凝碧从榻上拖下来,按着她的额头死命的往柱子上磕,眼看鲜血直流。 暖玉杀鸡似的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啦……出人命啦!” 小兰正好送水果过来,一看惊得呆了,失声叫道:“来人啊,出事了,出人命啦!” 两个女人这一嘶叫,立即把周围的人都叫了过来,正好齐钰回来,听说出事,也奔了过来。 当他到这里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沈香玉正死磕凝碧的额头,可怜凝碧脸色惨白,满头鲜血,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了。 他一向喜欢凝碧会伺候人,如今见了这情景禁不住心疼极了。 “你在做什么?!”他当时就厉喝,扯起了沈香玉就往一边丢去。 沈香玉冷不丁的被抓起来推开,后背磕在了桌子角上,痛的泪水直流,看他居然去抱那个臭丫头。 < 步步算计 她泼妇一般指着齐钰的鼻子骂:“你这个人渣,你也不看看,你齐家的富贵是怎么来的,如不是你……” “住口!”齐钰大喝,周遭一圈人在看,她竟然口没遮拦说这些话出来,齐钰的脸都没了。 沈香玉被他吼得一愣,眼泪立即流出来:“好啊,齐钰,你原来就是这样对我的!妄我一心一意!” 她看着齐钰怀中的凝碧,嫉妒几乎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冷冷一哼,道:“你喜欢她是吧?好,我就看不得这幺蛾子!我杀了她!” 其他人都吓坏了,只见沈香玉果然从桌子上抄起一把银剪刀,一个箭步冲到了凝碧的跟前,抓住她的领子,狠狠的往她的脖子上扎去。 齐钰手疾眼快,狠狠夺过了她的剪刀,拎起她的领子,一手一个狠狠的耳光刮了过来,大怒:“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堂堂沈家小姐,别像个泼妇似的!” 那耳光够狠的,打在沈香玉脸上顿时一片红肿,她被打的呆住了,定定的看着齐钰,简直不敢置信:“你打我?齐钰你居然打我?我为了你沈家都不要了,嫡亲的姐姐都不要了,你居然打我?” 齐钰烦躁极了,也不理会她,大声叫道:“快点叫大夫,快让大夫过来!” 他抱着凝碧,看她额上血流不止,心疼的不得了,一眼都没看沈香玉。 沈香玉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屋子里的人忙里忙外,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可是,她才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她才是主人不是吗?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柳香苑,一路上,从前在沈府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他说他深爱的人是她…… 他说他娶沈清荷只是因为母亲的逼迫…… 他说他只要掌握了沈家的家业就可以娶她过门…… 他说他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是,她和他才成亲一个月不到,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他抱着那个叫凝碧的丫头,满脸的关切,他早已有两个枕边人,却不告诉她?所有的人都知道,就死死的瞒着她一个?这算什么? 她觉得那是一场迷雾,一场爱情的迷雾,当迷雾剥去的时候,只留下了丑陋的残枝败叶。 她曾经得意,曾经讥诮嫡姐,笑她是被齐钰抛弃的女人,如今的她,是不是比嫡姐更可悲呢? 她捂着**的脸,他居然打她,他为了那个贱人打她? 靠在墙边,她的身子缓缓滑下,蹲在了墙角,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氏得知了这一场闹剧,急忙赶过来找她,却发现自己女儿一身狼狈的蹲在这里哭泣,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香玉啊,你要想开一点,你既然嫁过来就要好好的抓住这个男人的心。齐家现在家大业大,三妻四妾是难免的,你真的要把心放宽一点,否则难受的是你自己。” 秦氏身为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世间,说什么专情,哪里真见过专情的男人?有点钱的,不都是三妻四妾,不在外面花天酒地算是不错了。 秦氏又劝道:“做人妻子,身段要放柔软一点,别老是那么硬气,男人不吃这套,岂不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沈香玉想不到她娘居然劝她这些,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她娘:“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他齐钰不靠我们沈家能有这一天?能富甲凌州?那铺子哪个不是我沈家的,亏得他还有脸打我?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有法子。倘若我不治死那两个小贱货,我就不姓沈!” 沈香玉再次燃起了斗志,秦氏看着她的模样禁不住叹息,哪里知道齐钰是这样的人。她隐隐的感觉到,这齐家可不是那么好呆的。沈香玉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得不着好果子吃。 但是女儿的性子,她怎么不知道?她若是不闹上一场,吃些亏,又怎么会甘心? 仙月楼的厢房里,沈清荷斜靠在桌边,听着翠环一五一十的汇报。 沈清荷想象着那一巴掌,一定打的很痛快吧?呵呵。 胡姬花目瞪口呆的听着这宅门里的争斗,就像听书那么带劲,这激烈,可比得上商场了。她瞥了一眼沈清荷,她果然很厉害。那几个人的命运就仿佛棋盘上的棋子,步步惊心,仿佛操控在她的手中一般。 沈清荷从袖中取了一件金钗搁在桌子上,翠环欢喜的收了起来。她站的腰杆挺直,仿似得了胜的将军一样。 “爷,接下来怎么做呢?”翠环巴巴的望着沈清荷,巴望着她有更多的任务。这钱,真是好赚啊! 胡姬花看了清荷一眼,满怀期盼的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桌面:“咱们不用动了,只需要隔岸观火。棋子,是关键时刻用的,用的太频繁,反倒不灵了,我很了解沈香玉这个女人,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马上就会有好戏了。” 胡姬花佩服的说:“我真的服了你了,这大宅门里的事情我可真是不懂,你竟然能算准每个人的反应,着实高手!” 沈清荷轻笑:“那只是因为我也是从宅门中出来的。接下来,沈香玉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取而代之 凌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宽大藏青色锦袍,戴着黑纱帽的男子在人群中走着,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一个瘦高的玄衣男子,腰上的青铜剑反射着太阳的刺眼的光芒。 “大爷,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没法养家糊口了,今年整个凌州城的桑农都受了灾,卖了这丝缎还指望着开锅呢。”头发花白的桑妇捧着几条丝缎对眼前管家模样的傲慢男子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凄苦恳求之意。 听到这话,黑纱帽的男子停了下来。 “什么鬼话?你看你这缎子,哪里能同人家富贵斋相比,居然还要这么贵的价格!”管家模样的人恶狠狠的说,“要是不看你便宜点,我早就走了,谁稀罕你这破缎子!” 话虽这么说,那人却手扯着桑妇手中的缎子嚷道:“就给你一两银子!拿来吧!” “不行啊,大爷,家里就指望着这点缎子过活呢,一两银子万万是不够的啊。”桑妇苦苦攥着那缎子,露出哀求之色。 “真是啰嗦,你这蠢妇,还敢漫天要价?看我揍你……” 管家模样的人才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铁钳紧紧攥住,痛的他冷汗直流。 “喂!你这人干什么?大白天的打人啊!”他几乎像破锣似的尖叫起来。 “大白天的,也不能像你这么欺负人的!”狠狠攥着他手的冷冽男子怒道。 “你……你管什么闲事啊……”可是随着手上的剧痛袭来,这管家的气势也渐渐的弱了。 一个头戴黑纱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拿起桑妇面前的丝缎看了看,道:“这缎子虽然略显粗陋,但是质地扎实,用的也是好丝。我用五两银子买了。” 说罢,一锭亮晶晶的银子从他袖中拿了出来,放在桑妇的面前。 那管家立即激动了,骂道:“你个蠢货!这顶多值二两银子!” 连星手下一用力,瞪着他:“谁蠢货?” “啊哟哟……”这管家顿时痛的惨叫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一伙的,急忙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的错,我是蠢货行了吧?” 沈清荷微微冷笑,道:“放了他吧。” 连星一松手,管家立即跌了出去,回头瞅了两人一眼,立即鼠窜而去。 桑妇捧着那锭大银子,感激的看着沈清荷二人,道:“两位大爷,这缎子也只值二两银子,您给多了。” 沈清荷抬眼,看了她身上褴褛的衣衫,道:“桑农果然受灾严重?” 桑妇叹了口气:“可不是呢?今春不知道是一场什么虫病,桑树都减产,到现在能出产的蚕丝少了,绸缎更是减量过半。往年还吃得上热饭热菜,如今,却是连锅也揭不开了。听说前阵子富贵斋的人去村里头收绸缎,远远的够不上数呢。” 沈清荷愣住了,看了那桑妇一眼,道:“这银子当给你渡难的吧。” 桑妇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大银子,还要开口,却见那两人已经飘然而去了。 回到杨树胡同,胡姬花看沈清荷面色凝重,想要问什么,却不想她进屋直接往书房去了,低头“唰唰唰”写下了什么。 “立即交给连甲!”她对连星说,“如果他有回复,马上告诉我,时间紧迫,不得有误!” 等她忙完了这一切,胡姬花这才凑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机会来了!” 胡姬花大喜,问:“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沈清荷勾唇:“我说的,正是报仇的机会!” 胡姬花一头雾水,着急的拉着她的手:“赶紧说说,我等不及了。” 沈清荷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缓缓道来:“凌锦是我凌州的特产,只有凌州才有的。凌锦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凌锦的丝是提炼出来的,丝中的精华。十斤蚕丝,只能提出一斤来做凌锦。” 胡姬花叹道:“好金贵的东西!” “正是!因为凌锦质地极为优秀,供不应求。每年宫里头要求上贡两百匹,而凌州城的富人们也会购置一些。但是富贵斋优先供应皇宫,剩下的才会卖给那些富人。年成好的时候,凌锦都刚刚够数,而年成不好的时候……” 胡姬花惊讶道:“你说今年的年成不好?” 沈清荷讥讽道:“不是不好,而是——很差!我想现在富贵斋一定是焦头烂额了吧。所以我写信给连甲,让他把富贵斋的消息告诉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年的凌锦上贡一定有问题,皇商岂是那么好做的?不能按时缴纳供品,轻则撤销皇商资格,重则要入狱的!” 胡姬花摸了摸下巴,道:“那挺严重的,当初沈家就没有犯难的时候吗?” 沈清荷答道:“沈家也有难的时候,但是沈家家主乃是难得一见的商界奇才,总是能逢凶化吉。” “那你觉得齐钰这次呢?” 沈清荷冷笑:“他?我倒是对他有点了解!如果要撤销皇商资格他肯定不会甘心,若是入狱他更害怕。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铤而走险。” 胡姬花眯眼看她:“你不会说……以次充好吧?” 沈清荷笑道:“**不离死。他这个人自恃高明,而凌锦又是极为稀罕之物,一般人分不出来好坏。在凌锦的丝缎里参杂点普通丝绸,他一定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胡姬花算了算时间:“现在离上贡大约只有十日了,我打听过了,征收使应该已经到了凌州城了。你是要揭发他吗?” 沈清荷微微摇头:“不止。” “那你是?”胡姬花觉得自己太小看这个女子了,她竟看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清荷站了起来,负手望着窗外,那鸟儿欢快的吟唱,振翅一飞,跃上了高枝。 “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我要的是,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窗外,那高枝上的鸟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振翅一跃,向着一望无垠的蓝天飞去。 胡姬花大吃了一惊,看她腰背挺得笔直,竟是如此的自信。凌州城的富贵斋赫赫有名,这个小女子竟然要取而代之?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她倒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看她到底是怎做到的。< 见机行事 沈清荷已经收到连甲的消息,正如她所料,连甲在连续几日的观察下果然发现富贵斋有人在偷偷的对凌锦开始动手脚,当然,那个人一定是齐钰授意的。 沈清荷觉得时候到了,该开始她的计划了。 齐府这边,翠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齐府的一举一动,她是个上进的丫头,即便是沈清荷没有要求,她依然时不时的想法子将齐府的状况发出去。 沈清荷看着那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禁不住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识几个字。” 她立即回了字条让乞丐送了过去。 翠环得了回信,心里大乐,找了个角落里偷偷的把字条展开,只见上面娟秀的写着几个字:“见机行事。” 翠环想起那位爷,长得的确也是瘦削,没想到这字更秀气,若不是脸上一大片青色胎记,说不定还有点看头,可惜了…… “啧啧……”她正自顾着叹息,冷不丁身后一声咋呼:“翠环,你在干嘛呢?” 吓得她一下子把字条吞了进去,好容易咽下去,回头看原来是双喜,不由得恼火死劲上来揪她。 “啊哟哟,我说翠环,我可没惹你!”双喜笑着躲闪。 还没惹呢,害的她把纸都吞下去了。闹腾了一阵子,两人这才认真说话,翠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老爷回的那话是让她见机行事,可是要怎么行事法呢? 双喜是沈香玉身边的小丫鬟,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倒算不上数,不过比起自己来靠着夫人还是近的多,说不定就有什么新鲜事。 “夫人最近心情还好吧?”翠环不经意问了一句。 双喜扭着帕子,皱起了眉头,说:“心情哪能好?不过公子哄了几回,似乎性子耐下去了。” 翠环看了她脸色,道:“说起来这气可不好忍啊,万一那柳香苑的真怀上了小少爷,不就糟糕了吗?” 双喜脸色一变,露出诡异之色,低声在她耳畔道:“你放心,夫人是个有计较的。那边,早已派了人过去。” 翠环一惊,问:“谁?” 双喜急忙捂住嘴巴摇摇头:“不能说,不能瞎说的。” 双喜走了,翠环站在廊柱边,手儿捉着花枝子自己琢磨,这要猜还不简单吗?她消息灵通,早知道柳香苑新进了个小丫鬟,叫做燕儿的,说是人牙子卖进来,管家派去柳香苑的。如今双喜这么一说,那燕儿不就是那个棋子吗?没想到这夫人心思倒是深沉。 翠环心中忖道,既然夫人已经下手了,不如她再耐心等几天。她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坏笑,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反正,她是得了令的,这齐府后院的水,越浑越好! 她转眸一想,从前她和凝碧还有几分情面,不如亲自去看看那个燕儿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翠环身形一转,便风也似的往柳香苑去了。 她去的时候,齐钰正好从柳香苑出来,脸色带着笑色,看起来心情不错。翠环急忙闪身在一丛竹子后面,却见他走过去的时候从腰带上轻飘飘的掉下来一样东西。 她定睛去看,看不出是什么,像个帕子样的东西。等确定齐钰走了过去,左右无人,她赶紧一下子攥住塞进了袖子里。毕竟有些心虚,这下连燕儿在做什么也没心思了,揣着那东西急匆匆的往自己房里回去了。 等她关了房门,这才打开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哇”的叫了出来,羞得满脸通红,她是没出嫁的小丫头,何时看到这个?那帕子上绣着的图十分的逼真,十分的羞人,是两个男女,没有衣服正干着那事,而且绣的极为生动,纤毫毕露。 翠环捂着心口,好容易等自己的心脏平复跳动了,这才又细细看来,看的她面红耳赤,这时,她发现这帕子角落了绣着一个“碧”字,不是凝碧的是谁? 翠环勾唇笑了,倘若这帕子到了夫人手里,会是一个什么情景呢?她突然很期待。 掌灯时分,沈香玉正坐在灯下无聊,齐钰这阵子为富贵斋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有几天没过来了,说是铺子里头忙得晚了,不好打扰她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歇了。 “唉!”她叹了一口气,如云的秀发披陈在肩头,一袭薄纱裹着妖娆的身子,她嫁过来不过一个月,为何就和怨妇一般? 想起就觉得可恼,她狠狠的抠着手心,那两个贱人!燕儿被她派过去也有几日了,不知道下手没有。早晚让她们死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候,小丫鬟双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夫人!” 沈香玉靠在软塌上,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做什么?” 双喜紧张的把手里的东西捧着交给了沈香玉,低声道:“这是有人在湖边捡到的,不敢声张,赶紧来交给夫人了。” 什么东西值得这副鬼样子? 沈香玉将那东西拿来灯下展开一看,顿时脸上立即红的跟番茄一样,又羞又恼:“该打的东西,竟然那这样的东西来脏了本夫人的眼睛!” 她虽然是庶出的,但毕竟是大家闺秀,虽然妩媚了些,也只是对齐钰,绝不会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双喜急忙道:“夫人看清楚那小字。” 沈香玉再看角落里,果然有一个字。 “碧?”她柳眉挑起。湖边?湖边不就是柳香苑的附近吗? 双喜又道:“白天有人看见公子爷从那边出来。” 沈香玉立即怒了,斥道:“你说什么浑话!公子爷整日里忙生意,哪有功夫去那里!” 双喜露出委屈之色:“这真不是小的胡诌的,有人看见才说的。” 沈香玉狠狠的攥着那帕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你个齐钰,我请你来你不来,你说忙,你倒是好,大白天的,居然去会这个狐媚子?!这什么脏污的贱货,居然也舍得让你这般心疼?” 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就是多等一秒也是煎熬。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办?齐钰都明着放话了,如今她是他的人,就得听他的,在齐府里,不是从前的沈府,如今沈府没了,还有谁是她的靠山? 她突然有一些后悔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从前自己对嫡姐的那句话:“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了!” 可笑,讽刺!如今的她,什么珍珠?在齐钰那个混球的眼里,怕是连个鱼眼珠子都不如了吧? 双喜抬头,看见灯下夫人扭曲的五官看起来那么丑陋,禁不住有些害怕。 “夫人,夫人……”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干什么?”沈香玉恼怒的看向她。 “现在如何是好?”双喜试探着问,“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沈香玉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丫鬟一眼,往常她可说不出这样的话。不过她说的对,她沈香玉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何况一个贱妇! 沈香玉蹙眉想了想,仿似下了决心一般,进了内厢房,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双喜,道:“把这个交给燕儿,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让旁人看见,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双喜得了令出去了,心里有一些雀跃。从前这样秘密的事情夫人从来都不让她做的,果然翠环说的没错。她做了这件事,说了这些话以后,夫人就高看了她,把她当了心腹,高升之日指日可待了。 月影下,湖边两个小丫鬟交接了一样东西。当双喜回头走的时候,总觉得脑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一般,再回头,那眼睛又不见了。 柳树后,一个翠衣小丫鬟的嘴角浮出了一抹浅浅的却得意的笑容。< 拿家法来 正是午后,齐钰躺在一个柔媚的女子膝上,由着那女子一颗颗喂着荔枝给他吃。 凝碧一边喂他吃东西,一边伸着柔滑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心口,柔媚的笑道:“公子爷可怎么是好,大中午的到奴婢这边来午休,若是夫人知道,奴婢这小命可就没了。” 齐钰冷笑一声:“你怕她?别怕,我的小乖乖,公子爷给你撑腰。” 凝碧放下了水果,扭着身子嗔道:“哼,还说呢,上次额上的伤疤都没好,就怕这辈子都要留疤了。” 说起上次,齐钰替她心疼,一把把她来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伸手去掀开她的头发,只见那里浅浅的颜色,果然疤痕还没好全。 “来,爷亲亲的,亲了就不痛了。” 凝碧被他抱在怀里,半推半就的扭着,手却不知不觉把他本已敞开的衣襟拨弄开,伸进了他里衣里摩挲。 齐钰被她摸得火起,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子下面,揉着她的心口,暧昧的说:“来,爷替你摸摸,还怕不怕……” “爷……”柔腻的声音响起…… 只是突然间,那声音陡然尖锐了许多。 “啊——”凝碧陡然间脸色变得雪白,只觉得腹痛如绞,低头一看,顷刻间,身下的裙子已经是鲜红一片…… “爷……”凝碧惨叫一声,齐钰看着她布满血腥的裙摆,顿时觉得脑袋一阵发麻,大叫一声:“来人!来人——” 当沈香玉来的时候,柳香苑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包括齐钰的母亲许氏竟然也出现了。 秦氏闻风而至,当看到这阵势的时候,禁不住呆了。 房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一声接着一声。 齐钰坐在厅里,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秦氏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看女儿脸色,她脸上竟然毫无惧色,似乎知道是什么事了。 “夫人来了。”管家提醒低头思考着什么的齐钰。 齐钰抬头,眸色冷如刀锋,在沈香玉的脸上一扫而过。这个时候,沈香玉才觉得有一丝害怕,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齐钰,齐钰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这样冷酷的眼神她真的很陌生。 “带燕儿出来!”齐钰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管家领着人从旁边柴房里把燕儿带了出来。 “夫人救我……” 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儿,沈香玉大吃一惊,立即恼怒了:“齐钰,你干了些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干嘛对一个小丫头下手!” 齐钰抬眼看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道:“你等着,有你的。”他冷眼瞥了燕儿一眼,吩咐道:“这丫头毒害主人,打死了丢去乱葬岗!” “啊——”燕儿凄惨大叫起来,拼命的爬着爬着来到了沈香玉的脚边:“夫人,救我……我……我都是听从夫人的吩咐啊……我没做错什么……真的没做错什么……” 沈香玉的裙子上立即多了两个血手印,她害怕的缩了缩,燕儿立即被两个随从拖了出去,才惨叫两声就被人用麻布塞了嘴,死死的拖出去。 沈香玉吞了一口唾沫,挺起胸,怒目等着齐钰:“你……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像对待燕儿那样对我吗?” 齐钰倏然一下站了起来,犹如一头发怒的野兽,怒吼道:“你这个贱妇,你当我是聋子?!她都是听你的吩咐,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好,我就让你看看,看看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突然上前,猛的攥住了沈香玉的手,狠狠的往房里拖去。 沈香玉被他吓到了,腿下发软,走不动却硬被他拖了进去。 鲜血,触目惊心的鲜血,床、上是,盆里是,地上也是…… 床、上的人已经面如金纸,只悬着一口气…… 秦氏和许氏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跟着进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碧怀着孩子,你竟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一个男孩!你知道吗?!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齐钰的儿子!” 他近乎疯狂的攥着她的手,使劲的将她甩来甩去,沈香玉只觉得被甩的头昏眼花,如同一只孤舟在大海上飘荡。可是,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好,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若是知道……一定加重一倍的药量……” 秦氏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女儿,别胡说了!”她急忙对齐钰说,“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定然是那个小丫头心术不正反倒来诬陷我女儿!” 许氏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盼了许久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被人杀死了!一时间,她心痛如绞。 “我说亲家,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杀人偿命,你女儿杀了我的孙子,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该怎么赔?!”许氏怨毒的目光落在这对母女的身上,那阴毒的目光仿佛恨不得这两母女立即死在她的面前。 伏在床边哭泣的是暖玉,她和凝碧情同姐妹,如今兔死狐悲,恶狠狠的看着沈香玉,梨花带雨的哭道:“公子爷,你要替我和凝碧做主啊,如今凝碧怀着齐家的血肉都被逼死,想着他日奴婢在这府里也是没法活了,还不如今日陪着凝碧姐姐一起去团聚吧!” 说着,她的身子猛的往旁边一撞,好在被齐钰拦住搂在了怀里,他低头露出柔声,道:“我身为一家之主,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人,岂不是太可笑了?你乖乖呆着,今天我就做给你看,他日你在这府里必定活的比今天更好!” “公子爷……”暖玉哭着直往他怀里钻,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暖玉斜眼回头看沈香玉时,却没有那楚楚可怜之色,她冷冽的目光沈香玉看在眼里。 暖玉暗暗道,倘若今天我不把你这女人治死在这里,他日我必定跟凝碧一样死在你的手里。 沈香玉看着她在这里做戏,只是冷冷一笑,看着齐钰:“怎么?你要报仇?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我沈香玉不带怕的,从小到大我怕过什么?你别以为你齐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齐家吃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沈家的?我身为一家主母,不过药死了一个奴婢,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秦氏听她的话语,直吓得浑身发抖,这孩子怎么这样的愚蠢,她说这话就是承认了罪行。别说现在齐家已经抢了沈家家产,就是齐家还没抢,她这话足以把自己打下地狱。这孩子到底是被她宠坏了,却连一点心机都没有啊。 暖玉一听她的话语,立即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哭喊道:“就是她,她亲口承认药死了姐姐,药死了公子爷的儿子,如今干脆连我一起药死算了!” 她正哭间,突然齐钰放开了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整个屋子的人都安静了。沈香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脸上**如火,疼痛极了。< 悔不当初 一条长长的藤鞭送了上来。 “你打我?你敢打我?”沈香玉震惊的望着手执藤编的男子。 “啪!”毫不留情,毫不手软,狠狠一鞭子当头抽了下来。 那鞭子好重,沈香玉痛的浑身发颤,双手抱头缩成了一团。她从小到大娇宠长大,连她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何时被鞭子抽过?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他……当初那个在她眼中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动手打她? 齐钰手下没停,连着狠狠抽了一二十鞭子,直抽的沈香玉鬼哭狼嚎。 “不能啊,姑爷,你不能这样对待香玉啊……”秦氏哭喊着要去阻拦,却被许氏令人拦住。 她冷冷看着秦氏,道:“这是我儿子在教训媳妇,你插什么手?这就是我齐家的家规!杀了我孙子,没有亲手杀了她算是好的!” 秦氏拼命挣扎,可是哪里挣扎的过齐家这一帮子人,她泪流满面,眼看着这许氏,竟是和齐钰一样的冷酷无情。 她悔的连肠子都断了,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为何要抢了大小姐的姻缘,嫁给这个混蛋啊! 齐钰手狠,一连抽了几十鞭子,直到鞭子上站满鲜血这才罢休。沈香玉堂堂沈家二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皮娇肉嫩,何时被这样打过? 她浑身上下衣服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有的地方打的皮肉都翻开了,如今披头撒发泪痕满面的趴在地上。 她抬了眼,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所有的人都在笑,那是怜悯,是鄙夷,是不屑…… 她沈香玉从来都是捧在手心的珍宝,此时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可怜虫…… 不……不……她不要…… “我的女儿!”秦氏哭着扑了上去,“你怎样了?怎样了?” 她捧起沈香玉的脸,只见她嘴角溢着鲜血,痴痴傻傻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秦氏痛哭,指着齐钰痛骂道:“你这个畜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好歹香玉是你名门正娶抬进来的,她可是沈家的二小姐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婢这样对她啊……” 面对着秦氏的指责,齐钰丢了鞭子冷笑道:“沈家?别给我提沈家!若不是我好心接手沈家的铺子,我看沈家那偌大的家产怎么败了都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又怎么样?你沈香玉也不想想,当初进门之前你都干了些什么?还千金小姐呢?这四个字你沈香玉配吗?” 秦氏颤抖着双手,面对着这样黑心的人,她已经无语了。倘若当初不是为了齐钰,女儿又怎会做出婚前破身的事情?齐钰当初做出的事情,如今竟然用来指责自己的女儿,这男人的心肝真的是被狗吃了!他侵夺了沈家全部的家产,如今却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了! 秦氏气的几乎要昏阙过去,这个世界上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啊! 许氏冷眼看着地上的沈香玉,道:“这女人怕是痴了吧?我齐家要一个痴呆的儿媳做什么?平白的丢人现眼!” 秦氏气的浑身发抖,她的女儿被这些人打到痴呆,他们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许氏得意的看着这对母女,对儿子说:“你如何处置她们?” 齐钰看了母亲一眼,问:“母亲如何说?” 许氏磨了磨牙,道:“咱们齐家在郊外的七里山捐了一个道观,那地方倒是清静,我看,不如送她们娘儿俩去休养休养吧,省的在这后宅里不安生。” 齐钰冷冷看了沈香玉一眼,满眼的嫌恶,道:“也好,那就着人明日大早就送过去。” 翠环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她虽然是受命搅浑后宅的水,却没想到如今这事竟闹得这样大。不过想想,以夫人这样莽撞的脾气,这事早晚得出,她的存在只是加快了事情的进展。齐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得赶紧让那位爷知道才行。 杨树胡同的宅子里,沈清荷看着手中的字条,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爷,发生了什么事?”胡姬花看出她的异样。 沈清荷将字条给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胡姬花蹙眉:“这个齐钰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你不是希望报复他们吗?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圆月。又是一年十五,可惜,月圆人不圆。 记得从前小时候,每到十五,爹爹都会请戏班子,都有饼子吃,很多很多的花儿,点心,十分的热闹。 那时候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的坐在戏台下面看戏,虽然沈香玉一向和她不和,可那个时候却也是开开心心的,大家其乐融融。当初,沈香玉也是得父亲喜欢,承欢他膝下的。 倘若父亲知道她如今这样子,是否会痛心?沈清荷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虽恨她,却看不惯外人欺负她。她毕竟是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欺负她便是欺负我沈家!” 胡姬花看着她那落寞的背影,突然有点明白她的感受了,毕竟是血脉相连,再恨,世界上也只有那样一个人。 去七里山的牛车上,一对母女相依而坐。她们只穿着普通的布衣,所有的首饰、绸缎都被收了去。 秦氏抱着女儿抹着泪水,叹气道:“想不到齐钰竟这样狠毒,唉……” 他没有休沈香玉,只是让她们去山里头的道观,却也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银子都被收走,就连原来的一身绸缎也被剥夺了。 “女儿,你要好起来啊,值得为这样一个混账变成这样吗?”她低头看着怀里痴痴傻傻的女儿,那一顿打竟然让她变成了这样,真叫人心痛啊。 牛车顿了顿,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小哥,说说话,是熟人。”一个相貌妖娆的胡姬递了一个大银子给赶车的小子,那小子瞅了胡姬几眼,笑嘻嘻的上一边去了,回头叫道:“不急,慢慢聊啊。” 秦氏呆住了,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黑纱帽的男子过来,可是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男子啊? 那男子径直到了两人的跟前,纱帽抬起时,秦氏顿时怔住了。 那哪里是个男子,只见她模样清丽端庄,分明是…… 她捂住了嘴巴,这不是沈大小姐是谁?她不是嫁给乞丐吗?为何她现在不但男装打扮,还身后有侍卫,身旁有美女? 秦氏怔怔的看着沈清荷,说不出话来。 沈清荷看了香玉一眼,微微蹙眉,对沈香玉说:“到如今,你可看清楚了?如今看来你这珍珠也变成了鱼眼珠子了。” 沈香玉听到这句话,眸光似乎清醒了一些,她定定的看着沈清荷的脸,情不自禁道:“姐……姐……”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认得我就好,希望你能早点清醒。为了一匹披着人皮的狼,不值得。” 沈清荷从怀中取出一袋东西塞到秦氏的手中,低声道:“藏好,今后走投无路之时必定有用。” 秦氏羞愧难当,哑声道:“大小姐……这是为何……当初我们对你……” 沈清荷蹙眉道:“我沈家的人岂是谁都能欺负的?齐钰欠沈家的,我早晚讨回来!” “是,是……”秦氏低着头再也没有言语,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家大小姐。想当初自己和女儿所做的一切,当真是猪狗不如…… 牛车缓缓向前驶去,沈香玉就方才清醒了一会,目光又迷糊起来,此时躺在秦氏的怀中沉沉睡去。 悄悄的,秦氏看了那口袋里的东西,顿时惊呆了,那袋子里全都是一颗颗珍珠,有桂圆那么大,个个滚圆饱满,十分的值钱。 泪水落了下来,悔不该当初!只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抓到把柄 一夕之间,齐府发生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通房丫鬟凝碧死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齐钰虽然心痛那未出世的儿子,可是现在是紧要关头,据说京城来的征收使大人已经到了凌州,倘若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定然不好。所以只得忍了痛,将一顶薄棺材盛了,悄悄抬出去埋了,又多给些银钱封了凝碧娘家的口,她娘家本来就没什么人,拿了钱自然没话说。 赶走了沈香玉,齐钰总算出了一口气,他本就不喜欢沈香玉的个性,只恋着她的丰润身子,到如今身子腻了,家产也到手了,在他眼中简直是一文不值。若不是看到她现在痴痴傻傻,赶出去都便宜了她。 想着因为她凝碧惨死,齐钰当初答应凝碧封她做姨娘的,如今竟不能如愿了,索性立即就扶了暖玉做姨娘,当晚就挂了红灯笼,当了夫人奉着。 这暖玉心里高兴坏了,她原来同凝碧是一个屋里的丫鬟,不过是沾了凝碧的光伺候齐钰,如今两个对手都没了,整个齐府她最大,简直是咸鱼翻身,忘乎所以,立即就把自己当作齐府的女主人了,在府里装腔作势。 齐钰此时那里管的了其他的,富贵斋凌锦的时候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 位于凌州东城的华桂轩,外表乍看去很寻常,有眼力的人仔细看去,却看出几分古韵来。 这华桂轩古朴幽静,是一家客栈,及至人入了内,才发现里面无一物不精致、无一物不古雅,从来都是凌州游历的达官贵人的首选。最近,这偌大的华桂轩前却车马冷清,无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家高级客栈被一位神秘来客全部都包了下来。 一大早,小二在柜台前瞧见两位不识趣的客人。 “喂喂喂,这位先生,这位美女,咱们华桂轩被人包圆了,现在不住人了!”他伸手指着店门口的木牌,有些生气的说:“两位不识字的么,这牌子上可写的清楚的很哩!” 身着青衣的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小二瞅着这男子有点怪异,大热天的居然戴着黑色的纱帽,半边的黑纱遮得脸都看不清了,不过他身边的那个胡姬倒是着实的漂亮。 “小哥,听说华桂轩的一品燕窝参茶出名的很,我们不过是慕名而来。”青衣人摇着手中泥金纸扇不急不缓的说,声音清越而动听。 “这个……”小二有些为难,当他们是要来喝茶的,可是如今大人住在这里,若是怪罪下来可不轻。 正在犹豫,那青衣人却从袖子里拈出一颗金珠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小二顿时觉得眼前光芒一片,立即笑道:“不就是堂子里坐会?多大事啊?快请,快请!” 小二思忖着这一大早的那位大人未必起了床,这两位出手阔气,喝了茶便走,应该无妨。 华桂轩的小花厅单独隔开,虽然被人包了,用用这小花厅小二还是说的上话的。 花厅四壁种着各色花卉,正值夏天,空气中泛着沁人心脾的兰香,墙壁上挂着水墨山水,果然是个好去处。 小二殷情奉上了燕窝参茶,笑眯眯的说:“这茶不论对男子、对女子,都好的很。我华桂轩的茶可不是别处可比的,都是货真价实,从西域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货呢。” 沈清荷点点头,看了胡姬花一眼。 胡姬花立即道:“小二哥,我突然想吃点酸梅子呢。”那声音一开口便让小二的骨头都酥了。 他瞅着这女子虽然蒙着白纱,可那双水盈盈、碧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真叫**。 “好,”小二咽了一把口水,立即道,“虽然店子里没有现成的,小二哥我索性跑一条街去给姑娘你买过来。” “那就多谢小二哥啦!”女子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擦,小二兴奋的魂儿都颤了一颤。 小二一走,一道黑影立即出现在沈清荷的身后。 胡姬花唬了一跳,白了他一眼,道:“喂,大白天的,你吓人不吓人啊?” 沈清荷问:“怎样,查清楚了?” 连星没有理会胡姬花,回道:“征收使刘大人就住在天字一号房。过了游廊直走第一间便是。” 沈清荷慢慢喝了一口茶,觉得那茶的口味怪怪的。 “没想到依然是这位刘大人,”她讥讽一笑,“不过也好,贪财好色,这样的人才容易抓到把柄。姬花,小心一点,按计划行事。” “是。”胡姬花正色,起了身往游廊走去。 走了十步左右时,她听到身后那人轻声说:“小心。” 她回头看去,那青衣人面色不变,依旧慢慢喝着茶。到底是同为女子,她是在担心自己吧。 连星看着胡姬花离去,对沈清荷说:“少爷,这计划怕是难成吧。” “为何?”沈清荷勾唇。 “少爷难道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据属下得来的消息,这位大人一到凌州,就被齐家的人盯上了,如今已谈妥了什么协议也说不定。那位大人贪财好色,但是财总是第一位的,若是齐家的人已经喂饱了他,我们的美人计能有什么用?” 沈清荷不置可否:“钱,并不是在所有的时候都有用的。而美人计,也许远没有你想的那么无用。” 隐隐的,似乎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啪啦”的响声,好似什么东西砸碎在地。沈清荷突然站了起来,看了连星一眼:“时候到了,咱们进去!” 两人快步进屋,径直到了天字一号房间口。 连星一脚踹开了房门,就看见屋内两人拉拉扯扯。那男子身材肥胖,大腹便便,已经脱了外袍,敞着胸、口拉扯胡姬花的衣服。 “住手!”连星一声厉喝,唬的那肥胖男子一跳,他转头瞧见闯进来的两个男人,立即勃然大怒:“混帐东西,都给老子滚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这些混账能来的地方吗?!” “公子——”胡姬花一看到沈清荷,立即推开了胖男子,梨花带雨泪如泉涌,抱着自己的肩膀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抓住沈清荷的袖子跪着哭道,“公子,你要替奴家做主啊……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到如今,奴家唯有一死而已……”< 风吹草动 肥胖男子顿时吃了一惊,这是哪跟哪?方才这娘们风、骚的让人直冒火,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清荷冷笑一声,看了肥胖男子一眼道:“我们自会滚出去,不过不是现在。麻烦刘大人穿好衣服,咱们好好的算一算帐。” 肥胖男子一听那几个字,顿时犹如凉水浇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这……这是仙人跳啊! 他匆忙系好带子,穿上了外袍,一穿上衣服,倒是有几分官威。 “大人请坐!”沈清荷冷声道,“在下倒是想和大人好好谈谈,贱内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大人,受到大人如此对待?大人如今污了贱内的清白,这件事,在下绝对不会就此干休!” 刘琮看着他瘦瘦弱弱,可是说起话来却字字不饶人,明明是他们设了仙人跳,如今到要找他算账。 刘琮并没有坐,他摸了摸两撇乌黑的小胡须,冷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这位刘大人倒是精明的很啊。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沈清荷装做不明白,“大人你调、戏我家娘子,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吗?” 刘琮冷笑:“你既然知道我姓刘,想必就是冲着我这位刘大人而来,你这贱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也罢,今日我算是倒霉,落了把柄在你们的手上,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本大人丑话说在前头,这世界上的事可没那么便宜,今日你们对本大人使了绊子,别以为本大人是好惹的!山水有相逢,他日若是你们落在本大人的手里,哼哼……” 沈清荷见他说的这样清除分明,道:“大人真是爽快!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姓何,名青,不过是一介商贾。” 刘琮听罢气的肝都颤起来了,一个商贾,居然敢跟他使仙人跳?! 沈清荷看他气的不轻,忙道:“大人别生气,此次来,不过是想同大人说上一句话罢了。要知道大人事忙,我一个商贾想见大人当真是不容易。” 刘琮冷冷嗤笑:“不容易?我那外面守着的人恐怕都着了你的道了吧?你当这里菜园门而已!你这样胆大的商贾,我刘某人当真是第一次见呢。” 沈清荷拱手笑道:“大人过奖。” “哼!”刘琮气的胡子都歪了,“有什么废话,快点说罢!” “大人此时来凌州,就是为了富贵斋的凌锦而来,不过,我听闻今次凌州城的桑农受灾,富贵斋上贡的凌锦怕是……”沈清荷微微一笑,那意思想必刘大人明白。 刘琮蹙眉:“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的意思是富贵斋作假,你有真凭实据吗?”他心中亦是有疑惑,他才来凌州,齐府就送来了厚礼,他虽欢喜,却也担忧。 沈清荷冷笑:“大人个中高手,手下人都是行家,查看凌锦之时,只要稍微留心便能知道真假,还需要证据么?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钱,固然是好东西,可是同官位和身家性命相比,就不值什么了。宫中人用惯了凌锦,倘若有个眼尖心细的发觉了,那可是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哦。” 刘琮听的心里一抖,恼道:“废话,本官难道不知道吗?这件事岂是能儿戏的?倘若那富贵斋真的欺君罔上,我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沈清荷又道:“只是刘大人想到没有,如果富贵斋取消了皇商资格,凌锦还是不够数,而上贡时间有限,大人收不齐贡品,回去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呢?” 刘琮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是不简单:“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记得没错的话,五日后,凌州府君要设宴款待大人及各大商贾,届时何某出席,还请大人鼎力相助啊。” 刘琮心里立即警惕起来,怒道:“你一个小小商贾,居然敢威胁本大人!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荷摇了摇折扇,不经意笑道:“不瞒大人说,我在京城也识得几位大人,另外小人和东桥外的说书先生也很是熟悉,倘若大人不介意的话,小的想以大人之事编个话本子,借着说书先生的口,让大人远名扬……” “你敢!”刘琮怒的跳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好!这一次我答应你!好你个何青,五日后的宴会,本官会挺你。只是这次之后,咱们两清,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许再拿这件事出来说事!” 沈清荷笑着站起来:“好,大人爽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出的房门时,沈清荷看那位刘大人怒色未平,笑道:“大人,今晚会有两位绝色送到房中,还望笑纳。” 刘琮一听,倒是有些错愕,可想到这何青身边的胡姬都这么漂亮,那绝色定然是真绝色,不由得又有些向往。这样看来,这个姓何的商贾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看着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刘琮脸上露出笑容:“好说。” 一场闹剧结束了,出门时,小二刚买了梅子回来,满头大汗的。 看着他们出来,小二一看,进去是两个人,出来咋就变成三个人了? “姑娘,你的梅子……” 胡姬花回眸一笑:“小二哥,多谢啊,我现在又不想吃了……”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人飘然而去,这人真是来喝茶的么?怎么看着氛围这么怪异哩。 到了路口,胡姬花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真是太爽快了,你没瞧见那狗官的脸色……太好笑了……我们做商贾的平日就是专受这些大人的气,如今真真是好好的出了一口气啊!……” 沈清荷嗔道:“你呀,这大路上呢,不知道隔墙有耳吗?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胡姬花急忙捂住了嘴巴,三人快步向着街角而去,很快消失在华桂轩的门前。 这时,另外一边走过来两个男子。 “又是那个青衣人!好奇怪啊!吴笙大哥,上次我在齐府附近好像也看到他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说。 吴笙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定定的看着那青衣人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为了寻找沈清荷的下落,他一直带着人乔装私访,就是没有一点消息。那个人好似蒸发了一般。可是今日,他看着这个青衣人的背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吴笙一直在暗中打听齐府的状况,同时派人盯着齐府,最近,的确有些风吹草动,最可疑的就是这个青衣人。 这华桂轩里住的是刘大人,他来这里为的是富贵斋,而富贵斋是齐家的,也就是说,这个青衣人一定是冲着齐府来的。即便他不是沈清荷,也和沈清荷脱不了关系。 这么一想,吴笙陡然觉得眼前一亮,仿佛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 他立即道:“赶紧快马加鞭传书给公子,就说让他速来凌州!”< 荣华开张 夜色渐沉,灯下,女子翻开着账簿,发出沙沙的声音,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散在身后。 转眼间,末夏已过,天色已渐渐入秋,一阵凉风吹来,沈清荷本就身子不强健,吹了这冷风,鸡皮疙瘩都起来,禁不住缩了缩肩膀。 “少……”胡姬花手持着账簿站在她窗外,看到她这样子呆了一下,叫不出“少爷”两个字了。从来都是看见她男装打扮的模样,没想到她披下头发时如此清艳美丽。 “何事?”沈清荷抬眼看她,那明眸如清波驿动,禁不住让人心中一跳,就是她是个女子也能被迷惑了去。 胡姬花禁不住笑道:“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能娶了你去。” 沈清荷听了这话,神色冷淡,道:“怎么,你太闲了么?这几日荣华记的事情还不够你忙的吗?要不要再加点事情给你?” 胡姬花一听叫苦:“啊呀,别,千万别!五日之内筹备荣华记,这样大的绸缎庄,恐怕也只有我胡姬花能做到,再多事情,我的腰都要给压弯了。” 沈清荷脸色缓和了些,道:“知道你能干,否则先生也不会派你过来了。” 胡姬花将手中的账册送过来:“少爷你看看,这里都是荣华记的账目。” 沈清荷一推,道:“不必看了,我相信你。明日就是府君宴请各大商贾的日子,所以,明日一早,荣华记要准时开张!” “是!”胡姬花抱着账簿,看外面月上中天,瞧着沈清荷穿的单薄,嘱咐:“这天气渐凉了,现在已经过了亥时,少爷还是去歇着吧,若是生病了,连公子肯定要怪罪我的。” 沈清荷听她说起连璧,便问:“你跟了先生多久了?” 胡姬花想了想:“有三四年了。” “这么久?”沈清荷有些吃惊。 “当初我不过路边酒肆一个歌姬,遇到连公子时在被人欺负灌酒,先生或许当时同情我,便将我买下,从此我就跟在先生身边学习做生意。” “原来如此。”沈清荷看了她一眼,“你今后打算如何?一直跟着先生吗?” 胡姬花若有所思,望着天边明月,轻叹一口气:“我虽是番邦女子,在我们番邦,女子一样要寻个如意郎君。从前在酒肆营生,我不做指望。如今跟着连公子,我……我更加看不上别的男子了……” 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沈清荷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却听到胡姬花幽幽道:“虽然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但是就是做个姬妾,能陪在公子身边也是好的。只是,哪里知道姬妾没做成,倒成了公子手下的掌柜。公子这样的人,真不知能看上什么样的女子。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一定要好好比一比,我胡姬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女子。” 沈清荷没有想到,她对连璧竟有这样的执念。不过以胡姬花这样的姿色,做一个姬妾绰绰有余了吧,先生到底要找怎样的女子呢? 胡姬花看着沈清荷,突然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若我也是公子的学生该有多好?” 沈清荷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胡姬花自嘲的笑了:“因为我从未见过连公子对哪个女子像对你这样上心。”她心里叹道,难道真的因为是学生吗?这学生分明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啊,对一个美人的关心可是不一般。 沈清荷低下了头:“先生是待我很好,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了。” “或许,不管你做的怎样,在他眼中都是好的。”她落寞道。 沈清荷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见她满脸的萧索,往日里看惯了她志得意满的样子,这副模样倒是难得。 “我知道你过去的事情,只是过去已经过去,你就不打算找个良人吗?”胡姬花试探的问道。 沈清荷自嘲的勾唇一笑,良人?经过前世,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都能背叛她,她又怎能再次相信一个男人?或许,她不是不相信别人,只是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到胡姬花说起“良人”,她的脑海中竟浮出萧乾的模样,那样的人算得上良人吗?她不知道。或许,上次离别,再次相见之时她已经人老珠黄垂垂老矣。 良人?这一世,她当真没想过,也不敢想。 见沈清荷这副样子,胡姬花抱着账簿自己离开了。胡姬花摇了摇头,本想试探沈清荷对于先生的想法,显然,她对齐钰的心结至今都没有解开,又谈什么儿女私情?要是她一直如此,怕是先生要可怜了。 第二天的清晨,如计划之中,荣华记正式开张。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大串的红鞭炮响彻了整条东街,周遭所有的人都来看热闹,一眼望去,那门店宽阔,陈设华丽,里头挂着各色锦缎,五颜六色,都是时兴的花样,直看得人花眼。 门口,早有一堆人拥簇在这里围观,恨不得进去一睹为快。 门口,一个美丽的胡姬高声道:“今日开始,我宣布,荣华记正式开张!开张之日,所有绸缎全部七折!但凡购买一匹绸缎的,就送上好的珍珠一串!” “哦哦……好啊好啊”一听这话,围观的人们立即高兴的呼喊起来。 “上匾!”胡姬花一声高喊。 两个伙计抬着一个金色大匾挂到了屋檐下,“荣华记”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店门一开,拥簇的人群立即向着店内涌去。 “啊呀!这样好成色的锦缎,只有富贵斋才能看得到啊!”有人惊呼。 “是啊,价格竟然只有富贵斋的一半,天,我们被富贵斋坑了吗?” “啧啧,这些花样竟是连见都没见过的!” “喂,别跟我抢,我要这一匹了!” 一时间,店内人声喧闹,新请的伙计几乎都招架不过来。 店门口,沈清荷抬头看着那匾额,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眼中绽放出灼灼的光芒。 荣华记,终于开张了!终有一日,它会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不远了。 富贵斋中,一个伙计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凑到大掌柜来福的身边。 “掌柜,你听说没有,东街开了一家绸缎坊!” 来福不以为然,道:“这凌州城繁华的很,天天都有店铺开张,哪一个个的着急的过来。真是,一点事大惊小怪的!”来福从前在沈府做管家,当时就已经说好,如果事成,他就可以当富贵斋的掌柜,如今果然如愿。这里的油水可是比一个管家丰厚的多。 伙计焦虑的说:“这回不一样啊!那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段,里头的绸缎竟是一等一的上品,而且价格比咱们的低了很多,现在我们许多老客户都往那边去买了,还说会长期在那边购买。比如说,朱员外,周夫人,还有府君家的二夫人都去了!” 来福一听,顿时愣住了。这些可都是富贵斋的老主顾,下手都是阔绰的。如果少了他们,富贵斋的生意怕是要少三分之一了。 来福听了伙计的话,也赶紧去荣华记瞅了瞅,果然看到荣华记的绸缎档次很高,能同富贵斋匹敌,价格又实惠,才开张的新铺子门口竟然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他一看,不得了了,这荣华记分明是要抢富贵斋的生意啊!这样下去还了得!他禁不住着急,这件事非同小可,看来他得赶紧让东家知道。 回了富贵斋之后,来福第一时间让伙计去跟齐钰通报。 “荣华记?”齐钰眸色立即冷了下来。富贵斋,荣华记?富贵荣华?为何连取名都在抢富贵斋的招牌? 齐钰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听到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又心中疑惑了,他猜不出,这荣华记来势汹汹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但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荣华记他稍后再收拾。 今晚的府君商宴上,刘大人也要来,凌锦已经上承给刘大人有两三日了,齐钰心里担心,但是想到刘大人已经收下自己准备的丰厚礼物,应该没什么问题。<b 当场发难 黄昏时分,凌州府君的大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处来的车马。 一个身着杏黄袍子的圆脸商人打开帘子从马车中钻了出来,这时只听到门口侍从高喊一声:“齐公子到!” 他吃了一惊,啊哟,齐公子来了呀! 只见两匹白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那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马车更是以黄铜镶角,银子镶边,若论阔气,这凌州城真没有哪个比得上这位齐公子。 圆脸商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杂毛黄马,顿时觉得同为商人,在人家高头白马跟前真是自惭形秽。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锦袍公子,银冠束发玉带缠腰,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富贵逼人。 齐钰下了车,瞅见不远处的圆脸商人,笑道:“原来是锦云坊的王掌柜,你倒早到一步!” 这圆脸男子正是锦云坊的掌柜,锦云坊只是一个普通的绸缎店,客户也是平头百姓,哪里能跟富贵斋相比。 王掌柜赶紧过来拱手,笑呵呵的说:“齐公子,幸会幸会啊!” “那就一起进去吧。”齐钰表现的谦和,实则心里着实看不上这个锦云坊。 “请请请……”王掌柜赶紧谦卑的让路。 两人一同进了府君的花厅,这花厅宽阔气派,早已经坐了一些人,正在那个高谈阔论。瞅着齐钰来了,这些商人赶紧全都站了起来,向他作揖拱手。 左手第一个位置空着,齐钰看了一眼,显然是留给他的。如今他是凌州城的第一大商人,那位子他当仁不让。 齐钰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在空位坐下了。他往主位瞅了一眼,府君大人和刘大人没来。 他眉端微蹙,端起上好的香茗品了一口,却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商人有想找他攀谈的,看他这样,便也不敢惊扰他。 过了一会,府君陪着刘大人也来了。府君坐在中间主位上,刘大人坐在他身边。 齐钰抬头,有心同刘大人寒暄一下,却见他脸色冷冷的,对人爱搭不理,自讨了个没趣,只得作罢。 齐钰看刘大人这神色,除了对府君还有几分颜色,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的,那凌锦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他这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正在猜疑,却听到门口侍者高叫一声:“荣华记——何掌柜到!” 众人听罢一愣,有不知道的,也有今早听闻的,可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掌柜竟然也来到这府君商宴吗?太自不量力了吧! 齐钰听到荣华记三个字,眸色一深,他轻摇了摇折扇,攥紧了扇柄。 府君听都没听说这个名字,有些恼火,道:“荣华记?哪个荣华记?本君请的都是凌州城有头有脸的商家,这荣华记是哪根葱?” 坐下商贾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齐钰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荣华记,也不过如此,自不量力! “让他滚……”府君开口正要驱逐,他身旁的刘琮却开口了:“都是商人,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府君一愣,看了刘琮一眼,噎了一下,自然是刘大人的话为先。 他迅速改口:“让那个……何掌柜进来吧!” 齐钰诧异的瞟了刘琮一眼,他替荣华记开口?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他素知刘琮的,他贪财好色,若是真没关系,他可没这么好心。 这么一想,他心中惊疑不定,脸色又阴郁了几分。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花厅的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走在前面的是穿着宽阔青袍的男子,戴着黑纱帽子,几乎遮了半面,他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高个黑衣男子。 有亲眼见到荣华记开张的,小声议论着:“荣华记的掌柜不是一个胡姬吗?怎么变成了男子?” “是啊,好奇怪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青衣男子的身上。 青衣男子不急不缓、从容自若的走到了两位大人跟前,拱手作揖道:“在下何青,参见府君大人,参见刘大人!” 刘琮看到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额上落下一滴汗珠,道:“既然来了,便入座吧。”他知道这家伙来了就没什么好事。 来的自然是沈清荷,她微微抬头,透过黑纱,看了刘琮一眼,唇角微勾,看来,刘琮知道怎么做。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时不时有商贾好奇的看她一眼,她都微笑回视。 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左手第一个位子上,他,就在她的斜对面。 那个人,上辈子害死了她,她本该害怕,本该逃避,可是一想到父亲,想到沈家的三代家业,她就不能躲,不能逃。哪怕是飞蛾扑火、玉石俱焚,她也要拉他陪葬! 齐钰正好也看了过来,只觉得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难道是熟人? 他努力想透过黑纱看清他的脸,可是却看不清楚。只觉得透过这黑纱,里面有一双冷剑般的眼,无端的给人一种背心发寒的感觉。 来福侍立在齐钰的身后,齐钰不经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呆呆的,神色紧张,跟见鬼了一般。 “你怎么了?”他低声问。 来福一哆嗦,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小的……小的仿佛看到一个人……” “谁?” “沈……沈老爷……” “胡说!天还没黑你见鬼了?!”齐钰恼火的低声斥道。 “就是……就是那个何掌柜……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了老爷……” “闭嘴!”齐钰真是后悔带他来,只会添乱。 来福觉得委屈,可是一看到那个何掌柜,双手禁不住颤抖,想起了自己对沈家所做的一切。 他伺候沈老爷几十年,对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熟,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何掌柜这么像沈老爷?来福想不明白,沈家是没有儿子的呀! 凌州城府君的商宴历史由来已久,在过去的一百年内,无论是哪届府君都会每季度设宴款待凌州城有头有脸的大商人,谈论凌州大小商事,犒赏商贾为城市繁华做出的努力。 虽然大随朝商人地位低微,但是凌州城以商业繁华著称,在这里,商人自然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晚宴十分丰盛,各色佳肴陆续上来,乐声响起,一派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府君亲自替各位商贾劝酒,酒过三巡,商贾毫不拘谨,开始高谈阔论。 早有人看不惯沈清荷那副装扮,举着酒杯高声讥讽道:“我说何掌柜,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你这样遮遮掩掩的恐怕不好吧!往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白的挡着个脸算什么呢。” 那人的声音大,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那些目光,怀疑的、看好戏的、敌视的…… 齐钰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盯着那张脸,微微眯起了眼,那面纱底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难道真是他认识的? 他心中有些急切,不自觉开口:“王掌柜说的没错,大家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没得说能永远遮着脸不见人的。” 有了齐钰的声援,那王掌柜更是气壮,昂起了脑袋。 沈清荷看向齐钰,难道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了吗? 呵,她不怕。 “大家要看何某的容貌,自然没问题,只怕会影响大家的胃口呀。” 王掌柜哈哈大笑起来:“你敢摘了帽子,我王某人就不怕!” “好。”她不急不缓的说了一个好字,顿时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里,就连敲打钟磬的乐师手上的动作也放慢了。 她伸手,轻轻掀开了帽子上的黑纱…… “啊……” “好丑……” 乍一看去,所有的人眼底都透出厌恶。 王掌柜深为后悔自己所说的话,所谓,好奇害死猫,他真的感觉这晚的胃口全都被这个姓何的家伙搅没了。 “咳咳……”府君大人被自己的酒差点呛到,开腔道:“那个何掌柜,本君觉得……你还是戴好你的帽子吧……” “是……”沈清荷放下了黑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齐钰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愣了半晌,那眉目……倘若去掉脸上半边青色的胎记,那眉目和沈亭山太像了!旁人看不出,他从小在沈府长大,又怎么能认不出来呢? 齐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窒息了一般,心口突突直跳。 沈亭山?不,不可能!难道是沈清荷? 沈清荷离去的时候,一无所有,她嫁的那个人不过是个猎户,她又怎么可能化身商贾? 他揉了揉额两边的太阳穴,一定是自己太疲劳了,为何最近总是出现错觉? 来福看到那张脸以后,双腿抖得如同筛糠,却紧紧咬着牙关,不敢言语。 宴会上的商贾话题已经转到了今年的桑灾,刘琮突然开口了,看向齐钰:“齐公子,对于今年的桑灾,不知道你有何高见?” 所有的目光转向了齐钰。 “桑灾?”齐钰回过神来,“是啊,今年的桑灾很厉害。” 刘琮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子般落在他的脸上,接着问:“哦?这么厉害的桑灾富贵斋也能备齐凌锦?” 这话里有话,众商贾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顿时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来听齐钰的回答。 “富贵斋早有准备,所以备的齐全。”齐钰面色如常,镇定的回应。 “好个早有准备!”刘琮突然笑了,笑的极冷,极为尖锐,“准备以次充好!欺君罔上吧?!” 齐钰顿时觉得一个惊天雷打在头上,脸色大变,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发现了?而且在当场发难?! 以他从商这么多年的经验,不会啊!收了好处怎能这样不留情面?< 何必当初 “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齐钰眉端微挑,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个姓刘的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此时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嫌喂的不够,还要再加些? 他微微一笑,道:“刘大人,这话严重了些,我等一届商人怎敢欺瞒大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等这商宴结束之后,我亲自去刘大人府上,向大人解释清楚如何?” 旁边的府君听到,连忙打圆场道:“是啊,今日大家都开心,不如咱们喝酒如何?”他向来是得了齐钰不少好处的,如今怎么能不替他解围。 座下,各位商人看着架势,想着有了府君解围,齐钰又是这样的态度,想必天大的事情也能圆的过来。 沈清荷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极为有节奏的,她微微一笑,道:“刘大人,上供的东西若是有假,那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如今大人开了口,恐怕说出去齐公子就有了嫌疑,名声就不好了,不如,今日大人在此亲自提齐公子正一正名,也好让这富贵斋百年声誉不遭受损害嘛。” 齐钰听罢,眼睛狠狠的瞪了过来,这厮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座下各位商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这富贵斋的凌锦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假,往后咱们也不敢在那里买呀。你想那凌锦价值连城,咱们就是跟自己作对,也不能跟钱作对是不是?“ “是啊是啊,今日若是不知道这真假,心里还真是不安呢。“ 刘琮听到沈清荷的话,知道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给齐钰退路,哼,现在在场坐的都是老江湖,既然话出了口,又怎么可能会有退路? 只见他神色极为冷漠肃然,齐钰和府君说些什么仿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来人,将富贵斋的凌锦给抬上来!“ 话音落下,只见早有随从在一边准备好,以极为迅速的速度就两个大箱子抬了上来,又摆起了桌子,一顺溜的将凌锦铺陈了上去。 华丽的凌锦几乎耀花了人的眼睛,一匹凌锦已是价值连城,何况这么多的凌锦?众商人看的目瞪口呆不能做声。 沈清荷看着这一切,赞许的对刘琮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她轻声道:“有趣,有趣。“看来昨晚那写给刘琮的字条,他倒是也当做了一回事。毕竟这不只是为了替她自己报仇,还关系着刘琮自己的身家性命,但凡和他自己相关,他能不当回事吗? 刘琮道:“各位,在座的都是行家,我的手下已经验过了,证明这批富贵斋进贡的凌锦里确实存在以此充好的情况!“ “哈?“ “真的?“ “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钰的脸上,他张了张嘴,脸色立即变得灰白,却半点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心中转动着无数个疑问,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送了刘琮那么多东西,这个贪财的家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刘琮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道:“今日为了使此事更加公正,请在座的绸缎庄大掌柜上前验货!“ 王掌柜和几个绸缎庄的大掌柜犹豫了一下,他们心里思忖着,难道是齐钰得罪了这位刘大人,还是有哪个大人物想治一治富贵斋?反正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如果富贵斋倒了,那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于是,几个掌柜大着胆子,走到了厅堂的中间,将凌锦一匹一匹的细细查看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几个掌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相互对看了一眼。 王掌柜上前对刘琮拱手道:“刘大人英明,经过我等的查看,这两百匹凌锦中总共有十匹出现了以次充好的现象,我等以店铺为担保,我等今日所说全部属实。“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落下,整个厅堂里都轰然了。 “真的!原来竟然是真的!“ “想当初沈老爷在的时候,可从来都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啊!“ “这可如何是好,这回富贵斋完了,这下真是完了!“ 沈清荷抬头,看向了齐钰,微微的笑了笑,她认识齐钰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脸上可以变幻出这么多种颜色。 刘琮冷冷的看着齐钰,府君脸上的颜色也不好看了,对齐钰说:“齐公子,这件事,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齐钰镇定了那么几秒,突然一声呵斥:“来福!都是你做的好事!“ 站在他身后的来福身子猛然一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公子,我……我……“ “你什么你!我认命你做富贵斋的大掌柜,你平日贪点便宜,拿点油水也就罢了,怎么能做出这样逆天的事情!这个凌锦的事情是你全权负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该怎么向我交代!“ “来人!“府君听罢,立即大怒,”将这个吃了豹子胆的狗奴才给本官抓起来!“ 沈清荷微微一愣,转而勾唇一笑,想不到,这位府君大人这么眷顾齐钰啊,看来平时吃了不少啊。 可怜来福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捕快狠狠的踢了腿子,压倒在地上,几拳几脚下去,已经是口吐鲜血半句话说不出来。 “公子……我……公子……我……我没……”他伏在地上,口吐鲜血,满眼的不甘…… 众商人都不忍看,齐钰冷着脸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转头对府君说:”大人,虽然说来福是我手下的人,可是我绝不会姑息,任凭大人处置!“ 沈清荷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来福,禁不住冷笑,来福啊来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刘琮看了他这番表演,自然明白是在找替罪羊,不由得冷冷一笑,这个齐钰,还真是个人物。 刘琮站了起来,冷声道:“先不说这些!责任可以晚点追究,可是如今富贵斋出了这样的事情,凌锦上供的日期又日益逼近,今日,刘某人就是为了这件事请大家帮忙来的。若是上不齐凌锦,不但刘某要受罚,凌州府商人的信誉一样是很大的损失!今日,刘某人的话就放在这里,倘若有哪家绸缎庄可以解了今日之围,代替富贵斋交出两百匹凌锦,就可以将富贵斋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皇商!“< 轰然坍塌 “皇商?“几个绸缎庄的掌柜一听都心动了,谁不想成为皇商?虽然这件差事不好做,可是一旦成了皇商,名头摆在那里,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凌州第一绸缎庄了呀!可是这件事,连富贵斋都做不到,又有谁能做到呢? 几个绸缎庄的掌柜凑在一起商议了一回,本想着一家出几匹,可是就连这个,他们都做不到,不由得个个摇头叹气。 正在大家叹气之时,一个人却站了起来。 沈清荷轻轻摇着泥金折扇,清越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我说刘大人,我荣华记手里正好有两百匹上好的凌锦,这凌锦若是献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需要大人给我一个说法。” 刘琮之前听她说有办法,不一定相信,如今看她这样自信满满,禁不住有些相信了。他问:“你要什么交代?” 沈清荷道:“我想问一问,那富贵斋缴纳次品,该如何处置呢?” 她话音落下,齐钰恶狠狠的眼光盯了过来:“你什么意思?这件事大人自然有公断,需要你在这里多嘴?” 沈清荷毫不畏惧:“没错,正因为刘大人自有公断,所以我们在座的也想听一听。” 刘琮微微沉吟,今日他既然跟齐钰撕开了面子,也不怕得罪他,他清了清嗓子,抬头对坐下所有的商贾宣布:“从今日开始,富贵斋——封铺!!” 封铺!! 座下之人顿时轰然了。 要知道,在凌州城,富贵斋矗立矗立百年,那是凌州府的骄傲,简直就是凌州的地标。 一夕之间,富贵斋封铺,百年的富贵斋轰然坍塌,多么可怕的事实! “真是可惜啊!百年老店啊!“ “倘若当初沈老爷还在,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是就是,果然还是看经营的人哪!“ “可惜沈家后继无人,可怜偌大的家产都要耗没了!“ “若是沈亭山地下有知,一定能给气活了!“ 听着这些议论,沈清荷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是她目光清明而坚定,既然富贵斋是她亲手结束,那么她的荣华记就必须取而代之。不破不立,富贵斋不倒,荣华记又如何能够成为凌州第一!爹,请原谅我! 沈清荷看了刘琮一眼,道:“多谢刘大人公断,我现在就令人取了凌锦来!“ 齐钰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才没从椅子上滑下来,他死死的看着沈清荷,他到底是谁?他有何目的?他的耳朵里此时此刻听不到其他的字眼,只有“封铺“”封铺“两个字不断的回旋,要知道,富贵斋是沈家最赚钱的铺子!封了富贵斋,他的进账要少去三分之一。他的心此时此刻在滴血啊! 这个貌似沈亭山的瘦弱男子,他到底要干什么?从头到尾,似乎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他有莫大的干系?他就不信了,连他富贵斋都找不出来整整齐齐的两百匹凌锦,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荣华记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要瞪大眼睛,好好的看着,看眼前这个可恨的家伙闹出笑话!看他灰溜溜的滚下台! 半个时辰之后,两百匹凌锦被荣华记的伙计抬了进来,众商贾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今日是有怎样荣幸,能一次看到如此多贵比黄金的凌锦啊! “验货!“刘琮一声令下,几个掌柜再次上前。他亦是紧张,如果连荣华记的货都不合格,他这个征收使真的可以回家种红薯了。 王掌柜和几个大掌柜看了许久,细细的看了两回,这时才来禀报。 “如何?“刘琮紧张问道。 “全部都是真正的凌锦,一个都不差!“ 堂下又是一阵轰然。 齐钰只觉得身子一软,仿佛被抽去了浑身所有的力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死死瞪着沈清荷,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何就是跟他做对? 刘琮大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道:“齐钰,把你的皇商牌子交给新的荣华记大掌柜何青!“ 齐钰憋着一口气,感觉到自己一口气几乎上不来,差点气晕了过去。他只觉得所有的人都看着他,都在看笑话! 那个荣华记的何青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到了他的跟前,隔着黑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齐大公子,把你的牌子交出来吧。“ 齐钰喘着气,阴狠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和沈亭山有什么关系?“ 沈清荷想不到他竟会问出这句话,冷声道:“是你心里有鬼,所以怕鬼,我和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齐钰起身,后退了一步,紧紧捂住了自己腰间的皇商腰牌,“一定是你,是你在算计我!” 沈清荷逼上一步:“把你的牌子交出来!” 齐钰咬牙冷笑:“你以为你想要我就给吗?你当我三岁小孩?” 沈清荷哈哈一笑:“这是刘大人的命令,你如今这副言行举止,可不就像三岁的小孩吗?” 齐钰看向其他人嘲笑的目光,又羞愤又气恼,狠狠拽下了腰间的牌子扔在了桌上,怒道:“好,我记住了,何青,山水有相逢,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你小心,发了财没命享用!” “你在恐吓我吗?“沈清荷觉得好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沈清荷拿起了腰牌,只见上面朱笔写着小篆体“皇商“二字,不由得笑道:”齐公子,你不觉得这两个红字十分的喜庆吗?和我荣华记很配!“ 齐钰五指扣拢,狠狠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刀,仿佛要在她脸上剜出两个大洞来,他从商这么多年来,竟没有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对手,他不甘心,今日他吃的亏来日一定要讨回来! 他狠狠甩手拂袖而去,气的脸都白了。 “哈哈……哈哈……“沈清荷大笑,痛快,她今日终于知道这两个字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 沈清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笑道:“齐钰,这才刚刚开始呢,不急,咱们慢慢玩,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否则,气死了谁陪我玩?哈哈……“< 半夜拦路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众人喝了一回酒,没想到凌州城的商界就变天了。 齐钰一走,各位商人也各自告辞,沈清荷正要离开,却看到有随从在府君耳边嘀咕了几声,府君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府君又同刘大人说了,刘大人亦是惶恐。 沈清荷只听到他们两个人议论。 “那位怎么会来的呢?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没有去迎接,不知道会不会怪罪啊。“ 随从道:“我们本去迎接,谁知去了又不见人了,如今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寻了。“ 府君一听发起愁来:“这位是个天王老子,不好好招呼可是不行的,赶紧将酒宴散了吧,着人去迎了他来。“ 府君有事,一声令下,众人都散了。 沈清荷听着糊涂,是谁来了,这样大的架子?府君亲自迎接都不给面子? 或者是什么贵人吧,不过这也不干她的事。她如今是凌州的商界新贵,少不得被人巴结,她出门时应付了一阵这才上了马车。 夜色沉沉,偶尔几许昏暗的灯光从街边照过来。 马车轧的青石板路面嘎吱作响,她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摇晃,那有节奏的声音,让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候。 那一天,她终生难忘,她被赶出沈家大门,坐着一辆牛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惶恐的抱着父亲的牌位,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她记得他就坐在现在连星赶车的位子上,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眼中却没有恶意。 她也记得他从崖壁上采下了七色琉璃花送给她,说那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和快乐。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幸福?快乐?这些东西多么虚无缥缈,她只知道,唯有这一刻复仇的快意才是最真实的,唯有将沈家的每一分钱收回手中,她心里才是最踏实的。 可是即便这样,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他曾经给她织出的梦幻感觉。 突然间,马车嘎然而止,她的身子猛然向前倾倒,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连星?“ “有人拦路!”连星如临大敌。 难道是齐钰来报复了?来的这么快? 沈清荷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往前面看去。夜色沉沉,看的不大清楚,只见那人孑然一身立在那里,身着玄色长衣,腰佩青铜宝剑,头上戴着偌大一个竹笠。大晚上的,戴斗笠?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拦路?”连星大喝一声,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 “马车中所坐的是不是何青?”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连星反问。 “我想同他说几句话。”男子道。 只是说几句话?连星觉得很奇怪,这个男子半夜拦车,但是身上的确没有杀气。 他回头看了马车一眼,问:“少爷?” “不见。”马车中传出低沉的声音。 “我们少爷说了,不见!请阁下自行离开!”连星高声道。 戴着斗笠的男子微微勾唇,抬起了头,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连星看过去,只觉得这男子目光如炬,在黑夜中如此微弱的灯光下,竟如星辰一般明亮。他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英气十足,身形极为矫健,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为何不见?总要有个理由!”他高声道。 连星恼道:“你若是再无理取闹,我就不客气了!” 那男子丢开了斗笠,道:“我做事从来都不会半途而废,今日我要见你,就一定要见到才算!” 好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连星大怒,飞身而起,腰间长剑拔出,直指男子咽喉。他的剑快,可是那男子的剑更快,转眼之间,男子闪身躲过,早已躲过了他数次剑招。 连星大吃一惊,他鲜少遇到敌手,如今这个人的武功竟然似乎还在他之上? “够了!”车内人清斥一声,“别打了!连星,我同他说几句话!” 连星羞愧,收了剑站在了一边。 男子大步走到了马车旁边。 沈清荷当然知道他是谁,第一声就早已听出来了,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刻意压低声音。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我想见见你。”萧乾回答的直接,他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你的朋友是男是女?” “是女子。” 马车里的人突然高声讥讽道:“既然是女子,怎会和我想象?我明明就是男子,就冲着阁下的侮辱,我就没必要同你相见,请阁下不要强人所难!” “连星,走!”沈清荷一声令下,连星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男子,飞身上车驾车走了,这一次,这个男子并没有阻拦。 萧乾看着那急驰而去的马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连夜赶路,就是为了来找沈清荷,如今,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自己在她的心目中,真的就是那么无足轻重吗? 首先,这马车中的人究竟是不是沈清荷? 这时,他的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吴笙,出来吧,你看了半天了吧?” 阴影中,转出了一个儒雅的男子,他拱手道:“大哥,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她是从府君那里出来的,方才那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萧乾问。 吴笙一五一十的将府君那边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 萧乾突然笑了,道:“你觉得,马车里的人是谁?” 吴笙想了想:“虽然不确定,但是肯定和沈清荷有莫大的关系。” 萧乾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她果然很聪明,竟然骗过了这么多人!” 吴笙大惊:“大哥,你的意思是……马车中的是……是沈……” “没错!”萧乾转过身来,星辰般的目光看向吴笙:“据你的情报,这个青衣男子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正对齐钰,普天之下,跟齐钰有这样大的仇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是……也是是她的朋友或者亲戚?” 萧乾冷笑:“当初她被赶出沈家大门的时候,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你见过哪个亲戚哪个朋友出来,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给她做到这样?方才她若见我,我还不怀疑,偏偏,她不肯见我,只因为,她知道,一旦我看见她,必定能够把她认出来!” “大哥,你果然这样有把握?” 萧乾扬起了下巴,看向星空:“你别忘了,她是我的女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能把她认出来!”< 神秘之人 好容易回到杨树胡同,沈清荷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还是来了,让她心乱的很。 忙了一天,大家都休息了,唯有沈清荷睡不着。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不知不觉秋天渐渐临近,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秋雨,等她回过神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湿了大半,更深露重,浑身觉得冷的透进了骨子里。 清荷回到屋子里擦了擦头发,换了件衣服便躺下了,这一躺下去却觉得身子绵软,昏昏沉沉的睡着,没想到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 “怎么回事?”她想要爬起来,只觉得额头发重。 “躺下吧。”清朗的声音传到耳边,一张清俊无比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白衣如雪,斯人如玉。 “先生?” 她惊讶的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暗哑。 连璧有些无奈,让她叫连大哥总是撇不过来,先生就先生吧。 “喝药了。” 连璧在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又扶着她的手让她靠着床坐起来。 “我怎么了?”清荷依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着凉了。”连璧看着她越发瘦削的脸,觉得有些生气,他早已命令连星和胡姬花好好的照顾她,怎么把她照顾成这副样子? 清荷不经意间瞥见了院子里似乎跪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连星,惊讶的问:“连星为什么跪在那里?” 连璧冷声道:“他昨日带你出去,回来你就病成这样子,难道不该罚他?“ 清荷忙道:“是我自己身子弱,真不怪他,先生赶紧让他起来吧。“ 连璧蹙了眉,将药端到她唇边:“喝了药再说。“ 清荷执拗别过脸:“先生如果不原谅他,我就不喝药。“ 连璧看着她,突然有些无可奈何,叹气道:“也罢,你喝了药,我就让他起来。“ “好。“沈清荷笑了起来,清瘦洁白的小脸如花般绽放。 她端了药碗喝了几口,这药可真苦,苦的她整张脸都快皱起来,连璧将一样东西塞到她的嘴里,顿时,满口甜丝丝的。 “是蜜饯?“清荷欢喜道。 连璧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跟孩子似的,是蜜饯。“ 清荷突然呆呆的看着他,连璧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不甜了?“ 清荷眨了眨眼睛,眼中却有几分泪光,这泪光无端的让他心中发慌。 “怎么了?“他温柔的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拂去她的泪珠,”还很难受吗?“说话的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 “不是,“清荷摇头,”我想起了母亲,小时候她喂我喝药,也是有蜜饯的。“ “不想了,如今,不是我在吗?“连璧安慰道。 清荷破涕为笑,问:“我都忘了问了,先生怎么来了?苏州城的生意不忙吗?“ 连璧眼神有一丝躲闪,道:“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几桩生意,等忙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清荷有几许惋惜,道:“哦,我还希望先生多住几天呢。胡姬花他们都很想你呢。“ 连璧笑了:“他们怎会想我?你若是想我,就直说。“ 清荷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连璧这话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合适,顿时尴尬了一下,站起来了说:“我带了欢喜来,他做的一手好菜,方才他去买了鸡和鱼,今晚好好的吃一顿。“ 清荷一听大喜:“太好了,好久没和先生一起吃饭了!“ 正巧,欢喜过来送燕窝,听到清荷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送了燕窝就郁郁的出去了,又瞅见跪在墙角的连星,那一双小浓眉皱的越发的厉害。 胡姬花回来以后见过了连璧,他对她始终那样冷冷清清,听着笑声从隔壁屋子传来,没来由的,她的心脏仿佛皱缩成一团一般。她是插不进去的,无论如何,也是插不进去。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却看见院子里的欢喜也叹了一口气。 “欢喜,你叹什么气?“她好奇的很。 欢喜是憋不住事情的,他犹豫了片刻,这才对胡姬花小心翼翼的低声说:“我说了,你千万别说出去!“ 胡姬花心里好笑,也学他的样子,郑重其事的发誓:“好,我知道了,一定不说出去。“ 欢喜立即仿佛找到了同盟,气愤道:“太不像样子了!真是太不像样子了!“ 胡姬花一头雾水:“什么不像样子?“ “就是沈少爷和先生啊!沈少爷不该这样的,我真怕先生深陷其中,对不起连家的祖宗啊!“ “关连家祖宗什么事?“胡姬花更加糊涂了。 “就是那个……“ “哪个……“ “你好笨哦,就是断袖,分桃……” 胡姬花一听,恍然大悟,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脑袋上:“小笨蛋,小笨蛋,亏你还成天自夸聪明,我看你就是个活生生的小笨蛋!那沈少爷哪里就是个男子了?“ “啊?“欢喜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不是男子,难道是女子?不可能吧! 欢喜想了许久,这才觉得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真的变成笨蛋了,这一瞬间,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难怪开始的时候先生让他准备女装,原来她本来就是个女子啊!可是,即便是这样,那也不行啊,她是先生的学生,如果先生和学生可以在一块,哪里还有人伦道德?不行,找到机会,他一定好好的劝劝先生,不能再泥足深陷了。 此时,杨树胡同的隔壁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在搬东西。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进出其间,安排一切。 这个人就是吴笙。 沈清荷住的院子是用了胡姬花的名字,叫做“胡府“。胡府隔壁的院子一直空着,满是灰尘,这两日他找到了那个房主,将这房子买了过来,现在正积极的打扫布置。 今晚,他和萧乾就要搬进来住了。 吴笙看胡府的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看起来样式有些特别,质感很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 他悄悄的打量着,金丝缕的帘子,黄铜的兽头环子,青铜的轴子,这到底是谁的马车? 看那车轮上带着新鲜的泥土,还是红泥,他眼眸一转,那么这马车应该是从今早从郊外驶进来的。 难道是他? 吴笙突然想了起来一个人,那个人不简单,他就是沈清荷背后的人。他曾经多方查证,却始终没找到那个人的资料。他只知道他姓连,可能是个极为厉害的大商人,胡姬花和连星都是他的手下,但是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 这个人很神秘啊。 吴笙想着,看来,有必要让大哥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杀人诛心 富贵斋封铺,眨眼之间,荣华记就成了凌州城最大的绸缎庄,人流川息不停,生意好的不得了。 这两日,沈清荷的病没有痊愈,自有胡姬花等人亲自来报告各项生意的状况。连璧在她一旁听着,并没有做声。 “富贵斋封了么?”沈清荷靠在床边问。 胡姬花回答:“是的,今日一大早就封了,官府来了许多人。” 沈清荷沉吟了几秒,道:“可惜我不能亲眼去看一下。” “按照你的吩咐,连甲已经从富贵斋调回来,做荣华记的掌柜。还有三家富贵斋的分店,少爷打算如何处置?“ 沈清荷微微勾起唇角:“我猜的没错的话,富贵斋名头一倒,这三间分店肯定保不住。齐钰应该最近就要把这三间铺子卖出,你让连乙丙丁三人在铺子打探清楚底价,然后让连甲化了名去把三家铺子全都买下来。“ “是。“胡姬花下去了。 连璧在一边,看她调度得力,进退合宜,不由得微微点头,道:“你果然做的不错,难怪我在苏州时,已经听商人提起你了。如今你荣华记一战成名,要小心才是。“ “我知道。“沈清荷点头,她自然知道先生担心的是什么,齐钰如狼似虎,此时自然想着方子对付她了。 “即便我在你身边,也未必能做到你这样。如今看到这样,我倒是放心了。“连璧说。 “先生,要走了么?“沈清荷看向他,有些不舍。 连璧看向窗外:“自然是要走的,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沈清荷有些失落:“他日我若是办完这里的事,也随先生回苏州城去,住在连家庄里罢了。“ 连璧听到她这样的话,心头一动,她说的是真的吗?倘若真是那样,听起来也不错呢。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你问我借凌锦,我只借出了一百匹,你如何找得到两百匹出来?“ “是父亲。“ 连璧一愣。 “父亲从前操心凌锦的事情,早已料到凌锦会有不足的时候,所以他早些年已经储存了一些放在库房里,如今没想到在我的手里派上了用场。也许,是父亲在天之灵又帮了我一次吧。“ 连璧点点头,这沈亭山乃是商界的一代奇才,看来他的女儿也不例外啊。 到第三日,沈清荷的病痊愈了,连璧收到了从苏州传来的消息,许多事都等着他,他此时也打算回苏州城,大早,便乘了马车离去。 一行人正在门口送他,回屋时,不经意发现门口一个脑袋贼头贼脑。胡姬花一问,那人说自己是做木匠的。 胡姬花思忖道,自己这屋子偏僻,连个货郎都不过来,又怎么会冒出来个木匠呢。 她索性将这木匠叫进了院子,随意找了个木凳子给他修。这个时候,却听到沈清荷说要出去走走。 胡姬花灵机一动,道:“不如我们去灵山走走吧,听说那里风景秀丽,我早就想去了。” “灵山?”沈清荷想着那地方挺远的。 “明日吗?”连星突然道,“明日我手里还有些事情,去不了啊。” 胡姬花一听更高兴:“我说明日去就明日去!你不去便不去吧!”她又转头问那木匠:“小哥,你说灵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木匠挠头道:“听说半山腰的风雨亭风景很好,那么可以去那里玩耍一番。” 胡姬花拍手笑道:“好!就去那里!” 那木匠一出门,胡姬花和沈清荷相视一笑。 连星道:“我明日果真有事,你们改日不行吗?“ 胡姬花打他一个爆栗子:“你有事就换日子,明日的灵山我们去定了。“ 沈清荷思忖了几秒道:“也罢,既然齐钰的探子已经到了家门口,咱们不去走一趟又怎么对得起他呢。“ 第二天大早,两人一起坐着马车向灵山出发了,连星却化装成一个老叟坐着另外一辆马车跟随他们而去。 灵山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游人如织,山下人很多,到了半山腰的风雨亭时,周遭已经没有几个人。 “没想到那个小木匠的话真没错,这里的风景很好呢!“胡姬花从山腰往下看去,凌州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沈清荷始终有点担心,因为这一次齐钰不知道会出什么招数,虽然连星就在暗处,可是她们此行到底有些冒险。 她无心欣赏周遭的风景,一双眼却看向四周。 “来了!“沈清荷道。 胡姬花吃了一惊,猛然转身,看到五个粗壮的黑衣蒙面汉子从山道上疾行而至,很快就到了眼前。 胡姬花只觉得一呆,这些人一个个魁梧的很,手脚利落,竟看起来像是武功的高手。 此时,躲在树林子里的连星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这些人,个个都是匪首,武艺高强,一两个还好,来了五个人,叫他如何下手?何况这是在风雨亭边,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但凡这些人随手一推,两个女子就死定了。 所谓投鼠忌器,他此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沈清荷也没想到,齐钰竟然能请到这样的高手。 她拉着胡姬花的手,靠向亭子一边,看看有没有小路可以走。 五个大汉一字排开,为首的那个刀疤脸哈哈一笑:“想找路跑?真是痴人说梦啊!这些年来,从我们哥五个手下逃走的,怕是没有!“ 胡姬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原以为齐钰能派过来的人不过是些家丁仆从,哪里想到他竟然出了大价钱花了血本请这些江湖匪类! 刀疤脸双手环胸,哈哈大笑:“怎么样?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大爷费点力气把你们捆起来?“ 他扬起下巴,轻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家伙,齐钰说了,如果抓住这两个,除了杀掉青衣男子,女的任由他处置。 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胡姬花的身上上下扫荡,啧啧,这个胡女,倒是个不错的货色。 胡姬花被他一扫,吓大腿儿抖了抖,抓住了沈清荷的手臂,急道:“少爷,怎么办?“ 沈清荷掰开了她的手,轻轻摇着手里的泥金折扇,道:“这位大哥,咱们谈个买卖如何?“ 刀疤脸饶有兴味的看向她:“谈买卖?“ “没错,我何青是生意人,生来就只会谈买卖。“ 刀疤脸瞅着他的神色,心道,犯得着让齐钰对付的,恐怕也是大商人了。 “你说!“ “不知道大哥听说过荣华记吗?“ “荣华记?“刀疤脸一愣,”你说的如今凌州城第一绸缎庄吗?“ “正是,在下就是荣华记的东家。“ “你?“刀疤脸一愣,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子居然是荣华记的东家,他禁不住另眼相看。 沈清荷见他动了心,笑道:“你们杀人,难道就不是买卖?不过是为了这个。“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在手中如扇般打开,放眼看去,竟是大额的千两银票。 刀疤脸禁不住眼前一亮,这个何青,好大的气魄! “是齐钰请你们的吧?他出多少钱,我出三倍!“沈清荷勾唇。 三倍! 几个大汉一惊,相互看了几眼,要知道齐钰花了三千两才请了他们这几个人,三倍就是九千两! 刀疤脸哈哈一笑:“我霍九长这么大,没见过做生意有你这么爽快的!你是何青对吧?我霍九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沈清荷听他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大哥,那齐公子那边……“ 刀疤脸霍九将手一拦,阻住了他的话,道:“哼!他,我还未放在眼里!若是有谁敢阻止我霍九交朋友,我让他好看!“ 霍九抬头望向密林深处,大喝一声:“那位朋友,你藏的累了吧?快点出来吧!“ 连星从草丛中走了出来,额上净是汗珠。若不是少爷机智,这次真是完蛋了。这个霍九好厉害,早就知道他躲在那里了。 沈清荷正打算将那九千两如数交给霍九,霍九却只拿了六千两,一手搭在了沈清荷的肩头:“我说过是朋友,就少收你三千两!我霍九,一言九鼎,一时是朋友,一辈子都是朋友,往后你若是遇到难处,问一声江湖上的朋友,便能找到霍九!“ 沈清荷看着他,禁不住有些感动了,这样豪爽的人果真是难得。 霍九正要离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诡异一笑,对沈清荷说:“齐钰在离此处一里的水榭等消息。“ 五人大步而行,快如流星,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沈清荷微微一笑:“水榭是吗?“ 水榭处,齐钰和小厮齐三正张头望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齐钰很是奇怪。 “莫非那五个人着了道?“齐三说。 “不可能!这五人号称青帮五虎,只要他们出手,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尤其是那个霍九,江湖之上几乎没有敌手。那个何青就是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逃得过。“ 突然,一个东西迎面砸过来,齐钰大惊,立即侧身躲过,就在他转身之际,后脑勺猛的一阵疼,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他睁开眼时,发觉一切都是倒着的,倒着的山,倒着的树,还有……倒着的人…… “啊——,流氓——“一个村姑上了山来,看着两个被剥的光溜溜倒吊在树上的男子盯着她瞅。 “流氓啊——“ 齐钰和齐三被挂在了上山必经的道路上,不一会便人多了起来。 有认得的,不可思议的嚷道:“天啦,那不是齐公子吗?“ “啊哟,还真是齐公子……“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齐钰放了下来,他立即借了一件衣服把关键部位遮了起来。 “齐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被剥得……“ 齐钰几乎在心里把青帮五虎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在众人的围观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方才那村姑一听说是齐大公子,急忙挤了过来,一脸娇羞的看着他:“齐公子,方才奴家都把你看光了,这……这该如何是好呢?“ 齐钰一看那村姑圆鼓鼓的脸,立即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裹着一件衣服,脚下抹油似的飞快往山下狂奔去而。 “公子,等等我……等等我啊……“ “哈哈……“ 此时,藏在暗处的几个人走了出来,大笑不止。 胡姬花道:“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完全可以除掉他。“ 沈清荷冷冷的摇着扇子:“杀人诛心,我要他的命做什么?我只要他把沈家的钱一个子一个子的吐出来!好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更有趣的呢!你擦亮眼睛好好的看戏吧!“< 退无归路 这日沈清荷得了空闲,她觉得很有必要去看一个人。 牢房门口,沈清荷伸手掩住了鼻子,依然挡不住里面传出来的阵阵恶臭。 狱卒殷勤笑道:“公子是富贵中人,自然闻不惯这里的味道,想是探望紧要的人,才会亲自到牢里来一趟。“ 沈清荷勉强笑道:“的确算是个紧要的人,我进去一会便出来,这你留着喝酒。“ 狱卒接了那大银子,喜上眉梢,毕恭毕敬的把她让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单独的小间,地上铺满稻草,又脏又臭,地上趴着一个人,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一处好的地方,甚至有的地方开始腐烂,苍蝇围着乱飞。 那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隐隐似乎听到脚步声,这才艰难的抬起了头,当他看到沈清荷的那一瞬间,浑身剧烈的抖动着:“老爷,老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我不该帮齐钰那个畜生……对不起,老爷对不起……“ 他趴在地上想要叩头,脑袋直抵进了泥坑里,满脸的脏污,五官肿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沈清荷叹了一口气,来福看着她长大,到头来跟着齐钰落到这种地步。 “来福叔,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她半蹲在来福的身前。 来福这才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来人的脸。 “你是……“他瞪大了眼睛,不,这不是老爷的鬼魂,在这个世界上,叫他来福叔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大小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让富贵斋封铺,重建荣华记的男人居然是大小姐! 沈清荷可怜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如今已经盼了秋后斩,做了齐钰的替死鬼,真是可怜。“ “大小姐,救救我……我知道大小姐从来都心善,不像齐钰那个混蛋……大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死了,一家老小可如何是好……” 沈清荷冷漠的看着他:“我从前的确心善,只是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却发现善心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你从前是为了一家老小背叛沈家,如今又要为了一家老小求我这个你曾经背叛的人,你觉得好有道理吗?” 来福无声的哭泣起来:“我知道错……如今都已经晚了……从前我贪婪,早知今日……只是后悔有什么用……我只求倘若我死,大小姐要照顾着我老小些……” “凭什么?”沈清荷蹙眉,“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有……我有理由……”来福突然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账簿样的东西,“这……这是我早已预备着的,好备着不时之需,我知道,今日只有把这帐簿子交给大小姐,才有人帮我报了这深仇大恨,帮我杀了齐钰这个狗东西!” 来福巴巴的伸手举着账簿递给她,沈清荷倒是有些诧异,接过了账簿,翻开看时,眼前一亮,这东西倒是有几分价值。 沈清荷看了来福一眼,叹息道:“你刑期已定,是无法生还了。不过,我答应你照顾你一家老小,你当知道我如今的实力,只要有我沈清荷一口饭吃,就不缺他们一口粥。至于你的仇,放心,齐钰早晚有一日,会下地狱。” 来福听罢,泪流满面,不住的叩头:“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沈清荷从监牢里出来,狱卒已经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只见她拿出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子给他,说:“这里面关的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看着他就要秋后问斩,这期间,张罗些好吃的送给他,让他走的舒服些吧。” 狱卒急忙道:“公子吩咐,我们怎么敢不听,公子尽管放心好了。他走之前,我绝不亏待了他。” 沈清荷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天,所谓天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难道这就是上天所谓的报应不爽? 从牢里出来,沈清荷在门口等着,连星正在张罗马车。突然,一骑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过,连星转个头时,立即愣住了,少爷……少爷人呢? 他陡然想起那匹马?他娘的,竟然敢大白天的当街掳人,他活腻了是不是? 连星立即上了马车,奋然向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哪里有半个马影子? 沈清荷被搁在马背上,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很不舒服,奈何这马跑得比闪电还快,她不敢动,生怕一动就葬身马蹄。 她在心里骂娘了,是哪个混蛋竟然敢大白天打劫?若是让她知道,她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莫愁湖边,那马终于停了下来,湖边偶尔有几个游人,有租船的船东坐在湖边打盹。 “租船!” 一锭大银子落入怀中,一个马绳丢了过来,船东迷迷糊糊的接过了马绳子,那人已经跃上了小船,将竹竿一撑,荡向了远处。 沈清荷被丢在船上,这是一个乌棚小船,她坐在船舷边,死死盯着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气不打一处来。 “阁下这是在干什么?” 萧乾丢下了头上的竹笠,唇角勾起,微微一笑,道:“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你信不信我到府君那里去告你?!”沈清荷大怒。 “你随意。”萧乾自顾撑着竹竿,转眼间,那小船儿顺着水,已经到了湖中央。 终于,萧乾丢了竹竿,坐在了她对面,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你这样子倒是能瞒人,怪不得整个凌州城的人都被你瞒了去。可惜,就是太丑了,我看不顺眼!” 说吧,他伸手,用力便将沈清荷脸上的胡子撕了下来,又用水把她脸上的阴影用力抹去,露出了清丽的容颜。 沈清荷眼珠瞪得大大的,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洞来,可是力气没他大,只得任由着他胡作非为。 “你那天不愿意见我,如今终于肯见我了吗?沈、清、荷!” 沈清荷气的月匈口起伏不定,恼怒道:“我见如何?不见你又如何?你今日的行径,哪里像个将军,明明就是土匪!强盗!“ “你终于肯认我了?“萧乾眯起眼睛,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我是土匪是强盗,你呢?你沈清荷难道不是我的妻子吗?却装扮成男子欺世盗名?“ “你……”沈清荷真是被他气死,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妻子?我们是有三书六礼,还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堂堂的虎威大将军,所谓的妻子连一顶骄子都没有。你以猎户的身份娶了我,我便是猎户的妻子,而不是什么虎威大将军的将军夫人。将军大人,妻子,何出此言啊?” 萧乾噎住,她这是抵赖了?他没想到这女子为了复仇胆大包天,竟然敢抵赖他们的婚姻。 萧乾咬牙切齿:“你忘了我们同床共枕的事实?还是忘了那日你帮我……“ 沈清荷的脸立即红了起来,恼火道:“别说了!那次……那次就算本姑娘的一次风、流韵事罢了……“ 萧乾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脸:“你的意思是,你玩、弄我……“他真是肺都被这个女人气炸了。 沈清荷哼了一声:“反正你也不吃亏。“ 萧乾仰头,先顺顺气再说。他突然逼视着她的眼,一双眼眸灼灼如星,伸手稍一用力,将她推倒在船上,脸贴近她的,低声道:“既然我不吃亏,你也不能吃亏啊。你当日帮了我一回,不如,也让我帮你一次,如何?“ 沈清荷听了他的话,心口如一只小鹿乱撞,急忙伸手推他,可是他的手臂就跟铁柱子一样,哪里推得动。 她仰卧在船上,头顶一片青天,船儿在辽阔的湖面轻荡,就是她喊破喉咙哪里会有人来。 萧乾慢慢的靠近她,那诱、人的清香扑入鼻端,是属于她的特有的女儿芬芳,他记起了她的味道,那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此时此刻,这味道就在眼前,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 他来不及细想,唇已经不由自主的贴上了她的脸颊,热烈的带着力度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唇上、颈上。 沈清荷伸手使劲的推,只是他的胸膛犹如铁壁,哪里推得动。 他就如同一头雄狮,此时,是一个危险的雄狮,随时都可以肆意的将她吞进肚子里。 “萧乾……“那声音有些异样,有些哽咽,接着,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他叹了一口气,直起了身子,把她抱在怀中,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伸手轻轻的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 这女人,就是有这样的制胜法宝,他就没办法看她流泪。 “死萧乾!臭萧乾!“ 任凭她一顿拳打脚踢,又撕又咬,他任命了。 “好了没?别打痛了手。“萧乾好心劝道。 沈清荷哼了一手,收回了打痛的手腕,他的胸口真的跟铜墙一样,自己吃苦而已。 她退回了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狠狠的瞪着他:“既然你也承认我们没有婚姻约束,你就不能用妻子的身份来约束我!“ 萧乾头痛的扶额,无奈道:“难道嫁给我,你就那么痛苦?” 沈清荷咬了咬唇,没有做声。她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没有退路了,从未想过还有一日能够嫁人。 她看着辽阔的湖面,轻声道:“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明知道,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复仇,到如今,我走了这么远,退无归路,还能回得去吗?“< 心生疼惜 萧乾看着她,只觉得她那背影同当初见她相比,显得越发的瘦小,看着都觉得可怜。可是偏生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不肯依赖任何人,倔强的把一切抗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突然觉得无力,身后,一把将女子揽入了怀中,抚着她尖尖的下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明知道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接纳你,都可以让你有退路的!“ 沈清荷看着他,眼中波光驿动,可是她偏偏是个理智的要命的人,是个无法不面对现实的人。 她微微一笑,坐直了身体:“既然你要谈,我便同你谈。你堂堂虎威将军,身负国命,声名赫赫,你的一举一动无不让人瞩目,让人敬仰,也同时让人议论。我为了家仇,不得不女扮男装,成为一届让人鄙视的商贾,我今日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夺回家产,他日我亦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家产。我一日为商,一生为商,即便是嫁了人,一样要做周旋于男人之间的商贾。你堂堂侯门如何接受我?你能接受,你的父亲母亲,亲戚朋友,世人能接受吗?倒是,世人每人一口口水就能把我活活淹死。 你当我自私也好,我不愿意高高的立在那里,变成众人唾弃的靶子。与其这样,我不如一辈子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商贾好了。“ 萧乾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悲凉,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竟已经看的这么透彻,将来,往后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料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坚决,就不说服自己,而是她不愿意变成世人唾骂的靶子。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女人有时候太聪明,真不是什么好事。 “过来。“他轻轻的把她揽在了怀中,”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沉重,我不逼你,只是倘若有一日,你太孤单,太寂寞了,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我随时都等着你。“ 沈清荷没有做声,喉头有些哽咽,道:“既然如此,咱们回去吧。“ 萧乾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夕阳渐渐西斜,道:“看看夕阳吧,很美。“ 她靠在他的怀中,看着远处水天一色,那里夕阳如血,清风袭来,吹的衣袂翻飞。 不远处,不知是哪里的渔夫吹起渔家傲的曲子。 萧乾低低唱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她闭了眼,仿佛看到大漠的落日长烟,看到征夫的白发,不由得轻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边关要出事了?” 萧乾轻柔的抹了抹她的头发,道:“嗯,过几日我要回京复命,复命之后便要赶赴边疆。本打算在回京时将你带回去,没想到你性子如此倔强,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我国边境的晨国出现异动,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倘若他日我不能回来,你便向北给我洒一杯浊酒吧。” 沈清荷听罢,突然用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蹙眉道:“你是赫赫有名的虎威将军,怎会回不来?为什么要平白的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萧乾看着她笑了:“看来你还是担心我的。君不闻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本想去之前成一回亲,看来如今是不能如愿了。只是有今日这一日,同你在一起,他日就是孑然一身战死沙场,也甘愿了。” 沈清荷急忙握住了他的嘴,嗔道:“你不要胡说了,你要是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萧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要是答应嫁给我,我就答应你活着回来。” 沈清荷眉端似蹙非蹙,思忖了半晌,道:“我虽然不能答应你,但是我……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那有没有表示?”萧乾的心突然热切起来。 沈清荷无奈,抬头,在他唇边啄了一下,萧乾捂着唇,愣了半晌,看着怀中的女子,勾唇笑了起来。 他双手合拢,将她揽入怀中,叹息道:“你到底还是疼惜我的!” 沈清荷被他说的羞恼,嗔道:“又胡说,谁要疼惜你……” 傍晚时,清荷嚷着肚子饿了,萧乾这才将船划到了岸边,恰在这个时候,连星居然顺着马蹄印找了过来。 连星一看,竟然又是上次那个人,不由得如临大敌。 萧乾向他拱了拱手笑道:“你好啊,邻居。”连星听了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清荷一愣,回头看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萧乾道:“不如咱们一起回去吧,反正顺路。” 到了杨树胡同的时候,沈清荷眼看着在胡府隔壁院子门口站着的吴笙,这才明白,这两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搬到隔壁来了。 她不由得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方才船上那家伙说的是真是假,自己那一吻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自从知道萧乾住在隔壁,连星越发的谨慎了,甚至半夜都会起来巡逻几趟,生怕又发生跟上次那掳人事件,倘若沈少爷真的有个好歹,他可不好向连璧交代。 齐府。 这几日,齐府的人都活在低气压当中,因为齐钰接连二三的遭到重挫,先是富贵斋封铺,齐家失去了皇商资格,接着是齐家的三间富贵斋分店全部都被人低价收购了,最后竟然以荣华记的名字开张。转眼间,荣华记就将曾经的富贵斋取而代之了。齐家真正是退出了整个丝绸界了! 前几日,更是发生离谱的事情,齐钰居然被人剥光了倒吊在树上,丢尽了颜面,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终于今天出去查看铺子去了。 因为齐钰心情不好,合着一府的人心情都不好。那么大的损失,想想每个人心里都硌的慌。 翠环这些日子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些事她都听在耳里,自然知道是那位爷做的,想想都觉得这位爷着实的神通广大,齐家这些年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如今接连着吃亏,看来齐公子真是拿那位爷完全没有办法了。 她心里也有些小得意,这里面,不是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吗? 这几日,她得了命令,要查探齐二公子齐闽最近的状况。这件事她可有些犯难了,齐二公子住在齐家旧宅,她只能呆在新宅,这要往哪里查探去呢?< 暖玉生烟 说巧不巧,翠环正琢磨着这件事,可巧这日,齐闽居然来了。 齐闽大喇喇的闯了进来,管家立即上前赔笑道:“哟,什么风把二爷吹来了?公子今日不在,不如二爷改日再来吧?” 齐闽看了他一眼,歪着嘴笑道:“我说老齐啊老齐,我怕你是老糊涂了吧?这里姓齐是不是?我也姓齐是不是?我老爹也住在这宅子里是不是?怎么我就不能来?怎么我就还得风吹才能来?” 管家一时语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可是他知道,如果公子爷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不顾管家的阻挠,齐闽已经大摇大摆的逛园子去了,当自己家后花园一般。 秋天芙蓉花开的正盛,齐闽大踏步的往湖边去了,今天他就是无聊,听说齐钰倒了霉了,特地来看他的笑话,谁知没碰到齐钰,就进来逛逛。 正逛着,却听到湖边芙蓉花边传出一阵笑声,那笑声跟银铃似的,特别动听。一听那声音就觉得发出声音的肯定是个美人。 齐闽探了头,只见芙蓉花边也探出了一个脑袋,只见那乌发如云,笑颜如花,一脸的妩媚和娇羞,勾的他的魂儿都飞出来了。 暖玉探头瞅着那来人,只见那公子锦衣玉服相貌堂堂,同齐钰有点像,想起来齐钰还有个兄弟,自己虽然没怎么见过,这位一定就是了。 “哟,这位是齐二公子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暖玉摇摆着杨柳细腰,媚态十足的出现在齐闽的面前,那副样子酥的齐闽浑身上下都觉得痒痒。 齐闽凑了过来,笑道:“哟,这位是哪个小美人呢,我看着眼生。” 暖玉啐了他一声,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如今可是公子爷的侧室,你放尊重点才好。” 齐闽看她言语虽然严肃,可是神态却妩媚娇嗔,不由得也是醉了,再次凑拢了,道:“原来是小嫂子啊,果然是个肤白貌美的美人儿,你看这手,滑的真是……” 他的手在暖玉的手上轻轻擦了一下,暖玉勾唇笑了,又啐了他一口,才收回了自己的手。这动作,这神态,禁不住让齐闽心痒难耐,他正想多些动作,勾着她上手,这时候管家已经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二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老奴好找啊!这是后宅,别进去了,回头一定让公子爷骂的!” 齐闽在暖玉面前没了面子,怒道:“哼,我才不稀罕,爷我现在忙的很,回去了!改天再来逛!” 管家心里哦弥陀佛,这混世魔王总算是走了。 齐闽临走前,回头对暖玉挤了挤眼睛,暖玉回了他一笑。 这挤眉弄眼的都瞧在旁边小丫鬟的眼睛里,丫鬟们私下了一传,翠环立即得了消息,赶紧把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了沈清荷这边。 沈清荷此时正在杨树胡同,手里翻看着来福的账簿。 这里记载着许多东西,有的看着没用,实则有用,有的现在没用,也许将来有用。 “来福家的事情处置好了吗?”沈清荷问胡姬花。 “叫连乙去做了,料定是做好了的。”胡姬花觉得奇怪,“为何要管他,他当初背叛了沈家还不够吗?” 沈清荷道:“他既然拿账簿来换,我就成全他。” 胡姬花摇摇头:“少爷你还是太心慈。” 胡姬花瞅见她的样子,好奇的问:“齐家那边传来了关于齐二公子的消息,少爷是打算下手了?” 沈清荷勾唇,账簿停在了一页,久久的看着,道:“沈家店铺里,除了富贵斋,最赚钱的就是天香楼。” 胡姬花蹙眉思忖:“你说天香楼?就是凌州城最大的酒楼?” “没错。这个酒楼和齐家老宅的地契以及几个稍微小点的客栈都在齐二夫人的手里。” 胡姬花豁然有些明白了:“你想通过齐二公子,把这些东西都拿到手里?” 沈清荷看了她一眼:“天香楼一定要到手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很快,你就知道了。” 这一日,正好暖玉在首饰铺挑首饰,突然一个小孩子跑过来传给她一个字条。暖玉觉得奇怪,打开字条一看,上面写着“我在蓬莱客栈天字一号房有要事,你赶紧过来,别带人。” 这字迹一看就是齐钰的,他说有要事?是什么事呢? 暖玉觉得奇怪,不过齐钰的话她不敢不听,再说蓬莱客栈就在隔壁街,她找了个借口丢下了丫鬟便匆匆的往蓬莱客栈去了。 再说齐闽,他好似在路上又看到上次遇到的那个绝色胡女,一路跟了过来,问了小二,说那胡女在天字一号房开了房间,齐闽一听,一个孤身女子住一个房?他立即心痒难耐,赶紧去了天字一号房,谁知那胡女有事还没来,他立即想了个好主意,多给了小二钱财,在屋里坐着等她回来。 他正喝着小酒,等着胡女上钩,不想听到门响,回头一看,居然是暖玉。 他喝着这酒,只觉得这酒往上直涌,浑身热的厉害,尤其是身体的某处不断的叫嚣,一看到暖玉,立即念头就上来了,一把上前关上了房门。 “二爷,怎么是你呀?”暖玉娇笑着,她自上回瞧见齐闽,心里暗自觉得他风、流倜傥。 齐闽看到她这娇俏的模样,不由得上前抱住了她,求道:“我的姐姐……你怎么来了,你可知道我真的……真的想死你了……” 暖玉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都觉得软软的,心里想着一定是他为了见她冒充了公子的笔迹,心里不由得热乎乎的。 “二爷,你怎么喝酒了?满身都是酒气呢。”暖玉娇嗔的说,一边软软的推拒他。 齐闽急忙握住了她的手,一边搂着她往床边去了,到了床边,一下子就把她压了上去,他只觉得仿佛掉进了蜜糖窟窿里,抱着她浑身都舒坦极了。 他本就是花丛中的高手,几下子就把暖玉弄得浑身发软,任由他上下其手。再说暖玉其实不得齐钰宠爱,他都好些时候没去她那里,听闻他在外面也有两房外室,暖玉又是嫉妒又是寂寞的,如今被齐闽抱在怀里,不由得心猿意马,任由着他轻、薄,还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身子。 两人很快就凑成了一团,在床、上滚了起来,两人脱得精、光,齐闽这回痛痛快快的耍了一回,让暖玉也狠狠的舒服了一回。 两个人正在办事,却听到房门“嘎吱”一声响,进来两个人……< 悔已晚矣 “啊——”暖玉一看到门口两个人立即尖叫起来。 门口立着的,一个是黑衣高瘦男子,一个身材略微娇小的青衣男子,不过他两个人都戴着青铜兽面面具。 青衣人道:“你若是想将这屋子里的风景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你就大声的叫吧!” 齐闽立即捂住了暖玉的嘴巴,将被子把两人蒙住,狠狠的瞪着门口的人:“你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黑衣人关了房门,在门口守着,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齐闽本就是混世魔王,什么样的场景没见过,可是如今自己光着身子,身边还躺着自己的嫂子,在一个陌生人的注视下,这心境却是难以形容的恐怖。 他知道齐钰的性子,倘若让他知道这件事……把他大卸八块的可能都有。 青衣人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终于开口了:“两位不介意的话,方才趁着你们不注意,我们已经留下了两位的东西。“ 只见她的手里果然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暖玉贴身穿的肚、兜,一个是齐闽贴、肉系着的大红色汗巾子。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齐闽大怒,突然想起这一切,什么胡女,什么客栈……难道说自己竟然被人算计了? 未等青衣人开口,齐闽嚷道:“你可知道小爷我是什么人?你敢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暖玉躲在被子里抽抽噎噎,齐闽斥道:“哭什么?什么都别怕,小爷我还没死呢。” 青衣人眯起了眼睛,竖起了拇指,赞道:“齐二爷果然是豪杰,不过,不知道齐大公子若是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齐闽一听到齐钰的名字,立即面如死灰,上下牙齿打颤:“你……你真要告诉我大哥……” 青衣人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怕了,她微微一笑,心道,这个齐闽果然是怂包。 沈清荷设下的这个计策非常简单,只是没想到齐闽居然这么容易就中计了。 她开口道:“听说你们家里开着一个十分赚钱的酒楼,天香楼,对也不对?” 齐闽一听她居然想打天香楼的主意,立即大叫道:“你就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哥,我也绝对不可能把天香楼给你的!”那天香楼可是他和他娘赖以生存的命根子,给出天香楼,不是要了他们娘俩的命吗? 望着齐闽一脸的坚定,沈清荷勾唇笑道:“谁说我要你的天香楼?我不过是……想入股你们天香楼而已,做一个小小的合伙人。” 齐闽一听,愣了一下,他对生意完全是一窍不通。 沈清荷耐心的说:“我这么跟你解释吧,我想把一部分银子投入到天香楼里,到时候天香楼赚了钱,我只拿我投入银子的那一份,绝对不会多拿你天香楼一分钱。” 齐闽恍然大悟,这才有点明白这青衣人的意思,不就是合伙吗? 齐闽皱眉道:“我是没有问题,只是……我娘那边却不好说,她是个很谨慎的人。” 沈清荷笑了,伸手掏出一份合约,在齐闽面前抖了抖:“我是诚心和齐公子交个朋友。我想,以你的能耐定能让你娘签下这份合约,你说是不是?说到底,你们齐家做主的,难道不该是男子?又怎么可能是女子呢?何况,你若真喜欢这位暖玉姑娘,我不但不会透露出去,还会帮你们制造机会,你好好的考虑考虑……” 说罢,青衣人转身出门而去,离去之后还好好的替两人关上房门。 齐闽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合约,从方才的惊恐,到现在的疑惑,他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仿佛成了任人操控的牵线木偶,但是这件事…… 他看了暖玉一眼,她如落雨梨花楚楚可怜,他怎么舍得了,若是不舍又要任人操控,他心中矛盾苦恼至极,一手狠狠捶在了床楞上,走到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暖玉拉着他的手,哭道:“二爷,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办事,否则,一旦这件事被大爷知道,你是没事,暖玉我真是死不足惜啊!” 齐闽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若是透露出去,暖玉是死定了。他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她道:“这个人或许真的只是想合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个人不说,咱们的事谁都不会知道。” 天香楼门口,沈清荷驻足立了许久。 那天香楼足有三层,琉璃碧瓦,雕梁画栋,每一层足可以容纳一百来人。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天香楼开张那天,父亲抱着她在门口放大红的鞭炮,五湖四海的朋友全部都来庆贺。 那一日,满满三层楼都坐满了各地来的贵宾,天香楼,在之后的十几年间,成了凌州城的金字招牌。 金色的匾额上写着“客似云来”四个鎏金大字,这四个字是当初父亲亲手写上去的。 “客似云来……”沈清荷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果然如匾额上所说的,这里十几年来都客似云来。 可是这样大的酒楼最终却要落入齐闽那个混蛋的手里,想着就觉得恶心。今日的事情,她的确做的缺德,但是她不缺德,今后自然有齐闽这个混蛋会对天香楼缺德。 她不早日收回天香楼,早晚有一天会败在齐闽的手上。 胡姬花站在她的身后,问:“你就那么有把握齐闽能签了那合约?” 沈清荷冷笑:“你以为齐闽是什么人?他到底是齐钰的弟弟,没点手段哪里能在齐家立足。当初齐家分家,齐闽母子得了那么多的财产,两个人都不简单。如今我是抓住了齐闽的软肋,否则,以他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 时间约在傍晚,地点约在天香楼对面的茶馆。 沈清荷和连星在单独隔开的雅座等着齐闽,果然他如期而至。 齐闽看到那两个青铜兽面,禁不住一阵胆寒,坐到了沈清荷的对面,将手中的东西往桌子上猛然一搁:“给!你们要的东西!” 沈清荷顿时眼前一亮,定定的看着那合同,心里一阵欣喜,从今往后,这天香楼就有一部分是属于她的了。她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容易! 沈清荷点点头,连星立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银票,搁在了齐闽的面前。 “这里是五千两银子,我合伙的钱。” 齐闽愣了愣,收起了银票,郁闷道:“你到底是谁?既然合伙,怎么连真实身份都不透露?好歹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否则,如何让我相信你合伙的诚意?“ 沈清荷笑了,晃了晃手中的那份合约,道:“莫非你没仔细看这合约,这上面可不是写的一清二楚?“ 齐闽一愣,他当真没看过呢,只是偷了他娘的酒楼印章盖了上去,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因他是铺子的继承人,这签字自然是生效的。 沈清荷此时没必要再瞒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青铜兽面面具。 齐闽立即呆住,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我叫何青……“她一字一字吐出,眼带笑意。 等等,等等……齐闽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耳熟了,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听过?他蓦然想起,陡然瞪圆了眼睛。 他倏然站了起来,指着沈清荷的脸,叫道:“原来,你就是何青?!你……你是荣华记的东家!“ “没错。“沈清荷晃了晃手里的合约,塞进了怀里,”多谢二公子成全了,改日再见咯。“ 她起身,负手带着连星离开,余下齐闽一人呆在那里傻傻愣愣,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何青,那个齐家人闻之色变的何青!他居然亲手把天香楼的份额给了齐家最大的敌人——何青! “该死!我到底在做什么!“他双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此时,悔已晚矣!< 玄衣如墨 沈清荷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个商贾,勉强应付了一下,喝了几杯酒,不过她到底不胜酒力,到了家就觉得有些疲倦昏沉。 稍稍洗漱了一下,她就打算休息,到了房里,关上了门,转头时,却发现桌上搁着一样东西。 “什么?“她凑过来,拿起桌上的东西,竟是一朵白玉雕琢而成的莲花,晶莹剔透,洁白无暇。 “好美……“她不知道这是谁买来的,或许是胡姬花?不过不像她的行径,她向来不弄这些东西。 她在灯下,将手中的莲花翻来覆去的看,在背面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字——乾。 是他? 沈清荷一呆,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些感动,又有些温暖。难得他还记得她是个女子,喜欢这样精致美丽的玩意。 经过今天齐闽那件事以后,就连她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女子了。有哪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还面不改色? 若是在从前沈府,她也没想过自己竟能做到现在这样,所谓世易时移,她如风中飘絮,身不由己。 眉头深蹙,却听到外面秋雨沙沙,打着院中的芭蕉,隐隐的,不知道哪里传来笛声,那笛声低沉而萧瑟,不似一般的笛子。 沈清荷歪头细听那曲子,竟然是上次萧乾曾经唱过的《渔家傲》。 为何到处都是他?沈清荷觉得几分烦恼,将玉莲花搁在了抽屉中,爬到了床、上。 仿似进入了梦中,若隐若现的耳边环绕着羌笛,一会儿是江南三月,一会儿又是大漠飞鹰…… 半梦半醒之际,她仿佛感觉到床前有一道阴影。 阴影?有贼? 她一个惊醒,霍然坐了起来,紧紧的抓住手里的被子挡在胸、前。 “谁……“ “我,别出声……“他压低了声音,坐到了她床前的木凳子上。 那声音这么耳熟,沈清荷愣住了:“你怎么来?这大半夜的……“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沈清荷突然想起来,他就住在隔壁的院子,以他的武功,跳过来就是了。 “连星呢?“连星不是夜夜巡视的吗?就为了防萧乾。 萧乾微微一笑:“我送了他一柱安神香。“ 沈清荷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让人无语。倘若连星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不知道做何感想。 “别闹了,太晚了,你回去睡觉。“她幸好穿着中衣,倘若只穿着里衣可就尴尬了。这厮真是胆大妄为。 萧乾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你好没良心,你可知,明日我就要回京复明,之后便要赶赴边疆了。“ “你……要走了?“沈清荷怔了一下,之前就听说他要走,可是自己日日忙碌,反倒把这时间给忘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萧乾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打开五指时,只见那东西散发出柔和而淡黄色的光芒,原来是一颗夜明珠。 珠光下,只见他乌发披肩,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果然是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跳了院子过来的。 他一双眼眸如星如炷,沈清荷低了头不敢看他,一头青丝垂到脸边,少了白日的清冷,却多了几许属于夜晚的娇媚。 “我也上来好不好?“他轻声说。 沈清荷一惊:“不行……“ “脚冷……“他委屈道。 沈清荷一瞧,原来这家伙竟然光着脚就跳过来了,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萧乾勾唇一笑,用衣服把脚底抹了一下,立即钻到了沈清荷的被子里,唬的她连连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边。 “你还有怕的事情吗?“萧乾戏谑道,身子也挪了过来,同她一起并肩靠墙坐着,手里却不老实握着她柔滑的青丝揉搓。 沈清荷脸上发烫,伸手推他,哪里推的动。 “今日是我在凌州城的最后一天,明日大早就要离开,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 “我……” 萧乾不由分说,将女子揽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抚摸着她的脸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娶你过门。” 沈清荷嗔道:“放开我,谁要你答应?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萧乾揉着她的脸,道:“就会嘴硬,女人我是见过不少,像你嘴这么硬的真是第一次见。” 沈清荷蹙眉:“女人你见过不少?哪种女人?在哪里见的?” 萧乾似乎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闷声笑了,震动从胸腔里发出,那笑声让沈清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也许这样……你的嘴就不会那么硬了……”他低头,慢慢的靠近她。 沈清荷一阵心慌,想要推他,却无力的看到他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直到…… 他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怀里,那吻,热烈而缠、绵,不断的碾转,让她无处可逃。 她愤恨,他却戏谑道:“不如你叫出来,让大家都来围观一下如何?” 沈清荷捶着他的胸、口,愤恨道:“我不知道,原来萧大将军就知道耍无赖。“ 他笑了,伸手在她胸、口似轻似重的揉着,含着她的耳垂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就算是被你骂死,我也是不走的。“ “你……“沈清荷话未出口,已经被他的唇舌堵住。 他将她放倒在床、上,俯身将她压在身下,伸出一只手臂来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不知何时,衣衫落了一地,绣着青色莲花的肚、兜在珠光下被扬起,丢在了床前。 她心慌意乱,肌肤相触,仿佛触电一般到处一片酥麻,他手到之处,燃起一片火焰。因他的触碰和抚、摸,她的心里竟燃起了渴望,渴望他给的更多一些。 她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感受到了他的坚硬如铁,此时此刻,她忘记了自己是谁,被剥夺了白日里理智的冷静,只剩下夜晚的缠、绵。 