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你只要得了手便好 本月初五,杜侍郎五十大寿,一大清早杜府上下一片忙碌。 夫人秋氏带着管事婆娘四处察看,这里的灯笼可挂好了?那一处的酒水可备得齐?花园里的花凳可要多备些,酒宴过后老爷夫人可是要带着那些高官亲眷一起赏月的。 对了,还有那宫灯上的红绸可要扎紧了,风一刮落下两道来可不是要煞了风景? 张婆子主管厨下菜品,取了小贩送来的菜筐子挨个翻拣,叶子黄的不能要,虫洞太多的也不能要。 猛一抬头却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随着送菜的人进了角门,迈腿就要往后宅走。 张婆子一声厉喝:“嗨,你是谁?要往哪儿去?” 那人吃了一惊,赶快收了脚步,嘻笑着应道:“我是咱家夫人的侄子秋三儿,刘管家说今天叫我过来给我谋个差事。” 张婆子将那秋三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两眼道:“今天府上人多,你可别乱走,仔细一会儿冲撞了里面的夫人小姐们。” “是是是,我不乱走,不乱走……”这人一边说,一边又溜着眼珠子四处瞅。 张婆子皱着眉头打量了这人几眼,暗道此人面相奸滑,今天这么个大日子,怎么会放这种人进来帮忙。 正说话间,却见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走了过来,那秋三儿一见此人就赶快迎上前去,殷勤招呼道:“刘管家好。” 刘管家将眉毛一挑,瞥了来人一眼道:“是秋三儿啊,里面刚好有活计需要人干,你随我进来吧。” “是。”秋三儿猫着腰行了个礼,两道八字稀眉下面一双三角眼眯成了两道缝,跟在刘管家后里颠颠地入了后宅。 “叫你悄悄混进来,怎么就让那些婆子们看见的?”刘管家皱着眉毛轻声斥道。 秋三儿抬手揉了揉鼻子小声咕哝“我本是跟在那菜贩子里面混进来的,不想那个婆子眼睛这么尖。” 刘管家扯了秋三儿绕过园子躲到一排花房后面,四下打量着没人,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甩到秋三儿手上:“今天晚上该怎么做你可知道了?” 秋三儿将银子捧在掌心仔细擦了两下,盯得眼睛发直,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小人只要进了三小姐的房间,那就直接把她给……” 刘管家看到秋三儿那副猥琐的德性心中一阵恶心“你只要进了她的房间便好,只要逗得她大声喊叫起来,我便带人前去抓你。到时,你只要一口咬定是三小姐一心想要勾引你,你与她早有私情就好。” “是是是,谢过刘管家,另外……这三小姐的房间在哪里啊?” “你只在此处仔细藏好了,晚一些我自会带你过去。”刘管家说完,连看也不再看这个秋三儿一眼,转身就走。 那秋三眼见四下无人,将银子在身上揣好了,身子一猫进了花房藏起来。 房顶上的猫被他的动静惊了一跳,倏地一下蹿到假山旁边的白茶树上。树枝摇曵,点点白茶如雪花飘下,轻轻地落到树下站着的一位美少年肩上,那俊美少年取下花瓣,用一双漆黑莹亮的眸子映着阳光仔细打量,一张俊脸木讷呆滞,眯起来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光亮。 申时已过,宾客陆续到来,院子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三小姐杜若夕的房间里依然冷清,此刻她正披拂着头发专心地拨弄着面前的一盆紫乌草,一双莹白如玉的小手轻轻抚过紫乌草的嫩叶,沉吟片刻,又去翻看手边的一本书籍。 青儿拨下头上的簪子拨了拨炉中的香料,又忍不住开口道:“小姐,肖白少爷今天也要来呢。” 听到肖白的名字,杜若夕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问道:“他也要来吗?” “是啊,我适才听夫人说,今天府里的人多,特地派人去请了肖白少爷,让他早点过来帮忙。小姐,要不然您一会儿出去见见他?”一旁的琐儿也提醒道。 杜若夕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青儿,给我更衣。” 肖白到了杜府,不走正门顺着边门轻车熟路地就往后宅走,抬头却见一个美貌女子正自立在花丛之中,一双美目淡然遥望着自己。 肖白心中一凛,不由得将两道浓眉皱了皱,这不是杜若夕吗?她前番时日失足落水差点丧命,怎么这一时看上去却又这般娇艳可人? 肖白看得心下直打鼓,正想移步快走,不想这位美人倒是持着团扇向他款款走来。 “白哥哥,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杜若夕先自笑着开了口。 “原来是若夕妹妹啊。”肖白赶快满脸陪笑地答道“前几日听说您身子不大舒服,今日看来可是大好了?” “多谢白哥哥关心,您看,我这不是已经大好了吗?”杜若夕一边说,一边抬起双手在肖白面前转了个圈子,那身段娇媚婀娜,落在肖白眼底,倒使他眼中多了几分怯意。 “妹妹好了我便放心了,这会儿先去给杜大人行个礼,先失赔了。”肖白转过身子快步往后院走去。 杜若夕将团扇向另个方向一指“白哥哥的路走错了,父亲这会儿正在堂上。” “若夕妹妹说得是,你看看我,一着急都走错路了。”肖白满脸尴尬,转身向着堂上走去。 看着肖白颀长的身影飞快地向前堂走,杜若夕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来,肖白这几年生得愈发丰姿俊逸,他那父亲肖文昌时任宰相,在朝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了这样的家世和样貌,杜颜夕为他不择的段倒也算不得奇怪。 杜若夕抬手将鬓边的簪花扶了扶,转身向着自己的闺房里走去。 刚转过一个花门,只见一位白衣男子正自站在树下直瞪瞪地看向自己。 杜若夕吃了一惊,赶快用扇子掩了脸侧身站到树后躲避这男子的目光。 一名嬷嬷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把拉起那男子的手连声说道:“二世子,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啊?王爷他正四处找你呢。” 那男子还是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仍然拿着一双眼睛直盯着杜若夕看,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第002章 夜间私会 二世子?杜若夕闻言又回头将这名男子又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只见这名男子身着银白色长衫,腰里系着一条青玉腰带,头顶一盏紫金冠,身前一枚螭龙玉佩。不说这样贵气十足的打扮,单看那枚玉佩也知道他必然会是皇室中人了。 再看那嬷嬷的穿戴很是讲究,不象是宫里来的,却象是王府中人的打扮。 难不成他就是靖王元靖的那个傻儿子? 见这男子看向自己,却是一句话也不说,连眼珠子也不肯转一下。这么神色呆滞,杜若夕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他了。 杜若夕心下感到一阵不妥,正想转身离开,突然眼前一恍,似乎看到冰天雪地里这名男子正自跪在一座华殿前的石阶上,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着什么。 若夕悚然一惊,不由得止了脚步,回头却见那名男子呆呆地转过身随着那婆子往园子外面走,走上台阶的时侯,脚底一绊差点跌倒。 杜若夕看他模样这般狼狈,不由得掩口一笑,也自转身回屋。 是夜,杜府之内灯火通明,杜老爷子身着紫色长袍,腰扎白玉腰带盛装站在堂上与来宾一一施礼,秋氏也是忙里忙外招呼着下人们张罗酒席,肖白却趁人不备就溜到了二小姐杜颜夕的房间里。 两个人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搂抱在了一起,口舌相缠,狂吻不止。 杜颜夕由着肖白解了她的衣带,将手伸到她怀里不停揉搓着,娇吟着道:“肖郎,你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我?” “傻瓜,”肖白托起颜夕一边狂吻一边叹道“我这不是怕来得多了有人起疑吗?唉,下午我还在花园里见了若夕,那丫头怎么看上去一点事儿都没有啊?” “谁知道呢?贱人命大呗。”杜颜夕嘟了嘟嘴转身坐到肖白的腿上,冷声哼道“这个丫头一醒过来就是每天和那些花草书籍打交道,整天一句话也没有。” 肖白的手停了停,狐疑道:“她果真没起疑吗?” “所有人都看着是她自己失足掉到水里去的,怎么会疑到我们身上?放心吧,你看,前几日她还派人送了个香囊给我呢。”杜颜夕一边说一边挺起身让肖白看自己腰间挂的金镶珠累丝香囊。 肖白不觉皱了眉头,这个香囊价值不菲,想来是杜若夕母亲的遗物,她竟然舍得拿来送给颜夕? “肖郎,你还不赶快想想办法?我等得了……肚子里这一个可等不了啊。”杜颜夕一边说一边拉起肖白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肖白的手一触杜颜夕的肚子,脸色止不住一变:“原以为这个丫头必死无疑,只要她一死,我就立刻提亲娶你过门。未曾想,这回咱们失了手,要是再想下手,可就不容易了。” 杜颜夕把肖白的脸扳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肖郎,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心爱我的?” “我连谋害未婚妻这种事情都做,还能是不够爱你吗?” “那就好!我娘说了,今天晚上,她就有办法让这个丫头身败名裂,到时侯,你只要当众提出退婚就可以了。” “哦?当真?”肖白眼睛一亮 “当然,今天晚上你只要……”杜颜夕把嘴唇附在肖白耳上低声耳语起来,不一时,肖白那一对紧锁着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了。 秋氏带着颜夕坐在女席上,陪着那些达官贵妇一起喝酒吃菜,大家免不了相互恭维几句,个个都夸赞颜夕美貌端庄,不知道将来谁家有福气会将她给娶了去。 如豆的灯光一跃,被窗子里吹进来的风儿恍了影,杜若夕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笼住了灯火,低头看向手中的古籍,书上写得很明白,若是孕妇闻了照这个方子配出的香料再了喝酒,定然会晕厥。 那个香囊已经叫春儿送给二姐姐了,二姐姐一看到这般精致贵重的东西就再也不肯离身,为何这会儿堂上还没有动静,难不成是她还没开始喝酒?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身孕? 杜若夕皱了眉头,仔细一想,也可能是二姐姐知道自己有孕,所以今天晚上没有喝酒。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方法倒是也有漏洞,能不能试出来二姐姐是否有孕看来还是得再想别的办法了。 杜若夕叹了一口气,脱下衣服上了床。刚熄了灯,却见窗棂一闪直直地蹿进一个人来。 杜若夕吓了一跳,正想说话,这人却从身后将她一揽,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四周漆黑一片,杜若夕感觉出身后搂着自己的是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他结实的胸膛紧紧地贴着杜若夕的后背,隔着单薄的衣衫,若夕可以感觉到这位男子身上的温热,她想要挣扎,却听到门外又有动静。 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悄悄地潜到杜若夕门外。 走在前面的正是刘管家,他将秋三领到杜若夕的门口小声交待道:“就是这里了,一会儿你进去,直接摸到床上。待你得了手,我自会叫人前来捉你,你可记住了,不管我如何打骂,你一定得说是三小姐勾引的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那秋三高兴得满脸红光直搓手,话说那三小姐的容貌他可是见过的,活脱脱地比那月宫里的嫦娥还要美,真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是被自己给……想到这里,秋三心花怒放,能得了这样的美人,别说是被打一顿了,哪怕是丢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啊。 刘管家将门一推把秋三放了进去,然后就退到一边等着听动静。 只听得秋三儿闷哼一声,屋子里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刘管家等了半天,正自心下狐疑,突然听得前厅上有人大喊:“快来人啊,二小姐晕倒了!” 听上去却象是夫人的声音。 刘管家心下一惊,暂时顾不得秋三,领着几个人就往前堂跑。 到了堂上一看,杜颜夕倒在秋氏怀里昏迷不醒,脸色十分难看。 秋氏抬眼看到刘管家,赶快大声招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叫大夫去?” 刘管家闻言,赶快吩咐下人们去请大夫,自己则张罗着叫几个婆子把杜颜夕抬到一旁的屋子里。 第003章 捉拿野汉 杜侍郎满脸尴尬,冲着众位宾客笑道:“小女不胜酒力,一时失礼了。抱歉,各位贵宾请继续用餐。不必介怀。” 杜侍郎话音未落,突然听得后堂又有人在大声惨叫。 只听得一名女子的声音清脆地传过来:“你这贼人深更半夜地潜入府内,可有什么企图?” 却听得一个男人支支吾吾地似是不敢作声。 又听得“啪啪”几声脆响,倒象是鞭子抽到皮肉上的声音,又听得一个男人的惨叫传了过来。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我是来……我来是带我们杜府的二小姐私奔的啊。” 众宾客闻言不由得全都吃了一惊,全都目瞪口呆地看向杜侍郎。杜侍郎气得面红耳赤,把桌子一拍,大声骂道:“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在我府上胡言乱语?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边说一边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众家丁向着后院走去。 所有宾客闻言也都随着杜侍郎一起向后宅走。 秋氏被吓了一跳,想要去后宅看一眼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担心怀里的杜颜夕,只见杜颜夕满脸惨白,双目紧闭。犹豫了一会儿,秋氏把牙一咬,吩咐几个丫环婆子照顾好颜夕,自己也领着刘管家一起往后宅走。 众人随着杜侍郎到了后宅,只见一棵大树上绑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丫环琐儿手持长鞭看着他咬牙冷笑,手起鞭落,这男人的身上就又多了几条血痕。 三小姐杜若夕一身素服,由青儿服侍着站在不远的地方冷眼看着这树上的男子。 那男人连声惨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是我,我秋三和杜府的二小姐有私情,今天晚上我就要带她走的。” 二小姐?秋氏闻言吃了一惊,回头看向刘管家,刘管家脸色发白,咬着牙看向绑在树上的秋三,把手指伸出三个来,冲着他使劲比划。 杜若夕冷冷地看着秋氏和刘管家的表情,气得肩膀忍不动抖了起来,十个手指上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 好你个秋氏,果然是你搞的鬼!杜若夕心下暗恨。 若夕冲着琐儿冷声道:“此人说他与二姐姐有私情,你却让他说说他是几时与二姐姐有私情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不许他随意污蔑。” 那秋三儿看着杜若夕冰冷的脸色强咽了一下口水,大声号道:“我是杜府主母秋氏的亲侄子,之前入府就与二小姐有见过几次面,我就是喜欢杜家二小姐,那杜家二小姐也对我有意……” 肖白满脸怒气,本欲上前制问。刘管家却抢先一步大声喝骂道:“你这混蛋,只管满口胡说个什么?到底是哪个小姐与你有私情?你可把人给分清楚了?” 杜侍郎也气急败坏地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污蔑小女?” 杜若夕看着秋氏冷冷一笑,回首冲着父亲行了一礼道:“父亲大人,这个人适才混入后宅被女儿给抓住,女儿将他绑在这里严刑拷问,他这才供出来是要来带着二姐姐私奔的。” “胡说八道!”杜侍郎闻言差点被气晕过去,大声骂道“我家二小姐杜颜夕向来最守本份,怎么会与这么龌龊的男子有苟且之事,我看你这狂徒是不想活了吧。” 杜侍郎一手抢过琐儿手中的鞭子,冲着那树上的男子抽打过去。 那秋三被打得连声惨叫,刚叫了一声冤枉,就被杜若夕冷冷地瞪了一眼,秋三只得忍了痛,继续喊道:“老爷息怒,岳丈大人息怒……小人,小人是您的女婿啊,我与那二小姐之前就见过几面,那二小姐早就对我芳心暗许。” 杜若夕站在一旁冷冷一笑:“我家二姐姐向来本份,你说你与他有私情,可有证据?” 秋三舔了一下嘴角的鲜血,颤声道:“那二小姐已经怀了小人的骨肉。”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秋氏和肖白的脸色全都白了,肖白满脸怒气地看向秋氏,明显是在埋怨秋氏怎么会让这么无赖的亲戚进到府里来,办事不妥反惹了一身骚。 秋氏急白了脸,一时也顾不得体面。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指着树上这名男子厉声骂道:“你这无赖,仗着与我那娘家有几竿子打不不着的关系,三番两次来索要金银不成,就故意来污蔑我家小姐,来人啊,快将这个人带下去。” “姑母!”秋三嘶哑着嗓子大喊道“姑母你可忘了,我与二小姐私定终身可是你一口答应的啊,现在颜夕有了身孕,你却一心想着要将她嫁于豪门不许我二人往来,我这不得己想要来带她走的,在座宾客若是不信,只管叫大夫来,我家颜夕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那可是我的骨肉啊。” “一派胡言。”肖白再也忍不了了,上前一步大声骂道“你这狂徒,生生是不想活了,那二小姐向来本份,怎么会与你有染,来人,快点将他押下去。” 杜侍郎被气得混身发抖,指着手下的人吩咐道:“你们现在马上把这个人投到井里去,休得让他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 “且慢。”杜若夕向前走出一步,冷冷地说道“爹,你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就把这个人杀了,岂不让外人更加疑心姐姐与此人有染,既然他说二姐姐已经有了身孕,我们现在不如当众找个大夫来,给二姐姐看一下,当场证明他说的是假话不就得了?” “不可!”肖白急忙大声说道“明明就是一个无赖信口雌黄而已,我们何必拿他的话当真,只将他处置了便好,此时二小姐还昏迷着,还是抢救二小姐要紧。” 杜若夕上前一步盯着肖白的眼睛微微一笑:“那就正好啊。现在就当场找个大夫来,一来给二姐姐诊了病,二来也可以还二姐姐一个清白。” 肖白还想争辩,看着杜若夕冰冷的眼神不由心虚得一躲。 杜若夕看着肖白仓皇躲避的眼神,感觉到心口一直在发痛。 肖白,枉你还是我的未婚夫婿,原来你真的与二姐姐有染,那么前些时日她害我的事情你也有份了? 杜若夕的喉头一哽,不顾肖白阻拦,继续冲着身后的青儿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找个大夫来?” 第004章 孩子到底是谁的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贵宾,今日本是杜大人寿宴,我们也都是来为杜大人贺寿的,怎可为了一个小人而扫了大家的兴?不管二小姐的身子如何,这些终归是杜大人家事。诸位宾客还是先回到各自的席位上继续饮宴为好。”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父亲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徐大人。 杜侍郎这才回过神来,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连声道:“失礼失礼,徐大人所言极是,今日被这狂徒扰了大家兴致,老夫一时糊涂,各位贵宾勿怪,请各自入席,勿怪勿怪。” 秋氏这才回过神来,赶快与杜大人一起张罗着宾客往门外走。 “爹……”杜若夕快走两步正想开口,却见靖王身边的二世子突然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杜若夕忍不住一皱眉,莫名其妙地觉得那男子的眼神很是熟悉,心下一阵奇怪,自己这不是才第二次看到他吗? 刘管家领着一群人上来就扯绑在树上的秋三儿,那秋三儿惨叫一声道:“三小姐救我。” 杜若夕看了他一眼,将一枚药丸递到青儿手里。 青儿走过去满脸嫌弃地说道:“给你止血。”将那药丸子胡乱往秋三儿嘴里一塞,转身就走。 那秋三这才止了哀号,被几个家丁连拖带扯地押向柴房。 “刚才真是好险。”一进门青儿就忍不住小声说道。 杜若夕将手指在唇上一比,青儿会意,又将屋内屋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下四下无人,这才凑到杜若夕的身边来:“小姐,你是怎么抓住那个无赖的?” 琐儿刚去洗了手这会儿想起来那个无赖也是一个劲地恶心,一边打了水来把那无赖刚才躺过的地方仔细擦了几遍,一边皱眉骂道:“真想不到,夫人和二小姐竟然能用到这么下作的手段来陷害咱们小姐。幸亏咱们小姐聪明,轻易就制住了这个无赖,给他喂下药丸骗他是毒药,这才逼得他反咬那秋氏母女一口。” “哼,自己做下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还要赖到别人身上,这秋氏母女的脸皮也实在是太厚了。刚才,我们就该当众揭穿她们,让她们也知道知道,咱们家小姐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青儿这会儿想起来还是忿忿不平。 杜若夕披散了头发坐在床上,一张俏脸被烛光映得莹白透亮,黑漆漆的眸子里象是蒙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她恨秋氏母女卑鄙下流,不择手段,但她更恨肖白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他是母亲临终前留给自己的唯一依靠,曾经以为可以让自己终身有托的人,不想却与人合谋想要害她。 杜若夕伸出手轻轻地抚掉眼角的泪,小声说道:“她们此番害我不成,必然恼羞成怒,明天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手段了,你们两个这几日也千万要小心一点,谨言慎行,切莫惹事多言。还有,今天晚上擒住这个无赖的事情,无论任何人问起来就说是在花园里擒住的,万不可说是在我的闺房里。” 青儿和琐儿连声称是,将屋子里都收拾干净了这才退了下去。 杜若夕盯着妆台上一点如豆的灯光,心下依然惴惴不止。 刚才屋子里太黑,只感觉到那个男人身材很高,出手很快也很稳。打晕了这个秋三,又顺手封住了他的穴道,这名男子便又从窗子里跳了出去,杜若夕根本就来不及看清他的样貌。 杜若夕叫来青儿和琐儿将这个秋三绑在树上殴打,逼迫他说是与二小姐有奸情。 本想着今天晚上借着人多将事情闹大,让二姐姐当众承认自己有孕,肖白为了保全二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会承认与二姐姐的私情。那样自己就可以当众退婚,这样虽说有伤体面,倒也是保全了这一对狗男女的恩爱,也免得日后自己再受他们毒害。 没曾想仅是徐大人这几句话便平息了一切。 那接下来怎么办?婚期在即,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嫁给肖白。 梦里恐怖的情形再次出现,叫杜若夕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梦里的肖白用一只手死死地卡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正逼着自己喝下一碗汤药。 她苦苦地挣扎着推拒,努力地护住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汤药泼了她满头满脸。肖白气急败坏,叫上两个婆子死死地按住她,亲手将那碗汤药硬生生地灌进自己嘴里。 门牙被药碗生生别掉,鲜血顺着嘴角滴到胸口,一股撕心的剧痛,鲜血从两腿之间涌出来……她象一条将死的鱼,苦苦地张着嘴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二姐姐咬牙切齿地在一旁骂道:“要是你六年前就被水淹死了,肖郎和我怎么会忍心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你现在就活该为那个孩子偿命。” 恶梦醒来,杜若夕吓得抱住脑袋战栗不止,她原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可是当她亲眼看到湖里浮着的那截被人故意锯断的栏杆的时侯却悚然惊醒。 今晚这一番试探,更加证明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颜夕的确已经怀有身孕,而且这个孩子也确实是肖白的。 这并不是梦,而是她已经走完了那一世,如今重生了这一遭。 既然老天让自己重走了这一辈子,那么前世的悲剧断然不能再让它发生。 第二天一大早,杜若夕刚由两名丫环服侍着梳洗完毕,就听一名婆子前来传唤,说是老爷夫人有请。 杜若夕不敢耽搁,随着那婆子到了前堂。一进门就看到父亲铁青着脸看向自己,一旁的秋氏双眼红肿满脸怒容,旁边站着的二姐姐杜颜夕一边拭泪一边满脸忿忿地看向自己。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杜老爷一拍桌子,手边的茶碗应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杜若夕面色从容地跪在杜老爷面前,轻声道:“女儿不知道自己范了什么错,却叫父亲您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你真不知道是吗?”一旁的秋氏抚了把红肿的眼睛,哑着嗓子就开了口“你说昨晚那个秋三,是不是你找来的?你故意当着那么多人让他陷害你的姐姐是不是?我说若夕,我们母女平日里都对你不薄啊?你为什么就要这般坑害于她?” 第005章 妹夫的孩子 待我不薄?杜若夕心中暗笑,叫个无赖进我的闺房欲行不轨,便是你们待我的手段。 杜若夕看着秋氏微微一笑:“那个秋三儿自己都说了,他是您的远房侄子,我又如何支使得了他?夫人,您是不是把话给说反了?” “你还敢狡辩?”秋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长长的指甲几乎指到杜若夕的脸上“哼,他如何听你指使?你却说说,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入了宅,如何就能被你这名小女子擒住?” 这个问题的确不太好回答,杜若夕干脆闭了嘴看着自己的衣襟不再言语。 秋氏见她不说话,愈发不依不饶起来:“还不是你唆使这汉子当众污蔑自己的亲姐姐?你这般做却是将这整个杜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杜若夕淡然甩出一句:“若是真的在意这杜府的颜面,二姐姐便不会做出那些不体面的事情了吧。” 杜颜夕立即怔住,张口结舌地看向杜若夕,却见杜若夕的眼神一片冰冷,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温和绵软的样子。 杜颜夕掩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哭号:“爹,娘,女儿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三妹妹,她竟然这般污蔑于我,昨夜买通外人当众羞辱不说,今日当着爹娘的面还敢这般信口雌黄……妹妹,姐姐我自言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这般对我?” 杜颜夕登时哭得泣零滂沱,满脸脂粉转眼变成一道道红泥将那张俏脸弄得一塌糊涂。 杜老爷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若夕,你且说说为何这么恨你姐姐,她又几时得罪于你?” 杜若夕迎视着杜老爷的眼睛,淡定说道:“爹,二姐姐已经有身孕了。你若不信,只管叫婆子们当面验了便是,女儿我是否污蔑于她,一验便知。” 杜颜夕立时止了哭泣,满目惊惶地看了看父亲,看了看若夕,最后又求救般地看向秋氏,那秋氏早白了脸色,不可思议地看向满目冰冷的杜若夕。 这个杜若夕哪里还是往日里那个柔弱温顺的三小姐,那眼神犀利冰冷,就象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杜老爷本想继续发火,看到面前这三个女人的神色,不由得心下狐疑,直视着秋氏问道:“若夕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秋氏矢口否认“我们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夫人!”杜若夕一口打断她的话“到了现在您还不肯承认,难不成是逼着二姐姐自己去想办法吗?” 秋氏见若夕神色凛然,毫不退缩,便知道若夕这是铁了心要撕破脸面了。 于是秋氏先软了脸色,用帕子捂着脸,转身看向杜老爷含泪叹道:“老爷,你且听听,三小姐就是这般和我说话的,我这个母亲当得还真是没有脸面。” 秋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起身跪到杜老爷面前道:“三小姐亲娘死得早,我向来待她视同己出,这合府上下的所有人也都是看到的。二小姐性情耿直,只怕是平日里对三小姐有过什么冲撞的地方也丝毫没有恶意。不知三小姐是几时开始这般记恨我们了,此番就这般不依不饶,蓄意诋毁不说,对我这个当主母的这般没好气,老爷,奴家我还真是……委屈的很啊。” 秋氏说完这番话,立时用帕子捂着脸,哭得咿咿嘤嘤。 杜若夕知道秋氏手段,此番最不能与她多缠,只低声道:“夫人,诋毁二姐姐的可是您的那个侄子秋三。他虽然无赖可也不傻,自然知道污蔑我们官家小姐有多大罪过,若他所说的事情是真的。此时我们一家人刚好可以一起想想办法,总不至于让事情恶化。若是这般继续瞒下去,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二姐姐。” 杜老爷在侧,秋氏自然不能与若夕翻脸,软言拉拢明显也不起作用,一时无法施力,只得用帕子掩了脸假意垂泪,希望可以吸引杜老爷的注意,然后自己再施媚功从中周旋。 偏这一次,杜老爷根本就不看她,只皱着眉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颜夕。却见此时颜夕正跪在一旁,低着头咬着自己的嘴唇,脸色苍白冷汗不止,明显就是心中有鬼。 杜老爷为官多年,自然是有些见识的,一看颜夕这个样子,心下已经有了一些判断。 杜若夕看到杜老爷神色有变,知道自己的话父亲已经听进去了,转脸对颜夕道:“二姐姐,若是那秋三欺负了你,有父亲在这里,定然会为你做主。若是你与那秋三本是有情的,现在你和秋三有了孩子,求父亲给你们个成全也好啊。” 杜颜夕本来就跪得头昏脑胀,再加上刚才被父亲一看,更觉心虚,此时听到若夕提起秋三那个无赖,直接就恶心起来了,脱口嚷道:“谁说孩子是那个无赖的?” 话一出口,颜夕就惊得一把掩了口。 秋氏正在捂脸垂泪,不想颜夕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登时被她给蠢得直翻白眼。 杜老爷抚着胸口慢慢地站起来,颤着手指向颜夕:“颜夕难道你真的……你真的……已经……” “不,不是的,爹,我……” 看着颜夕那满脸惊慌,语无伦次的样子,杜老爷脸色一白,身子向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老爷!”秋氏一声惊呼,满屋上下全都乱了手脚。 杜若夕也被吓得呆了,茫然站起来叫了一声:“爹……” 杜老爷看了众人一眼,眼睛一翻背过气去。 ** 一大碗汤药服下,杜老爷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秋氏此时早已取了那满头首饰,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只在脑后别了一根款式简单的银发钗,那一头乌发披垂下来,衬得肩膀更加瘦削娇弱,此时一边轻轻偎到杜老爷身边给他仔细地掖着被角,一边抹了抹眼角,连声问道:“老爷,你感觉可好些了?” 杜老爷虚弱地摇了摇头,由秋氏扶着坐了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口道:“颜夕还果然做出这样的好事来了!” 第006章 毒妇都是演技派 秋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轻声道:“老爷,是我这个当娘的管教无方,颜夕她……她确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是孩子不是那个无赖的,是……是肖白的。” “肖白?”杜老爷闻言再次气得眼前一黑,颓然倒在身后的靠枕上。 “适才颜夕才给我说了实话,她与肖白早已两情相悦,一时把持不住,这才做下错事……原想着找个机会让肖白和三小姐说个清楚,求她成全。不想这件事却被若夕提前知道了,她心中气恨不过,这才借机让颜夕当众出丑……唉,老爷,说来说去,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当,这才惹下大祸。老爷您就重重地罚了我吧……” 秋氏一边说一边就跪到床前饮泣不止。 “糊涂啊!”杜老爷气得直拍床帮,摇头骂道“这个颜夕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了,怎么可以对妹妹的未婚夫婿动下如此心思?这门亲事是若夕她娘临终托于我办的最后一件事,不想如今……如今却是……唉。” 杜老爷想起若夕的母亲心中愧悢不已,抚着胸口直喘粗气。 秋氏站起来,凑到杜老爷身边连连替他捋着后背,娇声哭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管教不力,才叫后宅出了这样的事情。老爷,您要是生气就重重地打我骂我,万不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杜老爷气得连声咳嗽,连着呼了几口气这才说道:“这一下,我们杜府可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了!这万一被言官们再参上一本,说我个治家不严,只怕我这个官也算是做到底了!唉,你们这些女人啊,真真是不叫老夫省心!” 杜老爷气得右手握拳,高高举起来却怎么也不忍心落到秋氏身上,只在空中转了个弯又自捶打起自己的胸口上来。 “老爷您千万要消消气啊。”秋氏抬手握住杜老爷的拳头一声娇呼“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老爷您千万要爱惜自己怕身子,万不能和自己过不去。”秋氏双眸垂泪,此时哑声软语再加招人怜惜。 杜老爷开口骂道:“孽障啊!”之后又气得大声咳嗽起来。 秋氏将那盂子奉在杜老爷胸口,一边给他捋着后背一边试探着劝道:“颜夕与肖白做下这般事情虽然有伤风化,可是关起门来到底也是我们杜府的家事。这肖白早晚都是我们杜府的女婿……外人并不知道肖白到底是与二小姐定了亲还是与三小姐定了亲……” 秋氏抬眼看到杜老爷回头瞥了她一眼,赶快跪在床前颤声说道:“老爷息怒,这件事情本是颜夕和肖白有错在先,可是常言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叫三小姐这么一闹却使得人尽皆知了,失了合家的体面不说,还叫老爷您仕途蒙羞。现如今追究谁对谁错暂无意义,想着如何将此事平息下去才好啊。” 杜老爷突然冷哼一声,道:“那么依着夫人你的意思呢?” 秋氏赶快接着道:“我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老爷定要怪我偏心。可是为今之计除了能够将计就计之外,就再无他法了。下个月本是肖白与三小姐的婚期,不如我们就让颜夕替了她嫁与肖白,一来也算是圆了他二人情义,二来咱们杜府的体面也可保全啊!” 杜老爷咬牙冷笑道:“好啊,好啊……好一出李代桃僵……秋氏,枉你适才还说自己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你这事事经营,处处算计,倒是为自己的女儿谋了个好姻缘,却叫我那若夕如何自处?” “老爷明鉴!”秋氏向前跪了一步,言辞恳切地说道:“我这般算计也是为了咱们若夕着想啊。老爷您想想,如今肖白与颜夕弄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怕他与若夕的姻缘能成,日后也定然会心生芥蒂,夫妇二人离了心,这日子又该如何过?我们家若夕本就娇弱,入了那宰相府第,高门大户人心难测,却又偏偏没了夫君真心庇护,日后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秋氏抬手抹着眼角,戚声说道:“老爷您说我这般事事处处经营算计,可是我这也是为了合府的体面在算计着啊,这一次若夕是吃了个亏,失了这好夫婿,可是我们全家人都合力保住了这杜府的清白名声,他日我自当为她再择了更好的门第与夫婿,将三小姐风光嫁出去!只这一次……确是要让她受些委屈了。” 杜老爷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想起当年若夕的母亲临终前对自己的托咐,心中愧悔不已。他常年忙于公务,后宅的事情,几乎不怎么管,没成想,二女儿竟然弄出与妹妹的未婚夫珠胎暗结这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现如今正如秋氏所说,事情已经出来了,追究谁对谁错,的确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如何把这件事情顺利弥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杜老爷老泪纵横,哀叹道:“如兰,我终是有负你所托啊!” 如兰是若夕生母的名字,当年杜老爷与她夫妻二人甚为恩爱,常叫当时仅为侧室的秋氏又恨又妒,不想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杜老爷说起她的时侯,还是如此深情。 秋氏的心底升起一股浓烈的恨意,脸上却再次泪飞如瀑,颤声道:“老爷,这次是我们对不起若夕,日后我定然加倍痛她宠她,千倍万倍地补偿于她,以慰姐姐在天之灵。” 见杜老爷不说话,秋氏又将双手合十,向天祝祷道:“先夫人,天地日月神明可鉴,我今天这般谋划,只是为了保全杜府的体面。他日,我自当厚待您的女儿,给她寻个更好的佳偶,体体面面地厚嫁出去。姐姐,您在天有灵,可千万要保佑我们家若夕能寻到个最好的佳婿啊!” 秋氏说完便以头抢地俯身大拜,直拜得额头红肿一片。 杜老爷看着秋氏这个样子,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你下去吧,叫若夕进来。” 秋氏出了门,眼前还是黑的,适才叩头叩得太过卖力,将头都给叩晕了,好在老爷答应了自己的提议,这一下颜夕和肖白的事情算是可以成了。 第007章 出嫁的会是哪一个 若夕进了门,看到父亲那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心下满是愧疚,轻唤了一声:“爹。”眼泪便流了满脸。 “若夕,你受委屈了。”杜老爷看着若夕满脸愧疚“刚才秋氏已经承认了,颜夕确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是这个孩子不是那个无赖的,是她和肖白的。” 杜若夕低下头,强咽了咽眼泪,这么多天,自己这满腹委屈,终于有人看得见了。 杜老爷看了看若夕的脸色,立时明白若夕果然早就知道颜夕和肖白珠胎暗结的事情了,看来若夕确是有报复颜夕的嫌疑。 “昨夜那无赖当真是你自己找来的?”杜老爷问道。 “不是!那个人是自己溜到府里来的,刚巧被女儿拿住。” “所以你就故意逼他当众说出你姐姐的事情,想要借机逼着肖白认了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杜老爷摇头苦笑道“这样一来,你不旦可以退了与肖白的婚事,还可以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对吗?” 杜若夕低头不语,尽管父亲出言有所偏颇,但是她昨天晚上的确就想这么做。 “女儿,你真是糊涂啊。哪怕你心里再恨他们,你也要想一想,你们两个是亲生姐妹,昨夜如果真的当众让他二人出丑,这整个杜府又颜面何存?你只顾着自己意气,却忘了顾全大局啊。” 杜若夕咬了嘴唇低头无语,她的确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在得知二姐姐私通肖白谋害自己不成之后,秋氏母女又买通秋三到她闺房欲行不轨,若夕一下子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若说杜府的颜面,她当时真的未曾想要顾及。 刚才看到父亲一头栽倒在地,若夕其实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爹,女儿当时是被气糊涂了,但是您也要知道,若是这件事情我不说出来,早晚会酿成大祸的。” “若夕,你要记住,你和颜夕到底还是一家人,她们母女哪怕做了再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保全她们,也就是保全了自己,保全了咱们杜家。若夕,咱们杜府本就人丁单薄,你哥哥早夭之后,这府上只有你们两姐妹,若是你们两个还要这般相残,我们这整个杜府还有什么希望?” 杜若夕说不出话来,知道若干年后,父亲老迈病重躺在病榻之上,身侧冷清。 杜若夕又平白地打了个冷战,反问道:“爹,那若是夫人和姐姐一心想要为难我们呢?” 杜老爷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你也要保她们,你可以教她们,却不能害她们。你要记住,秋氏是你的主母,百善孝为先,对母亲不孝何以为人?颜夕是你的手足,哪怕她再有错,你当众撕破她的脸面,岂不是自断手足?” “爹……” “若夕,这件事,我会在私下里给她们母女一个教训,可是也会及力保全她们,你与肖白的婚事,就此作罢。行吗?” 杜若夕这才明白,原来父亲是为了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成全肖白与颜夕,以顾全杜府的体面。 若夕点了点头,道:“爹,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肖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本就已经对他死心,他和颜夕的事情,父亲您拿主意便好。我绝对不会就此多说一句。” ** 吉日来临,原本属于杜若夕的婚礼,新娘却换成了杜颜夕。 门外锣鼓喧天,屋子里依然冷冷清清。 文竹香草,倒是比那嚣闹的人群更加安静亲切,宾客来来往往,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所有人都前来恭贺相府与杜府喜结连理。 肖白一身吉服满脸喜气,站在杜老爷夫妇身边向所有的宾客打着招呼。 后堂上凤冠霞帔于一身的杜颜夕抚着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微笑着。 秋氏得了相府二公子这样的佳婿,自然扬眉吐气不提。 这杜府上下,仿佛全都已经忘了那个叫作杜若夕的三小姐,为了成全所有人的体面,把委屈一个人咽了下去。 大红的盖头掩住了脸,谁知道,那吉服加身的新娘原本该是哪一个? 若夕的母亲在长子早夭之后身子就一年不如一年,生怕哪天自己不在人世了,唯一的女儿在这若大的杜府里面会受人欺辱,早早地就为女儿和相府的二公子肖白订下了这门亲事。 一来,杜府无论是哪个侧室被扶了正,也都要忌惮一下相府的威势,不敢拿相府未过门的儿媳妇怎么样,二来这肖白的相貌家世可都是一等一的,嫁与这样的男子为妻,也算是给若夕找了个好归宿。 没成想,若夕母亲这般用心良苦,这门亲事最终反倒成全了杜府的二小姐,眼看着这位佳婿喜气洋洋地将二小姐抱上花轿,若夕的母亲在天有灵,只怕也是要落下泪来了。 这一天,当嚣闹的人群随着那喜炮声声渐行渐远,当二姐姐被名正言顺地从杜府接到相府去。 杜若夕在自己的房里,向着母亲的画像端正地行了个礼:“娘,怪女儿没有用,守不了您给的姻缘。只是这般姻缘若是成了,怕也是个孽债,别怪女儿轻易放手。女儿若果真伴着那虎狼而眠,那样才是真正断送了自己。” 青儿和琐儿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全都躲起来偷着掉眼泪。 杜若夕却在行过礼后,恬然地收起母亲的画像,继续忙着侍弄花草,对于二姐姐和肖白的婚事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尽管杜若夕足够大度,秋氏母女的人品之差还是超出了杜若夕的想象,两个人非但没有感恩杜若夕放手成全,反倒为杜若夕当众羞辱颜夕的事情耿耿于怀。 每日若夕晨昏定省,若是杜老爷在侧,秋氏自然是温言软语,多方抚慰问侯,又交待身边的丫环下人们全都要好生服侍着若夕,当着杜老爷的面,好吃的好用的好喝的少不了往若夕房里送。 可是老爷一走,秋氏定然会找个机会再多敲打若夕几句,暗示若夕要安守本份,切莫给自己若出事端来。 若夕知道秋氏为人,也就不与她多做计较,无论如何,自己不必嫁与肖白这也是件好事。 第008章 你对她有意? 杜颜夕嫁到相府之后终日与肖白如胶似漆,两个人恩爱无间,有事没事就要回到杜府来转上几圈。 今天肖白给她买了金镯子,明天又是得了套上好的美玉头面,口口声声地这肖白如何痛她宠她,生生地将尾巴翘上了天。 这一日府上家宴,新婿携娇妻回门。 肖白身着一袭墨绿色的轻绸百蝙衣,腰饰火红色的缠金腰带,胯下一匹枣红色的大宛良驹。到得门前下了马将缰绳将小厮手中一丢,走到马车前面亲自掀开车帘,扶了娇妻的玉手照顾她下车。 杜颜夕今日回门特地将妆容仔细修饰了一番,一件桃红色的锦裳下配一件百蝶裙,专为了衬配夫君那身百蝠衣。 这小两口女穿红男着绿,又都是一等一的样貌,杜老爷夫妇那是看在眼里,美在心里,打老远的。秋氏就迎上前来一把挽了女儿女婿的手就往院子里迎。 杜老爷看到女婿女儿这般恩爱自然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家四口在门口迎在一起,热热乎乎地说笑着就往后堂走,倒是把一大早就侯在门前一同迎接的杜若夕晾在一边。 杜若夕倒是也不说什么,可是身边的下人们个个不忿。 “小人得志,尾巴都翘上天了吧。”青儿对着秋氏母女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一对母女抢了人家的夫婿,面无愧色也就罢了,还把脸抬得那么高,就不知道丢人吗?”琐儿也是一脸的鄙夷。 “好了好了,与她们那样的人治什么气?”杜若夕淡然一笑“她们只管显摆他们的,没人理,咱们几个也刚好趁着这个功夫上街转转去。” “对,咱们上街去,免得看着这院子里乌烟瘴气得让人心里发堵。”青儿一边说一边就转身回了屋,取了把纸伞递给琐儿,又将个提篮拎在手上道“咱们出去,大街上有的是好吃的好玩的,总好过看着这些忘恩负义之人的脸色。” 一出大门,杜若夕就舒服地吐了口气。 其实这几天在府里她自己也憋闷得很。刚才在门口看到秋氏母女故意冷落让自己难堪的样子,杜若夕心中冷笑,想起前几天父亲说过的,大家到底是一家人的话,突然感觉到滑稽,有的人是不可能拿你当自己人的,你的退让妥协也只会让她们变本加厉。 让她感觉到有趣的反倒是肖白的神色。 刚才所有人都在冷落自己,反倒是肖白的神色有点愧疚,偷着瞥了杜若夕一眼就赶快低着头搀着杜老爷往后堂走。 好在过去的已经全都过去了,哪怕初时对肖白还有那么一丝幻想,在得知他和二姐姐的一切之后,所有的幻想全都破灭了。 那一丝愧疚与他的狠心绝情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过身边,马车里端坐着一位高贵的妇人,随着车身的颠簸这妇人头上的金步摇左摇右摆,一把珍珠流苏荡出细碎的声响。妇人向着车外吩咐道:“走慢点,也好看看这街景……泓儿,你看前面就是翠玉阁了,听说他们刚换了个杭州的名厨,最会做那一道狮子头,一会儿你陪为娘过去尝尝可好?” 坐在她对面的美貌少年一言不发,呆呆地抚着自己腰间的那块螭龙玉佩,象是没有听到这妇人的话一般。 贵妇又笑了笑:“泓儿,今天你陪为娘出来,可还开心吧?” 美少年闭口不言,只把眼睛看着车窗外面出神,神色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个喜恶来。 贵妇人有点失望,可是脸上依然堆着暖融融的笑:“你终日不出门,今天想要吃些什么玩些什么的,只管告诉为娘,为娘陪你……” 坐在她对面的俊美少年盯着车外突然叫了一声:“停一下。” 马车缓缓停下。 “怎么了?”贵妇赶快伸长脖了向外打量,车窗外面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元泓的眼睛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地方,贵妇顺着儿子的眼神看去。 那是一个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的香料摊子前面。一身素服,长发随意地挽了个髻就披拂在肩膀上,看那衣着打扮也象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子,只是这妆容服饰都淡雅了些。此刻,她正在拿着一盒香料凑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着,闻一下皱了皱眉,又取了下一盒放在鼻子下面细细地闻。 “泓儿,你是在看她吗?那个素衣的女子?”贵妇人柔声问道。 元泓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杜若夕,眼睛眨也不眨,冷峻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来人。”贵妇人眼里浮出一丝惊喜,向着马车外面招呼道。 “王妃,请问有何吩咐?”一位嬷嬷在车外答道。 贵妇玉指一伸:“你将那名姑娘请到旁边的翠玉楼里去,哦,对了……”贵妇人从腰上取下一枚玉牌递了过去“告诉她,我们是靖王府的人。” 翠玉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若夕出门的时侯可没有想到会到这里来。 被一位穿着得体的嬷嬷引着进了翠玉楼的一等雅阁,主座的位置上是一位华美的妇人,曲眉丰颊,满眼笑意。 那妇人向着若夕微微一笑:“姑娘,请过来坐。” 杜若夕犹豫着向前福了福:“民女杜若夕,敢问这位夫人是靖王府上的哪一位。” “这位就是靖王的正妃。”随侍在身后的嬷嬷赶快插话。 “民女拜见王妃。”杜若夕再次下拜,施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 “不必多礼,快请坐下。”王妃笑了,示意若夕坐到自己对面的位子上来“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便随便点了几个菜,希望能合你的胃口。” 杜若夕看了一下面前这些菜品:蝴蝶海参,芙蓉鹿尾,玉板翠带,珍珠雪耳,还有一道莲花玉露羹汤,再加个鸳鸯卷和一道荷叶酥。 这般色香味美又精致的菜品也只有这青玉楼最好的厨子才能做得出来。 杜若夕看了看菜品却不动筷子,低头道:“不知王妃今天因何请小女过来?” 王妃微微一笑,下意识地越过若夕的肩膀向她身后的屏风看了一眼。 第009章 眉来眼去 屏风上蒙着的月影绫绡上绘着一副山水图。屏风后面的二世子呆呆地看着若夕那般玲珑的身段,一双如潭水般幽深的眼底渐渐地升起一丝温软。站在他身边的左轻寒微微一怔,心下暗奇,他随侍少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浮出这样的光芒来。 “姑娘是杜府的二小姐?”王妃问道。 “回王妃娘娘的话。”杜若夕答道“我是杜府的三小姐杜若夕。” “哦?”王妃不免好奇“那前几日嫁入相府的又是……” “是我的姐姐颜夕。”杜若夕答道。 王妃有点愕然,但也不便多问,又开口问道:“姑娘喜欢香料?” “是。”杜若夕道。 “姑娘身上的香囊可是自己缝制的?可否让本宫一阅?” 杜若夕将腰间的香囊解下来交到嬷嬷手中呈了上去。 王妃将那香囊奉在手上细细地抚了两把,赞道:“好细的针脚,三小姐的女红做得好生精致啊。” 杜若夕看着王妃一双葱白玉手细细地抚着手上的香囊,突然觉得心中异样,她赶快收回目光,盯向面前的杯子。 王妃道“三日之后,我府上要开赏花宴,可否请姑娘赏光一聚?” 杜若夕微微一怔,并未立即作答,因为前世的自己虽然与靖王府没有打过太多交道,但也听说过靖王为人跋扈,在朝中树敌颇多,自王妃得那一场怪病之后,王府日渐衰落。要说王妃这一场病来得也是甚为诡异…… “杜小姐……”看若夕半天不说话,一旁的嬷嬷忍不住提醒道。 杜若夕猛然惊醒,这才小声答道:“此事小女不敢擅自作主,还要先回府上禀请父母才好。” “哦?”王妃的神色一黯,自言以王府正妃这么高贵的身份,亲自开口邀请你一个三品吏部侍郎的女儿入府,可是多大的荣耀?你不高高兴兴地谢恩,却还要推脱一番,也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吧。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茶盏磕碰的一声脆响,王妃敛了心神,微微笑道:“也好,杜小姐仍是千金贵体,定然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明日本宫亲自给府上下了贴子,邀请令尊令堂一同前来可好?” “这……”杜若夕虽然心下还有犹豫,但也不好再硬生推辞,只得低头应道“小女子代家慈家严谢过王妃盛情。” 王妃淡然颔首,脸上的神情反倒不似适才那般温热了。看着面前这位姑娘一身素服,看上去娇娇怯怯的样子,想着她是官员家的女儿很少出门,一时遇到王府这样的排场有些拘泥,也就和颜悦色地与她说了些闲话,平日读的什么书,做些什么之类的。 杜若夕全都一一做答,神色不卑不亢,又闲话了几句,便领着青儿和琐儿施礼告辞出来。 王妃并未多言,只让嬷嬷叫了府上的马车送三个姑娘回府,自己守着面前的菜品不免有点心下索然,对着屏风后面说道:“泓儿,出来吧,陪为娘吃口饭。” 元泓慢慢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径直走到窗前,目送着杜若夕上了王府的马车,又一直目送马车走远。 几天前见到她的那一次,她险些被人算计,反倒把那个想要害她的人捆在树上一顿鞭笞,又用手段逼着那贼人反咬了别人一口。当时看她那般柔弱,不想内心却又如此智慧沉稳,一再伪装着坚强,却偏要强忍着眼底那深深的委屈。 今天再见,她却依然一副小女子的娇柔模样,走街串巷,恬然自处,想来那事在她心中已经顺利平复了吧。 元泓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来。 她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位女子为什么如此相象,就连眼神都这么相似。 王妃皱着眉头看向儿子,心中五味杂陈,儿子看来真是长大了,象是对这个姑娘动了心,要说这模样家世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个姑娘看上去也实在是太过冷清孤傲,泓儿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都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服侍着二世子入席用膳?”王妃强掩着满心不悦道。 两位嬷嬷赶快服侍元泓入席,一个将大帕子铺在元泓的膝盖上,另一个夹了菜品放到碟子里双手呈给元泓。 王妃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儿子心中更加郁闷,低头把着手上的青玉镯子看,看了看镯子再抬头看看儿子,被他脸上那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刺得眉心生痛,忍不住又湿了眼角。 ** 肖白吃完午饭要先一步回去忙公务,颜夕非要留在娘家陪母亲几天,仗着她有身孕,肖白对她有求必应,又多吩咐了几句这才出门。 一脚踏出门槛迎面看到杜若夕正由两名丫环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双方躲闪不及,照了个对面。 “姐夫好。”倒是杜若夕先一步行了个万福。 “妹……妹好。”肖白的神色很是尴尬,勉强回了个礼又问“适才不见妹妹,原来你是出去了。” 肖白一边问话一边打量着那驾马车,五匹骏骑并驱,车帘上一个大大的靖字,看来是靖王元靖府上的车驾。 “是啊,闲来无事就出去转转,姐夫这是要去哪儿?不留下来陪姐姐多住几天吗?”杜若夕故意问道。 “不了不了,府上还有公务要办。”肖白硬挤出一个笑脸来“太阳底下太毒,妹妹早些回屋吧,我先走了。” “姐夫走好。”杜若夕冲着肖白微微一笑。 肖白从小厮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神色匆匆快马离开。 “哼,自己亏心了吧?跑得那么快?”青儿盯着肖白的背影直耸鼻子。 若夕看着肖白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点不妥,一回头却见大门下面颜夕正板着脸满眼恶毒地看着自己。 若夕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低头就往院子里走。 颜夕将身子一横挡在若夕面前,斜着眼睛冷笑道:“妹妹这么着急走,可是心虚了?” 若夕笑道:“妹妹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光天化日的,直眉瞪眼地盯着自己的姐夫看,好象不太妥吧?”颜夕眼角一挑,脸上的表情好象是自己家的南墙头已经被人当面挖走了一整块。 第010章 告状 若夕回头看了看肖白早已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笑:“姐姐感觉不妥吗?” 杜颜夕一见她笑,火气就更大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大白天的四处乱跑就够没有规矩的了,一进了门不说先去给父母请个安,却是站在这日头底下跟姐夫说个没完没了的,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看来姐姐是个讲道理的人啊?”杜若夕微微一笑“早知道姐姐您这么讲道理,妹妹早就该去找你仔细讲一讲了。这样一来,可不就省了姐姐的诸多手脚,又要烦请您费事去锯湖边的木栏杆,又要花钱去请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子到这后宅里面来……” “你!”杜颜夕被她一把点中心事,气得脸色煞白。 “嘘。”杜若夕将手指往嘴唇上一压,微笑着后退了一步“姐姐切莫高声,惊动了下人们,怕是就不合您这相府二少奶奶的尊贵身份了吧。何况万一吓着了您肚子里那个相爷的金孙,只怕也是不妥的。” 杜颜夕闻听此言立马息了声,相爷之所以默认让肖白娶她就是因为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万一动了胎气,还真是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姐姐您好生歇着,妹妹我先告辞了。”杜若夕翩然施了一礼,撇了杜颜夕就往后园走。 “解气!”琐儿高兴得直拍手掌。 青儿也高兴得满脸红光“偏生就许她硬抢了别人的夫婿,别人说上两句话就跟扒了她的棺材盖一般,这脸皮厚也就罢了,眼皮子也这么浅,就这个样子还是相府的二少奶奶呢,也不知道肖白少爷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了。” 琐儿赶快用手肘碰了青儿一下,青儿一伸舌头赶快住了口。 杜若夕反倒不以为意,进屋先将外面那件衫子脱下来挂好,坐在桌子前面端起一杯茶水抿了一口,轻声笑道:“什么样的人入什么样的眼,肖白看得上她,自然也是因为她有她的好处。我们想那么多做什么?” 二人看小姐这话说得坦然,想来小姐是真的在心里放下肖白了,都松了一口气,又取了些茶点来给小姐吃,话说适才和王妃在一起真心没吃多少东西。 吃完茶点,若夕突然惦记起园子里那盆白芍来,这个时辰日头太毒,只怕是这花娇贵不轻晒,就引着青儿出门想到园子里面看看,刚走到角门边上,只见刘管家引着一个妇人从院子里走出来。 那个妇人看上去四十来岁,容长脸,三角眼,算得上白净的脸上有几粒雀斑,看身上的打扮象个官宦人家的太太,只是这低头缩肩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拘谨的过份。 刘管家引着她到了大门口,眼看着四下无人,那妇人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就往刘管家手里塞。 刘管家假意推了两下,也就将那银子往手心一窝揣进怀里。 杜若夕看得蹊跷,回头问青儿:“那个妇人你可认识?” 青儿离得老远打量了几眼,皱着眉头道:“这个妇人好象之前来过的,我都见她两三回了,说是哪个县里县丞的娘子,特地随着她那个相公到京城来跑门路的。” “跑门路?”杜若夕心下一紧,这跑官的人跑到杜府里,传出去可对父亲的名声不大好。何况,这个妇人何故平白的给刘管家银子?难不成是刘管家应承了人家什么事情? 又一想,这刘管家顶多是个管家,他哪有本事应承别人什么,难不成又是秋氏…… 杜若夕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许多年以后父亲被人弹颏,说是涉事买官卖官,让一生清廉的父亲气出一场大病,自此身体就一在不如一天。当时自己尚且怀有身孕只有一再央及肖白去府中帮自己打探,每次肖白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后来因为父亲资格够老,官声也一向不错,这件事情才算是不了了之。难不成却是应在这位妇人这里了? 若夕只觉得胸口发闷却又手足无措,在日头下面呆立半晌,竟然忘了要去看花的事情。 这一边杜颜夕被杜若夕抢白了一场,撅着嘴进了门。却见秋氏抱着个精致的木头匣子满脸含笑,不由得没好气地说道:“娘,什么事儿能把你高兴成这样啊?” 待她凑过去一看,立时也睁大了眼睛:“啊哟娘,哪儿来的这么大个纯金的佛啊?” 只见那匣子里面是一尊弥勒佛,通身金灿灿的,竟然是用纯金铸就的。 “给我看看!”杜颜夕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来抢。 “你看个什么?”秋氏把身子一侧,躲过女儿的手,得意地把眉角一扬“这可是人家给我送的,又不是给你。” “给你送?平白无故的人家怎么会给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杜颜夕撇着嘴问道。 秋氐将那装金佛的小匣子往自己床头的柜子里一锁,摇着手里的帕子走到女儿面前坐下,抬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平白无故的,人家当然不会给我送,可是谁叫你娘我命好呢?如今你的那个老爹可是当朝的正三品大员,吏部的左侍郎。下面这些个官员的年绩考核还不都要过了他那一关。再加上你娘我又刚得了一个相府的二少爷作女婿,这些个妇人自然要上咱们这里来认认门路了。” 杜颜夕道:“行了吧,娘,你可就别得意了,这天底下早晚没有白占的便宜,生生的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人家改天央及你的时侯,只怕你就推不掉了。” 秋氏挑着眉毛盯着自己右手那几个鲜红的指甲盖:“我只要敢收她的东西,那肯定就不怕她来央及,不就是个七品的小县丞想要给自己树下点政绩?还不就是你爹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我爹他能听你的吗?” “那就想办法让他听。”秋氏微微一笑,志得意满。 杜颜夕看着自己的母亲,想了一会儿,黑着脸叹了口气。 “你又怎么了?”秋氏把眉毛一挑,看向女儿“大中午的脸色这么差?” 颜夕看母亲一发问,立马满脸委屈:“娘,杜若夕她……她欺负我。” 秋氏皱了眉:“三丫头能去欺负你?” 第011章 受罚 杜颜夕撇着嘴满脸委屈“适才我出去送我家相公,迎面就看到这个丫头对着肖白使劲地抛媚眼。啊哟哟,娘啊,你是没有亲眼看见,她那个眼珠子都快甩得掉到地上了。” 杜颜夕抹着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意淫里:“我们家肖白心下烦她烦得要死,根本连看都不看她,扭头走了,这个丫头吃了个没趣她就拿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撒气!” 秋氏抚着杯子不说话,听心听着女儿继续往下说。 “她说……”杜颜夕嘴角一撇,眼泪说来就来“她说让我仔细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她是这么说的吗?”秋氏皱了眉,颜夕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这个丫头心眼儿小,脾气暴,偏偏又没有什么心计,常为了别人口角上的几句话生气,可是往深了去的意思却从来都想不透的。 颜夕摸着自己的肚子就撇了嘴:“千真万确!丫环秋红和樱儿也在旁边站着,不信您问她们去。哼,这个三丫头,自己手段不够,笼不住男人,就来拿着孩子撒气,天底下难寻这个恶毒的女人。” 秋氏低下头嘴角一斜,冷冷地道:“她不是在拿你这个孩子撒气,她是想告诉你,你的这个男人本来就是抢她的。你能进相府的门,也只是仗着肚子里这个孩子而已。” 颜夕气得直扁嘴:“我和肖白那是两情相悦,算是谁抢了谁的?难不成为这一件事,我这辈子都要矮着她几分了?” 秋氏冷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悠悠地叹了口气道:“三丫头这个心思若是不趁早扳过来,只怕还会生事,看来娘不得不去问侯她一下了。” 秋氏缓缓起身,带着几个丫头向着园子里走去。 杜若夕领着青儿在花房里面浇花,采了两株香草的嫩芽晾晒在一旁的竹萝里面。又去看旁边长着的那一株紫玉兰,此时紫玉兰花苞未开,这花房之中光线暗了一些,明天天气好了,还是摆到外面去晒晒太阳才好。 “小姐,这一株是什么东西啊?我看它也常年不开花,反倒只结这种黑色的小果子。”青儿抚着手边一株一人来高的树木问道。 “这个呀,叫滇白珠,别看它的果子不起眼,它的枝叶却都是可以用来配香料的呢。”若夕取了一片嫩叶在指尖揉搓一下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小姐,为什么你现在对香料之类的东西这么有兴趣啊?我记得你以前只是喜欢看花赏花而已,却不怎么喜欢配香料的呢。”青儿道。 若夕含笑不语,想起前世的自己嫁入相府的第一年,就折了第一个孩子在肚子里,从此以后肖白就对她日渐冷淡,后来两口子从相府分出来居住,每次管他要家用都要看他的脸色。 这一世若夕长了记性,无论是嫁与谁人为妻都断不能只依着男人给自己钱花,自己总得有个能养活自己的本事。 若夕正自低头侍弄花草,突然感觉眼皮子直跳,一回头却见秋氏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正自冷眼看着自己。 若夕下意识地放下手里的水勺,往后退了一步,那秋氏一言不发地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好有闲情啊。” 若夕低下头施了一礼:“见过夫人。” 秋氏眉梢一挑,转身抚向手边的一朵玫瑰花,轻声问道:“听说你适才问侯你二姐姐了?” 杜若夕低头下头应道:“适才在门口遇到二姐姐,我就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 秋氏露齿一笑,摇头叹道:“果然是个贤德的妹子,光天化日之下勾引了姐姐的夫婿,被人当场撞见了,还要反过口来威胁姐姐肚子里的孩子?” 杜若夕慢慢回道:“女儿我从来没有说过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如何,只是提醒她轻易不要动气,伤及了自己的身体不说,万一损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更加不妥了。” “好一副伶牙俐齿啊。为娘我还真是小瞧你了!”秋氏慢悠悠地坐在身后的凳子上,淡然一笑:“你可是杜府的千金小姐,无论是说话办事都得得体。问侯了别人一句都叫人误以为你是在诅咒,你说是因为你嘴笨啊?还是因为我们太笨,全都看不懂你了?” 杜若夕拢了拢耳边的头发,低头道:“女儿问心无愧,也从未诅咒过任何人,怕是二姐姐想多了吧。” 秋氏呵呵冷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那么为娘今天就让你好好地问问自己的心,可否真的有愧。” 秋氏慢慢地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淡淡说道:“如月,花影,你们两个在这里给我好好地看着她,跪够一个时辰才许她起来。” 丫环花影还有点犹豫着不敢上前,如月就已经上前一步按着若夕的肩膀硬要逼她跪下。 若夕用力挣开如月的手,冷声道:“母亲无故体罚,于理不合吧?” “好一个无故体罚。”秋氏踱到若夕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适才我是罚你口不择言,现在还要罚你个目无尊长。那就加起来跪够两个时辰吧。” 青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夫人,您不能这样罚小姐,她这个身子刚好一些,跪上两个时辰可如何受得了?” “主人说话,哪里轮到你这个下人插嘴?怎么会这么没有规矩?”秋氏厉声一斥,冷冰冰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儿狠声道“我就说常日里为什么三小姐说话办事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看来全是因为她身边有你这么不懂事的下人,来人啊,把这个丫头拉下去打二十棍!” 二十棍?若夕心中一惊,却见几个婆子恶狠狠地走上来一把扯住青儿的肩膀,就象抓小鸡一样扯着青儿就往外抓,若夕一阵心痛,大声说道:“夫人,今日的一切都和青儿没有关系,求夫人放过她。” 秋氏根本理也不理,冷哼一声淡然转身,领着一众人走出花房,青儿被几个下人硬扯着往门外走,若夕站起来担心地叫了一句:“青儿……”就被身边的丫环婆子牢牢按住肩膀压回地上。 第012章 隐忍 “娘,你这么罚她,不怕爹知道啊?”颜夕抚着自己的肚子到底有点心虚。 “你爹最近这么忙,这点小事她怎么会知道?”秋氏低头给面前的一株玉兰剪着花枝。 “那万一她跟爹说了呢?”颜夕还是感觉心下不妥。 秋氏淡然一笑道:“那就想办法让她不能说。” 颜夕叹了口气,心下还是感觉没底,她倒不是心痛这个妹妹。说实话,她也觉得母亲这么做很是解恨,若夕就是有一股子傲劲,以往嘴上叫着姐姐,听上去却象是平白的就是比自己高出一等似的。 这已经让她杜颜夕不爽很久了,饶是你清高又如何?男人偏就不喜欢你这么冷冷清清的性子,偏是我颜夕这样温柔体贴又舍得和男人热乎的更讨肖白的欢心,你只管冷清,直冷清得叫你的未婚夫到了我的怀里。 心下这么一想,颜夕又挺了挺腰杆,嘴角又浮起一丝得意来。 “小姐,两个时辰了,您可以起来了。”丫环月影走上前去扶起若夕。丫环如月看了若夕一眼,自顾转身向秋氏复命去了。 若夕脸色惨白,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膝盖痛得迈也迈不动,轻声问了一句:“青儿她怎么样了?” 月影红了眼睛,道:“刚才听婆子们说,青儿挨了那二十棍刚被抬下去,现在还昏迷着。” 若夕惊了一跳,想要站起来,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大清早秋氏起来,先把自己给掇整齐,就给杜老爷整理那身绛紫色的朝服,阳光映着秋氏那张光洁的脸颊,一双美目如盈盈秋水。 杜老爷看着妻子满脸体贴乖顺,嘴角微微一翘。 秋氏将一双妨似无骨的手儿抚在杜老爷的胸口柔声道:“老爷哪怕公务再忙,也要留意身子,怎么昨天晚上忙到那么晚才回来?” 杜老爷道:“每年这个时侯,都是吏部最忙的时侯,我这几日公务太忙,府上的事情可要你多辛苦了。” 秋氏转身取了玉带给杜老爷系在腰间,柔声说道:“我这点辛苦算什么呢,您日日为公务操劳岂不是更加辛苦。我啊是担心老爷您,这终日繁忙,可千万别把自己给累着了。” “我这几天都不见若夕了?她最近在忙些什么?”杜老爷突然问道。 “哦,她啊。”