她的身体在黑暗中,在他的手下如花般绽放。他的手指滑到那隐秘之处,慢慢的捻着…… 她闭着眼,拱起了身子,难耐的握住了他光滑的肩膀…… “不要……“ 随着那一声娇喘,她只觉得仿佛随着浪潮达到了巅峰…… 他放开了她,快步下了床,进入了同房间相连的浴房里…… 沈清荷睁开迷离的眼,耳畔听到了冲刷的水声,把被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到底在干什么? 萧乾回来时,穿上了丢在地上的中衣,坐到了她的床边,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他将她从被子里弄出来,挨着她的脸,轻声说:“我今日和你亲、热,却不能破你的身子,因为,我要将这一日放在我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也给我留个念想,让我能够活着回来娶你。“ 沈清荷垂着眼帘,满脸的红霞,听到这话,禁不住抬眼看他,恼道:“你既然要走,又何必半夜来惹我。如今,是要拉我一同下水吗?我告诉你,若是你不回来,我是绝不会等你的。“ 萧乾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一笑:“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我以为经过今晚,你一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 沈清荷瞪了他一眼,恨恨磨牙:“大不了当作本姑娘的一桩风、流韵事,反正我也不吃亏。“ 萧乾轻轻揪着她的小脸,真是哭笑不得,他又被她玩、弄了吗? “我真要走了。我走之后,吴笙也要跟我去前方,他是我的军师,不能总留在凌州。我这里有一块腰牌,你若有事,只要将这腰牌拿到官府去,总是有用的。”说罢,他将腰牌从腰间摘了下来递到沈清荷的手里。 他又捏了捏她的脸,狠狠道:“不管是哪个男子,不能走的太近,否则,等我回来,灭了他!”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没见过这么霸道的。” 萧乾冷冷一笑,磨牙道:“尤其是姓连的!” 沈清荷看着他磨牙,这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沈清荷低头沉吟,终于红着脸道:“虽然我不寄望婚姻,但是,如果……你活着回来,我许你……一夜春、宵……”反正她也不吃亏。 萧乾大喜,握着她的手,在她额前亲了两口,道:“你总算说了句有良心的话!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便是真死了也要从战场上爬回来!” 耳畔几声鸡鸣,天边就要发白,他凝视着女子片刻,叹了一口气,终有一别,又何须如此依依不舍? 他毅然起身,身形一纵,已经不见了影子。 沈清荷急忙穿了衣服,开了房门来看时,墙头已经没有了人影。 她只得回屋睡觉,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时,听到一些响声又惊醒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急忙披衣起来,到了院子外头,只见一骑红尘扬起,那白马之上玄衣如墨,他回头之际乌发飞扬…… 他冲她微微一笑,浓眉如墨眸若晨星,那张脸瞬间就定格在那里,牢牢的印入她的脑海。 她看着看着,那人已消失在飞扬起的尘埃之中。看着他就这么在眼前消失,她突然觉得喉间几分哽咽,轻声道:“倘若你活着回来……或许……我……真的会嫁给你……”< 泼妇出场 天香楼门口人来人往。 胡姬花有些踌躇,看着沈清荷,问:“你真的要这样做?” 沈清荷一笑:“你怕什么?好歹我还是这天香楼半个东家,担心什么?“ 胡姬花摇摇头,到底有些心虚,她觉着沈清荷这个女人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坑蒙拐骗过来的酒楼如今要登堂入室,到底有些发虚啊。 她思忖的时候,沈清荷已经迈入了店堂。 天香楼的小二立即过来殷勤招待,看这两位穿着华贵,定然是富贵中人,不敢怠慢。 “两位,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怎么店子南来北往的人都有,所以各处的吃食只要叫得出的,咱们就做得到!“ 果然是天香楼,才有这么大的口气! 沈清荷微微勾唇:”多的不用,替我准备一个雅间,几样你们天香楼的拿手好菜,再叫你们四个掌柜前来作陪。“ 小二听罢,张开了嘴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让掌柜作陪?他没听错吧? 小二正不知所措,却见沈清荷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 小二一看,立即唬的眼睛瞪圆了。 这……这是东家才能有的牌子,什么时候东家换人了,为何他完全不知道? “还不快去!”沈清荷斥道。 小二这下哪里敢马虎,立即上下楼跑了一遍,将此时告知了天香楼的三位掌柜。因天香楼地方大,每一层楼都有一个掌柜,然后三层楼一起有一个总掌柜,都是曾经沈家留下来的老人。沈家的酒楼归了齐家以后,经营模式未变,所以生意没有受影响。 二楼水仙阁中,几样开胃小菜很快就端上来了,雅阁之外有乐师弹奏着山高月小的调子,殷勤的小二替两人斟了女儿红的上好醇酒。 沈清荷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椅子边,目光扫视着这雅阁中的一切,天香楼的格局同从前一点都没变,墙上挂着的是父亲喜欢的顾大画师的字画,横栏上摆着的是仿古的碎花青瓷,她垂下了眼帘,心里冷笑了一声,这齐家人为保富贵,倒是一点都不敢改动。 水晶帘发出碎响,四个中年男子满脸狐疑的出现在雅阁的门前。 为首的是姓吴的大掌柜,他常年经营天香楼,是个圆滑的老世故。他模样端庄,满脸谨慎,身着紫色长衣,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和胡姬。他没听说换了东家,倘若真换了东家,难道他不是应该第一个知道的吗?只是若是真的换了东家,那也是得罪不起的。 “请问您是……”吴掌柜才开口,沈清荷立即站了起来,十分恭谨的向众位掌柜作揖,道:“在下何青,如今也算是天香楼的东家之一。” 吴掌柜一听更加疑惑了,什么叫做东家之一? 他眼眸突然一亮,他说他叫什么?何青?难道是……那个何青? 要知道沈清荷当真是一战成名,如今商界谁不知道荣华记的大老板何青?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吴掌柜脸上堆出笑意道:“何公子千万别和我们开玩笑,要知道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的!这件事我们都没有听说过,我看何公子一定是在和我们打趣吧?” 沈清荷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觉得十分有趣,她就知道会这样。倘若她今日不来走一遭,天香楼便不会认她这个主。 吴掌柜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他已经着人赶紧去请真正的东家过来,这样大的事情,不当面说清楚怎么能行? 沈清荷也不着急,道:“大家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慢慢的喝一杯茶吧。” 她心里知道他们在等谁。 半盏茶的功夫,听到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富贵的中年女子在两三个丫鬟的簇拥中,满脸怒气的上了二楼来。 那女子若是再年轻几岁,怕是有些姿色,不过如今已经是徐娘半老青春已过,只剩的敷了粉也挡不住的苍黄皮肤。 “是哪个不长眼的赶到我天香楼闹事啊?!”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 尤氏恼怒的掀起了水晶帘子,一双利眼落在沈清荷的身上,道:“就是你这个小子吗?!” 四个掌柜一看见她来,立即站了起来,满脸的紧张。 尤氏看他四个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沈清荷的面前,不由得骂道:“我还没死呢!随随便便一个人进来冒充东家,你们就把他当真东家了?有你们这么蠢的吗?这偌大的天香楼,难道说猫猫狗狗都能做东家的吗?!” 尤氏声音尖利,一时间让四人脸上都挂不住下不了台,简直就如同泼妇骂街一般。 胡姬花禁不住一抖,这随朝的泼妇好生厉害啊。 沈清荷冷着脸,看着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尤氏,冷冷一笑:“夫人说的什么猫啊狗啊的,我倒是不认得。不过能做天香楼东家的人必定不会是什么猫儿狗儿的,夫人您说是吗?” “你……”尤氏刀子似的眼睛盯着她,双手叉腰,“你是哪里来的扫把星?长得就一副倒霉样,敢来这里捣乱,信不信姑奶奶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沈清荷不想和这个泼妇对骂,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合约,递给她:“在下何青,你自己看清楚,你们签了这份合约,这天香楼我也是有份的。” 尤氏和几个掌柜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还有合约? 只是她什么时候签的合约? 尤氏拿了合约一看,登时怒气冲天,合着双手利落的一撕,骂道:“想占我的便宜,没那么容易!” 沈清荷鄙视道:“你以为你撕了这合同就有用了吗?这只是一份手抄合同,正本我好好的收着呢。” 尤氏狠狠磨牙,这合同上有自己的章子和那个孽子的签字,不用说,一定是齐闽背着她签了这份合约。天香楼是她多么不容易才从齐钰的嘴里抠出来的一块肉,竟这么容易就让人分了去? 尤氏恨了半晌,突然扑了过来,一下子抓住了沈清荷的衣领子,大哭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是不是?天啦!地啊!大家来主持公道啊!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看着有钱赚就人人来欺!我齐家人真的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你干什么?”沈清荷想不到她一个妇女竟然扑过来撕扯自己,她想要把她推开,想不到她的手攥的紧紧的。 “姓何的,我今天就跟你拼了,你想拿走天香楼的份额,除非是我死了,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否则休想!”尤氏又是扯衣服又是扯帽子。 胡姬花大急,没想到这就打起来了,赶紧去拉扯尤氏,谁想到尤氏身后的丫鬟也不是吃素,一个个冲过来同胡姬花撕扯。 一瞬间,一团人撕成了一片,看的四个大掌柜目瞪口呆。 < 游戏开始 “这可如何是好啊?”四个掌柜急的团团转。 这左边是东家,右边也是东家,得罪哪边都是不行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几个人打的热火朝天。 这个给一拳,那个给一爪子,虽然是几个女人打架,却也打的这里一道血痕,那一道伤疤。 胡姬花好容易脱了重围,趴在窗口对着楼下大叫:“连星——,连星——” 连星正在一楼门口守着,一听到声音,“嗖”的一声,一跃而起,到了二楼,看到这种乱仗,赶紧伸手,一手一个把几个丫鬟往旁边一丢,紧接着伸手一指,尤氏顿时一动不能动。 沈清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架,摸了摸手上的血痕和脖子上的痕迹,火辣辣的疼,不由得龇牙咧嘴。 “你对我干了什么?”尤氏大怒,只见她头发散乱,跟个疯子一样,沈清荷不由得好笑。 “姓何的,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法?!“尤氏尖声大叫,却只是口能言,身子维持着方才威武的模样一动不能动,别提多滑稽。 吴掌柜看他们这闹得不像样子,对沈清荷作揖道:“这件事无论是非曲折,还是请何公子先把东家的穴道解开吧。“ 沈清荷点点头,连星上前点开了她的穴道,尤氏立即唬的连连后退几步。 齐闽早就听说这里出事了,赶紧赶过来,谁想到竟然遇到了沈清荷几个人,顿时觉得头都抬不起来。 “娘,你怎么样了?”齐闽扶着她,心虚极了。 尤氏看到这个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手狠狠抽了出去。 “啪!”一个耳光打在了齐闽的脸上,尤氏气的浑身发抖,骂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姓何的是什么人吗?” 齐闽捂着脸委屈道:“娘,不过是一个合伙的协议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尤氏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个蠢儿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他何青是什么人?连偌大的富贵斋都能搞垮了,他入伙我们这天香楼能有好主意?我怕就怕,以后你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啊!” 沈清荷冷冷的笑了,哼,这个尤氏虽然是泼辣了一点,倒是个清醒厉害的。倘若单单对付她,不那么容易,不过,好在她有一个“好”儿子! 沈清荷看看,觉得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高声对各位掌柜说:“各位,今日来,我只是想同大家见个面,让大家认识一下,知道有我这么个东家存在。往后天香楼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也是同我何某脱不了关系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绝对竭尽所能。起先大家都怀着疑惑,如今合同大家也看到了,夫人和齐二公子也都做了见证。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 “没那么容易就算了……”尤氏还要闹,沈清荷冷飕飕的看了齐闽一眼,他唬的立即抓住了他娘的袖子,道:“娘,别闹了,看在儿子的份上,就别闹了吧!” 沈清荷轻轻一笑,对尤氏说:“夫人,省省力气吧,来日方长呢。”说罢,带着胡姬花和连星飘然而去。 尤氏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心口的衣襟,只觉得一口气狠狠堵在那里,恨恨的看了齐闽一眼,狠狠一拳头打在儿子的肩头,骂道:“这偌大的天香楼,倘若有一天真的完了,一定都是因为你这个孽子!” 齐闽苦笑,现在怪他又有什么用,他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啊。 巡视完荣华记之后马车向着杨树胡同驶去,胡姬花看着沈清荷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 胡姬花道:“没想到那个齐二夫人好生厉害,不会我们每去一次都要和她打一架吧?” 沈清荷睁开了眼,看了她,说:“那是一定的,她是准备同我们撒泼到底,你没发现吗?她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看到她就怕,从此之后就不敢再去天香楼。” 胡姬花摇头:“我倒是真有点怕她了,那天香楼我真不想踏进去了。” 沈清荷冷哼一声:“你看,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这个女人,看似粗鲁,其实厉害的很。” “那怎么办?如今我们只是入伙天香楼,到底他们占着大头,一时半会哪里就能够得手?难道还要慢慢的等时机?” “我不想等。”沈清荷勾唇,“这一次,我赌一个大的,虽然尤氏厉害,可惜的很,她有一个蠢儿子。这次,我要以最短的时间把尤氏手里所有的产业一次抢过来。” 胡姬花愣住了,所有的产业? 沈清荷五指合拢,扣在了一起,对胡姬花道:“在之前来福给我的那份账簿里,齐家的财产分布写的一清二楚。尤氏手中的产业都是从齐钰手里抠出来的,齐钰给的都是沈家的,现在尤氏手里的那些铺子店子庄子,全部都是我沈家的。这一次,我不想跟她多费力气,如今,我要一次把这些产业全部都从她的手里夺过来!” 胡姬花大吃了一惊,想想尤氏手里那么多的产业,今日他们只是去了一趟天香楼,尤氏就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倘若真的对这些产业下手,尤氏岂能干休? 她看向沈清荷,却又觉得她的脸上写着自信,但是这样困难重重的事情,他哪里来的自信? “少爷,你已经有计了?”她试探的问。 沈清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关键在于一个人。” “一个人?”胡姬花如同掉进了闷葫芦里,完全没头没脑的,猜不出她的意思。 “你替我打听这样一个人,他姓独孤,单名一个傲字。” 独孤傲?胡姬花摸了摸下巴,她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她急忙问道:“他长什么样子?有何特征?” 沈清荷摇了摇头。 “住在哪里?是何职业?” 沈清荷依旧摇了摇头。 胡姬花的眉头纠结起来,“这可叫我怎么找?” 沈清荷一双明眸看了她一眼,道:“我只知道,这个人,逢赌必赢。” 是个赌徒? 胡姬花更加不解了,此时此刻,这样大宗的财产,跟一个赌徒有什么关系?< 我答应你 几天时间内,胡姬花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从街头巷尾一直打听到酒肆赌坊,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她找到了这个名叫独孤傲的男子居住的地方。 马车行驶过几条街道,向着郊外驶去,足有两三个时辰,越走越偏,渐渐的近了一座山坳,再往里就没路了。 三个人下了马车,沿着小道步行。 “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沈清荷抬头,只见半山腰间,一片红枫如霞,美过春花,似这世间的繁华都遗落于此。 穿过一片丛林,陡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不远处一座竹篱,周遭遍植菊花,在菊花的拥簇中,是一座清雅的主屋,屋旁立着几杆修竹。 胡姬花道:“没想到这还是个雅人。” “的确是个好地方,看得连我都想在这里住下了。”沈清荷赞道。 柴门虚掩,主人应该就在屋内。 沈清荷让两人守在篱笆外面,自己打开了篱笆的门,走了进去。她心里犹疑,独孤傲还住在这里吗?又有几分紧张,因为这个独孤傲对于她来说可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有人在吗?”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越动听,雌雄难辨,正好可以让屋子里的人听到。 “独孤先生在吗?”她有问了一遍。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 沈清荷禁不住踏了一步向前,果然屋子里空空如也,他真的不在。 她有些失望,不过看这屋里虽然家徒四壁,但是床、上有竹席,桌上有茶杯,她伸手摸了摸,水还是温的,表示此人离开不久。 她勾唇一笑,走了出来,对胡姬花和连星说:“我们就守株待兔吧。” 三人干脆在院子里的大石头边坐下,等着这位独孤傲。 这时,清朗的歌声传来,沈清荷立即站了起来,只听到那歌声唱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男子声音清亮高亢,唱出来悠扬动听,让人平生出舍弃一切,淡然归隐的念头。 沈清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她此时化了伪装,满脸的络腮胡子下,再加上青色胎记中露出了这抹微笑,显得真太有点狰狞狡诈的味道。 篱笆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着粗布蓝色短衣的男子,只见他挽着袖子,头戴斗笠,肩头扛着一根鱼竿和鱼篮,打扮如同一个渔翁。 看起来,他的年纪不过二十多岁,身形高大,体格健壮而修长,是很好看的那种身形。 斗笠遮住了他半边脸,那露出的半张脸却轮廓很是美妙。 沈清荷上前拱手作揖,道:“这位,是独孤先生吧,在下何青,前来拜访。” 独孤傲看来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后的胡姬花和连星,薄唇微勾,道:“我这里多年不见客人,没想到今日倒是有美女上门啊。哈哈……“ 他的声音十分清朗好听,犹如奏乐一般。 他大踏步进了院子,高声道:“不过,我这个人有三不见!求我的,不见!请我的,不见!找我麻烦的,不见!如果阁下是属于这三者之一,请自己回吧!“ 胡姬花吃了一惊,对沈清荷说:“这人好大的口气,他知道我们是来求他的,所以他故意不见。现在怎么办?” 沈清荷对他两个说:“人傲自然有傲的本钱。你们在篱笆外面等着,我亲自去请,我就不信请不出山。” 胡姬花得了命令,和连星一起站在了篱笆外面,看着沈清荷进去,侯在竹屋前面。 独孤傲抬头,看到门口立着的人影,冷哼一声:“你怎么还不走啊?” “正如独孤先生所说,我是来请你的。”沈清荷如实说道。 独孤傲看来她一眼,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沈清荷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只见,他面容如玉五官若画,一双水漾桃花眼,似蒙蒙含水,透着多情,扫人一眼直能让他勾了魂去。那一双薄唇淡淡粉红,透着几分乖佞和嚣张。 美男子她不是没见过,从齐钰的温润如玉,先生的俊美脱俗,到萧乾的英气勃发,只是像独孤傲这般亦正亦邪的美男子,她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出色这样年轻却甘心在这里隐居,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独孤傲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炬,仿佛那一眼能够透过她那张脸看进她心里去。 这一眼,独孤傲的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继而露出玩味的表情。 “有趣!”独孤傲摇着手中的粗茶,道,“既然来了,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沈清荷不明白为何他又开一面,心里怀疑,还是跪坐在他的对面,桌上,独孤傲又放了一个杯盏,替她倒了一杯淡黄色如琥珀般的清茶。 沈清荷拿起茶杯,花香扑鼻,她道:“这是菊花茶吧?” 独孤傲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道:“没错,就是我这篱笆旁的菊花。” “果然是好茶。”沈清荷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独孤先生怎么不问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便要断然拒绝?” 独孤傲颇觉得有趣的看着她,说:“我在这里独自过了三年,但凡来的,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他们那些人能许给我的,除了名还是利。你觉得,我果真对这些有兴趣么?既然我没有兴趣,我为何要帮你?为何要出山?我过这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好吗?” 沈清荷的目光不经意瞟在了独孤傲的手上,在他的左手小指处,是缺的,他断了一根小手指,为什么? 她曾经听说,但凡赌博的人,如果决心从此以后不再赌,便会狠心砍断小手指,表示再也不沾赌桌。 她眉端微微蹙起,倘若独孤傲真是赌圣,他已经切断了小手指隐居于此,便是表示发誓再也不沾赌桌了。这件事,可真就难办了。 “那么,先生既然拒绝一切,为何又让我进来喝一杯茶?” 独孤傲看着她,一张俊脸缓缓靠近,伸出一根手指突然间挑起了沈清荷头上的帽子和黑纱,露出她脸上的伪装。 独孤傲“啧啧”摇摇头,道:“这易容术谁给你做的,还不如我这个业余的做的好!姑娘你何必再装,明人不说暗话,我独居多年,倒真是缺个佳人作陪,如今来了你这么个有趣的佳人,为何不能说句话,喝杯茶?” 沈清荷心口“突”的一跳,登时瞪圆了眼睛,难怪她觉得此人目光如炬,果然毒的跟刀子一般。 他居然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女子身份。 独孤傲的目光落在沈清荷的脸上,手指虚动了一下,笑道:“让我来看看,倘若摘了你的络腮胡子,擦去脸上的青色胎记,再把头发拾掇拾掇,应该不比外面那个胡姬差。或许,你正好能合我的口味!” 沈清荷听了他这番话,额上直冒青筋,恼火道:“亏得你说你是什么淡泊名利的隐士,原来根本就是个色鬼!” 独孤傲勾起薄唇,冷冷一笑:“我独孤从不勉强任何人,若是你想走,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沈清荷握着拳,眉头紧蹙,不行,她不能走,既然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何况这件事除了独孤傲,其他人也是做不到的。 她脸上露出属于生意人的精明:“既然独孤先生有所欲,有所求,不如咱们开诚布公的谈条件。我,想请先生出山一次参加一场豪赌,条件嘛,但凡我何青能办到的,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独孤傲看着她,那一双明眸幽深如墨,尤其的吸引人,他勾唇道:“真名,我要你的真名……“ 沈清荷咬咬牙,终于说出了三个字:“沈清荷。“这三个字,很久以来,她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从来在别人的面前她只有一个名字,叫做何青。 “沈清荷?”听到这三个字,独孤傲的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芒,他牢牢的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有些讥讽,道,“原来你就是沈清荷!” 沈清荷看着他,不明所以,难道他认识她? 独孤傲突然低下了头,扶着额,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叹息了一声:“你能给什么?” “金银财帛,土地商铺,任你挑选。你该知道,如今,我是荣华记的东家,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独孤傲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倘若我要,俯首皆是。” “那你要什么?”沈清荷问。 独孤傲认真的看着她,一双桃花雾眼满带着迷茫,仿佛回忆着什么,突然他说:“好,我答应你。至于条件,以后我会告诉你。” 他这几年的逍遥日子过惯了,突然要出去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这里的时日逍遥却寂寞,既然她来了,他便随她出去走一遭吧。 沈清荷惊呆了,她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她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一眼望去看不到底,沈清荷根本就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是既然他愿意帮她,他日他提出的条件,她也必定为他达成。< 痛宰肥羊 “只是独孤先生,你的手指……“沈清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独孤傲会答应自己,但是倘若他果真发过毒誓那该怎么办? 独孤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缺的那个小指位置,目光一冷,道:“原来沈姑娘知道剁指的说法。既然知道,你便该知道你的强人所难了。“ 沈清荷哑然,她真不该提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独孤傲看到她的郁闷,微微一笑:“不过为了沈姑娘,无论如何,我也会答应走这一遭。“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沈清荷突然有一种被人透视的感觉,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简直让她如坐针毡。 “赌,是吗?我许久没沾了,先练练手吧。“独孤傲收回来毒辣的眼神,起身到了一个木柜子边,翻找了许久才找出了一盒尘封已久的色子。 他将一个木质的色筒和五个红点的色子放在桌上,对沈清荷说:“这每个色子有六面,最简单的赌法就是赌大小。每个色子有六面,从一个点到六个点。沈大小姐,我们来赌一局如何?“ 沈清荷张目结舌的看着这桌上的色子:“我不擅长这个。“她大家闺秀,哪里玩过这个? “只是玩玩而已,试试吧。“ 独孤傲将手中的色筒连着色子一齐推到了沈清荷的面前。 沈清荷摇着色筒,晃动几下,打开筒子一看,不由得有些沮丧,那筒子里每个都是一,一共是五个一,只有五点。 独孤傲勾唇一笑,将竹筒拿了过来。 只见那筒子到了他的手里,顿时色筒晃动,几个色子跟着一起如同龙卷风一般飞了起来。只见他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静静的倾听着筒中的声音。 看到他这样,沈清荷不由得也提起来一颗心。 只见他眸光一闪,猛然按下了竹筒,尘埃落定,他轻轻提起了竹筒,在那竹筒下,五个色子整整齐齐的叠成了一条线,最上面的色子是个“六“,独孤傲取下最上面的一个,接下来的又是一个”六“,接下来,每一个色子都是”六“。 五个六! 沈清荷惊住了,倘若真的赌大小,他毫无疑问,是绝对的赢家! 独孤傲冷笑一声,手腕一动,所有的色子立即又随之飞了起来,当竹筒落下之时,五个色子一字排开。 一,二,三,四,五,六!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人年纪如此轻就能练就一手绝技,难怪她从前就听说过他逢赌必赢的名声。色子可以随他心意,而他能听色辨音,也只有天才才能做得到! 位于凌州城西街的得意赌坊,是整个凌州最大的赌坊。南来北往的客商,许多人都喜欢在这里赌一把。除了偶尔的客商,大多是平日里混迹于此的无赖赌徒。 齐闽爱赌,不过他却赢的多,输得少。因为赌技好,他隔三差五会来赌一把,他银子多,赌坊里的人看着他便赶紧让位,殷勤的招呼着。 “啊哟,齐爷啊!您最近忙啥呢,我们可想你了,怎么今儿才来玩啊!“赌坊里的小二将齐闽引到赌坊中央最大的赌桌上,这里但凡开手的,都是百十两银子起,只有富家公子玩得起。 齐闽坐上了太师椅,旁边小二奉上了参茶,他抿了一口参茶,一眼看去,在这里玩的还是那几个人,无非是当铺家的王公子,米铺家的赵三爷,全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也只敢玩小的,大的玩不起。 齐闽禁不住有些提不起兴致,意兴阑珊道:“没什么有趣的啊,这些老玩意,真没什么好玩的。“ 小二一听,眉飞色舞道:“公子那就错了,你今儿来的正好,咱们这里还真的有好玩的。“ “恩?“齐闽眯起眼睛看着他,”当真?什么好玩的?“ 小二促狭的笑道:“这几日我们得意坊经常来一个傻瓜,那傻瓜是从外地来的,可是人傻钱多,偏偏又痴迷赌博,几日来都输了上千两银子了。齐公子你乃是赌中圣手,你说,这不是送上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嘛?“ “上千两?“齐闽吃了一惊,”赌的这么大?“ 小二笑道:“那是,要不然怎么叫他人傻钱多呢?你瞧,今日这米铺的赵三爷,当铺的王公子都在这儿等着他呢。专等那个傻瓜!“ 齐闽有几分心动,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几日,因为他娘生他的气,把他手头都卡的死死的,他这才想到赌坊里寻一些银子花。暖玉那边,他还想着替她买几只簪子呢,要不然怎么哄她出来见面。想到暖玉,他心里立即热乎了,自上次以后,他们又偷偷摸摸见了几回,那感觉果然销魂的很,让他欲罢不能。听说来了个外地傻子,他打定了主意,既然有了肥羊,何不好好的宰上一顿? 齐闽瞅着在那等肥羊的两个人禁不住有些恼火,道:“等什么等,该那么等的吗?王公子,你出入赌坊的事情就不怕我告诉你媳妇?还有赵大爷,我可是会告诉你们老板娘的哦?“ 那两人纷纷愤然的看了齐闽一眼,可是惹不起这个混世魔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这张赌桌。 “看看总行吧?“王公子和赵大爷挤在一边。 齐闽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众人的目光立即看了过去。门口立着两个人,小二一看见那两个人,眼睛立即跟放了光一样。 “是他,就是他,他来了!“ “你说谁来了?“门口那个”肥羊“傻兮兮的笑着,他身后的青衣小厮的背上还背着一袋子沉重的东西,看那形状,好象是银子啊! 齐闽吃了一惊,果真是傻的,他第一次见到居然还有人背着这么多银子来赌坊的。 那“肥羊“穿着团花镶金边的深蓝色锦袍,头上歪戴着一顶缀明珠锦帽,模样倒是生得极为俊美,只是配上那傻兮兮的笑容,还有这花里胡哨的打扮,看着总有几分滑稽,浑身充满着暴发户的气息。 “肥羊“的身后那个小厮长得瘦小,戴着青帽子,低着头看不清模样,所有人看到的,唯有他肩头背的一大袋银子,一个个口水禁不住在喉咙里泛滥。 这副样子,分明就在脸上写着:我是肥羊,你们来宰我呀!让人不下手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齐闽绝对不会不好意思。因为他已经挽起来袖子,舔了舔嘴唇,打算好好的痛宰肥羊!< 买定离手 “这位是齐公子,这位可是我们凌州城出了名的金主,有钱人啊!齐家你听说过吧,他就是齐家的二爷!“小二领了这”肥羊“到了齐闽的跟前介绍道。 “呵呵,你好,齐二爷!“”肥羊“傻呵呵的对齐闽笑着。 小二指着“肥羊“说:”这位是外地来的傲公子,闲来无事之时,就是好这一口。傲公子家是开当铺的,所以,别的没有,银子大把大把的。“ 齐闽看了这位傲公子身后小厮肩头的银子一眼,微微一笑,脸上露出狡黠之色,说:“好,请傲公子入座!“ 青衣小厮立在傲公子的身后,垂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脸,没有任何存在感,她正是沈清荷。而她面前的傲公子,毫无疑问,正是独孤傲。她没想到独孤傲除了赌技好,演技也是一流。 傻乎乎的傲公子同齐闽坐在赌桌的两头,一场正式的较量就要开始了。 齐闽道:“那就让店家坐庄,咱们来押,第一局,赌大小如何?“ 傲公子好脾气的笑道:“好啊。极好,我最喜欢赌大小了。” 齐闽微微一笑,看了小二一眼,小二会意,立即拿了赌筒来,将三个色子摇晃其中,大声道:“好,现在开始,大家看好咯,看仔细咯!” 小二摇晃手中的色子,叫道:“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齐闽志得意满,取了二十两银子压在“大”上面,看着傲公子。 傲公子拿着一颗五十两的大银子左右犹疑了片刻,终于搁在了“小”上面,笑嘻嘻的说:“一定是小,我有经验,肯定是小。” “开局了,开局了!”小二拿开了赌筒,齐闽大喜道:“傲公子,你输了,是个大!” 傲公子禁不住一脸沮丧,回头看自己的钱袋子里,恼道:“哼,再来!否极泰来!这才第一局而已,我今日不赢上一局绝不甘心!” “齐公子,这些银子都是你的啦!” 抱着一堆银子,齐闽笑得合不拢嘴,银子这么好赚,他还辛辛苦苦的做生意干嘛? 小二凑在齐闽的耳边,道:“下局公子务必让这个傻子赢一局,不然他说不定就不玩了。” 齐闽点头。若是这个傻子真不玩了,那也太无趣了。 沈清荷眸光一扫,他们这些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她瞟了一眼独孤傲,只见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待的齐闽望过来,那笑容立即消失了。 果然是只狐狸!沈清荷心里道。 第二局开始,依旧是赌大小,这一次傲公子把赌注翻倍,整有一百两银子。要知道,一百两银子,一般人家可以吃上一年来。 旁边赌桌上的人看到这桌子这样的豪赌,立即围了上来,看着齐闽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这样的肥羊谁不想参一手,偏偏有惹不起齐闽这个混世魔王。 这一次,齐闽故意猜错,押了“小”,傲公子自然赌了“大”。 小二开局,高声道:“这一局是大!傲公子胜!” 傲公子欢喜的手舞足蹈,一副傻瓜模样,看着都让人鄙视。他一把将银子都揽在了身前,双眼放光,叹道:“我的娘诶,我赢了足有两百两啊!” 齐闽鄙视的暗笑,心里骂道,傻叉!乡巴佬! 桌边有人低声议论了:“齐公子一向赌技超群,怎么会输给这个傻子?” “这是什么地方,赌坊啊,哪有技术不技术的,只有运气好不好而已!” 齐闽听在耳里,却不作声,如同看好戏般瞧着得意忘形的傻瓜。 他笑眯眯的对独孤傲说:“哎呀,傲公子啊,看来今日我出门没看黄历啊,怎么运气就这么差呢。要不,你同别人赌,我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独孤傲急忙拦住他,说:“别啊,齐公子,难得我同你赌的尽兴,你可千万别走!” 齐闽哪里会真走,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独孤傲笑道:“不如咱们再翻倍?五百两银子一局!” “哇!五百两!”围观的人惊叹,这可是豪赌了!五百两银子足以可以买一个普通的院子了。 齐闽有些犹豫,这赌注有点大,倘若一输就是五百两,有些为难啊。 独孤傲叫道:“小青,把袋子里的银子都拿出来!” “是。”沈清荷扮成的小厮立即取下肩头的布袋子,打开了,只见银色的光芒立即照了出来,她一锭锭大元宝往外拿,直堆的跟一座小山一样,看得众人傻眼。 “哇……这足有千两吧!” 齐闽看得眼睛眨都不眨,倘若这银子都归他的……多好啊…… 他微微一笑,这个肥羊送上来的,他怕什么?人家都不怕,他可是齐家二公子,倘若不赌,丢不起这个人! “好!下注!” 两人挽起了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下注啦!这一次五百两银子!” “下定离手,大!齐二爷赢!” …… “下定离手,小!齐二爷赢!” 傲公子赌的满头大汗,那一千两银子已经输了个精光,只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叠银票压在桌头,叫道:“我把这五千两银票压在这里,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五千两!”众赌客面面相觑,这位傲公子好有钱啊! 齐闽已经赢的红了眼,他的面前堆着如小山一样的银元宝,他望着那一叠银票,眼中放出光芒,仿佛那银票长着翅膀已经飞到了他的兜里。 “好!傲公子好豪爽!咱们再来赌一把!” 小二叫道:“还赌大小吗?” 齐闽挽着袖子,脸上露出一丝得色,道:“这次,咱们赌单双!依照得意坊的老规矩,一赔十!“ 独孤傲一听,双眼眯了眯,看了旁边的沈清荷一眼,沈清荷微微点头。 “一赔十!“众赌客轰然! 五千两银子一赔十,那就是五万两!这样大的赌注,真是太惊人了! 齐闽目不转睛的看着独孤傲,道:“傲公子,你敢吗?啧啧,不过……这个一赔十啊,我担心你没钱赌啊。“ 独孤傲狠狠一拍桌子,愤怒叫道:“你敢质疑本公子没钱?!你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店契,道:“这是我家在京城里最大的当铺的店契,价值万金!你怕我没钱?真是太可笑了!“ 价值万金的京城当铺?!齐闽微微张嘴,看着那张满是文字的纸张,这个傲公子果然是个大富豪。 价值万金……他双眼放光,哈哈,很快这张店契也会长着翅膀飞到他的怀里的! 齐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舔着嘴唇说:“好!傲公子好胆子,咱们开始吧!“ 此时此刻,整个得意坊所有的赌客都在围在这桌子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小二的那个骰筒里,到底是单,还是双? 要知道,这结局价值五万两白银啊! 小二的额上冒出来细密的汗珠,他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掷出一个价值五万两银子的色子。 “买定离手!“他的声音都跟着色子颤抖起来。 一时间,除了色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听得到,所有的人呼吸都摒住了。 齐闽双眼发红,伸手在衣服上擦着手心的汗。 色筒扣下,时间仿佛停滞…… 独孤傲的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单,单,单……“齐闽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是单,一定是单…… 小二紧张的看来众人一眼,小心翼翼的抽起了色筒。 那红色的小点分外的夺目,小二数了起来,颤声道:“十二点,双!傲……傲公子赢!“ “哇,天啦……“ “齐二爷居然输了,五万两银子啊!“ 齐闽傻了,他张着嘴瞪着眼,如同木雕一样,眼看着小二将自己面前山一般的银子搬到了桌子的对面,搬到了那个傻子的跟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二摇头叹息,道:“齐二爷,你输了!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你欠了傲公子四万九千两白银。“ 齐闽双唇颤抖着,重复着小二最后几个字:“什……什么……四万……四万九千两银子……“ 他看着那个傻子,他依然笑得那么傻气,凭什么他就欠了他四万九千两银子呢? “再来!“齐闽突然站了起来,双眼布满血丝,如同着了魔一般,”我就不信你这么好的运气,咱们这次赌大小!“ 独孤傲抱着银子,好心的劝他:“我说齐二爷,你都欠了我四万多两银子了,要是你再输,我怕你赔不起啊。“ 众人皆是啧啧摇头,劝着齐闽:“是啊,输不起啊输不起啊!“ 齐闽怒道,狠狠一拍桌子:“妈的!你有铺子,难道我没有铺子吗?!你要知道,天香楼可是我家的!我现在就写下欠条,大不了我把天香楼抵给你。” 沈清荷听到,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独孤傲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这赌博不是好玩的,我怕你输得连裤子都没有了呀。” 天地良心,他真的是好心。 此时此刻,齐闽已经走火入魔,他都输了五万两,倘若一搏就可以拿回十万两,他就不信他赌不过这个傻子!< 巨额借据 众人哗然,翻倍,那就是十万两白银!巨额啊巨额! “好!”傻呼呼的傲公子终于答应了。 齐闽志得意满,双眼放光,方才他输得是赌单双,赌大小他一定赢的。 小二有些犹豫,齐闽斥道:“开!我一定赢!” 小二吸了一口气,再次摇动色筒。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齐闽毅然道,这一次,他赌个大的。 独孤傲的耳朵微微一动,在小二落地色筒的最后一秒,将赌注下在了小上。 齐闽的双手不停的颤抖,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色筒。 大,大大大大……这声音在他心里无限循环…… 色筒揭开…… 众人变色。 是小! 齐闽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色子,哆嗦着嘴唇:“不可能……不可能……应该是大的,应该是大的,一定有问题啊……” 他伸手就要去拿那色子,却被独孤傲一手拦住,他微笑着对齐闽说:“愿赌服输,你欠了我十万纹银,拿来吧!” 齐闽定定的看着他,他那双桃花眼露出如同狐狸一般的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傻气? “你……”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不傻……” 独孤傲冷笑:“我何时说过我傻?” 齐闽双腿一软,眼前发黑,登时就滑倒在了桌子底下。 独孤傲起身,半蹲在他的跟前,正色道:“齐公子,这里是一千两银子我收下,如今你欠了我九万九千两纹银,不知道你是给现钱呢,还是写借据,抑或是将你家里的铺契拿过来抵换。“ 见他不作声,独孤傲站了起来,俯视着他,又说道:“不过,我昨日去牙行着了人问了,你家那天香楼虽然值钱,却着实不值十万两,顶多也就五六万两银子吧,抵了天香楼,其余的用你们的庄子宅子铺子来抵,七七八八也就能凑个十万两。或许小爷我一高兴,给你打个折扣也说不定。“ “你……“齐闽伸出手指指着他,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算!“他突然挥舞着双臂,”不算,不算!咱们再来过!“ 众人大惊。 “齐公子是疯了吗?还要来过?“ “愿赌服输,怎么能赖帐呢?“ “就是,就是啊。“ 独孤傲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齐二爷,我只听说过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见过赖帐的!你看见这得意赌坊门口的牌匾没,得意得意,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钱财嘛,乃是身外之物,你不要看得太重才好。“ “小青,拿借据来!“ 独孤傲一声令下,沈清荷已经借了赌坊的文房四宝,写下了九万九千两银子的借据。 独孤傲手里拿着借据搁在了齐闽的面前,笑道:“还麻烦齐二爷按上手印吧!” 齐闽惊恐的看着他,更加惊恐的看着那张借据,一旦他按下手印,那是一无所有,永世不得超生。 “我的人啊,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看见主子被人欺负成这样,还在干什么?!” 一听到他呼喊,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奴才立即上前,挡在了齐闽的面前,怒吼道:“你干什么?!就凭你,也想让我们二爷立下借据吗?” 两个奴才气势汹汹的看着独孤傲,蔑视的看了一眼他身后那瘦小的小厮,哼,他们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这两个外乡人,打死了都找不着坟,敢惹他们二爷,看是活腻了。 众赌客看着架势,怕是要打起来了,悄悄的往后退,露出一个包围圈来。只见外面有同齐闽熟识的,已经偷偷溜走去找齐家的伙计来增援了。 而这位傲公子不但是个外乡人,还只带了个小鸡崽一样瘦弱的小厮,怎么可能是地头蛇齐闽的对手? 一个赌客悄悄说:“看来是要干仗了。” 另一个赌客道:“去年也是一个外乡人害得齐公子输了钱,被打死了丢在乱葬岗,连尸首都没人来领呢。” “啧啧啧,这十万两白银岂是好拿的?这位傲公子也太自不量力,与银子相比,性命可不是更加重要吗?” 独孤傲和沈清荷对看了一眼,只见齐闽躲在两个身强力壮的奴才身后,双手叉腰,气势又涨了起来。他时不时看看门外,他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齐闽恨恨道:“我也不同你计较,这银子就算了吧,识相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凌州城,从此以后不要出现在二爷我的面前,否则,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独孤傲桃花眼眯起,露出冷冽的光芒:“哦,是吗?” “霍兄弟,你进来吧,让你在门口久等了!”独孤傲懒洋洋的叫道。 话音落下,五个彪形大汉从门口大踏步走进来,随手一拨,便让那一群赌客东倒西歪。 为首的大汉脸上一道刀疤,虎目阔嘴,面目狰狞,只见他身着黑布短衫,手臂上肌肉虬劲,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一个个面带凶相,如狼似虎,绝非善类。 五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得意坊。 齐闽又惊又吓,看到那刀疤脸,顿时浑身抖了一抖,只觉得他的目光一看过来,仿佛一头老虎要吃了自己似的。 “这是……” “这是霍九爷……” 有人识得的低声说着。 “啊……青帮五虎……” 霍九回头一瞪,煞气扑面而来,众人看到,纷纷闭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霍九五人的周围,三米之内,一个人都没有。要知道,青帮五虎,闻名道上,杀人无数,却黑白通吃。这世间,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也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一般的人,有谁敢惹他们? 众人再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啦傻乎乎的傲公子,居然跟青帮五虎有交情,若是有了这几个人撑腰,齐闽再横,能横到哪里去? 霍九走到独孤傲面前,看了他一眼,接着,目光却在他身后的小厮身上停留了几秒,对那小厮点了点头。 他径直走到了齐闽的面前,两个奴才要挡,他伸手,左右一拨,如同丢小鸡似的,两个奴才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抱着手臂嗷嗷嚎叫。 齐闽吓得干瞪眼,腿一软又坐到了地上。 “认得我吗?”霍九把一张大脸凑近,吓得齐闽捂住了眼睛。他是富贵公子出身,何时看到如此凶神恶煞的人,吓都吓死。 霍九嘿嘿一笑,扯开他的手,突然一声狮子吼:“我问你,认不认得我?!” 那一声怒吼,如同巨雷一般,轰然响起,震得齐闽耳朵嗡嗡作响,他浑身颤抖,颤声道:“认……认得……是霍九爷……” 他哪里认得霍九,只是方才听到赌客说的,担心万一他说不认得,霍九那醋钵大的拳头招呼到他的身上。 “认得就好。”霍九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独孤傲一眼,独孤傲点头,将手里的借据递给他。 霍九拿着借据对齐闽说:“认得,就乖乖的按下你的手印。我霍九这人也是赌徒,不过……我最讨厌的就是愿赌不服输,欠债不还钱!” 齐闽吞了一口唾沫,梗着脖子说:“可……可是没有印泥……” “用得着吗?”霍九歪嘴笑了,拔出来腰间的弯刀。 “啊……”齐闽一看那刀,吓得连连后退。 “乖,过来。”霍九一把抓小鸡似的把他揪了过来,捏着他的食指尖就是一刀,那一刀痛得齐闽眼泪直流,可是只敢忍着。 霍九按着他的手指在借据上按下了血手印,这才满意的放开了他,站起身把借据交给独孤傲,笑道:“独孤公子,你看这个可成?” 独孤傲看罢点头:“不错,要的就是这个。” 独孤傲瞅着齐闽,见他偷偷挪动着身子,打算开溜的模样,笑道:“不过呢,我听说,借钱容易要债难,那借钱的是天王老子,要债的是可怜巴儿。既然霍九爷来了,索性帮我一件事,干脆的把齐二爷请到九爷的一品居去喝茶,等钱送来了,这茶自然也就喝好了,如何?” 他两个人在那里说话,完全不管齐闽同意还是不同意。 霍九一听,拍手道:“独孤公子果然好主意!我在那一品居正寂寞着呢,有齐公子这样的雅人作陪是再好不过了!” 齐闽望着这两人,面若死灰,如丧考妣。 独孤傲只闻到一阵骚臭,低头看时,只见齐闽的腿前一堆黄水,不由得蹙眉嫌恶。如此怂包,他除了尿裤子还会什么? 霍九看到齐闽尿裤子,哈哈一笑,高声道:“还等什么,请齐二爷去喝茶!顺便去换条裤子!走嘞!” 四个大汉立即举起了齐闽,拎小鸡一般拎着出了得意坊。齐闽百般挣扎拼命叫唤,只是此时,谁敢上前? 等齐家的伙计来的时候,赌坊小二这才如梦初醒。 “我家二爷在哪里?” 小二上下牙关打架:“一……一……一品居……” “什么?”齐家伙计急道:“被谁抓的?” “青……青帮五虎……” 那四个字,顿时如晴空霹雳,狠狠的打在了齐家奴才的头上。 青帮五虎,黑白通吃,无人不怕,他们二爷何时惹上这个阎王的啊?! 这件事人命关天,看来得赶紧告知二夫人,否则,二少爷凶多吉少啊!< 卖点肉钱 天香楼的伙计得了消息,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这件事真可谓是祸从天降,他们做伙计的谁都无法决断,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尤氏。 尤氏正在天香楼,到处巡视着,提防那个何青又过来捣乱。乍一听到这消息,尤氏一张老脸顿时僵硬的如同木头,五官都不能动了。她瞪圆了眼睛,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你们说,十万两……” 伙计硬着头皮点头:“是的,您没有听错。” 尤氏突然脚底一滑,一下子从楼梯上整个人溜了下来,坐在了天香楼的地板上。 她呆了半晌,这才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坐在地上也不顾形象,狠狠捶着地板:“啊哟!这个孽子啊!平日里叫你不要赌,不要赌,如今你居然把老娘全部家当都赔了进去!你这个混球啊!老娘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来还债是不是啊!” 她捶胸顿足,又哭又叫,引得酒楼的人都来围观,纷纷摇头。这齐闽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赌的倾家荡产,真是可叹可叹啊。 吴掌柜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这偌大的天香楼,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拿的出来,偏偏青帮五虎也不是谁都惹的起的。齐闽是尤氏的命根子,到时候也唯有把这天香楼拿出来抵债。 他当年跟着沈老爷的时候,从来都不用担心这些,没想到如今……唉……沈老爷一走,什么都变了。 他愁容满面的劝着尤氏:“这件事闹大了,青帮五虎不是谁都得罪的起的。这件事,怕是要和齐大公子商量吧?” “他?”尤氏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抹着眼泪尖声道:“就他,他早就盼着我娘俩个死了!当初分家产的时候,你没看见他那抠门的模样!老娘我费了多少力气才从他嘴里虎口拔牙。我还记得他当初的原话,‘自此之后,你们的事情同我齐钰再无干系!你们就是死在外面也自己给自己收尸吧!’许氏那个贱人,齐钰那个混蛋,他们就巴不得我们娘俩现在就死!出了这事,他们哪里会管,恨不得搬了凳子来坐着看热闹罢了!” 尤氏满脸的怨毒,提起许氏,五官都狰狞的扭曲在一起。 尤氏和齐闽自从跟齐钰他们分家,就一直单独过活,靠着从齐钰嘴里扒拉出来的这些产业过日子。这产业丰厚,他们一直都过得不错。当初他们合府住在一起的时候,尤氏和许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早就吵得整个齐府天翻地覆,两个人之间势同水火。齐钰厌恶尤氏和齐闽,提出分家的时候就知道尤氏一定是不肯的,最后只得忍痛分出了一部分沈家的产业换得安宁的日子。齐老爷子不过是个普通商人,还是个妻管严,自己被许氏和尤氏两个厉害女人夹在其中,早就头大如斗,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分家以后,生意让齐钰管着,他乐得逍遥自在,天天喝酒遛鸟,百事不上心。 这件事情转眼就闹得满城风雨,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凌州城谁不知道齐二公子欠下巨债惹上青帮五虎。 齐钰府里早有耳闻,但是并没有放话出来,更没有吭声,显然已经是袖手旁观了。 “抄起家伙!”尤氏一声令下,天香楼的伙计拿着刀斧棍棒,抗在肩头。 尤氏到底是个厉害的女子,她知道齐钰听说这件事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管她。她在天香楼的伙计里挑选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让他们一个个提着刀斧棍棒走在自己的身后。 她身边还有四个老成圆滑的大掌柜陪着,有这么一些人跟着,她的腰板总算硬了一些。 她沉着脸,到了一品居的跟前。这样大的架势,早就引起了路人的瞩目,一听说天香楼的尤夫人要和青帮五虎谈判,凌州城但凡知道这件事的,全都凑过来看热闹了。 一时间,一品居的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人。 尤氏看到这么些人,心神又安定了一些,挥了手,高声道:“大伙听着,大家不是街坊的,就是邻居,再不济也是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老乡,如今有人要欺负我孤儿寡母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大家凭个理,声援一下!” 围观的人低声议论了一番,却没有一个回答她的。只因为她平日里泼辣狠厉,又十分抠门,做人做成这样,还指望别人声援,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尤氏看这些人也是看热闹的,不由得恼恨,刀子般的眼神将那众人狠狠剜了一遍。 她抬头看向一品居,这一品居是个茶馆,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变成了青帮五虎的据地了? 一品居进去是一个大堂,大堂里摆着二三十个茶桌,当然,此时,堂子里是半个客人也没有,那堂子中央,豁然坐着几个人。 尤氏探头望去,吓得肝儿一颤,那五个浑身煞气的彪形大汉就是五虎吗?在刀疤脸霍九的身边坐着一个团花紫袍的年轻俊美男子,他端着茶杯懒洋洋的瞟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如水似雾,勾人神魂,而他的身后,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青衣小厮。 那她儿子在哪里? 尤氏带着人壮着胆子走了进来,四个掌柜紧紧跟在她身后,七八个伙计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这气势着实壮观。不过那掌柜脸上的紧张和伙计们稚嫩胆怯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们。 独孤傲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尤氏的架势,道:“恩,这架子拉得还挺大。” 沈清荷抬了眼,宽大的青布帽子遮住了她的额头,以至于她抬起眼睛也没多少人注意。她的脸上沾了白灰,灰白的脸色显出几分呆滞和木纳,然而,当那双眼抬起时,却明澈幽深。她看了尤氏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诡异的狡黠。 “她输定了。”她低声在独孤傲的耳边说。 独孤傲摸了摸下巴,回应道:“输是一定的,不过,这女人倒是还蛮厉害的嘛,齐钰都不给她撑腰,她倒是敢单刀赴会。” “我儿子呢?!”尤氏双手叉腰,拿出了泼妇的气势,“你们要谈判,好歹有些诚意,我不看到我儿子,绝对不会跟你们谈的!” 霍九看她这副泼相,不由得恼了,狠狠下手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碗杯盏立即跟着跳动起来。 “不会说话吗?不会好好说话给老子滚出去!” 那一声狮子吼,震得尤氏耳朵嗡嗡响,她一向蛮横霸道,如今第一次碰到比她更加蛮横更加霸道的人,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有些惧怕。 “我儿子呢……”尤氏略微放低了声音,之前那气势也被发白的脸色代替了。 独孤傲不耐烦的打了个响指:“带齐闽上来!” 侧门外,立即有两个黑衣小厮得了命令,片刻之后把齐闽押了上来。 齐闽的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脸上更是污垢累累,眼泪冲刷出几道沟痕,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衣服皱的跟咸菜一样。 看到儿子这狼狈的模样,尤氏心疼极了,叫道:“闽儿,你还好吧?” “娘——”齐闽一看到尤氏立即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救救我——我不想被关起来,我不想死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多怂有多怂。 尤氏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怨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能够不管呢。 独孤傲看的不耐烦,拿出一张借据,对尤氏抖动的哗哗作响。 “夫人,我们不是土匪,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有句话说的好,愿赌服输,今日,你儿子齐闽在得意赌坊输了九万九千两银子给我,在座的都是证人,整个得意坊的人都看在眼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签了借据在此,我们找你来,不过是为了银子。你还了银子,什么事都没有,不还银子,那也简单的很,你的儿子就归我们了,若是少了一条胳膊或是一只大腿,那也不能怪我们是不是?总的卖点肉钱嘛。”独孤傲轻飘飘的说了一番话。 齐闽一听“肉钱”,吓得面如死灰,再次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娘,我不要卖做肉钱,我不要——不要——” 尤氏听了他的话,唬的直吞口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就是对于大商人而言都是一笔巨款。我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家,一时之间哪里去筹集这么多的银子?不如,你们先把我儿子放了,我们一定还,不过需要点时日慢慢筹集,你看怎么样?”尤氏小心翼翼的说,一边说一边看着对方的脸色。 “啪!”一声响,尤氏差点吓得跪下。 霍九狠狠一拍桌子,桌子立即断裂,落下来一个桌角。只见他面目狰狞,脸上的那条伤疤更加恐怖,仿佛暗夜的厉鬼似的。他怒道:“你见过谁赎了人还会还银子的?!要么拿银子来,要么给爷我滚出这一品居!隔日里,你就等着收你儿子的断手断脚吧!” 尤氏吓得面如白纸,她再横,也畏惧霍九。她转头想同旁边的掌柜商议,那几个掌柜的腿儿已经抖的如同筛糠一般,掌柜身后的七八个伙计更是斗志全无,如同得了鸡瘟的小鸡崽。 她恨恨骂道:“你们这些男子,连我一个婆娘都不如!要你们有什么用!” “吴掌柜,你说怎么办?“她询问最老成的吴掌柜。 吴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低声说:“青帮五虎名声在外,他们说得出做得到,杀人越货什么事没干过?我看,这件事,真的没法,字据在那里,有少爷亲手画押,赌坊里那么多人看见的,输了就是输了,没法赖帐啊!到底,还是要拿银子来换人的,否则……少爷恐怕没有全尸……“ 尤氏登时觉得腿下一软,眼冒金花,昏天暗地,众人急忙扶住。< 一无所有 她仰头望天,原本还想着有法子可解,如今……竟是把她逼上了绝路啊。 九万九千两银子,叫她去哪里找? 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恳求的望着独孤傲,道:“公子,这九万九千两,一时半会,你叫我去哪里找?你就是杀了老妇,老妇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独孤傲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嘴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谁说你没有?你的天香楼,你家的布行米店,还有城外的几个庄子,外加你齐家的老宅子,加起来,差不多也够数了。” 听了这话,尤氏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里,浑身被冰水浇的透心凉,这个邪肆的男子仿佛早已把她的家底打听好了,就搁了一个圈套让她傻傻往里面钻。只是此时此刻,除了这条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尤氏瞪着眼,哆嗦着唇,半天没有作声,那些铺子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天香楼是她的命根子,齐家老宅子是她养老的地方,没了这些,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齐闽,恨不得亲手勒死这个孽子,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所有的人都沉默的望着她,她终于说:“好,我……我回去拿……” 齐闽一听,痛苦的抱着头,泪水奔流直下。 半刻钟后,尤氏抱着一个紫檀木箱子过来了,这里面放着的全是她的宝贝跟命根子,包括那地契房产铺子。 哀莫大于心死,她悲哀的望着这紫檀木箱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掉了一般。 霍九开口道:“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专门请了牙行的人来评估你这店铺地契的价钱。多一分钱,我们不会要你的。”他话说的大义凛然,仿佛他真是什么正派人物,尤氏恨得心里滴血,却不得不听他的话。 牙行的人来了,尤氏小心翼翼的用金色的钥匙开启了紫檀木箱子,露出里面的房地铺契约。 霍九高声对围观的人说:“各位!今日里,大家都看着,牙行的人估价之后,这些契约就用来抵偿齐闽的欠款。有各位作证,以后都不得抵赖的!” 周围的人纷纷摇头,心里感叹,齐家的败家子真是败得一分钱都不剩啊。这些昂贵的地铺契约不知道最后落入谁的手中。 身着黑色长袍的牙行老板仔细的看过了这些店铺契约,辨过了真假,这才高声喊出了价钱。 “米行——可抵扣债款五千两!” “东庄——可抵扣债款三千两!” …… “天香楼——可抵扣债款六万两纹银!” 听到天香楼那三个字时,尤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泣不成声。 牙行老板板着脸,高声叫道:“这里,加上齐府老宅,总共可以抵扣九万两白银!” “啊呀,还差九千两啊!”众人惊呼,没想到尤氏手里这么多产业加起来,竟然还不够数。 “啧啧啧,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连个养老送宗的地方都没有了呀!” 尤氏早已崩溃了,泣不成声道:“各位爷,这里已经是我的全部家产了,哪里还有九千两银子来还债?” 霍九恼火道:“哼!你这铺子还是牙行估价,若是卖了出去说不定还不值这些钱,说什么还是我们亏了!你倒还好意思哭!还差九千两,看你怎么还!” 尤氏此时此刻,死了的心都有。 “各位,让我来说一句话!”温软的吴腔响起,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美人儿,只是她地道的吴腔同她的模样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众人一看,这美人身着雪白锦衣,碧眼高鼻,金发垂肩,身段玲珑,美的让人窒息,不正是荣华记的大掌柜胡姬花吗? “哟,美人儿,你有何话说啊?”霍九看到这美女,脸上立即堆出来笑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胡姬花望了四周围观的人一圈,朗声道:“各位都知道的,这天香楼不能由着尤夫人说卖就卖呀,要知道天香楼我们何青何东家也是有份的,你卖了你的,那我们的那一份又怎么算呢?” 众人一听哗然,天香楼的几个大掌柜面面相觑。 “这何青什么时候又成了天香楼的东家了?” “好生厉害啊!” 胡姬花看向那四个掌柜,问了一声:“四位掌柜承认不承认,天香楼咱们何少爷也是有份的?” 四个掌柜立即点了头。 尤氏望着她,脸色犹如秋天的落叶那般枯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胡姬又来这里添什么乱? 独孤傲看了胡姬一眼,冷冷一笑:“那么姑娘怎么说?这天香楼的铺契只有一份,你何家少爷虽然有份,难不成把这店契一劈两半么?”他却在心中暗笑,偏头扫了沈清荷一眼,她倒是做好人,这个关键时候派了胡姬花过来蹭一脚。这谋划算得可真是深哪。 胡姬花一扭纤腰,妩媚笑着:“照我说,大家都不吃亏。我们何少爷是生意人,要的就是铺子,您们想要的是银子。不如这样,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咱们何少爷给你们现钱,这些地铺商契,我们吃点亏都收了。那剩下的九千两银子,我们何少爷也吃点亏,帮他们还了算了。瞅着他们娘俩挺可怜的。” 此话落下,众人皆惊,目瞪口呆。 九万九千两的现钱! 说拿就拿! 那是怎样的巨富啊! 霍九吼了一嗓子:“好!爽快!就这么办!我喜欢!”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胡姬花身后的黑瘦男子已经递过来一个青铜匣子。 “这是现银票,整个凌州府的票号都可以兑现的。”胡姬花扭着纤腰送到了独孤傲的面前。 独孤傲接过盒子,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堆的厚厚的“假银票”,勾唇笑道:“好,何大商人的名号我听说话,你说的话,我信!” 他丢了个眼色:“小青,把契约都交给这位姑娘。” 沈清荷得令,把紫檀盒子交到了胡姬花的手里。胡姬花对她挤了挤眼睛,这紫檀盒子沉甸甸的,搁在手里可真是不一般啊。沈清荷用了一盒子废纸换了了真材实料的商铺地契,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独孤傲心里冷笑,她这不是左手转右手吗?派了胡姬花来,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接管齐家这些商铺,所有的人都看到来龙去脉,能有半句话说吗?说的出的,不过是何少爷财雄势大,富可敌国。沈清荷这个女人的心机好深沉! “放人!”独孤傲一声令下,齐闽得了自由,跌跌撞撞的到了尤氏面前。 她呆呆的看着这个儿子,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今他们一文不名,一无所有,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娘……”齐闽哭得跟个叫花子似的,紧紧攥着他娘的袖子。 胡姬花看在眼里,摇头叹息道:“瞧你们可怜的,我们何少爷说了,再怎么样,咱们两家也曾经是天香楼的合伙人,总不能让你们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啊。” 胡姬花低头从一堆地契中挑出来一张纸,温和的递到了尤氏手中:“拿好哦,这可是你们齐家老宅子的地契,可千万别再让你儿子输了去,不然,你们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了!这,是我们何少爷特地让我关照你们的。” 众人看在眼里,惊叹着:“哇,这个何少爷好心慈啊!” “就是,这齐家老宅少说也值得几千两银子呢!” 独孤傲有些诧异,斜眼瞥了身边的沈清荷一眼,低声问:“怎么那宅子不要了?” 沈清荷冷笑一声,说:“嫌脏!”齐家的东西她一毛钱都不想要。 当初她嫁进那座老宅子,死在那座老宅子,那里,简直如同噩梦,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他齐家的东西就让他齐家人好好享用吧! 独孤傲一听,“哈”了一声,顿时有些无语,这女人,洁癖到这种程度,也不能拿银子来撒气呀! 他摇了摇头,高声道:“大伙都散了吧,今日人财两清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人群散去,一品居关了大门,戏都演完了,此时,尘埃落定。 方才从正门出去的胡姬花出现在一品居的侧门旁,她走了进来,径直把紫檀木的匣子交给了小厮打扮的沈清荷。 霍九看着沈清荷哈哈大笑:“我说何兄,上次看你,是络腮胡子阴阳脸,现在又怎么变成白面小厮了?一天一个样,让我老九应接不暇啊!” 沈清荷对他拱手笑道:“这就是小弟的真实面目了,出门行走,江湖险恶,九爷知道的,不多备几副面具怎么行呢?九爷别怪我就是了。” 独孤傲正在喝茶,听这话,顿时“咳咳”几声,呛到水了。他好笑的看着沈清荷,这女人真是睁眼说瞎话,青帮五虎的霍九她都敢骗?什么这是她的真实面目?若是有一天霍九知道她在骗自己,还不驮刀追杀她? 霍九一巴掌拍在沈清荷的肩头,差点把她拍到地上去,他哈哈大笑:“真是有趣,每次碰到何兄弟都是有趣的事情,让老九我生活多了几分乐趣啊。这场戏我演的像吗?是不是都可以去唱戏了?” “像,像极了!”沈清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霍九仰天大笑:“哈哈……对我胃口,我就说嘛,见过这么多人,唯独何兄弟最对我胃口!不如这样,我们结拜吧?我这里是五个兄弟,咱们一起结拜,就成了青帮六虎了!” 胡姬花听了这话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沈清荷咽了一口干干的唾沫,背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独孤傲急忙来解围,打着圆场:“霍九爷,你的好意我想何兄弟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不过他是个生意人,到底要打开门做生意的,要是顶着青帮六虎的名头,以你们的威势,那些胆小的岂不是吓得不敢上门了?” 沈清荷急忙道:“是啊,虽然不结拜,不过大哥的深情厚谊我搁在心里,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当你是大哥,当你是亲人一样。” 霍九想了想,觉得也是,哈哈笑道:“好!那你今天要陪我喝酒,咱们兄弟们不醉不归!“ “好,好……“沈清荷额上冷汗涔涔,喝酒?怎么又是喝酒?老天谁来救救她! < 众叛亲离 齐府,暖玉正沾沾自喜对着青菱铜镜试戴新得的簪子,她在深闺之中,外面的消息还没有得知。想起齐闽,就如同想起蜜恋中的情郎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这时,只听到院子外面有丫鬟的声音。 “老夫人好。” “起来。” “老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儿无事,便过来看看。你们夫人在忙什么呢。” “禀告老夫人,夫人在屋里歇着呢。” 房里,暖玉一听是许氏的声音,“哗啦”一声,手里的金簪子落到了桌面上,她脸色卡白,慌乱的拿着簪子,想着要往哪里藏。找了半天,总算把簪子塞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抽屉。 她攥着帕子,脸上惊恐未歇,她心里想着,与其让许氏进来,不如她亲自迎出去。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上,觉得没有异常,这才整了整领子婀娜的走出门去。 暖玉走出来门,远远看到许氏在院子外面同自己的丫鬟凤儿说话,急忙加快了脚步迎了出去。 这时候,院子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丛翠竹的后面闪出一个青衣的小丫鬟,只见她手里攥着一条大红色的汗巾子,瞅着四处无人,快速几步进了暖玉的屋子,到了她的房里,随意将汗巾子塞进了她的枕头边,却留了一个红色的角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小丫鬟微微一笑,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她刚出去,躲在树后面,暖玉笑着同许氏说着话走过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婆子丫鬟。 凤儿服侍着她二人进了屋内,躲在树后的小丫鬟脸上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意。翠环心里想着,那汗巾子今日到底能不能发挥作用呢?看看运气吧。 许氏面容圆润,身段依旧苗条,她头堆珠翠,身着深红色团花牡丹锦袍,雍容大气,显得十分华贵。她年轻时是凌州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如今虽然老了,却依旧气度不减当年。 许氏目光锐利,上下扫视在暖玉的身上,只见她身段儿饱满,一身荡漾着狐媚的气息,这几日,虽然齐钰没有过来,她身上的媚态却越发的娇艳。 许氏眯起眼睛,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暖玉出去买胭脂,转眼就消失个几个时辰,莫名其妙的,几个时辰后又回到了胭脂铺。那么,这中间的几个时辰她做什么去了? 几个时辰,要是有心想做什么,什么事不能做? 许氏眸子一沉,微笑道:“我看看你最近在绣些什么样子?我这几日闲的很,打算绣点东西给钰儿,怎么也想不到好样子哩。” 绣架在暖玉的闺房里,许氏不由分说,抬腿就往房里头走去。 暖玉有那么几秒钟的慌乱,可是想到她簪子已经藏好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勉强镇定下来,跟着许氏一起走进了房里。 许氏的目光在暖玉的房里细细的扫描,一面笑意盈盈的说:“听说你最近常出去啊?外面可热闹吗?” 暖玉愣了一下,脸上挤出几丝笑容:“不过是买点日常用的东西,也没逛什么,热闹自然是热闹,还是同往常一样。” “是吗?”许氏的声音有些异样,因为她的目光凝视在床头那一样红色的东西上。这东西的样子颜色很是怪异,许氏走了过去,抽了出来。 在她的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大红色汗巾子,这样的样式,是男子专用的。而一个男子专用的汗巾子在暖玉的枕头下,与此同时,她的儿子却是一连几天根本就没来过。 “这是什么?”许氏挑起修长的眉,眼中透出几分厉色,她看向了暖玉,看着她的脸色开始发白。 “这是什么?”暖玉也惊问。 “我问你这是什么?!”许氏的话音陡然加重了几倍,豁然把那汗巾子摆在了暖玉的眼前。 她毒辣的目光落在暖玉的脸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这是一个男人的汗巾子。是也不是?可是我知道,钰儿是从来都不用这种颜色的汗巾子的!你,有没有话说?“ 暖玉目瞪口呆,直直的盯着那条汗巾子,这条汗巾子她认得,只是当日她和齐闽给捉住时,这条汗巾子不是被兽面青衣人拿走了吗?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她站在那里发愣,默不作声,许氏只当她是默认。 许氏顿时怒火燃起,恨的咬牙切齿。 “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却也不难,“她自言自语,”只要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绣品,绣着些什么花样,什么字?“ 她用修长的指甲挑起了汗巾子的一角,那花样,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惊,这汗巾子周围一圈的云纹不是她齐府的吗?而那角落的一丛竹葵,是二夫人尤氏喜欢的样子,所以她在他儿子的汗巾子上一般都是绣着这款花样。 齐府,竹葵,男人……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齐,闽……“许氏吐出来两个字,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陡然间,声音尖锐叫道:”来人,把这个贱妇给我绑起来!“ 许氏坐在椅子上,恶狠狠的看着暖玉,她身后跟来的婆子一听这话,立即上前扑了过来,拿着屋里的绫罗带子将暖玉捆了个结实。 暖玉被摁在地上,哭哭啼啼,吓得面无人色,叫道:“冤枉啊,夫人,我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真不知道这汗巾子哪里来的!“ 许氏此时面目如同冰霜一般的冷冽,齐府出了这样的丑事,叫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搜!“许氏下令,”把这屋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跟本夫人搜的清清楚楚,看看还有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时候,齐钰已经闻讯赶来,他听说了汗巾子的事情,不由得大吃一惊。到了房里,许氏怒气冲冲的坐着,桌上堆着一些首饰。 齐钰的目光被那堆首饰吸引,走了过来,拿起来其中一根凤头金钗看了几眼,目光变得奇怪,他回头看着地上的暖玉一眼,定定的问:“这钗你是哪里来的?“ “我……我自己买的……“暖玉一看他手中的那钗,吓得瑟瑟发抖,更加不敢说实话。 “你买的?“齐钰半蹲在她的跟前,”娘跟我说,我还不信。你现在是当我是傻子,睁眼说瞎话?你的钱是府里发的月例钱,你的首饰都是我买给你的,你有多少钱我能不知道?“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暖玉,突然间怒火歇斯底里的爆发了,怒吼道:“你有多少钱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全身的家当加起来买得起这根凤头金簪吗?!你们……你们为什么这样……一个两个的……都当我齐钰死了吗?!“ 看着暴怒的男子,暖玉吓得泣不成声,再也不敢说话,只哭得几乎昏过去。 搜出的首饰里,又发现了几件极为值钱的陌生首饰,再加上那汗巾子,铁证如山,饶是暖玉生了十张嘴巴,也不能抵赖过去。 “齐闽!你就是个畜生!“齐钰狠狠一拳捶打在廊柱上。 “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暖玉哭着跪行到齐钰的脚边,紧紧攥着他的袍角。 她知道此时此刻求许氏是绝对没用的,只希望齐钰看在她过去侍奉他的份上留给她一条活路。 “爷……“暖玉撕心裂肺的哭着,头发散乱,披散在肩头,一双杏花眼满是晶莹的泪花,此时,她直哭得发噎,小模样别提多可怜。 齐钰低头看着她,她曾经是他的枕边人,如今,却已经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想起了沈香玉,想起了凝碧,看着眼前的暖玉,为什么她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沈香玉害了凝碧,被他赶出去咎由自取,暖玉却对他的庶弟投怀送抱,他的女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 说心痛,更多的,大约是疲惫。 他脸上露出麻木的疲惫之色,一脚踹开了暖玉,对她摆了摆手。 婆子们把暖玉拖下去了,用麻布堵住了她的嘴。婆子请示了许氏,许氏眯起眼睛,毫无怜惜的做了一个手势。 她的答案,只有一个字——死! 齐钰转身,扶着窗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那浅青色的蓝天。他并不是那么爱暖玉,可是此刻,为何,心里如同有刺在扎他一般?被一个毫不在意的女人背叛?被一个自己讨厌的庶弟背叛?他厌恶,痛恨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一张清艳绝伦的脸,想起了在沈府时她陪伴在身边度过的一个个开心的日子…… 他想起了那个他曾经伤害,曾经喜欢,曾经想娶进门的女子,沈清荷……倘若你活着,你现在在哪里? 杨树胡同。 此时,夜色朦胧,院子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搁着一个木制的牌位,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 沈清荷一袭白衣跪在牌位前,乌发披肩,一张素颜不染纤尘。 牌位的前面摆着皇商的牌子,放着白日里得到的那个紫檀木箱子。沈清荷的身前烧着一堆纸钱,她将纸元宝一个个丢进了火堆里。 “爹,你看看吧,我夺回来皇商的资格,取代了富贵斋,拿回了天香楼,倘若你在天有灵,是否能得到一丝安慰呢?” 她眉头深蹙,一张清丽的小脸上露出哀痛之色。 “如果沈老爷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胡姬花蹲在她身边安慰她。 沈清荷低头没有作声,依然默默的烧着元宝。 “少爷……”胡姬花已经叫习惯这两个字,今天虽然她是女子装扮,还是改不了口。 “翠环已经下手了,此时此刻,你说暖玉会怎么样?” 沈清荷蹙眉,道:“她应该没有活路,齐家人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而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胡姬花有些费解:“暖玉这件事,怕是不会对齐钰有什么影响吧?少爷为何要这样做?” 沈清荷冷哼了一声:“人心是肉做的,他齐钰再狠的心也抵不过众叛亲离。杀人诛心,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他是怎么对我的,我便一模一样的还回去。到如今,我就是要让齐钰知道,众叛亲离是什么味道!”< 丧家之犬 “啊——” 床上的男子蓦然坐了起来,睁开眼,只见淡淡的烛火下,头顶是雪白的帐顶,他俊美的脸上满是汗水,嘴唇泛着白。 “清荷……” 他梦见了那个女人,沈清荷!他再一次梦见了她转身离开。 齐钰懊恼极了,她当初离开他的时候那样冷酷决绝,到如今,他为什么还要梦见她? “少爷,少爷,你怎么样了?”丫鬟披着衣服光着脚快步走了过来。 齐钰抬头看着这个丫鬟,迷离的烛火下,她有一双清亮如水的明眸,尖尖的下巴仿如莲萼。 “清荷……”他吐出了两个字,双目迷离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少爷,奴婢凤儿……” “凤儿?”齐钰似乎清醒了一点,眼前的女子的确有一点点像沈清荷,可是论容貌,却只及得上沈清荷的十分之一。 “凤儿……”他伸手把这个叫凤儿的奴婢拉到了身前,轻轻用手抚摸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眸子里却仿佛看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少爷……”凤儿看着少爷俊美的容颜,娇羞的垂下了眼帘。 齐钰抱着她,仿佛抱着另外一个她在怀中一样,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翻了个身把凤儿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粗鲁的撕去了她身上的衣服。 凤儿有些慌张,却柔顺的娇羞承欢,任他为所欲为。 他在她的身体里冲刺,汗水滴落在她的胸前,脑海中却浮现出多年前的情景。 “清荷,别走……表哥给你带糖梨膏来啦!“ “表哥!“她转身迎了过来,明媚的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这糖梨膏,好甜啊!“ 他轻轻揪着她的小脸,欢喜道:“你笑的比这糖梨膏还甜!“ 凤儿躺在他的身下,被动承受着他的恩宠,感觉到他的唇摩挲在她幼滑的肌肤上,低低喃语:“你……比糖梨膏还甜……“ 第二天一大早,齐钰从梦中醒来,感觉到身边有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凤儿的奴婢。 他忆起了昨夜的事情,那烛火下,她还有十分之一像沈清荷,现在白天一看,哪里有那么一丝半点像? 他揉着太阳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径直翻身起床,也懒得再理会床上错愕的女子。 齐钰刚起身,齐三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说:“昨儿传出消息,何青代替尤氏还了十万两欠款,拿走了尤氏手里所有的产业,除了齐家老宅。“ “你说什么?!“齐钰瞪圆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齐三。 齐三叹了口气:“这件事恐怕是真的,因为今大早,二爷跟尤氏已经上门来求老爷子了。“ 一股火豁然腾起来,齐钰一听“齐闽“的名字,顿时大怒:”他还敢来?我正愁没处找他呢!我的马鞭在哪里?!“ 小厅中,一屋子的人。 齐老爷子坐在中间,他已年过花甲,精力不济了,他握着花白的胡子,瞅着底下哭哭啼啼的两人直摇头。 齐闽跪在他的跟前,低着头一动不动,尤氏则跪在他脚边,扯着他的袍子,哭道:“老爷,好歹闽儿是你的亲儿子,你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的铺子全都没有了,往后我们可该怎么过活啊,那个杀千刀的何青,都是他,他就是齐家的扫把星,老爷,你要帮我好好的教训那个混蛋啊!” “齐闽!你还敢来!” 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齐闽立即吓得抖的跟筛糠一样。 他扭头看,只见齐钰手里提着马鞭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娘,救我……救我……”齐闽一下子扯住了尤氏挡在了身前。 “让开!”齐钰一腿踢开了尤氏,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招呼在齐闽的身上。 “啊哟!”齐闽大叫,痛得涕泪齐流。 齐钰上前,拳打脚踢,一道道鞭子“啪啪”作响,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齐闽的肉上。 “大公子——”尤氏惊叫着一把扑向了齐钰,“你为什么要打我儿,你要打打我好了,干脆打死我算了!” 齐钰气得拿着鞭子的手颤抖着:“哼,你也不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 齐闽震惊的看着他,难道说,东窗事发了? “暖玉呢?”他情不自禁的问。 尤氏大吃了一惊,他怎么会问起大公子的妾室?再看齐钰咬牙切齿的模样,恍然明白了什么。 “暖玉?你现在还有脸问暖玉?!”齐钰恨透了这个混球,先是败光了家产,接着染指了他的妾室,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混帐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齐闽顾不上背上一道道淋漓的血痕,站了起来,对着齐钰叫道:“你到底把暖玉怎么了?我要见她,你让我见见她!” 许氏闻风已经到了厅门口,她冷着脸,缓缓走了进来,微微一笑,看着齐闽说:“齐二公子,你居然有脸问到那个贱人。她,自然是按照齐家的家规处置了,怎么,难不成你还对她恋恋不忘吗?” 家规?齐闽陡然觉得浑身发凉,额上冒出了冷汗,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望着许氏:“你是说……暖玉她已经……她已经……” 许氏冷哼了一声,不愿再和他多罗嗦。 齐闽腿下一软,呆呆的跪倒在地上,望着虚空发呆。 “暖玉……暖玉啊……是我害了你……“泪水缓缓从他眼眶中落了下来,越来越汹涌,这一刻,他心痛如绞,想着那个娇俏的人儿,他合上了眼,泪如泉涌。 尤氏呆呆看着他,这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万万没想到,齐闽竟然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们本来是想求老爷子做主,现在齐闽这种败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齐钰又怎么肯再施舍一点给他们呢? 齐钰看他哭成这样,恨得咬牙切齿,攥着马鞭指着他,吼道:“滚!你给我滚出这个府邸!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弟弟,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从今往后,我不会给你一个子儿,你就是做乞丐,也别妄想来求我!“ “钰儿……“齐老爷子想说些好话,可是对上他暴怒的表情和许氏冰冷的模样,那话竟开不了口。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闽儿,咱们走!再也不求他们!最好,他们都被那个何青抢光了家产,斗死才好呢!“ 既然撕开了面皮,尤氏索性不怕他们了,狠狠的诅咒了一番,这才拉着痛苦哀啼的齐闽离开了齐府。 只是,此时没了齐家做后盾的两人,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没有了任何威慑力。 齐钰狠狠的把马鞭掷在地上,何青,何青,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名字如同诅咒一样环绕在整个齐府。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得到了整个齐府二分之一的产业,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冲着齐家来的,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齐钰眯起了眼,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和齐家有仇,和他齐钰有仇。何青背后是什么人?他就不信,以他的手段,查不出这个何青真正的底细!< 往事如烟 秋日的傍晚,莫愁湖上泛起淡白的水汽,仿佛替这位碧玉一般的佳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湖心亭的二楼上,一个潇洒的公子斜依着栏杆,一只手攥着白玉酒杯,眯眼看着青波荡漾的湖面。当他看到湖面出现的那只小舟时,原本黯淡的目光骤然明亮起来。 她立在船头,里面穿着洁白的裙衫,外面罩着石青色的斗篷,虽然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她的模样,只看着这轮廓,就已经可以想象那该是怎样的玉人。 桃花眸中水汽氤氲,独孤傲抬头看了一眼这华丽的亭台,看了一眼身上穿的紫色镶金边的团花锦袍,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讥讽,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十年前他第一次随着家人来到凌州的情景。 那一年,北方大旱,南方大涝,他的家乡位于大隋的最南端的平州,他犹记得三天三夜的瓢泼大雨,引得山洪暴发,他所在的乡村被洪水淹没,多少人,多少家畜死在水里。 无数的人开始逃难,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他吃过树皮,啃过糟糠,为了活命,他和弟弟每天从地里刨虫子,草根出来吃。 终于有一天,他们随着逃难的人流来到了这个富庶如同天堂的地方。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城镇,从未见过衣着如此华丽的人们,他们丰衣足食,无忧无虑。他当时是多么的羡慕,想着有朝一日他可以像这里的人一样昂首挺胸的走在大街上。 “有粥——有人施粥啦——”他听到有人叫喊,他随着父母和弟弟几个人一起立即拥簇到了粥棚那儿,逃难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米的味道,那一刻,现在想起来,依然还想流泪。 “这是谁这么好心啊,这么多的难民,他岂不是要把他家里的粮食都搬空了?哪里能照顾的过来?”有人议论着。 “你不知道吧?这是凌州城赫赫有名的大商人沈亭山设的粥棚。你担心他的粮仓会空?真是白操了心,他沈亭山人称沈半城,整个凌州府一半产业都是他沈家的,就是国家的粮仓空了,他家也不会空的,放心好了!” 那一日,他第一次听到了沈亭山的名字。记得那天晚上正是凌州城的庙会,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得了几件衣服蔽体,虽然一无所有,却也想凑凑这热闹。 “看,花灯!好漂亮的花灯啊!”弟弟搓着快要冻僵的手欢喜的说。 他抬头,只见那是一盏莲花花灯,青色的莲花瓣如梦似幻,从花瓣里透出淡黄色的光芒来,仿佛是这世间上最美丽的东西。 “我也好想要一盏!”弟弟舔着嘴唇,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他看着那灯盏,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对弟弟说:“你等着,我拿给你。” 还没等弟弟回过神来,他已经混入了人群,趁着人多,到了那花灯摊子上,陡然抓起了一个花灯转身就跑。 “抓小偷啊——”身后响起了尖利的叫声,他害怕极了,慌不择路,拨开人群一路狂奔。 “抓小偷——”灯摊子的伙计紧紧追在后面。 “啊——”他蓦然被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了地上,扑在了一个人的脚下。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耳畔,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他抬起了头,蓦然瞪大了眼睛。 好美! 他以为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他使劲揉揉眼睛,然而她依然如同一个小仙子一样立在他的身前,用好奇而顽皮的眼神看着他。 她穿着雪白的狐裘,乌黑的头发油油的散发着光泽,几颗圆润的粉色珍珠缠绕着几个小辫将额发拢起,其余如同青瀑一般披散在肩头。 她五官是那样的标致好看,眉目用画笔都难以描画,尤其是那双仿佛黑琉璃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弯弯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你怎么摔跤了?“她问他。 他愣愣的看着她,没有回答。这时候灯铺的伙计已经追了上来,拳打脚踢的招呼在他的身上,他忍着痛,可是眼睛却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她。她仿佛带着光芒,将他的目光紧紧吸附。 “爹,让他们别打了,他是个孩子……“女孩焦急的扯着她身旁模样英挺衣着富贵的男子。 男子点点头,对那伙计说:“小孩子就算了吧,你若是要银子我陪给你就是。“ 那灯铺的伙计一看那男子,立即唬的低头道:“哎哟,我不知道原来是沈大老板,不敢,不敢……“ 他的目光落在那女孩的脸上,惊叹道:“令千金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沈亭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姑娘将那盏落在地上的莲花灯搁在了他的手里,说:“花灯会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盏灯,你喜欢它,就拿着吧。“ 他呆呆的看着小姑娘白玉般的手指,再看看自己黑不溜秋的手,他都不好意思去接那灯。 “清荷,走,那边还有许多好看的灯!“ “爹,咱们往那边去!那边好多人!“ 他这才知道那个天仙一般的女孩子原来就是沈亭山的掌上明珠沈清荷。 他也这才知道,她若是那天山上的白雪,他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污泥。 可是,就是这样,他依然跟了过去,悄悄的跟着他们二人,看到他们在庙会在闲逛。 他们逛到了一个摊子,那是一个专门为闺秀们设的摊子,琴棋书画才艺舞蹈皆可以展示,但凡获得喝彩的,都可以得到奖品。 “爹,我也要去玩耍!“ “好,小心点。“沈亭山宠溺的看着女儿。 此时的沈清荷才七八岁而已,玩性正浓,她琴棋书画各种技艺的老师很多,而且都出自名家。但是此时上去弹琴作画的女子多了,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想起最近坊间流行的舞蹈,便上去跳舞去了。 她将身上的貂皮给了侍女,身上穿着的乃是南海所出的蛟绡,冬暖夏凉,十分轻灵,乐声响起,那是一首最近凌州流行的《凌波曲》,大户人家许多女子都有学习。 只是,她的身形是如此轻灵,犹如一只飞燕穿梭飞舞,灵动美丽,让人应接不暇。当她旋转的时候,身上的雪白纱衣层层散开,犹如千瓣莲花盛放,美的不似人间之景。 一曲舞毕,众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他那年十二岁,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姑娘,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 那一幕,那一刻,深深的印入他的脑海,恐怕穷尽一生,他都不可能会忘记。 他想努力的在凌州活下来,虽然她在云上,他在泥里,他什么事情都做,跑腿,打杂,苦力,可是即便这样似乎生活不想让他活得体面一些。 因为父亲赌博,本来就没钱,现在更是负债累累,母亲没日没夜替人洗衣赚钱还债,结果落得积劳成疾,累死没有钱医。父亲被人逼债,他和弟弟被抵债进入了赌场做活还钱。 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已经被赌场的打手打得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 他痛恨父亲,更加痛恨赌场,可是让人讥讽的是,他却必须靠着赌场才能活下去。在这里,他练就了别人没有的本事。在这里,他充当赌场老板的傀儡让他日进斗金。 再到后来,他已经打出了百战百胜“赌圣“的名号。 甚至后来,他自己也开设了赌场,金银满仓。 他志得意满,在沈家大小姐及笈的那天亲自挑选了厚礼送到了沈宅,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想着或许可以再见沈小姐一面。可是,他的贺礼却被扔了出来。 那个管家对他吐着口水说:“呸!我们沈家是不收赌徒的礼物的!“ 他那时候才知道,不管有钱没钱,身份地位在那里,他金银满仓,依旧是地底的泥。 那段时间他很沮丧,甚至不想再经营赌场,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彻底封山。 因为赌场地盘上的纷争,他唯一的弟弟给对手追杀,他赶到的时候,一如当年的父亲一样,他剩下最后一口气叫了他一声“哥哥”,死在了别人的棍棒之下。 从此以后,“赌圣”人间蒸发了,此后三年再也没有听到这个人出现。 直到……沈清荷亲自来请他的那一天。 这时,小船的人已经登上了湖心亭,款款的到了二楼,站在了他的面前,她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此时此刻依旧难以用笔画描绘的清艳素颜。 他的思绪一下子陡然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 “你,终于来了。”独孤傲直起了身体,勾起了唇角,将酒杯搁在了桌上。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清荷并没有接那杯酒,她双目直接看着他,却看不透那双桃花眼中的深意。 “你约我来,又要求我不要伪装,到底是为什么?” 独孤傲微微一笑。 < 凌波一舞 沈清荷没有接那杯酒,独孤傲勾唇一笑,将酒送到了自己唇边,一饮而尽。 “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他说。 “自然记得。”沈清荷回答,“我的条件你已经帮我达到,说说看你的条件。” 独孤傲眼眸转动,平时看起来从来都满不在乎的他此时却变得严肃,他扶着栏杆,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浓黑的双眉纠结在一起。 沈清荷有些不安,这个男人总是让人有些不自在,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睛里看着什么,谁都不知道。 半晌,他开口了。 “我记得你从前订亲,是和齐钰吧?“ 沈清荷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道:“是的,但是……那早已不算了。“ “后来……听闻你和一个乞丐走了?“他也是听说,并不确定。 沈清荷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并未跟那个乞丐走,我后来苏州城找我的老师,请他帮忙。” 独孤傲豁然明白,为何她后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他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紧张。 他看着沈清荷,欲言又止,悄悄的握紧了五指,这才开口说:“你想过,将来要嫁给谁没有?” 沈清荷愣了一下,直直的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答案。”他的目光十分坚定的看着她。 这问题却让沈清荷有些尴尬。 她回避了他的眼神,说:“当初我请你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我正在做的事情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商贾,从未想过嫁人。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独孤傲突然自嘲一笑,声音却越来越大,笑得自己都直不起腰来。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了?我的话这么可笑吗?我自问此生最大的目的是保住沈家家业,倘若家业都拿不回,守不住,谈什么嫁人?“ 独孤傲终于不笑了,他笑的不是沈清荷的答案,而是笑的是自己,直到如今,明明知道沈清荷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大小姐了,不再是那个沈亭上的掌上明珠,可是他却依然在她的面前如此的卑微。 他接着她的话问:“那如果守住了呢,你还嫁吗?” 沈清荷看着他,他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这个字,难道说他的条件是……让自己嫁给他? 沈清荷觉得自己做不到,沈家的家业一日不要回来,她就没有心思想嫁人。何况前世她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一次嫁人之后,再让她嫁人谈何容易? 她的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将来之事,谁都不可预料。”她轻声说。 的确……的确是不可预料。 独孤傲的试探结束了,他已经知道了她此时的答案,她的不可预料,倘若,他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那么……那些不可预料是否就可以变成能够预料了呢? “说说你的条件吧。”沈清荷坐在了他的对面,洗耳恭听。除了嫁人这一条,任何条件她都可以答应。 独孤傲薄唇微勾,露出邪肆的笑容,盯着沈清荷的脸说:“那就请沈姑娘为我跳一首《凌波曲》吧。“ 沈清荷很意外,那凌波曲似乎埋藏在记忆的深处,多年前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她曾经跳过。 那时的单纯和快乐,想起来,仿佛已经过去了几辈子。 “不行吗?“独孤傲的笑容中略带一丝苦涩。 “好。“沈清荷温柔的抬起了眼,看着他,”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你完全可以提出比这更高的要求。“ 独孤傲自嘲的笑了,更高?倘若他真的提了,她果真能够答应吗? “可惜没有乐声。“ “你不必担心。“ 只见独孤傲从腰间抽出了一支玉笛,横在唇边。这笛子跟了他十几年,这么多年,他唯一会吹的便只有《凌波曲》而已。 二楼的亭台宽阔,中间有一个圆场。 连星守在下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清荷褪下了石青色的斗篷,露出了纯洁无暇的长裙,那裙摆仿佛层层绽放的玉色芙蓉,随风轻轻摆动。 她一头乌发,一如当年,眉目若画,更胜当初,乐声响起时,唯有那柔软柳腰,玲珑身段,让人不饮自醉。 凌波一舞,在这烟波湖上,仿佛真的仙子凌波而行,仪态万千。 眉目倩兮,巧笑盼兮,舞步飞扬,轻灵胜仙,时而抬腕,时而递臀,清风袭来,青丝飞舞,千丝万缕,丝丝缠人情思…… 他倚在廊柱边,唇边乐声未断,眼中的湿意却愈发的浓重。 他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灯光下,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有她翩翩舞姿。 一曲舞毕,他呆了许久,终于拍着手,赞道:“好一支凌波舞,此舞只当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沈清荷微蹙柳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的条件完成了,我们的交易也算是结束了,对吗?“ “对。“独孤傲肯定的说。 这么简单?沈清荷有些惊讶,独孤傲这么给她面子,甚至不惜破了他的戒赌的誓言,难道就为了看她的一支舞? “喝了这杯酒,从今往后,你我各奔东西。你做你的生意,我隐我的居。你看可好?“独孤傲递给她一杯酒。 这一次,沈清荷接过了酒杯,却没有喝酒。 “又不给我面子?“独孤傲笑道。 “你又要去隐居?“ “有何不可,青山绿水,逍遥自在。“独孤傲哈哈一笑。 “你天纵英才,未免可惜。“沈清荷叹道。 独孤傲不置可否。 沈清荷喝了这杯酒,却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明媚双眸定定的看着他,认真的说:“倘若……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可以吗?“她的脸色有几分紧张。 她知道,胡姬花眷恋连璧,而连甲等人都是连璧的左右手,是不可能一直跟随她的。经过这次事情,她看出独孤傲过人的能力,超强的手腕,倘若能留在她的身边,真是如虎添翼,再好也不过。 独孤傲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这杯酒,看着握着这杯酒的姑娘,看到她眼中的渴望,喉头滑动了一下…… 他的手握了握,又松开了,却再次握紧,突然抬手,拿过了她手中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沈清荷勾唇一笑,他,愿意留下来帮她了。 独孤傲不由得苦笑,倘若她果真知道他的心思,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可能拒绝的。商场诡谲,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应付的来?他从前不知道她所受的苦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即便他再次回到隐居的日子,他果真能安心吗?< 是吉是凶 独孤傲留下来,主要负责掌管天香楼,天香楼人来客往,交际应酬的场所南来北往的客商聚集于此,信息最是灵敏,而他又是一个极为伶俐的人。沈清荷把独孤傲放在天香楼,不但要他经营一个酒楼,还要他开始经营她手中的第一个秘密的信息情报机构,在这里可以得到来自大隋朝全国各地的资讯。 这些信息分门别类,但凡有用的都会记录入册。天香楼不但自己享有这些资讯,这些资讯还是可以卖的,当然,价钱绝对不低。因为,有时候,一个有价值的信息不管是对于一个商人,还是一个政客,都是决定生死的。 明面上,天香楼还是做生意,卖消息这个生意,自然是在暗地里做。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这是沈清荷的一个设想,但是对于如何实施,她并没有做出安排,一切由独孤傲自己想办法。这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的信任。 沈清荷相信,以他的能力必定可以做的有声有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大约在半月之后,“天策阁”的名声在暗暗的流传,据说天策阁能知道天下事,但凡你想知道的,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得到你要的答案,传得神乎其神。 但是,谁都不知道“天策阁”是谁开的,也不知道天策阁的据点就是天香楼,只知道这天策阁有一位神秘的阁主,想要和他见面,还必须通过专门的人进行安排,否则一律不见。 而沈清荷也没有想到,天策阁赚钱的能力如此之强,天策阁楼半月的收入竟然达到了天香楼半年的收入。 自然,作为天策阁幕后的老板,沈清荷收入颇丰,当初她答应天策阁的收入同独孤傲五五分账,毕竟独孤傲是真正的阁主,独孤傲亦是痛快的答应了。 苏州城连府。 “天策阁?“连璧看着手中的字条,那是胡姬花传给他的消息。他眯起了眼,眼波深黑黯沉。 他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指轻轻的敲击在桌面上,一阵凉风吹来,落叶簌簌的落在他身前的石桌上。 得到这个消息,他真的很意外。沈清荷并没有什么都向他报告,反倒是胡姬花,一直都遵从他的命令,事无巨细全部都飞鸽传书给他。 他没有想到,沈清荷竟然跟沈亭山不一样,在她这个弱女子的身体里,竟然多了几分赌徒的胆量。她的胆子是如此之大,已经超出了她的父亲沈亭山。当初,沈亭山在凌州城,的确是十分的显赫,但是他的生意也只是停留在传统的商业,比如丝绸,米面,酒楼,这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所该做的。而且他的事业版图一直局限在凌州城。 但是…… 沈清荷所作的,似乎已经开始慢慢偏离了一个正统商人所作的一切。 她留下了独孤傲,连璧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独孤傲其人的名声,他是听说过的,当初赌圣之名不仅是在凌州城,就连苏州城也是听说的。一个赌徒,她是怎么留下来的? 她还同青帮五虎结识,青帮五虎,乃是亡命之徒,她又是如何跟他们称兄道弟? 太多的不解,沈清荷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女孩子,现在的她,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太多的意外。 然而,他最吃惊的还是这个天策阁…… 一个出卖消息和情报的地方,它的客户可是是商人,更加可以是……政客…… 尽管是生意,可是这个生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风险,很大的风险,因为它可能给她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双眉紧蹙,抬头望向天上的星空,马上就要十五了,渐渐的月亮就要圆了。 他站起身,在院子中来回踱步,陡然间,他看向天边,只见东方那星空忽闪忽闪,他的目光陡然停滞在一处,那是帝星!来自京城的帝王之星!帝星灰暗?! 他蓦然惊了一下,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又自嘲的冷笑了一声,京城同他又有何关系?他如今不过是苏州城的一个小小商贾而已。 不知为何,始终心中不安,不知道是因为帝星,还是因为沈清荷。 “欢喜……“ “先生,这么晚了要做什么?“欢喜揉着眼睛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的龟壳呢?“ “啊?龟壳?“欢喜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过神来,道:“先生莫非是要占卜吗?这大半夜的,能占得出什么来?不如明天在卜卦吧?” “恩?”连璧瞪眼。 欢喜看他要生气,急忙堆起笑脸:“不晚,不晚,我这就去找龟壳来。” 好一会儿,欢喜终于从杂物堆里把满是灰尘的龟壳翻了出来,他急忙用布擦干净递到连璧的跟前,道:“先生,你都好些时候没用到这龟壳,怎的突然又心血来潮?” 连璧不理他,坐在了石凳上,将这龟壳抛在了石桌上。 龟壳散开,他愣住了,脸色极为难看。 “怎么了?什么意思?先生你占的是什么啊?”欢喜探着头东瞧西瞧,也没瞧出什么东西来。 “占的是吉凶。”连璧声音低沉,眉头紧锁。 “那是吉是凶呢?”欢喜好奇的问。 “凶中带吉,吉中大凶。” 欢喜诧异的张开了嘴巴。 连璧叹了一口气,他卜的是沈清荷,这一卦恐怕吉凶难料,只望她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凌州城莫愁湖边。 天气晴好,马车停在了路边,沈清荷下了马车,身后,一个紫衣青年男子跟随着她下了马车。 “连星,你留在这里,我们去湖边散散步。“沈清荷吩咐道。 “是。“连星等在马车边,虽然口里答应,心里却不爽快,看着独孤傲那个家伙跟在沈清荷的身后,不知道怎么说,心里觉得郁闷的很。以前胡姬花也就罢了,怎么现在换了个小伙子,那他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连星正自生着闷气,沈清荷同独孤傲走了湖畔上。 湖面青波荡漾,湖对面一片火红枫叶,果如那句诗词,霜叶红于二月花。 清风送爽,心情愉快,天策阁策略的成功让沈清荷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马上十五了,我要回苏州城一次,你是留在天香楼还是同我一起过去?“沈清荷走在前面,她发问时并没有回头,她知道独孤傲就紧跟在她的身后。 “你是要去见你的先生连璧?“独孤傲犹疑的问。 “没错。“ “听闻连璧先生年纪不过二十七?还未娶亲?“独孤傲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打听的这么清楚?“ 独孤傲桃花眸眯起,勾唇一笑:“那自然,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 沈清荷微微恼火,嗔道:“都用到我头上来了吗?“ 独孤傲急忙道:“你别恼,这些事问你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哪里需要天策阁出马。“ < 祸福相依 独孤傲眼眸转了一圈,心里想着,听说那位先生年轻俊美,若是我不跟着,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他肯定道:“反正我在凌州也没有家人,既然你们都会苏州城,我自然也凑个热闹。“ 沈清荷点头微笑:“也好。大家都要回苏州城,你也一块去,人多热闹一些。今年,怕是能过一个热闹的中秋了,先生若知道我们都回去,一定会高兴的。“ 独孤傲突然想起什么,道:“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是从京城来的,据说当今的皇帝陛下生病了。“ 沈清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生病而已,这个世界上谁人不生病? 独孤傲看沈清荷不以为然,脸上露出诡异之色,道:“病的很重。” 沈清荷这才立住了脚跟,看着独孤傲的眼睛,微微沉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傲勾唇,笑道:“我看,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沈清荷从前很少关注京城动向,如今有了天策阁,四处八方的消息纷至沓来,比起从前眼界自然是不同了。 “这话怎么说?”她向来知道独孤傲是个鬼才,他脑袋里总是比别人多几个弯弯绕。 独孤傲道:“当今天子膝下只有四个皇子,其中两个年幼,不能担起国祚,所以帝王之位只有年长的两个皇子可以担当。一般来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序,然而,现在这个次序却乱了。” 沈清荷眼眸一转,疑惑道:“说清楚点。” 独孤傲接着说:“如果是按照长幼,那么贵妃所出的长皇子是皇位继承人,但是,如果按照嫡庶,那么皇上所出的二皇子是皇位继承人。现在没有立下太子的情况下,就有两位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出现?” 沈清荷冷冷一笑:“他们若是争起来,我们在凌州,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独孤傲摇摇头:“有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火虽然不在城中心,但是当大火来临的时候,人人都舀水浇火,最后,死的反而是本以为绝对不可能干死烧死的鱼儿。此时,我们就是那些池里的鱼儿。” 沈清荷揉了揉太阳穴,被他气绕八绕绕的有些头疼。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清荷恼道,“被你说的头都疼了。” 独孤傲双眸清亮,道:“我说的就是,权利权利,权和力从来都是不分家的。要为商,则为天下第一商,要为天下第一商,则要交天下第一人。倘若从长远考虑,以你我的才能困于凌州是太浪费了,以天策阁为机缘,我们大可以走出去。听闻,皇长子的母亲龙贵妃为人刻薄寡恩,皇长子也同母亲很相似,如果他为皇帝,必定多的是苛捐杂税,各种碾压克扣,到时候即便是我们远在凌州也逃不过。而二皇子为人宽厚,他的母亲皇后娘娘大家出身知书达理,如果二皇子为皇帝,我们的日子自然要好过的多。” 沈清荷吃了一惊,她看着独孤傲,沉默了几秒:“这是政治,风险极大,搞不好会掉脑袋的。我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个商贾。“ 独孤傲笑了一声,逼视着她的眼眸,道:“或许你现在不会考虑,但不保证将来不会。风险越大,利益越大,祸者,福也,祸福从来都是相依。我们做一个底层的商人被人鄙视,被人唾弃,被人克扣,被人压榨。你钱再多,一样被人瞧不起。这样的日子,你究竟还想要忍受到什么时候?我们生来不是为了畏畏缩缩做人的,没错,我是一个赌徒,从来都是,不过,我清楚的知道,你在骨子里,和我是一样的人!” 沈清荷被他逼视,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心如雷动,因为他的那些话,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生死为何物的狂言狂语,可是为何,她却情不自禁的有些同意他的话语。 身为商贾,就注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吗?即便是像她父亲沈亭山那样的大商人,面对一个州县府君,一样不得不低声下气,不得不弯腰屈膝。 她咬着牙,不服,真的不服……可是,他们真能做到如同独孤傲所说的那样吗?傲视天下,与天下第一人为伍? 听起来,仿佛痴人说梦一般。 “少爷——” 突然间,连星从马车那边发生呵斥之声。 “小心——” 沈清荷蓦然回头,只见湖面上三只小舟如同风驰电掣般疾驶而来,那三只小舟横立湖面,一字排开,每个舟上半跪着一个蒙面青衣人,个个手握弓箭,阴森森的箭头指着自己,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射那有胡须穿青衣的!”舟上一人斩钉截铁的命令道。 那人话音一落,箭如流星般飞出。 他们都是冲着沈清荷来的! 独孤傲大惊失色,一把拉着沈清荷:“走!” “嗖!”往前走,一道箭贴着脸颊飞过,独孤傲瞪大了眼睛,拉着沈清荷往后退,后边流星箭带着风声擦着衣服刮过。 独孤傲拉着沈清荷立即地上一滚,紧接着几道长箭贴着衣服射过去。 连星飞身赶了过来,提剑挡住了那飞射而来的箭矢,叫道:“带着少爷走!” 独孤傲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沈清荷飞奔,可是湖边广阔,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尽管他们狂奔离去,却依然在蒙面人的视线范围内。 眼看着他们出了箭程,带头的蒙面人一个飞身翻滚,到了湖岸边,接着,一个飞身,嗖嗖几下上了岸边的大柳树,在柳树稍子上,他弯手,拉满弓,犹如十五的月圆,“嗖”,一声,那箭夹着风声犹如风驰电掣…… 沈清荷听到风声,回头之际,只见那飞箭迎面而来。 “清荷……”独孤傲将她猛的一扯,然而,箭如流光,虽然没中心脏,却插进了她的肩头…… 独孤傲看那箭伤之处泛着黑色,脸色顿时煞白:“这箭上有毒!……” 发现这边出事,已经有路人向着这边围过来。柳树上的蒙面男子眯起眼睛,看到那人肩头中箭,微微一笑,转身一跃,几个纵身就回到了小舟上,那舟顺风而去,很快消失在浩瀚的湖面上。< 没有选择 “清荷,你怎么样?“ 独孤傲轻轻拍着沈清荷的脸,她的脸上虽有伪装,却也看得出她的脸惨白的厉害,嘴唇泛着乌青。 独孤傲焦急极了:“你要清醒一点啊。” 沈清荷只觉得从伤口处散发出阵阵刺痛和麻痒,眼皮子却越发的沉重了。 连星疾步赶来,摸了摸沈清荷的脉搏,脸色顿时发青,说:“不好,真的中毒了,这毒好霸道,如果没有解药,一般的大夫恐怕诊断不出来。” 沈清荷喃喃道:“去……苏州……找先生……” 连星眼前一亮,道:“连璧公子医术极为高明,咱们正好在湖边,顺水直下,赶紧去苏州城。” 独孤傲看湖面,见那些人以为沈清荷中毒没救,已经离开了,应该不会再找回来。 他赶紧拦腰抱起了沈清荷,道:“好,现在就走!” 两人护着沈清荷,迅速的包了一艘快船,加了人手划船,顺风而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苏州城。 第二天一早,马车风驰电掣的到了苏州城连家庄的大门口。 连璧刚出房门,只见院子口,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青衣男子焦急的跨步进来了。 连璧的目光一落在青衣男子的身上,顿时呆了一呆。 独孤傲抬头看到那一袭白衣,缓带轻裘的如玉男子,立即知道这位就是连璧了,赶紧说:“先生,清荷中毒了!赶紧救救她!” “带进房里来。”连璧二话不说,立即吩咐欢喜道:“拿我的医药箱!” 独孤傲跨步上了阶梯,送进了连璧所指的最近一间房,可是一进来,却又觉得不对,这房间古朴雅致,挂着水墨山水,搁着文房四宝,是个男子的房间!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直接把沈清荷搁在了床/上。 床/上的沈清荷昏昏沉沉,发着烧,时不时还说两句胡话。 连璧看了独孤傲一眼,不由得目光沉沉,冷冷道:“你先出去。” 他如此冷淡的态度,独孤傲自然反感,但是没奈何,他回头又看了沈清荷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房门合上,欢喜和连星都在外面守着。因欢喜知道先生替人疗伤的时候不容人打扰,准备了毛巾清水之后就守在外面很是自觉。 现在的情况,每个人都很紧张,欢喜虽然不知道沈清荷是怎么中毒了,不过现在关键时候他也没心思问那么多了。 大家都耐着性子等,既然先生并没有露出惊恐神色,想必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吧。 连璧看着她脸上的伪装,不由得有些心酸,哪个女子不爱美丽,哪个女子不喜欢打扮漂亮,终日戴上这丑陋的伪装,有几个人是愿意的? “爹……爹……“床/上的女子喃喃念着一个字。 “不累吗?”他眼中带着怜悯和无奈,伸手摘去了她的胡须,拿毛巾擦净了脸上的妆容,露出她秀丽的脸。 “先生……“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 连璧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轻声道:“除非你弃我而去,我终究不会离开你……“ 那伤口在肩头,他折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柄,伸手解去她的外袍,肩头处已经被乌黑的鲜血浸染透湿。 “一定很难受吧?”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中衣上,那里虽然捆着白绫,却依旧有些许的弧度起伏。 她以男装示人,看起来轻松,可是每日将胸/前捆成这样,是个人都难受吧?她所受的苦是他难以想象的。 解开了她胸/前的白绫,那有弹性的部位自己跳了出来,连璧急忙别开了眼睛,没来由的觉得心头如火在烧。 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她的伤口。手指迟疑了几秒,就轻巧的解开了她的中衣,露出束胸的肚兜,那是雪白的绫缎,绣着出水芙蓉。 连璧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伤口处,伤的地方不是要害,伤口也不太深,他很快挖出了箭头,那里依然冒着黑色的血。 如今,剩下最难的是毒。 倘若没有解药,只有控毒,去毒。首先,最为简单的一件事是,他必须吸出伤口处最近的毒血。 他没有选择,虽然她是女子,但是身为医者,他必须这么做,身为她的先生,他亦无选择。 虽然这样做,要冒中毒的危险,只要他口腔和体内没有创口,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面对这样的她,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黑色乌血处,更加反衬出她肌肤的雪白。 此时不能耽误! 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把毒血一口一口吸出,吐出,吸出,吐出…… 紧接着,金针走穴,将毒素所到之处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清理…… 时间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独孤傲负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星拄着剑,觉得自己的腿都快站麻了,欢喜从站着到蹲着,现在干脆靠着墙坐着。 这时候,胡姬花得到了消息,急匆匆的从凌州府亲自赶了过来,看到他们三人守在门外,焦急的问:“情况怎么样了?” 独孤傲朝紧闭着的房门指了指:“一直没出来。” 胡姬花恼火道:“是谁下这么狠的手?若是查出来,一定饶不了那个混蛋!” 独孤傲冷声道:“若是让我天策阁查出来,我第一个杀了他!” “咯吱——” 门,终于开了。 “先生!“ “公子!“ 几个人众口齐声的叫道,连璧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看到他们这么齐心,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人对沈清荷的忠心已经到这种程度。 “放心,没事了。“连璧扶着廊柱道,“只需要休息恢复就可以了。” 几个人一听,紧张的神色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胡姬花发现了连璧的异样,急忙过来扶住他:“公子这是怎么了?” 她看到连璧嘴角带着淡淡的黑色血迹,虽然擦去了,那痕迹还在,不由得暗自心惊,难道说…… “我没事。”连璧推开了胡姬花的手,叫道:“欢喜,扶我去书房休息一下。” 欢喜急忙过来扶着他。 胡姬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径直走进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看到床上的人时,她莫名的惊诧,她躺在先生的床/上?要知道,这里从未躺过女子…… 为何会这样?一时间心慌意乱,她脚底不稳,身子晃了晃。 目光落在沈清荷的肩头,那里已经包扎妥当,胡姬花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竟然是这个位置?! 那里离心脏很近,离她的胸/乳也很近…… 如果要医治这里,必定要解开所有的衣衫,而先生亲自吸毒的话…… 胡姬花紧紧攥着自己的心口的衣衫,觉得呼吸都很困难,她依靠在墙壁跟前,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可是如今让她活生生的面对这样的场景,生生撕碎了她心中所有的梦想。 连璧亲自替她吸毒,不惜冒着性命的危险,倘若只是先生,他何必要这样做? 而且……即便是治疗,他已经脱了她的衣衫,同她肌肤有亲,身为男子,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此时此刻,他若要自欺欺人说他心里只当沈清荷是他的学生,说出来谁信? 她合了眼,泪水压抑在眼眶里打转,同是身为女子,为何沈清荷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何时有人关心过她,关心过她辛不辛苦,难不难过? 看到有人进来,胡姬花一把抹了脸上的泪,转身快步向着门口走去。 进来的人是独孤傲,他探了探沈清荷的额头,似乎烧已经退下去了,终于放了心。 胡姬花同连星擦肩而过,仿似没看到他一般。连星心中疑惑,看独孤傲照顾沈清荷,她没事了,放了心转身出去赶胡姬花。 胡姬花一口气出了院子,站在外面的角落里,一出来,满心的苦楚喷涌而出,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她伏在墙边泣不成声。 连星立在她的身后,并没有问她为何要哭。他原来保护先生,现在保护沈清荷,他同胡姬花的距离从来都不远。从以前到现在,胡姬花心里想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连星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无能为力。一个女人如果喜欢上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结局便只有泪水。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像胡姬花这样聪明的女人却想不透这一点,还如此的自苦自悲。 他保护沈清荷,知道沈清荷也是一个极为聪明通透的女子,对于她,这点他就很佩服。一般女子从来都是感情用事,唯有沈清荷,她仿似从来都只有理智,没有感情一般。除了偶尔的一点点意外,他想起了那个他痛恨至极的萧乾,他居然被那个姓萧的坏蛋暗算了一次。但是那个坏蛋走了以后,沈清荷又恢复了从前的理智和果断。 在感情上而言,连星觉得沈清荷更胜一筹。如此聪明的胡姬花,现在也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唉!“连星又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唯一能做,不过是递上一块手帕,让她擦擦眼泪而已。 胡姬花看了一眼那递过来的手帕,回头看到是连星,不由得怒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来看戏的吗?!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当球踢!“ 连星别开了他的眼睛,不要和失恋的女人谈话,会让人崩溃的。 “你陪我去喝酒!“胡姬花突然拉住了连星的袖子。 “沈少爷需要我保护!“连星尽忠职守。 胡姬花双目红肿的瞪着他:“沈清荷那里人多的是,不用你去凑热闹!你去还是不去,由你!“ 她狠狠的把那帕子掷在地上,狠狠用脚尖碾了又碾,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连星的嘴角抽了抽,相当的无语,你恼归恼,为什么要踩我的帕子?我这帕子脏了连个洗帕子的女人都没有,还不得我自己洗啊?真倒霉!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衣裙翩飞的女子,他心头一紧,脚下一点,还是迅速的跟了过去。< 责无旁贷 书房中,连璧连连服了好几颗解毒的丸药,这才觉得好一些。 欢喜不解:“先生你替沈少爷解毒,为何自己也要吃解毒的药丸呢?” 连璧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别管这么多,你按照我的方子去煎药,煎出两份,一份送给我,一份送给沈少爷。” “是。” 欢喜正要出门,却听到连璧叫:“清荷那边谁看着?” 欢喜道:“有团圆,还有独孤傲。“ 又是独孤傲?连璧一听到这个名字,浓墨般的眉就纠结在一起。 他喜欢清静,这里本没有什么侍女,只有两个小子,本该胡姬花照顾的,她跑去哪里了?如果胡姬花不在,那也只有让独孤傲照看了。 他坐在桌边,觉得神志有些昏沉,看来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运气,到底还是沾染了毒气。 他端坐在榻上,闭目凝神,运行体内气息,努力将体内的余毒逼出来。但凡医者,多练习养生内功,他此时正是用内功把毒素往外逼出,只要出了皮肤就无大碍了。 半个钟头之后,门外欢喜在敲门,连璧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五指末端都有黑气。 取出了一根银针,将五指的末端都挑破,让那毒气出来,这时,他才开口:“进来把。“ 他呼了一口气,虽然方才有些凶险,好在吸入的毒素不多,凭借内功把毒素都逼出来了。 汤药端过来了,连璧问:“清荷那边的端过去没有?“ “已经送过去了。“ “喝下了吗?“连璧又问。 “是,独孤傲喂的。“ 连璧一听,心里又憋了一下。 他喝过了汤药,觉得自己应该无碍了,他站起来时没想到依然脚底无力,差点往前掺倒。 “先生!”欢喜大惊,饶是他反应再慢,现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先生你是不是给他吸毒了?!”欢喜心痛极了,“为何这样做呢?先生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 连璧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别高声,也绝对不要让人知道。“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沈清荷都不可以知道!否则,让世人如何看待他们? 欢喜还是心痛的不得了,撅着嘴巴,心里又不知道该怨恨谁。怨恨沈清荷吗?她又没想到自己会中毒。要怪就怪那个下毒的人! 片刻之后,连璧来到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里。 床上的女子睡得很沉,现在没有说胡话,体温也很正常。 独孤傲一直寸步不离,眼睛眨也不眨的守在旁边,脸上的关切显而易见。 他眼神中的热情和光芒,让连璧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她没事,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我看你们昨日连夜赶路,你应该很累了。“连璧对独孤傲说。 独孤傲回头看他一眼,眼中精光乍现,起身,拱手对连璧道:“多谢先生救了清荷一命,我代清荷在此谢过!“ 连璧冷冷一笑:“清荷是我的学生,救她我责无旁贷,师徒之间,何须言谢?更不需要你来代她谢!“ 独孤傲弯唇一笑,笑得诡异:“先生是清荷的先生,也就是我独孤傲的先生,先生有令,我怎敢不从?我现在就去休息。“ 独孤傲转身离开了,回眸时眼中带着狡黠。 连璧冷眸眯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不知道为何沈清荷能将独孤傲留在身边,如今一见,倒是明白了。这小子分明对清荷有企图,犹如一只搁在身边的白眼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 纤长的五指狠狠握拢,他不希望这样的男子陪在她的身边! “先生……“ 沈清荷醒了,第一眼就看见连璧,她的目光环视着周围,这房间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这是哪里?“她错愕的问。 “我的房间。“连璧坐到她的床边。 沈清荷愣了一下,顿时意识到自己躺的是先生的床,不由得有些异样。 她想要起来,却被连璧按住了手:“别动,你伤口没好,要好好的养着。“ “可是我若是占了先生的床,先生睡哪里?“清荷急道。 “书房有床,我没有关系。“ 沈清荷这才安心的躺下,看着身旁人白衣胜雪,她莫名的觉得很安心,仿佛那些纷争与她无关,她躺在他的身边,管它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她都能安之若泰。 房间飘荡着淡淡的沉香味道,混合着些许的墨香,这气味让她觉得很安全,很舒畅。 连璧静静的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看着她再次安然的合上了眼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夜色渐渐降临,窗外凉风习习。有些奇怪,本该回来的人却没有回来,院落显得分外的清冷。 独孤傲休息了一阵之后,又来看过沈清荷两次,见她一直在沉睡,不好打扰,也不方便在连璧的房间里久呆,索性还是回去休息。 半夜时,欢喜揉着眼睛出来上茅房,看到先生在房里写字,赶紧找了件披风给他送了过去。 欢喜劝道:“天气凉呢,书房的被子我都铺好了,先生怎的还不去休息?“ 连璧没有抬头,道:“我不累,你去睡把。“ 欢喜真想跳脚,还不累呢,都中毒还不累?这样守着沈少爷是要闹哪样? “那……我来守着沈少爷把?“欢喜自告奋勇应下这个苦差事。 连璧瞅了他一眼:“看你上下眼皮打架,若是你来守,清荷半夜要水喝怕是都没人应一声。你去吧。” 欢喜听他正说到自己心坎里去,挠挠头讪讪的回屋去了。 欢喜走后,连璧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他一双亮若星辰般的凤眸盯着那东西仔仔细细的看,那是从沈清荷肩头取出的箭头和箭柄。 他将箭头和箭柄拼在一起,就是一只完整的箭。 这箭,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也没有任何文字和标记。 但是……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光滑如银的箭锋处,这样锋利,坚硬的材质,民间是不可能有的,只能……出自官家…… 他目光毒辣,眸光如炬,见过多少东西,多少世面,这样的材质,这样的箭功,这样的阵势和速度…… 这样的杀手,是杀手,又不是杀手…… 因为,他们必定出自——军队! 而且出自训练有素的箭兵营! 思绪飞转,沈清荷身为一个普通商贾,同军队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可能有仇怨。如今,最恨清荷的就只有齐钰一个,难道说……他用钱买通了军队的长官,让他派人刺杀清荷? 看起来最有可能的结论,往往就是问题的答案。 连璧凤眸之中透出冷厉之色,双手握成了拳头。没想到,这齐钰,势力竟已经牵扯到官家,军队里去了!<b 一错再错 苏州城的庆阳客栈中,床上的女子只觉得头痛欲裂,胡姬花缓缓睁开眼来,却是满眼的陌生,这是哪里? “嘶嘶——,好疼……”她扶着额头,只听到门咯吱一声响了,门口出现男子的身影。 “你醒了?” 胡姬花大惊失色,这里的模样,看起来像个客栈,再看自己所在的床上凌乱的模样,她一颗心立即提了起来,叫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她蓦然抬头,盯着门口的男子紧张的叫道:“好啊,连星,你……你居然趁人之危?!“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哪里是原来那件裙子,根本就是一件簇新的白色中衣而已啊! 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攥着门口黑衣男子的袖子,狠狠的捶打他,骂着:“可恨啊真是可恨!本以为你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你居然也是个见色忘义的小人!“ 连星恼怒的蹙起浓黑的修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恼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吗?我们一起追随公子三四年之久,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胡姬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他一脸的正色,难道是她错怪他了?她依稀记得昨晚,她喝的浑浑噩噩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倘若不是酒后乱姓?那是什么?回头看那凌乱的床铺,她真是不忍看。 “你想多了!“连星用力的丢开了她的手,”你昨晚发酒疯我把你送过来,你的衣服是店主婆给你换的。我住在你的隔壁。“ 听到这番话,胡姬花信了,因为连星从来都不撒谎的,倘若他真的做了他不会不认,何况他们都这么熟了,他要是有歪心思多的是机会。 胡姬花突然不敢看连星的眼睛里,低着头仿佛像做错事的孩子。 连星看她这模样,不由得唇角微微勾起,她乖起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可爱。 “好了,收拾一下,我们该回去了。公子昨天没看到我们回去,怕是要怪罪的。“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劝她道。 胡姬花突然冷笑一声:“我以为,他是不会在意我们昨天在不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如今沈清荷来了,他的眼里只有沈清荷而已。“ 连星冷了脸色,道:“公子曾经告诉过我们,待沈少爷如同主人一般,你忘了吗?你辅佐她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你现在又何必这样?“ 胡姬花仰头讥讽的看着他:“你不明白我的,你永远都不可能明白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是多么的强烈。我现在看着她……说真的,恨不得……恨不得她立即就消失在我的眼前,消失在公子的眼前,恨不得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够了!“连星呵斥,”我们都是受过公子大恩的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胡姬花摇了摇头,苦笑:“你不是我,你怎么能明白我的苦楚。罢了,我随你同回连宅,只怕,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如何?”连星见她没有说话,急忙追问。 胡姬花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我随你回去就是。” 连星蹙起了眉头,疑惑的看着胡姬花,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她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呢?难道感情的事情就这么难以放下吗?明知道没有结果,何必苦苦执着呢? 胡姬花和连星回来时候,沈清荷刚刚苏醒,除了伤口处的疼痛,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异样。 连璧手里拿着一碗清淡的白粥,一口一口喂到沈清荷的嘴里。 她虚弱的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上淡白而焦枯,连璧看着心疼。 他低头吹了一口,伸到她的唇边,温柔道:“慢点吃,你现在虽然虚弱,过些日子自己是能养好的。“ 沈清荷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倘若没有先生,这一箭八成是要了她的命了吧。 她眼中透出几许厉色,齐钰,你好狠的手,前辈子你逼死我,如今你是打算亲手杀了我吗?我和你的仇怨早已滴满鲜血,这一次,我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等着! “公子……“ 门口,立着两个人,正是昨晚一直没有出现的两个人。 “回来了?“连璧瞥了他们一眼,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依旧温柔的吹着粥,送到沈清荷的唇边。 看着这一幕,胡姬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讥讽之色,她跟随他四年,到如今,她一夜不归,他竟不吝一丝眼神了吗? 连璧并没有问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淡淡的说:“先回去休息吧。“想来他们昨晚在外面必定休息的不好。 连星正要出门,却看见胡姬花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房里那两个人,仿似要瞪出两个窟窿出来。 “走!“连星悄悄拉她的袖子,却被她猛的一甩。 “公子,我有事跟你说。”她平静的说,言语之间却带着异样的疏离。 “什么事?”连璧问。 “请到书房里说。” 连璧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胡姬花点了点头,径直走了。 连星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寻思不出什么来。胡姬花这个人心思向来细密深沉,他何时猜出来过。 “才吃了半碗而已。”连璧有些担忧的看着碗里的粥,“再多吃几口吧?” 沈清荷摇摇头,浅浅笑道:“已经够了,我一直躺着,哪里吃的了那么多。先生有事的话,自去忙吧。” 连璧扶着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今晚就是十五了,可惜你还伤着,不然这么多人,真是一个热闹的中秋。” “先生不用顾虑,我虽然伤着,经过先生治疗之后并不碍事,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一定能同你们在院子中看月亮的。今年的月饼我还想尝尝呢,先生准备的必定是好的。” 连璧勾唇笑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嘴甜的很。” 书房中,胡姬花等了片刻,连璧便进来了。 看他眼下的青色,胡姬花料到他昨晚一定熬夜照顾沈清荷的,心里的妒意不由得又满满的涨了起来。 原本犹豫说还是不说的事情,现在到了口边,不得不讲。 “什么事?”连璧一双凤眸看着她,他已看出她的神色有些异样,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没想明白。 “公子,你是否以为在凌州城的事情我事无巨细都报告给你了呢?” “难道不是吗?”连璧的眼眸顿时冷了几分,黑白分明的眼冷飕飕的扫了过来。 胡姬花冷笑:“自然只是敢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自然是不说。” 连璧眯起眼,声音变得低沉:“有何不可说的?” “比如,齐闽就范的原因,他为什么能够乖乖听话,让出天香楼的股份,这件事,我是不敢跟你讲的。讲出来我怕……” “讲!”连璧只吐出一个字,斩钉截铁的。 胡姬花勾唇,眼中透着狡黠:“齐闽就范是因为他和他的嫂子通jian,而就在他和他的嫂子在床上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被沈清荷抓个正着。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沈清荷进去的正是时候,那场面可真叫精彩。沈清荷还从他们身上拿了两件信物,一件是齐闽贴身的汗巾子,一件是……他嫂子的肚兜。而他嫂子和齐闽的这场幽会,前前后后全部都是沈清荷一手安排策划的。” 她悄悄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他的脸冷的如同寒霜,搁在桌上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她便知道,她告诉他的这件事情,必定是他十分在意的。有哪个男子能够容忍心上之人去做这种龌龊不堪的事情,何况还要谋划设计,沈清荷那样冰清玉洁的模样,如今在他的眼里怕是已染上了污点了吧?对付卑鄙无耻的敌人,你就要比对方卑鄙无耻十倍,如今的沈清荷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又有谁真的知道?不过是她生了一副好皮相,什么都能遮着藏着罢了。 胡姬花达到了她的目的,有些幸灾乐祸,道:“我告诉公子这件事,实在不想沈姑娘再这样下去了。虽然我们称他一声沈少爷,可是她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公子你比谁都清楚。呆在满是污泥的地方,面对着龌龊的人,即便自己不想,也必定沾满泥污。公子,你觉得呢?” 她在火上浇油,连璧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的别有用心。 “够了!”连璧狠狠一掌拍在桌上,“你别说了!” “公子……” “出去!现在,马上!”连璧怒斥。 胡姬花低了头,默默的退出了书房,嘴角扬起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连璧心口不住的起伏,他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乏力,情不自禁的双手扶在桌上。 他扶着额,老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倘若沈亭山还在世,知道他的女儿为了复仇,竟然设计出如此肮脏的计谋,他会怎样的心痛,怎样的难受? 他早已知道沈清荷已经豁出一切,可是他只今日听到胡姬花亲口说出来,才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设计出一场捉jian乱lun的戏码,还亲眼目睹,亲自捉jian,并且借此威胁那个出轨的男子。 他真的很难想象,这,真是的清荷做出的事情吗?这,真的是那个天真纯净的小姑娘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他后悔了,满以为只需要通过商业上的角逐就能解决问题,可是如今,她竟已经一路走到黑,到了不择手段,不计后果,甚至完全不顾及自己是个女子,不顾及自己的清白和名誉的地步!这样的事情,若是被任何一个男子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敢要她吗?有人敢娶她吗? “够了!”他抬起了头,眸中透出冷厉之色,“一切都够了!我不能让清荷一错再错,泥足深陷下去了!” 他不想,倘若她有一日还想回头,却再也回不了头!或许,一开始就是他的错,他不该放任她如此胡闹!< 他的心思 连府的院子中,菊花盛开,伴着阵阵清爽的秋风,沁人心脾的香气送入每个人的鼻端。 耳畔虫儿鸣叫,头顶圆月高悬,这一年的八月十五,连府的院子坐满了人,这倒是连璧未曾想到的。 记得从前,最热闹的时候是在他给沈清荷做先生的时候,那段日子,每个中秋,他都是在沈家过的。沈家一大家子人,清荷又陪在身边,每一个中秋都那么圆满快乐。离开沈家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过一个像样的中秋。 院中设了大桌,桌上摆满了各色玲珑精致的小吃,最重要的,是应景的月饼。这月饼是从京城快马加鞭送过来,出自皇宫大内御厨之手,那味道,那精致,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得到的。 欢喜今日是真的很欢喜,他笑嘻嘻的和团圆一起搬着一大缸子的菊花酒,朗声道:“这酒可是去年就酿的,我方才和团圆花了好大的力气从桂花树下挖出来的,今儿,你们来的都有福气了!这酒醇香的很啊!” 胡姬花笑道:“好,那咱们今晚就都醉倒在公子的院子里!” 欢喜接道:“那可不行,我可不负责搬你们回屋!自己爬回去吧!哈哈……“ 他一声落下,听到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热闹……“沈清荷走出了房门,由独孤傲亲自扶着。她看到这热闹的情景,不由得心中高兴。