秋氏微微一怔,轻笑道“女孩子大了,心事多呗,常日里就见她躲在房里看书,再不然就是只管自己低着头侍弄花草,我前几日特地去看她,她却不怎么爱搭理我,想来……还在为颜夕的事情生我的气吧。”秋氏一边说一边就哽了声音,低下头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杜老爷轻叹一声,宽慰道“我之前已经和若夕说过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件事情她确实是受了委屈,你和颜夕往后要多念她的好处,我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将来她也是一样要孝顺你的。” “是啊……”秋氏破泣为笑“若夕是个懂事的孩子,大概是我多想了吧。” 转眼杜老爷已经穿好了衣服,秋氏招呼道:“如月,快点把那份乳酪酥给端上来,让老爷先吃两口再出门。” 杜老爷嘴里说着不用,那秋氏已经双手将乳酪酥奉到了杜老爷嘴边,杜老爷就着秋氏的手吃了几口。 秋氏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如月啊,这个乳酪酥是不是还有一份?” 如月道:“是的,夫人,厨上就只剩一份了,二小姐说她想留着吃呢。” “单这一份了,颜夕她还吃个什么?”秋氏故意把脸一板“你赶快给盛过来,一会儿给三小姐送过去,我记得她最爱吃这个了……啊哟,算了,你们这般毛手毛脚的,一会儿还是我自己去吧,我这几日没有见她了,刚好也想和她说说话。” 杜老爷忍不住插话道:“颜夕如今有了身子,难免嘴馋,就把那酪酥给她呗。” 秋氏把脸一板:“那可不行,她个当姐姐的更该让着妹妹才好,难得咱家若夕有个爱吃的东西,自然要先尽着若夕来。” 秋氏服侍着杜老爷吃完乳酪,又取了帕子给他擦干净嘴角,这才满脸含笑地送着杜老爷出门。嘴里又不停地唠叨着路上小心,不要太忙,午饭吃好…… 忙忙叨叨地说了半晌,这才回屋。如月奉了那份乳酪站在秋氏面前道:“夫人,这个东西还要给三小姐送去吗?” 秋氏扶了一把头上的钗子微微一笑:“送……当然得送,本夫人这就亲自给她送去。” 窗帘突然被拉开,阳光直射到脸上,若夕虚弱地睁开眼睛,先看到了端坐在床前正在冲自己甜笑着的秋氏。 “三小姐醒了啊?”秋氏甜笑着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三小姐给扶起来?” 几个丫环上前,将若夕扶着坐起来,若夕脸色惨白,一头乌发垂在肩膀上,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瘦削,她的咽喉上下翻滚了一下,还是感觉到眼睛在发黑。 “三小姐昨晚睡得可好?”秋氏端起丫环递上来的茶水细细地抿了一口道。 若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秋氏问道:“夫人,青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哟,还惦记着那个丫头呢?”秋氏抬手扶了一把头上的钗子,轻声笑道“我听说她昨儿晚上晕过去好几回,这一会儿象是还在发热呢,人也没有醒。” 秋氏依然满脸甜笑,猩红色的嘴角淡淡地绷着,眼睛里面阴晴莫测。 青儿她那么瘦小,怎么可以经得起那二十棍? 若夕想起前世的自己,在肖白身边倍受冷遇,就连在府里的那些丫环婆子面前也常常不得脸面,只有青儿和琐儿这两个丫头一直在身边陪着自己,不管自己过得多么不好,这两个丫头也一直对自己不离不弃。重生一世,本该更加珍惜这份情义,却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却连累青儿受此大难。 若夕第一次为自己顶撞颜夕的事情感觉到后悔,她垂下眼睛,咽了咽口水,强逼着自己软了口气:“一切事情都是我的不是,与青儿无关,请夫人您救救青儿,给她请个大夫来吧。” “我为什么要救她啊?她的病和我有关系吗?”秋氏皱着眉头看向若夕眨了眨眼睛“另外,三小姐您的病……难道也和我有关系吗?三小姐可愿意亲口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本夫人的错?” 第013章 妥协 “夫人,请您救救青儿,她……” 若夕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眼前一黑,被秋氏手里的热茶迎面泼了一脸,秋氏直盯着若夕的眼睛,冷冷地道:“说!到底和夫人我有没有关系?” 若夕感觉到一阵愠怒,奈何青儿的命现在还握在秋氏手里,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抿了抿嘴角应道:“没有,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弄的,和夫人您没有一点关系。” 秋氏把眉毛一弯,继续甜笑道:“这就对了。杜若夕,青儿的伤也好,你的病也好全都得怪你们自己,和本夫人我本来就是没有关系的……所以,无论是谁问起来,你都要这么说。明白吗?” 若夕抬眼看向秋氏,想不通终日挂着这般笑容的女人何以会有这般毒辣的心肠? “是,夫人我记住了。” “这才乖嘛。” 秋氏冲着若夕一挑眉毛,转身坐到床边,盯着她的脸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向若夕放在被子上的手,那一双小手纤若无骨,戴着玉镯子的玉腕更是冰洁无瑕。 秋氏抬手从头上拔下钗子对着若夕那雪白的腕子用力一划。若夕来不及缩手,手腕被深深地划了一道,鲜血瞬时涌了出来。 秋氏把钗子重新别在头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伤口上的血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下来,轻声笑道:“三小姐真是不小心,你看看,这一转眼怎么又伤了自己?” 若夕忍痛用手按了那伤口轻声道:“女儿以后会多加小心的,不会再轻易弄伤自己。” 秋氏脸上露出一分孺子可教的神采,甜甜一笑道:“三小姐果然是聪明人,那我可要快点去给青儿请大夫了?哦,对了……昨天靖王府送来了请柬要我们母女三人一同去参加个赏花宴,若夕你可要提前把自己打扮漂亮喽。” 秋氏嫣然一笑,摇着手里的扇子转身出门。 若夕手腕上的血透过指缝一滴滴地落到被子上来,转眼渗入血色的缎锦,她紧紧地咬住嘴唇抬眼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耀着秋氏那一身艳色衣裙,此刻她正迈着轻盈的步步款款走出园子,依然笑容满面。 若夕抿了抿嘴角,不动声色地下地穿好衣服,将自己梳洗整齐,又取出手帕把伤口仔细敷上。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可是伤口被划得太深,周围红肿外翻得就象小孩子的嘴一样。 若夕强忍着头晕,逼着自己吃下早餐。不一时,琐儿进来说秋氏请了大夫过来,青儿的高烧总算是治住了,若夕这才松了一口气。 青儿没事就好,这次秋氏是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在这个大宅子里要想顺利地活下去,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学会保护身边的人。 若夕定了定神,取出那些古籍更加努力地研习起来。 ** 二世子从轻寒手里接过茶水,恭敬地奉到王妃手上。 王妃接过茶,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玉树临风却又神色冰冷的儿子,微微地叹了口气。 奇嬷嬷走上前来道:“适才夏姬领着一双儿女前来给王妃您请安,看您不在,刚回去了。” 王妃的眼底浮起一丝厌恶,正想开口,抬头看到元泓正在看向自己,不由得又软了软脸色:“你过一会儿告诉她们,我今天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情等明日再来就好。哦……对了,昨儿个宫里赏了几份上好的点心你给他们送去些,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不合本宫的口味,想是那两个孩子会喜欢吃的。” 元泓低下头恭敬地侍立在一侧。 王妃看了他一眼,柔声道:“泓儿,今天走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元泓恭敬地对着母亲行了个礼,转身退了下去。 王妃看着元泓英挺的背影,眼眶不由得一湿:“泓儿长大了,却和娘亲越来越远了。” 身后的奇嬷嬷拿了个软枕给王妃垫在腰后,轻声说道:“王妃莫要多想了,二世子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其实在心里面是对王妃很敬重的。” 王妃抬眼看向窗外的竹影,轻声说道:“奇嬷嬷,你还记得泓儿小时侯的样子吗?那么爱笑,那么爱说话,聪明伶俐又孝顺。他五岁那一年随着王爷进宫,他皇祖母赏了一块奶酥,他只咬了一口,便给偷着藏了起来。他皇祖母问他,泓儿,你为什么不吃啊?你可记得他是怎么说的?” 这个故事王妃已经讲了很多次,可奇嬷嬷还是依例答道:“二世子是怎么说的呢?” 王妃的嘴角挂起一抹笑来:“泓儿说,这个奶酥好吃,我想带回去给娘也尝尝。当时就把太皇太后给高兴的,连声说这个孩子聪明孝顺,将来必成大器,一高兴硬是把那一整盘的奶酥全都赏了他。那可是番南来的贡品呢,连太子都没有落着一块。” “二世子真是又聪明又孝顺。”奇嬷嬷说道。 王妃静静地笑着,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一转眼,那个事事处处依赖自己,维护自己的小孩子长大了,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变成了一位芝兰玉树的君子,可是为什么,他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难道这一切都是报应……当年自己那样做,其实也是为了泓儿,不想却就此伤了他的心。 正沉思间,突然有丫环来报说:“王爷回来了。” 王妃赶快下了榻,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就迎了出去。 未到门口,就到看靖王大步地走了进来,眼睛里面满是红色的血丝,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王爷回来了?”王妃甜笑着上前一步,先帮着王爷解了身上的官服,又从侍儿手里取了便服给他换上。 “嗯。”王爷随口一答,语气明显不怎么好。 “王爷可曾用膳?”王妃问道。 “午膳是和太皇太后一起吃的,她本要留我继续在宫里,我找了个借口就回来了。”王爷一边说一边取了案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大口“许久不见,母后更显老态了。” 第014章 说情 王妃退了左右,站到王爷身后轻轻地给他捏着肩膀:“先帝一走,你便成了太皇太后唯一的儿子,你这一回来,她自然想让你多陪着她,你硬要回来,只怕太皇太后可要心下难过一会儿了。” 王爷突然一声苦笑:“不止是母后,我看连陛下都想让我常在京城陪着母后了。” “哦?此话怎么讲?”王妃不由得心中暗奇。 “我前日入宫,跟陛下说想要给西凉城增兵的事,圣上不但不允,还开口说道,叔父如今年岁大了,边关的事情可试着往其他人手中交上一交,回京里来多陪一陪皇祖母可好?” 王妃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也是,之前你上疏陛下,他不是已经不许了吗?你何故还要在他面前一再提及?” “妇人之见!”王爷把脸一虎“我驻守的西凉州,北有匈奴西有羌人,再加上蒙古各散部也时常前来偷袭,年初就已经损了我近两万兵马,我如今只要陛下给我再增兵十万,他便一再找理由搪塞。要知道那西凉城可是重中之重,万一失手可是要殃及社稷的啊!” 王爷说着说着不免提高了声音,用食指的骨节在桌面上砰砰砰地磕出声音来。 王妃小声劝道:“这其中的道理陛下自然会是懂的,可是你也该看看他眼下的难处,南方水患不止,朝廷刚拨了粮草过去,如今国库空虚,你却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再提增兵的事情,这不是正叫陛下为难吗?” “哼,黄口小儿,就是没有见识。”靖王坐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忍不住开口骂道“先祖一生戎马,才打下了这偌大江山,到了他小子手里,拿着高堂俸禄,专养些富贵闲人,尸位素餐的老匹夫们写写文章,骂骂人就是他们的功劳了,有了这些食禄不如去多养些军士,万一边境有难,我就看这些拿着笔杆子的书生们能抵个什么用?!” 王妃眼看着靖王爷又犯了牛脾气,竟然又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来,赶快问道:“你这次进宫可是又顶撞陛下了?” “我顶撞他个什么?哪怕他九五至尊,也不能不认我这个亲叔父,我只叫他给我增兵,他就开始说他的难处,直到最后太皇太后开了口才不许我二人再说下去。我这窝了一肚子气,也不想在宫里待了,寻了个借口便从宫里出来了。” 王爷兀自满脸不悦,王妃已经吓得手心直出冷汗,不用想也猜得到,王爷这次进宫少不得又顶撞了陛下几句,陛下虽然幼时与他亲厚,几乎是在他怀里长大的,可如今也是当朝天子,王爷止这般不知道轻重,早晚要给自己惹下祸事来的,可是眼下实在又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来劝他。 王妃只得息气屏声,吩咐了下人们赶快张罗酒菜上来。 “泓儿呢?怎么不见他?”王爷突然开口问道。 王妃执起酒壶给王爷面前的杯子斟满:“适才还见过他,这会儿只怕是躲起来看书去了吧,我这就差人去叫他。” “不必了。”王爷道“今天我也累了,就先不见他了。吃完了饭,我先到夏姬那里看看去。” 王妃闻言眼底一寒,转瞬又陪了笑脸上来:“王爷这几天不在府里,夏姬倒是领着孩子来拜望过我几回,刚好我又不在,就叫奇嬷嬷将宫里赏的一些点心给她那两个孩子送了去,听说那两个孩子挺喜欢吃的,我明日再叫府上的厨子多做一份给他们。” 王爷仰头抿了一大口酒,感激地抚了王妃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这么多年我常驻关外,府里只有你一个人用心操持着,泓儿和澈儿眼前又都是这个样子……嗨,偌大的王府就只能是全靠你了。” 说起来孩子们的事情,王爷的面色不由得黯淡起来。 王妃抚了抚王爷那粗大的手背,轻声道:“这些还不是我份内的事情吗?澈儿的腿脚不好,泓儿又是终日这么个冷冷清清的性子,我这个当娘的不多操持一点,又能依靠着谁去。” 王爷拍了拍王妃的手背,将手抽回来挺了挺腰:“如今我把夏姬送回来了,以后你身边也就有个可以帮持你的人,她老家就在西凉,出身虽低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会有什么花花肠子,你只与她和睦相处就好,她要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就多担待些。” “放心吧,王爷,我会好好待夏妹妹和那两位孩子的。”王妃甜甜一笑却只把话说到一半,余光瞥到王爷欲言又止的神色又自微微一笑“外苑的一应用度,有什么不够的,只管遣人到内苑来取。” 王爷笑道:“前些时日,她听说你喜欢鼻烟,还特地转遍了半个城买了最好的鼻烟给你,你可收着了?” “那鼻烟收着了,我也用了,是挺好的,夏妹妹有心了,改日我还要当面好好谢谢她呢。” “嗯,好。”王爷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道“我吃好了,先去她那边看看去,你也早点睡,忙了一天,也够累的了。” “去吧,王爷,这几日夏妹妹不见你,心下自然也很是惦念,你可要好生安抚于她。”王妃将衣服给王爷披上,目送他出了门。 直到王爷的背影消失在花径的另一头,王妃这才转身回屋轻声问道:“泓儿呢?他晚膳是怎么吃的?” 奇嬷嬷答道:“许是在竹楼里与大世子一起吃的吧,王妃,要我把他叫过来吗?” “不必了,他今天晚上也累了,早点歇下也好。”王妃一边说一边坐在妆台上,奇嬷嬷在身后帮着王妃把头上的步摇和金钗一一取下放入妆匣。 对面的铜镜里映出一个美丽的女人,姿容艳丽,肤色莹润,然而她已经不再年轻,鬓边有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细纹,萤烛微光下,那一再努力坚强着的脸上终是浮上了几分疲惫。 王妃的眼底闪过一丝落陌,窗外的竹林被风一吹,发出悉索的声响,晚归的燕儿发出啾啾鸟啼,整个王府阔大却静谥,与这朱门华匾桂殿兰宫的奢华有些不太相衬。 第015章 神医 靖王爷原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 侧妃柳氏生下大世子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在大世子六岁的时侯就已经去世了。 另一位侧妃余氏无子,只生下两个女儿,如今分别嫁于次平侯四子和镇国将军六子。如今余氏每日只管吃斋饭念佛,深居浅出,王妃念她体弱多病,也就免了每日间的请安问侯。 前年王妃又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丫环给王爷提了当通房,一位叫永茉,一位叫秋水。 这两个侍妾都没有孩子,对待王妃也向来恭谨,合府上下倒也看上去祥和一片。 不想今年靖王爷从关外回来,领回一个叫夏姬的女子并两个孩子来,女孩子已经五岁,男孩子也三岁了。 话说靖王爷这几年一直在镇守西北,身边有个女人也正常,只是想不到孩子都养了这么大了才让自己知道,这难免让王妃有些吃味,可是念着王爷的面子,王妃也只得将她们先安置在外苑住了,每日也不强迫她们母子三人前来请安,表面上是不强求她们的礼数,实际上还是不想承认她们三个人的身份。 王爷自知这件事情做得有点不够周全,也就不多勉强,只是每日都歇在外苑,暗中又嘱人对这母子三人多方照拂。 很显然,王爷在故意抬举这母子三个。 王妃想起这事又觉得心烦,转口问道:“静月庵的银钱可送去了?” 奇嬷嬷道:“我叫春儿去送的,说是那庵主收了咱们的银钱说要多谢娘娘您呢。” 王妃略展了展颜,又问:“赏花宴的请柬可都送出去了吗?” “是的,都给送去了。”奇嬷嬷答道。 “安国公府上你可亲自去了?” “是,是奴婢亲自去送的。” “可曾亲自见过雅欣了吗?”王妃又问。 奇嬷嬷轻声道:“见过了,这才几个月不见,小郡主如今生得更加美丽了,个子好象也长高了不少,一听说是咱们王府下的请柬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口应称下来到时一定由母亲郭氏亲自陪着过来。” 王妃微微一笑:“这个丫头啊,从小就喜欢元泓,如今大了我看还是很喜欢他,你说这元泓终日冷冷清清的性子,怎么就会招得这么个性子热乎的女孩子喜欢?” “大世子这般英俊的容貌天下会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呢?何况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玩耍,那份情谊自然会是亲近得多。” 王妃不由得皱了眉:“可是元泓似乎对雅欣也淡得很,对今天这个杜府的三小姐倒象是有些在意了呢,你说这是为什么?” 奇嬷嬷想了想,终是一笑,却不好答话。 好在王妃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若是论起来家世,雅欣自然是更入本宫的眼,若是将她嫁于泓儿作为正妃那自然是最为合适的,若是泓儿喜欢那个杜府的三小姐,倒也没有什么不好,以我们王府的身份要他一个当朝三品侍郎的庶出女儿当个侧妃其实还是抬举了她。杜府那边是怎么回的?明天也是他们的主母秋氏和那三小姐一起来的吗?” “是的,王妃,杜府回话说秋氏与那三小姐一起过来,好象她们府上那个二小姐也要一起过来。另外,好象这个杜府三小姐也不是庶出的,她的母亲本是原配夫人,后来听说是长子去世伤心过度就早早离世了,杜老爷这才将秋氏扶正。” 王妃闻言略点了点头:“若是如此说来,这位三小姐的身份也不算低,明天刚好雅欣的母亲也过来,我只分开了把话挑明,让她们各自的母亲心里都有个打算,想来泓儿的婚事也就能定下个八九不离十了。” 王妃心下这么打算着,脸色也渐渐地温软了下来。 靖王府的竹林后面有一座精致的竹楼,平常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黄昏已过,身着翠色衣裙的侍女盈袖点起了蜡烛,身着粉色衣裙的侍女清荷在案上燃起了一枝檀香,烛光一闪便映红了这两位佳人如花的眉目。 竹楼四周一片静谥,只有窗外的虫儿鸣唱不已。 一身素服的俊雅男子坐在轮椅上,伏在案几上专心雕刻着手中的几块硬木,一只小松鼠坐在案几上抱着些碎木来回啃咬,并不避人,它的旁边是几块已经雕好的小东西,有小猫小狗还有樵夫侍女,无不维妙维肖,栩栩如生。 男子身型单薄,脸色看上去也十分苍白。 元泓隔着竹帘看着这名男子的背影,脸上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木讷呆滞。 “大哥的病可好一些了?”元泓开口问道。 身后一位干瘦的老者冷哼一声道:“入了骨的毒哪里就是那么容易好的?当年也是治得及时,这才保住了命,只是废了两条腿,如今老夫做的,也只是把他的毒一点一点解掉,解到哪步算哪步吧。” 老者满头华发,生着一双如鹰隼般明亮的双眼,一开口那语气却又极为轻慢,抬手将腰里的一个酒葫芦拿起来,就着嘴角就是一大口。 元泓转身向着老者低头施礼:“辛苦神医为大哥医治。” 老者嘿嘿一笑,将那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掀起布袍的一角走到一旁的案子上,一边动手碎药一边说道:“老夫我是医,却不是神,大世子这十年来没怎么毒发已经算是幸事。至于今后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老者一双黑手干瘦得如同鸟爪,随手抓起一把药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就往地上扔:“这样的成色田七怎么敢往老夫的案子上来送?明日叫人再送些好的过来。” 元泓低头看着脚下散落的药材,道:“是,明日我会再叫人送些好的来。”老者冷哼一声,转身碎药,却对元泓理也不理。 元泓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竹帘后面那个白色的身影,他曾经是那般英姿俊逸,如今却只能终日坐在这个轮椅上。 要不是因为母亲……元泓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愧疚。 元泓将竹帘一挑,低头走了进去,门外那名老者依然自顾自地在碎药,间或哼唱几句或者大声发上几句牢骚。 第016章 他喜欢她? “我今天感觉好了许多,鱼叟这个人虽然说脾气有点古怪,医术却是着实不错的。”白衣男子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弟弟。 兄弟二人有着极为相似的五官,只是哥哥元澈脸色更加瘦削惨白一些,而元泓的脸颊看上去略饱满红润。 “今天出去了?”元澈微微一笑,示意侍儿将自己推到棋盘前面,那只小松鼠从案几上跳到地上,三步两步地蹿上元澈的膝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卧好。 “是。”元泓于棋盘对面坐定。 元澈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元泓接过侍儿递过来的茶水淡淡地抿了一口,拈起一枚白子落下。 几个回合之后,元泓明显处于下风。 “有心事?”元澈抬头看向弟弟。 元泓看着眼前左右跳动的烛火,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表情:“父王前天进宫,到现在刚回来,怕是又对陛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了。” “许是皇祖母留他说话呢?元泓,你不要太担心了。” 元泓无语,低下头细细品茗,竹帘外的鱼叟貌似是喝得多了,一边砸药一边大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倒使这过于清静的王府里面多了几丝人气。 此刻的外苑,靖王正将怀里的夏姬搂得紧紧的,触摸着怀中这具软玉温香的躯体,靖王感到特别满足,这种满足不仅是食色男女云雨之后的那种满足,而是心里的踏实。 这个女人的娇柔与美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不老,他还可以轻易地征服一个如此年轻的女人,还可以让她在自己身下嘤嘤喘息着开口求饶,连声娇唤着:“王爷你轻一些,奴家可受不了你这般威武……” 所以靖王还是不老的! 想到这里,靖王嘴角一动,一双铁臂将怀里这个女人缚得更紧了。 女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白嫩嫩的清水鹅蛋脸上眉心一颗胭脂红痣分外撩人,一双媚眼狎长,配着那双斜斜入鬓的眉毛更加撩人。 女人舒了舒手臂,抬手轻轻地抚了男人的面颊,眼底浮起一丝复杂的神情。 隔壁的已经被乳母哄着睡下了,这一会儿不知是哪一个突然哼哼着醒了过来,逗得那一个也一并呓语不止。 女人的嘴角一动,伏在身边男人的怀里又自睡了过去。 ** 夜风渐凉,若夕蜷着身子躺在被子里,还是感觉到一阵阵地发冷,她起身看了看躺在一旁小榻上的琐儿。 琐儿的眼睛紧闭着,睡得很沉。 青儿病着是不能进主人房间的,听说她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若夕总算松了口气,如今这合府上下,能与自己一心一意相互照应的,也只有青儿琐儿这两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丫环了。 若夕给琐儿掖紧了被角,复转身上榻。 ** 安国公小女儿唐雅欣的母亲郭氏是靖王妃的表姐,两家人向来亲厚,接到贴子,唐雅欣就急着催促母亲给自己找赏花宴上的穿戴。 连着试了好几套都不满意,郭氏就在一旁皱了眉头:“欣儿,你姨母家你不是经常去吗?怎么今天倒是这么隆重?” “娘,您知道什么啊?”唐雅欣一边对着镜子比量手里的两套衣裙一边答道“这一次的赏花宴可非比寻常,整个京城的名媛千金都要去。我可不能太含糊了。” 郭氏笑了:“你当真是为了和那些名媛争个高低呢?还是专冲着你元泓哥哥去?” “啊哟,娘,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啊?”唐雅欣娇俏的小脸上瞬时飞上两朵红云,低着头嘟了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为娘早就知道你喜欢你元泓哥哥,可惜他……” “娘,你又想说什么?”唐雅欣一口打断娘亲的话,满脸的不高兴。 郭氏叹了口气,满目怜惜地看向女儿:“你的心意为娘明白,可是你也要知道,元泓的家世虽好,样貌也是这京城公子里数一数二的,可是到底那个脑子他有点……” “娘,我不许你再说!”唐雅欣虎地一下就板了脸“元泓哥哥根本就不傻,他从来就不傻,是你们这些人全都看不懂他。” 郭氏苦笑不语,这个元泓空长了那般清秀俊逸的样貌,可是自从九岁那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了一下之后就终日呆傻,一句话也不说,见了谁都目无表情。 这整个京城里谁人不知靖王的嫡世子是个傻子?只有唐雅欣这个傻丫头啊,打小就喜欢元泓,这么多年了,不管元泓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还是在心里喜欢着他,处处维护着他,这般痴情任性,实在是让人没有一点办法。 “欣儿,为娘知道,有些话说了你也不爱听。但是有的事,你必须要知道。姻缘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儿,万一选错了人,那就会断送了一生的幸福。你元泓哥哥虽然有那般出类拔萃的样貌与家世,怎堪他的心智至今也只是象个孩童一般,这样的男人是担不起你一辈子的幸福的。” “娘,元泓哥哥他真的不象你们想的那样,其实他最聪明了。”唐雅欣板着脸说得很是认真“你们这些人只是不懂他而已。” “好吧好吧,就你懂。”郭氏知道自己再和女儿怎么争论下去也是说服不了她的,元泓已经在她心里了,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得随手拿着手边的衣裳帮着女儿比量:“明日欣儿想要穿哪一件呢?这件水粉的吧,衬你的肤色,哦,对了,还有一件鹅黄的也是刚做的,我让她们拿来让你看看。” 郭氏看着镜中女儿那娇俏的容颜心中不免忧虑,安国公私下里一直想让女儿入宫为妃,女儿却在心底里喜欢元泓。 外人只道靖王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靖王镇守西北手握兵权是这朝中一等一的人物,然而安国公和郭氏却是知道的,如今这个靖王府也只是个表面风光而已。 靖王位高权重,又有太皇太后一力庇护着,这靖王府看上去依然是风光无限,其实骨子里面已经如同那强驽之末,后继无力了。 靖王今年已经四十有六,可是傲气依然不减当年,常常在陛下面前说要增兵西北如何如何,陛下碍着太皇太后的情面对他这个叔父表面敬重,前几次都以国力空虚要以养息民生为上一再推托,但是心里已经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叔父十分不满了,可笑这个靖王依然毫不自知,动不动还在陛下面前端起个皇叔的臭架子。 眼看太皇太后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全力去保又能保得了他们靖王府几年的荣光?靖王连年征战在外,万一他一走,这偌大的王府还能靠着谁? 大世子幼时意外常年坐在轮椅上,差不多就算是个废人了。 嫡世子元泓前几年又闹出不少事情来,都说他有些呆傻,自然难以为官,要说到经营田产,只怕这世子出身的人物哪个又会是那块材料? 常日里王府的所有田产家业全靠着王妃一力操持。将来靖王一走,这偌大的王府空顶着爵位,守着那些封地却无一分兵权在手,只怕也要就此没落下去的。 嫁入世子府,往好了说,能守着个俊美夫婿吃穿不愁,可是要想人前人后的荣光体面,那可就别提了,莫说这二世子是现在这个样子,哪怕他是个心智健全的,一个空有头衔却无实权的二世子又能值上几何? 另一边,当今的陛下即位不久,后宫空虚,而且从小就认识雅欣,对她也很是喜欢,以雅欣的样貌家世,入了宫自然会是前途无量的。 唐雅欣年纪小,看不透这其中缘故,只一味地喜欢着元泓,却不知道父母给她看好的才是最好的路。 眼下看她这般混沌不开,自然也是劝不醒她的,还是等她再大一点,一丝一丝点醒她,彻底叫这个丫头对元泓断了心思,乖乖入宫才好。 郭氏一边想着一边就稳下心思帮着女儿打扮,心下却已经想好了,明天见了表姐就与她说破,女儿唐雅欣将来是要入宫的,先要直接断了这靖王妃母子二人的心思,以后再慢慢地劝回自己的女儿来才好。 唐雅欣当然不知道母亲私下里的心思,第二天一大早打扮好了,就兴冲冲地随着母亲到了靖王府。 刚一下车子,只见前面不远处的地方驶来两个车驾,车帘上各写着一个杜字。 马车是由四马并驱,想来是朝中大员的车驾。 车子在不远处停下,从前面那辆车子里一先一后下来两名女子,那名年纪大点的,反倒先下了车,转脸把手递给后面这种年轻的华服女子。这名女子的腰身似乎略显丰膄,一手扶着这妇人的手下车,另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肚子,这般形态倒象是有了身子的样子。 唐雅欣暗自疑惑为什么这名女子有了身子还要到人这么多的场合里来,却见那名年长的妇人已经向着后面那辆车上下来的素衣女子甜甜一笑道:“三丫头,快点过来扶着你姐姐。” 第017章 杜若 唐雅欣眼看着跟在她们后面的那位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低头应道:“是。”这便款款前来伸手想要扶住姐姐的手。 这位女子身段甚为纤瘦,整个人裹在那一身绣着百合花的素色衣裙里,整个人看上去洁白素净却带着一丝孱弱,她低着头走到华服女子面前刚想去挽她,这位女子却冷冷地把手一缩,白了这素衣女子一眼,反手往站在一旁的丫环手里一递,径直就往门里走去。 当着这么多人,这华衣女子明显是要让这素衣女子下不来台,这素衣女子却也不以为然,只把嘴角淡淡一抿,也不说话,低头跟着前面这对服饰华丽的母女往门里走。 唐雅欣暗忖着那个素衣女子的装扮也不象是个下人,怎么在自己的姐姐面前倒是还不如下人有脸面了,难不成是庶女? “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唐雅欣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上前对若夕招呼道。 杜若夕一回头却是一位服饰华丽的美貌女子,赶快低头施礼道:“我叫杜若夕,请问您是……” “我叫唐雅欣,安国公是我父亲,我母亲郭氏在那儿呢。”唐雅欣笑眯眯地将手往身后一指。 “原来是郡主殿下,民女失礼了。”杜若夕向着这名女子浅笑施礼。 唐雅欣大大咧咧地把手一伸,一把扶住她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礼数?只管叫我名字就好,唉,前面走的那个可是你的母亲?” “她是我的主母和我的姐姐。” 唐雅欣忍不住又向走在前面的那对母女看了几眼,只见秋氏正自一手挽着颜夕一边指点远处的风景给她看,一行人转眼把身后这个已经被冷落了的三小姐抛下好远。 唐雅欣一把拉了若夕的手说“靖王妃是我的姨母,我打小就在这里玩,你在这里不必拘礼,一会儿赏花宴开始的时侯,我就带你四处转转,这个园子里,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呢。” 杜若夕含笑点了点头,这位姑娘明明是第一次和自己见面,却如此熟络,想来是因为刚才眼见着自己被人轻慢,心下同情自己吧,如此说来,这姑娘倒也是个好心肠的人。 这么想着,若夕便由着雅欣拉着自己的手往园子里走,一路上只听着这个姑娘在耳边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若夕只能低着头兑出耳朵却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郭氏本来还在后面紧跟着女儿,不想这刚进园子,只一眨眼的功夫女儿就走远了,遥看着她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着素服的女子,离得太远也看不清面目,只见那个姑娘只低着头微笑应答,反倒是雅欣伸着脖了说得红光满脸。 郭氏知道女儿的性子向来最为活泼,想来是又交了新朋友吧,这么一想倒也不以为意,转身就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微笑着向着自己迎了过来。 “安国公夫人好。”靖王妃大老远地就向着郭氏伸出手来。 “臣妾见过王妃。”郭氏赶快向来王妃行礼。 “好了好了,”王妃微微一笑“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姐妹二人还真就客气起来了,快点随我进屋里坐。” 郭氏也笑了,与王妃携着手进了屋:“几日不见,姐姐您的气色却是更加好了,想来是靖王一回来,您这个心情就跟着好了?” 王妃听到表妹这般揶揄,用手里的帕子掩了口笑道:“我家靖王常年在外,这一年也回不来几回,一回来又叫太皇太后留在宫里几日,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我这个气色好不好的可与他有个什么关系?” 郭氏闻言,免不得又开口奉承:“可不是,靖王爷可是陛下的亲叔父,太皇太后的亲儿子,这般的情份自然是最为亲厚的,他这常年在外为我大周戍守西北,劳苦功高,这一回来陛下和太皇太后免不了要好生赏赐,只怕过几日您这靖王府里又要添上不少好东西了吧。” 王妃闻听此言自然心下受用,嘴上一再谦让着,眼中却笑容满溢,又吩咐着下人们赶快摆上茶点美食,一边又开口问道:“雅欣呢?可曾随着你一起来了?” 郭氏抿嘴一笑“这个小丫头打小就贪玩,这刚到大门口就又认识了了个姑娘,一转眼就拉着人家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王妃笑道:“你别说,我就喜欢雅欣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早晚都是热乎乎的,不象我家那个元泓就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郭氏听到王妃提起元泓便不再接话,只低头称赞今天的香茗极好,不知道可否是宫中新赏的贡茶? ** 这一边秋氏领了颜夕往园子里走,颜夕走了几步一回头却见若夕已经不见了,不由得开口骂道:“一会儿看不着,三丫头这是又钻到哪儿去了?” 秋氏眉着皱头低声斥道道:“今天人多,你可别一口一个三丫头地骂着她了,万一叫外人听见了多难听。” “我倒也不想骂她,可是你看看她那个作张作致的德性,咱们好心给她衣物首饰叫她打扮,她却还非是把自己弄得这样素头素面的,故意让外人看见,好说我们对她不好是不是?哼,这样的妖冶小娼妇,平日里就不该给她好脸色看,就得时时处处治着她才好。” 眼看着颜夕还是忿忿不平,秋氏知道她还是在为肖白那天和若夕说话的事情心里不痛快,想着现在她是有身子的人,也就不与她争论,看她走上几步象是乏累了,就由王府的下人们引着到了园子里,挑个凉快的地方母女两个先坐下了,一边打着扇子看风景,一边就着茶点聊天。 不一时又看到几个贵妇领着自家的女儿走过来,上前一问,全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秋氏向来是个会顺杆儿爬的,先报了自家门户,又将颜夕夫婿的身份报上来。对方一听说是吏部侍郎的夫人兼是当朝一品宰相的亲家,自然就高看了她们母女一眼,很快几家人就自然熟络地聊在一起。 若夕被雅欣一路扯着往后园走,却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里。 不由得止住脚步笑问:“唐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雅欣把手指往唇边一比,微微一笑道:“我啊,是带着你躲我娘呢。” 若夕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姑娘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这么热情,不由失笑:“自己的娘亲可有什么好躲的?” “唉,你是不知道啊,我娘她可爱管我了。”唐雅欣把小嘴一嘟,随手拣了根小树枝轻轻地抽打着一边的矮灌木满脸索然“她整天都追着我,看着我,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的,天冷了要我穿这个,天热了又要去换那件,真真的要把人给烦死,而且她还不让我见泓哥哥……” 唐雅欣说到这里不禁就红了脸,咬着嘴唇不再往下说。 若夕听着她在自己面前说自己娘亲平日里的呵护管教,心下暗暗羡慕不已,眼前这位小姐衣饰华贵,姿容艳丽,又兼有娘亲在身边这么小心地呵护着,不知道是多大的福气,她却这么不知道自惜,还是一味地劳骚不止,果然是不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啊。 想到这里,若夕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娘那是为了你好。” “若是真心为我好,她就应该成全我,而不是光想着管我。”唐雅欣想起来昨天晚上母亲的话还是有些不高兴。 若夕没有想到这个姑娘会这么口无遮挡,第一次见面就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低着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个唐姑娘已经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总是说泓哥哥傻,其实她才不知道呢,泓哥哥实在是太聪明了,别的人是看不懂他,这才说他傻……” 若夕耳听着面前这个姑娘一直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位泓哥哥,猜到定然是这位姑娘的情郎,初次见面,自然不好和她多说什么,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抬眼看到前面的矮墙上攀爬着一株花草。 这株花儿根茎粗壮,一根根枝条丝丝缕缕地攀附在旁边的那堵矮墙上,茂密的枝叶间同时开出两种颜色的花朵来,一半为金色另一半则为银色。远远看去,如碎星点点,很是灿烂。 待到走得近了,这才出来这花儿初放之时为银色,及至盛开又成金色,嗅之香味清甜如蜜,很是芬芳提神。 若夕伸手采了几朵放在手心仔细了看了一会儿,笑道:“原来是忍冬草,怪不得能开出两色的花来。” 唐雅欣被若夕手里的花朵吸引,一时之间忘了唠叨,伸长了脖子看着若夕手中的花朵,好奇地问道:“什么叫忍冬草啊?” “这个忍冬草,又叫金银花,向来是清热解毒的凉药,若是有了咽喉肿痛之类的疾病,用此花将沸水冲泡饮下即可治愈,而且还不伤脾胃。”若夕微笑着说道。 “是吗?让我闻闻。”唐雅欣抓了一朵放在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赞道“真的很香甜,若夕,没想到你还懂这个呢。” “这个花草里面的学问可是大得很呢,很多花朵不但看上去赏心悦目,而且还能入药。你看你旁边的那一株花就叫杜若。” 第018章 谈崩 唐雅欣一转身,只见身后有一株小花,花朵晶莹团簇,如珍珠一般莹亮无瑕,看上去很是可爱,伏上去细细一嗅,花味辛香之中似乎还有一些发苦。 “这个杜若的根茎也可入药,内服可以补益肾气,外用可以治疗跌打损伤。” “若夕你真是太聪明了,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唐雅欣瞬间对若夕佩服得五体投地,上前一把拉了她的手连声说道“还有哪些花草是可以治病的?你可都与我说上一说?” 这个唐雅欣的性格也实在是太可爱了,一会儿嘟着嘴哀声叹气,这一转眼就又说又笑的,若夕心下喜欢她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也就乐意与她多说一些,不一时两个人就聊得愈发投契起来。 花丛后面静静地立着两个人,正自淡然注视着花丛中的这两名女子,站在前面的二世子元泓今天身着一袭青色长衫,一头乌发用紫金镶玉的小冠束了一下,就随意地披拂在肩膀上,静静地立在花丛后面,冷冷清清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有在注视着若夕的时侯,眼底升起一丝温软来。 “她与欣儿怎么会认识?”元泓皱了皱眉头。 “好象是刚才在大门口认识的,适才这两个姑娘肩并着肩走进门来的时侯,还听着她们两个人在互问姓名,不想这刚到了园子里,两个人就熟络得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了。”轻寒答道。 元泓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来:“有趣。” “少主,你怎么会……”轻寒突然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二世子。 “我怎么了?”元泓皱着眉头看他。 “少主,你刚才笑了。”轻寒兴奋得连声音都有些变了。 元泓闻言不免有些无趣,抬手抚了一把自己的嘴角道:“我便笑了一下又如何?难不成你也以为我是个傻子,连笑一下都不会吗?” 元泓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子向园子后面走。 轻寒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十来年了,二世子笑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这个杜小姐还果真是个不寻常的人。 “这个是牡丹,那个是芍药,你看这两种花看上去这么相似,药效却不一样。”若夕指着旁边的花草一一解说给雅欣听。 “啊哟哟,若夕你真是太厉害了,改天我就不叫你姐妹,改叫你老师可好。”雅欣听得很是入迷,一把扯住若夕的胳膊就来回晃。 若夕“啊哟”一声护住自己的肩膀,痛得咬住下唇。 唐雅欣吓了一跳,赶快松手,这才发现若夕胳膊被自己一握,袖子上就渗出血迹来。 “若夕,你这是怎么了?”雅欣也不讲究,一把就扯开了若夕的袖子,只见手腕上那一处伤口正殷殷地渗出血来。若夕只咬着牙道:“不妨事不妨事,是我不小心碰伤了自己。” “碰伤的口子怎么会这么深?”雅欣叫道。 若夕不好意思地拉下袖子冲着唐雅欣微微一笑:“多谢郡主关心,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唐雅欣还要再开口,却见秋氏身边的丫环如月突然从远处跑过来叫道:“三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啊?适才夫人坐了半天都看不到你,都生气了呢,你可快点随我过去吧。” 若夕冲着唐雅欣施了一礼道:“郡主,主母唤我,我要先回去了,回头我们再聊。” 唐雅欣眼睁睁看着若夕往园子前面走,一抬头发现母亲身边的丫环云影正自探头探脑地走过来,想来是要寻自己的,她赶快把身子一缩,藏在花丛后面,眼看着云影找不到自己又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唐雅欣做了个鬼脸,径直就往园子后面跑去了。 这一边郭氏与王妃坐着喝了半天的茶,却不见丫环寻雅欣回来,心下不免有些着急,眼看着月影耷拉着脸走进来又说没找到,郭氏不禁皱了眉头:“这个疯丫头可是又跑到哪里去了?适才不是还见她和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在一起吗?怎么这一会儿就不见了?” 云影答道:“适才我在亭子里见到那位穿着白衣服的姑娘了,她说刚才在花园与郡主分开,这一会儿却是不知道郡主又去了哪里。” 郭氏的心里又在打鼓,生怕雅欣又偷着去找元泓,正想告辞离开亲自去寻女儿。 王妃却先笑着开了口:“行了行了,妹妹,雅欣她都多大了?难不成在我这里她还能跑丢了?她一时贪玩想要四处跑跑,你便由着她去,安心坐着陪本宫喝会茶,聊聊天呗。” 郭氏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她长大了,我才希望她能懂点事。不要整天这么疯疯癫癫的,还是象个小孩子一样,没头没脑的。” 王妃将手上的帕子往手指上左右绞着,甜甜一笑试探着问道:“过了年雅欣也就快十五岁了吧?” “已经整十五岁了。”郭氏抿了一口茶,不等王妃再开口就赶快接着说道“我和安国公秋天想要送她入宫。” 王妃绞着帕子的手指突然了下来,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又问:“雅欣她自己愿意入宫吗?” 郭氏道:“愿意不愿意的,也就由不得她了,眼下这孩子大了,有几个肯全都听娘亲的话的?可是有的事情若是我们不替她作主,只由着她的性子来,只怕也是不妥的。” “妹妹说的不妥可是不妥在哪里呢?”王妃轻轻地扶了一把鬓边的金步摇,含笑看向郭氏。 郭氏微微一笑,迎着王妃的眼神答道:“雅欣从小就被我给娇惯坏了,若是把她嫁于寻常的人家,只怕人家也降不了她这般张扬的性子,不如直接把她送入天家,有那宫里的规矩束着管着,也倒是能磨一磨她那个性子了。” 王妃垂下眼睛笑道:“妹妹也不怕雅欣这个性子万一进了宫里,会受不了约束,反倒吃亏?” “姐姐,你我都是过来人,还能不知道女人这一辈子不管生在哪里,早晚都是要受些磨难的?不经磨砺也就难有长进,好在当朝天子与我家欣儿自幼相识,向来也是喜欢欣儿的,欣儿入了宫想来也不会太吃亏。” 王妃闻听此言登时索然无语,抚了一杯茶水送到口边轻抿一口,低头笑道:“可不是嘛?女人不管生在哪里,嫁于何处,早晚都有受到磨砺的那一天,当父母的断然不能护着她们一辈子,也就只能给她们寻个好一点的归宿。余下的造化就要靠着她们自己了。” “姐姐此话极是。”郭氏展颜一笑。 姐妹二人就此不再深谈,转而又扯起别的话题来。 打老远看到若夕过来,颜夕先就寒着脸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秋氏反道是笑脸相迎:“三姑娘,大热的天,你却是到哪儿去了?还不快点过来,太阳底下那么晒,可得仔细着你那么白的皮肤。” 若夕低头应了一声,便随侍在秋氏身边。 旁边有妇人问道:“这位可是……” “这是我的三女儿。”秋氏满脸含笑“虽然说是杜老爷的前夫人生的,可是我待她一直都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一会儿瞧不见啊,我这当娘的就担心,这不,赶快就让丫环去寻她过来了。” 坐在一旁的是兵部尚书的夫人徐氏,听得秋氏这话说得这般得体,不由得心下高看了秋氏一眼,轻笑道:“杜夫人这般贤德慈爱当真是杜老爷的福气啊。” 秋氏一边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又张罗着若夕在颜夕身边坐了,亲手拿了几个点心递到她的手里。 在座众人无不夸赞秋氏贤良得体的。 若夕眼看着秋氏在人前这般表演又下意识地掩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伤口还在痛,适才被雅欣抓了一下,这会儿有点出血了。若夕眉头蹙一一下,将袖子往上提了提免得粘上伤口。 抬头却见秋氏正示意丫环将一个杯子递到自己的面前来:“女儿,天气这么热,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若夕双手接了杯子,迎着秋氏的目光淡然一笑:“女儿谢过母亲。” 秋氏适才已经偷看到若夕袖子上的血迹,想来她的伤口此时痛得不轻,本想着要敲打她一下,却不想她却笑得这般坦然,心下微微一愕,继而想到三丫头这么能装乖,想来也是自己早先那一番恐吓起了作用,便将眉毛一挑转身与别人闲话去了。 园子里的花亭上已经三三两两地摆好了宴席。各家贵妇都领着自己家的漂亮女儿坐得整整齐齐的等着开宴。 郭氏也由丫环陪着告辞了王妃,说到园子里透口气,实际上是找唐雅欣去了。 郭氏前脚出了门,王妃就冷了脸色:“进门就告诉我她家雅欣要入宫,她算是什么意思啊?” 一旁的奇嬷嬷听了这话,也自不敢言语。 王妃把手里的帕子一甩,心里早就凉了半截,本还想着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把泓儿和欣儿的事情先说上一说,不想一上来就被人给堵了回去。 王妃心底连失望带懊恼,用手指揉着眉心叹了几口气道:“那杜家的三小姐来了吗?” 奇嬷嬷道:“早到了,这会儿正在那亭子里坐着呢。” 王妃道:“一会儿给领过来吧,园子里的宴席位次没有太多讲究,让那杜氏的三位母女也坐在我们席上,刚好平定侯的二姑娘也在,我倒要让我那个好表妹看看,天底下的好姑娘可不是只有她家一个唐雅欣。” 第019章 谈论 若夕皮肤本就白嫩,这会儿被太阳一晒,整张脸看上去竟然象是半透明的一样,精致的五官看不到一丝多余的表情,就是这么恬恬淡淡的坐着观看湖面上那盈盈碧荷,荷叶层层叠叠如伞如盖,亭亭的花苞正从那些碧绿的伞盖下面探出头来,花苞顶端已经露出了一抹嫣红,象是婴儿娇柔的面庞一样让人心痛。 颜夕懒洋洋地坐着喝茶,秋氏却是与一旁的几位妇人有说有笑的。不一时便熟稔起来。 却见一位穿着得体的嬷嬷从花丛里转出来,附在秋氏耳边低语了几语,秋氏一怔,眼底浮起一丝受宠若惊的神情来,连忙起身与各位贵妇打了个招呼,便引着两个女儿随着那嬷嬷往花丛外面走。 颜夕自然不解其意,由丫环扶着随在秋氏身后。若夕跟在颜夕身后仔细听那嬷嬷与秋氏低声交谈。 “适才王妃娘娘说了,您府上的千金是有身子的人,怕是那亭子离水太近会受了寒气,就叫奴婢我带着你们到里面的亭子里面坐着,安国公夫人及府上郡主,定远侯夫人及其二小姐三小姐,张阁老夫人及府上大小姐二小姐这几位平日里都与王妃相熟,此时都在那里呢,夫人去了也可以随意些。”那嬷嬷笑道。 秋氏连忙答道:“劳王妃娘娘费心了。” “夫人客气了。”那嬷嬷也不多言,只引着她们三人一起往园子里走。 却看不远处紧挨竹林的地方有一方宽阔的凉亭,此时正席的位置上正端坐着一位美艳的妇人,一头乌发梳成一个芙蓉归云髻,饰一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身着一件莲青色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下配一条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手持一把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满目含笑,说不出的高贵华美。 那嬷嬷引着三人上前施礼道:“王妃娘娘,这位便是杜夫人和府上的二位小姐。” 秋氏连忙领着两个女儿上前施了一礼,口称鸿福。 王妃含笑虚扶一下,道:“杜夫人快快免礼,普通家宴而已,您不必拘礼。奇嬷嬷还不快点将杜夫人及两位小姐引入上席?” 秋氏嘴里说着:“承蒙王妃娘娘盛情款待,又劳王妃娘娘亲自赐座,臣妇愧不敢当。”却也施了礼由嬷嬷引着入了酒席客座。若夕和颜夕也于秋氏身旁坐定。 不一时,安国公夫人领着唐雅欣也一并入席,唐雅欣一看到若夕便急着挥手招呼着她到自己身边来坐,若夕只含笑示意,却也不动。王妃看到唐雅欣行止,暗道她虽然身份高贵却全然不如寻常官家女子若夕端庄稳重。 不一时,定远侯夫人及其府上二小姐三小姐,张阁老夫人及府上大小姐二小姐也一起入了席,这些人物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贵人,平日里都是难得一见的。秋氏仅为三品官员家里的命妇,一见这些人物家的妇人自然免不了要先上前来施礼,她本是个极为伶俐的人,很快与这些贵妇们相互认识,拉扯客套,却也不显得生分。 定远侯家的二小姐李春娥与唐雅欣年岁相仿,两个人以前就见过面,这一坐下来也就相互寒暄了几句,三小姐李娇娥看上去不到十岁,扎着一对好看的垂髫髻,低着头吃吃点心喝喝茶水,看上去很是伶俐可爱。 张阁老家的两位姑娘大的那位早已出阁,今天是特地陪着母亲一同前来的,小的那位也不过十五六岁,早已许下了当朝二品大员平书省平章政事陆定元的二公子陆平之,过完年就要完婚。 几位妇人说起这档好事,必然免不了要相互恭维一番,都说那陆家的二公子生得风流俊逸,仪表非凡,是个难得的佳婿。说得那张小姐连羞再臊地直往母亲身后躲。 女人们聚在一起扯起婚嫁的话题来就没个头。 那张阁老家的夫人耳听得王妃一个劲地夸赞自己家的未来女婿,也免不了恭维几句:“若是说到仪表非凡,丰采出众,要我说啊,我们那个女婿可不如咱们靖王府的二世子,到底是天家血脉,那般芝兰玉树一样的潇洒俊逸,满京城的世家公子里面都是出挑的。” 其他命妇不免附和着恭维几句,只有唐雅欣的母亲故意扯着女儿往一边看,生怕当着这么多人,唐雅欣再说出什么喜欢元泓哥哥的话来。 王妃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不满,心想着:“天底下又不是就你一个唐雅欣,何苦护得这般紧。” 这么想着,就不免把眼光投向定远侯家的二小姐和杜府家的三小姐,只见定远侯家的二小姐李春娥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梳着一个好看的流苏髻,姿容淡雅,却也端庄大方,虽然不如唐雅欣艳丽夺目,也不及杜府家的三小姐清秀耐看,却端地一副大家闺秀的举止,此时见自己看她,那姑娘垂首一笑算作还礼。 再看杜府家的三小姐神色恬淡,一直面带微笑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水,默默地听大家说话,这般安静的性子,倒是真和元泓是有些相似呢。 王妃心下暗笑,怪不得元泓这般喜欢她,看来还是物以类聚。 正寻思间,下人已经将菜品呈了上来,王妃作为东道先行举杯劝酒,各位命妇也各自还礼,几杯热酒下肚,妇人们各自打开了话匣子,从街头巷尾的种种趣闻,扯到家长里短的种种闲事。 气氛一时之间也松快不少,这几位妇人除了秋氏,其他几个全都是相熟的,说着说着,这话题也就随意起来。 张阁老的夫人年岁最大,她家夫君也资格最老,自然话题就更多一些,随口就扯到了京城一位高官“宠妾灭妻”弄得家中乱套,长幼嫡庶不分,规矩制度不明,把一个若大的家族弄得乌烟瘴气,年前被言官好好地参了他一本,如今被降了职还罚了俸,经手这件事情的正是那张阁老。 各位妇人听了这个话题,全都是满目热切,旁边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们听着这些顿觉乏味,不一时就各自借口吃饱了,向前施了一礼便离了席。 李家的两位小姐相互挽着先一步出了亭子,那边张阁老家的二小姐冲着唐雅欣微微一笑也自起身走了出去。 唐雅欣也急着要往外跑,郭氏只一把拉着她道:“你只安生吃几口菜吧,又急着乱走什么?” 唐雅欣压低了嗓子,道:“娘,你也不听听她们在扯些什么?不是妻就是妾,听得闷死了,我想出去解解闷去。” “不许胡说,你给我老实呆着。”郭氏虎了脸。 唐雅欣垂头丧气地玩着腰间玉佩上的垂绦,一抬头看到若夕,便把眼睛一眨对郭氏说道:“娘,我不乱跑,只和杜府的三小姐一起玩,好不好?” 然后不等郭氏说话,唐雅欣便站起来凑到若夕的桌上来。 在座的所有妇人除了秋氏是侧室扶正的之外,别的都是元配正室,说到妻妾相争的话题那是个个情绪高涨,斗志昂扬,说起这个家规家范,每个妇人都要是头头是道,一再声明妻便是妻,妾便是妾,一时也不可逾越了去,家家都要守着这个本份才能兴旺,不然全家都要倒大霉。 秋氏逢了这样的话题尽管表面淡定,实则也有些欠缺底气,尽管她如今也是正室了,可是当年作妾的往事也历历在目,听着这些命妇们一口一个妾地说着骂着,明知道她们不是在说自己,也渐渐地感觉到不自在。 杜颜夕完全没有感觉到母亲的不自在,伸着脖子听那些妇人如何惩治手下的侧室通房,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若夕早就看出秋氏神色有异,知道是眼下这个话题对秋氏不利,想看到唐雅欣过来,刚好找了个借口陪着唐雅欣走出门来。 唐雅欣挽着若夕的手走出门外,看到母亲坐在原地无奈何地看着自己摇头乐得直笑,生怕母亲再来抓她,扯着若夕走得越快越好。 转身到了一处花丛后面,唐雅欣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听得花丛后面有人说话。 “说是什么赏花宴,反成了各位夫人的家训宴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只叫大姐来了。”说话的象是张家的二小姐。 坐在她旁边的平定侯家的二小姐李春娥就笑了,道:“你家长姐倒不觉得无聊,我看她倒是看得起劲儿呢。依,按说你这也是快出阁的人了,仔细听听如何治家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张二小姐与李二小姐自幼熟识,两个姑娘年岁相当,说话也就随意,听她这般说,张二小姐就叹了口气:“若是真如各位夫人所说,嫁人哪里会是什么好事?终日里不是妻妾间互斗,就是兄弟妯娌间互斗的,哪里有当姑娘更加自由快活呢。” 李春娥笑道:“可是哪个女子不是要嫁人的呢?不过听说你那夫家是个好的,门风正,嫡庶明,你那个未婚夫婿也是个英俊能干的,可见你也有福。” 第020章 好夫婿 张二小姐道:“女子要嫁个夫婿,原本就不是嫁了一个人,单看那人的相貌举止也只是看到一分二分,更多的是要看那一家的门风,就象我母亲适才说的那位高官,哪怕言官不去参他,以他的治家之风这般颠倒不公,也早晚是要败落下去的。” “可不是!”李二小姐接口道“向来这内宅一乱便是整个门风就乱了,男人的仕途哪里还谈得上平顺?所以说,你一嫁过去,就要拿出主母的风采来,断不可任由下面那些个妾室胡做非为。” 张二小姐低下头含羞一笑道:“别光说我了,似你这般侯府家的千金小姐将来定然还能寻个更好的夫婿呢。” 李春娥还未开口,突然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娘昨天不是说了吗?今天带着姐姐就是来拜见靖王妃的,她家的二世子生得极为端正,这家世年龄也与姐姐相宜,若是得了这样的夫婿,也算是对得起我家姐姐这般品貌了。” 李娇娥还是年纪小,口无掩拦,一开口就说了实话。 李春娥气得脸红,训斥妹妹道:“你若不说话,哪个也不会拿你当了哑巴,我们几个人好好说着话,你却插个什么言?什么好夫婿,我才不稀罕呢。” 李娇娥自小被母亲惯着,根本就不怕姐姐,冷哼一声道:“你若是不稀罕,那昨天母亲和你说起来,你还笑成那样?” 李春娥气得发急,抬手就去扯李娇娥,李娇娥转身一闪,躲到一片花丛后面冲着姐姐翻白眼。 张二小姐眼看这姐妹两个真要斗气,连忙笑着从中间打圆场:“我也听说了,靖王府的二世子当真生的一表人材,在这几个王爷世子里面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母亲靖王妃我们也见了,那也是个端庄通达的人,妹妹若是果然随了他,也是个有福的。” 李娇娥站在花丛另一边和姐姐置着气,听了这话,故意把嘴巴一撇,小声道:“真的是个人物吗?我怎么听说他有些傻呢?” 张二小姐不语,李春娥皱了眉轻声斥道:“你又胡扯些什么?没有规矩。” 李娇娥不服气,接着说道:“我是听父亲说的,那一年冬天,二世子他刚十五六岁的样子,随着他父亲一起入宫。六皇子和九皇子调皮,拿了个特别大的二踢脚藏到他的棉袍子下面偷偷的给点着了。当时那个声音大得啊?连房檐上的冰凌柱子都给震掉了好几根,所有人都捂着耳朵惊得四处看,旁边一个胆小的宦官都被吓得钻到桌子下面去了,可是这位二世子却象是没有任何反应一样,回头看着自己被崩破了的棉袍子,黑着脸说了句:‘袍子破了。’……” “人家的事情要你多嘴吗?傻不傻的,你倒是清楚?”李春娥听了她的话又斥了她几句多嘴,可也明白妹妹此话不虚,传说二世子傻这件事情,也的确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娇娥听到姐姐斥她,更来了脾气:“哼,我说的又没有错,早些年京城里关于他的笑话都传遍了。说是有一年过年,先祖皇帝叫着一群皇孙们到宫里领赏银,先祖皇帝一手握着个大银锭一手握着个小银锭叫他们挑,别的皇孙都知道挑了那大的,只有这位二世子每次都挑个小的。先祖问他为什么,原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孔螎让梨的大道理来,没想到他说的是:小银锭子在口兜里不容易掉。” 李娇娥翻着眼睛学元泓说话的样子,尽量表现得更加傻气一些。 李春娥看她这般说,知道自己再训只会逗她说出更多不体面的话来,只得拿眼睛狠狠地瞪她,咬着下唇不开口。 张二小姐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妹妹,那你觉得这就是二世子真的傻吗?” 李春娥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也不置可否:“我早些年见过他一回,相貌很是清朗俊逸,神态虽然有些冷清呆滞,可是那眼神却很是清明。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傻的?” 张二小姐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倒觉得这位二世子未必就是傻的,取了小银锭是怕掉出来,说明他办事求稳却不求大,炮杖在袍子下面炸了也不吭声,说明他天生镇定沉稳?而且……” 张小姐顿了顿道“而且你看靖王府的门风也很严谨,正妃就是正妃,侧妃眼前只有一位,听说也极守本份,另外两位王爷的通房无子也就安心地服侍着王妃毫无逾越,这样的人家进了门也好相处。” 李春娥又皱了眉:“我却听说这一次王爷回来还从关外带回来一位美妾和两个孩子?只是一直未入内宅,只在外苑呆着呢?” 张二小姐闻言就笑了:“通过这件事情,你就能看出王妃娘娘的手段来了吧?那个美妾哪怕再受宠又如何?没有王妃娘娘发话,她依然是入不了内宅的,靖王英雄一世,就连陛下都要忌他几分,不想在这后宅里还是要看王妃脸色。所以说,有了这么治家严厉的婆母,这个家风断然是不会错的。” 尽管自知偷听别人谈话是件不体面的事情,可是被唐雅欣这么扯着,若夕也不好离开,听了这几番话倒是对张阁老家的二小姐很是佩服,这个姑娘思路清楚,心思缜密,考虑问题又很周全,可见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若夕不由得又隔着花丛偷着打量了张二小姐几眼,只见这个姑娘穿了一件菊纹上裳,脖子里配了一个金项圈,头上一把攒珠金凤钗,首饰尽管简单却看上去贵气十足,更衬得她面如满月,目若灿星,整个人端庄和满又不失精明,和亭子里坐着的那位阁老夫人真是神似的紧。 李春娥听了张二小姐的话显然是对元泓上了心,仔细想了会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婚姻大事,不止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看二人的缘份,我听说……”李春娥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安国公的女儿唐雅欣就很是中意这位二世子,而且她的母亲又与二世子的母亲是表姐妹,这样亲上加亲说不定她倒是会捷足先登了。” 张二小姐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妹妹,你有所不知,这个唐雅欣和二世子是成不了的,她早就已经是宫里面挂着名字的人了。” 花丛后面的唐雅欣不由得吃了一惊,抬脚就要往花丛里面走,却若夕一把拉住袖子,暗示她不要声张。 却听那张家二小姐接着说道:“我曾经听母亲说过,这位小郡主虽然有意于她这位表哥,可是她的父母却是一心想要把她送到宫里去的。当今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后宫空虚,而且听说之前也见过她几回,对她很是喜爱,就只等着秋季选妃,就直接送她入宫呢。” 唐雅欣已经惊得手心出汗,回头看了看身旁的若夕,见她一脸镇定,也就逼着自己继续低下头来偷听。 李春娥闻言沉呤道:“如此说来,那这位二世子与唐郡主也算是有缘无份了呢。” 张二小姐笑道:“可不是。如此说来,还真真就是妹妹你的缘份,遇到这么个家世样貌都合适的可不容易,妹妹你可要小心把握哟。” 李春娥又自含羞娇嗔,二个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一起扯着李娇娥往花丛深处走去。 待到她们走远,唐雅欣颓然坐在花丛后面的花凳上呆了眼睛:“我爹娘他们真的是想要把我送到宫里去?这才不叫我接近元泓哥哥的?” 若夕看到唐雅欣如此失神,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只得轻声道:“别人的话哪里可以当真,郡主,你就不要多想了。” “不行,我才不要进宫里去。”唐雅欣忽地一声站起来,气鼓鼓地道“谁不知道后宫事非多,皇帝有那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若是把我送到宫里去,日日与人争宠,我还不如死了的好,若是我爹娘真有这样的心思,我宁可离家出走!” “小郡主,你可不能这么想。”若夕赶快开口来劝,依稀想起来前世自己在闺中之时,听说靖王府与安国公府突然起了很深的芥蒂,有人传说是因为唐雅欣被靖王府的人私自藏匿于府中,惹得安国公带人夜袭王府要人,双方都闹得很不体面,从此彻底反目成仇,在靖王失势之后安国公借机落井下石,害得靖王府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若夕正自沉思,却听到唐雅欣气鼓鼓地道:“哼,我心里只有元泓哥哥一个人,别的人我谁也不嫁,哪怕是皇帝陛下又如何?” 若夕连忙一把拉了唐雅欣的手,道:“小郡主,您先消消气,这里日头太毒,不然我们先回吧。” 唐雅欣一边随着若夕往回走,一边心下忿忿不止,刚开始只是生气突然之间听到的消息,后来又想起来李家的二小姐居然也对元泓有意,不免醋海翻波,又气了半晌。 第021章 头疾 若夕心下一阵不安,可是看着唐雅欣眼前这般好端端地站在身边,又自猜测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如今自己没有嫁给肖白,说不定前世的一些事情也未必就会全都发生。 想到这里若夕又下意认地向凉亭里面遥望了一眼,却见王妃正自含笑招待下人上茶点。 亭子里妇人们的话题已经告一段落。 王妃眼看着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叫下人们撤了宴席,改上茶点。 一群妇人又接着闲话,却见奇嬷嬷凑到王妃耳边,小声说道:“王妃娘娘,夏姬叫人过来传话说她家冬儿有些不太舒服,看能不能请个大夫过去。” “哦?”王妃吃了一惊“这会儿说不舒服?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当的东西了?” “夏姬说是昨夜孩子贪凉,半夜里踢了被子,一大早起来就有些发热,这一会儿倒象是更重了。” “叫上两个最好的府医去给看看。小孩子年岁小,可千万得仔细着点。” 这边奇嬷嬷领了命刚刚出去,却见几位贵妇正自掩着口笑成一团,旁边的几个下人也在笑,原来是秋氏拿了家里下人的笑话出来打趣,逗得这些妇人又都笑了半晌,平定侯夫人和安国公夫人郭氏都赞秋氏说话风趣人也极好相处,只有张阁老夫人没有多说话。 转眼申时已过,夫人小姐们也都乏了,纷纷起身告辞,王妃也自起身送大家出去,一站起来却感觉到眼前一黑,眉心又有些痛,因为有外客在,王妃只得不露声色,强撑着由侍儿扶着送到门口,可是走了几步,这眉心却又痛得更加厉害,似是连指尖都一起颤了起来。 若夕在亭子外面一直侯着秋氏和颜夕,回头看到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再仔细一看,王妃虽然脸上带笑,那袖管里的双手明明是握着拳的,若夕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原来王妃的确是发了头疾,而且那个病根看来还真的是……若夕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往下细想,却见王妃脚下一滑,倒在地上抚着眉心大呼一声:“痛煞我也!” 周围的人都惊了一跳,几位贵妇明明走出门外又全都折了回来,围着王妃绕成一圈,担心地看着她。王妃脸色苍白,咬着下唇一味喊痛,适才还风姿端庄的一个人,这一时却满头大汗五官扭曲。下人们全都惊了一跳,奇嬷嬷不在身边,手下的两个大丫环,一个赶快去请府上的医官,另一个就跑去通知二世子。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王妃搀回到亭子里的软榻上,此时的王妃黄白着脸色,捂着眉心一味喊痛。 想那王妃向来端庄和蔼,最重仪态,不想此一时病发,竟然这般不顾体面,想必是痛得太过厉害,那一双玉润的小手竟然是将自己的额头上也抓出一道道血迹来。 若夕随着秋氏和颜夕站在一旁,眼看着王妃痛得如此彻骨,知道了病因,却也不敢轻易开口。 忽见门外一位英俊男子冲进来,一把抓着王妃的手喊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定睛一看却是那一日在府上见过的二世子,他现在看着王妃这满脸关切,眼神之中哪里还有半分呆滞。 王妃痛得咬紧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 元泓冲着身后吩咐道:“可去请府医来了吗?” 身后一个小丫环颤声道:“适才奇嬷嬷传话来说夏姬的小儿子得了急症,王妃领着府医先去了,眼下刚刚去请。” 元泓皱着眉头暗自思量着要不要去请鱼叟过来,又顾忌着周围全是女眷,鱼叟样貌丑陋,行止粗陋,入了内苑惊了这些女眷们怕是不好,想要将母亲抱入内屋,不想这刚轻轻一碰她的身子,王妃就又大声哀号起来。 转眼一位丫环领着一位府医进了门,是这府上资历最浅的一位,想来那两位都去了外宅给夏姬的孩子诊病,这一位倒是留在内宅里面的唯一一位了。 那府医上前给王妃诊了脉,道:“王妃看来是旧疾发作,还是先以安神为主吧。”说完就要去开方子。 元泓问道:“说是旧疾,怎么会发作的这么狠,往常未见母亲这么痛过。” 话音未落,只听得王妃又是一声嘶喊,声音显是都有些哑了。 若夕呆在秋氏身后眼看着王妃这般受罪于心不忍,又见那医官从匣中取出一枚银针来,作势就要往王妃的额顶刺去。 若夕惊了一跳,赶快大声说道:“医官,万万不可!” 所有人都满脸惊异地看向若夕,元泓回头看清说话的人是若夕,也暗自吃了一惊。 若夕既然已经开了口,干脆也就不再紧张了,上前一步对元泓说道:“二世子,王妃的这个病症只怕不简单,不可轻易用针石疚治。”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到了若夕身上,那医官眯了眼睛问道:“这位姑娘可懂医术?” 若夕摇了摇头,道:“只是从古籍里看过一方案例,与王妃现在的病症十分相似。” 那医官又问:“敢问王妃难道不是头疾吗?” 若夕答道:“王妃的病是头疾,却不是普通的头疾,万一轻下针石,惊了那病根,只怕会更加麻烦。” “惊了病根?”那医官不免失笑“鄙人为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惊了病根的说法。” 见那医官笑,若夕的神色反淡定下来了,反正已经说出这些话来了,那就索性把事情揽下来,反正王妃是什么样的病根自己的确是知道的,前几日地还特地翻了古籍看过了这个病例,确是有把握将这个病治好。 秋氏眯着眼睛将若夕上下打量了一番抿了抿嘴角不说话,颜夕刚想开口打岔,却被秋氏一把按住手腕暗示她不要开口。颜夕不满地看向若夕,不明白为何若夕又在这个时侯出风头,她又不懂医术,。 元泓看向若夕,轻声问道:“那么依着姑娘来看,母亲是得了什么病?” 若夕小声道:“二世子,可以让周围的人都先出去吗?王妃的病,只怕是有些麻烦。” 元泓低下头仔细看她,却见那双如秋水般盈然的眼睛里神色明朗,眉宇间透出隐隐的自信。 元泓转身让下人引着众人先到亭外休息,只留几个近身的丫环在亭子里。 若夕问身边的丫环道:“府上可有逼虫香?” “有。”一位丫环答道。 “请取上好逼虫香三钱,再取个香炉过来。”若夕小声吩咐道。 元泓虽然不解,可也让丫环们给一一取了过来。 若夕走到元泓面前轻声道:“二世子,请你扶好王妃的后背,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您都不要出声。” “好。”元泓坐到王妃的身后去,牢牢扶住王妃的肩膀。王妃已经痛得神智混沌,由元泓挽扶着才能坐直身子,眼神已经涣散得不成样子。 若夕取了个香炉过来,将里面的残香倒掉,又将逼虫香倒进香炉里,双手捧到王妃的鼻子下面道:“王妃,请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若夕低头将香炉里的东西点燃,一股浓烟带着一丝古怪的味道飘散出来钻到王妃的鼻孔里,王妃的脸色更加难看,轻吟了一声:“痛。” 元泓紧紧地搂着王妃的肩膀还没有开口,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黑色的东西正从王妃的鼻孔里爬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通身黑亮的虫子,满身都是火红色的腿,看上去象蜈蚣,却又细上好多。 若夕也被惊得头皮发麻,强忍着惊惧,颤着手把持住香炉。 元泓看出若夕的恐惧,伸出一只手按住母亲的手臂,另一只手接过若夕手里的香炉放在王妃的鼻子下面。 那只虫子被香味引诱,蜿蜒爬出王妃的鼻腔,身下还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来,只见它探头探脑地寻着那香味一路走去,直到扑的一声跌到香炉里面,身子被火一烫,瞬间蜷成一团。 元泓赶快把那香炉放到一边,双手扶了母亲的肩膀问道:“娘,你感觉怎么样了?” 王妃用手抚了抚眉心,虚弱地叹了口气,元泓服侍着母亲躺在榻上,眼看她双眼紧闭不再喊痛,这才放心。 回头看到站在一旁的若夕面色惨白,紧紧地盯着那个香炉,显然也是惊魂未定,毕竟刚才那一瞬的情况的确有些骇人。 元泓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故作镇定的样子不由得心生惜怜,本想要出言安慰她几句,却见门外奇嬷嬷又引着两位府医赶了过来,进门就问:“二世子,王妃娘娘可好些了?” 元泓道:“奇嬷嬷你在这里好生照顾母亲,我先送若夕姑娘出去。” 元泓将香炉拿起来,转手交给侯在一边的轻寒,嘱他给鱼叟送去,转过身子向着若夕端正地施了一礼道:“感谢姑娘今天出手相救。” “二世子客气了,如今王妃平安就好。”若夕低头一福,想起刚才的情形还是心有余忌,抬手抚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却不留神将手腕上的伤口露了出来。 第022章 狂傲 元泓盯着那伤口微一皱眉,看若夕的脸色惨白,知道她今天也吓得不轻,现在府上这么乱,多说什么也不方便,便叫丫环将她送出门去。 若夕弯腰一福随着那丫环出了门,元泓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回房去照顾母亲。 秋氏在偏厅等了半晌,这才看到若夕由府上一位大丫环送了出来,秋氏迎上前去柔声问道:“若夕,王妃现在如何了?” 若夕苍白着脸轻声答道:“王妃已经无碍了。” 秋氏心下暗愕,又满脸甜笑地嘱丫环将三小姐好生服侍着上了马车。 王府的丫环将手里的一个礼匣双手奉到秋氏手上,道:“感谢今天杜小姐出手救了我家王妃,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哪里哪里,府上真是太客气了,只要王妃没事了就好。”秋氏接了那礼匣满脸含笑地还礼。 那丫环又道:“适才府上三小姐只用一枝香便治好了王妃的病症,可见其医术非凡,二世子说了,改天他定会专程再去府上拜谢。” 秋氏口称不敢,又道了谢,转身上了马车。 若夕坐在马车上依然惊魂未定。记得上一世,王妃的这场病曾经引得大半个京城的人议论不已,因为这个病得实在太过恐怖,初时只是头痛不止,王府遍寻良医而不得,三个月之后王妃因为头疾不治而终,在她死后从鼻子里爬出一条具大的黑虫来,当时便吓得守灵的两位侍女晕了过去。 那一日偶遇王妃突然想到了这一节,若夕回家就着意翻看了一下药典,刚好有一章讲的就是毒虫一旦由鼻腔和耳道入了脑髓之后可用香料将其逼出,今天这一试,果然奏效了。 正寻思间,却听得有人轻叩了一个车窗,掀帘一看,却是那送她出门的小丫头,将一个小玉瓶隔着窗子递到若夕手上,轻声道:“这是宫里赏的灵药,专门用来治疗外伤的,请姑娘收好。” 若夕称了谢,将那瓶子握在手里,暗想着是不是刚才自己喝茶时不小心露出腕上的伤口叫二世子看了去,这才特意交待给了药膏。将那瓶子打开在鼻子下面一闻,一股清凉的香味扑鼻而来,想来是极好的药材,若夕不露声色地将那玉瓶在怀里藏好。 另一辆马车里面,颜夕满脸不解:“娘,三丫头她是几时学会医术的?你知道吗?” 秋氏寒着脸道:“她那个母亲的娘家原本就是做花草香料生意的,怕是也与医术沾边吧。” “看来我平日里还真是小瞧她了。”颜夕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不服气。 秋氏闻言突然眼角一凛,斜着眼睛看向颜夕道:“你说什么?小瞧她了?” “是啊,看来这个丫头鬼心眼儿多得很,我们还真是小瞧她了。”颜夕又在撇嘴。 秋氏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想起适才丫环说的只用一枝香就治好了王妃的病云云,突然问道:“之前三丫头送你的那个金累丝香囊呢?你还放着吗?” “嗯,放着呢,这阵子老觉得身上发沉,戴着觉着不方便,便给取下来放屋里了,娘,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回去拿来叫我看看。”秋氏挑着帘子往车外打量着道“前面就到家了,也不知道你爹今天晚上是不是回来吃饭。” 颜夕把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轻声道:“娘,今天我们到了王府一趟这才知道什么叫作体面,你看看人家王府里的人吃的用的全都和咱们不一样,就连那些下人们的穿戴也都讲究的很,啧啧啧……今天还真是开了眼了。” 秋氏笑道:“怎么了?与你那相府里差得很远吗?” “相府怎么可以比得了?娘,你可别忘了,我家肖白可是二房。” 颜夕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嘟着嘴道“你道我常日里为什么借着有身子不喜欢回相府去?就是因为这个相府表面风光,其实里面啊人事杂着呢。我家肖白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外加两个庶出的弟弟和几个庶出的姐妹,一有好东西多少双眼睛得惦记着?” 颜夕说到这里直撇嘴:“他那个哥哥嫂子仗着是长房长孙处处都要压着我们二房一头,他下面那个妹妹也不消停,未出阁的女孩子,眼皮子浅得要死,有个什么好东西,她都要先占了去,婆母宠她宠得紧,但凡有什么好的先是给大房留了,再被这个妹妹给抢了,轮到我们二房的时侯,得!全是些零碎物件,什么好东西也落不着。就这样还要由着下面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挑着看着,背地里不三不四地说几句,唉,娘,你都不知道啊?我在相府过得可一点也不顺心。” 秋氏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女儿:“颜夕,不是我说你,你如今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常日里要多长些眼力见儿,没事儿常去公婆那里事奉着,这样人家有了好东西才能想到你,你只在娘家躲着,人家什么好事儿还能轮得到你啊?” 颜夕嘟了嘴一耸鼻子道:“原以为他们相府是这么高的门第,那一应吃穿用度就算不是一等一的,也该是好的吧,可是今天咱们出来了一趟可算见识到了,咱们且不和人家王妃娘娘和安国公家的人比了,咱们就看张阁老家的夫人小姐,永定侯家的夫人小姐哪个穿的戴的不比咱们好上百倍?您就看看那永定侯的小女儿才多大啊?十岁都不到,那一身行头都要比我高出许多了……” 秋氏皱眉道:“二丫头,别傻了,再好的东西那也是死物,你真正的荣光是在你那个夫君身上的,你要把他给笼齐了,路子铺对了,往后的荣华富贵自不用提,你呀,可别把心思用错了地方。” 颜夕听了母亲的话,感觉有道理,可是她向来在娘家娇纵惯了,眼下又有肖白这么宠着她纵着她,有的事儿还是看不透,又抚着肚子叹了几口气。 秋氏看了看颜夕,感觉有些话没有办法和她说透,便拿眼睛打量着车窗外面的行人,心下又盘算起别的事情来。 ** “好毒辣的手段。”鱼叟用一根银针拨拉着面前的这条足有一拃长的黑虫直摇头“这种虫子不是中原之物,它的卵只有针尖那么大,只要轻轻一吹就可以落在人的耳中或是鼻腔之中,待到它一天天孵化开后就顺着人的鼻腔或者耳道直接钻入脑中,吃人脑髓。眼下这个虫子的脚还是红色的,说明它还未完全成形,若是再晚几日,待它百足尽黑,牢牢地钩住人的鼻腔,怕是用什么药物逼它也逼不出来了。呔,以前只是听说,不想还真能亲眼看到这种东西……” 鱼叟在饶有兴致地观看着面前这条黑虫,在场的所有人已经全变了颜色。 “泓儿,你说是杜姑娘用法子诱这条虫子出来的?”元澈问道。 元泓点了点头。 “她怎么看出王妃是这个病的?”鱼叟猛然抬头问道“体内有虫这种事,连我这样行医几十年的人都看不出来,她又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她世家为医,见识广博?” 元泓道:“这位姑娘的父亲是当朝三品侍郎,并未听说她府上有人行医,她自己说是从古籍之中看来的案例,与母亲的情况很象。” 鱼叟抚着下巴冷冷一笑:“如此说来,连我都对这个姑娘有点兴趣了,府上无人行医,小小年纪,见识何以如此广博?” 元澈又道:“泓儿,主母这个病来得有些蹊跷,这种虫卵来自异域,也就是说定然是有人故意谋害母亲的。” 元泓点了点头道:“这个虫卵极小,用来害人的手段也很简单,只要和母亲接触过,也都有下手的机会,想要查清还真是不容易。” “依,你说那个叫若夕的小丫头会不会知道一些线索呢?”鱼叟托着下巴直眨眼睛“我们何不把她找来?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泓低头下头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元澈明白弟弟的心思,这件事情并不简单,轻易把外人牵扯其中定然是不妥的。 “怎么?我的建议不对?”鱼叟现在对若夕这个姑娘十分好奇,巴不得能早点和她聊聊,好多了解一些虫子的事情。 元澈道:“这件事情得慢慢查,眼前还是先照顾好主母的身体为好,鱼神医,一会儿还要拜托您亲自去为主母诊治。” “嗯,没问题,如今病根已去,只要小心调理就好。”鱼叟一边说一边去外屋调配药品。 目送着鱼叟出了门,元澈又压低声音问道:“父亲回来之后,你见过他了吗?” “没有。我听说这回父亲又与陛下起了争执,若不是皇祖母从中间周全,只怕这回陛下定然会龙颜大怒的。” 元澈叹了口气:“唉,父亲这个性子,早晚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收敛。当年随着先祖打下江山,先祖对他一直偏爱的紧,只因为先帝年长一岁这才立了他为太子。先祖那么多年对他多方宠爱,这才助长了他这个狂傲的性子。” 第023章 官场 元泓接口道:“如今却不是先帝在的时侯了,新皇登基为何一再说要养息民力,重文轻武?只怕就是冲着父亲这些手握重兵的权臣们来的。” 元澈一阵苦笑:“当年你才九岁,亲眼看到父亲与先帝争吵,他竟然冲着先帝将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也在一旁,你看到太子眼中闪过的惊怯,便先一步倒在地上假装晕厥,这才让这场争吵及时平息。” 元泓也笑了:“从那儿以后我就装痴作傻,在人前不多说话,一来我是为了点醒父亲,该装傻时就要装傻,二来,我也想让外人知道,靖王府早已后继无人,大世子有腿疾,二世子不成材,靖王根本不必造反,因为他连个继承帝位的人都没有。” “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有这般心计,大哥我是真心佩服你。”元澈的语气里满是真诚。 元泓却只管摇头苦笑:“不想今年父亲却从西凉城带回来一对儿女,如此礼数不周,只怕也免不了又让言官们费动笔墨了。” 元澈也忍不住呵呵苦笑:“可惜他仍不自知,还是要向陛下请求给西凉增兵,如此一来,只怕陛下对我们靖王府更加忌惮。” 话说到这里,兄弟二人相对苦笑不再言语。 两个金枝玉叶的年轻人都已经看出了前途的凶险,可惜那个一生桀骜的父亲却依然蒙在鼓里。 ** 是夜,安国公府里被闹了个天翻地覆,唐雅欣一回家就质问母亲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把自己给送到宫里去。 郭氏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是怎么传到了她那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唐雅欣一看母亲的态度,瞬时拿出了要把天给闹塌下来的气势,口口声声地不要进宫去,只要逼着自己进宫,就马上去死。 郭氏怎么劝也没有用,只让丫环婆子们好好看住了她,不许她再胡闹,自己就抚着额头专等着安国公回来再作商议。 不想安国公一进门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胡闹,立时就发了脾气,骂了郭氏几句教女无方,也不入后宅,直接转身去了小妾柳氏的偏园子里。 那柳氏早些年本是府上的歌姬,惯会些狐媚子手段,郭氏这几年为了防她倒是也下了不少力气,还特地把她安置到了最偏的园子里面,常日里尽量不让安国公见她,不想被女儿这么一闹,倒是把国安公也给闹到那狐媚子妖精怀里了,这郭氏是气得哑口无言,一边又听着唐雅欣在一旁的屋子里这么闹得不顾体面,直觉得头痛欲裂,第二天也病倒了。 ** 杜家的母女三人回了府,秋氏也没有多说什么,下了车交待几句就叫若夕退下了。 若夕回了房第一件事还是去找人问青儿的病情,知道她顺利得到医治这才放心。 转手又将屋子里的香料古藉拿出来又研习了一遍,知道了今天这只虫子的来历,又自心忌了半晌,书上说这种虫子虽然全虫取出,但是若是还有虫卵在体内,只怕麻烦会更大。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要想办法配合熏香将那虫卵也早些杀死在体内才好。 眼看天色已晚,若夕早早洗漱了睡下,等着明天一早好去园子里面配药材。 颜夕身子重,吃完饭就早早地去厢房歇着了,秋氏进了门打开靖王妃送的礼匣子,里面是漂漂亮亮的一大匹宫缎,抚在手上如同水银一般沉甸甸的,还有两把银筷子,一看就是宫里的物件,东西不算贵重,工艺却是说不出的精致。 秋氏看着这些东西若有所思,心中想的还是若夕那个丫头怎么会懂医术这件事情。 之前只知道这个丫头喜欢鼓捣些花草香料,想来是随了她那已经过世的母亲和外祖父,没有想到她还有治病救人的手段,这个丫头到底是瞒了自己多少事情?秋氏又把眼睛看向一旁放着的那个金镶珠累丝香囊,暗自沉思起来。 秋氏看着面前这一堆东西思索个不停,忽然听得丫环来报说姑爷来了。 秋氏整了一下妆容便迎了出去。 肖白进门先给秋氏行了个礼,问侯道:“这几日公务繁忙,我也未曾及时来接颜夕,多亏岳母大人照应着。” 秋氏就笑了,道:“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照顾着,还要让姑爷多个谢字?只是我家颜夕现在身子重,她平日里又娇气,我这个当娘的总想把她多揽在怀里几日,倒是叫你们夫妻二人生分了不是?” 肖白赶快笑说哪里哪里,低头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礼物随口问是谁送的。 秋氏只含糊说是今天受了靖王府的贴前去吃饭,吃完了饭,王府里给的,中间若夕救人的种种情节却是只字未提。 “靖王府里的园子是这京城里面数一数二的,往年我也与父亲一同去看过。现在这个季节百花繁盛,那园子里就更加有看头了吧。”肖白道。 “王府的园子景致自然是不一般的。”秋氏笑了笑,突然又将话题一转:“我眼前有件事情,想让贤婿帮我出出主意。” “岳母请讲。”肖白拱手道。 “我有一个同乡她家夫婿姓胡,是阳松县的一位县丞,她知道我家杜老爷是吏部侍郎,便自找上门来,想要给他家夫婿求个前程。”秋氏道“你岳父那个人向来是油盐不入的,我也不想央及他,就想直接驳了那同乡去,不想她倒是死了心的让我帮她,刚好你来了,官场上的事情你向来是熟悉的,可否给为娘我出出主意?” 官场上的事情,肖白一听就透,微微一笑道:“岳母这个同乡既然能找到京城里面来,这上下打点的银子可备齐了?” 秋氏最喜欢肖白这种灵透的人,嘴角一牵从妆匣里取出一摞厚厚的银票来:“这个同乡倒也是个家底厚的,这一出手就是两万两。若是你直接就能给办了,也省得我再去与你岳父绕舌。” 肖白皱着眉头看向那一叠厚厚的银票,不由失笑,暗道自己这丈母娘胆子大,也有手段,从一个八品县丞手里就硬是能榨出两万两现银来,她也实在是个人物。 “岳母大人,按说这个事儿也不大。那胡氏进京求官可说过想求个多大的官了吗?”肖白问道。 “说是想要平升一级作个县令就好。”秋氏答道。 肖白冷冷一笑:“说得倒轻巧,他呆的那阳松县是江南的一个富县,别看只这官差一级,这一年的油水可就差出许多来。怨不得他能下这么大的本钱。” 肖白将个折扇在手心里来回敲了几下,又自冷笑:“可是他也得想想,这阳松县及周边的几个富县,全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的地方,他一个八品县丞,一无资历,二无政绩,怎么就能让他就地平升了?” 秋氏泄了气:“看来这个事儿,还果真是不好办。那这银票,我就给她还回去……只说这个事儿不好办了吧。” 肖白思量了一下,又说道:“要说办,也有别的办法,他不是想要个七品吗?我们就大方些,给他个从六品,看他是干还是不干呗。” “从六品?”秋氏奇道“这七品的位置都安不下,还能平白的给他个从六品来?” 肖白笑道:“前几日我随父亲与吏部的几个学生一起喝茶,听他们说起青州刚好有个从六品同知的空缺没有补齐,这个姓胡的若是想去,我便去走动走动,让他到那青州去当个同知便好。这青州虽然地理偏狭不如他那阳松县里富庶,可是这平白的就升了两级,若不是托着咱们的关系,单凭着他那个本事,止这两级就够他半辈子爬的。” 秋氏睁圆了眼睛道:“想要个七品变成了从六品,想来没有哪个当官的是不乐意的,只是这个事儿,我得先知会她一声去,贤婿,你可否明日再来一趟?待我问清了再回你?” “无妨。”肖白笑道“岳母大人发了话,我就算再多跑一趟又如何?刚好今天我也来得晚了,颜夕已经歇下了,那我今天便不急着接她,只等明天得了母亲的消息我再来一并接了她走吧。” 秋氏含笑送着肖白出门,这才回屋将那银票全都收了起来,又支派刘管家连夜去给那县丞家里送去。 ** 王妃一早起来脸上似乎有些发青,用了个珍珠抹额勒了头发,看上去倒增了几分老态。 眉心已经不痛了,可是这气色还是不太好,想起昨天当众范头痛的样子王妃羞惭不已,想自己从来多么注重仪态的人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贵妇就此失了体面。 又听到奇嬷嬷说起自己当时范病二世子赶快跑来殷切服侍,昨晚又整整一夜不离左右,王妃心下甚是宽慰。 让她最为惊奇的却是救治自己的人竟然是杜府的三小姐,虽然这个救治的过程没有人和她细说,但是王妃这一回却象是真的全都好了,王妃反复交待了奇嬷嬷这几日要再抽个空再请三小姐到府上来,当面道谢。 第024章 夏姬 正说话间,有人传报,说是夏姬带着两个孩子进内宅来请安了。 王妃本想称个病说不见的,又一想昨夜王爷歇在她那里的,今天前来请安说不定就是受的王爷差遣,若是自己一再称病不见,改天传到王爷那里着实不好。便强撑着由奇嬷嬷服侍着理了妆容到堂屋里坐了,又叫夏姬她们进来。 不一时,只见一位二十三四岁的美貌妇人由下人引着走进门来。 这妇人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裙,锦衣束腰,身段袅娜,一左一右双手牵着两个孩子进了门。 妇人进门先就冲着王妃行了个端正的大礼:“妾身夏氏见过王妃娘娘,不知道娘娘今天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王妃淡然一笑“奇嬷嬷,看座,上茶。” 夏姬起了身却不敢抬头,垂下眼睛看向自己手里的两个孩子。 夏姬手边这两个孩子,男孩子小一些,看上去不过三四岁,肉乎乎地依在娘亲的膝盖旁边吃着手指,头顶被剃得光溜溜的就剩下中间一个桃形的尖,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项圈,身上一件大红色的小褂子,虎头虎脑很是伶俐可爱。 女孩子大约有五六岁了吧,头顶扎着一个朝天揪,身上一件水红色的小衫,脖了里少了一个金项圈,手上反倒多了一对小银镯,忽闪着两个大眼睛看向王妃,脸色好象还是有点腊黄。 “昨日听说冬儿身子不大好?”王妃问道。 “昨天幸亏王妃娘娘派去的两位医官得力,白天带夜里伺侯了一晚,今天冬儿就好多了,我这就赶快带着他过来给娘娘您道个谢。”夏姬的态度很是恭谨。 王妃冲着那孩子看了几眼,温声道:“小孩子不舒服就让他好好静养几天,这么急着带出来做什么呢?” 夏姬一听这话顿时无措起来,低着头将那女孩子又往身边拉了拉,涨红了脸小声道:“听说娘娘您的身子不大好,所以特地带着孩子们来看看您。” 王妃看她神态这么拘谨,嘴角微微一动,低头看着她身边这个女孩子,开口问道:“冬儿,你跟本宫说说,今年多大了?” “我叫冬儿,我五岁了。”小丫头倒也不怯生,脆生生地答道。 王妃笑了笑,从一旁的果盘子里抓了一把蜜饯果子来:“冬儿,你过来,主母给你东西吃。” 冬儿抬头看了看娘,得到夏姬眼神里的默许,这才走上前来,双手接了果子在掌心里,鞠了一躬道:“冬儿谢过王妃娘娘赏赐。” 王妃看这小丫头说话有趣,抬起手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顶:“这个小丫头生得好生可爱,你若没事,就该多带他们两个过来让我看看。” 夏姬赶快低头答道:“是,奴婢本是常想来的,可是一来怕娘娘您常日里太忙,不敢来轻易打扰,二来,这孩子们也小,怕是一时失礼冲撞了娘娘您。” “哪里的话?”王妃又笑了“小孩子家,哪里会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只管随意便好。” 夏姬闻言这才脸色略缓,嘴角一翘露出个笑容来。 只这一笑,眉眼间便生出百般的风情来,直看得王妃心中又是一颤,暗道怪不得王爷会这般宠她,千里迢迢地带她回京,这一笑之间的婉转可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这般销魂蚀骨的风采怎么偏生在那西凉城的荒蛮之地了? 冬儿拿了蜜饯果子回到母亲身边,先往自己嘴里塞上一颗,又递给弟弟一颗。 宝儿生得方头圆脸,眉目间那股憨直的神态与王爷颇有几分神似,伸手接着姐姐手里的蜜饯,瞪眼看着那果子猛咽着口水。试着往嘴边探了探,却不敢开口吞下,又抬头看了看娘亲的脸。 王妃见他神态有趣,笑着逗他:“宝儿,你姐姐已经吃了,你怎么光看不吃呢?” 宝儿咽了咽口水,瞪着两个虎灵灵的大眼睛,脆声说道:“娘亲说了,不让我吃别人给的东西,怕有毒。” 王妃闻言变了脸色,夏姬的脸也吓白了,赶快拉着孩子的手,跪在地上连声拜道:“娘娘恕罪,以往住在西凉城,府内人口杂乱,奴婢怕孩子吃亏,常日里便是这般教他,王妃莫怪。” 王妃看着夏姬跪倒在地吓得肩膀直抖,想了一会儿也自轻声一笑:“你这么教孩子本是不错的,何必吓成这个样子?赶快起来吧。” 夏姬颤巍巍地起了身,抬眼偷着看了王妃一眼,眼见着她面容和煦这才悄悄缓了口气。 看她这般拘着,王妃展颜一笑道:“这内园怕你以前也很少进来的吧,今天刚巧天气好,便由丫环引着你们母子三人去园子里四处转转吧。” 夏姬赶快谢了王妃,由丫环领着引着两个孩子退下。 看着她们出门走远,王妃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嘲地笑道:“看看我这个主母当的,好端端的问几句话,都能把人家母子吓成这副模样。” 不一时,又报门前有客来到,说是宫里来传话的。 王妃这刚一起身,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也顾不得身上困累,由奇嬷嬷扶着又到大门口迎接宫中信使去了。 ** 这天一早,若夕早起去采摘花草为王妃配药。眼看着那一捧紫樱树的小花已经开到了枝顶,一团团一簇簇地迎着阳光发一阵阵的幽香来。若夕闭了眼睛在那树下,只觉得心也随着那带着点药味的花香一起沉醉了。 “取紫樱将开未开之时的花苞配以云香,黄板,冷芍……即可以熏杀毒虫卵。”若夕默默地背着古藉中所写的关于诱虫散的配方,眯着眼睛看树顶的紫樱花。 紫樱在这个季节多已经开得灿烂,将开未开的花苞却不多见。 “琐儿,你去帮我找个梯子过来,我想上树梢上找一找还有没有花苞。”若夕吩咐琐儿道。 琐儿看着那树就皱了眉头:“小姐,你看看那树干才多粗一点,哪里就能支得起个梯子来啊?” 若夕只顾仰着脸观看枝头的花叶:“那你就去搬两个椅子来摞在一起。” 琐儿带着另一个小丫头找了两个椅子来摞在树下,树下的地面本就不平,两个椅子摞在一起也是摇摇晃晃的。另一个小丫头刚要往上站就吓得闭着眼睛身子来回晃,琐儿本就身量高大,刚往上踩,那椅子就开始往一边倒,这脚还没有踩上去,人就已经喊得吱吱哇哇的了。 若夕看着她们两个的样子掩着口一直发笑:“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下来,还是让我上去采吧,你们也不知道该采哪些不该采哪些。” 若夕说完,就将裙子一挽回,攀着琐儿的手就往椅子上爬。她身段娇小,站到两个椅子上面还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枝叶下面的花苞来。随手采了几朵在掌心,细细地嗅了又去取下一朵,手边的几朵开得都有点盛了,用来配药怕是不合适,倒是旁边的那个叶子下面有两朵将开未开的。 若夕踮了脚尖一只手压下那根枝条,另一只手就去撷那根花枝。 下面两个人极力扶着椅子,奈何这脚下的地又不平,还是两个椅子摞一起,上面的人略动一下两个椅子就跟着打晃,两个人四手交握紧紧地抓着椅子生怕若夕掉下来,却见若夕突然伸着手往一旁够了过去。 “小姐小心……”丫环们的喊声还未落,上面那个椅子的腿就突然一滑,顺着一边就倒了过去。 伴着一声惊呼,若夕只觉得身子一斜,整个人就随着椅子倒了下来。若夕吓得一声娇唤,后背的冷汗也出了一身,眼看整个人就要跌到地上,却突然身子一软似是掉到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那个人肩膀宽阔,手臂也极有力气,就在下面轻轻一托,便将自己给抱在怀里。 若夕惊了一跳,慢慢地睁开眼睛,不由得傻了眼。这个接住自己的人,竟然是肖白。 若夕赶快从肖白怀里挣出来,低着头满脸涨得通红。 一旁的丫环们也有些傻脸,赶快过来扶住若夕仔细检查她身上可曾伤着没有。 “三妹妹怎么会自己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肖白看着若夕这么惊慌地从自己的怀里挣出去,不由得心下一软,轻声问道。 若夕侧了身子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冷声道:“适才为了摘花爬得高了,多谢姐夫相救。” 若夕强压着对肖白的厌恶,迈开步子就想走,无奈刚走了一步头上又在发晕,脚下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倒。 肖白上前一步想来扶她,若夕将身子一闪躲到琐儿身后,冷冷地把脸一转便由丫环们搀扶着径自往回走。 肖白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若夕的身影消失在花丛里,这才悻悻然转身离去。 适才看着若夕落到自己怀里,那温软小巧的身子馨香扑鼻,她抬眼看向自己那张皇闪避的眼神,还有因为害羞涨得通红的小脸,都让肖白心头如同鹿撞,想要上前多安抚她一下,她却就这么冷冰冰地闪避了去。 第025章 进宫 肖白心中挺不是滋味,想起自己之前来到杜府的时侯,若夕总是会甜笑着迎他,叫他一声“白哥哥”,还时常将一些亲手做的荷包香囊汗巾子之类的小物件送给他,那时的她虽说很是矜持,从来不许自己乱说乱动,但是眼睛里的那份亲切却也瞒不了人。 一转眼,这个温和甜糯的人儿就变得对自己这般冷若冰霜了,哪怕自己是出于好意的关心,也让她拒之千里…… 说来说去也只能怪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也的确太伤人了些,别说她现在这么躲着自己,哪怕她来骂上自己几句也是应该的。 肖白独自思量了半晌又觉无趣,信步入了后宅。 且说那刘管家连夜将秋氏的话带给那胡县丞,那县丞本是嫌那青州山高水远,地理偏狭没有油水,可是又一想那个同知的位子可是要比县令高的,自己在那里混个几年,等到任期一满再多多打点走动往别的富庶些的地方调动,是不是也算是走了个捷径? 思虑再三,那胡县丞赶快叫刘管家捎话过来,说是自己愿意去青州做那个同知。又想着往后四处调动也少不了再来央及秋氏,转手又加了两千两银票叫刘管家给捎过来,算是谢礼。 秋氏收了钱票又将那两万银票交给肖白让他四处打点,肖白哪里肯收,只从中取了一些作为上上下下打点用,别的都说是孝敬岳母老泰山的。 秋氏心里明白这个女婿也不能白央及了,想起前些时日颜夕说自己在府中过得不自在,颜夕那个脾气以后有了孩子还是早些自立门户的好,这些银子还是自己先存起来,以后多为她打点着才好。 若夕回房想起肖白刚才扶着自己的样子,又皱着眉头洗了好几次手,这才把今天取的紫樱花和其他几味草药按量配好合成一个小包。交给琐儿让她给靖王府的二世子送去。 ** 王妃明明头疾刚好,偏偏又不得闲下来,刚得了宫里的口信,说是明日太皇太后想要让王妃带着二世子一起入宫里去坐坐。 一大早就让奇嬷嬷帮着自己准备头面穿戴,还有二世子新做的袍服和靴子。 “说起来太皇太后也有快小半年没有见过二世子了,这一次特地叫带上他,你说会不会是要和本宫商量一下二世子的婚事啊?”王妃问奇嬷嬷道。 “兴许是呢。”奇嬷嬷道“前年太皇太后就提过的,可是当时二世子说是自己还小,这一转眼可就快二十岁了,别说是天家子孙了,寻常家的男子这个年龄早就该成家了呢。” 王妃默默地点了点头,思量着要不要先和太皇太后提一下平定侯的二女儿的事情。 上一次入宫还是过年的时侯,那一次元泓随着母亲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其时靖王还在关外驻守,他们这一对母子便代表了靖王府上下所有人将那贺礼给太皇太后敬上,元泓又以靖王府嫡世子的身份参加的皇族祭祖仪式,其间行止恭敬严谨,十足世子风范,并无任何呆滞作做。 这一转眼,半年过去了,再次入宫的元泓骑着高头大马,看上去英姿飒爽,气质风度似乎又长进了不少。只是那眉目之间似乎是清冷依然,还是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也动不了他眉间分毫一般。 皇帝坐在观景台上眯着眼睛,离得老远看靖王府的车驾迤逦着入了宫门,盯着打头的元泓看了半晌,淡然一笑向着身后问道:“今天二叔也随他们一起过来吗?” 皇帝身后的大伴成恩向前一步答道:“靖王爷今日去了兵部,未曾一起入宫。” “哼,又去兵部缠着要征兵的事了?”皇帝冷哼一声,白皙英俊的脸上挂起一丝不屑“二叔这一辈子最好征战,沙战饮血终是件损阴德的事情,如今折得他这两个亲儿子一个痴一个瘸,竟然还不自知。一回京,又是在说征兵增兵的事情,这般不修心性,怪道他府上子息单薄。” 成恩闻言略一沉吟,躬身道:“老奴听说靖王爷在西凉城纳了一个妾,刚给领了回来,听说这位小妾年方二十余岁,姿容艳丽,而且已经给王爷育下了一子一女。” “有这等事儿?”皇帝皱了眉头。 “是。”成恩又道“听说那个男孩子已经三岁了,女孩子也已经五岁,二人眉目都颇似王爷。这次带他们回京,怕是也想借机为这母子三人谋个名份吧。” 皇帝沉吟半晌又道:“这件事情,皇祖母可曾知道了?” “许是王爷已经告诉太皇太后了吧,今日太皇太后传王妃入宫,怕是就有意提点王妃早日给她母子三人安置个名份的。” 皇帝不语,低头看向台子下面争相嬉戏的园鹿,眼底黯沉,神情莫测。 “另外……”成恩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又道“另外老奴听说,前些时日,有人看到二世子在春秋茶楼喝茶,神态举止都很大气稳重,尽管话不多,但是处事却很是得体,远不似宫中传闻的那般憨傻。” “和人喝茶?都是些什么人?” “老奴不知,许是这二世子年岁日长,突然开了窍,想要多历练一些人事也不一定啊。”成恩满脸堆笑。 皇帝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台下走,走了一半,突然止住脚步吩咐道:“去传六王爷和九王爷进宫,就说今晚靖王二世子进宫了,让他们两个一起来陪着吃顿饭。” 成恩领命,满脸微笑地退了下去,走下台阶的时侯前脚不自觉地踢起了前襟下摆那一道道蓝白相间的水云边,他在强压着心里欢喜,因为他知道陛下只要叫了这两个人来,靖王府的二世子定然是要吃亏的。 成恩在陛下身边服侍快有二十年了,陛下的脾气他倒是也知道一些,这位万岁爷表面上温文而雅,和蔼可亲,实际上思虑深重,城府极深。 朝中所有权臣的身边他都安插的有自己的眼线,心中最忌惮的就是他这个亲叔父,拥兵西北的靖王。 然而靖王素有军功,又与陛下是血亲,皇帝心中对再多不满也不能随便动他,毕竟西北那里还要靠着靖王盯着。 只是盯着归盯着,你只按兵不动就好,这一再要提请增兵,可不叫陛下心里范嘀咕了? 成恩心下一直恨着靖王,总是巴不得他早死。原因很简单,因为靖王看不起宦官,尤其看不起他成恩。 每次进宫靖王都对陛下身边的宦官们冷颜以对,时不时的还要挨个警告他们一下要苛守本份。在皇帝面前也少不得说什么前朝亡就亡在妇寺干政,宦官篡权上,让陛下一定要盯好手底下这些人。 这些话说个一回两回全当提点,说得多了,就象是威胁了。 成恩知道,只要靖王在,自己就不得消停,不定哪一天,他把话说得重了,或者直接说得陛下烦了,就先拿手底下几个亲信的宦官开刀祭旗了,说不定自己就会首当其冲。 当宦者的就是奴才,奴才的一条命早晚是挂在主子的舌头尖上的。象靖王这样的人在皇帝面前晃上一圈,他们就觉得自己的小命危险了一分。所以不止是成恩,宫里所有的宦官内侍对靖王都多有不满。 今天陛下趁着王妃和元泓进宫特地叫自己去请六王和九王,倒是叫成恩暗地里着实出了一口气。 这六王和九王是两个出了名的混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这捉弄人的本事是一套又一套的,那一年就在元泓的袍子底下放了个大炮仗,后来只要一见元泓就长精神,一定要逗一逗他才肯罢休。 成恩知道,这一回元泓是少不了被捉弄上一番。只要靖王府的人吃亏,就是他成恩最想看到的了。 成恩这一路小跑着去传话,元泓就引着靖王府的人直接进了坤宁宫,离得老远就有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内侍接应着了,王妃今天一袭盛妆,由英俊潇洒的儿子挽着手踏入宫门,母子二人这般贵气直惹得身边的人个个暗自称羡。 都说这靖王府的二世子有些呆滞,怎么这几次进宫却一次比一次更加俊朗清逸了,活脱脱的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翩翩贵族公子,倒是硬把他那些个堂兄弟都给比下去了呢。 王妃看出身边人们眼中的艳羡,自然心下得意,由儿子随侍着入了宫门,神情免不了有些沾沾自喜了。 太后今年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气色看上去依然很好,此时身穿一件宝蓝色的贡缎掐花对襟外裳,头饰一枚祥凤钗,满头华发,丰眉丰颊,斜靠在软榻上伸手接过王妃双手奉上的热茶,道:“泓儿似是比过年的时侯又长得胖一些了?只是这眉目间还是冷清得紧。” 王妃笑道:“元泓还不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倒是这许久不见,太后您的气色却是愈发地好了。” 太后低下头淡淡地抿了一口茶,道:“我听说靖儿从关外带回来个女子?有这回事吗?” 第026章 受伤 王妃心下略微一沉,又陪笑道:“有,是个叫夏姬的女子,还有一对儿女,女孩象是五六岁的光景,男孩子也有三岁了。” “我听说她们母子三人如今还在外苑住着?”太后将一双凤目淡定地看向王妃。 王妃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今天太后特地让自己进宫里来了,原来并非为了泓儿的婚事,而是为了靖王带回来的这个女人。 王妃想了想,回道:“王爷突然把人带回来,之前臣妾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臣妾在母后面前说句冒犯的话,若是单单带回来一个女人,臣妾叫她入了内宅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可是这两个孩子,总归说起来有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为人主母者,你这般谨慎也是有道理的。” 太后说到这里,王妃便低了头不再说话,气场略微有一些僵硬。 元泓听出太后与母亲有话要说,便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 御花园里风景正好,远处几位宫娥正在修剪花枝,元泓看着她们,突然就想起了若夕,那个酷爱花草的女子,表面清秀孱弱,骨子里却又坚强得叫人心痛,此时的她正在做些什么呢? 初初见她,只是惊异于她的美容与灵气,后来才发现她外表清秀,内心却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前番再次见她,不想她又巧施妙手治好了自己的母亲。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她的眼神和多年前救下自己的那个女子那般相象? 十五年的上元之夜,年仅五岁的元泓由家人领着去楼上观看烟火,一个老妪手里拿着个布偶将元泓引进了一间屋子里。 当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锁住的时侯,元泓这才害怕得大声哭喊起来,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可以听得到他的声音,之后那所楼就着火了,人群一片缭乱,浓重的烟雾从门缝里冲了进来,呛得他头晕脑胀,正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侯,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女子用一件大斗篷抱着他冲出火海…… 这么多年了,那位女子的容貌在记忆里渐渐模糊,只是她的眼神他依然记得,清秀中带着坚毅,与若夕是那般的相似…… ** 奇嬷嬷早早给府里掌了灯,原想着王妃与二世子许久不入宫,这万一太皇太后一时高兴将他母子留宿宫中说话了呢。 正想着这大门要不要早一点给下了,却听得门外车马声响,显然是王妃和二世子的车驾回来了。 奇嬷嬷赶快领了下人们迎了出去,却见到王妃一下车就黑个张脸,而后面的二世子下了车明显腿脚一拐一拐的。 “泓儿,你的腿没事吧。”王妃心痛地问道。 “无妨。”二世子微微一笑道“一点小伤而已,娘累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目送着儿子被两个下人服侍着回去,王妃黑着脸就进了屋,连声唠叨着晦气。 奇嬷嬷也不敢细问,只兑出耳朵听了半晌,这才听出原由来。 原本王妃以为太皇太后叫元泓陪着入宫是为了指点泓儿的婚事,没曾想说来说去竟然还是为了靖王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想来是前些时日靖王入宫,告诉了太皇太后西凉城那个女人的事情。太皇太后听说靖王中年得子,心下很是高兴,便想着亲自给西凉那个女人说个情面,好让她们母子三人顺利入谱。 太皇太后都已经开口了,王妃虽然心下有点不舒服,可是犹豫了半晌也给应承下来了。只说这几日一回府就着力办这件事,先把那个夏姬从别苑迁过来,给她个名份就名正言顺地正式铺宫了,虽说她这个出身只是个平民,但是好歹也给王爷生了一对儿女,一个侧妃的名份给不了她,一个侧嫔的名份还是可以赏的。 太皇太后听到儿媳妇这么通情达理,心下自然高兴,婆媳二人很快达成了友好协议,会谈的场面也极其融洽。 倒霉的是,吃饭的时侯,皇帝突然领着他那两个混蛋弟弟来了。 六王和九王直到现在还是一副吊尔郎当的样子,进行先给太皇太后和王妃分别行了一个礼,就凑到元泓面前嬉皮笑脸地打着招呼:“哟,二堂哥好啊。” 元泓垂下眼睫,恭身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口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对那两个混小子,却只是点头回了声好而已。 吃饭的时侯,六王九王话里话外地就不停夹枪带棒地挤兑无泓,太皇太后一开始还喝斥他们几句,可同样都是孙子,都是一样的亲,虽说这两个混小子不太成器,可也到底是老太太心尖上的肉,说得重了于心不忍,说得轻了,这两个家伙就象是没有听到一样,更加放肆地逗元泓。 元泓垂着眼睛淡定吃酒,一言不发,不想这两个坏小子倒是来了脾气,硬要打赌,赌的是谁能先逗着元泓笑,另一个就输给他一万两白银。 一时间这两个人物各显手段,又是讲笑话又是做鬼脸,还学着宫里的尤人表演滑稽戏,逗得太皇太后笑得直打跌,连皇帝都笑得喘不过气来了,满屋子人笑得东倒西歪。可是元泓只一味地呆着脸看着这两个人,连眉毛都不肯动一下。 王妃在一旁坐着看儿子受人这般折辱,心下又是愤怒又是尴尬,可是陛下与太皇太后都在侧,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反倒是元泓一直不以为然,淡定地吃着菜喝着酒,盯着面前这两个人表演,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 这两个小子眼看着这般卖力表演还是逗不得元泓分毫,就在暗地里使了坏,上热汤的时侯,假装前来敬酒,故意将宫娥手里的热汤碰倒,洒了元泓一身。 油花花的滚汤全都倒在了元泓的腿上,滚烫的肉汤顺着轻薄的衣裤紧贴在右腿上,可元泓他竟然呆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慢慢擦拭,自始至终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太皇太后生了气,狠狠地骂了六王九王一顿,又叫人送了元泓母子回来,一场晚宴就此不欢而散。 王妃说起这些,气得心口发痛,抚着眉心骂道:“我此番恨那六王和九王太不晓事,竟然这般无事生非,又气的是我那泓儿,一味隐忍,倒是被人当面欺负成这样。” 奇嬷嬷听得王妃这么生气,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只得小心服侍她先睡下。 竹楼里,元澈黑着脸看向元泓的伤腿,玉树临风的弟弟今天拄上了拐,元澈又是心痛又是不解,皱了眉头道:“又不是躲不开?何故这般与自己过不去?” 元泓嘴角一翘:“陛下在侧,苦肉计只为使给他看。” “当今陛下心思缜密,只怕你这苦肉计也骗不了他。” 药上在腿上还是有点痛,元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元澈又道:“老六和老九是两个不长脑子的,只是这不长脑子的人肯定后面有个长脑子的教着他们该怎么做。” 元泓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会来的,躲着也没有用。陛下不似先帝,如今刚刚登基,年轻气盛,心思又重,很易受人挑拨,有些人我们也不得不防。” 元澈低下头抚弄着膝盖上那只小松鼠的后背,想子一阵,又抬起头向窗外望去。 盈袖和青竹此刻正在那园中的亭子里,一个抚筝,一个吹箫,乐声悠扬如同天籁,两位女子身影曼妙得如同画中出尘的仙子。 一曲罢了,两个人又自缓施身段且舞且歌。就连那向来没什么好脾气的鱼叟也止了牢骚,抿了葫芦里的美酒静静地眯起了眼睛。 春秋茶楼一品阁里,陆定元将一封纸笺从袖子里摸出来放到面前的案几上。 元泓取了那纸笺打开仔细看了看。 “成恩,先祖四年入宫,初时只为门监,后来分入东宫服侍太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到现在也有快十四年了吧。”陆定元道。 元泓低头抿了一口茶:“我看此人除了溜须拍马之外,并无所长,如今也只是以近侍的身份服侍于陛下身边,手中并无实权。” “这样的人物,仅是靠一张嘴吃饭而已,尽管不麻烦,但是足够讨厌。”陆定元笑了笑。 元泓向陆定元抱拳一笑:“谢过陆兄。” 陆定元赶快抱拳回礼:“靖王本为忠义之人,某只是不愿他受小人暗害而已,这才好心提点,到底该如何去办,还要二世子来定夺。” 元泓将那纸笺往面前的火炉里一丢,道:“朝中若是多有几个象陆兄这样心思澄明的人就好了。” 陆定元微微一笑,低头喝茶。 “再过几个月,世兄便要迎娶阁老家的二小姐了吧?”元泓一边说一边将一个匣子奉了上来“小小心意,权当贺礼。” 陆定元嘴里说着客气了,还是将那匣子打开,不觉眼前一亮。 “可是吴道子的《百子图》?” “世兄好眼力。”元泓笑了“此时送给仁兄,却是刚好应景。” “贤弟,你实在是太客气了。”陆定元的眼睛再也离不开这画轴,将这画轴仔细观摩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第027章 入心 “仁兄,愚弟还有一事相求。”元泓又道。 “贤弟请讲。”陆定元将眉毛一扬。 “不知杜侍郎府上的三女儿若夕,您可知道?”元泓抬手给陆定元面前的杯子添满,缓缓开口道。 “曾经听我那未来岳母提起过,说是相貌清丽,举止也很是大方得体,莫非贤弟你……” 室内茶香四溢,陆定元与元泓侃侃而谈,声音却是越来越低。守在外面的轻寒无意间听到元泓嘴里说出若夕两个字的时侯,不免嘴角微微一翘,这个姑娘果然入了二世子的心。 ** 颜夕捂着肚子在屋里大声喊着痛,秋氏拿手帕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 杜老爷黑着脸看向屋内,不一时大夫走出来低声道:“请问二小姐近期是不是碰了什么发散的东西?” “怎么会呢?这个月份正是最要紧的时侯,家里这上上下下的我全都交待紧了,断不能有一点对二小姐身子不利的东西。”秋氏颤着嘴唇说道。 “这可就不对了啊。”大夫拧紧了眉头“我适才把着二小姐的脉博,象是最近碰了什么有伤胎气的东西,比如说麝香,红花之类的……您要是说没有的话那可就……” “无论如何,还请郎中快快施以妙手为小女救治。”杜侍郎拱手道。 大夫拱手回了一礼道“我先开一方药物为二小姐安胎,想来问题也不会太大,不过还要老爷夫人今后多方小心,万不能再让二小姐碰这一类东西了。” 秋氏一边连声称是,一边张罗着郎中开方子。 内屋的颜夕躺在床上喊得累了,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上上下下翻了翻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隔着纱帘打量了外面那些人几眼,又从枕头下面翻了个蜜饯入在嘴里,一边吃一边冷笑,打眼一看有人进屋,又赶快闭上眼睛,面向里面装睡。 杜老爷走到颜夕床前就叹了一口气:“我只说让她早些回到相府,你定然不肯,非要多留她几日,今天却是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万一相府的金孙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们如何担待?” 秋氏道:“老爷,不是我不想让颜夕回相府,只是那相府里人也多,事也杂,肖白常日里公务又忙,颜夕这是新妇进门,身子又娇成这样,身边早晚离不得人服侍,这相府里的丫环婆子又常是那脾气大不好使唤的,我怕她在那些下人面前受了闲气,这便多叫她回来住几回。哪里想到就会遇到这样的事。” “你适才说什么?”杜老爷突然皱了眉“她府上的丫环婆子不好使唤?莫不是那丫环婆子们故意要害颜夕,特地给她房里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秋氏假意一怔,道:“老爷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现在无论是相府还是咱们杜府全都知道二小姐有身子的事,这不该用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了,竟然还是出了这样的事,那断是有人要害她的了。” “查,给我查清了!”杜老爷气得一拍桌子“一会儿你便捎信给肖白,让他暗地里查查相府里那几个人,咱们杜府上下也要查,看看到底是谁要来害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查出来这个人,定然严惩不怠。” “是,妾身现在就去查。” 杜老爷气哼哼地转身出了屋,秋氏也连忙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帐子里躺着装睡的颜夕嘴角一斜,脸上露出一抹恨恨的笑意。 ** “你是说,靖王二世子有意于杜府家的三小姐?”张阁老夫人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这位未来女婿。 “是啊。”陆定元微微一笑道“我与二世子聊了一会儿,言谈之中听得出来二世子对这位杜小姐深为看重。” “也是啊,这二世子年纪与你不相上下,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往日里只听说他有些憨态,不近女色,如今算是开窍了吧。”张夫人挑眉一笑道。 “张夫人。”陆定元道“我观这二世子是个人物,虽然眼下靖王并不得势,但是只二世子这般心计与才干,将来必定可以重振王府威望。” 张夫人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前几日也听说了他在皇宫里的事情,说是那六王九王当着陛下和太皇太后的面一再挑衅,他却只不言语,哪怕是被热汤烫到了腿上也说无妨。宫里宫外的人都嘲弄他憨傻,我倒是觉得事出有因。” “可不是。”陆定元笑道“任他六王九王一再戏弄,他只面不改色,常人有几个可以做到这般隐忍的?听说他这次伤到了腿,太皇太后很是心痛,当面就斥责了六王和九王,又多赏赐了不少宝物给靖王府,还当面嘱咐了陛下几句,说这靖王子息单薄很不容易,以后要对他们王府再多些照应,说得陛下也满面愧疚,这几日还特地召见了靖王呢。表面上是这二世子是被六王九王捉弄了一下,暗地里却教这王府上下全都得了实惠。” 张夫轻摇团扇,垂眸沉思道:“如此说来,这个二世子处事沉稳厚道,的确是值得结交,他若是果真中意这杜府三小姐的话,我倒是也愿意替他去打听打听。” ** 成恩死了,宫里所有人都很意外,就在他死之前的那几天,有人看到他在余庆阁外面不停地转悠。 余庆阁是日常放置宫中杂物的地方,常日里皇上是断然不会来的,这里的小宫女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只是打杂而已。 成恩喜欢这类地方。以前,是因为在这种地方的宫女有不少是一心想着往上爬的,巴结了成恩,就可以借着他的力把自己换到更体面的地方去,于是就少不得背地里给他银钱贿赂。 可是最近成恩喜欢到这里来,却是因为这里刚来了一个小宫女,她才十四岁,名字叫花儿,生得很是整齐水灵。 成恩尽管已经被去了势,但到底还是个男人,在这里占够了银钱油水之后,转而把自己那双早已混沌的三角老眼落到了花儿身上。 她很美,很水嫩,成恩看着她裹着翠色宫衣的瘦小背影擦了一把口水,转身向身后的小宦官交待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下处将自己洗干净又换好了衣服,静等消息。 他知道这个叫花儿的姑娘肯定会来找他的。 自己的手段以往从来没有落空过…… 傍晚的时侯,花儿果然来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红肿得象两个桃子。 她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颤着身子叫了一声阿爷,便再也不敢抬头。 成恩走过去,双手扶起她,满面怜惜地说道:“啊哟哟,小丫头,什么事儿啊?怎么会哭成这样?” 花儿吓得一缩肩膀,却是哭得更凶了:“阿爷明鉴,那一对白玉雕花的杯子不是奴婢偷的,奴婢万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求阿爷大恩大德,放过奴婢吧。” “不是你吗?”成恩眉毛一挑故作惊讶道“可那些东西可全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啊。” 花儿无话可说,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可是她实在不知道成恩到底是想要她什么。 花儿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来双手捧到成恩面前:“求阿爷开恩,放奴婢一条生路。” 成恩看着女孩儿那双如玉般莹润的纤瘦小手,眼角一眯泛出一丝冷笑来“:阿爷我会是缺你那点银子的人吗?你身上,有更让阿爷喜欢的东西。” 成恩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托起了女孩儿的下巴,用那一双三角形的色眼斜斜地打量着面前那一张只有巴掌大的清秀面孔。 小姑娘吓得不停地往后缩身子,成恩一步步地逼了过去:“只要你当了阿爷的女人,阿爷叫你吃香的,喝辣的,阿爷叫你干最轻的活儿,得最多的赏,象你这样的女子,本是一辈子都沾不得男人的,阿爷却也可以教你如何销魂……” 花儿看着那张丑陋的面孔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内的恐惧逐渐转化为一股恶心,小姑娘用尽全身力气将成恩往后一推,转身就往门外跑。 跑到门口用力去拉,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救命……”小姑娘哭喊着不停地拍打着门。 可是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成恩遣了出去,哪里会有一个人来救她。 身后这个丑陋的男人已经一步步地走了过来,眼里泛着象野兽一样淫邪的光芒,手里多出了一件象木棒一样的东西。 花儿感觉到不寒而栗,她突然想起来,以前听年纪大点的宫女私下里说过,成恩这个人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也同样喜欢女人,特别喜欢那种未成年的小姑娘,暗地里曾经玩死了不少年幼无靠的小宫女,以前虽然只是听说,花儿并不在意,真没有想到这种传说竟然是真的。 花儿被吓得体如筛糠,成恩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象抓小鸡一样一把将她抓在手里,把那个木棒一样的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小丫头,爷也是个男人,爷一会儿就教给你怎么舒服,第一回会有些痛,以后便会好了……” 第028章 陷害 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拼命呼喊,可怜她一个瘦小的女子,如何斗得过膀大腰圆的成恩,不一时,整个人就被成恩压在身下,身上的衣服也被成恩撕裂开来。看着小姑娘露出的大片雪白皮肤,成恩张开大嘴一口咬了上去。 一只大手突然搭到成恩的肩膀上,将他扯起来凛空一摔。 成恩一个不防备,整个人飞起来重重砸在墙上,待他站起来,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身材颀长,黑色面具下面一双眼睛冷冰冰地打量着自己。 成恩吐出被摔掉的两颗门牙,抬手抹掉嘴里涌出来的血,大声问道:“你是谁?竟敢私自入宫。” 来人并不答话,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面前,用手在他的天灵盖上猛击一掌,成恩便象只脱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了地上,晕厥过去。 花儿看着眼前的一切被吓得呆了,那个人将成恩背在肩上,一脚踢开房门,回头对她说道:“穿上衣服回到自己房里去,无论任何人问起,都说你今天从来没有出来过。” 花儿这才回过神来,三下两下掩好自己的衣服,倒地拜谢:“奴婢谢恩公救命之恩。” 再一抬头,眼前的人影却已经不见了。 成恩被此人背在肩上,一直走到院子中间的井台上,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当他看见眼前那个黑黝黝的井口时立时被吓得全醒了。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成恩一边挣扎嘶喊着一边伸出两只手乱抓乱挠,那人脸上的面具被他一把碰掉在地上。 成恩看着面前这张俊美的面孔,立时被吓破了胆子:“二世子……您……您这是要……” 元泓看着他微微一笑,将他的脑袋一压直接塞进了井里。 只听扑通一声,成恩跌入水中,井壁极窄,他连翻身喘气的机会都没有,随便扑腾了两下就丧了命。 元泓叹了一口气,将掉在地上的面具捡起来拍了两下重新戴到脸上,脚尖一点飞上房顶,转眼就没有了踪影。 成恩被人发现的时侯,身体已经肿涨发臭,混身上下都流着黑绿色的臭水,因为嫌他死相太过恶心,宫里管事的直接让人把那井口用土封填了事,连个尸首也没给他往外捞。 小竹楼里,元澈又在埋怨元泓:“这样的事情,你叫轻寒去做就好,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元泓瘸着一条腿走到一旁的茶案上给自己添了杯茶:“宫里的地形轻寒不熟悉,只怕是根本就找不到那个混蛋在哪儿就被人给发现了。” 元澈黑了脸:“自己的腿伤着还去宫里杀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元泓不说话,低着头拿起一片木屑去逗弄那只小松鼠。 元澈叹了口气:“眼前成恩这个障碍已扫,她们两个也被调~教得差不多了,再过几个月是否就可安排她二人入宫?” 元泓抬眼看了看正在园子浇花的盈袖和轻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今天才知道,入宫的女人若是身份太低,生活着实艰难得很,既然我们想要让她们两个入宫,那就先为她们铺就一条更好的路,如花似玉的姑娘不能就这么折在宫里了。” 元澈幽幽地叹了口气:“她们两个自八岁起就被我带在身旁,琴棋书画舞乐茶,一一为我亲授,兼之二人姿容艳丽,想来入了宫也是能得宠的。” 元泓道:“大哥,宫里的事情并不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毫无根基的女子单凭着掌事太监的一句话,便可害得她一辈子受冷落,盈袖和轻竹是你我二人看着长大的,她二人既然愿意替我们王府入宫,我们断不能亏待了她们,在能给她们一个更好的前程之前,入宫之事,还是先缓上一缓吧。” ** 杜老爷将那个金镶珠累丝香囊狠狠地掷到若夕面前,厉声问道:“这个香囊可是你送给你二姐姐的?” 若夕将那香囊拣起来,抚在掌心满心不解:“是啊,爹,这个香囊是我前阵子送给二姐姐的。” 杜老爷气得咬牙喘气,冷笑道:“好啊,若夕,你还果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往日里,我一直以为你心胸宽阔,早已经放下了肖白与颜夕的事情,还暗自想着如何来补偿于你,却未曾想,你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竟然还做出伤害颜夕腹中胎儿的事情来了。” 若夕闻言一惊,赶快往前跪了两步,急声道:“爹爹何出此言,女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二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啊。” “还敢说没有?”杜老爷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却来说一说,为什么我寿宴当晚,你二姐姐会当众晕倒?” 若夕吃了一吓,再也不敢说话。 杜老爷冷笑一声,道:“当时你便知道你二姐姐是有了身孕的,你故意用这香囊害她,想叫她当众出丑是也不是?” 若夕赶快抬头辩解道:“父亲明鉴,女儿当时用的香料有可能会叫二姐姐晕厥,却断然不会伤害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的,女儿我是左右翻过医书,把所有的香料一一核对之后才下的方子……” “哈哈,亏你还翻过医书?谁人不知道这麝香红花向来是极为发散的东西,孕妇是一千一万个沾不得的,你却用这些来搭配香料,还说不是你有心害她?” 麝香,红花? 若夕吃了一惊,这才将香囊奉到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大声道:“父亲,这个香囊里的香料不是女儿配的,里面的香料已经被人给换掉了。” 杜老爷气得连连摇头:“若夕啊若夕,你娘走得太早,是我对你疏于管教,这才纵得你长成这么恶毒的禀性。哪怕是那肖白颜夕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他们的孩子又有何辜?你竟然这般不择手段地要害死他?若夕,你太让我失望了!” 杜老爷说完这句话,将袖子一甩转身就走。 若夕想要追出去解释,却被两个婆子硬生生地拦了下来:“三小姐,适才夫人发过话了,这几日不许你再出自己的屋子,另外,您身边的服侍的人也要一并撤了去。要您在屋子里闭门思过。” “可是我并没有……”若夕还想分辩。 那婆子已经将门一关从外面插了个紧,道:“三小姐,往后您这吃的用的,我们只从窗子里给您递,这个门,您还是不要出了,免得奴婢们为难。” 这算是把自己给囚禁了吗? 若夕感觉到后背发冷,一边用力捶打着门框,一边大声叫道:“妈妈,求你开门,我要当面去给父亲解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二姐姐的孩子,这香囊里的香料已经被人给换掉了……” 院门哐当一声响,婆子从外面落了锁,若夕的声音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得见,空荡荡的屋子里只留下她一个人。 若夕无助地跌坐在地上,手里捧着那个香囊,嘴里喃喃地说道:“爹,你听我解释啊,我从来没有害过二姐姐的孩子,从来没有……是她们一再地害我,算计我,爹,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委屈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了满脸,若夕知道自己这一回又被秋氏母女给算计了,可是这一次父亲却是连她的解释也不肯听了。 若夕回过头,无助地看向挂在墙上的那副画相,那个美丽的女人此时正慈爱地看着她。 “娘,女儿是冤枉的,女儿从来不曾害过别人,从来都没有过,可是二姐姐和秋氏就是一再地不肯放过女儿,女儿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 若夕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画象被风一吹,微微拂动,画象那个女子的面容似乎也随之一动。 ** 一大早,张夫人就叫丫环提了食匣随自己上了马车。 今天她要去亲自到杜府拜访,说起品阶,她家张老爷的品阶要比杜侍郎高多了,礼物太厚了自然不合适,太薄了却又会显得不体面,所以一大早张夫人就差下人到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芳食阁买了四份最好的点心带上。 等得到了杜府,张夫人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他发现徐尚书的夫人也在,人家拎的礼物明显要比自己厚得多。 秋氏自然是个伶俐的,上前双手接了张夫人的礼物连声称谢,将张夫人和徐夫人一起引入屋里上座,又吩咐着下人们赶快上茶上点心。 张夫人和徐夫人相互之间见了礼寒暄了几句,只听得徐夫人向秋氏道:“今天我来啊,却也是有事相求,咱们张阁老家的夫人也不是外人,我便是有话直说了吧。” 秋氏连忙笑道:“徐夫人说哪里话呢,什么求不求的,都是自己人,您开口的事情,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必当尽力。” “杜夫人是个爽快仗义的,我便也不绕弯子了。”徐夫人笑道“我那个娘家侄子,今年二十岁了,于兵部任五品郎中,为人很是端正沉稳,也生得一表人材,如今到了婚配的年纪,家中给他说了几个好的,他断是不中意,一心想要求个贤良美貌的来。那一日在靖王府的赏花宴上,我看了杜夫人家的两个女儿,当真是生得个个花容月貌,举止也很是端庄得体……” 秋氏一听这话心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了,只笑道过奖过奖,却并不接话。 第029章 污蔑 徐夫人笑着将手里扇子一摇,继续说道:“您那个二小姐,已然得了相府家的二公子这般佳婿。您那个三小姐,不知道眼前可曾许下人家没有?” 秋氏浅笑着抿了一口茶,道:“三丫头刚刚及笄,眼前尚未许下人家。” “那便是太好了。”徐夫高兴地把扇子往膝盖上一拍道:“若是这么说,这还真是一桩好姻缘呢,我那个侄子张夫人也是见过的,模样虽然不及那相府家的二公子风流潇洒,却也很是高大魁伟。至于家世呢,我们娘家虽然不及那相府门第高大,却也是大户出身,向来极有规矩,我那娘家侄子人品又好,从来不喜欢那花红酒绿一套套的东西,这都二十岁了,他房里连个通房的大丫头都没有,一心想要迎得那如花美眷与其恩爱一世,若是得了杜三小姐这样的美妻啊,定然是捧在手里宠着的,杜夫人,您看这门亲事您可中意?” 张夫人本来今天也是为了替别人打听亲事的,一听有人先自己一步开了口,便也不再抢话,只摇着扇子看向秋氏,等她回答。 那秋氏听了徐夫人的话,却是低着头半晌没有开口。 徐夫人有些奇怪:“杜夫人,难不成是我这娘家侄子您看不上?” “哪里哪里,唉,徐夫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呢?别的不说,单看您这人品举止,您那娘家侄子就该是多出色的人物了,这么好的亲事,可是我们盼都盼不来的,哪里还敢说看不上呢?只是……” 秋氏皱着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奉了个杯子在掌心,慢慢地喝起茶来。 看她这般行止,别说是徐夫人,连张夫人都有点不解了,忍不住开口问道:“杜夫人,这三小姐不是还没许人家的吗?这徐夫人侄子的家世您也没有什么异议,您看您这是……” 秋氏将那茶杯缓缓地放下,皱着眉头就叹了口气:“两位夫人莫怪,适才是我失礼了,按说这三丫头的婚事,向来是我最上心的,今天徐夫人提出来,我本是极为高兴的,只是想起来这三丫头她啊……唉……” 秋氏欲言又止,徐夫人和张夫人就更加奇怪了,忍不住又催问起来。 秋氏皱着眉头用右手在自己胸口用力抚了几把,这才又开了口道:“按说这个家丑是不能外扬的,可是二位夫人都不是外人,我也就把这话明说了吧,我家这个三丫头啊,最近办了件错事,我心里这一面心痛着她,一面也不得不罚她,当真是七上八下的颇为难过,刚好两位夫人来了,也刚好替我出出主意。” 徐夫人赶快抢着说道:“哪个家里的小孩子是不办错事的呢,这犯了错,您只管罚,罚完了再好好教她不就完了? 秋氏苦笑道:”若是寻常的错事,我便轻轻罚她一下就完了,只是这一件,她错得也太狠了。” 秋氏将声音压低道:“二位夫人同见过的,我家这个三丫头,生得端的貌美,我这心下也是向来最痛爱她的,知道她母亲死得早,心里就格外可怜她,常日里她们姐妹二人在一处,有了什么好的我都先尽着给她,渐渐地倒把她给宠得有点没有道理了,但凡她姐姐有了什么好的,她都要惦记着。我常日里想着,她年纪小,有个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结果没成想,没成想她竟然会,竟然会……唉……” 秋氏说着说着就皱着眉头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胸口,却是连眼圈都要红了:“谁知道她竟然会惦记上她不该惦记的了。我这二丫头的夫婿肖白二位夫人也是见过的,端地好生出众的家世与样貌,对我这二丫头也向来是好得很。不想这三丫头常日里看在眼里便落在心里,硬是对她这个姐夫起了心思。” “啊哟,这可万万不该啊!”徐夫人一听这话,立马就惊得一把掩了口。 “可不是?我知道了这件事情,都舍不得怪她一句,只把些好话说给她听,我说你如今年岁尚小,又生得这般美貌,将来这京城之中多少有家世有样貌的男子还不尽着你挑去?何苦这般在意你二姐夫?要是叫外人知道了,岂不笑话? 不想这个丫头倒是骨子里倔得很,暗地里不知道和我家二女婿表白了什么了。我家二女婿也是个性子直的,当场就把她给骂了回去。谁曾想这个丫头就此记恨上了她姐姐和姐夫,前日里竟然做出了……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来了!” 徐夫人和张夫人同时伸着脖子问道:“她做出什么来了?” “咳,说出来就是家丑!”秋氏拍着自己的膝盖连声叹气“我这二丫头前几天一直吵着说肚子痛,请郎中看了看,问是不是碰了什么发散的东西。我这府里自打知道二丫头有孕,这些东西扔得扔,丢的丢,都给一一清理干净了。我们自己房里断然是不会有的,再叫肖白去相府里查了,也都说没有碰过。我原想着怕是这大夫诊错了?后来还是二丫头自己想起来,说是前阵子她三妹妹送了个香囊给她……” “香囊?”张夫人先一步白了脸色,她可是在大宅门里见识过无数腌臜事的,一听这两个字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氏掩着脸哭道:“结果这香囊一打开啊,可不就是这三丫头做的手脚吗?用那香料掩了麝香红花的味道,包得漂漂亮亮地送给我家二丫头。也怪我家二丫头心思纯净人又傻,哪里就想得到这些个,当即就给收了放在房里,好在她嫌那个东西沉没有时时挂在身上,这才保了肚子里那孩子一命,这万一要是她……要是……唉,我这都不敢想啊。” 秋氏说到这里,捂着脸哭得悲悲戚戚,在座的两位夫人们听了,也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徐夫人已经后悔一进门便给自己家侄子提亲的事情了,张夫人则是庆幸自己刚好没有开口。 秋氏抹着眼泪,哭得痛彻心腹:“二位夫人你们说说,我这当娘的该如何去办?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这三丫头虽然有了错处,也怪我平日里把她宠坏了,可是我这二丫头今天这个委屈,也实在是受得太大了些。” 徐夫人低了头小声道:“您府上的事情,我们是断不好再开口的,只是适才与您说的咱们两家结亲的事情,您啊,就当我是没有说过吧……” 徐夫人话音一落,便要起声告辞。 张夫人一见她走,也赶快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 秋氏又赶快把二人送到门口,连声交待道:“我们府上三小姐弄出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二位夫人见笑了,这件事啊,还要请二位夫人替我们保密,万不要再往外说了去,不然,这可是要累及我家三丫头的名声了。” 徐夫人和张夫人嘴里连声答应着,赶快起身告辞,提亲的事情,便是再也不说了。 秋氏送走了二位夫人,下午又去另一位高官府上参加了一个茶会,趁着茶会上几个相近的人在的时侯,故意将若夕谋害姐姐的事情又给说了一遍,女人的嘴哪里会是靠得住的,尽管把话一说完,秋氏就赶快再三叮嘱她们不要外传,可越是这么说,这话就传得越快。 不几日,京城名媛的圈子里,全都知道了杜三小姐心肠歹毒,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姐夫不成,便要谋害姐姐腹中胎儿的事情了。 从此若夕的名声被一举搞臭,再也没有人上门打听着给她提亲的事情了。 相比于别的高官贵妇来说,靖王妃是较晚得到这个消息的。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侯,最吃惊的也是她。 元泓对杜若夕动了心思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前些时日这若夕又帮她治好了头疾,事后还特地又送了药物来给自己除去病根,可见这个姑娘不但心底善良,而且心也细。 王妃心下很是感激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原想着这相貌清秀端庄,气质也颇为稳重大方,人品又信得过,将来叫泓儿娶了她自己也放心。 没成想,这个姑娘心底却是这般毒辣,一个刚及笄的女孩子对自己的姐夫心生爱慕本就是件极不体面的事情了,不想还能为了报复姐姐姐夫,做出毒害姐姐腹中胎儿的事情来。 这样的人是断然不能让她进了王府的门的,王妃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极早为元泓寻下一桩婚事,早点断了他对杜若夕的心思才好。 杜老爷本是因为当时太过生气才叫杜夫人惩治了若夕,本想着过几日就将她放出来,再教训她几句就好。 不想突然圣旨下了,杜侍郎要去各省巡视官员政绩。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杜侍郎临走时也没有机会再见若夕一面,只吩咐了秋氏早些将若夕放出来,好好管教,以后万不能再让她生事了。 