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坐着赏赏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沈清荷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圆月,只见那如同金盘一般,十分的明亮好看。今年又能和先生一起赏月了,真好。 连璧见她出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青丝垂肩,身着一件浅碧色流纱裙,脸上略施粉黛,仿佛月宫中落下的仙子。 可是他目光沉沉,脸上并没有笑意。 “过来坐吧!”胡姬花招呼着她,拍了拍位于连璧身边的位置。连星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清荷点点头,坐到了连璧的身边,而独孤傲则挨着沈清荷的位子坐下了。 连璧一直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清荷看了他一眼,心道难道先生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其他几个人倒是欢快的很,欢喜和团圆两个人闹了起来。 欢喜提议他们两个人扮作蚌女和船夫,两个人还准备好了戏服。当看到欢喜打扮成蚌女的模样,双手舞动,仿似真长着一对贝壳一般。团圆扮成老渔夫模样,手里拿着一对桨,时不时用木浆去撬蚌女的贝壳,蚌女则时而开时而合,就是不让团圆来撬。 两个人演的又热闹又欢乐,看的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吃月饼了!”胡姬花将月饼切成几块,搁在小碟子里,送到了每个人的面前,“这可是从京城来的月饼,御厨亲手做的,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哦。这月饼可花了不少银子!” 独孤傲笑道:“没想到这一次,我倒是沾了清荷的光了。” 就着菊花酒,吃着月饼,赏着明月,真是良辰好景,赏心乐事! 众人笑闹的时候,沈清荷正吃着月饼,细细的品味这难得的美味。 “你,收手吧。” 先生的话响在耳边,不高不低,她正好能听到。 沈清荷错愕的看着连璧,放下了月饼:“先生,什么意思?” “倘若你不甘,剩下的事情我替你来做。”他低着头,缓缓饮着菊花酒,那酒本当沁人心脾,可是他喝着却食之无味。 沈清荷唇角微勾,道:“先生,和我开玩笑的吧?” 连璧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定定的看着她:“我没有开玩笑,放手吧!” 他的声音如玉珠掷地,铿锵有声。 这声音,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惊讶的看着他。 胡姬花微微一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连星望了一眼胡姬花,一定是这个小妮子搞的鬼吧?这离间计都用到自己人身上了,真是……他也是无语了。 “你做的那些事难道以为我不知道吗?”连璧抬眼,那眸中黑沉沉,布满乌云。 沈清荷一惊,虽然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些事,却也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把一些不能说的事情告诉了他。不由自主的,她看了一眼胡姬花。 胡姬花低了头,别开了眼,道:“我看今晚也玩的吃不多了,不如咱们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说罢,她赶紧离场。 见连星杵在那里,一把拉走他,嗔道:“不想死的赶紧走!“ 欢喜和团圆乖觉的退下了。独孤傲不想走,却被沈清荷使了眼色,他不得不退下。 院子里安静了,只剩下连璧和沈清荷两个人。 沈清荷看到连璧发怒,禁不住有些无奈,低声道:“先生,当初你答应我亲手报沈家的仇,为何现在又反悔了?“ 连璧看了她半晌,他从来都是不忍心对她发脾气的,可是今天这件事他是绝对不能退步的。 “齐闵的事情,我知道了。“ “那又如何?“沈清荷反问,”他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 连璧有些惊讶听到她这样的话语,一个棋子,如此轻松?没错,她操纵着全局,她的确很厉害。 “你可知道这件事的后果,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倘若这件事被人发现,被人传了出去,你的闺誉就全毁了!这满天下没有一个男子敢娶你过门!“ “原来先生担心的是这件事?“沈清荷的脸色变得轻松,”我从未打算嫁人,我如今就是个男子,又有什么闺誉可言?“ 连璧恼道:“女子就是女子,你可知道大隋朝对女子有多么严格的要求?你复仇,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情,这一两年过去之后,你一样要做回女子,一样要嫁人,到那个时候,满城风言风语,唾沫都可以将你淹死。俗话说,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你只图着这一两年的爽快,可想过往后的几十年没有?“ 沈清荷冷冷一笑,淡然道:“我既做的出,就不畏人说。他说他的,与我何关?“ “啪!“一掌拍在桌子上,连璧怒道:”你想过倘若你爹在世,知道你不择手段,一错再错,会是怎样的心痛?我既然说过要代替你的父亲照顾你,你又想过那样的后果于我而言,是怎样的心痛?!“ “先生……“沈清荷心头一震,想起了父亲,倘若他还在世上,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卑鄙的事情,他…… 她狠狠咬着唇,眸光坚定:“箭已射出,就没有回头的时候。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啪!“ 一个耳光打了过来,沈清荷惊愕的捂着脸,看着连璧。她从未想过,他会打她? 是委屈,是难受,还是什么……泪水缓缓从眼中滚落下来,那泪水热烫,带着咸味,一直淌到了她的脖子里。 从来都以为,先生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依靠他,可以相信他,可是现在,他竟然因为所谓的“人言可畏”动手打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打她,就连小时候她十分调皮时,他也没有对她动过手。 连璧看着自己的手,唇微微的颤抖,道:“你的父亲不在,我就必须要代替你的父亲管教你!……“ “连璧先生——“独孤傲一个箭步从房里冲了出来,扶着沈清荷怒气冲冲的对着连璧叫道:”你凭什么打清荷?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倘若真的有那一天,别人都不娶她,我娶她!“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独孤傲,半晌说不出话来。 连璧颤抖的手握成拳,冷冷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也绝对不允许清荷嫁给一个赌徒!“ “你……“独孤傲愤怒的看着连璧,突然讥讽道:”你别忘了,你是她的先生,不管有没有那一天,不管清荷会不会嫁给一个赌徒,你,也绝对不可能是她的良人!“ 躲在房间角落偷听的欢喜和团圆一听这对话,惊讶的对看了一眼。神啦,这越来越重口味了有没有? 连璧脸色变得铁青,五指握紧时骨节咯吱直响。 独孤傲直截了当的握着沈清荷的肩膀,急促的问:“清荷,你说,倘若到了那天,你到底是愿意嫁给我还是嫁给这个打你的人?!” “你够了,不要胡说八道!”连璧斥道。 独孤傲冷眼看他:“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是赌徒,可是那又如何?谁也没有规定赌徒不能娶心爱的女子。可是你呢,你是先生,这大隋朝的规矩,师徒相恋就算乱lun,到底谁的机会比较大一点,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你……” “够了!你们不要……”沈清荷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仰着头往后倒去。 “清荷!” 两人齐声呼喊起来,独孤傲麻利的将沈清荷抱起来,快步的送进了房里,临进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连璧一眼,冷声道:“连先生,我独孤傲出了名的双目如炬,你的心思,可以瞒得过别人,可是绝对瞒不过我!” 连璧呆呆立在那里,抬头看那天上的明月,顿时觉得那明月都如同镜子般,照出了他的丑陋。 他立在那里,许久,犹如木雕泥塑一般。他的心思,他的心思,为何,竟连他自己也未曾看明白?< 不可原谅 月光下,他如同一座玉做的雕像一般,乌发雪衣,清风吹拂着他的衣角翩翩翻飞,他双眉紧蹙,眸中墨色浓黑,是挣扎,是痛苦,是迷茫,直教人看的心疼。 “公子,”身着锦裳的玲珑女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碧色的眸子清冷如这秋风。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真的有这么难分辨吗?”胡姬花的语气温柔,却透着几分锋利。 连璧缓缓回头,双眸看着她,那迷惑之色却愈发的浓重。 “你曾经告诉过我,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能做的事情就一定不要去做,一步错,步步错,再错就无法回头了。我相信,以公子的聪明,一定知道什么是错,什么是对。爱一个人没错,但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只会让人伤心、难过,万劫不复。倘若你真的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情,为何不放弃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思虑,只是单单问问你的心,你到底是爱还是不爱?” “爱还是不爱?”连璧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这,真的有这么难吗? 这时候,欢喜急忙跑过来,瞅着连璧说:“先生快去看看沈少爷吧,他晕过去了呢。” 连璧如梦初醒,急忙加快了脚步往房间里去了。 进去时,连星和独孤傲都守在沈清荷的床边,因为方才的争锋相对,独孤傲没有看他,他也没有看这个男子。 连璧径自到了床边,按下沈清荷的脉搏,微微沉吟,道:“没事,她稍晚点就会醒过来。准备点清粥给她,待会可能会饿。”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女子的脸上,身上,蓦然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吸毒疗伤的情景,他的心顿时猛的一紧,立了起来,疾步出了房门而去。 胡姬花立在门口,连璧同她擦肩而过,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可以用时间来累积的,即便她再呆在他身边十年,恐怕也换不来他回眸一瞥吧? 他眼中的惊慌、躲闪,以为她看不见吗?只是那失去控制的神情却不是因为她。都这么明显了,他真的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吗? 她勾唇一笑,带着几许悲凉。瞥了床、上女子一眼,也转了身飘然而去。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沈清荷醒来了。 她的脑袋里很乱,简直乱的跟一锅粥一样。 一会是先生疾言厉色让她放弃,一会是独孤傲说要娶她,一会儿又是独孤傲的那句“你是她的先生,不是她的良人……” 她抱着头坐了起来,头痛欲裂。 “清荷,你怎么样了?”独孤傲的手里端着热腾腾清粥,“你方才没有吃什么东西,拿这个垫垫肚子吧?” 沈清荷猛的转头,恼怒的瞪着他:“你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你觉得还不够乱吗?” “天地良心!”独孤傲放下粥,举起一只手发誓,“我只是看不过先生打你,替你说句话罢了。” “说句话?”沈清荷恼怒未消,“说句话,有你那么说话的吗?你自己胡说八道也就罢了……”他居然说要娶她? “为何连先生也牵扯进去?” 面对着她这样愤怒的质问,独孤傲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才好。她恼他也就罢了,为何冤枉他说他胡说八道?天地良心,他说的可是句句实话。大约是平时谎话说多了,说实话的时候也给人当成谎话了。 独孤傲眯起眼睛:“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你的那位连璧先生对你……” “你胡说!”沈清荷狠狠捶床,那气势汹汹仿佛一只耀武扬威的小猫,“先生从小看着我长大,待我如兄如父,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连我……”独孤傲突然止住了,他这样一个陌生人因当初见她一面念念不忘十几年,更何况一直对她关心备至的先生。 不过他没有开口,他独孤傲虽然出身寒微,却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在明知道会被拒绝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傻乎乎的将自己的骄傲踩在脚底下。 “连你怎样?”沈清荷疑惑的问,为何他欲言又止,说了半句话就不说了,简直是噎死人不偿命。 “没事。” 独孤傲安慰她道:“罢了,这件事你就当我胡说八道了,得罪了你心爱敬爱的先生。我明日去跟他赔礼道歉还不行吗?先把粥喝了吧?” 沈清荷的怒气这才渐渐消退。撇开独孤傲的胡说八道,她却不得不考虑一个马上就要面对的问题。 先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他要她放弃,说剩下的事情他会帮她完成。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 他怎么能够明白她的心情?死过一次的人,真的可以放过那个踩着自己的尸体欢笑的人吗?她当初被齐钰赶出沈家大门之时,她就发誓一定要笑着看着他哭。 她连死的不怕,还怕什么有污闺誉? 她现在虽然在凌州城具备了一定的实力,即便先生抽走他的人,她也可以撑下去。可是,先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支持和依靠,没有了先生的理解和支持……她的复仇又有何意义? 她如此勇往直前义无反顾,无非是因为有先生在背后,倘若她回头,便能看到一个安全的港湾。倘若这个港湾突然消失了,有一天,她想回家的时候却找不到家门口了,那种感觉……真是可怕! 有先生的地方就有家,她突然这才意识到,先生的喜怒对于她的影响竟有这么大。 这一晚,她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以后,她打算去见连璧。可是却看见欢喜端着木盘焦急的立在书房门口。 “怎么回事?”沈清荷问,看了一眼他盘中的东西,是一碗稀粥和一碟精致的小菜,“先生还没吃早饭吗?” 欢喜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先生昨晚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了,我早上敲门进去伺候也不开门,现在送早餐也不理我。那书房的灯一晚上都亮着,我瞧着那影子,先生是在房里坐了一晚。” 沈清荷吃了一惊,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先生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吧? “先生,你开门,我是清荷!”沈清荷急忙敲门。 却没有人做声。 “先生……”欢喜也在外面喊了起来。 依旧没有人应声。 “难道先生不在?”欢喜奇怪道,“不会啊,他昨晚明明就没有出来过。” 这时候连星和独孤傲听到声音都赶过来了。 “我怕先生有事!我把门砸开!”连星上前,沈清荷急忙让开,只见连星正打算抬脚踹去…… 门,咯吱一声开了。 连璧就站在他的眼前,连星面上一红,尴尬的缩回了腿。 他的眼中有些许的血丝,脸上带着疲惫,就连下巴上一夜之间也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胡茬,显出几分颓丧,同平时丰神俊朗的先生判若两人。 “你们都走吧,我只想静静。”他垂着眼帘,没有看任何人。所有的人都错愕的看着他,何时见过这样憔悴的先生? 他双手合起,又要将门关上,沈清荷突然上前拦住了他。 “先生……”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回去吧。”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可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重鼓捶在她的心口上。 “你让我回哪儿去?”她的眼眶湿润了。 “随便。” 她大惊失色,突然捉住了连璧的袖子,“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 “清荷……”独孤傲大惊,心疼极了。她为何要下跪,清傲如她为何要在这个男人面前下跪? “你干什么?”显然,连璧也大吃了一惊,脸上露出错愕之色,“你这是干什么?” “先生,你是不要我了吗?要赶我走吗?”沈清荷哽咽着,泪水如同珍珠一般一颗颗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 “你……”连璧低头看着她,脸上露出悲凉的神色,她为何要这样?他以为只要眼不见就可以心不烦,他以为只要他让她走就可以管住自己的心,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 “你走吧!”他突然甩开了她的手,狠下了心肠。此时此刻,即便不问他的心,他也知道了答案。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爱的人。 “先生,我错了!”她哽咽着,泣不成声,“可是,即便是这样,难道你不能看在过去多年的师徒情谊,看在父亲的情面上,饶恕我这一次吗?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先生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听了这番话,原本打算狠下的心肠无论如何都狠不下来。 他低头看着她,不自觉的,两颗泪水从眼角滑落。 在凌州,她翻云覆雨,计谋百出,可是她在他的面前,仿佛还是当年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八岁的天真无邪的孩童。就是错,错的也是他,跟她有什么关系? 欢喜在一旁看着也是偷偷擦眼泪,这么多年来,先生从不轻易动感情,何时见过他流泪?他现在也不怨沈清荷了,倘若没有她,先生连个念想的人都没有,这样的人生该是怎样的冷寂如水啊。 “你起来……“连璧哽咽着扶着她起来,摸了摸她头顶的额发,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家人,这点,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改变。” “先生……”沈清荷仰起头来看着他,眼中泪花闪动,如同晶莹的水晶一般。 沈清荷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哽咽道:“先生,我求你,这一次,只要这一次,我就收手,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使用龌蹉的手段。我要在生意场上堂堂正正的让他齐钰身败名裂!” 沈清荷见他没有回答,急忙道:“你曾经教我的,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我开始了,我就要给它一个完美的结局。先生,答应我好不好?” 她祈求的看着他,目光满是期待。 面对这样的目光,他又如何拒绝?只是她哪里知道,他并非不能原谅她做的事情,他所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啊。< 蓦然回首 “我答应你。” 他轻声说,沈清荷愣了一下,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连璧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道:“你看你又哭又笑,像什么样子。“ 沈清荷抓住了他的手指,认真的说:“先生说话算话,不能反悔的!“ 他愣在那里,她的小手柔滑如丝,握着他手指的地方仿佛有电花传过来一般,簌簌的发麻。 他心中一阵慌乱,急忙收回了手,干咳一声,道:“你去洗洗脸吧。欢喜,把早餐拿进来!“ 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又似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沈清荷松了一口气,先生的气似乎终于消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在屋里的人,喝着粥却食之无味,他只是努力的想让一切看起来同原来一样而已。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才她握着的地方,为何那里还是这样麻麻的没有知觉一样? 凌州城怜春楼。 这里是凌州城最大的高级妓馆,可谓是凌州城最大的销金窟。里面装修华丽,美女如云,是富贵公子最爱来的地方。 在二楼的雅间里,两个男子正在相对饮酒。一个玉带抹额,身着华丽蓝色银色暗纹锦袍,正是翩翩公子齐钰。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身着玄色锦袍,浓眉大眼,国字方脸,眉宇间一股英武之气,只是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市侩和狡黠。 “哎哟,两位公子,要不要姑娘来陪啊?咱们怜春楼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多,美女还个个火辣身材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bao满脸笑容的凑过来,眼前这两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得好好招呼争取做个回头客啊。 英武男子看了老bao一眼,嘿嘿一笑,指着对面的人说:“哈,搞了半天,你们凌州府还有人不知道这位人称凌州第一富豪的齐公子啊?真是有趣!“ 老bao一听,呆了半晌,上上下下打量着齐钰,不由得拍手道:“啊哟喂,我说今儿怎么喜鹊上树梢呢,原来今晚有贵客光临啊!原来这就是齐钰齐公子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稀客稀客啊!我可得找我们怜春楼最漂亮的姑娘过来……“ “你先下去吧。“齐钰淡漠的摆摆手,”我们有要事商量。待会倘若需要再叫你。“ 老bao还打算好好的耍弄手段巴结这位富贵爷,没想到才开口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两位爷先聊着,先聊着哈,有什么尽管吩咐!“她也是个会看脸色的,急忙点头,退出了厢房,好心的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哈哈……“玄衣男子笑了一声,”看你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居然不怎么来这地方?我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凌州城的怜春楼了,心儿早都飞到这里来了,你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 齐钰微微一笑,道:“那是,我哪里能跟卢兄相比,风流倜傥也及不上你卢都尉呀!等我们谈完事情,待会你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尽管说,今晚全都我来买单!” 卢战哈哈大笑,一手拍在他的肩头道:“好说好说!你我同乡,从小就相识,哪里需要那么客气!” “你从京城远道而来,刚来就帮了我一个大忙,应该的,应该的。” 卢战摸了摸唇上的八字须,蹙着浓眉道:“这件事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我动用了箭兵营帮你刺杀那个人,若是上头知道我罪责不轻。” “你放心,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齐钰微微一笑,眼中尽是狡黠。 卢战点了点头,说:“你放心,你要那个人死,那个人应该活不过第二天。她虽然没有中要害,但是那毒一般人是绝对解不了的。这几天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踪迹,也许已经悄悄的死了。” 齐钰脸上露出阴狠之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何青手段非常高明,心狠手辣,生生夺了我齐家一半的家产,不杀他,我誓不为人!” 卢战疑惑的说:“没想到啊,一个女人,居然这么厉害!” “女人?”齐钰露出惊愕之色,“你说他是女人?” 卢战奇怪的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道?那人逃走时,我看她跑步的姿势,以及身形体态,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啊,你居然看不出来?我长期在军营中男人堆里厮混,男人女人那可是准的很,一眼就能分出来。哪里有男人像那样跑步的?明显就不对嘛!“ 齐钰惊得呆住了,微微张开了口,半天没合拢。 他脑中思绪飞转,难怪…… 第一次见他,惊觉他像沈亭山,也曾怀疑过他是不是沈清荷…… 可是以他对沈清荷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那般奸诈狡猾、不择手段,因此他否认了何青是沈清荷之后,便再也没有怀疑过他是一个男子。 何况,以他何青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一个女人了? 何青……清荷…… 何青就是沈清荷! 他怎么这么笨,他的名字就是把沈清荷的名字反过来写而已啊!他居然现在才发现! 得出这个结论,齐钰顿时目瞪口呆! 原来,他恨了这么久的何青就是他曾经的未婚妻沈清荷! 他突然笑了,自嘲的笑了,是了,这天底下还有哪个人更加恨他?还有哪个人更加想夺回沈家的财产?除了沈清荷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他居然被她骗了这么久,被她耍了这么久。 她死了吗? 这一次,他亲手杀死了她吗? 一想到这个结果,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没有那么愉快,心脏仿佛被什么揪着一般,难受极了。 他倒了一杯酒,一口闷了进去。 卢战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跟着他一起喝了一杯酒,道:“说起来,我来你们凌州府,可不是专程来帮你忙的,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呢。“ 齐钰听他这样说,这才回过神来:“何事?“ 卢战脸上露出神秘之色,放低了声音:“听闻你们凌州府的天策阁消息灵通,我来,是想通过天策阁找两个人。“ “两个人?“齐钰愣了一下,是怎样的两个人,能让京城的都尉大人千里迢迢前来寻找? “这是天大的机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卢战对他挤挤眼睛,带着几分醉意,”其实我真的不能说出来的,不过谁叫咱们是兄弟呢,是不是?“ 齐钰低了头,凑到他旁边,道:“放心,我这个人一向守口如瓶。“ “你可知道,京城里最近可不太平,皇上病重,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斗起来了!“ “哦?“齐钰竖起了耳朵。 “二皇子前些日子去京郊打猎,谁知一去不返,人影子都不见了!皇上虽在病中,却心心念念的要见他呢!“ “你来寻的是二皇子?!“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卢战点头:“不止是我在寻,怕是明里暗里许多人都在寻,有想杀的,有想救的,反正不管是杀还是救,那都是通天的一条捷径!“ 齐钰连连点头。 “还有一个人……“ “谁?“ “就是当今大丞相连相的大公子……“ “姓连么?“齐钰眯了眼睛,在他记忆中,知道的姓连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卢战点头道:“没错,连相的儿子自然是姓连。这个人也是连相找了多年的人。当初,连大公子年纪轻轻,便名满京城,那惊才绝艳,少年如玉,是多少千金梦中的如意郎君!只是多年前,不知什么原因,他独自离京就再也没有出现了。连相一直在暗中找他,到如今年纪大了,更加找的急了。最近听人说他出没在江南一带,我这次来,便也一同问问天策阁,有没有连大公子的消息!“ “惊才绝艳,少年如玉?“齐钰念着这八个字,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个人的模样,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在沈家后花园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脑海中便蹦出了这八个字。 “他叫什么名字?“齐钰急促的问。 “连子衿。“ 齐钰眼眸一转,不对,名字不同,也许他会使用化名也说不定。可是即便是同一个人,他当初只在沈家见过他,他之后离开了数年,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了。倘若他真是连相的公子,以他和沈家的关系,也绝对不会待见自己。最好,还是别让他碰到那个家伙吧! 酒过三巡,齐钰替卢战招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服侍着在怜春楼留宿,又留了两个小厮在这里伺候,自己径自回齐府了。 靠在马车上,车帘外灯光明明灭灭,如烟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蓦然回首,他想起了她同他的恩恩怨怨…… 想起了她同他的青梅竹马,相依相伴…… 想起了她同他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想起了他曾经许诺她的十里红妆、红绸铺地…… 又想起了她的决绝转身,宁愿嫁给一个乞丐也不愿意嫁给自己…… 想起了她亲手断送了他的富贵斋,夺走了他手里的皇商牌子…… 想起了她设计陷害庶弟,夺走了天香楼,夺走了无数的田产地契…… 如今看来,她的目的是那样明确,当初他如何从她手里夺走的沈家家产,她便要如数的抢回来…… 齐钰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死对头竟然会是沈清荷,她死了吗?他不是一直恨那个何青吗?为何蓦然知道他就是沈清荷,心里却没有那种畅快的感觉?< 不如归去 苏州城连府。 “你找我来?”胡姬花看着坐在桌边的女子,她长发披肩身着素锦,淡黄的灯光照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更显得清美端庄。 沈清荷回头看她,脸上带着冷色,仿似冰霜一般,这样的神色,是她从前不曾对待她的。 “为什么?”沈清荷问了一句,露出讥讽之色,“你早就知道我会找你的不是吗?” “没错。”胡姬花径直走了过来,神色中没有一贯的妩媚,那妩媚之色是对男子的,对一个女子用不着。 她站在沈清荷的对面,定定的望着她,洁白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一笑,碧眸略带讽刺的说:“是我说的,又如何?” 沈清荷豁然站了起来,清水明眸中带着恼怒之色:“在凌州府,我对你不薄,我一直也很尊重你信任你,倘若有任何不满,你可以说出来,为何要在背后插刀,挑起我和先生的事端?我以为,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给我一个理由!” 胡姬花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疾言厉色,可见她真的对自己很恼火。她自己早已知道,既然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就没有再回凌州城的打算。 胡姬花挑眉:“我追随你是因为连公子,现在这样做,自然也是为了连公子。他该知道你在凌州城都做了些什么。” 沈清荷愣了一下,脸色阴郁:“我以为,我们从来都是一条心的,原来,你的眼里从来只有先生,从未将我当做自己人过。” 她以为,在女子之中,以胡姬花这样的聪明,她们是可以做朋友的。她本来朋友就不多,这样一个朋友,她一直是珍惜的。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胡姬花冷笑一声:“自己人?我的眼里只有连璧公子一个主子,其他的人都不是我胡姬花的自己人。如今,我知道这样做已经不能回凌州城了,但是,我不在乎。我也知道,我这样做连璧公子会讨厌我,但是,我没有选择。我眼睁睁的看着公子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替你吸毒,我嫉妒!我嫉妒的发狂!我在他身边呆了四年,你一来,他多看我一眼都成为奢侈!凭什么你什么都没做就可以获取他所有的心思,而我呢?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到现在,他都不屑看我一眼!” “也许你会说我卑鄙,可是我是一个女人,没有办法生生的忍受别的女子占据心上人的目光,更加没有办法忍受去帮助辅佐一个情敌!” “你在说什么?”沈清荷震惊的看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说先生替我吸毒?”她的话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么,我现在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公子心里喜欢的人是你!倘若你不喜欢连公子,就不要假惺惺的装作不知道,却享受着他为你所做的一切。公子,在我的心目中犹如高岭上的白雪,是不容许任何人亵渎的,我更加不能容忍,别人践踏、漠视他,却享受着他所有的付出!我为他不值!” 她尖锐的声音在沈清荷的耳边响起,同她尖锐的声音相比的,是那更加刺耳的话语。 她没有想到,她身边的这个女子此时此刻竟已经如此恨她。 她更加没有想到,所有的人都说先生喜欢她,难道说,这是……真的?! 沈清荷的脚下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突然间,门“啪”的一下被推开了,胡姬花惊恐的看向门口,见到是连星,这才松了一口气。 连星脸色铁青,一把拉住了胡姬花的袖子,低声斥道:“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倘若给公子知道,有你好受的!如果你不想被赶出连府,赶紧跟我出去吧!”说罢,他一把拉住了胡姬花的手往外疾步走出去。 胡姬花回头,瞥见沈清荷脸上的震惊,冷冷一笑。倘若她这一番话,可以让沈清荷远离公子,那么,她所付出的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沈清荷腿下一软,坐到了凳子上,她无力的扶着额头,脑海中不断的响起胡姬花的尖利的话语。 她觉得心里很乱,为何他们都这样说?独孤傲说过,胡姬花也说,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倘若先生喜欢她,倘若先生喜欢她…… 她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在她的心里,先生如兄如父,他能给她无私的支持,他是她最坚强的后盾,她不可能放弃他,但是他怎么可以喜欢她?他是她的先生啊! 她摸了摸心口上方的伤口,那里虽然结痂,摸一下依旧针扎般的疼痛,他替她吸毒之时,难道是…… 她捂住了脸,顿时觉得脸上发烫,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他对她说什么,她该怎么办?或者一如胡姬花所说的,卑鄙的装作不知道? 她抱着头,头大如斗,心乱如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良久,她终于抬起了头,眼中渐渐变得清明。 到了书房门口,灯还亮着,从窗户中看进去,连璧正在灯下看书。 “先生……” 连璧转头,看到是沈清荷,不由自主的,拿着书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定了定神,才说:“什么事?这么晚了。” “凌州城传来消息,说有些事情急需处理,我想明早就回去。” 沈清荷没有进来,她站在窗外,隔着窗户对他讲话,连璧没有抬头,亦是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师生二人竟比从前生分了许多。 “好。”连璧没有抬头,单单吐出了这一个字。 沈清荷听到这个字,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有些轻松却又有些失落。或许,胡姬花只是太过敏感了,先生哪里就真的对她动、情了?他方才分明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那你好好休息。”沈清荷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这时,连璧才转了头,立在了窗口,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离开过。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直到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他才垂下了眼眸,轻叹了一口气,“也罢,也许分开,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月光如水,照在庭中,他抬头,望见挂在半空的圆月,那里已经开始缺了一块……< 引蛇出洞 清晨,马车就准备好了,当沈清荷坐上马车的时候,回首,庄子门口却没有人影。 连星依旧跟着她,独孤傲坐在车厢里,只是这一次却少了一个人,胡姬花被安排到苏州城一个小商铺去做掌柜了。沈清荷知道,连璧对她的所作所为生气了,撤销了她大掌柜的头衔。 欢喜来送他们。 “先生没起来吗?”沈清荷情不自禁的问。 欢喜有些为难,挠头道:“昨夜看账簿看到深夜,怕是起不来了,不然,那么还是先走吧。等先生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沈清荷点点头,心里却有些遗憾。 车轮滚动,飞驰而去。 她掀开车帘,回眸之际,看见门口那颗大树的后面,似乎雪白的衣角飞舞。再看时,又看不到什么了,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吗? 她依靠在车厢之中,眯起了眼睛,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儿女之事她已经没时间理会了。一旦过江,她面对的是想把她置于死地的劲敌,她答应过先生,这是她最后一击,倘若不放一次大招,怎么能一击即中,让齐钰身败名裂? 回到杨树胡同,胡姬花不在身边,相对于少了一条胳膊,虽然有独孤傲,但是荣华记的事情一向是胡姬花处理的,如今沈清荷只有交给连甲。 “去从荣华记调几个机灵的伙计上来,我手下需要多几个人使唤。”沈清荷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此时,她不再是从前那络腮胡子、阴阳脸的打扮,更加没有戴黑色的纱帽,而是头束玉冠,身着合体云锦青衫,面容俊俏,好一副富贵公子的打扮。 独孤傲双手环胸,细细打量她:“怎么,现在打算露出真面目了?” 沈清荷冷冷一笑:“从前伪装,不过是为了给齐钰一个出其不意,如今他对我如眼中钉肉中刺,还有伪装的必要吗?他既决定置我于死地,让他知道我是沈清荷又如何?对了,你安排我和他见一次吧,我倒要看看,他看着我活着回来会不会觉得见鬼了呢。” 独孤傲双眉蹙起,俊秀的脸上露出不满:“我是该赞你好还是损你好呢?才吃了大亏,你不怕你现在去见齐钰,他再补一刀,活活的生吞了你?” 沈清荷清眸微寒:“我会怕他吗?倘若真怕,我就不会回这凌州城。” 独孤傲摇了摇头,这女人有时候胆子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一大早,齐府门口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言明齐钰亲启。 信如期送到了他的手中,当看到那娟秀的字体的一刹那,他的手顿时抖了抖,险些将信封掉在了地上。 “公子爷,是谁来的信?”齐三凑了过来。 “没你的事!”齐钰斥道。 他的眼瞳蓦然的放大,一个字一个字看那信封。 “明日午时如意楼相见。” 齐钰心中一紧,喉头上下滑动,她……她没死…… 他难以形容现在心中的感受,他惊骇已极,没想到她这么命大,这样还能活下来。然而,她还活着的消息,却似乎给他带来了一丝莫名的轻松。 如意楼,是位于西大街一角不起眼的酒楼。 齐钰的眼扫了一圈,这酒楼如平常一般有几个客人进出,并没有什么异样。在他的身后除了齐三以外,还站着两个武功高手。 今日的沈清荷不同往日,她亦是奸诈无比的何青,他不得不防。 “哟,齐公子,你来了!”如意楼的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你认得我?”齐钰疑惑的挑眉。 “哟,看您说的,您赫赫有名的凌州富商,谁能不认识呢?快点往里面请,那位客人在二楼天字雅间,可等了许久了。” 看来她打过招呼了。齐钰的目光向楼梯上扫过去,那里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他一步步的走上去,到了天字雅间门口时,停住了。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开口道:“齐公子请进。” 他掀开了水晶珠帘,屋子里仅仅坐着一个人,她安然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个茶杯,对他勾唇一笑。她身后一道屏风,绣着巍峨山河图。她一袭青衫坐在那气团山河的图画跟前,竟毫不违和,更显得尊贵逼人、气度超凡。 当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难以形容心里的震惊。 虽然男装打扮,可是她就是沈清荷!没错,她就是沈清荷! “齐公子,不进来吗?难道你怕?”沈清荷讥讽笑道。 怕?笑话!他齐钰会怕区区一个女子? “你们在门口候着!” 齐钰径直走了进去,沈清荷站了起来,两个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面对面。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此时的她,同当日离开沈家之时相比,仿佛浴火重生,判若两人。容貌还是那个容貌,此时他面前的男装女子却神采飞扬,深不可测。 “坐下来,喝杯茶。”沈清荷淡然抬手,做出一个“请”字。 齐钰坐下,目光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齐钰的手紧紧攥着茶杯,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他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时半会如何说的清? 此时,她见他是为了什么? 是圈套,是设计,是陷害?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眼中出现了犹疑和恐惧。 沈清荷勾唇一笑:“怎么,怕我在茶里下毒?” 齐钰的手一抖,立即放下了茶盏,冷声道:“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沈清荷站起来,弯着腰缓缓靠近,在距离他脸部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看着她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他的呼吸竟不自觉的急促了起来。 “你好狠的手,不过……你杀不死我,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她阴测测的话语在他耳畔响起。 “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用过了,你再也没有……杀死我的机会……” “你!”齐钰猛的一拍桌子,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装模作样骗了我这么久,耍弄阴谋诡计还不够吗?沈清荷,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虚伪,”沈清荷轻声说,“你同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不过,很快,你就会被剥去伪装,变得一无所有。”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齐钰怒斥道。 “没错,齐钰,”沈清荷仰头一笑,“我曾经想过,当着你的面诅咒你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果然,我心里很爽快,爽快极了!哈哈……“ 齐钰蓦然伸出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胳膊,恶毒的说:“沈清荷,我能杀得了你一次,就能杀得了你第二次,别逼我动手!” 沈清荷用力甩开他的手,嫌恶的说:“别拿你的脏手碰我!你果然承认了,我心口这一箭就是你派人射的!” 齐钰一惊,他说漏嘴了。本该死不承认,没想到被她一激之下,竟然自己承认了。可是承认又如何,她没有任何证据,能拿他怎样? 他负手在身后,冷漠的看着她:“若是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这是你的选择。当初我给你康庄大道你不走,却一定要与我为敌。你该知道,这凌州城,能让我齐钰身败名裂的,还没出生呢!即便是沈亭山再世,能奈我何?” “能耐你何?”沈清荷好笑的说,“你觉得我能奈你何呢?倘若我不能奈何你,皇商的牌子是如何到我的手里?富贵斋是怎么封铺的?天香楼又怎么归我所有的?所谓最毒妇人心,齐钰,难道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你……”齐钰的脸色顿时铁青。 “我通过天策阁买了一个消息,关于你的。”沈清荷笑的狡猾如同狐狸,那话让齐钰背心发寒。 “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啊?” 齐钰紧紧抿着唇,冷哼一声:“什么天策阁?都是什么鬼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沈清荷知道他又在撒谎,天策阁他没听说那才有鬼! “听说你在做一桩大买卖……”她的语气变得诡异起来。 齐钰顿时觉得心头好似被绳子勒得紧紧的,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未等她的话说完,立即斥道:“胡说!一派胡言!” 沈清荷眯起眼睛看他的神色,唇角勾起,心中了然,讥讽道:”你可要小心,夜路走多了不小心就会遇到鬼。你的大买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引来麻烦……“ “够了!”齐钰此时觉得和她说话简直就是一种煎熬,什么时候,这个女子竟变得这么聪明,她那双眼睛如此犀利,仿佛能看进他的心里去。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废话!我也警告你,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我不介意让历史再次重演!” 撂下了狠话,他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清荷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这时,屏风后出来一个紫衣男子。 “独孤傲,”沈清荷收了笑容,果断道,”立即派那几个机灵的伙计去跟踪齐钰和他的手下,看看他们这几天有什么活动。” 独孤傲摸了摸下巴,略带疑惑:”你这是……“ 沈清荷冷冷一笑:“引蛇出洞,敲山震虎……“ 独孤傲摇了摇头:“你确定齐钰会有秘密?”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向来奉行马无夜草不肥,为了利益他肯定会铤而走险。何况,从天策阁得到的消息,最近他手上的店铺经营出了一些问题,势必,他会从别的地方找钱。” “原来如此。你说你知道他的秘密是诓他的,他今日回去必定心生疑窦,会去查看他的秘密,我们就能抓住他的把柄。”独孤傲道。 沈清荷冷哼一声,拂了拂袖子道:“这一次,可不是玩玩那么简单了。回头好好准备吧,好戏就要开锣了。”< 狐狸尾巴 从如意楼出来,齐钰的脑袋上仿佛戴上了紧箍咒一般。 “你在做一个大买卖……”沈清荷狡黠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知道多少?她说的是真是假?她提到天策阁,没想到她竟然也知道天策阁,难道她真的从天策阁买了消息? 他只觉得心口憋得慌,抬头看着天气,虽然已经过了中秋,却烈日依旧灼热,照在头顶上,他扯了扯心口的衣襟透了口气,背心潮湿,早已经被汗打湿透了。 走在回齐府的路上,他一直心中不安,突然,他停了下来,左右看没有什么闲杂人等。 “齐三!” 跟在身边的齐三立即凑过来:“爷,有什么吩咐?” 齐钰看了看周围,刻意将声音放低:“那批货什么时候发走?” 齐三听他这神秘兮兮的样子,自然知道是哪批货,他低声答道:“大约在十日之后发走。” “十日?这么久?”齐钰吃了一惊,眼眸一转,倘若沈清荷知道他的事情,真的找他的麻烦,可就糟了。现在货就在他齐家的仓库,倘若放十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为免夜长梦多,发货越快越好。 “提前到三日!”齐钰决定了,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齐三着急起来,“爷,那到浔阳的船期是在十日之后啊。” 齐钰瞪了他一眼,斥道:“难道就只有一班船吗?”从凌州城到浔阳走的是凌江,这样大的水道,怎么可能只有一班船? 齐三急道:“爷该知道,咱们的货不是一般的货,走的也不是一般的船家。倘若果真要走急的,价钱就得往上涨。” “涨多少?”齐钰盯着他。 齐三伸出三根手指,道:“三成。” “三成这么多?”齐钰有些犹豫,可是沈清荷的话语如在耳畔,他是领教过她的奸诈狡猾、心狠手辣,她绝对不是那种会坐着什么都不做的人。一旦让她抓住把柄,别说三成,恐怕连他自己都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走!三成就三成!”他再次下了决心。 “可是爷……”齐三苦着脸,三成啊,那么多! “不用说了,就这么决定。三日后,立即将这批货急速送到浔阳的买家手里。走完这批货后,要消停一阵子,等我办完事再开始动手。”齐钰狠狠磨牙,除非真的铲除掉沈清荷,否则他没办法安心做这行买卖。 “是。”齐三苦着脸,盘算着那消失掉的三成利润,顿时心里如同在滴血一般。 杨树胡同。 沈清荷一回来,就接到了连璧的飞鸽传书,她打开信封,信上让她加强戒备,谨防齐钰暗杀。 沈清荷抬起了眼,这件事独孤傲也早在安排了。 她坐在书房里,向窗外望去,院子里整齐划一的多了四个长相彪悍的黑衣护卫,这是独孤傲一回到凌州城做的第一件事。 这四名黑衣护卫都是他重金聘请而来的武功高手,而且身价底细都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 他们已经吃了一次亏,不能再重蹈覆辙。 独孤傲负责了四个护卫的训话之后,便安排他们守在院子的各个地方。书房门口两个,院子前门后门各两个,顿时杨树胡同这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便如同铜城铁壁似的保护起来,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天香楼的伙计送来了一份资料,独孤傲打开来一看,顿时吃了一惊。他在天香楼暗中经营天策阁,所用的人亦在天香楼中当伙计任职,可以掩人耳目。寻常人看着以为只是天香楼的普通生意,实际在进行的却是最机密的事情。 这份资料里,是一个买家想要购买天策阁的消息,他叫做卢战,想要寻人。这个卢战是京城来的军官,他所寻找的是两个人,一个叫做景见宸,另外一个叫做连子衿。 那人附上的是两个人的画像。 景见宸年纪二十左右,从图像来看,模样十分俊秀,五官极为挺拔,是个罕见的美男子。 而那个叫做连子衿的…… 独孤傲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张画像,沉吟着,一个来自京城的军官寻找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把连子衿的图像送到了沈清荷的面前,她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为何会有先生的画像?” “有人在找他,来自京城的军官。我之前派了人去查探那个军官的底细,原来他在京城任职都尉,这个职位可不低。” 沈清荷看着画像,那画像虽然画的不十分精细,但是无论眉目还是轮廓,像极了连璧先生,他……同京城有什么关系?为何有人千里迢迢来寻找他? “该怎么做?此人出的价格也着实很不错。”独孤傲说。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先生是什么人?岂能用他来谈论价格?” “你的意思是,不接这笔买卖?” 沈清荷将画像揉成一团,扔了出现,那纸团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滚了几滚。 “废话,此人不知善恶,如果先生想见此人,自然会见,哪里需要人来找他。他避而不见,必定有不见的理由。我们就不用多管了,毕竟是先生的私事。不过,你也飞鸽传书给先生,让他知道这件事。” “好。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连子衿?沈清荷努力的回想,她从来都不曾听先生提起过这个名字。他也不是凌州人士,这么多年,她从未看见他身边有亲戚族人,当初,他就那么出现在沈家花园,出现在她的面前,仿佛从天而降一般,从此以后就成了她的家人。这么说,难道先生的故乡是在京城吗? 第二天傍晚时分,沈清荷派出去的几个伙计终于有了消息。 四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沈清荷的书桌跟前排成一条线。在他们的面前就是声名赫赫的何青,如今在凌州城,谁不知道何大老板? 像他们这样的伙计,一般是见不到东家的面的,能够得到他亲自的任命,到他的跟前办事,那是莫大的荣幸啊。 几个人都很紧张,手不停的在衣服上擦着手心的汗渍。 “报上名字。”沈清荷依靠在花梨木的靠椅上,扬着下巴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伙计。 只见他们个个年轻力壮,虽然青涩,但是眉目端正,目光清明而聪慧,看起来是能办事的。独孤傲挑人的眼光算是还不错。 “小的苏及。” “小的刘山。” “小的姚百。” “小的钱二。” 四个人规规矩矩的垂手立着。 “不用拘束,抬头说话。” 苏及大着胆子抬起了头,眼眸顿时瞪得大大的,从前荣华记里见过东家的人,都说常带着黑纱帽,似乎还有络腮胡子,本以为该是有些年纪的,如今一看,竟然是个俊美无暇的少年!怕是比他还小上一两岁吧! 其他几个人看到沈清荷的模样时,同样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那个在凌州城能翻云覆雨的何大老板?那个就是能同曾经的凌州首富齐钰抗衡的何大老板? 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虽然年少,虽然俊俏,她那双眼却幽黑而深沉,仿若古潭一般,深不可见底。她的神情那样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完全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当她目光移动之时,竟是那么的锐利如同刀锋,仿佛直接刺进人的心里,也许,这样的人才能做成这样大的生意吧。 四个人心里不由得佩服的不得了。 “说说你们刺探的情况。”沈清荷平静的说。 苏及开口道:“这两日,齐府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据我们查探,他们似乎打算运送一批货物到浔阳去。我们看见他们的管家齐三到凌州城的港口同船只接触,看他们急促的样子,怕是这两日就要走货了。” 刘山补充说:“这件事很值得怀疑。” 沈清荷身子略微向前倾,扶着桌边,问:“你何出此言?” 刘山勾唇道:“按照我们的经验,平常的货物一般都安排了船运时间会稍微宽松一些,不会临时改期,因为一旦改期,就必须临时换船,而那样的话,漕运的价格就要涨好几成。除非是紧急货物,一般的商人绝对不会这样做。” 沈清荷的眼中露出锐利的光芒,盯着刘山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所运的货物不同寻常?” 刘山点头:“的确不同寻常。与此同时,他们的行为也很神秘,我们本想借机会偷偷去看看,结果那货仓周围居然有持刀护卫,守卫十分的森严。” 持刀护卫? 沈清荷勾唇一笑,齐钰,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才威胁你,你便急着出货,怎样的货物才值得你动用持刀护卫? 沈清荷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斩钉截铁的问:“走货的日期确定是什么时候?” 苏及道:“就在明日傍晚!” 沈清荷沉吟不语,独孤傲在一边,看她眸光闪烁不定,问:“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守卫森严,我们并没有任何权利去查他们的货物。一来,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货物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有问题,二来,恐怕他们是不可能让我们接近他们的货物的。” 沈清荷转了眼眸,讳莫如深的看着他:“狐狸已经露出了尾巴,你觉得我会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吗?既然他们明日在凌州港口开拔,我们明日也租了船跟过去看看热闹!”< 摩拳擦掌 中秋一过,日头就渐渐的短了。傍晚时分,天色已经昏暗。凌州的码头处,到处挂起了灯笼,岸边停了一艘大船,伙计们正忙碌的上上下下搬运货物。 马车边,立着一个蓝色锦衣公子,他亲眼看着那一袋袋货物搬上了大船,这才放下心来。 齐钰的目光在码头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清荷的影子,他心中略略放心。 “爷,货已经都上船了。”齐三过来禀报。 这艘船上,除了他齐家的货物,还有两个商客的货物,虽然货已经上船,他还是不放心。 齐钰叮嘱道:“阿三,你这次带人亲自押送这些货物,一定要径直送到浔阳码头,亲自交给买家。路上千万要小心,一定不能出了岔子。” 齐三道:“爷你尽管放心,这船是熟人的船,我们的货走这船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定没问题的。” 齐钰瞪了他一眼:“一百次成功也抵不上一次失败,要是真出问题,我们都完蛋了!” “是是是。”齐三惶恐的连声应道。 江面上,飘荡着一艘乌篷小船,因为在暗处,灯光照不到,同乌黑的江水浑然一体,谁都没有注意。 “货已经上船了。”独孤傲在青衣少年的耳边低语,“现在怎么办?我之前让苏及和刘山想办法混进去当伙计,没想到这帮人警惕性非常高,根本就不让任何人接近那船和船上的货物。如果船现在就开走,我们就毫无办法了。” “你说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沈清荷眯起眼睛,目光聚集在那灯火阑珊处,方才她仔仔细细的看那些人从齐钰的马车上卸货,那袋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首先,那不是重货。”独孤傲说,他眼眸中精光闪过,“看着还有一些柔软度,麻袋的边缘线条是柔和的,证明那东西是软的,可以折叠的。” 沈清荷摸了摸下巴:“软的,可以折叠的,难道是丝绸或者是棉布吗?” “可是自从齐钰没了富贵斋以后他应该没有经手丝绸生意了,而以他的实力,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经营低廉的棉布吗?”独孤傲也觉得很让人费解。 沈清荷吐了一口气,蹙眉道:“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他的货肯定有鬼,千猜万猜不如亲眼看一看!” “亲眼看?怎么做得到?”独孤傲为难。 沈清荷明眸一转,瞥了独孤傲一眼:”你水性如何?” 独孤傲摇摇头:“我不善水。” 沈清荷指着江面,道:“那船虽大,船舷却低,你看到那里没有?正好有地方可以踏脚,趁着现在货船将开未开,爬上船钻进货仓,一看就清楚了。我们的人只要上船取得了证据,到时候他齐钰就百口莫辩了。” 独孤傲看了身后几个伙计,犹疑了一下:“那该派谁去呢?” 话音才落,突然听到“扑通”一声,身边的少年已经落入了水中。 “喂——”他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却不敢大声。 “他们不是行家,去了也没用。时间不等人,我现在去查探,很快回来!”说罢,沈清荷已经消失在水中。 “沈……”他伸出手,望着那乌黑的江面,这是秋天,这水该有多冷啊!他在船上气的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码头上,人声喧哗,只听到有人喊道:“起锚——“ 独孤傲一颗心立即提到嗓子眼,替沈清荷捏了一把冷汗。乍然一瞥,他发现方才沈清荷所指的位子有一个黑影如猫一般轻巧的跳上了船舷,进入了船舱之中。 “她上去了!”独孤傲惊叹,他没想到她的水性这么好,胆子这么大。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几个伙计也紧张的很,苏及问:“现在怎么办?” 大船已经起锚,独孤傲没奈何的说:“先跟着再说!” 沈清荷躲在一个不起眼的杂物舱中,从小窗的缝隙看出去,只见船上的人走来走去。其中,她看见了齐三,齐三带着五六个带刀的护卫进入了一个客舱之中。客舱中灯光亮起,有人送去了饭食,看来他们是开始吃饭了。 她寻思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齐钰的货,可是船上人多,看起来不止装了齐钰一个人的货,怕人发现,她一时半会竟不能出来。 她有些焦虑,不知道独孤傲现在在小船上情况怎样,他一定很着急吧。不过他着急也没办法,既然上了船,总有有所收获才行。 船板上人渐渐少了,大多各自进了各自的船舱,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天上渐渐出现了星光。 沈清荷猱着身子,沿着船舱悄悄移动,方才她发现齐三的目光总是往右看,那么货舱应该是在右边。 “都尉大人!”沈清荷正打算探出的身子立即一僵,赶紧紧紧贴着舱壁,隐匿自己的身形,从她侧面的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 都尉大人?沈清荷一愣,这船上应该是客商才对,哪里来的都尉大人? “嘘!”身着石青色竹纹锦袍的男子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低声斥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许这样称呼……“ 他身边的黑衣小厮立即捂住了嘴,抱歉的说:“叫习惯了。应该叫东家,东家……咱们扮成客商,随这船去浔阳吗?倘若那位不在浔阳岂不是白跑一趟?” 锦袍男子哼了一声,伸出五指,紧紧握拳,眼中放出厉色:“我千里迢迢从京城来找他,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这小子!这江南一代我要一个个找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若是真死了,我割下他的脑袋还能回京请赏呢!” 沈清荷一听,心里惊了一下,背心顿时冷汗直冒,赶紧紧紧贴着舱壁,千万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了。这不是普通的客商,看来也是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黑衣小厮继续道:“那位娇生惯养,想必是受不了这民间的艰苦,只要咱们放出风声,说在寻找他,他听到了一定会来投奔,以为咱们会安安全全舒舒服服的把他送回京城,他又怎么能料到……哼哼哼……” 沈清荷吞了一口唾沫,这两主仆好恶毒!被他们算计的这个小子也是够倒霉的了!若是他果真当他们是好人投奔了,那真是死得冤枉。 “景见宸,你最好乖乖的给我早点现身……否则,别怪我心狠……”锦衣男子低语自语道。 景见宸? 沈清荷听着觉得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突然,她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一个男子的画像,当时独孤傲是同连子衿那张一起拿过来的。 难道…… 眼前这个人就是卢战,他要找的那个景见宸正是画像上的年轻人。 她的决定果然没错,没有告诉这个卢战任何关于先生的消息,这厮真不是什么好人。 沈清荷侧趴在船舱上,跟只壁虎一样,感觉四肢和身体都快僵硬了。方才在水里泡着浑身湿答答的,那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好容易等这主仆二人说完话进了舱,沈清荷赶紧活动活动手脚,继续在黑暗中寻找货舱。 似乎闻到一股木箱的气息,那是堆积的仓库的气息,沈清荷大喜,她此时已经到了一个阶梯口,往下几级阶梯,她顺着阶梯而下,下面果然就是货舱。 货舱拥挤,三家的货物堆成了三堆,中间只拿木板隔着。因这船家都是货主的熟人,所以也不大设防。 幽暗之中,她眼前一片昏暗,她的手在角落里四处摸索,奇怪,一般这个位置不是该放着油灯蜡烛之类的吗? 她伸手继续去摸,摸着摸着,只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是一只……鞋子…… 她的手继续往前,是凉凉的布料,再摸……陡然间,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啊……”她还没开口,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口。 她使劲的挣扎,用手指去抓那人的手腕,只听到痛的那人“嘶嘶”的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人一下子把她扑在地上,紧紧的压在她的身上。那人分明是个男子! 在黑暗中,被一个男子压在身上,何其恐怖的事情! “别出声,我不是坏人!” 那声音虽低,却极为好听,仿佛玉石相击一般,沈清荷愣住了,手上的挣扎也缓慢了,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见她不再挣扎,他缓缓放开了她的手。 这货舱没有窗户,更加没有灯光,一片黑暗中,沈清荷隐隐约约看到自己面前坐着一个影子。 “你有没有吃的?”那好听声音的主人问,他的声音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沈清荷思绪飞转,他是偷偷跑到这船上来的,目的应该不是和我一样。他到底是谁? “你怎么不说话?为何半夜三更进到这里来?难道……也是偷渡?”他疑惑的想着,越加的肯定,“你的衣服都是湿的,你是从水里游过来的。哈哈,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偷渡客。”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天真和顽皮。 沈清荷没工夫和他唠嗑,随口道:“算是吧,既然我们都是偷渡,就谁也不要揭发谁。你有没有火折子之类的?我走的急没带。” 那少年嘿嘿一笑:“你的胆子好大,躲在这里还要火折子?这样吧,你给我一块饼,我就给你照明的东西。” 沈清荷咬了咬牙,十分的无语,她上哪里去找一块饼?突然,她想起齐三他们吃的剩饭,她当时看见小厮拿了许多剩的放到了厨房。说实话,她现在也渴了,正好去偷点水和火烛来。 “我去偷点来,你等着。” 少年一听,兴奋的摩拳擦掌:“我同你一起去!” 沈清荷“啧啧”一声,讥讽道:”把自己都饿成这幅德性,你果真有那个偷东西的本事吗?等着!别动!” 她一声轻斥,少年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但想起偷东西这件事对他而言的确手生的很,他思忖着,还是让这个熟手去做吧。< 原来如此 夜色渐深,天空点点星光照在缓慢行驶的大船上,船上的人大多进入了梦乡,厨房外悄悄出现了一个影子。借助着天上的星光,沈清荷隐隐看到桌子上的剩馒头和水,她赶紧拿了些攥进怀里。 “奇怪,为何没有火折子?”沈清荷摸索了一阵,只发现几个蜡烛头。 听到外面有人声,她吓了一跳,立即躲在门后一动不敢动。原来那人是隔壁舱起来方便的伙计,那伙计对着江面一顿“哗啦啦”的乱撒,完了又钻回了舱房。 想到那个少年有火具,沈清荷觉得自己还是赶紧回到货舱的好,万一被人撞见就真的完蛋了。 货舱里,当沈清荷步下阶梯的时候,听到货舱里响起了“吱吱”“吱吱”的耗子叫,那叫声如此做作,沈清荷不由得道:“别叫了,是我!倘若是别人,早把你这只耗子抓起来了!” “拿到吃的了?”少年的声音很兴奋,一下子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拿到了。”沈清荷到了货舱底,将楼梯口处的小门关上,舱内更是黑的如同墨水一般,她催促着:“赶紧把你的火折子打开,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清荷向前摸索,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一样东西,硬硬的,磕的她额头生生的疼。 “嘶——”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额头……” “我的下巴……” “都说让你拿火折子了……”沈清荷恼道。 这时,一阵淡黄色的光芒缓缓亮了起来,那是一个圆形的、圆润的光芒,柔和而不刺眼。 沈清荷抬头,一张脸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嚯……”她吃了一惊。 淡黄的光芒下,那是一张白如璧玉的脸庞,没有一点儿瑕疵,浓密而修长的眉斜插入鬓,眼眸仿若黑玉石一般明净澄澈,鼻梁极为挺括,薄唇淡粉微抿,只这一张脸,就仿佛华丽的雕塑一般,眉宇之间,一股尊贵气度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他身形高挑而修长,比她要高整整一个头,虽然身着蓝色布衣,也掩不住浑身散发出来的贵公子的气度。 沈清荷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华美高贵的男子。 那少年看到她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偷渡客竟然是个俊俏中带着几分阴柔的美少年。 沈清荷呆了一呆,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再看那少年手里拿着的,哪里是什么火折子,分明是一颗罕见的夜明珠! 她错愕的瞪着那颗珠子,眼睛眨都不眨。 “吃的呢?”少年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一下子伸手将她怀中的馒头和水抢了过来,显然是饿坏了。 他咬了一口馒头,突然皱起了浓眉,“呸”的一口吐了出来,苦着脸叫道:“这都是什么呀,淡而无味,又干又硬,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呀?” “你第一次吃剩馒头么?剩馒头本来就是这个味道啊。”沈清荷嫌弃的说。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蹦出了一个名字。 景见宸!没错,他就是景见宸,他就是卢战千里迢迢要找的人。她眯眼看着这小子,禁不住摇了摇头,啧,都快成砧板上的肉了,还嫌东嫌西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瞅了她一眼。 “何青。”沈清荷答道。 少年看了看她,摇着头说:”不像,不像……“ “不像什么?”沈清荷警惕的看着他。 “不像你的名字啊,你长得这么俊俏,叫这么个名字岂不是浪费了?” “那你叫什么?”沈清荷看着他的脸。 少年眼眸一转,说:”那个……我……你叫我小景好了。” 沈清荷禁不住勾唇冷冷一笑,还藏呢,以为不知道是你是谁呢。 “借你的明珠一用!”沈清荷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抢过景见宸手中的明珠就向着几堆货物走去。 “你强盗啊!”景见宸憋屈,低头看着那几个硬巴巴难吃的硬馒头,恼怒的像石头一样扔在地上。 “饿死本大爷了!”他委屈的抱着瘪瘪的肚子,拿起水往口里猛灌。长这么大,他何时挨过饿!“杀千刀的景见越,等小爷回去,看不把你活剥了!” 沈清荷手里拿着夜明珠,查探了那三堆货物,终于在其中一堆跟前停了下来,她细细看去,齐家商铺自然有齐家的标记,可是这堆货物上面一点标记都没有。 不过这麻布袋子她是亲眼看到从齐钰的马车上搬下来的,一定是齐家的没错。 “在干吗呢?”景见宸凑了过来,沈清荷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传来。她闻过很多的香,这股香却极为罕见,淡雅而清逸,应该是十分稀罕的好香。 “别多说话,小心被人发现,一旁站着就行了。”沈清荷吩咐道。 景见宸瘪了瘪嘴,这人还真是霸道。 她伸手在麻袋上摸了摸,果然是柔软的,她把明珠递给景见宸,道:”拿着!”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割开了袋子上的封口线,只割了一个小小的角,不会引人注意。她从角里拉出了一样东西,真的是棉布的一角。 她想也不想,立即用刀割下了一大块。 “真的是棉布!” 景见宸疑惑的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在干什么?大半夜的来找棉布? 沈清荷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块棉布,反复的抚摸摩挲。 这是一块本色的棉布,带着淡淡的米色,没有任何染色和花样,纯净无暇。然而,在她摩挲的时候,却有着一种怪异的沙粒感。 沈清荷突然眼前一亮,把棉布放在舌头上舔了舔。 旁边的景见宸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人,不会是饿疯了吧? “咸的!”她惊喜极了。 “咸的又如何?”景见宸探过脑袋。 “原来如此,他运的不是棉布,是盐!”沈清荷的眼眸有如星光绽放,看得少年一呆。 是盐?!沈清荷这样说,景见宸立即明白了,这一堆是私盐啊!在大隋,私盐是犯法的,超过十斤就可以处以极刑,这么大堆的私盐那可真是……够那卖家死几回了! 沈清荷看着这整整几十袋子棉布,勾唇道:“他们将盐溶入水中,把棉布浸入,让盐充分的进到棉布里,干了以后再装袋运走。到了卖家的手里,加水提炼就可以得到盐。正是因为他们盐的浓度很高,这布料上才会有如此明显的沙粒感。哼!如果不仔细看,是绝对不可能发现的,果然好手段!够狡猾!”< 有惊无险 “这门怎么是虚掩的?”头顶传来人声,货舱里的两个人唬的立即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躲了起来。 “你下去看一看!” 沈清荷认得那声音,那发号司令的是齐三。 阶梯上,一个持刀护卫提着灯笼一步一步走下了阶梯。 “怎么啦?”有人闻声而来,“难道是有贼?” 齐三转头,大吃了一惊,看到身边的锦袍男子道:“原来是卢爷,原来你也在这条船上吗?好巧!” 卢战错愕的看了他一眼,也是吃了一惊,眼前这个面容圆润富态的商人不正是齐钰的手下吗?他伪装成客商秘密而来,本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谁知道会碰上熟人。 齐三心里也有鬼,这批货是有问题的,他怎么会想让卢战知道? 两个人相见,皆是心虚,卢战假笑道:“真的是巧。” 齐三看他打扮成客商,可是他的身份明明就是军官,他为何要这样做他不能管,也管不了,此时此刻,他关心只是舱里头的那批货。 “难道有贼?”卢战眯起眼睛看着下面黑乎乎的仓库。 “说不准。” “我也下去看看。”说罢,卢战抬起了脚,立即向着楼梯走去。 “卢爷……”齐三的脑门上顿时冒出来汗珠,脸上顿时卡白,卢战虽然是齐钰的朋友,可到底是官家的人,要是出事了可如何是好。这么一想,齐三赶紧的跟了下去。 一时间,三顶灯笼照亮了整个仓库。 躲在角落里的两个人不由得暗暗叫苦,躲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灯笼的光芒照在大刀之上,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护卫提着刀四处查看,沈清荷把身子使劲往里缩,感觉身边的人也极力的把身子往她这边挤。 一片黑暗将他们二人掩映,可是,提刀护卫的脚步声却一声比一声接近。 “咚……咚……咚……”她仿佛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贩私盐是何等重罪,若是齐三知道她了解内幕,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护卫渐渐走近,他眯起眼睛,看见可疑之处,将长刀刺入那杂物之间,再拔出,换了个地方,又刺入一堆乱物之中,发出“嗤”的一声,那金属刮擦的声音极为刺耳。 “往那边看看!”卢战道,说着他朝着齐钰的货物走过来,而沈清荷二人正躲在那堆货的后面,霎那间,沈清荷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景见宸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襟,只觉得心口狂跳。 “等等……卢爷……等等……”齐三急唤道,他眼巴巴的看着卢战离他的货物只有那么几米,紧张的冷汗直冒,“船舱上头有新发现,这里也藏不住人啊,咱们快点去上面看看!” 卢战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看那几堆货物,货物拥挤,看来也没什么可查的。 “好,上去看看!”他正在找人,说不准,瞎猫碰到死耗子,他要找的人就在这船上。 几人的脚步声是往上的,渐渐的远去,沈清荷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你们两个,守住这舱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出,否则唯你们是问!”齐三在舱口吩咐了两个持刀护卫,立即带了卢战往别的地方去了。 沈清荷身子一软,顿时浑身松了下来,坐到了地上,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是卢都尉……”景见宸认出了那声音,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他来找我了,他一定是奉父亲命令来找我的!”他一咕噜爬起来,就要往外走,沈清荷一听,大惊失色,一把扑过去,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别去!你去了就死定了!” 景见宸惊愕的转头:“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沈清荷死死抓住他的袖子:“这一船上都不是好人!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听到卢战同他的随从说话,说他如果找到你,要割了你的脑袋回去请赏!” 景见宸一呆,顿时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泼到脚。 他定定的看着沈清荷,他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吗?倘若卢战是坏的,来找他的人到底哪些是善,哪些是恶,他怎么分的清楚? “你相信我!”沈清荷看到他犹疑的神色,握住了他的手,“我同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害你?我方才在舱门外偷偷听到的,就是因为不想你白白送死,我好心劝你。” “可是,你又如何他说的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谁?”景见宸越发的惊诧,每个人似乎都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知道他这么多事? “卢战早已画了你的像,到处问人,我也是碰巧知道的。他说要杀了景见宸,我见了你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景见宸顿时觉得腿下无力,呆呆的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想不到,那个人的爪牙竟然如此厉害,已经布下了天罗地要杀了他。他流落到江南,这里离京城千里迢迢,想要平安的回京,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险恶的多啊! 沈清荷见他打消了去找卢战的念头,这才放心下来。她本打算拿到布料立即出舱下船,独孤傲应该在不远的江面上跟着她。现在门外两个持刀护卫守卫着,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了。 如果齐三知道她已经拿到了布料,铁定会一刀杀了她。如今,她唯有等……等一个机会…… 沈清荷从角落里拿了水,一口灌了进去。衣服一直穿在身上很难干,反正此时舱内黑暗,她索性将衣服脱下来搭在木箱上让它慢慢的晾干。她则穿着中衣坐在角落里,好在这舱内不进风,倒也不冷。 旁边的人坐在那里发呆,沈清荷拿起他方才丢的硬馒头丢给他:“喂,你如果不想还没回家就活活饿死,我劝你最好吃掉这个馒头,现在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景见宸心情很低落,倘若知道会落入今日的地步,当初他就该好好的学习武功。 馒头“骨碌碌”滚到了他的身边,他叹了一口气,从地上捡了起来,那颜色惨白,看起来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嫌恶的看着这馒头,仿佛它就是他的仇人一般。 “吃吧!”沈清荷在齐三的货堆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起来,“吃完睡觉。” 景见宸瞥了她一眼,她居然在一堆杂货里躺下了,真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有人能够忍受睡在垃圾堆里?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他终于开始苦大仇深的啃馒头,啃不下去,只有和着水往肚子里咽。 “是谁要杀你?”沈清荷一手枕在脑侧,有些好奇的问。 “我大哥。”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豪门是非多。”这一点她感同身受,当初为了万贯家财,表哥害她,亲妹妹也害她,更何况那京城的豪门世家。 她不再问了,在黑暗中合上了眼睛,道:“你最好睡一觉,否则恐怕明天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片刻之后,一个人钻到了她的身边,她吓了一跳,唬的立即坐了起来,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景见宸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两个人睡一起,终归暖和一点。” 沈清荷顿时怒了,一把将他从杂物堆上狠狠推了下去,只听到“咕噜”一声,那人滚到一边撞到了舱壁。 “哎哟……”景见宸低低叫了一声:“你真是可恶!” “别过来,再过来信不信……我阉了你!”沈清荷真是气恼极了,恶狠狠的守护自己的领地。 “你是不是男人?不就是一起睡个觉吗?”景见宸摸了摸被撞疼的肩膀,“哪有你这么小气的人,这黑乎乎的,真的……很可怕……说不定还会有莫名其妙的动物……” “动物……”沈清荷汗毛倒立,“你说的是老鼠吗?” “对……就是那个……”景见宸肯定的说,“就是老鼠!” 沈清荷吞了一口唾沫,定定的扫视着周遭,黑暗中,仿佛有几只散发着绿光的小眼睛出没。 “吱吱……”这一次不是景见宸装的,而是真的…… “啊——”她就要尖叫,景见宸一听,惊得魂不附体,一下子扑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叫,你想死啊!” 可是为何……他的唇那般的柔软……这身体也柔软的不像话啊…… 景见宸正思忖着这个问题,沈清荷猛的把他推开。 从小到大,沈清荷算是胆子大的,可是唯独怕老鼠。 “哼,好心当作驴肝肺。”景见宸生气了,转过身去。 “你……别走!”沈清荷攥住了景见宸的袖子,“你……就躺在这旁边,别挨的太近了,就……就三寸的距离吧!” 景见宸捂着嘴偷笑,觉得这个少年可真是有意思,道:“行,三寸就三寸,看来,你这柔弱少年还是需要强大的我来守候嘛!” 沈清荷又羞又恼,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可恶的家伙,说的什么话?!她可是堂堂何大掌柜,可是……偏偏她是真的怕老鼠啊!< 孺子可教 黑暗中,两个人并肩躺在杂物堆里,可是这样的地方,谁又真的睡得着。 沈清荷转了几个身,思索着明日可能会遇到的状况,想来想去,觉得头都疼了,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外面天色渐白的时候,沈清荷醒了,此时货舱之中依然只有微弱的亮光,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只见他眉目如画,分外的俊秀,竟是个极为出众的美男子。 沈清荷思忖着,这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居然这么倒霉被追杀到这里。她想起来当初自己被设计,被谋害的情景,禁不住有些同情他。也罢,倘若自己有机会逃走顺便带一带他吧,否则这年纪轻轻的死了多可惜。 她抓起地上一把油灰就往景见宸的脸上抹去,他一下子从梦境中醒来惊恐万分:“谁,是谁……” 他错愕的从梦中醒来,竟发现自己正握着一只柔软而雪白的小手。 他愣了一下,这男子的手怎么也怎么柔腻腻的? 不及细想,那手又一把什么臭东西擦到了他的脸上。 “诶!”他真的恼了,“你究竟在干什么?” “嘘!”沈清荷瞪着他,又将泥灰也往自己的脸上抹了几把,“想死也不用这么着急,伪装,不懂吗?” 景见宸咬着牙,忍受着脸上这一股怪味,她说的没错,可是他堂堂皇子,未来的皇帝,怎么能忍受这种事情?这少年如此无礼,倘若他回到京城,一定要抓住他狠狠的打他的屁股。 这时,头顶上响起了声音,那声音在这幽暗的舱内显得分外的响亮。 “真倒霉,守了一晚,哪里有什么毛贼?马上就要到靖城了,趁着船靠岸的功夫,咱们也上岸走走活动一下如何?” “嘘,你这话别让齐老板听到,你想的倒是美,靖城不过是路经,一会就开船离开,哪里容的下我们靠岸?守住货物平安到达浔阳才是正经。” 沈清荷心口一跳,他们说要在靖城靠岸,如果她可以在靖城上岸,必定可以把证据交给盐政司的吴大人,届时在浔阳码头守着,不是可以抓个正着?盐政司的吴大人官署就在凌州,她曾经见过,算得上难得的一个公正的人。若是交到他的手上,齐钰一定完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倘若不抓紧时机,一旦货物交付买家,他们就凭着一块布什么用都没有,所有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她抓住了景见宸的袖子,清眸满是坚定,道:“我们一定要在靖城上岸,你跟紧我!” 景见宸看着她清冷的明眸,这小子长得不壮实,可是为何她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坚定?本来他堂堂皇子不应该被这个还不如自己大的臭小子左右,可是不知道为何,她那眼神里仿佛有着经历过人生百态,见过多少大世面的沉稳和坚韧,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她。 景见宸点了点头。 这时,却听到楼梯口守门的一个侍卫道:“下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声音?我好像听到动静了。” “哈哈……”另外一个护卫嘲笑他,“我说,你是见鬼了吧?哪里会有人?顶多几只耗子罢了。” “我不放心,我还是下去看看吧。”那护卫说着,踩着阶梯走下来。 现在是白天,哪里还有什么阴影?倘若他真的要查,一定能把他们找出来。 沈清荷和景见宸两人对看了一眼,满眼皆是紧张。 沈清荷紧紧的靠着舱壁,思绪飞快的转动。 她看到舱角的铜灯座,急忙拿起,丢了一个给景见宸,道:“他若下来,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偷袭他!” “我……”景见宸吓了一跳,眼中露出惊慌之色,看了看手里的灯座,为何是他?这种事他可从来没有做过。 “躲起来!”说罢,沈清荷一把将他推到了暗处,对他打了个手势。 护卫下来了,目光左右扫视,突然,他发现了角落里一个青色的衣角,吃了一惊,立即大步走过来,却看见果真有个人缩在那里。 他正要叫另外一个人下来,却听到那个人用柔美的声音祈求道:“求求你,别叫人好吗?” 那声音软软糯糯,不像男子,倒是像一个女子的声音。 “女子?”那护卫好奇起来,为何会有一个女子?他大步走到了跟前,只见一个少年缩在角落里,当他抬起头来时,一双清水般的眸子定定的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虽然脸上有泥污,可是那五官却极为精致,雌雄莫辩。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她眸子中的楚楚可怜所打动,他并没有叫人,却质问起来。 突然间,只见那少年眸光一扫,一道狡猾的光芒掠过,蓦然间,只觉得脑后一阵钝痛。 “你……”他伸出手指,指着那少年…… “砰!”景见宸又是一下,狠狠打在了护卫的后脑勺上。 “扑通!”护卫应声而倒。 沈清荷勾唇一笑,对景见宸点点头,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他干的不错,虽然稚嫩,却动作灵敏,孺子可教也! “他死了吗?”他有一些惊慌,这样暗杀的时候他可是从未接触过的。 “放心。”沈清荷把手指搁在他的鼻前,“还有气,晕过去了而已。” 景见宸吁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沈清荷看着他,目光灼灼如灯火,带着几分讥讽的说:“你知道为何你今日会被你大哥追杀的无路可逃吗?” 景见宸错愕的望着她,觉得她的话语有几分刺耳。 沈清荷哼了一声:“因为,你不够狠。” 说罢,她站了起来,道:“那个人马上就要下来了,你赶紧躲起来。如法炮制,我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偷袭。” 景见宸点了点头,成功了一次,他有了一些信心。 “怎么半天不上来?奇怪啊。”另外一个侍卫也下来了。 听着楼梯上“咚咚”的响声,沈清荷紧张的咬了咬唇,立即脱下了身上的外袍。 “啊哟,老六,你这是怎么了?”侍卫一看到晕倒的人立即警惕起来,拔出来腰间的大刀。 景见宸一见那刀背上的寒光,不由得冷汗直冒。 “呜呜……”这时候,角落里响起了嘤嘤的哭声,侍卫脸上变了色,难道有鬼?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握着刀柄的手心冒着汗,到了角落里,居然看到一个披散着黑发,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他惊的目瞪口呆,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同伴,背心一阵寒气冉冉升起,他颤了颤,叫道:“你是人是鬼?” 那女子抬起头,脸上露出悲色,虽然带着泥污却清艳美丽,她凄惨道:“我不是鬼,真的不是鬼,方才我想请那位大人带我去投胎,他却不肯,我才摸了一下他的手,他就这样晕过去了……大人,你带我去投胎吧,你带我去吧……” “我我我……”护卫双唇颤抖,“你你你……你还说你不是鬼……你你你……别过来……” 护卫脚步往后退,手腕颤抖,大刀“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这时,一道狠厉之色从女子的眼眸掠过。 护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哼,搞定!”沈清荷冷哼了一声,立即拿起自己的外袍穿好,随即束上来头发。 “快点,穿上他们的衣服!”沈清荷吩咐,却发现身边的人没动,抬头一眼,景见宸正呆呆的看着自己,满脸的震惊。 “快点!”沈清荷在他肩头拍了一下,“愣什么?” 景见宸这才回过神来,她方才装成女鬼,怎么会那么像?害得现在他看她的模样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了。 两个人把护卫拖到角落里,用稻草掩盖起来,立即换了护卫服,往床舱上面走去。 这时候,听到船上有伙计喊道:“到靖城了,现在靠近码头——” 沈清荷大喜,道:“我们这样子不能给齐三看到,其他人都无所谓。一旦靠近码头,我们马上上岸,知道吗?”景见宸点头。 两人悄悄探出脑袋,还是清晨,船上走动的人并不多。 “肚子好饿,先去吃点东西吧。”说着,景见宸见四周无人,人已经开始向厨房移动了。 “啧……这家伙真是……”沈清荷无语,怎么会有这么娇贵的公子哥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吃东西呢。 她只得跟了过去,到了厨房,两人关上了门,一看,有蒸好的肉包子,还有肉糕,藕夹之类,闻起来真是香喷喷的。 景见宸昨夜吃了半个又干又冷的硬馒头充饥,现在看到这香喷喷的食物,真是像饿狼看到了羊群一样,急忙的拿起肉包子就往嘴里塞。 沈清荷吃了一块肉糕和几片藕夹,还别说,也许是饿得很了,这厨房的手艺真不错。 “咦?这门怎么给关上了?难道里面有人?”厨师在门外挠头,他又推,突然整个人“扑”的一下跌进了厨房里。 趁着他跌倒的当儿,两个人立即跟老鼠似的窜了出去。 厨师爬起来,满眼疑惑:“个奶奶的熊,莫非是鬼打墙啊!这门咋又开啦?大白天见鬼了哟!”< 一丝希望 两人躲进了杂物间,景见宸听到厨师的抱怨,抱着肚子闷笑,直把肠子都快揉断了。 “哈哈……那个厨师还以为见鬼了……我好久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了……哈哈……” 沈清荷看他这副天真顽皮的模样,简直跟个孩子一样,笑道:“怎样,你吃饱了吧?吃饱了我们就该找机会下船了。” 景见宸拉着她的手臂亲热的说:“吃饱了,味道还真是不错。我碰到这么多人,还就是跟你一块玩最有趣……” 沈清荷翻了个白眼,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就知道玩了。 她转身从窗缝里看外面,只见一个人提着几个大桶往船下走,这时船已经靠岸靖城了。 沈清荷立即开了门,道:“快,我们跟着厨师下去!” 厨师正提着大桶打算下去采购一点食材,冷不丁手里的桶子被两个人拿了去。 他转身一看,叫道:“咦?看你们的打扮不是齐老板身边的护卫吗?怎的来抢我的桶子?” 景见宸尴尬的垂下了脑袋,沈清荷急忙陪笑道:“我们老呆在船上,闷的慌,也想随着您一起去街上走走看看,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吧。” 厨师看他会说话,态度又好,笑道:“也好,反正都不是外人,齐老板和我们船东那都是朋友,不过出去走走嘛,那有什么问题?” “您人真好。”沈清荷趁机赞道。 厨师笑得合不拢嘴:“那还用说。” 沈清荷看了景见宸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几人正踩着踏板走下船时,突然听到从船上传来的声音。 “喂!那个伙计,你等等……” 那是卢战的声音! 两人顿时一惊。 卢战眯起眼睛,盯着那个黑衣伙计的背影,为何,这背影有点眼熟? “喂!说的就是你,转过身来!”卢战走近了几步,越发觉得疑心。 厨师奇怪的看着他们:“卢爷叫你们呢,回个头给他瞧瞧。” 景见宸五指紧紧握着那大桶,额上冒出来涔涔冷汗。 他看向沈清荷,沈清荷点头,低声道:“走!” 语音落下,两人把桶子一丢,飞奔下船,朝着人多的地方狂奔而去。 “诶,喂——”厨师彻底傻眼了,这,发生了啥事情了? 卢战大惊,那个人……那个人……是二皇子么?! “来人!”他大喝一声,“跟我去追!” 几个人再次如同龙卷风一般从厨师身边狂奔而过,撞得他晕头转脑。 他抱着脑袋无辜的叫道:“老天啊,老天啊,这到底是咋回事,难道俺是玄幻了么?” 两个人慌不择路,一个劲儿的往人多的地方跑。 景见宸拉着沈清荷沿着一条小巷子里狂奔了过去,却见身边的少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明显体力还不如他。 沈清荷看到旁边虚掩的一个小门,立即道:“别跑了,躲一躲。”两个人钻进了院子,只见那里头一个马厩,臭烘烘的。 没奈何,两个人关了门,钻到了放着马料的草堆里,鼻子边,臭烘烘的马粪差点没把两个人熏昏了。 门外,卢战一行人追了过来,发现人影不见了。 几个人朝着四周望去,只见旁边有一道小门,然后其他的地方都是石巷子。卢战疑惑的看了一眼,难道是从这门里跑进去了? 卢战对身后小厮道:“带箭没有?” “带了。”他们出自箭兵营,这武器是时常随身携带的。 卢战接过弓箭,看准那院子,借着随从的肩膀,飞身向上一跃,纵身上了院子顶部。 他眯起眼睛,看到那门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一个臭烘烘的马厩,马厩的一角里堆满了草料。 这个地方,一览无余,唯一能藏人,就只有这里了…… 他微微勾唇,拉起满弓,对着那丛草料垛。 躲在草料之中两个人从缝隙里看出去,顿时惊得一动不敢动。 那双眼睛,那射弓的动作…… 他的动作十分特别,因为他拉出的弓犹如满月,一般人做不到的,拉弓之时他右手的小指微微翘起…… 她那日回眸之时,将那情景牢牢的印在脑海中。 沈清荷蓦然瞪大了眼睛,是他!竟然是他!他就是那个蒙面人,他射出弓箭,差点让她命丧黄泉! 现在这一刻,那箭再次瞄准了她,她的眼瞳登时放大,狠狠咬着牙,恨意溢满胸腔,卢战,好你个卢战,果然是冤有头债有主。倘若此次我大难不死,终归有一日,我要让你同样流血流泪! “噔!”一声,箭如流星,直直的向眼前飞过来,沈清荷吓得闭上了眼睛。 “笃”的一声闷响,可是她并没有哪里痛,隐隐的,似乎听到耳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看到景见宸的额上落下颗颗豆大的汗珠,显然中箭的是他,可是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奇怪!”卢战立在墙头,放下了弓箭,这里没有异样,难道真的跑远了? “卢爷,有人来了,咱们得走了!”小厮在墙下低声叫道。 卢战回头一看,果然远处有几个人行人过来,他们本次行动是个秘密,怎么能让人知晓? “嗖”的一下,他跳下了墙头,道:“反正那小子就在靖城,我同靖城守备很熟,封锁城门关卡,这一次定然让他有去无回!” 渐渐的外面安静了,沈清荷只觉得鼻端环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迅速拨开乱草,扭头一看,只见身边的俊美少年肩头一片猩红淋漓,冷汗涔涔的往外冒着,脸上白的如同雪一般。 “景见宸!”沈清荷大惊,“你怎么样了?” 她仔细一看,好在这次的箭是没毒的,但是卢战的箭功极为深厚,那一箭竟深入骨肉,伤口处鲜血淋漓,看着让人心惊。 “你还好吧?”沈清荷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 “我……我快死了吗?”他靠在墙壁上,只觉得血液正汩汩的离开自己的身体,力气一点点消失,难道说,出生在皇家贵胄,皇上和皇后亲生嫡子的他,居然会死在一个臭烘烘的马厩里,临死前给他送终的只有一个满脸油灰的陌生臭小子? “你不会死!” 耳畔是笃定的声音。 “既然你身娇肉贵,就不该是这样的死法!有本事,你就保住性命,向动手杀你的人报仇!” 她厉声道,说罢,她用随身带的小刀割断了箭柄,然后从自己贴身的中衣衣摆上“兹”的一声,撕下来一条白色的长带,用力缠在他的肩头。 可能是箭头射破裂血管,靠着这简陋的绢带完全止不住汩汩而出的鲜血。 沈清荷焦急的握了握拳,遭了,必须马上就医,否则,以他的情况一定出血过量而死。 但是卢战说不定就在附近找他们,若是被他发现,再加两箭,直接就把他们两个全都解决了。 “你撑住啊!”沈清荷扶着他,“你想想要杀你的人,想着要活过来找他算账!否则,你堂堂贵公子死在马厩里,不值啊!” “我不想死……”景见宸的意识在渐渐的模糊,“母后……父皇……我不想死……” 母后?父皇?沈清荷一愣,他都开始说胡话了吗? “冷,可是我好冷……”他努力的缩着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他还不到二十岁,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何那些人那么毒竟然不放过他呢? “来,起来……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沈清荷一手扶起了他,可是他人高马大的,此时又一点力气都没有,重量都靠在沈清荷身上,她一个女子着实的吃力。 “我相信你,一定没那么容易死,你也要相信我,一定会救活你!”她抬头,伸手扶着他的脸,目光中仿佛绽放出星辰的光芒,那光芒直照射着他。 景见宸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仿如灯火,又如星光,给予他多了一丝希望。他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明若清水,幽若古潭,里面似乎蕴含着万千星辉,竟是那么的动人心魄。 不由自主的,他微微张开了惨白的唇:“我……信……你,我……景见宸……绝对没那么容易死去……” 沈清荷点点头,将他的一只手臂环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尽全部的力气扶着他向外走去。 “咯吱”门开了,门外无人。 她暗自庆幸,以最快的速度,她扶着景见宸跨了出来。 加快了脚步,她带着他往巷子的一头走去,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有没有人追踪过来。 卢战几个人追了一程,完全没看到两个人的踪迹。 “遭了,应该追过头了,我们赶紧回头找!”卢战一声吩咐,带着人立即走了回头路。 到了方才射箭的小门的门口,他立住了脚跟,弯身看了一眼,恼怒道:“方才他们就在这里躲着!可恶!这血迹说明他们中间有人受伤了!我们沿着血迹继续追!” “滴答,滴答……”沈清荷听到仿佛有水滴的声音,她扭头朝后看去,大惊失色,是血!一路都是血!他们若是尾随血迹,轻易就可以找到他们,这可怎么办?< 命悬一线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沈清荷惊愕的抬头,只见那马在她的跟前豁然止步。 定睛一看,她大喜过望:“独孤傲!” 独孤傲脸上有些恼色,又有些无奈,看她扶着一个重伤的年轻男子,又露出疑惑之色。 他一直跟踪着沈清荷所在的大船,看到大船靠岸,有个疑似沈清荷模样的人下了船,他和苏及几个人立即下船靠岸,分头追了出来。 “怎么回事?” “我们在被人追杀,一路的血迹无处躲藏!闲话不多说了,那人同这靖城守备很熟,我们得先出城门,再立即给他治伤。要快!” 独孤傲立即翻身下马,帮着沈清荷把景见宸扶上马去,当他看清景见宸的脸上,眼眸顿时放大,吃了一惊,他是…… “快点!”沈清荷催促,独孤傲立即回神,把景见宸放在马前,沈清荷一翻身上马,双手却从景见宸的腰后握住了马缰。 看到他们这前胸贴后背的姿势,独孤傲不由得醋意顿生。臭小子,一来就占便宜!可恶! 沈清荷哪里会发现他脸上的郁闷之色,道:“我已经拿到了证据,他们走的是私盐,我马上快马加鞭赶回凌州报告盐政司吴大人,争取在浔阳截住他们。你速速去浔阳,阻拦他们交货,否则,我们白忙一场。” 说罢,“驾!”一声,女子抖动缰绳,绝尘而去。 独孤傲眸光一动,这么说,齐钰居然在贩私盐?他不由得冷笑,果然是找死! 沈清荷往左边拐弯,他不能让那些追杀他的人也跟着那个方向去追。转眸,听到耳畔一群鸡在觅食,他一跃而起,跳起来抓了两只,扭断了鸡脖子,拿小刀割破鸡喉。 他扯开了自己的衣襟,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提着两只滴血的鸡,晃悠晃悠的向着同沈清荷相反的方向走去。 “滴答……滴答……”鲜血沿路滴着,卢战和几个小厮也沿着这血迹一路找了过来。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紫衣青年,手里提着两只鸡晃悠悠的,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怒火交加,一手恶狠狠的抓住了那青年的衣领子,恼怒道:“你是什么人?那个受伤的少年去了哪里?” 独孤傲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他不就是当初去天策阁寻人的那个军官吗? 他突然想起,原来那个人真的是景见宸!他后来着人去查,有了惊人的发现。原来,当今二皇子的名字就是景见宸!看着军官凶神恶煞,显然是想图谋不轨了。 “大爷,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杀了两只鸡,回去给媳妇炖汤喝,这也有错吗?”独孤傲一脸的委屈。 “你别给我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和他们是一伙的!”卢战恶狠狠道,“你把他们藏在哪里了!” 独孤傲笑了笑,显得有几分无奈,左右扫了一眼,这里可是在街巷,难道说卢战还想在这街巷无端杀人吗?大隋朝可没这个律法。 “杀人啦!杀人啦!这个疯子满嘴胡说八道杀人啦!乡亲们,你们来评评理啊,我只是想捉两只鸡回家炖给我怀孕八个月的媳妇,可是这个外乡人,不管不顾的就抓着我,还想动手动脚啊!乡亲们,救命啊!” 独孤傲一阵惨叫,立即引来了四邻的围观,路人也纷纷拢来,看着卢战一行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禁不住指手画脚的议论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当我们靖城是没有王法的吗?” “是啊,快放开那可怜的年轻人,他媳妇还怀着孩子呢!” “来了,来了,捕快大爷来了,快告诉他去,有人白日杀人啦!” 卢战不由得狠狠瞪了独孤傲一眼,这个男子好狡猾。 眼看着周围人越来越多,一听捕快也要来了,卢战立即松开了独孤傲的衣领子,斥道:“下次我碰到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走!”卢战一声令下,几个人立即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独孤傲勾唇狡黠一笑,抚了抚自己的衣领子,冷声道:“哼,下次?!倘若下次在凌州城给小爷碰上,小爷不玩死你,独孤两个字倒过来写!” “驾!” 就在沈清荷快到靖城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人过来传达守备大人的命令。 “守备大人说了,现在需要关闭城门,一个个搜查!” 守城的士兵立即应道:“好的,马上就关门。” 就在大门关上的最后一秒,一骑马匹飞驰而过。 “嘎吱——“厚重的城门在沈清荷的身后合上,她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总算来得及赶出城门了。 “喂……”她低头看怀中的少年,他靠在她的怀中已经奄奄一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她本想为了那布料一鼓作气赶回凌州城,可是看到景见宸这样,等赶回凌州城的时候他非死不可。 “不行,必须先给他包扎上药,再找辆马车运回去。”沈清荷是这么决定的。可是举目望去,一出城门满目苍凉,隔了老远才有一些田地和茅舍。在这种地方能找到药铺或者医馆吗? “景见宸,你可千万别死!”沈清荷轻轻的摇了摇他的脑袋,“你是我第一个救的人,我可不想你活生生的死在我的手上。” 少年没有任何回复,已然失去了知觉好一会儿了。 沈清荷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 一路疾驰过去,遇到人家她都问了一下,居然问出了一个村医的住址。 翻了两个山坡头,果然看到一个简陋的茅屋,沈清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救了! “大爷!”昏暗的茅屋里坐着一个老人家,手里正在扒拉着一些晒枯的草药。 沈清荷翻身下马,将景见宸弄了下来,屋子中间一张竹榻,她赶紧把他放了上去。 “你是什么人啊?”这村医至少六十多岁,老眼昏花,揉了揉眼睛,才看到进来两个年轻的少年。 “来这里干什么呀?”他站了起来,又问。 “我朋友中箭了,请你帮他拔箭上药。”沈清荷急切的说。 “我?”老村医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胆怯的说:“我……我只开方,不动手的……何况……我这一把年纪了,手都打颤,如何能拔箭动刀呀?” 沈清荷一愣,没想到这村医这么没用。村医既然不敢动手,唯有自己了。连璧医术高明,空闲的时候也教过她一些,只是她从未动手医人,此时真要动手,禁不住有些犹豫。 “母后……”竹榻上的人又说胡话了,沈清荷将手抚在他的额上,那里烫的跟火烧一样。 她咬了咬牙,不能犹豫了,不过是拔箭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麻烦您准备止血和清热祛毒的药物!”沈清荷对村医说。 老村医点点头,道:“这个还是可以的。” 她立在景见宸的身前,深吸了一口气,解开了他的腰带,剥去了他上身的衣服。 她到底是个女子,这个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身上的肌肤一如脸上,犹如白璧一般,无一点瑕疵。 她有些惊讶,这是哪家的贵公子,这得是有多么养尊处优,才能保养成这样啊。 顾不得想那么多,那肩头伤口极深,老村医已经准备了药草搁在她一旁,道:“我说年轻人,你这朋友伤的可够重的啊,你下手务必得小心啊,万一伤了大的血脉,恐怕会大出血的哦。到时候,止血草都不管用咯。” 沈清荷点了点头。 她取了一块木头塞在景见宸的牙关之间,低声道:”我要给你拔箭了,你要挺住。” 迷蒙之中,景见宸微微张开了眼,望见了一张泥水和着汗水的脸,她用袖子一擦,脸上犹如花猫一般,可是那张脸却满是坚持,倘若连一个柔弱少年都坚信自己不会死,他又怎能轻易放弃自己? “好。”他轻轻点头。 沈清荷紧紧握着刀柄,将小刀在灯火下烧了片刻,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伤口处,她第一次拿手术刀,这条人命此时此刻就在她的手上,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屋子里极为静寂,灯下,只隐隐听到割开皮肉的声音,似乎又响着汗水滴答的声音…… 沈清荷背心的衣襟被汗水湿透了,连头发里湿透了。 终于,她眼前一亮,一样东西落到了地上。 “箭头出来了!”她重重的吁了一口气,赶紧在血肉模糊的地方缝上线,敷上药,打好包扎。 外面,天色已经幽暗了。 她感觉疲累已极,她担心的摇了摇景见宸,他似乎没有一点生息,难道死了? “呃……”他的手动了一下,顿时,沈清荷喜极而泣,握住了他的手,欣喜道:“你还没死,太好了,你还没死!” 他躺在那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柔腻的小手握着,此时此刻,有一个人在耳边欣喜的说着“太好了,你没有死”,这种声音,这种感觉,本身对于一个命悬一线之人就是一种希望,一种天籁。 感觉到灼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她的泪吗?似乎,第一次,有一个人为他而流泪,那种感觉暖暖的,怪怪的……< 莫名心安 天色渐渐暗沉,眼前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大路边,一辆马车匆匆向着靖城赶去。 这时,一个青衣少年豁然挡在了路中间。 马车夫大惊失色,立即勒住了马绳大叫:“你找死啊!你拦我的车做什么?” 那青衣少年一脸灰油看不清模样,身上的衣服皱皱的带着污渍。 马车夫思忖着难道是个无赖,他走南闯北,可从不怕这些刁钻的家伙!他正要重新启程,却听到那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送我回凌州城!”那声音仿佛泉水般清澈动听,雌雄莫辩。 “凌州城?”车夫怪叫起来,“你疯了吧?我还赶着回家陪老婆呢!凌州城那么远,你自己走回去得了!”车夫讥讽着,挥动了手中的马鞭。 这时,一样东西从那少年的手中抛出,划了一个弧线落入了自己的怀中,车夫捡起来一看,呀,白晃晃的雪花银,足有二十两啊! 好阔气的出手!他再次抬头看那少年,顿时觉得他敢挡车拦路,那样子真是气度非凡,绝对是富贵中人。不由得,一腔热血涌了起来。 “你把我们安全送到凌州城,车费再加二十两!”青衣少年朗声道。 马车夫顿时眼前一亮,四十两银子,他几个月才能挣到那么多啊。管他老婆不老婆的,现在眼前的这个少爷就是他大爷! 马车夫立即下了车,那少年指着路边草丛里,说:“我兄弟生病了,你将他扶上车。” “是是。”车夫连声诺诺,赶紧扶着草丛里的少年,只见那位少年奄奄一息,病的很重,身上还有许多血迹,不由得心里惊了一下,这是咋回事啊? 沈清荷看他惊讶,解释说:“我和兄弟出来郊游,他掉进了猎人的陷阱,受了重伤,我们急着赶回家。” 车夫恍然大悟,同情道:“啊哟,那是得赶紧回去,我快马加鞭,保准明日一大早你们就能到凌州城!” 明日一早?沈清荷算了算时间,时间很紧,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阻止浔阳那边的私盐交货,好在她已经派了独孤傲去阻拦,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够拖延时间等到盐政司的人过去。 沈清荷上了马车,见车上虽然简陋,却有毛毯之类的东西,她将毛毯铺在车厢里,垫在了景见宸的身下,又找了一条搭在他的身上。 他闭上眼睛以后就开始昏睡不醒,沈清荷靠在车厢上,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让他稍微睡得舒服一点。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在喝过药之后烧已经退了。 马车飞驰起来,沈清荷疲累了一整天,终于得以休息一下,歪着头,靠在马车壁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夜里,景见宸的烧完全退了,他动了动脑袋,睁开了眼睛,身体所在的地方不住的晃动,这飞驰的感觉,应该是在马车上? 景见宸有些迷惘,觉得脑后柔软,他枕在谁的腿上? 鼻端的淡淡香气若隐若现,那香气似乎是从身边的人身上传过来的。景见宸的手动了动,碰到了沈清荷的手。 她睡着了,没有反应。 他摸了摸她的手,心里觉得很疑惑,真的有男子的手如此柔腻吗? 不……这位何青兄弟救了他一命,他怎么能怀疑他呢?若不是他足智多谋,在大船上他可能早已被卢战抓住杀了。 景见宸情不自禁的握了握她的小手,缓缓闭上了眼睛,闻着那若有若无的仿似女儿香一样的香气,渐渐的睡着了。 清晨,天阳还未升起的时候,一辆马车驶入了凌州城。 在杨树胡同的门口,马车停下了。 “沈少爷!”院子门口,欢喜探出了脑袋,他大喜:“你总算是回来了!” 欢喜?沈清荷一愣,欢喜怎么来了? 连星探出脑袋,看见沈清荷过来,急忙接了出来。 沈清荷没时间多说什么,赶紧对连星说:“把车厢里的人送到客房里去,另外,叫人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赶紧的。” 连星因她无故出门一直未回,心里担心,飞鸽传书给连璧,连璧第二天也加紧赶了过来。哪里知道,她一连三天才回来,回来时居然带了个重伤的少年。 “不用去请大夫了,我来帮他医治。” 连璧一袭白衣出现在院子中。 上次之后再次见到连璧,沈清荷禁不住有些尴尬,想起他曾经帮自己吸毒,脸上禁不住飞起了红霞,幸亏脸上脏污挡住了,不然糗大了。 “看你很疲倦,去洗漱了好好休息吧!”连璧看她这狼狈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这几日她都遇到了些什么,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不行!”沈清荷赶紧说:“我查清楚了,齐钰这次是走的私盐,混在了棉布里,他的船马上就要到达浔阳码头了,我必须马上告诉盐政司吴大人,让他去浔阳码头阻截齐三,这样才能人赃并获。我已经让独孤傲提前去浔阳码头拦住买家,拖延时间。这里是证据,这棉布早已用浓盐水煮过了。” 连璧听罢,修眉拢起,贩私盐就是死罪,那些私盐贩子个个全副武装,杀人放火无所不为,追查私盐这是何等危险的事情,她却一个人孤身前往,倘若有个万一…… 他真的很心疼。 他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棉布片,柔声道:“你无需担心,我同盐政司的吴大人是旧友,我会替你去说。那受伤的少年,我也会替你照料。看你累成这样,尽管去洗漱一下,好好的休息吧。” 他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头,安抚着她。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他,精亮的眼神渐渐暗淡,强打起来的精神遇到他之后也显出了疲惫之色,她疲倦的点了点头。 见到他,她便莫名的安了心,卸下了肩头的重担,她知道,剩下的事情,一切有他,她无需再担心。 看着沈清荷进了房间,连璧立即到了客房,看了看那受伤的少年,可是当他看到那少年的脸时,登时吃了一惊。 这张脸……似曾相识……好像一个人…… 他一时想不起来,随即查看了那少年的伤口,诊过脉,拿了笔墨,刷刷写下了药方子,令连星赶紧去最好的药房抓药,外涂内用,一起都给欢喜交代清楚了。 这里做完以后,他马上乘了马车,令护卫驾着飞快的向着凌州城内盐政司官署而去。 盐政司吴墨正在官署内,接到小厮送上来的名帖,名帖上豁然写着“连璧”的名字,大吃了一惊,急忙道:“快快有请!” 几年前,他曾经在凌州府见过这位,当时就吃了一惊,从前他在京城做京官的时候也是认得他的,这位来头可大了。 客厅之中,吴墨一袭玄色常服站着恭敬的等候连璧的到来。片刻之后,一袭白衣翩翩而至,那男子丰神俊朗,容颜如玉。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惊喜道:“果然是连兄啊,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连璧微微一笑,拱手道:“大人别来无恙!” 吴墨摇摇头,叹气笑道:“我呀,都老了,每日里处理这些闲杂事情,你出身大家,也该知道,官场这回事,总是一趟浑水,哪有你这般自在逍遥。”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是有要事。我手下发现了一艘贩私盐的船,几日前那船从凌州府出发,到了浔阳码头就要卸货,现在算算时间,怕是很紧张了。你务必派人去浔阳码头截获这批私盐才是。” 吴墨大吃了一惊,狠狠拍了桌子,怒道:“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贩私盐,真真是活腻了!” 连璧拿出棉布递给吴墨:“这就是证据。” 吴墨仔细的摸了摸那棉布,又闻了闻,蹙眉道:“果然是私盐,好狡猾的手段!我现在就派人火速赶往浔阳码头。” 他低头一想,道:“不行,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 连璧微微一笑,拱手道:“那就多谢吴大人了!” 吴墨急忙笑道:“不敢,不敢,职责所在。不过……我不得不说一句,连兄,你离京多年,难道真不打算回去看一看吗?听闻那位又在找你,连我这里都得到消息了。你还是慎重的考虑一下吧,到底是……故土难离啊。” 看到连璧沉默,吴墨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连璧告辞之后,吴墨立即点了将士,快马加鞭的赶往浔阳去了。 连璧坐着马车依旧返回杨树胡同,进院子时,欢喜正在熬药,满院子都是苦苦的中药味道。 炉子上“骨碌碌”的响着,冒着青色的烟雾。 连璧往客房瞥了一眼,那少年睡得安稳,应该是已经吃下了他交给欢喜的归元丹,那丹药补养气血,对于重伤失血疗效极好。 他静静的坐在书房中,再次看到那张脸,他已经想起他是谁了。 金色蟠龙宝座之上,他曾经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虽然年数隔的久了,却依稀记得一些,如今看这少年的模样,那个人的样子仿佛浮现在眼前一般,从这个少年的年纪推算,应该是排行老二。 为何?清荷竟会和这个少年扯上关系?这个少年本该在深宫之中,又怎么会身受重伤流落江南?隐隐的,他似乎感觉到清荷已经卷入了一场难以回避的风波之中,而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算无遗策 浔阳码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一艘大船在岸边开始停靠,船上,一个面容圆润的商人模样的锦袍中年男人已经开始用目光扫瞄着岸边。 “奇怪,怎么没有人来?”齐三在船上张望了一阵,却没有找到想找的人。 货物已经开始往岸上搬了,他命令侍卫保护着货物,一袋一袋搬到已经预定好的码头仓库。 人群背后,几个人戴着斗笠的青年男子亦是躲在角落里,在人群中搜寻着目标。 “好像还没来。”苏及看了独孤傲一眼,说道。 “再等等。”独孤的目光停留在码头边,他已经看到了靠岸的大船,还有正在指挥着搬运货物到岸边的齐三。 他的买家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这时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街巷中,响起了马蹄声。 独孤傲立即抬起头,只见是一匹黄色的马拉着车子过来了,他的目光突然一亮,顿时心里有一种预感。他再看齐三,他也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了,脸上露出了喜色。 “没错!就是那辆马车!”独孤傲低声说。 苏及急道:“怎么办?盐政司的人还没来。” “碰瓷!”独孤傲道。 苏及立即会意,道:“我来。” 他突然一个转身,往前扑了过去,就在此时,那马车夫看到眼前过来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立即勒住了马嘴,来了个急刹车。 苏及身子灵活,趁着他急刹车停下来之际,身形一转,滚落在地上,抱着大腿,“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马车夫看到撞到了人,大惊失色。 这时,三四个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拦住了马车,一个紫衣男子一把上前,恶狠狠的抓住了他的马绳,怒道:“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你没看见有人过马路吗?如今,你把我兄弟的腿给撞折了,看你要怎么赔!” 马车夫一看这几个男子来势汹汹,颇有些市井无赖的样子,顿时心里发慌,勉强辩解道:“明明就是他自己撞过来的,我哪里有故意撞他,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紫衣男子攥着马车夫的胳膊,阴森森的笑道:“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伤了人,你就得负责任!” 他的脸大部分被斗笠遮着,马车夫只看到他的薄唇勾起,撩起一丝冷冷的弧度。 他用力一捏,马车夫立即痛得叫了起来,惨叫道:“陈爷……陈爷……他们要找麻烦……” 马车里,一个人撩起了帘子,露出了一张长着麻子市侩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的脸,看到这几个无赖,立即恼火道:“这浔阳城还有没有王法,方才明明是你们的人自己撞过来的,却要我们赔钱,你们这是讹诈?!信不信我到官府去告你们?!” “呵,”独孤傲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哟,还挺有种!兄弟们上来!” 他一招呼,他身后的刘山,姚百,钱二等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那商人一看这架势,明显是找麻烦的,冷冷斥道:“你当你们这些无赖有人,难道我陈爷就没有人了吗?” 他声音落下,立即从车上跳下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看上去也个个都不好惹。 独孤傲撇了撇嘴,道:“哟哟哟,你这是要决斗的架势呀?好啊,来啊,今天,我们倒要看看谁怕谁!” “兄弟们,亮家伙!”说罢,他们几个人每个人都从腰间抽出一把腰刀,明晃晃的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啊哟——”围观的人惊呼一声,立即退避三舍,露出了一个包围圈。 “遭了,要打架了!” “亮家伙啦!” “快点去通知捕快,这里打群架啊!” 那个叫做“陈爷”的商贩不由得皱起来眉头,狠狠的磨牙。 远处,齐三正在卸货,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吃了一惊,暗叫不好。什么时候打架不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打架?他们的货物若是惹来官兵,那真是完蛋了! 陈爷怎么会不知道,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不管这帮人是什么来头,看起来是不要命的,话说要钱的斗不过不要命的。罢了! 他把手一挥,将将拔出大刀的侍卫又将刀收了回去。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我敬重各位是英雄,这样,今日的事我看不宜闹大,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我们是生意人,生意人以和为贵。今日,你这位兄弟腿折了是吧?好,医药费,我来付!”说这话时,他心里在滴血。生意人每个子都看得比性命还重,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独孤傲眼眸一转,没想到这厮这么快就妥协了。他抬眼瞅着远处,该来的人还没来。若是他付了钱,这事就算了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一手把苏及扶了起来。 “啊哟——痛,痛死我了……”苏及演戏演得逼真,眼泪花都出来了,独孤傲不由得看着觉得好笑。 “那么,陈爷,你说,赔多少?我们都是爽快人,如果陈爷开口了,只要合理,我们不说二话!” 瞅着这男子的口气,是要痛宰他的节奏啊?陈爷不由得肉疼。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心疼的看着独孤傲。 独孤傲勾唇一笑:“三百两?” 陈爷立即脸上变色,怒道:“三十两,再也不能多了!” “哈!”独孤傲双手环胸,不屑一顾:“三十两?陈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兄弟的腿才值这么点钱?” 陈爷气得直打噎,他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真没遇到过这么坑爹的!那个被撞的年轻人明明就可以站起来,顶多贴副膏药就好了,三十两已经是天价,三百两,是买他的腿么? “做人是要讲道理的,你爹没教过你吗?”陈爷气得双唇颤抖。 独孤傲嘿嘿一笑:“我爹死的早,还真没说过。三百两,我开路,否则……” 他径直坐到了马车的跟前,其他几个人提着刀围在他的身后。 陈爷真没遇到过这种无赖,可是若是要他付钱,那真是比割肉还难受,三十两也就罢了,三百两,简直是做梦! 陈爷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帮人,一边不肯付钱,一边不肯让步,一时间竟僵持下来。 不远处,齐三瞅着这情景,暗暗的焦急。这货得交啊,这样僵持下去可怎么是好。这帮无赖什么时候挑刺不好,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独孤傲扶了扶头上的竹斗笠,看了陈爷一眼,看他一脸的肉疼的样子,不由得好笑。他就知道这个商人不肯吃亏,也好,他越是不肯吃亏,僵持的时间越长,他嘛,有的时间,慢慢的和他耗咯。 “兄弟,我们商量一下,一人让一步……”陈爷到底是生意人,想讨价还价。 独孤傲一挥手,斩钉截铁的说:“没得谈!没了腿,光有钱有屁用啊!” 陈爷气得直跺脚,骂道:“我就没见过像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这时,远处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被惊动,齐齐抬头看向远处的街道。只见那黑马领头,身着官服的男子快马加鞭的驶了过来,在他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 “哪艘是凌州府来的货船!”远远的,马背上的官服男子大喝道。 陈爷一听,顿时面如死灰,魂不附体。 齐三在岸边正指挥着搬货,一听这呵斥,登时一个踉跄跌坐在他的麻袋子上,双唇颤抖:“这……” 旁边的小厮一把扶住他,低声道:“我们的货是棉布,爷你别忘了?我们有什么可慌的?” 小厮狡黠的看着他。 齐三这才镇定下来,吞了一口唾沫,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我们怎么会有事?” 他极力装出冷静的样子,把货物全部搬齐,定定的站在一边。 吴墨带着人马骑马经过独孤傲这帮人的时候,不过是斜瞥了一眼,立即策马过去,径直在码头上翻身下马。 他盯着那艘正在卸货的船,问:“这艘就是凌州来的货船?谁是船东?” 船东心惊胆颤的过来:“小的就是。” 吴墨挥手,道:“停止卸货!所有的货物都不准再动!给本官动手查!仔仔细细,一点都不能放过!” 他手下士兵如狼似虎,得了命令,立即分头将所有的货物包围起来,斥退了那些商人和货主。 货物围成了圆,由着官兵们细细查验。 齐三方才佯装的镇定再次崩溃,他只觉得背心凉飕飕的,老是觉得吴大人看他的眼神不怀好意。一颗心“扑通扑通”死劲的跳,哦弥陀佛,佛祖保佑,千万别让他们查出什么来呀! “大人,这棉布里是私盐!”刀破开了一个口袋,里面的棉布全部被扯了出来。 齐三一听,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墨踱步到了齐家的货物面前,看着这满满一堆的货物,摸了摸那沙粒感十足的棉布,点了点头,满意笑道:“就是这个了!” 他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呵道:“这些布料全部收缴!运送货物的货主伙计和船东都给本官带走!” 所有的齐家伙计顿时面如死灰。 独孤傲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没有功夫同那姓陈的玩游戏了,看着这一幕,他勾唇一笑:“成了。”沈清荷时间果然算得很准,每一个点都卡的那么完美,倘若再来迟一步,恐怕就不是这番场景了。 < 三尺神明 齐府。 一早醒来,齐钰觉得有些心神不定,他脑海中还思忖着私盐的事情,货已经安全运出了,并没有发现最近沈清荷有什么行动,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正沉吟着,门外丫鬟凤儿已经托着早茶送了过来。 他接过了早茶,抿了一口,无意间抬头,看到凤儿那张脸,顿时惊了一下…… “沈清荷……” 他手上一松,“哗啦”一声,杯盏响亮的摔到地上,热茶泼了一地。 凤儿吃了一惊,赶紧去收拾。 齐钰心神不宁,看到这凤儿,仿佛看到沈清荷就在眼前,斥道:“罢了,不吃茶了,我出去走走!” “爷——,爷——,大事不好了——” 一个府里的奴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跪倒在他跟前,齐钰恼怒的踹了他一脚:“一大早的,叫什么魂!有什么事不能好好的说!” 奴才瞪圆了眼睛,支吾着:“爷……大事不好……真的大事不好……事发了……” “什么事发?”齐钰暗自心惊,却暗暗的期望不是他想的那件事。 “我们发往浔阳的货被盐政司吴大人缴获了!” 登时,一个天旋地转,齐钰要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凤儿急忙去扶住他。 “滚!”齐钰狠狠一推,一步上前紧紧攥着奴才的领口子,逼视着他的眼:“你说的是真的?!” 那奴才叫道:“千真万确,齐三已经被关起来了!盐政司的人派了人来通知的!” 齐钰额上冒出冷涔涔的汗,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心里仿佛空了一片一般。 怎么会是这样? 这般船走过好几次,每次都没事……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 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沈清荷的那句话:“夜路走多了不小心就会遇到鬼。你的大买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引来麻烦……” 难道真的是她?真的又是她? “哗啦啦……”齐钰挥手一扫,桌上的杯盘全部摔落到地上,碎成了粉末。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啊……”他眼中透出冷厉的光芒,“沈清荷,我早就该杀了你!早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你当真就是一个祸害!” 这一次,想要脱罪可不是那么容易!这次不是缴纳上供凌锦,不可能拿齐三抵罪。何况,这次办事的是盐政司的吴墨,吴墨那个人出了名的厉害,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爷,怎么办……” 齐钰思绪飞转,陡然拔腿就走,吩咐道:“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附近城镇贩货去了,过几日才回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还是先去避一下风声的好! 他赶紧去卧房里,打开了秘密的抽屉,拿了一些银票和银子揣进怀里。转身,就往马厩飞快的去了,牵了他平常的爱驹,想了想,翻身上马,从后门出去了。 府里的奴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自家主人匆匆的起码从后门这边来了,赶紧给他开了门。 然而,就在打开的门的这一刹那,齐钰呆住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蓦然瞪大了眼睛,喉头上下滑动,汗从额头上,一直沿着脖子流下来。 官兵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了起来,站在为首的,不就是盐政司吴墨? 在吴墨的身边,还立着一匹高头白马,马上一个青衣少年,只见她面色如玉,俊美中透着几抹阴柔,此时此刻,一双如水般的眸子却散发出冰冷的厉色。 她,就是沈清荷! 他就知道,一定是她捣的鬼!她说,最毒妇人心,他现在终于信了! “齐钰,你还想跑吗?束手就擒吧!”吴墨骑在马上,拉着马绳冷冷道。 “那是齐三做的,我没有做!什么都没做!”齐钰怒吼出来。 沈清荷冷冷勾唇:“还想故伎重施?你以为他是来福吗?跟了你这么多年,他如何不清楚你的为人?齐三早已什么都说了,他岂肯帮你担当这杀头重罪!” 齐钰一听,张了张嘴巴,半天合不拢嘴。 “还等什么!把人拿下!”吴墨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上前,如狼似虎,几下就将齐钰捆住。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同京城的卢都尉是朋友,我在京城还认识很多高官呢!吴墨,你敢动我?你敢动我,我让你盐政司长都做不成!” 吴墨冷冷一笑:“你也知道这里不是京城?卢都尉可不在凌州。你贩卖私盐,那是杀头的罪,到如今,谁也救你不得!” 他不再理会齐钰,转头看着齐府,呵斥道:“把齐府的涉案人员全部关押,将齐府——封府!” 封府! 此时,赶到门口的许氏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腿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夫人……”丫鬟急忙扶住她。 许氏抬头,看到那双锋利如刀芒的眼睛,那是谁?那个人的脸好熟悉。 她认出来时,蓦然惊的目瞪口呆,沈清荷…… 她居然是沈清荷…… 沈清荷冷冷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低斥一声:“驾!” “你这个狐狸精——”许氏认出了她,顿时变了脸色,嘶声力竭的叫骂出来,哭喊着捶着地面,“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扫把星害的我儿——,你这个妖孽,你为何不早死——” 听到她这无耻的叫骂,沈清荷本想走,这下倒是不走了,她翻身下马,走到了许氏的跟前。 看着这个无耻的女人,当初巴结沈府的,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一切一切的贪婪和罪恶的根源,都来自于这个女人! “许氏……”沈清荷开口。 “你……你居然敢这样叫我!你这个下堂妇,你这个弃妇,你怎敢这样对我齐家——”许氏泼妇一般叫骂起来。 沈清荷冷冷一笑:“头上三尺有神明!你当初第一日进入我们沈府的时候,心里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只有你自己清楚!我曾经对着父亲沈亭山的牌位发誓,你齐家夺走的,我要一个子一个子要回来!你齐家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加倍的还回去!你齐家今日的下场,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们当初那无耻的所作所为!我沈清荷,不欠你们齐家什么!你给我记住了!今日,我在这里祝你,长寿百岁,儿孙满堂!哈哈……” 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许氏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念着:“长寿百岁,儿孙满堂……”她儿子都快没了,她还祝她儿孙满堂…… “天啦!你怎么不长眼睛,不把这个妖孽收了呀!”她捶着地面歇斯底里的哭嚎起来。< 送你一程 80送你一程 齐钰被抓的消息,犹如一颗炸弹一般,在整个凌州城里炸开了锅。他是凌州府的名人,在娶了沈香玉之后更加是凌州府的第一阔少,谁会想到他居然在干着贩卖私盐的勾当。 本来齐钰贩卖私盐是死罪,但是大隋有规定,若是愿意以钱财来充没,可以适当的减免刑法。 齐家现有的商铺家产,九成都在齐钰的手上,入牢之后他愿意用他手下的所有家产来换一条性命。 吴墨看到他的祈罪的状子以后也有些犹豫,按道理来说,他这是杀头的重罪,可是齐家的家产…… “啧啧啧……”他翻了一下那账簿子,簿子上所记载的家产果然配的上凌州府第一阔少的称呼。 这里,有凌州府将近三分之一的商铺地产,用如此丰厚的财产换取一条性命……还是可以考虑的。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判罪当日,府君大人和盐政司吴墨同时高高坐在堂上,庭审的人挤满了整个衙门大堂。 齐钰一身白衣跪在堂下,身套枷锁,脸色灰暗,形容凄惨。 从来都是锦衣玉服的他,何时如此狼狈过?围观的凌州百姓一个个摇头叹息,议论纷纷。 “唉,真是天意弄人啊,怎会这样?” “这齐少爷要不是贪心,怎么会去贩卖私盐,胆子也太大了,怨不得别人!” “啧啧,不知道这齐家偌大的家产以后会落在谁手里?” “什么齐家家产,那分明就是从前沈家家产,说不准,沈家老爷在天上看着呢。” “齐家算是败了,风光不再了呀!” “你说以后凌州商界谁最大?” “不是还有个何青吗?那人据说厉害的很啊!” “那倒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 想当初少年得意鲜衣怒马,如今锒铛入狱凄凉收场,叫人不感叹都不行。 府君看着下面的人,禁不住摇了摇头,唉,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这齐钰胆子也太大了。 吴墨身着紫色官府,面容严肃,高声道:“罪人齐钰,擅自贩卖私盐,触犯我大隋律法,本当处斩,不过现在依照大隋律例,罪人齐钰愿意以家产充没,赦免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起,齐钰发配南蛮,永不召回!齐钰名下商铺,田产即日起由官家拍卖,价高者得!” 齐钰蓦然抬头,瞪圆了眼睛,俊秀的眸子腾起了熊熊的怒火,他死死的盯着吴墨,他耗尽全部家财,竟换得一个发配南蛮永不召回?!这和处死他有什么分别! 他紧紧攥着十指,抠的手心冒血。 他恨,他怨,他不甘心!为何败的是他?为何倒霉的是他! 沈清荷!该死的应该是沈清荷! 他的目光陡然往后看去,齐家的人一个个泪流满面呼天抢地。 “钰儿——”许氏大声哭喊着,“我可怜的钰儿啊——” 她拼命想要上前来,却被衙役拦住。 在齐家人的另外一边,立着一个青衣打扮的少年,少年身后站着一个模样俊秀的紫衣青年。 那青衣少年正讥讽的看着他,那冰冷冷的面孔,狡黠的眼神,不正是沈清荷吗? “你居然还敢来?!”齐钰暴怒冲上前去,却被衙役死死拦住。 是她!都是因为她! 他恨透了眼前的女子,恨自己当初怎么会心慈手软放过她!早知她如此手段,当初他就该亲手了结她! “沈清荷——”他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我不会放过你,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清荷淡淡的看着他,看着他不同于往日富贵公子的模样,顿时也替他觉得有几分凄凉。 不过,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愉快!听到他被判“发配南蛮,永不召回”,仿佛心里一口恶气吐了出来,真是爽快极了。 齐钰,当初你赶我出沈家大门的时候你是否想过今日? 你前世逼死我的时候,你是否又想到今日? 能亲眼看着你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叫人爽快啊! 别怪我太狠辣,要怪,只怪你自作孽,不可活! “沈清荷,我要杀了你!”齐钰扬起手歇斯底里的大叫,被衙役死死的抵住。 她情不自禁的勾唇一笑:“我是何青,你别认错了人。” “你这个妖孽,你欺神骗鬼,你会有报应的——” 沈清荷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单手负在身后,冷眼瞟着他:“你可否记得当初我离开沈家的时候说过的话。” “山水有相逢,人在做天在看,我今日失去的东西,终有一日我要加倍拿回来!” 这句话不知为何如此清晰,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瞳孔蓦然的放大,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那句话仿佛咒语回旋在他的脑畔。 她做到了,她居然真的做到了!这是一个怎样厉害的女子,他当初怎么会小看了她,以为她只是一个柔弱的闺阁小姐,居然还瞎了眼对她心存怜惜?这个女人简直比男人还可怕! 沈清荷放低了声音,逼视着他,说:“你有今日,是报应!今日,我就让你好好尝尝失去一切是个什么滋味,你就知道当初我被你赶出沈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今日我来就是为了最后送你一程,到了南蛮,记得好好过日子,再也别挂记凌州了!哈哈……“ 说罢,她转身大笑离去。 “沈……”齐钰几乎瞠目欲裂,咬碎了银牙,还要向前,已经被衙役拦住,抓回来按在了地上。 两个捕快过来给他又加了沉重的木枷套在他的身上。 他突然仰天大笑,犹如疯癫一般:“哈哈……哈哈……” “我从未想过,我齐钰竟有这一败涂地的一天……”灼热的泪水从他脸上滚落,“终有一日,我还会回来的,只要我还活着!”他发誓,他绝不会让那个女人猖獗! 吴墨在堂上大喝一声:“犯人起解!” 堂上一片叹息声,沈清荷站在堂外的街角,远远看着他被押解上了囚车。 “呵……呵呵……”她仰头大笑,眼中含着泪水,“爹,你看到了吗?你看到这畜生的下场了吗?我赢了,爹,我会亲手拿回所有属于沈家的东西,一个子都不会落!” 独孤傲站在她的身后,叹了一口气,为了沈家,她殚精竭力,真是煞费苦心啊。 沈清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问:“沈家大宅买回来了吗?” “已经买到了。”独孤傲道。 “好。余下的事情,就是趁着官府拍卖,将所有的其他商铺全部买回来。” 独孤傲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之色,说:“这次齐家的铺子拍卖,怕是想趁机抢的人不少,毕竟这凌州府不止我们一个商贾,眼红齐家的人不在少数。若是真要全部拿到齐家的商铺,恐怕不容易。别的不说,这将有很大一笔资金支出。我们前几日买下了沈家大宅,已经耗费不少,现在资金有些紧张。” 沈清荷瞥了他一眼,如何不知道现在的经济情况。虽然荣华记,天香楼,天策阁营运良好,但是荣华记和天香楼投入也多,买了沈宅之后想要拿出这么多的现钱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清荷眼眸一转,想着,要不要找连璧借一点?她又摇了摇头,她已经欠先生太多了,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麻烦他。她当初依靠连璧起家,到现在她能够自立了,能够还回去的她要尽量还回去,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不用操心。五日之后,我要回沈宅祭奠父亲亡灵。” “是。”独孤傲点头,不过他心里有些好奇,面对这样巨额的资金,沈清荷怎么会有办法筹集出来呢? “先回杨树胡同吧。” “好。” 两人上了马车,独孤傲亲自驱车回了杨树胡同。虽然齐钰伏法,接下来沈清荷要操心的事情依然很多,偌大的家业倘若她抢过来却守不住,又有何用? 下了马车,才到门口,一个圆头圆脸眼睛极为鬼灵的小丫头撞了出来。 沈清荷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翠环。 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令人去将翠环从齐府赎出来了。 “公子!”翠环看到沈清荷极为欢喜,“你总算是回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他们将那盒子交给你没?你如今是自由身了,大可以回家。” “给了!”翠环脆生生的说,指了指背上背着的一个布包裹,里面装着的果然是一个盒子。 她早已吩咐连星,在赎出翠环的时候,将这盒子交给她。这盒子里除了有她的赎身契约,还有一张田契,一张房契,五百两的银票,金玉首饰各一套,对于翠环这样的身份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额财产,一辈子吃喝不愁还有积蓄呢。 翠环立即跪在沈清荷的面前,干干脆脆的磕了三个响头:“翠环多谢公子!” “起来吧。”沈清荷将她扶起,“这次你功劳不小,这是你应得的。” 翠环定定的看着沈清荷,不知为何从前看他那阴阳脸如今居然不见了,胡子刮过之后这模样真是俊俏的让姑娘家看了都脸红。她很快悟到或许从前的模样是一种伪装。 不过她深知这样的公子爷绝对不是她可以觊觎的,突然“扑通”一声,她又跪下:“公子,我想跟着你学做生意,只要能在你手下,做什么都行,请您一定要收下我,我很能吃苦耐劳,也很机灵的!”< 殃及池鱼 沈清荷微微一笑,她一直觉得翠环不错,机灵懂事,胆大心细,比男子都强好多。如今她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哪有不收的道理。 “你既然跪下了,干脆再多磕两个响头。” “啊?”翠环抬头错愕的望着他。 “你要做我的徒弟,不就是要三个响头吗?”沈清荷笑着说。 师傅?徒弟? 这样厉害的大商人要收我做徒弟了? 翠环一时间,欢喜的呆住了。 “还不磕头?”独孤傲在后面笑着提醒她。 “是是是……”翠环急忙又磕了两个响头,“师傅在上,徒弟誓死效忠!此生此时,生是师傅的人,死是师傅的鬼!” 沈清荷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胡说八道!起来吧!” 翠环欢喜无限,手舞足蹈,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她一个小小丫鬟,从未想过今日居然可以一步登天,拜在凌州府第一商人的门下,将来……将来……她真的不敢想,钱途无可限量啊。 “你既然在我手下做事,就不叫翠环了吧。”沈清荷微微蹙眉,觉得翠环这名字未免太土气。 翠环立即道:“这名字本就是齐府的管家起的名字,既然离了那里,我自然不叫翠环了。还请公子赐名。” “你原来叫什么?”沈清荷问。 翠环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姓南,原来叫花儿,我爹起的。” 沈清荷和独孤傲都是扑哧一笑。 沈清荷想了想说:“你爹给你起名叫花儿,就是希望你花容月貌的意思,花儿土俗,那我就叫你南月儿吧?” 翠环一听大喜,立即又要拜了下去,沈清荷急忙扶起她:“作为我的徒弟,不是可以随便给人下跪的,就是我,你以后也不要再跪了。” 翠环愣了一下,半晌眼里泪眼朦胧,想她为奴十几年,今日也跪明日也跪,膝盖骨都快磨没了,却想不到还有一日,竟然能听到这样的话。 “是,南月儿从今往后只效忠公子,绝不再随意下跪!”她哽咽着,信誓旦旦的说。 进了屋,欢喜正在院子里蹲着玩石头,沈清荷问他先生去哪里了,他说先生被吴墨请去喝茶了。 沈清荷知道先生和吴大人是旧友,便没有再问。 客房空空,前两天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出现,沈清荷已经让连星将景见宸送到了附近的一座庄子。 沈清荷打算去看看景见宸,独孤傲拦住了她,蹙眉道:“你可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沈清荷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他是京城来的豪门公子,有何问题?” 独孤傲苦笑:“你呀!你救的人是……”他看周遭没人,附在她耳畔说:“他就是当今的二皇子殿下!” 沈清荷蓦然瞪大了明眸,定定的看着他。 “他就是……”她不敢置信,那个躲在仓库里的臭小子居然是堂堂皇子?难怪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总觉得他浑身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原来居然是皇族。 独孤傲点头,低声说:“卢战一直在找他,那日我们在靖城和他狭路相逢,现在他肯定想到我们会回凌州府。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顺藤摸瓜找过来。第一个要算账的人就是你。我猜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大皇子景见越的心腹,你现在救了景见宸,就等于站在了二皇子身后,从此和他就成了敌人了。” 这件事,沈清荷着实吃了一惊。救人本来是无心之事,当初她因为几丝同情,带着景见宸出来,景见宸又因为跟着她逃跑受了箭伤,她不能坐视不管看着他死去。 如今,他把景见宸带去了自己的庄子,如果卢战知道,一定会向他的主子报告,届时,他们不是和大皇子作对又是怎样? 独孤傲提点她:“你现在就必须选阵地了,显然,我们已经没得选了,已然成了二皇子的人了。” 沈清荷深深蹙眉:“我只想收回沈家的财产,好好经营沈家的事业。这政治上的事情我并不想涉足,也不懂得。” 独孤傲道:“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我估计我们已经变成那池鱼了。”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我悄悄将景见宸送走,神不知鬼不觉,大皇子未必会把我们搁在眼睛里。” 独孤傲摇了摇头,或许,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件事却绝对不可能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姚家庄,是位于凌州府附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子。临近秋收,空气中飘荡着麦草的清香,姚家庄的四周一片金黄,只留了一条石子路通向庄园的大门。 这庄子是沈清荷的产业,马车停在了石子路跟前,沈清荷下车踏了上去。这里她也是第一次来,一般来说庄子都有人打理,她很少过问。 南月儿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丫鬟的布衣,而是换了一身浅粉色的绸裙,头发梳了几个小辫挽在头上,余下的垂在肩头,发辫间簪着珠钗,耳朵上两粒珍珠耳坠,整个人看起来仿佛焕然一新,多了几分娇艳和大气。 独孤傲事情太多,沈清荷让苏及跟在后面一起来了,他是个勤谨而听话的青年,做事也能干。 庄头一见东家过来,立即堆了笑迎了出来。早听说东家要来,他也没见过,不过却认识苏及,苏及下来办事的时候曾经来过庄子里两回。 看着苏及恭敬的跟在那青衣少年身后,这位青衣少年自然就是凌州城赫赫大名的何青,他的东家了! 庄头一张脸快要笑成菊花了,道:“啊哟,早知道东家要来,这不,已经特地杀了鸡鸭,还有几尾活鱼要跟东家洗尘呢!” 沈清荷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问:“景公子呢?” 景公子?提到这位景公子,庄头的一双眉毛立即纠结成了山字形。 “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庄头苦笑。 他指了指方向,沈清荷疑惑的向前走去,才走几步,只听到“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你们居然敢关着本小爷,真是活腻了!” 那声音显然正是景见宸的。 “中气十足,”沈清荷微微一笑,“看来恢复的不错嘛!” 她推开门…… “滚……” 景见宸看着门口,陡然愣住了:“小何……“ 他一跃而起,眼中透出欢喜的光芒,跳了过来,搂着她的肩膀抱住了她:”小何,你总算来了!