秋氏嘴里答应着,暗地里只叫下人们将若夕的房门打开,许她出门走动,只是这园子却还是不许她出的,下人们也不得近前服侍,杜家的三小姐还是过得和个囚徒差不多。 第030章 出走 杜府上下所有人也都知道了杜若夕的事情,背地里难免闲言碎语,青儿和琐儿自然知道若夕是冤枉的,可是那帮人哪里听得她二人的话,只是照着秋氐的吩咐将若夕关起来,常日间不许别人探望,衣食用度也都随便叫下人们送,不叫她饿死便罢了。 到底是娇养的官家小姐,就这么关着闷着,常日里的用度也是凑和着,不几日若夕便病倒了,一口东西也吃不下。 管事的婆子这才慌了,赶快把事情报到秋氏那里,其时,秋氏正招待着几个相好的官家夫人一起品新茶,听了婆子的话把眉头一挑道:“三小姐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或是昨夜受了凉?” 婆子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昨晚上还好好的,这今天一早就不吃不喝了……” “找个大夫给她好生瞧一瞧吧,老爷不在家,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三小姐。”秋氏道。 “呔,杜夫人啊,不是我说你。”一旁坐着喝茶的贵夫人突然就插了嘴“你也真是太善良了一些,这样的女儿啊,就得好生管教管教,她不吃饭,便由着她去,好好饿几顿,也想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可不是?”另一位夫人也插了话“按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们这些人都不该插嘴的,可是……唉,听你说了你家三女儿做的那些事,我们是真的心下替你生气,才十五六岁个小姑娘,平白的怎么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儿来,这要再不管教,再过几年,还能得了?” “是啊,是啊。”一旁的人也来插嘴“我家的庶女要是办下这样的事情来,早就打得她皮开肉烂了,嫡庶不分,目无长姐不说,手段还这般毒辣,也就是你这心肠好的,纵着她惯着她,早晚得成个祸害。”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唠叨起来,秋氏假作无语,低了头继续喝茶。 禀事的婆子看着满屋子女人七七八八地只管说话,夫人一再地不表态,也不好再干站着,便退了下来,给若夕请大夫的事情,自然又不了了之了。 若夕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得全身困顿无力,园子已经好久没有人进来过了,除了常日里两三个粗使婆子过来送个饭送个水,简单打扫一下,别的人却是一个也不见。 青儿病刚好就和琐儿两个人给调到了外面的园子里打扫,不许再入内宅,前几日两个人趁着傍晚人少的时侯,把着墙向内看了若夕一回,还被管事的婆子给当场抓住骂了一顿。 两个小丫头虽然心下一味地心痛着若夕,可是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早上管事的婆子进来看了一眼,说是要请夫人示下赶快给请个大夫过来,可是眼看这到都快黑了,除了中间送来的两碗清粥,那大夫是连个人影也不见。 若夕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干躺着等了,一定得想办法自己救自己。 若夕下了地,穿好衣服和鞋子,强撑着走到门口。 东面墙头上一片忍冬草花儿开得香甜,若夕知道这忍冬的花叶可以退热,自己可以先用那花儿煮些水喝,先把身上的热给退了,再想办法配着园子里别的花草来治疗风寒。 刚出了门,迎面的风一吹,若夕就又打了个寒战,天气明明不冷,奈何这身上烫得厉害,勉强走到墙下已经是气喘吁吁。 傍晚的忍冬开得灿烂,每一朵或金或银的花朵上都凝着露珠,一股股甜香袭入心脾,若夕采了一朵含在嘴里,微微发涩的清甜让她喉头的肿痛感略缓了缓。 夜色越来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凉,一阵身吹过来,吹得若夕那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又是一凉,若夕将几朵金银色的花朵握在掌心想要转身回屋,却自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床前拢着一盆碳火,屋子里暖洋洋的,身上偎着锦被,灯下却多了一个人,一点如豆的烛光映着他如刀刻斧琢般俊朗清逸的五官,正在专心地吹拂着手里的半碗汤药。 “醒了?”他回头看她。 若夕抬起头向周围打量了一下,还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可是他是怎么进来的? “二世子您怎么来了?”若夕轻声问道。 元泓走过来用一只手托起她的后背,将药碗奉到她的口边: “你们杜府的院墙这么低,要进来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若夕心中升起一阵感动,低头将半碗药汗吞下,却是苦得直皱眉。 元泓顺手将一颗蜜饯果子送到她唇边:“吃下去,会感觉好一些。” 若夕接了那果子放在嘴里,抬头却看到元泓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觉脸颊一红,又问道:“二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若是不来,你便危险了。”元泓将她的身子放在身后的软枕上,道“怎么病成这样也没有人来照顾你?” 若夕的眼圈一红:“这京城中都传遍了,说是我对二姐夫有意,就刻意害了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主母才要这般责罚我……” “不是你做的。”元泓淡淡地道“我信你。” 若夕咬着嘴唇,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傻丫头,知道别人是在害你,为何不防?又为何不去揭穿她?便由着她这么雌黄下去,毁了你的名誉?”元泓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痛。 若夕低了头:“现在连爹爹都不信我了,我还能解释给谁听?” 元泓站起来看向窗外,院子里空空荡荡,四面高墙将这个弱小的女子幽禁至此,不莫不问也便罢了,还要这般诟病虐待。 元泓暗暗握了握拳,回头问道:“这样的家,你还要继续呆下去吗?” 若夕抬头看他:“不然,又该如何?” “你的名声已经毁了,敢不敢再毁得彻底一些?”元泓眨了眨眼。 “二世子的意思是说……”若夕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元泓顿了顿“只是到了明天一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你不堪主母责罚与人私奔,这样的骂名你敢背吗?” 若夕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 画像上那个慈祥的女人,此时依然微笑着,眼眸间满是慈爱。 “我敢!”若夕看向元泓,默默地点了点头“怕只怕二世子会因此受累,万一再担上拐带官家女儿的名声,岂不会让王府蒙羞?” 元泓露齿一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拐了你走吗?” 若夕摇了摇头:“二世子曾经制服入我闺房内欲行不轨的秋三,这样的你,怎么会是坏人?” 元泓眼底闪出一丝意外。 若夕抬头看他,接着道:“那晚虽然昏暗,我未及看清您的面孔,只是二世子身上那股龙诞与紫沉混为一处的香味却瞒不了人,这样的香料只有皇族的人才可以用。” 元泓看着若夕的脸颊突然心下一软,一个心思如此聪慧灵透的女子,为何在此受人折辱? “你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他柔声说道。 “院门已经被锁,你我如何出得去?”她问。 他笑了:“我说过,你们杜府的院墙很低。” 在他抱着自己飞出杜府那高高的院墙时,若夕感觉自己的心底突然一轻,似乎一刻才是真正的重生。透过元泓的肩膀向那所深宅遥望,直到鸦青色的房顶一丝丝远离视线,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若夕咬紧了下唇冷冷地看着那个自己呆了十几年的宅阺,心中暗道:伤害过我的人,你们将再也没有机会再次伤害我。污蔑我的人,我将让你们付出同样的代价。 对,杜若夕此刻方为重生,你们给我的,我将铭记于心,且会加倍奉还…… 耳边掠过风声,若夕却未感觉到冷,身体被这位男子紧紧地裹在怀里,感觉着他温热的气息和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若夕渐渐感觉到心下踏实。 尽管只见过几次,她却感觉他值得信任,或者是因为他温温而雅的举止,或者是因为他说的那一句:“我信你。” 恍然间,若夕觉得自己不再那般无靠无依,身边这个男人会有力量去保护她,照顾她…… 可是仅一瞬,她便为自己心下这个念头感觉到羞惭,仅仅见过几次面而已,或许他只是出于同情才愿意来帮自己的,他贵为世子,而现在的自己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弃女而已。 元泓并不知道怀里这个小人的心思,他强压着心底那股激烈翻涌着的热浪将瘦小的人儿拥在怀里,她的身子那么柔软,那么纤细,自己有责任去保护她,再也不要让她受到任何委屈,象她这般美貌又聪慧的女子凭什么被人如此伤害? 元泓的心里升起了强烈要去保护她的欲望。 ** 张阁老家的二小姐张映雪甜笑着迎到园子里双手扶住若夕:“杜姑娘何必如此多礼,您是二世子的朋友,自然就是我们张府的客人,您只管随意便好。” 若夕站起来看向身后的站着的元泓,元泓嘴角一翘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来,杜小姐,我带你去你房里看看。”张二小姐一手挽了若夕的手不由一皱眉头“啊哟,杜小姐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多汗?脸色好象还不太好。” 第031章 绣工 不等若夕开口,元泓已经上前一步道:“杜姑娘怕是着了些风寒,一会儿还要劳烦张小姐请个大夫给他诊治一下。” “哦,怪不得呢。”张二小姐看了看若夕苍白的面颊,回头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陆定元道:“你一会儿出去一趟,务必请个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陆定元赶快躬了身,半开玩笑地作了个揖:“是,小的马上去办。” 所有人全都笑了,张二小姐引着若夕去客房,陆定元引了元泓入书房上座。 “这一次真是要麻烦陆兄你了。”元泓道。 “二世子说哪里话?”陆定元一笑“杜三小姐这般纤弱的女子,平白受继母这般折辱陷害,我们怎可不施以援手?” 元泓不语,淡淡地抿了口茶。 陆定元又笑了:“映雪已经将杜三小姐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张夫人,虽然眼下张夫人还对此事怀有疑虑,但是听说杜三小姐病成这样都得不到医治,心下也很是同情,不但同意让杜小姐到园子里来住,还特地拨了几个老到的人来照顾她,您就放心吧。” “张夫人深识大体,想必会有自己的判断,眼下只要先将她安置好了便好。”元泓道。 “那以后……”陆定元挑着眉毛看向元泓“她眼下的名声已经被她继母毁成这个样子,而且此次又是私自离家,这名誉上毕竟受损。作为一个女孩子,这终归是件大事。” 元泓抿了抿唇:“陆兄说的确是肺腑之言,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办,眼下要先看得她不受委屈才好,这几日还是要劳烦陆兄和映雪小姐多多费心照料了。” “哪里哪里,二世子真是太客气了。” ** 杜府一大早果然乱了套,婆子开了房门却不见若夕,慌慌张张地报给秋氏。秋氏也慌了神,随着婆子到杜若夕的房里左看右看,屋子里整整齐齐的,就连床榻上的棉被都给叠好了,没有一丝一毫打斗过的痕迹,又反复查了门锁,院墙,哪里也没有扳撬攀爬过的痕迹,偏偏这个人就没有了。 婆子里有心虚的,出主意叫赶快报官,这平白的三小姐没有了,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采花大盗?深夜入室采花,不落痕迹。 秋氏听了婆子的话直接嗤之以鼻,采花大盗的传闻早几年就有,后来被官府亲自辟的谣,说是有大户人家的女儿与家里书僮私相会好,相约出逃,被主家拿了回来。当夜这事儿闹得动静太大,引得邻里围观。主家怕是说自己家女儿与人私奔不体面,便说是那采花大盗掳了女儿去,主家半路给劫回来的……等等……私奔?这个理由好。 秋氏正了颜色:“此事任何人都不许声张,对外只说三小姐病着不能见人,待老爷回家,你们都只管说是三小姐不堪受罚自己带着东西与人私奔的。” 婆子下人们都不敢说话,只得诺诺领命。 秋氏心中着实不安了几天,躺在屋里反反复复地圆了一番若夕如何不堪受罚深夜上墙,似是路遇一过往商贾便央及着人家带她出逃的一个故事,只等着杜老爷回家搪塞给他听。 至于这个丫头的死活,倒也不必过份在意,是杜老爷亲自把她囚起来的,将来也断然怨不到自己身上,只要把她为什么突然消失不见这个事情给圆好了便罢。 ** 湖州的绡绫,楚地的纱,吴地的丝绸,蜀地的锦,姹紫嫣红摆了一几,看得张映雪目不睱接。 “到底是王府出身,这天家子弟出手就是不凡,看这上好的料子,全是市面上难寻的。”张映雪将一块锦捧在手上左右看。 张夫人捧了茶到嘴边淡淡一笑:“二世子这出手也好,这借口也妙,只说是你与定元大婚在即,先一步将这贺礼送来。实际上,他是为了谁送的这个礼,咱们还会不懂吗?” 张映雪将那锦放在桌子上,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如此说来,这个杜姑娘实在是很入二世子的心,这些好礼只怕倒有一多半是冲着咱们照顾她这一场了。” “所以就说这个二世子不简单呢,将礼给你送了,将事情给你央及死了,却又把人情给圆了,还顺带着把你和定元都给拉拢了。这般的心机,这般的为人,在这年轻后生里面却是不多见的。只是……”张夫人将那茶杯子放在桌子上,顿了顿又道“你觉得那个杜姑娘为人如何?” 张映雪想了一会儿道:“昨天晚上太晚,我看她也累了,将她安置在后苑便早早地走了,话倒也没有多说,只是看她言行举止,绝非传说中那般轻薄狠毒之人啊。” “人心隔着肚皮,单凭看,早晚是看不透的,你只是与她说了不几句话,我却是亲口听她那继母说了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所以你啊,心下也早晚得存着个心眼儿,我们是托着二世子的情面多看顾看顾她,眼前可也不能和她走得太近了。” 张夫人历遍人情,心下自是通达,知道别人嘴里的话不能全信,却也不能不信,既然外面有了这个传言,平日里自己就得多长个心,该留的人情留够了便好,一上来就和若夕走得太近,只怕日后万一闹出些事来,反倒不好相处。 张映雪没有母亲那么深的心机,却也是个灵透的人,将那布料和礼物叫下人仔细收好了,又道:“布料这么多,我是用不完的,挑出几匹给杜小姐也做几身衣服吧。” “嗯。”张夫人赞许地一点头“看她来时衣着简单,你就多做几件给她吧。” 窗外的若夕本是来给张夫人请安的,无意间却听了这对母女的对话,想着此时自己也不便进屋,眼神略黯了黯,折身回房去了。 跟着她的小丫环盈儿以为若夕是为张夫人的话吃了心,赶快开解道:“小姐莫怪,我家夫人向来是个心肠好的,她那般说并无恶意,小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若夕反倒抿嘴一笑:“盈儿,我并未吃心,想我那继母把我说得那么不堪,换了是谁都会心下范嘀咕。张夫人不但并未因此讨厌我,还要将我待若上宾,我感激她都来不及,哪里会怪她呢。” 正说话间,若夕突然被身后一个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若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那个人手里的托盘也被撞在地上,红红绿绿的掉了一地。 那人顾不得拾东西,赶快过来扶住若夕:“啊哟,姑娘对不住啊,老婆子不济事,走得太急,撞着您了。” 若夕赶快伏了身帮她捡拾地上掉的东西,笑道:“妈妈这么着急,可是要到哪里去?” “嗨,这不是瞎忙吗?”那婆子一边苦笑,一边拣着地上那些七色的线和锦饰“眼看这二小姐的好日子快到了,可是这绣品却还是差着不少,京城里最好的几个绣行都跑遍了,偏都凑不齐整套的。” “二小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为什么绣品上还能差着这么多?”若夕将一条绣带托在眼前仔细地看着。 那婆子苦笑道:“二小姐向来仔细,普通的绣工断是看不上的,只要这京中朝一堂的才好,可是这朝一堂从年前开始,活计就排得做不完,只敢应承了咱们府上一半的绣活儿,还有一半就只得托了别的绣堂来绣,可是这活计不比还好,这一比啊。嗨……” 那婆子将两条一模一样的发带举高了奉在眼前,道:“这单看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这一比,一眼就看出谁家是谁家的了?” “可不是,”若夕迎着光线眯眼看那两条绣带“全是一样的布料一样的线,偏这工上就差着这么些,怪不得二小姐看不上呢。” “可是眼下时间都这么紧了,也只能凑和着用了。昨儿个二小姐看了这两条带子就忍不住哭了一场,只说这一辈子的大事,偏在这绣工上差着了,心里终归是不美的。” 若夕奉着那带子看了半晌,道:“二小姐的婚期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不到两个月了,等着朝一堂的绣工是等不及了,只寻了别的绣工来做,紧赶慢赶,能赶出多少好的就赶出多少好的吧。” 若夕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位妈妈,这两条发带要不然先叫我拿去绣一下试试?我向来喜欢做绣工绣活,我先单做这一条,若是二小姐看得上了,我再做别的可好?” “啊哟,那可好,只是姑娘是客人,劳烦了您只怕是不合适。” “妈妈您太客气了,我只把这两条带子先取走,明天给您送过来可好?” “行行行,那可就麻烦姑娘您了。”那婆子千恩万谢。 ** 一拢新月挂上竹林,晕黄的烛光之下,兄弟二人对座博奕。 “听说成恩这件事情,宫人都传说是他自己失足落了井,陛下也并没有多问,又从别处调了两个好使的太监过来。”元澈道。 “他只是个弄臣,常日里也只是花言巧语而已,并无实权,这样的人除掉一个并不麻烦。刚提起来的这两个,也是我在宫里打点过的,为人很是本份,断不会在陛下面前乱说话。”元泓道。 第032章 持家 一局终了,元泓又输了。 “棋艺上,我向来是不如大哥的。”元泓一边笑一边奉了茶轻抿一口。 元澈得意地一挑眉毛,笑道:“不是你棋艺不精,怕是你这心思根本没有在这棋局上吧。” 轻竹收了棋盘,盈袖手里奉着一个白玉果盘放在案上。 满盘碎冰之上铺着一层新梅。 “尝尝看,冰镇的新梅子又酸又甜。”元澈拈起一枚来先入进嘴里。 甜?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甜,那个人儿的身影便会浮到眼前,元泓拈起一个梅子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着,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突然想起那一晚将她裹在怀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 ** “姑娘这双手,真是巧得紧。”盈儿抚着若夕刚刚绣出来的那条发带惊叹不已“快看看这蝴蝶竟然象是活了一般。” 若夕嘴角一翘,笑道:“赶快给我吧,这才只绣了一半呢。” “啧啧啧,姑娘的手艺硬生生地能把朝一堂都给比下去了呢。”盈儿把那发带递回到若夕手上,又随手拨亮了油灯。 “盈儿,这么晚了,你多给我备些灯油便早些回去睡吧。”若夕道“这一天紧跟着我侍侯,也真是辛苦你了。” “姑娘,您也别忙得太晚了,当心累到眼睛。” “好。”若夕嘴里答着好,却又把眼睛盯在面前的绣饰上,继续一针一线绣得仔细。 盈儿出了门,顺手将门掩好,细切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手里捧着一张荷叶,荷叶里的碎冰已经开始融化,将他那件锦袍的袖子给弄湿了一大块。 他默默地看着绣案前坐着的那个人,荷叶里的冰水顺着他的指缝滴下,砸落到地上。 绣花的人儿听到动静抬起头,有点愕然:“二世子来了有多久了?” 元泓将荷叶里的梅子放在一旁的茶盘里,抿了抿唇应道:“有一会儿了。” 若夕走过来探着头看向那个茶盘,只见碧绿的荷叶中间是几只个乌紫色的梅子,个个沾着冰水。 “好亮的梅子。”若夕笑着将个梅子先拈起一个来递给元泓,自己也拈了一个放在嘴里。 梅子皮儿莹莹发亮,看上去很是诱人,一口咬上去,不想梅子竟然被冰得这么透,入了齿又是凉又是酸,竟是把人冰得一个激凛,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只见他那常年木讷的脸上一双剑眉微微一挑,嘴角似乎也明显抽动了一下。 两个人对了眼神,一个酸字未出口,却都是同病相怜的表情,一时绷不住,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二世子一直捧着这些东西站着?” 元泓嘴角一翘道:“适才我来的时侯,这里的冰还有一半呢,幸亏我给暖热了些,不然更冰牙了。” 若夕又低着头笑,满口的碎玉小银牙又照着那紫黑色的梅子上咬了一口,微皱了皱眉头,却是觉得这梅子比刚才吃起来更甜了。 元泓看着她那张如玉般的小脸秀眉微皱着,不由得心下一阵怜惜,想着她的病刚好一些,怎么又在灯下赶着做活计? 看那一袭乌发披散着轻覆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只显得她整个人太过瘦弱,似乎这一头浓发便能压累了她,元泓恨不得一伸手将那捧乌发帮她托起来。 这么想着,心口又是一热,元泓逼着自己将眼睛移到了绣案上。 “又在忙些什么?”他问。 “二小姐要出嫁了,我帮她赶些婚礼上要用的东西。”若夕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将自己绣好的发带奉到元泓眼前来。 元泓眯着眼睛打量了那发带,一对蓝色的蝶翩然飞舞于火红色的发带之上,真是说不出的翩然灵动。元泓顺便打量了一眼那奉着发带的玉白色小手道:“好看。” 若夕抿嘴一笑,复又坐到案几前面低下头认真地绣起发带来。 两个人都不爱说话,却都心犀灵动,都是这样的年纪,都是有着各自的心事与负担,此时此景无法深言,不如学佛止语,专心做好眼前可以做好的事情便可。 于是,若夕只管安心绣活儿,元泓也自坦然坐着看她的背影,在静静的光影下面,精巧灵秀的女子就这么低着头专心地做着手里的活计,这场面美得让人心头一暖。 若夕绣着发带上的一双蝴蝶,身后有双目光正灼热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她心下略有些慌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心思专注地放回到那枚发带上。 夜渐渐深了,两条发带已经绣完,身后的人却始终再未发一言,若夕心下惊异,偷着回眼去看他,却发现他适才坐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只留下茶盘中的那张荷叶在上下噏动。 她下意识地打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若不是案几上多出来的那盘梅子,真的以为自己刚才是在作梦,她看着那盘梅子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转身熄了灯,上床歇息。 “杜小姐,好巧的手啊。”张映雪将那条发带奉在眼前一个劲地赞道“这是要把朝一堂都比下去的好手艺啊。” “姐姐喜欢就好。”若夕笑着又将别一条发带也奉了上来“那一条上是蝴蝶,这一条上是鸳鸯呢。” 张映雪又接了这一条发带,连连咂着唇:“真没想到,堂堂的杜府千金会有这么好的手艺,竟然还一夜就给绣出了两条来,真是辛苦你了。” “姐姐说哪里话呢。”若夕接了丫环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昨日听妈妈说绣品还差着一些,我就做着试了试,若是我这手艺姐姐您还看得上的话,不妨今日多拿一些给我,我也试着给赶上一赶。”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是客人,哪儿能总是劳烦您来动手。”张映雪将那两条发带捧在手上,左右看得爱不释手。 “姐姐切莫与我客气,我这终日里闲的也是着急,您只管把这活计给我,我权当是打发时辰了吧。”若夕脸上的笑容不卑不亢。 张映雪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一旁的婆子忍不住插嘴道:“二小姐,按我说啊,这朝一堂的手艺都赶不上杜小姐的,难得她这份热心,咱们也不能硬推辞了不是?” 然后不等着张映雪再开口,那婆子又赶快奉了几条喜帕上来一一展到眼前,嘴里又在唠叨:“二小姐前日里说起这绣活和朝一堂里的不能比,老身这心下还在范着嘀咕,今天一看杜姑娘这手艺,老身真是不想再看这些绣品一眼了,您说您怎么就生得这么巧的一双手?叫老身这心里心痛着您吧,可还是忍不住还是想要央及你。” 一番话说得张映雪也跟着笑,若夕笑着接了那些喜帕全都收了交给盈儿,便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里忙活计。 第二天,这些喜帕全都做完了,那手艺精细得没得挑,一群下人争相传阅着都舍不得松手。张映雪更是看得喜欢得紧。 若夕只叫那婆子将别的需要绣的东西也一并整理了送到自己房里去,又开始接着绣。 那婆子不一时便将衣带腰饰通通送了来,就连那吉服也一并给取了过来,央及着若夕给多加些绣饰上去,若夕自然是来者不拒,哪怕是晚上熬夜也定然会把活计给赶出来。 张映雪初时心下过意不去,后来看着若夕从来不说累,而且每日赶着活计还面露喜悦,干脆将闲时的茶点全搬到若夕房里来,两个人一边商量着如何刺绣,一边闲话聊天。 一段时间下来,两个人亲近了不少。 因是张映雪将要大婚,这几日府中往来的客人也比较多,需要张罗的事情也就多起来了。张映雪免不了在下午吃茶点的时侯向若夕抱怨:“真是不持家不知道柴米贵,这几日迎来送往地接应客人,这才知道往日里府中的事务有多繁琐,有一件看不到想不到照应不到的,怕是就会在人前落了话柄,当家果然不易啊。” 若夕低头绣着映雪那件大红色的绫裳一边笑道:“姐姐以后可是一家的主母,如今只是提前历练一下,以姐姐的聪明,哪里会有事情能轻易难得到你的?” 映雪盯着面前的一盘点心就先自苦笑道:“妹妹您是不知道,不说别的,就说这茶点上的事情就先苦了我一道。这几日往来贺喜的人渐渐多了,来的时侯全是托着礼金来的,到了咱们家里,这上好的茶点就要先奉上,走的时侯也断然不能让人家空着手回去……这招待的东西就已经让我很费心了。” 若夕奇道:“这茶点怎么就能叫姐姐费了心呢?” “客人进门的第一道茶,定然要是最好的,人家落座没有喝几口,这第二拨的人就又到了,一壶好茶不喝几口就要换,一把又一把的虽然不起眼,就这短短几日,府里存的新茶就耗下去不少。叫下人们去铺子里现买,眼下京城的市面新茶的价格贵得吓人不说,每家存货也不一样,档次也都不一,为了挑些成色相等的好茶就叫人愁死。” 第033章 八卦 张映雪掰着手指继续算:“之后就是这点心,客人走了自然是要带上一包点心走,谁都知道这点心要是福善堂的才是最好的,可是福善堂只有这一家,这几日却是连供都供不上了,若是随便给了别家的点心,只怕这人心不平事非多,一包点心本来是份心意,反倒因为这个落下个厚此薄彼的话柄,可不是又不好了?所以这点心上也叫人范愁。” 若夕听着映雪的话,慢慢地点了点头。 张映雪摇了摇帕子,又道:“这些事往日里本来就不是我管的,可是这几天母亲特地要来历练我,说是将来到了陆府,这一家的主母可不是好当的,现在就要先学着操点心,可是这心才操了几天,我这个人就有点撑不住了。” 张映雪叹了口气:“昨天好心去请教娘,她只笑着让我自己去想办法,她这是明摆着让我知道知道这当家主事有多难呢。” “二小姐。”若夕想了想道“我有个主意,您看行不行?” “什么主意,你可说来我听听?”张映雪冲着若夕眨了眨眼睛道。 “我前几日给您配的花茶,您喝得可还好?”若夕问。 “嗯,好得很,我喝了这么几天,感觉气色好了不少不说,这身体也轻省了呢。原想着这几日喝完了这一包还要麻烦你再给我配一些呢。” “姐姐感觉这茶喝得好,为什么不想着用这个茶来招待客人呢?”若夕笑道“这几日来府上的宾客我也看了,男宾反倒不如女眷多,这男宾向来都是爱品茶的,一张嘴就能喝出这茶的好坏来。可是女眷对这茶上向来不会特别在意,我们只用了好茶来给她们,她们其实也喝不出个口感的好坏来。我们倒不如就用花茶来招待她们,一来滋润养颜,二来这口感也好。这样岂不是就能把这新茶省出一些来了?” 张映雪眼前一亮,笑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同样是茶,这女子都更偏爱这花茶甜香润泽的口味,我们用了那更贵的新茶她们倒觉不出个好来了。今天我们就试着用花茶款待她们!若夕你可真聪明。” “另外,就是这个点心。”若夕低头看着面前这一盘点心道“这福善堂的点心向来是最好的,只是价格又高数量又有些供不上,二小姐您看这样行不行?眼下京城有好几家果行,每日里都有鲜果供应,我们只取些最新鲜好看的时令鲜果,用个精致的竹篮装了,再配上一两朵鲜花作饰,价格又不比那福善堂的点心贵,看上去却好看得很,若是用这个还礼,是不是也可以的?” 一番话说得映雪直拍小手,连声道:“可不是,我时常只想着府里向来是用点心还礼的,却若是用别的点心抵了怕会招埋怨,却没有想过可以用这时令鲜果来抵,一个果篮子包得漂漂亮亮的,掂出去也体面,费钱也不多,啊哟,若夕,你可真是太聪明了。” “是二小姐您聪明。”若夕笑了笑“我就是坐着给您出出主意,可是这事儿还得要您去亲自操持着呢。” 映雪一把拉了若夕的手笑道:“若夕,我现在真是感激二世子把你送到我府上来了,你还真是我的福星,改天见了二世子我可要好好谢谢他。” 提到元泓,若夕忍不住脸颊发热,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在张映雪已经带着下人们出门去张罗果篮和花茶去了。 若夕看着手里的那一幅曲绫裳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干活。 一旁的婆子将一切看在心里,虽则一言不发,却在心里暗赞若夕这个姑娘心底聪慧,为人又极为得体。出谋献策却不邀功,端地是大家闺秀的作派。 待那竹篮和水果全都买回来,若夕又帮着给打点摆放果品篮子,又是帮着配花茶招待客人,一闲下来就又坐下来给张映雪赶嫁衣。 有了若夕帮忙,张映雪管家这几天着实轻省了不少。茶点的事情圆满解决,嫁妆绣品的事也有若夕为自己操心,张映雪心下很是感激若夕,诚心诚意想与她交往,也难免为她的前途担心。 虽然眼下二世子明显有意于她,只是那靖王府是什么样的门第,二世子将来又是要世袭爵位的,一个名声受损又私自离家的女子如何能进得王府的大门? 这些事情张映雪不敢明着和若夕商议,只在心下不停地盘算着该如何帮她。 家里的事情忙够了一个段落,张夫人少不了带着张映雪去各高官府上拜会着还礼,有的人家婚礼的请柬还要亲自回赠。 这一日刚好到了徐尚书府上,碰巧遇到几个贵妇,不想秋氏也在。 大家一见张氏母女少不得一阵恭维,连说这张映雪小姐有福气,嫁了陆定元这么个青年才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云云。 张映雪一见到秋氏心里就很不舒服,想着若夕平白地被她欺辱污蔑就忍不住变了颜色,原想要提前离开。却是张夫人暗地里拉了拉张映雪的衣袖道:“我们此番来是冲着徐尚书夫人,你我若是早走了,反倒叫徐夫人吃心,不如就一起坐下喝杯茶,尽个表面功夫就好,也好知道那妇人是怎么背地里说若夕的。” 张映雪听了母亲的话暗暗敛了心神,很明显,母亲也是把若夕当成自己人了。 秋氏离老远看着张氏母女向自己这个方向看了好几眼,不知道她们是在说的什么,赶快热情招呼道:“一段日子不见,看张二小姐的气色是越发地好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张映雪只浅浅一笑算是答礼并未多言,张夫人礼貌地回了个微笑:“杜夫人的气色也不错,想来这段时日过得也很是舒心吧。” 秋氏一听这话,立马就皱了眉轻叹道:“唉,我哪有张夫人您这样的福气,得了这么个又美貌又乖巧听话的女儿,我那府上啊,唉……没法儿提。” 张映雪已经知道秋氏想要说什么了,表面不露声色,却不由得在袖子里暗暗握了拳,垂着头强忍着不动声色。 张夫人淡淡地垂下眼眸不作言语。 一旁的徐夫人却又忍不住接话道:“杜夫人,我说句话您也别恼,我第一次见你那杜府的三小姐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还巴巴地上门给我那侄儿去提亲,万没想到啊,她竟然会是个这样的人,也亏得是您这样的心性,换了是我啊,真真的是被气个半死了呢。” 座下一位孙郎中的夫人向来与秋氏不熟,听她们两个这么一问一答的,免不了八卦起来:“杜府的三小姐是怎么了?惹得杜夫人这般不省心?” 徐氏掩了口干咳一声不说话,张映雪已经冷了脸,张夫人却是不动声色,只喝茶不开口。 秋氏看大家都不说话,赶快冲那孙夫人道:“是我家女儿不懂事,前些时日啊……唉,做出了一些不体面的事情来了。” “哦?何事这么不体面啊?”那孙夫人的脸上满是刨根问底的八卦精神。 秋氏又在脸上挂了戚戚哀哀的表情,张了张嘴却不说话。 徐夫人已经又开了口:“在座的也不是外人,我说杜夫人你也别一味地强撑着了,有了这样的女儿也不是你的错,哪怕到时杜老爷回来了,也不能怪你。” 秋氏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我这哪里是怕他怪我,我是心痛我那个三女儿,唉,她年纪小不懂事,一时负气跟着些来路不明的商队离家出走,这万一遇到个坏人,可叫我怎么向她那死去的娘亲交待啊。” 张映雪冷眼看着秋氏表演,心下很是窝火,要不是母亲在一旁坐着一直给自己使眼色,她真的忍不住要站起来反驳秋氏了。张夫人看着张映雪渐渐沉不住气,也不再多停,向徐夫人道了个别,便引着张映雪出了门。 刚上了马车,马映雪就气得红了脸,道:“这个秋氏实在是歹毒,没有想到会在背地里这么编排若夕,她只说若夕是跟人私奔的,怎么不说若夕前番病得要死要活的在自己的园子里没有人管?此一番又装出这么一副慈母样子来,可是话里话外还是在不停地往若夕身上泼脏水。” 张夫人叹了口气:“映雪你想想,她再无耻也是若夕的主母,她自己开口说起自己家的事来,作为外人你是信她还是信别人?现在若夕在咱们府上住着,无论原由如何,说到底还是私自离家,万一你把话题惹到咱们府上,那刁妇再给你使个绊子,可不就是又要节外生枝了?” 眼看张映雪没有再开口,张夫人挑起车帘淡淡地看了看不远处马车上那个大大的“杜”字,微微抬了抬眉,眼神却渐渐地冷了下来:“至于这个女人,她信口雌黄,终有一天自己是要付出些代价来的,不必怕报应太迟,早晚的事情而已。” 大街尘土飞扬,总会有些脏东西被风卷起来迷了眼睛。张夫人放下车帘,催着车夫赶快走。 第034章 偶遇 不几日,京城里又传出另外一套闲话来,说是杜府里的三小姐初时对府里的人说自己病了,只在自己的园子里闭门不出,后来趁着家人不注意便跟着一个过往的商队私奔了。 主母秋氏痛心疾首,只说自己对这个女儿如何如何好,百般劝她她却不听,硬是撇了家人私奔,一套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人们不信。 到了现在,杜若夕的名声算是彻底毁在秋氏这张嘴上,别说是这京城的世家公子,就连那身家清白的平民都断然不会要来娶她了。 闲话传到张阁老府上,张映雪气愤难平,口口声声骂这秋氏信口雌黄,为人实在是歹毒得很。张夫人表面不多说话,心底里已经看明白了秋氏的为人,但凡有她的场合自己决计不去,有和自己相好的妇人提起这个秋氏来,自己也便冷着脸不接话,渐自不与此人来往了。 张夫人细抚着面前若夕精心为女儿绣制的一套套绣品,心里止不住痛惜若夕,这么多天自己一直不动声色,暗地里也叫下人们留意了好久,之前若夕为映雪熬夜赶制嫁衣就叫张夫人有些意外。 若是若夕真如秋氏所说是个眼皮子浅,总想攀附男人的女子,二世子的样貌身世可不比那肖白更值得攀附?眼看着二世子对她有意,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心思早就跑到如何拉拢亲近二世子上了,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可是眼看这些时日,若夕只管在府上安心作针线,关于二世子的事情从来不打听一句,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非份之想来。 对待映雪也是诚心实意,平日里并没有拿什么虚浮客套的誉美之辞来恭维,说话办事不卑不亢,即不刻意作小伏低,更不会仗着有几分才华夸夸其谈。 前几日映雪遇到了难题,她又主动出谋划策,事情成了也不邀功,只帮着寻思事情如何去做才更加妥贴,可见这个孩子是个极为识大体的人。 这一番又亲眼看到秋氏在背地里编排若夕,张夫人已经可以断定若夕是被她这继母给阴了。 张夫人暗骂秋氐说谎话不打草稿,阴毒入骨还要在世人面前强扮好人,真真的不是个东西。 同时又觉得若夕这个孩子遇到这样的继母实在是太过可怜,张夫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若夕还在自己府上,自己就一定要用心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 张夫人和张映雪特地交待了所有下人,断然把所有闲言拦在大门之外,绝对不能让这些话伤到若夕分毫。 若夕一心帮着张映雪料理家务和绣品,平日里从没听她说过累。只是每天晚上她房里的油灯总是灭得最晚。有时是在熬夜赶制绣品,有时是在帮助张映雪整理喜贴登记贺礼,府上识字的下人不多,来来往往的帐务总是不清楚,若夕便帮她们一起给理了,每一笔每一道来龙去脉都记得毫厘不爽。 这一天晚上,若夕又在灯下赶制绣品,远处的梆子响了三声,若夕的眼睛渐渐有些睁不开,坐在案几前的身子在微微地打晃。 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抬头就看到了一双幽黑的眼睛。 “困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休息?”二世子那一身锦袍在油灯下泛着银色的光。 若夕揉了揉眼睛,微笑道:“还有些绣品没有赶好,过几日婚礼上要用的,拖不得。” 元泓嘴角一动却没有说话,转手从怀里取了一包东西递到若夕手上。 “这是什么?”若夕看着面前的小纸袋子有点奇怪。 “打开尝尝,能治瞌睡。”元泓嘴角一翘。 若夕打开小纸袋子用手指拈了一颗出来对着油灯看。是腌好的杨梅,放在嘴里又酸又甜,瞌睡立时醒了一大半。 若夕的脸上露出了象孩子一样的笑容,酸得眉头直皱,却在嘴角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来。 他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地温软起来,慢慢向她伸出手,她眼神呆了呆却也站着没动。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发丝,将一根沾在头发上的丝线拈了下来。 若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元泓看着她笑,一对幽深的眸子里装满温软的怜惜。 “二世子,我要接着赶活计了。”若夕微微一笑,接着坐到案几前继续绣花。 还象上次一样,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低着头专心做工作,另一个就坐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 光影中的她,沉静美丽,就象一副画。 第二天早上,若夕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案几上面,手里的绣工已经完成了。回头看看身后的座位上,他早已不知去向。眼前放着半包腌好的杨梅,肩膀上多了一件披袍,昨晚自己忙着忙着便睡着了。他将这披袍盖到自己身上这才走。 他总是这么无声地来无声地走,有时若夕怀疑自己其实是在梦里见到他的,想到这里,耳根又在发热。若夕羞涩地将身上的披袍又拉了拉紧,嘴里露出一丝笑容来。 张映雪婚期将近,绣饰已经赶得差不多了,若夕闲来无事,也会到庭院里帮着映雪整理一下茶点和礼物。 这一天,若夕正低着头在庭院里采配花茶,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身进了院子。 若夕吃了一惊,赶快折身闪避,那人却三步两步赶过来挡在若夕面前,若夕抬头看了那一眼,惊得一把掩了口。 “三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肖白睁大眼看着若夕,显得很是意外。 若夕拿袖子掩了脸,冷冷地道:“这位公子,你是认错人了。” “三妹妹。”肖白上前一步,脸上似有愧色“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做的,颜夕她本来就没事,这件事其实全是……” 若夕不等他把话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肖白却上前一步一把扯了若夕的衣袖,连声道:“三妹妹先别走,前几日,我听说你离家出走,心下好生惦记,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今天一见你,我才算是放心了,三妹妹我……” 若夕硬生生挣开了他的手,厉声斥道:“这位公子,这里是张府的内宅,你怎么可以随便进来?还要这般胡言乱语,我本就不认识你,你还这么胡搅蛮缠,到底是何道理?” 肖白心下惭愧,松了松手,低下头来轻声说道:“我知道这一切本都是我的错,当年我本与你有婚约,却因为颜夕的原因负了你。本以为从此与你秋毫无范,你将来定然能遇到个比我更好的人,谁曾想主母和颜夕会拿出这样的话来说你,眼下这整个京城里都说你……都说你对我还……” “无耻!”若夕心下又是恨又是臊,直憋得面红耳赤,折身往园外走,那肖白被她骂得脸红,又怕她这一转身自己再也见不到她,又几步追上来连声道:“三妹妹,是我肖白对不住你,你若是……若是能给我机会,我断然会补偿于你,我……” 若夕被他缠得不过,正是又羞又急又无奈的时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道:“肖公子,你与我家表小姐认识?” 若夕愕然回头,却看到张夫人带着几个丫环缓步走来,一双凤眼冷冷地看向自己。 肖白满脸尴尬,赶快低头施礼。 若夕快步跑到张夫人身后,轻声叫了一句:“夫人。”两行眼泪就忍不住流了满脸。 张夫人拍了拍若夕的手背,又把眼睛看向肖白:“这位是我的娘家侄女,最近刚到我府上来,适才听得肖公子与她闲话,难不成你们二人早就认识?” 若夕擦了一把眼泪冷声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哦?”张夫人柳眉一竖,立时冷了脸色“既然不认识,那肖白公子这般左右拉扯,怕是于礼不合吧!” 肖白惊得膝盖一软,赶快伏身行了个大礼,连声道:“夫人恕罪,怪小生眼拙,适才我替家父到厅前献礼,一时迷了路就到了这所园子里,刚好遇到表小姐在这儿,我便想上前问个路,不想一时惊吓了小姐,还请夫人和表小姐见谅。” 张夫人咬着牙冷冷一笑道“原来肖公子是迷路了啊。张妈,现在你就叫两个婆子,亲自将肖公子送出去吧。” “是。”那张婆子吩咐两个婆子引着肖白出了园子。 肖白连大气也不敢再出,只管低头躬身乖乖地出了园子。 眼看着肖白出了园,若夕气得肩膀直抖,想起往日里继母和姐姐对自己一再刁难陷害全都因为这个负心人而起,此时他还要在这里假仁假义地说可以补偿自己,自己名节尽毁全是因为他,试问他又如何可以补偿?他拿什么再来补偿? 若夕在心里恨恨地骂着肖白无耻,又止不住抽噎起来。 张夫人携了她的手,轻声道:“若夕,适才我听他说,你曾与他有婚约,是他负了你?” 若夕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张夫人正了颜色,道:“若夕,你现在随我回屋,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给我听。” 第035章 认亲 “好一对无耻的母女。”张夫人气得一拍桌子“引诱了别人的未婚夫婿不说,还要在一味设计暗害。你好心去成全她们,她们反倒变本加厉一心来败坏你的名声,实在是人品差到了极致!” 若夕听得张夫人说了这话,心下略缓,跪下来轻声道:“多亏夫人心如明镜,若夕的这份委屈可算是敢说出来了。” “快快起来。”张夫人双手扶起若夕“眼下你的名声被她们给毁成这样,这个杜府你是断然回不去了,所以为今之计,你只有换个身份。” “换个身份?”若夕有些不解。 “对。”张夫人慢慢说道“今天那个肖白已经在我们府上见了你,你也不能继续在这府上隐藏身份了。今天我就当着他的面说你是我娘家的表亲,最近借住在我府上。以后对外你便是我张府的表小姐了。” 张夫人携了杜若夕的手向身后的张妈吩咐道:“你现在就转告所有的下人,这位是我的娘家表侄女,也就是咱们府里的表小姐,饶是谁问起来,都是这一个说辞,可都记好了。” 若夕这才回过神来,一头拜下,连声说道:“姑母在上,请受小女子一拜。” 张夫人展颜一笑,道:“如此说来,你便是肯认我这个姑母了?” 若夕双手接过张妈递过来的香茗,膝行向前,将茶双手奉上:“姑母,请喝侄女儿一口茶吧。” 这一声姑母叫得张夫人心口一热,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双手搀了若夕起来一把拥在怀里,连声叫道:“好孩子。” 第二天合府上下全都改了口唤若夕表小姐。 若夕也从客房正式移入内宅,每日对张夫人晨昏定省服侍左右,甚为得体。 ** 肖白本是替父亲去张阁老府上送礼的,意外遇到若夕,心中又惊又喜。 前阵子颜夕说自己被若夕陷害差点流产,闹得合府上下沸沸扬扬,自己也着实吓了一跳,赶快又找了两个府上的医官去给颜夕诊脉,诊来诊去却发现她一点事情也没有,肖白心下狐疑,直到那一日意外在她卧室门外听到颜夕与秋氏小声嘀咕,才知道这是她母女二人设的计,只为了陷害若夕,好让她从此名声尽毁,再无前途可言。 知道了真相的肖白胸口堵得不行,一来是对若夕心怀愧疚,二来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会是这么歹毒的人。若说之前算计若夕是为了自保,这还有情可原。眼下若夕已经委屈成全了自己和颜夕,怎么又平白地受到这种折辱陷害,加上这闲言里又扯的是若夕对自己余情未了,或真或假都让肖白动了点心思,心中对若夕的惦记又多了几分。 没想到此番能在张府见到若夕,肖白又是愧疚又是心痛,再加上心中那几分旧情涌动,一时顾不得礼数就想拉着她问清个来龙去脉,不想却被张夫人一通抢白,半真半假地给赶了出来。 肖白心中满是郁闷,回了相府什么话也不想说,满心满眼的全是若夕满脸委屈怨恨着对自己左右闪避的样子。 颜夕只道肖白是公务中有所不顺,一见他进门就赶快贴上来软言相慰。 可是肖白越看她心里就越堵,碍于她的身子越发沉重,也不想与她多说什么,只随便含糊了几句说是自己累了,便搬到书房去住。 颜夕眼看着他的脸色不好,也不敢深问,只早些自己洗潄了上床休息,如今这月份大了,身子更加沉重不说,气色也越发不好了,肖白不在身边她反倒感觉更加轻松一些,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书房偏僻却也安静,没有了颜夕嗲声嗲语的缠逗,肖白心下略安,挑着油灯看那一本《资治通鉴》,字里行间却总是跳出别的情形来恍了心神,渐渐的这心思也就不在书上了,正抚着眉心发闷,突然听着有人叩门。 肖白应了一声:“谁啊?” “是我,给二少爷您奉碗参汤来。”门外一个甜糯的声音应到。 肖白眯了眯眼睛还未说话,却见丫环如意已经笑吟吟地奉了一碗参茶进了门。 这个如意是肖白未成亲时母亲放到他房里的通房丫头,两个人早就有过云雨。 如意心眼儿多,其时对肖白百般婉转奉迎,本盼着过几年肖白能念着旧情把自己提成个姨娘,不想肖白与颜夕成婚之后很是恩爱,二少奶奶刚过门就有了身子,肖白对她千依百顺有求必应的,哪怕她回了娘家,肖白也依然目不斜视,根本不来沾自己。 如意心下很是吃味,却也极长眼色,知道要想被扶成姨娘眼前定然是急不得了,便收了心性不往肖白跟前凑,在颜夕面前也是极力奉迎。 这一日如意眼看肖白脸色不好,一个人郁郁地睡到了书房里,料定他是与二少奶奶之间有了什么事情,就不免又动起心思来,这一碗参茶便是来探路用的。 如意粉面桃腮,眉染黛,绛沾唇,娉娉袅袅地走到书案前面,将那参茶放下,一双美目盈然看向肖白:“二少爷看书累了,先喝碗参汤歇歇眼睛吧。” 肖白看她行止,心下已经有些了然,抿着嘴一笑,把参汤端起来奉到唇边喝了一口。 那如意已经将轻软的身子贴了过来:“二少爷读书读得累了,我帮二少爷揉揉脑袋。” “好啊。”肖白微闭了眼睛,由着那一双玉指抚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着。 如意身上那股温热的气息混着脂粉味一直钻到鼻孔里直撩心神,莫名其妙的肖白想起的却是那一日若夕跌落在自己怀抱里的情景。 肖白心下这么想着便开始眼耳燥热,一把抓住如意的手腕转手拉进怀里便是一通深吻。 如意连声娇喘着,身子欲拒还迎,肖白脑海里浮出的却满是若夕的面孔,这一夜,他将如意当成了若夕,却在榻上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从那儿以后,暗地里与如意眉来眼去,倒是愈发觉得比与颜夕在一起更加畅快愉悦。 ** 张映雪的婚礼办得异常体面又顺利,婚后二人十分恩爱,也一度传为佳话。 这张夫人膝下单薄,只生了这两个女儿,现在一前一后各自出嫁了,虽然都是得了佳婿,却也终归都成了婆家的人,张夫人难免怅然。婚礼之后没几天就病倒了,杜若夕衣不解带近前服侍,是夜将那绣花绷子也搬到张夫人房里来,一边绣花一边照顾汤水。 这一日张映雪回门,一进门就看到母亲穿着件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由若夕搀扶着站在庭院里,脸颊看上去似乎是瘦了一些,气色却是出奇地好,仔细一看,母亲衣服前襟上绣着的金线百子榴花式精细得无以伦比,不用问,定然是若夕的手艺了。 张映雪上前一手挽了母亲的手,一手挽了若夕笑盈盈地进了屋。 “原想着我这个女儿出了门,母亲好歹也要伤心几日的,不想您这气色倒是更好了,看来是娘早就嫌了我,我这嫁了,您不但不伤心,反倒还挺得意?”张映雪故意打趣母亲道。 张夫人一伸食指点到张映雪的脑门上笑道:“你这猴子少来挑礼,前几日我可不就病了一场,要不是若夕在一旁守着护着,只怕我也好不了这么快,进了门不说先谢谢你三妹妹,却来先挑为娘的礼。” “三妹妹?”张映雪抿嘴一笑,又把眼睛看向若夕“看看娘这话里话外是真心把若夕当成我的亲妹妹来痛的了,倒是把我都给比下去了呢。” 若夕低头一笑:“姐姐说哪里话呢,我又如何能赶得上二姐姐您在夫人心中的位置,前几日夫人想您想得病了,这吃了几日的汤药才好了一些。” 满屋子人一起笑了,杜若夕招待大家一起上了茶点,张映雪母女聊天聊得热热乎乎的,若夕瞅了个空就退下去张罗杂务。 张夫人眼看着这段时间杜若夕管家越来越自然得体,心下微微一动,有怜惜,也有感动。 张映雪顺着母亲的眼神看到若夕转出门外招呼下人安置车马,又为陆府来的下人们安置茶水饭食,眼底也升起一丝温软来。 映雪看得出来,虽然母亲是真心喜欢若夕,若夕却还是当自己是在张府寄居的外人,哪怕张夫人一再嘱她凡事不必太过操劳,她还是喜欢多做一些,凡事都张罗在前面,好不辜负张氏母女对自己的盛情。 她越是这般得体,张映雪和张夫人的心底越心痛她。 “若夕在咱们府上到底不是个最终的归宿。”张映雪望着门外就叹了一口气。 “挺好个孩子,怎么就摊着个这样的继母。”张夫人抿了一口茶就叹了口气。 “娘有没有想过替她保一媒亲事?”张映雪冲着张夫人眨了眨眼睛。 张夫人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若是平常的人家我们倒可以想一想,若是二世子……只怕是难了些。靖王妃可是见过她的,知道她在外面的名声那么坏,只怕不会答应她和二世子在一起。” 第036章 尝你的唇 张映雪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手帕,那是她出嫁前若夕连夜给她绣的,上面那两朵姐妹花依偎得紧。 长姐出阁已经多年,张映雪难得在若夕身上又找到了亲生姐妹的感觉,只是不想她的身世是如此可怜,难道她和二世子真的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张映雪看向庭院,只见一身绛色衣袍的陆定元正在将车里的礼物一一交给下人,张映雪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微笑来。 ** “府上张罗着要为杜小姐安排婚事?”元泓挑了挑眉梢,手里执的茶壶似乎一抖。 “如今她已经是张府的表小姐了。”陆定元微微一笑,顺手拉平了绛红色长袍的下摆“张夫人对她很是宠爱,一心想要为她谋得一份好归宿。” “哦。”元泓用修长的手指拈了杯子奉到口边,故作冷静地抿了一口,微微一笑,转而问道:“陆世兄新婚燕尔就早早回朝中忙碌公务,张小姐可愿意?” 陆定元叹了一口气:“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只是这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只是这宗人府里的事务却一天也闲不得,虽然我只是个正五品经历,可是别的人全都是当朝一品大员,难不成这些跑腿儿操心的活倒叫人家来做吗?” 元泓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能者多劳。” 陆定元顿了顿道:“秋季宫里要选妃,安国公的女儿唐雅欣已经是在册的。还有其他几位贵女,这一入宫位份就不会低,彼时还有民间也要选秀,彼时这所有的名单都要先入宗人府先入谱,事情多得很……” 后面的话元泓没有听进耳去,满脑子想到的是若夕要去相亲了。 元泓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愠怒,对面的陆定元还在唠叨一些宫里的事情,元泓的心思第一次不被陆定元话中的各种线索吸引,转而飞到了若夕身上。 张夫人坐在凉亭上,远远地用扇子指着刚进门的一位少年:“当朝四品右佥都御史家的长子张廷之,是陆定元的表弟,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家世清白,长相也很是清秀端正,虽然他父亲只是当朝四品官员,但是官声极好,难得这张廷之又是家中长子,将来执掌府上门庭的也定然是他了。这么些年上门给他提亲的人不少,可是他却一心想要娶上一个秀外慧中,举止得体又能持家的来,这不左打听右打听就打听到咱们府上来了吗?” 杜若夕离老远打量着张廷之的身影,个子不高,略有些文弱,面貌却也生得挺端正。 张夫人继续道:“我倒有心多留你几年,可是过了年你便十六岁了,对于女子来说也算不小了,若是眼下有了合适的,不如早些抓住机会才好。” “劳烦姑丈和姑母费心了。”听着张夫人的话若夕心中已经了然,羞得面颊红赤,心里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似悲不似喜,似乎突然空了一下。 那张廷义想来是与张阁老聊完了事情,躬身一揖退了出来,身着白色长衫的身影快步走出庭院,影影绰绰的却极象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若夕心中一紧,刚才那一恍忽间,自己想起的那个人为何是元泓…… 若夕心底浮起一抹苦涩,他到底是二世子,他的家世又如何是自己这样一个无依无靠孤女攀得起的?肖白的事情已经伤了自己一次,那时年幼,尚不知道用情,彼时被背叛和遗弃的伤害已经痛彻心腑。 如今的自己断然禁不起再一次伤害了,眼前的这位张公子如果得体本份,却也不失是个好的归宿,张夫人的眼光自己是信得过的,自己已经依着张府这样的门第得了个新的身份,眼下还能再多奢望些什么呢?只依着本份二字,好好过日子吧。 是夜,若夕又在窗下支起了花绷,今天她绣的是一个喜鹊登梅图,一对黑背白翅的喜鹊,一只在梅树上仰望,另一只振翅盘旋于梅枝间。两只喜鹊合首相望,眉目间缱绻深意。 若夕用手轻抚了上面那只喜鹊乌黑的背,又用金丝勾出了它翅间的纹理,那鹊儿立马象是活了一样,似乎下一刻便要振翅飞下。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若夕回头去看,却是空无一人,她希望那个人会象前两次一样突然出现在屏风前面,手里拿着几颗乌梅或者一包腌好的梅子,若夕很想念那唇齿间又酸又甜的味道。 然而,那里依旧空空如也,他终是象场梦一样,只是淡淡地来了又去。 隔了几日,张公子便在父亲的陪伴下再次来到了张府,很明显,这一回就是冲着若夕来的。 张阁老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张夫人又向来贤惠得体,由他二人出面说合的亲事断然是不会错的。这位杜小姐虽然传说自幼父母双亡,然而在张府也明显也很得张阁老夫妇的意,而且这长相清秀端庄不说,为人也很是得体,张廷义对若夕很满意,那个张老爷好象也挺满意。 若夕对此不置可否,只说一切听凭夫人安排,便自安心做自己的绣活去了。 天气越来越凉了,若夕想赶着入秋前再给张阁老夫妇再做两件薄的棉夹袄,张妈将茶点奉到若夕的房里,盯着低头飞针走线的若夕由衷地叹道:“表小姐这么贤惠,张公子果然有福气。” 听了这话,若夕拿着针的手不由得一顿,抬头看向张妈。 张妈笑了笑:“张老爷家已经找人合过了庚贴,说是表小姐您的八字与那张家少爷极合适的。他家老爷对您也很是满意,这几天正托媒人上门来提亲呢。” 若夕收了放在绣绷上的手,垂下眼睛问道:“夫人可应下了?” 张妈奉了杯茶到她手上道:“夫人也说这门亲事不错……” 若夕奉着杯子的手突然一抖,一杯热茶全洒到了裙子上。 “啊哟,小姐您的裙子……”张妈赶快奉了帕子上来给她擦。 “不妨事,我现在去里间换一条便好了。”若夕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向屏风后面走。 “小姐要帮忙不?可把你那条脏裙子递出来我先给你洗了去?” “不……不用……” 张妈听着若夕的声音有些异样,寻思着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多了,倒是叫表小姐不好意思了,就将舌头一伸转身掩了门退了出去。 屏风后的若夕用手抑着胸口,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这么久不见他,不想此刻他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象前两次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吓到你了?”元泓低头看她,眼底似有波澜。 适才的话落在耳里,叫这个向来冷静的人一时也有点乱了阵脚。 若夕低下头向屏风外面打量了一眼。 元泓一把拉了她的手臂:“她说的可是真的?” 若夕挣出自己的手,胸口已然如同鹿撞,有点羞有点急还有点生气地说道:“二世子怎么这个时侯过来,大白天的,要是被人看见了……” “要是被人看见,表小姐的名声便又为我所累了是吗?”元泓嘴角一翘,冷冷地开了口“那可就要坏掉表小姐的好姻缘了。” 他这话说得真是无礼。 若夕赌了气,折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冷声道:“二世子要是非得这么想,小女子也没有办法。” 元泓怔了怔,慢慢地踱到她的身后来,道:“姑娘果然属意于那个张公子了吗?” 若夕抬起头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那一双漆黑如潭的眼睛里似乎浮起几丝落陌。 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酸涩来。 “眼下我已经是无家可归的人,哪怕仗着张夫人怜爱给了我一个表小姐的身份也终归只能算是个障眼之法……难得张公子他家里不嫌弃我,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元泓语结,心中一口闷气辗转了半晌,几乎要把心口生生呕出血来,动了动嘴角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么多年,宫里府里耳濡目染使他深知一个道理:无论是两军对垒,还是官场交易,先甩出自己目的的那一方往往是落入下锋的那一个。 难说男女之情也是如此。此时若是先开口表明心迹,那么她会不会认为自己轻薄孟浪? 他低头看她,正对上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面前这个姑娘,她的神情何故比自己更加冷清恬淡?难道在她心里从来不曾对自己在意过? 元泓胀红着脸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她,一心想从她的目光里看出些异样,可是她抬头迎视他的眸子里却只有一片清澈的宁静。 他的眼神又往下移了移,落在那双粉嫩的娇唇上,那般娇艳的红润,挑逗着他的眼,撩拨着他的心,他不自觉地伏下身去轻轻地吮住那两瓣娇嫩的红唇。 杜若夕,你嘴里的话真的如你心中所想吗?你是否从来未曾对我动心? 杜若夕,你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女子,让我尝一尝你的唇,让我知道你的心,到底,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我…… 第037章 挨打 她瘫倒在他的怀里,大睁着眼睛一脸错愕,他的唇就这么紧紧地贴着她的,一丝丝一点点浅浅地吻着吮着,他的唇那么热,他的气息那么温软,她本该推开他,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变得这么软?这么无力?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轻轻地松开自己的怀抱,低头看向怀里这个惊慌失措的小人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羞惭,明知道自己眼前无法给她一个正妻的名份,怎么可以如此对她?嗐,简直是禽兽之举。 元泓脸色一红,转身从窗子里跃了出去。 “二世子,你……”若夕赶到门口,却见他的人影只在眼前一闪,便又不见了。 他是真的来过?还是自己又在作梦?若夕抹着潮湿的唇角木然呆立着。 或者与他的相逢本就是一场梦吧…… ** 张映雪伸出雪葱般的手指将车帘一挑,一手抚着酸痛的后背,冲着车外骑着骏马的陆定元皱眉道:“夫君,这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不远了。”陆定元将手里的马鞭向前一指“朝元寺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今天十五,上香的人多,我们不妨走慢一些。” 陆定元身后的张廷义驾着马快走两步跟了上来问道:“嫂嫂和表小姐是否累了?要不然咱们歇一会儿再走?” 张廷义一边说,一边透过车帘的缝瞥了若夕一眼,只见那张如同玉琢的脸上一片沉静,看不到一丝多余的表情。 张映雪笑了笑,回头看着若夕问:“累吗?要不然在这里歇上一会儿?” 若夕看了一眼张映雪撑着后背的手,笑道:“那就到前面树荫下面停一下吧,山路不好走,我是坐得快要散架了。” 马车在前面树荫下停了下来,张廷义又赶快奉了水壶和点心过来。 “嫂嫂,表小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若夕道了个谢接了那点心过来,冲着张廷义礼貌地一笑。 这一笑却叫那张廷义立马红了脸,强忍着满心的欢喜,却是连耳根都要高兴得滴出蜜来了。 陆定元离老远看了自己的表弟一眼,心底升起一阵哀叹,突然觉得自己这事情办得挺不地道的。 抬眼却看到张映雪正自款款向自己走来,赶快笑吟吟地上前一把挽住她伸向自己的小手儿。 “真能在这遇上吗?”张央雪摇着帕子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朝元寺是先祖御笔提名的寺院,天家的人初一十五常来拜会,二世子是个孝子,怕山路崎岖走着太累,每个月的这一天都会替王妃过来烧香的。”陆定元答得极为肯定。 张映雪抿嘴一笑,回望若夕,只见她手里捧着一块点心,正随着张廷义的手指看向远处的山景。 那张廷义正自兴致勃勃地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这个女子那满脸的落漠。 “这个傻小子啊,唉,娘子,你说我主意出的是不是有些……”陆定元看着远处的张廷义,眼中有些不忍。 张映雪直视陆定元,等着他往下说。 陆定元咽了一下口水,满脸陪笑道:“有些……大义灭亲。” “若是能成全了那一对痴人,那可是功德一件呢,你和你表弟也算是积了善行。”张映雪嘴角一翘,给了夫君一个赞许的微笑,伸手由夫君携着两个人慢悠悠地踱到前面去看山景去了。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看了此处的山景才知这两句诗的妙处。”张廷义看着远处的雾霭缠绕的山峰,眯着眼睛酸溜溜地叹道。 若夕抿了抿嘴角微微一笑,张廷义一见她笑,眼神又软了,指着山涧间的一处流水又道:“快看那山峰与泉水相映,果然应的是那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若夕檀唇轻启,幽然吟出这首诗的下句,想起那句“又送君归去”,心下又是一阵索然。 张廷义回过头,再也难掩对面前这位女子的爱慕之情,只用热切的眼光灼灼地看向若夕。 “表小姐……” “嗯?”若夕抬眼却刚好迎上张廷义如火如炽的目光,赶快垂眸道“这里有些冷,我想回车里去了。” “表小姐。”张廷义难掩心中热切,上前一步迎视着若夕的目光,轻声道“请问表小姐,可愿作我张某人的妻子?” 若夕怔住。 张廷义反便镇定下来,将身子站直正色道:“表小姐清丽端庄,举止大方得体,又如此有才华,确是小生梦中之人,若是表小姐肯下嫁于我,那便是我三生修来的福份,我发誓,这辈子我决不纳妾,一生只爱表小姐你一个人,我……” 看到若夕那一脸愕然的表情,张廷义转身举起右手对着山谷大声说道:“我张廷义对天发誓,一定会对若夕小姐好,哪怕是山无陵,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我也断然不会负你,我愿与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里枝,我们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我们……” 张廷义正在激情表白,忽然身后“哐当”一声巨响。 张廷义吓得一缩肩膀,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马车被一辆宽大的马车猛地一撞,差点跌到了山谷里。 赶车的人吓了一跳,却见那马车硬是被撞碎了半边,那马匹受惊挣了缰绳嘶叫着就往山上跑,马夫一见不好,急急地撇了马车,径直追了那马去。 张廷义气得面红耳赤,上前一步对着那马车大声骂道:“何人如此无礼,冲撞本府车驾?” 从对面那个写着“王”字的豪华马车上慢悠悠地走下一个人来。 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仰着脸嚷道:“是谁家的马车不长眼停在这路中间?碍了九王我的车驾?” 只见此人一身紫色长袍,袍上绣五爪蟒纹,头上一顶紫金镶玉冠,腰饰镶金玉带,面如冠玉,五官端正,鼻子下面的那一对八字胡须修得细细的齐齐的,就象两条眉毛一样勾于唇上,这般不顾体面的大喝倒是和他这身贵气十足的打扮很不相衬。 随着他这一身喊,马车后面随他一起冒出十来个身着皂衣的家丁来,个个膀大腰圆,看面色都不似善类。 张廷义一看对面突然冒出这么多人,一时乱了阵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梗着脖子道:“哪怕是王府的车驾,也不该如此横冲直撞,撞了车驾事小,万一伤了人可……可如何是好?” 九王爷把手里的扇子一摇,冷笑道:“本王这车驾走得好好的,不知道路边是哪个小子,专拿着酸不溜丢的词儿来哄人家女孩子,酸得我这马匹都给惊了,这可不就撞了车吗?” “你……”张廷义到底是个读书人,脸皮薄,被九王爷这么一通抢白,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抖着双手再也说不出话来。 九王爷看他这个样子可笑,直抖着肩膀笑个不停,拿着一双桃花眼斜斜地打量着张廷义身后的若夕,只见这个女子生得桃花玉面很是美貌,不由得心口一热。 若夕上前一步轻声道:“姐姐和姐夫在前面,我们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吧。” 张廷义早就被气得没了主意,听若夕这么一说,倒是得了个台阶下,侧身护着若夕就要走。 九王爷却故意把身子一倾挡到他们面前,冷笑道:“慢着,本王这马是被人酸得受了惊这才走神的,本王的车马又该有谁来赔呢?” “你你你,你!强辞……夺理。”张廷义彻底露出读书人的面貌来,气得混身发抖,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睁大眼睛前后看着路边的人,来来回回地找陆定元夫妇在哪里。 谁想那一对夫妇只管贪看山景,却是越走越远,这一会儿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九王爷向来是个喜欢捏软柿子的,看到张廷义这个样子不由得好笑,上前一步盯着若夕笑道:“小丫头,看看眼前这个书呆子,除了几句酸词就是你你你的……他还会什么啊?跟着他,你可不如跟着本王我……” 九王爷一边说,就一边色咪咪地笑着向着若夕伸出手来。 张廷义将九王爷的手一把推开,用身子紧紧地护着若夕梗着脖子大喊道:“不准你碰她!” 九王爷抬手抹了一把被张廷义喷到脸上的口水,不耐烦地把手一招,一群家丁冲上前来,将张廷义扯到地上就是一通海扁。 若夕被吓了一跳,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九王爷邪邪一笑,一把抓了若夕的手腕道:“小娘子,我们做什么不重要,只是你看看这个窝囊废,酸不溜丢的几句诗就能骗了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去?嗨,那也太便宜他了,你要是跟了本王,那可就……” 九王爷一边说,一边邪笑着就凑了过来。 “无耻!”若夕气得混身打战,一声厉斥要抽出手来,却被九王爷一把握住手腕,狞笑着就把那一张贱脸凑了过来。 第038章 一吻定情 九王爷伸着一张贱脸直直地贴过来,几乎挨到若夕的粉面。 若夕被他恶心得要死,拼力地往外挣扎,九王爷那个淫棍被她身上的香味撩得迷失了心神,只顾眯着眼睛往她身上凑,突然眼前一黑,脸上啪地挨了一记耳光。待到睁开眼睛,却见若夕已经被一人护在身后,那人正用一双眼睛狠瞪着自己,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二傻子?你……你他妈敢打我?”九王爷恼羞成怒,挥拳上来,冲着元泓就打,结果人还未走近,脸上又清脆地挨了两记。 元泓将若夕护在身后,瞥了一眼被一群人打得灰头土脸的张廷义,冷冰冰地开口道:“叫你的人赶快住手!” 九王爷捂着已经肿起来的脸冲着身后的下人们一声怒吼:“没看到爷被打了,都他妈的给老子上啊。” 九王爷身后那十几个家丁听见他一声惨呼,早撇了张廷义,手里拿着棍棒武器,凶神恶煞地冲着元泓就杀了过来。 站在一旁的轻寒闪身上前,矫健的身影只在人群中间一转,转眼将这十几个家丁全部放倒在地。 九王爷彻底傻了眼,看看地上躺着的家丁,又看了看元泓那满是怒火的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地往后退着,一直退到路边的树上,颤着嗓子叫道:“元泓,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天子……陛下他……他可是会,会收拾你们靖王府的。我告诉你,陛下都和我说了,早晚……要收拾你们……” 元泓冷冰冰地看了九王爷一眼,转身护着若夕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先看看张公子怎么样了?”若夕快步跑到张廷义身边来,一把扶起他来,只见那一张俊脸早就肿得象猪头一样,满脸都是灰尘和鲜血,实在是惨不忍睹。 元泓看着张廷义的样子有点不厚道地想笑,转身对轻寒道:“把那个人也给带回去吧。” 这边九王爷被一群人扶着一边连声咒骂晦气,一边上了马车悻悻然地往山下走,那边陆定元和张映雪这才有说有笑地从山上走下来。 抬头只见地上一片狼籍,自家的马车被撞得七零八落地扔在一边,马夫和马一起不见了踪影,就连若夕和张廷义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张映雪急得直嚷“你不是说会在这里遇到二世子的吗?怎么连若夕他们两个也不见了?车坏成这样,人伤着没有啊?” 陆定元也急红了脸,左右看了看,含糊道:“说不定就是在这儿遇到二世子了吧,会不会是廷义和二世子因为争风吃醋……两个人打起来了?啊哟,我那个表弟岂不是很惨?” “都是你出的鬼主意!”张映雪气得直跺脚“你说只在这里路遇二世子,他定然会为若夕争风吃醋,然后表明心迹的,这下可好,醋吃得多了,硬是打起来了,你那个表弟如何能经得起二世子的一顿拳脚……全都怪你出的鬼主意!” 