闷死小爷我啦!”< 断袖分桃 “是哪个王八蛋让人把我关着的?这里的庄主是谁!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景见宸显然很恼怒,气势汹汹的叫嚷着。 门外,庄头默默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无辜的看着沈清荷。 沈清荷汗了汗,这命令的确是她下的,还不是因为他身处危险,让他好好养伤吗?以为他是普通贵公子,关关也没事,谁想他是货真价实的二皇子,囚禁二皇子,这罪……可大了! “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卢战正到处找你呢,你的身体又需要静养,瞧着你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不要跟下人一般计较了吧。”沈清荷劝解他说。 庄头在门边,腿抖了抖,东家,您这是要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么? 景见宸的气这才消了,摸了摸自己的肩头,笑道:“的确,虽然闷了些,静养这几天恢复的倒是很好。” “就是。”沈清荷点头微笑。 沈清荷打量着景见宸,总觉得他一团孩子气,果真这就是那位即将继承皇位的家伙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景见宸真的可以斗得过城府极深又心狠手辣的景见越吗? 她真是替他担心啊。 “你今天多大了?”她扶着景见宸在床边坐下,禁不住问他。 “十九了。你呢?”景见宸兴致勃勃的看着她的脸,为何一看到这张脸他就觉得高兴?看着心里就觉得欢喜呢? “我十七,不,应该快十八了。”沈清荷说出了自己的年纪。 “哈,你比我还小嘛!”景见宸欢快的说。 沈清荷禁不住摇了摇头,倘若她还是他的年纪,恐怕也是天真烂漫,以为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只可惜,她却是死过一次,重生而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阴暗,多么危险。 他长期在深宫之中,受着皇后和皇帝的宠爱,无忧无虑,不知民间疾苦,却又天真烂漫,生性宽厚善良,对于即将成为皇帝的他,到底是祸还是福呢? 噢……不对……以他这样的性子,能不能成为皇帝,恐怕还是一个大问题。 景见宸瞟见门外恭恭敬敬站着的一堆人,又看了看同自己说话的沈清荷。她今日的打扮显然跟那天不一样,虽然依然是青色衣袍,却是上好的云锦,金色的兽纹暗花,银丝镶边,她以透明玳瑁束发,以上好玲珑古玉束腰,腰间还系着一串九彩宝石镶嵌的玉佩,就连她脚上的靴子头上也缀着两颗圆润的明珠。乍看不觉,细细一看,顿时一股华贵之气迎面扑来。 他出自皇家,东西好不好一目了然。 他呆了一呆,她既然有能力救他出来,又让他安心养伤,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偷渡客,她这一身华贵装束是一个偷渡客穿得起的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见宸这一路行来,多少暗算,多少危险,这一次,他才是真的领略了江湖险恶。好容易遇到一个相信,喜欢的人,他不想又是一个陷阱。 “我是何青。那日在仓库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呀。” “不,你的身份是……” 沈清荷知道他的疑惑,坦然道:“我是一个商人,那天偷偷藏到船上是为了搞清楚齐家到底在贩卖什么,最后给我查到他们居然在贩卖私盐。现在,齐家的人已经伏法了。“ 景见宸将信将疑:“你既然是一个商人,为何要做一个捕快做的事情?”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和齐家有世仇,这些就是我们的私事了。我们还是来说说你的事情吧。我怕卢战会找到这里来,不如……我派人护送你回京城吧?” “回去?”景见宸有一些犹豫,或许何青还不知道,若是回去,这一路上又不知道多少围追堵截。谈何容易啊? 想到父皇,想到病重的父皇此时此刻一定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他顿时心如刀割。 “父皇……”他不由自主的低喃。 但是他一旦回京,必定会登基为帝,这早已是父皇母后定好的,大哥又怎会甘心?景见越成败在此一举,使出倾城之力也势必将他置之死地。 他从未想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的势力竟然如此庞大可怕! “你放心,我会请凌州府最好的镖局护送你回京。”沈清荷信誓旦旦的说。 景见宸苦笑,她真太天真了,一队镖师怎么能护的住他?卢战的箭兵营天下闻名,连胡虏都怕,何况区区镖队。 倘若……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倘若是他,或许可以! 对!萧乾! 让胡虏闻之变色的虎威将军——萧乾! 不过他现在在北疆边界同晨国恶战,还不知道战况如何?他远离京城一段时间,那边的战况早已没办法知晓。 萧乾向来忠于父皇,父皇当初还要替他选妻,可惜被他婉拒了。不过,以他的实力,一定可以同卢战抗衡。 沈清荷看他在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他肩头那一箭当初伤的特别重,现在虽然恢复了一些,怕是长途消耗也吃不消,也许可以再多静养几天,不急于一时。若是到时候路上旧伤复发,也很麻烦。 “东家……”庄头禀道:“这到午饭时间了,庄里头的婆子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饭食,还请东家移步到大厅里吃饭。” “走吧,吃饭去!”景见宸正好肚子饿了,一听吃饭,脸上立即露出光彩来,伸手拉着沈清荷的手,径直往大厅里去了。 呃…… 沈清荷看了看牵着自己的手,眸中划过一丝错愕。 他的手光滑如玉,果然养尊处优。 只是,他这样堂而皇之的牵着自己的手,真的好吗? 她悄悄动了动,想要挣开,却被景见宸一把握紧,他回眸一笑,极为漂亮的眸子里光华闪动,仿若跳跃的星光。 “你不饿吗?快点!”说罢,拉着她大步而去。 沈清荷汗了汗,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手牵手,果然好吗? 她努力无视身后一干人等错愕外加暧昧的眼神。 饭桌前,景见宸看到丰盛的饭菜,顿时胃口大开。 “真是不公平啊!”景见宸大呼,“我在这儿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待遇,怎么你一来就又是鸡鸭,又是鱼肉的?!” 沈清荷干咳一声:“因为……我就是这个庄子的庄主。” 景见宸拿着碗筷的手窒了一下,想起方才自己还骂那庄主“混蛋”来着,无奈,拿人手短,吃人口短,听她说这话,顿时闭了嘴,还是赶紧吃吧。 沈清荷看着他,见他虽然饿坏了,吃饭动作却是极为优美而且很有教养的,动作标准,犹如行云流水,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本就长得俊美过人,再加上行云流水的动作,就连吃饭也是一幅画卷了。 其他人都看得呆了,男子还罢了,南月儿和几个婆子早已看得呆呆傻傻,只差流口水了。 沈清荷看其他人站着,忙对庄头说:“你们不必伺候着,另设一张桌,同样的饭菜,你们都一起坐下来吃吧。” 本来,身为下人和伙计的,都不可同主子同桌,要伺候主子吃完才敢吃,今日能得到东家如此宽厚的待遇,苏及,南月儿和其他下人个个都感激的不得了。 很快,旁边的小厅里也设了饭席,众人都欢喜的吃饭去了,大厅里只剩下沈清荷和景见宸两个人。 “你这是吃饭吗?”景见宸瞅着沈清荷一眼。 沈清荷一愣。 “你这是数米粒!” 沈清荷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吃饭就要有个吃饭的样子!”景见宸夹了一大筷子鸡肉送到她的碗里,“瞧你,比我才小一点而已,居然比我矮一个头,你这样,怎么长个子?” 他伸手在沈清荷肩头用力一拍:“加油!长得像我这么高!” “咳咳……”沈清荷差点呛到,她是女子,再长也长不到他那么高好吗? 看着碗里那高高堆起的鸡肉,无端呆了呆,心头一阵融融的暖意,似乎好些时日,没有人给她夹过菜了。 “大口吃!” 旁边的人又叮嘱一句。 沈清荷无奈,夹了一大口饭,塞进了嘴里。 “我发现……很喜欢你诶!”他突然靠近,一张脸上满是认真。 “咳咳……咳咳咳……”刚刚咽下的米粒瞬间跑到气管里了,她这次真呛到了。 沈清荷被他一句话呛得死去活来,眼泪直流。 景见宸急忙递过来一杯水,担心的说:”快点喝水,喝水……“ 半晌,总算顺气了,沈清荷瞪着始作俑者:“你……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景见宸有几分慌乱,以为她误会自己,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真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什么分桃,断袖的……我从来不搞……“ 幸亏沈清荷现在没有在吃饭或者喝水,否则非给他这句话呛死不可。 “我只是……看着你很欢喜……”他脸上露出郁卒之色,“就好象兄弟一样。”他想起来深宫之中,虽然有父母的宠爱,可是除了父母身边全是下人,从小到大,周围围满了人,但是他总觉得好像自己一个人一般,没有人跟他玩,没有人陪着他吃饭看书,也没有人和他一起分享他的秘密,他一直都渴望有一个朋友,一个兄弟……一个可以对话,可以分享,可以一起欢乐一起悲伤的人。但是没有,偌大的皇宫,似乎空荡荡,他永远是一个人,身后一群跪着的奴仆。 他虽有皇兄皇弟,却都是同父异母,早已划分了阵营,因他一个是皇后嫡亲,要么看他的眼神是羡慕,要么是嫉妒,要么是憎厌……自己唯一的兄长景见越,从小到大,见到他从未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直到出了宫,他第一次碰到一个可以拉着手,拍着肩,坐在一起吃饭的朋友。< 抱她入怀 兄弟? 沈清荷愣住了,她只有沈香玉一个妹妹,不过从小同她争同她抢不遗余力的算计她。 连璧虽如家人,却是师长,她无法和他平起平坐,更不能玩笑戏耍。而在独孤傲和苏及他们面前,她永远是那个睿智聪明算无遗策的东家。 倘若她真有一个兄弟,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景见宸这种吗? 景见宸突然伸过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兴致勃勃的说:“不如我们做兄弟吧?” 沈清荷弯起唇角,拨开他占便宜的手臂,心里道,这厮当我不知道他是谁呢?做兄弟?难道让我当皇子吗? “做知己吧。”沈清荷端起一杯乡下酿制的黄酒,对他说:”从今天开始……我沈清荷和你……“ 景见宸看她如此真诚,再也无法装什么“小景”了,惭愧道:“你既把我当知己,我就不能隐瞒身份了。我是景见宸,当今的……二皇子。” 沈清荷早已知道,此时却不能不装出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不会不和我做朋友了吧?”看到她如此惊讶,景见宸着急的说。 沈清荷微微一笑:“从今天开始,我沈清荷和你景见宸就是知己,从今往后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好一个相互扶持,不离不弃!”景见宸大大的欢喜,他没想到,知道自己是二皇子,她还能如此的荣宠不惊,不愧是他真心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举起了酒杯,同沈清荷的碰在一起,发誓道:“从今日开始,我景见宸和沈清荷就是最好的朋友,永远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谁若是同你作对,就是同我景见宸作对!” “干杯!”两人相视而笑,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 人生乐事,莫非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看到景见宸无恙,沈清荷总算放下心来,吃过饭她必须离开姚家庄,知道卢战的人厉害,她需要赶紧去找一家可靠的镖局,早日护送他离开,到如今,凌州府显然已经成了一个是非之地。 景见宸觉得这庄子闷的慌,吵着要跟沈清荷一起进城。 沈清荷微微眯眼,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戳他那伤口处,他立即痛得大叫起来。 “你干什么?还没好呢!”景见宸极为不满的看着她。 “知道就好!如果你不想身上再多一个窟窿,就乖乖的呆在这庄子里头,最好别出门。”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很快就可以离开了,顶多两日,我找好镖师,立即护送你离开。你若是闷,我让人去找几本书来给你解闷。” 景见宸这才死心,见她为自己的事情尽心竭力,他很有些过意不去,道:“多谢你,倘若我有命回到京城,一定封你个官做。” 沈清荷笑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哦。记住了,为了封我一个官做,你一定要有命回到京城!” 景见宸闻之,心里一动,抬眸,琉璃般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鼻端有些酸楚。她眉宇间的关心他感受得到,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任何算计,出自一个朋友的关心,让他感动。 以前听人说,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这一说的,或许,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缘分吧。 “放心!”他握着她的手,“我说到做到!” 从姚家庄回城,沈清荷立即让苏及动手去找合适的镖局,这件事事关重大,即便多花一些银子也在所不惜。 她没有回杨树胡同,径直去了沈家庄。 如今沈家庄已经属于沈清荷的,这一次,她大模大样的进入了自己家的庄园,院子中空无一人,看上起惨淡而凄凉,到处布满了灰尘。 她想起了曾经沈家的热闹繁华,不由得感慨万千。 月儿侯在院子里,她没有让任何人跟来,独自进入了沈家后山的库房。石门打开,那些古董依旧,仿佛千万年不变一般。 只是当她打开墙角的箱子时,那金色的光芒已经暗淡了许多,箱子中的黄金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都可以看见红色的箱子底了。 沈清荷蹙起了秀眉,这一次真的有些犯难。 “只剩这些黄金了……” 唉,这些钱显然不够。之前各大铺子的经营都注入了不少资金,都是从这里取出去的。 开始的时候,她还用一些连璧的钱,到后来铺子有了盈利之后,基本上所有的钱都是她自己的,一部分是石库中的黄金,一部分是盈利所得。前段时间,她还还了一些钱给连璧,再加上买了沈家大宅,现在所剩无几了。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古董的上面,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看来,这些东西都要牺牲了。 这可是父亲一件一件收集拢来的,花了他毕生的心血,毕生的爱护,每一件都是他的心爱之物啊。 她咬了咬牙,找了一个小木箱,将一对浑圆的古玉璧收入木箱中,又拿了几只古代的金香炉,加上四五件玳瑁珊瑚古玩,和三四幅名家字画,一时间,小箱子里堆的满满。 她的手指轻抚着这些宝贝,想到要将它们一件件卖出,禁不住心如刀割。 这些,应该够了吧? 倘若这些古董能卖个好价钱,加上剩下的黄金和铺子里流转的现金,应该就够了。 “扑通!”一声,沈清荷跪在了灰尘中,望着那些曾经放置古董如今空置的地方,愧疚道:“爹,为了沈家的百年祖业,为了沈家的三代繁华,清荷不得已要将你的心爱之物当卖,请你在天之灵保佑清荷,有朝一日再将这些宝物收回来,物归原主!” 回到杨树胡同的时候,她心情有些低落,抱着箱子自己进了书房,在纸上将这些宝贝的图样画了下来,以及年份,样式一一记录,她此时不得已卖了出去,将来必定会再想办法买回来,回归原位。 月上柳梢,当连璧回来时,书房的灯还亮着。院子里很安静,除了护卫守夜,其他的人都已经休息了。 欢喜在院子里的石桌子边打着瞌睡,一看见连璧回来,大喜:“先生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好久!” “先生喝酒了吗?”欢喜到了他跟前,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一点点。”连璧道。 欢喜皱起了眉头,道:“先生不胜酒力,还是少喝的好。” 连璧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你回屋休息吧,看你打瞌睡头都快点到地上去了。” 欢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进屋了。 书房的门并没有关严,从门缝里看进去,沈清荷低着头写着画着什么,不一会儿她看起来困倦了,额头一点一点的,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连璧往后退了一步,手正好扶着石桌,脚下有些不稳,他不过喝了几杯薄酒而已,到底有些不胜酒力。 不由自主的,他的脚步向书房移动,到了沈清荷的旁边,她并没有察觉,似乎已经睡着了。 连璧向她手臂下压着的宣纸看去,只见那淡黄的宣纸上用笔墨画着各种古董的图样。 他凤眸微眯,蹙起了修眉,这图样,为何他曾经见过?好像是在沈府,乃是沈亭山的心爱之物。 他从她的胳膊下抽出了纸张,细细的看去,不只是画了图样,还有年份款式,以及……价格? 在沈清荷的手边,有一个红色的木匣,连璧打开了匣子,顿时吃了一惊,那匣子里不正是画上的古董和宝物吗? 看着样子,是尘封日久的。为何突然拿出来? 他略微一想,就知道她最近筹谋着买回所有的齐家商铺,肯定是缺钱了。 为何她不向自己开口?却宁愿卖掉沈老爷的古董? 他叹了一口气,是她太骄傲还是当他只是外人而已? 连璧定定的看着她趴在桌上的侧脸,有些恍惚。脑海中蓦然想起当初在沈家花园第一次见她的情景。 他记得那一日春光明媚,她头上的发辫扎成了两个小包子,攒着两圈儿珠花,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睫毛弯翘,两个小脸红扑扑的跟小苹果一般。她穿着一袭粉色的锦裙,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一片彩云一般。 “清荷,来,见见你的先生。”沈亭山笑着对她说。 “先生?”小清荷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仔仔细细看他,天真的说:“你就是我的先生?原来先生长得这么好看,我长大了也要长得很先生一样好看!” 沈亭山听罢仰头哈哈大笑:“傻丫头!” 连璧当时微微一笑:“你长大会更好看。” 小清荷欢喜极了,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笑声如银铃般洒落整个花园。 “我有先生咯!以后这就是我的先生,谁都不能和我抢!”她大声的宣誓,天真烂漫。 他抱着她在怀里,有些错愕,又有些感动,怀里抱着那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心里好像满满的装着什么一般。 “嗯。”静谧的夜,沈清荷动了动,那动静一下子将他恍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或者因为睡着了,她侧脸微微透着粉红,眼睫一如从前一般弯翘,正如他当初所说,如今的她,比小时候更加美丽。 只可惜……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发冠上,她束起了男子才用的发冠,很久都没有穿过女子的衣服了。 “古董……”她在睡梦中喃喃念着,“爹,对不起……” 连璧的心有一丝恻痛,这样的难过不舍,都不肯向他开口吗? 她的身形虽然窈窕,但是在女子中也偏瘦削了,穿上男装更显得单薄。 他忽然想像小时候一样抱她在怀里,而且他的手真的那么去做了……< 不知所措 秋风吹来,夜凉如水,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看着沈清荷,他不能让她在这里睡觉着凉。 连璧伸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她身子这么单薄,抱起来一点都不重。 他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她嫩滑的小脸轻轻的蹭着他的脖颈,引得一阵阵微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沁人心脾。抱起她时,那发冠不小心滑落,三千青丝尽皆洒在他的肩头和手臂上,凉凉滑滑,犹如黑瀑。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他看着那乌黑油滑的头发竟有些眩晕。 抱着她在怀里,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是疼,是爱,还是莫名的痛,夹杂于心,让他也辨不出来。 他迈开脚步,跨过门槛,向着她的房间走去。一步一步十分稳健,她的衣袂随着秋风轻轻摆动。 这短短的路,他却似乎走了很久,心里竟有一种希望,希望可以走到天荒地老。 可是实际很快就到了她的房间,他弯腰把她放在床上,竟有些不舍。 女子乌黑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在他抱着她的那一瞬间就醒了,但是……她没有睁开眼,倘若她睁开眼,先生该是怎样的尴尬? 沈清荷感觉自己躺到了柔软的床上,心里这才松了下来,然而,身前的人似乎没有离开,她感觉到他的目光长久的凝视着她,让她心里有些紧张。 突然,她似乎感觉他弯下身,轻轻一下,什么挨着自己的唇…… 凉凉柔柔,酥酥痒痒,意识到那是什么,她震惊了,极力控制住自己睁开眼的欲望,衣袖内,十指却握得紧紧的。 接着,他微凉的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庞,放开了,过了半晌,似乎听到脚步声,关门的声音,他已经离开了。 沈清荷豁然坐了起来,屋内只有她一个,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可是那个吻是如此的清晰,不可能是她做梦。 她扭头望向窗外,梧桐树下,是连璧的影子,他一袭白衣背身而立。 “先生……”她轻轻喃语,秀眉微蹙,心里犹如波涛一般激荡,难以平复,“为什么啊?” 她的脑海中似乎响起了胡姬花的话语,又似乎响起了独孤傲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还能自欺欺人吗?她和先生,已不是师傅和徒弟的关系那么简单。 她此时心乱如麻,若要问她此时的感受,只有“不知所措”四个字可以形容。对任何人,她都可以很快做出决断,可是唯独对先生,却很难。 无端的,她想起了萧乾,那个在她危难时刻照顾她,保护她的男子,那个既温柔又霸道的让人难以回避的男子,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从天策阁传来的消息,晨国侵犯大隋边境,他御兵抵敌,战事胶着,自然不可能给消息她。他那样子的人,曾经是她想象中最合适的良人,只不过将来之事不可预料,她虽然曾动心,但是她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付出全意。 “萧乾,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吧。”她低声道。在她心中,此时而言,最重要的还是沈家。 秋天已近尾声,此时,远在朔北的大漠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马上,一人金盔银甲,手握羌笛吹起了这首《渔家傲》。随着悠悠的笛声,仿佛回到了莫愁湖上,无端,那个清丽无双的女子似乎浮现在他的眼前一般。 然而,这里并不是凌州府的莫愁湖。许久没有她的消息,不知她现在如何?他身在边关,一直以来军情紧急,哪里时间去想儿女私情,这么久没有写信给她,她会怪自己吗? 远处一片雪白,遮住了茫茫黄沙,北方的冬天来的早,此时南方还是深秋,这里却早已下过一回雪了。 此时,浑圆的落日犹如瑰丽的圆盘一般,已经挨着地面向下沉去。 “将军!”一个盔甲武士赶了过来,半跪在他的面前,“有事禀报!” 萧乾放下了羌笛,一双浓浓的剑眉蹙了起来,看着他问:“何事?” 士兵急忙奉上书信,道:“京城来的加密急信!” 萧乾一凛,立即取了信封过来,果然看到是加盖御印,皇上亲书。 一看那信上写的,他的浓眉纠结成墨。 这时,一身银甲的吴笙从远处走了过来。 “军师!”士兵立即行礼,退到一边。 “大哥,什么事?” 萧乾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京城急信,二殿下失踪,皇上急召我回去。” 吴笙大吃一惊:“二殿下失踪,为何召你回去?现在晨国刚刚退兵,却怕他有个反复,倘若再来偷袭一次,无人抵挡,那可怎么是好。” “我必须回去!”萧乾毅然道,他翻身下马,陡然间,腰间剧痛。 “大哥,小心!”吴笙赶紧扶住了他,“是剑伤还没好吧?你这样,怎么快马加鞭急赶回京城?身体都还未休养好。” 萧乾忍痛按住腰间部位,却觉得隔着衣服湿漉漉的,拿开手一看,只见手上都是红色,不由得有些恼火。 吴笙一看,吃了一惊,这伤比想象中还难愈合,禁不住有些担心。 “赶紧回去上药吧?”吴笙劝道。 萧乾摆了摆手:“无妨。现在我说的话,你一字一句都要好好听着。”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吴笙:“现在皇上病重,京中局势紧张,京城守备军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皇上回去,意思是要我辅佐二皇子登位。现在二皇子失踪,生死未卜。倘若大皇子借机篡位,除非投诚,不然整个大隋都没有我们萧家的立足之地。” 吴笙看着他,张了张嘴,半天没有作声。想不到京城的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危险的境地,比起这边疆,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乾继续道:“据我观察,晨国吃了败仗,死伤过半,这一次是真的退兵。即便他们有意偷袭,也不可能得逞。” “你跟我来!” 吴笙随着萧乾到了营帐,只见萧乾让他稍等,出来的时候,萧乾的手里多了三个锦囊。 “这三个锦囊交给你。当你有疑问遇到困难的时候,把锦囊一个个打开,届时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当然,我希望最好没有用到锦囊的时候。” 吴笙拿着三个锦囊,若有所思的看着萧乾,莫非将军早已料到他们会遇到怎样的情况? “左将军赵海留在你这里,右将军邓轩今晚就随我亲赴江南!” 吴笙又是一愣:“为何是江南?” 萧乾微微一笑:“你随我来。” 营帐内已经点起了灯火,萧乾将手中的密信在火上稍微烤了烤,只见空白处立即多了几个字。 “人在江南,极可能是凌州。” 凌州?!那个女子也在凌州!不知为何,大哥这么急着前往,他总觉得跟那个女子也有莫大的关系。 吴笙恍然明白,皇家密信往往怕半路遭拦截,最为秘密的需要火烤才能显现。这个秘密就是属于密中之密了。 “是!大哥,你放心去吧!属下誓不辱命,誓死守卫好北疆边界!” 萧乾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点了点头。有他在,他并不担心边疆的情况,此时此刻,他担心的反倒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凌州。 当晚,一队轻骑直接从边塞出发,沿着最快的小路径直开往凌州城。 (今天加更一章,某夜难得在这里呼吁一声,召集短评长评,什么评都可以!呼唤月票!动动你可爱的小手指,光追文不评论不推荐是不道德滴……亲们不要无动于衷啊,呜呜……虐得某夜不要不要的……)< 泰隆钱庄 一夜秋风,落叶满地。 清晨起来时,沈清荷听到院子里不知谁在扫落叶的声音。 她抚了抚额,回忆起昨晚的事情,微微蹙起了眉头。 蓦的,她眼眸睁的大大的,木盒!她的木盒子!那里面可是装了价值连城的古董,倘若弄丢了就糟了。 她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肩头,快步向书房走去。 “公子,你起来了?”南月儿在院子里扫地,她本不用做这些事情,不过当丫鬟的时候做习惯了,早上起来也没事,见到满地的落叶就开始打扫了。 当南月儿看到沈清荷的模样时,顿时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披散的长发犹如青瀑,容颜清丽仿似芙蓉,这模样,不知道的一定以为公子是个女的。 沈清荷顾不上南月儿诧异的目光,疾步进了书房。 “没有!” 书桌上没有,柜子上没有,地上也没有! 仿佛凉水浇头,她惊得犹如木雕一般。 “别找了。”一个人立在门前,白衣飘飘,“我拿去了。” “先生?!”沈清荷蓦然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惊疑。 “这个拿着。”连璧的手递过来一枚印章。 沈清荷懵懂的接了过来,只见那是一枚剔透玲珑的黄龙玉石雕刻而成,印章上印着先生的名字“连璧”,在印章上印着一个元宝模样的金色印迹,印迹上写着“泰隆”二字。 “这是?”她没见过这个东西,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拿这个去泰隆钱庄,有了这个印章,他们会给你需要的银两。”连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沈清荷惊讶异常,凌州府的泰隆钱庄?那可是江南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钱庄,先生难道和泰隆有关系? “可是先生……”沈清荷才开口就被连璧打断了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给你的。你的古董在我手里,我知道那些东西都很值钱。你去泰隆拿了银子之后,他日盈利将那银子都还给我的时候,我自然会把古董还给你。现在,就当你抵押给我了。” 沈清荷定定的望着她,眼眸之中有了湿润之色,先生这样做,只是想换个方式帮她,她又怎会不明白。 连璧转了头,留给她一个淡漠的背影,轻声道:“我不会在凌州久待,三日之后你要祭祀父亲亡灵,我会随你一起去。之后便回苏州。” 再也不过来了。 这是他想说的,可是还是没有说出口。凌州,苏州,本就相隔不远,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他也就安心了。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也该是时候替她寻个如意郎君了。 如意郎君?可是他想起这四个字,心脏顿时如同纠结在一起。此时,在他的眼里,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男子都配不上清荷。可是配不上又如何?反正那个人不可能是他。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欢喜的声音:“小心点,那是先生的书箱,别摔了。” 沈清荷一愣,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连璧没有看她,垂下了眼帘,道:“吴大人请我去府里小住几日,到了你祭祀那天,我自然会去沈府同你相会。这几日,倘若你有何事同欢喜说一声,他自会告诉我的。” 说罢,他看都没有回头看沈清荷一眼,拂袖出了门。 为何同昨晚差异如此之大?为何先生要对我如此冷淡? 沈清荷觉得心好像被人揪住一般,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他的表情,竟似乎从此以后不当自己是他的学生一般。 她有些委屈,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这样对她? 连璧本就没什么东西,不过一些日常用品,就连他从前搁在这里的东西他也搬了个干净。 沈清荷神色郁郁的看着他离开,从头到尾,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先生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啊?”南月儿悄悄说,“脸色真是难看呢。” 沈清荷觉得郁结,他心情不好?是他让她心情不好才是吧? 她看了看手里的印章,想起今日就是拍卖之期,她得赶紧去一趟泰隆钱庄。 泰隆钱庄位于凌州府最热闹的市中心,人来人往,门前熙熙攘攘,门面都是金字招牌,金色的对联,乍一看去,真是富贵堂皇满眼金光。 沈清荷一袭男装,俊俏风流,英气逼人。她才进钱庄,立即有小二迎了出来,这小二是有见识的,一看她就认出来了。 “啊哟,何大老板啊!您可是这凌州城的第一号人物,如今,你要说第一,真没人敢说第二!” “这小二这是嘴甜!”南月儿跟在她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沈清荷淡淡一笑,如微风拂面:“让你们掌柜的出来见我吧。” 她所要取的钱是大额的,一个小二可是作不得主的。 “是是是。”小二连连点头,进了片刻,一个长相富态的男人就走了出来,看见沈清荷也是满脸堆笑客气的很。 “真是稀客啊,何大老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们进屋谈可好?”沈清荷笑道。 “请!”掌柜把沈清荷请进了里面的会客厅。 待门关上了,沈清荷这才将袖子里的印章拿了出来。 掌柜一看到那方印章,立即眯眯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他大吃了一惊:“嚯!这……这是东家的印章啊!怎么会在何老板手里?”他真的心里惊了一下,要是换了东家,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清荷也吃了一惊:“你说东家?” “没错,我们泰隆号见这印章如见东家!”掌柜捧着那印章细细的看,直到看到那“连璧”二字,这才安心的拍了拍心口,笑道:“我说怎么换了东家我都不知道呢。还是这个名字,我就放心了!” 此时,沈清荷着实震惊了一把,这么说来,凌州府的泰隆钱庄竟然是连璧所有?! 他……他真太有钱了吧? 难怪她从前从他手里拿走大额的金钱,他半句话都没说过。 泰隆钱庄啊!每天这里流通着多少巨额的资金啊!江南不少豪商富贾都会把钱存在这里,简直是金银满仓! 沈清荷摸了摸下巴,有些羡慕嫉妒恨,她想着,有一天她也要开钱庄,那才能称作大商人吧? “我想取钱。”沈清荷看着掌柜的脸说。 “可以!”掌柜爽快极了,“看来何老板同咱们东家关系匪浅啊,否则这印章也不会出现在公子手中。”他挤了挤眼,那表情有些暧昧。 “咳,”沈清荷干咳一声,这掌柜到底有的没的想些什么。 “我取这个数。”她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两?”掌柜哈哈一笑,拍着桌子说:“没问题,走,去取钱给你!”说罢,掌柜站了起来。 “是三万两!” 沈清荷一开口,掌柜顿时脚下一跌,死死的扶住了桌子,盯着沈清荷,他没听错吧? “就是三万两!”沈清荷再次重复。 掌柜立即苦了脸:“您……您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泰隆号虽然店子大,可个个都跟您这么的取法,我泰隆号岂不是等着关门大吉?” 沈清荷知道有些强人所难,钱庄的资金需要流通,三万是巨额款项,一次取空,真是让他们很为难。 “放心!”沈清荷急忙道:“你该也知道,我的荣华记,天香楼都是日进斗金的大店,不出三日,就会有一部分资金回流,我会补充给你。” 掌柜忙道:“何老板客气了,您不必担心,三万两虽然巨额,别家钱庄可能出不起,我泰隆还是搞得定的。您拿着这枚印章,别说取个钱,就是卖了我这泰隆号,我也不敢有二话说啊!” 沈清荷再次看了一眼那枚黄龙玉印章,啧,真没想到,小小一枚印章,威力巨大啊。 她赶紧小心翼翼的收好了这枚印章。 拍卖会如期在衙门的大院里举行。院子里搭着一个台子,台子上的位置自然是拍卖的官差坐的,四周守着几个衙役维持秩序。 在院子里其他的位置,都设着给各位商贾的凳子。 果然如当初独孤傲所说的,来的商家不少,院子里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知道,齐家的商铺,就是原来沈家的铺子,每家铺子地理位置都很好,而且口碑好回头客老顾客多。如果能买下来,继续经营,那就会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当看到沈清荷来的时候,所有的商人都震动了。 “哟,那是何老板!” “是啊,财雄势大,现在凌州没人比得过他。” “他也是来拍铺子的吗?” “他肯定也觊觎齐家的铺子啊,当初天香楼是怎么到他手上的,你也不想想?” “瞧他一副娘娘腔的模样,没想到好手段!不过这铺子也不是她想抢就抢得到的,这次价高者得,我就不信了,那么多的铺子她能全部抢下来?!” 周遭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好的,有说坏的,沈清荷就当耳边风,绝不往心里进,这些,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她不在乎。她只要,拿走今天所有的铺子。 拍卖官就坐,拍卖会正式开始! “齐家的茶叶铺,一千两起拍!五百两起加价!价高者得!”锤子敲响,举价立即开始。< 势在必得 沈清荷淡定的坐着,看其他人出价。 南月儿坐在她身边,低声说:“公子,你说这茶叶铺多少钱合适?” 沈清荷淡淡说道:“这间茶叶铺,顶多三千两,多了就不值。” “两千五!” 已经有人叫价到两千五了! “三千两!”沈清荷抬起了手,叫出价格。 “一个茶叶铺,三千两?” “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高呢?” 其他人开始议论了,也开始犹豫了,后面还会有其他的铺子,倘若为了一个茶叶铺出多了钱,怎么划算? 渐渐的出价的人少了。 “三千五!”不知道是谁,突然叫出了这个价格。 “四千两!”沈清荷再次开价。 “这么高!”其他人都惊呆了,这价格也太高了吧! 南月儿有些着急的看着她:“公子你不是说超过三千两就高了吗?” 沈清荷瞥了她一眼:“这是沈家的铺子,多少钱我都要拿回来!” “四千两一次,四千两两次,四千两三次成交!”拍锤锤下,茶叶铺子尘埃落定。 沈清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又一个铺子回来了。 接下来,又拍了几个铺子,沈清荷皆以高于市价买了下来,有人琢磨着她对这些铺子势在必得,又对她独揽商铺心生愤恨,就开始想法子给她使绊子。 “接下来,是城南的庄子,一千五百两起拍!”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沈清荷出价:“三千两!” 坐在斜对面的身着紫衣八字胡须的商贾看了她一眼,勾唇狡黠一笑:“三千五百两!” 她记得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刚才说她“娘娘腔,好手段”的那个家伙,她虽然当作耳边风,并不代表她不记仇。 沈清荷出价:“四千两!” 紫衣商人眯起了眼睛,他就是要把价格使劲往上抬,让她出血心疼。 “五千两!” 人群爆出惊呼声,一个庄子而已,哪里需要五千两,三千两就封顶了吧。 沈清荷出价:“六千两!” “天啦,疯了吧?哪有这样出价的?”众人惊叹。 那紫衣商人斜眼看她,知道她上钩了,举牌高叫:“七千两!” 沈清荷微微一笑,闭上了嘴巴。 人群寂静,再也没有人出价了。 “七千两一次,七千两两次,七千两三次成交!” 紫衣商人愣住了,他措手不及,眨巴眨巴眼睛,转头愣愣的看着沈清荷,她怎么没出价?她怎么没开口?这铺子应该是她用八千两的高价买走的呀! “那位商人,请上来签字!”衙役开始请人了。紫衣商人顿时明白自己上当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悔死了!他顿时如丧考妣,兜里总共也就七千两,还想买两个铺子呢,结果买了个双倍价格还多的庄子。他真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沈清荷坐在下面,远远看着,咬着下唇狡黠一笑。 “公子,你不是说所有的都势在必得?”南月儿疑惑的问。 沈清荷不屑一顾:“这是齐家的庄子,我要他作甚。正好,七千两,便宜了这个家伙。” 南月儿禁不住咂舌,这还便宜啊?要是谁得罪了公子,那可真是倒霉大了。 接下来的拍卖中,只要是沈家的铺子,沈清荷通通拍下收入囊中,至于齐家的那几间铺子几个庄子让其他人去抢好了。 拍卖终于结束了,商贾们纷纷摇头,除了个别抢到铺子的人高兴,其他的人都铩羽而归。 “看来凌州商界,将要是何青的天下了!” “就是,看着年纪轻轻的,好生厉害!” “唉,我们都老了,老咯!” 虽然多花了一点钱,但是沈清荷看着自己手中一张张的商铺契约,双目放出灼热的光芒。 “终于,终于到手了!”这一刻,难以形容她心中的欣喜。 “沈家,一个完完全全的沈家终于回来了!”她仰望蓝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爹,我知道,是你,冥冥之中在保佑我!” 三日之后,是沈清荷回沈宅祭祖的日子。 除了自己人,谁也不知道何青和沈家是什么关系。 沈清荷觉得也是时候告诉南月儿她的真实身份了。 今日,沈家整个大宅都已经打扫过,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经过了一连几日的修缮和油漆,简直是焕然一新,仿佛焕发了新的生气。 沈清荷回到了自己的闺房,这里,她阔别已久,她走以后,这房间一直空着,没有人来打理,也没有遭到破坏。 床,依旧还是她从前的那张床,她靠在床边,顿时许多的记忆喷涌而来,只是那些记忆里,有好的,也有不好。 青铜的菱花镜前,映出一张芙蓉面,对着镜子,她定定的看着自己,镜中人青衣男装,俊秀逼人,英气勃发。 或许因为一直以男装示人,她眉宇间竟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以至于外人看了很少怀疑她是女子。何况以她经商的气魄果敢,又有几个人敢怀疑她是女子? 她摘下发冠,三千青丝顺垂而下,她褪去青色外袍,拿起搭在衣架上的浅碧绣花丝裙套在了身上。 坐在镜前,手握着梳子,挽起了许久不曾挽过的发髻,云鬓低垂,余下青丝披散肩头。 从首饰盒里,她取了一支缀着珠链的芙蓉碧玉簪,斜插入髻。 她站了起来,虽然一身素雅装扮,却抵不过她花容月貌。 她捧着父亲的牌位走了出来,南月儿守在门口,当看到她的打扮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公子进去的时候是青衣少年,怎么出来就成了清丽佳人了? 护卫和苏及几个人守在外院,没有允许不能进来,内院都是自己人,除了南月儿,还有独孤傲,连甲乙丙丁四人。 这时,连璧带着欢喜进来了,看到她这模样顿时脚步一窒,眼眸微瞠,眸光有些异样,可是很快,他收回来目光垂下了眼帘。 欢喜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虽然他早知道沈清荷是女人,可是这一看……觉得还真漂亮!十里八村的,他也没瞧见这么漂亮的姑娘,怪不得先生会动心哩。< 将来如何 “你不必惊讶,我本是女子。”沈清荷对南月儿说,“我化名何青,其实是沈家大小姐,为了收回沈家偌大家业,才女扮男装。” 南月儿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她对沈家的商铺那么执着。心里又禁不住佩服的不得了,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啧,她以自己有这样的师傅而骄傲。 目光扫向众人,不过她并没有动,此时此刻,还少两个人。 “公子,不去祠堂吗?”虽然她做小姐装扮,南月儿还是习惯叫她公子。 “还差两个人。”沈清荷看向内院口,就在此时,连星带着两个女人走进了院子。 那两个女人穿着蓝色的土布衣服,满脸的惶恐。 当她们看到沈清荷的时候,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来了。”沈清荷走到了两个人面前。 一个,是她的庶母秦氏,另一个,是她的庶妹沈香玉。 秦氏一看到沈清荷,立即满眼泪水,哽咽着:“大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又回到沈宅了?” “沈宅我已经买回来了。从今往后,你和香玉就住在这里吧?” “啊?”秦氏一愣,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她的跟前,“大姑娘当初给我们那串珍珠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我们怎么敢?……我……我惭愧啊……” 沈清荷扶起了她:“你若知道错就好了。说到底,我们都是沈家人,为何当初你们会相信外人?难道血浓于水的道理,你不懂吗?” 秦氏愧的满脸通红,低头不敢作声,喃喃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沈清荷伸手,摸了摸沈香玉的脸,她的目光至今还有些懵懂,看似比从前好了一些。 “认识姐姐吗?”她柔声问。 “姐姐?”沈香玉天真的抬头,左看右看,懵懂道:“有些眼熟,你真的是我姐姐吗?” “我是,往后我会照顾你。”她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有些难过,如果爹知道她这样会如何? 不过这样的沈香玉仿佛恢复了孩子的天真,倒是比从前刁蛮娇横的女子可爱多了。 “你们放心住下,我会派人寻最好的大夫替香玉诊治。” 秦氏连连点头,望着这偌大的沈府,望着满院子的人,这偌大的家产,沈清荷究竟是如何收回来的呀? 她真难以想象,原来从前她们都是小看了她。 “一起去祠堂祭拜父亲吧。” 沈清荷转身要走,秦氏突然低声道:“为何?姑娘为何能原谅我们?当初我们……我们是那样对你的。我以为,对于那仇恨,姑娘恨不得我们挫骨扬灰才好。” 听到这话,沈清荷豁然转身,定定的看着她:“的确,我曾经希望你们挫骨扬灰,但是……” 秦氏抬头,被她咄咄的目光吓着,赶紧低下了头。 “但是,我记得,父亲喜欢热闹,喜欢一家团圆。他……也很疼爱香玉……” 秦氏听着,不觉泪水滚落下来,是啊,他们曾经是一家人啊。 祠堂里,供奉着沈家的祖宗牌位。 直到今日,她才有资格堂堂正正的把父亲的牌位放在祠堂之上。 此时此刻,距离当初她被逐出沈家,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之久。 供桌上放着最丰盛的三牲祭品,沈清荷跪在牌位前,手里拿着纸元宝,投入火焰之中。秦氏和沈香玉跪在她旁边,一起烧着元宝。 烟雾腾起,烟灰飞扬…… “爹……”她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女儿做到了,沈家的财产终于都回到了我的手中!爹,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好好经营,绝对不会再让奸狡之徒有机可乘,好好的守住沈家的万贯家财!” 她定定的望着父亲的名字,喃喃道:“我绝不会让爹的名字再遭到玷污!也不会让沈家的财产再落入他人之手!” 烧过香烛元宝,牌位归祖宗位,祭祀也算完成了,沈清荷站了起来。 连璧立在她身后,问:“清荷,你有何打算?你今日起回归沈家,那你的身份呢?”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独孤傲一眼,说:“杨树胡同的东西都可以搬过来了。从今天开始,大家都到沈宅来吧。那里地方小,人多了也住不下。” 独孤傲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连璧,说:“我想过,如今商场上何青的名头才刚刚打出来,倘若马上恢复沈家小姐的身份,未免被人说三道四,何况,到底男子行走方便,因此,我依旧以何青的身份活动奔走。但是,往后若是有合适的时机,我会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连璧定定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这样,到底还要不要嫁人了?看她这样子,倒像是要把何青一直做下去,一路走到黑啊。她这样的态度,让他不能不操心。 只是如今她如此能干,又如此独立,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虽然是女子,却果敢胜过男子,这样的沈清荷,又岂是他能左右的? 这一刻,他真的是对她有些无可奈何了。 “将来,如何?”他还是开口了,“我指的是夫婿……”他干咳一声,有些尴尬。 这话一出,站在一边的独孤傲眼睛亮了,叫道:“先生好操心,夫婿清荷自然有她的计较!让我说,沈家家大业大,为保百年基业,不如招赘!生的儿子还是姓沈!” 他话语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平常都不八卦的连甲,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啊!”连甲赞道,浑然未觉连璧丢过来的眼刀。 独孤傲得意洋洋,招赘,他连璧肯吗?反正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只要能娶沈清荷,姓什么都无所谓。 这么多人堂而皇之的讨论自己的未来夫婿,沈清荷就是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耳根发烫。 “这件事……不急……一切的一切,我还是以沈家的家业为重!”她瞥了独孤傲一眼,招赘?这馊主意也亏得他想得出。 连璧干咳一声,忙应声道:“如清荷所说,此事不急。”他能看不出独孤傲的心思吗?那个人恐怕正中下怀吧?倘若沈清荷果真招赘,他大约是第一个报名的吧。 “先生今天就要走吗?不如留下来,今天人都在热闹的很,大家一起吃顿饭,明日再走也不迟。”沈清荷挽留道,“再说先生也好久没有来过沈宅了。” 看着她恳切的目光,想起当初自己在沈宅同沈亭山把酒言欢的情景,他心生感慨,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奇货可居 天色渐暗,凌州府华桂轩的门口,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秋风吹着车帘子,帘子下金色的流苏轻轻的摆动,车角的银铃儿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马车的后面,四匹高头骏马上,坐着四个腰挎长剑的气宇轩昂的黑衣武士。 华桂轩的小二一看这架势,便知道来人非富即贵,赶紧出来迎着,小心翼翼的说:“不好意思,各位大爷,我们小店被一位贵客包下来了,暂时不住人了。” 只见银光一闪,小二话音才落,一把冷冰冰的长剑已经挨着他的脖颈,唬的他浑身颤抖。 “好放肆的混蛋,居然敢这样跟我们家公子说话!” 拔剑的是穿着黑衣的车夫,那车夫却长得不像车夫的模样,年轻俊秀,白面光洁,眼中透着一股浓浓戾气。 “罢了,阿允!”马车内,发出犹如冰霜一般的清冷的声音,虽然清朗,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让小二听着觉得心里发寒。 听到马车里的人发声,年轻的车夫咬了咬牙,这才撤下自己的长剑,斥道:“去叫卢战出来见我们!” 卢战?小二立即会意过来,不就是今日白天包了华桂轩的那位贵客吗? 他的眼角抽了抽,心道,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贵人是来访友的还是来找晦气的。 他不敢迟疑,生怕那车夫一剑捅了过来,赶紧进去找人。 卢战出门来,一看,顿时大吃了一惊:“原来是……” “赶紧里面请!”他的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小二在一边斜眼瞅着,只见车帘微拂,从车上走下一人,那尊贵气度让人不敢仰视,那人身着银色锦袍,蓝田玉带,配着九色玲珑玉珏,奇怪的是,他的脸上上半部竟用一块纯金的面具完全挡住,除去那双粉淡的薄唇和莲萼般的下巴,完全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看什么看?!”那车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二吓得又是一哆嗦,赶紧垂下了脑袋。 伺候着金面公子在厅中坐下,卢战跪在他的跟前,战战兢兢道:“属下不知公子亲自驾到,未及时迎接,请公子赎罪!” 那金面公子淡淡瞟了他一眼,抬手端起了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道:“如何了?人找到没有?” “这个……”卢战一凛,只觉得额上泠泠的冒着冷汗,“没……还没有……属下没用……” “砰!”一声,茶杯搁在桌上,那声音虽然不大,在卢战听着却着实心惊。 “可是……属下已经有消息了。” “说!” “在靖州城的时候,本来在船上发现了二公子的行迹,谁知被一个人给救走了。不过,那个人我认识,那个人叫何青,是凌州府的生意人,而且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只要盯着这个何青,肯定能找到二公子的下落!” “女扮男装?”金面公子薄唇微勾,“这个还有点意思。” 他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卢战,冷冷道:“好好盯着,倘若这次还叫人给跑了,你知道是什么结果。” “是……”卢战颤声答应着,又问:“公子此次来,打算下榻何处?” 阿允站了出来,说:“你这里还不错,今晚就住这里了!” 卢战连连点头:“是是,属下立即着人伺候着!” “不必了。”阿允替金面公子开口,“我们公子厌见生人面,公子住在这里的消息,不要传出去,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甚至公子到达凌州府的消息也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是是是。”卢战连连点头。看着这几人进了后面的屋子,他这才吁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心里叹道,如今来了尊大佛在眼前盯着,这件事可得赶紧办好,不容有失了。 想着,他又想起了那个何青,不由得心生恼恨,如果不是她,他又怎么会失手!可恨!居然还敢窝藏二皇子? 他眼中透出狠厉之色,五指握拳,这一次,定然让她去阎王殿喝茶! 沈宅,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门内,灯火通明,人声欢笑,热闹的很。 各色菜肴都已上齐,沈清荷坐在首座,此时她又恢复了男装示人。左手坐的是连璧,右手坐的是独孤傲,侧首坐着秦氏和沈香玉,下面坐着各大掌柜,府中护卫以及府中管家奴婢。 各色佳肴美酒已经上齐,沈清荷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在沈府开席设宴,多谢各位师长,各位朋友,各位掌柜到来捧场!自在下经商以来,多得各位的支持帮助,在下在此向各位敬一杯,在此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 “哪里哪里,东家客气了!”掌柜们纷纷举起了酒杯。 向各位祝酒并表示感谢,南月儿穿插在酒席之间替各位斟酒,笑容宴宴。 一时间,酒席上热热闹闹,欢声笑语,气氛好不欢畅。 连璧抿了一口美酒,看着如此和谐的气氛的,心中亦是欣慰,看来,现在的清荷已经具备了撑起整个沈家家业的能力,他大约再也不用担心了。 这样想着,心里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已经让欢喜收拾好东西,打算明日就启程回苏州,这凌州怕是……来的机会不多了…… 想着,心中有些黯然,抬头,抿下了一杯酒。 这个时候,看见苏及从外面进来。 沈清荷一看见苏及,立即同他一起到了墙边,两人在低头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连璧并没有故意去看,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些,眉头禁不住微微蹙起,她有什么秘密是要避忌所有人的?想到她的避讳,也包含自己在内,心里竟有些不舒服。 独孤傲也看到他们在说悄悄话,眼眸一转,心中也是犹疑。他们在谈什么? 墙角边,沈清荷低声对苏及说:“时间很紧迫,我担心卢战马上就要回到凌州。或者,他已经到了凌州。既然你找好了镖局,这件事绝对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她悄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低声道:“你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务必要小心。” 苏及拿着信点了点头:“景公子吵着要见你,公子你要见他吗?” 沈清荷眉头微蹙,犹豫了几秒中,心想,她本当不该去见他的,多一次接触就会替他增加一分危险。可是,到底朋友一场,不送又似乎说不过去。 “好,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后日城郊外十里亭我替他送行。” “是。”苏及应了,鬼头鬼脑的看了看四周,立即去了。 苏及沿着沈府小道一路往外走去,突然间,一道黑影豁然拦在他面前。 “谁?!”他吓得一哆嗦,借着月光这才看清,原来是独孤傲。他这才拍了拍心口,道:“独孤公子,你……你吓死人了!” 独孤傲一双桃花眼落在他的手上,只见他紧紧攥着一张黄色的信封,正是沈清荷方才交给他的。 “给我看看。”独孤傲斜眼睨着他,伸手讨要。 苏及吞了一口唾沫,将信藏在身后,道:“您是东家的左膀右臂,本当是该答应您的要求的,但是这件事东家开口说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想着独孤公子还是不看的好。” 独孤傲心中微恼,脸上露出冷色,双手环胸,道:“没关系,我把你打晕了,一样能看到。” 苏及被他那股狠劲吓了一跳,只得说:“你看也可以,不过千万不要告诉东家。” “拿来!”独孤傲低斥道。 苏及只得乖乖的把信给了他,当独孤傲看到那信上内容时,不由得眼瞳放大,吃了一惊。 好大的胆子!不过此时此刻,越早送走景见宸,沈清荷的危险越小,这信上的方法也不失为一个万全之策。 他叹了一口气,又将那纸折了塞进信封里,对苏及说:“放心吧,都是自己人,我不会告诉她的。你赶紧去办吧,一定要快!” 苏及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接过了信封匆匆出了府去。 独孤傲想着方才信上所写的内容,按照沈清荷的计策,是分两批人先后进入姚家庄。 一批人乔装成送菜的庄户,在早晨的时候进入庄园。 一批人乔装成镖队,在中午的时候进入庄园。 然后找一个人穿上华服随着镖队离开,而真正的景见宸则穿上农户的衣服挑着藤萝担子,随着几个送菜的庄户离开。 等离开之后,到了农户的家里,等在那里的镖队立即会合,全部都伪装成商队一起北上。 商队的通关文牒这几日早已准备好,只要景见宸装扮成小厮,一定可以把他成功送回京城。 独孤傲眼眸一转,想着,如果是一般人也许会被这个计策迷惑,倘若是了解沈清荷的人或者是一个擅长权谋的人,岂能真的上当? 不过,此时此刻,要送景见宸离开,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瞅着这件事情的事态,独孤傲推测,沈清荷似乎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愿意涉足政治,从她将景见宸直接送往京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倘若她真的想涉足政治,就必定会亲自想方设法送景见宸回京。 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狐狸般狡猾的光芒,这一次救了景见宸,其实真的是大好机会,放过岂不可惜?皇帝和皇后的嫡子,真是奇货可居啊!虽然此时要冒着莫大风险,可是风险和利益从来都是并存的!放过这次机会,可惜可惜!< 瞒天过海 华桂轩里,卢战正斜靠在太师椅上,右手握着一只紫砂壶,懒洋洋的吃茶,这时,一个黑衣侍卫进来,跪在他跟前,道:“卢爷,发现了!” 卢战蓦的身子直起,眼放精光,盯着那侍卫道:“快说!” “何青手下的人在寻镖局,今日正午,便有一队镖局的人马往姚家庄去了。” 卢战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喜色,道:“那一定是景见宸藏身的地方,走,现在就走!” 那黑衣侍卫带着头,卢战立即提了弓箭,出了房间,到了马厩里牵了马匹出来,分身上马,带着一行人直奔姚家庄。 姚家庄外,一片金黄,那庄子掩映在稻田之中,此时,几个农夫在田里收割,时不时几个庄户挑着菜担子来来往往。 他们来的快,似乎镖局的人还没有来,卢战回头使了个眼色,所有的人都翻身下马,在树林子藏了起来。 卢战带着一个侍卫藏在附近的矮树丛后面,绿枝将他们二人掩映,视线正好可以透过枝叶看到姚家庄大门口的一切。 卢战在侍卫耳边吩咐了一声,侍卫立即传令下去,所有的人都用黑巾蒙上了脸,他们的行动都是绝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几个庄户经过之后,此时,不远处响起了铃铛声,卢战定睛看去,顿时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 来了!就是他们! 那一队人马个个身强体壮,模样彪悍,车上还插着各色武器,车辕上斜插着一个黄色的三角旗子,写着“龙威镖局”四个大字。 卢战勾唇冷笑,看来,这个何青为了送景见宸费了不少钱财啊,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景见宸的身份,想捞点好处? “现在动手吗?”身边侍卫低声道。 卢战伸手一拦,道:“看看再说!倘若他们接出来的真是景见宸,我们大可以跟在后面,找个人少的地方半路拦截,直接将景见宸捉活的!” 不一会儿,镖局的人进去,簇拥着一个华服少年出来了,只是他被簇拥在中间,那张脸却被其他人挡住了。 卢战努力探头去看,可惜隔的远了,实在没看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枚银色的发冠一定是景见宸的,而且这个少年的背影同景见宸也很有些相似。 他勾唇一笑,这次,可真是不枉他煞费苦心,果然是守株待兔啊!想到抓到二皇子,那可是莫大的功劳,在开国功臣的簿子上可有他卢战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他亲眼看着少年上了马车,瞅着镖车转过了一个弯,这才带着一行黑衣蒙面的人马悄悄跟了上去。 在他们走后,这时姚家庄门口一个青年鬼鬼祟祟的探出了脑袋,那青年眉目清朗眸光精明,正是苏及。 苏及暗笑,东家果然猜得没错,真的有人跟踪他们! 他对里面招了招手,只见几个青色布衣,头戴搭巾的庄户挑着担子出来了。 其中一个少年庄户抬起了脸,修眉星眸,气度华贵,俊美非凡,只见他双眉纠结,薄唇微垮,脸上堆着不悦和无奈,这身衣服与他脸上所散发出来的华光相比,显然是天差地别,有如云泥。 身上的衣服不断散发出浓浓的怪味,景见宸苦着脸:“我果真要一直穿着这身衣服吗?”他懊恼的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似乎这衣服之前谁穿过的,他瞅了几眼其他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由得心里难受,这股子汗味,又带着些馊味,真是让人难以忍受,他长这么大就没穿过这么恶心的衣服。 苏及无语的很,道:“我的景大少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安全第一。我现在亲自送你们过去,那群人是从东边走,咱们就往西边走。” 景见宸无奈,只得挑了一个担子,低头看了一眼两个担子里装的苦菜瓜,真觉得很是讽刺。他是堂堂皇子诶,居然沦落到委曲求全的地步,等他到了京城……哼! “你说明日何青回来送的吧?”景见宸问苏及。 “是,公子说话算话,明日十里亭必定准时到的。” 景见宸虽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到他如此笃定,也就放心了。这凌州府,唯一舍不下的,也就是他那位何青兄弟了,倘若连走都不能见上一面,这一去京城千山万水,,恐怕将来也再无多少见面的机会了吧。 景见宸想起要分离,不知为何,心里觉得堵的有些难受。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模样,怎么想,却都是当日在船舱里她扮成女鬼的模样,长发披肩,一袭白衣,似乎这样的样子更加适合她一样。 他不自觉的嘴角微扬,露出了笑容。 “景公子,别发呆了,快走!”苏及催促道。 他回过神来,发现一辆带着蓬子的牛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苏及带着几个庄户纷纷上了牛车,他赶紧也上去。 牛车虽然不及马车快,不过苏及赶得急,那牛车竟走的也还畅快。 镖车转过一个山坳时,突然听到后面隆隆的马蹄声,声声急促,犹如雷点。 “站住!”随着一声厉喝,一箭“嗖”的一下,深深插入了镖车的跟前,一个飞身而起立在镖车之前。 马儿受到惊吓,直立起来惊叫嘶鸣,车夫赶紧把马嘴勒住,看着那蒙面黑衣人,大叫:“有山匪!大家拿家伙!” 镖师们也是训练有素的,立即抄起了刀枪,一时间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一骑七八人的持刀队伍立即围在了卢战的身后,卢战手里提着弓箭,目光向那中间的华服少年看去。 那少年…… 他骤然脸色大变,大呼一声:“不好,上当了!” 那中间的少年哪里是景见宸?除了那发冠,容貌哪里有半分跟景见宸相似的?! 他狠狠咬牙:“他妈的何青,又玩老子!” 一时间他身后的侍卫一个个面面相觑,手里拿着刀,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上马!回去!” 卢战一声令下,那骑人马立即如同龙卷风般消失在乡间小路上。 卢战走后,镖局上的华服少年微微一笑,道:“走,去西村跟他们会合!”他正是沈清荷手下的刘山。 镖师们急忙点头,驾着马车转了一个弯迅速的飞驰而去。 “希望不要太迟,希望不要太迟!”卢战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想起那张冷若冰霜的金面脸,他都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要发寒了。他居然又上了一次当! 可是,当卢战到达姚家庄的时候,顿时目瞪口呆。 那些忙碌的庄稼汉呢?那些进进出出的庄户呢? 姚家庄的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周遭没有半个人影子。 “从院子上跳过去!”卢战大怒,身先士卒,飞身而起,那院墙本就不高,他飞过院墙以后,发现里面也没有人影,简直跟个鬼宅一样。 他迅速的推开了几道房间的房门,蓦的,当他推开一道门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一件衣服上,那件衣服……似曾相识…… 他拿起衣服嗅了嗅,是龙涎香的味道,只有宫中才有龙涎香,不是景见宸,会是谁?! 犹如一团火焰在心口爆炸一般,他伸手扬起那衣服,瞬间,腰刀“嗤”的拔出,眨眼之间,纷纷扬扬的青色碎布从头顶飞扬下来。 卢战的脸上因为怒火而纠结,狰狞可怕。 “好一招瞒天过海!何青,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 他大喝一声:“给我把这个庄子烧了!片瓦不留!” 大火冉冉而起,整个庄子都着火了,火光漫天,照得天边一片红霞…… 傍晚时分,沈清荷得到了消息,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手拍在桌子上:“你说……他把我的庄子烧了?!” “是,烧得一点都不剩了。”来报道消息的是刘山,他神色有些黯然。 沈清荷眯起眼睛,狠狠磨了磨牙,心里难受:“好个心狠手辣的卢战。倘若不是我早有准备,被他发现了人,岂不是要屠了我姚家庄?” 她虽然难过,脸上却露出倔强之色,对刘山说:“你吩咐下去,拨出银两,重建姚家庄!” “是!”刘山欣喜的答应了,要知道他第一份执事就是在姚家庄,如今可以重建,再好不过。 沈清荷冷冷一笑,道:“卢战,你烧吧,你烧一次,我就重建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烧几次?” 刘山还不知道卢战是什么人,疑惑的问:“公子,那卢战到底是何人,如此狠辣?” 沈清荷摆了摆手,道:“你不要问,还是不知道的好。景公子是不是已经安全出城了?” “是,已经安全出城,我全程看着的。” 沈清荷的心松了下来,点了点头。想到那被烧的姚家庄,着实有些心疼不过好在人员没有伤亡,否则,对于那些无辜被屠的人,她又如何过得去? 现在,她得好好考虑十里亭会面的事情了。现在知道卢战到了凌州,风声极紧,本当不该去的,可是既然答应了他,又怎么能不去呢? 去,还是得去,只是要怎么去? 她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看来卢战的心机不过如此,看来她倒是高估他了。< 股掌之间 华桂轩中,卢战默默的跪在金面公子的面前,额前冷汗一滴滴“滴答”的落在地上,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只知道,自己错了,犯了一个极为愚蠢的错误。 “抬头!”金面公子清冷的声音响起,虽然音不高,却清楚明晰的带着泠泠的寒气。 卢战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 “砰!”的一声,一样青色的东西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直接撞上了他的额头,接着,“哗啦”一声,碎落一地瓷花。 他只觉得额头剧痛,接着,潮湿的液体从他额上滴落,他眼前的景象都变成了血红色。 他身子晃了晃,却依旧坚挺的跪着,勉强发出声音道:“属下知错,属下……真的知错……” 他身后跪着的侍卫一个个看得心惊胆战。 “知错?”金面公子微微勾起薄唇,讥讽的声音响起,“你不是错,你是蠢。你堂堂都尉大人,居然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之间?” 卢战羞愧难当,以头磕地,发誓道:“属下这就是去追景见宸,属下相信他虽然出了城,一定走不远的!” “啧啧啧……”金面公子站了起来,豁然拔出了腰间的金色佩剑,以剑尖抵着卢战的脖子,摇头道:“说你蠢,你是要用这些话来证明吗?我真不知道,你这颗头颅到底该不该留下?” 卢战感觉到脖子上那点冰凉,禁不住浑身发冷,顿觉好似在冰窖当中一般。 可是,他却不能颤抖,身为一个武将,在这个人面前颤抖,那就是胆小懦弱,必定死路一条! “属下愚钝,同公子的睿智相比,万千不及其一,还请公子明示!”他大声说,恳切的说,哀求着说。他知道公子自负,唯有这样,才能免去他的愚蠢之错。 金面公子缓缓收回了剑,插入了腰间的华丽剑鞘当中,冷哼一声:“你能活到今天,估计也就靠你这张嘴了。” 此时此刻,卢战才松了一口气,就好似死过一回一般。眼前这个人,就是有这么的可怕。 “凌州府四通八达,出了凌州城门,通往京城的路大路三条,小路不计其数,你往哪里去找?倘若你找错一条,还来得及在追回来吗?” 卢战赶紧点头:“那公子看该如何是好?” “盯着何青!”金面公子缓缓坐下,依靠在椅边,摸了摸下巴道,“倘若我猜得没错,她应该还有动静。” “现在在凌州唯一能找到景见宸的方法,就是跟着何青。据种种迹象来看,她应该已经知道了景见宸的身份。一般的人,倘若知道这个身份,又岂能放弃大好的机会。你说何青现在在沈府,那么她就很有可能伺机出府,再同景见宸会合,在城外相见,一起进发京城,亲自护送他回去,也顺便替自己讨得一些好处。哼,一个商贾,能有何好处?无非是奇货可居罢了,把这个功劳卖个合适的价钱。只可惜,这一次,她押错了宝,下错了棋子罢了!” 卢战听了,眼珠子骨碌碌的直转,公子一席话,说的他茅塞顿开,尽管脑门上疼痛,心里却高兴。 “公子英明!”他不遗余力的拍着马屁。 金面公子看着这个蠢材,不由得想叹气,又道:“何青,虽然女子,却是商贾中的高手,狡诈异常。她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风险,所以,她要出城,必定会设下计谋。” 卢战一听,头又开始疼了,对于那个奸计百出的何青,他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头痛。 “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出门时,必定会设下障眼法。你这几日多派人手在暗中盯着何青,一旦有人骑马出府的,马上追踪,无论他出门的几路人马,个个都要派人追踪。一旦追踪到有出城的,便放出信号,派大批人马追踪此人,切记,不可追的太紧,要隐藏行踪,届时,景见宸……手到擒来!”金面之下,淡粉樱花唇勾起了一抹浅而狡黠的弧度。 卢战听着有些云里雾里,虽然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如此安排,但是他坚信公子的话一定没错,关键是只要按照公子的话去做,抓不抓得到人,终归不是自己的责任。 第二天清晨,沈府附近,明里暗里已经多了不少人。 有叫卖糖葫芦的,有挑着馄炖担子的,沈府斜对面的茶楼一大早也散散的坐着两三桌人了。 大清早的,已经有一个身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骑马出去,暗地里盯着的卢战大喜,果然不出公子意料,何青这么快就行动了。 他正想亲自出去,可是想起公子的话,这厮会设障眼法,这个人是还是不是呢? 他立即差了人去追踪,自己则等到第二个黑衣人出现的时候才立即追了上去。 他所不知道的,后面还有第三个,第四个黑衣人骑马出来,不过,他已经布置了人马,每个黑衣人的身后都有人暗暗跟踪。 就在他追到东城的时候,那个黑衣人突然失去了行踪,卢战正在着急,突然,“砰”的一声,他抬头看去,那是烟火信号,来自西城门! “太好了!”他双眸灼灼发亮,“公子不愧是神机妙算!他的招果然灵了!” 他们在西门已经埋伏好人马,此时,恐怕那人马早已跟踪黑衣人出城去了,那个黑衣人,才是真正的何青,毫不意外的! 他此时此刻只需要飞快的赶往西门,追上跟踪的队伍即可! 他飞马赶到西门的时候,埋伏在那里的人马已经出发,卢战沿着他们留下的记号,快马加鞭,轻松的跟了上去。 十里亭处,一行人已经等在那里,他们都打扮成商贩的模样,马车上放着若干的南方干货,看似要拿到北方去倒卖的商贾。 身着一袭干净的蓝色布衣,头缠布带的俊美少年遥遥的望着远处,焦急的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景公子,你不必担心,我们东家他向来一言九鼎,说来,是必定会来的!”苏及劝道。 景见宸微微蹙起修眉,抿起了粉唇。 当看到路口尘土飞扬,马蹄声响,他脸上露出了喜色,俊俏的面容上笑容如花绽放,道:“他来了!” 可是,就在她渐渐靠近之时,景见宸的眸色变得异样,脸上浮起了恐惧之色。 “你后面!”他大声喊叫起来。 她距离他们还有百米远,可是在她的身后,一个身穿黑衣蒙面的男子已经拉起了满月弓直指她的后背,那距离,也不过两百来米!她正明晃晃的晾在他的箭程之内! 沈清荷蓦然回头,大吃一惊,一箭如流星袭来,她立即俯身趴在马上,躲过了一劫。 黑衣人恨声骂道:“该死的!怎么给她躲过去了!” “苏及,上马车,赶紧逃!”沈清荷大叫,因为,她在黑衣人的身后看到了一大队人马。 听到他的话,苏及反应极快,迅速上马车,大叫:“都上马车上来!”那些乔装打扮的镖师纷纷跳了上去。 “何青!”景见宸紧张的看着沈清荷,却没有上马车。 “景公子,上马车啊!”苏及着急的大叫。 沈清荷此时已经靠近,她瞧那拖着干货的马车,即便景见宸上了马车,跑的也不可能快,还不如让他上了自己的马,好歹替苏及他们留下一条性命。 说迟那时快,她飞快的倾身,向景见宸伸出一只手臂,叫道:“上马!” 景见宸会意,借着她的力气,立即翻身上马坐到了她的身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驾!”狠狠一抽马鞭,沈清荷策马向前狂奔而去,对苏及叫道:“分头走!” 苏及点头,看了一眼那穷凶极恶的黑衣人马队狠狠抽了马鞭,马车立即奔跑起来,走的却是另外一条路。 卢战亲眼看见沈清荷拉了景见宸上马,怎么会肯去追马车,到嘴的鸭子,怎么能飞了?! 他扬起手臂,喊道:“跟上我,追!” 毫不犹豫的,他们一队人马六七个人,死命的追着沈清荷而去。 沈清荷没想到,这条路通向的地方因为山体塌方,早已没路可走,被堵的结结实实。 她立即弃了马,拉着景见宸下来。 抬头,看着幽密的森林,她说:“看来,咱们只有爬过着山林,才知道有没有路离开了。” 隐隐的,听到马蹄声,景见宸看向身后,露出惊恐之色。 沈清荷立即拉着他的手,道:“我们爬上去,这山里森森密林,或许可以救我们一命!” 景见宸看了她一眼,眉目间露出感伤神色,倘若不是他,又怎么会一次一次给她带来生命危险? 倘若他果真能活下来,他欠她太多,要怎么还? 两人迅速钻进了密林,一路向上,那林子果然茂密,就连上山都没有路,只得拨开一人高的杂草踏着落叶走过去。 山底下响起了人声,马蹄声。 “他们追来了!”景见宸担心的说,紧紧抓住了沈清荷的手,她感觉到那手心直冒着冷汗。 “别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死的!”她握紧了他的手。 他怔了一下,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就是不知道,那样强大的信念到底从何而来。 她微微一笑,小脸上满是汗渍,眼眸却依旧那么明亮,她说:“我爹曾经找人跟我算过命,说我这辈子长命百岁,富贵荣华,我相信。你信吗?”她的目光是那样笃定,仿佛她说的是真的一般。 可是,他明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 景见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定定的,带着几许感动,哽咽道:“我信!所以,我们都不会死!” 沈清荷用力的点头,握紧了他的手,说:“绝对……不会死!”< 逃无可逃 汗水已经打湿了脊背,腿已经酸的几乎抬不起来,脸上全是被野草划伤的血痕,他们一路攀爬,抬头望向山上,却好像一直看不到尽头一般。 大口的喘着气,却不能有半分的迟疑,饶是这样,后面一声,犹似惊雷一般响起:“他们在那里!” 回头之际,林密不见人,可是听那声音,就知道追来的人已经距离他们不远了。 沈清荷心口蓦然一惊,道:“快点爬!” 景见宸抹着脸上不断落下的汗水,大口的喘着气:“我……我真的爬不动了……” 沈清荷何曾又爬得动,她的肺早已好像快要炸开一样,腿也早已如石一般麻木,但是不爬,他们就是死。 “快点!”她使劲的拽着景见宸,两人努力的向着山顶爬去。 又多走了几步,突然,眼前豁然开朗,两人正要一喜,可是低头一看,顿时惊呆了,这豁然就是一条绝路。 他们两人所在的是一道绝壁,绝壁下一个清潭,清潭同外面的河水相连,河水滔滔,此起彼伏,滔滔水响回响在耳边。 “何青——哈哈……你们没路可走了!” 黑衣人出现,为首的背着一弯弓箭,他的黑巾早已摘下,豁然就是卢战。 他此时,没有必要戴着黑巾了,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绝对不可能有活路! 他没有再靠近,却取下了肩头的弓箭,缓缓对准了两个人。 “卢战!”景见宸愤怒极了,“我父皇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 卢战笑了起来:“二皇子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我并没有背叛,我只是选择了一个主子!啧啧啧,倘若你要是够强大,就不会变成我弓箭底下的羔羊。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你……”景见宸被他这番歪理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清荷冷冷一笑:“你果真以为你的选择是对的吗?” 卢战脸上的笑意蓦然僵硬:“你这个狡猾的臭小子,你要说什么?倘若我的选择不对,难道你这个将死之人的选择是对的吗?” 沈清荷看了景见宸一眼,低声道:“我们跳下去!” 景见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这是死路!” 沈清荷握着他的手,道:“在我们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死路!” 沈清荷看向卢战,冷冷一笑:“卢战,我曾经说过,你杀过我一次,就别想重新杀我第二次,有朝一日,我一定亲手杀了你!你的结局将会证明你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卢战大怒,举起了弓箭:“好,那我现在就解决了你!” 沈清荷狠狠拽了景见宸一把:“跳!” 景见宸深吸一口气,看着高崖下的深潭,又回头看看手执弯弓的卢战,反正两边都是死,死一次又如何? 卢战紧扣弓箭,“嗖”的一声,箭如流星离弦,可是当箭到达之时,崖边已经没了人影! “跳崖了?!”卢战震怒,到了崖边探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果然落入了悬崖下的清潭,汩汩的向下沉去。 卢战立即上箭,“嗖嗖”几声,向着水中狠狠射去,可是犹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 这清潭和外面大河相连,波涛滚滚,现在是深秋,水冷的很,跳下去十有**也是个死! “卢爷,怎么办?”身后侍卫急切的问。 “去找!”卢战眯起眼睛,指着对岸河边的浅滩说:“如果他们活着,应该会在对岸登录。如果他们死了,尸首也可能就在对岸!分两批人马,沿着河两岸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身体剧痛袭来,沈清荷一度差点失去了知觉,无意间,她攀着一样东西,那似乎是一块浮木。 她急忙抱住,让脑袋浮出了水面,这才呼得几口新鲜空气。 “景见宸!” 不远处,一个人在水中浮浮沉沉,眼见就要没顶,沈清荷急忙划水过去,把景见宸也推到浮木边。 她抬头望去,只见对岸是一个浅滩,只要他们到达对岸的浅滩,就能捡回一条命了。 “景见宸……”她推了推旁边的人,他的手死死的箍着浮木,意识却似乎有些模糊。 “我不能死……不能死……”他反复喃喃念着这一句话。 沈清荷只看到一道红色从他肩头随着水波晕染开来,遭了,他的箭伤裂开了! 她加快了划水的节奏,此时已经疲惫至极,她仅凭着意志,一丝存活的信念,终于,到达了浅滩。 她扶起景见宸,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两人跌跌撞撞的向着里面走去。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卢战必定会着人来找。 她抬头望去,发现这对岸的山似乎有无数洞窍,她寻了一个藤萝倒挂最不起眼的洞窍,把景见宸扶了进去。 此时,她已疲累已极,把景见宸安置在山洞之后,她仰面一躺,沉沉的昏睡过去。 当她醒来时,似乎外面天色已经暗沉,她急忙一咕噜的爬了起来,到洞口探望,果然,外面天都黑了,现在距离跳崖时已经有一段时间,是否代表卢战的人已经离开了? 她心中划过一丝希望和惊喜。 “景见宸!”她回身来找他,却发现他依旧昏迷的躺着。 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她将手一缩,只见他肩头的地方黑糊糊一片。 沈清荷小心翼翼的解开了他的衣服,白璧般的皮肤上一道狰狞的裂口斜贯肩头,泛着乌色,裂口处正沁着鲜红的血色。 “应该是由伤口开裂引起的发烧。”沈清荷皱起了眉头。 景见宸俊美的面容笼罩着一片淡白的惨淡,沈清荷看着心里仿佛揪住一般,对他说:“我这样辛苦救你,你若是真死了,所有努力岂不白费?何况,你说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倘若你死了,我该有多难过?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保护你,偏偏要自作聪明。” 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清热祛毒的药物,沈清荷托着疲惫的身躯站了起来,这样的药物在山里还是很好找的。 她到洞穴口附近寻了寻,她寻到了车前草,野菊,苦岑,蒲公英几味清热祛毒的药物,这几味加起来去热的疗效是极好的。 她不由得心中大喜,居然还被她发现了一块灵芝和一大块山蜂蜜,她赶紧的整块的揪下来,有着这些,或许景见宸真的能免于一死。 她的眼中绽放出灼灼的亮光。 回到洞穴,她赶紧将药物用口咀嚼然后涂抹在景见宸的伤口下,为了增加他的体能,她将山蜂蜜用手一点点抹到他的唇边。 “吃下去,吃下去,你才能活过来!”沈清荷焦急的盯着他。 他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嘴唇动了动,蜂蜜自己融入了他的唇内,甘甜的味道似乎唤醒了他的味觉,他将那蜂蜜咽了下去。 “太好了!”沈清荷高兴极了,自己吃了一块土蜂蜜和灵芝,又喂了一些蜂蜜给他,将灵芝嚼碎了喂给他一点点吃下去。 这洞中湿冷,眼看着就要天黑,倘若在这洞里过夜,景见宸恐怕身体承受不住。 沈清荷觉得还是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村庄,倘若有一户人家,就可以将他送到农户家过夜。 她再次从洞穴中探出了脑袋,可是这一次,面对他的,却是一根冷森森的箭头。 她的心一惊,仿佛掉入了冰窟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以箭指着她的头颅,冷森森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何青啊何青,你的命好大!” 沈清荷望着那冰冷而散发着寒光的箭头,僵硬的坐在地面上,恐惧溢满胸腔,然而经历了太多的恐惧,此时此刻,她已麻木了,剩下的只有无奈和悲凉。 她叹了一口气,自己重生一回,既然已经报了当初的杀身之仇,也应该满足了。或许,这是老天让她不要太贪心。沈家既然已经收回了,没有她在,先生和独孤傲应该可以代替自己将沈家好好的经营下去吧。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她的寿命竟也如此短暂…… “阿青……” 她听到洞内传出虚弱的声音。 “阿青……”他的声音嘶哑,她看到一个影子爬着向她过来。 “原来二皇子也还没死啊!”卢战摇着头,手里的弓箭却纹丝不动,“我该怎么说呢?你这样拼死救他,他最后还是得死,我是不是该替你们哀叹一声?到底,还是你们的命不好啊!” “你别过来了……”沈清荷看着那艰难爬行的黑影,泪水滚滚落下来,她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泛着血液的腥气。 她知道他这样子,伤口一定再次崩裂开来。 “阿青……”他距离她只有几米远,可是他使劲的挣扎着双手,却再也没有力气前进一步,肩头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洞穴的地面。 “阿青……我不能不管你……都是因为我……”他徒劳的扒着地面,嘶哑的呐喊。 沈清荷不忍看他那样子,别过脸,抹去脸颊上的眼泪,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从未怪过你,要怪只怪我没有这个能力保护你。” “啧啧啧……我看着感动了啊!瞧瞧你们这……”卢战面露狰狞,用力挽弓,“戏也看够了,去死吧!” 沈清荷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或许是命运,逃无可逃……< 这么霸道 “嚓!” 是什么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沈清荷本以为那声音该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可是她的身体没有半丝疼痛。 她蓦然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卢战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一柄长剑从背心一直将他的身体刺穿,他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 她震惊的抬眸,看向不远处,那里,立着一个高大的影子,身形魁梧,眸若星辰,竟似曾相识? 他一步一步走近,当看到坐在洞口的人的面容时,眼眸顿时放大,震惊溢于言表。 “你,怎么会是你?”他半跪在了洞穴口,扶住了她的肩膀,这样单薄的肩膀竟然是那个护着景见宸逃离的人? 他心疼,心痛,却有些恼火。 这件事,她本就不该牵涉其中,她知道这是怎样的危险? “萧……乾……”她朱唇微张,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鬼魂一般? 他不是该远在北疆战场,为何突然像天神一般出现在这凌州城外? 萧乾心疼的伸出大手,抚了抚她脸上被野草划伤的血痕,那手掌的粗砺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疼……” “你也知道疼?”他懊恼的说,“倘若我再来晚一步,你已经成了鬼了!哪里还能知道疼?” 他小心翼翼的把沈清荷扶了起来,沈清荷急忙转身道:“快带着景见宸离开这里!” 听到她急促的声音,那着急的样子,萧乾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悦。不过他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景见宸,他二话没说,立即进去,将景见宸背了起来。 “萧乾……“看到是他,景见宸终于叹了一口气,安下了心。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荷的脸上,喃喃道:“阿青……谢谢你……我们真的没有死……” 沈清荷眸中似有水波闪动,用力的点了点头。 阿青?萧乾额头顿时有些发紧,有谁来告诉他为何二皇子叫沈清荷阿青?他不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乾斜眼看了沈清荷一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阿,青?” 沈清荷立即低下了头。 “我们赶紧离开!” 当萧乾带着他两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等候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看那肃杀的气氛,仿佛刚从战场归来经历过一场死战一般。 邓轩此次担任守护二皇子的副将军,一看萧乾出来,急忙上前接下了景见宸,将他安放在马上。 只见不远处的河滩上,躺着几具尸体,借着幽暗的光芒,可以看到那片已经被鲜血浸染,整个河岸泛着带着铁锈味道的血腥。 沈清荷顿时有些作呕。 “这些人……”她心惊的指着那些尸体。 “都是跟着卢战的人!去,将这些尸体全部掩埋起来,务必隐蔽!”萧乾一声令下,手下的士兵立即动手,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一切。 萧乾道:“我们到达凌州郊区的时候,碰到了黑衣人,一路追踪而来,没想到就是卢战的人马。” 沈清荷看了他一眼,果然是战场上下来的人,那身上似乎还带着杀伐之气,举手投足之间犹如猛虎,如此凛冽。难怪别人称呼他为“虎威将军”,果然名副其实! 当邓轩看到男装打扮的沈清荷时,不由得一愣,挠了挠头,盯着她看:“这位兄弟好眼熟。” 沈清荷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在东山的时候他们一起生活那一段日子,岂能只是眼熟呢? 萧乾禁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少说废话,先找个村落,给殿下疗伤要紧!” “是!”邓轩立即听令。 “你,上来!”萧乾骑在马上,对沈清荷伸出了手,沈清荷看了看他,有些犹豫。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倘若这样,她女子的身份岂不是很容易曝光? “那个……能不能单独给我一匹马?”她试探着问。 “不行!”萧乾的脸已经板了起来,不由分说,他探身一拉,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么霸道!”沈清荷低声咕哝着。 “你才知道?”萧乾唇角微勾,此时,抱她在怀,心情方才好一点。 马队整肃,显然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的。 萧乾一马当先,马队立即跟上,如游龙一般穿过黑黝黝的山路。 山路两边,枯枝横生,夜枭发出可怕的低鸣,即便是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中,可是,身后,却有一人强壮而温暖的胸膛为她依靠,她竟觉得无比的心安。 想起那可怕的逃亡,面对死亡的恐惧,这是一条捡回来的命,是否证明老天待她不薄?或许,当初那位算命先生说的真的没错,她这一世,注定长命百岁,富贵荣华。 她这样想着,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合上了眼睛,昏沉沉睡去。 感觉到怀中女子均匀的呼吸,萧乾低头看了看,她似乎疲倦已极,他未赶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微蹙眉,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她经历这样的可怕。他伸手将她的头往怀里推了推,让她睡的更舒适一些,紧紧的抱着她,看向那黑黝黝的前方。 两个时辰之内,便到达了一个村落。 当沈清荷醒来的时候,便看到点点灯光,虽然人家不多,不过七八户,这淡黄的灯光却让她心生暖意。 寻了一户人家,萧乾首先安置了景见宸。 灯光如豆,躺在床上的景见宸在士兵的侍候下擦洗过身体,上过药膏,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躺下。 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起之前种种凶险,种种恐惧,种种绝望,想起跳崖前的生不如死,他心有余悸。 他睁开了眼眸,那原本明亮清澈的眸子中,此时此刻却多了一抹厉色,这是从前没有的。 景见越,你想我死是吗?可惜……现在我没有死,事实证明,我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接下来,死的……只有你! 不一会儿,萧乾端了一碗小米粥过来,亲自送到了他的床边。 “殿下……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伤口也恢复的快些。” 看到他风尘仆仆身着戎装的模样,显然是一连数日从北疆急急赶过来的。 景见宸收敛了眸中的厉色,感激的看着他:“多谢萧将军……倘若不是你……” “殿下别这么说,我接到皇上密令,此次定然会护着殿下,一路安全抵达京城,到底宫内。”萧乾笃定的说。 景见宸微微苦笑,此时此刻,能做到这件事的,恐怕也唯有他了。 “何青呢?”景见宸接过了稀粥,喝了几口,又抬头问道。 萧乾一怔,答道:“她应该也在休息了。” “她在哪?我要去看看他!”说着,景见宸就急着要翻身起来,萧乾急忙拦住他:“殿下伤口才刚刚包扎好,不宜多动。她现在大约已经休息了,明日再见吧。” “她休息了呀?”景见宸有些遗憾,点了点头,反正,来日方长。他若做了皇帝,一定封她一个大大的官位。 出了景见宸的房间,萧乾令人在他四周严加防卫,这才走入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 开了门,看到是萧乾,沈清荷吃了一惊。 只见她三千青丝披散肩头,虽然换了农户的蓝色布衣,却挡不住她秀美如花的容颜,只是那脸上的几道血痕却显得那么刺眼。 “我……我要休息了……”沈清荷扶着门说,那样子似乎没打算让他进来。 萧乾有些恼火,方才看到景见宸对她的亲密态度,心里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他向前一步,逼的沈清荷往后退了一步,萧乾顺便握住了门板,往后一推,就把门给关上了。 他这动作让沈清荷有点心慌,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堂堂虎威将军,这样做会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他执住了她柔滑的手,一双星眸炯炯的看着她。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两个男子关在一个屋子里……”沈清荷被他逼视的垂下了眼帘,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霞。 “断袖?”萧乾不羁一笑,“我不在乎!反正我这个将军也没什么八卦让他们聊,既然他们能聊得开心,有谈资可聊,那就让他们聊好了。” 听他这么说,她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是…… 她想起了当初她说的话,倘若他活着回来,就许他春宵一夜。 她真是后悔了,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现在他真的活着回来了,难道要兑现她的承诺? 她吞了一口唾沫,一颗心禁不住吊了起来。 “在想什么?”萧乾抬起了她的下巴,看到她脸上的红霞,分外的可爱,禁不住笑道:“你不会在想那什么……” 看着他暧昧的表情,沈清荷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萧乾禁不住勾起了唇角,方才的疑虑憋闷此时都被她这可爱的小眼神一扫而空。 “我帮你擦药。”萧乾扶着她坐到了床边,“别瞎想些有的没的,你经历大险,得好好休息,看你这模样,一身是伤,憔悴的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又不是禽兽,天天想着那事,你即便有怎样的允诺,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心如刀割 萧乾取了自己随身带的白玉盒子,道:“这是上好的创伤药,白玉膏,我先替你擦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你一个女子,倘若脸上留下疤痕,以后怎么是好?” 他坐在她的对面,手指上的薄茧轻轻摩擦在她的脸上,那药膏带着淡淡的清香和凉爽,伤口抹上了药膏以后,就没有方才那么火辣辣的感觉了,的确舒服很多。 沈清荷安静的坐着,却发现他浓黑的剑眉不自觉的微蹙,手情不自禁的捂向自己的腹部。 “是怎么了?”她担心的问。 “没事的,就是……旧伤复发。”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时,发现手上有些湿润,带着鲜红的颜色。 沈清荷大吃一惊:“你的伤口这么深,还骑马打斗,不复发才怪。”有上好的创伤药怎么会只想着她,却把自己忘了呢? 沈清荷想着觉得有些难受,道:“我替你重新上药包扎吧。” 萧乾点了点头。 他到了门口找外面的士兵要了纱布,棉花和剪刀,却只是打了一个门缝让士兵递进来,并没有让人看到沈清荷此时的模样。 她长发披肩的样子,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这小房间里并没有像样的桌椅,两人只能并肩坐在床边。 看到萧乾脱衣服,沈清荷禁不住别开了脸,额上冒出了汗珠。 “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萧乾一句戏语,让沈清荷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想起了那夜,若不是他那么霸道,又怎么会…… 算了,不想了。 沈清荷转头时,他宽阔而精实的胸膛曝露在她的眼前,她心口微微起伏,有些慌乱。 目光落到他的腰间,只见那里果然有一条既长又深的伤疤,豁然已经裂开了。 沈清荷看着都觉得疼,这样深的伤口啊…… “这是剑伤,当时晨国的将军偷袭我军敌营,我尚未来得及穿盔甲,一剑已经划过我的腹部,那一刻,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沈清荷咬着唇,用棉花蘸水轻轻的清洗伤口处的血渍,尽管动作很轻,可是他依旧疼的呲牙裂嘴。 “我当时想,不为别的,就为了沈清荷的一诺千金,我就是肠子流出来了,也得把它塞回去……然后,活着爬回去……” 他戏谑的看着她,她真不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真是假,听到他又提到那个承诺,禁不住心生懊恼。他还说他不是禽兽,不会天天念着那事,现在他不是又在念吗? 她手下略微用力。 “嘶——”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怎么觉得我自己上药还没这么疼呢。” 沈清荷只得手下又放轻了一些,上了药膏,这药膏极为灵验,上过之后血口又止住了。 她拉出一条纱布细细的替他绕过缠绕,叮嘱说:“你的伤还是不要骑马的好,我看,不如你们明日到了官道之后,买一辆马车,你同景见宸坐马车比较妥当。” “恩,都听你的。”他低头看着她,那乌黑油滑的青丝拂过他胸前的肌肤时,苏苏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舒服。 他的眼眸有些迷乱,仿佛跌进了她温柔的漩涡一般。 “你们的军装最好也换成普通人的衣服,否则更加容易引起注意。”沈清荷又叮嘱道。 “恩。”他轻轻应声,那声音听起来好像要睡着一般。 沈清荷已经包扎好,疑惑的抬头看他,却感觉自己腰后被一只火热的大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紧紧抵住了他精实而健壮的小麦色胸膛。 她顿时觉得血都涌上来了:“你干嘛?”那声音仿佛蚊子般细小呢喃。 他低头,看着那双如小鹿般瞪大的眼睛,含着笑意说:“闭眼,我的小傻瓜。” 说罢,他一手钳着她尖尖的下巴,对着她淡粉的唇吻了下去。 她的身体被他一只手臂禁锢着动弹不得,想要挣扎,却又怕害得才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崩裂。 她有些无可奈何,面对别人她是强势的何青,可是面对这个比她更加霸道的人,却毫无办法。 他小心翼翼的舔着她的唇,浓重的男子阳刚气息将她环绕,让她无处可逃,那唇上传来的susu麻麻感觉,仿佛电波一般,很快传染到她全身每一根神经。 她的唇犹如樱桃,又似蜂蜜,是那么的甘美,他已经不满足于舔舐了,他强势的开启了她的牙关,犹如龙卷风一般冲撞进去,占领每一个属于她的领地。 沈清荷只觉得浑身酥软,仿佛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了,他那样强势,仿佛要将自己剥皮拆骨,吞入腹中一般,那吻如火般撩起了她身体感官上所有的渴望,让她情不自禁的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终于放开了她,看着怀中的女人大口大口的喘气,脸上绯红如艳丽的晚霞,他心满意足的摸着她的小脸,仿佛这个吻就宣誓了她是自己的女人。 他心里暗自可惜,可惜他刚才说了自己不是禽兽的话,否则……否则这一吻下去肯定擦枪走火…… 沈清荷觉得自己总是被他逼得无处可逃,不由得有些懊恼,手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两下。 他勾起唇角,戏谑的看着这个不服气的小女人,道:“你要是不服气,你咬回来呀?” 沈清荷咬咬牙,白了他一眼,自认她实在没有他那么厚脸皮,能说得出这种话做的出这种事。 天色已经不早,为了让沈清荷早点休息,他打算出去了,回头对她说:“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同我们一起上京去吧。” 沈清荷一怔,在他快要出门时,开口:“我要回凌州。” 萧乾愣住了,蓦然回身,定定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要回凌州。”她确定的说。 萧乾喉头滑动了一下,说:“清荷,别任性。这件事很危险,你差点丧命在卢战的箭下,你怎知凌州没有他的余党?如果你回去,说不定正好落入他们的陷阱。” “景见宸走了,他们有什么理由抓我?倘若我跟你一起上京,将来呢?将来我何时才能回到凌州?” 萧乾噎了一下,私下里,他根本就不希望沈清荷回凌州,因为他希望她跟他一起回到京城,届时他可以帮她安排一个身份,然后经过父亲的允许之后就上门提亲娶了她。此后,她便是他的夫人,永远都呆在京城和他在一起。 可是这样想,是否太自私了? 沈清荷见他哑然,一双清眸坚定的看着他:“我要回了沈家的家产,我便要好好守着沈家的家业。凌州是我的故土,我不想离开。倘若抛开了凌州的一切,我就一无所有。” 萧乾有些迷惘的看着她:“那么,你的将来里,有没有我?” 沈清荷垂下了眼帘,别开了眼睛,低低喃道:“我……不知道……“ 此时此刻,萧乾仿佛感觉心口被剑刺了一刀一般,比起真实的伤口,更加的疼痛。 他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悲凉:“你可以为了景见宸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你可以为了沈家的家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你可以在无依无靠的时候去求助你的连璧先生,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有想过我?我在你的眼里,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我萧乾为了你一句话,死了也要活着从战场上爬回来,可是,我在你的心里到底排第几?“ 她蓦然抬起了眼,只觉得心如刀割,他说这些话,让她很难受。 “好,我现在数一数。沈清荷,首先,排在第一位的是你沈家家业,对不对?排在第二位的,是你的连璧先生对不对?排在第三位的,就是现在躺在隔壁的景见宸殿下?或者,中间还有个阿猫阿狗奴仆下人的,中间还能七七八八的排成一排。最后呢,末尾上,就是我萧乾了,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傻瓜,傻乎乎的天天想着你念着你,你呢,高兴起来的时候可能会想起有我这么一号人,忙起来早已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说的对不对?”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哽咽了,眼眸中的星光黯淡了,熠熠的水波在不住的闪动…… 沈清荷眼中落下了泪水,他为何要这样说她?他明明知道那不是事实。 沈家家业是很重要,可是……他也很重要…… 见她没有作声,萧乾更觉自己的可笑:“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好,从前就当全是我逼迫你,我萧乾从来都不会逼女人,除了你之外。今日,我清楚了,心里明明白白的。从前的那些事情,就当我痴人说梦!你要回凌州,好!好!好好的去守着你沈家的万贯家财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砰”的一声,门紧紧的合上,惊在她的心里。 她抬起了眼眸,眸中有几分错乱,可是……他说的却没有错,从来,在她的心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她的沈家万贯家业更加重要,包括萧乾。 这次一别,何日才能再见? 她有些迷惘,将来回想起今日的选择时,她会后悔吗? 她疲倦的摇了摇头,倒头躺在了床上,她也不知道。 用尽全身力气去爱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重活一世的她,似乎并不知道。< 倘若有缘 第二天大早,沈清荷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人声和马声,一大早的,似乎大家都已经忙碌起来,隐隐还听到萧乾吩咐的声音,她急忙起了身。 她身上穿着农户家蓝色的土布衣服,却觉得那腰身着实太肥,找了一条布带,将腰间系了,这才合适一点。 她坐到了窗边,梳着乌黑如墨的长发,三千青丝垂下,已经长及腰间。 就在此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眸中露出错愕之色,难道还是萧乾? 她的眸光闪烁了一下,想起了他们昨日的争吵。 这时,敲门声越发的紧了,敲的她心里好生烦乱,走了两步把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是身着布衣的华美少年。 “阿青!”景见宸兴奋的喊了一声,可是当他看到她这副模样的时候,顿时犹如木雕泥塑,仿佛定住了一般。 “是你。”沈清荷见是景见宸,紧着的心顿时松了一些。 “你……”景见宸望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早知道他俊美中带着阴柔,可是如今亲眼看到她这副模样却是另一番感觉。 眼前的人儿,秀发如黑绸披肩,眉若远山眼似秋水,鼻似琼玉唇似樱花……她的容颜,仿似白玉上的水墨画儿,美的雌雄莫辩,让人心生涟漪…… “怎么了?”沈清荷说着,一手挽起了长发,以发箍束着,恢复了往日英姿勃勃的模样。 景见宸顿时心中一阵失落,心里情不自禁的想着,倘若她梳起云鬓,戴起钗环,缀着明月珰,身披云锦薄纱,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景见宸?”沈清荷奇怪的将手在他发怔的眼前挥舞了一下,“魔怔了吗?” 景见宸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染起粉淡彩霞,呐呐道:“我看你起床没,昨日睡得可好?” 沈清荷微微一笑:“还好,我看你恢复的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毕竟你上京路也会艰辛,我相信你定然会否极泰来的。” 听到他这番话,景见宸心中温暖,道:“萧乾已经叫到了马车,你同我一起坐吧?” 沈清荷摇摇头:“我要回凌州。” 景见宸惊愕的望着她:“你为何还要回去?我以为……以为你会同我们一起上京。” 沈清荷云淡风轻的微微笑道:“我的家在凌州,岂能说走就走。” 她走出了房门,看着外面人马忙忙碌碌。 景见宸急忙跟了过来:“可是,倘若你跟我们一起去,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更多。而且……“ “而且什么?”她蓦然回头,一双水样明眸定定的望着他。 那光芒竟让他不敢直视,只觉得心口仿似有什么东西在乱撞一般,“扑通扑通”跳的好快。他虽未皇子,宫中自然少不了美丽的女子,可是他却从未对哪个女子产生这样的感觉。何况,站在他眼前的是个少年啊! 而且,他舍不得和她分开,这是他想说的,可是他却没办法说出口,当他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的时候,不由得惊愕异常,为何会这样?这种隐藏于心难于表达却又隐讳的感情,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而且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他低了头,口是心非的说,避开了她明亮的目光。 不远处,萧乾已经卸下了戎装,换了一袭玄色黑衣,英姿飒爽的立在院子里,墨发随风飞扬,浅银色的云纹随着衣袂翻飞忽聚忽散。 他早已看到走廊上说话的两人,浓眉如墨纠结在一起,迅速别开了脸。 “将军,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邓轩禀告道。 “恩。”他点了点头。 这一行军队都卸下了军装,换成了普通人的衣服,马车除了坐人的位子,其他地方面堆积了一些杂货,佯装成商队行动。 “没关系的。”沈清荷知道景见宸的担心,安慰他说。 这时,只见外面一人骑马狂奔而来,直到农户的院子门口,立即刹住了黑色骏马。 当他的目光触到沈清荷的时候,绽放出无比激动的光芒。 “东家!” 沈清荷立即抬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萧乾望过去,只见那马上坐着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男子,或许因为沿河踏水,他的衣摆已经湿透了,头发也被汗水打湿,白玉般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却掩不住看到沈清荷时的兴奋。 他是谁?这个模样俊秀看起来有些放浪不羁的男子? “独孤傲,你怎么来了?”沈清荷大步的迎了出来。 独孤傲立即翻身下马,也顾不得衣服的湿漉,一把上前拉住了沈清荷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看她:“你没事吧?”他喘着气说。 “没事。”沈清荷笑道。 “没事就好!”独孤傲总算放下了心,仰头大笑,“哈哈……太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沈清荷疑惑的问,这件事她似乎并没有安排独孤傲知道。 独孤傲责怪的说:“我偷看了你给苏及的信,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当我看见河边的血迹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生怕……” 他真的好怕,想起以为沈清荷死了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好似停止跳动一般。 “往后,这样危险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你答应我。”他郑重其事的嘱咐。 沈清荷微微勾唇,没有作声。 萧乾扶了扶额角,突然觉得有些头痛,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到底出现了多少男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有种想拔剑的冲动,拔剑砍了那只握着沈清荷的手! 他大步上前,不着痕迹的隔在了沈清荷和独孤傲之间,迫得他们不得不分开手。 “这位公子从何而来?”那低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敌意。 独孤傲后退了一步,眯起了桃花眼,眼前的人相貌不俗,气势迫人,他是什么人? “我为我们东家而来,我来,是接她回去的。”独孤傲抬起了下巴,直视着对方毫不客气的眼神。他独孤傲,不管是面对谁,可是不带怕的。 萧乾隐怒,回头看了沈清荷一眼:“你真的……要跟着这小子回去?” 沈清荷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直直的看着他,轻声说:“我说过,我要回凌州的,有缘再见吧,保重!” “不要走……”突然,当着这么多人,他伸出了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 独孤傲愣住了,眼前的男子是谁?当他看着沈清荷时,眼中为何会散发出如此浓重的情感,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女人一般? 景见宸呆呆的望着萧乾和沈清荷握着的那只手,惊得张开了嘴巴,他们……是……断袖?什么时候的事? 她望着他的眸子,如海般深沉,倒映着她的影子,如火般炙热,带着几分恳切,带着几分退让,带着几分求饶。 他身为虎威将军,从来都不会做的事,从来都不会说的话,都用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沈清荷看得心里犹如有东西在撕扯一般,然而,她合了眼,当睁开时,是那样的决然。 她缓缓拨开了他的五指,一根一根放空…… “对不起……”她低低喃语。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空的五指,心仿佛空了一片,她近在咫尺,却似乎怎么都抓不住…… 她回头看了景见宸一眼,道:“公子保重!” 说罢,随着独孤傲离去。 独孤傲翻身上马,她翻身到了他的身后,扶着他的腰,低头看时,只见萧乾那似乎带着温度的眼睛紧紧黏着自己。 她低叹了一声,道:“走吧!” “驾!” 骏马腾跃而起,她听到耳边的风声,亦仿佛能感觉到不远处那人的不舍,怨怒和哀伤。 她曾心动,她曾不舍,她曾难过,她沈清荷的心不是铁打的。 可是…… 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没有任何人比得上沈家的百年基业,哪怕是萧乾,哪怕是独孤傲,哪怕是连璧。 这一点,她心里清楚的很,那是她的责任所在。 所以,萧乾,不要恨我,现在的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沈清荷话出不悔,倘若有缘,再见…… 好一个绝情的女人! 萧乾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五指,虽然她已经选择了她的万贯家业,可是他的心里却依旧那样的不甘和不舍。 他缓缓合上了眼,眼中满天星光仿佛被都明灭了一般…… 如果这段感情中有一个胜者,她已经是那个高高扬起胜利之旗的女人了。骄傲如他,却不得不承认,她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已经能操作他的喜怒哀乐。 他磨了磨牙,沈清荷,你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看着将军那乌云盖日的脸色,邓轩小心翼翼的问:“将军,你还好吧?” 萧乾蓦然睁开眼,狠狠瞪了他一下,斥道:“胡说什么?!本将军岂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 邓轩嘴角抽了抽,默默的道,将军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对一个男子,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这……浓浓的基情到底是哪门子的儿女情长啊? 一干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男子玄衣如墨,一马当先,狠狠抽下一鞭,呵道:“走!”< 恶毒诅咒 回到沈家的当天,沈府的戒备又加强了一倍。 原本是连星加上四大护卫,现在又加了四个护卫,前前后后院子,日夜巡逻。 正如萧乾所说,沈清荷也担心卢战会有余党,想起当初卢战那冷森森的箭头,让她心有余悸。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永远护着谁,想要承担起这万贯家业的重担,便要承担起这个风险。 夜色渐深,沈府偌大的书房里灯光依然亮着。 书房中大气而古朴,墙角陈设着清雅的水墨古梅瓶,格架上摆满了各色书籍,包含古往今来的名家的作品,桌面上珐琅彩的金丝雕花凤头笔架,紫玉的文房四宝一溜的排着。 沈清荷披衣在灯下审阅账簿,对于刚刚收回的店铺财产,今儿她才得了闲好好的清点一番。 如果她遇到的最大的麻烦,还是人手的问题,连甲乙丙丁四大掌柜的确不错,不过他们早已忙得团团转不能分身,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在手下培养出一批得力的掌柜出来,再分派到沈家各个下属门店去。 想起培训掌柜的种种事宜,她提笔想了想,“刷刷”写了一封长信,回头让连星送给连甲,让他们兄弟四个好好开个会,按照她指示的方案培养出更多的新人出来。 这时,南月儿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封邀请信,白天的时候沈清荷看过,眼眸在那信上微微顿了一下。 “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你打算去参加吗?”南月儿问,她心里满是疑惑,在她的手里是凌州府商会的邀请函,上届商会的会长是齐钰,如今齐钰被流放了,自然不行,现在邀请函发到了她的手里,倘若去,以今日“何青”的地位自然要争个龙头老大的位子,可是她毕竟是女子……所以南月儿觉得这件事着实有点让人纠结。 身为一个女子要想成为凌州商界的龙头老大,那得需要多大的底气和胆量啊。 沈清荷眼眸微沉,道:“去,何为不去?” 南月儿面露忧色:“倘若去了,在这凌州府可是没有回头路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从未想过给自己留回头路。” 南月儿看了她一眼,禁不住暗暗乍舌,公子的心性果然比自己想的要坚定的多啊。一旦成为商会首领,何青的名字还不跟生了根一样,倘若想以女儿之身退出,那可就难了。 沈清荷将写给连甲的信用信封装起来,递给了南月儿,道:“你把这信给连星,让他交给连甲。明日商会,你替我好好准备一下。” “是。”南月儿接了信封,应了声。 沈清荷忙完了工作,这才往自己房里去休息了。无意间,她想起了她那日在出城的时候看到天上放出的响箭,难道说那是卢战的信号?也就是说卢战早已察觉她混淆视听的计谋,做出了应对之策。可是,以她对卢战的了解,他不像是那么有谋略的人,难道说他背后还有人? 她自嘲的一笑,这两天风平浪静,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她现在该想的是,如何面对明日傍晚的商会了。其实,商会之首领不过是一个虚名,她并不在意,不过既然那些人争得头破血流,她也不介意去看看热闹,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她能走到今天,唯有两个字而已——不怕。 第二天清晨,南月儿依照她的吩咐,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镜前的人,九色玉珠镶嵌的银冠束着乌黑发亮的长发,身着镶暗金缠枝莲纹云锦青缎长衣,腰缠羊脂白玉佩带,脚踏翻云靴,真是面白如玉,修眉俊目,顾盼神飞,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南月儿看得都呆了,笑道:“要是谁嫁给公子,当真是有福气。” 沈清荷勾唇一笑,嗔道:“又胡说!马车备好了吗?“ 她急忙点头:“备好了,不过商会不是在晚上吗?” “白日里我想去巡视一下店铺。” 马车沿着凌州府的主道缓缓行驶,每到一处,沈清荷都会仔细查看附近的商铺情况,连着其他人的铺子,她也会细细观看一番。 这时,耳畔传来女子的吵闹叫喊声,她掀开帘子调头看去,只见有几个人围着一家门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那门口竟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看,“齐府”二字映入了眼帘,她豁然想起这是齐府的老宅。 她微微眯眼,齐家的主心骨已经没了,这是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齐府门口,人群当中吵闹的是两个妇人。 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旧的牡丹暗花绸裙,发鬓间还插着几支简单的钗环,另外一个却穿着一身发白的蓝色粗布衣,连只簪子都没有,这气势上豁然就差了一截。 穿着绸裙的妇人正是齐家的二夫人尤氏,穿着粗布衣的是大夫人许氏。 两个人都是泼妇,都是双手叉腰,恶语相向,骂得那叫一个乾坤颠倒,精彩绝伦,骂着祖宗八代能用的词都用出来了。 “你这个贱妇!谁说这齐府的老宅子是你的?你眼睛瞎了不是,没看见那匾额上写的,既然写了一个‘齐’字,又怎么可能是你这个姓尤的?”许氏怒骂道。 “呵呵!许氏,”尤氏双手叉腰得意洋洋,“你就后悔吧!我手上可有着房子的契约,你想要回去?简直是痴心妄想!谁说这宅子是齐家的?信不信我回头就把这个牌匾给摘了?马上给你换成尤府!当初你跟你那个宝贝儿子赶我们出来的时候那是有多得意啊,我们就跟狗一样被你们赶出来!你记不记得,你宝贝儿子齐钰拿鞭子抽的我儿浑身都是伤,这些你都忘了吗?你要是好性子来求我,我倒是还有一口剩饭赏给你吃,你若是这副德行,我只能说一个字——滚!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 “你……”许氏气得手指着那妇人的脸,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周围围观的人悄悄议论着。 “那齐钰流放以后不是齐家还有几间老铺子吗?怎么就沦落成这样了?” “你还不知道呢,齐家本就还欠着人家不少钱,原先有铺子周转着,这铺子蓦然的就给收了,那钱找谁要呢?还不是找齐家这几位吗?” 尤氏听到这些人的话,更加得意洋洋了,她虽然也没什么财产,好歹还有个老宅子,又从娘家捞了些东西过来,日子虽然不比从前,温饱还是没问题的。幸亏她早点和齐家分家,不然她都要受连累。 看着许氏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她真是心里痛快啊。 “啧啧……”她指着许氏身上的土布旧衣,讥讽道:“想想你齐家当初是多么风光,没想到现在连一件绸裙都穿不起了,可怜啊可怜啊!” 许氏愣愣的看着她,恨不得在她那张脸上抓出五个窟窿出来,她堂堂齐家大夫人,何时需要人来可怜了? “娘!”齐闽从里面走出来,咬牙切齿的看着许氏:“别跟他废话!关门,放狗!” 他对许氏恨之入骨,当初如果不是她,暖玉又怎么会死?今日看到她这副模样,犹不解气。 “砰!”的一声,大门在许氏的眼前关上,碰了她一鼻子的灰。 这时,只听到那院子里头几声“汪汪”狗叫,一听这声音不好,围观的人赶紧一哄而散。 只见,狗洞里窜出了一条恶狗,直扑许氏而来,她吓得腿脚一抖扑倒在地上。 “呜呜……”此时此刻,无尽的委屈郁积于心,虽然那黄狗没有咬她,可是她吓也吓得够呛。 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想起了被流放的儿子,她顿时悲从中来,垂足顿胸,好不凄惨。 这时,一定银灿灿的东西从天而降,滚落到她的眼前。 一辆华丽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她旁边,那银子正是从马车上滚落下来的。 她惊愕的抬了头,金黄色的帘子随风轻轻拂动,从那缝隙里,她看到了那个人如白玉一般的面容。 她眼眸顿时睁大,换做了一副母夜叉的恶相,狠狠把银子砸在马车的跟前,怒骂道:“原来是你!你这个混帐东西!老娘就是饿死,也不会要你的银子!你害得我齐家败落至此,你会有报应的!” 帘子缓缓掀开,沈清荷清冷的看着地上的人,她那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那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摇了摇头。 “连星,把银子捡起来。她不需要,自然有需要的人,银子都是生意人一分一毫辛苦挣来了,别没的给了无用的人糟蹋了。“ 她看了一眼那女人,平静道:“许氏,这世间的事总归是一报还一报,当初齐钰是怎么夺了沈家的财产去的,我只是一样要回来而已。记住,我不欠你们齐家一毛钱,一分情。别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对沈家的。” 连星从地上捡起了银子。 “走。”沈清荷淡淡道。 “沈清荷——”许氏大叫起来。 她并没有应声,马车骨碌碌转动向前行驶着。 许氏用沙哑的声音恶毒的诅咒:“你做的这些事,别以来别人不知道,老天就不知道!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都没有良人!诅咒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老天会替我收了你——,你欺神骗鬼,你会有报应的——” 恶毒嘶叫的声音在沈清荷的身后回响。 “公子,要不要处理她?”南月儿蹙眉,“她骂得好难听,让人收拾她一下。” “不必了。”沈清荷淡漠的摇头,“倘若真如她所说的,我欺神骗鬼上天有报应,好,让它来吧,我拭目以待。”< 她的选择 路经一个新开的胭脂铺子,淡淡的香粉味从里面透出来,沈清荷心中一动,让连星停了马车,她欣然抬脚走了进去。 她看着柜台里玲琅满目漂亮的胭脂盒,眼中透出喜色,这些东西她好久没用了,从前却是极为喜欢的。她从前最爱的就是胭脂香粉的味道,每每凌州府有新开的店子她都会逛一逛。 她拿起一盒胭脂,在鼻前嗅了嗅,陡然,只觉得异香扑鼻,顿时头晕目眩。 “连……”她望着门口,视线霎那模糊,连星还在弄马车,就在连星要进来的当儿,侧门里一个黑影就把沈清荷给抓了过去。 当连星进来的时候,店堂里哪里有人? “公子!”他大惊失色,连小二都不见了人影。南月儿急匆匆的进来,看见连星的模样吃了一惊:“公子不是在看胭脂吗?” “不好!”连星神色大变,赶紧俯身探向柜台后头,只见那角落里躺着一个掌柜模样的男子,他急忙过去一探,那人喉间血迹斑斑,早已是见血封喉,没气了。 南月儿惊得目瞪口呆,急得团团转:“这……这一丝头绪都没有,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啊?赶紧通知独孤先生和连璧先生啊!” 当沈清荷醒来的时候,她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这地方的设施却又有点眼熟。 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立即坐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亦是完好无恙。 这是一个客房,低调而奢华,真丝的月白背面和床帐,雅致的青花瓷器,应该是一个高档的客栈。 房间的门紧紧关着,似乎门外有人守着。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想要打开,谁知道那门是从外面锁起来的。 她蓦然吃了一惊,是什么人?到底是谁将我掳劫过来?难道真的是卢战的余党? 突然间,门“嘎吱”一声开了,门口立着一个白面清秀少年,穿着一袭浅蓝色锦袍,他唇角微微勾起,冷冷看着沈清荷:“你醒了?我们公子要见你,跟我来吧!” 这少年很面生,她从没见过。 沈清荷冷冷道:“尊驾何人?你家公子又是何人?为何要把我劫持到这里来?” 少年看着她,眼底透着冰冷的寒意,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是按我的意思,你这祸害一剑杀了便罢,你这女子留下来也是个灾难,可惜啊,偏偏我家公子心慈,还打算给你一线生机。你别不知好歹!” 他们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少年看她不动,以眼示意身后的黑衣人,两个黑衣人正打算上前,沈清荷却道:“不必了,我跟你去就是!” 去了,自然就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清荷跟着少年,出门是一个小花园,园中菊花盛放,曲苑流水,十分雅致。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她的记忆蓦然苏醒,没错,这里,还是在凌州府,是华桂轩没错! 这些人有恃无恐,难道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么? 到了一个厅堂前,少年前去禀报,他出来时,水晶帘子发出“哗啦”的声音。 “你进去吧!”少年从她身后推了她一把。 沈清荷一个蹑趄穿过帘子进到花厅之中,便看见一个身着月白丝袍的男子斜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只晶莹透亮的酒杯,屋子里淡淡的泛着酒气的芬芳。 那男子半张脸戴着黄金面具,的确是她不曾见过的。 “你来了?”他懒懒道,目光却如锋利的刀剑一般,扫在她的脸上,看得极为仔细。 “果然长得不错。”话音落下,不知道他手里什么东西抛出,那东西击打在自己的发冠上,发出“叮当”一声,发冠落地,青丝如流瀑一般披散在肩头。 沈清荷垂眸一看,地上那,原来是一枚金珠。 她冷冷道:“我如果没猜错,阁下肯定是卢战背后的那个人。” “有点意思。”男子仰头,饮了一口杯中深红色美酒,嘴角溢出一丝红色液体,道,“你还能猜出点什么?若是猜中了,有赏。” 沈清荷的心紧了起来,她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打算?这样反而更加可怕。 倘若他想杀了她,方才趁她沉睡,大可一剑刺了她。他到底目标何在? 见她没有说话,男子似乎有些不满,道:“你过来……”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他,反而后退了一步,她看看身后,突然“咯吱”一声,外面的门豁然关闭了。 她吞了一口唾沫,紧张的抓着袖口,难道……难道他想用强? 男子搁下了酒杯,直起了身子站了起来,他身形修长而挺拔,宽松的月白丝袍,松松系着锦带,倒颇有些风流倜傥,放浪不羁的味道。 他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沈清荷的手,露出恶意的笑:“你可知道,你这张脸,可是值不少钱。听说你和景见宸那个傻子称兄道弟,又和萧乾那个家伙牵扯不清。你说,倘若你做了我的侍妾,他们会做何感想?” “恩?”说罢,他伸出一只手臂把沈清荷箍在了怀里,勒的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用两只手指钳着沈清荷的下巴,逼迫着她同自己对视:“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聪明的吗?我倒要看看,你现在如何解决这个困境?要么乖乖做我的侍妾,要么……死……” 她被迫看着那双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冷的似乎没有一点温度,不像是活人该有的。 一如他的眼一般,他的手也冷的让人想逃脱。 “景见越殿下,你何必苦苦逼着一个平民女子做您的侍妾,未免也太自贬身价了吧?” 男子怔了一下,错愕的眼神划过,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松开,雪白的下巴上映出两道红痕。 可是,他箍着她的手却并没有放开,反而更紧,他几乎贴着她的脸,勾唇一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少人知道我喜好胭脂水粉,但凡新开的店子我都会去瞧瞧,但是殿下却知道。可见殿下的情报络之完善,心智谋虑超于常人。我早就怀疑以卢战的心机是没法抓住我的,我一直在猜他背后的高人是谁。最后能直接证明殿下身份的,就是殿下衣服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不错,”景见越赞许道,“卢战死的不冤。” “殿下不去追二皇子,为何……”沈清荷的话未说完,一只冰凉的手已经卡住了她的脖子,顿时气都呼不过来,脸色立即白的如纸一般。 “没有人能置喙本宫的安排,”他面色突变,恶狠狠道,“你以为凭着萧乾就能一路抵达京城,我会看着,或许,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早已变成了亡灵……” “哈哈……”他仰头大笑,低头看着沈清荷,蓦然甩开了她,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痛楚袭来,她伏在地上狠狠蹙眉,这个大皇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乖吝狠辣,喜怒无常,倘若他坐上了皇位,她真的难以想象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可是她担忧不了那么远了,景见越已经给出了选项,要么做侍妾,要么死…… 他是说一不二冷酷无情的人,她若是开口说半个不字,她可以想象自己一定身首异处。 “你选好了么?本宫一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冷眼瞅着伏在地上的女子。 沈清荷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不卑不亢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殿下身边缺的是智谋之士,如果一定要呆在殿下身边,我选择做谋士,而不是一个毫无用处是个女子都能做的侍妾。” “就凭你?”景见越嗤笑的看着她。 “殿下不是已经见识过在下的计谋吗?倘若不是在下巧施妙计,又怎能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景见越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清荷不知道他那冷冰冰的金面之下到底是怎样的表情,想想景见宸那样的单细胞动物同狡猾如蛇的景见越斗,真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景见越越接触这女子,倒是越发的觉得惊讶,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 她的谋略他的确见识过,不过她说留在他的身边做谋士,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别说她只是一个女子,就单凭她和景见宸的关系,也绝对不可能成为他的人。 他定定看着她的脸,那张白璧无瑕,眉目如画的脸,清丽优雅,眸子里透着一般女子没有的灵气,这样的女子就是在京城都少见,杀了未免也太可惜了。 他勾唇,道:“本宫让你选,你倒是让本宫为难了。你倒是说说,你能给本宫带来什么好处?” 沈清荷转眸想了想,说:“在下商贾之人,自然能给殿下带来钱财上的助力。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钱不是?在下自认为有经商之能,倘若殿下需要,在下定能让殿下日进斗金财源滚滚,给殿下一个强有力的金钱后盾。” 这番话,虽然简单,却让景见越的心砰然动了一下,财源滚滚,日进斗金,这些是谁都拒绝不了的。 他缓缓伸出五指,五根修长而冰冷的手指划过沈清荷细腻的脸庞,他轻轻摩挲了一番,勾唇一笑:“可惜……你想错了。”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描摹着她的轮廓,沈清荷的感觉,仿佛有冰冷的蛇在脸上游走一般,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危险。他说她想错了,什么意思? 他笑得狡黠:“你错就错在你忘了考虑男人的需要,男人对美人儿的需要。也忘记了,要征服一个女人,首先要在床上征服她。我若想要你的谋虑,想要你的金钱,首先,我必须成为一个征服你的男人,一个能在床上征服你的男人……你的身心都属于我了,你的谋略才能和金钱才能全部归我所有……” 沈清荷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脚底差点站不住。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他偏偏说出了她最怕的话。 “而且……”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瓣,那里柔滑如丝缎,诱人深入…… “你的确是个美人儿啊,单凭这一点,本宫就没能下得了手杀你。”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沈清荷只觉得全身僵冷,似乎这句话就是对她的决断。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成为他的女人。 不从的话,去死吗?不,即便她死,她也要拉着这个男人一起死,但是不到最后她不会选择这个结果。她就不相信,这个结,无法解开。 “来人……” 门“咯吱”打开了。 景见越将沈清荷轻轻一推,门口的少年立即拎着她的衣领子。 “洗干净再送来,记得,打扮好看一点。这身青衣,扔了!”他有些嫌恶的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 少年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看了看沈清荷卡白的脸,不由自主的冷笑,立即将她拎了出去。< 还满意吗 厢房里,女子怔怔地看着这热腾腾的洗澡水,水上漂浮着淡粉色的花瓣,浴桶中淡淡的芳香扑鼻而来。 “小姐,入浴吧。”两个红衣侍女站在她的身后,督促着。 沈清荷想着自己困在这里,外面人还不知道,倘若独孤傲他们知道她失踪了,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 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侍女,寻思着策反着两个丫头的可能性。 只是她出来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钱,她摸了一个玉佩,这玉佩是一分为二的,又可以串合在一起的,她掰开了玉佩塞在她两个的手上,一人一块,她低声说:“我家财万贯,倘若你二人能帮我离开这里,我一定重重酬谢。” 没想到两个侍女一把推却了她递出来的玉佩,唬的脸色发白,道:“小姐有所不知,我们来这里几日,根本门都出不了,倘若接受了小姐的好意,恐怕连性命都没有了。这件事可是做不得的!虽然我们也不知那位公子是何身份,可是也该是个贵人,我们劝着小姐还是从了吧,否则,恐怕真的走不出这个院落,没了性命,那又是何必呢?从了公子,虽然没了名节,好歹将来还有些富贵可以享受不是吗?小姐还是想开点的好。” 沈清荷郁闷了,她墨眉蹙起,没想到景见越心思狡猾处处设防,连两个丫鬟都吓成这样,不敢有一丝越界。 没有办法,她只有在两个侍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侍女替她梳了云鬓,插上了华丽的珍珠宝环。 她看了一眼镜中的自由,不由得觉得厌烦,女子从来都以美貌为荣,可是至今为止,这副容貌却总是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 身着粉红色锦绣华服,身体却不自由,又有什么用? “洗完了没?”外面的人催促着。 “好了。”侍女答应着,扶着沈清荷开了门走出来。 门口依然是那个白面少年,他看罢愣了一下,那少年和这美丽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怪道公子要让她沐浴更衣,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少年暧昧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看着正好天快要黑了,良辰美景,果然公子好享受! “走吧!” 两个侍女扶着沈清荷跟随着少年向着花厅走去,说是扶着,不如说逼迫着,前面是人,后面是人,只将沈清荷围困在中间。 还是那件花厅,厅中间却摆了一个精致的小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并一壶女儿红美酒。 金面公子抬眸看她,目光停留了几秒,那目光的温度立即升了上来。走过来的女子,云髻微斜,身段玲珑,身后薄纱迤逦拖曳于地,仿佛梦幻中的仙子一般。那粉色的薄纱锦裙,果然很适合她。 “你该是饿了,过来吃点东西。”他唇角微勾,目光中难得的多了几丝温柔。 沈清荷只觉得自己的背被轻轻一推,立即跌入了这件屋子,门“咯吱”一声在身后关闭,这一刻,她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此时此刻,才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她袖中有金簪,倘若到了关键时刻…… “我不饿。”她立在那里,却冷淡的很,明知道这禽兽想要做什么,她此时已经没有虚伪的必要了。 看到她清冷的模样,景见越起身,他松松系着袍带,衣襟开敞,露出了洁白胸膛,甚至那两个小红点也若隐若现。 沈清荷无意间瞥见,立即别开了脸,脸上微红。这个不知羞耻的混蛋! 他一手狠狠攥着她的手,将她搂入了怀中,沈清荷恼怒的瞪着他,狠狠挣扎,却被他用力按住了纤腰。 他勾唇一笑:“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你动的越多,我会要你要的更快。” 沈清荷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耻,她似乎感觉得到他身体的某处已经挺起,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她冷冷道:“公子日常都戴着金面,就连做那件事也要戴着面具,莫非丑的不能见人吗?” 景见越嗤的一笑:“没想到你看着烈,却这么想做本公子的女人了,如此关心良人长得俊不俊是不是?” 沈清荷恨恨瞪了他一眼。她要记得他的样貌,好画一个咒日日诅咒他。 这时,景见越却真的伸手,五根苍白的手指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沈清荷瞪大了眼睛,他的模样很是俊美,同景见宸竟有五六分相似,倘若不是知道他是景见宸的哥哥,她肯定会以为这是景见宸长大四五岁之后的模样。 只是,他的眼睛更加的狭长,微微眯起时露出危险的神色,通常都是冷的一点温度都无,而且他的脸上也没有景见宸那样的单纯和热情。 他就仿佛一只危险而冰冷的雪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伸出他的爪牙。 “还满意吗?”他这句话颇为自负,天底下还没有遇到他不倾心的女子。 可惜,这次他遇到的是沈清荷。 蓦然,一样金色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咽喉,只要他一动,那里就会见血。 “放我出去!”沈清荷紧紧的握着簪子,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景见越冷眼看着自己脖子前的金簪,眯起了眼睛,这一次,他是真的恼火了。 “本宫给你一次机会,放下你的簪子,乖乖伺寝,否则……你懂的。” “景见越,你给我记住了,我绝对不会伺候任何男人,包括你!尊贵的大皇子殿下!” 景见越沉着眼眸,没有动,定定的看着她:“好啊,那你就刺吧!对准这里稳稳的刺进去!”他指着喉颈处的血管。 沈清荷愣了一下,可是就在她那犹豫的一秒,景见越突然伸出手臂握住了她的手。 “嗤”沈清荷狠狠刺了下去,可是饶是这样,只是划过了他的脖颈,一滴鲜红的血液犹如盛开的玫瑰一般,从他雪白的脖颈流下来。 景见越的眼中仿似燃起了火焰一般,那是怒火,腾腾燃烧的怒火,他狠狠抓住沈清荷手里的簪子“叮当”一声扔到了远处,拎起了她胸口的衣领子,逼视着她:“女人,你还有招吗?你要是没招了,就轮到我了。本公子有的是法子在床上教训你,定然……让你三个月下不了床!” < 心如油煎 恐惧溢满了胸前,此时此刻,比起面对着卢战冷森森的箭头还要恐惧…… 这种恐惧竟然可以凌驾于生死之上…… 她握着心口的衣襟,就连呼吸都仿佛要停滞一般…… “景见越,你今日这样对我,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我说话算话,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她狠狠的诅咒,狠狠的发誓。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倘若她真的被这个混蛋欺负,她不会寻死,她会报复,让这个欺负她的人死的很惨! 景见越仰头一笑,顺手扯了腰带,雪白的袍子立即敞开来,露出了整片胸膛,他笑道:“果然够辣!也许,因为你的不一样,本公子会多宠爱你几天……见过猫捉老鼠没?太早死的老鼠就没趣了,能玩弄的老鼠更带劲,就像你这样的……” 沈清荷狠狠咬着贝齿,直咬得嘴角溢出血丝。 他上前一步,将她推倒在床上,伸手抚着她泛血的嘴唇,道:“别咬,公子我会心疼的……哈哈……” “公子……”门外传来敲门声。 “干什么?”景见越正在兴头上,不由得恼火。 “有人求见。” “不见——让他滚——“ “他说他姓连……” 景见越听到这个“连”,动作顿了顿,看了看沈清荷,反正她已经是嘴里的肉,不在乎这一两个时辰。 沈清荷听到那个字,心口狂跳,先生来了?他来干什么? “阿允,将她带回房间,等见完客再带回来。”景见越冷冷道。 白面少年阿允立即遵令,带了沈清荷到她开始住的房间。 就在沈清荷被带走经过游廊时,她看到一个人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远远的,看着他一袭白衣。 先生!真的是他! 她怔怔的望着那人,那人似乎也往这边扫了一眼,可是终究隔的太远,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没有。但是,他一定是为她而来的。 她心中欢喜极了,仿佛绝处逢生的感觉。 “走!”阿允推了她一把,带着她从另外一边离开了。 花厅的门敞开,景见越重新戴上了金面,斜卧在贵妃榻上,看着来人。 当他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眼瞳顿时放大,不自觉道:“你……应该是连子衿吧?跟连相真的太像。” 连璧微微蹙眉,拱手道:“正是在下。” “你来,是为何?” “为了一个人,向大皇子殿下讨一个人情。” 景见越并不惊奇他为何知道自己的身份,既然他有本事找到这里来,就说明他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讨要谁?” 连璧还未开口,却看到他挥了挥手:“如果是女子,本宫劝你免开尊口。这女子甚合心意,不能割让。” 连璧眸子顿时一沉,冷声道:“连某讨要的正是那个女子。” 景见越坐了起来,眼睛眯起,变得危险起来:“好一个连子衿,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是谁?本宫的女人说要就能要的吗?在本宫把你撕碎之前,我劝你乖乖的滚出去。倘若不是给连相几分面子,我都懒的同你说话!” 连璧冷冷一笑:“原来闻名天下的大皇子殿下就是这样对待有识之士的?公子既知道连相,也该知道对于大隋江山,连家有多么的重要。也该知道,对于连相而言,在下有多重要!连某的确没有什么筹码,不过,如果殿下肯放过那个女子,在下愿意随殿下往京城走一趟。” “连家……”景见越迟疑了一下,他说的没错,连家在京城势力极大,盘根错节不可小看,连相那只老狐狸对于两虎相争一直处于观望态度,倘若多了连家的支持…… 他情不自禁的抬头看这男子,白衣胜雪气度高华,皎洁如同明月,果然有连相年轻时的风范,倘若他站在自己这边,结果如何? 他这个筹码,跟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相比,似乎…… 景见越绝不是一个不会算账的人,他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意:“好,那么就请先生在本宫这里做客了,过几日本宫就要启程回京,还望先生一路随行,下下棋谈谈书画也是不错的。” 连璧听到他这番话,心里才蓦然松了一口气,幸亏他还不是个昏聩好色到无救的人,这才能用权势打动他。 连璧拱手:“自当效力。” 沈清荷被送出来的时候很有些莫名其妙。 方才那景见越还一副不得到会死的样子,怎么转眼间就客客气气的将他送出来了? 门口早已守候着独孤傲和南月儿等人,他们身后立着八个黑衣护卫。 “公子!”南月儿一把上前,看着她有没有事,“你没事吧?” 他们都担心极了,看到她一身裙装的打扮,嘴边还溢着鲜血,独孤傲心里惊疑不定,不会……不会…… 沈清荷看到他那恐怖的神态,赶紧说:“我真的没事!幸亏先生来的及时!先生人呢?” 独孤傲黯然的指了指府内,拉着她:“我们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马车上跟你说。” 沈清荷回头,看着那闭合的朱红大门,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先生用自己把她换出来了? 马车上,她这才知道,她身在华桂轩是天策阁查出来的消息,知道她失踪的当日,独孤傲和连璧连夜查探四处八方来的消息,竟过筛选,知道在卢战住的地方,曾经住进一个可疑的金面公子。 既然卢战已死,那金面公子自然就是卢战身后的余党。 根据连璧分析,以那公子的年纪,打扮以及所带的侍卫推测,他推测那个人可能就是景见越。 独孤傲知道地点在华桂轩以后,曾经带着府中武艺高强的护卫冲突过,却没有突破华桂轩的重围,那样一个看似平常的地方,竟被明卫暗卫围护的如同铁桶一般。 最后,怕沈清荷有危险,连璧只有置身犯险,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条件说动了景见越,让他放了沈清荷。 回到沈府,沈清荷彻夜不眠,一想到连璧为了救自己,身在龙潭虎穴,心就如同煎炸一般。 可是,面对景见越这样强大的对手,单凭她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她知道,以先生的才智,现在应该没有事才对,可是先生一日不脱困,她一日就不能睡的安稳。 她披衣起身,外面冷风习习,看着天气,似乎要入冬了,那冷风之中竟似乎带着冰雪的气味。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一钩下弦月,请冷冷的挂着,连一颗星子都没有。 她独自一人站着,不知何时,她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你也睡不着?”她没有回头,便知道身后那个人是谁。 “恩。”独孤傲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本以为自己可以为她做的更多,可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是一种怎样煎熬的心情啊,让他如何睡得着。 “我今天才明白。在权力的面前,一个小小的商贾是多么的低微。” 独孤傲想也想得到她是遇到怎样的羞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别多想,都过去了。”他劝道。 “不,”沈清荷回头,定定的看着他:“你密切的盯着景见越的行动,若不出我所料,他不日就会上京。一旦他行动,我们也上京吧。” 独孤傲错愕的看着她:“你说上京?” 连璧为她深陷虎穴,倘若她不能助他脱困,就枉费和他师生一场的情谊!京城之行,势在必行。 “我这几日会处理好凌州的商务,连甲手下培训的一批掌柜大约下个月就可以用了,他只需辛苦撑一个月而已。” 她的话顿了一下,又说:“替我准备一个拜帖,趁着这个机会,拜访一下京城的外祖家。” “外祖家?“独孤傲一愣,“你说的是?” 沈清荷的声音立即变得冰冷起来:“我说的是京城谢国公府。” 独孤傲怔了怔,突然道:“你等我一下,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他转身去了书房,很快找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烫金的帖子,沈清荷定睛一看,真是巧的很,这个竟然是谢府的邀请帖,谢老国公六十大寿的邀请帖。虽然帖子到的日子是在一个月前,那时候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沈府已经落入了齐家。独孤傲是无意间在旧纸堆里翻出来这样东西,当时他还没反应过来沈家和谢家有什么关系。没想到,沈清荷竟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之后,难怪那气度就不同于一般小城里的女子。 沈清荷冰冷的道:“可笑,我爹去的时候他们看都没人来看一眼。我被赶出沈家的时候有半个人关心?到如今倒是假惺惺的发什么帖子?外祖父六十大寿,看来,我不去倒是过意不去了?这帖子上的寿期是在下个月初五,赶到京城倒也来得及,替我准备一份厚礼!我倒是要看看,这谢家上下到底都是一副什么嘴脸!” 她可是深深的记得,她娘当初是如何郁郁而终的,这当初难道就没有这位远在京城的外祖的功劳吗?不是一直瞧不起商贾吗?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居然还发了请贴,她不去走走都不好意思了。 独孤傲应着了,这帖子若不是沈清荷重新得到沈府,恐怕永远都到不了沈家人的手里,这谢家可见是漠不关心。那么他们的寿宴帖又是为了什么?清荷说准备厚礼,多厚呢?< 好大寿桃 凌州府的一切事情几天之内沈清荷都已经捋顺了,她交代了连甲一些事情之后,得到天策阁的消息,景见越等人明日就出发,目的地就是京城。 沈府中,独孤傲将一切能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因为走的都是官道,那是最快的线路,他们会晚一日出发,以免和他们碰个正着。 从天策阁得到的消息,连璧应该是作为客卿留在了景见越的身边,景见越待他很是客气。沈清荷这才放了心,反正终归是要到京城的,早一日晚一日倒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说起厚礼,沈清荷倒是很想知道,独孤傲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独孤傲派人将礼物抬了过来,那是一个硕大的盒子,沈清荷觉得有些奇怪:“里面装的什么?” 独孤傲微微一笑,揭开了盒盖子,顿时只觉得金光满眼,亮杀人了。 那豁然是一个金子做的大寿桃,纯金打造,栩栩如生! 沈清荷被他的土豪思维给震惊了:“这么大的寿桃,得多少金子啊!”想到要将这么多的金子送给那个混蛋谢府,她有些不甘。 独孤傲明白她的心思,敲了敲那寿桃。 发出“当当当”的声音,显然,这个寿桃是个中空的,不过是一个金壳子而已。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注入铜锡吧,以假乱真,让他们好好高兴一番。” 独孤傲了然的看了她一眼:“然也,马上去做。” 沈清荷满意的点点头,她虽是大商贾,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那谢府倘若不是看中沈家的钱,还能看中什么?那就让他们好好的高兴高兴吧,不过倘若他们真的想到要拿着寿桃卖钱的时候,大约只有哭的份了。 一路风尘仆仆,大约赶了十来天路,这才到了京城。 北方冬天来得早,此时此刻,京城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打开车帘,下了马车之时,满眼望去,素裹银装,到处都浅浅的铺了一层雪白,冰雪的气息迎面扑来。 马车边立着一个青衣公子,他穿着滚着白毛的缎面青袄,越发的趁得肌肤如玉,五官似墨,同这雪色的背景一起,仿佛一幅水墨画似的。 沈清荷搓了搓手,口里呼出了一口白气,抬起头,那城门上豁然写着“南门”两个大字。 城门高大,门口守卫森严,守城的官兵全副武装,手握长戟。她想起了萧乾和景见宸,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京城没有?她之前听景见越说沿路有人围追堵截,他们到了京城的时候恐怕是亡灵了。不过,她却有一种直觉,无论萧乾还是景见宸,都没有死,此时此刻,也许正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呢。 “公子,加件披风吧!”独孤傲从马车上下来,只见他白面俊秀,头束玉冠,一袭深蓝色锦袄袍,外面披着一件灰貂披风,乍看去,不像商贾,倒像是哪家出门的贵公子。 他手里提着一领雪白的貂裘,到了沈清荷的身后,替她披在了肩头。 独孤傲打算替她系上带子,沈清荷微微一笑,接过了束带,道:“我自己来吧。” 独孤傲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放开了手指。 独孤傲看着南城门,道:“我们今日到达的消息早已经发到谢府了,怎么也没个人来迎接?” 沈清荷冷笑:“指望他们来迎接,恐怕是做梦。除非皇帝王爷驾临,谢家人是绝对不会动的,眼高于顶就是他们那种人了。” 独孤傲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看着沈清荷一眼,明明不喜欢,为何又一定要去呢? “景见越已经进了城,他似乎入宫去了,连先生现在住在他位于京城里的宅子里,不知道先生有什么打算。”独孤傲说着,又掀开了车帘子,看到车子里南月儿独自捂着暖手炉子冻得直哆嗦。她是南方人,一到北方就不习惯了。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京城都到了,你不出来看一眼吗?” 南月儿瑟缩在毛领子里,连脖子都不敢伸,牙关打战的问:“不看了,外面不是更冷?听说京城里头都有暖炕,是不是真的啊?” 沈清荷回头,好笑的看着她:“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敢情京城里头的人冬天都不用做事,全都躺在暖炕上么?出来走走活动一下就没那么冷了。” 南月儿都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磨磨蹭蹭的出来,看到满眼的雪景,禁不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好美!公子,你见过吗?我从没见过诶!原来下雪是这样的!” “我十岁那年,曾经随母亲来过。”沈清荷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透出一抹淡淡的忧伤,因为,她的母亲也正是在她十岁那年去世的。 “那么说,公子是第二次来京城咯?” “恩。进去吧!”沈清荷点头。 往事不堪回首,只是这一次来京城,她绝不会做那个备受欺凌的那一个! 进了京城,满目的繁华,可是沈清荷心里清楚,在这繁华的背后,是汹涌的暗流。 她的身后跟着连星,南月儿和独孤傲,此次来京,只有四个人,多了也无益。 来之前,独孤傲就已经打听到了京城里头最大的商业情报机构——听风楼。 听风楼的价格虽贵,可是京城中一切动向都逃不过它的眼睛,倘若他们自己打听不到的消息,便可以通过听风楼得到,钱是多花一些,但是对于办事却是再方便不过。 连璧呆的宅子位于京城中间的南街,名叫“景宅”,是景见越的外宅之一。 沈清荷所在的客栈距离南街大约相隔两个胡同,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隔得近而又隐蔽,完全是为了方便探听连璧的消息。 主仆几人叫了几间房,收拾挺当以后,独孤傲已经赶往听风楼打听萧乾和景见宸的消息,而连星则去景宅附近探听连璧的消息。 沈清荷坐在桌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蹙眉,思忖着什么。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桌前,她的思绪飞到了多年以前……< 龙游浅滩 那一年来的时候春暖花开,京城到处都是烂漫飞花,一片繁华美景。她记得母亲带着她来到谢府门前时,那表情是多么的欣喜和快乐。 然而,她们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大门开了,终于等来了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男人,那男人身着华服气度雍容,看她们的眼神却比冰窖里的冰还要寒冷。那男人的身后拥簇着几个年轻的男子和媳妇,用不屑的眼光看着她们。 “听说母亲病了,父亲,求您让我见见她老人家。”娘求着那个人。 那个冰冷的华服男人就是她的亲外祖父,那年轻的男子大约就是母亲曾经提起的舅舅。这些,可都是她的亲人。 “你走吧。”他冷冷说了一句话,“你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吗?当你嫁给一个商贾的时候,你便再也不是我谢家的人。你别忘了,咱们谢家可是世袭的国公府,丢不起那个人。” “父亲,求你了!凌州离京城千里迢迢,我来一次不容易。母亲病重,我怕我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乌鸦嘴!你母亲的病何至于此!再说了,即便见不到又如何,你早已不是我谢家的女儿!如此厚颜无耻,到底是在做什么?”男人厌恶的说。 娘“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坚定的祈求:“父亲,我求你!当初母亲最为疼爱女儿,女儿不能不见她,求你!” “你爱跪,就尽管跪吧!”男人怒不可遏,进了门,命人关上了朱红大门。 她犹记得,那时春日多雨,一场春雨下来,湿透了娘的衣衫,她本来身子就不强壮,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直到晕倒才被人抬了回去。 一晚发烧,好容易养了几日身子略好,打算回凌州府,却又传来谢府老太太殡天的消息,娘最终还是没能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一时间娘才好的身子,望着又如花朵般枯萎了。 回凌州府一路奔波劳顿,回去时,爹虽请了名医来调理娘的身子,可是在那年的秋天,依旧医治无效,娘最终没能熬过冬天,郁郁而终了。 沈清荷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她如今虽重活一世,却依然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想起那个冷酷的老男人,当年他像赶牲口一样赶她们出门,如今却发了金帖子请她赴寿宴。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磨着雪白的贝齿,脸上露出冷酷一笑,“谢瑞,你可知道你请来的,到底是客人还是催命符呢?” 独孤傲从听风楼回来的时候,却有些垂头丧气,他说,听风楼并没有任何萧乾和景见宸的消息。 沈清荷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以听风楼的水平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难道真如景见越所说,他们在路上已经…… 她深吸一口气,可是却又觉得有些不可能…… 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第六感,无论是萧乾,还是景见宸都没有那么容易死。 “继续打听着,听风楼的消息不要断。”沈清荷说,“也许他们还没有到达京城,在路上有什么阻碍。” 独孤傲点点头。 连星回来时,带来了连璧的消息,他所在的景府守卫森严,不过连星从高墙外面偷偷朝里面窥视了,见到连璧在院子中散步,这情景,大约是软禁的状况,安全倒是没有妨碍。 沈清荷听到这消息以后沉默了,眉头纠结在一起,不过连星带来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他说:“连璧先生,原来的名字是叫做连子衿,本就是京城人士,他的父亲乃是当朝的相国连宗远。连宗远有一妻一妾,只有那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便是连子衿,女儿叫做连莹。也就是说,连璧先生乃是当朝相国的单传嫡子!” 独孤傲和沈清荷对看一眼,都惊得呆住了。 “你原来不知道吗?”独孤傲问连星。 连星惭愧的垂头:“我是在苏州城同先生相遇的,之后被先生收入旗下,之前的事情哪里会知道。” 独孤傲惊奇的叹道:“真是想不到,连公子来头真是大!只是他离家十年,到底是为什么?” 他看着沈清荷,想从她的脸上知道答案。 可是她亦是茫然,摇了摇头:“先生从来不提以前的事情,我曾经一度以为先生就是苏州人。从来没想到他和连相有任何关系。” 独孤傲冷冷一笑:“那就没错了,景见越舍得放弃你,又对先生如此客气,无非是因为他是连家人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客气归客气,景府守备却那么森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沈清荷眸光一闪,道:“他自然是知道先生表面愿意辅佐他,但是心里并不愿意。他强行留住先生,不过是选择在最适合的时机换得更大的利益。即便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刻,他还可以以要挟先生的性命来左右连相,这可算得上一张王牌。 先生乃是连相府上一脉单传,你觉得一个父亲为了儿子的性命什么不能做呢?” 南月儿担忧的说:“那么说,连先生现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不代表后面没有。如果一旦连相不能任他摆布,连先生岂不是危在旦夕?” 独孤傲和沈清荷都沉默了。 连星突然狠狠一锤桌面,愤怒道:“虽然那景府守卫森严,可是即便是我豁出性命,也要去救先生出来!”他之前一直守护着连璧,别说连璧对他有救命之恩,更是待他如友。这一次,他就是赔了性命也要把他救出来。 独孤傲摇摇头:“你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你进去容易,带一个人出来岂能容易?这样反倒容易让先生无辜丧命。” 沈清荷想了又想,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压制景见越吗? 这个人,必定权势极高…… 这个人,必定心思细密…… 这个人,必定老谋深算…… 陡然间,她眼前一亮,嘴角勾起一道弧度,自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 “什么意思?”几个人都望着她这边,完全一头雾水的样子。 沈清荷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说:“现在,解铃还须系铃人!” 南月儿拉着她的手臂:“我的好公子,你快点说,急死人了!系铃铛的人到底是哪个呢?” 独孤傲敲了她一个栗子,骂道:“平日叫你多读书,你就偷懒!我们要救的是连公子,系铃人自然该是连公子啦!” 南月儿无辜的抱着脑袋,只觉得晕晕乎乎:“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说话,越说我就越不懂了,连先生被关在那里,怎么救自己啊?他都不会武功!即便会武功哪里敌得过那一屋子的明卫暗卫?” 独孤傲转动着眼眸也有些不解。 沈清荷侃侃道来:“景见越将先生当作底牌,而先生又同他的父亲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以此推断,连相一定还不知道先生已经在京城了。京城里头,谁最厉害?谁手腕最高?谁能翻云覆雨?谁能左右人心?” 独孤傲惊喜的道:“你说连相!” “没错!”沈清荷接着说,“我们能力有限,京城也不是我们的地界,此时此刻又找不到萧乾,可是,有一个人比我们更加关心先生的安危。只要我们把先生在景府的消息传给连相,他一定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儿子。” 南月儿欢喜的拍手:“太好了!公子这样一说,我真是醍醐灌顶啊!”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沈清荷让南月儿立即取了文房四宝,道:“我现在模仿先生的字迹写一封信,届时让连星亲自交给连相。据闻连相疑心很重,但是他看到了儿子的亲笔信,一定会深信不疑,立即开始筹谋计划,那么,可以预见的,很快,先生就可以脱离牢笼了。” “好,好!”连星欢喜无限,急急的催促清荷下笔。 当初儿时学字的时候,最开始她就是学的先生的楷体,他的字字字俊秀,脱俗潇洒,一如他的人。想到此时此刻他为自己所受的苦,她的眼眶无端的酸涩了。她欠先生的太多,都不知道怎么还。 “吾父顿首,十年阔别,无颜相见。此时儿已返京,困于城心景府,犹如游龙困于浅水,不得自由,亦不得同父相见。望顾念父子情谊搭救儿出牢笼。子衿亲笔。” 这是一封短信,沈清荷一挥即就。 她用京城里能买到的最普通的信封装好,立即交给了连星。 连星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道:“我今晚就去送信。” 沈清荷想到他一定是去做贼一样,叮嘱道:“你务必要看到连相亲手打开这信,否则会误事的。” 连星点头:“你放心吧,事关公子安危,我绝对不会马虎的。” 京城西端的连相府。 偌大的相府,占地足有三百来亩。 高墙碧瓦,亭台楼阁,曲院流水,看不尽的风光,数不尽的繁华。 连氏一族乃是官宦传家,到了连宗远这一代已经做到了一朝首辅,权势荣宠集于一身,连氏族人因着连宗远鸡犬升天,一个个都连带着尊荣起来,相国府门口每日可谓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只是连家嫡系一向人丁单薄,到了连宗远更是只有一个独苗苗,然而就在这独苗苗十年前名满京华,人人都说他会是下一任连相时,那独苗苗却销声匿迹,从京城无故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连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好事的人都知道连相一直在找那独苗苗,可惜一直没能找到。再后来得到的消息,说他出现在江南一带,连相不甘心又派人去找,还是没能找到。 连夜,又下了一场雪,晶莹洁白的雪花压弯了树枝,簌簌落下。 书房中,入夜了,灯还是亮着。 屋内,传出一阵阵低咳。 半晌,窗扇从里面推开,窗前,立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虽然有些年纪,依然眉目清朗,气度雍容。 “又是一年了……”他轻叹,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凉。 冷气吸入肺中,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自言自语的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想不透呢?”< 手足无措 书房前的林子里,似乎有什么细碎的声音,他刚一抬头,蓦然,一样银色的东西迎面而来,将将擦着他的耳畔投掷到屋内。 连宗远大吃一惊,正准备叫护卫,回头看时,发现是一封书信。 他弯身捡起了地上的书信,展开一看,顿时眼瞳放大,变了脸色。 抬头看时,似乎林子里有一道影子忽闪了一下,他再揉眼睛,那影子豁然已经不见了。 “大人——”几个侍卫似乎察觉到状况,迅速的赶来,“大人没事吧?”提着长剑的侍卫长急匆匆赶来问道,如果大人出了事,他就是全家性命赔上也赔不起啊。 连宗远微微蹙眉,看着那消失的黑影,心道,这人只是来报信的,并无恶意。 他摆了摆手:“无事,那么退下吧,大约是只猫。” 侍卫长松了一口气,立即领了人退了下去。 连宗远回到书房,将门关好,再次取出了那封信,这信封淡黄,云纹样式,是京城的信封,这字…… 连宗远心情虽然激动,可是觉得有些蹊跷。 看这信纸上的字迹,虽然同儿子的一样,为何力道却轻了许多?倒像是出自一个女子手笔。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这字的确是儿子所写,只是他此时陷于危险之中,身受重伤,没有力气写字…… 一想到这里,他握着书信的手颤抖了起来,他紧紧攥着纸张,一抹冷厉划过眼底,景宅?他记得那城中心的确是有个景宅,那宅子属于景见越所有。难道竟然是景见越囚禁了衿儿吗? “啪!”重重一声,他的手按在了书桌上,怒意斥满眼眶:“景见越,你欺人太甚!” 第二天清晨,沈清荷就得知了连星的消息,他是亲眼看着连宗远打开书信的。 她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倒要好好的拭目以待,见识一下连相的威风了。 不过,今日她还有一个活动。 桌面上放着一个宝盒,宝盒中装着各种首饰,沈清荷披着乌黑的青丝,身着白色绫衣,懒懒的坐在桌前,翻捡着盒子中的首饰。 “咯吱——”一声,南月儿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红木盒子,打开了木盒,她笑道:“这是独孤先生方才出去的买的,说是京城最新款的锦袄。” 沈清荷的目光落在那锦袄上,果然华美,月白的绸缎底子泛着柔润的光泽,星星点点几朵梅花图案,清新雅致,袄边上绣着银线缠出竹枝的图案,着实看着让人心生喜欢! “他的眼光不错。”沈清荷微微点头。 她从盒子下面拣了一件碧青色的锦袄递给南月儿,道:“还有你的。” 南月儿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漂亮的衣服,又惊又喜,笑得嘴都合不拢。 “公子,好美啊!”那碧袄儿是水碧绸缎打底,轻轻浅浅的银线绣着百合,着实的美丽。 “该改口了,叫我小姐!”沈清荷瞟了她一眼。 “小姐?为何?” 她继续翻拣着宝盒中的首饰,道:“今日要去谢府,外祖父寿辰将至,我今日要提前将这寿礼送给他。我是谢府的外孙女,自然是小姐装束,怎么能穿成男人呢?” 南月儿恍然大悟,呆呆的瞅着这宝盒和衣服,想着小姐要是这一身打扮,那得多漂亮啊! “独孤傲挑了这么首饰,我倒是不知道选哪一套了。”她的确有些犯难,选择太多了,反而更加难以选择。 那盒子里,有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蓝宝石头面,碧玺头面…… 南月儿促狭的笑道:“独孤先生可从来都是特别细心,也特别有心的人呢。我听说,这些首饰衣服的钱可都是独孤傲自己从天策阁他那一份里取出来的。“ 沈清荷愣了一下:“我跟他说过可以直接报销的。” “是呀,为何他偏偏要用自己的钱买呢?”南月儿笑眯眯的盯着沈清荷的脸,“难道小姐还想不到吗?” 沈清荷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话,脸上微红,恼道:“促狭的小丫头!净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马上找了个人来把你给娶了?对了,连星不错,你觉得连星如何?” 南月儿一听,气极了,又气又恼又羞,双手捂着叫道:“小姐,我只是说实话而已,你干什么拿我取笑?独孤先生那份心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沈清荷见她还要说,又笑道:“好,连星不行是不是?你那么在意独孤傲,那干脆叫独孤傲娶了去如何?” 南月儿羞的满脸通红,急得直跺脚:“小姐别说了,我不说就是,不说就是,你再说,都给他们听到了!” 沈清荷撇撇嘴,这才闭了嘴巴,想捉弄她,这小丫头还嫩着呢。 “咯吱——”房间门被推开,“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进门的是独孤傲,南月儿方才被沈清荷打趣,现在一看见他,顿时头都抬不起来。 独孤傲的目光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禁不住怔了怔,她此时这副懒梳妆的娇憨模样,平日里见不到的,似乎有些衣冠不整,他是不是进来的时间错了? “呃……”他别开了眼,握拳在唇前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我是不是待会再来?” “等等……”沈清荷开口叫住了他,歪着头对他说:“你来看看,这首饰选哪一套好?” 独孤傲回头,目光落在桌面上的首饰和旁边的衣服上,大约现在沈清荷正发愁那套首饰合适呢。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她身上散发出似有若无的香气,那是什么香气呢?他真没闻出来,只是一闻到这香气就觉得脑袋有些短路,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屋里烧着暖炕,气息暖暖的,可是他却似乎感觉到隔着薄薄的白绫衣,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了过来。 无端的,浑身都热了。 这个时候,一向放浪不羁的独孤傲竟鲜少的手足无措。 “这套吧。”他勉强把注意力集中在首饰上,指着那套白石首饰,道:“这白石首饰在我们这里极为少见,可在西域又被称为钻石,乃是宝石中的宝石,买的时候,这个价格是最昂贵的。配着你月白底子的锦袄岂不正好?”< 谢国公府 沈清荷听他这么说,认真审视起这副白石头面来,里头有两只簪子,一支步摇,一对耳环,水晶打底,镶着晶莹剔透的白石,仿佛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光芒,华贵无比。 这头面的确罕见,也非常美丽。 她想起月儿说这头面都是他自己出钱买的,禁不住问:“一定很贵吧?” 独孤傲有些诧异,她向来不问这样的问题的,难道知道是自己出钱买的吗? “世间的东西总是有个价值,只要它能体现它的价值,便是值得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沈清荷斜斜瞥了他一眼,看到他如玉洁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浅的薄红,能看到独孤傲脸红,那还真是难得。 她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戴这套白石的。” 第一次去谢国公府,自然不能寒碜了,独孤傲知道那宅门之中的人有多势力,所以他亲自挑了一辆装备极为完善,虽不是很华丽,但是最起码达到官宦人家标准的马车。 另外叫小二帮忙雇了几个得力的婆子,将寿礼搁在了马车中。 “独孤。” 他正在检查马车,突然听到身后轻轻浅浅一声唤,他蓦然回头,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月白梅花锦袄,围着雪白的貂皮披风,毛茸茸的领子上簇着如花似玉的脸庞,乌黑的发髻上嵌着白石簪子仿佛星光闪耀,只是在那星光下,她的容颜却毫不逊色。 她走了几步,裙摆轻拂,步摇随着摇曳生姿,雪白可爱的耳垂上两只白石耳坠一晃一晃的。 一想到那首饰和衣服都是他买给她的,心里头,一股甜甜的感觉油然而生。独孤傲弯起了唇角,却露出了一个易于平常的傻傻的笑。 沈清荷的身后,是身着水碧锦袄,披着银鼠披风的南月儿,她戴着碧玺的钗环,显得越发的眉目秀丽,娇憨可爱。 “走吧。” 沈清荷到跟前的时候,独孤傲仿似如梦初醒,赶紧上了车去,连星去了景宅,他要亲自送她们去谢国公府。 到了谢国公府,独孤傲报了名字,递上了拜帖,守门人一看他富贵公子的模样,看那马车又是宦官人家的水准,不敢怠慢,赶紧进去了。 不一会儿,小门打开,一个管事的媳妇迎了出来,她领了一乘小轿到了马车前面,带着满脸的热情和欢喜笑吟吟的说:“哎哟,我说呢,今日大早喜鹊叫呢,原来是表姑娘来了!国公爷这两日正念着呢,你来了,他不知道有多欢喜。” 这话说的……沈清荷在马车中微微蹙眉,未免假的太明显了。 “姑娘下马车吧,这有轿子迎着呢,直接给抬进内宅去。” 管事媳妇笑着看那马车,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想,听闻这姑娘出自商贾之家,不知道怎样的粗俗模样? 车帘掀起,只觉得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马车上下来一个披着雪白貂皮的女子,管事媳妇抬了头,眼睛眨都没敢眨,这……这…… 她半晌没反应过来,这真是商贾之女?这份清贵,世家千金怕是都赶不上她呀。 沈清荷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管事媳妇又看那丫鬟打扮,禁不住咂舌,这哪是丫鬟,穿的比谢家小姐还贵气。 迎了沈清荷到小轿子上,南月儿和独孤傲跟了进去,另外几个婆子抬着紫檀木的大箱子紧紧跟在后面。 管事媳妇瞅着那紫檀木箱子扎着彩绸,猜着应该是贺礼,这般沉重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这位表姑娘可跟想象中的差距很大呢。 沈清荷直接到了内宅,南月儿贴身跟着,谢府规矩大,内宅外男不能入内,独孤傲只能在外面的厅里等着。 谢府世袭国公府,府邸广阔,亭台楼阁,各色假山小池,都是用了心思的,比起沈府,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听说有表小姐要来,大厅里早已凑过来看热闹的人。 谢瑞坐在当中,花白头发,头束金冠,身着祥云麒麟暗纹花样的蓝色锦袄,虽然上了年纪,眸中精光不减,自有一股子雍容气度。 他手里端着一杯茶,云窑的青釉瓷盏,抿了一口,见外面管事媳妇带着人进来了,不慌不忙的搁下了茶杯。 他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来人,当管事媳妇让开,露出两个女子的样貌时,他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惊愕,不过那抹惊愕很快消失,恢复了他惯有的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沈清荷抬眼一扫,各色人等都入了眼中。 那花白头发的,自然是谢瑞了,她从前见过他,那印象可是深刻的很,如今他除了老一些,同从前并没有两样,还是那副冷冰冰,自以为是的模样。 坐在他侧面的,是一个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应该是谢瑞的妾杨氏了,看到她来杨氏脸上并没有一点笑样,嘴角勾着一抹看笑话的讥讽。 当初外祖母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自己的母亲谢媛,她那两个舅舅都是这位杨氏的儿子。 舅舅似乎都不在,舅妈倒是都在,一个个眼高于顶,扬着下巴看人。舅妈们身边还簇拥着她们的女儿,有的羞怯,有的娇憨,有的鄙夷,不过,她沈清荷不在乎。 沈清荷行了礼,叫了一声外祖父。 谢瑞微微点头,上下打量着她,她的模样同她娘年轻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想到,沈亭山一个小小的商贾居然能培养出这样有大家气度的女儿,真是让人意外。 “此次到来,清荷是为了替外祖父祝寿,特备了薄礼,还请外祖父笑纳。” 沈清荷退了开,几个婆子抬着礼物到前面来。 那礼物看起来十分沉重,几个姑娘在那里议论。 “你说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商贾,能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些土产山货,这么大个箱子,别是一箱子大枣子吧?” “嘻嘻……”她旁边的几个姐妹都嗤笑起来。 沈清荷冷冷瞥了她们一眼,道:“打开,说不准真是枣子呢。” 几个姑娘看她不但不恼,还接着她们的话说,不由得纷纷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一个姑娘低声道:“哼,乡下来的,真是没眼色!” 沈清荷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年轻貌美,丰胸细腰,穿着大红的锦袄,珠翠满头,一脸的傲慢。在这几个姑娘中倒是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听闻大舅舅的长女谢珍最为美丽,大约就是她了。 沈清荷没有作声,看着婆子解开扎着的红绸。 盒子打开的瞬间,顿时金光夺目,整个盒子里盛满了金光。 “嚯!”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金桃子!” 谢瑞微微张嘴,看着那硕大无比的金寿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看了一眼这个外孙女,记得多年前她随着她母亲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难道,果然如得到的消息,沈亭山的万贯家产都已经掌握在她的手中了吗?< 金子晃眼 “哼!”谢珍阴阳怪气的道,“俗话说的好,铜钱腥臭,银子傻白,金子晃眼。你这真是商贾做派,你以为你拿出这一大坨金子我们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吗?商贾就是商贾,你打扮的再贵气也挡不住你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那股子俗气!这俗气的金子,也敢来玷污我谢国公府?” 谢瑞眼中一道厉光扫在谢珍脸上,斥道:“住嘴!”这个蠢货,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要知道谢府是世袭国公府,世袭到他们这一辈,朝廷哪还会给什么钱。如今,两个儿子都做着不上不下的京官,那点钱哪里够偌大国公府用度?要不是国公府江河日下,他也不会打起一个商贾的主意。 金子?粗俗?也只有蠢货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谢珍的娘胡氏急忙拉了拉女儿的手。 谢珍这才不服气的闭上了嘴巴,凭什么,凭什么她这个低俗的商贾在这里炫耀金子,自己俗气都不让人说吗? 谢瑞看向沈清荷的目光立即温和了许多,道:“你远道而来,何必带这么重的礼物?一点心意就好了。不过,唉,可惜了媛儿去的早,丢下你,如今你父亲又去了,外祖父担心你,却是鞭长莫及,如今你到了国公府,好生的住下,外祖父定然不会薄待你,待他日,借着我国公府的势,就算你出身商贾,以你的气度,定然能嫁个官宦人家,觅得好夫婿。” 他身边的杨氏吃了一惊:“老爷,你说让她住下?我们这府里人这么多,哪里有那么多地方啊?” 谢瑞斥道:“哪那么多废话,我堂堂谢府还住不下一两个人?” 住下?沈清荷倒是没想到这位外祖父突然热情的让人吃不消。 “你如今住在哪里?”谢瑞关切的说。 沈清荷说了客栈名字。 谢瑞不由得嗔道:“那哪里可以?堂堂国公府的表小姐住那种地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国公府目中无人,待人苛刻。你乃是我骨肉至亲,哪有到了这里,不住外祖家的道理。你今日就搬进来吧,当年你母亲的院子还留着,我立即让人打扫出来,你就住进去。” 母亲的院子?沈清荷正想着住不住这纷纷扰扰的国公府,听到谢瑞这样一说,她心念微动。 住在国公府倒是有住国公府的好处,千金贵妇之间的交往往往小道消息更加丰富及时,她正愁得不到萧乾和景见宸的消息呢,住在这边,人多口杂,或许能知道一点也说不定。 何况,还有母亲的院子。 “清荷谨遵外祖的安排,今日就令人去取了用品过来。” 谢瑞捋了捋胡须,微笑道:“真是好孩子。我也乏了,这些都由你外祖母来安排吧。” 说罢,他看了一眼杨氏,杨氏虽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 从谢珍身边经过的时候,清荷听到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唇角微勾,并没有抬眼看她,径自带着南月儿同府里的管事媳妇一起出去了。 她先去和独孤傲见了一个面,独孤傲听闻她要住在谢府,不由得吃了一惊,担心的问:“那出入可方便?倘若有事,我怎么同你联系?” 沈清荷沉吟了一下,也是,这谢府府大宅深,倘若经常出门肯定又被这一府的人抓着把柄。 独孤傲有些不愿意:“依我说,不如还是住在客栈,出入都方便许多,有何不好?难不成你对这国公府还真有感情?” 沈清荷摇摇头:“你不知道,名门之间的交际,往往可以得到许多消息,我住在这里,只是想好好的看清楚如今京城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她瞥了一眼门口等着的那个管事的徐媳妇,她说:“我看那个姓徐的管事媳妇,沟通里外,十分的精灵,既会看颜色也识时务,稍后我会对她加以收买。你往后若是有事,写一封信让她送进来,应该还是很方便的。何况还有月儿,我会让她时不时到门房这边来看看的。” 独孤傲看她铁了心要呆在这里,心里有些黯然,一路陪她上京,如今她不在身边了,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沈清荷看他一副愁眉深锁的样子,禁不住笑道:“你别忘了我们来京城是做什么的,你帮我看着连先生的消息要紧,我又不在这里过年,等连先生脱困了,咱们立即就回凌州,不过十天半月的事情。哪里就搞得跟生离死别一般?” 独孤傲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讪讪道:“好吧,我这就让人取了你们的行李过来。你在谢府务必要当心。”他深深望了过去,一双桃花眼少有的深邃。 沈清荷点了点头。 独孤傲走后,她跟着徐管事不急不缓的向着当年母亲所住的碧竹轩走去。 徐管事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真是好风采,好规矩,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也不过如此。我看姑娘的举止,倒比我府上的几位姑娘还要强些。倘若姑娘如国公爷所说的,留在府中觅得佳婿,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 她向来会看脸色,今日从国公爷的眼里,她看出他对这位姑娘挺看重的,别说别的,就那么大的金寿桃,一般人可出不起的,何况,即便出的起,谁能有这个心割这个肉呢? 就凭着这孝心,恐怕国公爷也得感动一番。何况,以这位小姐的品貌教养,说不准就能在京城攀上个粗胳膊,届时国公府也是大大的有好处的。 沈清荷浅浅一笑,道:“我从未想过这些。我孤身从凌州来,方才那位独孤先生乃是我府中历任的管家,他不好住进来,时常有些家事需要传递,之后还望婶子多关照些。” 徐管事看她说话客气,急忙道:“这有什么可说的,那当然是应该的。” 沈清荷走了几步,拉着她的手,脱手时,徐管事看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串珠子,她匆匆瞟了一眼,那是一串圆溜溜,个头极大的蓝田玉珠,这价格……那是往高里头去了。 她愣了一下,看了沈清荷一眼,沈清荷点点头,她会意,咬了咬唇,赶紧揣进了袖子里。 “姑娘真是客气,我受之有愧啊。”她心里惊讶着,这姑娘出手好大方,虽是商贾,看来是个极大的商贾才能有这样的气概了。 沈清荷淡淡说了一句:“往后自有麻烦婶子的时候。” 两人到了碧竹轩跟前的时候,几个丫鬟正在院子里忙碌,看来真是经久不住人了,屋子里一层灰。 这是一进小院,院子里两边种满了成簇的翠竹,年深月久了,那竹子高大丰茂,就如同两个小林子一般。一阵风吹来,听到竹子簌簌的声音。 她满意的看着这安静舒适的小院,点了点头。如果她没猜错,这小院子一定是当初外祖母保留下来的,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外祖母最疼她。至于那个外祖父嘛……哼! 徐管事问她院子里要不要留几个人服侍,沈清荷婉拒了,说了让两个粗使丫鬟每日早晨过来打扫一下院子就行,其他的有她和南月儿就好了。 徐管事应了下来,一行人都离开了。 不要半个时辰,客栈那边的行李都送了过来,屋子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沈清荷住在主卧,南月儿住在侧卧。 她走进卧室里,雪白的纱帐,簇新的浅粉缎面。墙上挂着的几幅仕女图看起来有些年深日久了,微微的发黄,但并没有撤去。 她看着那微微陈旧的古琴和绣架,伸手去缓缓的抚摸,不知不觉,眼泪溢满了眼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美丽的少年坐在窗前抚琴,绣花,读书…… 她抹去了眼角的泪,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如今,能够住在娘当初的屋子里,这种感觉,好温暖。 南月儿走了进来,有些不解的说:“小姐,你怎么会答应住在这里呢?那些小姐姑娘的一个个好不客气呢。住在这里不是受她们的气吗?” 沈清荷随手取出书柜中的古书卷,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随口说:“受气?你跟我这么久,见过我受过谁的气?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本小姐睚眦必报的性格吗?” 南月儿咬着下唇,趴在桌子上看她:“那小姐你心里有计较了?你想先对付谁?“ 沈清荷回身,那书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我来不是为了那些无用的姑娘小姐的,是为了探听豪门贵胄之间流传的消息。这京城看着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恐怕不久就要有大的变化了。” 南月儿吃了一惊:“小姐说的大变化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只需记得一件事,帮我打听一下谢府的小姐们最近是否有什么交际活动,但凡有,我是必定要去的。至于那些惹人烦的小姐嘛,犹如虫子一般,她咬你,你难道不会拍她吗?”这话,她说的云淡风轻。 南月儿嘿嘿一笑,那些小姐听到这句话,估计就得气个半死。 沈清荷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连璧的消息,也不知道连相得知了他的位置,会采取什么行动?< 非剐了他 夜幕渐渐降临,天气寒冷,这样的天气,一般人都紧紧的望着家里赶,谁也不愿意在外面吹冷风。 突然,城中心的景府,一个黑影突然一下子纵身进了一个高大的院墙,当他跳下去的时候,“滴答”两声,有什么滴落在地上。 还未等景府的侍卫反应过来,陡然听到门外人声鼎沸,有人大喊:“抓刺客——” 接着,一阵“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那声音仿佛敲进人心里,让人心急火燎的。 “奶奶的,敲什么敲,死了爷了吗?!”守门人大骂。 打开了大门,却见门外火光刺眼,一个戴甲护卫猛的一推大门,守门人蓦然的差点摔倒在地。 守门人看到门外那架势顿时呆住了。 门口站着约有百来人,一个个全副武装,手持火把,个个抄着明晃晃的长刀。 “这……这是干嘛?!” “现在有刺客刺伤了我们相爷,窜进了你们府邸里头,我们现在要去抓刺客!识相的,你最好让开!” 守门人呆呆的看着他:“这……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侍卫大喝一声,吓得守门人浑身哆嗦。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守门人赶紧同管家说了。 管家微微一笑,道:“各位,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我们这里可是景府,是大皇子殿下的外宅所在,岂是想搜就搜的?若是搜着了,也就罢了,若是搜不着,谁能承担这个人责任?要是惹恼了大皇子殿下,我看各位都没有好果子吃!” “本相可否能承担这个责任啊?” 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护卫让开,管家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火光下,那人头戴金冠,目光深沉,一袭玄色锦衣,站在那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只是那男子手臂却用白布缠着,隐隐可见血迹。 管家大惊失色,他是有见识的人,一看他这模样,立即拱手道:“原来是连相,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连宗远冷冷看着他,手一抖,一张写着字的纸展开在他的眼前:“这是京兆尹签下的搜索令,倘若你家殿下不高兴,所有的责任,本相一人承担!” 说罢,他也不理会那管家,一声令下:“给本相迅速的搜!决不能让那刺客逃走了!” 相府护卫一听命令,“呼啦”一下子全部涌进了景府。 管家欲哭无泪,急急的拦住了连宗远,道:“相爷,不行啊,真不行啊,这个责任小的担当不起啊!” 连宗远一把推开他,到了院子里,接着灼灼火光看了一眼地上,慢慢蹲下,手里却带着一抹血红。 他将手指伸到管家的跟前:“你也看看,你若是说这不是刺客的血迹,我都不信!我的人一个个都亲眼看着那刺客进去的,莫非……你是想窝藏这刺客?还是说,你同这刺客根本就是一伙的?!” 管家彻底呆住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看着连相竟然已经拔步向着映雪居走去。想起那映雪居里住的是什么人,他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映雪居里,连璧正在灯下看书,他自从呆在这里甚是无聊,不过想着以自己一时的不自由能换得清荷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外间突然之间吵闹无比,脚步声重重叠叠,似乎有许多人。 他出了房门,立在院子里,探头向外面望去。 到了晚间,这院子会从外面锁住,他出不去,却越过院墙看到了许多火光,呼呼呵呵好像是很多军士的声音。 奇怪了。 突然间,一个黑影“嗖”的跳过院子落到了他的跟前,他定睛看去,“呀”惊叫了一声。 那是个似曾熟悉的面孔,只见他浑身黑衣,手臂上红红的,好像在出血。 “刺客——,刺客往那边去了——” 那刺客看到他,顿时惊喜万状:“真的是少爷啊!”他拉着连璧左看右看欢喜的不得了。 连璧惊疑不定,唤了一声:“三叔?” “是!是老奴啊!”那“刺客”欢喜无限,“没想到少爷还记得我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映雪居的院子给撞开了,一帮人涌了进来,那刺客立即用黑布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把长剑搁在了连璧的脖子上,他低声说:“少爷原谅我,为了救你出去,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让开!”刺客大叫,“你们要是不让开,我就现在把他给杀了!” 明晃晃的长剑就搁在了连璧的脖子上,管家赶来时,惊得双腿发抖,这……这又是哪一出啊? 连璧却不因为这而惊愕,他的目光停滞在眼前的那个人的脸上,那花白的头发,那精锐的眼睛,那个再也不能更熟悉的面容……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连宗元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儿子,强行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道:“这位应该是贵皇子府上的贵客,我们不能因为心急让你们的贵客受伤。让路!” 他一挥手,护卫军立即让开了一条道路。 “给我一匹马!”刺客叫嚣着,押着连璧向前走。 “好,给他马!” 管家真的要哭了,怎么连璧就这样出去了吗?他可怎么跟皇子交代啊!可是如果不放,连璧死了可怎么办? 到了门口,刺客押着连璧一同上马,那马是汗血宝马,快如闪电,管家还想派暗卫跟着去救人,哪里来得及?根本就赶不上啊。 那马仿佛风驰电策般,三叔觉得自己甩掉了那帮暗卫之后又换了一条小路入了一个老宅子,那老宅子的院子里,早有一个人在等着。 连璧脚下有些不稳,当他看到那金冠玄衣的背影时,他知道他在等他。 他的背影看起来没有从前那么挺直,似乎还有一些佝偻了。 十年,他老了好多。 那人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眼眶禁不住湿润,道:“是不是一直到我死,你都不愿意来看我一下?” 他眼前的男子,十年前那个风华绝尘的少年,如今已经褪去了青涩,变成了一个稳重的青年。 他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这十年,他时常在想他过得怎么样?这样看来,他倒是过得还不错。 连璧垂下了头,喉头有些哽咽。 “回家吧。至少去看看你妹妹。”他低声道,面对这个儿子,他竟连气势都弱了。他果真是他命里的克星啊。 这一次,连璧没有转身就走。 毕竟,十年了,他第一次回家。口里说不想家,可是每每午夜梦回,出现的却是儿时的情景,出现的亦是京城的相府。 皇宫延禧殿。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传了出来,景见越到殿门口的时候,看着太医匆匆赶进去,一脸的焦虑不安。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等太医出来的时候,他才进了殿门。 “见越来了。”坐在床边的是皇后,她年过三旬,容貌依旧动人,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仿佛二十几岁的人一般。 她身着一袭浅金色凤穿牡丹的锦袍,发髻上金光灿灿,亦是凤凰展翅的步摇,华贵不可方物。 她看到景见越时,眉端不由自主的微微蹙起。 床上的人一脸焦黄,气色很是不好,从他进来时咳嗽时断时续,就没停止过。 “父皇可好些了?”景见越假惺惺的说。 景帝看了他一眼,问:“有你弟弟的消息没有?” 景见越抿了抿唇,道:“还没有。” 景帝一听,脸色立即发了白,大口的喘气,接着又咳嗽了起来,怒道:“没有他的消息你来做什么?” 景见越心里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现在过去了个把月了,若是死怕是也死透了。” “你说什么?!”景帝气得几乎要从床上爬起来,“你这个混帐东西!有你这么诅咒你弟弟的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淡漠的瞟了两人一眼。 皇后磨了磨牙,冷声道:“这怕不是实话实说,怕是你心里所想吗?你敢说,宸儿失踪,同你没有半分关系?” 景见越无奈道:“娘娘要是想这样说,我有什么话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被他气得不轻,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禁不住眼眶都红了,看他这优游自在的样子,难道宸儿真的已经死了吗? 泪水从她洁白的面孔上滑落,禁不住轻声的抽噎起来。 “父皇,您病的这般重,不如及早准备太子册立的事如何?”景见越试探着问。 景帝突然身后,拿起一个金杯盏“哐”的一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景见越“啊哟”一声捂住了鼻子,立即流下鼻血来。 “父皇,你这是做什么?”他大怒。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宸儿就是不在了,我也要见着他的尸身,一日找不到他,朕就一日不立太子!你别以为,这大隋的江山就是你掌中之物了!给朕滚出去!” 景见越恨恨的看了景帝一眼,嚷道:“好!你就慢慢的等你宝贝儿子的消息吧!” 他懊恼的很,拂袖转身而去,随身的侍者急忙过来替他擦鼻子的血迹,被他狠狠甩开。 他心里思忖着,在萧乾和景见宸到京的路上,他实施了八次围追堵截,他得到的消息是萧乾受了重伤,景见宸不知所踪。 可惜,他派了许多人暗中查找这二人的消息,居然一点头绪都没有。难道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不过等他回到景宅的时候,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等着他。 管家如丧考妣的一五一十的报告了。 景见越眼眸一转,骂道:“蠢蛋!这定然是连宗远那个老狐狸的计策!他能认不出他自己的儿子,怕是他根本就是冲着儿子来的!你居然就这样让他把人给劫走了?!” 管家这才恍然大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 景见越恨恨踩了他几脚,心情真是糟糕极了,如今看来,连璧这张牌是用不成了,到了连宗远手里,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这一次,真是失算,没吃着羊肉还惹得一身骚! 可恨啊!到底是谁让连宗远知道连璧的下落的?要让他知道,非剐了他不可!< 姨娘养的 第二天大早,沈清荷在碧竹轩就得到了独孤傲的第一封信,这封信带来了连璧的好消息。 她豁然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自来到京城以来第一抹欣喜的笑容。 “小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南月儿端着早餐从外面进来。 “先生脱困了!”她开心的说。 南月儿一听,差点把早餐给泼到地上,她急忙放下早餐,拍着胸口说:“哦弥陀佛,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不枉我们千里迢迢从凌州府赶过来。那先生现在哪里?” “在相国府。” 南月儿欣喜的说:“那先生是要做相国公子了吗?地位可是很显赫的呀。” 沈清荷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她眼眸一转,道:“既然这样,我就得让连星赶紧传信给先生了,让他知道我们在这里。若是他不想呆在相国府,正好我们可以一起回凌州。” 南月儿欢喜的拍手:“好啊,真是好,我出来这么久,都想家了。” 不过回凌州之前,她还是很想知道萧乾和景见宸的消息,想到这两个人,她心中发闷,这么久没有消息难道是凶多吉少吗?想起萧乾,她顿时有些黯然失神,当初承诺他的话仿佛犹在耳畔,可是他现在却不知道身在何处?虽然说她未曾想过和他有什么未来,可是为何每次想到他,心都觉得隐隐的疼痛。 “听说今儿在京城的龙园有一个赏雪会,不少千金小姐都会去呢,府里几位也是要去的。” “龙园?”沈清荷微微蹙眉。 “龙园,是前朝一个龙姓的大官的花园,他的花园极大极美,后来龙姓大官后人南迁了,那花园就空了下来,变成了游览的地方。” “也好,打扮一下,我们也去吧。”沈清荷兴致来了。 今天,她挑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一身的红底金海棠样式的锦袄,依旧披着白貂皮斗篷,乍一看去,不同于平日的素雅,却是娇艳欲滴,华贵动人。 这些衣服头饰,都是独孤傲亲自挑选,件件价值不菲。 当她穿了这身走出来以后,内宅门口正打算坐轿子的小姐们顿时愣住了。 “好漂亮!”一个娇憨的十三四岁的红衣小姑娘跳了出来,“表姐姐,每次看你,你的首饰衣服都这么好看!”那娇俏的小姑娘是谢二爷妾室的女儿谢暖暖,年纪小很天真。 沈清荷挺喜欢她这可爱的模样,拉着她的手问:“你是二舅舅的女儿吧?你叫什么呀?” “我叫暖暖,谢暖暖!” 沈清荷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道:“名字也好听。这是姐姐的见面礼,你收着。” 谢暖暖看着她手里多了一块牡丹腰佩,做工精细牡丹栩栩如生,却是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七彩光华。 “哇,好漂亮,姐姐,这是什么做的呀?” 沈清荷笑道:“这叫做七彩琉璃牡丹佩,是南洋商人那里得来的,我国是没有的。” “哇!”谢暖暖欢喜的不得了,其他几个姐妹探头看着她手里十分美丽的琉璃佩禁不住艳羡起来,心里痒痒的,想着和沈清荷多接触一些,可是之前对她那么无礼,面皮上过不去。 沈清荷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也不过是深闺小姐,观念可能受了父母的影响,却不是什么狠辣之人。 于是她让南月儿取了一个紫檀盒子过来,将里面那些珠光宝气的稀奇玩意分给了几个姐妹。 “这些权做和各位姐妹的见面礼吧。” 她们几个人不由得笑容满面,高兴的和她说话起来。 南月儿在她身后看着这些姑娘小姐的模样,不由得有些遗憾,真是好打发呀,一盒子洋货全部都搞定。 这个时候,谢珍才走了过来,今日打扮的花枝招展,仿佛骄傲的花孔雀一般,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却带着几分油滑的青色锦衣青年。 “你们在干什么呢?”谢珍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到她过来,几个姐妹赶紧把刚刚得的好东西收进了兜里,盒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谢暖暖笑道:“姐姐来晚了,方才清荷姐姐送我们礼物呢,大家都分了。姐姐来晚了,就没有了。” 谢珍“哼”了一声,道:“果然是商贾啊,是家里货物多了卖不完吗?到这里来现报。你们以为我们是你呢?什么垃圾都往屋里收,不稀罕!” 谢暖暖天真的举着七彩琉璃牡丹佩递到了谢珍面前,不服气的说:“姐姐说的不对,这可不是垃圾,这美丽的很呢!” 谢珍突然甩手…… “啪!”的一声,狠狠一手将那琉璃佩摔在了地上,不巧那琉璃佩是个易碎的东西,同地上的石头相碰,立即断成了两段。 “什么烂东西,入得了我的眼?!也就你这姨娘养的小家小户的才稀罕!” 谢暖暖看看她,又看看地上断成两段的琉璃佩,又听着她骂自己是姨娘养的,一时间又气又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其他几个姐妹看到谢珍这副泼辣蛮不讲理的样子,不由得暗暗撇嘴。她们有几个也是姨娘生的,这话不是连带她们一起骂了吗? 沈清荷弯腰,将那琉璃佩捡了起来,清雅的声音响起:“我听闻似乎大小姐的父亲也是姨娘养的。” 谢珍一愣,脸上立即绯红,一双杏仁眼顿时如同铜铃一般瞪圆了。她自视甚高,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嫡出大小姐,只是当大小姐太久,已然忘记了这谢府里,除了当初的谢媛,也就是沈清荷的母亲,哪个不是庶出的?她爹都是庶出的,她是正室生的又有什么用? 几个姐妹暗暗捂着手帕笑了起来。 谢珍气得满脸通红,却无力反驳沈清荷,偏偏这里的人真的就只有沈清荷一个人可以挺直了腰杆说自己是嫡出的,她只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沈清荷将琉璃佩搁在手心,叹道:“可惜,这琉璃佩只有一个,不过暖暖你别担心,用金丝修补,说不定补出来比原来还好看。” “真的吗?”谢暖暖抹了眼泪,目光盈盈的看着她。 “恩,三日之后保证给你一个最好的。” 谢暖暖欢喜的拉着她说:“表姐姐真好!走,咱们一起去龙园赏雪吧!不理她!” 说罢,翘着小嘴拉着沈清荷一起走了,沈清荷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姐妹,笑道:“大家一起来吧,待会时间迟了!” 那几个姐妹尴尬的看了谢珍一眼,立即纷纷笑着跟了上去:“走吧!” 剩的谢珍一人气得直跺脚,当初沈清荷没来的时候,这些丫头谁不看她脸色?如今到好,撇下她都跑光啦! “二哥,你说她是不是很可恶!”她转头看去,只见那青年看着沈清荷的背影痴痴呆呆,仿佛着魔一般。 “二哥!你看什么呢?!” 谢荣如梦初醒,乍舌道:“那就是表妹呀!怎么长得这么漂亮?!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谢珍一听他这话,几乎气得肺都炸了,狠狠跺脚:“不理你了,我自己去龙园了!” 谢荣看她走的快,急忙叫道:“等等我呀!” 谢荣是谢大爷的二儿子,他娘让他考科举,可惜他读书不行专爱吃喝玩乐。打算今年再考一次,如果不行,大不了让家里花钱送礼,做个小官吏,再怎么样,父亲所在的吏部他还是进得去的。所以他不担心,使劲儿的玩耍。不过现在他娘打算给他娶妻子,若是娶了他还真担心,怕是不能去花街酒巷玩耍了,不过现在看到沈清荷他改主意了。 龙园门口,行人如织,马车也停了不少。因为来游览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千金众多,这门口也伫立了不少侍卫护院之类的,倒是不怕治安问题。 谢家的几位千金身前有小厮开路,身后有婆子簇拥,将几位如花似玉的千金同旁人隔开了。 沈清荷在其中,拉着谢暖暖的手左顾右盼,看那雪景果然很美。 这龙园很大,分几个园区,有梅园区,竹园区,松园区,鹿园区。 各个园区各有景致不同。 此刻,她们在游人最多的梅园区,雪梅绽放,一望过去,暗香赛雪,芬芳沁脾,仿佛看不到边际一般。 千金公子虽然各自看雪互不干扰,不过有时看着像看雪,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真正想看的乃是佳人。 当沈清荷出现在梅园时,顿时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谢珍接着也出现,同样吸引了一些目光。 梅花之间,设立了不少亭台楼阁,来玩耍的公子千金可以野餐,也可以下棋会友。不少公子三五成群的侃侃而谈,也有不少闺阁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位千金小姐是谁呀?怎么眼生的很。”小亭中,几位锦衣公子探着头望着不远处梅花树下的那位小姐,白雪之中那簇红,仿佛盛开的春海棠一般,娇艳端丽,不可方物。 “不知道啊,怎么从未见过这位小姐。” “但是她手边牵着是谢家的小姐,那位我认识。” “哦……”一位公子恍然大悟,“我知道啦!” “快说快说!”其他几个公子纷纷催促。 “听说谢国公府来了一位表小姐,一定是她了!” 几位公子顿时眼前一亮:“真是美啊!看起来正值妙龄,不如改日我让我娘去谢国公府走一趟好了。” “去干嘛?”另一个公子问。 “去提亲啦,笨!” 这公子一开口,其他几人都不肯了,叫嚷道:“你爹是礼部侍郎,我爹可是户部侍郎呢,你去提亲,那我也要去提亲!” 几个人一下子吵嚷了起来,沈清荷回头,看到亭子里几个公子不知道为了什么吵得面红耳赤,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俨然是春暖花开百花绽放。 几个公子顿时呆呆傻傻。 “她笑了也!” “她是在对我笑!” “不,她是在对我笑!” “你们都别想了,我马上去跟我娘说!”那公子拔腿要走,立即被几个人抓住按着,直压的他讨饶。< 孤男寡女 沈清荷游走在人群当中,却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听听现在这些公子小姐到底在聊着什么。可惜,却没有景见宸和萧乾一点消息。 她也想着,连听风楼都不知道,这些小姐又怎会知道呢。 不过意外的,她倒是听到了连璧的消息。 那消息传的极快,相国公子归来的消息仿如春风一般吹遍了整个京城。 她听到一个小姐满脸羞涩的谈论着:“听闻公子今年二十有七了,看来该是着紧谈婚论嫁了,想来这件事相国大人也很着急呢。” “怎么,你想嫁啦?”另外一个小姐促狭说。 “那里可是相国府呢!”那小姐说,“据说那连公子气度高华,如珠如玉,谁不想嫁呢?” 说着,几位小姐都掩嘴笑了起来。 沈清荷微微蹙眉,看来,先生在这些千金之间还是很吃香的。他想不想回凌州还难说呢。 他回了相国府不知道过得怎么样,总归还是找个机会见见的好。 细细碎碎的消息又听了一些,无非是皇帝病重,二皇子失踪未找到人影,太子立谁? 有说一定是立景见越的,也有说皇上肯定会等找到二皇子的。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心想,看来还是没找到啊。 他们到底去哪里了呢?若是再不回来,说不定景见越就真的得逞了。想起那个人,她眼中透出一抹恨意。迄今为止,除了齐钰,她最恨的就是这个人。 可惜他身份高贵,没有机会报复他,倘若有一丝机会,她一定会在他心口插上一刀。 “啊呀,大公子呀!”不远处,一人惊喜叫道,引来了一些瞩目。 沈清荷随意瞥了一眼,顿时惊呆了,赶紧戴上了白貂兜帽,转身离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虽然她想插他一刀,那可不是现在。 来的人就是景见越,他这两天心情不好出来走走。 看他穿着一袭浅金色常服,知道他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都称呼他“大公子”。 景见越锋利的眼往人群中一扫,目光一顿,似有一匆匆离去的影子有些眼熟? 不过那影子一晃而过,他便没有在意,那些公子们捧他在中间一个劲儿的拍着马屁,让他郁闷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几个千金那儿,看到一个模样十分娇媚的红衣姑娘,那肌肤白如好玉,眉目娇艳秀丽,丰胸细腰,体态风流,禁不住问:“那位是谁?” 其他公子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殷勤介绍:“那位是谢国公家的大小姐谢珍。公子方才没来,他家还有个表小姐,那也是真真的美丽呢,跟这位珍小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家吗?”景见越目光落在谢珍的脸上,摸了摸下巴,笑道:“果然出美人啊。” 他母亲贵妃娘娘正在着手他纳妃的事情,看来有必要让谢家将几位妙龄姑娘的画像都呈上来让他好好的选一选。 沈清荷匆匆出来的时候,只有南月儿随她身后,若是再回去说不定会跟景见越撞个正着。 门口有招揽生意的马车,她随意招了一辆,还是先回谢府再说。好歹谢府人口众多,府大宅深,他肯定想不到她在那里。 马车不急不缓的走着,南月儿逛的累了,靠在车壁上打起了瞌睡,沈清荷想着差点碰到景见越的事,依然心有余悸。 突然,车帘子一闪,一个人滚了进来。 她大惊失色,正要叫,却见那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抵在车壁上。 “是我。” 那声音是熟悉的,她双目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就在她的眼前,他却浑身是血,就连额头上都带着血渍。 萧乾放开了手,跌坐在马车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月儿一下子被惊醒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浑身是血的男人。 “啊……”她来不及尖叫,萧乾立即一掌打出,正中她后脑勺,月儿立即晕了过去。 “你打她做什么?跟她解释清楚就好了。” 沈清荷想扶他,可是看他浑身是血,不知道伤口在哪,竟然无法下手。 “我解释的力气都没了。”萧乾伏在她的膝盖前,往日灼灼的星眸此时此刻却暗淡无光。 他定定的看着她,微微扯动嘴角:“我死之前可以看你一眼……真好……” 说罢,他身子一晃,往后仰面“咚”的一声倒在了车面上。 “萧乾……”沈清荷听到他这句话,喉咙哽住了,“你这个傻瓜……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小姐,有事吗?”车夫在前面嚷着,估计听到后面的声响了。 “没事。”沈清荷急忙道。 现在怎么办? 她思绪飞转,此时此刻,恐怕四周危机四伏,会有暗卫吗?还会有追杀吗? 她不知道,但她只知道萧乾现在的状况很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这么一想,就打定了主意,可是如何将他不着痕迹的带进碧竹轩呢? 眼眸一转,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立即叫醒了南月儿,告诉萧乾是自己的朋友,现在要想办法弄进碧竹轩,让她下车去买点东西。 南月儿一头雾水,她跟沈清荷跟的晚,压根不知道萧乾这号人。不过她还是照着沈清荷的吩咐去做了。 马车停着等了好一会儿,月儿从绸缎店和胭脂店以及饰品店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另外让店小二送了她一个独轮小推车,月儿亲自将这些东西全部都搁在推车上推了过来。 马车缓慢行驶,月儿也跟着推着独轮车慢慢的走。 沈清荷让马车夫从一个胡同穿过,在胡同时借故说忘记买一样东西,给了一锭大银子让他跑腿一下,车夫如何不信,赶紧去了。 趁着左右无人,两个人立即合伙把昏迷的萧乾搬上了独轮车,用大红的绸子将他盖住,他身上又堆了不少绸缎,还有一些礼物之类。 好在已经离谢府不远,饶是这样,到谢家时,月儿还是一头的汗。 打发了马车夫,月儿不紧不慢的推着独轮车,一路有下人看到,不过也只是好奇的一瞥,知道这位表小姐有钱,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以为只是寻常事情。谢珍那些小姐们都没有回来,自然不需要应酬谁。 一路忐忑,终于顺利到了碧竹轩。 沈清荷立即关上了院子门,将萧乾抬到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那房间的床铺已经铺好,原来是守院子的婆子住的,如今倒是没人,正好空下来。 “去烧热水来。”沈清荷面色凝重,“准备点白纱布和创伤药膏。” 月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这个男人,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头,没想到小姐对他这么上心。 除了对连璧,她还从来没看过小姐对哪个男人这么关心的。 沈清荷细细的诊断了他的脉,虽然受了不少伤,留了不少血,不过并未伤到命脉。 她松了一口气,微微恼道:“身体壮的跟一头牛一样,哪那么容易死,偏偏说那话吓唬我。” 可是,她真的被吓到了。 总是觉得他霸道,不愿意如他的愿,可是一想到连那个霸道的人都不在了,心里顿时觉得发慌了。 她轻轻握着他的手,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手指轻轻的抚摸他始终纠结的浓眉,道:“或许,就连我自己,都低估了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她低头,用脸轻轻的挨了挨他的手背,眼眶湿润了,同他一起的日子,淡泊却安定,平静却温暖,也许,那也是她一直期望的。 “小姐,水和药都来了。”月儿东西送进来,目光却停留在清荷握着萧乾的手那儿,不觉有些惊愕,看小姐的眼眶还有些湿润,难道是为他哭了? “你出去吧,别让人进来。” 沈清荷吩咐。 孤男寡女?这四个字浮现在月儿的脑海中。这样真的好吗? 带着疑惑,她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用剪刀一点点剪掉血液黏着的衣服,撕开衣服的时候竟扯着皮肉,连她都觉得疼了,毛巾一点点沾湿清洗他的身体。 不知道他多久没洗澡,衣服带着血迹都快臭了,她不得不脱掉他所有的衣服,包括裤子,亵裤…… 在她面前,渐渐袒露出属于男子的强壮身体,淡淡麦色肌肤,虬劲精实的肌肉,蕴含着无限的力量,强壮宽厚的胸膛,精实的腰,修长的腿…… 她的目光落在他大腿上时,面色渐渐红了。 那个位置要不要洗…… 似乎也有血渍,他不会那里也受伤了吧? 沈清荷现在有些纠结。 她暗暗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自己是个医者,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轻轻掀开那处的衣料,一如别的地方一样拭擦,一如别的地方一样,不过她确定他那里没有受伤,是因为腿上的血渍溅上来的,才看起来血迹斑斑。 她别开了脸,耳根烧得发烫,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她小心翼翼的擦着时,突然听到他“嗯”了一声,吓了一跳,低头看去,那里竟有抬头迹象,吓得她赶紧拿一片干净的毛巾扔过去盖在那里。 若是他此时此刻醒来,她真是钻地洞的心都有了,幸亏他只是动了一下,又昏过去了。 萧乾最重的伤口依旧来自原先腹部的旧伤,她记得在凌州的时候曾经替他包扎过一次,此时已经有溃烂的迹象,可见他一路艰险,竟连包扎的时间都没有。 沈清荷觉得心疼,这里如果好好护理,大约养个十来天也就好了,拖到现在就算是他身体底子再好,若是发起高烧来也有丢命的可能。其他的地方各种伤痕,看着可怕,但都是皮肉之伤。 她看着他摇头,她该所他到底是幸运还是倒霉好呢?堂堂虎威大将军,没有输在外敌手里,却被自己人围追堵截差点丧命。幸运的是虽然一身是伤,却不会致命,现在又及时的到了她这里捡回一条命。 他都这样了,那景见宸呢?她隐隐的担忧,想起那个纯真少年春风般的笑容,她轻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斗不过那冷酷无情的人么?< 死的值得 擦了药以后,萧乾的伤口有些反复,沈清荷看着他腹部伤口处一片红肿,正担心着,不想他很快又发起烧来,本来指望他可以醒来说说情况,哪知道一直到晚上他都迷迷糊糊,这么冷的天,额上直冒着汗水,说着胡话。 天色已经黑了,院子门锁的牢牢的,沈清荷和南月儿不担心此时有谁会闯进来,再说她这院子距离其他人的也远,无缘无故不会有人过来。 “小姐……”南月儿手里拿着药过来了,担忧的望了望那床上的人,问:“他还没醒吗?” 沈清荷坐在床畔,脸上露出忧色,摇了摇。 “小姐别太担心了,你晚饭都没吃,好歹吃一点吧。”南月儿看着桌边的小菜和稀粥,已然冷的跟冰一样。 “我不饿。”沈清荷摇摇头,目光转睛的看着床上的人,“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南月儿好奇的问:“小姐,我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吗?这么叫你牵肠挂肚的,你从前可从来没有提过他呀。”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的清楚的。反正,他曾经照顾过我,保护过我,是一个待我很好的人。” “哦。”南月儿恍然大悟,“那果然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沈清荷接过她手中递过来的药碗,问:“你到药房拿药的时候怎么跟他们说的?” “我只是说小姐常常热毒内盛,爱长疔疮,请他们给些清热去毒的药。” 沈清荷微微勾唇,这丫头做事机灵,总是让人放心。 “你去吧,早点休息,这里有我就好了。” 南月儿本有些犹豫,但看她担心还是点点头去了。 屋外,北风瑟瑟,屋里因为烧着暖灶,小小的屋子倒是十分的暖和。 清荷喂他喝药,可是他却抿着嘴,一滴药都灌不下去,她看着直着急,摸了摸他额上,那温度烫得很,就连身上的温度也跟着升上来了。 这样下去,他这满身的伤口怎么受得了? 没奈何,她只得强行扒开他的嘴,谁想他牙关咬的紧紧的,她用了力气也扒不开。 望着那要凉的药,好容易找到一些药材熬了这么一碗,哪能再熬去? 她实在没有办法,只有自己含了一口,对着他的唇哺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迷乱之中他竟然似乎有点知觉,感觉到温柔的唇,不知不觉打开了牙关,将那药液全都吞了下去。 沈清荷心中有些惊喜,想不到这样他倒是肯吃药了,接着一口一口,将那药全部喂给他吃下了。 喂完了一碗药,她已经累的满头汗水,旁边早有月儿用暖壶烧好的开水,她取了热水自己擦了擦脸,又替萧乾擦了额上的汗水很身上出的汗。 他身上伤口甚多,因为怕汗水弄脏了伤口,有的伤口又重新擦洗上药,忙了半宿,她累的几乎要趴下了。 喝完药后,又喂了两次水,这时,她再摸他的额头,似乎温度已经降下来,大有好转的势头。 她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伏在床边不知不觉沉沉的睡过去了。 一夜是混乱的梦,一会是冰雪炎炎,一会又是冷水浇头,一会儿似乎有热火烧过,过了一会儿又都风平浪静。 最后,在他梦里定格的是一对温柔的唇,轻轻的贴向自己…… “清荷……”他喃喃的发出了声音,蓦然睁开了眼睛。 萧乾星辰般黑白分明又明亮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入目的是一片金色的阳光,照在矮矮的屋梁上。 “这是哪里?”他的眼眸迅速的转动着,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鼻端却萦绕着淡淡的暖香。 他不自觉的向那暖香的方向看去,目光情不自禁的牢牢的锁住那满目的黑发。 乌黑如云,光滑如水,他伸手轻轻的触摸过去,凉阴阴的,是她的长发。 她侧着脸躺在床畔睡得正沉,他伸手过去,可是略微一动,浑身疼痛,伤口扯的难受。 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雪白的内衬衣,衣服还稍微有点小,身上很干爽,难道这些事情都是她帮他做的? 他的心里有些惊愕,但是更多的是温暖。 看向女子的目光也变得异常的温暖起来,他的五指轻轻的抚摸着女子的长发,一下一下的,生怕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清荷……谢谢你……” 他的记忆里,他本是打算去一趟皇宫送消息给皇上,谁想皇宫四周全部都是大皇子的人,他被一路追杀,几乎在京城之中走投无路的时候,却误打误撞的闯入了龙园,幸亏那人来人往,暗杀的人才没那么明目张胆,无意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沈清荷,当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做梦还是已经出现幻觉了。 可是,一想到他今生除了这次机会,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冒着死掉的风险滚入了她的马车当中。 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想见一见她,也完全没有想过这样会不会连累她。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可是,他真是低估了这个女子,她不但没有受到牵累,反而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带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可是周遭非常安静,清晨暖暖的太阳照进来,没有打扰,没有喧嚣,一定是个很安全静谧的地方。 他被追杀这么久,唯有这一次有一个安宁的早晨,都是拜她所赐。 他温柔的看向眼前的女子。 清荷的眼睫动了动,懵懂的睁开了眼睛,萧乾看着她这懵懂的样子,情不自禁的微扬唇角,真是可爱,平日里见不到的。 很快,她感觉到他已经醒来了,当她看到他睁着眼睛的时候,脸上毫不掩饰的出现了一抹惊喜。 “你醒了?” “恩。”他坐了起来,动容的看着她,她为自己而担心,为自己而惊喜,这种感觉早已胜过当初她给自己的绝情和冷漠。 只要知道她对自己的这份心意,为自己现在所作的一切,此时此刻,即便是死了他也觉得是值得了。 看着他深沉的眼眸,清荷情不自禁的问:“在想什么?其他人呢?”可是说出来,她又有些后悔,连他都命悬一线,何况其他人? 萧乾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牙咬的紧紧的,额角的青筋冒了出来。 他的眼中透出浓烈的痛意,低沉的道:“他们……都死了……” 沈清荷蓦然一惊,虽然这是她所能想象到的唯一结果,可是亲耳从他口里听到,却是那样的震惊和可怕。 当时,她亲眼看着那么一队气势轩昂的年轻侍卫跟在他的身后,却一个个都变成了白骨。 “邓轩他……”那个在东山之时同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的粗旷青年,在临走时还说她有些眼熟的小子。 “他也死了。”他的脸色极为沉重。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握得紧紧的,她虽然被握得痛了,可是却没有叫出来,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更痛。 她看到他低着头,眉头如墨般纠结在一起,乌黑的发垂在脸畔…… 她看着都觉得心疼,她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痛苦,他的愧疚,他的自责…… 她伸手轻轻的扶着他的肩头,柔声道:“如果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突然,伸手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两人的碰触让他伤口剧痛,可是即便伤口再痛,也抵不过那些失去朋友,失去兄弟的痛苦。那些人,都是同他一起生活,一起战斗的兄弟啊! 沈清荷听到他低泣的声音,感觉到灼热的泪水打湿了她肩头的衣襟,她没有动,只是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悲伤。 想起了那些意气风发的男子,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滴落。 很快,他的泪止住了,用黯哑的声音说:“不过,你放心,他们死的值得,保住了该保住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他们报仇。” 沈清荷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一丝希望冉冉升起。 “你是说景见宸?” “恩。” 他放开了她,发泄了悲伤之后,灼灼的光芒再次从他星眸之中绽放,他肯定的说:“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之前去皇宫,就是为了传递他已经回来的消息给陛下。” 沈清荷大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如果一旦他入宫,就可以登基为帝了?” “正是!”萧乾点头,“当然,首先要除掉景见越在京城中的人马。” 沈清荷有些担心:“那说起来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时,隐隐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月儿在吗?你们姑娘在吗?” 萧乾一听是个妇女的声音,奇怪的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谢府,谢国公府。” “怎么会?”他大吃了一惊,“你为何在此?” “这是我外祖父家,这里曾经是我母亲长大的院子。” 萧乾瞪圆了眼睛,愣了半晌。 沈清荷看到外面叫的急了,嘱咐他:“你先好好养伤,月儿会替我照顾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千万不要出了这院子。” 看他答应她才放心离去。 她出了小房间的门,从外面将房间锁住了,出来时将钥匙交给月儿。这时,月儿才开了门。 “啊哟,等死我了,怎么这么久啊?”徐家媳妇抱怨着。 月儿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婶子,什么事啊?这一大早的,梳洗都来不及呢。” 徐家媳妇笑道:“你看你家姑娘都穿的整整齐齐的,你却偏生这么懒。”她笑嘻嘻的瞅着沈清荷道:“我来呀,是报喜的,天大的喜讯啊!”< 喜事连连 “喜从何来?”沈清荷禁不住问。 徐家媳妇笑得合不拢嘴,道:“既然小姐已经梳妆好了,随我来吧,老太爷正等着您呢,到了那儿您就知道了。” 沈清荷见她不肯说,便让她再等片刻,又进去抹了一把脸,稍作打扮便带着南月儿出来了。 出来时,她叮嘱南月儿将院子门锁好,此时,可是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啊哟,看您主仆两小心的,这国公府里,还怕贼吗?”徐家媳妇玩笑道。 沈清荷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上京来的所有家当都在里头,回凌州府时还得盘缠呢,不能不小心点。” 徐家媳妇道:“您啊,怕是未必能回的了凌州去咯!”说罢,笑着前面领路去了。 看她说的喜气洋洋,又似话中有话,沈清荷和南月儿面面相觑,猜不出她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到了老爷子所在的听雪轩,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坐着了,包括谢瑞的妾杨氏,大媳妇胡氏,还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谢珍,此时她的脸色却极为难看。 这时,对面一个蓝袍锦衣的公子哥迎面走了过来,也是来听雪轩的。 那公子哥脸上喜气洋洋,一看到迎面过来的沈清荷,笑得更为诡异了。 他冲着她挤挤眼睛,沈清荷莫名其妙,他们很熟吗?她蓦的想起这个男子就是昨日去龙园时碰到站在谢珍旁边的,听其他姐妹说,好像是谢珍的二哥,叫做谢荣的公子。 沈清荷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毫无表情的进了屋子,让谢荣那番动作好没趣味。 他撇了撇嘴,反正他已经让娘去提亲了,今儿祖父在这里宣布,八成是关于把沈清荷许配给他的事情。她现在对他爱答不理,可是很快就要天天伺候她,变成他的人啦。 想着,他的嘴巴都快乐歪了! 他扬着头往前一走,被门槛绊住,猛的一跌,差点跌到了他娘的裙子底下去。 其他几个姐妹看到他这怂相笑成了一团。 谢荣慌手慌脚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娘看着真是气的脸都白了,低低骂了一句:“丢人现眼!” “清荷,你来了呀。”坐在中间太师椅上的谢瑞一脸慈祥,似乎心情不错,此时,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大红的帖子十分醒目。 因为帖子上是金字写成的,没有大事,一般是不会写这样的帖子的。 沈清荷心里有些警惕,这谢瑞笑得诡异,莫非和她有关? “今儿叫你来,可是你的大事。”谢瑞神秘兮兮的说道。 下面站着的杨荣得意的抬起了下巴。 “户部侍郎的三公子来向你提亲了。” 谢瑞的话音落下,坐下除了早已知情的徐家媳妇,其他人都大吃了一惊。 杨荣脸色变得灰白,看向他娘胡氏,小声说:“娘,怎么回事?我的亲事呢?” 胡氏尴尬道:“没来得及说呢。” “娘——”杨荣惨叫一声,“你怎么能这样啊——” 他立即向祖父跪着说:“祖父,我也要提亲,我要清荷嫁给我,肥水不留外人田,不要把她嫁给那个什么户部侍郎的儿子,那个不是个庶子吗?” 谢珍在一边气的不打一处来,真是觉得心口都给堵住了。她开始以为是哥哥提亲的事,早已快气死了,现在居然冒出个什么户部侍郎三公子,哥哥居然还想来凑热闹?!这女人哪里好了?浑身上下她就看不出一分的好来?这些男的都眼瞎了呀? 谢瑞懒懒的睨了谢荣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就你也配娶你表妹?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才武略一点不通,吃喝玩乐样样都行,真是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若是你?就再也别提这事了。” “祖父……”谢荣一声哀嚎,已经赶紧的被胡氏拉到一边,嗔怒的低声对他说:“别惹你祖父生气了,小心一顿板子。” 谢瑞转了脸好声好气的对沈清荷说:“这位侍郎公子虽然是庶出,但是也是进士出身的文采出众的公子,还是可以考虑的。” 沈清荷听着有些头疼,这哪门子的三公子,她认都不认得,难道是昨儿龙园碰着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谢瑞见她不说话,又问:“你意下如何?” 谢珍早已恼火的不行,忍不住说:“一个商贾之女能嫁给侍郎家的庶子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挑什么挑啊?也不看看自己身份?” 沈清荷微微一笑,看了谢珍一眼:“似乎珍表姐对这位侍郎三公子十分满意呢,似乎他们更加合适吧,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你……”谢珍被她几句话呛得满脸通红,她是说三公子好,可是人家没给她提亲不是吗? 谢瑞冷眼看着这姐妹俩,看来这位侍郎家的三公子还不入清荷这丫头的眼呢,没想到她一个商贾出身心性还挺高。 不过,或许他真的是低估她了,听闻昨儿她不过是去了一趟龙园,就引来侍郎公子的提亲。或许,那些公子不重出身注重的是容貌,那么以清荷的姿容大约能钓到一条大鱼了。 “若是清荷不中意,便不着急,回绝就是。”谢瑞冷静的说。 一个庶子,回绝也罢,怕的就是错过后面的大鱼。 这时,外面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急匆匆的送进来一封信,那信封却是明黄的,谢瑞一看非同小可。 当他看过之后,顿时大喜过望,就连脸上的皱纹全都撑开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看了看谢珍,又看了看清荷,欢喜的直摇头,连连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谢府的造化竟在你们这些丫头的身上!” 杨氏惊讶极了,问:“老爷,喜从何来?造化又从何说起呀?” 谢瑞笑道:“清荷真是我们谢府的福星!自你来,很久没有这么样的好事了!贵妃娘娘亲自来信,说要在皇宫里头举办灯会,让我们谢府的适龄姑娘去参加。信里头,尤其点了谢珍和谢府表小姐。” 谢珍一听受宠若惊,贵妃娘娘?!她想都不敢想的。 贵妃娘娘?沈清荷也是吃了一惊,哪里冒出来的? 杨氏惊了半晌,才道:“老爷所说的,可是大皇子的生母,当今的宋贵妃?” “还能有谁?”谢瑞将那帖子看了又看,“这次怕是替大皇子选妃准备的灯会,想不到,咱们的珍儿和清荷都已经入了贵妃娘娘的眼了。得了这钦点,加上咱们家的身份,这八成是有戏的呀!” 谢珍一听大皇子选妃,登时喜的两眼放红光,脸颊绯红。要知道,虽然谢国公府有些地位,但是势力到底渐微,她谢珍虽是正室所出,父亲却是庶出,提亲的人到底有些上不上下不下的,总是不能让人十分满意。可是如今,若是是大皇子的妃子,不管正妃侧妃,那都是一步登天,何况贵妃钦点。 谢珍登时就有点晕晕乎乎,不知道北了。 这时,又听祖父谈论道:“如今皇上病重,二皇子下落不明,十有**就是大皇子继位了。当了皇子妃之后,马上就要准备当帝皇妃了。” 谢珍一颗小心脏差点“扑通”的跳了出来。他们谢家这几辈人里也没出过一个帝皇妃啊。 沈清荷愣住了,一听那贵妃居然是景见越的娘,当时脑袋“嗡”的一下惊呆了,为何是她?难道说景见越知道她在哪了?顿时,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们两个,是一个喜一个忧。 其他姐妹听说也有机会进宫参加灯火,一个个的兴奋的不得了,唧唧咋咋的谈论个不停。 谢暖暖因为年纪小不在内,不由得惋惜的不得了。她拉着沈清荷的手说:“好羡慕你啊,表姐姐,你有机会可以去皇宫里头玩。听说皇宫的花园可漂亮了!真是做梦都想去看一看。” 皇宫?沈清荷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萧乾不是说想把景见宸送进宫吗? 她急忙问谢瑞:“皇宫灯会,可以带贴身丫鬟进去吗?” 谢瑞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只能带一个,多了是不行的。” 沈清荷眼中放出了光彩,太好了! 灯会的时间在腊月十五,而谢瑞的寿宴会在初五举行,也就是后天。灯会虽然时间未到,但是谢瑞十分重视,那重视都赛过他的寿宴了,他让徐家媳妇多采买了一些首饰衣服,配给各位妙龄的小姐。到了那天,应该去的人不少,虽然自家两位姑娘是贵妃钦点,却也要防着其他姑娘露头,定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沈清荷算了算灯会的时间,觉得这中间供她操作的时间还是比较宽裕的,现在先把萧乾的伤养好才是关键。 谢珍高高兴兴的接受各位姐妹的恭贺,沈清荷却带着南月儿悄然离去了。 谢瑞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微微蹙眉。 杨氏在他一边说:“这丫头听到这样天大的消息,居然如此冷静,她的心思,真是很难猜的出来。” 谢瑞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眯眼道:“不管她想什么,怎么想,看她面相,将来必然不会低于人下,终归是必须为我谢府所用的。” 杨氏信服的点了点头:“老爷从未失策过,定然不错,这丫头再狡猾,也逃不出您的五指山。”< 我喜欢你 在听雪轩耽误了好一会儿,沈清荷心里担心着小屋子里的萧乾。 她急匆匆的带着南月儿回到了碧竹轩,一进门立即关上了院子门。 “赶紧去做点早饭。”沈清荷吩咐道。 南月儿看她这么着急,赶紧去做饭去了。 沈清荷到了小房间门口,将钥匙打开了房门,探头一看,居然看到那个男人从床上爬起来,心急火燎的东翻西找,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沈清荷大吃一惊,“才有恢复的迹象,得躺下好好休息。” 萧乾穿着雪白的绸缎里衣,手脚却各自短了一大截,露出了手腕和小腿,那模样,看得沈清荷又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因为这衣服是她之前所穿的男装,所以小了许多。 他堂堂虎威大将军穿着这身衣服显得十分的诡异和可笑。 “你看到我衣服兜里的东西没有?”他焦急的问清荷。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缓缓伸出了一只手:“你说的是这个吗?” 萧乾蓦然转头,看到她手心里一枚紫玉兰的簪子,顿时大喜:“正是这个!” 他立即伸手过来握在了手里,翻来覆去的看,面露喜色道:“太好了,没有断。” 沈清荷垂下了眼帘,心里顿时有些酸楚,道:“傻瓜,不过是一个簪子而已。” “可是,这是你送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他认真的说,再次将那簪子贴身收着,小心翼翼的跟个宝贝似的。 萧乾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我送你的玉荷花你还留着吗?” 沈清荷一愣,似乎想不起来一般:“什么玉莲花?” 萧乾失望极了,垂着头道:“你连这个都忘记了?” 沈清荷本是逗他的,看他这副失望的样子,不由得道:“怎么会丢呢?在凌州沈府里好好的放着呢。” “真的?”他惊喜的抬头,星辰般的眸子绽放出明亮而欢乐的光芒,好像个孩子一般。 “比珍珠还真!”沈清荷赶紧推着他到床边,督促他躺下:“你现在别想东想西的,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别再受伤了。” “你若是说你喜欢我,我就不再爬起来乱动。”他拉着她的手耍赖的说。 沈清荷脸上浮起了红霞,羞恼的嗔怒道:“哪有你这样赖皮的,我可是为你身体好。” “你不说?”萧乾不满的看着她,“只不过几个字而已。” 沈清荷气恼的撇脸:“不说。” “那我去院子里散步去,反正你照顾我又不是因为喜欢我,只不过是可怜我,我需要出去冷静一下。” 说着,好不容易把他安放在床上,他又要一咕噜爬起来,现在是腊月了,出去得多冷,他这副模样出去不冻死才怪。 她怎么会只是因为可怜他呢?看到他一身是伤,她仿佛自己受伤一般难受,这大约就是真的喜欢了吧。 就在他折腾之际,却听到耳畔蚊子一般的声音:“我……喜欢你……” 虽然那声音极小,可是他的心却如打了兴奋剂一样,“扑通扑通”狂跳不已。 “清荷……”他不敢置信的握着沈清荷的小手,紧紧的捧在胸口,“再说一遍。”她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原来她心里是喜欢他的,从前的一切不是他逼迫她。这样的话,一次哪够,对他而言,就是千次万次也不够。 沈清荷的脑袋垂的低低的,抬眼瞪了他一下:“好话不说二遍。” 萧乾顿时失望极了,就像一壶美酒一样,他才喝了一口,店主人就拿走再也不让他喝了。 不过,他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狡黠,只要知道了,一切都好办了,他要好好的守着他的女人,不能再让人给抢走了。 这一次,萧乾终于乖乖的躺下休息了。 沈清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照顾这家伙,简直比照顾一个爱哭闹的孩子还累。 “我去看看粥好了没有。”她迅速的出门了,脸上滚烫,却没瞧见男子嘴角狡黠的笑意。 她对他说了那句话,在这个时代,便是两情相悦,是要订立婚姻的。 她站在门外,冷风迎面吹来,可是脸上的温度却依然没有降下来,虽是他耍赖,可是她真的对他说了那句话。 她摸了摸心口,说那句话时,心口砰砰跳个不停,可是却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任何唯心。 她抬头望着蓝天,从未想过重活一世可以再喜欢一个人,可是若是真喜欢了,她又该怎么办? 这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连璧的白衣身影,想起先生为了自己心甘情愿被大皇子囚禁。 想起他对自己默默的心意,顿时,心口好像被刀刺了一刀一般,生生的疼痛,她紧紧的捂住心口,顿时觉得呼吸都喘不过来。 如果她一心喜欢一个男人会伤害到先生,她却也是不愿意的。 她不愿意看到先生伤心难过,就连先生的一丝失望都不能忍受。 她清亮的眸子渐渐迷惘了,此时此刻,一向冷静而睿智的她,却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小姐,早饭准备好了。”南月儿端着粥和小菜过来了,“你亲自送进去吗?” 沈清荷恍然回神,愣了一下,道:“你送进去吧,我去熬药。” 说罢,她自己进屋去了。 南月儿有些意外,她竟然在沈清荷的眼里看到了迷惘,小姐这么聪明,也有迷惘的时候呀。 她进屋吃了一点东西,便开始替萧乾熬药。 神不守舍的拨弄着药材,这时,却听到院子外面一声连一声的“清荷表妹”。 她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秀眉,谢荣这厮怎么找上门来了?如果让他发现这院子里的端倪就糟糕了。 想罢,她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药材,出了房门。 南月儿端着空盘子到了院子里,她得了沈清荷的眼色,立即手快的锁住了小房间的房门。 沈清荷开了院子门,门口豁然站着笑意宴宴的谢荣。 “你来,有什么事?”沈清荷蹙着眉尖问。她对这油滑又草包的男子一点好感都没有,什么表哥表妹,在她眼里,这谢府的人就没几个算是她的亲人。 谢荣想不到对待表哥她这样冷淡,不由得有些尴尬,说:“院子里湖上冰雪覆盖,今日天晴,景色很好,我想请表妹一起去走走。” 见她不回答,谢荣急忙说:“我诚意拳拳,若是表妹不答应,我会在这里站着等,一直等到表妹答应为止。” 沈清荷有些头疼,若是被萧乾听到他这话,八成不顾自己的伤势冲出来揍他一顿。 “好,我去。” 谢荣惊喜的瞪圆了眼睛,想不到清荷表妹看似清冷,其实对他还是有几分意思的。 他大喜过望,如今看来,只要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什么大皇子三公子的,都要靠边站了,祖父不答应也得答应他。 他正打着如意算盘,沈清荷进了院子叮嘱南月儿:“关好院子门,谁来了也别让进来,打发了就好,知道吗?” 南月儿认真的点点头。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公子哥,担心的说:“小姐和荣公子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沈清荷微微一笑,轻蔑的说:“就凭他?再说,这是在国公府,他能把我怎么样?” 湖畔,清风吹拂,虽然天气冷,可是谢荣看着身旁美的像仙女的沈清荷,心里热乎乎的。 从前,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就觉得她美,今日他能走在她的身畔,看着她更觉得明艳无比,那柔滑的青丝,细腻如白玉的肌肤,还有精致如画的眉眼,真真是……上等的美人儿啊。 感觉到谢荣跟苍蝇一样围着她打转的目光,沈清荷有些郁闷。 “表哥说这湖景很美,为何不看湖景光看我?” 谢荣看四周无人,涎着脸笑着说:“美景再好看,也是死的,哪里有美人好看,活色生香啊。” 沈清荷不自觉顿住了脚步,这男人说的话真让人恶心,这种话该是对那种青/楼妓/院的女人说的吧,他竟搁在了她的身上。 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听不得这些低/俗的话。 她冷淡的说:“我也同你走了这一段路了,现在我乏了,该回去休息了。”说罢,她便要往湖岸边走去。 谁知,谢荣一急赶紧拉住了她的袖子,嚷道:“表妹,表妹……你既然来了,怎么不听哥哥把话说完……” 沈清荷用力甩袖子,躲开他后快步走到一个小池边,道:“你有话快说。” 谢荣笑道:“我知道表妹对我有情。” 沈清荷顿时呆住了,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既然咱们郎情妾意,虽然祖父反对,可是我又法子。不如……”他突然上前,从后面抱住了沈清荷的腰,“咱们生米煮成熟饭,你先生了儿子,祖父不就同意了?我会对你好的……” 沈清荷大惊,看四周无人,这厮居然如此无礼。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斥道:“放开!” “别娇羞了!” 娇羞你妹啊?哪知眼睛看到她娇羞了? 谢荣抱着她的腰,顿时酥的不知天上地下了,身后居然还要去摸她的胸…… 沈清荷真是被他给气死了,使劲一扯,猛的将他一推,他整个人身子往后仰去,白玉石的栏杆低矮,他失了中心一个趔趄往后仰翻过去,“扑通”一声掉进了冰冷的池子里。 “活该!”不把他推进湖里算是好的了。 沈清荷看着他在池子里胡乱扑腾手脚嚷着救命,她等了一会让他冷透了,这才叫了路过的奴才把他从池子里扯了出来。 谢荣冻得浑身发青,脸色发白,牙关战战,他望着沈清荷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荣少爷不小心跌入池塘,快点带去医治,大冬天的,不要落下什么毛病才好!”沈清荷貌似关切的说。 奴才急忙点头。 沈清荷靠近谢荣,低声道:“如果还有下次,直接丢进湖里。” 谢荣惊恐的抬头,身子被人抬走了,眼睛却一直瞅着远处的女子,她害了自己,居然还笑了起来,这女人……简直是毒的跟蛇蝎一般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还是赚了 清荷回到碧竹轩的时候,立即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看到南月儿要将那衣服拿去洗,立即道:“外衣扔了!”那衣服上怕是还留着谢荣那只恶心苍蝇的气息。 “啊?”月儿一愣。 “扔进垃圾堆!”清荷冷声道,眼中浮出一抹厌恶。 方才应该让那个混蛋冻死才好! 不过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的。这谢家没几个好鸟,他们不找上门来她倒是不信。 她自己动手烹了姜茶,在小厅里不紧不慢的饮着。看到院子里扫地的粗使丫鬟,跟她们说了几句,两人便出了院子门去了。 很快,院子外面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雪地上沙沙的作响。 一个身着金钗华服的中年妇人和一个美艳的姑娘,身后簇拥着五六个婆子丫鬟的,浩浩荡荡的向着碧竹轩来了。 中年妇人脸色铁青,美艳姑娘眼带恨意。一行人不怀好意来势汹汹。 “这个作死的小娼妇,我们不惹她,她倒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吗?”妇人身边的婆子恶狠狠的说,“夫人打算怎么对付她?” 胡氏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寄住的,无父无母的家伙,也胆敢在谢府装小姐架子?敢动我儿子?哼,有她好看的。” 谢珍恨恨的磨牙:“那个臭丫头已经得意好久了,我早就看不惯她,今天娘得好好的教训一番。” “我晓得。”胡氏磨牙。她最宝贵的莫过于她的儿子,如今沈清荷居然敢欺负到她儿子的头上,她倒要看看,在这谢府,她还能怎么张牙舞爪! “开门!开门!”婆子上前,将门敲的“咚咚”直响。 南月儿开了门,那婆子不由分说猛的一推,就把她推了个踉跄。月儿顿时恼了:“你干什么推我?” “哼!”婆子双手叉腰,“咱们家夫人来了,让你们小姐出来见夫人!” 南月儿看那门口一堆子人,吃了一惊,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胡夫人,来了便来了,还要找人开道吗?”清冷动听的声音从小厅里传出来,沈清荷淡定的坐在那里,手里拿着茶杯,不紧不慢的看着她们,“夫人也是大家出身,何必和一个丫鬟过不去,说出去,没得让人说闲话。” 胡氏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到了沈清荷的对面,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今日我来,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沈清荷抿了一口茶,没有看她。 胡氏登时气得柳眉倒竖:“我儿哪里惹到你了?你竟然如此狠毒,将他推下池塘。这可是寒冬腊月,你这是杀人谋命!我堂堂的谢国公府,容不下你这样的毒妇!来人,将这贱丫头给我拿下,按着谢府的家法狠狠的打!” “慢着,”清荷放下了茶杯,清冷的眼透出一抹厉色,“俗话说的好,杀人拿赃,捉奸捉双。你有什么理由说是我做的?” 胡氏冷冷一笑:“时就只有你们两个人,不是你还有鬼?我儿子也说了,就是你推他下去的!” “夫人只听一面之词吗?那么你可知道你儿子在跌入池中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胡氏一愣,她儿子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莫非对这姑娘无礼了?老太爷已经拒绝了他的求亲,如此,他若是再对沈清荷无礼,恐怕就是到了老太爷跟前也占不了理。 谢珍见她娘居然被沈清荷唬住,气不打一处来,道:“臭丫头!你也说了,当时只有你们两人,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啦!分明就是你故意使坏,推我哥下水,你就是一个毒妇!现在人也病了,我哥再怎么说也是这府里的堂堂二少爷,到底他是个爷,你只是外来的一个不起眼的丫头,你以下犯上,别的不说,先打一顿再说!”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谢珍瞪着那些婆子,“这么多人,难道还治不住一个丫头吗?有什么责任,自有我娘担着呢!” 婆子丫鬟们一听她这样说,立即就胆子大了。南月儿过来阻挠,婆子一把挥开了她,冲上去就要把沈清荷揪过来。 沈清荷看了谢珍一眼,微微扯唇:“谢大小姐,果然是好口才啊。” 一个婆子上来,沈清荷拿着手里滚烫的姜茶蓦的一杯子泼了上去,烫得那婆子嗷嗷直叫。 她站了起来,冷声道:“大姑娘别忘了,我可不是你们谢府的人,也绝不会服你们谢府的规矩!再怎么说,我也算是谢府半个客人,想打我,恐怕要先问过老太爷再说吧?” 婆子们被她的气势唬住了,一时之间站在中间左顾右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珍气恼已极,她一个箭步冲了前面去,“啪”的一个耳光打在了沈清荷的脸上:“她们怕,我可不怕!就是到了祖父面前,我也敢说这巴掌是我打的!” 脸上火辣辣的疼,沈清荷眯起了眼,紧接着反手过去,就是一巴掌,稳稳的打在了谢珍的脸上。 她的脸上立即也多了一道巴掌印。 “你……”她震惊的看着沈清荷。 “你打得我,我就打不得你吗?你若是不怕,我又岂会怕?”沈清荷说着,看到谢珍捂着左脸,她身后往她右脸又是一巴掌狠狠抽了过去。 谢珍这一次真是被打懵了,呆呆的看着她:“你……你又打我……” 沈清荷冷笑道:“方才那巴掌是因为你,这巴掌是因为你哥。你们不去问问你那禽兽哥哥到底做了什么,反倒来打我,天下哪里有这样道理?!爷又怎么样,我是丫头又怎么样?我沈清荷不吃你谢府不喝你谢府的,想拿谢府那套规矩来对付我?门都没有!” 胡氏看到女儿被打,气得头都发晕了,颤抖着手指指着沈清荷的脸:“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被赶出谢家大门?” “八年前已经被赶过一次,难道我还怕再被赶一次吗?”她优游自在的坐下,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道:“怎么,还有什么把戏,都使出来吧?” 胡氏狠狠咬牙,高声道:“抓住她,狠狠的打,本夫人赏金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方才退却的婆子再次摩拳擦掌,魔手已经向着沈清荷伸出了。 突然间,门口爆出一嗓子:“你们都在做什么?!” 出声的是徐家媳妇,当她看到两位姑娘脸上的巴掌印时,顿时吃了一惊,赶紧喝退了那些婆子,骂道:“主人冲动了,你们也不知道拦一拦吗?还跟着搅浑水!” 徐家媳妇是管事的,这些婆子平日里都受她管束,听她这样说,立即唬的缩回了身子。 徐家媳妇看到盛怒的胡氏,过来低声劝道:“我说夫人,这件事老太爷已经知道了,而且也派人去问了二少爷的话了,夫人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胡氏吃惊的看着她,她们来的极快,怎么这么快老太爷就知道了?这沈清荷什么时候的动作?竟然这样快? 沈清荷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透着冰凉的冷色。 胡氏狠狠的磨牙,这丫头现在是老太爷跟前的红人,既然徐家媳妇过来,便是劝和的意思,现在找她算账,看来是得不着半点便宜了。 只是,这笔帐,她心里记着,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胡氏狠狠拂袖,转身道:“我们走!” 众人看到夫人发话,急忙一股脑的全部都撤了,谢珍捂着两张红肿的脸,看到娘居然就这么算了,不由得气得直跺脚,狠狠瞪了沈清荷两眼也跟着走了。 徐家媳妇看着危机解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劝着沈清荷道:“姑娘孤身一人在这里,还是少得罪人的好,将来出嫁可都得大夫人拾掇呢,倘若你和大姑娘都嫁给了大皇子做了皇妃,将来也要好生的相互照应啊。现在就闹得这么僵可怎么是好呢。” 沈清荷听罢,讥讽的冷笑:“在谢府嫁人?嫁给大皇子做皇妃?哼,我沈清荷可没那个福气!” 徐家媳妇只当她说气话:“姑娘眼前的可是可望可及的锦绣前程,老太爷都已为姑娘设计好了,姑娘可千万别因为任性而自误呀。” “我自然晓得。”沈清荷知道跟她说不通,也懒的多说,随口应了一句。 “那就好,老太爷那边也说了,姑娘有什么麻烦,尽管跟他讲。只要老太爷能照应的,必定照应。” 沈清荷不咸不淡的说:“你转告外祖父,多谢他了。” 徐家媳妇点点头:“明日就是老太爷寿辰,府里一定很热闹。不过家眷自有家眷的喜宴,姑娘们都聚在一起,不要乱走的好,以免在园子里遇着陌生的男客,免得尴尬。” “知道了。” 徐家媳妇看问题都解决好了,便收拾了回去了。 南月儿关上了院子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叹道:“这谢家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呀!”她心疼的看着清荷脸上的红肿,道:“小姐的脸得冰敷了,不然明天可见不得人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眼中闪出生意人的精明:“她打我一巴掌,我打她两巴掌,还是赚了。”< 向前一步 面上敷了冰以后,沈清荷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没那么明显了,这才收拾起药物打算去给萧乾换药。 当她用钥匙打开小房间的门时,却看见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定定的坐在床边,他抬起头,深黑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作声,仿佛自己在生闷气一般。 “怎么又起来了?你这么任性,伤势什么时候才能好?” 沈清荷将装着药和纱布的木盘搁在桌子上。 “我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目光再次落到女子的脸颊上,那里颜色深红微肿,“倘若不是怕连累你,我定然出去把那打你的人狠狠揍一顿!” 沈清荷看他浓眉纠结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笑道:“我无妨,你也该知道她打我一巴掌,我打她两巴掌,好歹也赚到了。” “换药了。” 合上了门,沈清荷替他褪去外衣,昨日是晚上,今天却是他清醒的时候,她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但是紧张也没用,该换药还是得换药,早日好才行,不然萧乾呆在这里倘若被人发现,不但是自己尴尬,他也很危险。 萧乾被她的话气笑了:“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女子,自己被打了还算这个帐。倘若是因为我,你不得不屈居在谢府,我们立即就走,不留在这里受这些女人的气。” 沈清荷听到他的话,觉得很是窝心,她替他褪外衣时,他乖乖的仿佛一个孩子。 她弯着腰检视他腹部的伤口,揭开了之前包扎的纱布,萧乾龇牙咧嘴,倒吸着凉气。 她手的动作放轻了一些,脏的纱布都揭走了,伤口的部分已经不再流血,红肿的地方似乎消散了一些,他身体底子好,不过养了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沈清荷抬头,对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何时受到别人欺负过?这谢府的人我并不怕。倒是你,在这里可以安心休息,看你这伤口,已经好的多了。” 萧乾有些嗔恼的看着她,伸出手,手上粗砺的薄茧挨着她的脸,让她红肿的地方略微的刺痛。 “她打你,你不会躲吗?” “嘶……”沈清荷吸了一口凉气,拿开了他的手,“若是人人都那么会躲,也没有人会挨打了。” 萧乾被她的歪理说的没话可说。 “那你要在谢府待多久?等我一好就带你离开可好?”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沈清荷小心翼翼的替他一一解开昨日的旧纱布,看着那些伤口渐渐结痂,心里放心了许多。 “没那么快。明日是外祖父寿辰,十五的有贵妃娘娘在皇宫中的灯会。你不是想送景见宸进宫吗?我想我们可以利用这灯会。” 萧乾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也不顾她的挣扎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他的眼中带着震惊:“你说贵妃娘娘的灯会?” 沈清荷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激动。 “贵妃娘娘是大皇子的母亲,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办什么灯会。她定然是替大皇子的选妃,你怎么可以去?你若是去了,说不定就会被选中啊!“ 她知道他的担心,可是若是不利用这次机会,他们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沈清荷有些无奈,她看着他,柔声道:“你不信我吗?我自然不会当什么大皇子妃。” “你不当,我怕他会迫你当。”他着急的说。 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她是他的女人,绝对不可以去给别人选妃,不可以! “傻瓜!”沈清荷拨开了他的手,“他绝对不会选我的,届时我自然有妙计。” “真的?”他有些不信。 “比珍珠还真。”她笑了,又拿起了药膏,开始细细的替他上药。 闻到他头发上的味道,沈清荷皱了皱鼻子,道:“你多少天没有沐浴过了?” 萧乾还惦记着十五灯会的事情,错愕的蹙眉:“恩?” “头发都臭了。”她昨日替他擦身,唯独这头发没有清洗,那味道果然很销魂。 萧乾老脸红了红,道:“我都没数过日子。” “我替你沐发吧。” “好。”他自然毫不推辞的答应了。 因着他腹部的伤口不适宜长时间弯腰,沈清荷让他迎面躺在床上,却把头靠在外头。 沈清荷提了沐桶过来,他的头发落下,正好落入沐桶中。 她拿了一个小凳,坐在床前帮他沐发。他一双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看得她脸上发烫。 沈清荷伸手抚过她的眼皮,道:“别看了,安静闭好就行。” 他却调皮的握着她湿漉漉的手,轻声说:“我突然想,若是你早日嫁给我,也许每日都可以这样帮我沐发了。” 沈清荷缩回了手,嗔道:“你是想把我累死啊?” 他合上了眼,道:“你可记得,我等着那一天呢。” 沈清荷不说话了,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乌发,他虽是男子,头发却乌黑亮泽,光滑无比。 她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沾了热水慢慢的洗干净,又拿皂角香胰子抹了一遍,搓出细小的白色泡沫,口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萧乾闭着眼,感受着她温柔的手指,他想不到受一次重伤得到这么好的待遇,如此来说,他倒是希望天天都受伤,天天能受到她的悉心照料了。 “你唱的什么?”他情不自禁的问,那小调十分好听,用她的声音唱出来在他耳里就是天籁一般。 “我小时候娘时常唱的童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他静静的听着,那温柔的手指,动听的歌儿一直在耳畔回响,仿佛可以到天荒地老一般。 她替他洗完头发,又用干净的毛巾替他细细擦干,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这才满意。 屋里有暖炉,头发干的快,不要多大一会,他的头发已经干了。清荷想让他起身,却见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沈清荷看他睡觉的样子,竟没了醒时的威武,像个孩子似的,他的睫毛很长,长长的垂下,在眼帘上打出一个小扇子。 她拿了被子轻轻的替他盖上,正打算提着污水出去,却听到他小声说:“清荷,别走,别走……” 她错愕的回过身去,但是他的眼睛依然闭着,原来是在说梦话。 清荷眉端微蹙,他是梦见了哪个情景,难道她要走吗?不过她回想起来,每一次,哪一次不是她放弃他,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 蓦的,她的鼻端有些酸涩,低头看时,他浓密的眉纠结在一起,似乎受着噩梦的折磨。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离开的时候都是想着自己,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决绝离开对他造成过多大的伤害,以至于他在这里做梦都会梦见那个情景。 她伸出五指,轻柔的抚平了他的眉端,他的眉头渐渐平复下来,露出了平安的表情。 她半蹲在他的跟前,轻声说:“倘若我重活这一世的良人是你,这一次,我也会试着向前走一步看看。” 这一次,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虽然她从未想过婚姻,可是想到将来摇摆不定的命运,倘若总是孤身一人,未免觉得凄凉。 倘若将来,可以亲手替自己的良人沐发,抱着自己的孩子逗弄,那该是怎样的幸福? 孩子,是的,就是孩子。 她想象着她的孩子会长什么模样,该是怎样的聪明可爱?就是她再狠心,再孤绝,依然期望在未来几十年里,能有一个温暖的依靠。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倘若孩子的父亲是他,孩子一定很强壮吧?如果是男孩,会不会很顽皮? 这样想着,她的脸不由自主的又烫起来了。 她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真是…… 她被自己的想法一下子弄得有些慌乱,急忙提着沐桶出了门去。 出门时,正好月儿走过来,看见她提着桶,急忙接了过来,她很惊诧,这是……看着皂角等物,她知道小姐一定是给那男子洗了头发了。 她亲自替一个男子洗头发? 这样一个事实足以让她惊愕不已,隐隐的,她感觉到,或许那位就是小姐心上的那个人了。 可是独孤傲呢? 南月儿想着那个人,就替他心疼起来。他恐怕还不知道呢。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想到独孤傲会伤心,她心里也很不好过。 “独孤先生来信了。”南月儿说。 “哦?”沈清荷抬头看着她,“说了什么?” 南月儿看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连公子已经知道咱们现在的身份处境了。明日不是老太爷寿辰吗?相爷和连公子都要来,你和连公子趁机见一面吧。” 沈清荷大喜:“太好了!” 自从先生陷入困境以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这一次相见她心里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呢。< 这是秘密 连府。 落雁亭中,响起急促的琴声,一声接一声,仿佛险象环生,让人惊魂动魄一般,那琴声惊得梅树上的雀儿扑着翅膀“扑腾扑腾”惊飞而去。 亭中,弹琴的男子微蹙修眉,凤眸凝重,手下不停拨动琴弦,心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冷风吹拂他雪白的披风,不断的翻起衣角。 “哥哥!” 清脆的声音传来,“铮”的一下,男子手下的琴挺住了,抬头,看到从远处小跑过来的娇美少女,淡粉的薄唇微微勾起。 连莹跑的气喘吁吁,脸上泛起了红霞,粉嘟嘟的脸趁着白底红霞的锦袄分外的好看。她跑的快,后面的丫鬟追着叫嚷。 “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呀!” 连莹说着话,嘴里冒着白气,她几步跨上台阶站在连璧的跟前,凑过脑袋,笑着说:“这大冷天的,哥哥还在这里弹琴,也不怕冻了指头。你瞧着你弹的琴,将那鸟雀都吓跑了,威力可真大。” 连璧看着她粉嘟嘟的可爱小脸,只是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哥哥,听说你和爹明天要去谢国公府参加寿宴,也带我去好不好?” 连璧站了起来,替她理了理跑乱的额发,道:“你若是有闺秀的样子,父亲也不会不叫你去,你要真想去,问父亲去便是。” 他看着她,一晃十年,时光仿佛在她的身上飞快的流过,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娇美少女了。 他们年纪相差大,他记得当她出生的时候,那肉乎乎的一团,他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心里便溢满着说不出来的柔软。 出门在外,时不时记忆中,依旧会浮现出她当初肉团团的模样。五六岁时,她最喜欢粘着他,她天真可爱,他便把她抱在膝盖上,什么都教给她一些,那时候她调皮极了,拿着毛笔到处乱扔,哪里真能学些什么。最喜欢的,无非就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爬到他身上去,然后在他脸上涂些各种五颜六色的乌龟,画完了还得意的哈哈大笑。 当初他第一次到沈府的时候,见到差不多年纪的沈清荷时,第一眼他仿佛以为是见到了连莹,他看到她连眼睛都挪不开了。 当时沈亭山正在说清荷没有合适的老师,他当时便自告奋勇做了她的老师。想起来,或许,当时也是因为那时的清荷太像他离开时的连莹的缘故吧。只是后来,他也想不到沈府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及后来和清荷之间的牵牵扯扯。她如今在谢府,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哼!”连莹有些生气,“你若是说父亲,他肯定是不会让我去的。他成天就说我顽皮,没有女孩该有的样子,我就这样了,怎么样?” 说着,她双手叉腰,活活一个小小的母夜叉,哪里有半分淑女气质? 连璧禁不住摇头,这些年,大约父亲被她搞得头都疼了。 看到连璧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瘪起嘴巴恳求道:“哥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当初爹爹说你出去求学,我成日里盼着你回来,谁知道你求学求了一年,两年,三年都没回来,我都快等老了。幸亏现在你回来了,不然莹儿还以为到死了也见不上你一面。” 连璧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嗔道:“小姑娘家的,什么死啊活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连莹搂着他的手臂,紧紧的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道:“若是哥哥这次真的不走了,我就是被人笑一百次一千次也没关系。” 连璧看着她,心里禁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她如云的乌法,无奈的说:“你可知道你终究是要嫁人的?” “不嫁不嫁!我就和哥哥生活在一起,世界上没有男子比哥哥更好看,待我更好。”连莹信誓旦旦的说,俨然一个恋兄狂魔的样子。 连璧苦笑,这小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十五六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果真是被父亲宠坏了。 连莹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再次离家,只是这次回来他看到父亲却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她好担心他生父亲的气又一走了之。 她有心想问他离开的原因,可是每次哥哥都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告诉她。她心里知道,绝对不是因为游学那么简单。哪有十年游学,连一封信都没有写回来过? 这时,连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柳树下,一个婆子用木轮椅车推着一个夫人正在观赏雪景。 “二婶!”连莹大声叫道,“你们也出来逛了?” 那一声,仿佛晴空霹雳,连璧整个人都定住了,仿佛冷水浇头一般,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哥哥?” 连莹看到连璧的脸色很难看,微微的发白,连唇都白了起来。 “你怎么了?”她看到他的样子有些害怕,轻轻推了推他。 连璧感觉到自己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可是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柳树下的夫人。 那夫人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虽然年近半百头发花白,气度却依旧清贵。只是她老了,皱纹都生出来了,头发也白了,比起当初他离开时老了许多。 她看了过来,看到连璧时,整个人仿佛都定住了一般,双目惊愕的瞪的大大的,却带着几分愧疚几分心痛,还有几分欣慰。 “她怎么了?”他听到自己艰难的吐出那句话。记得从前,小时候,她待他极好,仿佛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当初他小心眼里就想着,如果她是他的亲娘就好了,可是……十年前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 “你走之后,二婶病的很重,后来病好了腿就坏了,大夫说这辈子都不能行走了。” “哦。”他冰冷的吐出了一个字,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被什么刺痛了一般。 “我们走吧。”他转身离开。 连莹叫道:“你不去和二婶打声招呼吗?” 他没有作声,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就好似逃离一般。 那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水缓缓从眼角落下,低喃着:“衿儿,我的衿儿,你无恙就好……没想到,我死之前还能看到你……” 她已经老了,时日无多了,身患沉疾,挨了这么多年,无非是想看他一眼,如今余愿已足,还有什么可怨恨的呢。 他独自立在竹林之内,这里黑暗幽深,竹林将他团团围住,只有他一个人。 他似乎听到连莹在远处叫他的名字,他知道,她找不到这里来。 他靠着粗壮的竹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十根手指紧紧的攥成拳头,灼热的泪水肆无忌惮的划过白玉般的脸庞,一滴滴落入衣襟上。 他逃避了十年,只是没想到十年之后,却依然要面临着这样的难堪!他曾经以为是亲生母亲的人对他不冷不淡,他曾经以为是二婶的人待他如同亲生。 二叔寿幺,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二婶很早守寡,相府很大,便让她住了进来,一家人好有个照应。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十年前,他娘去世之前指着他说:“你不要跪在我面前,因为你根本就是不是我生的。你是你爹和那个贱人……” 他记得他娘临死前那双眼,那双透着怨毒羞耻的眼,十七年来,他以为母亲生性冷淡,可是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的身份竟然是……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相国嫡长子,而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甚至比那更加糟糕,他是乱伦通奸的产物,他那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父亲,却做出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母亲忍受了十七年的羞辱,终于在临终之前把这句话说出了口,那就如同晴空霹雳。 他当初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却想不到自己连一个私生子都不如!当时的他,只觉得天大地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流落到了江南,却被一个大商人所赏识,教了他许多东西,后来还送给了他一些商铺让他经营,直到他自己成为了苏州城最大的商贾,没有之一。 一度,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过去的一切,可以忘记自己可耻的身份。 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不得不再次面对这样的侮辱。这是一个秘密,这是一个他连说出来都觉得肮脏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他不得不保守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能坦坦荡荡的面对他爱的人,他信任的人。 他低了头,抹去了眼泪,但是今日的他,早已不是当初意气用事的连子衿,今日的他,拥有一切他想拥有的东西。 他留在连府,却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为了他心上的那个人未雨绸缪,而不是为了自己的个人感情。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定会再次离开,离开这个从小长大却将他打入地狱的地方。不过离开之前,他会替妹妹选择一个好夫婿,亲眼看着她嫁出去。< 郎心似铁 谢府最近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贵妃娘娘灯会的邀请帖子,紧接着,在谢老太爷大寿的前天晚上,竟然收到了来自连相国的礼单子。 这单子里的礼物自然是贵重的,但是不管那礼物贵贱如何,即便单是一张帖子,就能让谢老爷子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连相可是贵人,他日理万机忙碌的很,轻易不参加什么宴会,更何况一个不起眼官宦人家的六十大寿而已,谢府又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人家。 倘若将如今大隋朝的势力比作天上的太阳,谢府就是那即将日暮的落日,而连相则是日上中天的烈日。 灯火下,谢瑞拿着那帖子看了又看,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身边的杨氏有些疑惑,道:“老爷,咱们谢家同连相府一向没有什么来往,为何在老爷六十大寿这天他会送礼过来?按道理说,他连相炙手可热,也没必要巴结咱们谢家呀?” 谢瑞捋着花白的胡子,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自己的妾室疑惑的,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 突然,他眼睛一亮,豁然想到了什么,张口说:”听说连相的大公子回家了,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发帖子是为了咱们家的姑娘,你说连相是不是也听说了我谢家的姑娘生的美丽,所以也过来送礼?“ 杨氏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来,半晌才欢喜道:“老爷这样说,咱们家可不是大喜临门了?倘若能同连家结亲,那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谢瑞咋了咋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摇摇头,说:“咱们谢府里,除了珍儿,就属清荷长得最好。从前哪有这么多好事上门,莫非,这一次又是冲着清荷来的?” 杨氏听了,很是不服气,撇了撇嘴说:“老爷别太过奖那表小姐了,她不过是一个商贾身份,哪里就有那么好的命?我看,之前珍儿没被这些贵人瞧上,不过是时机不对,或许这一次是时来运转了。何况,府里除了珍儿,不是还有莲儿,敏儿几个待嫁的姑娘吗?哪个都不差,说不定以连大公子的眼光就瞧上了哪一个?” 谢瑞听罢也觉得有道理,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不定当日龙园这位公子也去了,瞧上咱们府里哪个丫头也说不准。 不过,他叹气道:“我们到底还是猜测,这事拿不准啊。” 杨氏面露狡黠之色,推了推谢瑞的胳膊,笑了:“老爷一向聪明,今儿怎么就想不到了?既然连大公子来了,咱们就引着他把几个姑娘都见了,到时候看中谁岂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谢瑞一听,顿时醍醐灌顶一般,赞许道:“夫人说的是啊,好办法,好办法!” 此时,在连府之中的连璧恐怕料不到,谢府的人早已替他策划了一场选美大会,正等着他呢。 灯下,连璧依旧没有睡觉,他手里拿着一卷书,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其实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公子,不休息吗?”一个齐刘海乖巧的侍女端着一碗羹汤过来,娇俏的眉目,偷偷的瞧了一眼这位美如画的公子。这美婢是连相特意安排在连璧身边的,除了银珠,还有好几个模样身段都是上等的姑娘。 “我不饿,你端下去吧。” 连璧说话冷冰冰的,让银珠有些难堪,不过她做下人的,谁能不看主子的脸色呢,何况这样一位俊美的公子。 但是银珠是受过相爷嘱托的,连相曾经承诺她,如果她能够打动连璧,就让她做连璧的房里人。想起连相委以重任,又想着这千载难逢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银珠还是打算厚着脸皮奋力一搏。 “公子,这可是奴婢方才趁着夜色好容易熬好的燕窝羹,公子晚饭吃的那么少,现在又用功读书,怕是已经饿了,念在奴婢一片苦心,还是喝点吧?”她的话拿捏的恰到好处,那温柔而带着几分委屈的话语分外的能打动人心。 连璧抬眼看了她一眼,她齐眉刘海长得分外乖巧,白皙而圆润的脸上五官标致,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肩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低眉顺眼的偷偷瞧着连璧,见他瞟过来慌忙垂下了眼睛。 连璧虽然态度冷淡,不过他到底不是真冷漠的人,之前欢喜伺候他的时候除了偶尔调皮,他都很少挑剔他。 何况,他现在的确肚子有点饿了。 “拿过来吧。”他搁下了书本,轻声说。 银珠咬了咬唇,脸上露出了情不自禁的喜色,她小心翼翼的端着燕窝到了连璧的身边,轻轻的搁在他的身边。 她到他身边的时候,连璧闻到了甘甜的桂花香气,略微有些冲鼻。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清荷,想起了她洁白如玉的面容,想起了她窈窕的身影,想起了她在他旁边时淡淡的莲花香气。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绪就无法平静。 “公子?”银珠小心的提醒了一句,望着正在发怔的连璧。 连璧豁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在连府的书房。他怎么又想的入神了?想起明日就要相见,他的心思仿佛已经飞走了,一晚上看书看着看着,从前和她一起的桩桩件件便如同走马灯般的浮现在眼前。 “公子是在思念谁吗?”银珠轻轻的问,这话本不是她这个奴婢该问的,可是当她看到公子那神情,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仿佛是想起了意中人的神魂颠倒,她心里有些微酸的醋意。 “嗯?” 连璧微怔,错愕的看了这小丫头一眼:“没有。” 银珠微微苦笑,公子这是不承认呢。 连璧被她说中了心事,低头喝了一口羹汤,耳根却微微的泛红。 喝了羹汤,他书是看不进去了,索性干脆回到卧房里休息。 这时候,银珠又跟了过来。 连璧错愕的回头看她:“你来做什么?” 银珠红了脸:“伺候公子沐浴更衣是奴婢的本职。” “不用,我习惯自己洗漱。”说罢,他挥挥手,毫不犹豫的要将她赶出门去。 银珠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公子到底是天生无情还是讨厌自己呢?再出格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看来似乎要有负连相重托了。 她转了身,讪讪的正要走,谁知连璧却叫住了她:“你看见我那顶琉璃玉冠没有?” 银珠一听,欢喜的回过身,见他在翻找衣服和发冠,急忙自告奋勇的来帮忙。 “奴婢晓得,在抽屉里头。”说罢,银珠将那顶玉冠找了出来。 连璧看着明日要换洗的衣服,想了想要穿哪一件,戴哪一个发冠,系哪一条玉带。 银珠在一边笑道:“明日谢府的寿宴公子可真是重视呢,连衣服都要自己一一挑选。” 连璧微微勾唇笑了:“那是,的确很重要。” 看到他那一笑,银珠的眼睛定住了,几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那一笑仿佛能让春花开放,冰雪消融,看得人心里好生温暖。 银珠心里想着,原来公子不是冰雪做的人,也是个心里温暖的人呢。 倘若她执意留下来,公子是否会动心呢? 情不自禁的,她走了过去,伸手从后面揽住了连璧的腰,他的腰笔挺而精实,身上的气息仿佛带着冰雪的味道。 感觉到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连璧顿时愣住了,意识到是银珠这个丫头企图勾引他,他顿时恼了,胃里反复有一股东西要翻涌出来,直让他觉得恶心。 “放开!”他的声音仿佛湖面上的冰块。 “公子……”银珠抱住了他的腰,就觉得自己仿佛身体都化了一般,恨不得就这样一直抱下去,听到他这冰冷的声音,她低泣着:“奴婢身子是干净的,还请公子怜惜……” 连璧猛的转身,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毫不留情的一推。 “啊……”银珠一个不稳,往后一直跌倒,坐在了冰凉凉的地面上。 “公子……”银珠泪眼婆娑的望着他,“银珠并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只是单纯的爱慕公子啊,银珠什么都不求,真的什么都不求……” “不求?”连璧勾唇冷笑,“倘若真的不求,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银珠只觉得羞愤欲死,站了起来,捂着脸哭泣,怨恨的对他说:“公子的心肠就好似那石头一样硬,就好像冰雪一样冷。这样的公子,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爱人!将来,也必然不会有人会真的爱上这样的公子!“ 说罢,她哭着跑了出去。 连璧浑身僵硬,看着她哭泣着跑了出去,那背影的确有几分可怜。 他真的做的过分吗?她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她说他,心如石硬,心如冰冷,连璧勾唇苦笑。 她都说的没错,因为,这世间能够让他的心温暖的人,迄今为止,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她说,将来不会有人会爱上他是吗? 他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个让他疼让他痛亦让他思念的人。将来有一天,她会爱上他吗?< 喜气洋洋 一大早,谢府喜鹊就跃上枝头,成群结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趁着客人还没来贺喜,谢府上下早已团团圆圆的站了一屋子,从上到下轮流着给谢瑞贺寿。 谢瑞一身暗金寿字团花深蓝色滚金边的锦袍,束着乌金冠,腰缠麒麟玉带,看着满堂子孙,一张老脸笑得乐开了花。 “孙女谢珍祝祖父福寿安康!”谢珍一袭簇新的桃红银叶花锦袄,下面大红的石榴裙,打扮的娇艳无比的躬身一拂。 谢瑞哈哈一笑,道:“好,红包。” 身旁的杨氏立即笑着递给谢珍一个大红包。 “孙女谢莲恭祝祖父富贵延年!”大老爷的庶女谢莲长得贤淑端庄,梳着堕髻,穿着一袭撒银花暗金芙蓉水绿碧袄向他行礼。 谢瑞笑着捋着胡须:“孩子们都是好的,给红包。” “孙女谢敏恭祝祖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是二老爷的嫡女谢敏,生得杏眼桃腮身段窈窕,穿着一袭堆花飞蝶浅银色锦袄向他行礼。 “哈哈……好好……”看着这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孙女,谢瑞不知道多开心。他原先只道是儿子好,可见两个儿子不上不下,成不了气候,孙子更是不堪,如今想着唯一的指望只有这些如花似玉的孙女了,当然还有外孙女。 “清荷祝外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瑞放眼向下看去,只见清荷今日穿着一件珍珠白打底,银色暗纹的缠枝莲花,朵朵摇曳仿似在风中飞舞一般,配着一副华丽的珍珠头面,耳上缀着明月珰,果然是清雅无比,又秀丽无双,犹如清莲出水,纤尘不染。 “好!”谢瑞愈发笑得合不拢嘴,对杨氏说:“包个大红包!” 杨氏点点头,递给清荷一个厚厚的红包,清荷拿了站在一旁,嘴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时,谢荣也来祝寿,却见他眼睛肿肿,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嘟嘟囔囔说了几句祝寿语,谢瑞都没听清楚。 他恼火的说:“你昨晚出去喝酒了?” 谢荣挠挠头:“祖父怎么看出来的?” “哼!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活脱脱的酒囊饭袋的模样!”谢瑞吹胡子瞪眼:“听闻你才掉进池塘,还以为能安生养几天,想不到爬起来就喝酒,你你你……我都懒的说你!” 谢荣拜了寿爬起来,伸手向杨氏:“红包呢?” 谢瑞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没你的!” 谢荣立即瘪了嘴巴:“她们都有,怎么就我没有?祖父太偏心!” 胡氏赶紧将他拉到一边来。 谢荣心情不好,不巧往后一退,竟站到了沈清荷的前边,他回头一看,顿时吓得脸上发白,刹那间,脑海中就浮现出掉进冰冷池塘的那种感觉,顿时觉得浑身发冷,直打了个哆嗦。 沈清荷将他那表情收入眼底,心里好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她是打生死里头过来的人,这臭小子?哼,还入不了她的眼。 家里人都拜了寿,奴仆们也都排队拜寿领了红包,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直闹了两个时辰才完。 紧接着,奴才们忙紧忙出开始准备寿宴,谢府的大门打开,陆陆续续的有客人来拜寿了。 谢瑞坐在大堂之中,接受各方的寿礼。然而,他时不时往门口观望,最关心的那个人还没有来。 谢府府大,花园亦是大,女眷们都被送到小院子里玩耍,待会女眷的宴席就在这小院子里举行,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夫人,其他的姑娘家却是不能抛头露面的,省得同男客撞见尴尬。 不过,清荷得知,待会寿宴之中,几个姑娘被告知去翠华园走一遭,还要带上各自擅长的乐器。 这几个姑娘里包括,谢敏,谢莲,谢珍和自己,都是几个比较漂亮而又妙龄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沈清荷寻思着,难道……她摇了摇头,也不是很肯定。这只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她人虽然在小院子里,却派了南月儿时不时看到门口看一看,看看连璧什么时候过来。 萧乾被关在碧竹轩里,伤势已经好了一些,因为她今日不能时不时过去,早已给他备了一些饭菜,院子里有小厨房,他自己也可以热热吃了。怕他闷,还特地给他准备了几本书。为了以防万一,她早已将碧竹轩从外面锁上,好像没人在家的样子。 “连相到了——”门口下人一声通报,大堂上的谢瑞立即听到了,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赶紧让人扶着他,拄着鹤梅拐杖,连连几步就到了大门口。 只见金色的八人大轿上,轿夫恭敬的打开了轿门,一个金冠深紫锦衣的五十多的威严男子下了轿子。 在他的身后,一匹白马上,一个身着白色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跟在那威严男子的身后。 谢瑞大喜,果然,这就是连相和连大公子啦! “啊呀!连相到了呀!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连宗远微微一笑,对着谢瑞拱了拱手。他向来对这种无聊的应酬不怎么理会也不热心,参加的很少,不过这一次自然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 他既然提出,他自然欣然应允,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有心借机同他和解,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何况,据说谢府有几位妙龄小姐,这次来或许有收获也不一定。他盼着儿子成婚已经盼的头发都白了。倘若儿子是为了谢府小姐来的,那就再好不过。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倘若真的有心,喜事自然是越快越好。 谢瑞看那连大公子,登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位公子长得真是俊俏,喜的是如果他是为谢家小姐而来,有这样的孙女婿,真是好大的荣幸! 连璧免不得要恭贺几句,喜的谢瑞眉开眼笑。 谢瑞让着连宗远到了大堂上,请他坐了贵客的位子,连璧坐在父亲的旁边。 既然来了连宗远,其他的客人自然由着两个儿子去应酬,谢瑞专门同连宗远谈话,说的无非是朝堂之事,谢瑞虽然早已不理会这些事情,不过有两个儿子在朝中消息还是很灵通,倒是有些话可以说说。 连璧坐在一边无聊,眼睛却四处看,不经意间,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那影子在门口探望,同门房说了几句话,又探头朝堂内看过来,不正是南月儿? 南月儿惊喜的看到了连璧,对他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右边的小路。 连璧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借口如厕从大堂走了下来。 连宗远是个非常精明的人,虽然口里在同谢瑞谈话,眼中却看到了连璧同那个小丫头眉来眼去。 他很有些惊讶,看那小丫头应该是这府里姑娘身边的侍女,同他认识?说不得,还真是这谢府的姑娘吸引他过来了? 那小姑娘打了手势,连璧就借口离开了,连宗远心生疑虑,叫了一个侍从,低低的说了几句,那侍从得了命令,立即下去了。 这一切,都被谢瑞这只老狐狸看在眼里,他以目光睃了杨氏一眼,杨氏立即凑过来,他立即耳语:“让人去瞅瞅连公子,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杨氏早知道他对连璧的算计,点了头也去了。 连璧到了小路边的竹林里头,就看到了南月儿。 他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道:“你小姐可好?” “好。”南月儿笑着点头,“小姐说了,想和公子见见呢。她现在同女眷在小院子里,大约现在见走不开。小姐说最好是在宴会进行一半的时候,午时到湖边柳林里相见,那里有一颗硕大的柳树,分出许多枝桠,柳树下有一块硕大的七窍山石。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好了。” 连璧笑道:“也好,她想的很周到。” 他来这一趟,看这谢府喜气洋洋,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再看南月儿这神态,也觉得放心了。看来谢瑞对她还是不错的。 这时候,竹林外似乎有人影,月儿看了看那影子,道:“我要走了,公子到时候记得过去,自己小心了。” 连璧点点头。 月儿一个闪身,立即消失在竹林中,她自己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小道走了,倒是没有被别人发现。 连璧摇头自笑,这小丫头,同她主子一般鬼灵精似的。想着很快就能同清荷相见,他心情无端的好似飞起来一般。 连璧出了竹林,却正好迎面撞见了父亲身边的侍从,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那侍从一看他出来,不由得低下了头,仿佛做错什么事情一般。 “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这就回去吃宴。”说罢,连璧拂袖而去,带着几分不悦,他心里想着,父亲这个人是做相国做习惯了,喜欢什么都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就连儿子的一举一动都要派人盯着,这种感觉让他很是不喜。 杨氏派来的人远远看着连璧从林子里出来了,却没有看到那个小丫头。那人等连璧走了以后又去竹林看了看,还是没看见人,他挠挠头,那丫头估计从小路走了,看来也没有什么收获,他只好回去跟老夫人老太爷汇报了。< 美人如画 宴会热热闹闹的进行着,好容易等到将近午时的时候,连璧便找了个借口打算离开,这个时候,却见谢瑞老爷子一下子过来,十分殷勤的说:“连公子,这是要哪里去?” “我随处走走罢了。” “哈哈,”谢瑞笑道,“公子可知道,我翠华园风景可是远近闻名,如今又才下了一场雪,园子里梅花盛开,雪景尤其的美丽。公子要赏风景,随我来吧。” 连璧想要拒绝,可是那谢老爷子不由分说,拉着他便往一条小路上走去。连璧心中十分不耐,可是这位毕竟是谢府的老寿星,对方又是国公爷,人家如此热情,他总不好一下子拂开人家。 连宗远被一众达官贵人围在中间,一时抽不开身,瞥见儿子被谢瑞拉了过去,倒是也没十分在意。 翠花园离这大堂并不远,不过是一条鹅卵石小路,弯弯曲曲过去便是,到了一个圆月门,月门上绿色常绿藤萝缠绕了整整一圈,在这冬日映着绿色到十分好看。 连璧心里着急,可是被这老头子攥的紧紧的,真是没法脱身。老头子岁数是大了,没想到精神足力气大,不是个好敷衍的。 才到门口,却听到一阵动听的琵琶声一声连着一声从假山后传出来,那琵琶听起来的确不错,是有些年份的功力的。 连璧很诧异,这样的日子谁在这里弹琵琶,过了假山,只见假山腰畔一个小亭,一位身着水绿色锦袄模样贤淑端庄的姑娘正抱着一个玉石琵琶细细的弹着。 瞥见谢瑞带着一个英俊的公子往这边过来,那女子禁不住微微低头,红霞染红了脸,她正值妙龄,不说十分美丽,倒是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姿色。 那弹琵琶的正是谢莲。 谢瑞细细的偏头观看连璧的脸色,只见他眼中掠过一道惊讶之色,转而变得平静,并无其他的表情。 谢瑞心里有数,拉着连璧继续往里走,殷勤笑道:“哎哟,这是孙女莲儿,想不到今儿倒是有了心思在这里练琴,公子莫怪。” “怎敢。”连璧让了一句,并没有多说。 “我想那大堂上怕是不少人要恭贺国公,还是回去吧?”连璧隐约明白了谢瑞的用意,觉得有些尴尬,想尽快离开。 谢瑞见他的样子,笑道:“公子你看,这园子沿着这条路走完,咱们就出去了,然后再回大堂可好?若是才进来,园子都没看一遍,风景都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连璧抿了抿唇,抬眼看这园子也不甚大,也罢,随他走完这条路吧。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园子看起来小,却是九曲玲珑,一步一景,设计非常的别致,让一个不大的园子仿佛结合了各方园林的精华一般。即便是在他相府,也没有看过这么有心思这么精致的园子。连璧看着,倒是觉得有几分趣味。 谁知,又走了一小段路,响起了一阵笛声,转头,却见一个白玉栏杆的小台上,一个身着飞蝶穿花银色锦袄的妙龄小姐正在吹奏笛子,笛声的确算得美妙,却听得出有些时候没练了,些许的生疏。 连璧禁不住额角挂下一条黑线,加紧了脚步,那女子的脸都没看清楚便匆匆走过,也顾不得谢老爷子在后面紧赶慢赶。 侍女扶着老爷子追着过去,老爷子拄着拐杖走的气喘吁吁:“公子慢点,慢点……真是累死我了!” 谢瑞喘着气,心里想着,这位公子还真是难伺候啊,难怪都二十七了还没娶老婆,看他这架势莫不成对女子根本就不上心? 好在他后面还有两个法宝,不管怎样的男子,保管总得挑一个。 到了前面,连璧发现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一个雪白的瀑布,那冬天水少,可是那瀑布却非常壮观,然而听不到水响。当他走近时才发现,原来这瀑布的流水全部冻成了冰,阳光下晶莹剔透分外的美丽。 “这倒是一道风景。”他驻足观赏,眼中带着惊艳。 这时,那晶莹剔透的瀑布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艳丽的红衣姑娘,阳光落在她明艳的脸庞上,果然是美人如玉,眉目似画,尤其是她身材极为出挑,丰胸细腰,天生尤物。 那少女看到连璧略微惊讶,一双桃花大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的微笑。她手中持着一支雪白的梅花,轻启朱唇,美妙的歌声如同珠玉一般从她芳唇之中流淌出来。 “萧条细雨,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 那少女天生一股娇媚,含情脉脉,然而连璧最不喜的就是女子的那股媚情,无端的让人觉得轻浮。 他转了身,看哪边可以出去,看见后面老爷子匆匆赶来,他有些恼,便没有理会他,拔腿顺着一条竹荫小道走去。 谢珍看他这样,禁不住又气又恼,狠狠的跺脚,她谢珍走到哪里男子不是自己涌上来,哪有一见她拔腿就走的?真的是把她的肺都气炸了。 谢瑞匆匆赶来,看了谢珍一眼,对她摆摆手,道:“别气了,这头不成,不是还有十五灯会么。” 他喘着老气,真是对这位连公子折服了,连谢珍这样的姿色都不能让他多看一眼,这位公子啊,十有**,是个断袖吧。 虽然最后还有一个,不过他可不做指望了。 翠竹林中,碧瓦琉璃亭下,亭子四周罩着白纱,白纱飘飘,犹如仙境。 当亭中女子看到路口那一角白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铮”的一下勾起了古琴,顿时,行云流水般动人的音符流淌在小路上,一直落入那人的耳中。 “高山流水?”连璧怔了一下,这琴音似曾相识? 他快走几步,只见碧瓦琉璃亭中,那女子身着珍珠白莲花锦衣,披着一件雪白貂皮披风,蹙着细细眉尖,纤细的五指挑着细细的古琴弦,那一平一仄,一挑一拨都巧妙无比,全部出自他的真传。 他大喜,顿时一颗心不规律的跳了起来。他一步一步走近,女子却没有抬头。 风吹拂着她的脸畔的发丝轻轻的拂动,浓密而乌黑的睫毛垂下,在眼底打下阴影,动听的音符从她的手底流淌而出,那音符将他萦绕,这音符仿佛将她和他连接起来,融入了一个世界。 谢瑞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惊讶的看到连璧目不转睛的看着亭子里弹琴的清荷,那专注竟连他来了都没有发现。 不自觉的,她的身影牵引着他一步步靠近,一直到了亭子边,距离清荷五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铮”一声,纤细的五指压住了琴弦,停了下来,她终于抬起了头,望着连璧,脸上露出了一抹清浅的微笑。 他们四目相对,连璧看到她,仿佛舒了一口气,轻叹了一声,也弯起了唇角,相对而笑。 谢瑞心里不由得又惊又喜,难不成,这两个人是看对眼了? 他立即挥了挥手,让侍女扶着他悄悄退了下去,好让这两个人不再拘束,好好的培养培养感情。 见老头子离开了,沈清荷站了起来,她定定的看着连璧,看着看着眼中却带着泪光。 “先生……”她发出了一声,喉咙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上次一别,他们似乎有很久没有见面了。 想起他为自己深陷牢笼,清荷愧疚难当,两颗珍珠般的泪水从白玉般的脸颊滑落。 