张映雪一边说一边握着粉拳往陆定元身上敲打,陆定元一边躲一边苦着脸四下看,这荒山野岭的,那可怜的表弟不会是被二世子直接毁尸灭迹了吧…… 轻寒驾着马车,元泓坐在他旁边,耳听得身后车厢里张廷义哼哧着连声惨叫,嘴角又不厚道地翘了起来。 杜若夕坐在车厢里,看着张廷义那一脸狼狈,轻声说道:“张公子请忍一忍,快到山下了。” “啊哟,真是痛死我了。”张廷义捂着脸直哭。 杜若夕满脸尴尬,元泓和轻寒脸上的笑同时绷不住了。 到了山下医馆,轻寒将鼻青脸肿的张廷义扶进去医治,怕是要脱衣上药,大夫随手掩了门,元泓和若夕站在门外等。 “啊哟,大夫,您轻点!”张廷义的惨叫又从屋子里传出来。 却听得那乡下大夫粗着嗓子,不耐烦的嚷嚷道:“你这后生嚷个什么?一点小伤而已,范得着这么哭爹喊娘的吗?女人生孩子都不曾叫得比你惨!” 元泓嘴角一斜又想笑,一回头刚好对上若夕冷冰冰的目光。 元泓忍了笑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陪姐姐姐夫上香。” “他怎么会跟过来?”元泓冲着屋子里一挑眉毛。 “他又如何不能来?”若夕赌气应道。 “他这种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跟来又有何用?”想起那个人的窝囊样,元泓也忍不住硬了口气。 “有用的人,只怕是不屑于跟在小女子我身边。”若夕的口气也硬了起来。 元泓无语,僵了面目。若夕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庭院里,听着屋子里张廷义那连声惨叫。 一阵冷风吹过,转眼天上下起雨来。元泓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帮若夕护住头顶,若夕却把身子一转自顾自地站到屋檐下面去。 元泓跟着她站到屋檐下,房檐窄小,转眼檐上的雨水连成一条线落在脚边,很快打湿了若夕的裙角。 若夕缩了缩身子,感觉身上在发冷。 元泓低头看她,止不住一阵心痛,听着屋子里那个男人连哭带喊,元泓心里更加不自在。 “你就非得选他吗?这样的男子凭什么撑起你的一生?” 若夕苍白着唇,抬眼看向无边的雨雾:“那么可以撑起我一生的人又在哪里?” 雨越下越大,渐渐掩住了屋子里那个人的惨叫,整个世界似乎只留下屋檐下这两个人。 若夕努力将肩膀缩紧,后背贴在墙上,踮着脚尖以免那雨水更多地溅上衣裙,一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着,浅色的娇唇淡淡地抿着。 她为什么这么瘦却又这么倔?别的人怎么可以保护她?别的人怎么配来保护她? 她是他心里的女人啊! 元泓突然心头一热,伸手将身边这个人一把揽在怀里。 若夕吃了一惊刚想开口,嘴唇却一下子被他狠狠地吻住。 他紧紧地吮着她的唇瓣,由不得她挣扎,捉住那截香舌用力裹着含着,任由身边大雨如注,他只顾将她揽在怀里如狂风骤雨般抢掠。 若夕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长长的睫扑扇着,苍白小脸上浮起阵阵红晕,他就这么霸道地吻着她,略显火热的气息喷吐在湿软唇畔,舌头长驱直入一直探到她的嘴里,贪婪地吮着她齿间的芳香。 他的手顺着她后背一直滑向她的腰际,用力揉着她娇小的身体,将她狠狠地嵌在自己的怀里。 她娇哼着想要挣扎出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全都没有力气,身子早已软成一瘫。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象一条突然跃到岸上的小鱼一样慌乱地喘息着,急急掩住自己的口唇,眼睛里面似有东西闪烁。 “若夕,嫁给我。”雨声很大,他的声音却很清晰。 若夕看着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威胁她:“要是敢说不愿意,我还这么狠狠地欺负你。” 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流出来,打湿了那张莹润的小脸。 元泓眼底浮起一丝慌乱,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逼她,她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委屈?她是不是不高兴?或者是她不愿意嫁给自己?自己要不要现在向她道个歉,她…… 她扑到了他的怀里,伸出纤瘦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他,颤着声音说:“我愿意。” 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他松了一口气,伸出手臂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一点点地把这个瘦小的人儿嵌进自己的怀里…… 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张廷义强睁着肿成一条缝的双眼就看到了被元泓拥在怀里的若夕。 “表……”张廷义张大嘴巴刚要开口,轻寒一把关了房门扯着张廷义重新走到大夫面前:“这位公子伤得不轻,要不然您再给他上一遍药?针疚理疗都可以,嗯……没关系,我再给您十倍诊金。” “喂,还要上……啊哟,痛死我了……轻一点啊……大夫……我说,我说这位大侠,我不出去了行不行?我不看他们两个了行不行?您别再给我上药了,我说大夫您轻一点……我,老天,娘啊……救命啊!” 回来的马车上,元泓和若夕并排坐在车厢里,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轻寒驾着车,张廷义鼻青脸肿地坐在轻寒旁边,苦着脸向身后的车厢偷着瞥了一眼,几乎落泪。 “表小姐这是……就这样就……不要我了?”张廷义满脸委屈。 “你想多了。”轻寒抿嘴一笑“二世子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对儿,只是今天才说透了而已。” “那我这是……果然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娘啊,我心里苦啊!”张廷义嘴角一扯,捂着嘴巴大声哀号起来。 轻寒朗声一笑,驾着马车飞快向前跑去。 张夫人黑着脸厉声道:“是你们两个人的主意?” 张映雪低着头不吭声,陆定元壮着胆子应了一声:“是小婿我看二世子和表姑娘他们两个……” “糊涂!”张夫人气得一拍桌子“你们两个瞎出主意,害得表少爷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看你怎么向人家家里交待!” 陆定元想起自己表弟那副狼狈样儿,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第039章 慈母的报应 “你也是!”张夫人又把眼睛瞪向张映雪“你以为这样做真的就是为若夕好吗?” 张映雪嘟着嘴看向母亲:“娘,他们二人明明有意,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表白,我和定元这不是一片好心吗?” 张夫人气得咽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个只说他二人情深却从未表白,怎么就没有想过那二世子为何不去表白?是因为他现在给不了她任何东西啊!” 张映雪忍不住顶嘴道:“娘,二世子说过他是真心爱若夕的,他一定会给她个名份的。” “哼!名份?”张夫人冷笑一声道“二世子是天家血脉,又是要承袭王位的人,他的正妻定然要陛下亲自指婚,如今若夕的身份如此尴尬,陛下怎么会指婚给他?定元,这其中的道理映雪她一个女孩子不懂,你一个宗人府的五品经历也是不懂的吗?我们家若夕无法成为正妃,就只能以侧室的身份进王府,你们这是逼着我们家若夕去给人家当妾啊!” 张夫人气得用力一拍桌子,将个青瓷杯子震得一下子掉在地上摔成几瓣。 “岳母大人说的是,是我们两个思虑不周,可是如今他二人两情相悦,咱们也只能极力撮合不是?”陆定元赶快满脸陪笑。 “单是撮合这么简单吗?”张夫人凤目一凛,开口问道:“有的事情,比你们想的要难得多,你们看着吧,靖王妃她可不是个好招惹的人,你们啊,嗨……” 此时的靖王府已经炸了锅。 “他要娶谁?”王妃拧着眉头问道“那杜家三小姐不是跟人私奔了吗?他又到哪里去娶她?” “二世子说她是被冤枉的,是她那继母有意害她。”奇嬷嬷答道“那个杜姑娘咱们也见过,之前还为王妃您治过病呢……” “凡事必然不会空穴来风,若是她是个守本份的,怎么会平白的离了家?”王妃厉声打断奇嬷嬷的话“咱们是天家血脉,正妃的人选定然要陛下亲自赐婚才成,一个名声如此狼藉的女子,却要我如何开口去请陛下指婚?” 奇嬷嬷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王妃叹了口气,又耐着性子道:“你去告诉二世子,我可以许她以侍妾的身份入府,将来若是她的名声洗清了,我再给她升位份。要想一进王府就当正妻,这断然是不行的?” 奇嬷嬷嗫嚅着道:“二世子说了,只愿娶她为妻,绝不委屈她作妾!” 王妃倒噎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杯子一把掷出去,咬着牙厉声骂道:“逆子啊!” 门前的石阶凉得刺骨,元泓直挺挺地跪着,听着屋子里王妃的厉声哭骂,眼底略微动了动。 轻寒上前一步轻声劝道:“王妃不许,这也是二世子您意料之中的事情,您又何必这么与她倔着?” 元泓道:“我既然已经决定娶她,定然要先报与母亲大人知道。母亲大人不肯许,我就一直在这里跪着。” ** 两件夹袄整齐地叠在一起,一件是给张夫人的,一件是给张老爷的。 张夫人轻抚着细密的针脚,不由得湿了眼眶。 “若夕,你真的决定要嫁入王府了吗?” “是。”若夕答道。 “你这个孩子啊,”张夫人摇了摇头“张廷义虽然幼稚懦弱,可他家境单纯,也会一心对你,最重要的,他会娶你为妻,给你个堂堂正正的名份。可是二世子呢,要说这样貌家世的确是要强得多,可是那个正妃的名份却是难以给你的,你这一旦入门为妾,只怕一辈子都要为妾了。” 若夕低头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里面的事情纷纷扰扰,要比我们这普通人家的宅门里面还要复杂百倍?你一个作妾的,凡事都要低人一等不说,万一你过分得宠,等待你的可不是平日里的轻慢那么简单,哎,若夕啊,这有些事情我现在不给你细说,只能说一句,多少冤魂因此而起!” 若夕不语,走到张夫人身边,轻轻地把头伏到她的膝盖上轻声道:“夫人,您说的这些我全都是知道的,可是我心里有他,我便是这般身不由已,为了他,这些凶险,我都愿意去承担。” 张夫人身上那股暖洋洋的味道,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如果母亲还在,她会让自己这么做吗? 若夕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二世子就是她想嫁的那个男人。 张夫人托起若夕的脸轻声道“你若是心意已决,我便将你送入王府,只是从今往后,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你一个人了,孩子,你可想好了?” 若夕仰望着张夫人那满是慈爱的脸,轻唤了一声:“姑母,我想好了,你就送我去吧。” “好孩子。”张夫人一把将若夕搂入怀里,瞬时泪流满面。 ** “他还在外面跪着吗?”王妃抚着自己的额头满脸愁容。 “是啊,二世子都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连口饭也不肯吃。”奇嬷嬷答道。 “难道你不曾说给他听吗?他是嫡世子,又是将来要承袭王位的人,这正妻的身份断然不是想给谁就能给谁的。”王妃气结。 “王妃,”奇嬷嬷壮了壮胆子道“二世子说了,为了若夕,他可以……不要承袭这个王位。” “什么?”王妃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颤着指尖半晌说不出话来。 “二世子说了,这个王位可以由别的人来承袭,自己无论无何都不能负了杜姑娘。” “他……”王妃又惊又气,不由得暴怒起来“他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声名如此狼籍的女子便要弃了这爵位?这个畜牲!那你便叫他跪着好了,这一回他哪怕是跪死,我也断然不许那个女子进门的。” 元泓已经在石阶上跪了三天三夜,一动不动,水米未进,王妃也只闭门不出。 母子二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隔着窗子看向元泓日渐苍白的脸,王妃心痛难忍,又不停地在心下咒骂那个叫杜若夕的妖孽。 想起元泓说过要为了若夕弃了爵位的话,王妃气得眼前发黑,自己为了保住他的爵位付出了多少难道他都不记得了吗?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年,最受王爷宠爱的柳侧妃诞下大世子元澈,令王爷欣喜不已,当下就亲自到宫里为他讨下个大世子的封号,当时先祖还在,竟然还亲自赏了一块贴身的玉叫元澈带在身上。 后来元泓出生,许是第二个儿子的缘故,王爷反倒冷静多了,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欣喜来。这让王妃心下很是不悦。 元澈长到六岁便可七步成诵,很是聪慧可人,而只比他小了四个月的元泓却总是沉默寡言,而且,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很看重元澈,凡事总是要先礼让着哥哥。 外人都道二世子生而尊贵,有君子之风,此话落到王妃耳中却只增加了她的不安,王妃知道世间有很多事情,是真的不能让的,你若是让出就是将自己置于劣势,任人宰割了。 直到元澈九岁那年,有一天,王妃意外地听说王爷有意要让元澈来承袭王位…… 一个月之后,元澈喝下一碗参汤,之后全身麻痹,身体僵直。 其时,王爷征战在外,王府里的所有事情都由王妃主理,王妃替大世子请了很多名医,最终也只是保得元澈一条小命,那双腿就彻底废掉了。 从此以后,柳侧妃就象是变了个人一样,时而呆着一张脸守在元澈的身边饮泣,时而铁青着面孔咬牙切齿。 这一年的上元之夜,元泓由家人带着去看烟火,险些葬身火海。侥幸被一名不知名的女子救了出来,这才保住性命。 这件事情让王妃彻底铁了心。 很快柳侧妃就重病不起,她一个一无根基二无家世,仅凭着王爷一时宠爱活着的女子本就不该和王妃对立。 柳侧妃死时身边极其孤凉,其时王爷征战在外,唯一的儿子因为腿脚不便不能来看她,身边服侍的下人也被一一遣了出去,于是,柳侧妃的死因就彻底成了迷。 柳侧妃死了,大世子瘫了,王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向自己的儿子,却发现他的眼睛里泛起了完全陌生的光芒。 那种光芒拒她于千里,带着惊惧又带着痛恨……从此以后,那个原本伶牙俐齿,总是喜欢依偎着自己说这说那的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日渐冷陌的人。 可怕的是,他竟然看上去越来越冷清,甚至越来越傻…… 这么多年,这个报应终归是躲不过了……王妃的眼泪透过指缝滴落到衣襟上,单薄的肩膀抽搐着,如随风抖动着的一片落叶。 一架轻乘小轿落在门前,从轿中走下一名女子,款款走到元泓身畔陪着他一起跪了下去。 元泓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这些事情,不该你一个人面对。”若夕冲着他微微一笑。 “此时母亲正在气头上,你真不该这个时侯过来,轻寒,你快点送杜小姐回去……”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满脸病容的王妃出现在面前,一双凤目狠狠地瞪视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 第040章 肖白领的女子是谁 “民女拜见王妃。”若夕一礼到地。 “杜若夕,你还敢来?”王妃用一根手指指着跪在地上的元泓,厉声骂道“你自己看看,你把我的儿子害成什么样子?你一个声名狼籍的女子凭什么逼着他娶你?” 不等元泓开口,若夕抢先应道:“听说王妃与二世子是因为民女的原因这才起了龃龉,这才赶了过来,民女即与二世子两情相悦,定然不能陷他于不孝不义。” 王妃仰天笑道:“哈哈,好一个不能陷他于不孝不义?好一张口是心非的利嘴,你这样一个女人,先是勾引了自己的姐夫不成,又来勾引我的儿子,还有脸提什么孝义?”王妃对着若夕开口大骂道。 “若夕她从未勾引过孩儿,是孩儿我对她心生爱慕,进而纠缠不止。”元泓垂着头将若夕的手握紧。 “你这逆子!”王妃气得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妃息怒。”若夕急忙道“我今天来就是来告诉二世子,我愿意给他做妾!” “若夕,你不要乱说话!”元泓急得一口打断她。 若夕又向着王妃行了一个大礼,继续说道:“小女子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二世子,无奈心中对他很是爱慕……民女愿意给二世子做妾,请王妃成全。” “若夕……”元泓回眼看向若夕,满眼心痛。 若夕冲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是能守在你的身边,作妻或者作妾又有什么关系?” 一阵冷风吹过庭院,卷得落叶如雨,王妃狠狠地瞪视着跪在地上的这个瘦小的女子。 好吧杜若夕,既然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那就怪不得我了…… ** 这天晚上,若夕和元泓又一次发生了争执。 “我只说让你等我的消息,你何必这么早跑来自取其辱,娘如今正在气头上,今天说的话有多难听?” “我若是不来,难不成你就一直跪在那石阶上?已经三天三夜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你不了解娘,她向来固执得很,我再跪个两日她定然会同意的……唉,若夕,你又怎么了?不要哭啊……” “再跪两日?你看看你的脸色……”若夕将身子转到一边声音又哽了哽“王妃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你是嫡世子,你的正妃本就要陛下亲自指婚,你这样硬逼她本就是你不对。” 元泓心下一软,托起她的小脸轻轻地为她拂了泪,柔声道:“你忘了吗?陛下一直当我是个傻子,谁会在意一个傻子娶的人是谁?靖王府的继承人娶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只会让陛下更加放心。娘不懂这个道理却又不许我说,硬生生将我赶了出来,我除了跪给她看还能如何?” “你就是个傻子,哪有这么毁自己身体的?”若夕想起他跪在石阶上的样子又是心痛,皱起眉头赌气照着元泓的胸口捶过去。 元泓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白天她跪在身畔大声说出愿意给自己做妾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小丫头啊,我真不愿意又让你受了委屈。 “若夕,是我不好,你不许再生气了。”他俯下身压住她的唇,轻轻地吻了吻。 她推开他坐直了身子,拉平了身上的衣服红着脸看他。 他把手伸出来抚过她脸颊边的头发,仔细打量着那张因为害羞而涨得绯红的小脸,咬牙一笑。 “二世子!”她板着脸看他,气得直鼓嘴巴,正在好好地谈事情,他怎么又突然这样? 却见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的笑容,想不到千年冰山脸竟然会浮起这么轻佻的笑容来,反倒笑得很好看。 她垂下眼睛,有点生气地说:“我现在还连你的妾都不是……二世子你怎么随便就来亲我?” “傻话。”他把她揽进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声道:“你当然不是我的妾,你只能当我的妻。在没有正式给你个名份之前,我就想这么亲亲你,别的事情,留到新婚之夜再做……” 他低头又照着她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若夕皱着眉头看着他满脸娇嗔,之前他那么远,那么冷,怎么几天功夫就热得象团火一样了,再看看脸上那一副淘气的表情,哪里还有半分往日里那深沉镇定的样子,这个男人啊,就是叫人看不透。 ** 清晨,王妃坐在梳台前面,身后的奇嬷嬷拿着梳篦一点一点地为她梳拢头发。 曾几何时,那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里已经藏入无数银丝,之前王妃总会吩咐自己及时拨了它们,可是如今银丝越来越多,却是连拔也拔不及了。 “昨日泓儿可是在那丫头房里歇了?” 奇嬷嬷应道:“未曾,两个人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二世子便出来了。” “哼。”王妃鼻子里冷哼一声,将个钗子拍到妆台上“表面上是同意来做妾,其实还是在把自己吊起来卖,这个丫头果然好深的心机!泓儿这一大早的又去哪儿了?” “回娘娘的话,二世子说是有些公务要办,一早就出门去了。” “那个丫头呢?” “和二世子一起出去的。” “这便是他的公务?”王妃气得一拍桌子“杜若夕,你当众说你甘心为妾?还不是想要以退为进!先叫泓儿觉得有愧于你,再在泓儿面前博得更多的怜惜,然后再借着泓儿的宠爱一步步登上正妃之位!象你这样的无耻小女子我见得多了,你等着,我断然不会让你得逞的!奇嬷嬷你收拾一下,我现在就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去。” 王妃咬着牙将手中的一枚玉钗紧紧地握在掌心,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窗外悄悄地闪出一个人影来,盯着王妃的身影,眉头微微一皱,映得眉心那一抹朱砂红痣格外分明。 ** 陆定元道:“但凡皇室中人娶正妻,定要将女子三代以上的父系母系族谱录入清楚方可,哪怕您不去承袭那个爵位,作为嫡世子,您的正妃也必须如此记录在案。现在若是以张府表小姐的身份给杜姑娘入了籍,怕是这三代以上的身份需要一一做假,万一将来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捅出来,咱们几家都要招惹麻烦。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按杜三小姐的身份入籍。” 元泓略一沉吟,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前番谎说她是张府的表亲,也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此番倒也是恢复她名声的时侯了,杜侍郎几时回来?” “我看公函上说的是下个月月初。” “还要十几天?不行,那太迟了,看来我必须离京几天赶在杜老爷回来之前先见上他一面再说。”元泓沉吟起来。 张映雪给若夕的杯子里添了添茶:“二世子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好。”若夕羞怯地应道。 “我就知道。”张映雪笑了“二世子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定然不会负你,他今天约定元出来,就是为了给你入籍的事,看来他是一心想要让你当他的正妃呢。” 若夕垂了眼睛:“都怪我,给大家找这么多麻烦。” “明明就是你那继母不良,这才害得你这样。”张映雪道“按我说你根本不必怕她,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若夕,你在看什么?” 张映雪走到窗边顺着若夕的眼光往下看,却见肖白正挽着一个明艳的女子往一旁的脂粉店里走,若夕看着那店铺招牌上“脂馥斋”几个字慢慢地冷了眸子。 “那个人是……”张映雪问。 “他就是我的姐夫。”若夕冷声说道。 张映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肖白,脸上浮起一丝厌恶来:“那他身边那个女子又是谁?” “不知道。”若夕摇了摇头。 张映雪冷笑道:“不管她是谁,一个相府的二少爷当街与一个女子这般拉扯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看来这个肖白也不过如此……” 若夕看着张映雪感激地一笑,又把目光投向那个黑底金字的招牌上。 是夜,一辆轻巧的马车停在杜府旁的窄巷里。 青儿由一位婆子引着快步走进马车里。 “小姐。”青儿扑到若夕怀里就是一通痛哭。 若夕掉着眼泪反来哄青儿:“傻丫头,许久不见了,见了面却又哭个什么。” 青儿抬手抚了一把腮边的泪:“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一日你病得那么重,又突然不见了,那恶妇不叫我们报官,我和琐儿还以为你是被那恶妇给害了呢。” “她这一番毒害,却是比要了我的性命更狠呢。”若夕苦笑道。 “小姐,她说你是跟个商队走的?”青儿试探着问道。 “青儿,那个恶妇说的所有话都不可信,你告诉我府上这么久以来都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一件都不要落,悉数全都告诉我。” “是,小姐,那个恶妇上个月又给自己买了一套全新的头面,最少也要值个一千多两,老爷也不在家,你说她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做什么?我听说都是那刘管家给她牵的线,她自己的银子往外放高利贷不说,暗地里还收着别人家的黑钱,手头可不就宽绰得很吗?有一天晚上,我还看到那个丫环如月偷了秋氏的首饰出来戴着去会那个叫冬子的小厮,我还奇怪她也不怕夫人看见,她对我笑了笑,说是戴一戴又戴不坏,夫人的首饰多得很,哪里会看到这一件两件的呢……” 青儿年纪小,府里的所有事情象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若夕一件件全都记在心里,主仆二人聊了许久这才分别。 第041章 男人不能憋坏了 杜颜夕这身子越来越沉,眼看是临盆在即,肖白却总是推说公务繁忙回家太累,很少再到她房里来。 这一天杜颜夕正在屋子里歇着和身边几个婆子闲话,突然有人送了一包东西进来,说是二少爷买的叫给送到后宅里来。 打开一看,全是些胭脂水粉。 “是脂馥斋的东西?”颜夕奇道:“他家的东西,我向来是不用的,眼下这都快要生了,这些东西更加不能用,肖白怎么又会给我买这些个?” 一旁的秋婆子就笑了:“想来是二少爷想着这么久没到你房里来,怕你生气了吧。” 颜夕笑道:“他也是,明知道我不能用还要来买,买的还是我最不喜欢的桂花味儿,这唇膏子的颜色还是玫红的,唉,先给放起来吧。我眼前又用不着这些个。” 那婆子依言将东西全都给放好了。 到了傍晚的时侯,如意进来伺候颜夕用茶饭。 颜夕闻着如意身上那股子香味有些呛鼻,随口问道:“如意,你这身上熏的是什么香啊?” “奴婢没有熏香啊?哦,大约是奴婢用的那个脂粉的味道大了些,奶奶要是不喜欢,我明儿不用了便是。”如意满脸陪笑道。 “哦。”颜夕低头喝了一口汤,抬头瞥见如意唇上那一抹玫红色的唇膏子,眼底不由得黯了一黯。 “这么说我有身子的这些时日,那妖精蹄子一直和二少爷在一起?”颜夕气得红了脸。 秋婆子连忙上来劝道:“二小姐,您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您可不许急。” “秋妈妈,眼下只有你和秋樱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这肖府上下我也只有信得过你了……”杜颜夕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你说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瞒着咱们几人,那妖精蹄子夜夜去上二少爷的床,咱们硬是不知道。” 秋妈妈上前一把抚了颜夕的肩膀道:“二小姐,老身说句话,您可别恼,人家瞒着咱们未必就是在害咱们,一来,您身子这样,哪个敢跟您说实话?二来,这个丫头以前是太太身边的人,之前就是二少爷的通房,您要是擅自动了恼儿,因为这个事儿处罚了她,可不就是打太太的脸了?” 颜夕强咽了口气,冷笑道:“好一个书香门第,我自拼着命地给他家生孩子,她却教着那狐狸精上她儿子的床。” “啊哟,我的姑奶奶,你可不敢乱说啊。”秋婆子吓得一把掩了颜夕的口,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您是少奶奶,要想对付一个通房大丫头还不有的是手段吗?你这一动恼儿却是连太太都一起给损了,那可万万使不得……咱们啊,还是得从长计议。” 颜夕自知失言,垂头不语,抚着自己那硕大的肚子强咽了心头的火气,却是恨得连牙根都痒了,心下好生地盘算了一番,定然要好好地治一治这个如意才好。 第二天颜夕便以自己身子不适,身边离不得人为由,将如意调到了身边,寸步不离。 肖白是夜回到书房去等如意,听说如意被少奶奶叫去了,肖白心下微有不悦,此后几日一直如此,肖白嘴上不说,心中已经了然,故意不去与颜夕照面,由着她去。 如意被颜夕叫去几日,每日侍汤弄水,反得了一身不是,一会儿这个汤热了,一会儿那个水冷了,跟得近了嫌她烦,站得远了又说不好使唤。 如意知道这是少奶奶知道了自己和二少爷的事情,故意在为难自己,偷着跑到肖白面前去告了两状,肖白只说如今颜夕有着身子,让她多让着她一些,便只一味忙自己的事儿去了。反正在他眼里如意也就是有个可以陪她云雨的好身子而已,如今这个身子既然不方便,自然还有别的更好的身子可以寻去,何必再因为她而与那些后宅里的正妻多缠? 如意总算是看透了肖白的无情,将所有委屈悉数憋在心里,对颜夕每天曲意奉迎,实则心中的恨意又多了几分。 颜夕这几天气色一天差似一天,只说是胃里顶得难受,想要出去走走。 刚走到门口,就说肚子痛,叫丫环们扶着在一旁的花凳上坐了一会儿, 突然就感觉到腿间一热,血哗哗地就流了出来。 婆子们都吓了一大跳,赶快去叫人来帮忙,连抱带扶地将颜夕架回房里,那产婆一来就变了颜色,说是血流的这么多,怕是不好办,派人去找肖白,却是遍寻不见,这又赶快叫人禀了太太去。 颜夕这个罪受得是不轻,血哗哗地流着,挣着命地听产婆的话用力再用力,迷迷糊糊地却又见产婆举着两只血淋淋的手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又跑进来,然后再跑出去,颤着声音问外面的人:“太太,这二奶奶月份还差着一个月呢,突然出了这么多血怕是不好办,这万一……您老人家说是保大的还是保小的?” 太太咬了咬牙一跺脚:“我府上子息单薄,您就先顾着小的来吧!” 颜夕一听这话,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守在门外的如意呆着脸转了个身,回到自己房里把藏在妆匣里的一包由夹竹桃和滑石粉混成的粉末取出来倒到后花园的苗圃里,拍了拍手又到太太身边侍侯着去了。 孩子早产了一个月,身子瘦小的就象只猫一样,包在小褥子里,连哭的声音都只有猫那么大。颜夕昏迷了两天,第三天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想起那一天的凶险就不停地掉眼泪。 不管怎么说,孩子也是一个带把儿的,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叫下人们好生照顾着颜夕母子。又故意当着颜夕的面骂了肖白一顿,说他那一夜到底做什么去了?这么关键的时侯怎么他反倒不在?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以后做什么事可千万要多顾着这对母子云云。 肖白看着躺在床上的颜夕心下多少有些愧疚,低下头来连声应好。走到妻子床前看她哭得这么梨花带雨,想起那一天妻子拼死拼活在生孩子,自己反倒跑到那烟花柳巷间去找快活,的确是挺不地道的,于是抱着颜夕好心宽慰了半晌,两个人的情份总算是回来了一些。 秋氏得知女儿生了孩子,赶快备了好几份厚礼送了过来。不想女儿一见她就哭个不停,说起那一天生孩子的时侯肖白左右寻不见,婆婆又在外间说了那样的话,心里止不住地委屈。 秋氏仔细地听了来龙去脉,转脸劝道:“女儿啊,如今你也是当娘的人了,凡事更要想得开些。你想想,你当时有着身子,这生了孩子又不能服侍着姑爷,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会不动心思?你只一味妒忌着防备着,可不就会让你们两个生气了?” 颜夕鼓着嘴依然忿忿不止:“我拼着命地给他生孩子,他倒好,背着我风流快活,最可恨的是太太,竟然还在关键的时侯说出那样的话来……” 秋氏一把按了颜夕的手不许她再说下去:“傻丫头啊,婆婆的话哪怕再伤你,你当时听了只管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何故还要挂在脸上?你如今也是当了娘的人了,还会不明白当母亲的心?但凡到了什么时侯,这骨血亲情都是要重过一个外人的不是?” 颜夕听了这话,心下略缓了缓,想了一会儿又道:“那个狐媚子小妖精怎么办?她是太太的人,我也不敢明着撵了她去,可是留着她,只怕她会继续勾引肖白,如今我这身子这样,又有许久不能侍侯肖白,万一他们两个又缠在一起,这时间久了,怕是会……” 秋氏一声这话就冷笑了:“女儿啊,我说你傻,你还不爱听,既然肖白房里需要个通房,你怎么就不知道提携一下自己的人?太太给肖白身边放了如意,你就把咱们府里带来的秋樱放在他身边不就好了?这样一来,肖白会在心里感激你就更加喜欢你。如意也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娘……”颜夕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 秋氏又笑了:“你现在的身子也有一阵不能叫他碰的,别说时间久了会不会把男人给憋坏,就这颗心就给他憋的生分了,你只把秋樱放在他身边着力侍侯着,顶了那个如意便是,这秋樱是自幼跟着咱们长大的,自然是跟咱们一心,有个什么事还能替你络拢着不是?” 颜夕想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应道:“是,那就依着娘的主意来,我这几天就安排一下叫秋樱到肖白房里去。可是,那个如意又该如何办呢?那个丫头生就的一副狐媚子样,心眼又多得很。” 秋氏笑道“傻孩子,这个如意惹是不得了肖白的宠爱,左右不过是个丫环而已,你对待一个丫环该着如何就如何呗,只要防着她别到肖白或者老太太面前调三窝四便好。如今你的身子这样,只管安心静养着,娘常来看顾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颜夕这才象是得了主心骨一般,渐渐地放下心来。 第042章 又一个离家出走的 “二姐姐生了个儿子?”若夕问道。 “是啊。”青儿翘了翘嘴角道“那一天我照您的吩咐从外面找了个小厮将那脂粉盒子给送了去。后来我听秋樱说,二少奶奶接了那脂粉匣子倒也没有说什么,可是过了不几天就把一个叫如意的丫头给唤到自己身边去了。” “那个叫如意的可是鸭蛋脸,面色粉白,媚眼狎长,中等身材,颇有几分姿色的那个?”若夕努力回忆着那一天自己在街上看到的那个身影。 “对对对,就是她。”青儿道“我之前去他府上送东西见过她几回的,的确是有几分姿色,透着点狐媚子相。” “你是说她到二姐姐房里不几天二姐姐就早产了?”若夕问道。 “是啊,那几天的饮食全是那个如意在一旁伺候着的,秋樱说二少奶奶很不喜欢她,动不动就训她罚她的……” “哦。”若夕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这几日那个如意又如何了?” “那个如意现在不得势了,我听秋樱说,她如今得了抬举,事事都能压着如意一头,她凡事也不敢再造次,而且好象自从那恶妇去看了二小姐一回之后,好象二小姐和肖白少爷的关系好了不少,更加冷落那个如意了。” 若夕闻言心下呆了半晌,她素知秋氏是个有手段的,颜夕有了她在一旁指点,只怕单一个如意是治不了她的,可是秋氏此人向来诡计多端,要想治服她还真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办。 “哦,青儿,我知道了,你刚才出来可有人看到你吗?” “没有,我现在办事儿可小心着呢。”青儿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涡来。 “早点回去吧,过几天我再过来找你。”若夕帮青儿掩了掩领子冲着她微微一笑。 目送着青儿离开,若夕这才转身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若夕突然感觉身边有些异样,刚想回头就被一把刀子抵住了咽喉。 “别出声!不然我就杀了你。”那个人说道。 若夕不敢回头,却感觉这个声音很是熟悉,仔细想了想不由得一声惊呼道:“你是小郡主?” 那人松了手,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上来一把抱住若夕哭道:“若夕……原来是你啊……” 唐雅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大碗面,汤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她抬起身上那件破旧衣衫袖子随便一抹,便又埋头大吃起来。 元泓眉头一皱,将眼睛转向一边,心下浮起一丝不忍。 一旁的元澈与元泓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同时浮出为难的表情来。 “雅欣,不用着急,你慢点吃就好。”若夕奉了一杯水递到唐雅欣手上,看着她那张脏乎乎的小脸心痛不已。 “若夕,真没想到那马车上的人是你,”唐雅欣伸着脖了咽了一大口面,抱着杯子猛喝了几口“我看出来那是泓哥哥的马车,还想着刚好遇到泓哥哥出来办事呢,就先一步藏在那车上,不想上车的却是一名女子,我这才慌了,用把刀对着你,刚才我没有伤着你吧?” 元泓惊了一跳:“她用刀对着你?可曾伤到你了?” 若夕连忙说没有。 元泓板了脸看唐雅欣:“你穿成这个样子四处瞎跑已经够不成体统的了,还拿着把刀子瞎比划,万一伤到别人怎么办?” “我也不想啊……”唐雅欣撇着嘴角嚷道“我爹娘一心想要让我进宫,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关起来。这都多久了?我好不容易才买通了看管我的婆子逃了出来,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的,好容易遇到了你的车子,就想着找你来帮我,没想到你一见面就先凶我……” 唐雅欣一边说就一边抹起眼泪来,不一会儿就将那一张的满是灰尘的小脸弄得乌七八糟一道道黑。 元澈干咳一声吩咐道:“盈袖,轻竹,你们两个先带着小郡主下去整理一下。” 唐雅欣由两名女子引着往后走,走到元泓旁边的时侯又伸长脖子说了一句:“泓哥哥,你可要帮我,我跑出来就是为了找你的。” 元泓尴尬地看了若夕一眼,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若夕坐到元泓身边,柔声道:“小郡主现在这个样子太可怜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她?” 元泓拍了拍若夕的手背:“我知道你带她回来是一番好心,可是我这几日便有事要离开京城,万一她在这里的消息传到安国公府上,是要给王府惹来麻烦的,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早些送她回去的好。” 若夕低头不语,她想起前一世,外面的确传言是因为靖王府里私藏了小郡主,这才叫安国公与靖王府彻底翻脸,从此两家为仇,直到靖王府彻底失势,安国公还不忘上前来踩上几脚。 真没有想到这一世,却是自己亲自把唐雅欣带到靖王府来的。 “现在已经过了三更了,将她送回只怕不妥。”元澈突然开口“不如先安置着小郡主住下,明日一早,让府上女眷亲自陪她回去,并且说明事情原由经过,免得安国公误会。” “我看她那个样子,是不会乖乖回去的。”元泓又摇了摇头“今晚先让她歇在这里吧,大哥你也找机会好好劝劝她。” 元泓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携了若夕的手柔声道:“若夕,你今天也累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元澈看到弟弟这般行止,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抹微笑来。 竹林的风有些凉,若夕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元泓一手牵着若夕,一手打着灯笼顺着竹林间的小径向前走。 “这几天母亲有为难你吗?”他轻声问道。 “没有,王妃准我请安之后就不必在身前事奉,从来不曾为难我的,你放心。” 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那就好。” 若夕心头一暖,低下头微微一笑算是应答。 昏黄的灯光映着脚下的青石地面,打出一串光影。 “明日我要离京,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他问。 “无妨,你只管去忙事情便好,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你真的会吗?”他止住脚步回眸望她“我只怕你受了委屈,却又要硬撑着。” “我不会的。”她抬眼看他,眼神就象个认真的孩子“你只管放心去就好,家里有大世子照应着,我只管乖乖听话,定然也不会有人来为难我的。” 他嘴角轻轻一抿,偎过来照着她的唇上又浅尝了一口,看到她羞红的脸颊,他嘴角一翘又自偷笑起来。 “快点走吧,你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若夕轻嗔一句,掩了绯红的脸颊先一步接了灯笼走在前面。 元泓呵呵一笑,随着她出了竹林。 ** “你说你要把我送回去?”唐雅欣抱着肩膀斜视着元澈满脸不服。 “小郡主,您还有父母,这样私自离家,便是违抗皇命,又置你自己的父母于何地呢?”元澈耐着性子解释道。 “少来这一套!”唐雅欣把手一扬“他们要把我送到皇宫里的时侯想过会置我于何地了吗?” “府上的家事,我也不便多言,只希望小郡主可以以大局为重……” 唐雅欣盯着元澈那张一本正经的面孔看了一会儿,突然把脖子往前一伸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一笑:“我若就是不以大局为重呢?” 元澈被她唬得一愣,眼神左右闪避了几下,道:“还是请小郡主三思……” 唐雅欣把脖子伸得更长了,死盯着元澈的眼睛继续叫嚣:“我要是就不三思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元澈被她逼视得透不过气来,用手转动车轮往后退了退道:“太晚了,小郡主早点休息吧。” 元澈出了门,身后唐雅欣的声音再次传来:“亏你长着一张和泓哥哥一样英俊帅气的脸,却偏生的这般迂腐,满口的道德仁义,却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我一个小女子但凡有一点办法会孤身一人往外跑吗?只管送我回去,却不又是将我亲手送进火坑?哼……” 后面的几句话说着说着便带了哭腔。 元澈已经走到屋外,听了这些话,心下微微不忍,抬眼看着门外那郁郁青青的竹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人还未醒,突然听到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元澈将手掌往身侧一拍,凌空飞起落在一旁的轮椅上,转动车轮快速冲到那屋子的门口,只见唐雅欣光着脚站在地上,一边拿着手里的鞋子对着地上一通乱拍,一边大声叫道:“天啊,有老鼠,快来救命啊。” “快住手。”元澈惊了一跳,移车上前一把从地上抢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松鼠。 唐雅欣捂着胸口连声道:“天啊,吓死我了,我这刚睁开眼就看到这只老鼠坐在我的枕头旁边睁大眼睛看着我,看把我给吓得!” “这是我的松鼠毛嘟儿,我都养了三年了。”元澈将毛嘟儿奉在掌心心痛得皱紧双眉。 “是……松鼠吗?”唐雅欣掩了口,把脑袋凑过来仔细地打量着元澈手里的小东西。 第043章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毛嘟儿一看到唐雅欣伸过来的脑袋,吓得吱咛一声挣起身子就想跑。 元澈用手捧着毛嘟儿移到桌边轻声道:“不怕,毛嘟儿,我来给你治伤,你忍着一点痛。” 唐雅欣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元澈,这个古板的男子怎么会对一只老鼠这般细心? “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帮我把那瓶药酒递过来?” 听到元澈招呼,唐雅仪才突然回过神来,从一旁的桌子上取了药酒递过来。 “纱带,筷子也取过来一双,它的腿好象也断了……我托着它,你帮我把筷子绑在它腿上,你轻一点……它会痛的。”元澈小心地抚住毛嘟儿。 “它痛了就会叫的,现在不叫就是不痛,哎忍一下啊……马上好,毛……毛……你叫什么?”唐雅欣一边帮忙一边问。 “它叫毛嘟儿。” “嗯,毛肚儿?可以涮着吃,炒着吃的东西?”唐雅欣的嘴角又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来。 元澈气得直抿嘴角,说不出话来。 鱼叟隔着帘子眯眼看向正在专心给毛嘟儿治腿的两个人,咧着嘴嘿嘿一乐,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啊?傻不溜丢的,幸亏我把那几只药蛇给关好了,喂了这么久的名贵草药,可不能就这么被她给打死喽。” 小松鼠被包扎得象只粽子一样被元澈捧在手心里,瞪着一双萌萌达眼睛四处看。 唐雅欣伸出手指抚了一下小松鼠的头顶,满脸堆笑:“元澈大哥,看来你很有爱心啊。” 元澈不说话,耳根微微地有些发红。 唐雅欣抚着自己的发梢道:“您看,您这么有爱心能不能……别把我送回去啊?你看看我来的时侯有多狼狈。我……” “唐姑娘。”元澈一口打断唐雅欣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谁也不能擅自逃离,您要好好想一想,万一陛下追究府上的责任的话那……” “你又来给我讲大道理?”唐雅欣又急了“我已经说过了,除了元泓哥哥我谁也不嫁,我更加不会入宫的。” 不小心在门外听到唐雅欣的话,若夕略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还是双手奉着托盘走了进来:“小郡主,我做了点粥,你先吃一点吧。” 唐雅欣走过去一把扯住若夕的手臂:“若夕,你帮我说说,别让他们把我送回去。” 若夕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雅欣看了看元澈,将若夕拉到一边,小声说:“若夕,昨天泓哥哥早早拉你出去,是不是就是在和你商量着怎么来保护我呢?我就知道不管别人怎么对我,你和泓哥哥定然会帮我的对不对?” “二世子他今天早上有事离京了。”若夕垂下头小声道“临走的时侯还交待我说,让我好生送你回府。” “那……他这是不管我了?”唐雅欣急红了眼睛。 “小郡主,你还是听话回府上去吧,你父母他们……”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原来连你都不肯帮我。”唐雅欣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小郡主……”若夕追过去想要叫住她。 元澈冷冰冰地开口道:“放心吧,她出不了这个院子的,我已经派人通知安国公,他们马上就会叫人来接她了。” 若夕看着唐雅欣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面,满心同情却又无计可施。 “大世子,药浴好了,您这会儿进去吧。”鱼叟进来招呼。 元澈应了一声,由轻竹和盈袖服侍着进了浴阁。 这些天,靠着鱼叟的蒸浴之法自己这双腿感觉越来越好了,不再象先前那般麻木,再佐以针石疗法或者真的可以让自己再站起来,若是自己可以站起来帮助王府独挡一面,就不用让泓儿一个人来回奔波辛苦支撑着了。 安国公夫人得了信儿,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靖王府上,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思量着要亲自去把女儿给接回来。 不想安国公一得到这个消息立时暴跳如雷,口口声声要亲自上门把女儿抓回来,亲手抽上几百鞭子才能解恨。 安国公夫人一个阻挡不及,安国公便引着人直接杀到了靖王府上。 靖王妃到宫里去面见太皇太后了,刚好不在。 两家向来熟络,安国公也不多礼,直接引人到了园子后面的竹楼,迎面看到一位容貌精致的小姑娘迎了出来,俯身拜道:“民女见过安国公。” “嗯。”安国公顾不得客套,直接问道“小郡主现在在哪里?叫她出来见我?” “她在里间,”若夕向身后看了一眼,轻声道“请国公爷稍等,我现在就去请她出来。” “嗯。”安国公垂下眼眸,板着脸等着唐雅欣出来。 若夕进了内室,却见盈袖和轻竹满面焦急地迎了出来:“姑娘不好了,小郡主适才不见了。” “啊?刚才不是交待了让你二位好生看着她的吗?” 盈袖苦着脸道:“适才鱼叟说是大世子药浴的热水不够了,叫我去添一把火,我就出去了。” 轻竹也着了急:“盈袖姐姐一出去,小郡主就说肚子痛要去茅房,我怕她有事,就亲自跟了她过去,不想她半天不出来,我进去一看,人却是已经不见了。” 若夕也不由得慌了手脚,看了看外面气势汹汹的安国公,转脸吩咐道:“盈袖,你现在先去沏上一壶好茶,顺便备些瓜果甜点招待那些随行的人。轻竹,你现在赶快四处寻找一下看看小郡主在哪里,我先去堂前照应着,你找到小郡主就赶快把她带过来。” “小郡主适才正在午睡,这会儿刚刚醒过来,请国公爷稍等。”若夕张罗着下人给上了瓜果和茶点。 安国公目不斜视,淡淡地嗯了一声,脸黑得象阴雨天密布的乌云一般。 轻竹带了几个下人悄悄出了门,满园子寻找,小郡主却是连个人影也不见。 满浴阁都是浓重的药水味,元澈裸着身子坐在药桶里闭目养神,突然眉目一凛,猛然张开眼睛问道:“谁?” 白腾腾的雾气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冷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你到底是把我爹给叫来了?”唐雅欣咬着牙问。 元澈一张脸羞得通红,低声斥道:“小郡主,请你现在出去!” “哼?我出去?就这么叫我爹直接给抓回去是吗?我才不上你的当。”唐雅欣慢悠悠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道“我就在这里呆着,我就不信,你敢大声告诉别人我在这儿?哼,元澈,现在咱们两个可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只要你敢出声,信不信我爹他一进门就先灭了你?” “你!”元澈气得哑口无言,眼睛斜向一旁凳子上放着的衣服。 唐雅欣抢先一步冲过去把衣服拿在手里后退了几步,冷笑着看向元澈:“衣服在我这儿,有本事你自己站起来拿啊。” 元澈伸手抚着麻木的双腿,又是羞臊又是愤怒,脸上红得几乎滴下血来。 安国公等了半晌,渐渐不耐烦起来,皱着眉头道:“小郡主呢?怎么还不出来。” 若夕尴尬地应着:“想是小郡主知道国公爷要来,所以要特地梳洗打扮一下吧。” “哼?她还有这份心?断然是不想随我回去,故意拖延的吧。她在哪里?现在我就亲自去拖她出来。”安国公大手在桌子上一拍就站了起来。 “国公爷请息怒,小郡主她……” “啊!” 若夕话音未落,突然从浴阁里传出一声尖叫。 “欣儿?!”国公爷一惊,转身向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 元澈将手里的毛巾一甩牢牢地缠住唐雅欣的手腕用力向前一扯,就将衣服的一角拉到了手里。 唐雅欣吃了一惊,伸出两只手用力扯住衣服低声威胁道:“喂,你敢硬抢?信不信我……” 元澈将手用力一抖,唐雅欣连人带衣服一齐被扯进了浴桶里面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元澈抢了一件衣服就往身上披,唐雅欣从水里站起来,连吐了几口水,又伸出手来硬生生扯住衣服的一角,两个人相互拉扯着谁也不让谁,元澈的衣服只披到一半,胸口全都裸在外面。唐雅欣的衣服和头发也全都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还依然毫不示弱,一边死死地扯着元澈的衣服一边骂道:“你这个瘸子,还真敢上来硬抢?你娘没有教过你不能抢女人的东西吗?” 元澈咬着牙用力扯回自己的衣服勉强掩住胸口道:“你赶快给我松手!” “我就是不松。”唐雅欣咬着牙又上去硬扒元澈的衣服,两个人在水里拧成一团。 浴阁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安国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一声怒吼:“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唐雅欣和元澈同时一惊,都住了手。 安国公气得面红耳赤,几步走上来,一把将唐雅欣从浴桶里面拎出来厉声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在做什么呢?” “爹,我……我不回去!”唐雅欣强挣了父亲的手,梗着脖子就是一声大吼。 元澈坐在浴桶里面赶快把衣服往身上穿,盈袖和轻竹上前用一块巨大的浴巾包裹在唐雅欣的身上。 第044章 偶遇 “你……你是要气死我吗?”安国公颜面尽失,气得跳脚。 “爹,你真的就忍心害了女儿我这一辈子啊?”唐雅欣也跳着脚哭了起来“世人皆知宫门难入,为什么你们就一心要把我送进宫里去呢?在那种地方和成百上千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不说,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一年见不上一面,简直就是生不如死,您要是把我送到宫里去,我宁可现在就死在这里。” 安国公铁青着脸冲着门外那一行人招呼道:“你们几个过来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捆回去。” 转眼间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就进了浴阁,抓住唐雅欣的肩膀就把她往地上按。 “安国公请息怒啊!”若夕实在于心不忍,不得不上前劝道。 “闭嘴!”安国公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咬着牙骂道“今天谁敢拦本王,本王便要他好看!” “爹,你要带我回去,我定然死给你看,我定然会死给你看……”唐雅欣一边哭喊,一边拿头往地上撞,不一时就将那个光洁的额头叩得鲜血淋漓。 那几个下人不敢再硬着动手,安国公拧着眉头又一次催促道:“都呆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捆?” 若夕掩了脸不忍再看,心中暗道这位父亲实在是太狠心了,原以为唐雅欣金枝玉叶自幼娇惯所以才如此叛逆,谁曾想她这个父亲却是如此铁石心肠蛮不讲理,果真世间少有。 唐雅欣突然张开嘴照着身边一个人的手上就狠狠地咬了一口,站起来冲到一旁拨下头上的钗子比在自己的下巴下面:“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 “唐雅欣,你是不是疯了?”安国公气得捶胸顿足。 “对,我就是疯了……爹,你要把我送到宫里去是吧?好,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断然不会进宫的。”唐雅欣说完这句话,把眼睛一闭冲着自己的脖子就要刺下去。 元澈手里长巾一扬,卷住唐雅欣的手腕就向前扯,唐雅欣一个站不住又往浴桶栽过来。 只听“扑”的一声,唐雅欣手里的钗子直直地刺进元澈的胸口,鲜血瞬时喷洒出来。 “大世子……快传府医!” 周围的人一片惊呼,七手八脚照顾元澈。 唐雅欣满身是血,怔怔地看着浴桶里的元澈被人抢着扶进屋里,抬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抖着嘴唇说道:“爹,我不回去!就算杀了人,我也不回去,就算杀了我自己,我也不回去,无论如何,我就是不会回去……” ** “杜若夕,这便是你做的好事?”王妃冷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若夕厉声骂道:“擅自作主将小郡主接到府里来,给全府上下惹下这么大的祸事!彻底得罪了安国公府上不说,还害得大世子都差点丢了命去!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若夕低下头轻声道:“是民女思虑不周,请王妃娘娘恕罪。” “你只是这一句思虎不周便就完了吗?现在你就给我到门外跪着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姨母!”唐雅欣“扑通”一声跪到若夕旁边连声哀求道“这一切全都是因我而已,请您不要责怪若夕。”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王妃瞪了唐雅欣一眼道“不要以为我从小痛你,便不会说你了,你看看你办的算个什么事情,把安国公的脸面全都给丢尽了,我一会儿再来说你,奇嬷嬷,你看着杜若夕去园子里跪着!” “姨母,我去替若夕跪,我替她跪,求你别再罚她……” 王妃站起来把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就向后宅走去。 园子里,杜若夕和唐雅欣并排跪在一起。 “若夕,对不起,全都怪我。” “小郡主,是我思虑不周,该领责罚。” “也不知道大世子现在怎么样了。”唐雅欣盯着远处的竹楼满眼忧虑。 “适才盈袖来说不妨事,那一钗子刺得并不深,伤口包扎一下就没事了。”若夕抿了抿嘴角道。 “那就好。”唐雅欣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皱紧了眉头“若夕,我爹那个人我是最清楚的,今天他是被逼得实在下不来台了,这才勉强回去,可是要不了几日,他定然还会想别的办法将我抓回去的,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若夕不答话,垂下眼睛开始搜寻前世关于靖王府和安国公府的种种记忆,一点点,一片片,努力拼凑着,渴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我原本还想跑,可是现在就连靖王府外面都守着我爹的人,只要一出门定然会被抓走的,可是如果我继续呆在这里,还会给王府带来麻烦……可是,我真的不想入宫啊,我宁可死都不想去……” 入宫?若夕心头一亮,终于想起来:前世的唐雅欣被父亲强逼着入了宫,没有多久就传来了因病失宠的消息,不到三年便香消玉殒,陛下对安国公失女之痛暗自愧疚,一年之后靖王府彻底失势,安国公落井下石,直接上疏奏请陛下免了靖王封号,自己却因此立功,被陛下钦授为异姓王爷,可以说,安国公是踩着女儿的尸体向上爬了这一步。 如此说来,如果唐雅欣真的入了宫,便真是难逃一死了?若夕皱着眉头看向雅欣,暗自度量断然不能让雅欣走这条路。 唐雅欣和杜若夕两个人一拐一拐地相互搀扶着回到竹楼。唐雅欣由盈袖扶着回屋休息,若夕则去看望元澈。 元澈坐在轮椅上,除了脸色白一点之外,倒是已无大碍。 “跪得这么久,还能撑得住吗?”元澈问。 “不妨事,幸亏有小郡主陪着,王妃不好意思罚我太久。”若夕顿了顿又问“大世子,你今天是有意帮小郡主留下来的对吗?” “嗯,”元澈红了脸颊“真没想到安国公如此暴躁专横,我若是不让她刺我那一下,只怕安国公今天定然不肯干休。” “可是这样以来,会不会给我们靖王府招惹祸患啊?”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元澈挑了挑眉头“安国公此人性格暴烈,急功近利且心胸狭隘,今天的事情让他出了丑,他一定会认为是因为我们故意藏匿小郡主所致。哪怕我们现在把唐雅欣送回去,只怕这个梁子也已经结下来了。若夕,在我心里已经将你当弟妹来看了,如今泓儿不在家,这件事情你感觉该如何去办?” 若夕想了一会儿,道:“我们要不要先问问王妃?” 元澈笑着摇了摇头:“今天主母的话你还听不出来吗?她已经顺利地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你的身上,眼下事情闹成这样,她有心让你担当重责好使王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迁怒于你,眼前她定然不会帮你去平的。” 若夕点了点头,苦笑道:“大哥说的对,按照我的意思,雅欣现在断然是不能回国公府去,她若是去了,必定会被送到宫里,依着她的性子不一定又会在宫里闹出什么事情来,到时万一再有好事的人把她之前喜欢元泓的事情说出来,肯定会给王府带来麻烦。” 元澈眉头一凛,点头赞道:“有道理,她今天闹这一场,安国公定然想到是因为泓儿的原因了。” “可是为今之计……又该怎么办呢?” “我倒有个办法,只是要你亲自去办,若夕,你敢去直接面对安国公府上的人吗?”说到这里元澈脸微微一红“本来这件事我亲自去办更好,可是今天这么多人都看到我与她衣冠不整地在一起,只怕安国公现在连杀了我的心都有了,我去办只怕会更加不妥。” “大哥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我去找安国公来谈。” “好。”元澈赞许地一点头“你今天就厚上一份厚礼到他府上,然后依计行事……” ** 刘管家是个能干的,门路也多,秋氏年前托他放出去的钱,年后又得了不小的利息。前段时间女儿坐月子,秋氏置备了不少厚礼过去,叫女儿在婆家得了不少脸面,这天一大早秋氏又上了街,打量着再多买几匹好料子给女儿府上送去,一来给自己外孙多做几身衣服,二来女儿一坐月子身子着实胖了不少,以前的衣服早就没法穿了,赶着现在多给她做上几套,等出了月子也得有几身新衣服穿着,这才显得体面。 马车驶过大街,秋氏挑着车帘向外张望,突然看到安国公夫人正由丫环陪着往茶楼里走。秋氏是个玲珑的,本想着下车前去打个招呼,突然看到茶楼里面迎出来一个女子,头上戴着有纱帘的帽子,根本看不清面目,只是那身段却看上去很是眼熟。秋氏一怔,忘了叫车夫停下来,待到路过这两个人的时侯,那女子面前的轻纱一闪,当时就惊得秋氏半身发麻。 “杜若夕?她怎么会在这里?她竟然和安国公夫人在一起?”秋氏惊得一把掩了口,只觉得整个人都象是突然掉进了冰潭里面一样,全身僵冷。 第045章 依计而行 却说杜若夕迎着安国公夫人进了茶楼上座,给安国公夫人斟了一杯花茶双手奉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夫人请用茶。” 安国公夫人郭氏垂眼看了看那杯茶,又不动声色地看向若夕:“我们以前见过面,你就是杜府的三小姐吧。” 若夕笑了:“安国公夫人好记性,今天小女子却是替靖王府来的。” “替靖王府?你如今是元泓还是元澈的……什么人吗?”安国公夫人将眉毛一挑。 若夕看她出言不逊,知道是往日里关于自己的传言已经传到了她那里,虽然心下不悦,却也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奔入正题:“我是受二世子之托,来找夫人谈雅欣郡主的事情的。” 安国公夫人脸颊微微一红,隐忍着脸上的一丝尴尬低头抚了抚杯子:“雅欣在府上还好吗?” “小郡主初来时十分狼狈,在王府将养了一晚还算好些,不过昨天王爷来了,导致小郡主有些激动,中间冲突了几句,小郡主的额头上受了些伤。”若夕道。 “受伤?”安国公夫人吃了一惊“那雅欣她现在怎么样了?” “额头上磕了一大块,处理了一下,眼前已经没有大碍了,请夫人放心。”若夕道。 安国公夫人长长地缓了一口气,眼圈一红落下泪来,接过侍儿递过来的帕子展了展眼角,又问道:“雅欣这个孩子就是倔,总是这么不叫人省心……我听说她还伤着了大世子?” 若夕给安国公夫人面前的杯子里添了添茶,道:“小郡主本来是打算用那一把钗子自裁的,幸亏大世子及时救下,可是自己却被小郡主误伤,如今大世子的伤势已无大碍,医官说只要静养些时日便可。” 安国公夫人哭了一会儿,低声道:“雅欣她自小被我惯坏了,这几日在府上住着,你们都多担待一些,过几日……我和安国公一起去接她。” “夫人还是要将小郡主送到宫里去吗?”若夕问道。 安国公夫人怔了一怔,却未曾做答。 若夕继续说道:“夫人可知道小郡主找到我的时侯有多狼狈?身上随便穿着一件下人的旧衣服,手脚都有擦伤,一向金枝玉叶的她那晚到王府吃起饭来都狼吞虎咽的,也不知道前几日在外面她是怎么过的……” 安国公夫人听着若夕的话,不由直了眼睛:“杜姑娘是说,当时雅欣其实已经在外面饿了好几天?而且身上还有伤?” “是啊,夫人,雅欣说那一晚她自己翻墙的时侯被墙头上的刺掌划伤了手脚,我亲自给她上的药,每一条都很深,就连脸上和脖子上都有。” 安国公夫人掩了口,抖着肩膀饮泣道:“这个孩子啊,她向来是最爱漂亮的,往常连手指甲缺了个小口都着急得跟什么似的,这一回却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雅欣告诉我,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入宫,如果硬要她入宫,她宁可去死,昨天之所以刺伤大世子,也是因为安国公硬要叫人捆了她走,于是她就拨了头上的钗子刺向自己的咽喉,若不是大世子及时施以援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安国公夫人泪如雨下,不停地摇着头道:“怪我啊,真是怪我啊,当初若是不答应安国公的话送雅欣入宫,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原想着靖王府日渐衰败,元泓又是那样的性子,只怕这整个王府不会长远,这才怕她一再留恋元泓,早早地许了安国公的话给她在宫里挂了名字,不想,此番却是生生地把她给害了啊……” 安国公夫人又是后悔又是心痛,捶着胸口愧恨不已。 “那么现在,安国公夫人您打算怎么办呢?”若夕看出来自己的话已经全都说到安国公夫人心坎里了,就又继续追问。 安国公夫人想了一会儿,再抬头看着若夕的时侯,已经没有了适才的轻慢:“杜姑娘,你与雅观欣虽然没有见过几次,不过她一向喜欢你,如今你也刚好在靖王府上,能不能替我好好劝劝她,只要她肯乖乖入宫,日后自当荣华富贵前程似锦,叫她千万不要再使小孩子脾气,不然,依着她父亲那个性子,定然不会轻饶她的。” “夫人,你真的觉得雅欣入了宫果然就能前程似锦吗?”若夕直视着安国公夫人的眼睛道。 安国公夫人紧紧地咬住嘴唇,想了半晌,这才低下头,慢慢地说道:“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她如今已经是在宫里挂着名字的人了,若是她不去入宫,定然会累及国公府满门的。” 若夕幽然地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昨天安国公会叫人当众绑了小郡主去,原来是因为此事关及府上满门。罢了,我回去再好好劝一劝雅欣吧。昨天安国公走后,她便一直哭着不肯吃东西,到现在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直到我答应她肯来找你求情,她才勉强吃了一点点东西。既然安国公夫人也是这个意思的话,那我就把您的话带给她,让她做好入宫的准备吧。” 若夕话一说完,就作势要起身行礼告辞。 安国公夫人吃了一惊,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雅欣她一天一夜水米未进?那她现在如何?” “情况很不好。”若夕道“昨天与安国公争执的时侯本就受了点轻伤,再加上这一天都不吃东西,我离开的时侯她混身滚烫,连床都下不来,就是因为看她情况实在危险,我这才到府上请您出来谈一下。既然夫人的意见和安国公是一样的,那我便如实回禀了小郡主去吧。” “不行!”安国公夫人着了急,紧紧地扣住若夕的手腕不肯撒手:“你不能这么和雅欣说,她会……会更加胡闹不吃东西的,长此以往,身体怎么能受得了?” “那么请问夫人,我要怎么带话给小郡主呢?”若夕问道。 “你就说……你就说我……”安国公夫人焦急地思量了半晌,道“你就说我现在就去劝安国公,不要将她送到宫里去,先哄着她把东西吃下去,把身子养好再说。” “夫人果然会去劝安国公吗?”若夕追问。 “这……”安国公夫人一时语结,慢慢地松开握着若夕的手,把头低低地垂了下来。 “夫人去劝了,安国公是不是真的会依言不再送雅欣入宫?”若夕又问“雅欣的性子夫人向来是最清楚的,若是不给她这个念想还好,若是给了她这个念想又办不到,只怕她又会生出更大的事情来啊!” “我可怜的孩子啊,怪娘,全都怪娘啊……”安国公夫人彻底丧了气,颓然坐在椅子上,象是被抽空了心神一样地喃喃自语。两行热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在地,将那副精致的妆容毁得一塌糊涂,瞬间象是老了几十岁一般。 若夕心下不忍,蹲到安国公夫人面前,轻声道:“夫人若是真心想要解救小郡主,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夫人愿不愿意冒险一试。” “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安国公夫人含泪看向若夕“此一番只要可以救我的雅欣,什么样的办法我都愿意试。” “过几日……”若夕趴在安国公夫人耳边一阵耳语。 安国公夫人渐渐地止了眼泪,转脸看向若夕:“依着大世子看来,此计果然可行吗?” “虽然难保会万无一失,但是值得一试,只是这一环的关键仍然在夫人您,只要您可以劝动安国公他……” “好!”安国公夫人一口打断若夕道“我回去就与安国公商量,无论如何一定要劝动他试一试这个办法。姑娘,你回去和雅欣说让她好心善待自己,这一次哪怕是拼上这条老命,为娘也要试上一试。” “好,我定然会将此话带给雅欣的。”若夕与安国公夫人的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 “安国公夫人答应去劝安国公了?”元澈问道。 “是,夫人说哪怕拼上这条老命也要试着劝动安国公。”若夕答道。 “嗯。”元澈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嘴一翘微微笑道“若夕,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大哥,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若夕问道。 “接下来,就要看她们两个人的了……”元澈淡然看向窗外。 夕阳余晖之下,盈袖身着一袭红绡宫衣于竹林之外翩然起舞,红绡一抛如一抹血色的红霞妖娆舞动于竹影之间,如魅亦如影。 身着一身翠衣的轻竹一双玉手抚于古筝之上,瞬时天籁顿起,如泉流石上般沁人心脾。 轻竹婉转莺喉,高声而歌,声音如银铃入耳,竟然是惊得那归鸟都不敢和声。 ** 安国公一大早对着镜子左右看,这几天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熬出的两个大黑眼圈,象两个瓶底子一样扣在眼睛上,怎么看怎么不精神。两个大眼袋象两个水囊一样挂在眼睛下面,更显得整个人老了十岁。 安国公哀哀地叹了口气,用力吧达吧达嘴,嘴里那股又酸又苦的味道一直到了心里,噎得他更加难受。 第046章 贵人上门 安国公夫人奉了一身绛色的衣袍过来,进门看了看安国公的脸色,满脸陪笑地走了过来:“国公爷醒了?” 安国公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在镜子前面站直了身子,将手臂伸直。 安国公夫人赶快将那袍子展开,亲自给安国公穿上。 安国公悠然地叹了口气道:“依着你的主意,此事果真可行吗?” “无论如何都要一试啊,国公爷!”安国公夫人赶快答道“那两个丫头我见过了,模样生得的确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而且又有才艺又有风情,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尤物,只要国公爷您……” “好了好了,哼。”安国公不耐烦地把眼睛一瞥,道“你们这对母女,向来最会给我找麻烦,之前说要将她送进宫里的人是你,如今想方设法不让我送的又是你。哼!” 安国公夫人一边帮着安国公束上腰带一边赶快接口道:“国公爷明鉴,之前你我二人都觉得雅欣入宫是一条万好的出路,陛下自幼就喜欢她,再加上她的姿容和出身,不说可以宠冠后宫,至少可以谋个高位份,无奈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倔强,此番若是强逼她入了宫,万一她这个性子上来冲撞了陛下,只怕不但谋不得什么好前途,还会给咱们国公府满门惹祸呀!” “好了好了,左右都是你的理。”安国公垂着眼睛由着安国公夫人给他系好了官帽,冷哼一声道“我今天便舍下这张老脸,蹭着脸皮硬是入宫一回吧。嗨,你们这些女人啊,就会给老夫我找麻烦……” 安国公黑着脸出了门,上了车驾就开始垂着头不停地寻思。 那一天到靖王府去,唐雅欣当众闹了那么一出,的确是叫自己火冒三仗,可是回来仔细一想,若是当时硬要带她走,万一她在半路闹出什么事情来叫这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因为不想入宫才逃出家门去的,那个罪名可就大了。 