连璧看着她竟然哭了,不由得心疼。 他走近一步,柔声问:“为何要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沈清荷笑中带泪的点了点头:“知道先生无恙,清荷总算放心了。在连相府上,过得可好?” 连璧似笑非笑:“本是自己家里,有何好不好的。倒是你,在这个地方,可还习惯?” 想起谢瑞的所作所为,他顿时有些恼火,蹙眉道:“今日是我也罢了,倘若是别的公子,难不成你也要依着你这个见利忘义的外祖父的安排吗?”一想到沈清荷被安排来博取一个陌生男人的欢心,他心中便怒火中烧。 “先生别生气,我是料到见的人是先生,所以才来的。” “那又为何说湖边相见?”连璧诧异。 “以防万一,终归是要和先生相见一面才好。先生不要担心,我沈清荷绝不是任人捏边搓圆的,谢瑞想利用我,哼,可没那么容易。” 连璧见她说起外祖父,直呼他的名字,倒是有些诧异,看来清荷对这外祖完全没有好感,更加不可能听从他的安排。清荷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倘若她要做什么事谁都拦不住。此时她愿意留在这里,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你见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连璧疑惑的问。 沈清荷勾唇一笑,眼底几分狡黠,突然伸手拉着连璧的袖子,道:“先生随我进来再说吧。” 她这亲密的动作无端的引得他心头一跳,情不自禁的随着她一起进入了竹林深处。 周围是密密的竹林,林间阴暗,抬头,仿似从细密的竹叶间透过斑斑阳光,几丛劲竹将两人围住,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专属的秘密空间。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冷香沁入他的鼻端,无端的让人迷醉……< 不如不见 在这样的空间里,面对着沈清荷,连璧觉得自己的体温都升高了。 他看着沈清荷,陡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渴。 “先生,我要报仇。” 听到她的话,连璧错愕的看着她。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少有的狠绝,仿佛露出了利刃的光芒。这样的冷厉同她十八岁的年龄是不相符的。 “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她坚决的说。 之前一些旖旎的迷幻嗖的一下全部都从连璧的脑海中消失了。 “你说的是景见越?”连璧一猜即中,可是这件事涉及皇家,若是真的报这一箭之仇,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沈清荷勾唇冷笑:“正是他!先生可知道,景见宸没有死,如今,我正想法子将他送入皇宫之中。在腊月十五有一场灯会,是贵妃娘娘举办的,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倘若景见宸登基,景见越也就真的完蛋了。” 连璧大吃了一惊:“清荷,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想好了?” 沈清荷一双明眸定定的看着他,点头:“我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景见宸是我的朋友,景见越是我的敌人。我不能弃朋友于不顾,也不能不报那他囚禁先生之仇!即便我不报仇,倘若有朝一日景见越再次见到我,我想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连璧沉吟不语,他知道清荷说的没错,以景见越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可没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和清荷。 不想为敌,已经为敌。如果一旦他登上皇位,只需一道旨意,所有得罪过他的人全部都没了性命。 包括清荷,自己,还有整个连家。 “倘若你决定,我会为你做我所能做的一切。” 听到连璧的回答,沈清荷露出了笑容,她就知道她的先生必定是她最强大的支柱。 “可是,这件事风险太大,我真的不想先生冒险。”沈清荷道,“先生只需要令连相支持景见宸即位即可,其他的还有一个人会做。” 还有一个人?连璧凤眸微眯,在脑海中搜索,还有谁? “是谁?”他迅速的追问,想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隐隐的,这个人让他感到不安。 “萧乾。”沈清荷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几分羞赧。 “萧乾?”连璧从未见过萧乾,也不知道他竟然和沈清荷也有关联,但是这个人名字如雷贯耳,他当然知道那位就是赫赫大名的虎威将军,钧侯的儿子。 “怎么会是他?”连璧大吃了一惊。 “我送景见宸进宫之后,他拿到皇上的虎符之后,便可以调动驻守在城郊的守备军,守备军进城可以剿灭景见越手下的禁卫军,届时捉拿景见越,以连相在朝堂的势力辅佐景见宸登基。” 连璧越听越心惊,他没有想到沈清荷早已有了心中的计较,这样一个改朝换代的事情在她的嘴里竟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说了出来。她的确说的简单,可是要知道倘若要精确的做到这件事中的每一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凡有一点差错,都是满门皆灭的结局。 他双手扶着清荷的肩膀,柔声道:“清荷,这是朝堂之争,本不该是你应该承担的,也不是你一个女子应该涉及的啊。” 清荷定定的看着他的眼,开口道:“可是如今知道二皇子下落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我实在想不出能够送二皇子入宫的更好的方法。父亲曾经教过我,做生意有时候也像赌博,倘若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的赢面有多大?有时候,赌的就是一个胆量,狭路相逢勇者胜。” 听到她这番话,连璧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想起清荷的一切经历,哪一次不是赌博,哪一次不是险中求胜? 他真的心疼,这样的如花少女,这样的年纪,此时,该是依偎在父母的膝下,依靠在良人的怀中,而她,却倔强的用这单薄的双肩撑起了一切她能承担的,不能承担的。 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她比自己更加勇敢。当初他逃避了自己的身世,如今面对景见越给予他的耻辱又试图视而不见,而她却有釜底抽薪的勇气,有剑指王者的气魄,这份勇气,这份气魄,让他惭愧。 “好,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所能帮你。”连璧应允道。 “只是,你别忘了,倘若景见越没有犯错,你去捉他,一样让他逍遥法外。但凡要让他彻底失败,便需要给他一个犯错的机会。” “犯错的机会?”沈清荷微微转动着眼眸,突然精光一闪,看着连璧,道:“先生说的是?” “时机到了,给他一个逼宫的机会。”连璧道。 “好的,我记住了。”沈清荷点了点头。 连璧看着她,总觉得她和自己中间,同从前相比似乎隔着什么东西,难道是萧乾? “你同萧乾怎么认识的?”他貌似不经意的问,眼睛的余光却瞥着她。 “呃……在凌州的东山时,他曾经帮过我。”她总不能说当初她被赶出沈家,已经被迫嫁给了当时看起来像乞丐的萧乾。 她眼神的闪烁让他感觉到她在隐瞒着什么,这种感觉实在很糟。 连璧轻轻揉了揉额角,眼中露出一丝疲惫,心中莫名的烦乱,可是他在烦乱什么?曾经不是说过要替她找一个良人吗?为何到现在听到她的口中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心里却如此的憋闷呢? 竹林外,隐隐传来脚步声。 连璧朝外面看去,却见一个丫鬟在外面招手,是南月儿。 他急忙同沈清荷一起出了竹林,想到耽误了这么久,宴会上父亲一定在寻自己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清荷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但凡有事立即发信到连府,我会鼎力相助。” 清荷点点头,他再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以自己师徒的关系,却说不了什么其他的话,不由得心中闷闷。 告别离去,这一次相见,竟似乎还不如不见。期待许久的相见,却让他又知道了一个同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子的名字。而那男子同她的一切,似乎他从来都不知道。 “先生看起来心情不好啊?”南月儿敏感的发现了。 沈清荷蹙眉道:“大约是担心我吧。” 或许是她敏感吧,似乎先生看她的眼神同从前相比,多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当连璧回到宴席之后,连宗远发现他神色郁郁,眉头似蹙非蹙,显然是有心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精锐的眼眸转动着,猜测着,向来不喜不忧的他,为何情绪突然变得这么低落。 谢瑞开始也欢喜,本打算看到连璧回来时欢喜的样子,没想到正和他料想的结果相反。本想提出来的联姻一事,在连璧沉郁的脸色下,他乖乖的闭上了嘴。 他记得他们相见之时,相视一笑,该是两情融洽的意思,怎么又会如此呢? 谢瑞捋着胡须,虽然他是过来人,可是对这一对男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时,客人都走了,谢瑞依然念念不忘这件事。他煞费苦心安排出来的哪能没个响就这么没影子了? 他思忖了一番,派了杨氏去试探一番,看看清荷对这桩婚事是个什么态度。 杨氏点了头,径自到了碧竹轩。 “表小姐,休息了没?”丫鬟敲着小院子的门。 “咯吱——”一声,门开了,露出了南月儿的脸。 南月儿看到是杨氏,十分的惊讶,急忙行礼,道:“原来是太夫人啊,快请进来。” 杨氏微微一笑,端着太夫人的架子,走进了院子里,院子里打扫的很是干净,奇怪的是飘着淡淡的药香味。 “你姑娘生病了?”杨氏疑惑的问。 南月儿急忙道:“没事,不敢惊动太夫人。不过是姑娘体质热的很,这大冬天的却容易上火,出些热疹子之类的,所以去药房取了点清热去毒的药物,每日熬上一碗。” 杨氏恍然悟道:“哦,原来是这样。你这丫头也不早说,我那里有上好的南洋燕窝,最是能滋阴去热。” 南月儿勉强笑道:“哪里敢打扰太夫人。” 杨氏走到小厅里,却见沈清荷上身穿着月白小袄,下面一袭银蝶百褶裙,懒懒挽着发,正迎出来,好一幅清雅的美人图。 “别出来,当心冻坏了。”杨氏快步走了进去,拉着清荷的手十分亲热。 她拉着清荷的手坐下了,想了想,干脆单刀直入,道:“今日你外祖的安排想必你心中也清楚。今日来的那连大公子,相国之子,文采风流,更是潇洒俊美,是个如意郎君的人选。你外祖父有意促成你同连公子的姻缘,你意下如何?” 虽然知道她的来意,可是听到这番话,沈清荷禁不住一愣。 先生和她的姻缘? 她的心口蓦然的快速跳动起来。 她从未想过,可是一想到先生对她的感情,为她的牺牲,她本可以一口便可以说出来的话却噎在了喉咙中。 南月儿站在一边,吃了一惊,小姐和连先生的姻缘?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倘若小姐嫁给先生,萧公子怎么办?独孤傲怎么办? 她想着有些晕,抱着脑袋揉了揉,这才好一点。唉,这是个难题啊。< 收夜香的 杨氏瞅着清荷的脸,看她有些惊讶,又有些为难,似乎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纠结的让她都分不出这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有这么难回答吗?”她禁不住问。 沈清荷垂了眼眸,道:“公子人品的确极好,只是……如今清荷的父亲尸骨未寒,清荷不会谈婚论嫁,至少再迟一些说吧。” 杨氏听了,顿时有些失望:“你这傻姑娘,知道你孝顺,可是孝顺也不是这么孝顺法的,你父亲去了,你总不能不嫁。青春年华有限,你今年十八,正值妙龄,倘若你要守孝,守着守着年纪就大了,到时候谁还会要你?你该为自己好好的打算才是。若是你……中意连公子,你外祖父肯定会尽力而为……“ 她的话音刚落下,突然”砰“的一声,似乎隔壁有东西落下一般。 杨氏吃了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有贼!” 南月儿脸色一变,立即说:“我去看看!”她急忙转出来,左右看看,却见隔壁房间门口立着一个人影,立即唬的脸色发白,赶紧将那人往房里推。 “喵——”她悄悄学了一声猫叫,这才进了屋子。 她松了口气笑道:“太夫人,不是贼,原来是只猫,打落了墙头的一块青砖。” 杨氏松了口气,笑道:“我说呢,这深宅大院的哪里来的贼?” 杨氏见她不作声,叹了口气,道:“天色晚了,我也乏了,今日你好好想想,傻姑娘,孝顺是你过上好日子,你父亲这才能安慰不是吗?” 说罢,她摇了摇头,扶着丫鬟出去了。不过这次来,她倒是对这丫头另眼相看,如今这样孝顺的丫头,真是太少见了,很难得啊。 沈清荷觉得有些疲乏,有些事情突如其来的一股脑的涌过来,她都感觉难以应付,尤其是涉及到自己关心的人。 她已经和连璧说了自己的打算,想来,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也不会有时间考虑婚姻的问题吧。 她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谢瑞这些家伙未免也太能掺和了,想利用她,没那么容易。 想起萧乾还有一次药没有换,她立即道:“月儿,药和纱布可准备好了?” 南月儿将一个托盘送给她的跟前,道:“都准备齐全了。” 沈清荷想起这些染血的纱布,每次都是南月儿拿去扔的,想起来便问:“这纱布如何处理的?” 南月儿勾唇狡黠一笑:“小姐放心,都是烧了的,不留一点痕迹。” 沈清荷点了点头,端着托盘向着小房间里去了。 推开门,蓦然一个人豁然站在自己的跟前,清荷抬眼,只见他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要看进自己的心里去。 他接过她手上的托盘丢在一边,突然把她紧紧的按在怀里,他按的是那样紧,清荷怕触痛他的伤口想要挣扎几下,可是却依然被他的手紧紧的按住。 鼻尖似有若无闻到淡淡的草药味道,他凉滑的发贴着自己的脸,痒痒的,他的下巴顶在她额头上,却是硬生生的有些疼。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有些惊讶,隐约可以感觉他心口不住的起伏,却不知他为何这样的激动。 “萧乾……”她微微动了动,“你怎么了?” “别嫁给他……”他紧紧抱着她,仿佛害怕她突然消失一般,她被他抱在怀中,依然能感觉到他的不安。 “你说谁……” “你的连先生……”他突然放开了她,定定的望着她,“告诉我,你不会嫁给他是不是?” 清荷有些错愕,想起杨氏和她谈话的时候,那一声青砖落下的声音,怕是就是他发出的吧,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傻瓜……“沈清荷推开了他,“我和先生……怎么可能……他可是我的先生,看着我从小长大的……”虽然有些头疼有些纠结,可是若是想到有朝一日她和先生成亲的场景,那才叫人难以想象呢。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攥着清荷的肩膀,“我怕你太敬爱他,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敬,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我害怕有朝一日你因为他离开我。” 看着他眼神中闪过的慌乱,她有些心疼,道:“你不用担心,亲情和爱情我还是分的清楚的。既然我给过你承诺,便不会反悔。” 萧乾听她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为何总有些不舒服,他可不希望她是因为什么承诺,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沈清荷扶着他到了床边好生的坐着,略带嗔怪的说:“你伤势还没好,别到处乱跑,小心伤口再次裂开。” 换过了药,萧乾的伤势已经好多了,虽然伤口依然需要上药,不过皮肉之伤恢复起来还是很快的,就连腹部的溃烂在控制好伤势之后也迅速的开始复原。 沈清荷检视了伤口之后,蹙眉道:“算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打算明日就去接景见宸到谢府,以备十五进宫。” “那么大个人,你要如何带进来?”萧乾有些疑虑,“何况是带进宫?要知道景见越在皇宫周围布置的守卫十分森严,我一个人进去都不容易。景见宸的容貌宫里头谁不认识,岂是轻易可以带进去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萧乾十分好奇。 沈清荷却说:“今日我要卖一个关子,明天你就知道了。” 破旧的小屋子里,黑暗而低矮,天边微微亮,屋子里有第一抹光芒的时候,房间门外响起了沙哑的声音:“小二——,小二——,该起来了!” 床上的人裹着粗糙而暗黄的被褥翻了个身,不留神,身上的被子已经被整个儿的掀起,一个粗糙的大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冷飕飕的空气将他包裹,连着那冰冷的巴掌,少年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慌乱的看着这可怕的小屋子。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见了眼前那个佝偻腰长相丑陋的老头子,老头子皱起眉头,把衣服一股脑的丢在他的身上,骂骂咧咧的说:“懒骨头,起来啦!再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替我推车去,我来摇铃!” 起初,少年还有几分懵懂,紧接着,随着臭气袭来,他蓦然才发现自己已经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收夜香的臭小子。 他昨日又做噩梦了,他梦见了萧乾,他将他托付在这个收夜香的老头子这里,自己偷偷入了皇宫之中。可是,过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来。 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景见宸的眼中浮起了雾气,他曾经看着那些守护他的侍卫一个个死在刀枪之下,如今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也不在了吗? 从破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脸上全是黑不溜秋的污垢,穿着肮脏的旧布青衣,戴着一顶破帽,浑然就是那个丑陋老头子的亲孙子一般,哪有半点矜贵之气? 他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他的话语:“你一定要等,等我回来,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他那一句话,景见宸决定再等一日。 可是,这种一次又一次失望,在希望和绝望之中挣扎的感觉,让他仿佛溺水的人一般,几乎要窒息了。 倘若过了这一日,他还不来,他真的要开始自己想办法了,他再也无法等待下去了。 清冷的街头,没有一个人影。 沿着狭窄的小道,少年的鼻子上系着毛巾,吃力的推着夜香车一步步向前走去。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体力活,更加没有做过这样下贱的事情。可是如今,唯有用尽力气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老头子拄着拐杖摇着铃铛。 “收夜香啦……收夜香啦……”他叮叮当当的摇着铃铛,一边嘶哑的喊着。 这里也是京城,但是却是在京城一个偏僻的角落,收着几条街的夜香而已。这里住的人普遍贫穷,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没有一个达官贵人会清晨自己起来倒夜香的。 “收夜香的,等等——”一个肥胖的大婶提着马桶子走出了屋门,她一手提着马桶子,一手提着裙子,到了夜香车跟前,骄傲的扬起了下巴,说:“打开车子吧。” 她那态度仿佛像是赏赐他们什么珠宝金银一般。 “小二!”老头子命令的叫着。 景见宸掀开了盖子,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大婶厌恶的看了他们一眼,急忙将那马桶子里的东西倒了进去。 “快点盖上,臭死了,臭死了!”大婶使劲的用肥肥的手掌扇着鼻前的空气。 景见宸盖上了盖子,无意间,那大婶瞅见了他袖子底下白皙的皮肤,不由得惊诧道:“哟,老头子,这是你孙子吗?长得挺嫩的嘛!” 老头子嘿嘿笑道:“远方的亲戚而已,不是亲的。” 大婶细细的看了看这少年,只见他脸上虽然脏,细细看去,眉目五官竟很有些看头,不由得双目放光,伸出手去,往他肩头一搭,肥胖的脸上露出几分自以为妩媚的笑意:“小伙子,你是叫小二吗?” 景见宸眯眼看着肩头的那只肥手,冷冷道:“拿开你的手!”< 天潢贵胄 “啧,声音也很好听呢。”大婶大喜,她那胖手却不放开,揉了揉他的肩头,脸上的肉都快堆成了朵花儿:“小伙子,倒夜香有什么前途?不如跟着大婶学活计吧,别的不说,咱们生猪铺子还少得了你的肉吃?” 景见宸嫌恶的看着她那张脸,难怪看起来这么像猪头,原来是就是开生猪铺子的。 他狠狠甩开那女人的肥手,冷声道:“难怪我闻到一股猪味,原来是从你身上传出来的!” 女人一听大怒,气得骂道:“我还没说你这臭小子一身粪臭呢,你敢说我有猪味?!真是气死我了!” “小二,不许侮辱客户!”老头子大声呵斥道。 女人冷冷看了两人一眼,眯着眼对那老头子说:“你等着,我还有一提马桶子呢。” 老头子连连点头。 只见那女人到了小木楼的二楼,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在窗户口叫道:“臭小子!” 景见宸不知她又有什么话要说,抬了头看去,冷不丁,“唰”的一声响,带着浓重臭气的脏水从头到脚淋了他一身,在这大冬天的早晨,又冷又臭,他顿时冷的如同冰人。 “哈哈哈哈……”肥胖的女人拿着空盆子大笑:“不过是个收粪的臭小子,跩什么跩?!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皇太子吗?让你跟着老娘做活计是抬举你了,还当自己真是天潢贵胄呢?真真是太可笑了!怎么,老娘的洗脚水好喝吧?!” 他抬着头看着那笑得猖狂的肥妇人,脸色铁青,双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她是谁?不过是一个卖猪肉的贱民,竟敢如此对他?!怒火,更加准确的说,是耻辱,没有任何时刻比这一刻更加的令他觉得耻辱。 他紧紧的攥着双拳,眼里仿佛有两把火要烧起来。 “饶你奸似鬼,还不是喝了老娘的洗脚水?!哈哈……”肥胖女人仰头哈哈大笑着。 他定定的看着她,仿佛在他头顶上践踏他的尊严的那个人,不是一个肥女人,而是那身着明黄的青年男子。 “景见越!”他突然发疯似的嘶声大叫起来,“我不会输,我绝对不会输——” “小二——”老头子呵斥道,“你疯了吗?快点推车,咱们还有好多家没有收呢!” 他蓦然回头,冷眸如冰,冷冷的看着那老头子,将那老头子吓了一跳。那日,那位军爷只留了一锭银子给他,让他照顾这小子,如今银子按照吃穿换算早用完了,难道这小子现在是恨自己使唤他倒夜香吗? “你住嘴!我不是什么小二!”景见宸蓦的将鼻子上系着的毛巾狠狠的掷在地上,“老子不是天生给你倒夜香的!” 他那一怒,倒是有些威风,一下子将老头给唬住了。 “喂,你去哪儿——” 景见宸拔腿就跑,他要离开这里,他是堂堂的皇子,不是倒夜香被肥妇欺辱的小二,不,不是,他不想一辈子做小二! 可是,跑着跑着,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地方可去,去皇宫吗?那里早已守满了景见越的人,随时随地都在搜索他的性命,大街上吗?更是明里暗里不知道多人杀手。 不自觉的,他的脚步依旧望着破旧的小木屋走了去,当他到了那座木屋的跟前时,他蓦然抬起了头,目光茫然。 乌黑幽暗,充满了恶臭,难道……这就是他唯一可以归属的地方? 浑身又臭又冷,可是他竟然连一件像样的换洗衣服都没有。 他的喉头哽咽着,灼热的泪水滚滚落到了脸颊上,他无力的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垂下了头,萧乾,为什么你还不来?为什么? 他不要输,从前他无忧无虑,可是现在他才知道一无所有是多么的可怕!他不要一辈子做又臭又脏的小二! “父皇,母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突然站了起来,“哪怕是死,我也要见你们最后一面……” 他不要再等,不要再忍受这样的耻辱,哪怕是死,他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在皇宫里,死在父皇母后的跟前! 他转了身,拔腿就走…… 景见越,我不怕你! “死,不就是死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怒吼着。 就在他下定了决心,抹了一把脏污的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时,蓦然呆住了。 街道中心,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着,金色的帘子随风轻轻飘荡,一个英俊的紫衣裘袍男子不紧不慢的驾着马车,向着这座小破屋驶了过来。 那马车带着阵阵的香风迎面袭来,景见宸呆住了,仿佛预感到什么,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紧紧的盯着那马车。 马车停了,紫衣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下了车,却从侧面打开了车门,纤纤如玉的五指从马车里伸了出来,紫衣男子扶着她的手,牵着裙裾仪态万方的下了马车,那是一位美丽的小姐。 身着珍珠白兰竹银纹浅粉蝶纹滚边的长裙,外面披着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风,乌黑的发髻上斜插着蓝田玉的莲花簪子,耳上缀着玉铃铛耳坠子。 她眉目若画,自有一份清雅端丽大家闺秀的气质。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犹如黑琉璃的眼珠里似乎倒映出他肮脏的影子。 她是谁? 景见宸呆呆的看着这女子,那眉目那气质是这样的熟悉,可是,他所认识的明明是一个男子。 “你是何青?”他不由自主的问,可是又觉得不对,她一个大家闺秀又怎么可能是何青? 他疑惑极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肮脏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沈清荷不顾那脏污,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眼中露出几分难过,看他这样子,定然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是何青,也是沈清荷,谢国公是我外祖父。今日,是萧乾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景见宸的眼瞳蓦然的放大,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的脸。 “真……真的是你?”他的声音颤抖着,“萧乾……他没死?” “没死。”沈清荷笃定的点头,“他让我来接你。” 他心中欣喜若狂,萧乾没死!太好了,他没死! 可是为何何青是女子?她说她叫沈清荷,为什么她又和萧乾那么熟悉? 无数的疑问在他脑海中转动。 “我们先走吧,后面的慢慢和你解释。” 他想要伸手去拉她,去抱着她,可是他刚刚想伸手,却停住了,他的手如此脏污,她的衣服却洁白如雪。她是沈清荷,已经不是那个和他称兄道弟的何青,那个他曾经以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得上兄弟的少年。 如今,她同萧乾的关系竟早已紧密过他,想起来,他心里的不舒服一阵阵涌起。 沈清荷见他站着不动,正要去拉他,却见他突然缩回了手,蹙起了修眉,一声不吭的向着马车走去。 马车是那样洁净芬芳,景见宸犹豫了几秒中,还是踏了上去。他,真正的天潢贵胄,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天他竟会误以为自己生来脏污生来卑贱。 沈清荷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此时他心中在想着什么,感觉这个少年似乎早已同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换了一个人似的。 独孤傲到了她身边,问:“去哪边?” “我让月儿买的东西她应该都买到了,先去你们住的客栈吧。” 独孤傲点了点头,他没想到那次凌州相见以后,现在居然又同这少年重逢了,这一次看来他变化不小呢。 马车静悄悄的驶到了客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浴室里,景见宸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屋内暖炉烧得热哄哄的,想起那无数个被冻醒的夜晚,他浓黑的眸子顿时变得幽深。 他用香胰子一遍一遍使劲的擦洗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饶是这样,仿佛还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一阵又一阵臭气,看着被擦得发红的胳膊,他咬了牙,再一次擦了下去。 客栈的房间里,在桌子中央搁着一套女子的裙装。 “身为皇子,性子怕是高傲的很,我担心他不肯穿这衣服。”独孤傲有些担心。 沈清荷蹙了蹙眉:“我也有些担心,但是现在恐怕没有更好的办法。待会我好生的跟他说吧。” 只是,她隐约的觉得,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在怨恨自己欺骗他,待她的态度远远没有从前亲近了。 当景见宸进了房间时,沈清荷坐在灯下,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淡黄的灯光照在她完美无瑕的侧脸上,让他看得微微失神。 察觉到他进来了,沈清荷转了头微微一笑,女装打扮的她比之男装更加让人心衿动摇。 他发现自己心中的怨恨在她对他春风一笑之时,竟化为了乌有。 就如当初他把她当好兄弟时一样,即便她欺骗了自己,他还是对她恨不起来。 “看起来精神多了。”沈清荷看着他说。 这段日子不见,他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沉静,更多了几分锋利。 沈清荷将自己当初为何女扮男装的事情前后说了,然后又说了萧乾现在情况以及他们现在的计划。 景见宸默默的听着,然后抬起了眼眸,看着她说:“好,一切按照你们的计划。” 沈清荷有些诧异,她没想到一向骄傲的二皇子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穿女装,化身为她的贴身丫鬟。< 丫鬟沉香 既然他答应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在沈清荷和南月儿的帮助下,景见宸换上了女装,里面穿着绫缎锦衣,中间是石榴花浅粉色夹袄,外面是石榴红的长裙,又给他扎了个丫鬟的双鬟髻,他头发幼滑,发质同女子的不相上下。 他本就生得俊美,扮成女装,除了高大一些,居然美艳异常。 “好漂亮!”南月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公子你照照镜子!” 景见宸比她一说,禁不住面上有些羞恼,对着菱花镜一看,里面果然是个俏佳人。 不过沈清荷有些顾虑:“美则美矣,太美瞩目的人多了怕会穿帮,还是平常一点的好。” 南月儿道:“那不如给他贴一块胎记?” 沈清荷摇摇头:“还是引人注目。”她细细又看了景见宸的脸,看得他满脸绯红。 她突然笑道:“二公子美就美在长得太白,这样的话五官容易引人注意,不如我们改改他的肤色。” 在她们的手中,有独孤傲从各处收集来的改装易容的小玩意。 有一种茶油,沈清荷均匀的抹在了景见宸的脸上和脖子上之后,他的肌肤里变成微微黑黄的颜色,姿色立即大减,多了几分乡土气。 沈清荷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沉香。” 身为皇子,却化作一个丫鬟,本该是极为耻辱的事情,可是听到那“贴身”二字,不知为何,景见宸的心里反倒有些小小的期待。 只是他的动作眼神还是太过矜贵,南月儿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丫鬟该有的那套规矩都一一教给了他,不过饶是这样,他看起来还是像一个高傲的丫鬟。 沈清荷见他学的辛苦,微微笑道:“其中能达到这样已经不错了。二公子你要记住的只有一点,丫鬟跟在主人身后时,最要紧的就是低头。所谓的低眉顺眼就是这个意思,低着头,人家就看不到你的表情,这样也好糊弄过去。” “好。”景见宸点了点头,脸上无喜无忧。 沈清荷暗自摇头,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看来是一去不复返了。 沈清荷之所以提前接走景见宸,为的就是让他到谢府混个脸熟,到时候带他去参加宫宴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唐突。 她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容易引人怀疑。独孤傲得知了她的计划后便十分替她担心,恨不得能替了她去。 临上马车时,独孤傲在她耳畔说:“倘若遇到任何危险,立即传书给我,我定然带着你立即回到凌州。” 沈清荷点点头,亲切的看着他说:“你不必担心,记得这京城里还有连相府,倘若有事,别忘了找先生。” 独孤傲点点头。 景见宸在里面听着,当听到“连相”时,耳朵动了动,错愕划过眼眸,难道说这件事连相也掺和进来了? 到了谢国公府门口时,马车才停,立即有门房接了过来。 那门房见到独孤傲,却是认得的,笑嘻嘻的说:“哟,这次是独孤先生亲自送过来的呀。” 独孤傲点点头。 这边,立即向里通传了,有小轿子出来接,沈清荷直接进了轿子,南月儿和沉香两个跟着轿子正打算进去。 来迎接的徐家媳妇看到沉香,愣了一下,笑道:“哟,这表小姐出了一趟门,怎么还收了一个丫鬟呢?” 南月儿急忙答道:“这丫鬟叫沉香,是我老家的姐妹,巴巴的从凌州赶过来的,小姐看她有心,又没有住处,所以收留了她在身边做个丫鬟。” 沈清荷掀开了轿帘子,伸手握住了徐家媳妇的手,不经意间在她手里塞了一个碧玺镶金的簪子,道:“我那院子里人少,也想家的紧,想要个姐妹说说话而已。” 徐家媳妇急忙笑道:“表小姐哪里话,一两个丫鬟国公府哪里会在意,只要小姐用着好就行了。没事的,回头我跟宋管家报备一声就行,表小姐的人谁敢说一声?” 帘子落下,沈清荷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景见宸心里有些紧张,不过按照南月儿教的,低着头,踩着小步子,总归错不了。 一路向里,却见谢荣带着几个小厮从府里出来,见到是沈清荷的丫鬟,禁不住驻足观看。 南月儿也就罢了,当看到景见宸扮成的沉香时,他竟看得不眨眼睛。 几人从他身边过去,谢荣鼻子动了动,笑眯眯赞道:“好香!那个穿石榴红的丫头哪来的,怎么这么眼生?” 门房听到说:“是表小姐老家来的丫鬟,叫沉香的。” 谢荣笑道十分淫dang,啧啧叹道:“这丫头长得好生高挑,爷就是爱高个美人。” 他又探头直勾勾的瞧着他们的背影,可惜道:“就是屁股有点小啊。” 他身边小厮担心的说:“爷,你不是说表小姐好生厉害吗?你敢惹她?” 谢荣冷哼一声:“废话,爷又不是要她,何况,这件事又何必让她知道?爷自有爷的法子,一个小丫头而已,就不信她对珍珠首饰不动心。” 到了碧竹轩,沈清荷安排了南月儿隔壁的厢房给景见宸。说是贴身丫鬟,日常事情自然还是南月儿料理,再说他也不会做什么。 得知萧乾也住在这院子里,景见宸的心情有些微妙。见了萧乾,他立即跪在了景见宸的面前,景见宸急忙扶着他起身,如今他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这一个,难不成还能给架子他看吗? 可是当萧乾抬头的时候,看着那张诡异的脸,嘴角禁不住狠狠的抽了抽。 如果不是沈清荷说,他是一定认不出来的。景见宸这副样子,皇宫里恐怕没几个人认得出来了。 萧乾的伤势已无大碍,见景见宸也安全的接入了碧竹轩,他再也呆不住了。 得知萧乾要离开,沈清荷有些担心。她进了小房间,合上了房门。 “你真的打算走?” 萧乾点点头:“我要亲眼去看看守备军的情况,虽然守备军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但是最要紧的还是需要皇上手中的那一半虎符。倘若你进宫,有机会见到皇上,虎符能拿出来最好。不过如果不能拿出来,我大约能说服大半的军官跟从我,你也不要为了虎符太过冒险。” “你不用担心,我会见机行事。如果真能见到皇上,这虎符应该问题也不大。” 萧乾用双臂拢住了她,将她抱在怀中,脸颊贴着她凉滑的头发,轻声道:“你当初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沈清荷红了脸,轻轻点头。 “好,这是最后一次,倘若我们活着相见了,我一定要你兑现的。” 他以额头低着她的,手轻轻的点在她的鼻子上,柔声道:“到时候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沈清荷低着头没有作声。 他又说:“大皇子的灯会,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不能让他看中了,你是我的,要给我牢牢记住了。” 沈清荷嗔笑了一声:“你这话真是孩子气。我是我自己的,才不是你的!” 他赖皮的将她的身体用力的往自己身上一贴,肌肤相贴热度蓦然上升,顿时一样东西仿佛戳在她腰上,低沉黯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过不了多久,就全是我的了。” 羞的她使劲的捶打他的心口:“无耻的家伙!” 他紧紧的抱着她,好一会才平复,叹了一口气,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想不到如今处处险境,九死一生,将你也拖累进来。其实,我想要的不过是平静的日子,想起咱们当初在东山时的日子,突然觉得好生怀念。” “可惜……我有我的家财万贯,你有你的王侯霸业……”沈清荷伏在他怀中低低的说。 萧乾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我的王侯霸业,你这狠心的丫头却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我放弃万贯家财……唉,真是不公平啊……” 沈清荷轻声说:“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我都是骑虎难下,我继承的是沈家的祖业,其实能容许我想放弃就放弃的?” 萧乾抚着她的乌法,道:“不和你争了,总是争不过你的。这次之后,等我要了我的福利再跟你说。” 沈清荷捶了他一拳,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该走了!”萧乾轻叹一声,放开了她。 外面夜黑风高,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萧乾回望了一眼,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牢牢的印在脑海中。这一次,又是一个巨大的赌局,是输是赢,只有老天知道。 身形一纵,沈清荷再眨眼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离开了,顿时觉得心口空荡荡的,想起这些日子他在身边朝夕相处的日子,简单却温暖,她渐渐的居然喜欢上了这样的感觉。 有些黯然的转身,却未发觉里面的房间门口,一个人影闪到了一侧。 躲在黑暗的阴影中,这样的情景,郎才女貌,竟是如此的登对。仿佛,他们才是这出戏的主角,但是……真正的主角应该是他不是吗? “沉香”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害怕背叛 每日早晨早饭后例行请安。沉香低着头一路跟着沈清荷到了谢瑞所在的听雪轩。 这谢国公府他未曾来过,时不时张望四周,倒是个大气而古拙的地方,尤其是这盖着碧琉璃瓦的听雪轩,轩内富丽堂皇,一张鎏金的牌匾高高悬挂。 屋子里的家具要么是紫檀,要么是金丝楠木,十分的奢华。 高堂上坐着一身裘皮锦袄的老太爷,今日似乎心情不好,凉凉的看着堂下一众子孙。 谢瑞辛苦安排了一通的相亲大会就此落幕,无论是相府那还是沈清荷那儿,都没有一丝涟漪,着实的叫他郁闷。不过好在还有十五贵妃的灯会,否则,他真想直接把这个外孙女撵出去算了。 即便这样,再次看到沈清荷来请安的时候,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他懒懒的靠在太师椅上,杨氏在一旁伺候着,两个人都斜着眼瞅着下面请安的沈清荷,只见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眼生的丫鬟。 他不由得板起了脸,道:“听徐家媳妇说,你又收了个丫鬟。难不成嫌弃外祖家里的奴婢不好用,身为谢家的表小姐还需要自己收人不成?” 站在一边的几个小姐因着选美的事情也是对沈清荷耿耿于怀,禁不住一个个嗤笑起来。 “瞧,那丫鬟长得这么高,这么黑,哪里像个好人家的女子?真是丢人现眼!”谢珍开口就没好话。 “到底是乡下来的,丢进碳里头都找不出来人。”谢敏捂着嘴嬉笑。 沉香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眼波中怒火涌起,好在他牢牢记住了沈清荷说的“低头”二字,这才没惹人注意。他以为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想不到在亲外祖父家里竟也如此步步维艰。 唯有谢暖暖不高兴的撇起嘴巴,道:“那位丫鬟姐姐还是长得很漂亮的,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别人?” 谢珍冷冷睨着谢暖暖:“也就是你稀罕她的东西,都被她收买成这番模样,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沈清荷看着谢瑞的冷脸,听着这一帮女子的嘲笑,心中微微发冷,外祖父这张脸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了。 她微微一笑,站得稳稳的,抬头挺胸的同谢瑞说:“外祖父,这丫鬟是我自己出钱收的,吃的用的皆是我自己掏钱,不用谢府一分钱。倘若外祖父嫌她住了府里的房子,我们主仆三人现在就可以搬回客栈去,我那沈府管家还在那儿等着呢。” 谢瑞嘴角微动,抿了起来,眯起眼睛看着沈清荷,心中本有一分不悦,如今已经变作了十分不悦。 他想不到,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不过是说她擅自收丫鬟,她倒好,一个不合意,就要搬出去。 “清荷!”杨氏看出谢瑞的不悦,立即板着脸呵斥,“你当谢府是什么地方?你外祖是好意问你,你怎么一开口就说搬家不搬家的问题?好似我谢府的人赶你出去似的?” 沈清荷淡淡道:“清荷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谢珍在一旁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们谢国公府撑腰,你是哪门子的小姐?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商贾出身的女子,还能妄想参加贵妃娘娘的灯会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沈清荷看她淡淡一笑:“当初我并未想参加什么灯会,那可是贵妃娘娘自己要我去的,不是吗?” 谢珍被她说的一噎,可是她说的却是事实。 谢瑞生气归生气,但是想起贵妃钦点的事情,他决定过了灯会再说,倘若那时这丫头不能入贵妃的眼,再撵出去也不迟。 “罢了罢了……”谢瑞扶着额头,显出几分疲乏,“你们都下去吧,今日的事就这样,灯会不日就到了,你们记得好好的休养打扮,到时候不要丢谢府的人才好!” 他睨了那叫沉香的丫鬟一眼,长得又高又大,样子又黑,啧,沈清荷这眼色也是够了,禁不住露出几分厌恶。 “扶着我进屋吧。”他疲惫道,杨氏急忙扶着他进去了。 下面的姐妹见祖父都走了,立即一哄而散,一个个说说笑笑,回头对沈清荷和她的丫鬟指指点点,讪笑不已。 景见宸低着头,眼中却露出不忿之色,他想不到沈清荷在这谢府竟是这样的境遇,明明是亲的外祖父,却只当她做可以利用的工具,一旦没了价值,简直比待外人还冷漠。 谢暖暖跑了过来,站在景见宸的跟前,歪着脑袋看他,倒是看到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丫鬟姐姐……” 她可爱的小脸圆嘟嘟的,一张小脸还没长开,穿着一身鹅黄的锦袄,仿佛一只刚出壳的小黄鸭。 “其实你仔细看,还是挺好看的,别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只要你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就行了。” 这话说的景见宸脸色微红,只是被黑油挡住看不出来。 说罢,她还伸出一只小手握住了景见宸的大手,握着他的手时,她禁不住惊奇的张大了嘴,赞道:“哇!姐姐的手好大呀!” 沈清荷怕出岔子,急忙过来拉着谢暖暖,笑道:“暖暖没事吗?我方才好像看到二娘到处找你呢。” 这时,谢暖暖正盯着沉香的脚,正想说:“姐姐的脚也好大呀!”话没开口,听说自己娘找她,她赶紧跳了起来:“好,我就回去了!沉香姐姐,你先来乍到,有空我带你去游园子!” 说罢,一溜烟就跑走了。 景见宸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掠过一丝小小的起伏,这样的环境,还能长出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当真是不容易。看到她,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 “走吧。”沈清荷同沉香并肩向外走去,到了一个游廊转角处,沉香突然站住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说出来心里早已埋藏的问题。 “是因为萧乾吗?”他继续说。 看着他的冷漠,沈清荷禁不住说:“那么,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要三番四次的救你?” 他一双深黑的眼凝视着清荷,充满了不解。 他想起了他身中利箭之时,想起她拉着他的手舍命跳崖之时,想起她在山洞里为他续命之时,明明是生死之交,可是为何到了如此冷漠的地步?是因为她女扮男装欺骗了他?还是因为萧乾?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在他身边的人都有目的,迄今为止,没有例外。有的是为了他的身份,有的是为了他的皇权,有的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忠君爱国,但是没有一个人是为了他,为了他景见宸! 曾经他以为她是为了他,可是当他知道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萧乾的时候,他彻底的失望了,她一定是为了萧乾吧。以至于她和萧乾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统统都不知道,统统都被蒙在鼓里。 沈清荷有些失落,定定的看着他:“你果然这样想,不出我所料。但是当初我真的不是因为萧乾,现在也不是。当初在船舱里时,我知道你身在富贵却被兄弟追杀,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我一样是出身富贵却被表哥背叛,被亲妹妹算计赶出家门。看到流落凌州的你,我情不自禁的就当成了当初的自己,这也是当初我为何拼命帮你的原因。你单纯善良,我同你相交一场绝不后悔。后来,你说我们做兄弟,那时,我是真的想有你这样一个兄弟的。将你当作了兄弟,又怎能不管你死活?不帮你救你?虽然我知道这件事风险很大,可是也不愿意看到你死于非命!这才是我的初衷!” 她心里有些生气,他这样的冷漠,大约是将她一样当作那种有利可图的人吧。 “说起来,我家财万贯,又何必需要通过帮助你复位而达到什么目的?我不过是一个女子,凌州府的万贯家财早已足够我一辈子吃穿不愁。如果不当你是兄弟,我又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 她想起他的冰冷,堵着气向前走,突然,身后的人伸出长长的手臂将她紧紧的环住。 她似乎感觉到他尖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头,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他哽咽着轻声说。 沈清荷眼中浮起了雾气,轻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紧紧的抱着她,努力的吸取她身上的温暖,轻声说:“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害怕……” 他只是太孤单,太害怕,害怕最喜欢的人背叛他,遗弃他,伤害他…… 他只是害怕失去她,所以用冰冷的外壳将自己紧紧包裹,拒所有的人于千里之外。 沈清荷吸了吸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别害怕,上天是公平的,属于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你要相信!我曾经失去的,我一点一点都拿回来了,我相信你也可以!” 他抱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这晚,沉香睡得很安稳,梦里没有冰冷的河水,没有疯狂的追杀,也没有一个一个浑身沾满鲜血倒下去的侍卫。他梦见了那个清雅如水的女子,梦见当初在凌州时他们一起对酒当歌的好日子……< 由你践踏 “这次可不能选在湖边了。”谢荣自言自语。 傍晚时分,谢荣找了个好地方,搓了搓手,虽然这里有点冷,好歹还避着风,等那丫鬟答应了之后,便带他去自己屋里。 这一次,他记得上次的教训,没有选在湖边和任何有水的地方,而是选择了在翠华园的假山后面,一来隐蔽,而来里自己屋子近,方便。 他在这里笑眯眯的等着,自从看上了清荷的新丫鬟沉香之后,他心里就跟猫挠一样,他就喜欢那身材高挑的,不为别的,腿长,摸起来一定特别有味道。 这时,不远处,一抹石榴红映入眼帘,他探头一看,顿时大喜,双眼放出猫儿看到鱼一般的光芒。 景见宸扮成的沉香看到假山后一抹浅蓝色,他禁不住疑惑了,清荷派了个府里的小丫鬟找他,说她在这里,为何要躲在假山后面? 他一路寻了过来,等看清楚假山后面的人的时候顿时吃了一惊,那哪里是沈清荷,那不是一个男子吗?那的确是一个身着浅蓝色锦缎袄子的年轻男子,长得还算眉清目秀,只是那笑容好生的诡异。 景见宸眯着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哪有沈清荷的影子?他转身正要走,冷不丁的,那个男子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我的乖乖儿,别走啊!”谢荣涎着脸,笑嘻嘻的,“让公子我好想念唷,你可来了!” “放开!”景见宸顿时觉得恶心的想吐,他开始大怒,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是女装,这男子只是看上了一个丫鬟而已,又觉得没那么恶心。倘若他知道自己是男扮女装,又不知道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宝贝儿!你跟着那沈清荷不过是个丫鬟,你要是肯跟着我,我给你所有你想要的!珍珠,宝贝,什么都行!” 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粗粗的紫玉镯子往他的手上套。 景见宸厌恶的低头看了一眼他硬塞给自己的紫玉镯子,猛的拉开他的手往后一推。 “呸!”他拿起镯子就往地上狠狠的一丢,脆脆的镯子立即断成了两半。 谢荣一下子被他推开,完全想不到他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看着他生气的模样,那样子分外的好看,谢荣只差跪在地上牵着他的石榴裙了。 “宝贝儿,何必这样绝情呢?”他伸手扯着景见宸的袖子,越发的没脸没皮,“你不喜欢紫玉镯子就说嘛,你喜欢什么,明儿我马上去买给你。” “啐!”景见宸并没有说话,只是又狠狠的啐了他一口。 谢荣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不嫌恶心的闻了闻,竟然说:“宝贝儿的唾沫都是香的!” 景见宸真真是无语了,他实在不想和这个人渣有任何纠缠。看着人模人样的,真是连一头猪都不如! 他拔腿就走,谢荣跟上去拉拉扯扯。 景见宸甩开了他,看他还要扯,微微一笑,仿佛芙蓉花开,不过当然是黑黑的芙蓉花,那标志的五官还是看得谢荣口水直流。 “你过来……”他柔柔开腔,声音软软糯糯,听得谢荣耳根子一酥,浑身发软。 谢荣舔着嘴唇,走近了几步。 “你再过来……”他又是魅惑一笑,谢荣立即三魂丢了七魄。 他鬼使神差的又走近了一步。 只见,这沉香撩开了裙子,露出了修长的腿,虽然穿着白色的裤子,依稀可以肖想那裤子下的柔滑和销魂。 谢荣呆呆的看着他修长的腿,浑身直觉得火焰直冒,恨不得扑上去抱着啃几口。 谁知,那腿微微弯起,突然,照着他子孙根处狠狠踹了过来。 “嗷——” 那踹的一个叫狠,谢荣抱着肚子滚落在地上不住的惨叫。 景见宸用清冷的声音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你你你……你好狠……”谢荣伸手,颤颤的指着那个长腿丫鬟。 “哼!”景见宸冷冷瞅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了身,扭着细腰分花拂柳而去。 “痛……痛……”谢荣痛得泪涕模糊,脸色发白,双唇发紫,当他的小厮找来时,看到他这副模样唬的立即叫了大夫。 当胡氏到了儿子房间里的时候,大夫正在诊治,只是那病症真是难以启齿。 “到底怎么样了?”胡氏急切的问。 大夫有些为难,道:“详情还请问下贵公子吧,这伤也有的治,只怕是要费点时日罢了。” 胡氏开始还不解,当他看到大夫要支开她上药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那心里突然就压下了一块大石。 “到底是谁?我儿都还没有诞下子嗣,到底是谁,要叫我谢家断子绝孙啊!”她狠狠的抠着桌面,直在木质的桌面上抠出了几个指甲印子。 上了药,谢荣总算好一点,胡氏立即过来询问。得知他是又去惹了碧竹轩的人,才落得如此地步,不由得心里能恨的滴出血来。 又是沈清荷?!想起那个丫头,胡氏气不打一处来,想她身为国公府的夫人,竟然三番四次败在一个臭丫头的手下!那丫头自己也就罢了,想不到她身边的一个臭丫头居然也狗仗人势这般凶狠!主子想要她是给她颜色是她的荣幸,居然下此狠手?! 想到这里,胡氏一双眼能烧出火来。她们不过是借着老太爷的势,倘若这次灯会没能入选,她们还有什么可依仗的?到时候,这国公府里,还不是任她搓扁揉圆? 看着儿子凄惨的模样,胡氏一张脸上露出狰狞之色,紧紧的握着儿子的手,说:“你放心,这一次,倘若沈清荷这丫头被大皇子看中也就罢了,倘若她没有被看中,到时候老太爷也庇护她不得。届时,娘要你好好看看娘的手段!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难道还能逃出本夫人的手掌心么?害了我儿子,还想逍遥自在,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谢荣听到她这样说,抓着他娘的手哼哼唧唧的说:“娘,你要怎样?我不想她死……“ “没出息的!”胡氏啐道,眼中露出奸诈之色,“我要她,变成地上的泥巴,任由你践踏,要的却不是她的命。践踏之后,还要她双手奉上万贯家财,任由我们挥霍!” 谢荣呆住了,觉得娘这话不符大家风范,甚是歹毒。可是想到沈清荷的泼辣,不使些手段怎么能到手?想到任由他践踏这句话,他的脑海禁不住浮现出各种美妙而旖旎的情景,他急切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胡氏拍了拍儿子的手,笑道:“放心,你好好的等着便是,有你好的!” 第二天一早,整个谢府都忙碌起来。虽然灯会是在晚上,但是早晨一大早各府就开始收拾打扮,各种要用的东西,整府的人半点也不敢马虎。 碧竹轩内,沈清荷并没有任何动作,她单手扶着头,对着镜子蹙眉沉思。 虽然对别人说她有办法让景见越不看上她,可是景见越见过她,忽悠贵妃娘娘容易,要躲过景见越的目光却没那么简单。 她该怎么办呢?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易容的小瓶罐上,易容肯定是行不通的,首先外祖父就不许呀。 她们必须每一个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经过外祖父的亲自审核才能入宫的。 灯会之上必定人很多,有明亮和幽暗的地方,如果自己站在幽暗的地方可行吗?偏偏她又是贵妃娘娘钦点的。 看来只有见机行事了。 沈清荷取了一枚纱巾蒙在了脸上,露出了一双明眸,并不能分辨出她的模样。她拿着纱巾塞进了衣袖,又取了几个小药瓶也塞进了衣袖,虽然不能在进宫之前易容,进宫之后易容总是可行的。 主意已定,她心里就没有那么担忧了。 “小姐,”南月儿带着沉香一起进来。 沈清荷抬头细细看了沉香一遍,他今日的模样经过又一番修饰,除了如平时一样黑以外,眉目之间做了一点花钿的修饰,多了几分妩媚,完全看不出他身为男子时的模样了。 “果然好妆容!就连我怕也无法认得出你来了。” 沈清荷微笑着扶着景见宸坐下,道:“今日入宫,你可紧张?” 说不紧张是假的,想起那宫廷,他一颗心提了起来,又想起那宫内宫外的杀手和护卫,今日之行可谓是凶险。 景见宸紧张的看着沈清荷:“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会来?” 沈清荷微微一笑:“你可晓得,在女子心里来说,地位有多么重要?这次灯会虽然是贵妃娘娘主持,但是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主,她如果是个强势的人,就一定会来。我想她若是看到你,必定会想法子留住你的。” 景见宸眼眸微动,心中依然是惴惴。 前程未卜,他不知道沈清荷是哪里来的信心。 沈清荷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只需要低着头跟着我就好。” 谢珍房里,胡氏早已在看着女儿打扮了,她看女儿打算穿上大红色的裙子,不由得阻止道:“珍儿,换一套。” “为何?”谢珍不明所以,看着美丽的红裙,撒娇的说,“我最爱这件了!” 胡氏微微一笑,眼中露出狡黠之色:“你还不信娘吗?这一次娘做你的参谋,不但要将那沈清荷比下去,还要将所有的大家小姐通通都比下去!” (天气太干燥上火了呀!眼睛酸死啦,咋都没留言,没推荐呢,亲们是打算裸奔到底吗?)< 皇宫灯会 进宫时间快到了,谢瑞已经等在听雪轩了,他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要知道,谢府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幸运了!他等这个一步登天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等了许久了。 小姐们一个个到了,谢敏和谢莲打扮的花枝招展,异常的美丽雍容。 “珍儿和清荷呢?”谢瑞探头看过去,这时,只见一个身着水绿色的锦袄的沈清荷飘然而至,在她身后跟着那个皮肤黑黑的沉香。 谢瑞看到沈清荷的打扮不由得皱眉,他记得,清荷的衣服里比这件好看的多了去了,怎么会选这件呢? 再看她的首饰,竟然是寻常的珍珠头面,白色的珍珠配着这水绿的袄子,虽然也算得上清雅,却绝不出彩。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让她去换身衣服,这时一个雪衣女子在美婢的搀扶下到了堂中。 谢瑞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雪衣女子竟然是谢珍,平常并不见她穿白色的衣服,如今里面一件雪衫,外面披着一件珍珠白底绣着浅粉桃花瓣的锦缎披风,当真是清雅动人,仿佛一簇牡丹里插入了一朵白色芙蓉花一般。 谢珍眉目本就美艳,在雪衣的衬托下,那艳丽的眉目越发出色。 谢瑞情不自禁的点头,赞道:“好,果然是不错的!” 外面已经有下人说轿子都备齐了,天色也不早了。谢瑞有些恼火的看了沈清荷一眼,这丫头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到底是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也罢了,时间是来不及了,看她的造化吧。 谢府四位姑娘,坐上了轿子,在家丁的守护下,缓缓的向着皇宫去了。与此同时,京城里其他受邀的千金也纷纷前来赴约。 到了宫门口,早已有明黄色的垂花轿子迎着,太监们抬着直接往举办宫宴灯会的御花园去了。 灯会在御花园中的明华园举行,这园子甚大,中间一方白玉栏杆围着的四方形大水池,四面花坛中种着各色花卉,只是因为腊月,唯有各色梅花悄悄绽放,透着隐隐幽香。 池子四周一圈儿设着九曲游廊,此时,各色彩灯已经挂上了游廊,姹紫嫣红照得分外美丽。 游廊各处也插着各色用彩绢扎成的花儿,虽然是假的,却栩栩如生足以乱真。 九曲游廊通向园子一头的大露台,这露台上今日却设着宴席,东边高高的主座,自然是贵人所坐的地方。 高台两边,早有声乐宫女吹拉弹唱,丝竹声响,十分的热闹动听。 当谢家的姑娘下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繁华景象。早有先来的小姐在游廊中走来走去,时而娇笑,时而谈话,赏玩着各色彩灯绢花。还有的在池边看着池中的老龟和锦鲤窃窃私语。 虽然是大家闺秀,可是这里是皇宫啊,见到这样的情景,这样多的小姐,谢莲和谢敏还是有些怯场。 “姐姐……”她们两个拉着谢珍的袖子。 谢珍挺起了胸膛,强做镇定,嗤笑道:“不就是赏个花灯吗?也用得着你们这样?” 她看都不看沈清荷一眼,在丫鬟的扶持下向前走去。谢敏和谢莲急忙跟在她的身后。 谢莲回头看沈清荷不动,忙道:“你不一起过来吗?” 沈清荷摇摇头,笑道:“我去那边看看。” 谢莲抿了抿唇,没有理她,这丫头从来都不是和她们一国的。 沈清荷并没有不理会谢家姐妹的不满,径自走到了光线幽暗的一簇竹丛边,以一个好的视线方位鸟瞰整个园子。 这个时候化妆,是再好不过的了。 沈清荷立即转了身,借着幽暗的灯光,拿着小镜子,对着脸擦擦抹抹,不一会功夫便成了。 她立即以白纱蒙面,挡住了自己的容貌。 景见宸看她这番动作,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看四周,心里激动极了,这明华园离母后的宫殿很近,他很想现在就去,可是看的出来,明华园的出口处都守着景见越的人,想出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此时,宫女们已经邀请各位千金就坐了。 又过了半晌。 “贵妃娘娘到——”一声尖细的嗓子高唱出来,一条长长的红毯铺了一路,只见一阵香风拂过,一个装束华丽的美丽少妇在宫女的拥簇下款款步入了园子。 沈清荷抬眼看着高坐上的贵妃,的确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见她峨嵋凤目,眉目间的冷色倒是同景见越十分相似。 贵妃扫了一眼坐下各位淑女,嘴角微扬,噙着一丝微笑,道:“各位名门淑女,到了这里,不必拘束,这里是本宫为各位准备的一点点心,吃过点心之后尽管尽情的赏玩花灯。” 贵妃话语落下,各位淑女立即行礼多谢。 这时,贵妃娘娘的眼角显出几分不耐,低声问旁边的老嬷嬷:“皇子还没来吗?” 老嬷嬷低声道:“说是还有些应酬,一时来不了,不过大约过一会定然会来的。” 贵妃有些恼,嗔道:“见越真是的,他若是今晚不来,本宫可是白替他操了这份心了。” 老嬷嬷低声道:“娘娘说的是,不过不管皇子来不来,纳妃这件事总归是娘娘做主不是吗?” 贵妃嘴角微扬,想想也是,道:“他若是真嫌麻烦不来,我替他做主也不无不可。” 她的目光游移在众淑女之间,不过人数有点多,来来往往的,一时之间倒还看不出什么好的。 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一声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众淑女唬的急忙过来行礼。 贵妃峨眉微拧,她来做什么? 一袭华丽的明黄色凤袍出现在明华园的门口,皇后娘娘斜眼冷冷睨了这满目的繁华,不由得从鼻端哼出冷气。 贵妃虽然不乐意,还是迎了过来,到底她还是皇后,是后宫之主。 “姐姐怎么来了?”贵妃行了礼道。 皇后没有作声,淡淡的扫着众多人的脸面,轻声道:“皇上病重,本宫的嫡子不知所踪,本宫心里正在烦恼,不想这明华园中一片丝竹声,好一个繁华盛世。本宫还不知道,贵妃妹妹今儿心情这么好啊?” 贵妃不由得脸色一变,她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认为自己是在诅咒皇帝和她儿子吗? 贵妃淡淡道:“若是惊扰了姐姐,妹妹赔罪就是。不过是因为越儿年纪不小了,想来也该为皇室开枝散叶了。你的儿子不见了好些时候了,总不能一直让我的儿子等着,倘若等的老了,这偌大的皇宫里一点生机都没有,连枝叶都散不出去,那可就不太好了。” “你……”皇后大怒,“你在诅咒我儿子吗?” 贵妃不动声色道:“不敢,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事实?”皇后冷哼一声,“也罢,那今日本宫也来凑凑热闹,我倒是要看看贵妃到底是怎样开的枝,散的叶!” 贵妃看着她自作主张的登上了高台主位,恨得牙痒痒。心里冷哼一声,她要看,就让她看吧!哼,我儿子成亲的时候你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愿意在这里添堵,难道我还拦着你不成! 母后!景见宸激动极了,他几乎要叫出声了。 他的目光牢牢的锁着那主位上的女子,禁不住眼中雾气浮动。能见到母后一面,到如今就是死他也情愿了。 好些时日不见,她好像又瘦了一些。 “低头!”沈清荷在他耳畔提醒他,“别忘了周围还有认识你的人。” 景见宸听到,心中一凛,立即低下了头。 “待会见机行事,你找机会接近皇后,让她认出你来。”沈清荷低声说。 景见宸点点头,他如今真是信服了,这个女子每一个预料都能成真,这时,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希望。 他们两个正躲在阴暗里说话,当沈清荷抬起头时,冷不丁的,一个人影落入了她的眼眸。 她顿时吃了一惊,背心里直冒寒气。 景见宸才抬头,赶紧低下了头。 沈清荷立即拉着他往人多的地方去了,人群之中,反倒不容易被发现。 景见越进园子的时候淡淡扫了一眼,只觉得满园丽影,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是刚喝了酒过来的。 贵妃看他过来了,脸上露出喜色,急忙过来扶着他,见他一身酒气,不由得恼了:“这样的大日子,你居然还喝酒,真是气死我了!” 景见越嘿嘿一笑,抬眼却看到皇后娘娘,不由得眯眼道:“她怎么来了?” 贵妃冷哼:“不就是见不得咱娘俩好吗?八成是来找茬的。只是现在没找着机会罢了。” 所谓酒壮色胆,景见越见满园丽影,不由得心中痒痒。 他借着酒气,细细的往人群看去,只见姹紫嫣红之中,一道雪色尤其的夺目。 “那是谁?”他扶着太监踏上了一块石头,细细的望过去,只见那女子眉目娇艳如花,身着白衣似雪,仿佛花中仙子一般。 他觉得眼熟,突然想起来似乎在龙园的时候见过她,那时她身着红衣明艳不可方物,没想到如今身着白衣也是美如仙子。 贵妃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白衣女子,立即对老嬷嬷说了几句。 谢珍被招到了贵妃的跟前,却见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立在贵妃的身后,虽然不敢抬头,她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男子用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 “抬头,别怕。”贵妃温和的说。 谢珍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到美丽的贵妃之时,也同时看到了贵妃身后那个俊美的青年。 她吓了一跳,脸上立即浮起了薄红,害羞的垂下了头。那个青年长得可真是俊俏,那副富贵装扮,难道是大皇子吗? “你是哪家小姐?”贵妃问。 “臣女是谢国公府谢珍。” 听到这个名字,贵妃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谢珍啊!”说罢,以暧昧的眼神看了景见越一眼。 谢珍心中一动,欢喜极了,原来贵妃娘娘还记得她呢。她偷偷抬眼,没想到又对上了那青年一双灼热似火的眸子,那眸光让她浑身都不安起来……< 半推半就 贵妃想起之前谢家钦点的有两位小姐,除了这个谢珍,还有一个。 她扶着额头,有些迷惘的自语道:“好像谢家还有一个表小姐,叫什么来着。” 一边的老嬷嬷提醒她,说:“是叫沈清荷。” “哦,是了。”贵妃恍然大悟,的确是这个名字。这是见越曾经跟她提起过的。 “越儿?”贵妃娘娘叫着儿子时,扭头时,他居然不见了人影,“奇怪,去哪儿了?”他自己提的两个小姐的名字,如今见了一个就不见踪影了,这孩子真是的。 看到跟前的谢珍,贵妃道:“你先去游玩吧。” 谢珍急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去将沈清荷叫过来给我看看。”她本想也让越儿一起看看,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他的人。 谢珍默默的退下,但是她听到贵妃打算叫沈清荷过去。 此时此刻,谢珍心里恼恨,没想到贵妃娘娘不但记得自己,还记得沈清荷,真是可恶的很。她是什么身份,沈清荷又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和她平起平坐?而且那丫头颇为厉害,倘若将来她们都做了皇子的妃子,她要怎么才能斗过她呢? 这有些想的远了,谢珍又想起那位青年的样子,他如此俊美如此华贵,想的她心里不由得热乎乎的,倘若他是大皇子,做他的女人真是有福了。 她走到一个假山边,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她来不及惊呼,已经被人捂住了嘴巴。 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呆呆的看着那个人的面容,他不是方才那个见过的年轻公子吗? “别叫,我是大皇子景见越,你方才见过我的。” 谢珍顿时心口狂跳,他这是什么意思? 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谢珍不由得十分慌乱,趁着他的手放开自己,她急忙后退一步,行了礼道:“见过皇子。” “你跟着我过来!”景见越不由得分说,拉着她从假山侧面的小门径自出去了,门口的守卫见到是他,也不敢作声。 谢珍不明所以,心口狂跳,又是欢喜又是害怕,被他一路拉着往最近的一处阁楼进去了。 才进去,就觉得那人压了上来,满身的酒气扑面而来。 “皇子,皇子……”谢珍紧张的不得了,她大家闺秀出身,虽然没有沈清荷聪明,可是也清楚没有任何名分的情况下就丢了清白,那是一件多么不划算的事情。她心仪眼前的男子是一回事,可是无缘无故的就失了清白也是天大的祸事。 景见越捏着她的下巴,灼灼的目光仿佛把她融化,嗅着她身上诱人的芳香,他的一只手已经扯下了她的衣带,伸了进去。 “皇子……”谢珍想要挣扎,景见越露出一丝不悦,挑眉道:“怎么?你不愿意侍奉本皇子?” “不是……”谢珍隐隐露出几分楚楚可怜之色,“只是皇子是以何种名义行此事呢?” 景见越此时一身烈火没处发泄,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哄着她说:“自然是以丈夫的名义,放心,你做了我的女人,自然是有名分的,本皇子保证。” 谢珍禁不住大喜,这才半推半就任由他胡来。 不要几分钟,她的衣服都被他扯尽了,两个人一起滚进了床铺间…… 景见越含着她的唇吻了一阵,又在她胸口舔了半晌,接着不由分说伏在她身上就干了起来,谢珍虽然是第一次,不过因为喜欢他的相貌,心神动摇,身下早已湿漉漉的,任由他蛮干,虽然痛些,开始忍了过去,后来倒是越来越舒畅,不一会儿,整个房间里萦绕着女子的森银和男子的低喘…… 明华园中,沈清荷被叫到了贵妃娘娘的跟前。 贵妃见她面戴白纱,蹙眉道:“你为何这副模样?” 沈清荷急忙告罪道:“臣女因为身体极为容易过敏,但凡吃点鱼虾蟹花生牛奶,或者闻着花粉还有细小粉末,都会全身长出疹子,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贵妃一听她这样说,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一个如此毛病的人,居然会被她钦点来选妃,她也是觉得很郁闷。 “你且摘下面巾看看。”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沈清荷摘下了面巾,贵妃看去,满脸痘子惨不忍睹,顿时她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若是吃一点东西就过敏,娶进门来,让她天天看着这满脸痘子的媳妇,她简直是难以想象。 “你还是赶紧戴上吧,怪吓人的。”贵妃嫌恶的说。 沈清荷急忙戴上了面巾,心里松了一口气。左右看去,幸亏景见越不在,果然少了一桩大麻烦。 因为景见越不在,贵妃也有些意兴阑珊,看着园子里的姑娘,根据家境背景和相貌举止点了大约五六个女子做了候选,至于谁做正妃谁做侧妃,自然是景见越自己说了算。 皇后冷眼旁观,看着贵妃选妃,她微微冷笑,这贱人倒是会选,竟选些家世显赫的,好做自己的助力吗? 她心中很是不悦,想起倘若见宸在的话,也该是替他选妃的时候了。 唉!那孩子到底在哪里? 她越想心里越难过,干脆走下了高台,本想找茬,现在却觉得没什么趣味了,连儿子都不知生死,还管他什么纳妃不纳妃的。 她正要离开,突然,一杯热茶泼在了她的裙子上,她惊了一下,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黑黑的高个小丫鬟诚惶诚惶的跪在自己跟前:“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声音…… 怪怪的…… 皇后低头看,那丫鬟抬起头,当灯光照在那丫鬟的脸上时,皇后一双眼眸瞪得大大的。 “皇后,怎么了?”贵妃闻声而来。 “低头!”她突然低声斥道,“快点!” 丫鬟立即低下了头。 皇后满脸怒色,一脚踹在那丫鬟的心口,自然那脚是不重的。 “该死的贱婢!竟敢如此无礼!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不重重惩罚你,不知道本宫的厉害!来人,给本宫将此贱婢抓到凤鸣宫,本宫要亲自惩罚她!” 旁边一众人等看到皇后盛怒,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立即两个太监上前,一把擒住了那丫鬟。 皇后冷冷看了贵妃一眼,道:“本宫要将这贱婢拖到凤鸣宫好好的杖责!看她还敢不敢目中无人,狗仗人势!” 贵妃冷笑,冷眼看着那个垂着头可怜兮兮的丫头,也不知道哪个小姐的丫鬟这么倒霉,做了今日的替死鬼? 她这皇后也是当到头了,竟然也只能拿一个小婢女发威。哼,也罢,让她威风威风,等到将来,她可没这个机会了! 贵妃心里高兴,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何况人又不是她的,她才懒得去管。 皇后一行人呼呼呵呵的走了,顿时整个园子冷清多了。 沈清荷看到皇后的架势,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能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一半了。 谢敏和谢莲两个看到那丫鬟是清荷的,不由得吓得半死,生怕连累她们,好在皇后只责怪那丫鬟,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一切尘埃落定,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贵妃令太监分别打轿子送各位小姐回府。 可是,当谢敏和谢莲找人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谢珍的下落。 这件事报告到贵妃那里,她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原委大约和景见越有关,不由得有些懊恼,这件事关系到皇家的脸面,传出去可是丢人的。 她勉强笑道:“我因瞧着那姑娘喜欢,所以今日留她在宫里头住宿一晚,明早自然送回谢府。” 谢敏和谢莲又惊又喜,又是羡慕,拜别了贵妃,乖乖的上轿子了。 此时,沈清荷在回府的轿子上,思忖着虎符的事情。没有虎符,萧乾就无法调动京城周边的守备军,又如何跟景见越手上的禁卫军抗衡呢? 还有一件事也非常奇怪,谢珍是真的被贵妃请去做客了吗?她想起景见越出现了,又消失了,紧接着,谢珍也消失了。 难道,是景见越带走了谢珍?这夜黑风高的,一个青年男子带走一个美女,能干什么? 这么一寻思,沈清荷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冷笑。谢珍啊谢珍,你以为是依靠上了蟠龙柱,却不知这蟠龙柱子也是会塌的呀。 小阁楼里,依然是春光烂漫…… 景见越发现这女子不但长得美,身子丰润,更加是天生的尤物。他变换各种姿势,她居然还能承受得住,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已昏死过去了。 他越发的兴致高昂起来,搂着她雪白的细腰,不断的进出,不知多少个回合,终于低吼一声伏在了她身上。 谢珍心满意足的躺在他的怀里,有夫如此,夫复何求?想着他高贵的身份,她心中便激动不已。 明日,她就是皇子妃,或许,到了后日,她就变成了真正的帝皇妃,也许是皇后,太后…… 她整个人仿佛飘在了云端,难以形容此时此刻她心里的欢悦…… 她唯有紧紧的搂着景见越的脖子,伸出柔腻的手指抚摸着他精实的胸膛,柔嫩的红唇随之覆了上去,舔舐着他每一寸肌肤,手缓缓滑下,一直到他的那里,细细的揉着,方才偃旗息鼓的地方再次重振雄风…… 景见越狠狠的抱着她亲,骂道:“小贱货,爷早晚死在你身上……”说罢,急不可待的覆身而上,直接就入了正题……< 给人做妾 124给人做妾 谢珍被贵妃娘娘留宿宫中,老太爷谢瑞是高兴了一晚上没睡着觉,连带着谢珍的娘胡氏也是一夜难眠坐以待旦。 这么多千金进了宫,只有珍儿一个人被留了下来,这还不是正妃的节奏吗? 一大清早,谢瑞老爷子就巴巴的起了个大早,隔几分钟就派人到大门口去看,看有没有消息送过来。 此时,贵妃的青鸾宫中,她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雪衣女子。 她抚了抚额,觉得头痛不已。 “哎哟……“说起头痛,她的头还真的痛了起来,“顾嬷嬷,拿药,头痛药……” 一个模样圆胖的老嬷嬷立即找了绿色的药膏替贵妃娘娘抹在了额角,清凉凉的,这才舒服一点。 谢珍跪在地毯上,不敢抬头看贵妃娘娘,心里到底是虚的,眼角却不停的瞟着这满宫里的富丽堂皇,这可绝对是她谢国公府所不能比的,禁不住心里羡慕的不得了,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是不是也可以坐上贵妃娘娘的这个位置呢?不,应该是皇后娘娘的位子。 方才,景见越将她交给了贵妃娘娘便出去办事了,临走之前嘱咐贵妃是要将她纳入皇子府的。 不过,此时此刻,贵妃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大好啊,她跪了半天也没见让她起身。 贵妃瞅着这女子,只见她一双美目骨碌碌的乱转,看到满屋锦绣眼里露出艳羡贪婪之色,不由得生出了厌恶。 哼,一个国公府的小姐,竟然只是如此浅的眼界,丢人不丢人? 看她这副受了男人滋润的样子,若是就这样出去哪里瞒的住人,简直是丢尽了她皇家的颜面。这女子不但不以为耻,反而在那里沾沾自喜。 贵妃冷笑,哼,这样一个角色,顶多也就配做个侧妃,即便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也只有侧妃的命! 眼见着越儿如此荒唐,她不能坐视不理,昨夜她已经拟好了皇子妃正妃和侧妃的人选。 今日…… 她淡淡一笑,虚伪的说:“你别怕,抬起头来吧。” 谢珍这才惴惴的抬头,看到贵妃脸上的笑容总算安心了。 贵妃微弯唇角,轻柔的说:“想来,经过了昨晚,你也是皇子的人了。” 这句话说的谢珍满脸通红,却又有些骄傲。 贵妃心里狠狠咒骂,贱人,恬不知耻! 她脸上却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笑容,带着几分讥讽,道:“既然越儿喜欢你,纳入皇子后妃之中也无不可。不过,昨日本宫已经拟定了一个正妃,两个侧妃的名额。” 谢珍听了心中一惊,急忙道:“还请娘娘做主。” “急什么?”贵妃冷笑,“皇子三妻四妾自然是寻常事,既然本宫答应了越儿,再给你一个侧妃名额也就是了。” 谢珍一听,嘴角立即垮了下来,一颗心仿佛从云端一下子跌到了地上。昨夜她奋斗了一夜就是为了一个正妃的位子,谁想竟然轻飘飘的就给贵妃端掉了。她可是国公府的小姐,为何就不能做正妃呢? 谢珍眼底有不服,禁不住问:“请问娘娘,正妃是哪家的小姐?” 贵妃冷冷一笑:“嚯,你胆子倒是大。那我便告诉你,正妃乃是太傅家的嫡女,怎么,难不成你认为自己身份还高过她么?区区一个没落的国公府小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也敢来魅惑皇子?” 谢珍听到这番话,脸色刷的一下冷了下来,可是说这话的是贵妃娘娘,她唯有低着头不敢作声。 侧妃就侧妃吧,好过做一个平常人家的正妻,好歹将来还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谢国公府门口,门房的下人欢喜的叫了起来。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谢瑞在里头听到了,赶紧拄着拐杖在杨氏的扶持下急急的出了门。到了大门口,却看见是一乘明黄色的宫轿将谢珍送了回来。 他不由得大喜。 抬眼,看到宫轿后面还有骑着白马的宦官,难不成是有好消息了吗? 轿子打开,只见谢珍身上穿的不是白色的衣服,而是一袭水红色的裙装,她扬着下巴骄傲的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后面的宦官翻身下马,双手做拱来向谢老爷子道喜。 “恭喜恭喜……”宦官话还没出口,老爷子已经喜得脸上跟开了菊花似的。 “恭喜谢大小姐被钦定做了皇子的三侧妃……” 什么?三侧妃? 谢瑞禁不住脑子“嗡”的一下,他……他没听错吧?不是正妃,还是排行到第三的侧妃? 他情不自禁的看向孙女,只见她咬着下唇,脸上微红带着羞恼之色。再看她身上所穿的水红色裙衫,那不就是明摆的给做妾的人穿的吗? 宦官仿佛没看到老爷子变幻莫测的脸色,继续道:“我们是奉了贵妃娘娘的旨意护送谢小姐回府,老太爷尽管安心,纳侧妃的旨意不日就会到国公府了。” 谢瑞强做欢喜送了银子给宦官,又送他离开。这才瞪了一眼谢珍,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来给我说清楚!” 听雪轩里,谢瑞仿佛脸上写着“郁闷”二字,谢珍坐在下面心情也是不好。 一般的皇子刚刚纳妃之时,只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现在倒好,谢珍成了硬塞进去的第三侧妃。虽然是没落的国公府,可是好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说出去是皇子妃好听,可是到底是去给人家做妾,怎么能心里舒服呢?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侧妃也就罢了,偏偏还留宿宫中,以为贵妃娘娘特别喜爱,是做正妃的料子。谁想,一夜之后,落得个第三侧妃的名头,这其中的猫腻,让人不由得不遐想。 谢瑞眼眸一转,他精于世故,略略一想,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所在,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气咻咻的看着坐下的谢珍,简直让他难以启齿。 “你是不是……是不是……见了皇子……” 对着祖父的质问,谢珍听到“皇子”二字情不自禁的红了脸。 看到她这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瑞真是被她给气死了,赶紧将下人遣了出去,屋里只有他和杨氏两个人。 谢瑞指着谢珍的鼻子骂道:“糊涂的东西!你居然敢在贵妃娘娘眼皮子底下胡闹?!难怪会如此,难怪会如此,若不是贵妃娘娘仁慈,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呀!” 杨氏也叹气:“你可是大小姐,是大小姐呀,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我们国公府还哪里有脸在?” 谢珍被两个人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这时,胡氏赶了过来,看到老太爷责骂谢珍,不由得急忙护住了女儿,她也早已猜出是怎么回事,却劝老太爷说:“父亲,这件事却不是珍儿糊涂。倘若是皇子的意愿,又能如何呢?再说了,这件事既然贵妃承认了珍儿,也就是说她还是依仗着自己的儿子。正是因为如此,我们这次应该是高兴才是!皇子看重珍儿,别说今日是侧妃,将来扶做正妃,将来入主凤鸣宫那不是不可能的!女人,最关键的乃是丈夫的喜爱不是吗?” 谢瑞听了这番话,渐渐冷静下来,捋着胡须想了想,也觉得是,现在看来,虽然让人难以启齿,但是珍儿还是占到了先机不是吗?的确是一个好兆头。 “也罢。”谢瑞放宽了心,脸色变得柔和了,对谢珍说:“你这几日好好的休息,等旨意到了便替你准备嫁妆了。府里待的时间大约不久了,你好好的和姐妹们聚聚吧。” “是。”谢珍脸上这才露出了喜色,想到她娘方才说的话,不由得再次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胡氏眼眸一转,露出狡黠的笑,道:“那清荷没想到没这个福气呢。” 谢瑞冷声道:“关键时刻掉链子,我都懒的说她!哼!” 胡氏此时来是别有用心,见老太爷生气,立即道:“既然她没这个福气,不如还是嫁给我们家荣儿吧。” 沈清荷开始不理会连府的亲事,现在又错过皇子这边的妃位,谢瑞早已不对她抱有什么希望了,听到胡氏旧事重提,也禁不住考虑起来。 胡氏狡猾的说:“父亲可知道我为何要这样说?沈清荷的父亲沈亭山万贯家财都留给了女儿,清荷虽然是弱质女流,可是她手里的财富却怕有千百万了。若是她嫁给我荣儿,那万贯家财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到了我们谢家了吗?” 谢瑞老眼顿时明亮起来,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怎么还傻到巴巴的要把沈清荷往外推呢?他早就开始打那万贯家财的主意,一想起沈清荷送给他的那个巨大金寿桃,他直咂口水。只要她嫁给了谢荣,一切便水到渠成,一了百了了。 胡氏看老爷子的态度,就知道他动心了。 不过谢瑞转念一想,说:“清荷心气高傲,她连相国府跟皇子府都没看在眼里,又怎么能中意荣儿呢?” 胡氏微微一笑:“只要老太爷不做那丫头的依仗,媳妇自然有法子让她就范。” 谢瑞定定的看了胡氏一眼,点了点头,不言语了。 至于沈清荷那个被皇后娘娘责罚的小丫鬟沉香,只要不牵连谢府,她的死活可是没人会关心的。< 多智类妖 凤鸣宫中,其他人早已遣退,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皇后抱着景见宸泪如雨下,“我总算能活着见到你……” 她心疼的看着儿子化装成女子的样子,这是她的儿子啊,别说化装成女子,就是化成灰她也认识的。 宸儿身为皇子,一向骄傲,今日为了进宫竟然能忍辱化装成丫鬟。她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宸儿再也不是那个天真任性的少年,忧的是如今他们依旧处境困难步步维艰,到了皇宫她一定得护住儿子的安全。 景见宸紧紧的抱着母亲的腰,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衫。他历尽艰辛,从京城到凌州,又从凌州到京城,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回到母亲的身边。 “母后,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天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我的宸儿,我日日祈祷佛祖保佑我的孩儿平安归来,没想到……没想到佛祖应验了,你真的回来了……” 她抚着儿子的脸,心疼的不得了,哭道:“你瘦多了,从前从未见过你这般瘦过。” “是谁送你回来的?”皇后问。 “是萧乾。” 皇后赞叹道:“他果然是个忠心的,你父皇没有看错他!他现在在哪儿?” 景见宸道:“他如今去了城郊守备军处,只是现在他缺了半块虎符,恐怕没那么容易拿到守备军的统帅权。” “虎符?”皇后蹙眉,“这虎符就在你父皇的手中。可是这虎符何其重要的东西,一旦到手就有十几万的兵力,如果要把虎符从皇宫中传到萧乾的手中,恐怕必须一个十分十分足以信赖的人才可以。一旦落入景见越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景见宸道:“还有一个人……” “谁?”皇后奇道。 “沈清荷。” “女子?”皇后愈发的惊讶。 “她是谢国公府的外孙女。” “不行!”皇后断然说,“你可知道那谢家大小姐已经成了景见越的侧妃,谢家的人怎么可信?” 景见宸急忙说:“母后,你错了。我在凌州时就认识清荷,当初她救我不止一两次。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没了性命。这一次,也是因为她让我扮成她的丫鬟,才得到机会入宫的。” 皇后有些惊讶:“你说的真的是个女子?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景见宸微微动容,墨色眸子中隐隐泄露了一些情绪,道:“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皇后看他的表情,竟然似乎有些一往情深的样子,心里又是一惊。 沈清荷?她脑海中似乎有这个印象,蓦然,她想起贵妃曾经招过一个满脸痘子的女子到跟前,那个好像就叫做沈清荷的。 她回忆起,那女子虽然满脸痘子,看神态却十分优雅,体态亦是端庄,那痘子估计又是她的诡计吧?果然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子。 如今,同萧乾联系是很不容易,再说萧乾一露面恐怕引起景见越的注意。让一个闺阁小姐传递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妥当吗? “那简单,我找她进宫来就是。” “不行!”景见宸立即阻止,“她和景见越打过交道,而且还有过节,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露出难色:“倘若她不入宫,我该如何将虎符交给她呢?” 这时,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提醒道:“娘娘忘了吗?过几日京城有一个射圃会,很是热闹,名门千金贵族公子都会前去。到时候人多,奴婢假装出去办事,顺便到射圃会走一趟,将虎符交给沈姑娘就是。” 皇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吴嬷嬷,她是自己娘家陪嫁来的嬷嬷,跟着自己多年,又是看着见宸长大的,最是可信不过。 “只是……你如何认得那位沈姑娘呢?” 景见宸道:“我将她的画像画出来。” 皇后点了点头。 景见宸立即拿了笔墨,他精通书法绘画,和沈清荷朝夕相处,那模样早已成竹在胸,不要一会儿,画上便出现了一位清雅佳人,栩栩如生,仿佛能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吴嬷嬷一看,禁不住赞叹道:“画得真好!跟活人一样!” 皇后定睛看去,不同于那日的满脸痘子,画上的这位姑娘眉目极为精致,气度高雅雍容,果然是个超凡脱俗的妙佳人! 她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他看着画像的样子很是专注,仿佛看着心上人一般。 她垂下了眼帘,豁然明白了什么。 只是她心里有些不喜欢这个姑娘,所谓多智类妖,听宸儿对这位姑娘的描述,想必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可是一个女子如此多智,岂不是妖异?而且风头盖过了男人,又岂是什么好事?宸儿是要当皇帝的人,如果这女子位于后宫,才智超人,岂能不干涉朝政? 她抿唇一笑自嘲的想,她也许是想太多了,如今可以利用便先利用,此时此刻,缺的就是这种又忠心又聪明的人。所谓良弓藏走狗烹,只要事成,到时候多的是手段,还怕她不成? 凤鸣宫里传出消息,那个得罪皇后的丫鬟早已杖毙在宫中,连尸首都不得见,不由得让人唏嘘皇后的狠辣。 其实,皇后杀了一个同景见宸差不多身量的太监,生生的剥了那太监的脸皮替儿子易容,让他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的身边,太监的尸体则抛入了井底。景见宸虽然觉得母亲行事太狠辣,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宫里头死个把奴婢是再平常不过的,并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奴婢的生死。 贵妃娘娘得了这个消息不过一笑了之,哼,皇后姐姐,我叫你这个姐姐怕是叫不了多久了,你威风也威风不了多久了。 眼看着皇帝一日不如一日,她的人早已去查探了,皇帝绝对熬不过今年冬天。现在景见宸一直没踪影,她敢笃定那小子一定死在了某个角落里。 所以,现在她不着急,景见越已经把握了整个京城的禁卫军,她的哥哥宋大将军镇守在隔壁的省份,若是有个万一,赶过来只要三四日的功夫。不过宋大将军手上的兵马是以防万一用的。既然景见宸死了,那些人还有什么盼头?只要皇帝一死,景见越登基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动用宋将军那十几万兵马。 所以,现在她很是得意洋洋的替景见越选妃纳妾,心情轻松,只等着儿子登基为帝。 这几天,沈清荷都带着南月儿登上皇宫附近的揽月亭观景。 南月儿不明所以,道:“姑娘心情倒是好啊。谢珍得了皇子侧妃的位子,那趾高气扬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不惯,从前还只是冷言冷语,如今当着姑娘的面就叫你下不来台,可真是太横了!姑娘难道你不生气吗?” 沈清荷头上简单的用珍珠挽着一个堕髻,乌黑的发丝披陈在肩头,身着一袭白底银丝锦袄,披着鹅黄色的锦缎斗篷,扶着栏杆,远眺着远处的风景,嘴角微微含笑,道:“理她做什么?我若是同那个女人生气,早就给气死了。” “小姐!”南月儿气咻咻的说,“你不是最聪明的吗?何必要受她的气,咱们想办法对付她可好?” 沈清荷没有理会她,目光却看向远方。 这揽月楼上,可以看到皇宫御花园附近的景色,虽然看不到人,但是大致的风景还是看得清的。 这时,一样东西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风筝!”南月儿才在生气,突然被眼前浮动的风筝给吸引住了。 “怎么会有风筝?”她惊讶极了,这风筝分明是从那御花园里放出来的,她们站在揽月楼上同那风筝高度差不多,可以清晰的看到风筝上的花样。 沈清荷惊喜极了,细细的看那风筝上的图样。 风筝极大,所以图样也很清晰。 只见一圈蝴蝶图案,却隐隐的环成了一个安字。 沈清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自语道:“是一个安字!” 在蝴蝶图案之中,却又画着一弯弓箭,弓箭对面是两条对联模样。 “奇怪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清荷蹙眉,有些不解,不过此时消息已经传到。她从随身的衣袋里取出了一把精致的小弓。 南月儿看那弓箭的头子黑乎乎的,奇怪的很。 只见沈清荷拿出了火油和火折子,一下子点燃了弓箭,竟然变成了一柄火箭。 那风筝又大,她们身在揽月楼的高度又高,那风筝仿佛就在眼前。 沈清荷瞧准了风筝,拉了个满弓,“嗖”的一声,那箭射向了风筝,瞬间风筝见火就着了,呼啦啦的烧了起来。 南月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小姐,这是……” “进宫之前,我同他说好的联系方法。”沈清荷淡淡道。 南月儿瞠目结舌,这样精妙的法子,恐怕只有小姐这个脑袋想得出来吧? 风筝的另外一头,放风筝的是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都是皇后身边的人,眼看着那风筝另外一头着火,太监大喜,立即收回了残线,看看四周无人,同宫女一起速速的离开了。 沈清荷来了这几日,总算得了准信,开心的拉着南月儿一起下了楼去。 揽月来来往往的都是名门公子或者是千金贵女,她将兜帽挡住了头脸,以防登徒子的偷窥,可饶是这样,风流体态还是引来一些公子的侧目。 沈清荷匆匆下楼,不经意间,却听到几位公子用十分兴奋的声音谈论。 “明天射圃会你去吗?” “那是一定要去的呀!射圃会可是个好日子!到时候去的名门闺秀可多了,闺秀们要写对联展示才情,公子们看联射箭,若是看中了哪个对联只要射过去,若是对那闺秀满意就可以提亲,这可是看美女的大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哈哈……你和我想的一样!一定去,一定去的!” 沈清荷的脑海中豁然浮现出那风筝上的图样,一根弓箭,两条对联,不就是说的射圃会吗? 她心中欢喜雀跃,看来明日的射圃会是一定要去的了。< 射圃盛会 书房中,连璧打开了一封信,上面是清荷的字迹,很简短,告知他景见宸已经入了皇宫,她明日要参加射圃会。 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没写。 连璧的抬起了眼眸,如墨的凤眸看向了窗外,那里,连莹在同一只小猫玩耍嬉闹。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清荷了,心里有些挂念,可是想起上次见面时,她说起那个男子的名字,心里仿佛梗住了什么,有些生她的气,又有些气自己。 看着寥寥数语的信纸,他突然希望那空白的地方能多几个字,说她挂念他,可是他明明知道,即便是挂念也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挂念。何必自欺欺人? 凤眸之中掠过一丝失落,几缕烦乱的思绪缠绕心中。他从前以为自己对清荷是无所欲无所求的,只要她过得好就行,可是现在一想起她说出那两个字的表情时,心里便无法平静,恨不得……恨不得将那个名字从她的记忆中去除。 他此刻,并不想管什么景见宸,管什么皇室之争,更加不愿意理会那个萧乾,他只想带着沈清荷一同回到凌州,重新过上平静的商贾生活。 虽然他不能拥有她,可是他在苏州,知道她在凌州好好的就行了。那两个城市一江之隔,饮着同一江的水,他还可以告诉自己他们是在一条平行线上的。逢年过节,聚一聚,于此,他也就心满意足。 可是,如今出现的人,无论是萧乾还是景见宸,渐渐的,让他感觉清荷距离他越来越远,仿佛已经不再依靠他,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陷入思绪之中,不知什么时候,连莹一下子蹦了进来。 连璧吓了一跳,发觉时她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封信是天大的秘密,即便是对家人也不可以泄露!因为上面有景见宸的事情。 他立即伸手将那封信撕碎,丢进了纸堆里。 连莹是个机灵鬼,一看到他慌乱的模样就断定他一定有什么秘密,不顾他的阻挠偏偏去翻那碎纸。 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纸角子,然后就被连璧拦住了。 “清荷?”她拿着一个纸角满脸的惊奇,“哥哥,哪个清荷?这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这位小姐?哥哥,你快点告诉我!” 连莹扯着他的袖子使劲的嚷着。 连璧无奈,只得说:“是我原来在凌州的女学生。” 连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笑得十分的暧昧:“凌州的?还是女学生?看她这笔法年纪不小了吧?” 连璧躲过她直勾勾的目光,无奈道:“大你两岁而已。” “那就是十七八了!”连莹眼中放出灼灼的光芒,“哥哥,你居然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呀!你怎么不早说呀?!” 被她这大呼小叫的,连璧禁不住脸上薄红,嗔道:“大呼小叫,哪有闺秀的样子?” 连莹哪里管这些,看着他脸上的红色,嘻嘻笑了起来:“说起那个女学生哥哥的脸就红了!你是不是喜欢她?她千里迢迢的还写信给你,她也一定喜欢你对不对?” 连璧很是无语,急忙道:“她在京城,不在凌州府。” “哪里哪里?”连莹如同好奇宝宝一般。 连璧别过脸去真的不想理她,连莹追问不到,赌气说:“你若不说,我就告诉爹爹去!让他去查!” 连璧扶着额头,真是被这个恶魔妹妹给气死了。 “她在谢国公府,是谢国公的外孙女。” 连莹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之前和爹爹一起去谢国公府贺寿为的就是她?!对不对?” 连璧不想理她了,觉得有妹如此,实在不幸。索性转身拿了一本书出来假装读书。 连莹拍着手大笑:“我猜中了,我猜中了对不对!那女孩子愿意见你,又巴巴的写信给你,你还敢说她不喜欢你?” “因为我是她的先生!”连璧着实的无奈,解释道。 连莹推了一把连璧的肩膀,啧啧道:“先生又如何?倘若你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我保管她一封信都不写给你!若非你是个年轻又英俊的先生,她才不会这般热心的写信给你呢!” 连璧愣了一下,转而又觉得连莹这丫头在胡说八道。清荷是那种不尊师重道的人吗? “别乱说!她毕竟是我的学生!”连璧嗔道。 连莹摇着头,啧啧的说:“哥哥你太古板了。老师如何,学生又如何?在凌州,你是他的先生,她是你的学生。可是,这里是京城,有几个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相国府和谢国公府最是门当户对,你若提亲,她若答应,岂不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吗?” 连璧被她一顿话说的头也大了,这丫头真是疯魔了,大家闺秀的规矩是一点都没学到,满嘴里就是胡说八道。 连莹见连璧不理她了,双眼笑得弯弯的,跟狡猾的狐狸一样,她攀着哥哥的肩膀,笑嘻嘻的说:“明日射圃会你去不去?听说最是多的千金闺秀,倘若你在意同那小姐的身份,那就看看别的闺秀。射圃会最是考验一个女子的才情,你去了,也许会碰到一个有才又有貌的。说不定,你那位也会去,你若是巧遇了不是证明你们有缘吗?” 连璧被她一说,心中动了一下,可是脸上又红了几分,想要拿书挡住脸,却被她逼的没奈何,真是恼羞成怒,道:“你自己想去就说自己想去吧,扯那么多干什么?” “好,那就当我想去,哥哥陪我去嘛,陪我去嘛!”她扯着连璧的衣袖不断的撒娇,连璧算是怕了她了,只得点头同意。 “太好啦!”连莹欢喜的直跳了起来。 她想着这次射圃会那么热闹,那位姑娘一定去的,她倒是要去看看,哥哥的心上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京城里,每年到了腊月下旬,靠近年关的时候都会有一场射圃会。最早,这射圃会是流传自年底的城隍庙会,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京城里的贵人们便要到城隍庙中许愿烧香还愿的,渐渐的,就演变成年底之前千金公子的一场的相亲盛会。 地址依然是城隍庙周围,却选在了城隍庙附近的小镜湖。只因为那小镜湖一年四季风景优美,四周有环湖小路,路边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设计精妙。从湖畔到湖心岛是一条长堤连接,徜徉在长堤上可以包揽湖上风景。在湖中岛上又有一个揽胜阁,精美宽阔,能容纳不少人,所以每年射圃会的重头戏“射圃”就在这揽胜阁举行。 揽胜阁中,千金坐二楼,公子坐一楼,两边相对而坐。射圃当日,各家小姐领了号牌,写出上联,联上只写号码,不写名字。 上联从二楼悬下来,一楼的公子看上联,若是看中哪个联的文采,想要对上一对的,便用带着沾着粉彩的箭射中那联,几位公子可以射一联,若是对的好的,千金可以从中挑一联,两边都合意,便谓之“珠联璧合”,若是再看对眼,便可以私下去议亲了。 这个活动乃是京城的一大盛事,许多大家千金都会来,那些贵族少年公子们更是趋之若鹜。 夜幕降临,今日,小镜湖周边灯火通明,到处挂着大红的灯笼,一直延伸到了湖心的揽胜阁去。 天气虽冷,可是小镜湖的风景依然很好,只见湖边白梅盛开,幽香阵阵,湖面上一片冰色,犹如一个巨大的镜子一般,灯火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片火红。 一路上行人如织,小贩们也在湖边路上搭起了临时的摊子,一时间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袭如雪白衣出现在小路上,即便是在灯光下,那十分俊美的五官,清雅如竹的气质还是引来一路少女的回顾。 那俊雅如画的青年男子被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拉着,眉端微微蹙起,一路上时不时有少女对他嫣然一笑,或者抛几个媚眼,胆子大的还将帕子故意遗落在他的脚前。 连璧抚额,头痛不已,此时见路边有人叫卖面具,不少公子小姐也觉得好玩买了戴在面上。 连璧拉着连莹便到了摊子边,要了两个面具。连莹调皮,替他挑了一个妖神面具替他戴在脸上,自己却挑了一个仙女的戴着。 那金色的妖神面具只遮住半天的面孔,配着他下半张脸雪白的肌肤,粉红的薄唇,还有那如墨的乌法,雪白的长衣,愈发显得妖异,似妖非妖,似仙非仙。 他们走过之后,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衫男子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那面具,挑了一个青铜鬼面戴在了脸上,这才摘下了斗笠。他抬了眼,朝着那揽胜阁望去,眼眸灼灼仿若星辰。 连璧同连莹一起进了揽胜阁之后,发现这里人真的还挺多的,不过好在地方宽阔,都有座位。他们来的不早不晚,连璧在一楼中间找到了一个座位,而连莹顾着贪玩,一下子就钻到二楼去了,她早就想好了一个上联,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公子会射她的联。 他左右一看,这些公子也是顽皮,这么多人倒是有一半带了面具,于是他也懒得摘下面具,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热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二楼,那边也有不少闺阁千金含羞带怯的偷偷看楼下的公子。 目光扫过去,并未见清荷的人影,他隐隐有些失落,或许时间还早她还没来吧。< 珠联璧合 其实沈清荷早已来了,只不过她也戴了面具,所以连璧认不出来而已。 到了二楼以后,沈清荷想着大约不可能再碰上熟人了,于是摘下了面具,在千金之中四处逡巡。要知道射圃会上,她最容易接触的是女子,皇后总不会派个男子来找她吧? 她等了一会,并没有人来找她,心里有些不安,这样没头没脑的,那个人该怎么找到她呢? 这时,一个模样娇俏可爱的小姑娘突然蹦到了她的跟前:“你就是谢府的表小姐吗?” 沈清荷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只见她穿着一袭十分华贵的淡紫色绫面绸裙,上面绣着暗金色芙蓉花,底下是一袭浅金撒花石榴裙,肩头披着西域天鹅绒的缀着紫色琉璃珠的雪白披风。这姑娘生的杏眼桃腮,两行珍珠贝齿雪白可爱,假以时日一定是个大美人。不过,看着眼生啊? “你是……” 连莹弯眸一笑,这位姑娘果然是个清雅有气质的大美人啊!哥哥的眼光果然不错!同清荷一起来的还有谢家的几位姑娘,她打听谢家的姑娘,问到这里自然问到了沈清荷。 “我是连莹,连子衿是我哥哥!”连莹脆生生的回答。 沈清荷大吃了一惊,似水明眸瞪得大大的,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是先生的妹妹! 那样沉静的一位哥哥,如此调皮的一个妹妹,反差真是大啊!果真是一个爹吗? “我听哥哥提起过你。”连莹不等她问,脱口而出,说罢拉着沈清荷指着楼下那戴着妖神面具的男子,笑道:“看,哥哥在那儿!他看过来了!” 楼下,连璧看过来时,一下子就看到了连莹和沈清荷,不由得愣了一下,那丫头怎么跑到清荷那里去了? 想起白日里丫头的胡说八道,他心中一紧,她该不会跟清荷说了些什么吧? 沈清荷也是愣了一下,那戴着妖神面具的人果真是先生吗?看起来和平日似乎不太一样,是因为面具吗? 她想起这楼上楼下的关系时,顿时心口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连莹看她害羞,不由得心里在拍手大笑,她拉着沈清荷的手,仿佛和她认识很久一样,问:“姐姐你领了号牌没有?打算写什么联子?” 沈清荷一愣,呃,姐姐? 她叫连璧哥哥,叫自己姐姐?可连璧又是自己的先生,这是个什么辈份? 旁边的谢家小姐来了谢莲和谢敏,因为谢珍定下了皇子侧妃,不能来这样的地方所以呆在府里。 谢莲和谢敏接连两次相亲失利,到现在也有十七八岁了,还没定上合适的人家,不由得把希望都寄托在这次的射圃会上。 看到连相家的千金和沈清荷如此熟络,不由得嫉妒起来。 “清荷你都和连姑娘称姐妹了,还来这射圃会上同我们争什么?不如就看看热闹好了,反正你连连相府的公子都看不上,下面那些公子哥你必然是看不中的。”谢敏故意说,她就是看着连莹在这里故意挑起这件旧事。 连莹一听,立即打起精神,恨不得追根究底,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嘛。 “你的意思是说,清荷姐姐曾经同我哥哥谈过婚嫁?” “哟,你还不知道呢?”谢莲话里泛着酸,“祖父大寿那日两人就见了面,祖父见他们投缘想促成婚姻,谁料到你的这位清荷姐姐说什么父亲尸骨未寒要守孝,婚事不宜提,然后就不了了之了。你的这位清荷姐姐眼界可高的很呢,说不定非皇孙不肯嫁呢。” 连莹看了沈清荷一眼,见她垂下了眼帘,她心里情不自禁的嘀咕,到底是为什么呢?一边,是哥哥的退却,另一边,又是沈清荷的退却,如果再这样下去,哥哥将来的幸福谁来管?她都替哥哥着急,要知道女子的青春不等人,他不着急,人家也会急呀。他们一个退一个让,倒好像是做客一样,时间如流水,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机会错过了,人错过了,也再也回不了头了。 一想到这里,连莹立即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这件事不促成就太没成就感了有木有? 连莹不但不生气,反而嘻嘻一笑,对谢家两姐妹说:“两位姐姐没听说一句话吗?姻缘天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今日射圃会就是个机会,或许大家都会遇到命中注定的良人呢。” 谢家姐妹一听她这话,禁不住都羞赧的笑了起来,觉得连相家的小姐说话真是好听,太善解人意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摇摇头,谁想到清冷如先生,居然有这么个古灵精怪又八面玲珑的妹妹呢。 想到连璧,她看连莹的眼神又亲切了几分,同她在一起分外的亲近,仿佛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两人一起去领了牌号,着手写上联了。其实清荷来是为了虎符,写联子不过是应景,不显得太另类,她倒没想有谁会射自己的联子。 这时候,千金们开始写联子了,沈清荷想了想,拿起笔来一挥即成,也没有多想,不过是随心而发。她扭头看时,其他几个人都还在抓耳挠腮的想呢。 她径自将手中的字联交给了一旁的大婶。那些大婶收了联子以后就会标上号码交给人抄录。 小姐们写过以后,自有人抄成大字做成联子,因此凭字迹是看不出什么的,唯有号码认人。 当六幅上联同时从二楼悬下来的时候,揽月阁中顿时安静下来,一楼公子纷纷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六幅上联。 一幅写着:恋水桃花频落影 有人赞了一个“好!” 一幅写着:春草色随风过绿 “这个更是不错!”另外一个公子赞着。 一连看了六幅,其他的也就罢了,大多是风风雨雨花花草草之类,一看就是出自不知愁滋味的闺阁小姐之手。 到了最后一幅,上面写的却是:念念不离心,要念而无念,无念而念,始算得打成一片。 “这个联好精妙,却好生的难对呀!” 这联子涉及佛理,又很精深,没有一番学识是觉得写不出来的。即便是普通才学的公子,这样的联子那也是对不上来的。 闺阁里能出这样联子的女子,可谓是才女了。 一楼的公子们指着那最后一幅议论纷纷,其他的联子倒是没放在眼里。众人都想知道,能写出这样上联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可是,如果射了联子却对不出下联来,那可真是丢人的很。 此时,沈清荷不经意往下面一瞥,扫见一个金面男子,那金面好生的眼熟,再看那金面男子身后站着的白面少年,沈清荷立即闪进入了人堆里。 这两个人化成灰她也认得,她恼火极了,他怎么也来了? 沈清荷暗叫倒霉,她今天是来拿虎符的,偏偏景见越也来凑热闹。 其他的联子先后有公子开弓射出,有对的中的,也有没对中的。 唯独最后一联,一直没人敢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后一联上面,都想看看到底是哪家公子能射了这联子,对出下联来,更想知道哪家的小姐有如此才华,能写得出这么精妙的联子。 坐下,金面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伸手道:“阿允,把箭递给我。” 阿允向来知道自己主子的诗才的,不由得有些担心,问:“公子,你想好下联了?” 金面人瞥了他一眼:“射下来自然有法子,我倒想看看这姑娘到底长得是何模样。” 阿允不由得满头黑线,赶紧眼睛四处瞄,筹备着找谁捉刀去。 金面公子正是景见越,他对那联子的主人好奇极了,便拉开了弓,“嗖”的一下,那箭如流星般射向了高高悬挂的联子。 “有人射联子啦!有人射啦!”坐下有人惊呼起来。 与此同时,却见不止一根箭射过来,就在景见越的箭射到联子一边的时候,另外一根箭正好射过来,“当”的一下,触到了景见越的长箭,那箭立即落了下去。 “啊呀——”众人惊呼,“落了一根箭!” 还没来得及惊奇,不知道哪里又是一根长箭过来,两根箭仿佛争抢一般同时在联子上点了一个彩点,然后落了下去。 “两个人射中了!”众人惊呼。 沈清荷吃了一惊,悄悄戴上了面具凭栏向下看去。 景见越的箭落了下去,他气得直跺脚,不过他身后的阿允可松了一口气,不用找人捉刀了。 联子上没有彩点就不算射着,现在射中的只有两个人,没有景见越。 她惊讶的看到戴着妖神面具的先生手里拿着一根弓,方才的那根箭分明是他射出的。 连莹在一边惊讶的说:“啊呀,哥哥遇到有缘人了!不知道那联子是哪个小姐写的?” 听到这话,沈清荷心里无端的跳了一下。 沈清荷看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进了人群,只剩下一角青衣。那个又是谁呢? 不一会儿,两幅下联同时在那幅上联旁边悬挂起来,两个人明明是不同的人,可是下联竟然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那下联是:佛佛原同道,知佛亦非佛,非佛亦佛,即此是坐断十方。 “太妙了,这下联真是绝妙啊!” “珠联璧合,真是珠联璧合啊!” “真是神奇啊!都中了!还一模一样!这样,这位小姐要选哪一个才好呢?!” “真是,真想看看这位小姐到底是什么样子!” 沈清荷垂下了眼帘,后退了一步,难道真的要让他们知道是她写了这个联子吗?< 缘分天定 她绞着手中的帕子,眉头微蹙,为何,为何是先生射中这联子?那另外一个人又是谁呢?虽然不大信命运这回事,可是姻缘姻缘,讲的不就是缘分吗?莫非这两个人真的和自己有缘? 她不能犹豫了,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找过来了。或许是先生,或许是那个青衣人……她该怎么办?他们是一模一样的对子,她又如何选择? 这时候,只觉得人群中有人轻轻牵了她的衣角,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目寻常的老婆婆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心里一惊,再看那婆婆一眼,衣着十分讲究气度很是不俗,顿时心里明白了几分。 其他人都忙着看热闹,她趁着人不注意匆匆跟着那婆婆离去了。 那边,连莹的联子也被人射了,可惜那对上的对联平仄是一分都不工整,简直是把她气坏了,连是哪位公子射的都懒的看,生怕看了晚上做噩梦。 一楼,连璧被告知他射的联子主人号码是一零一号。 他看着手中的号码,紧紧的攥在手心,连莹说,或许,他会遇到一个有才又有貌的姑娘,这上联出的不同凡俗,他真的很想看看那联子的主人是谁,是自己熟悉的人吗?还是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好奇,还是冥冥之中的牵引? 他不知不觉到了兑号码的后阁楼,他到时,却有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青衣男子同他擦肩而过。 他愣了一下,那男子方才似乎也射了联子吧? 他心中疑惑,到了后阁楼拿着号码想看看到底是谁出的上联,不想那里的小厮告诉他那位小姐已经离开了。 好似松了一口气,又好似有些失落,他将号码紧紧的攥成了一团。她为何要走呢?她又是谁? 他正要将那号码扔在地上,却看到妹妹连莹找了过来,正好碰着他。她看到连璧手中的号码,惊讶的说:“哥哥,这不是清荷姐姐的号码吗?怎么在你手里?” 连璧顿时怔住了,竟然是她? 连莹急急的问那小厮:“你说那位姑娘离开了,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厮忙道:“前脚刚走呢,你们现在去追怕是还来得及。” 连莹一听大喜,拉着哥哥的袖子说:“快去啊!你此时不去以后就没更好的机会了!告诉她,你才是她的有缘人!” 连璧被她一拉,恍然如梦初醒,可是要去追…… “快呀!”连莹急得小脸都涨红了。 墨色的眸子凝了几秒,陡然间,仿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连璧握紧了手里的字条,转了身就从后阁楼的门出去了,顺着小厮指的方向真的追了出去。 连莹长嘘了一口气,这才放心了,笑道:“总算是开窍了!” 急匆匆的步履追了出来,气息有些不平稳,心口那无规律的跳动就从未停止过,他抬眸四望,只见那人群中翩然有一片白色的衣角。 “清荷——”他叫了一声,疾步赶了过去,此时此刻,一颗心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 五指合拢,鼓起了最大的勇气,他伸手捉住了那女子的袖子。 “清荷……” 那女子缓缓转身,面上还戴着一方面具,怔怔的看着他。 “公子?”柔腻的声音从她口里传出,“你找我?” 连璧吃了一惊,猝然的瞪大了眼眸,不,不是她!可是她这身银丝缠枝莲的雪衣和肩头的那白色貂皮披风竟和她的那么像。 他一颗心仿似抛入高空,又落入谷底。 他垂下了眼帘,道:“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那女子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定睛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如此风采,如此出众,让她的心忍不住快速的打起鼓来。 “公子要找的人和我相似吗?”她禁不住问道。 连璧略略吃惊,抬眼看,只见眼前的女子皮肤白皙,眉目秀雅,雍容大度,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身量和衣服都相似,但是人不同。对不起,打扰了。”他墨眉微蹙,抱歉作揖,便失落的转身离开。 宋蕊柳眉微蹙,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他是谁?为何追出来找一个女子?倘若有这样一个男子追出来,就为了在人群中找到她,那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啊。 她看看四周,可惜没有,除了这位找错人的翩翩公子。 “小姐?怎么了?”身边的丫鬟方才去买东西去了,现在转过头来,见自己家小姐愣愣的站在这边。 “去,过去替我打听一下,那位公子是谁?”连璧还在不远处,他走的极慢,似乎在找人,又似乎如大海中迷惘的小舟,一时找不到方向四处飘荡。 丫鬟定睛一看,点了点头,立即去了。 人群中,另外也有一个人在寻找沈清荷。 当他听到“清荷”这两个字时,蓦然转头,却看到是一个白衣男子拉住了一个雪衣姑娘的袖子。 只是那姑娘转头时,压根就不是沈清荷。 那个白衣青年是谁? 青铜鬼面后的双眸灼灼如星,他看向那白衣男子,只见他风采如玉,禁不住吃了一惊,眯起了眼睛。 他猜都不用猜,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两个字——连璧。 他一定就是清荷口中的连先生。 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他这追出来的气势,他蹙起浓眉,思虑道,方才在楼下,他看到连璧同他射了一张联子,难道那联子的主人是…… 清荷? 他方才看那联子真写的好,一时技痒,便射了那一联。本是一个游戏,他没真想同什么淑女结亲,不过是好奇而已,还是到后面问了下那个姑娘是谁,被告知那姑娘先走了。他便干脆出来寻沈清荷,可惜也没找到。 他跟着连璧走了几步,不过此时此刻,在人群中并不打眼。 这时,只见一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拉着他急匆匆的问:“哥哥,找到清荷姐姐没有?告诉她你射了她的联子没有?” 连璧摇了摇头。 青铜鬼面人的嘴角豁然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果然是清荷啊!他和她的缘分本就是天注定,不是吗? “原来她叫沈清荷啊,我们射了同一个联子呢。”那声音清朗,极富磁性。 连璧蓦然回头,看到那袭青衣,他戴着鬼面青铜面具,果然就是之前和他同射一联,又同出一联的人! 他立即挺直了腰板,不冷不热的说:“在下连璧,阁下是哪位?” 青铜面下,那人笑得诡异,淡黄的灯光下,那双眼仿佛天上的星辰。 他立那里,强大的气场,仿佛周围的人都变得矮小了,那英挺之气,凛冽之气,仿佛能让人感受来自漠北的风霜。 连璧心口蓦然一跳,恍然知道他是谁了,却又不能十分肯定。 铜面人微微一笑:“在下的姓同一种乐器相关。在一位朋友的口中,曾经听过公子的名字,果真是大名如雷贯耳啊。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盟,不是吗?奉劝先生一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何必强求?后会有期!” 那人身形极快,如同闪电一般,只见他身形一闪,便入了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连璧脸色立即冷了下来,淡粉的双唇微微发白。 “哥哥,他是谁呀?” 连璧沉声道:“原来他就是萧乾。” 如雷贯耳吗?萧乾的名字在他而言才真的是如雷贯耳呢!尤其是从清荷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他居然在这里警告他?好霸道的男子。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想将清荷占为己有的意思吗? 哼! 连璧冷笑,这世间事,岂能尽如你愿? 这时,宋蕊望了半天,看到自己的小丫鬟汝儿匆匆过来,急忙询问。 “小姐,别急啊。你不知道,那位公子来头可大了。” “小丫头,快说!他叫什么?” 汝儿神秘的贴着她的耳畔道:“他是相国家的独子,连璧呀!” 宋蕊大吃一惊,一双秀雅的美眸瞪得大大的,原来是他! 早已听说连相的儿子回来了,想不到今日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宋蕊害羞的低下了头,脑海中浮现出他翩翩身影,忍不住心动神摇。 汝儿小声说:“这位公子在京城中很出名的呢,听说他现在还没订亲,而相国大人正忙着此事呢。何不,让夫人去提提?” 宋蕊羞恼的跺脚:“哪有女儿家这边先提亲的道理!” 汝儿不由得拉住她的袖子道:“我的小姐呀,你也得先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呀。看那连璧公子这般清高,你还指望他见你一面就上门提亲吗?他年纪也不小了,倘若积极的想成亲早成了,何必等到现在?定然是眼界极高的,谁知道他看得上眼是不是月里嫦娥呢?” 听汝儿这样一说,宋蕊想起了他要找的那个和自己身量衣着都相似的女孩,她似乎叫……清荷? 想到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的确,倘若她不主动,连璧怕是心里永远也只有那个女孩子吧。 汝儿打着小算盘,笑道:“不如让贵妃娘娘去提,说不准胜算大一些,好歹你也是她的亲外甥女,她一定愿意的。” “我哪就这么着急想嫁人了?”宋蕊跺了跺脚,羞恼的嗔了汝儿一眼,心里却觉得她所说的不无道理。 沈清荷被那老妇人带到一个隐秘的假山后面,此时黑乎乎的,半个人也没有。 她悄悄递给她一个铜质的精致小盒子,低声道:“尽快交给萧将军吧,务必要亲自交到将军手中,事关重大!” “您是?”清荷低声问。 “我是宫里头皇后身边的吴嬷嬷。” 清荷恍然大悟,点头:“我定会在几日内交给他。放心好了。” 萧乾曾经告诉她自己在京城中的一处私宅,那是他自己私下里购买的,别人都不知道,而且钥匙藏在哪里,萧乾也已经仔细的告诉给她。 他时不时会去私宅那边住一两晚,所以只要她要去,便在门口画一个记号,萧乾在院子外面就晓得了。 这样一来,交虎符给萧乾变成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吴嬷嬷一看这女子,果然是个极为精明伶俐的人,开始来的时候还担心,现在倒是放下了心了。 两人匆匆分离,清荷贴身藏好了铜匣子,她找到了南月儿,坐了谢府的马车赶紧回去,此时此刻最好不要在外面闲逛,以免节外生枝。 总算进了谢府的门,沈清荷悄悄按了按怀中四四方方的铜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厚颜无耻 清荷带着南月儿才进了门,却看见徐家媳妇早就等在门口了。 “哎哟,我的表小姐,你怎么才回来呢。老太爷早说要找你了,哪知道你们玩性真大,现在才回来!” 沈清荷愣了一下,现在都月上中天了,这么晚了外祖父找她做什么?难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徐家媳妇过来牵着她,道:“别愣了,快点跟我来吧,怕是老太爷等着呢,还有你舅舅也等着呢。” 舅舅? 沈清荷又是一愣,这两个舅舅每日里上吏部办事,早出晚归的,她至今都难得见几面,今儿怎的又巴巴的要见她? 怕是真的有什么事吧? 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很奇怪,左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了映雪堂,果然灯火通明,老太爷跟一个身着深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在那里等着,杨氏陪在一边。 “清荷来了?”谢老爷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看了旁边中年男子一眼,道:“你过来见过你二舅舅。你来了好些时日,怕是也没见几回吧。” 沈清荷过来行了礼,这位二舅舅同老太爷长得有些像,浓眉细眼,眼眸很深,看不出想些什么,坐在外祖身边安静的看着她。 谢老爷子看了一眼清荷身后的丫鬟,道:“丫鬟在外面侯着,这里有要紧事。” 南月儿低了头,只得退了出去。 堂里一个外人也没有,如今只有自己人,谢老爷子这才开口:“清荷,找你来是有一件紧要事。如今,你二舅舅正好要公干,去的地方正好是凌州府。” 沈清荷一愣,抬了头看过去。 只见外祖父目光灼灼,很有几分兴奋的样子。 见沈清荷没有作声,谢老爷子轻咳了一声,挺直了腰板说:“如今你也在外祖家住了许久,怕是已经没有精力打理那江南的生意了,而且,你今日去参加射圃会,也许有豪门贵胄的公子已经瞧上了你,嫁入侯门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说出去,你到底是谢国公府的表小姐,是个人都会高看你一些。”他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所以,你的根子那是在京城的了。今儿急急的找你来,就是想趁着你舅舅去凌州,可以代你卖了那些祖产,你放心,你舅舅走南闯北,能干的很,他去定然比你自己一个女子强些,卖的价格绝对是不会亏本的。还有哪些资产到时候让你舅舅一并带过来,所有的都交付于你,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看如何?” 沈清荷听了半天没作声,方才迷惘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而又冷冽,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讽。 不会让自己吃亏?卖掉所有的沈家产业?也亏得他想的出来?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她真想不到,怎么能由一个外祖父对自己的亲外孙女说出来? 她还说呢,怎么一直不见谢瑞这老家伙下手,如今倒是迫不及待了? 谢瑞看着清荷的脸色,微微眯起了眼睛,问:“你觉得如何?” 沈清荷抬起了头,一双明眸直视着老家伙,柔声道:“外祖父说的原本没错。” 谢瑞一喜。 “可是……” “还有可是?”谢瑞恼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可是,父亲交代过,沈家产业绝不可卖,是要清荷继承的。虽然清荷参加射圃会,但是只是去游玩凑个热闹而已。清荷呆在京城,时间也差不多了,过不了几日就打算回凌州了,是打算在凌州度日的人,怎能在京城嫁人?看来是要辜负外祖父的一番心血筹划了。” 谢瑞听的眼睛瞪的老大,胡子都快竖起来了。 “你说你要继承家业,去做生意?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成什么样子?你的父亲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嘱咐,倘若是有,也是太糊涂!你父亲没做的事情,我这个外祖父岂能坐视不理? 俗话说的好,婚姻之事岂是儿戏?你父母不在了,我是你唯一的嫡亲长辈,只有我替你做主了。我看你二舅舅的儿子荣儿就不错。这件事就不由得你选择了,择个时间成婚也就罢了!” 厚颜无耻! 沈清荷在心里骂着。 她清冷一笑,讥讽道:“外祖父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是父母命,那您是外祖,到底隔了一层不是吗?我父亲去世还不到一年,我便急着嫁人,倘若说出去,有几个人不会多想?戴着重孝嫁进侯门,哪个侯门可以容许?外祖父未免也太低看了这京城侯门的气性了吧?” 谢瑞呆了一呆,狠狠的磨了磨牙,这丫头红口白牙倒是好口才,这番话说的他都不能抵挡。好一个重孝,好一个侯门的气性,倒是说的他没理了。 “那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赖在外祖父家吗?”旁边的二舅舅露出了本色,恶狠狠的说。 沈清荷瞟了他一眼:“正如舅舅所说,清荷不日就回凌州,何来赖字一说?”她这样说还不解气,讥笑道,“舅舅的儿子得好好管教管教吧,隔日里就听说他上了哪个青楼,去了哪个妓馆,别说是我,无论是搁在那个大家闺秀的头上,听到这样的事情还巴巴的嫁他,不是傻子那也是个痴儿吧?” 一番话,说的二舅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见两个人都气咻咻的不说话,沈清荷一拂,道:“天色已晚,既然无事,两位长辈早点休息吧。” 说罢,转了身飘然离去。 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露出了冰冷的颜色。她深深的蹙眉,指甲掐的手心生疼,心里仿佛堵着一块大石。 “小姐,这么急找你什么事?”南月儿在一边问。 “见过披着羊皮的狼吗?”沈清荷冰冷的问。 “啊?”南月儿被她突如起来的一句话说的一头雾水。 “里面两个就是!”说罢,她头也不抬的离开了映雪堂,南月儿在后面赶都赶不及。 等南月儿赶上,沈清荷突然回头,说了一句:“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离开。” 她知道,这里,是再也住不得了!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呆在这个狼窝里做什么? 南月儿急忙点头,想起又可以天天看到独孤傲了,禁不住心里高兴。 映雪堂里,后侧面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豁然正是胡氏。 她冷冷的看着老爷子的脸上,道:“父亲可看到了,你的好外孙女,可是软硬不吃呢,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家荣儿,那可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如果不抓紧,这到口的鸭子可就飞了。” 谢瑞沉了脸,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叫做先礼后兵,这丫头是有性子的,不到最后一步不好那样做。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办吧,她说不准明早就会走,越快越好。” 胡氏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目光如冰刃一般锋利。 碧竹轩里,南月儿正在检查门户,正准备栓上院子门,却看到一个人走到了门口。 “徐家媳妇?”南月儿看到她站在那儿有几分惊讶。 徐家媳妇脸上露出笑容,说:“我方才听门房说,有个紫衣公子驾着马车过来找你,却又怕扰了你休息,所以来问问你,不见的话我立即去回绝了。” 南月儿一愣,难道是独孤公子来了吗? 这么晚了,有事? 她急忙道:“不晚不晚,我现在就跟你去吧,快走快走,公子怕是有急事呢。” 徐家媳妇点点头,拉着南月儿就往外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院子门,对着墙角处一个影子点了点头。 南月儿毫无知觉,当她随着徐家媳妇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道上时,疑惑的问:“徐管事,这是去大门的路吗?你走错了呀。” 正说着,突然,只觉得后脑一阵钝痛,眼前天旋地转。 一个身着黑衣的奴才低头看着地上的南月儿,问她:“管事,这丫鬟如何处置?” 徐家媳妇叹了一口气,道:“把她先关进柴房吧,给盖件厚被子,别让她冻着了。明早就把她放出来吧。” “是。”黑衣奴才得了命令,立即拖着南月儿走了。 徐家媳妇望着那碧竹轩的方向,心道,那些人怕是已经得手了吧。唉,其实这表姑娘一向对她是极好的,但是这里是谢家,谁能抵得过老太爷的命令?要怪,就怪她自己不懂事吧。 此时此刻,碧竹轩中,沈清荷已经脱去了外衣,卸下了头上的发簪,拿着梳子对着青铜菱花镜梳着头发。 想起之前谢瑞的那番话,她依然如骨鲠喉,天底下要说无情无义,谢瑞大概可以排第一名吧。 窗外听到声响,清荷叫道:“月儿?是你吗?院子门关好了进来帮我收拾一点东西?” 但是窗外却似乎有人,那人又没答话。 清荷觉得奇怪,正要站起来,陡然一阵刺鼻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吸了一口,脚底陡然一软,紧紧的扶着桌边撑着身体……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好!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难道…… 难道…… 不可能,这里是谢国公府,怎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 会犯错误 她突然想起了那方虎符,她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贴肉藏着呢。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道影子,那是一个年轻人,穿着青色绸衫子,脸上带着恬不知耻的笑容。 “谢……荣……” 沈清荷四肢无力,实在扶不住桌子,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 “你到底做了什么?难道……不怕王法吗?” “王法?”谢荣蹲在她的跟前,伸出手去,尽情的贴在她细滑的脸上摩挲。 那细滑的触感让他身上一把yu火越烧越旺。 “这国公府里,我就是王法。今晚开始,你就是我谢荣的女人了,哈哈!” 说罢,他一弯腰,将沈清荷从地上拦腰抱了起来,丢到了床上,美人在床,真是让他心痒难耐。 “月儿……”沈清荷使劲的想叫,可是就连大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你……无耻……” 她使尽力气想往后缩,奈何就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耻?” 谢荣一张脸在她眼前放大,那笑容直让她心里发冷。 “还有更无耻的呢……” 说罢,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挑,将她中衣挑开,露出了半边洁白的香肩和下面银白色绣着兰花的肚兜…… 清荷又惊又怖,只觉得他触着自己的衣服让她恶心的直想吐,死命的想要踢开这个混蛋,可是他却越靠越近…… 不要…… 她瞪大了明眸,恨恨的看着谢荣:“你不要过来,我大不了一死,我若是死了,你也脱不了干系……” 谢荣毫不在意的脱去了身上的外衣和上衣,立即露出了一张细皮白肉的上身。 “啧……”他爬到了床上,双腿跪在她的身前,抚摸着她细滑的脖颈,嘻嘻的笑道:“死?放心,你不会死的,现在你手脚不能动,就是死也没的死了。放心,等过了今晚,你不会想死了,死也只想死在小爷的身下……” “不要……不要……” 她几乎在嘶喊,可是嘶哑的嗓子已经喊不出声音,她后悔无极,为何不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为何要理会谢家这些禽兽? 为何不在身边多留几个武艺高强的人? “咔嚓——”一声,那是锦帛裂碎的声音,他大力的撕去了她身上的外衣,完全露出了赤裸的小香肩。 谢荣大笑,手里高高扬着那撕下的锦帛,看着躺在他身下的女人,那种征服感成就感,瞬间爆棚。 “小贱人,让你踢我?让你打我?今儿,我就好好的制一制你!”他光着身子咂着口水搓着手。 床上的女子悲凉的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再悔再恨,亦是枉然。 看着在眼前耀武扬威的男人,她不敢相信,自己这辈子竟然就是毁在这个猥琐的男人的手上? 她的后悔,第一步踏进这谢府的时候就是一个错误! 谢荣的手伸向了肚兜的系带,扯开了这根带子,这女人的所有将会呈现在他的面前,光是想想,他那个位置就涨得生疼…… “宝贝儿,很快你就是我的了……”他的手伸向那带子…… 陡然间,“砰”的一声响,谢荣感觉到整个人仿佛被一个重物击打,人如同麻袋一样从床上一下子呼啦飞了出去。 “啪!”一声重响,谢荣同桌子角来了个亲密接触,背心扎扎实实的狠狠磕在桌角上,顿时他闷哼一声,直吐出一口血来。 沈清荷蓦然睁开眼,彻底的呆住了。他就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方才,他一拳就将那无赖打出去吐血,可见他是用了多大的力道。 此时此刻,愤怒,滔天的愤怒就写在他的脸上。 “乾……”她嘶哑的声音冒出一个字。 萧乾眼中仿佛火烧,转眼看到谢荣已经被他那一拳吐血昏过去了,他不甘心,再次踏步,上了前,一手拎起那光溜溜的男子狠狠丢在地上,如同一个破旧的麻袋一般,提脚狠狠踹了几下。 似乎有清晰的“咔嚓”之声,他所踹的正是谢荣肋骨的位置,那肋骨怕是已经断了好几根。 “乾……” 听到清荷嘶哑的声音,萧乾立即转身,不忍看她这番衣衫不整的样子,拿了一个貂皮披风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紧紧的抱着她,身子微微发抖,他害怕,他是真的害怕,怕再来晚一步,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已经被这个混蛋毁了。 “离开这里……”她低泣着,“我不想呆在这里……” “好,不,走之前,让我先杀了这个混蛋!”萧乾要放开她,却被她紧紧的抱住。 “不,我不想你因为我沾上鲜血,何况现在非常时期。我怀里有虎符,你拿出来。” 如果他现在杀了谢荣,必定会引得国公府的轰动,那么会因为她影响整个大局,但是现在谢荣重伤,国公府知道理会并不会追究。 她虽然恨极了谢荣,但是此时此刻却还不是杀人的时候。 虎符是她贴肉藏着的,萧乾伸手去拿,却正好触及她柔滑的肌肤,不由得脸上一热。 拿到了那东西,他看罢着实吃了一惊,果然是虎符! “咱们现在就走!”萧乾藏好了虎符,也不多问,立即抱着她要离开。 “还要这屋里的首饰和衣服都收一下。” 萧乾恨不得立即就离开,谁想她还要收拾东西。 他急忙拿了一个大包袱,将她的珠宝头面和锦缎衣裳一股脑的裹了进去,一手抱着清荷,一手背着包袱,出了门口,身子一纵跃,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谢荣在里头,院子是从里面栓着的,门外守着两个小厮。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不知道,还当少爷事情已经成了。 以萧乾的武功,要避开守院的护卫,是轻而易举事情,到了高墙外面,他纵身上马。 “驾!”一声清斥,马儿飞快的跑了。 沈清荷窝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回头看那深宅大院,仇恨的火焰冉冉燃烧,她从前还心软打算放过他们,谁想,今日他们对她所作的,比当初对母亲所作的更加丑恶一百倍! 她沈清荷绝不是一个不记仇的人,谢府,你等着! 萧乾的马停在了京城胡同深处的一座老宅跟前,这里是他的私宅,谁也不知道。 开了宅门,里面干净清爽。因为最近知道清荷可能要来,他特别让人隔三差五的来打扫一下,就连她的房间也早已准备好。 他抱着沈清荷径直入了一间精致的闺房。 萧乾将她抱在小榻上,却去点起了灯火。 房间里有软椅,小榻,和一张拔步床,床上珍珠色绫罗纱帐很是漂亮,还有一张乌木梳妆台,台上布置镜梳,桌面一角搁着一个青花瓷瓶,里头插着几支白梅花。 清荷觉得奇怪:“怎么是女子的房间?你娘的吗?” 萧乾有些尴尬,道:“替你准备的。” 清荷错愕的看他一眼,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还有月儿,不知怎样了。”她有些担心。 “放心,待会我让人去找她出来。” “我要洗澡,给我准备热水。”她垂着眼眸轻声说,说这样的话到底有些害羞。 “好!我去烧火!”萧乾忙不失迭的说,他自然晓得清荷的意思,想起之前那个畜生对清荷所做的,他的怒火又腾了起来,恨不得现在赶回去直接杀了他。 哼哼,谢家? 萧乾坐在厨房里烧火,脑海里却盘算着怎么结果了这谢府一大家子。虎符终于到手了,他们的事情怕是也要开始了。 听说谢家的大小姐嫁给了景见越,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好,那就等着吧!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直响,萧乾挽起了袖子,将水倒在桶里。 又去院子里提冷水,好在他做东山猎户的时候这些事情早已熟悉,不然还真是狼狈。 净房就在清荷的闺房里头,房里有一个大浴桶,他提着热水一股脑的倒了进去,又倒了许多冷水,试了试水温,这才差不多,浴桶上热气腾腾的冒着白雾。 “好了!”萧乾干这活儿虽然不累,但是一顿忙活,还是满头大汗。 清荷抬头看着他,脸上微红,垂了眼帘说:“抱我进去吧。” 抱? 呃…… 萧乾无端由的心口乱跳,抱去洗澡? 他顿时反应过来,这样,是否有些不妥? 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过来将她连着貂皮披风一起,抱进了净房,关上了净房的小门,立即,这里和外间隔开,形成了一个雾气腾腾的空间。 他吞了一口唾沫,掀开了清荷身上的貂皮披风,露出她里头的肚兜,因肚兜带子松了,几乎露出了大片柔腻雪白的胸脯…… 他脑子嗡的一下,觉得血都涌了上来。 立即别开了脸,他迅速的剥了她的衣服,将她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浴桶之中。虽然,隔着水,水上漂着花瓣,可是他的脑海中却能自动脑补出那看不见的画面…… 不是没看过,但是太久没看,这一看,还是让他浑身血液沸腾叫嚣起来。 < 如此癫狂 “我出去吩咐一下,让人悄悄把月儿找回来。” 说罢,萧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白雾腾腾的房间。 直到他离开,沈清荷才抬起了头,手脚依然酸软,她勉强拿起了毛巾,用尽了力气拭擦方才被谢荣摸过的地方。 想起方才他展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副白花花的身体,她就觉得恶心,一遍一遍用力拭擦,可是擦着擦着大颗的眼泪就如同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白雾腾腾之中,她肆意的流着泪,让泪水同热水混合在一起,浸润着这具身体。倘若可以,她宁愿自己是男儿之身,就不用受这副屈辱。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景见越的模样,又浮现出谢荣的模样,恨,唯有一个恨字萦绕在心头,她伏在浴桶边轻轻的抽泣着。一路走来,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她都没有怕过,可是唯独遇到这样的屈辱,让她难以释怀,难以忍受…… 不知道那个该死的谢荣用的是什么迷香,她泡了半天,水渐渐温了,可是手脚依然没有力气。 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屈辱是屈辱,日子总得过,既然他们做的出,就别怕有报应! 门外似乎有声响,也许是怕她害怕,外面的人轻咳了一声,是萧乾的声音,方才他出去,现在又回来了。 “萧乾——”她不好意思开口,可是现在不开口也不行了。 她话音一落,门“咯吱”一声开了,冒出了一个脑袋,却垂着眼不敢看她。 “何事?” “这里……没有衣服……还有……我没法自己起来……”说着,她的耳根都红了。 萧乾听到这话浑身顿时热了起来,这冷的天气,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知道了。” 他去拿了方才从谢府里带回来的一套衣裳,在门口踌躇了片刻,还是拿着衣服进了浴房。 抬眼,只见女子一袭湿漉漉的黑发搭在雪白的肩头,那白色如此耀眼,几乎灼痛了他的眼睛,尤其是那优美如同白天鹅一般的颈项下是如山丘一般的起伏…… 他的一颗心怦怦乱跳,仿佛要跳出心口一般,他咬咬牙,取了一件较长的绸缎里衣,又取了一个大毛巾,蓦的上前,将她从里头抱出来,胡乱的擦擦水渍,立即用那里衣胡乱的一裹,便把她抱进了房间,塞进了被窝里。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简直让人目不暇接,做完这些,他这才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沈清荷被他这一系列快速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这叫她如何睡觉。这屋子里可能是他方才生了火烧了地龙,现在暖烘烘的。 “头发……”沈清荷无辜的看着他,一双美眸仿佛小鹿一般,睁得大大的。 一触到她那目光,萧乾一颗心仿佛被重拳击中一般,脑袋昏昏晕晕,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手足无措的拿起了毛巾,坐在床边,握着沈清荷的湿发一下一下的擦着,只知道心跳的异常的快速,仿佛在梦中一样。 “你刚才让人去找月儿了?” “恩。”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找得到吗?” “放心,他们的武功很好,便是掳也能把她从谢府掳过来。” 沈清荷放了心,又问:“你怎么刚好出现?” 萧乾的脸立即冷了下来,目光中恨意灼灼,道:“我想去看看你的近况如何,谁知……那个畜生!”他真是难以想象,倘若他晚到一步会发生怎样可怕的情况。 沈清荷闭着眼睛,不愿再想,也不愿意在说些什么。 萧乾见她似乎睡着了,头发也擦的干了,便替她掖了掖被子,打算离开。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衣角被她扯住,她闭着眼问:“你要走吗?我有些怕。” 萧乾心里顿时化作了水一般,柔声道:“放心,我在小榻睡,今晚守着你,安心吧。” 她的眼睫轻颤,这才放开了他的衣角。 萧乾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完事了。他一身的汗,便自己也去浴房,这里有现成的水,虽然是沈清荷洗过的,还有点温度。 他脱了衣服跳了进去,随意搓了搓,没想到,这水中竟还有女子留下的清香,他的心神着实的荡漾了一番,身体的某处仿佛胀痛的厉害…… 他伏在桶壁,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这时,才起身擦了擦,披了一件薄袍便到了房间。 女子似乎睡得安稳,他立在她的床边看了一会,便熄了灯,拿了一床被子躺到了小榻上。 若是寻常,或许他会对清荷胡闹一番,可是今日她受了打击,他生怕任何的言语或者动作伤害到她,所以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逾越。 一想到自己疼在心里的女人被人欺负了,他想起来就咬牙切齿,躺在小榻上半天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沙沙”的下起了夜雨,屋里因为烧了地龙温暖如春。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帐内的女子声音由小变大,渐渐的仿佛嘶喊一般。 萧乾立即跳了起来,掀开了帐子,握着清荷的肩膀:“清荷,怎么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屋内漆黑异常,他担心她害怕,从怀里取了一颗明珠出来,明珠搁在床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女子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终于醒来,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渐渐认出他,抽泣道:“萧乾……我梦见了……又梦见了那个人……” 在她的梦里,景见越和谢荣仿佛融合成了一个人,仿佛怪兽一般高大可怕,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萧乾难过极了,隔着被子抱着她,低声道:“别怕,有我在呢,什么都不怕好不好?我会一直在这里保护你。” 她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仿佛青草的味道,又仿似松树的味道……这味道让她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伸出了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喃喃道:“别走……就在这里,别走……” 外面的空气到底有些冷,萧乾不能离开她,便也钻进了被窝,将她搂在怀中,可是一钻进来,他又有些后悔了。 她抱着他极为安稳。 他却忘记了自己之前抱她进来的时候匆忙给她裹了一件绸衣而已,压根就没认真穿,现在这辈子里绸衣没了,只有光溜溜的身体。 他的手落下的地方,都是柔滑无比透着芬芳的肌肤,她那丘壑起伏的柔软正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口,而他,也只是穿着薄薄的中衣而已,完全抵御不了那柔软的侵袭。 这…… 他的手真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真是对他的考验,果然是非常严峻的考验。 他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差团团转了。 她似睡非睡,却已感觉到他身体温度的热度,感觉到那戳在腰间的灼热。 “吻我……” 如同蚊子一般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萧乾呆住了。 趁着他发呆,女子已经抬起头,便很自然的贴上了他的唇…… “清荷……”他的声音黯哑,因为被她吻着发出异样的声音,“我怕……我忍不了……”这绝对是极限忍耐度的挑战。 他感觉到女子温润的舌划过他的唇,仿佛火焰烧过一般……极致魅惑…… “那就……别忍……” “砰!”仿佛礼花在脑海中绽放一般…… 他的心口剧烈的起伏,用了力握着她的后脑,狠狠的加深了这个吻。 那般甜蜜,那般疯狂,那般销魂…… 他翻身而上,扯下了身上最后一丝累赘,伏在女子的身上,却用手略微支撑一些重量。 “倘若你想停,任何一步,我都会为你停下来……”他在她耳边低语。 她闭着眼眸轻轻点头,脸上的红霞那般美丽耀眼。 他热烈的吻如同火焰一般点燃了她的身体,她从未想过,同他在一起是这样的舒服。同他一起颤栗,同他一起癫狂,没有一丝抗拒。 没有任何的勉强,这样的自然,甚至……在他分开她的腿的那一刹那…… 她没有叫停,倘若有一天,她有一位良人,她宁愿是他。 当她被赶出沈家大门时,她面前站着的是他。 当她被卢战差点一箭射死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也是他。 当她差点被谢荣欺辱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依然是他…… 虽然也曾经想过先生待她也很好,可是……每每在她最害怕,最无助,最崩溃的时候,出现的都是萧乾,或许命中注定,他才是她的有缘人吧。 想起那些可怕的经历,倘若真的被景见越,谢荣这帮人欺负了,她是否会后悔没有将清白的身子交给自己所爱的男人呢? 为了将来不后悔,她现在就这么做了。 痛楚袭来,她森银了一声,萧乾立即放慢了动作,怜爱的吻着她减轻痛楚,此时,他仿佛飞到了天上一般,止不住的狂喜,她终于完完全全的是他的了,是他一个人的了! 待她适应之后,他的动作立即又猛烈了起来。 是痛苦,还是快乐,相互夹杂,她都分不清了。 男子起伏的身影倒映在帘帐之上,外面沙沙夜雨敲打着窗棱,屋内却响着可疑而旖旎的“啪啪”声音。 完了以后,清荷已经是累极,她想不到萧乾实在体力太好,折腾的她腰酸背痛的这才完事,她累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男子抱着怀里的女人,轻轻吻着她洁白的香肩,她的味道如此美好,让他回味无穷,虽然还想再来一次,可是她毕竟是初次,拥有她这一次,他已经是心满意足。 < 熟能生巧 乍一醒来,门外已是日上三竿,昨夜一场夜雨,今日倒是放晴了。冬日的太阳,尤其显得暖融融的。 沈清荷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两腿之间更是又酸又痛,她才要起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却搭在她的肩头。 她一动,他的手臂就收紧了,强壮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的困在他的怀抱中。 “醒了?”他模模糊糊的呢喃了一句,似乎还在梦中呢。 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早晨躺在男子的怀里醒来,此情此景,禁不住让她脸上绯红,心慌如鼓点。 “恩。” 她伸手想要找自己的衣服,奈何昨日那衣服早已被他睡在了身下,其他的衣服又远在椅子之上。 她悄悄伸手,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中衣,的确是被他睡在身下了,扯了扯,扯出了一点来,又扯了扯,却扯不动了。 一只大手裹住了她扯衣服的小手,他戏谑的吹气在她耳畔:“想逃跑了?” “我……没有……”她满脸通红,他怎么说这样的话,可是内心,她真的是有种想逃离犯罪现场的感觉。昨晚如果不是她,或许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看你有没有说谎,摸摸你心口就知道了。”他的话继续不正经,手已经是顺着她光滑的手臂滑到了她柔软的山丘上,略微用力的覆了上去。 夜晚半梦半醒之际也就罢了,这大白天的,她羞的无地自容,赶紧去抓他作乱的手。 “萧乾!”她有些气恼的念出了他的名字。 “嗯?”他发出浓重的鼻音,又自顾说道,“果然跟昨晚的手感一样好,一样大,真的不是在做梦……” “你……”他手心粗砺的摩挲,让她连发出声音都显得绵软软的,“你……别胡闹……起来啦……” “我再温习一下……”他拨过她的脑袋,对准了她芬芳的红唇吻了下去,呢喃说道,“熟能生巧……” 他正要作威作福之时,突然院子外面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可恶!哪个兔崽子!“萧乾恼怒的骂道。 沈清荷急忙推开他,趁机将那件中衣披在肩头,一咕噜爬起来,就是起来的时候腿还是有些酸软。 她抱着衣服去了屏风后面,萧乾靠在床头,双手叠在脑后,禁不住遗憾的叫道:“清荷,就在这里穿嘛!”干嘛要躲在后面去穿呢,白白丢失了他的福利呀! 沈清荷一边在屏风后穿衣服,一边跺脚,真是个坏蛋!大坏蛋!昨晚看他还老老实实的,今天就恢复本性了。 院子外的敲门声越发急促,萧乾一咕噜起来,很快穿戴整齐了,这时,沈清荷才松松的挽了发髻从屏风后面出来。 萧乾看着她暧昧的笑,沈清荷咬着下唇,赌气不理他。 他拉过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脖颈,道:“你看这脖子上的痕迹,果然能逃得过别人的眼睛?” “什么?什么痕迹?”沈清荷大惊失色,赶紧对着镜子去看,仔细看去,那脖子上哪有痕迹,有痕迹也是在胸口。她娇嗔的瞪了萧乾一眼,他在一边直笑得打跌。 临出门时,沈清荷特意将床铺上收拾了一下,当看到雪白的床单上那抹殷红时,情不自禁红了脸。 赶紧拿了东西挡住,将床铺收拾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毕竟她和萧乾还没成亲,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院子门开了,南月儿看到沈清荷一下子扑了过来,上上下下的看她:“小姐,你没事吧?” 沈清荷很高兴看到她安然无恙,摇了摇头,道:“放心,我没事。” 这时,站在南月儿身后的大汉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清荷:“大嫂?你也在?”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东山时同他们住一个院子的赵海。 赵海腰大膀圆,一双虎眼瞪得大大,盯着沈清荷看。 南月儿听的一头雾水,大嫂? 沈清荷面红耳赤没有作声。 萧乾笑道:“是,她的确也在这里。东山时候没办喜酒,很快你就有喜酒喝了。” “什么?”南月儿瞪得眼睛大大的看着沈清荷,“小姐,你要嫁人了?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沈清荷悄悄用力踩了萧乾一脚,对他们二人说:“进来,谈正经事吧,别听他胡说八道。” 一行人进了屋子,在赵海的身后还有四个黑衣的汉子,个个身形彪悍,腰阔膀圆。 因边关危机已解,晨国早已退兵。吴笙听闻京城情况紧急,早已星夜带着心腹二十多人赶到了京城郊外。现在吴笙就在守备军中活动,萧乾则随身带着赵海办事。 几人在小院中围圆而坐,几个黑衣汉子在院子四面守着。 “吴笙军师说,屯兵玉安城的宋大将军计划开始起拔了,可能是为了景见越登基的事情,计划向京城进发了。” 赵海带来了这个重要的消息。 萧乾大吃一惊,眯眼道:“这么说,我们的计划要加紧了。”要知道,宋大将军手下将近二十万兵马,来势汹汹,对他们很不利。 “没错,怕是要紧锣密鼓进行了。”赵海道,“如果正面冲突,恐怕血流成河,届时京城说不定都会毁于一旦。” 南月儿虽然坐在一边,还是一头雾水,什么计划,怎么她还是听不明白啊。 沈清荷轻声道:“要让连先生知道我们已经拿到虎符了,然后促使景见越逼宫。” “逼宫?”赵海大吃一惊,“景见越好端端的为何要逼宫?他现在怕是已经等着登基呢。” “倘若景见宸出现在皇宫里,你觉得他不会逼宫吗?”沈清荷冷冷一笑,“以他的性子,我觉得他会这么做。倘若他一直安静,我们如何动手除掉他?倘若我们擅自动手,那可是出师无名。” “但是如果他不逼宫呢?”萧乾又问。 “那就让一个人促使他去逼宫。”沈清荷说,“我早已将我们的计划告知连先生。这件事恐怕他最适合去做,我们都做不到。唯有他,才有可能接近皇宫里头的人,将我们这边的消息传进去,也唯有他,可以掌握景见越的动静。” 萧乾心里听着有些不满,但是此时此刻,的确需要一个可以沟通宫廷内外的人,那个人还非常的重要,非最信任的人不可。最适合的人选,大约也只有连璧了。 沈清荷对萧乾说:“你将独孤傲找过来,我让他跟着连先生,适当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我此时不适合出面,因为……恐怕谢府的人明里暗里都在寻我。” “小姐,他们寻你做什么?”南月儿好奇的问。 沈清荷勾唇冷笑:“杀了我,为他的宝贝孙子谢荣复仇。” 南月儿大惊:“你说荣公子他……” “没死,残废而已。” 南月儿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以谢府的势力,还不让他们偿命? 萧乾并不在意谢荣怎样,他在意的是他居然忘了除了连璧,沈清荷身边还有一个独孤傲。 那时的场景他记忆犹新,当时她拨开了他的手指,跟着一个俊俏的紫衣男子上了马,飞驰而去,现在想起,心里犹如一根刺一般。 虽然沈清荷现在是他的,可是那两个家伙难保不会撬墙角,他要当心了。 他旁若无人的揽着沈清荷的肩头,亲密的说:“饿了吗?我去给你买万宝楼的馄炖?” 对面一圈人瞪着眼看着,沈清荷禁不住微恼,嗔他:“别闹。” 萧乾哪里理会,几乎贴着她的脑袋,对赵海说:“去,买万宝楼的馄炖,包子馒头,汤包儿,多来几份,这里人多,咱们一块儿吃!” 赵海肉麻的不行,急忙站起来,说:“好,我这就去!” 沈清荷推开他的脸,对赵海说:“赶紧派人去通知住在华福客栈的独孤先生,让他带着所有东西跟连星一起都到这里来。” 谢府知道他们在华福客栈,此时此刻,那客栈最是危险。 “是是是,嫂子的吩咐一定办到!”说着赵海就往外走,一不小心就给树干撞了头,揉着脑袋讪笑着出去了。 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真是让南月儿适应不良啊,昨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早醒来就睡在柴房里,有人恶狠狠的过来开门,对她说,你的祸事来了!她还没怎么明白,才踏出了柴房的门又被黑衣人掳走到了这里。幸亏小姐也在这里,可是到底是什么祸事呢? 现在听小姐说,才知道原来是谢荣被打残了,至于谁打残的,显而易见,就是眼前的这位萧公子了。 让她更加不适应的是,在这里,萧公子对小姐十分亲密,还旁若无人,原来是没这样的呀。萧公子的手下叫小姐大嫂,也让她摸不着头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小姐一定已经认定了萧公子做未来夫婿了。 她不知道该开心好,还是伤心好。待会独孤公子就要来了,他真来了,可该怎么想呢?看到此情此景,他该不会愁死了吧? “唉!”南月儿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 “月儿,怎么了?”沈清荷在桌前写信,是打算交给连璧的。 “小姐……”她有些说不出口,还是说了,“独孤公子喜欢你,你知道吗?” 沈清荷手中的笔一顿,沉吟了片刻,问:“那又如何?”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说连璧的喜欢是沉默的内敛的,独孤傲的喜欢那是付诸行动的,无时无刻细致若微的关心,事事为她考虑,殚精竭力为她做事。如果一个男子不喜欢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些? 当初他让她跳凌波舞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感觉了。 她早已察觉,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南月儿吃惊的微微张开了嘴,这么说,小姐一直都是知道的!她太震惊了。 “小姐如今选了萧公子,可对独孤先生如何交代呢?” “交代?”沈清荷抬起了脸,一双清水明眸略带歉意,“我无法交代,一个女子只能有一个夫君,我只能对他心存歉意,他的确待我很好。” < 失魂落魄 独孤傲是一个非常警觉的人,当他在楼上的时候,看到街上几个青衣人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来的时候,他认出了那是谢府的人,立即对连星说:“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在那行人还没到,他们两个人已经到了对面的茶楼坐着,隔岸观火。 从茶楼的窗户看下去,那几个人果然是谢府来找他们的麻烦的,可惜没有找到人,那群人只有讪讪的离开了。 那群人离开以后,一个大个子汉子带着一个小个子女子也来到了客栈,那女子虽然蒙着纱巾,他一眼看出那是南月儿。 独孤傲蹙眉,道:“谢府怕是出事了!” 他身边的连星一凛,立即道:“那小姐……” “应该没事。”独孤傲说,“走,咱们下去见月儿。”连星又是一愣,望了望对面的客栈,哪来的月儿? 独孤傲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禁不住摇头,道:“你呀,以后多吃点补脑的东西。” 连星又是一愣,会过意来的时候禁不住恼火,这不是明摆的嫌他笨吗? 连星跺了跺脚:“你这家伙!知道你聪明,可你武功不如我不是吗?真真是气死人了!” 两人到了客栈门口,迎面就碰上了赵海和南月儿。 月儿又惊又喜,拉着他的手道:“小姐让我们来接你和连星,赶紧收拾东西咱们离开这里。” 独孤傲点了点头,他此刻迫不及待想要见见沈清荷,他知道谢府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事情闹到如此地步? 马车在一个胡同的院子深处停了下来,这里十分幽深安静。 朱红色的门打开,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横向五六间房,纵向也有四五间房,足够几家人住了。院子里有花有树,还有石桌凳子,以及一口井。 独孤傲进门的时候,看见石凳子便坐着一个人,她身着青色长衣,头束玉冠,浓眉杏眼,眉目若画,站起来时气度雍容,倜傥风流。 “何青?” 沈清荷转过身来,没错,她又化作了男装打扮,变成了商贾何青。虽然萧乾极力反对,还是拗不过她,再说现在谢府明里暗里在找沈清荷,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独孤傲今日看到沈清荷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同,可是到底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似乎又多了几分冷冽,复杂而又矛盾,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但是他相信此时的她更加笃定,确信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你来了。”沈清荷温和的说。 独孤傲点头,但是他的脸色很是凝重,他径直走到了她的跟前,问:“昨晚,谢府发生了什么事?”他之前一直和她有联系,如果出事,一定是昨晚。她身上的这些变化被他敏锐的察觉,这些变化都是发生在一夕之间。 独孤傲太聪明,沈清荷看着他那双敏锐的眼睛,知道自己瞒不过他。 “进屋说吧。”这些话难以启齿。 关上门,月儿也在,清荷将谢荣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南月儿听的震惊无比。 独孤傲双眸发冷,紧紧攥着拳头,狠狠一拳击在了桌子上,“真是个畜生!简直是狗娘养的!” 骂人的话都出口了。 知道是萧乾救了她,知道这座私宅也是萧乾的,独孤傲顿时觉得整个人浑身不舒服。 他居然搬到了敌人的营地住了? “萧乾现在住在守备营,预备筹谋大事。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沈清荷解释道。 独孤傲听到她的解释,一颗心沉入了海底一般,冰凉冰凉的。她已经住在了萧乾的私宅,这代表着什么?这分明说他已经是她的男人了!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此时此刻,已经无需隐讳些什么,有些话,倘若不说出来,就一定是迟了,虽然,现在似乎已经有些迟了。 “月儿,你先出去,我跟清荷有话说。”独孤傲面色凝重的可怕。 南月儿急忙低了头出去了,带上了房门。她猜也猜得到独孤傲想说什么,唉,徒劳罢了。 他一双桃花眼,此时却没了那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无比的看着沈清荷。 “清荷……”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连声音也颤抖了。 “你告诉我,你没有看中萧乾对不对?”他没有任何掩饰,单刀直入。 沈清荷惊愕的看着他,没有作声。 “难道……你已经决定了?”他不敢置信,“你认定这个男人了?” 沈清荷无法回答他的话,依然没有开口。 突然,独孤傲将她揽入了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我一直喜欢你,十年了,一直喜欢……” 女子的脸上出现了震惊,十年?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年?他到底在说什么? “难道……我们从前认识?”可是,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你记得那年的灯会吗?你还记得那一年你碰到一个偷莲花灯的小孩吗?你将灯给了他,那晚你跳了凌波舞,那个小孩一直在台下看着……因为他就是我。” “砰!”的一下,仿似记忆都浮现在眼前,出现了那年的灯会,那个满脸脏污可怜兮兮的孩子,还有那一场凌波舞,那也是父亲带着她去的最后一场灯会,跳的最后一次凌波舞,她怎会忘记? “原来是你。”她轻声道。 “你记得?原来你记得!”他欣喜若狂,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眼中泪意弥漫,哽咽道:“可是……只是一盏花灯而已……” “不只是一盏花灯……那盏花灯已经变成我心口上的启明星,如果没有它,也许我现在还是地底的烂泥……” “你及笄那年,我送了厚礼过去,可惜没有到你的手上。”他遗憾道。 她恍然记得,来福做管家的时候曾经提过这件事,说是一个赌徒来送礼,被他给扔了。 泪水,一颗颗滴落,滑落到他的衣襟上。 她从不知道,他心里和她竟有这么多的过往,而她,却从来都不知道。 可是,这要她如何?他爱了她十几年,但是她只知道他现在啊。这不公平。 “我不想失去你。”他终于放开了她,握着她的肩膀定定的看着她,眼中带着迷蒙的泪水。 他哭了。 她从未见他哭过。 沈清荷拨开他的手,蓦然转过身去,轻声道:“你从未失去过我,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友,我的左膀右臂,现在是,以后也是。” 听到这句话,听起来温暖,可是却又是那么的绝情,他心如冰冻。 他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眼中是满满的不甘:“你还是选择了他,甚至为了他放弃连璧吗?为什么?” 他是聪明人,也一样了解那个聪明的她。他知道沈清荷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一旦她决定,没有人可以左右动摇,甚至是他,甚至是连璧。 “你知道被亲人背叛,被至亲至爱的人赶出家门的感觉吗?如果感情有先来后到,我只能说,他比你们都先到,而且他到的时候正是我最无助,最痛苦,最落魄的时候。他接纳了我,保护了我,收留了我,爱上了我。 当我和景见宸在山洞里,我记得那一次我探出脑袋,一根冷森森的箭头对准了我,我闭上了眼,绝望了,可是当我睁开眼时,他站在我的面前。 当昨晚谢荣为非作歹的时候,我备受屈辱,甚至连死都死不了,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倘若感情是讲缘分的,这大概就是我和他的缘分了吧。” 独孤傲震惊的听着这一切,原来,她所受的苦比自己看到的多的多,他错过的事情比他想的要多的多。每当危难之时,保护她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叫萧乾的男子。 他甚至有些羡慕那个男子了,没想到他竟来的这样早,到的这样巧! 罢了,罢了! 他后退一步,自认为她殚精竭力,可是却远远不如这男子所作的。 “独孤……”她转身,看到他的样子有些担心,“你这么聪明,这么英俊,一定有很多女子心仪你,虽然我对不住你,可是我却一样很欣赏你,喜欢你。你……能否还是帮我如从前一般?” “自然。”独孤傲垂着头,没有看她,接着一语不发的就转身出了门去,只是他那踉跄的脚步泄露了心底的落寞和无助。 南月儿一直在门口守着,看到独孤傲这样禁不住满脸的担心:“独孤公子……” “我想静一静。”他幡然转身,出了门去。 连星正好在门口,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禁不住叫道:“你去哪儿啊?” “走,和我一起喝酒!”说着,他将错愕的连星给一起扯了出去。 南月儿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抹着眼泪有些嗔恼的到了沈清荷的房里,问:“小姐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呀?独孤公子像失了魂魄似的?”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我向来做事不会拖泥带水。他是一个聪明的人,我见过那么多人,没几个人比他聪明,想来他会想的清楚的。” 她抬头看到南月儿眼角的泪痕,道:“你若喜欢他,趁早说,否则,说不定有人会捷足先登。” 南月儿红了脸,羞的跺着脚跑出去了,躲在了院子的角落里对着墙扭帕子。说?让她如何说?现在独孤先生正在伤心,她说了不是遭人嫌吗? 她咬着唇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她可不傻,心道,迟些吧,迟些再说,等他心情好一点,这之间该不会蹦出个什么女人来吧?< 贵妃召见 此时此刻,谢国公府里,胡氏守着自己的儿子哀泣不已。 大夫检查过之后,他断了三根肋骨,就连五腑内脏都受了伤,虽然不至于丢命,养伤就需要一年半载,即便养好了,怕是也会留下残疾。 胡氏看着床上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儿子,后悔无及。她哪曾想到那女子的背后居然还有个狠角色,神出鬼没的,让人防不胜防。如今是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往后可教她怎么办啊。她越想越悲痛,一个劲儿的擦着眼泪。 谢珍蹙着眉头站在一边,她马上就要嫁入皇子府,哪里想到府里竟发生这样的事情。 虽然也心疼哥哥,但是想起他做的那些事儿,便也觉得他根本就是自食其果。哼,沈清荷有什么好的,就跟苍蝇碰到臭鸡蛋似的,若不是你贪图她的美色,何至于此? “娘,别哭了,哭有什么用?找了那个女人回来是正经,若是哥哥真的残疾了,让那女人来守活寡!” “我呸!”听到女儿的话,胡氏大怒,“他可是你亲哥哥,这诅咒的话你也说的出来?那个女人,她守活寡?她配吗?她就是提鞋洗脚都不配!我要找到那个女人,生生把她生吞活剥了,让她不得好死!” 谢珍撅起嘴:“不是没找到吗?你恨她又如何?连祖父和爹爹派出去的人都连个衣服角都没摸到呢。” 胡氏恶狠狠道:“只要她还在京城,便是翻遍了京城的每一寸土地我也要把她给找出来。她若是去了凌州,我便是赶到凌州去也要找她算账!我这仇是和她结上了,我谢家可不是好惹的!” 谢珍不想听她说什么,一心想着自己大婚。 不过想想也郁闷,大婚在即,糟糕的是,景见越一日要娶四个新娘子过门,自然,他只能去接正房妻子,其他三个侧室不过是让府里的人代替他迎了花轿回去。 大婚当晚,她还不能占着皇子,也得让正室先上。 一想到这事,谢珍仿佛一口气堵在心头似的,连日来的都不痛快,哪有心思管什么沈清荷啊。 她私下来一直在筹谋,嫁进门之后,到底如何才能把握住皇子的心…… 胡氏扭头见她只顾着想自己的小心事,一点不管哥哥的死活,禁不住一阵心寒,这个自私鬼真是白养着她了。 “后日你就进皇子府了,你自顾去清点你的嫁妆吧,这里不用你了。” 胡氏放话了,谢珍立即如获大赦,急急的回去看嫁妆了。 看着儿子,胡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这一屋子,怕是也只有自己痛断肝肠吧。老爷子除了来看了一次,其他的时间全都顾着谢珍的婚事了,哪有一丝亲情。 偌大的谢国公府,真是个个自私,人人势利,她摇着头,心冷的抹着泪水,不断的抽泣着…… 连相府中。 连璧看着来人,这人他是见过几次的,只是他今日似乎脸色不大好,难道清荷出事了? 独孤傲独自前来,南月儿留在她身边照顾她,连星留在那做保镖,想来那私宅还是很安全的。 他昨夜一夜醉酒,今晨醒来得知了沈清荷的安排,他思虑着也好,此时此刻,他真难以忍受见到那个萧乾。 独孤傲将信交给了连璧,连璧看过顿时全都明白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他如今需要一个机会入宫一次。 他摸了摸下巴,思忖着机会在哪里? 不巧这个时候,外面连莹进来了,告诉了她一个消息,说贵妃娘娘想见他。 这么巧? 当连莹进来的时候,一双妙目落在了独孤傲的身上。 “哥哥,这位是?”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桀骜不驯的紫袍贵公子,他的模样的确很贵气,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从前她没见过,十分的眼生。 “独孤傲,是我一位从凌州来的朋友,会在府上住一段日子。”连璧回答。 独孤傲没有理会连莹,此时此刻,他哪有什么心思理会别的女子。 连莹看他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有点生气,她可是相国家的千金诶,哪个贵公子见了她不赔着笑脸,这男子居然如此高傲。 “那他是做什么的呀?”连莹又问。 独孤傲不喜欢别人罗嗦自己的事情,略带几分懊恼的说:“在下一届商贾,倒是劳烦小姐关心了。” “啐!谁关心你!”连莹看他对自己十分冷漠,不由得生气,转到连璧的身后不理他。哼,商贾而已嘛,怎么比相国公子还傲慢?真是气死人了! 连璧看两个人一见面就闹不愉快,道:“莹儿,你出去玩,我同独孤兄有话说。” 连莹跺着脚,瞪了两个人一眼,自顾出去了。 他手里拿着贵妃娘娘的帖子,的确是宣他入宫觐见的,可是是为了什么事情呢?他同贵妃娘娘完全没有关系,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见他? 独孤傲道:“不如趁这个机会进宫,将我们的计划告诉景见宸。” 连璧点头:“是个好机会。” 他看了独孤傲一眼:“你扮作我身边的侍从,同我一起入宫吧。” 独孤傲点头,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管贵妃娘娘是为的什么,能进宫就有机会见到皇后。 贵妃宣的时间是傍晚时候,那个晚饭的时间,自然是邀请连璧进宫吃饭的。等闲人本是做不到的,只是贵妃一向权利极大,现在皇上病重又有谁会管她,她不过是召见个把人,也没有人敢说半个字。 不过此时此刻,她可是为了自己疼爱的侄女,那个人正是宋蕊。 宋蕊开始不愿意对她吐露心事,还是丫鬟汝儿嘴快,将射圃会那日的事情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 贵妃娘娘觉得很有趣,美艳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么说,这位连公子同你十分有缘了?听你们将他说的那样好,不如,我叫他来吃顿饭可好?” 宋蕊立即羞的抬不起头来。 贵妃娘娘看到她这副样子,笑道:“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愿意。”蚊子似的声音从宋蕊的口中传出。 贵妃呵呵一笑,拉着她的手儿说:“蕊儿长大了,和越儿一样,要成亲了!”她最近心情好极了,后日就是景见越大婚的时候,四个新娘子同时进门,当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宋蕊羞的满脸通红,抬不起头来。她那日见到连璧之后便对他日思夜想,如今好容易能见到他怎么会不肯? 宋贵妃雷厉风行,话说完帖子已经下去了。宋蕊在宫里待了半天,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来说,连公子来了。 她一听,吓得心口乱跳,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贵妃笑呵呵的拉着她,道:“别走别走,咱们一席吃饭,好好的说说话。” 宋蕊一听还要跟连璧一块吃饭,紧张的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 “傻丫头!”宋贵妃摇着头,她是过来人,如何不明白?看这样子,这丫头怕是已经对连璧情根深种了。 她也曾听过连相公子的名头,说是个美男子,平日没机会见,这次倒是要好好的看看。 不一会儿,宫人领着一个白衣公子进来了,公子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厮。 贵妃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只见那公子过来,果然如同潇潇玉树,好一个相貌超凡的美男子,难怪自己的侄女惦记在心头。 这样的男子,搁在哪个女子的面前能不动心?就是自己,这老经风月,心口都能多跳动几下呢。 只见他身后的小厮也长得很是俊美,不过老低着头,自然比不得连大公子的风采了。 贵妃很是高兴,令人摆了宴席,专门招待连璧,就连他身后的小厮也破例赐了座位。 连璧见对面坐着一位千金小姐,那小姐低着头,他看不出是谁,不过好像有几分眼熟。 “本宫请连公子过来,公子大概很吃惊吧?” 连璧微微点头。 贵妃笑道:“连相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朝堂里头的顶梁柱。将来连公子怕是也是朝廷肱股,自然是要见一见的。另外,我这位内侄女也见过公子呢,所以这才一起吃顿饭。” 连璧吃了一惊,又看向那位千金。 这时,宋蕊才红着脸抬起头来,笑道:“公子,上次一别,别来无恙。” 连璧细看,这才发现原来是那天认错当作沈清荷的姑娘。 他顿时有些尴尬,这位贵妃娘娘的意思很明显了,这不是来跟他相亲的吗? 连璧轻咳一声,勉强答道:“多谢小姐记挂,我还好。” 贵妃看这说话有些尴尬,笑道:“别光顾着说话,吃饭吧!” 宋蕊低着头吃饭,细嚼慢咽,一看便知道是大家出身。 宋贵妃道:“蕊儿父亲长期屯兵在玉安城,他父亲最是疼爱她,去玉安的时候还特意叮嘱让本宫好好的照顾蕊儿。蕊儿可是本宫最心疼的,就跟亲生女儿没两样。”她这话是故意说给连璧听的,生怕他不知道宋蕊是哪家的千金。 连璧听罢果然吃了一惊,抬眼看,这小姐的父亲居然正好是宋大将军,景见越的亲舅舅,正打算起拔进京的那一位。 景见越正是仗着亲舅舅的兵力有恃无恐,这位宋将军当真是位高权重的很。 席间,宋贵妃问了一些家常的问题,连璧避重就轻的一一答了,贵妃很是喜欢他,越看越爱,想着倘若他能做自己的侄女婿那是最好不过,不但得了一个人才,还能将连相拉拢过来,成为景见越的助力。 宋蕊偷偷瞄了连璧几次,见他大家风度,一举一动姿态得宜,就连吃饭的姿态也优美如画,心里不由得更加的确定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饭后,自然有个散步的时间,天色还未黑,何况花园的四周都挂着宫灯,一点都不暗。 宋贵妃说自己乏了,要去休息,让连璧陪着宋蕊到御花园中好好的逛一逛。< 不是好人 连璧径自向御花园中走去,着实有些尴尬,宋蕊则羞答答的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他望了一眼身后的独孤傲,对他使了一个眼色,独孤傲点点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御花园人来人往,保不齐就会有皇后和景见宸的人出现,他必须时刻注意着,将消息传递出去。 “你们在这里侯着吧。”为了给独孤傲独自活动的空间,连璧让他和宋蕊的丫鬟汝儿留在亭子边等候着,自己则带着宋蕊去了汉白玉的桥边。 宋蕊见连璧没有说话,偏头打量着他,禁不住问:“那日公子找的姑娘找到了吗?” 连璧有点吃惊,她说的是沈清荷吗? 他思考了一下,道:“找到了。” 宋蕊心里听着有些不舒服,不甘的问:“公子和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呢?” 连璧侧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只是一位认识的熟人罢了。宋小姐为何对那位姑娘如此感兴趣?” 宋蕊的目光碰触到连璧的眼睛,立即垂下了头,红了脸,道:“没有,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连璧见她虽然模样羞涩,眼眸却另有深意,看来也是个精明的角色,这丫头恐怕不简单。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独孤傲,见他一直站在亭子那里,时不时的左顾右盼,禁不住有点着急。如果不能碰到皇后宫里的人,今晚上可白来了。 正想着,只见远处一个老嬷嬷,身后跟着两个挑灯宫女和一个高挑的太监向着这边御花园的路上走过来。 独孤傲蓦然抬头,吃了一惊,故作生气的问汝儿:“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我家公子和你家小姐在此见面吗?这个老东西岂不是打扰了他们的雅兴?” 汝儿忙道:“低声。那位是皇后身边的吴嬷嬷,是皇后的心腹,挺厉害的。你要是说她老东西被她听到,她一定不肯罢休的。” 独孤傲心里一跳,又定睛去看那太监,只见那太监一双眼睛时不时朝着他这边瞟,那眼神看着有几分眼熟。 景见宸曾经在杨树胡同住过几天,独孤傲又是最为精明的,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景见宸那双眼睛。 莫非? 他听沈清荷说皇后把景见宸留在身边了,难道就是他? “啊哟……”独孤傲突然弯腰,捂着肚子一副痛苦的模样,汝儿一看急忙问:“你怎么了?” “茅房在哪里?”他痛苦的senyin。 汝儿禁不住嗤笑:“偏你就事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你往东走一条小路到底就是了。” 独孤傲多谢一声,急忙去了。 连璧朝这边望,见老嬷嬷经过之后独孤傲就消失了,知道他一定是去传递消息了,禁不住一颗心又吊起来。 “公子,听说你游学去了江南,那边可有什么好玩的?”这边,宋蕊问着,却见他心不在焉,置若罔闻,禁不住有些不高兴,又问了一次。 连璧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江南三月烟雨绵绵,小桥流水风景如画,同京城完全是两个样子。倘若将来小姐有机会,可去那儿游历一番,定然流连忘返。” 宋蕊一听,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满眼的神往:“若我是个男子,我定然和你一样,也去那江南水乡看一看。想想都觉得很好呢。” 她仰慕的看着连璧,觉得此人谈吐非凡,人品如玉,才高八斗,当真是一个十分如意的郎君。若是此事能成,将来不知道会是多么的幸福。 一时间心神荡漾,又不知道和连璧的事情能不能成,禁不住感叹起来。 那边,独孤傲先行在小道的阴影下等着几个人了,老嬷嬷经过时,独孤傲问了一句:“皇后宫中来的?” 老嬷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太监更是对他打了一个手势,道:“清荷有什么消息?” 一听那声音,独孤傲立即确定了此人就是景见宸,立即走了过去,跟太监擦身而过,擦身之时一样东西落入了景见宸的手中。 得了东西,双方的人立即一个往东,一队往西,迅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片刻之后,独孤傲又回来了小亭子边。 连璧往这边看,只见独孤傲对他点点头。 连璧一喜,微微勾起了唇角,回头对宋蕊说:“晚上严寒,怕小姐身体受不住,不如这就罢了吧,若是小姐出宫,连某将亲自护送。” 宋蕊一听,心口噗噗乱跳,脸上露出喜色,低低一拂:“多谢公子,那我秉过贵妃娘娘,这就出宫去吧。” 连璧点了点头。 宋蕊辞别了贵妃,贵妃一听连璧会亲自护送她回将军府,禁不住心里大喜,觉得这件事着实的有几分眉目了,欢喜的叮嘱了几句,便让两个人都出宫去了。 出宫的路上,宋蕊坐轿,连璧在后面骑着白马,同独孤傲一起护送她们。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能感受到那个人就在身后,宋蕊坐在轿中,心里仿佛吃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 汝儿陪她一起坐在轿子中,笑着对宋蕊说:“小姐,这位可是如意佳婿呀!” “胡说!”宋蕊娇嗔的笑着。 “小姐嘴里说我胡说,可是脸上却甜蜜着呢。”汝儿嬉笑道。 “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宋蕊又羞又恼,做势来撕她,汝儿握着她的手连连躲避,闹成了一团。 轿子外的白马上,独孤傲略带讥讽的看着连璧,嗤笑道:“看来那位小姐很中意你啊,若是如此,不如你就屈就了算了。” 连璧白了他一眼:“你也该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独孤傲禁不住连连摇头:“若是辜负了小姐一片芳心,那可是罪孽!” 连璧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独孤傲并没有告诉她现在沈清荷和萧乾的状况,他带着看好戏的心态,虽然连璧和自己同病相怜,可是……他倒是很想知道如果连璧知道沈清荷已经选择了萧乾,会做何感想? 他知道自己在沈清荷心中的地位是比不过连璧的,所以,他很想知道,如果阻力是连璧,沈清荷又该如何抉择?她会改变初衷吗? 终归,是有一场好戏要看的。 他的唇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丝讥讽的嘲弄,凉丝丝的,他觉得自己算起来从来都不是好人呢。< 情有独钟 当连璧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书房的灯亮着,屋内坐着一个长者,花白的头发,深蓝色的便服,正是他的父亲。 连宗远抬头,一双精锐的眸子落在儿子的脸上,见他脸上略有疲色,问:“听说贵妃召见你?” 连璧点头。 “何事?” “见宋大将军的女儿。” 连宗远微微蹙眉:“你现在在做什么,别以为我没有任何察觉,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现在。”连璧坦然的看着他,一双眼眸幽若深潭。 听完连璧的计划,连宗远捻着胡须,半晌道:“你最讨厌的就是朝堂斗争,为父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能将你吸引进这政治的漩涡?好一个引蛇出洞,釜底抽薪!其实,据我看来,选择投诚景见越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毕竟,他有强大的支柱,手段高明的宋贵妃,手握重兵的宋将军,最重要的是他杀伐果断的性子!景见宸性子太过柔弱温吞,不是好的选择。从这次对阵,就看得出景见宸已经输了好大一截,赌他赢并不划算。”连宗远摇头。 “父亲!”连璧心头一紧,声音略微扬起,“我绝不会站在景见越这一边的!倘若你想,那么我们就是敌对的。” 见他说的认真,连宗远皱起了眉头,不由得冷笑:“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从来只有儿子听老子的,还没听说过老子要听儿子的!” 他心中有气,可是转而又叹气道:“唉,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魔星!我已经老了,你以为这朝堂能呆几年?不过是为你着想罢了。据我所知,你来京城恐怕是为了一个女子,去谢府拜寿也是为了一个女子,这一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为了她吧?” 连璧被他说的一噎,默默的不作声了。 连宗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竟比我这个老父,你的妹妹加起来还要重要!我连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痴情种子?!” 他说着,却又想起了自己,此时的连璧,同自己当年又是多么的相似。 “这个家,如今,你说了算,朝堂之事,我只做你助力,你既选择景见宸,那便景见宸吧。若是你的计划可以成功,朝堂之上,我保他登上皇位便是。” 连璧听了有些惊,又有些喜,父亲身为朝堂相国,一言九鼎,他说帮景见宸,那便是一定帮景见宸的啦。 “只是,这件事务必要小心。你若是想假意投诚景见越,他那么精明的人,也许要怀疑,提出些什么条件来,你务必要小心了。我府里有暗卫和私兵,虽然数量有限,但是都是以一敌百的精英。为父会随时关注事情的进展,关键时刻必定给你助力。” 连璧当然知道父亲的精明果断以及铁血手腕,若是有他的协助,这件事恐怕就要胜算大的多了。 他不由得有些感动,所谓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到底还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尽管父亲当年有错,可是自己离家十年的所作所为,抛弃整个家庭的做法也不是一样混帐? “多谢父亲。”他躬身作揖,谢的十分郑重。 连宗远心里叹了一口气,道:“哪日,将那女子带到为父的眼前看一看,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值得你这样舍命为她。” 连璧脸上一红,又不作声了。 连宗远星眸微闪,欲言又止,他起身出门时,又转身道:“有空,去看看你二婶吧,你们同在一个府邸,不去看看成什么样子?” 连璧听着,一双手都握成了拳头。 连宗远知道他有心结,这一次他就是舍了脸面,也要将这件事说清楚:“你也知道情有独钟四个字。我和你二婶之间虽然有违人伦,但是绝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你觉得我无耻也好,我必须说出来,不想让你误会你二婶,毕竟,她是……其实当初,我和她相识的比你二叔还要早,只是因为阴差阳错,她嫁了你二叔,后来你二叔又早夭,她孤苦伶仃,我怎能不照顾她。你母亲虽然恨我,但是我不得不说,你母亲同我是门第相当,却没有什么感情。而你二婶不同,我敬她爱她,从未变过。在这世界上,我唯一心爱之人,除了你和莹儿,便只有她而已。对你母亲,我只有尊敬和感谢。多谢她对你们的辛勤照顾。 你如今晓得什么叫做情有独钟,情不自禁,也当理解我当年的感受。我当初年轻时一样是年轻气盛放旷不羁,不理会世俗谣言,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可是当做出事情之后,才发现世俗人言是多么的可怕。尤其是在你离家之后……我从未想过我的放旷让你伤害这么深,让这个家四分五裂……”他顿了一下,老眼中雾气弥漫,“而且,对你二婶的伤害尤其深。她为了你身患重病,思念成疾,导致双腿残废。她等了你十年,你回来了却不愿意看她一眼,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能相认。这些年来我愧对她。 这十年,我也想过自己是否有做错,可是即便做错又如何?如果时光倒流,让我重新选择,恐怕我还是会选择那样做。有时候,不畏人言也是一种勇气和气魄,倘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了一个能够让你为之动容为之勇敢的女子,或许,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说罢,连宗远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连璧默默的听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石雕一般。 他的喉头不断的滑动,鼻端止不住酸涩。 他想得父亲那么不堪,却从未想过这个故事还有真情挚爱的另外一面。为何当初他没有听他的解释?为何他要十年出走,让一个本该幸福的家庭四分五裂? 十年,他的父亲白了半边的头发,衰老沧桑已经超过了他的实际年纪。他的亲生母亲思念成疾,却得不到自己的一瞥。 父亲当初的风华正茂不可一世,已经成为了过去,在他的面前,如今只剩下一个低头妥协低声下气的老头子了。 他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钝痛,他伤害了本不该那么恶意去伤害的亲人,他也从未想过父亲只是为了自己的挚爱之人努力一次而已。虽然不为世俗所容,但是至少他是勇敢的,却被自己的儿子伤的遍体鳞伤。 晶莹的泪珠缓缓从眼角落下,什么叫情有独钟,什么叫情不自禁,似乎,如今的他也开始明白了。< 皇子大婚 皇子府前,大红的鞭炮“噼里啪啦”漫天飞舞,好不热闹。 一大早晨,舞龙的舞龙,舞狮的舞狮,比过年还要热闹。 几乎全京城的人都关注着这场盛大的喜事,四个新娘子同时进门,多么热闹啊! 门口,停满了各色贵气逼人的车轿,基本上城里头所有的贵人都来贺喜,带来了丰厚的贺礼。 穿着锦衣的管家在门口高唱着各位宾客的名字。 “徐太宰到——” “赵尚书到——” “李将军到——” 来的都是朝中高官,如今景见宸不见人影,大家都是随风倒的墙头草,大皇子风头正劲,几乎大部分人都认为这位是未来的皇帝,哪个不来巴结?尽管如今皇帝重病,可是有贵妃主持不是吗?比起一个快死的皇帝,当然巴结一个即将即位的皇帝更为重要。何况,贵妃的兄长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呢。 几乎大部分人都掂量了这个轻重,礼物都选最丰厚的,轻易不敢得罪了这位太子爷。 “花轿临门——” 这声音一落下,门口立即轰动了。 只见景见越穿着红色的喜服,戴着新郎的嵌红宝石的金冠,好一个玉面俊俏的美男子,他骑着高头白马,满脸喜色,后面跟着的是太傅家送来的花轿,花轿后面是能排到一条街之外的隆重嫁妆。 大红花轿在皇子府门口略停了一停,其他的三台花轿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正是三位侧妃的轿子,同样随着的是丰盛无比的嫁妆。 个个都是大家出身,这嫁妆,谁能比谁少了去? 谢珍坐在轿子里,低头看着自己的粉红色的鞋面,头上戴着重重的凤冠,顶着喜庆的粉色盖头,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只听到外面人声鼎沸,鞭炮声炸的满天飞。 轿子进了大门,却有专门的红毯铺地,接着新娘子。 景见越走在前面,手里握着绸带,绸带的另外一头牵着太傅家的嫡女赵司颜。 其他三名侧妃被扶了出来,一个个的跟在后面,却无缘牵那绸带。 谢珍的盖头是半透明的,隐隐透过红纱,她似乎看到了最前头牵着景见越绸带的赵司棋。那个女子就站在景见越的身侧,而自己却同皇子隔了三个人,走在最末端,顿时一股屈辱涌上心头,涂着丹蔻的雪白手指紧紧的攥住了袖子。 贵妃娘娘在堂,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切。 跪拜了贵妃娘娘,夫妻对拜之时,谢珍却跪着,眼巴巴的看着皇子和赵司颜对拜,心里的委屈又深了一层。 拜了天地,要拜祖庙和祠堂,皇子府中的祠堂,唯有皇子和赵司颜能进去。她和其他两个侧妃巴巴的傻乎乎的站在外面等。 谢珍虽然不知道其他侧妃心里想什么,此时此刻,她却已经咬牙切齿了,恨死了赵司颜。 周围全是宾客,虽然隔着红盖头,可是她却仿佛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让她无地自容。 好容易等到进了洞房,那里十分安静,除了几个丫鬟来来去去,并听不到人声。 因为,今晚皇子根本就不会来,他在赵司颜那里,她最快最快也只能等到三日之后,轮完了其他两位侧妃,才轮到她。 她在这个府里,除了皇子,只能排行老三,处处都比其他人低了一等。 谢珍坐在床边,蓦的,她用力扯下了头上的粉红盖头,狠狠的扔在了地上,看着那粉色她就来气,站起来狠命的用脚踩了几脚。 她本该是正妃的命,为什么是个妾!为什么是个妾! 身边陪嫁来的丫鬟彩蝶急忙阻止:“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要让别人看到,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 谢珍咬着牙,白着脸说:“反正他今晚不会来,还有谁会管我?!赵司颜,我恨这个女人!” 彩蝶急忙说:“小姐,这话更是不能说,说出来会有祸事的,如今她是当家的主母,咱们可要受她管制的!” 谢珍气咻咻的坐在床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总有一日,我定然要这贱妇,死在我的手里!”她掐着手掌心狠狠的说。 这一次喜宴,门外的街角处,有一个人在默默的观看。 她一袭青衣,风流倜傥,看着那门口人来人往,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先生?” 她启唇自语。 没错,这个人正是连璧。 “他开始行动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相国府贺礼到——” 众位宾客一听,愣了一愣,连相国向来不参加这些宴席,今儿怎么送礼过来了? 大家都抬头望向门口,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出现在门口,正是前些日子随着连相去谢府贺寿的连大公子。 堂内,景见越已拜完天地拜完祠堂在堂中宴客,听到相国府的声音,立即站了起来。 当看到连璧出现在堂上的时候,他着实吃了一惊。 “连兄,别来无恙?”薄唇勾起,他微弯唇角,眼中露出笑意,却未笑达眼底。 “恭喜恭喜,恭贺殿下大婚之喜!”连璧拱手,微微一笑,那笑亦是浅到未达眼底。 分明的,这两个人还不是那么熟络,相互的怀疑着。景见越的怀疑,在连璧看来是如此明显。 “快请上座!”景见越邀请。 无论他来这里是什么目的,连相的态度总是能影响朝臣的态度。 连璧坐在了景见越的身边,那里的确是上座。 贵妃在堂上饮酒,看到了连璧,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她招了招手,便有人将景见越叫到了她的身边。 她低声道:“蕊儿很喜欢连公子,倘若他愿意答应同蕊儿的婚事,自然可以成为自己人的。” 景见越有些吃惊,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之外,没想到表妹居然已经看上了他,这厮果然好手段。 景见越心领神会,宋将军对于他们母子很重要,所以,表妹的心愿对于他们而言一样很重要。 “连公子,听说一向很忙,怎么今日有空前来?”景见越亲自替他斟了一杯酒。 “殿下成婚是大事,连某怎敢不来?何况,这也是父亲的意思。”连璧敬他。 景见越听了心中一喜,难道那只老狐狸已经打算站在自己这边了吗? 他举起酒杯,笑道:“从前是见越顽劣,如果当初有什么得罪之事,咱们干了这一杯,一笑泯恩仇,如何?” 连璧恭敬的举起酒杯:“恭敬不如从命。” 景见越大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连璧毫不推辞的干了酒,他禁不住哈哈大笑。 “好,痛快!原来不知连公子如此豪爽气魄!不愧是好朋友!”说罢,他一手拍在了连璧的肩膀上。< 连璧婚盟 旁人看着,俱是瞠目结舌,何时大皇子对人如此客气过。不过一个个看到这样的情景,又觉得分外的心安,既然连相国大人都帮着大皇子,即位这件事大约没有什么意外了吧,自己站队也算是站对了位置吧? 就在景见越跟连璧聊得正高兴,却见一个人黑着脸进来了,悄悄在景见越耳边说了几句。 景见越脸色“唰”的一变,立即拉着那人去了没有人的角落里。 “阿允,你说的是真的?”景见越的脸色很难看。 阿允蹙眉道:“是我们的禁卫军中的人看到的,看到的人不止一个,有两三个人都说看到了,那人身形和景见宸一模一样,甚至有人看到了他的侧脸,就是景见宸没错。” 景见越大惊:“这么说,他居然已经回到了宫中!你没有派人去捉吗?” “派了!禁卫军的人我都知会了,可是那人神出鬼没,才出现几次,然后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一定是皇后的人护着他!”景见越断然道,“据我所知,皇后手里掌握着一批人数客观的暗卫,十分的厉害。” 阿允凝眸说:“的确,除非把皇宫的每一寸土地翻过来。否则,没法抓住景见宸。但是,如果真这样做,形同逼宫。” “逼宫?”景见越紧紧蹙眉:“宫里头一个病鬼,一个老太婆,还有一个少不更事的臭小子,我逼了又如何?” 阿允不由得劝道:“但是说出去,毕竟是篡位,谋朝篡位的名声可不好听。” 景见越冷冷睨了他一眼:“那也好过让那臭小子直接登基啊!” 阿允立即不说话了。 “赶紧去,抓紧让禁卫军暗地里在宫里抓人!” “是!” 阿允得了令立即下去了。 当景见越回到宴席上时,明显烦躁了许多,心事重重,没了喝酒的好心情。 连璧看到微微冷笑,他自然知道发生什么事,宫里头,景见宸现身了。 “殿下,借一步说话。”连璧低声道。 景见越犹疑的看了他一眼,同他一起到了一个无人的小亭。 “连公子今日来,恐怕是别有用心吧?”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变得十分怀疑。他总觉得,景见宸的突然出现,跟连璧的突然投诚一样,让人十分焦心。 “如果在下真的别有用心,大可立即辅佐二皇子登基,何必呆在这里?”连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景见越大惊失色,蓦然回头:“你知道些什么?” “我们相国府已经得到消息,二皇子出现在宫里了。” 景见越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他本有怀疑,看来竟然是真的。 连璧的确说的没错,如果他不是投诚,大可以直接去辅佐景见宸登基,来这里做什么? “说实话,”连璧一脸坦诚,“父亲欣赏殿下的勇猛果断,他并不喜欢景见宸的柔弱畏缩,所以,他已经决定辅佐大殿下了。” “真的?”他半信半疑。 “此时,难道殿下还有闲心在此处浪费时间吗?如果不行动,二殿下立即便能得逞,而宋将军未至,也无人能遏制他,如此一来,殿下这么久以来的筹划和等待将功亏一篑。” 景见越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说的没错,功败垂成。 连璧眯起凤眸,眸子散发出精锐的光芒:“殿下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唯有这样的人才有真正的王者之风,这也是父亲赞叹殿下的地方。难道此时此刻,殿下打算坐以待毙,俯首称臣?” 景见越蓦然抬起了头,直视着连璧的眼睛:“你的意思是?” 连璧点头:“逼宫。” 逼宫! 景见越的眼瞳登时放大,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殿下执掌禁卫军,而景见宸手无寸铁,你怕什么?若是殿下担心,相府百名精英暗卫和千名私兵,愿受殿下调遣。” 景见越微微张开了嘴巴,连相的协助,是一个极为吸引人的条件。 “但是……”他顿了一下,“我有一个条件。” 连璧安静的等他说出来。 “为了表示我们都是自己人,我希望你同我的表妹宋蕊订立婚盟,就在今天!” 连璧愣住了,他没想到景见越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可是…… 他心口上的那个人…… 他吁了一口气,呆了几秒,这才道:“好!” 景见越大喜过望。 他眯起眼睛,低沉的声音道:“好,今晚调兵遣将,明晚……行动!” 他看向连璧,亲切的搭着他的肩膀,道:“我的表妹婿,趁着贵妃娘娘在,我表妹也在,不如现在就签署魂书吧?” 连璧吃了一惊,本想以缓兵之计,谁知他催促的这么急。 硬着头皮,他点了点头。 景见越十分高兴,拉着连璧一起去找贵妃。 此时,宋蕊也在女眷的宴席上,几人到了小花厅中,宋蕊已经听到了消息,看到连璧时,一张小脸羞的粉红。 她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迅速,还这么快。 贵妃大喜,叫人拿来了婚书,此时非常时期,自然行非常事情。贵妃和景见越心里都清楚,这一纸婚书,是连璧投诚最好的证明。 一旦成为了宋大将军的女婿,即便他日他想撇清关系,恐怕都难了。有了这一层关系,传出去他便是宋大将军的女婿,如果他反悔,那就是背叛,是会被人唾弃的。 红色封面,黄色缎子布的婚书上,那一行行墨字,分外的刺眼。 “连兄,来,签上你的大名吧!”景见越递了毛笔给他。 这婚书并非正式的婚书,可是有了贵妃娘娘的凤印,有了双方的签字,那,便可以作为婚姻盟约的。 连璧知道,一旦他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和宋蕊的婚约即刻就已经形成了。 他定定的望着那婚书,在几个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硬着头皮,提起了毛笔,在婚书的角落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连子衿。 他鲜少用这个名字,但是这是她的本名。 “哈哈……”景见越欢快的大笑,“果然没看错你啊,我的好妹婿!” 宋蕊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提起笔,以簪花小楷在另外一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婚盟已成,她此时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好象飞到了天上,摘到了天上的星星一般。 她脉脉含情的看了心上人一眼,虽然他并没有看过来,但是此时此刻,她分明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心意。 她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梦幻,却没想到当事人此时心里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只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像只兔子 当晚,谢珍自己在房里头,却觉得氛围有些不对头,夜间她孤枕难眠,起来在院子里走动,却听到外面整齐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跑动的声音,声音是那样的整齐。 “好奇怪。”她抓着彩蝶的手,“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为何觉得府里头到处都有人走动?” 彩蝶也吓到了,说:“奴婢悄悄在门口看看。” 彩蝶悄悄开门,从门缝里看出去,果然看到一些人匆匆忙忙的在走动,脸色十分凝重,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大皇子不该已经歇下了吗?今日是他的大婚之夜,怎么能容许这么多人到处乱跑? “大皇子?” 彩蝶轻声说,急忙关上了门,一只手捂着嘴十分吃惊的样子。 “怎么了?”谢珍急忙过来问。 “我看见大皇子了,他跟几个身着甲胄的人,不知道在商议什么,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谢珍觉得不对,这气氛不对,她似乎隐隐的闻到了兵戈的味道。 彩蝶急忙说:“我们还是不要管了吧,那毕竟是男人的事,若是我们多事,大皇子知道一定会怪罪的。” 谢珍点点头,犹疑的望了一眼外面。 此时新月如钩,挂着半空,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动荡不安的气息,谢珍不知道其他人嗅到了这股味道没有。 反正,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开始有些担心,她的富贵荣华,她的皇后之路,真的可以顺利开启吗? *** 连府,后花园。 连莹听到一阵子令人不悦的磨刀声,这大晚上的,谁在这里磨刀? 她身着一件鹅黄色锦缎绸裙,披着一件银鼠披风,蹑手蹑脚的朝着那奇怪的声音摸去,突然,那声音消失了…… 接着,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勾住了她的脖子,狠狠的往后一勒…… “啊——”她尖叫起来,那手臂蓦然一松,甩开了她。 连莹整个身子往旁边一倒,差点摔倒在地。 她转身一看,可气死了! “独孤傲,你在干什么呀!” 那英俊的青年就站在她的眼前,只见他如墨乌发随意的披在肩头,一袭紫色锦衣,缓带轻裘,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嘴角带着几分不屑。 不光是对她,平日里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 一双秀丽的桃花眼仿似波光驿动,盛载着世间的星光,连莹在见到他之前,从来都难以想象一个男子居然可以拥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却又长在如此放旷不羁的一张脸上。 他撇了撇樱色薄唇,不理会她,又摞起袖子,半跪在地上,用力的在砂轮上磨刀。 月光下,那刀面光可鉴人,大晚上的,看着好吓人。 居然不理她,还勒她的脖子,真是气死了!这到底是谁的家呀! 连莹顾不得大小姐的形象了,双手插着腰,恶狠狠的说:“喂!你倒是说话呀!你为什么要勒我的脖子!” 独孤傲几分嫌弃的看了看她:“你大半夜的,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做贼。” “我做贼?”连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这是我家诶!你大半夜的磨刀,到底是你要去做贼,还是我做贼?我看,你就一副不是好人的样子,也干不出什么好事来!” 独孤傲丢下刀,扬起下巴看着她,挑眉道:“没错,我不是好人,也从来都不干好事,又如何?” “你你你……”从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人,连莹无语了,气得小脸儿通红,跟只小苹果似的。 独孤傲看着她觉得挺好笑,走前了一步…… “你干什么?”连莹唬的后退了一步,“你别忘了,这……这可是连府哦!”她有些口齿不清了。 “那又如何?”独孤傲又向前了一步,连莹向后正好靠在亭柱上,独孤傲一手伸过去,穿过她耳畔,“咚”的一下击在柱子上,一张邪恶的俊脸立即到了她的跟前。 “你叫啊,看看有多少人会出来救你这位大小姐。”他恶劣的扬起了唇角。 连莹直视着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桃花眼,看着看着,仿佛看了进去,一下子拔不出来,在那眼里,她好像看到了无数的星光,让她目眩神晕。 她觉得好晕啊…… 而且越来越热…… 拜托,他不要再靠近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连莹憋得满脸通红,可是独孤傲依然越靠越近,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 男子的气息将她环绕,他口里的气息吹到自己的脸上,淡淡的薄荷香气,让她双腿发软,快要从柱子上滑下去了。 “我……我会叫啦……”她在努力的挣扎,声音忍不住颤抖。 她正说着,他的脸倏然就贴到了她的脸前,她几乎能感觉到鼻尖的接触。 连莹惊得呆住了,瞪圆了眼睛,像惊吓的兔子一样看着他。 他突然笑了,笑得仿佛春风化雨,冬雪化融…… 他伸手捏了捏她肉肉的小脸,戏谑道:“小可怜,我又没对你怎样,叫什么叫阿。” 说罢,他满不在乎的放开了她,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埋着头继续磨刀。 连莹捂着心口,大口的喘着气,呆愣愣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啊!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扑通扑通,好象失去了频率一样,跳得这么快啊? 他抬眼,瞥了她一眼:“还杵在那里做什么?你大小姐现在不是该洗澡睡觉了吗?” 听到他一个男子口里说出“洗澡睡觉”这四个字,顿时觉得暧昧不明,再看他那双桃花眼,连莹连耳根子都烫起来了。 她愤愤的跺脚:“要你管!哼!”说罢,一溜烟,跑的比兔子还快。 独孤傲勾起唇角,摇着头:“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不过想起方才她瞪得跟兔子一样的两只眼睛,着实很可笑。 他又笑了起来。 他安静的磨刀,明晚是大日子,这样的大日子,怎么能没有他的存在呢?明日,他将和连璧一起出现在皇宫之中,届时,发生任何事都有可能。 人生能有几回搏,虽然他的武功不是顶好的,不过他有机智的头脑,灵活的身手,明天的一切,他很期待!< 修罗地狱 “关闭宫门!” 傍晚时分漫天红霞,皇宫侍卫依照往常的习惯,在此时关上宫门,此时,没有令牌,是不能在皇宫之内进出的。 这时,宫门口的侍卫突然听到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的,一阵尘土飞扬。 “开门!” 为首的先锋全副武装,满身胄甲大喝一声。 侍卫立即警觉起来,拔出刀剑,厉声道:“已经过了时辰,任何人不得进入宫内!” “这里是大皇子殿下!” 侍卫大惊,抬头望去,果然起头的白马上坐着身披盔甲的大皇子。 “带刀进宫都不行,何况是带兵进宫!快关门!” 守门的侍卫仿佛已经察觉什么,立即挥手,对关门的士兵喊道:“快!快关门,快!” “嘎吱——” 一声高喝,沉重的朱红金钉大门有缓缓合上的迹象。 白马上,景见越阴鸷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容。 接着,那朱红高门没能合上,反而向相反的方向打开,一个守门侍卫的身体从门缝中前倾,倒在了血泊之中,在他的背上,被扎了一把长剑。 身着金色制服的禁卫军统领带着人马敞开了宫门,欢迎景见越的到来。 “进去!” 这一切来的是如此的容易! 景见越带着两千私兵,身后的人马里,一人身着银甲紧跟其后,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数百护卫军,正是连璧和相府的人。 “关上宫门!守住四边的人!不能让景见宸跑了!” 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即关闭四边皇门。 景见越扬刀立马,对着满宫城惶惶不安的宫女太监高呼道:“听着!本皇子此行,捉拿叛国之徒景见宸!抓捕叛国之人皇后!其他人,顺我者昌,你我者亡!” “只要是皇后的人,全部给我杀无赦!” 一声令下,早已有禁卫军手起刀落,拿着无辜的太监宫女开刀。 “啊……”人群之中,立即惨叫声一片。 皇宫之中,顿时兵马横行,有人趁火打劫,到处掳掠,无所不为。不知多少无辜之人葬身刀剑之下,葬身火海之中。 连璧蹙眉,这景见越果然暴戾,手下之人亦都是暴戾之人。他抬眼看城楼最高之处。 只见,“砰”的一声,一道紫光飞射空中,仿佛礼花一般,绚丽夺目。 景见越并没有理会,他一马当心,狂奔在前,于人群当中,挥着长剑直奔凤鸣宫,一心,只要杀了景见宸! 独孤傲紧紧跟着景见越,在萧乾兵马到来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找到景见宸。 凤鸣宫中,皇后坐在中殿之上,景见宸立在她的身边。 “宸儿,你快点去躲躲吧!”皇后急切的说。 景见宸身着太监的衣服,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坚定,听到外面凄惨的叫声,他摇了摇头:“我躲了这么久,今时今日,倘若还要躲,我便不配姓景!” 皇后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决心,禁不住握着他的手,道:“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让他们来吧。”皇后美丽的脸上露出讥讽的冷色,“今日,景见越未必出的了我这凤鸣宫。” “都出来吧!” 一声令下,仿佛一道道黑色的旋风团团将两个人环绕,在他们的周围,站满了一个个身着牛皮黑衣的蒙面人。 这些都是长期暗中守护在皇后四周的暗卫。 景见宸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在他的周围居然埋伏了这么多人。 “轰!”一声巨响,有人撞开了宫门。 一个身着盔甲的年轻男子,手持冷剑,矗立在凤鸣宫的宫门口,他冷冷的看着宫里头的人,冰凉的扯出了一个笑容。 “景见宸,真的是你!你让我好找啊!没想到你一直躲在宫里!” 景见宸直视着他,眼中仇恨的火焰腾腾燃烧:“大哥,我想,今晚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了!” “哈哈……”景见越仰天大笑,指着那些黑衣护卫,“可笑!你以为这些人就能保护你?你可知道,皇宫内有我的几千兵马!而且,我的舅舅宋大将军已经开拔,不日二十万大军就能到达京城,你就这么几个人?你凭什么跟我斗?!简直是太幼稚,太可笑了!” 景见越的身后拥簇着大批的人马,他一挥手,立即全副武装的兵士涌了出来,同皇后的黑衣护卫打了起来。 他悠闲的看着他们的打斗,他怕什么?他有的是人,他关闭了宫门,瓮中捉鳖,不着急,慢慢杀,他当看把戏。 可是,当他看到那些黑衣护卫一个个如狼似虎,武艺精湛,冲上去的人居然被杀了大半,一时间,大殿之中血流成河。 皇后冷冷的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她精心培养的暗卫,岂是那么容易败的?关键时刻,她还靠着他们保命呢。 景见越磨着牙,冷笑一声,斥道:“阿允,还等什么,上火箭!” 皇后顿时变了脸色。 景见宸喉头滑动,不,他不能走,他一定要看到景见越一败涂地的时刻。 大批的桐油倒在了大殿的地上,皇后和景见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再没有多余的人去阻止这些行为。 阿允指挥了人泼完了桐油,一排箭兵,装好了火箭,对着那些黑衣护卫。 那黑衣护卫同军士打斗的过程中身上染上了桐油。 “发!”阿允一声令下,十枚火箭立即射出…… 火落到人身上,立即燃着,落到地上,马上变成火海…… 一时间,红色的火焰席卷了整个宫殿,热气灼人。 凄惨的叫声如同鬼魅一般,整个凤鸣宫,仿佛修罗地狱,无数黑衣人在地上打滚乱窜,包括身着铠甲的士兵,一样的染上了火光。 “好狠的心!”皇后望着眼前刺眼的火光,狠狠的攥着手心,“他连自己的人都杀!” 皇后急了,催促道:“宸儿快走!” “母后你不走,我也不走!”景见宸坚定的说。 “我要陪着你父皇!你若是在这里烧死了,我们便再也没有希望了!” “不!”景见宸断然的拒绝,看着灼热的火海,“我不走,因为我信,我信她,一定可以等到她来的时候!” “宸儿……”皇后无奈的看着他。 她觉得,那个女子不是妖就是魔,怎能令的自己的儿子如此死心塌地。< 见宸登基 独孤傲站在队伍里,禁不住心焦,火光对面,景见宸似乎没有要走的迹象。 这可怎么办?如果景见宸出事,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可是现在中间有火海隔着,景见越也无法冒险跨过火海去抓他们。 景见越眯起眼睛,灵机一动,命令道:“用火箭射他们头顶上的房梁!” 这样的话,不费力气,他们就可以葬身火海! 头顶的房梁是木质结构,见火就着,眼看着那房梁烧成黑炭,就要塌落下来的趋势。 皇后看着屋顶,顿时脸色变得惨白,急切的催促:“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景见宸想不到大哥如此毒辣,看看旁边的窗子。 独孤傲知道他可能想从窗子出来,迅速的溜到了窗子外面,“砰”的一下子撞开了窗子,叫道:“皇子快过来!” 景见宸见到是一张熟悉的脸,立即大喜。 赶紧扶着皇后在剩余几名黑衣人的护卫下,从窗子里快速的翻了过来。 独孤傲身边带着几十人的护卫队,都是连府的人。虽然人少,可是个个都是精英,以一挡百。 景见越大惊失色:“你们反了吗?” 独孤傲冷笑:“我们从来就不是跟你姓的!” “走!”几十人护着皇后皇子迅速的逃走。 “追!”景见越怒火中烧,该死的,这个连璧,原来真是心怀鬼胎,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带了人拔腿就追。 那边,连璧已经带了人,命手下私兵暗卫分为两拨,一边去阻截景见越,一边去打开南门,迎接萧乾进宫。 他掐指一算,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应该到了。” 独孤傲带着景见宸逃到了一处宫门前,见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他一声呵道:“上弓弩!” 一排护卫立即半蹲在地上,对着来人一顿乱射,追来的人没有防卫,被迎面而来的弓弩射得如同刺猬一般。 看着倒了一大排人,景见越真是又气又急,他再也想不到,关键时刻,居然是连璧的人在捣鬼,气死他了!当初,他还真的当他是投诚了。 独孤傲立即带着皇后和景见宸往南门去了。 快到南门的时候,只见一个银甲白马的头领迎了过来,那头领看到他们立即吩咐身边的人,道:“给两匹马!” 景见宸定睛一看,只见那头领墨发玉颜,风度翩翩,原来是连璧,顿时大喜过望。 他同皇后各自上马。 突然,南门“轰然”大开,仿佛千军万马闯了进来。 景见宸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原来是萧乾! 只见他身披金甲,手握长剑,金盔乌发,双目炯炯好似星辰,有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 “殿下!”萧乾喊道。 此时此刻,景见宸无法形容心里的狂喜。他走在马上,挺直了腰杆,轻蔑的傲视着追赶而来的景见越。 此时此刻,在他的身后有十几万大军,他怕什么? 等到景见越追过来的时候,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老二身后黑压压的人马,还有那如武神临世的萧乾。 萧乾是什么人?他于万军之中能取人头颅,战的胡虏心惊胆裂…… 他看着萧乾,看着连璧,看着那个桃花眼的小厮,看着志得意满的皇后,和满眼快意的景见宸…… 他终于明白了,他中计了! 以为可以瓮中捉鳖,原来,那只鳖,就是他自己啊! 景见越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捉住景见越的!赏金千两!”景见宸扬起手臂,一声令下。 身后,万千兵马呼应,如同雷鸣。 这一晚,变成了景见越一生的噩梦。 凌晨时,天色刚刚发白,他被推入黑暗的天牢之中,这里黑乎乎的,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只关着他一个人。 他颓然的靠在墙边,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他已被摘去了金冠,脱去了锦袍,从天之骄子变成了阶下囚。 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明明他比景见宸聪明,比他果断,比他勇敢,为什么? 他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连璧要背叛他?他明明都已经和宋蕊订立婚盟了,他难道不怕遭人唾弃吗? 为什么萧乾要帮景见宸?那臭小子明明那么柔弱! 是谁? 这个计谋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他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只手,暗暗的将这些线索组织起来,达到最终的目的。 这就是他最难以相通的地方。 那背后的手,是谁?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景见越谋权篡位,逼宫杀人,荼毒生灵,即日赐以鸩酒!景见越府中诸人,协同作恶者斩立决,无关人等贬为庶民,终生不能入官籍!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景见宸仁德聪慧,秉性纯良,即日传皇帝位,望今后体恤苍生百姓,勤政爱民,扬我大国国威,惠泽百姓苍生!钦此!” 两封诏书第二天一大早便颁布下来,昭告天下。 景见宸即位,大赦天下,当然,除了景见越和他的党羽外。 昨夜大皇子逼宫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朝野和整个京城,很快又传到了全国,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有的朝臣皆是震惊,一想到大皇子大婚之时,自己的礼单还在那儿,禁不住浑身战栗,连腿儿都不能站直。 国,不能一日无君。 此时,皇上依然在病中,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坐着的是景见宸。 他一张华贵而英俊的脸庞上,满脸的肃穆,比从前更加多了几分身为帝王的尊严。 他的头上戴着的是九重璎珞的帝冠,身上穿的是九条五爪金龙盘踞的龙袍,脚上踏的是龙飞九天的龙靴。 坐在那里,豁然一番天子气象,仿佛他天生便是做天子的材料。 他傲视宝座之下的所有人,袍袖内的双手禁不住颤抖,他真的活下来了!他真的成了皇帝!原本以为不可以的,原本以为做不到的,一切都成了真的! 那些逃亡生活仿佛就在昨天,如同噩梦一般,却历历在目。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眉目若画清雅如莲的脸,他突然好想念好想念她,他此时此刻真想抱着她哭一场,告诉她自己现在有多么的高兴。 原来,他真的可以做皇帝,真的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 连相傲然站在群臣之首,他是功臣。如果没有连府的兵马,皇后和景见宸可谓是生死难料。 身后的群臣一个个窃窃私语,都说着连相当真是老谋深算,棋高一着,原来投诚是假,背后插刀是真。 站在连相身边的连璧,更是引来朝臣的议论。 所谓虎父无犬子,果然也是个极厉害的!这次解除国家之乱,真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这番筹划,真是用了最少的人马,获得了最大的利益。 景见宸微微蹙眉,看着连相,问:“此时,宋将军怕是带着兵马,离京城不远了,连相有何对策?” 景见越关进了天牢,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宋将军和他的二十万兵马。很快,他就要兵临城下了。 连宗远微微蹙眉,看了看旁边的连璧,对皇帝说:“陛下,听听子衿是怎么说的吧。” 他如今只想退休,将位子传给儿子,什么事都往连璧的身上推。 在朝臣的眼里,连璧俨然已经算得上是小连相了。 连璧略思索几秒,说:“三招即可。第一招,景见越的鸩酒即刻便赐下,那么虽然他二十万人马到来,但是已经没了指望,气势定然没了一半。” 景见宸点头。 连璧又说:“此时此刻,皇上已经登基,宋将军起兵就是造反。可是他的家族人口都在京城,皇上不如将宋夫人和宋家子女请入皇宫做客。这是第二招。” 他禁不住想起了宋蕊,自己有愧于她。 景见宸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又问:“那第三招呢?” 连璧勾唇一笑:“第三招,找一个说客,讲明皇上的条件和优待,游说宋将军,便可以兵不血刃了,宋将军如果被说服,便再来一个杯酒释兵权,拿走他手里的兵符即可。” 景见宸挑眉:“那么,谁来担任这个说客?” 连璧道:“最合适的人,莫过于萧乾。” 一听这个名字,景见宸蹙眉:“可是……”萧乾是他的靠山,如果萧乾出事,那他这大隋江山可就岌岌可危了。他才当帝王,怎么能拿手足肱股去冒险? 一旦宋将军杀了萧乾,那么萧乾手下的守备军兵马又能有谁来调遣?宋将军打了进来,又有谁能够抵御? 萧乾可谓是棋盘上的车,横扫天下,不可或缺啊。 连璧看出他的顾虑:“皇上难道忘记了?当初大皇子八度围追堵截,都没能杀掉萧乾,他还是护着你回到京城,难道,到了宋军里头,他就有去无回了么?何况,萧乾是出了名的万人敌,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来去自如,我看陛下当真是多虑了。最重要的是,宋将军自视英雄,所谓英雄惜英雄,萧将军前去,反而是最安全的。” 景见宸听罢,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好,那就让萧乾去。” (作者菌写文写到吐血,也没半个人出来冒泡啊!沈清荷跳出来说:作者菌,你真系个苦命的娃哟……)< 鸩酒有毒 漆黑的天牢,门口传来了声响,一直被黑发遮掩,低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他有些不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光线。 “是鸩酒吗?” 他凄凉的扯下唇角。 真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和新婚的妻子圆房。 他恨,如果不是连璧怂恿,他也不至于这么快逼宫,等宋将军的大军一到,再怎样他也能求得一个全身而退,划地为王啊。最差最差,也是一个两足鼎立的王侯,不至于一败涂地。 他此时此刻,真是恨透了连璧,恨那个背弃盟约的家伙! 如果现在来的是他,他一定狠狠的臭骂他一顿。 他歪着头,看着来人,隔着密密的铁栏杆,那里出现了一个并不高大的人,身材纤巧,像个女子。 女子?他疑惑极了,会有一个女子到天牢来看他? 那人身着青色锦袍,玉面如画,头束银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借着光芒细细的看过去,登时,眼瞳蓦然的放大,僵硬的直起了腰:“你是……” “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何青?”他眯起眼睛,她是那个女扮男装的何青,当初在凌州时为了景见宸和他作对,被他抓住的何青,后来是连璧换回了她,就是因为这件事他和连璧结下了梁子。 “你来干什么?”他冷冷道。此人,是敌非友。 “我来看看你的下场。”沈清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你……”景见越大怒,“我堂堂皇子,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子来嘲讽!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沈清荷心情很好,笑着对他说:“哦?那你觉得到底是谁让你变成了寇呢?你又觉得到底是谁一直在帮景见宸呢?” 听到他的话,他顿时惊呆了,他一直找不到背后的那只手,难道…… 不可能…… 他不敢置信,摇着头,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子,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 “景见越,我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她扬起了下巴,“我不叫何青,我叫沈清荷。我是凌州府第一富豪沈亭山的嫡女,是谢国公府的外孙女。” 景见越蹙眉,他没想到她的身份也不简单。 “而且,我沈清荷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我这个人记仇!从来都记得侮辱我,欺负我的人的样子。头一个,就是你!” 景见越看着她的脸,竟觉得背心发凉。 他依稀记得她曾经发的毒誓。 “景见越,你今日这样对我,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我说话算话,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她狠狠的诅咒,狠狠的发誓。 她做到了,多么可怕,这个女人,她居然做到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 “难道说,连璧是为了帮你?”景见越心惊,“那萧乾呢?” 沈清荷微微勾唇:“你还不知道一件事,景见宸是我的朋友,连璧是我的先生,萧乾是我的未婚夫,还有,那个桃花眼的独孤傲是我的帮手。” 景见越双手握拳,浑身颤抖,原来,原来真的是她!这些人组成了一个,将他牢牢的住! 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我要复仇!”景见越狠狠的抓住了栏杆,如发狂的狼一般死死的盯着她,“我不甘心,不甘心……” 他堂堂天之骄子,怎么会输?怎么会死在一个女子的手里? 他狠狠摇晃着栏杆,如同发疯一样,手腕上的铁镣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沈清荷淡漠的看着他:“可惜晚了。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她望了望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当他走近时,景见越呆住了。 那九五至尊的龙袍穿在他的身上,那人面色凝重的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只挣扎的虫豸。 “大哥,别挣扎了,一切尘埃落定了。”景见宸说,他的手里拿着一杯酒,“我来送你走。” 那是鸩酒! 景见越害怕极了,他脸上露出极端的恐惧,死劲的摇头:“不,放了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俯首称臣,我做你的奴才都可以,我不想死……” 沈清荷“啧啧”冷嘲:“你为何不让自己死的有尊严一些?” “开天牢!”景见宸看着大哥的眼眸冰冷,“他不愿意喝,就灌进去!” 从前的他,一直都是善良的。 可是,他终于明白,善良有时候也是柔弱的代名词。 景见越哭喊,跪拜,求饶,但是都没有用。 若是从前,或许景见宸会动容,会妥协,可是如今的景见宸,却是他一手炼成这样的。 所谓百炼成钢,如今的景见宸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柔弱少年。 一切变得安静了。 哭闹休止了,红色的鸩酒杯滚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那男子的口中缓缓溢出,可是他抬眼望着牢口的两个人,眼神是那样的不甘…… 沈清荷轻叹一口气,虽然她报了当初的侮辱之仇,但是看着人死去到底还是觉得凄凉。 她看向景见宸,他墨眉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景见宸拉住了她的手,拉着就往外面快步走了出去。 “皇上……” 她错愕极了:“干什么?” “我想同你说说话,心里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他迫不及待的拉着她飞快的走着,她几乎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节奏。 沈清荷的脸上露出笑容,她仿佛又看到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景见宸了。 一直奔到了附近的宸星殿,景见宸才停了下来。 这宫殿里,布置得富丽堂皇,沈清荷转眸看去,竟然有许多南方的紫檀木家具,样式同北方的完全不同。 屏退了下人,景见宸突然紧紧的抱住了沈清荷。 感觉到冰凉的布料贴着自己的脸,一股龙涎香的气味沁入鼻端,沈清荷吃了一惊。 “陛下……” “不要叫我陛下……”他的话语里充满了鼻音,“跟从前一样,叫我见宸……” “见宸,你怎么了?” 他紧紧的抱着她,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芬芳,抚着她凉滑的黑发,却觉得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他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他激动的流下了泪水,这种带着泪水的话语他没法和别人分享,唯有清荷。 (景见越飘出来:作者菌,你好毒啊……鸩酒有毒难道我不知道吗?还要你标出来,你信不信我半夜飘出来找你……作者菌:抱着锅盖遁走~)< 帝王执念 “是的,你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恭喜你。”沈清荷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来都知道你一定会成为帝王的,因为你长的就是帝王之相啊。” 景见宸破涕为笑,尖尖的下巴靠在她的肩头,却不肯放开她。 “清荷,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他明白,没有她的运筹帷幄,他根本就打不赢这一仗,或者,即便打赢,也会损失惨重。 “别忘了,你说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记得,他从前一直都当她是好朋友,可是自从在谢府知道她的女儿身份以后,却再也不这样想了。 “我做了皇帝,你……留在宫中好不好?”他轻轻的发声,在她耳畔说,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我一直……都很想你……很想很想……” 沈清荷有些心惊,脊背有些僵直,她能感觉到他口中的热气吹拂在她的耳畔,她的颈侧,这可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见宸……” “答应我。”他抱得紧紧的,不肯松手,“无论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知道她是一个有主意的女子,不可能随意左右她的心意,除非她心甘情愿。 “见宸……不行……”她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虽然知道他会伤心会难过,但是她不能不说,她从前未想过婚姻之事,但是如今,她却不能辜负萧乾。她和萧乾的婚盟已定,即便没有婚礼,她注定是他一个人的。爱情,不能分享的。 “为什么不行?”景见宸的声音突然高扬清冽起来,带着几分冰霜之气,“因为萧乾?因为连璧?清荷,朕是皇帝,朕比他们都强大,朕是至高无上的!你明不明白?你该选择最高最好的!朕会给你一切,只要你想要的,即便是皇后之位,朕也可以许给你的!” 沈清荷在他怀中挣扎起来,可是女子的力气到底不如男子。 景见宸紧紧的握着她的肩膀,同她拉开一些距离,却紧紧的盯着她,十分认真的看着她,说:“告诉我,你愿意!” 他目光灼灼,仿若星辰,只是此时此刻的他,却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少年,而是一个目光坚定锐利的强权高位者。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你了解我的,我从不撒谎,也不违心,见宸,为何要这样?” 他看着她柔嫩美丽的双唇,说出来的却是如此刺耳的话语。他不要听…… 他低了头,毫不犹豫的吻了下去。 “见宸……”她不及抵挡,被他紧紧的攥住肩膀,被他强势的开启牙关…… 她的味道是那么美好,他即便是豪取强夺,也要到手。 牙关碰触,柔嫩的唇渗出血丝,淡淡的咸腥回荡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沈清荷猛然推开了他,大力的往后退了一步,抹去了嘴角的血渍,那里传来丝丝刺痛…… 他的唇也流血了,微微的肿起。 沈清荷看着他,带着失望,他厌恶看到那样的眼色,他喜欢的女人应该深情脉脉的看着他才对不是吗? “景见宸!你疯了吗?”沈清荷恼火极了,“都说权利会使人疯狂,你才登上帝位,根基未稳,百业待兴,你就开始昏头了吗?” “我没有昏头!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要和你做兄弟!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景见宸大声的说。 沈清荷的眼里弥漫出雾气,觉得无力又无奈,道:“可是……我和萧乾已经有了婚盟了,你放弃吧。” 景见宸震惊的看着她,喉头上下滑动,颤抖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不久之前。”沈清荷别过脸,不想看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可以等等我!为什么?”他大步到了她的跟前,摇晃着她的肩膀,“我现在是皇帝了,有婚盟又如何?取消吧,现在取消来得及!” “不可能的!”她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我喜欢的人是他,你难道不明白吗?” “那么……你为何一直对我那么好?为何一直帮我?真的因为你所谓的兄弟情谊吗?”他觉得不可思议,也不敢相信。 沈清荷无奈的看着他:“我一直把你当弟弟。”虽然他们几乎同岁,但是景见宸的心理年龄却远不及沈清荷,在她的心里,他一直是弟弟,一个可爱可怜又让人心疼的弟弟。 “只是弟弟?”他笑了,笑得有些古怪,有些凄凉,让她看着心里难受。 “可是我却不要做弟弟。”他从她身后,向前环住了她的身体,紧紧的抱在身前,脸贴着她凉滑的秀发,“我只要你做我的女人。为了你,我可以杀掉萧乾,杀掉连璧,杀掉任何人……“ 他的声音让她觉得心头发冷,她握着他冰凉的手指,感觉到他仿佛困兽一般挣扎,禁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见宸,别孩子气,别耍赖,世间有许多女子值得你去爱护。如果我做你的姐姐,那也算是你身边的女人,不是吗?不要杀人,一旦动手,你会后悔的。我知道,你本性善良,这个即便是经历了多少都不会改变的。乖,放手吧。” 她轻轻的拨开了他冰凉的手指,但是并没有放开,她用温热的手握着他的手,轻柔的说:“我一直握着你的手,不曾放开。如今,你让我选择一次。你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后悔。” 她用温存的目光看着他,他眼中冰冷的戾气渐渐消失,换做了少年的纯净。 “拜连璧先生做太傅吧,你年纪还轻,要向他学的东西还很多。” 她抬手,柔嫩而温暖的手心轻轻的拂过他的脸,信任的说:“做一个好皇帝吧,你会做得到的。将来,大隋朝会以你为荣,我会以你为荣,你的父皇母后也会以你为荣。” 他放手了,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被她打败了,彻底打败了。这个女子知道他想什么,知道他顾忌什么,也知道怎么说服他。 他可以杀人,但是却会让看着他的人失望,尤其是在此时此刻,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天下黎民百姓都看着他。 举起屠刀,还是放下屠刀? 在她温柔的话语中,才动的杀念渐渐消失,他还是放下了屠刀,亦是因为他从未曾想过一定要拿起屠刀。 他看着她转身,走出了宫门,仿佛看到一段过往,青葱岁月离他而去。 有人说,王者注定孤独,此时此刻,他已经刻骨的感受到了。 沈清荷,是一个他注定得不到却始终牵念的女子啊! (写文的路上太寂寞,作者菌决定不顾读者感受开始自娱自乐。作者菌从早餐时间写到午餐时间,早餐是豆腐脑和饼干,午餐还没着落呢……懒惰无比的作者菌泪奔,午餐吃什么?另外作者菌声明,不到一千字不收钱,所以作者菌的小发言是不占钱的。)< 烫手山芋 大军出发之处,一路烟尘。 二十万大军,骑军当先,步军押后,已经一步步的逼近京城。 为首身着乌金甲的方脸冉须男子满面风尘,神色凝重的可怕。他收到了一些可怕的消息,可是那些消息他现在还不能确认,只有到了京城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报大将军,前面传来消息,说……说大皇子……” 宋霖登时瞪大了眼睛,仿佛豹子一般。 手下的人看着他可怕的表情不敢说出来。 “说!”宋霖狠狠的说,虽然预感到不祥,可是……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如果景见越还有登基的机会,那么他就还是勤王的军队,而不是叛逆的军队。 “说大皇子已经服了鸩酒。” 仿如晴空霹雳劈头而下,宋霖的身子在马上摇晃了一下,心里仿佛被什么掏空一样。 “我的外甥……”他的泪水蓄满了眼眶,不用说,他的亲妹妹此时此刻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二皇子已经登基了。” 宋霖抬起了头,悲伤的闭上了眼眸,这个消息更加的可怕。 此时此刻,他的二十万军队已经由顺臣变成了逆贼! 想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哪一战不是为了国家,为了社稷,没想到老来,反倒成了逆贼?! 多么的可笑,多么的无稽! 可是,他是景见越的亲舅舅,景见越对景见宸围追堵截,想杀之而后快,现在的新皇当真可以放过他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吧? 现在眼前的路,似乎长的没有边境,这已经变成了一条不归路,不能不走,却步步维艰,艰险到可怕! 宋霖觉得,自己仿佛一时间苍老了十岁。 旁边没有人,宋霖立即斥道:“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立即围攻京城,替我的外甥我的妹妹报仇!” 他凛然抬起头,满脸的杀气。那是他的血债,他一定要血债血偿! 然而,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个消息还是以病毒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军队。 当初,分明是去勤王的,都是能封妻荫子的,到如今,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叛贼,整个军队士气立即大落,士兵们私底下议论纷纷,纷纷指责宋大将军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不顾士兵的性命。 但是,军令如山,即便如此,很快,大军到达了京城郊外,等待他们的,是严阵以待的十五万大军,那些大军俨然已经驻扎好,以逸待劳。 看着那整肃的部队,宋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的军队,是谁的统帅? 突然间,还未等大军驻扎,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声传来,城楼上,一个金甲大将临风而立。 宋霖乍然抬头,大吃了一惊,那是……萧乾?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眼眶中一丝惧意一晃而过。萧乾在战场上,从未败过,即便面对凶狠的胡虏。 他和他对战,能有胜算吗? 萧乾在城楼之上遥遥的看着他,双手握拳,对他做了一揖,他嘴角微微含着笑意,目光笃定,仿佛胜券在握一般。 “扎营!”宋霖蹙起了浓眉,大喝一声。 这时,又有人来报告消息。 “大将军……” “又有什么事?”此时此刻,在看到萧乾和十几万大军之后,宋霖的心情烦乱不已。 “有人传来消息说,大将军的家人进了宫里。” 宋霖的头顿时眩晕了,差点倒在了地上。 他的夫人,他的女儿,还有幼小的儿子,全部都在京城,现在都进了宫里? 他欲哭无泪,妹妹是亲人,外甥是亲人,可是他心爱的女儿,幼小的儿子才是他心里头真正的宝贝啊。 “滚——”他怒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痛苦的垂下了头,紧紧的抱着脑袋,痛苦的泪水一滴滴从眼眶滚落。 想他宋霖威风一世,从未遇到比此时更可怕的境况。 怀着欢喜的心情来,以为拥着自己的亲外甥登基,谁知换来的却是改朝换代,家人身陷囹圄。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为了自己的私仇,让他断子绝孙?让二十万士兵跟着送命?他痛苦极了。 这个消息一样传遍了整个军营,军士们看着那威风凛凛的十几万大军,想起自己在京城的亲人,一个个早已如同得了鸡瘟的小鸡,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来。 城楼之上,萧乾微微勾唇,问身旁的赵海:“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吧?” 赵海急忙点头。 一连两次,他亲自让人放话过去,包括放话到整个宋军上下,看起来,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传令到宋军,但凡投降者,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可免去所有罪责,奖赏良田十亩。但凡顽抗者,杀无赦!” 赵海领了命去了,这旨意,是以圣旨的形式向宋军发布的。 当宋霖听到这道圣旨的时候,面色沉郁,心都快死了,不管这是真旨意还是假旨意,萧乾利用圣旨动摇人心的效果怕是已经达到了。 在宋军营里,早已有人偷偷的逃向对面,高高兴兴的去领十亩田去了。 一时间,宋军之中几乎人心涣散,虽然是二十万大军,可是如同一盘散沙。 就在此时,突然,宋霖的营帐外出现了呼喝喧闹之声。 “拦住他!” “拦住他!” “萧乾!” “是萧乾!” 一时间,人声迭起,宋霖大吃一惊,立即出营来看,果然看到人群之中,一人骑着白马,如同飞鹰一样,几百名士兵阻拦他,他随后便打倒了一片,在敌军阵营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他并没有大开杀戒。 “射箭!”副将军惊慌的大叫。 “住手!”宋霖大喝一声,“不许放箭!” 副将军惊讶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办。 转眼间,猛如下山之虎的萧乾已经打倒了一片人马,到了他的跟前。 “将军,我想和你谈一谈。”萧乾看着他。 宋霖沉吟了几秒,点了头,道:“萧将军请进营帐。” 营房内,宋霖沉默着,在萧乾下战场时,他就已经知道他是来做说客的。他看着萧乾,那样年轻,却又那样沉稳,那样英雄盖世。倘若自己的外甥也能像他这样,何愁江山不稳? 只是可惜,他不是不了解景见越这个人,他实在是得罪了太多的人,杀了太多的人。 突然间,宋霖豁然从腰间拔出了闪亮的宝剑,萧乾一惊,眸光闪动。 他说了该说的话,此时此刻,宋军军心涣散,难道宋霖还要顽抗? 可是下一秒,宋霖悲戚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眼中泪光闪动,道:“今日,有萧将军来送我一程,我宋霖足以。可叹,这枚龙啸剑随我几十年,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 萧乾蹙眉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只要大将军罢手,皇上一样会把将军当作左膀右臂,将军一样是英雄。” “英雄?”宋霖扬起下巴,讽刺极了,“我也以为我会是英雄,可是……率领二十万的军士,却从英雄变成了叛贼,不管今时今日结果如何,将来宋霖都会遭人唾骂……” 萧乾听着心里难过,劝解道:“大丈夫为人,何必在乎别人说些什么,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宋霖感动落泪,看着萧乾:“虽然不曾和将军深交,但是宋霖知道萧大将军定然会是宋霖的知己。如今,这枚龙啸剑就当作我送给将军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送给他? 萧乾吃了一惊,为什么是最后? “在送之前,它还要做一件事……” 剑起手落,一道血色飞溅…… 宋霖自刎! “宋将军!”萧乾惊叫一声,立即将他扶住,“你何苦!” “哐!”一声,长剑落地,宋霖的身体向后仰倒。 萧乾跪在地上,扶着他的身体,顿时心痛极了。 “皇上早已答应赦免你了!”他叹道,“何至于此啊?” 这时,副将军等人冲了进来,一看宋霖脖颈上一片血色,立即大怒,拔刀向着萧乾。 “不……”宋霖费力的摇摇手,用着最后一口气,对着众人说,“今日起,宋军交给……萧将军……大家……去过平安日子吧……” “将军……”副将们手中的剑“哐当”落在了地上,一个个哭喊起来。 宋霖握着萧乾的手,气若游丝。 萧乾的眼中泪水滴落,悲痛极了。 “我……不死……对不起我的……妹妹……外甥……可是……我记挂我的……家人……你帮我照顾……他们……答应我……” 萧乾重重的点头:“将军大义凛然,值得敬佩!萧乾定然不负所望。” 宋霖嘴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呵……正义凛然……成王败寇而已……希望……萧将军将来……不要步……我的后尘……” 最后一个字说完,人已经冰凉,握着萧乾的手顿时重重垂下…… 一时间,军营中哭喊连天。到底,宋霖是一个好将军。 萧乾伸手抚过他的眼皮,让他合上了双眼,他没有想到宋霖居然这么有骨气,他答应过他的事情,必然不会有负。 最后,宋霖握着萧乾的手时,在他的手里放了一样东西。 萧乾低头看,是一枚虎符,正是这二十万大军的控制权。 这么说,他手上现在有三十五万大军的控制权,这……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此时,在三十五万大军都在他一人之手,又驻扎在京师,但凡他一个命令,足以颠覆整个大隋王朝。 他的耳边又响起宋霖的话。 “希望萧将军将来……不要步我的后尘……” “哎!”他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这兵符烫得人手都疼了。< 来个贵客 连璧的计划成功,景见宸大喜过望,因为萧乾不但成功的说服了宋霖,还得到了他二十万大军的虎符,更加重要的是,萧乾直接将三十五万大军的两枚虎符全部交还给了景见宸。 开始景见宸还很担心,怕他攥着虎符不还,如今证明他选择的人到底还是没错的,一时间,龙心大悦。 圣旨下来,连璧官拜“太傅”,正一品大臣,辅佐皇帝政事。连宗远大喜,要知道年纪这么轻能够担任太傅的,历来能有几个?至少三朝以来,是第一人。 萧乾官拜“虎威大将军”,封“一品忠武侯”。虽然萧乾交还了虎符,那是证明了他的忠心。但是现在景见宸能够相信的人,也唯有萧乾而已。所以,十五万大军的虎符依然交还给他。另外二十万大军分别分成了几个队伍,交给其余的各大将军调遣。此时,在军权之中,萧乾依然是一人独大。 连宗远还是担任相国,不过他手中的权利已经开始渐渐虚化,因为不少权利都已经移交给了连璧。他开始有归隐山林的打算了。何况,现在的小皇帝不是老皇帝,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儿子受到重用就行了。 还有独孤傲,他就在皇宫之围时亮了一个相,给皇后和景见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一定要封给他一个三品都督,他只有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大皇子府里的人,帮凶全部被处斩。至于才进门的新娘子,一样受到了牵连。老太傅已经被年轻的新太傅取代,没了脸,只好卸甲归田回去种菜,临走时也带上了自己被贬为庶民的女儿赵司颜。反正大家都是庶民了,倒是也没什么关系。 惨的是谢珍,景见宸每每想起当初在谢府时所受的委屈,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时,他也想替沈清荷出口气。 谢家本是世袭国公,景见宸在朝会上不经意的提了一句,问谢家是第几代世袭了,懂得察言观色的大臣立即进言,说谢家都世袭到了第七代了,不能再白吃国家俸禄了,建议取消这个世袭,何况,谢珍还是景见越的妾,说不定就有勾结。 景见宸立即准了,当即,一道圣旨下来,谢国公府,国公牌子摘了,国公府的服饰也被收回去了。还有人翻出来,谢家有些贪赃枉法的罪行,景见宸干脆叫去收牌子的人,顺便抄些家产过来。 一时间,累世豪门如山崩塌,树倒猢狲散。谢家的两个儿子本来在吏部任不大不小的官员,如今吏部尚书为了将功赎罪,生怕景见宸提起他给景见越送大礼的事儿,赶紧的把两个谢家人找了借口罪责开除了,还特地将这件事上报到皇帝那儿。皇帝高兴了,吏部尚书总算松了一口气。 国公府门口,鎏金的牌子已经被拆下来了,依然是朱门白墙,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同往日完全两样。 没了国公府的威风八面,多的是门可罗雀的惨淡凄凉。 一台华丽的轿子落在国公府的门口,一个披着雪白貂裘的妙龄女子抱着手炉走了下来,在轿子后面跟着一匹白马,白马上翻身下来一个身着金边玄衣的英俊青年,紧紧的护在女子的身后,看她的眼神温暖而宠溺。 徐家媳妇正好探出头来,惊愕的看着那华丽的轿子,当她看到那轿子旁边的女子时,双眸仿佛瞪圆了一般。 那女子一如当初第一次进国公府一般,头上戴着华丽炫目的白石头面,身着月白缎底梅花图案的锦衣,配着清丽绝艳的容颜,当真是令人眼睛都看不过来。 她一如当初般优雅美丽,可是今日的国公府却早已不是当日的国公府了。 “喂,快点给我们结钱啊,我们要走了!”几个奴才围在徐家媳妇的周围催促着。 徐家媳妇急忙将手里方才好容易数出来的钱分发给各人,一个个奴才背着包裹头也不回的走了。 当徐家媳妇抬起头的时候,沈清荷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我见见谢瑞。”她平静的说。 她并没有再叫他外祖父,徐家媳妇也知道其中的缘由,自从那件事之后,还能叫外祖父吗?天底下有这样狠辣的外祖父吗? 想起那件事自己也有参与,徐家媳妇面色有愧,低头说:“表姑娘稍等……” 沈清荷冷冷道:“别叫我表姑娘,我不是这里的表姑娘。” 徐家媳妇面色尴尬,道:“好的,沈姑娘,我去通报一声,看太爷是否有空。” 沈清荷轻轻颔首。 不是有没有空,是敢不敢见?愿不愿见吧? 萧乾立在她的身后,微微蹙起浓眉,道:“何必见他?那可不是好人。他若知道你是来看他笑话的,肯定不愿意见你的。” 沈清荷瞥了他一眼,勾唇微微笑道:“我不是来看他的,我是过来看暖暖的。” “暖暖?”萧乾疑惑。 “恩。”沈清荷不说话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听说她爹被免官,谢家又被抄,不知道她现在可还好。 不一会儿,徐家媳妇出来了,道:“太爷让你进听雪轩见他。” 沈清荷走了进去,萧乾跟在后面。 “这位是?”徐家媳妇疑惑要不要阻拦这个看起来又威风又贵气的男子。 “在下萧乾。” 萧乾报了姓名,唬了她一跳,这个时候,谁不知道萧乾的名字,仅凭一人之力空手降伏二十万大军,年仅二十五岁封了一品忠武侯。 “是侯爷?”虽然听说萧乾年轻,但是徐家媳妇也不敢置信他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萧乾微微点头。 “嚯!贵客贵客,请进请进!”徐家媳妇急忙低下头。沈清荷也就罢了,这位可是大隋朝最大的贵客,怎敢阻拦。 只是,她瞧出这贵客同沈清荷之间密切的联系,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徐家媳妇正揣度着,却从后面看到萧乾的手虚虚的搁在沈清荷的腰上,旁人虽然没看见,她从背后却看得一清二楚。 她吃惊的张大了嘴巴,瞅着这位贵客对表小姐宠溺的劲儿,莫非……这位是表小姐的未来夫婿?这表小姐,命也太好了吧!商贾之女,能嫁入炙手可热的一等侯爷,那可是……前世积福呀! 听雪轩内,谢瑞面无表情的坐着,听雪轩里空无一人,看得出从前的古董珍玩已经少了很多,只摆了几个不值钱的花瓶应景,抄家之后,谢家也就剩下这座空空的老宅了。 他穿着往年的半旧深蓝色锦袄,貂皮领子簇拥在领口,手里端着他最爱的缠枝莲青瓷盏,不紧不慢的喝茶。 经过这次事情,他脸上的沟壑明显又加深了许多。 他没想到沈清荷会来,也没想到经历那件事以后,她还敢来,既然她有这个勇气,为何不见?难道他还怕了自己的外孙女不成? 抬头时,沈清荷来了,谢瑞抬头扫过她和她身后的年轻男子。 她一如从前一般,秀丽清雅,穿着也如从前般华丽,看来她私自离开后过得不错。她背后的那个靠山应该很厉害,难道就是她身后的这个男子? 谢瑞眼带疑惑,目光落在男子的身上,那气宇轩昂英气勃勃,看起来倒像个武将,他是谁? “在下萧乾,见过老太爷。”到底是大家出身,礼数不可免,虽然讨厌极了这个老头子,不过从辈份上来讲,他还是该行个礼。 谢瑞心口一惊,他的目光敏锐的落在了他腰间的九蟒白玉带扣上,他是有见识的人,九蟒玉扣有几个人敢用?除非公侯。 “原来是萧侯爷!”谢瑞端着茶杯的手有几丝颤抖,“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无需远迎,在下只是陪着清荷过来看看,并无他事。”萧乾淡定的说。 谢瑞惊讶的微微张嘴,一个侯爷跟在一个小丫头片子屁股后面跑,他倒是挺说的出口。 他压制住心里的激动,无数个念头在心里打转,如果……如果沈清荷能够原谅自己,那么他就可以攀上炙手可热的忠武侯,是否,谢家还有翻身的希望? 沈清荷微微冷笑,看着老头子乱转的眼珠子,她还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谢老太爷别来无恙?我此来不为别的事,只是过来看看暖暖。” 谢老太爷? 谢瑞一愣,她分明是跟谢家一刀两断了。好,看在她有靠山,我忍! 暖暖? 谢瑞眼珠子一转,看来,这是个棋子。 他立即堆砌出虚伪的笑意:“你说暖暖啊,她在后花园中玩耍呢,你去看她吧!萧侯爷不如留在这里喝茶,老朽可有很多话想同侯爷聊一聊呢。” 沈清荷看了萧乾一眼,微微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心里道,你该知道这老狐狸脸皮有多厚了吧,看你怎么应付。 萧乾回看了清荷一眼,向谢瑞说:“上次听到清荷在贵府遇险的消息我已是吓得神魂难安,如今,只好紧紧的跟着她,才放心一点,毕竟,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倘若有个闪失,那婚礼可就办不成了。” 沈清荷听他居然说的这么直白,禁不住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萧乾勾勾唇,对她一笑。 谢瑞仿佛没有听到萧乾的回绝,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婚礼”二字上。 想他千方百计要让谢珍嫁入侯门,终成一场梦,这沈清荷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啊? 两人走后,他整张老脸都扭曲了,恨得咬牙切齿,怪不得当初她不听我摆布,原来她早已攀好了高枝,可恨!可恨啊! 这萧乾一心向着她,软硬不吃,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谢瑞摸了摸下巴,好容易来了一个贵人,他总得想个法子,挂上钩子才好啊!这大好的机会,不能白白的放过了!< 觅个良人 谢珍从皇子府贬回来有几日了,开始她还躲在房里不肯出门,生怕别人嘲笑,到如今,整个谢国公府都成了大笑话,还有谁怕笑话谁? 国公府被抄家了,自己的父亲和叔父也都被吏部提出来了,整个府里都沉浸在一股低气压之中,仿佛没有了明天。 她无端失了清白给景见越,如今却成了那死鬼的孀妇,如今有谁敢娶她?放眼整个大隋朝,有这样胆子的人怕是不多吧? 她心里冷笑,那个赵司颜比起她岂不是更惨,顶着当家主母的头衔,连房都没来得及圆就变成了寡妇,到底还是比她惨! 她早晨起来,打起精神在院子里散步,却听到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声,不由得心里仿佛被猫抓了一样,烦乱的想杀人。 老娘已经够烦了,谁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讨人嫌?难道国公府还不够衰吗? 她蓦然转身,却看到原来是谢暖暖那个丫头在假山后面哭泣。 “喂,你哭什么?”她走了过去,谢暖暖抬起了天真的小脸,满脸的泪痕。 “大姐姐……”谢暖暖抹着眼泪,“我娘说要把我嫁给那个老头子,不……我不要……” 她哭的好生伤心,我见犹怜。然而,此时此刻,谢珍可没那个心思去可怜谁。 她冷笑着:“哦?你说的是那个总领大人啊,听闻他今年五十八岁,屋里四房小妾。年纪嘛,也不算太老嘛,你去了,定然是最小的,他看着你小,说不定最宠你,你的福气怎么还哭?” 谢暖暖一听她这样说,怕的又大哭起来。 谢珍恼火极了,心道:该死的小蹄子,你有的嫁人就不错了,老娘还没人敢娶呢!说不定要守一辈子的寡! 谢暖暖的哭啼引得她心烦意乱,谢珍脾气上来了,上前伸手用力一推,骂道:“别哭了!我叫你别哭了!” 谢暖暖一个不在意,一下子被她推的往后直退,摔倒在了大石旁边,怔怔的望着她,泪水哗啦啦的往下落。 “哭什么哭!你这个小贱人,你以为你哭就有用了吗?!你有的嫁就不错了!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一个妾室的姑娘,不去给人做妾,还想做妻不成?!” 谢珍大骂她,欺负她,感觉到心里的郁积散发出来,痛快极了。 对,她就是个贱人,她就只配做妾,只配嫁给老男人,凭什么她谢珍做妾,她一个庶出的还在妄想?! “为什么不可以?”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我说,暖暖会做贵人的妻子,她便一定会做。” 谢暖暖转头一看,又惊又喜:“清荷姐姐!” 沈清荷蹲在她跟前,看着这小脸比往日瘦的不成样子,不由得心疼,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把她扶了起来。 “沈清荷,你还敢来?!你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谢珍看到她一身华贵,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旧的青袄,禁不住嫉妒的发狂,狠狠上前,甩起手就要打一个耳光…… 然而,比她更快的,是一个男人的手…… 她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个强壮有力而英俊威武的男子,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萧乾甩开了她的手,嫌恶的看着她:“你再敢动手,小心你的脖子。” 男子的力气很大,只轻轻一甩,她已经连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当他说“脖子”时,她顿时觉得脖颈一阵发冷。 他是谁?看到他腰带上的九蟒白玉扣,傻子都知道这是个贵人。沈清荷到底是哪里来的门路,居然认得这么多贵人? “暖暖,发生了什么事?”沈清荷问。 “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五十八了,家里有四房小妾,我去了做第五个小妾。” 沈清荷想起暖暖今年十四,已经及笄,一般及笄是可以嫁人,但是送给一个老头子,这谢家的人也做的出来? 她心里顿是一阵反胃,这谢府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个人是谁?” “说是一个领主,守卫南门的,带着有七八个人的队伍。” 沈清荷禁不住气笑了,原来只是一个区区的守门小队长而已?就值得拿自己的女儿去攀附吗? 她没想到,一夕之间,谢家竟然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真是可怜可悲又可嫌。 这一大家子人怎样她可不关心,她关心是只有天真无邪的谢暖暖。 沈清荷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别哭,别怕,有我在,你不会嫁给老头子,我会替你选个如意郎君,嫁过去做正妻。” 她说着瞥了一眼谢珍。 谢珍满脸的不服,可是看着光艳夺目的沈清荷,对着贵气逼人又孔武有力的萧乾,她只是嘟起了嘴巴,不敢有动作。 沈清荷拉起谢暖暖的手到了另外一边,没有人搭理谢珍,她得了个没趣,自己走了。 “你想要怎样的郎君?” 谢暖暖羞涩的低下了头。 “这时候不好羞涩的,你不说,我没法帮你寻找。” 这谢府就是狼窝,倘若她不帮暖暖觅一个良人,早晚会被她爹娘拿去卖钱。 谢暖暖这才抬起了头,天真的说:“我喜欢年轻一点,可以和我说说话,又可以照顾我,斯文一点的,对我好的,最好……英俊一点。” 沈清荷笑了,问:“那家世呢?” 谢暖暖摇摇头,忧郁的说:“家世不论了,只要家世清白就好。” 看来谢家抄家,恐怕一般的官家是不敢娶谢家姑娘的了。就连天真如谢暖暖,也变成了这般模样了。 沈清荷拍了拍她的肩头:“你放心,你嫁人的事情我会跟老太爷说,这件事自有我来做主了。” 谢暖暖连连点头,欢喜的握着沈清荷的手。 别了谢暖暖出来,又去了谢瑞那里,谢瑞听说清荷要替暖暖觅良婿,当然乐不可支,一口应允。 有萧乾在一边,她找的人必定非富即贵,他乐见其成。而且,这件事,也可以当作是他跟沈清荷和解的开头,一旦那个结解开了,后面…… 他可以预见,攀上了侯爷,好处是很大的。何况,这位侯爷手握十几万雄兵,呼风唤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啊!< 相了个亲 应允了谢暖暖,沈清荷却开始发愁了。虽然家族没落,但是谢暖暖毕竟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倘若找个寻常人必定让她委屈。但是大的官宦人家,也未必肯娶抄家获罪,还被景见越牵连的谢家。这个夫婿,当真是不好找。 萧乾护着她回到了私宅,现在忠武侯府正在建设,还需要一些时日,所以沈清荷只能住在这里。 一到门口,迎面就撞到了吴笙。 吴笙看到她,愣了一愣,好些时日不见沈清荷,她倒是越发的漂亮了。 吴笙眼睛看得发直,没瞧见萧乾连飞的眼刀。 “吴军师……” “大嫂!”他幡然从梦中醒来一般,脸上微微薄红。他的脸本来就很白,这一红倒是很好看。 沈清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萧乾瞪了吴笙一眼,才跟着进去了。 到了屋里,沈清荷却对吴笙有了兴趣:“吴军师原先是什么出身?” 萧乾不满的看她,回答:“他是军官世家出身。但是他一向喜好诗文,所以没有做武将,反而做军师,专攻谋略战术。” 沈清荷一喜:“吴军师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吧,而且长得很是俊秀。” 萧乾越发的不满了,一把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她:“不许说别的男人俊秀!最俊秀的人在你面前!” “恬不知耻。”沈清荷伸出手指在他脸上刮了一下。 萧乾趁势抓着她的手指在嘴边亲了一下,她立即红了脸。 “别闹,我的意思是,眼前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我何必舍近求远?吴笙没有成亲,人又俊秀,而且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趁着现在,正好将暖暖说给他。” 萧乾揪着她的小脸,笑道:“你倒是喜欢做红娘。也好,吴笙的父母早已指望他成亲,如今战事已平,他不日要出任徽州指挥使,正是时机让他成亲,然后赴任,有家眷照顾他总是好的,正好也替吴家开枝散叶。只是……”他戏谑的眼神落在清荷的脸上,“你何时帮我开枝散叶啊?” 沈清荷气恼的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你。” “不理可以,那来亲一个。” 说着他捧起了她的如花小脸…… 怕夜长梦多,也怕暖暖父母胡乱搞事,沈清荷第二天就派人送信给谢瑞,谢瑞一看,大喜过望。 随即,沈清荷安排了两人的见面。 吴笙有些害羞,他一直在军中,实际接触的女子不多,开始看到沈清荷的时候,还对她有些肖想,不过如今沈清荷是自己的嫂子,他哪里有什么指望。 在湖边见的面,正好雪景漂亮。 他站在那里等着的时候,远远看着一个少女披着鹅黄的斗篷迈着碎花小步款款而来。 那姑娘很漂亮,一头乌黑的秀发长长的披在肩头,眉目间居然很有几分沈清荷的影子。 尤其是她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让任何一个男子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好好的照顾她,怕她受到任何伤害。 “你是暖暖?”好听的男中音年轻而悦耳。 谢暖暖抬头,那男子一袭青衣,潇洒的站在那里,斯文俊秀,眸若清水。 看多了像谢荣那样的公子哥,在看到此等清秀的人,暖暖只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朗了。 她眸光闪闪,露出天真的笑意,怯怯的说:“是,你是吴公子?” 吴笙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过来,我们在湖边走走。” 谢暖暖开心极了,她开始还很忐忑,可是当她看到吴笙的时候,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跟着吴笙一起,她发现虽然他很斯文,但是口才却很好,天南地北,见识又广,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禁不住一万分的敬佩他。 她时不时会提几个幼稚的问题,一看到吴笙发笑,她便觉得无地自容,羞的满脸通红。毕竟她只是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能有他那样的见识呢? 她尤其喜欢听他讲疆场上的事情,情不自禁的为他担心,可是又为他的机智而在心里鼓掌。 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好的男子,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遇到呢? 但是她又忧愁了,听说对方是军官世家,累世功勋的,瞧得上她的家世吗?她家不但获罪,还被抄家。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顿时愁云惨雾起来。 吴笙是何等聪明的人,他立即就看出来了。 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好,很可爱,他只见了她一面,却不忍心做出任何让她伤心的事情。 看到她担忧,他情不自禁的说:“暖暖,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你这样的女孩子,值得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谢暖暖缓缓抬起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一双清眸,仿佛能够看穿自己的内心。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吴笙摸了摸她的额发,微微一笑:“我听过沈姑娘说到你的境况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你,只是你还小……等你过门以后,圆房……可以迟些再说……” 他这话落下,两个人都脸红的跟柿子一样。 谢暖暖惊喜万分,他说过门……他说了过门二字啊…… 她不敢相信,这件事居然可以这么顺利……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仿佛还在做梦一般。 沈清荷从吴笙那里得了准信,立即派人送信给谢府,谢瑞得了喜讯,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谢家是败落了,可是谢暖暖所嫁的人不简单! 不但家世是累世军功世家,而且那人年轻有为,是萧侯爷手下爱将,即将担任徽州指挥使,那官职可是握有实权的正三品!那前途不可限量啊。 破落的家族还能嫁给正三品大员,放在昨天,他还想都不敢想,今天就成真了! 谢暖暖欢喜的待嫁,她的父母自然喜不可支。正三品的指挥使,同一个小小的守门官吏,那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何况,暖暖过去是做正妻的!以后说不定就可以封个诰命夫人! 一时间,二房立即在一房跟前趾高气扬起来,时时讥讽,冷言冷语,气得胡氏和谢珍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谢莲和谢敏也订了亲,只是同暖暖的比,那可是差太远了。禁不住后悔,以前为何不对沈清荷亲热一点啊!< 今晚不回 谢荣一直没从床上爬起来过,胡氏带着谢珍在谢府过活,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因为吴笙很快就要赴任,所以婚礼也比较仓促,越快越好。 如今谢家也没几件像样的东西了,抄家该抄的都抄完了。就在谢暖暖家人发愁的时候,沈清荷却派人送来了两大箱子十分厚重的嫁妆,欢喜的谢家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当然,谢暖暖的娘私自藏了一些去了,不过不敢藏多,大半依旧做了女儿的嫁妆。 那一日,谢府也办了宴席,不过比较简单,不过是亲族人吃吃饭而已。沈清荷还是来了,她是来送暖暖的。 谢暖暖身穿大红的喜服,凤冠霞帔,这一套是吴笙亲自定制之后送过来给她的,她看着镜子中的少女又欢喜又羞涩。 “暖暖真漂亮!”沈清荷情不自禁的说。 她果然没看错人,吴笙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丈夫。暖暖的凤冠霞帔和这几套宝石头面价值连城,看来吴笙都很是下了些功夫。 谢暖暖腼腆的笑着:“姐姐,我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吗?” 沈清荷摸了摸她的头发:“会的。萧乾把吴笙当兄弟,你我以后也算得上是妯娌了。” 谢暖暖高兴的望着清荷,满目的期待:“那姐姐什么时候嫁给萧公子?我也想去喝喜酒,虽然我没有多少钱,但是我可以亲手绣一幅并蒂莲花图给你。” 看着暖暖一脸认真,清荷禁不住愣住了。她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隔些天谢甲会禀报凌州那边的情况,她也会用信件批复一些事情。同时,她也给予了连甲遇到紧急事情擅自做主的权利,可是她还是得回凌州不是吗?但是,忠国公府在建,萧乾打算在京城居住,那她该在凌州还是京城?该嫁人还是该经商? 想想,她头都疼了,不止一次,萧乾已经问过她何时嫁给他了。 外面响起鞭炮声。 “接新娘了!接新娘了!” 暖暖激动的站起来。 沈清荷取了头盖盖在她的头上,道:“嫁过去了,好好的过日子。吴公子是个好男人。” 谢暖暖羞涩的点头。 外面有喜娘来搀扶着新娘子出门。 谢珍立在外面角落里,看着谢暖暖身上一袭大红,刺眼的很,脸都扭曲的快要变形了。 大门口,有骑着高头白马的俊俏新郎官,还有大红的花轿,吹吹打打热闹无比的迎亲队伍。 鞭炮声响,谢暖暖终于被迎进了花轿,谢家人欢天喜地。 吴家那边的宴席沈清荷自然不去了,不过萧乾应该在那边出席,毕竟他和吴笙是兄弟。 沈清荷终于了了一桩心事,倘若她不管谢暖暖,她可以想象她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至于谢府其他人,她再也懒得过问了。他们自食其果,她现在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够仁至义尽了。 沈清荷身后只跟了连星,最近几日南月儿似乎很忙。 她知道,独孤傲不愿意到萧乾的私宅来,他封了都督,自己不去拾掇他的都督府,倒常驻在丞相府和连璧喝酒聊天。 独孤傲不来,南月儿自然只好自己上门找了。 这丫头倒是个勇敢的。沈清荷坐在轿子中,暗自笑着,不过可惜,依照她女子的直觉看,月儿恐怕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啊,到头来说不定就伤心一场。 轿子到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怎么啦?”纤纤素手撩开了轿帘,却看到外面站着一个人,玄衣玉带,骑着白马,目光闪闪的看着她。 “你喝酒了?”沈清荷一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一定喝酒了,看他该是从吴笙的喜宴上才下来的,喝酒是必然的。 她正要放下帘子,突然萧乾翻身下马,将她从轿子里一把拉出来,抱到了马上。 连星恼了,他一向尽忠职守,现在又要给萧乾耍了。 “喂——”他大叫,“放下小姐——” 萧乾哪里会理他,回头嚷道:“今晚我不回来了,你能拿我怎样?!”说罢,一怕马背,跑的跟流星一样快,连星哪里追的上。 连星气得直跺脚,他觉得他早晚会被萧乾这家伙给气死。虽然不是不知道他和沈清荷的特殊关系,可是他就是不服气! 酒气扑鼻,沈清荷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不由得窝在他怀里,嗔道:“喝酒了便回家睡觉,干嘛在外面发酒疯?” 萧乾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策着奔马,语带幽怨:“我今日被刺激到了。” “恩?”沈清荷不解。 “到了跟你讲。”萧乾抖动马绳,一声清斥,马儿已经出城了,直奔城外。 沈清荷不知道他要去哪儿,脑袋往里缩了缩,躲过迎面而来的冷风。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新年了……”她呢喃着,离开凌州这段时间,其实她挺想那里的,很想回去看看。 等他们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马儿直接上了半山,在半山的一座山庄前停了下来。 “开门——”萧乾大叫。 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妻,年纪挺大,有些耳背。 叫了半天才打开门。 “三爷三婆,你们还好吧?!”萧乾大声说。 两夫妻一看他,认了一会,顿时大喜过望:“啊哟,我的小少爷,你都这么大了!好久才来这里啊,我们两个好盼啊!” 沈清荷放眼望去,这硕大的山庄原来也是他的私宅啊?这财主到底多少私宅啊? 原来萧乾的母亲原先也是大家出身,这里是母亲的陪嫁,也是母亲留给萧乾的私宅。 山庄里头风景秀丽,一看便是精心布置过的。山庄里的阁楼亭台依山而建,顺势成景,既自然又美丽。 因为天冷,前些时候下的雪一丝都没有融化。整个山庄银装素裹,仿佛童话世界般美丽。 因为萧乾临时来,三爷忙了一阵,准备好了房间,三婆备了饭菜。 两个老人家看他带着姑娘过来,欢喜的不得了,连声问:“啊呀,带夫人来了呀,什么时候成亲的?娃娃多大了?” 这番话问的沈清荷窘迫极了。 “娃娃就快出生了。”萧乾饿了,大快朵颐,一面吃一面糊弄两个人。 “呀,怀上了呀!”三婆一双老眼欣喜的盯着沈清荷看起来还扁平的肚子。 沈清荷额上落下三根黑线,狠狠瞪了萧乾一眼。 三婆劝道:“这就是少爷的不对了,怀孕的人该在家好好养着,不能这么到处跑的,少爷真是……” “对了,正好,这里有酸枣干,你怀孕了,一定爱吃。”三婆找来了一堆酸枣干往清荷手里塞。 她尝了一个,酸的呲牙裂嘴,牙都快掉了。 在三婆硬生生的叮嘱下,她硬着头皮吃了三颗,再也吃不下了。 萧乾看到她那副样子,笑得肚子都快痛了。 吃过饭,房间已经准备好,只有一间房。 三爷私下对萧乾说道:“按照少爷的吩咐,准备的那间房。”< 佳期如梦 老两口住在山门边,正房在坡上,沿着鹅卵石小路向山上走,大约要走十分钟的样子。 老两口歇的早,做完事便早早的安歇了。他两个人为了看这一路的风景,在路上慢慢的走着。 路边青松被积雪压着,时不时簌簌的抖落下如玉的雪屑。天黑下来后,山里头着实有些冷,沈清荷走了一会便觉得手冰凉。 萧乾伸出手来,将她的小手裹在其中,他的手热乎乎的,仿佛火炉一般。 “冷吗?”他低头看她,目光温存,将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着,哈了一口热气。 “不冷了。”沈清荷轻柔的说,她有些不好意思,想缩回自己的手。 萧乾放开了 她的手,却把双手捂着她冰冷的小脸,微微嗔道:“还说不冷?都冰了。我背你上去吧,都比你自己走得快。” 说罢,他将清荷披风上的兜帽给她戴上,在沈清荷身前蹲下来。 沈清荷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在东山的时候,那时候上山也是他背着她的。到如今,过去将近一年了,他还在这里。 曾经以后可以天长地久的却那么短暂,曾经以为如同浮萍一般的缘分却能如此长久坚贞不移,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不知为何,仿佛触动了什么,她的鼻子无端的有些酸涩。 她伏在了宽阔而强壮的肩背上,立即,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从他身体里透出来的热气。 她懒懒的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着自己大步走上山居,脸贴在他的颈窝上,安静的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 山房很快就到了。 冬日里,房门口挂着一道密实的鹿皮帘子,掀开帘子,才是房门。进了屋,火龙烧得暖暖的,即便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多冷。 这里只亮了一个房间,并没有两个房间,老两口以为他们两个是夫妻,准备一间房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萧乾只让他准备一间房,他心里想些什么,沈清荷不用想也知道。 她斜睨了他一眼,面上带着几分羞恼。自那日后,因萧乾军务繁忙,两人便没在一起,而且私宅里住着月儿连星等人,萧乾也不好晚上跑过去,总要替她的名声着想。现在的行为嘛,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乾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跟狐狸一样的笑容。他的心里痒痒的,好像猫挠一般,而她就像一盒蛋糕,等着他拆开包装,一口一口的吃进嘴里,长夜漫漫,正适合好好品尝。 想着,他心波一阵荡漾。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四四方方的格局,布置的温暖而舒适,床/上是碧纱银丝帐,帐地上铺着金丝软毯,墙上挂着精美的花鸟图画,墙角一只青色的圆肚珐琅梅瓶里,斜斜的插着几支清雅的白梅。床边一个古木的衣架子,另外还设着一张圆形的古木桌子并几个凳子,桌上放着温热的茶壶跟青瓷茶盏,并搁了几碟小食,以防他们晚上肚子饿。 沈清荷挺喜欢这房间的,往里看进去,看到房间那头有一个挂着密密水晶珠帘的门。 “咦?”她走了过去拨开了水晶帘子,里面的门竟然也是雕花水晶制成,让她惊讶不已。 打开了雕花水晶的小门,陡然间,眼前豁然开朗。 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大片汩汩流动的热水,房中水雾弥漫,从一个龙头处汩汩的活水不断的涌出来,又从某个口子涌了出去。 更加让人惊讶的是,这间房三面是汉白玉的墙面,有一面却完全由水晶砌成,一眼望出去,便能看到月光下的雪夜,那远处山峦起伏,仿佛置身于室外一般。置身于银装素裹的世界,抬头望着弯弯的新月,却身处温暖的泉水之中,这是怎样的巧思妙想啊。 “喜欢吗?” 萧乾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 沈清荷情不自禁的点头。此情此景,真的好美! “那你沐浴吧,我在外面,保证不偷看。” 沈清荷睨了他一眼,这话也就他说的出来。 “真的,我说的百分百真的!”萧乾看着她不信的小眼神,大笑着举手发誓。 “那你出去!”沈清荷一下子把他推出去了,关上了水晶小门。不过水晶门是没锁的,某人若是想进来自然也拦不住。 她喜欢极了这美丽的景色,她要在没有他干扰的情况下静静的欣赏这美好的一切。 褪去了衣衫,乌黑的长发垂下,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她下了水,沉浸在温热而流动的泉水里,那份舒服和惬意真是让人喟叹。 她痴痴的伏在泉边,目光远眺向远方的银色山峦,果然,如银蛇,如蜡象,如梦似幻,真不似在凡间…… 她正呆呆的看着,不知不觉,仿佛听到身后水响…… 不过她没有回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 “不是说不偷看的吗?”她趴在汉白玉的池璧上懒懒的发问。 “我没有偷看,而是光明正大的看。” 听到这恬不知耻的回答,她为之气结。 男子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她身后,一双强壮的手臂从她身后伸过来,揽住了她。她突然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 他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低头吻了吻她的下巴,抱着她同她一起观赏水晶玻璃外的美景,当然,一双手一直都没闲着。 心爱的女人在怀,他可不想当柳下惠。 “清荷,我去了吴笙的喜宴,真的受刺激了。” 他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那小子居然比我还早。” “恩。”清荷思绪有些发散,他那只做坏事的手着实让她没法集中思想。 “嫁给我好不好?”他老话重提。 “呃……”她微微睁开了迷离的眼,看着他一张英俊而略微发红的脸,那双眼依然如此亮晶晶,这家伙,故意的吗?故意将她弄得迷迷糊糊,想套她的话。 “我想想……”沈清荷语带呢喃,“那你能许我自由?我想做何青的时候做何青,想做沈清荷的时候就做沈清荷,我要做生意的哦。你可想好了……” 萧乾见她松口喜不自禁,吻着她的脖颈,轻声说:“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自有他的算盘,此时清荷这样说是因为她是自由身,一旦她有了孩子,还想到处跑吗?绝不可能的。他要让她生三个四个孩子,围着她团团转。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沈清荷还蒙在鼓里呢。 “那你可答应了?”他激动无比,紧紧的抱着她。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萧乾欣喜万分,几乎都要欢喜的手舞足蹈了。 她曾经拒绝了那么多次,依然成了他的女人。她曾经想了那么多的理由,可是还是抵抗不了他猛烈的进攻。 前辈子的经历让她不相信爱情,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萧乾。他不在乎礼教,不在乎身份,不在乎闲言碎语,为何她要在乎?他不放弃她,一次一次的救她,即便这份感情将来会变,就冲着他救过她那么多次,嫁给他当作还他一命,她也绝不吃亏。 何况,她觉得她是真的动心了,为这份真情挚爱,为他深情的守候,她沦陷其中…… 将来,管它呢?没有东西永远不变,变如何,不变如何?只要此刻,她相信了,她爱上了,其他的都见鬼去吧。 沈清荷环着他的脖子,嘟起嘴,想了想,孩子气的说:“不许纳妾,不然……” “不然怎样?”萧乾不失时机的吻了吻她可爱的小嘴。 “不然……嘿嘿……”她的目光恶劣的往下看去…… 萧乾陡然觉得某处一阵发凉,赶紧抱住她,戏谑的笑道:“我答应你便是,千万不能打它的主意,它今晚可要大大的作为一番呢。” 沈清荷脸儿涨得通红,每每应对这无耻的家伙,她总是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只因为他实在比自己的脸皮厚太多。 “为了娶到你,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整整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我哪曾想到女人这么麻烦,怎么敢惹第二个。”萧乾感叹道。 清荷瞪他:“你说我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倘若说是麻烦,也是个美好的麻烦,哪怕再多花上十年二十年,我的一辈子,我也要娶到你这个小麻烦,”他目光亮晶晶的看着她美好的身段,火焰高涨,戏谑道,“再说了,此时此刻,你我坦诚相对,哪里还有一丝麻烦?” 听到他说这些昏话,对着他那双充满热情的眼睛,清荷觉得此时此刻,还是不要跟他说话的好,不管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变了味。 她羞恼的转过身去看风景,却感觉身后之人同她贴的已是一丝缝隙都没有…… 水波剧烈的荡漾起来,她被圈在他的怀里也随之荡漾,仿佛那没有舵的小船儿,在风浪之中,起起伏伏,起起伏伏…… 不知何时,月亮躲进了乌云里,渐渐的,天上飘下了银色的雪花儿……一朵朵敲打在水晶的墙壁上,轻柔柔的,跳跃着,仿佛洁白的精灵,欢喜跳跃的目睹着水晶璧内的一场疯狂而又美好的如梦佳期…… 心如死灰 第二天,清荷起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虽然有些不适,但是比起上次好多了。 她略略活动了一下,便觉得好了许多,回头看萧乾,只见他满脸春/光,英姿焕发的站在门口,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想起昨晚,清荷别开了脸,不敢看他。 这时三爷三婆两老送了早餐过来。三婆笑眯眯的说:“早晨的时候老婆子我都来看了两回了,都没起床呢。现在总算是起来了。” 这话,说的沈清荷都抬不起头来。 三婆走近了,眯着眼看着阳光下的雪衣女子,禁不住赞道:“少爷娶的好娘子啊,长得呀,就跟下凡的仙女似的,怪道起不来床咧!不过……到底怀着孩子,还是要节制一些啊!哈哈……” 沈清荷脸上烫得跟火烧似的。 “三婆,你别打趣了,娘子脸皮薄,禁不起话。”萧乾笑着接过三婆手中的早餐。 房里,清荷低头吃早餐。 萧乾时不时戏谑的看她,道:“三婆说了,你肚中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她要亲自下山去看呢。” 清荷瞪了他:“我哪里有孩子,他们误会也就罢了,你跟着他们胡闹!” 萧乾看着她的肚子,目光灼灼:“说不定昨晚就有了呢。” 清荷立即在桌下伸腿去踢他,却被他一手捉住了脚。 她气急,这厮的身手也太敏捷了吧。 萧乾捉着她的脚却不放,脱了她的绣鞋,将那只精巧的脚儿在手里摩挲。 “痒啊……”清荷急急的要收回自己的脚,他反倒脱了她的袜子,捏着如玉的小脚,那触摸让她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吃饱了吗?”他看她的眼神渐渐深沉。 “恩?”她不解。 萧乾大步走了过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道:“吃饱了,咱们就继续活动!” 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清荷拿手捶打着他肩头,笑着叫道:“放我下来!才穿好的衣服啊!不嫌麻烦吗?” 萧乾将俯身看着她,眸光幽深:“不麻烦,待会……我帮你穿……” 碧纱帐再次落下…… 三婆走上来打算拿走碗盘的时候,看到那房门再次紧闭,不由得摇头笑道:“啊哟,我说这年轻人啊……啧啧……让老婆子我想起了新婚那阵子啊……” *** 清晨起来的时候,连璧就派了人去萧乾私宅请沈清荷,她住在萧乾的私宅,他不是不担心,不记挂,奈何景见宸登基之后,事情实在太多,一时半会,他着实的忙不过来。好容易理出了头绪,他便想见见清荷。 上次那一次射圃会,他已是下了决心跟她说出来了,可是谁知机缘巧合,又遇到一堆事儿,一直推到了今天。 不管成与不成,他都想试一试。 他局促不安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可是等来的消息却是清荷外出了不在府中。这消息是南月儿给出来的,她总不能说自己家的小姐跟着将军出去了彻夜不归吧?这要是让连璧知道,那还了得。所以,她只有说小姐出去办事了,一时没回来。 心,仿佛松了一口气,却是说不出的失落。 这段时间没有见她,她到底在忙什么? 南月儿时不时过来,据说她在忙谢府表妹的婚事,不晓得现在她婚事忙完了又在干什么? 突然之间,闲下来时,连璧才发现自己很想她。 “少爷,有一位姑娘求见。” 连璧一愣,顿时大喜,难道是清荷? “快快请进来!” 连璧在花厅中焦急的等着她,可是当那姑娘出现在游廊上时,他的目光渐渐凝滞。 是她? 她一袭雪色锦袄,披着白色的貂皮披风,如那日射圃会上时穿的,只是今日的她,面色憔悴,瘦了许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已经不复当日的自信和雍容。 她没有戴首饰,挽着一个髻,簪着白梅花,其余的乌法披陈在肩头。 她看向他,目光复杂,眸子幽深,是爱是恨,夹杂在一起,说也说不清。 来的人正是让连璧意外的宋蕊。 宋霖自刎,但是他交出了兵权,景见宸怜惜他,封了谥号为“敬哀侯”,死后封侯,风光大葬,同时送了宋霖的家人出宫,依旧入住将军府,体恤他们孤儿寡母,又赐了不少银两和物品。 所以宋霖虽然死了,但是宋家还算是过得去,表面的风光还是有的。但是,唯有宋蕊,哀莫大于心死。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当初那一纸婚盟随着宋贵妃和景见越的死去而成空,当时目睹的人,除了死去的,唯有她和现在的连璧而已。 那是一个诡计,那是一个陷阱,尽管她从来都不信自己深爱的人骗了她,可是冰冷的事实打碎了她所有的憧憬和梦幻。 他封了太傅,再也没有理会她,什么婚姻,什么嫁娶,都与他无关。 她是怀着怎样的屈辱,和怎样的恨意,才亲自找上连府的。 连璧想不到她有这样的勇气找上门来,当看到她的那一刻,便觉得心口好像窒息了一般。 宋蕊一步一步向他走来,那双秀雅的眼仿佛在对他无声的控诉和谴责。 他低下了头,抬手揉了揉额角。 “连太傅。”她的声音生硬,而充满着讥讽。 连璧无声的抬起头,凤眸幽深的看着她。 “你的太傅当的可好?”她质问。 连璧依然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难道,是因为你心有愧疚吗?”她冷笑,声音都变得尖锐。 “对不起……”他蹙眉,发自内心的说,“当初,实在是无奈之举。我……真的抱歉……” “无奈?”宋蕊突然笑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那假情假意,原来是无奈?你的太傅之位,是背弃我们的婚盟登上的,是以我爹自刎为代价登上的。我后来想想,原来,从头到尾,你们早已好布置了一张网,将我,我爹,我表哥,我姑姑,全部都一网打尽。到如今,你利用完了,杀了这些人,可是……为何单单留下我?有本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呀!” 她突然向前,连璧连连后退,直退到了墙壁的跟前。 被她这番话,说的心口一阵沉痛。 “宋蕊,你想要如何?”他无力的问,“倘若可以补偿给你,我会做。” “如果,我要你依然娶我,你会吗?”她定定的看着他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两丝的希望。 她幻想太久,太爱这个男人,早已不能自拔。尽管他杀了他爹,毁灭了她的家族,背弃了她的婚盟……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嫁给他,哪怕付出所有代价。 连璧痛苦的垂下眼帘:“除了这个……” “呵!”宋蕊突然笑了,“我本就不该期望,你还有一丝良心……” “我问你最后一句话,你到底……喜欢……过我没有?” 连璧喉头滑动,哽咽着不能作声…… 宋蕊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哪怕,他曾经有一丝心动她都不会如此寒心,哪怕他是哄着她骗着她像一个油滑的浪/子,只可惜,他都不是…… 突然间,她陡然间扬起了手,一道亮光闪过,“嗤”的一声,是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 她狠狠的瞪着眼,双手握着匕首,插在了他的心口上。 连璧蓦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她…… “嚓!”她猛然拔出了满是鲜血的匕首,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泪水如泉水般从宋蕊的眼眶中涌出。 可是看到心爱的男子浑身是血,她竟不知所措,一想到是她亲手杀死了所爱的人,她痛苦万分。 “我不想这样的……”她摇着头,又慌又痛,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连璧颓然靠着墙壁,身体缓缓的滑落,瘫坐在墙边,雪白的衣衫上满是鲜血,心口那窟窿处的血不断的往外涌出…… “少爷——”下人惊叫起来,几个奴才快速的冲过来,抓住了宋蕊,“刺客,这人是个刺客——” 一声惊叫,满府的人都被惊动了。 连莹,独孤傲听到声音全部都跑了过来。 “叫大夫,快点叫大夫啊——”独孤傲跑过来,看到的是满目鲜血,真是可怕极了。 他赶紧替他先止血。 宋蕊大哭:“你怎样了?你……我……”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把这个女子抓起来!”连莹大怒。下人早已冲上来抓住了宋蕊。 “放了她吧。”连璧气若游丝,捧着心口,鲜血从他手捂着的地方涌了出来,痛,那里很痛,那是……他欠眼前这个女子的。 宋蕊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跪倒在地上,爬了过来,哭着说:“为什么?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我杀了你,你还要放了我……我从没想过独活,要死便一起死好了……“ 说着,她爬过去捡起了刚才的匕首,却被连莹狠狠一脚踏住,她怒目瞪着她:“你滚!你也配和我哥哥一起死吗?你想得美,你是做梦!我告诉你,我哥哥早有喜欢的人,早有定下的妻子,他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你凭什么跟他一起死?你没有资格!我呸,不对,我哥根本就不会死!你快滚!再也不要在我们连家出现!” 宋蕊泪如雨下,却依旧问连璧:“真的吗?她说的是真的吗?” 连璧叹气:“这一刀,当还你的债……从此往后,你我……各不相欠……也……毫无牵连……” 他垂下了星眸,脸若白纸,却无喜无忧,无怒无伤,显得那么平静…… 宋蕊终于明白,他是真的,从未对自己动过念,因爱生恨,她以为自己刺杀他,他会恨自己,可是此时,他却仿佛如释重负。无爱,哪来的恨?没有石子投下怎会起涟漪? 从来,都是她的独角戏而已。 宋蕊面若死灰,泪水涟涟的挂在脸上,失魂落魄的从地上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门去…… 她的心,这一次是真的彻底的死了。 独孤傲扶着连璧,又恼又怒,他咆哮着:“一个女子!你怎么会被一个女子刺杀成这样?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该死的大夫,怎么还不来!” 连璧嘴角扬起一抹惨淡的苦笑,低声道:“你……好吵……”眼眸垂下,再也没有了知觉…… 毫无活气 得到连璧被刺的消息,连宗远大惊失色,急忙匆匆的从朝堂赶回来。 太傅被刺的消息已经被封锁,独孤傲勒令所有的人不得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否则直接撵出相府。要知道,皇上才登基,太傅就被刺,这若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朝堂震荡。 房间里,京城最好的两位大夫已经被请了过来。 床/上,连璧已换了雪白的中衣,伤口上了药,做了包扎,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个白玉做的雕刻似的。他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大夫叹道:“离心脏还差一寸,要是刺破了心脏,那便是我们赶到也回天乏力了!幸好幸好!” “我哥哥没事是不是?”连莹急切的问。 大夫瞧了她一眼:“大小姐,怎么能没事呢?只不过没有刺破心脏,但是他流了很多血,现在已经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现在最是危险的时候……不过,如果他可以醒来的话,大约就能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保得住性命了。即便保住性命,也得修养好几个月,才能算是恢复呢。” 连莹禁不住心急火燎,紧紧握着连璧的手,泪水盈眶:“哥哥,你醒醒啊,你醒过来看看我啊……” 可是床/上的人却安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连莹蕴在眼眶中的泪水立即滚滚落下,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肩头。 “连兄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独孤傲轻柔的说。 连莹泪眼朦胧的看向他,见他眸中神色笃定,禁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连宗远赶了回来,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儿子,心痛如刀割。但是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叹息了一声:“罢了,既然子衿不愿意追究,就这样吧。我连宗远的儿子,绝不至于这么短命!” 沈清荷跟萧乾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私宅。 她一回来,就从南月儿的嘴里得知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萧乾立即护送沈清荷来到了连相府,知道萧侯爷来访,连宗远亲自迎接。 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那侯爷身边的女子脸上。那女子皎洁如月,清雅若荷,此时此刻,眼里却带着焦灼。 “听说连公子出事了,我和清荷特地过来看看。”萧乾说。 “大人,先生现在如何了?”沈清荷的急切溢于言表。 她的一句“先生”,连宗远立即就知道她是谁了。他听说连璧在凌州有个女学生,而此时,在京城,同连璧很熟的女子也唯有她而已,眼前又看着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一切的一切,仿佛联成了一个网。他立即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就是儿子心尖上的那个女子。 只是此时,她小鸟依人般站在萧乾的身边,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连宗远眼眸微闪,若有所思,道:“他还没醒。随我来看看吧。” 他带着萧乾和沈清荷到了连璧的房里,清荷一看到他毫无活气,半跪在他的床前,眼泪立即落了下来。 从前的他总是那么风/流倜傥神采如玉,如今一想到他也许会冰冷的一直躺下去,沈清荷便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疼…… 连宗远看在眼里,思忖着,看来她对自己儿子也是感情深厚,只是……这萧乾…… 他是过来人,自然是明白男女感情纠葛的麻烦。这件事,也只能顺其自然,三人行,终有一人会伤心,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叹了口气,这件事,他不打算管,便是想管,那也是管不了的,何况,这里头还涉及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侯爷。