若是朝中哪些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小人背地里参自己一本,万一陛下怪罪下来,这满门的荣华必然受损。 所以自己当时硬忍了脾气将雅欣留在靖王府里几日,寻思着过几日找个机会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抓回来。 虽然心下这么打算着,可是毕竟雅欣是自己的女儿,安国公心下还是心痛着她的,可是事到如今自己也是骑虎难下,除却强逼她入宫,只怕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自己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就连那柳氏小妾夜夜温存抚慰,自己也打不起一丝精神来,就被雅欣这个死丫头给弄得心神不宁的。 昨夜郭氏回来,突然到柳氏的下处去找自己,与自己细谈了半夜,将雅欣入宫的种种细节一一分析入骨,虽然觉得这个女人到底是心怀偏私,但是不得不说,郭氏的话的确是很有几分道理。 雅欣这个样子入了宫,万一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来,冒范了圣颜定然会祸及满门。 所以,他才愿意考虑一下靖王府给出的这个主意,今日入宫面圣,若是此事可成,那便真是救了本府的一个急。往日他靖王狂傲不倨对自己明里暗里贬损的那些话,自己也可以不再与他计较。 若是此事不成,改天再想办法劝动雅欣,软硬兼软,恩威并用,定然要叫她入了宫,遂了自己的心意才好。 金灿灿的宫墙离得越来越近,安国公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眼睛仔细寻思起一会儿面圣的说辞来了。 ** 秋氏从茶楼一回来就自心神不宁,这个杜若夕在自己眼前从小长到大,自己断然不会认错的,看她的服饰打扮和行止,貌似眼前过得很不错,似乎比在杜府还要体面上几分。这么说她当时离家并非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是因为不堪虐待这才仓惶出逃,随便找了个地方藏身治病?而是出逃之后就遇到了可以帮扶她的贵人,或者说她的出逃本就早有打算,她早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出路这才逃出?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这对自己来说都不能算是个好消息。原以为她一个病得七死八活的女子孤身一人出了门,哪怕不会半路病死,如今这年月这么乱,她这么一个年轻貌美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断然遇不到什么好事情。 可是,看今天的情形自己竟然是完全失策了,如今老爷快要回来了,如果这个丫头先托着安国公夫人的关系见到了老爷告上自己一状,那么自己该如何应对…… 秋氏抱紧了肩膀感觉到一丝丝寒意,她凝神沉思着,就连敲门的声音也没有声到。 “夫人,您休息了吗?”刘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秋氏这才猛然惊醒,道:“还没呢,你进来吧。” 刘管家进了门,偷着瞥了秋氏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门外,转手掩了门,问道:“夫人脸色有点差,这可是怎么了?” 秋氏苦笑一声道:“我遇到些事情,大约是有些……” 秋氏说到这里,头忽然一晕,身子也止不住一晃。 刘管家上前一步一把握住秋氏的手腕,软声道:“夫人这可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秋氏看了一眼刘管家握着自己的手,淡淡地把手腕抽回来,道:“是有些事情叫我心烦了。” 刘管家将手垂在身侧,指间仍在留恋着夫人腕间那一抹腻滑。 “我今天看到若夕了。”秋氏扶着额头道。 “哦?”刘管家收回神思也皱起了眉头。 “她如今正在与安国公夫人交往,打扮得也十分贵气,你说……她当时到底是跟谁走的?” 刘管家抿起嘴角沉思起来。 “竟然能搭上安国公夫人这样的人,这个丫头,她还真是不简单,我实在是看错她了,当时她正在病中之时我真该直接把她给……”秋氏说着说着就咬着牙齿握紧了拳。 “夫人是担心老爷回来她先一步告您一状?”刘管家一语中的。 秋氏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怯,道:“若是她真的这么做的,我该如何是好?若是老爷因此怪罪我,那我……那我岂不是……” 秋氏那一双美眸慌乱流离,看得刘管家心头一软,上前一步道:“夫人,别想太多了,哪怕三小姐见过老爷说了什么,您也可以解释的不是?” “解释?我要如何解释他才会信呢?这一个解释断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成的……只怕我要多下些功夫才是。”秋氏抱着肩膀又一次陷入沉思…… ** 辛卯日,宜嫁娶,互盟,祭祀,祈福。 对于今天定下的这个日子安国公很是满意,一大早就领着府上所有家眷迎侯在大门口。 夫人郭氏早已领着全府上下将园子给打扫得干干净净,事无巨细也给安置妥贴,如今就只等着贵人登门了。 远处驶来一驾华丽的马车,安国公眼前一亮,赶快引着全家老少跪伏在路边行以叩拜大礼。 马车稳当停在门前,从车里走下一位华服男子,身着一袭银白色常服,腰饰玉带,一身贵气,眉目很是清朗俊逸。 “微臣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安国公带领全部家眷伏地行以叩拜大礼。 “爱卿平身。”皇帝笑了笑“今日朕本来就是常服赴宴,爱卿随意便好,小郡主身子可好些了?带朕去瞧瞧她吧。” “这……”安国公略有犹豫“小女这几日身子有所不适,以致容颜受损,怕会惊了圣颜……” “哦?”皇帝眉毛一挑,想起往日里唐雅欣那艳丽无双的容貌心下一动“小郡主的容貌在这京城贵女之中都是出挑儿的,病中西施怎么会惊到圣颜?带朕去看看吧,话说朕可是有些时日没有见过她了。” “是。”安国公不敢怠慢,赶快引着皇帝往宅子里走。 唐雅欣一身大红色宫衣,脸上盖着厚厚的面纱上前给皇帝行了个大礼。 皇帝笑道:“小郡主何故把脸蒙成这样?也不怕被闷坏了?” 唐雅欣躬身施礼道:“请陛下恕罪,小女近期染疾,不敢露出真容,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向前一步,低头看向雅欣微微一笑:“你只把面纱撩起一些,让朕看一眼便好。” 唐雅欣回头看了看站在皇帝身后的父母,又看了看陛下那满是期待的眼神,这才鼓起勇气将纱帘撩起一角,勉强露出鼻子下面的位置来,只见整个下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皇帝看了一眼,不由得变了变颜色。 “小女子容颜丑陋,请陛下恕罪。”唐雅欣再次下拜。 “无妨。”皇帝展颜一笑,道“小郡主不必多想,只要安心静养便好。” “老臣特在园子里备下美酒佳肴,恭请陛下移步园内。”安国公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好。”皇帝垂了垂眸,先一步出了房门。 虽然已经渐入秋季,园子里的花草依然繁盛,虽然刚才唐雅欣的容颜让自己有一些扫兴,可是眼前的风景还是可以入眼的。 第047章 美人水中仙 皇帝想着适才看到的唐雅欣的面容,心下一阵索然,记忆里那个姿容艳丽的女子只被一场小疾就给弄得这般惨不忍睹?还是说她长大了,反倒越长越丑了? 陛下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由国安公陪伴着四处游走观看,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一处大湖前面。湖中晚荷盛放,满目碧绿之中点缀着几朵硕大的荷花,朵朵莹白如玉竟然足有脸盆大小。 皇帝不由止住脚步,转身问道:“这么大的荷花,朕还是第一次看到,爱卿,这种荷花叫什么?” “回陛下的话,此花名为大王莲,又名水中仙。” “水中仙?好名字。”皇帝沉吟道。 忽见荷叶一动,从碧波中驶出一架小船来。 船上坐着两位女子,一穿红,一着翠,有说有笑地驶了过来。 那红衣女子伸出双手摘下一大朵荷花奉到船中,那翠衣女子笑道:“姐姐,你看这花儿这么美,不如你作舞一曲好来配它?” “好啊。”那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容貎倾国倾城“那妹妹可愿合歌一首,为我助兴?” “那是自然。”翠衣女子抚了一把手下的古筝,笑道“我便为姐姐唱一首《越人歌》吧。” 皇帝遥望着湖中这两位佳人,渐渐迷离了神色。 只看那翠衣美人将一双玉手于那弦上一拨,清音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声音如同天籁,惊破一池碧水。 那红衣女子云袖一抛,赤足轻舞于硕大的莲花旁边,身段妩媚婉约,果然如那水中仙子翩然出尘,惊得那满园百花顿然失色。 皇帝看得如痴如醉,却看那叶小船渐渐又行至荷叶之中。 那女子的云袖柔然一收如一缕红烟消散,荷花丛里两位女子的笑声甜如莺啼,而那二人身影却已不知去向。 皇帝收回神思,不由得急声嚷道:“二位仙子请留步啊。” 小船已然走远,湖中再却无一人应答。 皇帝向前追了几步,却是不见人影,回头看向安国公道:“爱卿,适才那两位仙子你可看到?” 安国公故意一愣,道:“仙子?陛下说的难不成是船上那两位?” “正是正是。”皇帝一把拉住安国公的手腕,满目急切地说道“这两位可是那碧波里的仙子吗?怎么会有这般惊世的容颜?那舞姿与歌喉哪里会是凡尘女子会有的?难不成是那水中仙幻化而成?” 安国公故意满脸尴尬,低头不语。 皇帝愈发急切地又顺着湖边急走了几步,伸长脖子四处寻找,这湖中只余下了层层如盖的荷叶,那水中仙子却是踪迹全无了。 皇帝将一双手交叠着拍了几拍,满脸的懊丧。 安国公这才干咳一声,低声称罪道:“回陛下的话,适才那两位是微臣的养女,自幼娇惯坏了,今天想来是不知道陛下光临,二人一时贪玩这才到了这里,陛下勿怪啊。” “安国公府上竟有如此倾城之色?”皇帝惊道“快快叫她二人上前来,朕有话要问她们。”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安国公转过身,嘴角泛出一抹得意的微笑,转身吩咐下人赶快设宴。 湖边凉亭之上,美酒珍馐,歌舞升平。 轻竹和盈袖早已换了衣服,倩然上前施礼。 皇帝的一双眼睛盯在二人脸上却是再也移不开了,看一看这个娇艳妩媚,再看一看那个清丽脱俗。难得此二人姿容出此出众,偏又都有着如此出尘脱俗的气质,竟是要把自己那后宫佳丽全都给比下去了。 “这位公子,您可是义父的至交吗?怎么以往从来没有见您到府上来?”盈袖亲自执壶将皇帝面前的酒杯斟满,故意问道。 “这位可是……”安国公刚要插话,就被皇帝用眼神制止。 皇帝微微一笑,故意说道:“是啊,我本是安国公的晚辈,今天特地前来拜望他的。” 一句话说得安国公后背冷汗不止,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了。陛下却根本不以为意,只甜笑着看向面前的两位美人。 盈袖红了脸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又偷着瞥了皇帝一眼,似乎若有所思。轻竹故意掩口一笑,拉了拉盈袖的衣角轻声道:“姐姐,你可是一看到这位公子相貌清俊又贵气十足,就动了心思?这么一会儿就开始打听起人家的出身来了?” 盈袖故意把脸一板,轻声道:“你我二人姐妹情深,可是于闺房之中就盟过誓的,要嫁只能嫁给同一位男子,一生一世不离左右,共同服侍他一生,你这般说,可是你自己先动了心思的吧?” 轻竹偷眼看了看皇帝,却刚好迎到他看过来的目光,两个人眼神一触似是电光石火一般,轻竹羞红了脸,嘟着小嘴道:“这位公子有这般贵气的举止,又有这般英俊的相貌,我便是动了心思又如何?姐姐你说实话,难道你就一点心思也没有动?” 盈袖偷着看了皇帝一眼,脸便羞得更红。 轻竹故意偎到盈袖身边低声说道:“得了这般英俊贵气的男子宠爱,可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姐姐,若是可以随了他去,哪怕给他做妾我都是愿意的。” 盈袖伸出一根玉指轻轻地点着轻竹的额头道:“你这个丫头啊,哼,我就知道你是有意于这位公子了,偏要扯上我来说话。” 轻竹扯起盈袖的衣角撒着娇道:“姐姐,我便是一心爱他又如何?难道你就不曾为他动心吗?” 盈袖看了皇帝一眼,把嘴唇伏到轻竹身边小声耳语起来,轻竹掩了口一边笑一边偷眼看向皇帝,脸色绯红娇笑不止。 两个人初时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故意可以让皇帝听到。皇帝垂眸假装喝下手中美酒,心中已然是大喜,这会儿看她二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明显又是在谈论自己。 被这般艳丽的姑娘爱慕着的喜悦瞬时填满了心头,皇帝又偷着将这两位美人多看了几眼,只看那姿色音容无一不是倾国倾城,心下早已如同鹿撞,恨不得此时就将二人揽入怀里带回宫去。 安国公早已看出端倪,便自起身,左一杯右一杯给陛下劝起酒来。 两位女子看此情形,就找了个机会一起告辞退下,临走时,二人又将眉目在皇帝身上故意流连了一会儿,这才相互携着手退了下去。 皇帝眼看着两个人走远,心下不免又在着急,借着酒劲,一把拉了安国公的手道:“爱卿,这两位女子确是人间难得的妙人,你可愿把她二人给我送进宫里去吗?” 安国公躬身应道:“陛下慧眼,我这两名义女的确是天姿国色,只是……陛下,她们两个虽然同为养女,但是我和夫人向来待她们两个如同已出,若是以寻常陪嫁宫人的身份入了宫,微臣我倒没有什么,只是怕我那夫人心痛了又要与我来闹。而且,以她二人的高傲脾气,只怕也是难以从命。” “寻常陪嫁宫人?”皇帝惊道“朕一心爱慕她二人,怎么会拿她们当寻常陪嫁宫人?这入了宫,定然是要给她们个贵位的。” 安国公苦笑道:“陛下,宫里的确赐了一个贵位给我们府上,这不是已经给了雅欣吗?如今哪里还有贵位了?这两位女子要想入宫,只怕还是只能随了寻常陪嫁宫女的名份,这……” 皇帝不再说话了,低头喝了一口酒,神色甚为苦闷。 因为害怕外戚势力过大,依惯例,但凡贵族送自己的女儿入宫,一个府里只能有一个贵位,如今这贵位已经被雅欣给占着了,这两名女子最多也只能以陪嫁宫人的身份进宫。 而且哪怕入了宫,陪嫁宫人的地位也是极低,断然不能有太高的晋升,一来怕是位分高了会与原来的主子娘娘乱了尊卑,二来,也是怕一个府里出了几个贵人会左右后宫,无形中助长了外戚的势力。 安国公故意顿了顿又道:“老臣说句话,陛下莫怪,这两位女子姿容倾城,才艺俱佳,这心胸向来也是极高的,只怕以一个寻常陪嫁宫女的身份入宫,她二人也会心生不悦。” 安国公看了看陛下的脸色,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陛下适才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小丫头心思单纯,根本不知道您是谁,仅凭着陛下您这仪容风范,便已芳心暗许,若是知道了您拥有如此高贵的身份,又知道自己两个人对您如此爱慕却只能以低等的陪家宫女的身份陪侍左右,怕是会……伤了她二人的心啊。” 皇帝沉吟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同是安国公府里的女儿,雅欣去和她二人去有什么分别吗?既然只有一个贵位,那便给了那个叫盈袖的,至于轻竹她……唉,她我也是不舍的啊……” “这个无妨,”安国公答得很是干脆“她们姐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盈袖年长了轻竹一岁,所以事事处处轻竹都要敬她几分,适才她二人已经说了,只要是可以共事一夫,叫她二人一生一世不相分离,作妻还是作妾都没有关系,所以若是叫盈袖得了这个贵位,又使轻竹为陪嫁宫人入宫,想来她二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如此一来,可谓极好!”皇帝高兴得直拍手掌。 第048章 青儿 “只是,雅欣那里,她就……”安国公故意目露难色。 皇帝顿了顿道:“小郡主如今身体抱恙,只怕赶不上今年秋季入宫了,不如就将这个贵位让出来吧。” “……陛下,这要是万一叫雅欣知道了,我怕这个丫头会不高兴的啊,她那个脾气您是知道的,这万一再给我闹将起来,唉,老夫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真是经不起她折腾啊。” “爱卿!”皇帝皱着眉头说得苦口婆心“朕并没有说过不许雅欣入宫,只是再过三五天便要入宫了,她现在这个样子,万一被太后或者太皇太后看到,说她这模样不好,有碍观瞻,伤了她的心可不就是一万个不好了?我知道爱卿一片忠心,想要让雅欣入宫服侍,可是这不是眼前刚好不凑巧吗?” 看安国公不说话,皇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一回是叫雅欣受了些委屈。不如这样吧,朕即日起就亲自下旨,赐她为和阳公主,如何?” “老臣感谢陛下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安国公大喜过望,立时拜伏在地连声叩谢,心中狂喜不止。 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简单,安国公府不但避开一场大祸,竟然还因此得了这么大个便宜,白得了两个姿容倾城的义女不说,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得了个公主的名号,安国公在心中慨叹不止,幸亏这一回是听了夫人的话啊…… ** 唐雅欣仔细地洗干净了脸,一边仰着头等若夕给她涂药膏一边说:“若夕,你这药膏子可好使吗?我这一脸的红疹要是下不去可就惨了。” 若夕笑道:“你就放心吧,我既然能叫你出这个疹子,定然也可以让你去掉这个疹子,你这几日只管安心静养,将这个药膏按时涂,要不了多久,这满脸红疹就可以褪下去了。” “若夕,你真是太能干了,这一次多亏有你。”唐雅欣抱着若夕的手满脸感激。 “哪里是我能干,明明就是大世子的计谋好,将陛下的心思摸得透了,这才演了这一出好戏,叫那轻竹和盈袖替你入宫,这一入宫便是顶了你的贵女位份,于她二人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若夕顿了顿又道“由此可见大世子思谋深远,处事极为周全。” “嗯。”唐雅欣点头附和道“看不出来这个大木头这么有智慧,改天我再好好谢谢他吧。” 正说话间,安国公夫人笑吟吟地进了门。 若夕赶快起身行礼,被夫人一把拉住双手连声笑道:“杜姑娘赶快免礼,这一次的事情我和雅欣都要好好谢一谢你呢,你这次出的这个计谋一下子救了我们合府上下不说,又叫我与安国公得了两个那么好的义女,这般恩情,我是给记在心里了。” “夫人万不可这么说。”若夕红了脸颊“这一次主要是托了大世子的计谋和盈袖轻竹两位姑娘的福,我也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安国公夫人将若夕扯到一边小声问道:“上回姑娘说自己是靖王府的人,我还没有来得及细问,您和大世子还是和二世子?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若夕红了红脸颊,回头看了一眼唐雅欣,安国公夫人会意,牵着若夕的手到一旁的房里去了。 唐雅欣顶着满脸的药膏,仰望着窗外那棵石榴树,喃喃自语道:“这么说我要好好谢谢那个大木头了?怎么谢呢?给他送点什么呢?他又喜欢什么呢?唉,真伤脑筋,要不然我去给他定做个新轮椅?啊哟,不好不好,这样不是就是在故意说他是个瘸子吗?要不然我去给他做件新衣服?上回就是我把他的衣服给撕坏的,哦,那就衣服吧,对了,他穿什么尺寸的啊?” …… “你是说二世子一心想要娶你为妻,却因为你眼前名誉受损无法给你个正经名份,因此你才甘心为妾的?”安国公夫人问道。 若夕点头默认。 安国公夫人沉吟半晌,这才说道:“若夕姑娘,二世子虽然表面淡漠,实则事母至孝,你与二世子要长久相处,定然是要过王妃这一关的,我这个表姐个性要强,心机深厚,与她相处,你还的确是要多长点心眼才行。” 若夕听出她话中机窍,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救星,赶快拉着安国公夫人的手道:“还请夫人指点。” 安国公夫人嘴角一斜,慢悠悠地说道:“你要与她相处,必须要先了解她……” 博山炉里一缕紫色的烟雾升起来,龙诞的香味渐自温暖了整个房间,安国公夫人郭氏与若夕相对而坐,悄声私语,两个人原先的生分渐渐融解,最早的猜忌与戒备也完全放下。 在这僵硬高阔的宅墙里面,两个女人的思绪开始缠绕,融合,最后汇成一条新的力量注入若夕的脑海里面,深宅中的一切逐渐明朗,原本恍惑的心底渐觉宽慰。 当若夕从那个房里出来的时侯,安国公夫人自然而然地拉起若夕的手,以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口气说道:“早点回去吧,有什么事,记得再来找我。” 若夕点了点头,施礼而去,夕阳的余晖照向脚下的青石板路,若夕踩在上面,恍忽间觉得眼前是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正在引着自己走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哪怕会有凶险,挺胸走过,前途终归会是好的。 ** “你是说你见过三小姐了?”琐儿高兴得眼睛一亮。 “嘘,你可小声点儿。”青儿一把捂住琐儿的嘴,又拿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道“我见了她还不止一回呢,嘻,你都不知道,咱们家小姐如今过得很不错,看上去更漂亮了,气质还更加高贵大气了呢?” “太好了。”琐儿高兴得直拍手“前阵子我还担心得要死,怕是她一个人离家会遇到什么事情,想不到她现在过得这么好。依,那她现在好了,为什么还不肯回府啊?难道不怕老爷惦记?” “有那个恶妇在,她怎么回?”青儿一边捋着手里的豆角往琐儿手里提的篮子里放一边说“而且啊,小姐她可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害得小姐有家不能回,这个恶妇着实可恨!”琐儿忿忿道。 “放心吧,这个恶妇早晚会有报应的。”青儿向四下里看了圈,又自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如今留我在这府里就是为了让我暗中观察这个恶妇,好及时告诉她,哼,这个恶妇啊,她可猖狂不了多久了,小姐现在可和以前不一样了,早晚会回来彻底要她好看的。” “嗯,对,就该给她好看,心肠歹毒的妇人,我们就等着看她的报应吧。”琐儿低头向篮子里看了看,道“行了,摘的这些豆角已经够晚上吃的了,咱们先回去吧。唉,青儿,你再跟我说说小姐的事儿,眼下她怎么个漂亮法儿了?这么久不见她,我真是太想念她了……” 两个人渐行渐远,一个人影慢慢地从一旁的豆角架子下面转出身来,看着这两个人走远的背影,渐渐地眯起了眼睛。 “那个丫头果真是这么说的?”秋氏惊道。 “千真万确,是我亲耳听到的。”丫环如月信誓旦旦。 “这个三丫头果然心计够深,竟然在我面前安插眼线……”秋氏咬牙切齿道“你先下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第二个人。” “是。”如月领命退下。 秋氏阴着脸狠狠地握了拳,心中暗道:“三丫头果然狠毒,若不是那天意外遇到她,只怕等老爷回来,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行,坚决不能坐以待毙,我一定要赶快想个办法出来,青儿……你这个死丫头,竟然敢暗地里替她来暗算我?那你可就怨不得我了!” 秋氏的眼底浮过一丝寒光,血红色的十指狠狠嵌入自己的掌心。 “青儿,菜园子那边旱得很,你去看着给浇点水,对了,有几垄菜虫子也厉害得很,你晚一些去村头的庵堂里多买些香灰回来撒上……”张妈一边将个菜篮子递到青儿手上,一边交待着。 “园子里不是有那些粗使婆子吗?为什么又来使唤我?怎么今天就我一个人去啊?往常还有琐儿和我一起……”青儿嘟着嘴一边揉眼睛一边抱怨道。 “这几天正农忙着呢,婆子们今天都到庄子里面送粮去了,琐儿今天一大早就被叫去打扫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你只管自己先去,快点,可别耽误了功夫。”张妈一边说一边连声催着青儿出了门。 青儿还想开口说话。 张妈已经又皱了眉:“你还当自己是内宅里的丫环呢?如今就是个四下里跑腿的而已,娇滴滴的还惯出毛病来了呢,往常看你往相府送东西你倒是跑得快。就菜园子这么点地方,你还说三说四的,快点去吧,耽误了功夫一会儿又要挨说了。” 青儿拉长着脸,提着篮子出了门。 菜园子不算远,天色还没有大亮,四周没有一个人,青儿感觉心里在发虚,不知不觉就加快了步伐,转过菜园,突然一个大黑口袋从头而降,青儿刚要开口呼喊,后脑就重重地挨了一记,整个人昏了过去。 第049章 新衣 秋氏冷冰冰地看着从麻袋里倒出来的青儿。 刘管家搓了搓手道:“夫人,这丫头现在昏了,直接把人伢子给叫来便宜点卖了吧,明天一早待她醒过来,怕是已经离了京城了。” “卖?为什么要卖?”秋氏蹲到青儿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的小脸,眼底渐渐泛出一阵寒意。 “杀了她!”秋氏从齿缝间崩出这三个字来。 “杀?”刘管家吃了一惊“夫人……你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啊。” “难道让我亲自来动手吗?”秋氏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万一老爷回来了,若夕联合了这个丫头当面与我对质,我用什么说辞去应对?” “夫人,你若是怕她说出来,我们只管偷着把她卖了便是……” “卖了她她也有腿有脚,万一被那个杜若夕找回来,我们便又多了一条罪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来害我?这个丫头也算是有胆子!”秋氏道“这一次的事情弄得这么大,单凭我解释几句老爷便会信我吗?我们若是不把戏份给做足了,他凭什么信我?如今若想让他彻底信我,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秋氏昔日明艳的脸颊一丝丝苍白起来,喃喃地说道:“当年我怎么被那个贱人踩在脚下的日子你还记得吗?我当时天天陪着笑脸服侍她的日子你还记得吗?她是妻我是妾,她有儿子而我没有,就连她那个比我们家颜夕小上一岁的女儿也事事处处比我得脸。你都记得吗?记得我当年低三下四的样子吗?难道现在,为了那个贱人的女儿还要让我重新回去?再过上那样的日子?” 秋氏一步步地逼到刘管家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我走上这一步?” 秋氏嘴里的热气一丝丝地扑到自己脸上,刘管家彻底乱了心神,强咽了一口口水,低头看着地上的青儿,眼底满是不忍。 刘管家的气息越来越重,夫人身上那股甜腻的香味扑到鼻腔里,撩得他心脉俱絮,刘管家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 刘管家转手一把抓住秋氏的玉腕,哑着声音道:“夫人,你……你可愿意随我?” 秋氏硬生生地抽出自己的手,抬头看了看刘管家的脸颊,黝黑沧桑的脸颊有些黑瘦,却也有几分硬朗,那一双眼睛里目光灼灼,秋氏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睛轻声道:“该给你的,我自然会给你……你在府上这么多年,我有了好处,几时又忘得了你过?可若是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又能剩下什么来?如今便是有我便有你,我若是完了,你也什么都得不着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好处?刘管家心中苦笑,我哪里是图过你的好处?我的心意,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在装傻?刘管家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秋氏身上的香气直撩得刘管家的耳垂发红,一股燥热在身下浮动,他看着地上躺着的青儿,慢慢地红了眼睛。 秋氏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刘管家象是着了魔一样,被空气里秋氏身体上的味道撩拨着,引诱着,直着血红的眼珠一步一步地走向地上躺着的女孩子,颤着双手一把按住她的口鼻。 秋氏嘴角一动,浮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杜若夕,这就是你算计我的代价,我要让你知道,要斗狠,你永远都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 唐雅欣手里捧着几个精致的礼盒子兴冲冲地跑到靖王府。 奇嬷嬷迎面就笑了:“小郡主这一大早就来了?手里还奉着这么大个礼盒,可是要送给府上的哪一位啊?” 唐雅欣抿嘴一笑故意答道:“奇嬷嬷想知道吗?我偏就不告诉你。” 王妃在一旁笑道:“还叫什么郡主啊,眼下可已经是公主殿下了。” “啊哟哟,可不是?老身失言,这还没有恭喜公主殿下呢。”奇嬷嬷赶快改口。 王妃看了一眼唐雅欣手上的礼盒子,笑道:“这里面装的什么好东西?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里面是一件上好的男装,我请了京城最好的裁缝叫他们连夜赶制的。”唐雅欣拍了拍手里的礼盒笑道。 “男装?”王妃心下一动“难不成是送给泓儿的?” 唐雅欣摇了摇头:“不是,这回是送给大世子那块木头的,前几天我过来,幸亏他肯收留我。” 木头?王妃掩口失笑:“他在后面竹楼里面,你直接过去找他就好。” “是,姨母。”唐雅欣站起来向着王妃施了一礼便自向竹楼里走去。 看着唐雅欣的背影,王妃渐渐地冷了眼睛:“听说这一回唐雅欣不必进宫,就是那个丫头亲自去说和的?” “是。”奇嬷嬷应道“我听说是杜姑娘亲自去见的安国公夫人,由她说动了安国公。” 王妃皱眉不语。 奇嬷嬷看了看王妃的脸色又道:“不过我听说这个计策从始到终还是二世子谋划的,她也只是从中间出个力说合一个而已。” 王妃冷笑道:“仅是这个说合就不简单,你想一想,当时安国公暴怒,安国公夫人郭氏又一直防备着我们府上的人,肯去见她只是因为心下惦记着雅欣,可是她竟然能说动郭氏听她的计策,这个丫头,她的心计可不一般……” 王妃的嘴角慢慢地绷紧,若夕这一次的表现让她心下吃了一惊,这个女子可不是单单会拉拢迷惑男人,关键的时侯她还可以独当一面。这样的人一但在王府得了势,只怕是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可以压得住她。 杜若夕,我暂且让你轻松几日,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你成为世子正妃的愿望就会彻底破灭,你一辈子也只能是当个妾而已,到了那时,我再看你有什么表情。 唐雅欣提着个大礼盒蹑手蹑脚地往屋子里走,却见元澈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埋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看见他这个样子唐雅欣就想笑,把礼盒放到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从怀里拈出刚才自己在园子里采的几颗东西来。 唐雅欣满脸坏笑地屏住呼吸,正要把手里的东西往元澈的脖子里面丢,突然手腕上一痛,面前这个人一个转身钳住自己的手腕。 唐雅欣惊了一跳,来不及喊发现整个人已经跌落在元澈怀里,他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腕,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 “你……你放开我。”唐雅欣又羞又急。 “手里拿的什么?”元澈盯着她的眼睛问。 唐雅欣握紧手掌不说话。 元澈握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唐雅欣的掌心摊开,里面是一个刺刺狗,元澈嘴角一勾,斜着眼睛看向唐雅欣。 唐雅欣干咳一声,继续嘴硬:“我刚才在园子里采的,打算自己留着玩的,不行吗?” 元澈继续搂着她不说话,看着这个小丫头那副刁顽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 唐雅欣发现自己还这么被他抱着,感觉很不自在,作势要起来,元澈却就这么盯着她看,就是不松手。 “你放手,让我起来。” “你自己跌到我怀里来的,想起来就能起来吗?” 元澈看到她表情尴尬突然感觉很是解气,还想继续刺她几句,对上她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突然感觉到心口一软,下意识地把手臂又收了收。 “你……”唐雅欣想要挣开他,可是这块木头看着那样瘦,身上却有力气得很,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一动不动的,自己挣了半天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温软的身子在他怀里一动,元澈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让人喘不过气,却又有些说不出的舒服。 “你可别……别不讲理。”唐雅欣想要发恼,抬头却发现他的脸色微红,眸子也越来越深,就连鼻息都有些重了。 他这是怎么了?又生气了?这块木头怎么这样啊?动不动就生气?只是想要和他开个玩笑而已啊。 唐雅欣不敢再动,眼神怯怯地看着他,他可别真的生气啊,今天本来是要来感谢他的,衣服都做好了,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得罪了他。 元澈心神迷离,愣了一下这才醒过神来,把手一松,唐雅欣从元澈的怀里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心里也有些突突乱动。 元澈干咳一声:“小郡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给你做了一身衣服,可漂亮了,我现在就拿给你看。” 唐雅欣打开盒子,将那件衣服拿在手里一抖,满脸兴奋:“你看看漂亮不漂亮?我找了京城最好的裁缝,多给了他们三倍的价钱让他们连夜给我赶制的,你快看看,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我保证全京城就此一件,绝对没有人会和你穿的一样的。” 元澈皱着眉头看那件锦袍,表情越来越挣扎。 那是一件墨绿色的长袍,领子和袖口都用金灿灿的丝线打了边,最要命的是:胸口,后背都用鲜红的颜色绣了几大朵牡丹在上面。 这件衣服看上去要多花哨有多花哨,自己常年素衣素服的,难得这个丫头能有这么夸张的眼光。 元澈抚着自己的额头,崩溃地抿了嘴角不说话。 第050章 西凉城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亮得你都睁不开眼睛了吧?嘻嘻,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唐雅欣将那件锦袍在自己的脖子下面比了比,又道“哦,对了,我路过衣帽店的时侯还特地给你挑了一顶帽子呢,配这件衣服更别提多好看了。” 唐雅欣宝贝似地从盒子里取出一大顶帽子来,紫色的貂皮绒在帽沿上饰了一条边,左右两边还分别饰了两根一尺多长的五彩雉羽,最最离谱的是,那顶帽子竟然和袍子一样,都是绿色的。 元澈挑了挑眉毛,悠然开口问道:“小郡主,你确定这些东西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了,我感觉这样的衣服肯定特别配你,你看看你,常年都是素衣素服的,就显得整个人没有一丝精神,穿上这样的衣服啊,整个人肯定就不一样的,对不对?”唐雅欣依然兴致勃勃。 元澈抿了抿嘴角看向别处。 “怎么了?你不喜欢?”唐雅欣总算看出来元澈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 元澈苦笑了一下,小声道:“我……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嘻,你的衣服我给你放这儿了。这边的这一盒是送给若夕的,我现在就去找她去。” 唐雅欣兴冲冲地就往门外跑。 元澈看着桌子上放的那花花绿绿的一堆衣帽,低下头哭笑不得。 唐雅欣翘着手指,捏了一枚金顶簪在手里迎着阳光在若夕头上仔细比量,簪顶花以六片白玉饰为花瓣,中间又以大红宝石作了花蕊,一旁傍有一只纯金铸就的金蝶,蝶须嵌有绿豆大的南海珍珠两颗,蝴蝶的翅膀上分别饰以红、蓝,碧三色宝石,纯金簪柄弯处托以古线纹,被这阳光一映,是说不出的灿烂华美,绚目异常。 “若夕,真是太好看了,你看看这个顶簪多配你!”唐雅欣连声赞道。 “雅欣,这么贵重的首饰我怎么好收,还是你留着自己戴吧。”若夕道。 “我有我自己的,这些全都是我买给你的。”唐雅欣豪气地把身边的匣子往若夕怀里一递道“整天都看你穿得也素净,戴得也素净,我就特地挑了这些好东西送给你,你长得这么好看,就该用这些漂亮的东西打扮自己。” 匣子里余下的几件也一个比一个精致夺目,被这阳光一映便是金灿灿的一大匣。若夕看着这些东西,又是感动又是无语。 “若夕,我诚心给你,你便仔细收着便好,这个一来是要感谢你帮我度过了这个难关,二来啊,我还有事情要求你呢……”唐雅欣说着说着就又红了脸。 “求我?小郡主这是又有什么事情来求我啊?”若夕有点奇怪地问。 “元泓哥哥他什么时侯回来啊?”唐雅欣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角,偷着瞥了若夕一眼红着脸道“你知道,我现在不用进宫了,所以,我还是希望……希望能嫁给元泓哥哥,你这几日一直住在王府,若是见了他,就替我跟他说说呗。” 若夕放在膝盖上的手一抖,心下有点哭笑不得,这个雅欣啊,真是个直肠子,自己非亲非故的怎么会住在王府上呢?肯定是因为……哎,这个傻丫头,这样的话,自己可怎么帮她传啊? “怎么了?若夕?你不想帮我去说?”唐雅欣奇道。 “哦,没有,二世子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只要他一到家,我就去告诉他说……说你喜欢他。”若夕说着说着就低了声音。 “我就知道,就你最好了。”唐雅欣立时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若夕无奈地四处打量了一眼,正好看到远处的竹楼里元澈正在向这个方向打量,若夕心下诧异,难道是元澈有事情想要和自己商量,待她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元澈的目光定在唐雅欣的身上,却是片刻也没有移动过。 若夕突然之间明白了点什么,回头看着正象个孩子一样笑着追赶蝴蝶的唐雅欣,嘴角一动露出一抹微笑来。 ** 若夕坐在马车里,反复搓了搓已经冻得有些发硬的手掌。 青儿这是怎么了?到了现在还不来?往常便是约好的,她向来守时。 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咱们先回去吧,再晚一些,怕是王府的大门都要下了。” “哦。”若夕又依依不舍地向外看了一眼,道“好的,先回去吧。” 马车碾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吱吱的声响,秋风卷进车帘,若夕感觉到后背有一些凉,她下意识地掩了掩自己的衣领。 这几天天气怎么突然变凉了?元泓走的时侯不知道带的衣服够不够,这么多天了,他事情办的到底怎么样了?什么时侯才会回来? ** 怒马轻衫奔驰在官道上,元泓难掩心头那一丝喜悦,昨天晚上与杜老爷面谈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二世子是说小女现在在你府上?”杜老爷注视着元泓,满脸的惊愕。 “是的,当时三小姐的情况很危险,我只有先把她带出来。”元泓道。 “这个狠心的妇人!”杜老爷气得一拳打在桌面上“我只说当时若夕办的事情太让我生气,有心罚一罚她,不想她竟然把我的女儿狠心囚禁,还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那件事情,其实并不是若夕做的。”元泓继续说道“杜老爷请想一想,若是若夕果然有心害了自己的姐姐,事后怎么会把证据依然留在对方身上?难道不怕随时被查出来吗?” 杜老爷沉吟不语,觉得自己家里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和外人说清。当时自己之所以那么相信颜夕和秋氏的话,就是因为若夕的确是有足够的害人动机---可是这害人的动机,是无法向一个外人说的。 元泓看到杜老爷低头不语,知道仅凭一两句话无法完全解开他父女二人的心结,于是就直奔正题道:“眼下三小姐还在我的府上,我对她很是钟意,有意让她做我的正妃。” “哦?”杜老爷对此倒是十分意外“二世子与小女是几时相识的?竟然这般情深意厚?” 元泓站起来向着杜老爷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我对三小姐一见钟情,还望杜老爷成全。” “唔。”杜老爷拈须沉思。 “希望您回府之后,可以替若夕洗清冤屈,恢复她的名声,我好让母亲入宫向陛下请求赐婚。” “哦?二世子是说要由王妃去请旨赐婚吗?”杜老爷眉目一凛“如此说来,二世子的确是对小女一片情深。” “若夕确是我梦中之人,杜老爷请放心,若您肯将若夕下嫁于我,我定然会对她一心一意,再不要她受半点委屈。”元泓道。 杜老爷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过了半晌,终于笑了:“二世子对她如此钟情,可见若夕她是个有福气的。只是婚姻大事不能草率决定,待我回去与她仔细商量一下才好。不过这二世子这话说得极是,若夕她是我的女儿,哪怕她以前真的做过些什么不对的事情,我也相信她早已真心悔过,我们定然不能让这件事情再继续累及她的名誉,所以一回去,我们还是想要想办法为她恢复名誉才好。” 想到这里,元泓嘴角一斜又露出一个微笑来,只要等杜老爷一回家,就可以让她们父女相见,将所有的事情一一说开,哪怕不能立时揭穿那毒妇的真实面目,若夕也可以顺利回府,由杜老爷出面先坐实了杜家三小姐的清白名声。 到时自己再到宫里亲自求见陛下,求他指婚给自己,然后……元泓这么想着又挥起马鞭打在身下的坐骑上,皇城就在眼前了,若夕,我回来了…… “二世子,天色这么晚了,前面有家客栈,我们进去吃点东西,歇一宿再走吧。”轻寒策马从身后追了上来。 元泓的眼神里还有犹豫。 轻寒道:“二世子,如今世道不太平,我们不便连夜赶路,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不如趁早歇息,明天一早走得快些便是。” “也好。”元泓收紧了缰绳,向着路边的一间客栈走去。 轻寒手脚麻利地走进后厨交待了晚饭,回到前厅却发现二世子神色凝重地在低头啃着一个馒头。待到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这才听到身后有几个行走江湖的人正在交谈。 “如今西北的形势可不好,这京城还是夜夜笙歌,当今天子果然是个只顾眼前享乐的。”其中一个人把声音压得极低,可是还是传到了元泓的耳朵里。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就抿了一口酒:“可不是,年初一战,靖王爷就折了两万兵马,若不是他拼着老命死守着西凉城,只怕这羌人早就攻进来了。” “听说他几个月前便入了京,一再请兵增援西凉,陛下却一直不许,这是因为什么啊?” “还能因为什么?怕他功高震主呗,要说这满朝文武也就这靖王爷是条汉子,天家血脉却不畏死,可惜当今天子对他太过忌惮。唉,可惜,可惜了西凉城的百姓了啊。” 第051章 做妾的女人 另一个继续叹道“年初那一回,羌人深夜入城,一夜之间就屠杀平民妇孺几百人啊,这若是再不增兵只怕是……嗐!” 这个人咂了一口酒,也自深叹了一声:“或者不是陛下不许他增兵,是靖王自己也有打算呢?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陛下的忌惮来?这三番五次请兵不成,若是叫陛下真正起了嘀咕,只怕他那个靖王府中的所有人都要受到牵连,戒马一生四十几岁的人了,哪怕自己可以马革裹尸,总不能不顾自己这一府上下妻眷弱子吧……” 这两个人又相对慨叹了半晌,各自闷头饮酒。 元泓静静地坐着听他们说话,眼神一丝丝地冷了下来。 ** “雅欣这一大早的又去哪儿了?”安国公一边伸出手指逗弄着笼子里的八哥一边问。 “她啊,这几天,天天去靖王府里找若夕,两个人好象投契得很呢。”郭氏答道。 “若夕?可是那一日我在靖王府里见过的那个?模样生得很是清秀可人的。” “就是她,模样生得也好,办事也挺沉稳的,雅欣和她交往,我倒也放心。” 安国公摇头一笑:“这个靖王府啊,还真是净出人尖子的地方,这个若夕姑娘才貌双全不说,这盈袖和轻竹更是罕见的国色。唉,你说靖王这个人整天粗枝大叶的,外面又传闻他府上这大世子,二世子均不近女色,他们这是从哪里拢了这么些好女子来?” 郭氏白了安国公一眼,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安国公赶快道:“啊哟,你看你这是又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他们靖王府的人有本事,看看这盈袖和轻竹,只见了陛下一面就叫陛下放不下了。昨儿个下了朝又把我留下半晌,扯三扯四的聊了许久,先是问我公务上的事情又是问侯府上的亲眷最近可好?其实还是心下放不下她们两个,就等着我早些把她们两个送到宫里去呢。” 郭氏笑道:“他们靖王府再有本事,可是当不住国公爷您有福气啊,他们有本事拢来的这些好女子如今都是以咱们国公府的名义入了宫,他日受宠,长的也是咱们国公府的脸面不是?” 安国公拈须微笑,满脸得意之色:“看来之前我还真是小看他们靖王府了,以后要多与他们走动才好。对了,这个雅欣她是不是对元泓有一点那什么?” 郭氏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咱们女儿的心思,我眼前是越来摸不准了,以前整天嘴里叫着泓哥哥长泓哥哥短的,我越给她打岔,她叫得越亲,这几天反倒变了,张口闭口就是大木头怎么怎么样,昨个还真拿了块木头在手里左摆弄右摆弄的,我去问她,她还说要刻个什么东西出来。” “刻东西?”安国公失笑道“这个丫头这是又起什么心思了?不过这样也好,由着她去,免得她又胡思乱想的生事非。要说你这个女儿也是个有福的,闹了这么一场倒还白得了一个公主的名份,眼下连我都不敢怠慢她喽。” 安国公往椅子后面一靠,闭着眼睛开始养神,嘴角又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来,别人都说他安国公的几个儿子都是小妾养的,终日斗鸡走狗上不得大台面,不想自己这个女儿这么有福气不说,又从天而降两个义女,刚进门就得了陛下的无限宠爱。 谁说人这辈子非得靠着儿子才算是福呢?眼看自己这几个女儿可是一个比一个都更给力哟…… ** 唐雅掀一手握刀一手拿着木头左右比划着问:“这个刀子就是这么握的吗?” “不对,你这样握使不上力,要斜一点,嗯对,就是这么斜着削过去,一点一点的削,不要一刀下得太深。” “哦,斜着削啊,是这样削吗?啊哟!”唐雅欣手腕一抖,刀锋走偏,瞬时就划了手指。 元澈吓了一跳,一把握住唐雅欣的手指,想了没想就拉起来含在嘴里,低下头从自己的衣角上撕下一块来,一边仔细给她包扎一边苦笑道“你看看你笨的,学艺不成先伤了自己。别动……我给你仔细包一下。” 元澈仔细地唐雅欣包好了手指,一抬头却看到唐雅欣正盯着自己的脸看。 元澈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抬手抚了一把自己的脸颊道:“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东西?” “大木头,我感觉你这个人有时侯也不是那么呆啊?”唐雅欣托着下巴看他“嗨,你是不是平时整天都不爱笑啊?” 元澈被她盯得不自在,干咳一声道:“你还学不学刻东西了?” “学啊,对了,怎么拿刀?是这样拿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唉,你真是笨。”元澈一边说一边捏了唐雅欣的手。 “说谁笨?你才笨,你这个大木头。”唐雅欣又在鼓着嘴抗议。 “这样拿,左手要拿稳,嗯,对,右手这么拿刀,斜着一点一点地削过去,嗯,再用力一点,刀锋准一些,不要偏……” 元澈握着唐雅欣的两只手,两个人的身子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 若夕奉了茶点走到门口,抬头看到这两个人如此光景,嘴角一抿转身走了出去。 迎面却见奇嬷嬷带着几个丫环走了过来。 若夕赶快行了个礼道:“奇嬷嬷好。” “姑娘好。”奇嬷嬷一笑“王妃适才吩咐了,竹楼里如今人太少,怕是大世子身边没有可以照应的人,特地叫我带了几个丫环过来服侍着。” “如此甚好。”若夕微微一笑道“辛苦奇嬷嬷了。” “辛苦?姑娘这么一说,老身我倒成外人了?”奇嬷嬷嘴角一斜,脸上明显地写了一行字:你杜若夕才是外人!你可别把自己摆错了位置。 若夕听出她话里带刺,神色略一尴尬,闪到一旁不再说话。 奇嬷嬷带了几个丫环上了竹楼,将所有的事情安置妥贴之后便自离开,自始至终并没有多看若夕一眼。 若夕也不与她对视,心下想起安国公夫人教给自己的话:王妃此人城府极深,心计又足的,向来高傲得很,一般的曲意攀附她反倒觉得你是有所企图,越是骨头软她越是看得轻。眼前这段光景,你一味地去她面前迎合巴结,倒不如适当保持距离,待泓儿回来之后,有泓儿护着你,你再说一步步地去接近她。 王妃身边的奇嬷嬷从小陪侍在她左右,向来最得她的信任,奇嬷嬷的话在她面前也最有份量,哪怕奇嬷嬷对你再有所刻薄,你也断然要忍耐着,千万不能与她翻脸,不然她主仆二人一但联手,王府从上到下都没有一个人敢来帮你…… 正沉思间,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在你们中原当妾的女子就必须是这样的吗?无论被男人如何爱着,也永远要低人一等?” 若夕回头却看到一位姿容艳丽的女子,呆望着已经走远的奇嬷嬷喃声自语着。 若夕认得她,她是靖王的妾,已经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刚刚被迁入内宅。 “夏姨娘好。”若夕施礼。 “都是作妾的女人,你不必先给我施礼的。”夏姬抿嘴一笑,姿容妖娆无比,惊得若夕心底一动。 “姨娘是长辈,我只是个晚辈,向您行礼也是应该的。”若夕道。 “是吗?”夏姬眨了眨眼睛“你是在这个府里第一个和我这么说话的人,常日里连那些个下人都对我很是冷淡,你却和她们都不一样。” 夏姬说话的腔调和中原人不同,似乎舌根有些生硬,尾音听起来也有些别扭。 “以后没有人的时侯,你管我叫夏姬就好,不必这么多礼。”夏姬说完这句话,对着若夕笑了笑转身走远。 若夕盯着夏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里去,王爷经常出门公干,一走就是十多天,府里的事情很少过问,尽管一回来就会去找夏姬母子,但是更多的时侯,夏姬都是领着两个孩子在别人的冷眼下面过日子,她一个异乡的女子在这王府里面无依无靠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大约今天看到奇嬷嬷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冷淡,感觉和自己同病相怜,所以这才说了这些话,若夕突然觉得这个叫夏姬的女人,其实挺可怜的。 ** “夫人,老爷他回来了。”如月进门禀报。 素衣素服,披发素面的秋氏闻听此言,赶快站了起来,快步向门外迎了出去。 “老爷,你可回来了。” 杜老爷刚一进门就被秋氏紧紧地抱住身子。 “你这是怎么了?”杜老爷虎着脸看向秋氏,见她腊黄着面孔一身白衣,头上随便别了一根乌木钗子,再加上这满脸泪痕,心下更加愕然起来:“难不成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老爷。”秋氏抱着杜老爷哭得泣零滂沱“三小姐她,她没了……” “一派胡言!”杜老爷气得一把将秋氏推开“好好的,你咒我的若夕做什么?我还没有问你,我不在家这段时日你是如何虐待我家若夕的?” 第052章 巧言令色 “虐待?”秋氏满脸错愕“老爷明鉴,妾身几时虐待过三小姐啊?妾身向来待她如同己出,怎么舍得去虐待她?” “哼哼,好一个贤良的妇人啊。”杜老爷冷冷一笑道“你且和我说上一说,我家若夕现在她人哪里?” “她……她已经……”秋氏拿出帕子掩了脸,大声哭道“老爷您是知道的,前番若夕做了错事被您给罚了,从那儿以后她的心里就不畅快,总觉得没脸见我们。我前番解了她的禁足她也不肯出园子,这四下里丫环婆子可是都看着的,这个丫头性子倔,自己关了园子的大门不叫我们进,我几次三番去找她,她都不肯开门……老爷若是不信,只管把这些下人婆子们全都叫来,当场问一问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不等杜老爷再开口问话,那几个婆子已经都上前了一步,七嘴八舌地道:“可不是,太太每天叫我们按时给三小姐送饭,可是这三小姐肚子里窝着气,这饭是吃得有一口没一口的,任我们再怎么劝也不理。” 秋氏偷着看了杜老爷一眼,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哭得更加委屈了:“饶是我在外面喊哑了嗓子,她只闭门不出,我又没有办法。原想着,这个孩子向来心气儿高,这一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失了脸面,自然会一时想不通,待她过些日子气平了一些,我再好好去劝她。谁成想,那一天早上送饭的婆子把门一开,这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这才慌了神……” 杜老爷冷哼了一声,道:“她不吃饭,你便由了她去?连个大夫都不知道给她请一个吗?” “老爷您这话可不是冤枉死我了吗?我这听说三小姐不肯吃饭,就连着找了几个郎中过来给她诊治。奈何这三小姐性子倔,不但不见郎中,还口中说着:我现在不想见人,你们全都出去,只叫我死了便好……” 秋氏话还没有说完,早就又有一个婆子迈步上来应道:“可不是,我就可以做证,当时我看出三小姐不对劲,赶快去禀了夫人,叫去请个郎中来,当时还有几位夫人也在场呢。” 秋氏看了那婆子一眼,等着她继续说。 那婆子会意,赶快添油加醋地说道:“当时那几位夫人还说呢,这小孩子家不吃饭十有八九是家里人给娇惯得紧了,怕是饿她几顿她自己就开口吃了,范不上请郎中。我还听得清清楚楚的,夫人跟她们几个说:‘你们这几个全当是说别人家的孩子,饿着了你们不心痛,我家这个三丫头我可舍不得再叫她饿着,可一分也不许怠慢了,赶快请个好郎中去。’我这就得了令,赶快去请郎中过来,无奈这三小姐性子太倔了,这郎中都到了门口她都不肯开门,只关着门呜呜地哭。我这才叫郎中回去了。” 杜老爷听着面前这几个女人众口一辞,把话说得有鼻子有眼,心中倒有几分松动,脸上却还是绷得紧紧的,厉声问道:“你们几个可全都和我说实话,若是有人敢胡乱编排半个字,我定然剥了她的皮。” 此话一出,惊得那些婆子们都低了头噤若寒蝉。 秋氏赶快向前跪了两步,掩面哭道:“老爷心若明镜,我们这些妇人们能有什么见识,哪个有胆子敢来骗你?您若是真心不信,现在就乱棍将我们几个打死好了,反正三小姐的事情,我是有莫大的责任,由着我心下这般自责着生不如死,倒不如直接死了干净!” 秋氏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就要往一旁的柱子上撞,被几个眼快的婆子死死拉住,这额头还是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柱子上,破了好大一块油皮。 杜老爷心下微有不忍,却也没有开口去劝她,只皱着眉头厉声道:“我只叫你将事情给我原原本本地讲清楚,你何苦就这么要死要活的?我且问你,知道若夕走失了,你又是如何做的?难道就不曾派人出去寻她?” 秋氏接了婆子们递过来的帕子按住额头,又自哭道:“发现这三小姐不见了,当时就把我给惊得差点晕过去,看着这床上院子里全都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若是有人入院行凶,这院里院外总该有些痕迹的吧?我虽然不敢开口说,心里却也狐疑,难不成是三小姐她一时臊得离了家?丫环婆子们有叫报官的,可是这万一三小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报到官府那里,闹得满城风雨的可不就折了咱们全府的体面?” 秋氏额头上的帕子被血染透了,她把这个帕子随手扔到自己裙子旁边,又接了一块帕子捂住额头,继续戚戚哀哀地道:“我这一个女人平日里本就没有什么大主意,刚巧老爷您又不在家,颜夕大着肚子我也不敢去惊动她,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好派着下人们四处给打听着。后来听街上的人说,三更半夜的看到有个姑娘拿着包袱翻了墙,象是跟一个过路的商队走了。我心下寻思着难不成这就是三小姐吧,这就赶快找了人四下里的打听着。” 杜老爷黑着脸不说话,仔细思量着秋氏的话,却是一点漏洞也找不出来。 秋氏捂着脑袋继续表演:“可是这人海茫茫的,我们又到哪里寻去?只得暗地里叫人四处打听,为了打听三丫头的下落,府上这段时日着实地没少花银钱,直到前几日,这才打听出来三小姐她……她竟然已经……” 秋氏捂着嘴角哭得泣不成声。 杜老爷板着脸问:“若夕她怎么了?” “老爷,都是我不好啊,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做的不好,一个没有看住,这才叫咱家若夕死于非命了!”秋氏仰面大嚎。 杜老爷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前几日一个船夫捎信儿过来,说是河边漂起一个女子的尸首,年龄身量也和三小姐有点相似,我和刘管家赶快过去看了,这一见尸首才发现……那丫头身量与咱们家若夕相妨,只是那张脸也不知道是落水的时侯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硬是血肉模糊的什么也看不清了。我这当时吓得就差点晕倒,给了那船家足够多的银子,高价从那船家手里将尸首买过来,如今装敛整齐了,就等着老爷回来您再看她一眼,我们再给她下葬!” “什么?”杜老爷眉头一皱,满脸嫌恶地问道“你把那尸首给买回来了?” “是啊,三小姐她……” “还不赶快把她给抬出!”杜老爷气得直拍桌子“没来由的做这么晦气的事情,随便买了个尸首就回来,那尸首在哪儿呢?赶快给我抬出去!” “老爷,您这是……”秋氏睁大眼睛故作不解。 杜老爷咬着牙道:“我们家若夕活得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你从哪儿弄个尸首进宅子的?还不赶快给我拿出去?” 秋氏满脸惊喜:“如此说来,我家三小姐她……她没事?” 杜老爷脸色铁青道:“没事没事,她没事,你别再给我废话了,赶快的把那个……那个给我抬出去了!真是晦气!” 身后的婆子们赶快跑着向门外招呼道:“快些叫上几个小厮,把那尸首连棺材一起都给搬出宅子去,还有那停尸的地方也赶快给收拾干净了,咱们家三小姐没事儿了,那个根本就不是咱们家三小姐,快去快去!” 刘管家带着一帮男丁去收拾棺木和尸首。 秋氏已经折了身又跪到了杜老爷面前,仰着脸满目热切:“老爷适才说什么?三小姐没事?老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杜老爷叹了口气道:“我在路上遇到个故人,他告诉我说若夕如今在他府上,毫发无损。” 秋氏心里“格登”一声,自己果然料得不错,这个丫头的确提前一步去告了自己一个黑状,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秋氏马上堆放出满脸红光,喜极而泣,双手合十胸前,流泪祝祈道:“如此这般,我便可以放心了,姐姐啊,你在天有灵,保佑我家若夕有惊无险。感谢姐姐在天有灵,感谢观世音菩萨,感谢姐姐……” 秋氏拿着额头叩在地上,突然眼睛一翻,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后倒了过去。 杜老爷吃了一惊,赶快上前一把抱住她连声叫道:“秋儿,你这是怎么了?唉,你们几个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请个郎中去?” 许是这么多天来处心积虑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又或者是今天的表演实在是太过卖力,秋氏这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秋氏睁眼就问:“老爷呢?” 如月道:“老爷在书房呢。” “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只说让我们好好服侍着您把汤药给喝了。” “他就没有说别的?” “没有。” 秋氏想了想,披衣下了地,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起自己的妆容来。 第053章 巧言令色(二) 秋氏云鬓侧挽,峨眉淡扫,着一身浅水绿的衣裙来到书房门口。尽管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秋氏向来保养得极好,光洁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只是额头上那个伤口还有些惹眼,秋氏用留海将那伤口掩了掩,奉了一碗参汤走进了书房的门。 杜老爷看了一眼面前的秋氏,干咳一声道:“你不好好歇着,又起来作什么?” 秋氏将那托盘放在书桌上,双手将参汤奉到老爷面前,低声道:“老爷一路奔波,如此辛苦,妾身哪好只管自己歇着?” 杜老爷接了那参汤,两个人指尖一触,秋氏身上的香味混着参汤的味道卷入鼻孔。 杜老爷心里的怒气早就在进门的时侯被秋氏这一场表演荡去了一多半。只是心下还惦记心痛着若夕,一时放不下脸面来。只管低头喝着参汤并不说话。 杜老爷三口两口喝完了参汤,将个空碗递给秋氏。 秋氏接了碗又用手里的帕子给杜老爷展了展嘴角,顺势把手抚上杜老爷的肩膀轻声道:“老爷车马劳顿,身子定然乏得不轻吧。” 杜老爷垂着眼睛不说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秋氏又将温软的身子往前一送,用胸前那两坨轻轻蹭了两下杜老爷的后背,轻声道:“我知道老爷心下还在怪着我。可是我一个妇人哪里有什么见识,一遇到事情就会慌了手脚,老爷您又不在,我哪里还有半分主意。话说这病急了乱投医,竟然能将尸首都给认错了,老爷,你可不要再怪我了。” 秋氏说着说着,声音又在发哽。 杜老爷听闻此言有些哭笑不得,若是说一开始他还以为秋氏是在做戏,最后听说她重金买下个与若夕相似的尸首到自己宅子里,又不由得信了秋氏。 平白的哪个女人会为了做场戏在自己宅子里弄这么晦气的事情来?看来秋氏为了找若夕也确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之前的事情秋氏已经解释了个清楚,自己怎么听也听不出来中间有什么漏洞,何况又有一干下人给她做证。 之前罚若夕的人是自己,若说有错,秋氏最大的错就是没有及时给若夕请个大夫来诊治,可是下人们又拿出一群贵妇的话来作证,说这夫人的确是给三小姐请过大夫的。 好在若夕现在没事了,眼前最最重要的,还是赶快洗清她的名声,成全了她和二世子的婚事才好,至于别的事情,还是先放一下吧。 杜老爷想到这里,就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离家这么久,你一个女人也的确持家不易,以后记住,但凡什么事情都仔细考虑清楚了再去做,若夕哪怕再有错也是我们的女儿,她早晚是要出阁的,你只在娘家多善待她,又能留她多少时日?” 秋氏赶快娇滴滴地嗯了一声,低下头不作言语。 杜老爷想了一会儿,又道:“秋儿,我只问你一句实话,你是怎么发现颜夕香囊里的东西的?这件事你怎么就敢一口咬定是若夕做的?” 对于这个问题,秋氏早有准备,当即答道;“前番颜夕肚子痛老爷您也是亲眼看到的不是?我这带着丫环婆子们四处翻查,将这屋里屋外都给找了一遍,连那犄角旮旯老鼠洞里都没有放过,硬是没有找到大夫所说的发散之物。最后还是颜夕自己想起来,她三妹妹给过这个香囊。我当时还说她,外人敢说来害你,你的亲妹妹断然不会的,哪怕前番有些事情心里会怨你一下,可你肚子里的可是她的亲外甥,她哪怕心肠再狠,也断然不会拿着自己亲外甥的性命来赌气吧?可是颜夕说了一句话倒是叫我愣了神儿。” “颜夕她说什么了?”杜老爷问道。 “颜夕说,我又没说真是三妹妹来害我的,只是这个香囊做的这般精致为什么我一戴到身上就觉得不舒服?父亲寿宴的时侯挂在身上一天,那天晚上就当众晕倒了一回,昨儿个图新鲜又在身上挂了一天,这肚子就痛得这么厉害。你可找个人来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万一不是三妹妹做的,我也能解了这个心结了。”秋氏一边说一边偷着瞄看杜老爷的神色。 只看杜老爷的眉头慢慢地皱在一起,显然是想起了那天晚上颜夕当众晕倒的事情,两下一联系,还真是有太多的疑点指向若夕。 秋氏赶快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听颜夕这么说了,我又能怎么着?只能找个香料铺子里的师付仔细给辨认了里面的香料,结果人家就告诉我了,就是用上好的香料掩了麝香和红花的味道,这个东西孕妇戴在身上可就是危险的很!我一下子就被吓得蒙了,这才着急回来禀告了老爷您……” 杜老爷黑着脸不说话,眼底却是越发沉郁起来。 秋氏一看火侯到了,再次跪到杜老爷脚边,戚声慢语地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沉不住气,这样的事情若是我私下里和三小姐说一说,给她个教训,也就免了这一场闲气,偏我就是没有主见,倒是叫老爷您和三小姐闹了这么一回事,实在没有想到,这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老爷,您就罚了我吧。” 秋氏抖动香肩又将温软的身子往杜老爷腿上蹭。 杜老爷不由得放软了声音道“看你这说来说去的,最后还是怨到了我身上来了?” 秋氏偏了脸,故意娇嗔:“妾身不敢。” 杜老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三丫头做的,闹了这一场,也足以叫她得了教训。只是这件事情闹得实在太大,外面的人说三道四弄得满城风雨,对我们家女儿的声名到底有损。三丫头如今也不小了,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连累了她的清名,以至于终身大事都受了牵连,那可就是一万个不妥了。” 秋氏就势把身子往杜老爷怀里依过来,柔声说道:“可不是?那阵子我也是为这个事儿愁得不行,她离了家,我连官都不敢报,也是怕会损了她的名声。也不知道是这下人婆子里面哪一个的嘴这么大,硬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去,害得我们家若夕背了个跟着商队离家出走的坏名声,要是被我抓住,看我不撕烂了她的嘴!” 杜老爷看着秋氏虎着脸满面怒容的样子,嘴角微微一勾,道:“这件事情以后任何人都不许再提了,过几日我们就把若夕给接回来,把京城中几个相好的大人携其夫人一同请入府里来坐上一坐,有些事情当场说开了,断然不能给若夕留下这么个污点去。” “好,我什么事都依着老爷。”秋氏看着杜老爷脸色暂缓,又嘟着嘴小声道“老爷这一进门就只问了三小姐,你怎么就不问一下咱们家颜夕还有你那个外孙子?” 杜老爷猛然一省,道:“可不是,我那乖外孙如今怎么样了?” 秋氏抿了嘴笑道:“好着呢,刚生下时身子有些瘦弱,这一个来月仔细调理着,渐渐的就胖起来了,看那眉目几分象肖白,更有几分象你。” 杜老爷不禁拈须笑道:“可不是,唉,只顾着说若夕的事情倒把颜夕的事情给忘了,明日你代我去他府上看看去,那金锁具什么的你明日可不要忘了给带上……” 是夜,秋氏陪着杜老爷宿在书房里,虽说是老夫老妻,可是毕竟小别一场,秋氏免不了在床榻之上百般奉迎,服侍着老爷尽享云雨。 第二天早上一路张罗着杜老爷穿衣洗潄,秋氏又怯着声音问:“三小姐如今是在谁家府上?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老住在外面总是不妥,咱们好歹要早些劝她回来不是?要不然我今天亲自去接她?” 杜老爷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我再想想如何办才好吧,你先把家里拾掇好了,去一去晦气再说,对了,今天我怕是有公务要忙,你可先去相府看看我那金孙去。” 秋氏甜笑着连声称是,恭送杜老爷出了门,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 颜夕的孩子起名叫宝儿,未满月时又黑又瘦,出了月子却一天天地白胖起来了。 秋氏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满目含笑,将那金锁具从袖子里取出来递给颜夕:“这是你爹叫我送来,说是给孩子的。” 颜夕收了那金锁,问道:“爹是几时回来的?这一次他走的时间可着实不短。” 秋氏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颜夕知道母亲这是有话要说,叫奶娘抱了孩子先出去:“前阵子听了娘的话将秋樱替肖白收房以后,肖白也越发爱回家了,这阵子也时常来看宝儿,虽然及不上之前恩爱,却也还算不错。” 秋氏拍了拍颜夕的手背道:“这就是了,男人啊骨子里还是在意那个事儿,你叫他在那个事儿上满意了,别的事情也都好说了,秋樱打小跟着你,有她在肖白面前替你拢着到底好些,等孩子过了百日,你这身子也将养的差不多了,肖白自然又会回你房里来了。” 第054章 毒妇上门 颜夕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这才看清母亲额头上伤着一块,连忙问道:“娘,你这额头是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秋氏苦笑一声道:“我今天就是要来和你说这个事儿的,若夕找到了,不但毫发无损,眼下还能耐了,在你爹面前先告了我一状,我要是不弄这么个伤,你爹那个夫子脾气一上来,一纸休书休了我也不是不可能。” “有这种事?”颜夕气得一下子挺直了腰,气得将眉毛也拧到了一起“这个丫头又泛什么妖娥子呢?上回治得她还是太轻!” 秋氏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二丫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特地来和你打个招呼,这阵子你好好在家里带着宝儿,不要出门,咱们府里有了再大的事情你也不要回去搀和,这一回怕是我还要亲自把她‘请’回府里才好了。” 看着颜夕满脸不解,秋氏道:“傻丫头,你如今是相府的媳妇了,家里的所有事情,你能摘就赶快把自己给摘出来,守住你们这一家三口才是要紧,别的事情都不要管。至于杜若夕那个丫头,你交给娘就好……” 杜颜夕看着母亲,无语又无奈,如今成了家才知道,作为一家主母是件多么累人的事情,服侍丈夫是份内的事,孝敬公婆更是一丝不能怠慢,孩子是心头肉一分一毫不能割舍,偏偏身边这些下人丫头哪一个都是一肚子心思,一个不留神便要惹事。 莫说现在母亲让她赶快把自己从娘家摘出来,哪怕现在母亲真的想要央及自己去帮她办个什么,她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生个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杜颜夕疲惫不堪,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如今只要能堪堪地守着肖白和儿子好好过日子,便是她眼前最大的希望了,至于别的事情是果真想顾也顾不上了。 秋氏与颜夕又闲话了几句,出得门来只见窗下站着个丫头。秋氏惊了一跳,问:“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 那丫头嘴角一抖,赶快施礼赔笑道:“适才伙上要做汤,叫我来取几片参,秋妈妈叫我在这里等她去里间取,适才看着两个雀儿打架出了神,竟是没有看到亲家夫人出来了,一时忘了行礼,还请夫人莫怪啊。” 刚好秋妈过来手里捧着个纸包子:“如意,好参就这几片了,这可是大补的东西,你给伙上说一下一个汤里少放些,放多了可不行。” 那如意笑着接了那参又冲着秋氏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看着如意走远的身影,秋氏一挑眉头,冷冷一笑道:“她就是如意啊?怪不得一副狐媚子样。” 如意快步走出园子,紧握着参片包的手止不住微微发颤,“杜若夕,杜若夕……”如意明明白白地记得,自己与肖白在床上云雨的时侯,每至巅峰,他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 “那一株叫一串红,那一株叫百日草,那一株就是木槿了。”若夕站在花园里将花卉一一指给唐雅欣看。 唐雅欣看得目不瑕接,却是只顾看热闹,这些名字转眼就忘,若夕来来回回地给她讲了好几回,她还是给记混了名字,两个女孩子不一时就说笑成一团了。 “我说若夕,你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啊?怎么会这么聪明?能记得住它们的名字不说,还能记得它们的药性,花治什么,叶治什么,根又治什么……唉,我可是一样也记不住。”唐雅欣用一双小手抚着一串红花笑道。 “公主您是有福气的人,脑子里不用记这些东西。”若夕笑道。 “有福气?也算是吧。”唐雅欣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一红低下头来。 一个小丫环跑了过来,行了一礼道:“杜小姐,王妃有请。” 若夕不敢怠慢,赶快跟着那丫环一起往前厅走。 前脚迈进大厅,若夕就止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王妃端坐在主位上手里奉着一杯茶,垂着眼睛用杯子盖轻轻抚动着杯子里的浮叶,看见她进门却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而客位上坐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秋氏。 若夕暗自抹了一把手心握出来的冷汗,移步上前施礼道:“民女见过王妃和……杜夫人。” 杜夫人三个字一出口,王妃便冷笑了:“杜夫人?” 王妃回头与秋氏对视了一眼,又把满眼鄙夷投向跪在地上的若夕:“当众这般称呼自己的母亲,好象不妥吧。” 实在想不通秋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看她脸上那一抹熟悉的假笑,若夕感觉到后背全凉。 果然,秋氏又叹了一口气,慢声道:“三小姐这般叫我,想来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王妃皱着眉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若夕:“生气?试问哪一家的母亲不管教自己的孩子?若是单为说了她几句,她便连个母亲都不喊,这样的孩子也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吧!” 若夕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今时今日若是让她再当众称呼秋氏一声母亲的话,自己实在是做不到! “小孩子不懂事,王妃不要怪她。”秋氏一边说,一边盈盈走下座位双手将若夕扶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满脸温情“若夕,娘来接你了,你随我回去吧。” 这个女人又在表演,又在当众扮出一份慈母架势来。 若夕气得说不出话来,强咽了几口气,重新跪在地上,向着王妃道:“王妃娘娘,我现在不能走,我要等二世子回来。” 王妃把手里的茶杯盖子往来杯子上一敲,皱着眉头满脸鄙夷。 秋氏看出王妃满脸不悦,赶快又抢在前面“劝”道:“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若夕,不是我说你,你算是二世子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就能在王府里面等着他?你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就这么死皮赖脸地呆在别人府上不走,这话传出去可不又叫外人笑话了?” 这话明着是劝若夕,实则说得刻薄入骨,就连一旁站着的丫环都免不了在脸上浮出了鄙薄之色,王妃更是深觉解恨,冷哼一声也不开口。 杜若夕被秋氏的话刺得心口发痛,强忍着眼泪跪直了身子道:“王妃娘娘,二世子走的时侯,交待过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他,我断不能一个人先走,请王妃开恩,准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杜若夕,你母亲亲自来接你,你还硬要留在我们王府,到底是何道理?”王妃斜着眼睛看向杜若夕“为了一个‘妾’的身份?我想你也不至于此吧。” 适才秋氏一进门,便戚戚哀哀地告诉自己。因为杜若夕离家出走,她刚被杜老爷重重地责罚了一顿。 秋氏一边说一边捋起了头发连声苦笑道:“不怕王妃笑话,这额头上的伤就是老爷因我怠慢了她的女儿才给的赏赐。” 虽然前后只见了秋氏两回,和她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眼看着因为一个这么不懂事的女子竟然将一家主母弄得这么狼狈,王妃心下很是不平。 这杜若夕若是个省心的,哪里会做出那么不体面的事情来?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做的坏事被人揭穿,自己臊也会臊死了。她倒好,竟然为了免受责罚还从家里跑了出来?如今又象狗皮膏药一样死贴在王府不走,这般不顾廉耻也当真是人间少有了。 这样的女子还妄想要进王府的门?做她的梦去吧,只要自己活着还有一口气,就断然不会让她进门的。 王妃冷着脸连看也不想再看杜若夕一眼,就由她这么跪着。 杜若夕被王妃这么彻底无视着,泪渐渐地花了眼睛。她强撑着跪在地上,一再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让眼泪落下来,二世子走时一再交待让自己在这里等他,自己怎么可以先走?自己一定要在这里等他,一定…… 秋氏看到若夕被王妃这般折辱,心下很是过瘾。 她一边暗自庆幸自己刚进门在王妃面前的苦情表演实在是非常成功,一边在脸上又装出一副慈母表情来,蹲在杜若夕身边柔声说道:“三小姐,跟娘回去吧,娘和爹说你骂你,也全是为了你好,你还这么年轻,有些道理可能会不明白,当娘的要好心劝你一句,你一句甘心给别人当妾,却是将我们杜府的脸面全都给丢尽了,娘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女孩子的脸面可是要值得千金的,三小姐这么不顾体面,可是将我们杜府置于何地?又是将你父亲置于何地?” 若夕忍不住抬眼直视秋氏,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会演戏?她知道自己无法当众解释就故意如此做态,在王府自己自然不能与她撕破脸面争吵,秋氏故意这么表现就是为了逼得自己发火,自己断然不能这么做,一定不能上她的当。 若夕强咽了口气,用力咬了咬嘴唇,低下头轻声道:“夫人,我只想在此等待二世子回来,可以与他见上一面,仅此而已,望夫人和王妃成全。” 第055章 回杜府 秋氏作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来:“三小姐,你是铁了心的要给二世子做妾吗?连咱们杜府上下所有人的脸面都不顾了?唉,一个女孩子,哪儿能这个样子啊?” 若夕咬着嘴唇不答话,秋氏却又将眼睛瞄向王妃。 王妃到底是有些不耐烦了,垂下眼睛冷声道:“千金小姐拼命要作妾?这也算是人间奇闻了吧?今天本宫心情好,就当着你母亲的面好好教一教你。” 王妃将手里的杯子往案几上一顿,冷声道:“自古以来,贵族世家的妾也是分上几种的,这第一种,便是由长辈亲自赏下来的妾,这种妾被称为贵妾。入了门就比别的妾有脸面,平日里见了妻可以不行大礼,简单施礼便可。 这第二种,是为了给贵门世家延续香火而从家世清白的人家接入府里的妾,这一种是为良妾。算是比奴婢高上一等,见了主母还是要跪地施礼,以示尊卑。剩下来的还有一种……” 王妃故意顿了顿又道“这一种就是由主家从歌坊娼僚里买回来的,颇有几分姿色却又声名狼籍的女子,她们这种人就叫作----贱妾,一辈子都要背着个贱名为奴为婢。杜小姐,若您一味地赖在我府上不走,请问您觉得,您会算是哪一种妾呢?” 这话很明显是在拿着自己和那些贱妾相比,以王妃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算是不堪入耳了。 杜若夕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招惹王妃讨厌,一时之间委屈忿恨一起占领了整个身心,饶是再坚强的女子也撑不住了,她不由得倒在地上哀哀恸哭起来。 其实杜若夕不知道,王妃并不是讨厌她,而是从骨子里面恨她。 当她亲耳听到儿子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愿意放弃爵位的时侯,她已经在心里恨死了这个叫杜若夕的女人。 儿子的爵位可是王妃用自己的性命冒险换来的啊。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儿子竟然说要放弃它。 不!这个女人是个魔鬼,她一定会毁掉儿子的全部理智,哪怕我现在撕破脸面也一定要将她逐出门外,杜若夕,你一定不能进我王府的大门,一定不可以…… 哭得全身瘫软的若夕被两个丫环搀扶着上了杜府的马车。 马车外面,秋氏拉着奇嬷嬷的手连声道谢:“我们家若夕在王府这么些天,真是给府上添麻烦了……啊哟,奇嬷嬷说哪里话呢?小女这么不懂事,怎么会不添麻烦?改天我定然要带着杜老爷一起上门道谢的……一会儿还请奇嬷嬷再转告王妃一声,今天的事情真是谢谢她了,要不是她亲自开了口,只怕我一个人怎么也劝不动这个孩子回家……” 杜若夕听着秋氏在外面说出的这番话,心痛得已经连眼泪都没有了,她现在不惦记别的,只惦记万一元泓回来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怪她言而无信。 “元泓……元泓……”若夕抱着自己的肩膀止不住失声痛哭。 车帘一闪,秋氏由丫环扶着上了车,大喇喇地坐到了若夕对面。 若夕止了眼泪,转脸看向窗外。 秋氏淡淡地看着她,终于抛开了伪善的面具,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来:“看来三小姐挺不招王妃待见啊?” 若夕咬唇不语。 秋氏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指,慢声说道:“若夕小姐几时变得这么从容大气的?被人当面拿着与娼妓相比也能无所谓了?唉,我就奇怪了,到底这王府的二世子给你说什么了?让你就这么死心踏地地等着他?哪怕当众受此折辱也不肯走?” 杜若夕不但闭上嘴唇,连眼睛也一起闭上了。 秋氏笑了:“啊哟哟,三丫头啊,不是我说你,作为一个女人,脸面最为重要,你一个千金小姐上头上脸地贴着人家一个大男人,初时会让他新鲜几日,可是过不了多久他也就会腻烦了,到了那时,你在他眼里可就真的什么都不算了……” “是吗?”若夕突然睁开眼睛冷冰冰地说道“这些话,夫人早该去和二姐姐好好说一说的吧?” 秋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若夕淡淡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当初杜颜夕主动脱了衣服勾引肖白的事情,难道不是夫人您亲口授意的吗?” 秋氏恼羞成怒,把手一扬就要照着杜若夕脸上打,若夕一伸手将秋氏的手腕握住,冷着眼睛逼视着她:“夫人忘了吗?你可是这京城贵人圈里出了名的慈母啊,万一一会儿别人看见我这一下车,脸上就多了点伤,您这慈母的名声可就要受损了!” 秋氏被噎得声结,强咽了气将脸转到一边,铁青着面孔再也说不出话来。 ** 唐雅欣坐在花园里等了半天,却不见杜若夕来,向着身后的丫环问道:“姨母这是叫杜小姐说什么去了?怎么这么半天都不回来?” 丫环噤了声不敢答话。 唐雅欣有点奇怪,再次追问道:“怎么了?难不成她们两个要聊什么秘密的事情,故意不叫我知道?” 丫环想了半晌,这才怯着胆子说了一句:“杜小姐适才被她主母接走了,说是她主母不同意她给二世子做妾。” 唐雅欣吃了一惊,忽地一下站起来抓住丫环的手臂连声问道:“你说什么?若夕她是要给谁做妾?” 小丫环吓得颤了声,将适才在前厅偷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唐雅欣,唐雅欣听得直了眼睛。 “那个杜小姐一心要给二世子做妾,可是她母亲不允,于是她就跪地不起,是王妃把话说得很难听这才逼得她走的……” 唐雅欣脚底下飘飘忽忽地就往园子外面走,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原来若夕也是爱着元泓的,为什么她从来不肯告诉自己?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自己喜欢元泓,为什么她还要和元泓在一起?还要一心给元泓做妾,杜若夕,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大世子最近觉得腿上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些?”鱼叟问道。 “药浴再配上针石疚治的确是起了不少作用,尽管眼下感觉下肢还是有点麻木,但是气血好象流通了不少。”元澈道。 “嗯,不错。”鱼叟点了点头,转手拿了一个大酒瓮放在桌子上。 “五毒蛇泡的百花酒,药力强劲,可以以毒攻毒,大世子可以每天喝一些,对畅通气血会有好处的。” “神医费心了。”元澈双手接了那酒瓮子道。 鱼叟咧嘴一笑,也不说话,大喇喇地出了门。 五毒蛇?百花酒?听着这个名字倒是很厉害,元澈将酒瓮打开,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出来,闻一闻味道,倒也香甜,不似那毒物百虫的腥浊之气,倒是百花的香味很是浓烈。 元澈尖着嘴唇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入了喉便似通利了百窍一般。 这般好酒倒也不可多得,等泓儿回来与他一起尝尝,话说他现在走到哪儿了?按说早该到家了吧? 元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要再尝一口,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夺了杯子倒进自己的嘴里。 “躲着喝酒也不叫我?”唐雅欣把空杯子往桌子上一顿“嗯,挺好喝的,再给我倒一杯。” 元澈皱了眉:“这是药酒,不能乱喝的。” “药酒我也要喝,快点给我倒。”唐雅欣向来不讲理。 元澈无语,又倒了小半杯给她:“怎么了?有心事?” “嗯。”唐雅欣仰着脖子一饮而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被朋友骗过吗?” “没有。”元澈答得很干脆。 “是因为你没有朋友吧?” “对。”元澈嘴角一翘。 唐雅欣哑着嗓子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可是我有朋友,我一直那么信任她,可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背着我爱着我喜欢的男人。” 元澈不免失笑,眼看着唐雅欣又喝了一大杯,又在伸手去抢那个酒瓮。 “别再喝了。” 唐雅欣虎着脸瞪他:“几杯酒而已,何必这么小器?” 元澈摇了摇头:“其实,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对儿,只是眼前刚挑明了而已,你又何必介怀?” 唐雅欣有些吃惊:“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你说的是若夕和泓儿对吗?” “大木头,有的时侯你真的不该这么聪明。”莫名其妙的,唐雅欣就红了眼圈,把下巴放在手臂上直着眼睛看手里的杯子。 元澈有点于心不忍,抬手倒出两大杯酒来,一杯递给唐雅欣:“来吧,我陪你喝一杯。” 唐雅欣抬手抹掉自己的眼泪,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并不是说她不能去喜欢他,只是她不该瞒着我,我把自己喜欢的人告诉她了,她为什么就不肯把喜欢的人告诉我?” 这算什么逻辑?元澈真是不理解。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告诉别人自己喜欢谁,有的时侯人们更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人藏在心里,不让别人知道。” 唐雅欣有点听不懂,托着腮帮子冲着元澈眨了眨眼睛:“大木头,你会吗?” “会什么?”元澈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会有喜欢的人吗?”唐雅欣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唔?酒不错,赶快喝。” 第056章 夜痴缠 “你脸红什么?”唐雅欣放下杯子里的酒,盯着元澈的脸饶有兴致地仔细看。 元澈干咳了一声道:“快点喝吧,我再给你倒一杯。” “不对。”唐雅欣盯着元澈的眼睛,干脆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你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紧张?你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红?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大木头,还真看不出来啊。喂,喂喂喂,别喝了,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认识不认识?” 唐雅欣瞬间忘记了自己的不愉快,扯着元澈的袖子就凑了过来:“来吧来吧,跟我说说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家的姑娘?我一定不告诉别人。快点说嘛。” 元澈被她缠得发急,把脸别到一边抿着嘴角哭笑不得。 唐雅欣不依不饶又绕过来继续缠他:“大木头,你就告诉我嘛,我一定不告诉别人,大……” 元澈突然“啊哟”一声皱了眉。 “怎么了?大木头?” “你踩我脚了!” “哦,没事,轻轻踩一下又不痛。喂,大木头,你告诉我嘛,你到底喜欢谁?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喂,不能你们都知道我喜欢谁,偏偏我不知道你们喜欢谁吧?这也太不公平了,大木头……” “你还喝不喝了?你不喝我就把酒收起来了啊。” “别收别收,大木头,你整天不出门的你会喜欢谁啊?不会是盈袖或者是轻竹吧?她们两个现在可是皇帝的人了,你可不能再惦记。” “胡扯什么呢?再胡扯不让你喝了!”元澈气得脸都红了。 唐雅欣放下杯子又去拿酒瓮:“哦,不胡扯不胡扯,再给我倒一杯,这个酒真好喝,真的是用蛇泡的?蛇怎么会这么香?大木头你到底是喜欢谁呀,你告诉我嘛,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元澈垂着眼睛一阵无语。 半个时辰之后唐雅欣倒在元澈的肩膀上,嘴角的口水沾湿了他的袖子,嘴里还在喃喃地叨咕道:“大木头你喜欢谁啊?你说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元澈皱着眉头苦笑,一大瓮酒转眼只剩下了底,自己喝了一少半,这个傻丫头喝一多半。 元澈刚动了一下身子,唐雅欣整个人就倒了过来,元澈四下里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无人,他动了动身子,将两只脚放到了地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干坐了这么久,身子都僵了,这个傻丫头又这么不客气地枕着自己。 元澈刚动了动腿,靠在他肩膀上的人突然向前倒了过去,元澈下意识地伸手一扯又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唐雅欣醉得迷迷糊糊的,把手一伸,双手揽在元澈的脖子上。 “大木头。” “嗯?” “你喜欢我吗?” “什么?” “喜欢还是不喜欢?”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睡吧。” “不睡!” “别闹了。”元澈皱着眉毛叹气。 “大木头,你长得真好看,仔细看上去,比元泓哥哥还好看呢,你比他白……”唐雅欣睁开眼,直着两个大眼珠子看元澈。 元澈转脸看向别处,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大木头,你看着我,看着我嘛。”唐雅欣发着酒疯用手去扳元澈的脸。 “我说你能不能别闹了,你……”元澈抬手去扳她的手,却在握着她手的那一刻对上了她的眼睛,元澈不由得心中一软,那是一双象孩子一样的眼睛,率真无瑕,无忧无虑,难得的纯真干净。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乎乎的女子,她为什么偏生着这么好看的眼睛? “大木头,你长得真好看,比元泓哥哥还要好看……你看你的眼睛,还有你的嘴唇都这么好看……”唐雅欣的眼睛在不断地凑近。 他的脸怎么会这么好看啊?幽黑的大眼睛,凉薄的唇,哦,他的唇真的是凉的啊……不知道什么时侯,唐雅欣的手臂已经勾上了他的脖子,两个人的唇轻轻地吻在了一起。 她不会吻,他好象也不会,他们象两个孩子,彼此摩挲着对方的唇瓣,元澈惊异于这种奇怪的感觉,轻轻地探试着她唇间的香软,这种感觉这般奇异美好,他不自觉地把手掌轻轻地抚上了她的后背,掌心感受着她身体的温软,这种感觉可以将整个人都融化掉。 唐雅欣将身子偎着他,试着把嘴唇微微张开,又试着把舌头探到他的嘴里,他的唇冷冷的,好舒服,他的舌尖凉凉的,也好舒服…… “傻丫头,你在做什么?”他努力避开她的唇,盯着她的眼睛问。 唐雅欣的脑子在发热,不对,是整个人都在发热,满身都在发烫。 “热!”唐雅欣哼了一声又一把抱了他的脖子,热乎乎的嘴唇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象只小狗一样四处舔吻着,他的脸颊也是冷的,他的唇也是冷的,吻起来好舒服。 元泓眼底慢慢地升起两团火来。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受得了她这样挑逗,这个傻丫头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还是她以为自己就是个瘫子,根本做不了一个男人能做的事情? 元澈心里升起一股愠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慢慢地抱着她站了起来,他的腿几天前就已经有了知觉,他故意瞒着所有的人。 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侯挑逗他? 我元澈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你口中的大木头。 彼此的身体火热滚烫,却偏偏舍不得分开,为什么偏要这么拥着吻着纠缠着,元澈向来冷静,生平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情绪。 他被她拥着吻着,渐渐喘不过气来,他哑着嗓子问她:“傻丫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唔……”她不回答,揽着他的脖子继续象小狗一样啃着蹭着他的嘴唇。 他想松开她,可是双手一触到她那娇软的腰肢又忍不住把她往怀里揽。 她温软的身子贴过来,象炭火一样灼热。 他象个第一次吃上糖果的孩子一样上了瘾似的回吻她,她的头发,她的眼睛,她的脖子,她的唇,她裸露出来的肩膀,她的…… 她闭着眼睛轻吟:“大木头,抱紧我……” 元澈看着床单上的一片血渍,有点心痛又有点自责。 她依然睡得很香甜,刚才因为太痛她哭出声,他想停下,可她抱着他的肩膀不肯松开,他吻着她的唇,无法自捺地冲撞起来…… “傻丫头……”他伸手抚过她脸上的泪痕。 她转身握住他的手,哼了一声:“大木头。”人却依然没有醒。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台照在案几上,唐雅欣托着下巴坐在窗前。元澈手里拿着梳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那满头青丝上。 “还痛吗?”他问。 她红着脸摇了摇头。 “我今天就去找你父亲提亲。” “好。”她羞红着脸,象只小猫一样贴到他的肩膀上。 他勾了勾唇角,温和地抚过她的肩膀。 她不敢看他,想起来昨晚的事情,是自己主动抱着他,亲他,还扯掉了自己和他的衣服,然后他才忍不住要了她。 这个大木头,他怎么会还有那样的一面?他不是个又呆又冷的大木头吗?可是昨晚,他明明霸道温柔又热情似火……唐雅欣又红了脸颊。 他抚着她的下巴,又柔声说了一句:“小傻瓜。” “大世子……”小丫头进了门,看到眼前的情形吃了一惊赶快低下头。 “怎么了?”元澈坦然问道。 “二世子回来了。” “哦?”元澈眉毛一凛,这么晚才回来,这几天肯定遇到了一些事情。“欣儿,去沏壶好茶过来。” “嗯。”唐雅欣象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乖。 “那些人是西凉城来的?” “是一个走镖的商队,我去城里打听过,他们一直在走从西凉到京城的这趟镖,他们说的话的确靠得住。” “如此说来,西凉的局势确是很危险,怪不得父王一再请兵增援。” “可是陛下一味不许,早晚会酿成大祸的。”元泓说着说着口气又有些着急。 元澈沉吟了一会儿:“看来之前是我们错怪父亲了,西凉城不能不顾。可是却也不能象父亲这般硬请。陛下的猜忌已经到了心里,要解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嗯,大哥,你看我们眼下应该怎么办?”元泓问。 “找个时间见一见父亲,和他好好谈谈该怎么做。” 元泓默默地点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元澈有点尴尬地看了元泓一眼“若夕昨天被她的继母接回去了。” “接回?”元泓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事?大哥,你为什么不拦着?” 元澈愧疚地垂了垂眼睛,一旁的唐雅欣就不乐意了:“元泓,你这么说话可不对,是姨母一心要赶若夕走,关阿澈什么事啊?” 阿澈?元泓回头看了看唐雅欣,又看了看大哥,眼神很是莫名其妙。 “雅欣,不许这么和泓儿说话,你现在先出去。”元澈回头看向唐雅欣,眼神里七分宠溺三分威严。 唐雅欣嘟了嘟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第057章 管家 元澈避开元泓诡异的目光,低头干咳了一声:“杜老爷已经回来了,而且这一次又是秋氏当着所有人将杜姑娘请回去的,想来她不敢拿她怎么样。” “适才雅欣说什么?是母亲把若夕赶走的?” “这个不重要,泓儿,主母对若夕的态度一贯如此,若要改变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眼前我们最要紧的是把西凉城的事赶快禀告给父亲。至于保护若夕的事情,只能先拜托杜老爷了。” “你是说你亲自把若夕给接回来了?”杜老爷一时不辨喜怒。 “是啊,那一日虽然听老爷说若夕没事了,我却一直放心不下,托人打听出来若夕是在靖王府上,这就一丝也不敢耽搁,赶快去靖王府上接了她。没想到,哎……”秋氏又叹了一口气“这阵子还真是委屈咱们若夕了,老爷,你都不知道王妃说咱们家若夕的话有多难听……” “竟然有这等事?”杜老爷很是意外“王妃她说什么了?” “丫环婆子都在跟着呢,你叫她们说,王妃当场硬是拿咱们家若夕和那娼……”秋氏苦着脸正要再开口,突然门帘一闪走进一个人来。 “爹,你起来了?”若夕轻笑盈盈,奉着一盏茶水进了门“昨晚我过来看您,听夫人说您忙了一天公务实在是太累了,混身劳顿不想见我,我就一大早熬了一壶解乏醒神的花茶给你,爹,我倒一杯你先尝尝。” “嗯,乖。”杜老爷抬手接了若夕手里的杯子“适才我听你母亲说,你在王府受了些委屈?” 若夕看了秋氏一眼,两个人的眼神微微一碰,若夕又含笑将眼睛看向父亲:“爹,前几日你见过二世子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杜老爷轻抿了一口茶:“他说他要尽早娶你为正妃,只是眼下你离家出走的事情闹得有些大,所以还要我们先平了这件事情,他才好去求陛下赐婚。” “哦。”若夕低下头玩着自己的衣角,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了秋氏越来越青的脸。 “爹,这件事情是要赶快平息了才好,今天我来是想向您求个赏赐来的。”若夕甜笑着挽上了杜老爷的手臂。 “哦?想要什么?” “女儿昨日回来,怎么没有看到我的丫环青儿和琐儿啊?” 秋氏脸色一白,迎着杜老爷的目光干笑道:“前些时日因为她们两个没有服侍好小姐,我把她们两个放到园子里面去了,前些时侯听说那个青儿病了,被下人们给送了出去,琐儿想是还在园子里做着粗活吧。” 若夕忍着心口的痛,继续甜笑着看向杜老爷:“爹,这么多年了,我只习惯她们两个服侍,能不能让她们两个还回来接着服侍我啊?” “没有多大事,你若是想让她们两个回来,也只是夫人一句话就给安排了嘛。”杜老爷笑道。 “爹,我许久没有回来,我那园子也荒了不少,这一回我想再多给屋里放几个人,行不行?”若夕歪着脖子看向杜老爷。 “这有什么不行的?秋儿啊,你今天就挑几个好使的丫环放到三小姐房里去。” 不等秋氏开口应承,若夕就又扯着杜老爷的袖子发嗲:“这是女儿要用的人,就不必劳烦夫人替我挑了,我自己亲自去挑就好。” “无妨无妨,那你自己亲自去挑便可,相中哪个便留哪个。”杜老爷呵呵一笑站起身来。 “爹,我来送你出门。”若夕一把挽着杜老爷的手臂就往门外走。 秋氏被晾在后面气得干瞪眼,本来想趁着早上起来送老爷出门的时侯把杜若夕昨天在王府受辱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不想这个丫头倒是来得及时。哼,一段时日不见,你这个丫头果然长进了不少啊? 青苹,红花,果儿,珍儿,玲子,翠红六个小丫头一抹齐地低头站在眼前。 若夕的眼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全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也都是刚入府不久的人,脸上的神情还都很青涩。 “你们几个以后就是我屋里的人了,我对下人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忠心尽力就好,若是你们以诚意待我,我自然会以真心对待你们,可若是有人阳奉阴违,当着我的面是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的话。本小姐还是会把她拉出来立个规矩给众人看的,你们可记清了?” 这一套话是以往在张府听到张夫人这般调教新来的丫环佣人的,自己今天学着一说出来,对面的六个小姑娘脸上立马浮现出了诚惶诚恐的神情,看来这套说辞恩威并施是很有效。 “好了,都下去吧。”若夕慢声道。 等周围的人全都退了下去,一个婆子这才走了上来:“小姐,您让我找的人我只找到了一个,就是那个叫琐儿的,这几天听说身上出了瘷子,在园子外面养着,至于那个青儿,却是一直都没有寻着。” 若夕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来:“这位妈妈,你去想办法把琐儿带进来。若是可以找到青儿,我还重重有赏。” “是。”那婆子将银钱揣到怀里,千恩万谢地去了。 琐儿带来的时侯若夕几乎认不出来她,一件破旧的布衣裹着她瘦巴巴的身子,头发蓬乱的,脖子上有一块明显的癞疮,看人的眼神都是怯的。 “琐儿。”若夕上前要去扶她。 琐儿赶快往后缩:“别,小姐,我脏,身上有疥疮。” 若夕忍了眼泪,吩咐一旁的丫环道:“把琐儿带下去,好生梳洗干净了,再找身衣服给她换上。” 待到琐儿洗干净了换上了新衣服,又给伤口上了药膏,怯生生地叫了若夕一声小姐的时侯,若夕再也忍不住了,流着泪把她抱在怀里,连声问道:“琐儿,你受苦了,青儿呢?她现在在哪里?” 琐儿摇了摇头:“自从你上回受罚以后我和青儿姐姐都被赶到园子里去了。前几日突然有个粗使婆子来找我,说是庄子里缺人,硬又把我带到庄子里。等我去了才知道,庄里子正在传癞子,没有人肯在那里呆,这才硬把我给塞了去,庄子里那几个粗使婆子向来粗糙得很,人又不讲道理,不止一次背地里乱用我的东西,没过几天,我也就也被传上癞子了。原想着,这辈子再也入不得内宅,更别说再见着您了,真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活着回来,再见着您……” 琐儿一边说着,一边就低着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呢?”若夕拉开琐儿的领子仔细看了看,道“这个癞疮的确不太好治,好在你得的日子浅,我这两日就给你配点草药膏子好好涂一涂就好了。青儿你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 琐儿挠了挠头顶,道:“前一天晚上她还在菜园子里告诉我说她见过您了,还说您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第二天我又去找她,有人跟我说她去了园子里,我又找到园子里却也是人影不见,我还以为有事,也就不在意,当天下午我就被人给送到庄子里去了,打那儿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青儿姐姐。” 若夕心里陡然一沉,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晚饭的时侯,若夕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一个汤,又用新鲜的菊花做了一味点心,秋氏僵着脸,淡然地看着若夕细心服侍着老爷用餐。 “三小姐出门几天倒是懂事多了啊,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亲自下过厨房。”秋氏抿着嘴笑道。 “以前那是当女儿的不懂事,从来不知道作为一家之主要经营那么多事情。以后女儿要多多上心帮爹爹经营好饮食起居,只要一回到家里来,女儿就会把好菜好饭奉上。” “秋儿啊,你看看咱们家若夕如今果然是长进不少呢。以后有她帮着你料理家事,为父就当真省心不少了。”杜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秋氏甜甜一笑,道:“老爷,看你说的,这持家过日子的事情辛苦着呢,我哪里舍得让咱家若夕去做。她只依着她的性子看看书,侍弄一下花草便是,这些粗活累活,轮不着她来干。” “夫人这话说得可不对。”若夕甜甜一笑打断了秋氏的话“父母又不能留我一辈子,这些持家的事情若是我一直不学,便一直不会,总不能将来到了婆家两眼一抹黑,处处给娘家丢脸吧?所以有的事啊,就该现在学。” 杜老爷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这几日,我就将朝里的几个相好的同僚请到府上来,连同他们的夫人一起,大家把往日里那些误会说清了,让他们帮咱家若夕洗清了名声,我家若夕的婚事也就该定下了,在此之前,这当家主理的事情还真是要让若夕多学一学。” 秋氏面上依然装得不动声色:“如此,也好。” 若夕甜笑着摇了摇杜老爷的肩膀:“爹,您看夫人都说好呢,那我自今日开始,就带着丫环们去园子里庄子里都看上一看,有什么该管的,我也是要学着管一下喽。” 第058章 胁迫 一顿好菜好饭暖了胃也暖了心,杜老爷看着眼前这妻贤女孝的场面心生感动,自然是有求必应:“好,你尽管放手去管,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夫人,她都会教给你的。” 从第二天开始,若夕每天都带着那几个小丫环由轻乘小轿抬着在园子里各处走动,学习打理府中事务,就连这厨下门房各处也都不定时地巡视。初时下人们都以为这是小姐一时兴起,做个样子给老爷看的,都不怎么当回事,可是过了几天却发现,三小姐做事很有分寸,丁是丁卯是卯,该立的规矩一分也不能给乱了,一段时日下来渐渐就得了威信。 秋氏冷眼看着杜若夕在府里打理事务有条有理,在下人面前也越来越得威信,心下不爽却也无话可说,老爷当着她的面亲口说要若夕来代管家务,她也不能硬拦着,何况若夕这几天管理家务也并未落得一分错处,她干看着却挑不出一分理来,只能暗地里交待刘管家盯紧了若夕,不该让她知道的事情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至于府里宅里园子里的事情,她爱管就由着她管去。 园里园外地走了一天,还真是挺辛苦的,若夕晚上洗潄毕了刚要上床,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个味道只有他身上有。 若夕对下人们道:“你们全都下去吧,不用服侍了。” 下人们全都退了下去,从屏风后面果然走出那个人来。 “你知道是我来了?”元泓抿着嘴问她。 若夕故意背了身子不理他。 “怎么了?”他走过来扳过她的脸颊“生气了?” 若夕垂着眼睛不说话,却也没有躲开他的手。 他叹了一口气:“我若知道那毒妇会找上门去,无论如何也会早点赶回来的。若夕,你受委屈了。” 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满是愧疚的眼睛:“我不怪你回来的晚,我只怪你叫我担心,说好了三天就回来,为什么偏偏那么久?” “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他耐着性子解释。 她已经赌气转身坐到了床边上,背着身子生气。 他坐到她的身边,又去扳她的肩膀,她赌气不回头。 “那个女人又难为你了吗?”他问她。 “眼下她还没有……”她垂了眼睛“我以后要学着保护自己,不能在她手下任她欺负着。” “哦?”他一挑眉毛“你会怎么做?” “我会……”她话说到一半,迎到他的眼神,又故意赌了气不说话。 “傻丫头,别再生我的气了。”他托起她的下巴“不要再受到那个女人的欺负陷害就好,我会最快最快地大大方方来接你,好吗?” “嗯。父亲说了,他这几日会在府中设宴,请朝中的同僚和贵妇到家中来坐,席间把所有的误会解释清楚,叫他们帮着洗清我的名声……”她低下头乖乖地应着,心里却有点够不着底,那一天王妃当着众人的面说她的那些狠话她不敢告诉他。 但是她隐约觉得,求陛下赐婚绝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可以成为他的正妃,哪怕只是他的侧妃,只要能名正言顺地守在他身边,便是好的。 灯光下她的小脸娇俏可人,原来以为她受了委屈,见到自己定会哭哭泣泣地抱怨,没有想到她只是为了担心自己而难过,这个傻丫头啊,不知道这么冒然地回杜府,自己最心痛最担心的也是她吗? 他抚着她的脸颊,满眼温软。 她垂下眼睑,神色有点犹疑,让人心里止不住的软。 “若夕。”他看着她的脸,渐渐迷离了神色,离开这么多天他是想她的,那么她呢?有没有想念他? “嗯?”她抬起眼眸,又一下被他吻住了唇。 他就这么霸道地吻了过来,就势把她压到了身子下面,若夕的牙关根本没有一丝防备,轻易地就被撬开,任了他长驱直入。 这与那次在屋檐下不同,她此时正被他俯身压在榻上。 若夕下意识地抬手抵住他的胸口,他们两个还没有正式成亲,怎么可以…… “唔……”她唇齿不清地呢喃着,那个声音更加撩得他难以自持。 他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用一双大手捧住她的小脸,炙热的唇舌不知节制地攻掠,反复在她口中肆意狂放地来回扫荡。 吻了好久,他才肯松开她。 她喘着粗气,娇嗔着看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微笑来。 看着他的眼睛她又发不出脾气,推开他的身子坐起来,垂着小脸想了一会儿,又道:“我那天走得匆忙,也没有给大哥和雅欣打招呼,他们两个不会怪我吧?” 元泓愣了一下,突然笑了笑,低头应了一句:“不会,他们俩现在顾不上。” 他笑得这么莫名其妙,是不是有事情故意瞒着自己?若夕盯着他看,元泓眨了眨眼睛,将嘴唇凑到若夕耳边低语起来。 “怎么会?”若夕吃了一惊“大哥他那个人平时那么冷冰冰的,怎么会这么快他们两个就已经定情了?” “我不也整天冷冰冰的吗?”元泓又把嘴角一斜,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不也是一样该表白就表白?” “那安国公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吗?”若夕问。 “我等到今天才抽空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安国公他已经同意了,亲自去找陛下赐的婚。雅欣如今是公主,她的婚礼仪制可不能含糊了,光为了她的聘礼就费了我好多心思。” 雅欣和大哥?他们两个这么快就定情了?还去叫安国公请的旨?若夕皱着眉头依然感觉不可思议。 元泓看着她那个样子越发感觉可爱,双手把她托起来抱在怀里,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小丫头,我走了这么久,你想我没有?” 几天不见,人又腻了不说,怎么脸皮也厚了,若夕的额头被他抵得生痛,皱着眉头看着他,他嘴角一勾,轻笑着把她抱紧。 其实关于元澈和唐雅欣的故事,元泓没有把话说完。 安国公那样的人,向来是个眼珠子朝上走的,唐雅欣刚得了陛下亲赐的公主封号,又是他安国公的嫡长女,身份尊贵无比,这朝中哪一家的贵婿不可谋得?偏生一个不能世袭爵位的庶子前来提亲,而且身体还有残疾。 要不是碍着多年的情面,安国公当场把元澈拉出去打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不等父亲开口为难,唐雅欣先一步说道:“爹,要么你同意我现在嫁他,要不然就再等九个月,我抱着您的外孙子再来求您一回。” 一句话把安国公气得吐了血,手扬起来半天却不敢落下来。唐雅欣的身份如今可不一般,是陛下钦点的和阳公主,这一掌打下去,万一这个半吊子女儿闹起来,这个事情也着然不小。 安国公倒吞了口中鲜血,冷声道:“你当你爹是个傻子?就他那个腿那个样子……哼!” 唐雅欣把头一扬,面不改色地道:“爹,你可别不信,那一天你难道没有亲眼看到我和他在浴桶里面?该有的事儿其实早就有了……” 安国公气得跳脚,指着门口大声骂道:“你给我滚出去!” “行,那女儿现在就出去等您的消息,不过爹您可得快点想,女儿能等得了,就怕肚子里,您这个外孙子等不了。”唐雅欣嫣然一笑出了房门,推着元澈的轮椅就往园外走。 身后书房里乒乒乓乓一通乱响,想来是安国公一时兴起,把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给砸了。 元澈皱着眉头埋怨唐雅欣:“你只管胡扯些什么?我本是堂堂正正来提亲,你又何故惹这么一出来?” “哼,我爹那个人你才不了解,向来最为势利,想着你不是嫡世子,哪怕你拿出再十倍的诚意来他也断然不会应了你。所以我就得逼他一把才行。” 元澈哭笑不得,皱着眉头训她:“天底下难找你这样的女儿,以后再不许这么淘气,万一把你父亲气坏了,这若大的国公府还能靠谁去?” 唐雅欣微微一笑,眼看四下无人,俯身照着元澈的脸上就亲了一口,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是,夫君,我以后什么事儿都听你的。” 安国公被逼得亲自去为元澈和唐雅欣请旨赐婚。陛下刚从安国公府上得了两位美人,日夜宠爱,自然是有求必应,哆嗦都没打直接就准了。 消息传来,倒是叫王妃很是意外了一回,唐雅欣以前一向是在意的元泓,怎么一转眼就一定要跟了元澈?这且不说她和元澈是从几时开始这般和契的? 王妃呆了半晌,还没有想通其中道理,元泓已经又紧着将了自己一军:“娘,大哥的婚事已经定了,我的是不是也该定着了?” 王妃用杯子挡了嘴唇,没有答话。 元泓又道:“母亲若是不去,我便亲自去请旨。” “胡闹。”王妃板了脸“父母健在哪里有你自己去请旨赐婚的道理?你敢说这样的话,可不是咒着为娘早点死了,免得挡你的路?” 元泓软了声音“她如今已经以杜府三小姐的身份回了府,这样的身份也配给我作个正妃。” 王妃心下窝气,冷笑道:“她人是回去了,可是这名声可没回去,你只催着我去提亲,怎么不说这京城里的人若是知道你娶了这么个女人会不会笑话咱们府上?别说是我不许她进门,若是太皇太后知道了你要娶的人是她,只怕也是不会同意的。” “那若是她的名声恢复了,娘愿意去替我请旨赐婚吗?” 第059章 设宴 王妃被他逼得紧了,只得转变战术打起了太极,用食指抚着眉心叹息道:“我说泓儿,眼下王府里的事情这么多,你就不说替为娘分忧,只一味地拿这事情与为娘添堵。你父亲兵部里的事儿忙的紧,一大早还带话回来叫你早点过去帮着他,如今你大哥的婚事又迫在眉睫,你只这么一个劲地鼓噪着我,你自己可觉得合适吗?” 元泓垂了眼睫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行了泓儿,娘累了,你先出去吧。” 元泓闻言便也不好再开口,只得施礼退下先行去忙别的事情,好在如何帮若夕恢复名声自己已经有了打算,眼下先把这步棋给走稳了再说。 王妃眼看着儿子出了门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几天自己再忙也没有忘了那档子事儿……为娘自然要去宫里为你请婚的,只是为娘请的那个人可不是她杜若夕…… ** 天色将近傍晚,所有的贵宾携带家眷一一入了杜府,在座的全是平日里与杜老爷交厚的几位,在京中贵人圈里也是都有些体面的。 杜老爷引着男宾坐了一席,秋氏招待着女宾们入了一旁厅子里的又一席。 席间的菜品是三小姐亲自张罗的,色香味美,用的餐具一套套的也很是讲究,可惜了啊,饶是这么个又体面又会持家的女子,却是做出那般不检点的行止来,这到底还是…… 几位贵妇相互递了眼色,各自心知肚明这一次杜老爷及夫人邀请大家到府上的来意。 那三小姐已经回了府,这杜老爷和杜夫人这是处心积虑地想要为她再找些体面回来的。 唉,可是话说回来了,已经办出来的事情就如同已经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收得回?之前的那些事情在京城里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你便如何设宴招待又能挽回些什么来? 今天大家登门赴宴,说白了也就是不能不给杜老爷和杜夫人面子而已。大家当面客套几句,说一些全是因为小人毁谤子虚乌有的话来。可是你杜三小姐的人品到底如何我们几个心中也是有数的,当着众人的面你还是杜府的三小姐,可是这背地里照样不会有人再拿你当个清白女子看待,断然也不会有好人家再想娶你这样的女子进门的。 各位贵妇都是玲珑的人,个个怀揣着一样的心思,表面上却都是笑脸相迎,由秋氏招待着各自就座,又说起场面话客套起来。 秋氏这一回自然是坐了主位,张罗着这些贵妇们一一就座,一番寒暄客套这场面就热络起来了。 秋氏心里自然是有自己的一份算计的,杜老爷发了话又亲自下了贴子要替若夕摆这一场酒宴来找回点体面,自己当然不能回绝,男宾那一桌的场面话由杜老爷来说,自己管不了。自己这一桌上的妇人们聊些什么,又该怎么聊,当然是由自己说了算。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怎么和这些个八婆说话自己心里还能没有数儿吗?凡事不必说破,明褒暗损的手段向来是秋氏最拿手的。等着吧杜若夕,这一顿饭吃下去,我叫你的名声再臭上一层还能叫你们父女两个全都挑不出礼来。 想到这里,秋氏翘了翘唇,朗声笑道:“各位夫人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再一一客套了,咱们各自就座,全当到了自己家一样。” 那席上的贵妇就有人笑着应道:“都是自己人了,还要劳烦杜夫人亲自下贴子,您二位也实在是太客气了。” 秋氏点了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天请你们来,自然也是有事相求的,我家那个三丫头,着实是叫人费心了些……” 众妇人听她这么一说心下也都了然,相互换了个眼色,意指她的意思早就心中洞明不必多说,随后又都各自打了个哈哈,并不往深了言语。 守在窗外的青苹听了夫人的话折身回了若夕的房里。 “小姐,我劝您还是亲自入席吧,只由着夫人去招待,你怎么知道她又要说些什么?”琐儿经了这一场事似乎心智长进了不少,在一旁劝道。 若夕停了手里的针线,仔细想了一会,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实在是太清楚了,只要场面由她来主持,断然是可以正话反说,颠倒黑白还叫人挑不出个错处来的。 只是眼下众人刚刚落座,又全都是长辈,自己硬是入席先就失了规矩,只怕这面子拉不回来,反倒落了个不敬主母,长幼不尊的口实。 想了半晌,若夕又吩咐道:“青苹,你还依样在她们那里侍侯着,仔细听着她们说些什么,一会儿回来报我。” 席间早有一位贵妇接了话:“杜夫人这温柔贤惠的慈母心肠实在是难得,寻遍了整个京城也难以找到这么好的继母来,但是这孩子们嘛,哪个会没有些错处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哪能真的和她认真了去?如今这三小姐已经回府了,当日里的情况我们以后不提了便是。” 秋氏满脸堆笑:“还是咱们这些姐妹,个个都是心思敞亮的,如今不论这三小姐是不是能念着我这个当继母的好,只要姐妹们能看清了我的心,我也就没有白操持这一场,来吧,我今天就先敬各位一杯。” 众妇人全都举杯,有人开口笑道:“谁说不是呢,咱们私下里说上一句,杜夫人您也别恼,这隔着一层肚皮的孩子到底和亲生的不一样,你只把心思尽到了,她若不领你的情便是她自己不孝,没良心,自然也怨不得你的。” 大家说着笑着恭维了秋氏一会儿就只管喝酒吃菜。 酒过了三巡,菜过了五味,有个相熟的妇人又偷着拉了一把秋氏的衣角,低声问道:“那几日你家三小姐离家,到底是在谁家住着的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藏了官家小姐?” 秋氏正想着怎么把那脏水继续往若夕身上泼,这话就有人问了出来,可不就是正中下怀。 秋氏故意做了个为难的表情来,掩了口含糊道:“这个事儿……可实在是不好说出口来。” 秋氏早已摸准了这帮妇人的心思,故意来了个欲说还休。 果然,一听秋氏的话音,这帮妇人就全然断定这里面肯定有戏,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连声问:“啊哟,杜夫人,这别人不知道,我们几个你还不清楚吗?这话到了我们这里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说出来就好,我们几个断然不会往外说去。” 秋氏闻言暗笑:你们几个我当然是清楚的,要不然我怎么会三天两头往你们几个府上跑呢?这话到了你们那里,我自然是放心的,一句闲话不出半日,整个京城的人全都会知道了,这京城的贵人圈里面怎么能缺了你们这几个大嘴巴呢? 秋氏脸上装出一百个不情愿说起的样子,左右嗫嚅了半晌,寻思着怎么把那一日去靖王府上接若夕,若夕怎么被王妃贬损辱骂的事情给添油加醋地说出来,特别是拿着她比贱妾的那几句,定然是要添泼墨重笔,大肆描画一番。 叫你杜若夕还想再进王府的门?叫你杜若夕还想着能嫁给二世子?你彻底断了念想吧!这件事一旦传开,全京城都知道你倒贴着上门死赖着不走,硬是被王妃生生赶出门来的事情了,杜若夕,往后你可真是连个贱妾都不如了! 秋氏仔细调整了一下,给自己做出了一个本不愿多说,但是碍于姐妹情谊,又出于姐妹间的信任不得不开口的表情来:“那一日我是从靖……” 秋氏话刚开了个头,突然听得门外有人传到:“张阁老携夫人到。” 秋氏及众妇人吃了一惊,赶快迎出门外。 这张阁老何许人也,三朝老臣,先帝和当今陛下的太傅,资格老成这样,一般人家的家宴可是请不到他的。 杜老爷赶快领着众男宾迎了出去,秋氏自然不敢怠慢,也赶快引着众女宾出门相迎。 “唉呀,张阁老大驾光临寒舍,可使寒舍蓬壁生辉啊。”杜老爷上前深施一礼。 张阁老哈哈一笑,携了杜老爷的手道:“自家亲戚,你却与我客气起来了?” 自家亲戚?杜老爷一愣,当场没有反应过来。 张夫人已经笑了:“看来杜老爷常日里公务繁忙,实在是顾不及这后宅里的事情,难得让我多说一句吧。得亏您府上这位三小姐杜若夕前几日她到我府上闲住,我们二人说了半晌,这才知道府上是与我们娘家隔了几辈的表亲呢。” “当真?”杜老爷一脸惊喜“这件事情,我还着实不知道,小女也未曾与我提起过,今日还得亏夫人给指点了。” 张老爷呵呵一笑,转身拍了拍张夫人的手道:“你家这个三小姐可是当真不错,这手也巧心也细,老夫今天身上穿的这件袍子,连同我家夫人身上那一件绣裳可就是出自你家三小姐的手呢。” 第060章 完美外援 众人一齐望向张阁老身上那件锦袍。这才发现张老爷与张夫人今天穿的是同款同色的锦袍,全是湖蓝色的锦锻,上面用金丝绣线绣出来百子榴的花色,针脚是说不出的细密精致,图案与花色吉祥又大气。 众人看那衣服就惊艳于这手工的精致,不由得纷纷啧啧称羡起来。 秋氏听了张阁老夫妇的话,很是愕然,脸色也是越来越白。 “可不是,前段时间在我府上住着,这若夕是一天也不肯闲下来,紧赶慢赶的,不止是这两件衣服,就连映雪的嫁妆有不少都是她亲手赶制的呢。”张夫人笑得很是泰然 张夫人余光瞥见了秋氏的表情,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怎么了?这杜老爷和杜夫人只管高兴,连个座都不知道让了?” 杜老爷这才如梦初醒,连声说道:“下官躬请张阁老及夫人入席。” 众人复又入了席,这一回自然是张阁老和张夫人各自入了男女宾席位的上座。 大家各自坐定,张夫人笑着问了一句:“适才我来的晚了些,不知道在座各位都聊了些什么啊?” 秋氏赶快答道:“都只是夫人们的一些闺中闲话而已。” 张夫人笑了:“我那表侄女儿被你们府上接走了这么几天,可叫我这心里好生挂念着,这一会儿她可又是去哪里了?” 张夫人这一句话,刚好应了适才那位妇人问的这么多天杜若夕到底是私奔到哪一家的问题。众位贵妇私下里全都交换了一下眼色,暗道这个秋氏故弄玄虚,问了她半晌也不说是从哪儿接回来的三小姐,不就是得了张阁老这么一个体面的表亲吗?故意显摆给谁看呢? 秋氏当众不能驳了张夫人的话,只得小心陪笑道:“若夕这几日一回家也念叨着想念张夫人呢,要不然我这会儿就叫人去叫了她过来?” “无妨。”张夫人将手一摆道“我们这些长辈们一起吃饭叫她过来也怕她拘禁,不如咱们几个先吃着,一会儿我再去她闺房里面看她。” “也好,也好……”秋氏一边应承一边又赶快张罗着下人们快点上菜。 妇人们又都闲话了一会儿,张夫人把酒杯一举,轻声道:“各位夫人都是京城中有头脸的贵妇人,个个都是大方得体又多面玲珑的人物,其实今天我来还当真是有事情要托着各位的,这一杯酒我就先干为敬,一会有了央及各位的,你们可都不能推辞。” 各位贵妇赶快笑称不敢。 张夫人一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笑道:“今天我来就是为了我这个表侄女若夕,前段时间有人传言我这个侄女心肠歹毒,用一枚香囊坑害她亲姐姐肚子里的孩儿,这件事情不知道在座的各位,你们都听说了没有?” 各位贵妇闻听此言,都暗地里把目光投向秋氏。秋氏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已经打起了小鼓,满脸堆笑道:“小女不懂事,弄得这一出不体面的事情,竟然还惊动了张夫人您,真是不好意思啊。” 张夫人根本不去看秋氏一眼,又自泰然一笑道:“这件事情传到了我那里,也着实叫我心下吃了一惊,我这个表侄女,在座的诸位也有见过的,贤惠得体,温婉大方,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于是,我便私下里问了她:外人传言说是你对你的姐夫有意,这才有心害了你亲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你可给我好生说说,你姐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是几时对他有意的?” 众位妇人一听这话八卦有料,个个把脖子伸得老长,专心地等着张夫人继续往下说。 张夫人故意一顿,接着说道:“结果我这表侄女就跟我说了,她这个姐夫肖白啊,原本并不是她姐姐的未婚夫,而是……” 秋氏“霍”地一下站起来,将一杯酒端在手里大声打断了张夫人的话:“这些事情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府里的家事,竟然都累及到阁老夫人来亲自给我们操心了,唉,怪我这个当主母的照顾得不周全,在此我就先自罚一杯吧。” 张夫人心下冷笑,我自然知道你秋氏为什么要在这个时侯自罚这一杯酒,你若是不心虚,你自罚这一杯酒做什么?看来你也怕我往下说啊? 张夫人淡然看着秋氏喝了面前那一杯酒,微微一笑又接着说道:“杜夫人果然豪气,这件事说起来自然是你们府上的家事,可是若夕也是我的表侄女,你说她这平白的就背了个惦记自己姐夫的名声,怕是不好吧?” 秋氏此时已经明白张夫人今天就是来给若夕撑腰的了,尽管忌惮着张夫人身份高,可是这话头也不能全然被她压了下去。 秋氏稳了稳心神,回了张夫人一个微笑:“要是说起这件事情,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众位姐妹都是知道的,我对待家里这二女儿和三女儿那是一样的心思,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府里的下人们也好,众位亲眷也好,就是我那夫君杜老爷,常日里他也挑不出一分礼来。我对那若夕向来是比对那颜夕还要厚上几分的。可是这件事情说出来,众位替我想一想,平白的,怎么就从那个香囊里面搜出了那些个东西?张夫人,若是这件事情叫您遇上了,您又该如何想,你又该如何去办?” 话说到这里,现场就有了火药味,众位贵妇眼看着张夫人和秋氏这是明枪暗剑的有话要说,个个都睁圆了眼睛,私下里交换着眼色,却没有一个先开口的,都只静等着看下文。 张夫人冷哼了一声道:“若说这若夕对自己的姐夫有意,这话却是由谁说出来的,哪一个人是亲眼撞见了?亲耳听见了?还是亲手拿住什么了?若是真有这个人,把她找出来,当场证给我们来看啊!” 那秋氏也不示弱,继续开口道:“小姑娘家的有个什么心思,也断不会给我们说的,可是这平白的又为何要做这般手脚?我们自己家里的人当然不会说她对她姐夫有意,怎么当得住这外面的人如何去猜测?我作为主母只是好心提点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别和姐夫走得太近,至于她听不听的,可就全在她自己了!” 张夫人道:“依杜夫人这么说来,若夕从来没有亲口对任何人说起来自己对姐夫有意,外人也从未真正拿住过她对她姐夫有意的把柄,来来去去的也全是凭着外人瞎猜而已,对也不对?” 张夫人这话里话外没有一丝漏洞,秋氏呆了半晌,到底点了点头。 张夫人看她点了头,就轻声笑了:“杜夫人已经亲自点了头,咱们几位在座的也都是明白人,全都能听得出来,别人说若夕对自己的姐夫有意,根本就没有一点证据,全是凭着自己臆断而已。以往是咱们不知道,以后咱们明白了,自然不会再传这样的话了。” 各位贵妇均点头称是,有一两个聪明的,赶快就接了话头:“啊哟,起初听到有人这么说我们本就是不信的,同是一个屋檐下面住着的,这姐夫和小姨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打个招呼就算是有意了?唉,这种闲话本就不能信的,不能信的……” 眼看着秋氏的脸色越来越青,张夫人又道:“适才杜夫人说是这些事情全都因为这一个香囊而起,说起香囊,这还真引得我想起了一件趣事来。我给众位姐妹说说,姐妹们也来替我评个理?” 张夫人笑着把腰里的一个香囊取了下来放到桌子上,道:“这个香囊便是前些时日在我府里,若夕亲手给我做的,各位夫人你们看看这个针脚,这个绣工可不是处处精致?我这平日里就爱不释手地揣着戴着,昨天去串个门就叫我一个相好的姐妹给看着了,这死死活活的,非要给我抢了去。啊哟,我这好说歹说的,她竟然非要抢,可把我给急的,遇着这么个姐妹,可叫我怎么办?众位姐妹来给我评评理。” 张夫人这话锋转的轻松,在座的妇人们也都笑了,有位妇人就说:“张夫人真是会说笑,您这姐妹里面还会有这般眼皮子浅的?” 张夫人冷冷一笑,故意把眼睛照着秋氏瞥了一眼道:“这位妹妹您不知道吧?偏就是这姐妹里面就有这眼皮子浅的,看见了别人家有了好的,哪里还顾得着亲姐妹的情份?不择手段的她可就硬要来抢啊……” 秋氏彻底白了脸,聪明如她,当然是知道张夫人此话定然不是指的一个香囊,明明就是指颜夕抢了若夕的未婚夫肖白,若是把若夕拿香囊暗害颜夕的事情继续扯下去。张夫人断然会把颜夕抢妹妹未婚夫的事情给揭出来。这样的事情万一落到这帮三八嘴里,肯定又是一个猛料。如今颜夕在相府不能算是得意,若是这事情闹得大了伤及了相府的脸面,只怕是今后颜夕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秋氏强咽了口气,故作镇静,眼看着那帮妇人一个个传阅着那个好看的香囊,兀自咬唇不语。 她不说话,张夫人也不说话,端着架子恬然等着秋氏先开口。 第061章 完美翻盘 秋氏气场上先自怯了半分,弱弱地改口道:“说起若夕给她姐姐那个香囊的事情,我后来也查了,香料师付说是里面有几十种东西混在一起,不是内行断然也分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说不定是三小姐自己不懂这个,错买回来给了颜夕的吧。” 张夫人冷哼一声不说话,显然是对秋氏的这个说辞很不满意。 秋氏现在有把柄在她手里握着,咬了咬牙,又逼着自己道:“我当时也被这事儿给气糊涂了,只说是若夕的无心之举,不知道这个话怎么就被下人们传成了若夕有意陷害的,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 在坐的有个贵妇不知道是有些喝多了,还是天生有点缺根筋,伸着脖子接了一句:“秋姐姐,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是一口断定就是那三小姐做的手脚!” 桌子底下已经有人悄悄地踢了这妇人一脚,这妇人噤了声,将个酒杯拿来掩了自己的口。 张夫人呵呵一笑,也抿了一口酒。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局面来了,明摆着的,就是姑母来替自己的表侄女讨个公道来的,外人说什么都没有用,今天这个秋氏是断然要吃个瘪了。依,难不成这件事情本来就是秋氏有意陷害的? 众人心下狐疑着,果然,秋氏想了半晌,铁青着脸道:“是,我当时是那么说的,可是亲生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哪个当娘的不着急?这一时口不择言,冤枉我家三女儿了。” 秋氏说完这句话,却见张夫人依然垂眸一言不发,只冷脸死死地盯着那个香囊。 秋氏看出来张夫人这回是彻底要拿捏着自己表个态了,干脆把牙一咬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酒,逼着自己又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办错了,这个话也是我说错了,改天我定然会亲自给若夕道个歉,这个香囊的事情本就与她无关,是我自己一时冲动乱说话,叫她背委屈了。” 听了这话,张夫人的神色这才算是略松动了些,看着众人说道:“唉,杜夫人若是早些想通这些,我也就不必把若夕给接到我府上去了啊!” 秋氏被张夫人挤兑得到底有点窝火,仗着酒劲回道:“张夫人,若夕可是我亲自从靖王府上给接回来的!” 张夫人不错眼珠地看着秋氏,坦然道:“正是我把她给送过去的。” 看着在座的所有贵妇面面相去,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八卦神情,张夫人又道:“若夕之前受了这么大的冤枉,心下自然是不舒服的,之后不几日就病了,请问杜夫人,若夕病了的事情你可知道?” 秋氏挺直了背,理直气壮地回道:“我的女儿在我家里病了,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也给她请了大夫,这一点在座有几位夫人可以作证,她们可是亲眼看到婆子来禀了我,我就赶快叫去请了大夫来的。” 秋氏说谎说得理直气壮,张夫人却根本不与她接招,悠然叹了口气道:“唉,说来这事儿也怪我那二女儿映雪,她这个性子也太不沉稳了些……” 座下有位夫人又伸长了脖子,好奇道:“这件事情,还和府上的二小姐有关系?” 张夫人端起杯子悠悠地喝了一口:“小女向来与若夕交厚,听说若夕病得厉害,她就一味地心痛,一再央及我到杜府来看看。我就和她说了,哪怕若夕真是被人冤枉气得病了这么一场,说到底都是人家府上的家事,你再与她交厚也只是个外人,擅自上门万一叫人家母女二人因此起了罅隙可不就又不妥了?” 秋氏铁青着脸不说话,张夫人话里话外她挑不出一句不合理的地方来,只有继续听她说下去。 张夫人继续道:“可是我这小女哪里肯听我的,不知道想了个什么办法就进了若夕的园子,连夜就把她给接到了我的府上。杜夫人,映雪把她接出来的时侯,还当真是没在园子里看到服侍她的人。” 秋氏闻听此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当时是她把若夕给关在了园子里不许任何人探视,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由张映雪接走的,她是真的不知道,此一时被张夫人这般说出来,倒是刚好证实了若夕病着没有一个人照顾的实情来了。 看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秋氏硬着脖子说道:“三小姐那几日心情不好,不想叫下人们烦着她,所以我只叫人定时来看护照顾着,许是当时映雪小姐来的时侯,刚巧没有人在吧。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小女在贵府,那一日你我在徐夫人府上相遇的时侯,你倒是和我说上一声啊,也免得我们府上东找西找的,惦记得不行。” 张夫人闻言就是一声冷笑:“不瞒杜夫人说,若夕第一天到我府上,第二天,我就想要给您府上报信儿的,可是若夕到我府上的时侯病得浑身滚烫东倒西歪,不止是我看着心痛,就连那府里的下人们见了都不忍心,于是我就赶快请了大夫来给她医治,这一着急就没有顾得上把话捎到杜府,不想这一时疏忽,反倒落下闲话,吓得我见了您也不敢和您说出这些实情来了。” 在座的所有人闻听此言全都看向秋氏,张夫人只字不提秋氏没给若夕请大夫的事,但是这话里话外却已经点明,若是张映雪不想办法把杜若夕接出杜府,杜若夕当时根本就没有人照顾,情况十分危险,张夫人特地提出“府里的下人们看着不忍心的话”等于直接把人证也给指了出来了,不怕任何人上门去对质。 可见秋氏根本就没有象她自己说的那样尽好一个作为主母的责任。 张夫人突然把嗓子提了提:“后来,我怎么听说有那不长良心的硬是编排出一套若夕跟着商队私奔的事情来了?你说这若夕明摆着是由我女儿亲自接走的,如此说来我们堂堂张府的人倒成了那来历不明的贩夫走卒了?” 张夫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把手掌往桌子上一拍,眉毛也跟着竖了竖,惊得那秋氏肩膀一抖,一时忘了找张夫人话里的漏洞反驳。 不等秋氏回过神来,张夫人就继续说道:“我原想着杜老爷不在家,我就等若夕病好一些了,再把她亲自送回来,到时当着杜老爷的面把话给说清楚,所以那一天在徐夫人府上见了杜夫人您也不敢当众和您把话挑明了,生怕又惹了口舌,要知道这不长良心的人啊,编排起人来那可叫一个恶毒!” 秋氏的脸上明显挂不住了,也铁青了脸跟着附和了一句:“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不长良心的……这样埋汰我家三小姐。” 看着秋氏被逼着自己骂自己,张夫人心下暗笑,可是脸上依然作出一副忿忿的表情来:“可是这闲话到底还是传到若夕耳朵里了,可把这个小女子给哭得不行,哪个不知道这世间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倒叫那黑心无良的人给污蔑成了这样,换了是谁这心里能下得去? 我看她这个样子心下不忍,只得多开解她,幸亏安国公府上的小郡主,哦,如今已经是和阳公主了,她也向来与若夕交厚,知道她因为这些事情心里不畅快,便约了她一起到靖王府去散心,靖王府的园子向来是最好的,她们这小姐儿俩一去就舍不得走,连着住了两日,直到杜夫人您亲自把她给接回来……所以说在靖王府的这些时日若夕和和阳公主一直在一起的,这事儿也有人作证。” 话说到这里,算是圆满了。 在座的妇人们只要是长着耳朵的都能听懂,这杜府三小姐从一开始就是被冤枉了,暗恋自己的姐夫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至于用香囊陷害,说来说去也没有实在的证据,全凭着秋氏一句话就硬是给定下了罪名。 要说私自离家,也是因为张映雪心痛她得病无人医治,不得已而为之。 最后从靖王府里接回来不但有了合理的解释,而且还有和阳郡主一直陪伴在侧,定然不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的。 如此说来杜三小姐的名节向来是清白的,只是被一场误会给陷害了而已。 有心思深一点的,早从秋氏的表情上看出来了端倪,平白的哪来那么多巧合的事情?是由谁编排的还不是往深了想一点就能猜出来的吗?倒也可惜了你秋氏这些时日里假扮慈母的那份苦心了。 尽管面子上谁也不说透,可是这些常在场面上混的哪一个人会傻?谁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都心下有了定论,想来以后这秋氏的嘴里再说出什么话来也断然是没有人肯信了。 在座的所有妇人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无不慨叹这人言可畏,好生生的一个女孩子就因为别人嘴里的几句闲话就被白白地污了名誉,差点这一辈子都被毁了。 说到这里,大家又免不了骂了几句那些背地里编排毁谤杜若夕的人。这些妇人们向来口舌毒辣,此时冲着张夫人的面子都想多巴结两句,说得话自然难听。有两个都开口公然咒着那编排别人的口舌生疮,不得好死,有两个粗俗的干脆咒着这人生个孩子没这个没那个的,尽管是说笑,但是这话传到秋氏耳朵里真是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秋氏苍白着脸干坐在主位上,听着那些妇人们变着花样的骂自己,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不得已的时侯,还要自己亲口附和几句,再拿几句狠话来骂骂自己,这一个晚上真是比上刑还要难受。 第062章 这对母子都太有心计 青苹守在门外,她们酒席还没散,就着忙要把所有的话悉数带给若夕,若夕倒是着实没有想到张夫人会来,心里暗暗吃惊,还没有继续开口细问,却见张夫人已经由两位丫环陪着进了自己的园子。 “姑母……”若夕迎了出去,一把挽了张夫人的手就迎到了自己的房里。 “若夕,这阵子可还好吗?”张夫人双手握着若夕的手问道。 “我向来很好,姑母近来如何?姑丈也是和你一起来的吗?”若夕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一起来的,他这会儿在前厅与杜老爷说会儿闲话,若夕,你前番在王府……可见过王妃了吗?” 若夕知道张夫人为什么这样问,低下头小声道:“与姑母您猜的一样……” 张夫人不再开口,眼底浮起一丝心痛来。 若夕反手拍了拍张夫人的手背:“姑母不必为我担心,元泓他对我很好,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存太大的心思,我可以慢慢来。” 张夫人伸出手来替若夕捋了一下她鬓边的头发:“孩子,以前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以后再不会有人提,可是以后的路只怕也是不容易,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若夕将张夫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道:“姑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将来我还要孝敬你和姑丈呢。” “好孩子,姑母哪里图你孝敬,姑母就盼着你过得好。” “姑母……” 毕竟是在杜府,张夫人不便多停,若夕将张夫人送到门口这才含泪惜别,回到自己房里想起张夫人往日对自己的好来又不免垂泪,正自忧伤,却看到人影一闪,那个人从帷帐后面走了出来。 若夕背过身子偷着拭了泪,低声嗔他:“又是这般神出鬼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元泓走过来轻轻地偎住她的身子:“张夫人送走了?” 若夕低头嗯了一声,突然心头一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张夫人今天过来,是你安排的?” 元泓看着她微微一笑,淡淡地嗯了一声,把下巴偎在她的额角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那一天听说杜老爷给各府下了贴子,他就去找张夫人商量这件事情,虽然说是为了给若夕恢复名声来设的宴,但是秋氏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太清楚了,今天请张夫人来,一来防着那妇人当众雌黄,二来也是逼着她把当初污蔑若夕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今日一看,张夫人果然不负所托。 若夕心头一热,娇声怨他:“你早就有了谋划,怎么也不提前来和我说一下?适才听说秋氏又在众人面前信口胡说,真是气得我不行。” “傻丫头。”他笑着抚了抚她额边的碎发,心中暗道:我既然有心要恢复你的名声,这些事情怎么可以不考虑在前面? 