但是,他亦不希望到头来伤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先生……”清荷伸手握着他冰凉的手指,“你醒醒啊……我是清荷,我来看你了……” 她听月儿说是宋蕊所为,便知道是因为当初他们的计划里,有连璧假意投诚这件事造成的。说到底,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是她,如果不是她,先生也不会牵涉其中,更不会因为辜负宋蕊而被她刺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倘若这一刀,应该刺在我的心口,为何受伤的人却是你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牵涉进来,便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清荷哭着,滚烫的泪水落在连璧的手背上。她心中愧疚无比。 连宗远听了这话大惊,照这姑娘说的意思,难道景见宸登基前后的计策,居然是她策划的吗? 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小姐!他震惊了。 萧乾在一边看着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他也清楚清荷跟连璧的感情,多年的师生朋友,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清荷……”萧乾扶着她的双肩,安慰着,“连先生不会有事的,他天纵英才,怎么会这么快就走呢?一定会醒过来的,等他醒过来就没事了。” 连宗远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着萧乾对这女子的款款柔情,心里也是惊诧,他没想到威震天下的虎威大将军居然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时候。 他仿佛觉得这三人之间跟个死结似的,想想都让人觉得头疼。 萧乾军中有事,看过连璧之后便回了军中,之后又派人送来了慰问的礼品。而清荷则留在连府中,一同留在连相府的,还有独孤傲,南月儿。 南月儿就跟独孤傲的影子似的,独孤傲在哪,她总能出现,这件事,在连府的大小姐连莹来看,真是让她十分的恼火。 她着实瞧不上这个小家子小气的丫鬟,偏偏人家就是缠着独孤傲不放,独孤傲居然还很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玩笑,一看到他两个在一起,连莹就感觉一股子气都往上涌,恨不得上去呼独孤傲一个耳光。 因为沈清荷现在呆在连府,南月儿更加有机会了,寸步不离的同独孤傲在一起。其实这很正常,因为从前在沈清荷身边的时候,三个人也寸步不离的在一起的,如今清荷守在连璧的床边,南月儿就和独孤傲一起忙活。唯有一人实在看不过眼,那就是连莹。 不过,同样的感受,一样浮现在南月儿的心头,沈清荷一向对她纵容,之前生意上许多事都已经交给她打理。所以南月儿现在早已脱离了做丫鬟时的低声下气,俨然以昂首挺胸的掌柜自居。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低了连莹一头。 何况,她同独孤傲在一起的日子,可比这位大小姐长的多了。 她看不惯这大小姐,好像只苍蝇,老是围绕在独孤傲周围一般,哼,她一定是故意的! 两个人互看不对眼有一些日子了。终于在今天爆发了。 左右为难 这件事依然同连璧的昏迷有关系,独孤傲知道连莹难过,有心想要宽慰她。这些日子,他时常呆在相府,同连莹相处多了,便知道她看起来刁蛮任性,其实很单纯善良。何况,他同连璧是友,自然当她也如妹妹一般。 他经过街市的时候,想起连莹两日来因为担心连璧,几乎没有吃过一口正餐,两天而已,整个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知道她喜欢吃新鲜小鱼熬煮的汤水,便打算在街市上买了一些带回去。 沈清荷也伤心,不过她自有萧侯爷无微不至的照顾,想想独孤傲都觉得扎心。想着自己也不必枉做小人惹来萧侯爷的不快,便干脆只买了连莹的份带回来。 奴婢煮了汤送给连莹的路上,却碰到了南月儿,南月儿也是做丫鬟出身所以和连府的丫鬟容易相熟。 “这是送给谁的呀?”那鱼汤香喷喷的,南月儿禁不住问。 那丫鬟神秘的笑道:“你说呢?”她不是没看出南月儿对独孤傲的用心,故意打趣她,“这可是独孤先生专门买了送给我家小姐的。”自然,丫鬟心里肯定向着自己家的小姐了。 南月儿顿时脸色垮了下来。好个独孤傲,他都从来没买过汤水给她吃,居然巴巴的去菜市买鱼给连莹?他这是什么意思? 丫鬟微微一笑,将鱼汤送到了连莹的房里。 听说是独孤傲买的,连莹愣了一下,咬着唇,显出几分羞涩。 “讨厌,谁要他买?” 丫鬟笑着看她:“哟,小姐脸都红了。小姐若是不要,我端出去了,外面可有人稀罕的很呢。” 连莹挑眉,问:“怎么?你是碰到谁了?”连莹拿起了汤勺舀了鱼汤来喝,果然特别的新鲜特别的好喝。 鲜美的鱼汤流入胃里,却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热乎乎的。 “还不是那个南月儿。”丫鬟回答,“她看起来很生气。” 连莹微微冷笑:“她生气又怎样?她的身份,岂能配得上三品都督?” “ 那是,不过我瞅着她好像去梅园找独孤先生了。” 连莹一听,眉头微蹙,喝了鱼汤,情不自禁的披了银貂披风,也向着梅园去了。 独孤傲早晨的时候喜欢在梅园散步,这是最近连府几个人都知道的,这个时候在相府的梅园一定能找到他。 南月儿越想越怄,她不甘心,这么久的感情难道还比不上那个新来乍到的小丫头?她这一次,想要跟独孤傲问个清楚明白。 雪梅盛放,梅枝错落的深处,那一人穿着一袭浅青的锦衣,斜靠在古梅干上,抬头仰望着清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月儿心里有几分紧张,咬了咬牙,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 看到他俊美的侧脸,她心如鼓擂,不知何时,这个俊美的男子已经入驻到了她的心里。不是不了解他对小姐的心意,可是每当看到他难过他低落,她的情绪也随着波动。 南月儿觉得自己第一次有这样的情绪,他是第一个让她上心的男子。 面对连莹这样的强敌,她不能再犹豫了。 “月儿?”独孤傲侧头,看到南月儿穿着浅红色的锦袄,披着滚毛边的披风走了过来。 她如今吃穿用度比从前做丫鬟的时候都好,面色变得白皙,人也显得娇美多了,更添了几分从容的气度,宛如一个俏丽的小家碧玉。 南月儿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该怎么说。 “有事?”独孤傲挑眉。 “听说……你送鱼汤给连小姐了?” 独孤傲失笑:“多大点事,还值得你特意来问?” 南月儿来气了,气鼓鼓的鼓着脸:“我同你待一起这些时候,也没见你送过给我呀。” 独孤傲语塞,想想,他好像除了个沈清荷买东西,的确没有送过谁什么。 他略带歉意,道:“好,我知道了,改日你喜欢吃什么,用什么,我送给你就是。” 南月儿有几分欣喜,却又有几分幽怨:“你还要我提?自己都不主动。” 独孤傲扶额:“这不是一直都忙吗?我想想,对了,你最喜欢璧玉斋的首饰,明日我就亲自买了最好的簪子给你,可好?” 南月儿脸上露出了喜色:“你说的哦!” “恩。我说的。”独孤傲点头。 “好你个独孤傲!”一声娇叱,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独孤傲抬头一看,竟然是连莹,她一脸的怒气冲冲。 独孤傲觉得自己一定是流年不利,刚应付完一只小母老虎,又来了一个大母老虎。 他揉了揉额角,望着连莹:“这大冷天的,怎么都凑到这儿来了?”女人啊,真是麻烦,让他清静一会都不行。 “独孤傲!”连莹看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直跺脚,走了过来,气咻咻的说:“你刚给我送了鱼汤,现在又要替这个女人去买簪子。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什么意思啊……” 连莹不甘心了,南月儿同样不甘心,今日,既然大家都在这儿,不如干脆把事情说清楚。 论性子,无论是连莹,还是南月儿,那可绝对不是礼让的主儿,泼辣刁蛮是一个赛一个的。 两个女子互相瞪着眼,仿佛深仇大恨。 独孤傲看着两个姑娘,一个头两个大。 “我……要走了……去看看……呃……我都督府里有什么事……” 独孤傲打算开溜,却被连莹和南月儿一边一个人,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南月儿望着他,放柔了声音:“你告诉我,你送她鱼汤,只是因为她是连璧的妹妹对不对?” 连莹不甘示弱:“谁说的?他说替你买簪子才是当你是同事呢!” 独孤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他何曾想过这两个女子居然会为了他争锋吃醋。 南月儿同他相处时间这么久感情也好,他怎好伤她? 可是连莹……至于他为何突然想到为连莹买鱼,他心里也感觉怪怪的,为什么呢?他觉得她挺可爱的,说是妹妹,又好像不只是妹妹,仿佛有点复杂。同当初他对沈清荷的单相思不同。他的任何一点付出,却是有回报的,而且让人欣喜的回报…… 他的眼蓦然露出震惊的神色,难道……不知不觉中……他竟还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 之前他没有想过,一直还在对沈清荷的痴恋中不能自拔,现在突然醒悟,倒是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一边的南月儿,一边的连莹,真是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唉!”他用力的甩开了两个女孩子的手,嚷道:“两个妹妹,总行了吧?做哥哥的给妹妹买东西,天经地义!明儿你们要什么,做哥哥的全部都给你们买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南月儿松了手,错愕的看着他,眼中带着朦胧的泪意。 连莹气咻咻的看着他,狠狠的跺了跺脚,抹着泪水,头也不回的跑了! “哎——”独孤傲觉得头好疼啊。这下好了,两个都得罪了。还是古人那句话说的好,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欢喜忧愁 哥哥昏迷,独孤傲那个混蛋如此混帐…… 连莹心情真是差到了极点,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想起独孤傲说的那句话,她恨得咬牙切齿,什么妹妹,谁稀罕做他的妹妹?他以为他是谁?她连莹哪里嫁不到人,还稀罕他吗? 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 隐隐的,却听到窗外树枝颤抖的声音,似有雪花落下…… 接着,窗外,好像有一个黑影…… 有贼? 连莹吓得心口砰砰跳,想着要不要叫嚷,却听到外面响起了一声猫叫。 只是那猫叫的好诡异,声音似乎有点熟。 “连莹……”低低的声音在窗子外面响起,“开窗……” 那声音让她的心好像打鼓一样,扑通扑通,扑通扑通的乱跳。 她裹着披风,起身到了窗边,对外面的人说:“你半夜做贼啊?我就不开!”谁让他白天将她快气死了。 独孤傲低声说:“你再不开,丫鬟该来了,我最重要的话,你听不到了。” 连莹心中一动,还是打开了窗户,冰雪的气息涌了进来,男子带着寒冷的温度跳了进来,站在了她的跟前。 连莹立即关上了窗户,却觉得这样把一个男子放进房里有些不妥。 “你来干嘛?”她偏过身子,赌气不看他。 “我来……”独孤傲一双桃花眼落在她的身上,借着幽光,只见她乌黑的长发长长垂到了腰间,娇俏玲珑的身段裹在一件披风里,越发显得可怜可爱,心里禁不住荡漾了一下。 “你不看着我?还在生气?”他有些好笑。 “谁要生你的气?谁稀罕生你的气?对了,我才不要做你的妹妹,你又不是跟我一个爹,凭什么做我哥哥?哼!” 连莹扬起了小脸,一双明亮美丽的大眼睛瞪着独孤傲。 独孤傲微微一笑,他特别喜欢看到她的大眼睛,仿佛像小鹿一般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不做哥哥也可以,不过我得证实一件事。” 连莹狐疑:“什么事?” 独孤傲神秘兮兮的说:“我先不说,你闭上眼睛,我再告诉你。” 连莹半信半疑,又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便真的闭上了眼睛。 俏丽的小脸就在眼前,她嘟起的可爱的红唇,仿佛味道很好。他低了头,吻了上去…… 他的确需要证实一件事,证实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小丫头。这是最好的方法。 连莹错愕,张开了小嘴,他正好长驱直入,品尝她美好的滋味……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到底要证实什么。 她眼角浮出笑意,伸手,掂起了脚尖,勾住了他的脖子,深深的吻了回去,舌尖同他追逐在一起,面对心爱的男子,这是无师自通的。 独孤傲想不到她这么主动,热烈的吻持续着,一直到两个人喘不过气来,连脚都站不稳…… 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低头蹭着她乌黑柔滑的发,哑声道:“你这个小妖精……” “怎么?证实了吗?”连莹意犹未尽,舔着嘴唇,甜蜜的窝在他的怀里。 “好吧,我承认,我被你打败了……”他叹息着…… 这女子同沈清荷不同,倘若说清荷的性子是沉如水,这女子便是烈如火。她那么有生气,那么有自信,熊熊燃烧着,时不时都能耀花他的眼睛。何况,她又是这么的美丽,这么可人,这么的多情…… 无望的爱恋太让人伤心,如今他的一点点付出便可以引来她烈火焚身般的回报,他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很窝心,也让他很安心。 连莹摸着他白皙的俊脸,带着笑意:“我就知道,只要本小姐看上你,你一定会是属于我的!” 小丫头趾高气扬的宣扬她的所有权,独孤傲禁不住觉得好笑。 这丫头…… 他还忘了,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张狂。 “我出身不好。”独孤傲轻声说,“而你是相府千金。” 连莹不满的说:“那又如何?相府千金难道就不嫁人了?我爹我哥哥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非做了皇后,我嫁给谁不是下嫁?何况你是皇上封的三品都督,不要妄自菲薄。” “你爹可能会在乎的。”他轻轻的抱着她,坐在她的床上,将她搁在自己的腿上。 “你放心,我了解我爹。我爹向来说,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他认可的人,便不会论及出身。你在连家的这些日子,爹对你很客气,可见他是认可你的。因此,我觉得是没有任何阻碍的。”连莹温柔的宽慰他。 独孤傲揉着她的脑袋:“好,如果真的可以,我便娶你过门。” “恩。”连莹靠在他怀中,欣喜无比又甜蜜害羞的应了一声。 独孤傲禁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连莹红了脸,低下了头:“我怎么知道?你这个人又嚣张又可恶,可是偏偏又那么引人注目……看着看着,就看到心里去了呗……” 独孤傲低低一笑,紧紧的搂着她,心疼道:“我看你都瘦了,才去买东西给你补补……” 他箍着她,贴着她的额说:“真的瘦了,连这里都快平了……“ 他的手臂贴着她的心口,一句话说的连莹羞恼极了,愤愤的说:“哪就平了?我明日就去买了木瓜跟牛乳来炖!” 独孤傲一句开玩笑的话倒是被她说的接不上来,也红了脸:“要长得跟木瓜一般大吗?你这小身板,有点可怕吧?” 连莹听他这昏话,一时间羞的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一把推了他,气恼的说:“不理你!” 独孤傲却一个小心被她推倒在柔软的床/上,那里还残留着她的体香。 他心神荡漾,躺在床/上舒展了手臂,笑嘻嘻的说:“你未免也太心急了。” 连莹听出他弦外之音,扑上来小拳头就捶打在他的胸/口:“还说,还说,不要你说,不要你乱说……” 独孤傲躺在床/上,搂住了她,翻了个身,把她压在下面,抚着她的脸说,柔情的说:“好,不说就不说……那我就做……” 不顾她的小反对,他再次吻了下去…… 在床/上闹了好一阵,独孤傲坐了起来,道:“我得走了,不然真的丫鬟进来可不好了。” 连莹害羞的整了整乱掉的头发,推了他一把:“好,那你快走吧。别忘了……你今晚说的话……” 独孤傲在她额上啄了一口,笑道:“怎么舍得忘记?说不定下次还有木瓜可以吃呢。” 连莹气急了,恨不得踹他一脚,接着又担心的问:“那月儿怎么办?你……不要太伤她的心。”她本就心底不坏,既然得了胜,又同情起月儿来。 独孤傲蹙眉,想了想说:“妹妹吧,我想她会想明白的,这妹妹总比做仇人好。” 连莹恩了一声,送了他依旧从窗户里出去。 不过一个时辰,她的心情早已是天壤之别。 欢喜溢满心口,仿佛能飞上天去。但转而又想起了哥哥,忧愁又涌上了心头。 你要什么 病床边,沈清荷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想起连璧曾经对她无私的支持和帮助,她便觉得更加的愧疚,对不起他。 “先生……”她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你快点醒过来吧。” 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忧伤,不过两天,沈清荷一张小脸明显瘦了许多。 她握着连璧的手指,冰凉凉的,伸出两只手轻轻的搓着他的手,希望可以把热量传递一些给他。 搓着搓着,却觉得那手指似乎略微有动弹一下,沈清荷顿时惊得呆住了,她顿了顿,又摸了摸他的手指,却再也没有动静。 “先生……”她喊着,“连璧,你醒醒,醒醒……连璧……” 然而,希望之后却是失望,他安静的躺在那里,睫毛都没有动弹一下,似乎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大夫说了,倘若过了三天,就非常麻烦了,或许要过几年,或许过几十年,或许一辈子都醒不了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 沈清荷眼中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她咬着牙:“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醒过来。” 从连璧的卧房里,传出了动听的古琴声,那琴声高妙,一弦一柱错落有致,仿若山泉流水,又似月夜松风,好似大江滔滔,又像山高月小。 那琴声一阵连着一阵,却没有一刻停歇下来。 “小姐……”南月儿看着担心极了,“你看你,这手指都红肿了……要不歇会儿吧,待会再弹……” 沈清荷摇摇头,蹙眉看着连璧,手指却不停歇。 一连几个小时,她的琴声从未歇过。 她蓦然想起那日在谢家的时候,遇见他的时候正是弹的《高山流水》,她弹完一曲,转向了那首《高山流水》,仿佛冰雪初融,带着冰块的流水从高山上落下,落到了山涧之中。 她的眸光看着连璧,手指下却是越弹越快…… 先生,你快点醒来吧,倘若醒来,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合奏高山流水…… “铮!”一声猝然停顿,剧痛袭来,清荷低头,她指尖上一片鲜红。 “啊呀,流血了。”南月儿心疼极了,赶紧拿了手帕过来,紧紧的裹住了她的手指,微微嗔道:“小姐还是别弹了,这手指都弹破了可如何是好。” 沈清荷顿时觉得绝望了,她弹了这么久,先生都没有醒来,眼看着就要日薄西山,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她站了起来,颓然的到了连璧的身边,低头看着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乌黑的头发。 “先生,你还不醒来,难道是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还有父亲,还有妹妹,还有大隋,有皇上,还有我……你怎么可以不醒过来?怎么可以?“ 热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越想着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眼泪越发的如同泉涌一般,啪嗒啪嗒的落在他的脸上。 那咸咸的味道一直滴落到他的嘴里,床上的人嘴唇十分轻微的动了一下,沈清荷没有察觉,泪水流个不停。 蓦然间,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的扯动了一下。 她低头,震惊的看着他捏着自己衣袖的手指。 “先生!”她欣喜的大叫起来,用力的摇了摇连璧的肩膀,“你醒了?是不是醒了?” 床/上的人眼皮终于动了动,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迷茫中,看到了一张清艳的小脸,是她吗?他说在做梦吗? “清……荷……”干涸的唇吐出了两个字。 “先生!”沈清荷惊喜莫名,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南月儿大喜,开心极了:“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大家,让大夫赶紧过来看看!” 说罢,她立即“咚咚咚”的跑了出去。 “水……”连璧觉得口干舌燥,仿佛火烧一般,沈清荷立即将水拿过来一点一点喂给他喝。 连璧喝了水叹道:“方才,真是太吵了……我不得不醒过来……” 沈清荷哭笑不得,不过倘若她不是舍尽力气用这最后一种方法,或许先生果真就这样睡过去了吧? 连璧缓缓回头,看向沈清荷脸上未干的泪痕,伸了手指,轻轻的抹了过去,嘴角扯出一抹浅笑,道:“别哭,任何时候……都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沈清荷握着他的手指喜极而泣,哪里听他的,泪水又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他看着她这样的为自己流泪,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说不出的欣慰,睁眼一醒来就能看到她的感觉真好。 他轻轻的抬起了手,抚在她的长发上,轻柔的,怜惜的,一下一下…… 他的心口此时此刻本该是痛的,可是现在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多的,只有暖暖的感觉,十分的舒服。 “先生刚醒来,快点躺下……”沈清荷忙不是迭的扶着他躺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指上,他模糊的记得那琴声似乎响了许久,难道她为了唤醒自己真的弹了那么久吗? 心情莫名的激荡,却引得心口一痛,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清荷急了,回头看门口,大夫来了,急忙请了大夫过来。 连莹,独孤傲和连相都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连璧醒了一个个都喜上眉梢。 大夫诊了脉,叹息道:“醒是醒了,要知道公子是伤了心脉,千万不要让他再动心绪,最好不要有心情上大的波动,否则,也会很麻烦的。” 连相连连称是,好容易醒过来,当然要好好的修养,哪里能还有什么事情刺激他呢。 不知为何,听到大夫这句话的时候,连宗远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沈清荷,那琴声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琴声停后,连璧就醒了,这其中的奥妙自然是猜得到的。能够牵动连璧心绪的人也唯有此人而已。想到这里,他禁不住隐隐的担忧。 “皇上驾到!”一声尖细的声音,没有人迎接,谁也想不到景见宸自己急急的赶了过来。 开了门,他一袭明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在沈清荷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便落在了连璧的身上。 众人要行礼,景见宸立即阻止,他悄悄到了连璧的身边,看了看,禁不住蹙起了墨色的修眉,叹了一口气。 病人需要静养,何况连璧刚刚醒来,受不得惊扰。 所有的人都移步到了外头的庭院,连宗远将情况一一向景见宸汇报了。 听说连璧即便醒来,也要修养数月,他一双墨眉情不自禁的锁了起来。连璧是太傅,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且他才学极好,现在朝廷之中少有能赶得上他的文臣。 他要修养几个月,那他这个皇帝可怎么办呢。 “那么,这些天就偏劳相国了。”景见宸道。 连宗远急忙称是。 其实景见宸并不大喜欢连宗远,他如今最为相信的是一开始就和他同一阵线的人,譬如萧乾,譬如连璧,譬如独孤傲,而像连宗远这样开始左右观望,到最后才做出决定的人,他可心怀忌惮的。不过此时此刻,连璧有事,小连相不在了,也只有依赖老连相这只狐狸了。 他的目光看向沈清荷,想要开口,却又没有作声。 连宗远可是老狐狸,一眼便瞧出皇帝有话要和沈清荷说,他亦是知道当初沈清荷对小皇帝是有救命之恩的。 这当儿,他怎么能不给他们机会。 赶紧找了个借口,带着连莹退下去了,独孤傲当然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也找了个理由退了下去。他瞅见南月儿还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赶紧顺手将南月儿也拉了下去。 人都走了,只有唯一的女子低眉顺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景见宸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如今是皇帝了,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面前低眉顺眼,包括她。 “你比上次我看到你瘦了。”他轻声说,“抬起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做样子。” 听到他这样说,沈清荷这才抬起了头,一连数日不见,今日的景见宸比那日刚刚登基的时候又有所不同。 他负手立在那里,即便没有九龙皇冠,没有蟠龙玉带,只是一袭明黄的袍服,依旧是属于天子独有的傲视天下的气度。 她一抬眼,便触到了他直直的目光,少了当初的纯真,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清荷……”看到她瘦削的下巴,他突然想摸一摸……可是…… 才想抬起的手,却硬生生的将五指收了回去。 他既然当初放她出了宫门,就绝不可再重蹈覆辙,他是天子,是帝王,一言九鼎,也绝不能让她瞧不起。 他和她之间有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生死与共,每次想起,都叫他唏嘘不已。他从未想过,还有一个女子陪着他走过那样一段艰险的日子。 只是如今,却因为他是帝王,她是他的臣民,两个人之间仿佛横着一道巨大的沟壑一般。 沈清荷看着他,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安静的等着。 “你想要什么?”他终于开口了。 他曾经想许给她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地位,可是她却弃之如敝履,但是她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他今日绝不可能在这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他总的偿还些什么给她。 商贾之女 沈清荷略略有些错愕,她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要什么? 她家财万贯,打理整个沈家的财产都忙不过,她还能要什么呢?何况萧乾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侯爷,哪里会缺什么? 他这样问,她自己是了解的,他想要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 沈清荷眼眸一转,道:“皇上许我三个愿望吧。” “三个愿望?”景见宸一愣,“是何愿望?”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还没有想到,但是当我想到的时候,皇上却不能有拒绝的理由。皇上可要想清楚了,清荷的愿望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愿望,或许将来还会给皇上带来麻烦和为难。倘若皇上觉得为难,现在就可以收回成命。” 景见宸甩袖,嗤道:“朕是皇帝,岂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他从腰上取出一个腰佩,只见那腰佩上除了一块方玉以外,方玉的上方缀着三颗明珠,每个明珠上刻着一个字,正是“景”“见”“宸”三个字。 “拿着。”他把腰佩递给了沈清荷,“他日,若是我看到这三颗珠子里的任何一颗,必定满足这个珠子主人的任何愿望。” 当他说到“任何”的时候,毫无犹豫。 沈清荷接过了腰佩,收入了囊中,道:“多谢皇上。今日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初的皇上,今日的皇帝定能担当起整个大隋的担子,清荷深感欣慰。” 景见宸看着她,但是并未因为她这句话而露出笑容。倘若时光可以回头,他倒是宁愿自己还是当初的样子。只是时光流逝,已然便改了每个人的面貌不是吗? “我还是不明白,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救我。我总觉得,总该有个理由。” 他说的是第一次和她在大船上相见,那时候开始了两个人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他迷惘的看着清荷,或许,这就是他心中一直的疑惑。 沈清荷微微苦笑:“当初我是有口难言,今日却可以对皇上说了。当初遇到皇上的时候,真的是因为同病相怜。我沈家家大业大,可是父亲去世后,我却被青梅竹马的表哥算计了整个家产,他联合我的妹妹,一起霸占了沈家的财产,将我赶出了沈家大门。当初,我就是发誓一定要亲手夺回财产,才会上了齐家的大船,遇到了你。那时候,知道你是被哥哥算计流落江湖,我便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般,正因同病相怜,所以我才一直都帮着你。” “原来是这样!”景见宸恍然大悟,难怪第一次她已经拼死保护他了。后来回想,他当初还天真的以为她是爱上了自己,何其可笑? 他自嘲的一笑,今日,心中的结总算是解开,然而更多的却是淡淡的失落和空虚。 “小李子……”他叫了一声,那个身着黄衣的精细宦官不知道打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立即出现在他的眼前。 “回宫!” 小李子一声招呼,立即太监宫女全部涌了进来,前呼后拥的拥着景见宸出了丞相府。 他走了,没有回头,因为,他怕他回头时依然会舍不得。但是,他是天子,注定不能够被牵绊。可是,看起来拥有一切,不知不觉中,却失去了更多。 看着那明黄色的背影,沈清荷叹了一口气,也松了一口气。她到底没看错人,景见宸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沈清荷回头去照顾了连璧一会儿,他便睡的安稳了。看他似乎有渐渐恢复好转的样子,沈清荷顿时放心下来。 到了晚间,萧乾亲自过来接她时,也顺便看了看连璧,他进去时连璧正在睡觉,便带着清荷一起回私宅去了。 自那天山居之后,两人的婚事渐渐也提上了日程,私宅里的人都知道了,南月儿一说,少不得相府里一些人也知晓了这件事。 忠武侯府正在建,不过也是将一个老宅子修缮一新而已,并非重建,所以大约等个五六日也就可以完工了。 完工之后,萧乾便打算好好的装饰一番,买齐各色用品,在新宅之中举行婚事。 这件事传到了钧侯府中。 钧侯如今并无实际的军权,当初他让出军权时也是因为一件党派倾轧之事造成的,害得他的权力被架空,一直没有实权。幸亏后来萧乾在边疆履立战功,这才又一点点替萧家重新巩固权位。 现在萧乾乃是一品忠武侯爷,比起他这个老侯爷更有实权。当初大皇子和二皇子王位之争的时候,钧侯是观望的态度,甚至开始打算支持大皇子了,大皇子大婚之时所选的礼物也是一等一的丰厚,巴望着靠着大皇子重新掌权。哪知道一夜颠覆,让许多大臣跌破眼镜,包括钧侯在内。 景见宸厚待忠武侯,并不代表要同样的厚待曾经忠心于景见越的钧侯。所以新皇即位以后,钧侯又开始坐冷板凳。 “老爷!”陈氏带着恼色,到了书房门口,满脸不悦的看着正在书房里读书写字的钧侯。 “这太过分了!”她怒道,“他好歹是你的儿子!回到了京城居然连家门都不进!莫非,他不姓萧吗?莫非他不想认你这个爹吗?” 萧钧微微抬头,看到陈氏一脸怒色,不由得冷笑:“他在家的日子,你给过他好脸色吗?倘若他不认,也是不认你这嫡母,怎么会不认我这个爹?” 陈氏听到他这番讥讽又羞又恼,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的袖子,露出委屈的表情道:“好,就算从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吧。可是如今他就在京城,做他的忠武侯爷,手握着十五万大军,我的好侯爷啊,你这儿子是出息了,但是他出息了,不认做爹的,可也是不像话的?听说他在城里头最好的地段修忠武侯府,就连娶妻都打算在那里了,传到别人的口里,可算是什么话呀!” 萧钧一愣,看了陈氏一眼:“你说阿乾他要成亲了?” 陈氏嗔了他一眼:“我的老爷哟!这满城风雨的,怎么你就这么后知后觉呢?我都听说了,那媳妇还是个商贾出身的,我都替你萧家抬不起头来呀!萧家累世的公侯,到头来居然沦落到娶一个商贾女子做正室,到时候萧家的孙子还要叫那商贾一声娘,你说可气不可气?!” 陈氏一番话说的唾沫横飞,萧钧听着听着不由得怒火攻心,一下子站了起来,狠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他是武将军出身,一巴掌差点把个桌子给拍裂了,拍的桌面上木屑横飞。 “不行!”萧钧大怒,如同下山的老虎一般,“我便是抓也要把这小子抓回家!绝不容许他娶一个商贾女子进门,简直是脏污了门楣!” “萧让!”他一声怒喝,立即一个清瘦的精干男子站在了跟前。 “去!派人去将二少爷请回来!” 萧让一听,禁不住头痛:“老爷,若是二少爷不回来,要怎么请啊?” “蠢货!还要老爷我教你吗?!” 萧钧一声怒喝,吓得萧让把脑袋一缩,他这个侍卫总管当真是不好当,一年总有两回得去干这倒霉买卖。 如今萧乾都是忠武侯爷了,连侯爷府也快建好了,这个时候去请他回来,不是找打么? 萧让硬着头皮出去了,出门时却碰到大公子萧念。他一蹙眉,拦住了萧让,问:“上哪儿去呢?” 萧让急忙如实说了。 “你说他要娶亲了?”萧念吃了一惊,他已经有了一房正妻,三房妾室,就是没有子嗣。如今听说萧乾在张罗自己的婚事,这倒是觉得稀奇了。 听说他要娶的是个商贾之女,更是让他大吃了一惊,禁不住失笑:“没想到啊,老二千挑万挑,居然挑了个商贾之女。”他不由得自鸣得意,想他那房里的一妻三妾,哪个不是名门闺秀?实在强那商贾女子多少倍。 他最后嘲讽的对萧让说:“我看他是打仗打傻了,打仗打三年,母猪当貂蝉!你去见他时,便让他好好的睁大眼睛,瞅瞅这京城里的名门闺秀,别给我老萧家丢脸,听到没有?!” 他一副训斥的酸腐模样,萧让虽然面上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心道,就你那几个妻妾,平日里拈酸吃醋,明争暗斗,掉了格调的事儿哪里还少了,说不定还不如一个商贾之女呢。 萧乾既然在京城里,又在朝中任职,这次倒是便宜了萧让,不用漫无目的攀山越岭的去找,只要打听打听,便找到了正在修缮的忠武侯府,又在忠武侯府修建的工人处打听了一番,这才找到了萧乾的私宅。 这私宅他原先自然不知道的,因为这也是萧乾母亲的陪嫁,萧府的人哪里能知道? 萧让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只见门口嘎吱一声响,他正要往旁边躲,却看到一道黑影闪过,“嗖”的一声,一道长剑冰冷冷的搁在了他的脖颈下,唬的他双腿直哆嗦。 “连星,先问问,别伤了人。” 一个清越而婉转的声音响起,脖子下的长剑这才缓缓收拢。一个手拿利剑的瘦削男子瞪着双目看着他:“你是什么人?一大早在人家门口鬼鬼祟祟的!” “我……”萧让一哆嗦,眼前这家伙的武功好厉害,居然这么快的身手,“我是钧侯府的人,来找我家二少爷的。” 连星诧异的看向沈清荷。 沈清荷更加诧异,在京城这么久以来,的确没见过萧乾回家。没想到他家里人倒是找上门来了。 沈清荷脸上带了微笑,款款走到了萧让的跟前,温和道:“萧乾他已经上朝去了,你现在可能找不到他了,若是你有急事要找他,我必定替你转告。” 萧让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那模样,那气质,百里挑一的。那一身华丽的打扮,贵气而清雅,端庄又大方,怎么看都怎么是个大家闺秀,只是哪里有一个大家闺秀没有过门就住在男子的私宅?难道,眼前这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未来女主人——商贾之女? 沈清荷敏锐的感觉到他眼中的猜疑和讶异,略微有些不悦,转了身对连星说:“备轿吧,咱们得去相府了。” 萧让见她身为商贾之女,性子倒是颇为骄傲,被自己一看就转身离去了。他立即道:“请姑娘告诉二少爷,就说老爷让他回家一趟。” 沈清荷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便转了身头也不抬的上了轿子。 “好个厉害的女子!”明知道他是萧家的人,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萧让暗暗思忖着,不过怕是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降得住我家那跟脱缰野马似的二少爷吧。 唇枪舌剑 沈清荷到相府看望了连璧,他虽然看起来虚弱,但是似乎有好转的迹象,陆续的能喝一点稀粥了,叫她看着心里都高兴。 当沈清荷回到萧乾私宅的时候,收到了一个烫金的帖子,南月儿说是萧让送过来的。 沈清荷吃了一惊,打开帖子一看,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眸色变得暗沉下来。 南月儿看到她的神色,不由得问道:“小姐,是谁的帖子呀?” “你自己看吧。”沈清荷将帖子递给了月儿。月儿低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什么?萧夫人?哪个萧夫人啊?她约你在芙蓉斋见面?” “这个萧夫人,应该就是萧乾的嫡母了。”她的嘴角浮出一抹讥讽之色。她也曾经问过萧乾家里的情况,提起这个陈氏,似乎他都不愿意多说些什么。显然,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 今儿,她倒是巴巴的下帖子给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居心? “那小姐你去不去呀?”月儿有些担心,若是别家的夫人也好说些,这个萧夫人,说起来就是小姐的婆婆,婆媳婆媳,那可不大好相处的关系。 “去,为何不去?”沈清荷微微勾唇,“我也挺好奇的,我倒要看看我这未来的婆婆到底是何方神圣。” 月儿扑哧一声笑了:“也是,小姐这么厉害,连男人都怕,还会怕这个老太婆不成?” 沈清荷说是这么说,不过终究都是萧家人,倘若她不做过分的事情,自己也绝对不会挑事,撕破了脸皮大家都不好看。 这晚,萧乾叫人带了话,说在城外守备军中忙碌,留宿在城外。他并不知道陈氏已经向沈清荷下达了帖子。 第二天大早,沈清荷按着帖子上写的位子,来到了叫做“芙蓉斋”的地方。 月儿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抬头看时,只见那是一座华丽的茶楼,一共有三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是有钱人家来喝茶聊天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一些阔家的太太小姐。 沈清荷看到萧让在门口张望,知道陈氏已经先到了。 一看沈清荷来了,萧让立即迎了上来,道:“夫人在二楼,我这就带小姐上去。” 沈清荷微微点头,并没有多话,随着他上去了。 萧让暗暗观察她神色举止,果然是大家风度,这样富贵的芙蓉斋,一般人家的女子哪个来了不东张西望欢喜雀跃,她却淡定从容,不动声色,果然娴静的很。 到了二楼一个雅间,珠帘掀开,小门“嘎吱”一声开了。 沈清荷抬头,见圆桌对面坐着一个模样极为富贵的中年女子,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端庄貌美,她身着一件凤穿牡丹的深红色撒花锦缎袄,油光的发髻间插着各色金珠玉簪,洁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对儿晶莹剔透的蓝天碧玉的镯子,一身的华贵,气度雍容。 她身后站着一个模样严谨的五十多岁的嬷嬷,保养的很好,头发一丝不苟,也看得出是极好的规矩和教养。 圆桌对面坐的正是陈氏跟她身边的徐嬷嬷。 她见一个清丽端方的女子立在门口,身着一色浅蓝色锦袄,堕髻上配着蓝宝石的簪子,手腕上亦是蓝宝石的手环,五官精致漂亮,站在那里仿佛一幅美人画似的。 陈氏愣了一下,没想到那商贾之女倒是一副好容貌,怪不得勾的萧乾那小子神魂颠倒的。 她脸上露出微微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仿佛上位人对下位人的施舍一般。 “过来坐吧,站着做什么?” 沈清荷知道她就是陈氏了,微微躬身一拂:“沈清荷见过夫人。” 陈氏微微扬唇,淡淡的,眼底透出几分傲慢。 徐嬷嬷知道沈清荷是商贾出身,不由得撇了撇老嘴。 陈氏出身大家,她父亲是做过礼部尚书的,徐嬷嬷是跟着她从娘家过来的,官位稍微小点的闺秀都瞧不上,何况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 在大隋朝,倘若公侯之家是天,那么商贾之家就是地,哪怕你再有钱,天和地的距离就在那里。 陈氏打心眼里瞧不起沈清荷,觉得没有必要和她多废话,开口便说:“我今日约你来,其实是有事,绝不是喝茶那么简单。” 沈清荷微微抬眼看着她,没有作声。 陈氏更加觉得这小门小户的,大约见到她这样大家的夫人就傻眼了,连应对都不会了,越发的瞧不起人。 “我想问一句,听闻我家的老二萧乾要娶你,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她微微眯着眼,说这话的口气带着几分质问。 沈清荷微微一笑,反问道:“既然夫人是萧乾的嫡母,这件事是真是假,您不是应该第一个知道的吗?又何必巴巴的来问我?” 陈氏愣了一下,她真没想到才开口就被这丫头给顶撞了,还以为她是个识大体的,看来果然是出身商贾的粗野和狡猾。 “住口!”徐嬷嬷喝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夫人讲话?夫人问话,你老老实实的回答便是了!岂有下人顶撞上人的道理!” 听到她这样呵斥沈清荷,站在她身后的南月儿顿时气的手都抖起来,忍不住就要回嘴。 沈清荷拉了拉她的手,冷静的看向了徐嬷嬷,笑道:“请问嬷嬷,何为上人何为下人?” 徐嬷嬷冷笑:“你这丫头连上下尊卑都不懂吗?夫人年长你,当然是上,夫人乃是侯府的夫人,你只是一个商贾之女,自然夫人是上,你是下!这都不懂吗?!” 好一个咄咄逼人的嬷嬷! 这主仆真是一个性子,难怪每当提起陈氏,萧乾连说都不愿意多说。 沈清荷勾唇笑了笑,没有作声。 陈氏惊讶,眯眼道:“你笑什么?”这个小丫头听到这样的呵斥不是应该满脸的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吗?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清荷道:“夫人年纪大,这点我承认,所以我只是笑笑,没有马上驳斥回去。” 陈氏一听,脸色顿时青了青。哪个女人不喜欢年轻,她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她年纪大? 沈清荷继续道:“不过……说夫人是侯府夫人便是上,我商贾出身便是下,这点我可不敢苟同。” 徐嬷嬷瞪大了眼睛,道:“士农工商,谁都知道,商字排在最末,最不入流的就是商贾,你这丫头倒是有胆子敢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呀!” 沈清荷冷冷道:“我想问你,为何商就一定要排在末位?农民种了稻谷,如果没有商人,你这些侯门夫人怎么吃得上饭?工人做了衣服,没有商人,你们如何穿的上绫罗绸缎?你知道钱庄可以存钱取钱,倘若没有商人,你安能如此便利?还有,倘若没有商人,将士在边关打仗,哪里有漕粮可以吃,哪里有衣服穿?又如何保家卫国?!照我所说的,商人同士农工都是平等的。你们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享受着商人带来的便利却骂着商人。商人辛苦贩货,却还遭到你们这些人的嘲笑,这叫什么?这叫做愚昧!偏见!所以,清荷不认为自己是下,而夫人……就一定是上!” “住嘴!”陈氏被她这番话气的说不出话来,“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你这丫头居然也能说的出口?!” 南月儿添嘴道:“我家小姐不是惊世骇俗,这叫做见解独到,不知道吗?” 陈氏和徐嬷嬷被这两个小丫头一番歪理气的浑身发抖。 南月儿不甘,又加了一句:“要是我家小姐嫁给萧侯爷,一样是侯爷夫人,又能比谁低呢?哼!” 陈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放出冷色,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商贾之女。当真是黑的能说成白的,马儿能说成鹿!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没有父母的同意,这件婚事是绝对不成的!我现在就告诉你这女子,我和萧乾的父亲钧侯爷都不能同意,也绝对不会让你进门的!本来,我还想说给你一点补偿,如今,哼,我看也是不必了!” 沈清荷心口一跳,顿时觉得心头一凉,冷声道:“夫人侯爷不过是因为出身的事情。只是,这件事,不论你们同意不同意,我劝你们,还是先问问萧乾他要不要听你们的话吧!月儿,我们走!” 说罢,沈清荷径直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 “你你你……”陈氏气的发晕,徐嬷嬷赶紧将她扶住。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啊!”她气的直捶桌面,“简直是把我给气死了!” 徐嬷嬷眼眸转动,劝道:“夫人,这件事我看得从长计议。这女子很聪明,她一定是看出来二少爷同咱们不合,依仗着二少爷宠爱她,便肆无忌惮起来。也许二少爷以侯爷的名义直接在忠武侯府娶了她,这样的事情恐怕也是做得出来的。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从长计议,若想将来得到权力,现在便要想着方儿拉拢二少爷的心。” 萧让在外面隐隐也听到里面唇枪舌剑,看到沈清荷径自出来了,不由得暗暗咂舌,看着娴静如水,竟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看错你了 沈清荷早知道萧乾父母这一关不好过,只是没想到这个陈氏竟然是如此跋扈之人,话都不让说,便将人已经踩在脚底下了,如此来,她也不想留给她面子。这样的人,即便你给她面子,她也不稀罕,还当你是怕了她,只有踩得更狠。 虽然说一席话说的陈氏气昏了头,可是她的心情也不好,那毕竟还是萧乾的家人,难道他能一辈子不同家人来往吗?尤其是钧侯爷。所谓血浓于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皮呢,想到如果因为她让萧乾父子老死不相往来,她就觉得难受。 正好,连甲从凌州府来了厚厚的信,里头有这个月好几页的账单,她得细细的对一对,便吩咐了月儿去相府看一看。 月儿到了相府,到连璧的房里看过了连璧正打算出来,却碰到独孤傲也来看连璧。 床/上的人睡得十分安静。 独孤傲看了一眼,抬起头时,目光却落在南月儿的身上。 她没有看他,转了身就出门去。 “月儿——”独孤傲追了出来,扯住了她的袖子:“你为何不理我了?” 南月儿走了几步,在白梅树下停了下来,看着他扯着自己的袖子,禁不住冷笑:“独孤公子,这样拉拉扯扯的做什么?让人看到做何感想呢?” 独孤傲听着难受,不由得道:“你真打算从此以后都不理我了?” “理你?”南月儿自嘲一笑,“我拿什么理你?你当我眼瞎还是心盲?这边说是妹妹,那边也说是妹妹,隔了天,却眉来眼去的,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是瞎子不成?你认了她也就罢了,何必还要装模作样的来骗我!” 独孤傲听了这番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初是为了不伤她的心才那么说,没想到聪明如她早已识别出来了。 “唉!”独孤傲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 “你承认了,呵,你总算是承认了。”南月儿愤愤的说,“这件事没有谁对不住谁的!她是相府大小姐,又聪明又漂亮,有学识有教养,哪里像我这个出身低/贱的丫鬟!你喜欢她是在自然也不过的事情,一个大小姐,一个小丫鬟,身份地位模样都搁在这里,任谁眼瞎了才会选我不是吗?” “月儿……”独孤傲眼中露出失落,“我们共事这么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何时鄙夷过你?只是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南月儿再赌气,也忍不住眼中落下泪来,抹着眼泪说:“是我没福气,没运气,没生个好爹娘,怪不得谁!” “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何必这样?”独孤傲实在无奈,任他口水说干也是枉然。 “呵!好一个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以为我当真想跟你见吗?眼看着小姐就要嫁给萧侯爷,不日小姐过门,我便跟着去侯府伺候了,你就好好的守着你的相国小姐吧,我倒是宁愿眼不见心不烦!” 她气极了好不择言,她话音一落,顿时萧乾脸色变了,赶紧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啊!这话不能乱说的!” “什么乱说?如今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小姐要嫁给侯爷?” 独孤傲无奈之极:“闭嘴啊!所有的人都可以知道,唯独不能让连先生知道你不懂吗?” 南月儿错愕的瞪眼,哎呀,她怎么把连璧给忘了! 这时,两个人情不自禁的同时往房间里望去,突然,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两个人快步跨进了门口。 珐琅花瓶落到地上,彩色的瓷片撒了一地。 床边,伏着一个喘着气的白衣男子,头发散乱的披在肩头,他费力的咳嗽了一声,那声音带着浑浊。 南月儿定睛看去,只见他咳嗽之后,袖子上却带着一抹鲜红刺眼的血色! “连先生!”她大惊失色,赶紧快步过去扶住了他,“你快躺下,躺下啊!” 连璧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紧紧的攥着南月儿的袖子,急促的问:“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南月儿后悔极了,可是偏偏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这个……”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连璧突然苍凉一笑,道:“没想到……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 他攥着南月儿的袖子蓦然一松,整个人向后仰了下去,独孤傲急忙过来扶住了他,气急败坏的对南月儿说:“还愣着做什么,先生晕了,还不快去叫大夫!” 大夫急急的赶来,禁不住摇头叹息:“我不是说了吗?他伤的是心脉,不能受刺激的!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病人的,本来好好的,现在又开始恶化了!” 南月儿惭愧的低下了头,倘若不是她说错话,又怎么会引起这样的后果。 天色晚了,独孤傲送南月儿回私宅,月儿心情不好,一直低着头。 到了门口,独孤傲却拦住了她。 “这一次,你果真不能原谅我?” 南月儿心灰意冷的看着他:“到如今,原谅如何?不原谅又如何?我既然知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我只希望,从今往后,你我相见的次数越少越好,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能彻底的把你忘记呢?” 独孤傲静静的看着她转身离开,没有作声。 他从未想过拒绝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感觉这么难受。此时此刻,他仿佛能感觉到沈清荷的感受了。 但是南月儿是坚强的,他相信她一定可以很快恢复过来。 只是他并不知道,一进入大门,知道他已经被关在了外面,南月儿隐藏在眼眶中的泪水立即如同泉水一般涌出,她蹲在墙角,早已泣不成声。 她从没有试过这么难受过,从来都没有…… 等哭过之后,她抹了泪水,一步步走进了书房里,向沈清荷报告了连璧的情况。 沈清荷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并没有怪她,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尽管她心内焦灼,也不得不等到天亮再去相府。 南月儿失魂落魄的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沈清荷禁不住摇了摇头,也许,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第二天一大早,沈清荷就去了相府。 然而,她并没有见到连璧。 “哥哥说如果你来了,不可以进入这间房间,他不愿意看到你。”连莹站在门口。 这样绝情的话,沈清荷不敢相信是从连璧的口中说出来。 连莹劝道:“你走吧。” “他怎么样了?”沈清荷急切的问。 “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只是,药也喂不进,水也喂不进,饭也喂不进。”连莹说着泪水流了下来。 “让我见见他。”沈清荷几乎要哀求了。不吃不喝,难道是要求死吗? “不行的。”连莹摇着头,“这是哥哥清醒时唯一说的话,我既然答应他,就不能让你进去的。何况,他不能受刺激,我怕你进去,他受不住!” “先生……我是清荷……”沈清荷试图拍着门。 “你走吧!”不知何时,连宗远出现在她的身后,“他伤的是心脉,如今心绪大乱,都是因为你而起。你在这里,只会让他徒增烦恼!”连宗远面色凝重,语气带着冰冷,比起从前对待沈清荷的态度,不知道冷淡了多少。 “他是我连宗远的儿子,倘若连这点儿女私/情都不能看透,也不配继续苟活了!” 沈清荷想不到他竟然说出如此冷酷的话来。 “我可以不进去,但是我不能离开,我可以在这外面等,一直等到先生有好消息,否则,我不放心。”沈清荷站在白梅花下,态度坚定。 连宗远看了她一眼,讥讽道:“你既已决定嫁给萧乾,又何必在这里缠绞不清?” 沈清荷顿时觉得万般委屈都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低落的说:“我不是缠绞不清,我只是不放心。五年师生,先生待我太好,我欠他的太多,倘若不能知道他脱离危险,我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离开的。” 连宗远看着坚定的女子,禁不住蹙眉,叹了一口气,拂袖离开,随她去了。 寒风瑟瑟,粉白的梅花瓣儿落在了她的肩头,虽然裹着狐裘的披风,依然觉得冷气透骨的袭来。 连莹摇摇头,进去关了门,沈清荷依然站在梅树下,定定的望着那扇门。 时间一点点流逝,连璧不吃饭也不喝药,连水都没有喝一滴,连莹和大夫都不知所措了。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这本就只剩下一口气的身体便要报销掉了。 “他没有活下去的生意。”大夫叹气,“到底是为何?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何如此天差地别?” 连莹含着泪,看着哥哥,哽咽道:“哥哥,你醒醒啊,你恨也罢,痛也罢,何苦要自己折磨自己?你好歹想想我和爹爹呀!你怎么能这样无情呢?”哥哥这样都是因为沈清荷,她心里不是不怨沈清荷,可是,说到底,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力,她又怎么能自私的将所有的责难加诸在清荷的身上? 不知何时,床/上的人眼角滑落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他不是不想吃不想喝,只是,他的心很痛很痛,怎么可能吃得下喝的下? 门外,“扑通”一声,沈清荷跪在了门口,那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膝盖沁骨的寒冷。 “先生!倘若你一日不吃不喝,清荷便跪在这里,一日不起来!” 她的声音直达屋内,连莹大惊,开了门一看,果然看到沈清荷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急忙伸手去扶:“这大冬天里,要闹出病来的!你快点起来呀!” 沈清荷甩开她的手,倔强的说:“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知道先生气我……倘若……” 她喉头哽咽着,鼻间酸楚:“倘若先生不高兴,婚事就取消吧……” 连莹呆住了,微微张开了嘴,半天没有合拢来。 为了哥哥,她要取消和萧乾的婚事? 更加让人吃惊的是,她抬起头时,居然看到了白梅花树下豁然站着萧乾。 他一双浓眉狠狠的纠结在一起,脸上仿佛无数的乌云集合…… 连莹心惊肉跳了一下,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清荷,你说真的?这不是开玩笑的……” 沈清荷没有任何犹豫,哽咽道:“倘若先生不要我嫁,我便不嫁……” 说着这话,泪水缓缓的从脸上滑落。 “沈清荷!”一声怒斥来自身后。 然而,她没有回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萧乾的声音,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急多怒。 “我知道。”她跪的直直的,声音干涩。 萧乾不敢置信,他匆匆忙忙的来接清荷,听到的居然是这句话?她以为他的心是铁打的吗?她以为他萧乾是可以任意耍弄的吗? 好一个沈清荷! “你再说一遍。”他咬着牙,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的身后,双眼发红,双拳握得紧紧的。 “倘若先生不愿我嫁,我就不嫁。”她的声音低了一些,然而却是如此的清晰,一字一字的落入了他的耳里。 “好……好……”萧乾踉跄着后退,脸上露出苍凉的笑容,“好一个师慈徒孝……好一个先生好一个徒弟……沈清荷,我萧乾真是瞎了眼了,看错你了!沈清荷,从头到尾,我萧乾,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原来这个女子对他的心就是这样的。她当他萧乾是什么人?她当他是小丑吗?可是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他一片痴心,却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原来,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远远不及于她那个连璧先生!他不服,他不信,可是,到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她颠覆了他的世界,她伸手就能将他的心捏碎! 他飞快的转身,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大步的狂奔,向着门外而去。 “萧……乾……” 门口,跪着的女子垂下了头,双肩轻轻的颤抖,泪水如小溪般滑落,一滴一滴,滴答滴答的落在青石板上…… 情义难全 连莹在一旁看着触目惊心,萧乾对她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何况他还是权倾朝野的侯爷。 沈清荷竟然因为哥哥取消了同萧乾的婚事,连莹矛盾了。她想哥哥活着,可是看到沈清荷这副样子,显然是十分的痛苦,拆人姻缘的事情到底让人于心不忍。 她叹了一口气,想着,此时此刻,对于沈清荷来说,一边是情,一边是义,所谓情义两难全,如果是她,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该怎么办才好了。 听到耳畔有细微的声音,连莹急忙回头,却见连璧的睫毛动了动,她大吃了一惊,急忙赶到了床边轻轻的推了推哥哥的肩膀,急促的说:“哥哥,你醒醒,哥哥,你醒了吗?” 连璧的睫毛轻微的颤动,虽然他的身体不能动弹,可是他的耳朵却清楚的听到了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他的意识依然是清醒的。 方才萧乾来所说的话,以及现在沈清荷“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泪水声音,在他耳畔也是那么的清晰。 他可以想象,她此时此刻是多么的伤心,多么的难过……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这一次受伤,竟让他变得卑鄙,仿佛是他故意以死胁迫她取消和萧乾的婚礼似的…… 他再痛,再难过,却不能坐着不管了。 “水……”干枯的唇轻微的开合,发出了微乎其微的声音。 连莹听到了,顿时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赶紧倒了水,在大夫的帮助下,扶着连璧,一点一点的喂给他喝。 大夫高兴的说:“公子现在意识是清醒的,赶紧拿药过来喂给他。” 听到里面的动静,沈清荷巴巴的抬起了眼睛,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门扇。 难道先生醒了吗? 她的眼里掠过一丝希望。 倘若用她的姻缘都换不回先生的性命,那也太不划算了。 此时此刻,她已抱着终身不嫁的念头,她不想对不起萧乾的情,也不想辜负连璧的义,此时此刻,唯有……不嫁而已。 她从前就没有嫁人的念头,只因为被萧乾打动,如今既然话已出口,便再难回头,何况现在萧家完全不能接纳她这个媳妇,倒是也省去了好一番的周折。 她依旧回她的凌州,做她的生意,未尝不可。 只是想起萧乾,想起方才他那沉痛的话语,那样的愤怒,她一颗心仿佛刀割一般。 突然间,门被打开了。 沈清荷蓦然抬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连璧被连莹和大夫两个人扶着,依旧脚步不稳。 他扶着门扇,喘着气,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下巴尖了许多,一双眼却黑的吓人。 看到他这样子,沈清荷顿时惊呆了,不知道是欢喜还是难过,眼泪不知不觉涌了出来。 连璧虚弱至极,然而,他不能看着清荷一直跪在冰冷的门口,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耽误她的前程。 他是痛,但是他并不会勉强别人…… 听到萧乾对她那样,看到她如此泪眼摩挲痛苦不堪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终归是他远离她的时间太久,早已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今时今日,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清荷为了他,连同萧乾的婚事都能取消了,他还求什么?还怨什么? 做人又岂能这么自私? “你……走吧……”他的声音黯哑极了,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废很大的力气,“去找他……我答应你……不死……” “先生!”沈清荷顿时泣不成声。 她伸手拉着连璧冰凉的手,哭道:“先生这样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先生!我既然说了取消婚事的事情,现在又如何能回头?” 连璧叹了一口气,握了握她冰冷的小手,抬起手,在她的额发上摸了摸,喘着气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身为你的……师长,本就……该好好的照顾你……起来吧……” 他手里没有力气,一边连莹赶紧过去把沈清荷扶了起来,跪了许久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膝盖处冰冷彻骨,钻心的疼。 “他……只是气话……不会不原谅你……” “我累了……”他垂下了眼帘,看了看大夫,大夫立即扶着他进了屋子,让他好生的躺下。 连璧安静的合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开口。 大夫看着沈清荷,担忧的说:“我说小姐,你还是先走吧,现在既然连公子醒了,便是脱离了危险。他现在是的确累极了,不能受任何打扰的。” 听到大夫这样说,沈清荷总算放下心来。 她点了点头,退了下去,才抬头,顿时觉得膝盖疼痛难忍,幸亏这时南月儿赶了过来,扶着她出了院子去。 连莹看到南月儿,只见她面色惨白,不过一两日不见竟然瘦了许多,眼睛红肿仿佛挂着两个核桃,她不由得垂下了眼帘,不敢看她。 南月儿也没有看连莹,只是扶着小姐,心疼的离开了。 沈清荷走后,大夫对连莹说:“这相国府,人来人往,人多嘴杂的,并不适合公子修养。不如找一处离京郊的山庄让公子静养,那里安静,空气也好,这才是对公子极好的。” 连莹又有些担心:“可是哥哥这个时候适合移动吗?” 大夫点头:“短暂的移动没有问题,只需备一个担架,然后让人抬着上了马车就没事了。只是京郊,不需要长途跋涉,这点路途还是没问题的。既然公子的心结解开了,最后一段时间内不要见这位沈姑娘,以免再情绪波动。” 连莹点点头,心里想着也是,便开始盘算着送连璧去山庄了。沈清荷在这里,哥哥看着免不得又要伤心。他们这样也就罢了,看在外人眼里,又是生又是死的,着实太吓人,还是先隔开的好。 南月儿送清荷回到了私宅,见她脸儿冻得灰青灰青的,得知她在连璧的门口硬是跪了几个时辰,禁不住心痛。 她派人熬了姜汤,又煨了一罐人参鸡汤,生怕她生病。 她用细炭搁在小铜炉里,拿厚厚的棉花裹着,又用绸子抱着,在她两只膝盖上细细的揉着。 “连先生好些了吗?问题解决了吗?”南月儿一边帮她揉,一边问。 沈清荷的目光从回来就一直怔怔的,当她这样问的时候,她才恍然醒来一般,低头看着她:“先生醒了。” 她轻声说,心不在焉的。 南月儿又欢喜道:“太好了,这便好了。哦,对了,早晨的时候侯爷派人送来了一盒首饰,十分的漂亮呢,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早晨?早晨的时候他还没有到连府,还没有听到那番话吧? “不用看了。”她摇摇头。 她神不守舍,萧乾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他虽然爱她,可是也是有底线的。他身为虎威大将军,向来说一不二,话出口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他是个眼里不能容一颗沙子的人,然而,她却做出了最让他难以忍受的行为。 连璧让她回去找他,可是此时此刻,连她都没有信心了。 他还会信她吗? 他还能回头吗? 一想到可能出现的结果,她真的不敢想。 在商场上,她料事如神,步步算计,绝无落空。可是,如今,她却不自信了。 想到萧乾可能的反应……她退缩了…… 想到和他可能的结果……她害怕了…… 她患得患失,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早听说明儿侯爷会把做好的凤冠霞帔送过来呢。”南月儿还什么都不知道。 沈清荷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不会送过来了……” 南月儿惊讶的看着她。 “婚礼取消了。” 南月儿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小姐,你说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侯爷不管家里人支不支持,反不反对,都欢欣鼓舞的筹备着婚礼的事情,眼看一切都已经七七八八了,就连忠武侯府的婚房都快准备好了,这当儿,居然说什么婚礼取消了?! “我……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南月儿一头雾水,惊愕不已。 “我们回凌州吧。”沈清荷叹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好累,周旋于这么多人之间,每日应付这个的刁难,那个情谊,她真的累了。 沈清荷靠在床楞边,呆呆的看着窗扇,道:“冬天快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现在这个时候,大约凌州的迎春花已经开了吧。” 听到她这样说,南月儿就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这件事是真的! 泪水禁不住涌出了眼眶,南月儿哭道:“为何会如此啊?我一个伤心人也就罢了,为何小姐也会到了如此地步?我还指望着喝小姐的喜酒呢!我去找侯爷去,我要问问清楚,像小姐这样好的女子,凭什么他就说不要就不要了,婚礼说取消就取消了!“ 沈清荷拉住她:“傻瓜!这件事不是他说的,是我说的。我说取消了。” 南月儿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样好的夫婿,上哪儿去找?昨天还蜜里调油,今天就分道扬镳,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呀? 杏楼美人 到了掌灯时分,清荷坐在灯下发呆,看着灯影重重,想着他今日在哪里?之前他偶尔会呆在守备军营中,一般都在私宅里自己的房间里安歇,那间房就在她的隔壁,每晚他腻歪着到亥时才会回自己的屋里去。 现在已经到了亥时,但是院子里静悄悄的。 她知道,今晚他一定不会回来了。 此时此刻,萧乾的确没有回来的打算,他在酒楼里喝酒,赵海陪在他的身边。 “小二!再上一坛子女儿红!”他大喊一声,小二过来,看着他桌子边搁着的几个空酒坛子,禁不住抹了抹额上的汗珠,道:“公子,这……这都喝了五坛子酒了,你就是不醉死,我这小酒楼也怕出事啊。” 萧乾一双星眸喝的迷迷糊糊的,瞪大眼睛看他,手使劲的往桌子上狠狠一拍,骂道:“混帐!我都不怕死,你怕什么?!快……快去拿酒!” “公子呀,这天色都晚了,我们小酒楼要打烊了,你还是明儿再来吧。” 其实小二心里在想,你最好是明儿也别来了,跟你这喝法,早晚横尸,咱们这小店本小利薄的,哪里担当的起。 赵海第一次看到大哥喝的如此酩酊大醉,禁不住劝道:“大哥,还是回去歇着吧,别喝了。” 萧乾趴在桌子上,手使劲的拍着桌子叫嚷道:“回哪去?我不回去,我今晚就是不回去!” 赵海为难了,看大哥这模样定然是事出有因,心里不痛快了,他平常说起回私宅那是恨不得立即到家,今日这样怕是和嫂子吵架了。 “那……去哪儿呀?”他挠头。 “女人……去找女人……”萧乾几乎罪的不省人事,喃喃念着。他萧乾不是人说甩就甩的,多少女人围着他打转呢。 “找女人?”赵海舔了舔嘴唇,顿时心里痒痒了,他是军士出身,没有妻房,同其他的伙伴一样,他每每从战场回来都会去那地方放松一下。 现在既然是大哥主动提出的,他也免不得舍命陪君子,去一趟吧!他是个一根筋,只想着自己高兴,却把还有个嫂子的事情忘到脑后了。 想着杏花阁腰肢窈窕的姑娘,他双眼放光,一把扶起了萧乾,虽然他身子沉重,但赵海身强体健,健步如飞的拖着他往杏花阁去了。 杏花阁前,灯火通明,穿红带绿的姑娘们站在二楼,依靠着栏杆,殷勤而妖媚的挥舞着手中的丝巾,引得路过的男人一路观望。 赵海扶着萧乾径直进了大门,他心里想着,这倒好了,住的位子解决了,还有姑娘陪着,真是太完美了。 杏花阁的老妈子是认得赵海的。 “哎哟,赵公子啊!最近难得看到你啊,怎么不常来呀!” 赵海没理会她,拍了拍萧乾的肩膀:“大哥,你醒醒,咱们到了,这里有女人,好多女人!” 老妈子听他这话,笑得捂嘴:“看公子说的,来我们这里的,都是来找女人的,难不成还找男人?” 跟在妈子身边的女子一个个禁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萧乾没有抬起头,老妈子的目光在他的衣袍上逡巡而过,顿时吃了一惊,她认得这位赵公子,知道他是个武将,但他人粗鲁,所以穿着不讲究。可是眼前的这位公子就不同了,这身玄色滚金边的袍子,还有腰上缠着的玉扣带子,那可都不是凡品啊。 李妈妈素有眼色,京城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她火眼金睛,这一看,便知道赵海身边的这位地位不凡。 “柳儿,杏儿,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快帮着赵公子扶好这位公子!” 赵海道:“这是我大哥,萧公子!” 李妈妈连连点头,待的柳儿和杏儿都搀扶过来,萧乾这才抬起了头,双眼依旧惺忪迷糊。 李妈妈身后的姑娘反倒是惊艳了一番。 “好个剑眉星眸,俊朗不凡的公子呀!” “是啊,真是个美男子,看他这模样,这身材,啧啧……” 那姑娘立即拉着李妈妈说:“不如让我来伺候这位公子吧,看他醉的,没个人伺候怎么行呢。” 赵海一想,不成!大哥可是个讲究的人,如果知道被一个庸脂俗粉碰了,醉醒了还不杀了他? “妈妈,找个最好的,清官人最好!”赵海果断作出了决定,“银子不是问题!”他慷慨道。 李妈妈听他这样说,越发肯定了这位公子的地位不凡,她眼眸一转,高声叫道:“玉芙!快点下来接客啦!” 话音落下,只见二楼一间厢房里转出来一个姑娘,赵海转头望去,只见那姑娘真是漂亮,柳叶儿眉杏仁儿眼,小巧的鼻子樱花的嘴巴,身段儿窈窕如拂柳,尤其是那眉心一点红痣,更添了几分风情。 玉芙眉梢带着几抹傲气,下巴微抬,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妈妈,我是清官人,不是说好了不接客的吗?” 李妈妈笑道:“你下来看看再说吧!说不准,妈妈我还给你觅着了一个好主子!“ 玉芙是这里的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是棵摇钱树,李妈妈虽然不满她一身的傲气,但是正是因为这傲气,才惹得那些王孙公子趋之若鹜。 她便舍不得让玉芙坏了身子,就让她逍遥自在的做个清官人。她现在十八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不过,一旦她年纪到了,想做清官人可没那么容易了。 玉芙到了楼下,身上一袭白纱似一抹轻烟,直裹着那窈窕身段,仿佛雾里看花又添了几抹魅惑,看得赵海眼睛都直了。 “喏,这位公子醉了,你来伺候好了。”李妈妈笑着看向玉芙,“看看到底妈妈的眼光好不好,有没有辱没了你。” 玉芙抬眼看去,眸光一闪,立即垂下了眼帘,雪白的脸上微微染红,轻声道:“听从妈妈的吩咐就是。” 李妈妈大喜,吩咐道:“柳儿杏儿,你们两个丫头将萧公子扶到姑娘房里。” 见大哥有了着落,赵海也摩拳擦掌,找自己熟悉的姑娘去了。 房间里头,冉冉燃着沁人心脾的香氛,这香气淡淡的,带着几丝花香和果木香。 水晶做成的帘子串串垂下,碧纱帘后是一床雪白纱帐,半月金钩子将纱帐向两边拢起。 玉芙坐在床前,好奇的端详着床/上的男子,他的衣料是上乘的,这个并没有什么,有钱来杏花阁都是有钱的,这里是京城出了名的销金窟。她爱看的,是他的人,除了他那俊俏的容貌和强健的体魄外,最吸引她的是那一脸的英气,没有寻常纨绔子弟的轻浮和油滑,他那至真至诚的英气从内而外散发出来,不由自主的吸引了她的目光。 “公子,喝点醒酒汤吧。”她手里握着杯子,轻柔的说着,话语仿佛三月的春风拂在人的脸上。 “呃……”萧乾低低的哼了一声,挥开了她的手,犹如挥走在耳边讨厌的苍蝇一样,他翻了个身,抱着枕头呼呼大睡。 醒酒汤泼了一些,玉芙不由得苦笑,别的男人到这里来都是寻欢作乐的,他倒好,就像找个地方睡觉吗? 她又有些无奈,他这一身酒气,恐怕真的喝了不少了。既然醒不了,她也不勉强他了。 她让婢女拿了簇新的寝衣过来,又打了水,亲自替他擦了擦脸。 这张脸,着实看着讨人喜欢。她越看越爱。 玉芙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他一个大男人睡得跟个孩子一样,睡觉时各种翻滚,各种姿势。 她好容易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露出了好看的身形和肌肉。 她是清官,但欢场的事情见多了,此时此刻,看到他一身虬劲的肌肉和比例均匀的身材,脸上立即烫得跟火烧一般。 她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成日浸/淫在这欢场,实在是无奈,但是也渴望着拥有一个自己的男人。 若是像这样的,即便破身,也值得了。 只见他腹部似乎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倒像是之前用刀剑刺开的,看着心惊。 她伸了手,轻轻的抚在那道疤痕处,微微的刺痛,手底结实的肌肉让她再次红了脸。 成日里只有登徒子想占她的便宜,现在到成了她占别人的便宜了? 玉芙觉得有些好笑,取了热水替萧乾擦了身子,换上了寝衣,至于他的裤子,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动的好。 萧乾滚到了床里头,玉芙笑了笑,褪下了外衣,只穿着贴身的小衣也上了床,靠在他身边躺下。 她是第一次同一个男子同床共寝,却没有任何讨厌的感觉,她伸出柔软的手,轻轻的抚着他宽阔的肩膀,心想,如果他醒了,会喜欢我吗? 她勾唇一笑,自己是否想多了?以自己的美貌,哪个男人不会喜欢我呢? “清荷……”男子在梦中呢喃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玉芙不满的皱眉,难道是他的妻房?一想到此,心里不痛快起来。哼,到了这里的男子,还想想着自己的妻房吗? 她冷冷的一笑,怕是没那么容易了吧。 她翻了个身,手臂搭在男人的肩头,合上了眼,渐渐的进入了梦乡。她所期待的,是明早…… 万分嫌弃 清晨,他抚着额头,头痛欲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一股香气就在身边。 清荷吗? 他脑海里只蹦出了这个名字,努力的睁开眼,只见一条雪白的手臂摆在他的胸前,他眨了眨眼,努力分辨眼前的脸,然而,那居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啊!”萧乾大叫一声,蓦然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光溜的陌生女人是谁? 玉芙睁开了眼,眼角才露出一丝柔媚的笑意,突然,一只大手猛然一推。 “啊哟——”他的力气太大,女子整个的滚了下去,到了地上还滚了一圈撞在了桌子脚上。 她痛得嗷嗷直叫,萧乾却东张西望,发现自己完全处在一个陌生无比的环境之中。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抱着头,完全不记得了。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身上,顿时呆滞了,那女人……怎么穿的这么少,难道…… 他摇头实在记不得,怒气冲冲:“你是什么人?为何将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公子……”玉芙委屈极了,背上也痛极了,她细皮嫩肉,哪曾被这么粗鲁的对待过? 珍珠般的泪水滚滚的从她眼里流出来:“公子……难道说昨晚发生的一切,你不记得了吗?” 萧乾听着惊恐。 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上,早已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就是裤子也只穿了薄薄的一条。 见鬼!他恼怒无比。 “这里是杏花阁,赵公子昨晚就带着公子过来了,妈妈让我伺候公子,辛辛苦苦伺候了一晚上,腰酸背疼的,公子就如此对待我吗?”柔柔的声音仿佛棉花糖般入耳即化,越说越发的委屈,泪珠子流个不停,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是听在萧乾的耳里,那是无比的刺耳。 他懊恼极了,该死的赵海!他做的好事!这杏花阁他当然听说过,没想到这家化居然会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 “我去找他!”萧乾怒极,爬起来就要出去。 “等等——”玉芙叫了起来,“公子衣衫不整如何出门,还是让奴家伺候公子穿衣吧!” “不用!”萧乾想起她说的昨晚之事,便觉得一阵恶心,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玉芙满心期待,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看着侠肝义胆,却是个冷面无情的。 她哭道:“我知道公子是看不起奴家这样的人,可是奴家在发卖之前也是好人家的闺阁小姐,进了这杏花阁以后也一直是清官人,何曾就污了公子的身?公子若是不信奴家的出身,自然可以去西胡同外问一声,赵承都家的大小姐便是。” 这话语落在了萧乾的耳里,顿时心里惊了一下,他蓦然回头,仔细的看着这女子。 只见她眉目标致,同他认识的那个人居然真的有几分相似。 浓眉蹙起,他抓起床头的一件衣服丢在了玉芙的身上,低沉的声音道:“穿上衣服再说话。” 玉芙委屈的穿上了裙子,看到他坐在椅子上,也不敢对面坐着,就在他不远处站着。 “你的家人呢?你是几岁被卖的?”萧乾认真的问。 玉芙含着泪说:“自从我爹获罪,家里的女子都被发卖了。卖到各处的都有,远的,近的,有为奴的,也有为娼的。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今年十八,十六岁时被卖,已经有两年了。” 她说的没错! 萧乾目光流转,赵承都他认识,曾经是他的同僚,从前一起喝酒论江山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他在京城任职,一直羡慕他可以驰骋疆场,发愿说有朝一日他也要上疆场痛痛快快的打一仗。 然而,就是那样一个豪迈的男子,年纪未满四十就冤死在狱中,他知道,那是景见越下的手。 现在景见越已经化作了黄土,可怜两年前被冤死的赵承都的女儿却变成了娼/妓。 萧乾心里蓦然一惊,她说她是清官,那昨晚…… 他想问,可是看这姑娘的模样,他真开不了口。但是又不能不问。 “昨晚……到底有没有……”他艰难的开口,眼睛却不敢看玉芙。 玉芙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满脸通红,一个劲儿的只是哭泣,抽噎道:“公子不知道吗?还要问我?” “嘶……”萧乾抚额,突然觉得头疼,头真的很疼。 “大哥,起来了没?”门外是赵海的声音。 萧乾顿时心里来气,到了门口,突然开门,赵海欢喜的看着他,却发现他满脸阴沉。 “过来……”他命令。 “大哥……” 赵海向前一步,紧接着,“嗷”的一声,弯着腰抱着肚子半天直不起身来。 “大哥……”他吐血的表情看着他,“你干嘛打我?”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拳头好重的吗? 萧乾双眼瞪得跟铜铃一眼,恨恨的看着他,骂道:“你瞧你做的好事!” 他伸腿一踹,一脚踹在赵海的膝盖上,他立即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真是快被你气死了!”萧乾紧紧握着拳头。 赵海委屈的扬起脑袋,叫道:“大哥,你不能怪我呀,是你让我带你去找女人的,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做而已啊……”他冤枉死了。 萧乾狠狠抓了一把头发,骂道:“该死!你是猪啊,喝醉的话也能信?” “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他嘟囔着,“我以为你醒着不敢,所以酒后就……” 萧乾真想在他脑袋上踹上一脚,看看他这驴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再有下次,别想再叫我一声大哥!” 萧乾快要被他气死了。 他冷冷看了一眼呆呆站在门口的玉芙,道:“收拾好你的东西,跟我下来!” 玉芙有些惊慌,他这是要做什么呀?先把这人狠狠揍了一顿,现在要揍我了吗? “快点!”萧乾回眸,那眉宇间的冷意让她打了个寒战,赶紧哆哆嗦嗦的去收拾了东西,跟了上去。 到了楼下,李妈妈欢喜无比的迎了上来:“哟,萧公子,昨夜良辰美景,过得可好啊?” 好个屁啊? 萧乾黑着脸,淡漠的看着李妈妈,指着身后的玉芙说:“我替她赎身,多少钱,出个价吧?” “赎身?”李妈妈的嗓子如同杀鸡似的尖叫起来,“公子你在开玩笑吗?” 玉芙可是他们的摇钱树,李妈妈只想让眼前这位贵公子包她一阵子,等捞够了钱,男人也腻了,便开始让她正式接客。她在这里,那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若是她走了,她李妈妈上哪再去找一棵摇钱树去? 不行不行,肯定是不行的! 千金易得,摇钱树难得! “不能赎身!”李妈妈双手叉腰,厉害的说,“玉芙是签了死契的,生是咱们杏花阁的人,死是咱们杏花阁的鬼!绝不能走的!” 玉芙惊呆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萧乾的侧影,她没想到他会要替她赎身。莫非他真的对她动了真情? 想到这里,她怦然心动。虽然他看起来冷漠,保不齐他内心却是火热的呢。 听到李妈妈的一番话,玉芙立即说:“妈妈骗人,我签的不是死契,我记得契约书上写着,如果还了纹银一千两,我便可以走了。” 李妈妈一听急红了脸,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一个花魁,就值一千两?开什么玩笑? “你真是恬不知耻啊!妈妈我好吃好喝好穿好戴养着你,就值一千两?想都别想!除非你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别想出这个大门。” 看着李妈妈撒泼,玉芙急了,现在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妈妈,一千两,加上我所有的首饰衣服,我统统还给你,可好?” “不行!”李妈妈摆着手,断然的拒绝,“别以为你找着主子就想跑,我杏花阁也是有靠山的,这京城里,谁不给这靠山几分面子?” 萧乾微微勾唇,冷冷一笑:“你倒是说说,你的靠山是谁?” “说呀,你的靠山是谁?”赵海已经从楼上爬了下来,站在两人的身后,气势汹汹的说。 “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我的靠山就是……“ 李妈妈却不能在大众眼皮子底下说出那人的名字,而是微微前倾了身子,只说的让萧乾一个人听到。 萧乾横眉,眼眸一闪,原来是他?想不到他私底下还搞这个勾当? 李妈妈说的人正是京城的京兆尹,倘若是别的地方,一个府尹自然是大到了顶,可惜,偏偏是京城这样的地方,一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到一个三品大员。 别说是萧乾的身份,就是赵海的身份,都比那京兆尹大了好几级。 李妈妈得意洋洋,脸上一副“怕了吧?”的神情,双手环胸,只等着萧乾等人灰溜溜离开。 “赵海!”萧乾一声冷斥。 “在!” “带银子没?” “啊?”赵海苦着脸,原来逛这地方还要他买单啊?大哥可比他有钱多了。 他苦哈哈的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萧乾嫌弃的看了一眼:“这么点?都掏出来!” 赵海全掏出来,也只有五百两而已。 萧乾斥道:“你都穷成这样,还敢来这鬼地方?” 赵海的脸顿时绿了。他泡的可不是花魁好伐? 她的天下 萧乾从怀里掏出三张五百两的银票,加赵海的,递到了李妈妈的跟前:“这里是两千两银票,除了姑娘的卖身钱,还有她这两年的吃穿用度全部都在这里。将卖身契拿来!” 李妈妈脸上顿时青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她大喝一声:“护院,护院,都过来!” 一时间,顿时云集了所有的护院,整有七八个大汉子,一个个身穿黑衣,气势汹汹。 “我劝公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玉芙我是不会放的!我养她两年,都还是个清官,老娘我还指着她赚养老本呢!” 萧乾冷冷一笑:“养老本?倘若我砸了你这杏花阁,我怕你等不到养老了。” “你说什么……”李妈妈气得浑身发抖,还当他是贵客,没想到倒是个催命阎罗。 “上,把他给老娘抓起来,吊着打!” 七八个护院立即涌了上去,不过他们哪里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萧乾和赵海如狼似虎,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七手八脚,分分钟就把这些护院料理了,打得地上哭爹喊娘,爬都爬不起来。 李妈妈吓得浑身哆嗦。 萧乾走向前,李妈妈急忙后退。 他指着旁边的一张古木桌子,对她说:“你试试看,看看我敢不敢拆了你的杏花阁?” 说着,手起拳落,一手拍下去,那结结实实的古木桌子,立即坍塌成了一堆废渣。 李妈妈吓的目瞪口呆,他……他真的敢呀,敢分分钟直接拆了她这杏花阁呀。 这时,有客人从外面进来,看到如此场景,目瞪口呆,那人竟认得萧乾,惊叫道:“啊哟哟,李妈妈,你真是没眼力呀,你怎么得罪萧侯爷啊,他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炙手可热的人,一品忠武侯啊!” 围观的人顿时哗然。 “侯爷啊?” “不会吧?” 此时此刻,萧乾真想把脸捂住,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李妈妈吓得腿直哆嗦,她当然听过萧乾大名,急忙道:“我去拿卖身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一个府尹能大的过侯爷?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眼前的人。这阎罗王就是拆了整个杏花阁,怕是也没人敢说什么。 玉芙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不敢想,今日,竟是侯爷帮她赎身,这以后的日子呢…… 她一双眸子又错愕又惊喜,胡乱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李妈妈拿着卖身契来了,萧乾将两千两银子给了她,她开始还不敢要,只敢按着卖身契上收一千两。 但是出手的钱哪有拿回来的道理,何况萧乾也不差这几个钱。 他丢下钱,拉着玉芙转身就走。 看着几人离去,围观的看客一阵唏嘘,立即,“痴情侯爷恋花魁大闹杏花阁”的绯闻立即满天飞,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万宝楼前。 一大早的,楼内早已坐了大半屋子的人,热热闹闹的,传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沈清荷昨夜一夜没睡好,眼底淡淡的乌青。她戴着兜帽,同月儿一起到里头找了个位子。 原先,她最爱吃万宝楼的馄炖,萧乾也喜欢吃,每天早晨特地跑到这里来买给她。今天,他没有买,她只有自己来了。 南月儿看了小姐一眼,她知道小姐嘴硬,口里说要回凌州,一早便来万宝楼大约是想萧公子了,也许还在犹豫徘徊。 “唉!”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南月儿还是希望他们能和好,不要闹下去了,看着人真着急。 月儿向着门口张望,希望萧侯爷能从这儿经过就好,见了面便好说了。这样一个不见,一个躲着,如何能解决问题? 隔壁桌子坐了两个人,夸夸其谈,声音大的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得到。 “哎,一早可有个劲爆的大新闻,别说我不告诉你们?”他神秘兮兮的,周围的人胃口立即被吊起来了,竖起耳朵来听。 “是关于萧侯爷的。”那人嘿嘿笑着。 “哪个萧侯爷?”他对面的人问。 “咱们这大隋朝还有几个萧侯爷?不就是那个万人敌一品忠武侯萧乾吗?” 骤然听到萧乾的名字,沈清荷背立即发僵,隐隐的,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人的表情,这眼色,似乎要说出一种类似桃/色的新闻。 不,不可能……才一晚而已,那就能有什么桃/色新闻? “快说快说!”旁边的人着急的催问。 “哈哈!”那人大笑,提高了音量:“可听好了!劲爆着呢,保证听了各位吃茶都有胃口了!那就是——萧侯爷痴心恋花魁,大闹杏花阁!” “砰”的一声,隔壁桌子的人失手落了茶杯。 但是并没人在意,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是说萧侯爷要娶商贾女子为妻子吗?” “切!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不懂吗?何况萧侯爷是什么人?要多少女人不行?一个商贾女子成了正妻也该知足了,哪里敢说三道四的!” 南月儿气得站起来:“你们这些人不要胡说!萧侯爷不是这样的人!” “哈哈!”那人大笑,“看来,萧侯爷真是风/流啊,难不成小姑娘你也是侯爷的红颜知己?” 屋子里的人顿时哈哈大笑。 南月儿面色涨的紫红,恼火的憋着气坐下了。 “这新闻真的假的?”又一个人八卦的问。 “绝对真实!萧侯爷昨晚同那花魁一夜春风,今早就要赎人家走,同老妈子大闹了一场,给了两千两的银票,立即就领着那头牌花魁玉芙姑娘走了。多少人亲眼看见的,还能骗你不成?想那玉芙姑娘貌美如花,在床/上也肯定是手段高明,这才惹得侯爷动心啊……哈哈……” 沈清荷突然起身,也不敢带起的茶碗瓷勺全部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她脸色苍白,嘴唇亦是没了血色。 同南月儿两个快步的出了万宝楼的大门,却听到里头的人还在笑:“原来那两个姑娘都是侯爷的红粉知己呀!哈哈……” “小姐……小姐……”南月儿见沈清荷走的极快,追都追不上了,“别信那些人胡说八道,侯爷不是那样的人。” 沈清荷突然停了,害得月儿差点撞她身上。 她冷声道:“那你说,他是哪样的人?” “不如……不如我们去忠武侯府问问……”南月儿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沈清荷不言语了,脚步却不知不觉是向着忠武侯府去的,她也不相信,可是事实到底是怎样的? 才走了一段路,却碰到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擦肩而过,南月儿眼尖,一把拉住他:“赵将军——,你去哪儿?侯爷呢?” 来的人正是赵海,他回头一看是南月儿,大喜:“哟,是你呀!将军……走后面,我去找宅子呢。” 沈清荷抬头,心里一紧,却装出面色无波的样子,问:“你找什么宅子?” 赵海挠头,他说还是不说呢? “大嫂,我……我不敢瞒你,反正你同大哥也要成亲的,这件事我就直接告诉你好了。我在替玉芙姑娘找宅子,大哥说她赎身出来没地方住,得先安置个宅子。我想着,大约,以后也许会再安置到侯爷府去的吧。” 南月儿目瞪口呆,想不到这样的话竟然从赵海的口里说出来,居然和方才在茶馆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清荷,她脸上仿佛布了一层眼霜,嘴唇紧紧的抿着,眉头蹙的跟山峰一般。 赵海挠头,不知所措的胡说:“大嫂别生气,那女子出身不好,绝不会占了大嫂的风头去的,大哥绝对会对大嫂比那个女子好的。” 倘若萧乾听到他这番话,估计又得气死。 “够了,别说了!”沈清荷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月儿,我们走!” 说完,沈清荷拔腿就走,月儿狠狠瞪了赵海一眼,也跟了上去。 “大哥!”赵海望着远处叫道。 沈清荷脚步一顿,心口如同刀绞,想回头看一眼,可是又怕那女子就在他的身旁,是怎样风华绝代的女子竟然他一眼相中,还春风一度…… 够了! 她沈清荷不是没了男人不能活的女人! 终究,她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月儿,收拾行装,咱们回家吧!” “回哪个家?”南月儿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沈清荷讥讽的一笑,苍凉至极:“到如今,还有哪个家?在凌州沈家,那里,才是我们唯一的家。” 萧乾呆呆望着那离去的衣角,那一抹青色,难道是清荷吗? 可是想起她那日亲口的话语,她取消了婚约…… 他如果赶上去,她会说他厚脸皮,死皮赖脸吗? 她明明选择了连璧,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连璧了吧? 越想越气,他低头生着闷气。 “大哥,是大嫂啊,她好像很生气……” “哼,她气什么?她何曾在乎些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是玉芙,她如花似玉,仿佛一朵水仙花般站在那里,脸上是满满的幸福。 看样子,侯爷和未来夫人不合呀。 玉芙微微一笑,真是太好了,上天眷顾她,她不指望坐上正室的位子,只要侯府后院是她的天下就足以。 人去楼空 然而,让赵玉芙不满的是,虽然萧乾帮她赎了身,从头到尾却对她不理不睬,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赵海很快替她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院子不大,但是很干净温馨,四五进屋子,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萧乾又让赵海找了两个勤快的妈子跟一个丫鬟,都住在这院子里服侍赵玉芙。 做完了这一切,他递了五百两银票给玉芙,说:“这个你留着用度,若是不够,再找我要。” 玉芙看着那大票子,道:“这银子一年的用度都够了,哪能不够呢。其实侯爷不用给的,玉芙也有些自己的积蓄。” 她在杏花阁是头牌,自然首饰银子都不少,一些交给妈妈,一些则自己偷偷存起来了,说起来,够她吃喝十几年都不愁的。 “收着吧。”萧乾将银票塞给她,便要走,回头又说:“你在这里好生住着,若是有难处便让丫鬟去侯府找我或者赵海都行。回头……“ 萧乾这话就说不出口了,他原本打算是找个合适的人家替她嫁了,如今她身为清官,却和自己有了关系,又怎么能推给别人?可是若是让他娶了她,又十分的不甘心。 事实上,内心里,他最怕的是清荷知道。 想不出办法,他只好先把她搁在这院子里头。 “侯爷……”玉芙瞅着他就要走,急忙叫道:“侯爷进去喝杯茶吧?玉芙还没有多谢侯爷,想给侯爷做几个菜呢。” “不用了。”萧乾冷淡的说。 玉芙奇怪了,这人是天生这么冷,还是只有对她才这么冷呢? “侯爷,到底为何赎我出来?”玉芙忍不住问,心里憋着一股气。 萧乾看了她一眼:“因为你父亲和我是同僚。” 玉芙这才豁然明白,搞了半天,原来是她自作多情,萧乾是看着她父亲的面子才将她赎身出来。 她又羞又气,咬着下唇,道:“那多谢侯爷了。” “不用。” 说罢,萧乾望了赵海一眼:“你安排这院子里的事情,安排妥了再回去领罚!” “啊?还要罚啊?”赵海一声哀嚎,无比哀怨,早晨都打成那样了,回去还要再挨一顿吗? 玉芙皱着柳叶眉,恨恨的跺脚,原来他还在为昨夜之事懊恼呢。哼,你要懊恼就懊恼个够吧!明明知道你误会了,我便让你误会个够!倘若你真是个有责任的人,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怎么将我安置! 萧乾心情不好,但是还是忍不住去了私宅看一看,说到底,那是他的宅子,她沈清荷再霸道,能赶他走吗? 可是当他到那里的时候,彻底的冷了心,她的闺房空空如也,早已是人去楼空。 顿时,仿佛心里跟着也空了一块一样。 萧乾垂了头,浑身没了力气,坐在了床边,这床仿似还有温度,似乎还留着她的余香,可是……她却不在了。 他和她马上就要成婚了的,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到如此的地步? 他仔细想想…… 是连璧! 难道她去了相国府?! 迅速的,他飞快的起身,到了门口翻身上马,立即赶往了相国府。 他不好意思说要见沈清荷,直接说要探望连璧,谁想出来的是连莹。 “我哥哥不在,他去了山上静养,怕是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那……”萧乾欲言又止,他很不想听到清荷也跟去了。 连莹看他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沈姐姐不在那边,如果你要找她,尽管往凌州府去找吧。恐怕她在赶往凌州的路上呢。” 萧乾震惊的看着她:“怎会?” “我哥哥并非你想的那种人,他明知道你同沈姐姐有了婚约,又怎会强人所难?他只是一时难过罢了,你走之后,他已对沈姐姐说了,让她再去找你的。谁知道,我方才接到她派人送来消息,说她已经回凌州了。” 回凌州? 好一个绝情的人!她走竟然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给他? 萧乾往后退了两步,心里难过极了。 他突然转身,立即翻身上马,往去往凌州的路上狂奔而去。 出了京城,去凌州有三条路,但是如果不出京城,去凌州就只有一条路。 萧乾匆匆而去,想赶上沈清荷,可是他哪里料到,因为南月儿买了一些京城的特产带回去,她们几个人的行程反倒拖了半日,到傍晚才租了马车缓缓出城去了。 而此时此刻,萧乾早已在百里之外苦苦寻找。 在陆地上行了几日,为了方便,几个人就换了船,虽然行船要慢一些,但是好过陆地上一路颠簸,何况现在她们也不赶时间。 船在江湖漂,更加的难觅踪迹,而此时此刻,萧乾则令了两班人马在陆地上找,忙活了一些日子,哪里找得到半个影子。 沈清荷,南月儿,连星三人一起,坐了一艘大客船,船上人多,他们包了二楼靠角落的一个大舱,几间房,几个人够住了。 在这船上,多的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听他们谈话倒也十分的长见识。 二楼凭栏处,一袭青衣微微拂动,沈清荷望着浩渺的江水,觉得十分亲切,似乎家乡渐渐的近了。 只是此次回去,身边却没了连璧,没了独孤傲,没了萧乾,无端的,觉得心头仿佛秋风拂过,一阵萧瑟。 连璧在山上静养,不知他现在伤势是否好了些? 她临走时派人送信给独孤傲了,若是他愿意便回凌州看看她,若是他想继续当他的都督,她就让天策阁给别人负责。 而萧乾……她什么都没说。 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引得楼下刚走出舱门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一看,他的眼顿时定住了。 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俏美男子! “哥哥,你看什么呢?”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 沈清荷低头,看到两个男子,一个二十来岁,身着宝蓝色锦衫,面色如玉,那双明亮的眸子极为的幽深,模样俊秀儒雅。另外一个十六七岁,黑色锦衫,浓眉大眼面目俊朗,带着几分少年的憨厚。 见两个男子看过来,沈清荷垂下了眼帘,后退了一步,回到了船舱当中,躲开了他们的注视。 “哥哥,那个少年好秀气啊,像女儿家一样。”南宫信忍不住说。 南宫羽嘴角含笑:“也许你猜得没错。” 南宫信大吃了一惊:“你说……” “阿信,你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学医的人,怎么能不知道男子和女子的长相区别?即便是装的再像,她那张脸也是瞒不过人的。”南宫羽自信满满的说。 “小姐,怎么了?风景不好看吗?”南月儿见她才看了一会就退回来了。 “不是,有两个无聊的人。”沈清荷想起那个穿宝蓝衫子的男子,那个人的眼睛好幽深好锐利,他眼睛里仿佛在说什么,好像不管什么在他的眼前都无法遁形一般。 “咳咳咳……” 沈清荷听到那声音是从月儿身上传出的,急忙问:“怎么了?” 月儿又低咳了几声:“没事的,大约是现在换季,马上初春了,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再加上连日里又是旅途劳顿的,咳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她们这次出来匆忙,只带了几件行李,像药物什么的都没有带,只有等到明天大船短暂的靠岸时可以上岸去买药。 只是没想到,月儿说没事,到了晚间却浑身发抖,几床被子盖着都嫌冷。 “月儿,怎样了?”沈清荷着急的问。 连星守在一边也是着急,可是这大晚上的,船在江上走着,哪里去找药呀。 “我冷……好冷……”月儿浑身哆嗦,额头上却烫得如同火炭一样。 沈清荷抚了抚她的额头,这温度只怕能把人给烧糊涂了。 她急得不得了,却听到月儿的咳嗽一声赛一声的响亮。 她喂了好几杯热水给她,也不见效,又找了船东要了去热毒的成药喂了下去,可是病情却越发的沉重了。 船伙计看到她这样,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她……她该不是得了疟疾吧?” 沈清荷震惊,疟疾?疟疾可是传染病,死亡率极高的。 船伙计连连后退,叫道:“你们明日赶紧下船,赶紧下船,我们可装不下你们这尊大佛,别弄得满船人都跟着丢了性命!” 沈清荷微微沉吟,想着若是果然是疟疾,以南月儿的身体也没法再赶路了,得下船治病。 看到船伙计这副怕死鬼的样子,禁不住心冷:“我说,你方才站的那么近,不会也染上了吧,要不要明日同我们一起下船呢?” 伙计被她吓得一抖,连站都站不稳了,扶着门连滚带爬的钻了出去。 “小姐,我来照顾月儿吧。”连星劝道,“如果你也染上了,如何是好?我的身体到底比你们都强壮。” 沈清荷听着心里感动,可是依旧摇摇头,说:“月儿是女子,她病成这样需要人照顾,光你一个人怎么够呢。” 南月儿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一会发冷一会发热,却听到了伙计的话,说着:“小姐,连星,你们都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傻瓜!”沈清荷握着她的手,“那伙计只说可能,他又不是大夫,焉知不是伤寒而已呢?” 南月儿眼角落下了眼泪,此时此刻,她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可惜,她临死之前没能见独孤傲一面。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他,突然觉得,从前那样冷冰冰的对他又何必呢?好好的说,大家还是朋友,他还当她是妹妹,也很好了。总比现在,见都不能见,就要去见阎罗王了好吧。 沈清荷抹去了她眼角的泪:“傻瓜,别哭了,你肯定能活下来的,你还这么年轻。你将来还要嫁人呢。” 南月儿闭上了眼,嫁人?她已经不做指望了。 江南药王 晚间,南月儿难受极了,翻来覆去的,闹得沈清荷和连星守在一边,也是跟着着急。 “对了,白天的时候,我看到下面船舱里有几个药商,或许他们身上有药,你赶紧去找他们要几副药物来……”沈清荷吩咐连星。 “可是……”连星为难,“说是疟疾吗?” 若是说是疟疾,这船上肯定闹翻了天,沈清荷摇头:“说是伤寒,我也觉得月儿的病不像是疟疾的样子。” “好。”连星答应了,立即去了。 一口连着两个舱,连星记得都是药商的,敲开了门,那商人睡得半梦半醒被他吵醒,一个个恼火的不得了,听闻连星高价买药,又高兴起来,欢欢喜喜的拿了药。 连星怕一家的不够,一连买了两家的药物这才上了楼来。 他跟清荷说了一声,便匆匆的进了小厨房熬药,大约半个小时以后,药熬好了。 他端到了沈清荷的面前,可是沈清荷闻着那药味却觉得怪怪的,她从前跟连璧学习时,也略同药理,认得一些常见的药物。 她闻了闻,眉头一皱,立即道:“不对,这气味完全不对。” “怎么不对?”连星大惊。 “拿过来。”沈清荷接了连星手里的药物,喝了一口,味道也是怪怪的,不十分苦,居然还带着辛辣的味道。 这几个药是她让连星去买的,但是这汤里头完全不是这几味药的气味,她将汤泼了,药渣倒在灯光下,一一的分拣辨认,越看越发的气恼。 “混帐东西!”她眼眸顿时一冷,“哪里有这样草菅人命的道理!这药可是救人的,这些家伙居然以次充好,当我不认得呢,这芦树根居然拿来做了甘草,这可是会吃死人的!” 连星大惊,万万没想到他费了这么大力气讨来的药材居然是个假的,他急忙去将另外一家买的药材也给了清荷。 清荷一闻就知气味不对,看都不用看,说:“也是假的。” 连星气得七窍生烟:“这是救命的东西啊!这些商人好无良!一个一个都这样做买卖,岂不是吃死人吗?” 清荷叹气:“或许,这也是为何人们都鄙视商人,都说无商不奸的道理了。” 看着南月儿在床/上痛苦森银,他们手头无真药,却毫无办法,这种感觉,就仿佛像搁在热锅上蒸一样难受。 药商不靠谱,若是船上有大夫也许会带着真药。 “有没有大夫?”沈清荷问连星。 “我立即向船东打听一下。”说罢,他又出去了。 沈清荷沾着水替南月儿擦汗,看她烧得满脸通红,嘴唇焦枯,一片片白皮都翻卷起来,不由得担心的不得了。 “月儿,别担心,连星去找大夫了,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 南月儿微睁眸子,带着颤音说:“小姐……我没事……我命贱……从未想过能跟着……你,即便是现在……死了,也值得了……就是可惜……没嫁人……” 沈清荷难受的握着她滚烫的手,泪眼模糊,嗔道:“胡说!你不会死,别老想着死,你要想着怎么好好的活下去……” 她想着觉得难受,泪水落下来,轻声说:“当初你跟着我亲手夺回了沈家的财产,如今回去是享福的时候,我的身边没了连先生,没了独孤傲,也没了那个人,若是连你也走了,我该怎么办……” 南月儿哽咽着,泪水从眼角滑落,颤声说:“我……也想跟着小姐……一辈子……我也……想活……” 当南宫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从她们的对话里听的出来,他猜得没错,眼前的果然是位姑娘,大约是因为旅途方便才扮成了男装。 “小……公子……”连星看有外人在此赶紧改口,“大夫来了!” 沈清荷回头一看,有些诧异,这男子是大夫?不正是白天看她的那个人吗? 跟在他身后的是那个少年,手里提着药箱。 “我来看看她。”南宫羽大步上前,坐在了月儿的身边,他看了看她的脸色,眼皮,又搭了脉搏,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如何?”沈清荷禁不住问。 “有些难办。”南宫羽回头看向她,那眸子深不可测,犹如幽潭。 “是疟疾吗?”连星急忙问,这个他最关心,疟疾是要命的病。 南宫羽摇头:“不是。” 连星和清荷对看一眼,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却比疟疾还难好。” “什么?”连星瞪大了眼睛,“比疟疾还糟糕?” 南宫羽让身后的堂弟南宫信拿药箱过来,他取了几枚成药,喂到了南月儿的嘴里,他果然是个高明的医生,吃了药,月儿的烧立即就退了一些。 南宫羽开了药方,将方子递给了南宫信说:“去我舱里头拿药,煎好了喂给姑娘喝。” 南宫信有些不大乐意,看了眼那床/上的姑娘,他可是个大小子,为何要做伺候人的事? “还不快去!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南宫羽低斥了一声,“这般不听话,看我告诉叔父。” 南宫信皱皱鼻子,不甘心的去了。 连星道:“我可以去熬药的。” 南宫羽摇头:“这熬药的方法同药性大相关联,何况这位姑娘得的不是一般的病,用的也不是一般的药,所以必须我那个堂弟去熬药,他虽然莽撞,但制药熬药上却是一把好手。” “噢。”连星半懂不懂,越发觉得这大夫好生的高明啊。 “公子……”南宫羽看了沈清荷一眼,“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清荷知道他是要说病情,便同他一起到了栏杆处,抬眼望去,是一片无际的黑色江面。 沈清荷看了他一眼,此人气度从容稳重,不像凡品,看他俊秀儒雅,以为是读书人,没想到竟是个大夫。 “月儿是什么病?” 南宫羽沉吟了一下,说:“她从前有陈疾,每到春季复发是吗?” 沈清荷点头。 “那是肺经受损,导致伤寒侵入,陈疾多年,现在肺寒难除,现在加上旅途劳顿,先前又似有伤心状况,郁积于心,伤了肝脉,加在一起,便是心肺肝三脉受损。” 沈清荷大吃了一惊,他的医术真的很厉害,之前的症状描述的一丝也没错。南月儿因为独孤傲而伤心,已经瘦了一圈,之后就觉得她时常的喊冷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那该如何?” “她的身体现在很虚弱,体质已经达到了最低点,不能再长途跋涉,明日一早就需要上岸找个地方修养,还要好药养着,总得一个月左右才能启程。” “一个月?”沈清荷觉得有些长,但是想起月儿的病,还是说:“也好,一个月就一个月。” “到岸是常州,我家山庄在那里,如果不嫌弃,你可以带着她去我山庄里修养。现在奸商横行,假药遍地,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担心你们在常州人生地不熟,容易受人讹诈。我的山庄里有现种的药材,俱是真材实料的。” 沈清荷看了他一眼,这人脸上坦荡荡,又是好心,她怎么能不信。 常州距离凌州也不过三日船程,并不是很远,到时候将住址告诉连甲,让他把账簿寄到常州就可以,也算的上方便。 “那就劳烦公子。请问公子大名?” “南宫羽。” 南宫?沈清荷蓦然想起了一个人,问:“那你可认得江南药王南宫家的人?” 南宫羽倒是有些诧异,她居然也知道江南药王?他微微一笑,没有作声:“那家在常州很有名,到时候你去了或许就认得了。” 他这话模棱两可,让沈清荷捉摸不透。什么叫做去了就认得了? 常州的江南药王最是出名,听说他家有千亩山地,全部都用来种药,药品极好,又诚实守信,几代传下来,已经是名扬天下。 她在凌州,怎么能没听说过呢?这个人复姓南宫,难道说也跟南宫家有点关系? 第二天一早,南月儿的烧是退了,身体却还是非常的虚弱,果然跟南宫羽说的一样,没有一段时间的修养是断然好不了的。 连星背着月儿,同清荷一起跟着南宫羽兄弟两个一起下了船。 常州同凌州其实非常的相似,商业繁华,是商贾聚集之地。不过和凌州不同的是,凌州以锦缎出名,而常州却是以药材出名。这里,最著名的就是江南药王南宫家的药。 据说,他家的药药效一定是好的,药物一定是真的,只是出产有限,有时金贵的药物甚至到了一药难求的地步。为了得到南宫家的好药,不少达官贵人还上门亲自求药。 凌州多的是小桥流水,而常州因为靠近西北,更多的山地,气候地理都特别适合种药材。 走在大街上,沈清荷一路看到不少的药材铺子,生意人在门口招揽客户,眼里透出贪婪之色,仿佛只看见钱一般。 之前卖给他们假药的两个药商也在这里下了船,似乎是专程来进货的。 沈清荷禁不住想,没想到这么出名的常州药材,居然假货横行。果然,商人以利驱,为了利益什么昧良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看来唯有南宫家的药才稍微可以信任一下。 人皮两面 从码头穿过常州最热闹的集镇,往西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在一座山坡前停了下来,沈清荷从车窗里望出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石碑,当她看清石碑上的字时大吃了一惊。 “江南药王!” 没错,那石碑上正是江南药王四个大字。 莫非…… 南宫羽就是江南药王的人? 她非常惊讶,难怪他说去了也许就认识了。 过了石碑,只见眼前一片广阔的坡地,坡地上时不时有几个人在那里劳作,此时的常州,已经是早春的景象,几乎每一片坡地里都长出了绿油油的苗苗,看着让人煞是欢喜。 “大公子!”劳作的人看到马上的人恭敬的叫了一声。 “大公子回来了!” “大公子……” 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南宫羽都微笑回礼,显然他在南宫世家地位颇高,又受人拥戴。 马车过了两大片坡地,才到了一座宽阔的山庄跟前,黑瓦白墙,典型的江南建筑。 下了马车,立即有青衣仆人来迎接,欢喜的说:“大公子回来了!” 南宫羽下了马,立即吩咐:“来两个人,将马车里的姑娘抬出来,送到凌霄阁客房里住着。” 那仆人疑惑的看了一眼马车,立即点头去了。 不要一会儿,南月儿被抬到了里宅的凌霄阁安顿下来,沈清荷和连星则被安排在邻近的房间里。 沈清荷初入这南宫山庄,觉得大气古拙,虽然没有沈家庄园那么精致华丽,却多了一番潇洒豪放的味道。 这里的阁楼轩亭大多以药材命名,比如他们现在入住的凌霄阁,还有当归亭,珍珠轩等等。 “月儿,好点了吗?” 月儿躺在床/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不过吃了几幅药之后,已经好多了。 她点点头,人有些迷迷糊糊的:“小姐,这里是哪里呀?” 沈清荷微笑说:“你不用担心,这里是江南药王的南宫山庄,这里既安全药物又多,还有南宫大公子亲自为你调理,你应该很快就可以好的。” 月儿听到这番话,微微笑道:“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活不成了,没想到会遇上贵人……” “的确是贵人啊。”沈清荷心想,若不是南宫羽,或许月儿就一命呜呼了。 她得好好的答谢南宫羽。 这山庄很大,沈清荷信步徜徉在庭院当中,欣赏这里的风景。心里想起萧乾时,她又是一阵失神,一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声,仿佛魔咒一般在脑海中回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他替她找的宅子找好了吗? 她甩了甩头,决定不去想这些问题。 到了一片林地周围,沈清荷只觉得那里泛着淡淡的雾气,似乎有些神秘。这时,从林地那头走过来一个人,远远的看去,好象是南宫羽。 他在干什么? 沈清荷伫足观看,只见南宫羽挽着袖子和裤子,袍子掖起塞在腰部,手里还拿着一个锄头,哪里像个贵公子,分明就像个老农民一样。 南宫羽抬头,看到了她,对她招了招手。 沈清荷好奇的过去。 “小心……” 清荷脚前一个土坑,差点跌倒,南宫羽立即将她扶住了,他的手臂修长却很有力气。 清荷被她握着手腕,禁不住有些尴尬。 南宫羽也发现了,急忙放开了她的手腕,只觉得触手柔滑,他还没有成亲,多年来忙于生意,没想到女子的手腕也能滑成这样,禁不住心口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来看看……”南宫羽此时没了斯文的样子,眼中显出几分顽童的活泼。 “什么?” 在她眼里,眼前就是一片野草。 “这个……” 南宫羽指着有着几片叶子,上面几颗红色种子的植物:“这可是宝贝。” 沈清荷有些惊讶,什么宝贝? 只见南宫羽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竹签,找到根部,细细的刨了起来,仿佛对待什么宝贝东西一样。 当那东西的根须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沈清荷顿时眼前一亮,那是人参? 大隋朝的人参都长在北方的山脉里,他们这里居然也能长人参?太不可思议了吧。 一根人参价值千金,一根很多年的老参更是无法估量价值。 南宫羽细细的去除了人参上的浮土,露出了如同人形的根须,那形状,分明有头有颈,有手有脚,是个极为成熟的人参。 “品相不错。”南宫羽笑着点头,“看来你是我的福星啊。” 沈清荷真觉得受之有愧。 他骄傲的说:“在南方,只有我这药王谷里有这样的人参。”他指着身后的那一片山林,道:“在这里面,还有无数根像这一样的人参。像我这种,叫做林下参,种了已经超过三十年,价值可比北方山脉里多年的老野参了。” 沈清荷听了这番话,不由得佩服,恐怕在这整个南方,也只有南宫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沈家旗下也有几家药铺,但是同南宫家比起来,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南宫羽同沈清荷一起从林地里走出来,到了院子里,他将手中的人参递给了清荷,说:“这根参给你的妹妹服用吧,她身体很虚,正需要这个来补。” “多少钱?”沈清荷立即说。 南宫羽摇摇头,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说:“我既然带你们来南宫山庄,便没打算收你们的钱,所谓相逢也是一种缘分,不是吗?” 说罢,他摞下袖子,扬长而去。 沈清荷星眸抬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微微起伏。 南宫家也是商贾,世界上,但凡商贾必定寸利必争,她倒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商贾。 南月儿安心的养伤,山参分几次服用下去之后,明显的气色又好了许多,让沈清荷不由得不赞叹这山参的神效。 这日,睡到半夜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人急促的敲门。 沈清荷立即开了门,看到的是连星,他脸上急促不安。 “怎了?” 连星急道:“小姐,我怀疑我们进了贼窝了。” 听到这句话,沈清荷的瞌睡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脑海中浮现出南宫羽的模样,那样儒雅斯文云淡风轻的人,会是贼?怎么可能? “发生什么事了?” “我方才睡觉被惊醒,便偷偷到前宅去看,结果发现这南宫羽带着一帮人,穿的黑衣黑衫,蒙着脸,手里拿着刀子,腰里似乎还有火药之类的东西,怕是出去打劫去了呀!” 沈清荷大吃一惊:“打劫?不会吧?” 她立即套上外衣,道:“你带着我,我们一起去看看。” “小姐,我去吧,你还是别去了。” 沈清荷摇头:“我真不相信江南药王会去打劫,我亲眼去看看,别担心,我不会出头的,你只需要暗中保护我就行。” 连星看她这样坚持,也没奈何,看她身上的衣服颜色太浅,在夜晚容易暴露,立即让她又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 出了门,他一手提起沈清荷的腰,迅速的纵身,出了门去。等他们赶到前宅的时候,南宫羽他们正在备马。 躲在暗处,沈清荷果然看到了如连星所说的场景,那明火执仗的样子,蒙面黑衣的形象,难不成真的去打劫? 火光下,南宫羽眸色锐利,神情冷冽,同平常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南宫信。兄弟两个倒是形影不离。 难道说,这江南药王是假,汪洋大道是真? 沈清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他们都上了马以后,火杖被灭,一行人黑乎乎静悄悄的下山,只借着天上几颗星子的光芒。 沈清荷跟连星同乘一马,不远不近的跟着。连星是个老道的,这一路跟下来,居然没有让他们发现。 马儿走了整整有一个钟头的距离,在一座古旧的民宅前停了下来。 连星策马躲在远处废旧的墙壁后面,那墙壁上有缝隙,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人的动静。 黑马上,南宫羽用力一挥手,他身后立即有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跳下马匹,直接撞破了门冲了进去,从里头抓出两个衣冠不整的老者出来,显然,那两个老者正在睡觉呢,从梦中被拎了出来。 两个老者一看到这蒙面黑衣的架势,唬的浑身发抖:“大爷,大爷,我们没钱,你打家劫舍,干什么要抓我们?我们真的没钱……连米都没有……” 沈清荷心惊肉跳,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来打家劫舍来了。 真是太可怕了,人面真的有两层吗?看都看不清。 “告诉我,黑枭在哪里?” “什么黑枭?我真的不知道……”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可怜兮兮的瞪圆了眼睛。 “哼,你还想骗我?”南宫羽将剑一伸,抵在了老者的胸/口,微微一挑,便露出了皮肤上青黑色的枭鹰头样。 老者顿时满脸颓丧,如丧考妣。 “大哥,怎么处置这两个老货?” 南宫羽冷冷一笑:“杀无赦!” 这时,从旧宅里出来的人报告:“大哥,全是假的!怎么办?” “一把火都烧了!” 一声令下,立即有一个壮汉,一手捂住老者的口,另外一只手猛的一拧老者脖子,那老头子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倒在了地上。 同样的,另外一个老者也死于非命。 紧接着,一包类似火药的东西丢撒在宅子周围,一把火把丢过去,“轰”的一声,一座老宅顿时陷入了火海。南宫羽的人立即将两个老者的尸体也丢进了火海之中,到天明之时,只会烧成灰末。 “走!”南宫羽挥手,立即一队人马迅速的跟着他开始往回移动。 当转身时,南宫羽疑惑的往身后远处的废墙处看去,为何他总有种有人在看他的感觉。 “大哥!快走!”南宫信叫他。 南宫羽一勒马,立即清斥一声,马儿飞快的奔跑起来。 有何目的 他们都走了,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 沈清荷遏制不住的大口的喘着气,方才那一切,实在太可怕了。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下令连杀两个人,还一把火烧了这座大宅。 他居然那样的狠厉,杀人连眼睛都不眨,可是偏生这样的人,平日里温文儒雅云淡风轻,竟看不出一丝戾气。到底是为什么?是她太笨了还是他伪装的能力太强了? 连星急忙道:“我看我们还是连夜离开的好。” “不行。”沈清荷断然说,“现在才两天而已。虽然我们现在不能相信南宫羽,但是他的医术没的说,他说过以月儿的身体,要过一个月才能启程,即便不要一个月,我想,最少也得养十天。何况,虽然他现在杀人,但是未必会害我们。” 连星担心的说:“小姐,倘若他们盯上了我们,我们几个人不是他们一帮人的对手呀。” 沈清荷摇头道:“你想想,如果他们真的盯上了我们,怎么能不监视我们,我们走他们一样会发现会追捕。现在,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歹等月儿身体好一些,再一起逃出去也不迟。” 说实话,沈清荷心里有些难过,看到南宫羽这样,真是让人失望啊。难道是人心不古,难得看到一个值得欣赏的人,竟是这副面目吗? 连星无话可说了,小姐说的没错,他们总不能只顾着自己逃命,把病重的月儿丢在这里送死啊。何况,以月儿现在的情况,逃出去估计也是个死。 回到凌霄阁的时候,沈清荷睡不着。 她望着窗外,想起自己现在身在狼窝,不由得担心,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这时,似乎听到院子里一阵细碎的响声,好像有人将院子门推开了。 她知道,连星一定也听到了,只是在暗中防备不敢轻易动手。 沈清荷在黑暗中偷偷摸起来,躲到了窗户边上,悄悄的往外看。 院子里进来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院子里的人。 “大哥,这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听声音,是南宫信的,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是暗夜寂静,沈清荷在屋里还是听的很清楚。 “我来听听,看月儿姑娘的夜咳好些了没。”这是南宫羽的声音。 沈清荷大吃了一惊,她想起南月儿病了以后的确夜夜咳嗽,只是吃了山参以后最近的咳嗽好了许多。 “大哥这般用心,莫非看上了月儿姑娘?”南宫信戏谑的说。 “胡说!”南宫羽立即驳斥。 “不是啊,”南宫信挤眉弄眼,“那就是看上了沈姑娘。” 这话音一落,听的沈清荷心头一跳,他们……居然早已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 是了,他们都懂得医术,精通医术的人,怎么能分辨不出男女呢? 只是他们一直都没说破而已。 “再胡说,将你丢出去喂狼!”南宫羽有些恼羞成怒,“走吧,她的咳嗽果然好了些。” 说罢,两个人又悄悄的退出了凌霄阁。 沈清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现在他们又安全了。 只是,为何这个人现在又变得温文尔雅,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她觉得匪夷所思。 第二天清晨,吃了早饭之后,沈清荷受了南宫羽的邀约,去观赏兰田。 连星不放心,想要跟着她一起去。 沈清荷说:“我有一种直觉,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正好这次,我去探探他的底细。你若是去,他岂不是要起疑心?” 此时此刻,两兄弟都知道她是女子,再女扮男装岂非显得矫情? 沈清荷换上一袭素雅的裙装,简单盘了髻花,随意插了一支玉簪,其余乌发披陈在肩头。 当她出现在南宫羽面前的时候,他着实愣了一愣。 沈清荷笑道:“我是为了出行方便才女扮男装,想来南宫公子精通医术,早已认出我是女子,也就没必要那般矫情了。” 南宫羽抿着唇,没有作声,忍不住又多看了眼前女子一眼,她这一身素雅银纹白裙,果然也如春日里的一支兰花,亭亭玉立。 南宫羽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不提防她正转身,一双水样明眸看着他:“怎么,不走吗?不是去兰田吗?” “呃……是……”南宫羽这才惊觉自己失态,立即带着她往山上走去。 兰田不太远,但山路坎坷,看着近,走也走了半天才到。南宫羽走在沈清荷的身后,随着一阵清风,他总觉得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身上飘过来,那香气清淡,应该不是脂粉香,看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应该也没着脂粉,难道是女儿香? 他听闻女子身上有一股自带的女儿香,难道真的是…… 他神思有些飘忽,冷不丁前面沈清荷已经停下来,他却依旧往前走,沈清荷刚转身,便同他撞了个满怀。 南宫羽只觉得软软的身子贴着自己,低头便看进了一汪深深的明眸里面,那明眸倒映出他的影子,他一时间看呆了,拔都拔不出来。 沈清荷尴尬极了,赶紧后退,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隐隐的,只觉得一阵沁骨幽香传来,她禁不住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坡上有一片平整的地,绿油油的叶子当中,嵌着粉黄色的花儿。 那就是兰田? 沈清荷走了过去,南宫羽欣然介绍道:“这一片是春兰,前面那一片带着淡淡绿色的是蕙兰,另外那一片带着黑色斑点的是墨兰。” 兰花优雅,茎叶俏丽,沈清荷不知不觉徜徉在兰田之间,沉浸在兰香弥漫的世界。 既美又香,倘若有一个亭子,烹着茶,赏着花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她正想着,却看到南宫羽指着前面说:“去那悦兰亭吧。” 真有亭子? 跟着南宫羽的脚步,十步外就是悦兰亭,这亭子四周都种着兰花,近处又有兰田,完全浸染在馥郁的兰香之中,让人心旷神怡。 小亭之中,一个红泥小炉正烹着春茶,香气缭绕,白雾漫漫。 沈清荷不得不佩服南宫羽会享受。 “是什么茶?” “兰茶。”茶已烹好,南宫羽替她倒了一杯。 紫砂茶杯中,茶气芬芳,沈清荷道:“莫非是以兰花花瓣同绿茶一同发酵而形成的兰茶?” “正是。”南宫羽笑道。他觉得同这女子在一起分外的舒服,他不说话,她就能完全了解他的意思一样。 沈清荷喝了一口,由衷赞道:“果然好茶!” 这样一个风雅的人,她还是很难把他跟汪洋大盗联系在一起。 南宫羽眺望远处兰田,不经意的说:“姑娘你在凌州住,不知道可听说过凌州沈家?” 沈清荷握着杯子的手一颤:“沈家富甲凌州,自然知道。” 南宫羽回头笑道:“说起来,挺有趣的,我总觉得姑娘同沈家有什么关系。” 沈清荷的脸色微微发白:“怎么可能?” “是吗?”南宫羽探寻的目光看着她的脸,“你可能不知道,我父亲曾经说要替我向沈家求亲,他说常州跟凌州隔的不远。若是两大世家结成姻缘,将会是江南的一大盛事。只是,后来听说沈大小姐从小许了他的表哥。但是我又听说,后来他表哥娶的人是沈二姑娘,那大姑娘去了哪里呢?” 沈清荷没有作声。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齐家败落,连沈家大宅也易主了,想找一个人当真是不容易啊。” 沈清荷有些尴尬,她哪里想到南宫家也打算向沈家求亲的。 南宫羽戏谑的看了沈清荷一眼:“你当真不认识沈家大小姐沈清荷?” 沈清荷呼吸一窒,道:“茶喝完了,怕是月儿等着我呢,我看我还是先回去看看她吧。” 她支开了话题,不过南宫羽不怕,道:“我这里有一副沈姑娘的画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沈清荷才要站起来的身子立即僵硬了。 她回了身,脸色却变得冷淡:“好,我承认我就是沈清荷,南宫公子到底有何目的,不如也讲个明白如何?” 南宫羽的眼瞳蓦然放大,他说的画像,其实画得有些粗糙,并不大像,似乎又有点像,他只是在猜疑而已,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居然就是沈清荷。 她说她叫何青的? 原来是她! 目的? 南宫羽愣了一会,她问他目的? “沈姑娘……”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我没有恶意。” 沈清荷有些生气的看着他:“好啊,你既然不说,我就走了。” 沈清荷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沈清荷看着他的手,禁不住冷笑:“你说你没有恶意?那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南宫羽错愕的放开了手,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冒汗的手心,竟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会作戏!沈清荷心里想,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这样试探,是个什么意思? 问他是何目的,又装出无辜的样子,南宫羽啊南宫羽,我要是再相信你是好人,我就不姓沈! 沈清荷气咻咻的走了,南宫羽在亭中目瞪口呆的看着。 他扶额,有些头疼,明明想气氛好一点,为何还是会弄得不欢而散? 黑枭商团 凌霄阁中,南宫信在熬药,他被大哥叮嘱要亲手熬制南月儿的药,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快。他的事儿可多了,为何要伺候一个小丫头? 扇着药的苦味儿,南宫信拿了一块白纱布包着药罐子倒在碗里,连星此时在旁边,不过月儿病以来一直南宫信调理的药物,虽然对南宫家有所怀疑,但是对他们的医术还是信任的。 这时,外面有人过来,喊了一声:“连公子,有你的信!”连星一愣,想起之前给凌州去过信,这么快就有回音了。 他立即去取信去了。 “诶……你走了,谁给她喂药啊?”南宫信不由得嘟囔,看着辛苦熬好的药物,这药只能趁热的喝,看着不负责的连星一溜烟跑了,不是得他来喂药么? 虽然不情不愿,不过南宫信还是将药碗端了进去,看到床/上的女子睡得正沉,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叫醒。 仿佛感觉到身边有人,南月儿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自病以来她不能吃些什么,小脸都瘦得尖了,反倒模样越发显得清秀,白白的小脸我见犹怜。 南月儿错愕的瞪大了眼睛,看到眼前是个陌生的男子,之前都是连星给她喂药,如今这男子是打哪里来的? “你不认得我了?”南宫信看她看自己就像看大灰狼似的,不由得气闷,“你喝的药可全是我煎出来的!” 南月儿平常昏睡的时候居多,看病时见到的也是大公子南宫羽,这个人浓眉大眼,模样俊朗,五官同大公子倒有些相似,她听小姐提过还有个南宫信。 “你是南宫信公子吧?”她轻声说。 “唔,算你还有点眼力。”他端着药碗到她身边,“喝药吧。” 南月儿点点头,正打算坐起来,不想因为生病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才要坐起来身子又软了下去。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她腋下伸过来扶住了她。她衣服穿的薄,那温热的手臂挨着她的肌肤,顿时觉得脸上都有点烫了。 平时连星做事稳重,都会拿个枕头慢慢给她靠着,哪里像这个少年这么莽撞? 南宫信也觉得不对,人家衣服穿的薄,这不是意图不轨吗?他低头了,赶紧在她背后塞了两个大枕头,缩回了自己的手。 “喝吧!”他把药递出去,面上有点冷冰冰的。 南月儿看着难受,她本来就是病重的人,心情不好,还被这样嫌弃的对待,心里禁不住一阵委屈。 若是连星知道她现在拿药碗的力气都没有,会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喝。可是现在南宫信就这样让她自己喝,她怎么办? 到底在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南月儿只好自己去拿了药碗,谁知才拿便泼了一些出来。 “诶!”南宫信大叫,“你故意的是不是?这药我熬的很辛苦的!”说着赶紧拿走月儿的药,“你不喝也不能糟蹋呀!” 看他这么凶,说话又如此不客气,抱着满心的委屈,南月儿禁不住鼻端发酸,泪珠儿落了下来。 “你这么凶干什么?我生病了没力气你难道不知道吗?亏你还是个大夫!”哭归哭,她还是很厉害的。 南宫信一看她哭了不由得手足无措,顿时觉得自己做了错事,那股火劲儿立即蔫了下来。 他坐在床边,端起了药碗,低声说:“那个……药得趁热喝,我刚才……不对总行了吧?” 南月儿斜眼看他,见他一脸的心虚,不由得心里恨恨。 南宫信腆着脸笑着对她说:“你看我现在的态度不是已经好了许多?” “哼!”南月儿偏过脸去不理他。 南宫信无奈的挠着头,古人说唯女子难养也,真是的。眼看着自己辛苦熬制的药物就要凉了,这小丫头还以为他天生就该伺候她的呀。 突然想到什么,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样东西丢进了药丸里,搅了搅。 “来,尝一尝,看看味道和之前的药有什么不一样?”南宫信哄小孩似的哄着她。 南月儿转了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把勺子已经递到了嘴边,这才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谁知,喝到口的不是预料中的苦味,却甜丝丝的,还带着一些桂花的清香。 “这是?”她错愕的望着他。 “我放了桂花糖。”南宫信得意洋洋的说。 原来是这样啊。 “快喝了吧,都冷了。”南宫信哄着她,让她将一碗药都喝了。之前一直喝的苦药,喝到都快吐苦水了,现在有了香甜的桂花糖拌的药她怎么能不喝。 无意间,她抬眼,却正好对上了南宫信的眼睛,那是一双明澈而深黑的眼睛,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立即低下了头。 他和南月儿年纪差不多,到底是少男少女同处一室有些尴尬,南宫信喂完了药,道:“你好生歇着吧。”立即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他望着空空的碗,有些呆呆的,怎么他方才在那小丫头的脸上竟瞧出几分娇媚出来? 这时,沈清荷从外面回来了,她第一时间便来看南月儿。如今南宫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会有什么计划,他们现在还留在这里是否会有危险。 月儿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她瞧见南宫信拿着空碗出去了,难道说,这药是连星喂她的? 对月儿的病,没想到这南宫家倒是很是照顾。 可是为何他们表里不一,阳奉阴违?这是沈清荷想不通的。 从上辈子到现在,她沈清荷见过不少人,自认练得一双慧眼,除了那个该死的齐钰,从未看错过人。 这南宫兄弟怎么看都是纯良之辈,为何会做明火执仗的事情?何况江南药王扶危济困,是累世的积善人家,这样的美名又怎会虚假? 她想起那晚他口里提到“黑枭”二字,那是什么人?为何那两个老者的胸口会有枭鹰的标记?还有“假的”,什么是假的? 她在书房里呆呆的坐了半天,直到连星进来找她。 “找到了资料了。”连星急急的说,“或许,事实跟我们所想的并不一样!” 原来,就在前天,连星按照沈清荷的吩咐同时向连甲和沈家的天策阁去了两封信,一封是询问凌州生意,另一封信就是调查黑枭的。 凌州同常州隔的不太远,而天策阁虽然没有独孤傲在,却有原先的店长和管事依旧执掌一切,一样洞悉天下之事,江南的事情更是在指掌之间。 沈清荷立即展开了天策阁的信纸,上面有关于“黑枭”的记载。 原来,黑枭是一直活动在江南地区的黑暗商团,原先还只是贩卖私盐贩卖假币,走私奴隶之类的,这两年来更加肆无忌惮的造假卖假,甚至在常州建了若干的假药基地,运往全国,害人无数。 连星道:“我也向常州的人打听了。听闻这黑枭商团之前还在暗中做事,现在越发的肆无忌惮,居然还在凌江之上劫掠商团,大发横财,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沈清荷蓦然瞪大了眼睛:“我们沈家的商团是否也遭到他们的劫掠?” 连星摇头:“应该不至于,我们沈家的护卫森严,不会这么倒霉吧。” 沈清荷突然心头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沈家船运频繁,又是凌州最大的商家,对于这些人来说,无意是最大的肥肉,怎会轻易放过? 她立即打开了连甲的书信,才开头,顿时大吃了一惊。 连星看到她的模样,紧张的问:“难道……” “你看吧……”沈清荷气恼无比,双眉紧蹙,将信丢给了连星。 连星接过信,定睛一看,那信上果然说去往京城的凌锦全部被劫! 连星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吧!凌锦可是贡品,他们劫了我们可怎么办?早知道黑枭猖獗,连甲怎么还敢走水路?“ “从凌州到京城,水路是直通的,何况凌锦金贵,山路更多贼匪,若不是出了黑枭,水路才是最安全的!” “小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清荷皱眉沉吟:“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南宫羽那么痛恨黑枭了,这黑枭不仅杀人越货,还搅的江南商界乌烟瘴气,可谓是江南一大害,害人不浅啊!” “的确害死人不偿命!要是他们还在贩卖假药,大隋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连星恨恨说。 “唯今之计,只有联合南宫羽。你拿着这些银票,只说是要招募商团的伙计,专门选一些退伍的兵士或者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男子,要对抗黑枭,我要成立自己的商团。还有,立即密信,去告诉连甲,让他把苏及,刘山,姚百,钱二都派过来。” “是。”连星应声,“可是……那凌锦怎么办?误了交期可是要杀头的!” 沈清荷想了想,虽然景见宸现在是帝王,这规矩是规矩,制度是制度,岂可因为一个人而废弃制度,但是这制度太过苛刻,凌锦从生产到运送到皇宫会遇到重重难关,又怎么能一定保证交期。因为交期而断送人命,这又岂是仁君所为?从前父亲为贡锦的事情不知发愁过多少次,如今,她要亲手改写这个局面。 她眼眸一转,立即写下书信一封,想了想,还贴肉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玉佩,将玉佩上的珠子取了一个“景”字的珠子放进了信封里。 用火漆封好之后,她把信交给了连星,说:“你亲自去京城走一趟,把信交给连相大人,让他帮忙交给皇上。就说是我写的。” 连星点头,又担心沈清荷在这里的安危。 沈清荷摇头:“我不会有事,南宫公子是君子,这点我还是很确定的。何况,你将信送到凌州后苏及他们会马上过来的。你招募完商团伙计之后可以放心的去京城,倘若去的晚了,皇上就没时间更改制度,只怕我沈家一样要倒大霉。贡品全失可是大罪啊!” 连星吸了一口气,也是。小姐向来思虑极为谨慎周全,按照她说的去做大约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小姐,你怎会知道皇上会为了你的信而更改大隋的制度呢?这可不是小事。” 沈清荷微微一笑:“放心去吧。” 她从未求过他什么,这一颗珠子,必定物有所值,会为沈家争取到一线生机。 半面乌金 连星得了沈清荷的令立即上街去招募商团的伙计了。 他叫人搭了个台子,贴了布告,专门招年轻力壮的伙计,有武艺的优先。 街角,出现一抹黑衣,他脸上带着半面乌金的面具,只露出了尖细的下巴,看着有些吓人。 “是他?”黑衣人面具下的眼眸微眯,露出几分危险之色。 “他是谁?”他身边的小厮疑惑的问。 “连星。”黑衣人微微勾唇一笑,“派人跟着他,直到找到这个人。”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画像,那上面画着一个眉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女子,在画像的角落里写着三个字“沈清荷”。 “是,老大,我这就去查。” 黑衣人冷冷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沈清荷,你毁了我的一切,我曾经说过,只要我活着,我就是爬也会爬回来找你!” 连星坐在摊子上,仿佛感觉有人在看他,当他往街角那边看去的时候,只见一道黑衣消失在视线中。 “真奇怪,似乎有杀气……”他是练武之人,对杀气感觉特别敏锐。不过,也许只是错觉而已,或许他最近神经太紧张了。 这时,又有人上来报道。 “你叫什么?”连星看了一眼这傻里傻气的青年。 那青年长得黑黑壮壮,看着憨傻,却开口道:“我叫李团。大爷,我可是当过几年兵的,有力气,有武艺哟!” 连星让他演示了几招,点了点头:“行,收下你了,每月十五两银子!” “多谢大爷!”李团兴高采烈的答应了。 因为月银丰厚,而常州人来人往的人又特别多,大约一下午的时间,连星就已经招募了足够的人员。 他带着人一起往南宫山庄进发。 他心道,这件事,小姐应该会跟南宫公子沟通,倘若他是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不会反对。合力对付黑枭,有何不好? 人群之中,李团抬起了头,眼角露出一丝诡异之色,大哥让我跟着他,看来他这是要去江南药王那里,哼,可不是个死对头吗?我这一去,定然给黑枭立下奇功,老大一定会重重的赏我。 凌霄阁的院子里,当南宫羽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她回过身来,正是沈清荷。 “沈姑娘,你这是……”南宫羽十分诧异。 “别叫我沈姑娘了,你还是叫我何青吧。你难道不诧异我为何请你来?” 南宫羽眯起了眼睛,看她神色有几分凝重,便知道大约是为了严重的事情。 “那晚,你们追踪黑枭商团的人,我和连星都跟去了。”沈清荷开门见山说了。 南宫羽惊了一下,愕然的看着她。难怪那晚感觉很奇怪,居然真的有人跟踪。 “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我沈家的凌锦被劫了。” 南宫羽更加的震惊,那是贡锦,倘若被劫,那可是非同小可! “你不必担心,朝廷那边我有办法。现在凌锦才被劫,我现在想做的是,赶紧找回凌锦。” “谈何容易?”南宫羽立即说,“既然你发现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南宫家同黑枭商团做对头也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无恶不作,打劫造假害命,常州府司却看着他们为虎作伥不理不睬,我们只有替天行道,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黑枭劫掠的赃物鲜少有人知道放在哪里,何况你这凌锦价值连城,又怎会不藏到一个绝密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沈清荷紧紧皱眉,“我已经派了连星在招募商团人手了,借住南宫家,还请公子见谅。我想同公子联合对付黑枭,公子意下如何?” 好快的行动力!这女子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听她的口气倒像是连朝廷中都有她的人在?沈家果然不容小觑。 南宫羽觉得之前只把她当作一个商贾千金倒是小瞧她了,他突然想起,她说她叫何青,而沈家的家业不正是被一个姓何的接掌了吗?难道是她自己? 他蓦然震惊的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般。 “听闻沈家家业败落,商铺和家宅都落入了一个何姓人之手,难道就是你?”他几乎不敢置信,一个女子,怎么可以办到的? “没错,是我。表哥齐钰借我病重占领了家产,我亲手夺了回来。”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是他想也想得到,一个女子能做这种颠倒乾坤的事情是多么艰难。现在看到她如此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毫无疑问,那是商场上练就的。 “好!”南宫羽答应了,“你做都做了,我又怎么能不答应?何况黑枭横行江南,我们都同仇敌忾,都有责任诛之而后快。只是你招募的人可以住在山庄下的农庄里,这山庄里头却不能进来的。” “自然。”沈清荷点头。南宫家是大富之家,自然不能让不熟悉的陌生人进来,能够让她的人住在下面的农庄里已经很好了。 “你有何计划?”南宫羽问。他此时此刻已经不能小看这个女子,一个可以夺回万贯家产的女子又有谁敢小看呢? “擒贼先擒王。这黑枭为非作歹,可见是有个胆大妄为心狠手辣的首领,那首领必定是个厉害的,我想问公子,你可了解这黑枭商首?” “你倒是问到点子上了。”南宫羽想了想,“我曾亲眼见过他,身形高挑,戴着半面黑色的面具,听口音倒像是凌州人,那人气度雍容,不像匪首,反倒像富家公子。不过据说他是个极厉害的,干掉了前商首,才坐上了黑枭的一把交椅,自此后黑枭更是为非作歹猖獗的很。”他顿了一下,“只是这个人神出鬼没的,我派人去查,却怎么也查不到这个人底细,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黑枭在他手里,也跟着神出鬼没,变得厉害异常。想要抓住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凌州人氏?富家公子? 沈清荷眼眸转动,可惜她没有亲眼看到这个人,这人又戴着面具,否则,以她在凌州的人脉,必定能揪出此人的老底。 商首何人 两个人正说着话,连星已经过来了,看到南宫公子在这里,他做了个揖,望向沈清荷,说:“公子,已经招募到了二十个壮汉,现在如何安排。” “按照南宫公子的意思,让他们先住在山下的农庄里,我现在就去见过。” “好。” 连星在前面带路,沈清荷立即跟了上去,英姿飒爽,此时此刻,谁还能想到她居然是一个女子。 南宫羽微微诧异,看来她手下的人也很厉害,办事起来真是利落。 他跟着去了,沈清荷已经到了山下,审视着这些汉子们,果然一个个年轻力壮孔武有力,微微点头。 李团低着头,不经意间偷偷瞥了一眼,顿时惊呆了,怕显露出自己的惊讶,立即又垂下了脑袋。 眼前这个男子,不就是老大让他找的女人吗? 可是这是个男子吧?和画像上的是一个人吗? “今日安排大家住在农庄中,近期商团就会有行动,一切务必要听从指挥。商团之中有赏有罚,听从命令者按功劳,多的赏黄金百两。不听话或者违反规矩的,立即逐出商团,没有二话可讲。”沈清荷道。 一听黄金百两,这些汉子们立即双眼发亮。 李团是个精明的人,细细辨认了这声音,觉得还是有几分女气。他想着只要他把这情况跟这位东家的名字报给老大,他一定会弄个清楚明白。 “这商团该起个名字吧?”连星问。 沈清荷点头:“就叫青菱商团吧!” 青者是“清”的谐音,“菱”是“凌”的谐音。 青菱青菱,沈清荷望着这一帮子人,希望往后这商团可以如同青菱一般茁壮成长,不断壮大,毕竟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成立的商团。 安置了商团,连星星夜要赶往京城,他已经向凌州去了信,苏及他们应该最迟明日傍晚就可以赶到南宫山庄。 沈清荷打算等苏及过来的时候,将他任命为青菱商团的团长。毕竟这临时招募来的壮汉人心不齐,若是要办事,还是得自己的亲信来领导才更加可靠。 凌州府。 连甲得到了沈清荷的书信,将苏及等几个召集到了沈家外院内。 苏及等几个人刚刚从练武馆归来,一身的汗水。他们本就身强力壮,沈清荷走之前曾经叮嘱他们好好的跟从武师学艺,如今过了大半年,武艺已经小有所成。他们接到沈清荷来的书信时,一个个高兴坏了。 “东家总算回来了!” “是啊,凌锦被劫,我们真是急坏了,生怕荣华记就此完蛋,就是我们恐怕也逃脱不了罪责。” 连甲安慰他们说:“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东家已派了连星去京城,即便是失了凌锦问题也不大。你们几个赶紧去常州南宫山庄,东家在那边招募的商团,正准备着手对付黑枭商团。” 苏及拍着胸口,道:“好!大掌柜你放心,我们去了,保管拧下那些混帐的脑袋!” 连甲微微一笑,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只是,为何他却没有得到连璧先生的消息呢? 他原先一直在苏州替连璧做事,虽然如今一直在凌州,不过依然挂记着连璧,不知道他如何了? 苏州那边商业模式已十分成熟,而连璧在走之前,又将胡姬花重新提到了大掌柜的位子,以她的能力,自然对苏州的商业轻车熟路,游刃有余。 不过同胡姬花一样,连甲很是担心连璧的安危。他写了一封信,是给苏州城胡姬花的,希望从她那里得到连璧的消息。 常州一处寻常的老宅内。 黑衣人坐在桌边,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字条。 “姓何,名青?性别男?模样同画像一样?”这就是他从字条上读到的信息,李团倒是个能干的,这么快就能给出他这么精准的消息。 他勾唇冷冷一笑:“沈清荷啊沈清荷,你居然还在欺世盗名?招募商团?你以为有用?” 他站起了身,对面坐着一个身着藏青色紧身皮衣的年轻人,少年装扮,头发束起,只是那长长柳眉,一双杏仁一般的大眼睛,透着几抹妖媚,都透露出她的性别来。 “老大,你跟她有仇啊?”少年声音娇媚,显然是个男装的女子。 “仇?”他冷笑,“岂止,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那你打算如何做呢?”女子站了起来,一只柔嫩而白皙的手臂攀在他的肩头魅惑的问。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拨开了她的手:“韩金珠,不要对谁都这样,我不吃你这一套。” 韩金珠柔柔一笑:“我的齐钰公子,你是不吃我这一套,昨夜还不是走进了我的寝房?” “哼!”齐钰瞪了她一眼,“不要再叫这个名字,齐钰已经死了,你现在该叫我一声黑枭商首,枭老大!” 没错,他就是齐钰,当初发配南蛮,他逃回的路上艰辛困苦,生不如死,可是再艰难,唯有一个信念支持着他,那就是报仇!替自己,替齐家报仇!他被野狼追,被野狗咬,没了半边脸面,可是他还有性命。 他绞尽脑汁,使尽办法终于坐上了黑枭商首的位置,就是为了今日,将沈清荷和整个沈家彻底击垮! “说来听听,你到底打算如何?”韩金珠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依旧抛着媚眼,不遗余力的沟/引他。 “呵,”齐钰心情不错,任她柔滑的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游走,道,“她最关心的是沈家的凌锦,如今凌锦在我们的手里,也就是,我们可以拿这个做饵,钓一条大鱼!” 当初她就是利用凌锦给了他沉重一击,那么今日,他同样也要利用凌锦让她葬身江底。 他的耐性是有限的,他等了这么久,迫不及待的要和她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每一秒的等待,仿佛都是对他耐心的终极考验。他好想看一看,她变成砧板上的肉的样子。 这一次,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管,他豁出去了,如今的他,除了烂命一条,还有什么?而沈清荷,却什么都要顾及,什么都想抓在手上,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