他永远都是这么淡淡的在暗地里替自己谋划,若夕看着他突然心头一暖,忍不住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元泓明显愣了一愣,这么久了若夕可是第一次这么主动亲他。 他勾了勾唇角,搂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到了明天,京城贵圈里的人就全都知道你离家的来龙去脉,至于秋氏的为人大家心中也都有了判断,今后她再敢胡说什么,张夫人和我断然都饶不了她,你从今以后都不必再惧怕她那张嘴。过几日,我会再去求母亲成全我们。” 若夕眼底一黯,她直觉感到这件事情不会简单,但是如今元泓心头正热乎着,自己当然不能给他泼凉水,于是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道:“王妃如今心里解不开这个结,我这个名声也是刚被洗清了,你只与王妃好好说一说,千万不要逼得她太紧了。” 他心底一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想起唐雅欣说过若夕是被母亲赶出门的话心中又是一痛。尽管这件事情后来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证实,但还是在他心里起了梗,娘真的曾经这么对待若夕吗?她的心里到底是有多厌恶她? 若夕,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谁都不行,如今你的名声已经被洗清,我明日就去和母亲说明一切,早点把你迎娶过去。 看他不说话,她静静地偎上他的肩膀:“泓,别让自己太累了,有的事情本就急不得。” 元泓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这几日王府事儿实在太多了,所以不能及时来看你,我在帮着父王谋划为西凉请兵的事情,还要张罗着大哥的婚礼……” “婚礼?”若夕有点奇怪“陛下不是刚刚下旨赐婚吗?怎么这么快就急着要举行婚礼了?” “因为安国公催得急。” 想起来雅欣逼安国公的话元泓又想笑,也亏得是雅欣这么烈的性子,硬是把大哥那样的人也给暖热乎了,确是把安国公那样的人也给逼得就范了。 元泓自顾自地斜着嘴角笑,抬眼看到若夕正在看自己,眼神脉脉。 “王府里里外外那么多事情要你忙,你要自己注意身体,不用担心我。”若夕说。 元泓捉住她的手腕,渐渐的又热了眼睛。 若夕被他看得身上发软,用手掌推了推他的胸口:“二世子早些回去吧。” “哦?”元泓勾唇一笑,垂眸看着她的眼睛就是不肯动,她羞红着脸,照着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这才满意地一笑又从窗子里跃了出去。 ** “哀家的身子一到这个季节就是这个样子,也亏得你天天往宫里面跑着照应,府上这阵子事情那么多,你哪件不得支应着?往后有事情忙了,就不必再来看顾我这个老婆子了。”太皇太后倚在榻上,将一块丝帕掩着口。 “太皇太后说哪里话呢,我这府上的事情再忙,哪里有您的身子要紧,听说济州府福寿堂的梨膏子做得好,我特地叫府上的人去买了来,一会儿拿给太后尝尝。”王妃一边给太后轻轻地捶着背一边说话。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这帮孩子里面啊,就数你最有孝心,人又仔细又能干,她们几个啊,全都赶不上你。” 王妃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了头,一旁的惠太妃就笑了:“这话若是太皇太后说了别人,我们这心里面可是一万个不服气,可这话说了靖王妃,我们几个可就没话可说了。靖王妃身居宫外,有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及时给孝敬上来,自从知道太皇太后身子不好,便日日进宫里来请安,这份孝心,实在是难得的很。” 王妃抿嘴一笑,抬眼和惠太妃的眼神微微一碰:“我这常日里再有这个心,也不能时时事奉在太皇太后身边,倒是姐姐您几位常日里不离左右的,可不是比我尽了十倍的力都不止呢。我这个会使巧劲儿的,在太皇太后面前反倒得了脸面不是?” 一句话说得满屋子人都笑了,满屋子的人都是有了点年纪阅历的,各有各的贵气稳重,表面上是打趣,实则相互之间的面子也给拢了,想说的话也不知不觉就可以圆了。 惠太妃道:“听说靖王府上最近有件天大的喜事?” 王妃就笑了:“可不是,安国公的女儿雅欣马上就要下嫁我们大世子了,这几天我这忙叨叨的就在张罗这件事呢。” 太皇太后笑道:“这个雅欣,从小我就看出来她是个有福的,大大咧咧的性子,生得又美貌,加上她爹娘一味宠着她,这胆子也向来大得很,娶了这么个儿媳妇上门,以后可有你这婆婆受的了。” 靖王妃笑着逗趣:“太皇太后您这是吓唬我呢?您别忘了,她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她那个性子我要是管不住,可是什么样的儿媳我也不敢娶了。” 惠太妃笑道:“太皇太后这是打趣你呢,要知道越是这种性子敞亮的女子,越是好相处的,就怕那种表面看着好看,骨子里尽是心眼儿的,迷惑着自己的男人尽挑着给婆婆家惹事儿,那才一百个麻烦呢。” 王妃低着头不说话。 太皇太后呷了一口茶道:“这澈儿的事情定下来了,泓儿的事情又该如何办?你这个当娘的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王妃还未开口,一旁的惠太妃又插了嘴:“泓儿可是嫡世子,澈儿都娶了个公主,那泓儿娶的女子身份可万不能低了去。” “有道理。”太皇太后放下杯子来轻声道“将来你家泓儿可是要世袭爵位的,他的正妻身份定然不能低,哪怕不是个公主,也最少得是个郡主,这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和门第,你们这常在贵妇中走动的,留意着谁家有合适的姑娘没有啊?” 王妃笑着看向惠太妃:“太皇太后都发话了,惠姐姐您还要把您家里那个如花似玉的外甥女给继续藏着不成?” 看到太皇太后疑惑的眼神,王妃又笑着说道:“太皇太后您是不知道,惠太妃的亲外甥女李春娥生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十分招人痛的,人品也贵重得紧,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尚未许下人家,我看中了人家的家世样貌,前几天和惠姐姐商量着让她给我说合说合,惠姐姐还给我打哈哈呢,您老人家可来给我评评理。” 第063章 里应外合 “有这等事?”太皇太后半开玩笑地皱了眉“难不成惠太妃是觉得哀家的亲孙子还配不上您这外甥女了?” “啊哟哟,太皇太后您这话是要折杀了妾身的?”惠太妃赶快跪下,连声道“我这个外甥女您可是见过的,就是那永定侯家的二女儿李春娥,生得是不错,这人品也向来好得很,心中也仰慕二世子已久,只是……身份到底是不如人家和阳公主,所以我这才犹犹豫豫的不敢答应,要知道人家泓儿可是嫡世子啊,这庶子都娶了个公主,我们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县主怎么敢给嫡世子说合呢?” 太皇太后哈哈一笑:“这话我可听出来了,你家里的外甥女如今只是个县主,连个郡主都不是,和人家公主处妯娌怕是会低着人家一头了,是不是?” 惠太妃含笑下拜,连忙口称不敢。 靖王妃在一旁帮腔:“惠姐姐这话说得可不对啊,雅欣哪怕是我的外甥女我也不怕说,她是个公主又如何?嫁的还是我们靖王府的庶子呢,我家泓儿那可是嫡世子,你家外甥女要是跟了他,雅欣见了面也是要行礼的,不管在外面的爵位有多高,这在家里,嫡庶有别,早晚是不能乱的。” 惠太妃笑道:“依着靖王妃这话说来,我更不敢替我家那外甥女保这门亲事了,这一个县主天天受人家公主的礼?这可不合适啊。” 靖王妃就叹了一口气:“要是依着这般说法,我家泓儿这终身大事可就难办喽。难得遇到这年岁,相貌都合适的,更难得的是这永定侯的二小姐也对我家泓儿中意,单就因为这个位份就成全不了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孙儿的婚事谁敢说难办?哼,有哀家我在呢,只要这婚姻登对,哀家就能成全。现在就传我口谕,永定侯家的二小姐李春娥晋为郡主,由哀家亲自赐婚给靖王府的二世子元泓!” 惠太妃和靖王妃闻言大喜,纷纷跪下叩谢恩典。 惠太妃笑得满脸红光:“太皇太后,由您亲自给我那外甥女晋的郡主之位,又是亲口给赐的婚,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体面了。臣妾替她再给太皇太后叩个头,再谢恩典。” 惠太妃恭敬地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便先一步退了下来,张罗着把喜讯给自己娘家府上带去。 靖王妃继续守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着。 眼看着惠太妃走远了,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道:“靖王妃,你这是编个套让哀家往里钻的不是?” 靖王妃惊了一跳,赶快起身下拜,连称不敢。 太皇太后呷了一口茶就轻声笑了:“可是你这个心思,哪怕哀家一眼看透了,也得给你个成全。别的不图,就图你们靖王府里有一个安稳。” 靖王妃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悠然看向不远处的金丝帷幔,慢声说道:“靖王终年在外征战,西北的形势又不稳,我这个当娘的没有一天不惦记着他,不惦记着你们府上。如今你家元澈得了和阳公主这样的佳偶,对于你们府上来说算是个好事,说不定也是个麻烦事……” 靖王妃不敢答话,只膝行向前,接了嬷嬷手里的参茶双手奉到太皇太后口边。 太皇太后凑在她手里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往后你们王府和安国公便成了亲家,你们靖王府里有了什么事情,安国公定然也会在暗中帮衬着。可是说到底,他元澈还是一个庶子,将来承袭王位的必然还是你家泓儿。所以泓儿的亲事万万不能含糊了,嫡庶不能乱,尊卑不能乱,各人的本份,自然也是不能乱的。” 太皇太后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中恳,安国公是个心气高的,如今她的嫡女得了这么高的身份,却嫁给了一个庶子,他心里定然会有些不舒坦,万一动起心思要将元澈扶为正世子,将来承袭靖王爵位,那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这些别人想不到,靖王妃却是私下里想过的,可惜想到却不能说出口来,不想太皇太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顾虑。靖王妃抬手展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道:“太皇太后心若明镜,儿媳的每一分顾虑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太皇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在王府苦撑着很不容易,所以这才亲自开口赐婚给你家泓儿。那李春娥虽然只得个郡主,却是哀家亲自赐的婚,她的体面也不小。如此一来你家泓儿的体面也不输了澈儿。今后你只让他们小两口互敬互爱,琴瑟相谐,多为你们府上开枝散叶才是正理。况且她惠太妃的娘家哥哥永定侯在朝中也是有些威望的,与你靖王府上相互照应着,自然又会多出一分安稳。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几天好日子过呢?只能说是保得你们一时算得一时吧,将来时日长久,最终靠的还是你们自己……” 靖王妃赶快接口道:“太皇太后鸿福齐天,好日子还长着呢。” 太皇太后摇头苦笑:“我自己这个身子自己是知道的,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府上,靖儿他可是我的亲骨肉啊,我眼前能为你们打算到的却也只能是这些了。往后府里人口多了,你可一定要把这府中上下的规矩都给立齐了,人心也给拢住了,这样方得长远。” “谢太皇太后教诲。”靖王妃的嗓子一哽,再次倒地下拜,感动得泣不成声“臣妾谢过太皇太后恩典。” 惠太妃派人将好消息传到永定侯府上。 永定侯夫人高兴得连着向祖宗牌位上了几进高香。 一个多月前惠太妃给她捎信过来,说是靖王妃亲自找到自己向她提了想定下李春娥为嫡世子正妃的事情。 当时永定侯夫人就高兴得不行,原本是要一口答应下来的,不想惠太妃倒是个心思沉稳的,叫她先稳住心神不要急着答应,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小姐,看她是什么意思。 李春娥之前就见过元泓,爱他那一表人材爱得紧,前番还听父亲说元泓这阵子跟着他父亲在兵部走动很是得力,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办事极为稳重得体,一点也不没有随着他父亲那个狂妄的性子,在兵部的人缘也很好。这样英俊帅气,身世又好,又年轻能干的佳婿实在是难寻的。 永定侯夫妇和二小姐李春娥对这门婚事都满意的很,只是听惠太妃说要先稳一稳的话来,有点不解其意。 惠太妃十四岁便入了宫,之前事奉先帝多年心思沉稳老到,如今历经两朝,照样在后宫中稳坐太妃之位,这样的人物自然不是个寻常女子,她办事的眼光定然是长远的。 她不急着让永定侯府上答应这门亲事,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前几年看出来陛下很是忌惮这个靖王,若不是太皇太后一力佑持着,只怕他们靖王府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可是话说回来,太皇太后能活几天?太皇太后一走万一陛下想要端了靖王府,这与他们联姻的可不就要倒大霉了? 可是近段时间也就怪了,陛下最近说起靖王府的时侯,口气和脸色都温和了不少,个中缘由不由得外人推敲,只是这宫里的人推测,许是最近陛下得了轻竹和盈袖这两个新宠,心情大好,连带看靖王府都顺眼了吧。 如此看来,那自己的第一个顾虑也可放下,再加上听外人说元泓在兵部为人处事也很是得力,人缘又好,难说这靖王府上就此重新得势,将来自己的外甥女嫁过去便是嫡世子妃,将来也是要承袭一品爵位成为王妃的,这般的大好前程放弃了可惜,不如和靖王妃好好商量一下,谈出一个最稳妥的方案来…… 王妃和惠太妃这两个女人都是人中精英,此番一个是为了儿子一个是为了娘家势力,经过一个多月方才合计出一个上好的计谋来,借着太皇太后的痛惜为各自府上谋出一个福份来。 这才有了在太皇太后面前一唱一合为元泓和李春娥请婚的这一出来。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李春娥那边算得圆满,得了体面,晋了封号,又得了佳婿。但是对于王妃这边,麻烦似乎刚刚开始,太皇太后赐婚的消息一传到王府,元泓就被惊呆在原地,想要去求见母亲问个明白,王妃却一味躲着称病就是不肯见他。 元泓见母亲不肯见他,便又在门外死跪着,这一回倒是惹恼了靖王。 “我只说这兵部里的事务一件接着一件,你却为赐婚的事情缠上你母亲了,这到底是何道理?”靖王火爆脾气一上来,又将个书案敲得直响“况且这一回给你赐婚的又是太皇太后,这该是多大的体面,你却为这事与你母亲多缠,你是几时变得这么不懂事的?” 元泓舔了一下苍白的唇角道:“父亲息怒,孩儿已然心有所属,早已承诺娶她为妻,此时定然不能负她。” 第064章 世子两难 原以为此话出口定然引得靖王再次大发雷霆,不想靖王听了这话,反倒沉默了半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侍在一旁的元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元澈摇动轮椅到了元泓身边,抚了抚他的肩膀道:“泓儿,你先起来,此一番是太皇太后亲自赐给本府的体面,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绝非儿女私情就可左右的。” 靖王看了元澈一眼,眼底浮出一丝感动,自己这两个儿子都极为聪明能干,倒是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只管着四处征战,一直冷落了他们。 “听你大哥的话,起来吧,泓儿。”靖王走过去,亲手把儿子给扶起来,儿子如今这般举止自己当年也曾有过。 只是后来……柳侧妃病逝,自己都未曾见她最后一面,这么多年了,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梗,然而大丈夫志在四方,沙场饮血才是最终归宿,哪能日日痴缠于儿女私情。 当年自己也曾反对和靖王妃的这门亲事,一心只想与自己钟爱的柳氏相守一生。然而事实证明,柳氏的娇柔是根本撑不起整个王府来的,只有象王妃那样出身名门的女子,外柔内刚有手段也有智慧,才能把王府和宫里的事务均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么多年自己连年征战在外,若不是王妃苦心经营,只怕王府早已没有了今日的荣光体面。 这样的道理泓儿如今不明白,将来他终会明白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哪儿能只痴缠于儿女私情?你那日离京,在路上难道不曾看到百姓的苦楚,你如今只为赐婚一事烦闷不已,怎么没有想过有多少人因为战火滋扰,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西凉城如今征不到兵马,城门万一失守那个后果可就不堪设想。泓儿啊,父王还需要你全力辅佐,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子去悖逆太皇太后的懿旨,而使满门不宁呢?”靖王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泓儿,父王说得对,皇祖母一心佑护我们靖王府,这才赐下这般体面,你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啊。”元澈也小声劝道。 元泓咬唇不语,心心念念的却是那个娇弱无助的女子,自己承诺给她的一生幸福难道自此遥遥无期? “我们王府食天子之禄,得百姓供奉,自当以天下百姓苍生为已任,这眼前最重要的依然是兵部的事务,若是我们得了平定侯的襄助,再有安国公替我们美言,或者便可事半功倍,泓儿,万不可意气用事,因小失大啊……”元澈继续语重心肠地劝道。 靖王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元泓的肩膀:“是啊,泓儿,至于那名女子,你若是真心爱她,大婚之后以侧妃之礼娶了她便是,到时我亲自开口许你娶了她,她这一入门便是贵妾,比那正妻的身份也低不了多少。” “妾?”元泓嘴唇僵硬地一扯“我曾说过,今生绝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怎么可以让她进门作妾?” “当然可以,”靖王哂然一笑“难道我儿没有听说过妻不如妾?若你真心痛她,足以让她这个妾过得比妻还要好,泓儿,好了,你过来,我们三个一起来看看这个地图------这个关隘,年初羌人便是从这里攻入的,那一役我可是损了七千兵马啊……” ** “泓儿同意了?” “嗯。这个孩子向来懂事,也知道以大局为重,此次闹这一场也是因为对那女子用情至深的缘故。我今天已经说了,准他在大婚之后以侧妃之礼娶了那女子入府。” “哦。”王妃的眼眸垂了垂,没有说话。 “这永定侯家的春娥是郡主,又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的,体面本就不小,那个贵妾入了门也只教她多守规矩便好,你们母子二人不必为了一个女子离心。” “王爷说得是。”王妃浅浅一笑道“只是咱们这府上连着两起赐婚,每日里前来贺喜的人不计其数,忙忙碌碌的怕也有我顾不到的地方。再说这泓儿心仪的女子不是别人,偏是这杜侍郎的三女儿杜若夕,我往常以为这个女儿是庶出的,昨儿一打听才知道人家的母亲本是原配,因病早逝,这才又扶了别的正妻,这位三小姐还算是嫡出,这嫡出的千金小姐到我们府上来做个侧妃,其实也就是做个贵妾,只怕是……” 看靖王沉默不语,王妃又接着道:“我倒不是不乐意这名女子,只怕是要和人家好好商量一下才好,眼前我还是先张罗着这两起大婚的事情吧,这立人家杜府三小姐为侧妃的事情容我到她府上和她父母好生商量一番。” 靖王点了点头:“如此一来也好,近段时日府上的事情太多,辛苦你了。” 王妃又笑了:“臣妾哪敢自称辛苦,王爷每日里为国事操劳才是真辛苦呢,府里的事情您就不要再操心了。有我照应着就好,太皇太后那里您倒是要多抽空去看看,老太太心里可惦记你呢。” 夫妻二人又闲话了半晌,王妃这才送王爷出了门。 待到王爷走远,王妃这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眼前杜若夕已经被堵在门外了,正妃这个位置你是根本不必再想了,至于能不能成为贵妾……还要看你的造化。 ** “泓儿,不要再喝了。”元澈伸手抢了元泓手里的杯子“这般喝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了?” “母亲为何如此对我?”元泓垂着头,清冷的面容上写满了愤怒与不解。 这么久了,他做的一切只为娶她为妻,可是母亲何故这般处心积虑地就是不许她进门?她是他的母亲,他知道她这么多年辛苦支撑不易,也知道自己早些年太不懂事,怨她恨她冷落她,所以才想着如今要好好孝敬她。 不想,她竟然会这样对自己?她到底是有多么讨厌若夕? “主母自然有她的道理,事已至此,你再与她倔强也于事无补。” “难道我便真的娶了那李春娥?”元泓抬头看向元澈“你自与大嫂两情相悦,我却要日日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与她互称夫妻?而若夕她……” “泓儿!”元澈打断了元泓的话“若夕是个心思澄明的女子,她必然可以看得懂这一切,你又何必自寻烦恼?与其独自买醉何不去她府上告以实情,听听她怎么说?” “我没脸见她……”元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又狠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想起那个人儿又心痛不已。 “泓儿,这般死钻牛角,可就不象你了!”元澈看着他满眼的心痛。 门帘一闪,一个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将两坛好酒往桌子上一摆:“阿澈,你别劝他,只管叫他接着喝,喝死都好。” “雅欣,不许你乱说话。”元澈嗔道。 “我说错了吗?”唐雅欣杏目一闪“他这个人向来以为自己聪明过人,天底下没有他摆不平的事情,一定要等万事俱备了才肯行动,岂不知这如花美眷哪里等得了他?堪折之时不去折,待到被别人折走了你就不止是眼前这般行止了。” 元泓黑着脸不说话。 唐雅欣看了他一眼,又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只这般窝在家里自顾自的喝酒,却不去想想若夕知道了这个消息她的心里该有多难受?我可告诉你,人家若夕可不是个嫁不出去的主儿,这名声一洗干净,上门提亲的早就踩破了门槛,你只晕着头接着喝吧,一直把她喝得上了别人的花轿,你们这一段缘份啊,也就到此为止喽。” 元泓铁青着脸,忽地站起来,把酒壶往桌子上一摞,转身出了门。 “泓儿……”元澈转动轮椅追了两步,哪里还见他人影。 元澈转身冲着唐雅欣怨道:“泓儿他心情不好,我正在好好劝他,你又来胡扯什么?” 唐雅欣冷冷一笑:“他那种人表面明白,其实骨子里糊涂着呢,总是自恃太高,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能依着他的意思走,眼下你若是再容着他喝上几天,若夕指不定真要被人给娶跑了。我可不是吓唬你们,那个之前被人痛打一顿的张公子听说二世子被赐婚的消息,堵在杜老爷府上好几天了,死活要下聘礼,别的世家公子也有不少惦记着若夕的,你还真以为天底下就只有你弟弟一个男人啊?” 元澈被她噎得气结,可也不得不承认雅欣说得有几分道理,只得故意板了脸道:“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又跑过来?” “我想你了,不行吗?”唐雅欣把小嘴一嘟。 元澈脸颊微红,垂下眼眸把手冲她一伸:“过来。” 唐雅欣抿嘴一笑,拉着他的手坐到他怀里来。 元澈捏了捏她的下巴,嗔道:“以后再不许这么和泓儿说话,他如今心里不畅快,你这话虽然也是实情,却也伤人得很。” 唐雅欣又用手搂了他的脖子:“我若是不说他,他怎么会懂?按我说,他倒不如学一学你,该做什么就赶快做什么……免得将来后悔。” “不害臊。”元澈皱着眉头看向怀里的小美人,脸又红心底又发软。 唐雅欣一声娇笑又来搂着他的脖子起腻。 第065章 幸祸乐祸 自从那一日府内设宴之后,秋氏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自称身体不适,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见人,原来三天两头互访的贵妇圈,如今也不再去了,想来就算去了也无话可说,那一日宴会上,这个向来能说会道的妇人遇到张夫人那样的高段位贵妇,仅仅三招两式,便自沉沙折戟,彻底缴械了。 张夫人向来端庄稳重气场十足,万事不轻易开口,若是开了口,定然是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当着众人的面极力维护若夕不说,还一口一个侄女地叫着,如今这京城贵妇圈里面单冲着张夫人的面子就个个捧着若夕,往日的闲话再也没有人敢提了不说,还挨个把那爱编排人的幕后黑手骂了个狗血淋头。 秋氏若是在这个时侯去这个圈子里闲逛,免不了又得跟着自己骂自己几回,当众打自己耳光的滋味断是不好受的,所以秋氏干脆就能闪就闪能避就避了,没事儿就在园子呆着,暗地里着人好好地盯着杜若夕,看她有什么动作。 可这杜若夕也沉得住气,名声洗清了也便不再多言,照样领着几个小丫头子四处转悠,宅子里,园子里,就连庄子里也没少去,归拢下人,管理杂务一丝不乱,全然没有了往日千金小姐只管闭门做绣饰的那股子劲,倒是个十足的主母范儿了。 杜小姐管家看上去倒是比秋氏更加严谨,不知不觉的这活计也多起来了,规矩也立起来了,有些下人们看出秋氏和杜小姐的关系微妙,私下里分成两派,一派只管老实巴脚地干活,一切依着小姐定的规矩来,不乱说不乱动,不偷奸也不耍滑,另一派多是跟着秋氏的几个老人,只觉得自己这帮人资历也老,暗地里还想做些偷懒耍滑的勾当,欺负一下平日里老实巴脚的人,凡事多让人家做一些,反正有秋氏给自己撑腰,只要自己多巴结秋氏,就能得着好处。 若夕看在眼里却也不动声色,每日里多方巡视,暗地里是为了找青儿在哪里。若夕总觉得青儿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这么久了,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打听到,若夕心下暗自着急,一边私下里托府里的人打听着,一边又花钱去外面找人打听。 时间又过去了十几日,青儿还是没有消息,二世子被太皇太后赐婚的消息却传进了府里,尽管也算是在预料之中,若夕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痛得锥心,元泓到底没有倔得过王妃,以后只怕是…… 秋氏许久以来第一次展颜微笑,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就来找若夕:“三小姐,前番靖王府的大世子被赐婚的时侯,咱们府上便备下了一份厚礼,眼下这二世子可是嫡世子,他这个体面断然是不能输给大世子的不是?我这就特地来找您商量商量,要随个多少礼物才算合适呢?” 若夕强忍了心里的痛,浅笑着应道:“大世子娶的是安国公府上的公主,当时我们备的礼物就不轻,如今二世子有喜,我们只依着上回的例子再做一份便是,夫人若是怕落了俗套只在中间换上几样,叫份量看着一般相似,花色不同便也罢了。” “难道三小姐不知道吗?”秋氏故意把眉头一皱装得满脸惊异“我听说人家二世子这回娶的可是永定侯家的二小姐,人家可是堂堂的郡主,由太皇太后亲下谕旨晋封,又是太皇太后亲自指婚,这份体面断然是不小的。按我说这份例得再加上……最少三成才是!” 若夕当然知道秋氏为什么要这么说,逼着自己继续云淡风轻:“夫人这话说得有道理,可是也要想想,大世子二世子手足情深,两个人各自娶下贵妻本是一桩好事,只是夫人将这礼物备得各有轻重,却又这般明显,只怕将来体面落不着,反倒落了埋怨。” “啊哟,可不是?”秋氏故意用扇子掩了口装得满脸惊异“还是咱们家三小姐会处事,把这事事处处都给考虑周全了。不如这样,我们依样备一份厚礼过去,只是多出来的这些呢,我们另做一份厚礼,给那永定侯府上送去,尽管以往没有交情,可是好歹也算是沾点人家那个新娘子的喜气。” 若夕的手已经在袖管里慢慢地握了起来,可是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这件事情我做不得主的,不如夫人去找父亲商量一下,我们自与永定侯府上并无来往,这送上多少礼物合适的事情,还是要看父亲如何定夺吧。” 秋氏看着若夕的脸嘿嘿一乐,将身子往前一探,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三小姐的脸色好象不太好啊,看来还是心中不太舒服,唉,前番在靖王府上住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有料到这个结局呢?私下里问一句,三小姐的清白身子可有什么损失没有?” 若夕把脸一板,直视着秋氏道:“夫人此话有失庄重了吧?前番我为何去的靖王府我姑母已经当众说清楚了,夫人若是前番没有听清的话,难不成让我姑母再来府上一次?” 秋氏闻言反倒不恼,冷冷地笑,站起身慢声说道:“三小姐何必动恼?又拿您那姑母来压我,我这么问上一句也是为了你好,我可早就提醒过你的,一个大姑娘家,有的事情自当注意一个分寸,您若听不进去,全当我没有说过便是。此时我再去找老爷好好商量一下,这个永定侯府上的礼,到底该怎么去随?” 秋氏嘴角微翘,腰身一扭,轻摇团扇缓步走出门外。 若夕心口一窒,身子微微晃了晃。琐儿看到小姐脸色不对,赶快上来一把扶了她,轻声劝道:“小姐,你切莫拿那妇人的话当真,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平白的可不能上了她的当。” 若夕轻轻抚了抚额头,将事情交给丫环们照应着先一步回了房。 秋氏自去找杜老爷,添油加醋地问侯二世子大婚此事该如何去办。杜老爷黑着脸,心中很是不悦,一个方面生气那二世子说过的话怎么就突然做不得数了,一个方面心痛自己的女儿。 杜老爷看出来她对二世子有情有义,如今这个消息一传过来,她一个小女子的心思如何承受得住? 可是作为父亲又不想不出该如何去开解她,只叫秋氏常去看望着若夕,没事多劝上她几句,千万不要让她想不开。 秋氏自然是一口应下,转脸又说起给二世子随礼的事情。 杜老爷当场就黑了脸,没好气地道:“给他随个什么礼?” 秋氏知道老爷是在赌气,只耐着性子劝道:“老爷这话说得可不对,往常里我去接若夕的时侯就听出来人家王妃本就有自己打算的,根本就不想让若夕进门,哪怕咱们家若夕对二世子有意那也是一厢情愿的事情,人家二世子可是由太皇太后亲自赐婚,若是咱们在这里缺了礼数,怕是以后在面子上也不好看。” 杜老爷听她这么说,也自没什么好反驳的,只随意说了句:你自己拿捏着分寸便好,便自出了门去忙公务去了。 秋氏得了这话自是得意得很,自作主张地备了两份礼,一份亲自给靖王府里送去,另一份礼物备下就径直去了永定侯府。 永定侯府这几日也是门庭若市,之前秋氏也与永定侯府的李夫人是见过面的,此次看她特地备下厚礼来,也自然是笑脸相迎,满脸热情地给迎了进门。 秋氏进门就连声赞道:“咱家郡主生得这般美貌贤惠,大方得体,二世子果然好福气。” 永定侯夫人就笑了:“杜夫人真是太客气了。” 秋氏故意皱着眉头笑道:“说句话,不怕永定侯夫人您笑话,我家那个三丫头心中仰慕二世子已久,可她便没有这般福气,这几天听说这个消息啊,哭得眼睛都红了呢。” 永定侯夫人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却也并不过分在意,只当她是场面客套说笑而已,双方又自打了几个哈哈,便送了秋氏出门。 李春娥在屏风后面刚好听到了这几句话,秀眉一蹙道:“哪有自己家的主母这般说自己家小姐的?这个杜夫人倒也有趣。” 李春娥身边的丫环听了这话,笑道:“我看这个杜夫人说得也未必不是实情,二世子那般人品相貌,如今娶了郡主您,可不知道惹了京城多少女子垂泪呢,还是郡主您最有福气。” 李春娥一闻此言心中甜如蜜糖,娇嗔一声转身回房打点自己的嫁妆去了。 晚间夜风有些凉,若夕睁开眼睛下地把窗子关上,突然心犀一动,径自赤了脚走到帷帐后面。 那个人果然在那里。 几天不见他却憔悴了这么许多,那张清秀英俊的面孔透着说不出的疲惫,就连那下巴上也有了青青的胡茬,脸颊塌了下去,眼窝青黑。 若夕仰望着他止不住地心痛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一切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如此?” 他看着她,满目深沉:“不怪我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怪你怎么是这样的面目,我的泓郎不该是这个样子。” 他红了眼圈,将她一把拢进怀里:“我终于还是负了你,若夕,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第066章 后宅风云 她不说话,牵扯着他的手走到床边,伏身替他脱了脚上的鞋子,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下:“你累了,先睡一会儿吧。”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地闭上眼睛,黑暗中,一滴眼泪滑出眼眶落在她的手背上,晕出一片灼热。 她不说话,慢慢躺到他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不会成为你的正妃,你又何必自责。” 他哽了声音:“若夕,这京城有不少世家子弟都愿娶你为正妻的,你不必因为我就委屈了自己。” 她轻声笑了:“京城的世家子弟多得很,我的泓郎却只有一个。” 他叹了口气,伸手偎住她的身体,听着她柔顺的呼吸,他的心中渐渐得以安稳,闭上眼睛呼吸也慢慢地沉了下来。这么多天了,他第一次合上眼睛熟睡。 天还未亮,她便起身,为他梳理齐了头发,他就这么乖乖地坐着让她打理,就象个听话的孩子。 昨晚他躺在身边沉睡得象个婴儿。她看得出来,这些天来他有多累多辛苦。 “大婚之时事情肯定要多一些,别再惦记着我,我在这府上很好,那个妇人前番得了教训如今也为难不到我了。”她一边说一边帮他理好衣领。 他轻轻握了她的手,动了动嘴角却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若夕,如果你觉得我……” 她已经轻轻掩了他的口,悄声打断他道:“我等着你理齐了府上的事情,再来接我。”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默默转身离开,她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红了眼眶。你娶了别人,我怎么会无有所谓? 只是泓郎你的难处我一早就知道的,这个时侯怎么能让你更有压力。 若夕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妆容收拾好,今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办的。 秋氏这几天心情很好,奉了茶盏在口边问道:“今儿的茶是谁泡的?这个气味香甜,很是适口啊。” 如月在一旁答道:“是三小姐昨日叫人送来的,说是她亲自配的花茶。” 秋氏将那茶盏子放在桌子上,脸色一黑。 如月怯了神,赶快上前奉了那茶盏:“夫人,我这就去给您再换一杯。” 秋氏黑着脸看向自己的手指。 刘管家上前一步,将帐本奉上道:“夫人,这个月的钱银收上来了,并各庄园里的田租和收成也都在这个上面,您一一过目。” 秋氏把那册子奉在手里看了几眼:“还不错,貌似还比上个月多了几分收益。” 刘管家垂手而立,恭敬答道:“这个月三小姐在下面走动得多些,下面的人也都勤谨了不少。这常日里损耗得少了,这收益也就能多出一些来了。” 秋氏又冷了冷脸色,轻声道:“三小姐最近倒是也得力啊。” “她在打听青儿的事。” 刘管家淡淡地一答,倒叫秋氏的手默默地握了个紧,眼神也忍不住张惶起来。 “那她打听出什么来没有?” 刘管家垂了头苦笑道:“我自然会把一切都给打理清楚的,尸首已经随着那棺材一起给埋了,此事当然只是天知地知,断是谁也查不出什么来。只是……那丫头也的确死得冤枉。” 秋氏抬眸看了看刘管家。 刘管家垂着眼睛不看她,秋氏突然明白刘管家是什么意思了,不久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控制得了他,这么多年他对她的情份她如何不知,可是眼下他突然这般说,看来是…… 刘管家依然不动声色,秋氏的神色却有一丝慌乱。 “你知道的,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秋氏软了软声音。 刘管家看着她,默默地向前走了一步:“夫人的苦衷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然,我也不会这般帮你。” 秋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那一双娇嫩的美手上鲜艳的十指蔻丹灿然惊心。 刘管家伸手抚了抚那娇嫩的十指,柔声道:“夫人别怕,只要有我在,断然不会让你为难的……” 秋氏僵硬了半边身子,却不敢硬生生将手抽回来。 刘管家顺着那柔美的食指向上抚着,顺势一把握了秋氏的手腕,轻声道:“夫人,如今这园子里和庄子里的所有帐目我全都打理齐了,她这常日里再多操心,也只是管个表面人事,威风一下也就罢了,可这实地里所有的银钱全都悉数握在您手里了,您还要忌惮她个什么呢?” 秋氏嘴角一动,硬生生地抽出手来:“如此便好,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二人一惊,刘管家赶快后退一步,躬身道:“夫人,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秋氏神色一敛。 王婆子将手里的钱袋子摇得哗啦哗啦响:“这里面的银钱都是刘管家托着太太给咱们赏的,说是咱们老姐几位这个月里劳苦功高,特特地给咱几个喝酒用的。” 这几个管事的婆子全都眉开眼笑的,双手接了王婆子给的钱,连声恭维道:“还是太太知道心痛咱们老姐儿几个,我们这几个月啊,也算是没有白辛苦。” “可不是,”一旁早有婆子应口道“咱们这个府里啊,到底主事的还得是太太,要说咱家三小姐再能干不也早晚要嫁人的不是?所以啊,该念着谁的好,咱们自己心里面也都得存个数。” 王婆子听了这话,把头用力地点了点:“算你们几个是明白的,不亏了太太白痛你们这一场,以后要如何行事,心里可都明白着吧?万不能别人嘴里几句话吓唬一下,你们就乱了方寸,常日里该怎么办心里可都有数?” 那边就有一个婆子点头应道:“是是是,这园子里常日里收了多少收成,送入市集里的有多少,又有多少是入了内宅的,我全然记着数的,一丝都不会乱。” “你记得清楚然后呢?自然是报与该报的人就好,这万一别人问起来的话那就……”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清楚的,我这帐目只报与刘管家,别的人再问我也只说不清楚,只叫他上帐上查去。” 王婆子把眼睛一眨:“单说不知道就行的吗?这万一有人要亲自来查这一笔帐目又该如何办?” 这个婆子还来不及说话,那边就有一个婆子接了口:“我们在庄子里管了这么多年了,这点道理还能不懂?自然是有另一本帐目给她看的呗。” 王婆子高兴地把手一拍,道:“你们几个都是老人了,其实我也不该多交待这一场,太太对你们个个也都是放心的,只是这阵子三小姐那边看得有些紧,我就再来给各位老姐妹多叮嘱一句。眼看你们心思明白了,我也就不用再多说了,各位姐妹只把心眼儿长实了,口角封严了,下个月太太的赏银照样是少不了的。” 各位婆子又连声称谢,个个将那银钱揣紧了放在口兜里。 张映雪垂着眼睛,随意把玩着腕子上的一枚金镯,小声咕哝着:“我家那个婆母今天早上吃饭的时侯又在咕哝着,谁家又抱了孙子了,谁家又添了个小子,也不管我爱不爱听。” 若夕掩了口笑:“老太太说这些本就是要给你听的,你哪怕不爱听,也得听着。” 张映雪羞红了脸颊:“我这成亲才多久啊?定元我们两个正好着呢,断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可是这老太太明里暗里就是一直在催。前几日说得话都能气死人。” “她说什么了?”若夕一边给张映雪添茶一边问。 “说是谁谁谁家又纳了个妾,刚进门就有了身子倒是比那正妻还能耐,唉,不是我说,再能耐那也是个妾,我是断然不会让我家定元纳妾的……”张映雪话说到一半就感觉有些不妥,赶快住了口。 若夕笑着把茶壶给放下,看着张映雪笑。 张映雪不好意思地看着若夕:“若夕,我并不是说做妾的人就一定不好……” 若夕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妾本就不是个体面的事情,我知道你并不是在说我。” 若夕回头看向窗外,悠然道:“自从我那一日决定随了他,便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他是天家的人,哪会儿随便娶一个官员家的女子为妻,何况中间还出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这一步早是预料之中,我本就怨不得别人。” “若夕……”尽管感觉难以开口,但是张映雪还是硬着头皮道“其实,你若是想要在别的人家里谋个正妻的名份,本是不难的,哪怕他许你为侧妃,妻和妾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看若夕不说话,张映雪又低了头,满怀愧疚地说道:“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娘的苦心,智慧如她早就料定了这一步,所以当初才会那般怪我,说实话,若夕,我真的有点后悔当初使计让他向你表白……” “我倒是对此心怀感激,”若夕冲着张映雪灿然一笑“他那个人的性子向来闷沉沉的,若不是你和定元设计去激他,只怕有的话他一辈子都不肯说出来,这份情也有可能真的就埋下一辈子了。” “可是现在……” “现在我们还是很好啊,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不是吗?” “可是若夕……你们两个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太苦了……”张映雪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第067章 背地里说人如说己 “眼前的一切我们都无能为力,那就先不去想他,多去做一些别的事情吧。”若夕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提篮里取出了一堆帐本“我们府上总是感觉有些帐目对不上,刚好映雪你在,可来帮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的问题。” 张映雪抬手拭了一把眼角,接了那帐本笑道:“怪不得今天好心请我来喝茶,原来还是有事儿央及我,我可把话先说清楚了,我可不是那么好白央及的人,没有好处的事情我才不干。” “啊哟哟,看看我们家陆少奶奶现在娇气的,那还用您开口吗?三份花茶打好了包,一包给姑丈安神,一包给少奶奶您养颜,还有一包是给我家姑母的,养气补血,一会儿啊,你可千万要帮我给捎上……” ** “大婚还未成你便要纳妾?”王妃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儿子“你不怕外人说你贪淫好色啊?你这刚入兵部不久,刚得了个办事稳妥的好名声,不说好好张罗着自己的前程,却要先在这内宅里给别人个话柄了?” “我因为什么要纳她为妾,母亲心下是清楚的,就不必孩儿再多做解释了吧。”元泓垂着眼睛答得冷淡。 “你……”王妃气结了半晌,又道“就算要纳也要先等你大婚之后,眼前断然是不行的。” 元泓抿了抿嘴角:“那就辛苦母亲张罗了。” 王妃长出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大婚在即,你也把别的事情先放一放吧,昨天永定侯府上的人还捎信过来问你在忙些什么,别的不说,这对岳父母的见礼你总要走一走的吧?” 元泓低下头不说话。 身后的元澈干咳一声,恭恭敬敬地道:“主母,陛下已经许了我们为西凉征兵的事情,兵部的事情最近多得很,父王身边离不得泓儿帮忙,去拜望永定侯府的事情,交给我来替他办吧。” 王妃皱了皱眉:“澈儿,你这一片好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是这女婿上门拜见岳父母的事儿哪儿能叫你这个当大哥给替了?” “就让大哥去吧。”元泓冷声道“我这几日都住在兵部,所有的事情,叫大哥代办就好。” 元泓说完这些话,向着母亲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王妃看着儿子那冷冰冰的背影,气得胸口直打结。 元澈低声劝道:“主母莫怪,泓儿这几日公务太忙,心里也烦闷着,这几天府里有什么事情,你只管交待我便好。” 王妃看着元澈,柔声道:“还是你这个当大哥的懂事,单由着泓儿早晚会把我给气死,唉,永定侯府上的聘礼礼单都在这里,你晚一些帮我送去,另外还有一些大婚上要用的东西,你也帮我去四处打听着问一问,府里没有的,怕是还要到宫里去借……你和泓儿这好事凑在一起,太皇太后也说了,不如就给一趟办了,免得费两回事,唉,按说你也是新郎官,却还要替他揽事,这个泓儿,真是太不懂事了……” “你要替你弟弟去给他岳父母下聘礼?”唐雅欣一边伸着脖子看向那一堆又一堆的礼物一边咕哝道“那可不行,万一他们相中你了怎么办?你可是我的人!” 元澈哭笑不得地看着唐雅欣:“你能不能不闹了?平白的又在胡扯些什么?” 唐雅欣嘟着小嘴来回晃脑袋,假装听不见。 元澈转脸提醒一旁的下人道:“把所有的东西都给点齐了,万不能给弄错了。” 唐雅欣又凑在他耳边轻声威胁道:“你可得记住了,你是我的人,别人家的女子再好看也不许多看一眼。” 元澈摇头苦笑:“好了,别闹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呢,你乖乖去前厅帮主母理一理家务去,就是要为人妻子的人了,再不要这么游手好闲地只管胡闹了。” “是,我这就去。”唐雅欣娇滴滴地应了一声,转身向前厅跑去。 “这些帐目全是假的,每一本都有问题。”张映雪把那摞帐本拍了拍道。 “果真?”若夕皱了眉头。 “满是漏洞的东西,可见他们做这个帐也做得仓促,定然是有事情瞒着你的。”张映雪道。 若夕点了点头:“怪不得前阵子青儿见我,说是秋氏平日里开销大得很,刚开始我还没有在意,可是后来我开始管园子里和宅子里的事情之后,这才看出来不太对,园子里和宅子里包括庄子里的收成每年都差不多,父亲的俸禄也不多,怎么能供得起秋氏这般花销?” “看来她还有别的进项呗,只是这进项不能算在明面儿上,所以就做了这些帐目唬人。”张映雪道。 若夕想了半晌,忽然想起那一次听到那个县丞夫人进京跑官跑到府上来的事情,心中一动,却也没有开口,向张映雪道了个谢,两个人各自回府。 车子驶过正街却突然停了下来。 若夕奇怪,挑帘一看,却看前面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张字。 车前一位清秀少年木然呆立着,直直地看向她的车子。 若夕脸色一红,由丫环侍着手下了马车,上前行了一礼:“张公子。” “表小姐。”张廷义上前施了一礼,动了动嘴角,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公子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吗?不妨屋里坐吧。”若夕道。 张廷义垂了眼睛:“我是来看看你,我听说他……他要娶别人了?” 若夕脸色一红,侧了身子并不作答。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张廷义气得鼓圆了腮帮子“当初若不是看出你心中有他,我断然不肯放手的,真想不到,他这一得了你的真心却是这般不懂珍惜,转眼就去娶了别人,他这般做,他对得你吗?他又对得起我吗?” 张廷义说着说着就提高嗓门,胸口兀自起伏不止。 “张公子……”若夕看了看路边行人那异样的眼神,不得不提醒道“您误会他了,他有他的难处,我也并未怪他。” 张廷义强咽了胸中的火气,上前一步道:“表小姐,其实之前你与他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介意过,我当初放手,只是因为看出来你心中有他,如今他已经负了你,我便也没有什么顾虑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对你说我……我想娶你!” 张廷义将话说得直接了当,却叫若夕心中五味杂陈,她知他是一片好意,也知道他心底纯良是真心真意对待自己,只可惜自己那一片真心早已给了别人,如今对谁都已无能为力。 “张公子……若夕感激您这一片真心,只可惜,我实在是不能答应你。张公子一表人材,又是难得的君子,将来定然会有更好的女子等着您。” 张廷义的眼睛里陡然装满了失望,又自呆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道:“都是我无用,是我配不上你。表小姐,他日我张廷义若得腾达,定然会再来找你,希望到那时你会愿意与我为妻。” 张廷义说完这句话,一顿足,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目送着张府的马车渐自走远,若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由丫环服侍着进了府。 王婆子今天心情不错,得了刘管家给的赏钱又在常日里这些老姐妹面前得了些脸面,晚上免不了又要喝上几杯,本是晚上轮得着她值夜的,王婆子这一时高兴随便交待给了李婆子,便召了那几个相好的婆子到后门那里约在一起赌钱。 不一时王婆子又赢了些,心下便更自得意起来。 配手的一个婆子似是输了些,一心想要走,王婆子正赢得兴起,哪里肯放,只吵着再玩几把再说。 那婆子只得拿话抢白她道:“王老妈子你可别得意得太忘形了,该是你值的夜,你不走心还为首聚众赌钱,若是叫小姐知道了当心她重重罚你。” “哼!小姐当个什么?早晚不还是别家的人?”王婆子把眼睛一斜冷笑着道“你只看她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我可是听太太私下里说了,她啊,嗨,可是个连做妾都没有人要的主儿……” 王婆子许是喝酒上了头,也不顾在场的人们都有谁,只管垂着眼皮继续大嘴巴:“我可听人说了,咱们家小姐前番时日为什么在人家靖王府上?那就是因为看中了人家的二世子,死死活活地要给人家做妾,硬是被人家靖王妃给赶出来了,那个骂她的话叫个难听哟,听说都拿她和娼妓比了,你们说说……” “小姐的闲话,你可不敢说!”一旁有人提醒她“现在小姐可是老爷心底下最心痛着的人,若是你嚼着舌根子被人知道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又没有乱说?那可是跟在夫人身边的丫环如月亲口告诉我的,如月可说了,那一日咱们家小姐可是跪在地上求着王妃收留她,好叫她给人家二世子当个妾,嗨,你们说说,这一个千金大小姐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真是不顾自己的脸面了。可是结果又如何?人家二世子不照样还是娶了永定侯家的二小姐,人家多看她一眼了吗?她啊,就是个……” 第068章 闲话陷阱 “小姐……”对面那个婆子开口道。 “她还算得一个小姐?她可早就没有那个小姐的体面了!真是连个……”王婆子摇头晃脑地还要继续开口,突然就被人偷着踢了一脚。 王婆子一愣,开口正想骂,却见杜若夕领着两个丫头正站在面前冷冰冰地看着她。 王婆子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下,连声说道:“奴婢见过小姐,奴婢适才是喝得多了,满嘴胡沁,胡沁那个别人家的……别的人家的事情,小姐千万莫要吃心。” 杜若夕面不改色淡然看向身后的一个婆子轻声问道:“李妈妈,今天本该是王婆子值夜的是吗?” “是。”李婆子低着头小声道“适才王妈妈说她突然有了急事,要出去办,说只让我顶上一刻钟,可是我这都顶了半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她回来,我这手边还有别的活计,一时着急,便擅自离了岗。” “嗨,你……”王婆子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指着李婆子的脸道“你这个李婆子,你可别胡扯啊,我说的就是我今天有了事情当不得值,这才叫你替我的,你这擅自离了岗,怎么能怨我?” 李婆子瞥了王婆子一眼,壮着胆子咕哝道:“您这般叫我替您当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今日里已经和你说过自己手里还有不少活计没做完,自然是耽误不得的,您硬要我替,我也只能替您一刻两刻的,可是您这一走就是快一个时辰没音信,我自己的活计也误不得,就只得先去忙自己的去了……” 杜若夕冷着脸看了看王婆子面前摆着的赌具,道:“府里的规矩是不许下人们娶众赌钱的,王婆子不但擅自离岗,还聚众赌钱,已然范了府里的规矩,珍儿,你现在到柜上给她的工钱结一下,叫她现在走了吧。” 王婆子吓得脸色惨白,赶快一个跟头扑倒在地,叩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小姐,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看着我为府上辛苦了二十几年的份上,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小姐求您了,求您了……” 杜若夕冷冰冰地转过身子,冲着青苹又道:“王妈妈看来今夜是不能继续值夜了,你现在去园子里找个稳妥的人给她替上,切莫再有疏忽。” “是。”青苹赶快应道。 若夕又抬头看了看其他几个赌钱的婆子又自交待道:“青苹,你只把这些人的名字也都一一记下,明日一个个来找我领罚。” 说完这些话,若夕头也不回地向园子外面走去,只留下王婆子依然在原地跪地哀号,其她几个婆子个个吓得不轻,赶快收拾了地上的赌具全都散开。 “她就这么把王婆子给撵了?”秋氏拧着眉头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就随着她去了?连争一句的话都没有说?” 刘管家苦笑道:“王婆子这一回私自离岗又聚众赌钱,被三小姐拿了个正着。合该这么处置了她,我也挑不出个理来,只得许了她了。” “哼,什么合该如此处置,她这明明就是做给我看的!”秋氏又自握紧了拳头。 “夫人,虽然那个王婆子在你手下有些年头了,对您也算是忠心,可是她那个人平日里做事也太不稳妥了,为人也确是太张狂了一些,平日里也懒惰得紧,仗着自己是老人您又心下依重她,动不动的还想欺负一下手底下新进的老实人,所以这一回撵她,就连她手底下的人都不肯替她说一句话,我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秋氏咬唇不语,过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杜若夕她是单罚了王婆子这一个人,还是有一并领罚的?” 刘管家道:“随她一起赌钱的今日说是都让一个个分开领罚去,这会儿还不知道到底是如何处置的。” “一个一个分开领罚?”秋氏冷笑道“这丫头又是在扯什么妖娥子呢?” 刘管家笑道:“左不过是一个个地给分开了吓唬一下也便罢了,这帮婆子个个都是滚刀肉了,哪个也不会怕她那三句两句的要胁,夫人只管放宽了心就好。” 秋氏想了一会儿,道:“我也没心情和那个丫头片子闲扯,前几日里颜夕捎了话来叫我过去看她,我这一直不得空,晚一会儿,你给我备些东西,我去相府里看看她去。” ** “我就说那个丫头是痴心妄想,眼下怎么着?还不是被人给白玩了一圈给送回来了,哼,他杜若夕也就是白聪明了这一场。”杜颜夕斜着嘴角笑得刻薄。 “我看她倒是淡定得很,这个三丫头,我现在还真是越来越看不透她了。”秋氏看上去有点伤脑筋。 “娘,你多想那么多干什么?”颜夕瞥了母亲一眼,压低声音道“他杜若夕爱管事你只叫她管去,管来管去操心的是她,可是这银钱帐目不还是在你手里握着的吗?你只将她那嫁妆给她留一些,别的,不还是在你手里?” 秋氏冷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有心不让她管这些,可是你父亲亲自发话了,要她学着管家,我这也不能拦着,好在有刘管家帮我看着,她再操心也只是留意些表面功夫,根本里的东西她也摸不着。庄子里园子里到底有多少地她是不知道到的,咱家外面有几家铺子经营着几家生意她更不会知道。就由着她在这宅子里横行两天也便罢了。” “娘,我听说如今京城里不少世家子追着赶着想娶她?有这事儿吗?” 秋氏低头默认。 “贱人有贱福,她和二世子的事情是没有人知道,要是被人知道了,哼……给人家贴上门当妾人家都不要,看看哪个还会要她!”颜夕满面歹毒。 如意奉了茶点上来,给放在炕桌上便退了出去。 秋氏看了一眼如意的背影,低声问道:“这个丫头最近怎么样?” 颜夕冷哼一声道:“乖着呢,如今肖白也不宠她了,她就消停多了,娘说的对,那个秋樱到底是咱们身边的人,为人也本份一些。有她在肖白身边服侍着,我还放心些。” 颜夕嘴里这么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秋氏知道她到底心里不畅快,又劝了她两句,凡事要想得开端得平,把住手底下的人之类的,颜夕听着母亲指点自己,慢慢地开了些窍,这心下好歹也算是舒服点了。 如意奉了空盘子回了房,看到秋樱正坐在窗台下面绣花样,低头咕哝了一句:“自己家的亲家太太来了,也不说出去招呼一下,自顾自的在这儿躲清闲,算是个什么事儿?” 秋樱这几日仗着在少爷和少奶奶面前都得脸,也不把如意看在眼里,冷冰冰地回了句:“少奶奶和亲家太太说着话,身边又不必有人服侍,你也只是侍个茶水而已,范得着这么大脾气吗?” 如意冷冷一笑道:“你是不必服侍少奶奶,你那个心眼儿还不都长在少爷身上的吗?这心心念念的,不都是怎么在少爷面前讨好卖乖的?眼里哪里还有别人了?” 秋樱一下子被说中了心事,急得把手里的绣活一放,涨红了脸道:“你这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呢?我哪里在少爷面前讨好卖乖了,我去少爷身边服侍也是少奶奶许了的,常日里我该做的活计也一样都没有落下,怎么就该受你这般抢白。” “啊哟哟,你可急个什么啊?我不过是随便说了两句而已,你怎么就急上了?”如意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人家外人都说了,这杜府里面连这当小姐的都急着去给别人做妾呢,何况你这当丫头的呢,这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不是?你就算是当面认了,又能如何了?” 秋樱向来没有如意口舌利索,这一着急就红了脸:“你说谁要作妾了,我家小姐就是堂上的少奶奶,正经八百的正妻,你这么乱说话,也不怕烂了舌头根子。” 如意听了这话也不恼,冷冷一笑转身出了门,离远处看了肖白的身影进了二道房门,如意眼珠子一转,重又回了房,冲着秋樱笑道:“如今您虽然随了少奶奶嫁入咱们府里,是咱们府里的人不假,可是这外面的人怎么埋汰你们杜府三小姐的,你就不想听听?” 秋樱咬牙冷笑道:“我只记得我就二小姐这一个主子小姐,别的人不自珍不自爱的,想不想给别人当妾的是她的事情,莫拿这些脏话说我们。” 如意故意就叹了一口气道:“唉,那若夕小姐好歹也是你们府上的三小姐啊,被外人这样埋汰着,你就当没这回事儿一样?依,我说你这人心肠可是够硬的啊。” 秋樱不知是计,随口骂道:“她是我们杜府的三小姐怎么了?她这般自甘下贱又碍着我们什么事了?你可莫拿那些个脏人往我们身上安,我和我家小姐都是正正经经的,她杜若夕不守妇道自甘堕落那是她的事……” 秋樱话音未落,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肖白冷着脸进门看着秋樱问:“你在骂谁自甘堕落,不守妇道?” 第069章 算帐 秋樱吓得一个哆嗦,颤着声音道:“我……我是听说……听如意说……是她说的我们杜府的三小姐自甘下贱要去给人家做妾的。” 肖白冷冰冰的眼神再次看向如意,如意赶快跪下道:“我适才去给少奶奶和亲家太太送茶水,听她们随口说了两句,因为我不知道府上还有位三小姐,所以回来就问了秋樱两句,谁知道秋樱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秋樱被如意气得倒噎气:“才不是,你刚才明明就说我们家三小姐自甘下贱要去给人家作妾了!” 如意垂着头小声咕哝道:“又不是我说的,是刚才奉茶的时侯听少奶奶和亲家太太说了两句,我这一时好奇就来问问你呗。” “以后再也不许说这种闲话!”肖白一声厉喝,黑着脸往内宅走,离得老远又听得秋氏与颜夕不知道说起了什么,一会儿笑得吱吱喳喳的,一会儿又轻声细语交头接耳。 肖白越听心下越是烦闷,心中着实不解,之前已经一再陷害了人家还不算,如今还要不依不饶地不停地埋汰人家到底是何道理?这若夕前番吃的亏已经很大了,这两母女到底要歹毒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这么想着心中不由得更加厌弃颜夕和秋氏,却是连她二人的面也不想见,径直回了书房,余下的几日连秋樱也不怎么想搭理,常日里只管忙于公务,闲了就再去找那些朋友们胡混起来。 ** 李婆子躬着身子低着头,偷眼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她一个在外园伺侯着的粗使婆子常年不入这内宅,更别说这千金小姐的闺房了。 唉,要说这千金小姐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看这园子虽然不大,却是处处雅致,这里栽棵花,那里种个草,这一分分的情趣就不一样了,更别说人家这香闺里面,也不知道那香案上燃的是什么香,闻起来就叫人筋骨酥软。 “刘妈妈到我们府上也有快十年了吧。” 小姐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听着也好听,刘婆子定了定神,回道:“是,有十一年了。” “那刘妈妈也算是府上的老人了,这府中的规矩您向来是懂的,昨夜的事情,我判那王妈妈的可是太重了?” “不重不重,这带头聚众赌钱本就是个重罪,可是我们几个……我们几个是硬生生被她拉去的,”刘婆子苦了脸道“小姐您也知道,那王婆子仗着入府的时间长,常日里总是想要压着我们一头,她这一回牵了头,我们又不好说不去。” “她一说你们便去了,看来这王妈妈的面子还果真不小,不过说来也奇怪,同样是入府差不多的年头,怎么她就能压着你们一头呢?”若夕的一双盈盈美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婆子。 “这……”刘婆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壮了壮胆子道“她那个人霸道又无赖的,我们缠不起她呗。” 若夕抿了抿嘴角,道:“刘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一直都是管着园子的,我这手里有几笔帐目,倒是想要请教您一下。” 刘婆子连称不敢。 若夕冲着身后看了一眼,琐儿会意,双手奉了两本帐目在手上道:“这里面的两本帐目,一本是今年你呈上来的,一本是帐房里存的去年的旧帐,何以出入会这么大?今年年初我们府上又多收了园子旁边的两块好地,按说这园子里的果子菜蔬,并养的些牲口家禽都要比去年多一些的,怎么反倒是比去年同一个时侯的收入倒少了不少?” 刘婆婆看了看琐儿手里奉着的册子道:“老奴我们虽然也不识几个字,可是这帐上往来的东西,向来是不敢不仔细的,这园子里出出进进的,往来多少都一一记在上面了。若是小姐说与往年有所出处,那也是有因由的。” 刘婆子伸出手指一根一根掰着算给若夕看:“这园子里的果树今年结的少了,是因为年初旱了一回,今年的收成便比不得往年了。至于这园子里的小菜蔬呢,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这每年种的菜不一样,可是各种菜市价也不相同。有的时侯我们赶得巧了,这时鲜的瓜果价格高,我们刚好种得多,这个收成计成银钱就要多一些,若是我们赶得不巧,种的刚好不是些价高的瓜果菜蔬,这收入可不就差了吗?” 若夕闻言脸色微微一沉,奉了案几上的茶盏到口边细细地抿了两口却不说话。 站在她身后的琐儿会意,又自问道:“刘妈妈,若是说这些瓜果是不好计数的,那这些禽类和畜类可都是有数的吧。” 刘婆子不敢答话,虚虚地应了个是字。 琐儿冷冷一笑,将个册子奉到她面前来:“这是昨天小姐命我们几个亲自到园子里一个个点出来的数目,妈妈您可看好了,这上面的鸡是一百六十二只,鸭是七十五只,为什么妈妈您呈上来的册子上鸡只有八十六只,鸭却只有四十三只呢?” 刘婆子脸色一僵,嗫嚅着道:“许是老身一时着急数错了吧。” 琐儿又自冷笑道:“鸡鸭许是太小,您老人家一时眼花数错了,这猪啊,羊啊,都不是小物,怎么也都一并给算错了呢?怕是刘妈妈您没有说实话吧。” 刘婆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寻思了半天道:“我平日里识字不多,这些帐目全是我和胡婆子一起操心打理的,小姐您也别只管着问我啊,您也问问她去。” 若夕翘唇一笑,低头不语,琐儿已经又自冷笑着道:“我这是适才问了胡妈妈,她叫我问你的,只是你们这说辞也出入太大了些。你说年初太旱,这才叫果园里的收成差了,到了她那里说的就是年初招了虫灾,这才叫毁了一大批果子,你说是因为今年种的瓜果不应市,这才叫价格低了,她说的可是今年又涝了一场,冲毁了园子里的地这才耽误了播种,影响了收成……” 若夕一味不发话,只淡淡地盯着刘婆子那满是冷汗的脸。 刘婆子越听心越虚,那琐儿却一再不依不饶:“你说这些鸡鸭鹅什么的你数不清楚,她却说这个帐目全是你记的,只管叫我们来找你,你且说说,我们这到底是该听谁的?” 刘婆子一听这话,身子又矮了几分,只得硬着嘴死撑道:“我这一个粗使婆子,就是管个园子而已,粗识几个字,却也不精于帐目往来,这来来往往的许是一时马虎记错了,小姐,以后我自然是不敢了,我……” “帐目记错了,那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杜若夕淡然开了口“既然这些银钱对不上,那便由你和胡妈妈一起分摊了吧,我也不说你们这帐上的错处,只依着去年的差额,由你们二人给我补齐了便好。” 刘婆子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小姐,您这么做可不行啊,我一个粗使婆子一个月能有多少月钱往这里面贴补?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琐儿看了刘婆子一眼道:“我们小姐且不去逼你,只是眼前老爷叫我们家小姐亲自管理府中帐目,这一笔一笔的全都对不上,又如何向老爷交待?这一笔笔错出的帐目都不小,若是我们现在去报官也够得上叫你坐牢的了。如今我们家小姐让你们自己花钱补齐已经算是给你们留下情面了,你们可别不知好歹。” 一听说要报官,刘婆子一下泪花了眼,连声道:“小姐,这帐上的错处实在是怨不得我们,是……是刘管家叫我们这般做的。” “刘管家?”若夕把眉毛一挑,问道“刘管家何故叫你们这么做?” 刘婆子越说这声音就越小:“刘管家是个有路子的,园子里的钱和庄子里的钱他常是留了一多半出去放印子钱,所以这平日里的帐目总是叫我们做成两本,一本万一您查起来我们好来应付一下,另一本却是真帐,一丝丝一笔笔都错不得的,全存在他那里,到了年底他把放出去的钱全都给收回来了,再将这本钱付了真帐还给柜上,却将那息钱都自己留下了。” 若夕闻言,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刘管家倒是挺有手段啊?便又问了一句:“那这件事情夫人知道吗?” “这个老奴我便不知道了。”刘婆子答得怯怯的。 若夕想了一会儿,道:“念你今天说了实话,你做的这些事情,我权且不给你计较,往后你却要小心勤谨,莫要再做这些偷奸耍滑的事情,若是再有下次的话,我定然不会饶你。” “是是是,老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刘婆子赶快应道。 “你且下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那婆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若夕又将另一个管园子的婆子叫进来,依样吓唬了一番,这些婆子们全都是图着常日里占个小便宜的,本就不必为了刘管家这本假帐担什么责,自然都是先保住自己的饭碗要紧,个个都答应的好好的,不敢再做假帐糊弄,这才叫她们各自回去。 第070章 世子大婚 刘管家看杜若夕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往常见她总是一副恬恬淡淡的样子,况且又是第一回管家务,那些婆子们全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又在这府里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也都见过一些,想来几个回合下来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所以也根本没有当回事。 不想这些婆子们爱占小便宜,害怕担责的本性全都被若夕看了个清楚,一番威胁下来,刘管家做假帐的事情便被落准了口实,而他自己却混然不知,原想着等这些婆子们出来,再一个个问她们到底小姐和她们说了什么,不想挨个全是支支吾吾的,胡乱应了几句就赶快各忙各的去了,刘管家这才感觉到隐约的有些不对劲,难不成自己果然是轻敌了? 刘管家这么想着,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冷笑来。 又等了几日却不见若夕再有什么动静,刘管家又慢慢地放下心来。 其实暗地里若夕早就叫那些婆子们一一补了真帐出来放在手里,一心想等着遇到机会一并将刘管家做假帐放印子钱的事情一下子落实,好叫他当众狡辩不得。 “单纯这些帐目不能拿他怎么样。”元泓抚了抚若夕的头发道“很多大户人家都会拿着家里的闲钱去民间放贷,说出来你许是不信,前几年我们府上紧张得时侯,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看到若夕那满脸惊异,元泓唇角一勾:“别看王府挺大,可是这大也会有大的难处,前几年父亲驻守西北,兵部的粮草遭人克扣,父王不得已就从府中取了大批银两先行垫上。这可叫府中为了难,幸亏有母亲找往日的故交借了一些这才度过难关。事后兵部的粮草补上,还了府中一些,母亲又多方拼凑加了息银还了人家。所以别说寻常人家,这皇亲国戚有了难处,银两相互流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若夕皱了眉头:“那我们府里这些银两就尽由着刘管家支来支去的给他自己养好处,我却管不得了?” 元泓皱了皱眉:“这件事要看到底真相如何?若是这刘管家是自己从中间赚了这息银,那自然罪不可恕,你告到你父亲那里,刘管家必得严惩,若是这息银是你继母得了,刘管家倒是个忠仆了,你父亲顶多怪他私自放贷会有风险,别的错处却是寻不得的。” 若夕想了一会儿,元泓的话句句在理。 “不过你这件事做得也是对的。”元泓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微微一笑道“最少你震摄了那般下人,以后她们断不敢背着你胡乱做下手脚了,所以说这步棋走得也不错。” “泓,其实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若夕将头轻轻地靠在元泓的肩膀上“我担心的是前番青儿说过的,秋氏曾经一度花钱很是大方,哪怕是靠着这些息银也是不够的,我是怕她……怕她……”若夕犹豫了半晌,不敢再说下去。 “你是担心杜老爷受她蛊惑?收了不该收的银子?” 若夕咬着嘴唇不敢答话。 元泓抿了抿嘴角,道:“所以眼前你还是不要乱说乱动,只将府中杂务打理好,别的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万不可操之过急。” 若夕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轻易把刘管家做假帐的证据交给父亲的原因,那个刘管家向来和继母走得近,万一继母出面保他,说不定他们两个一联手,又给我自己惹了麻烦。” 刘管家和继母走得近?元泓闻言眉梢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却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拍了拍若夕的头道:“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若夕扯了他的袖子,垂下眼眸却红了脸颊:“这几日府上忙吗?你去她府上看过了吗?” 若是说她不介意,终是不可能的,她是个女人,到底会在意的。 元泓的嘴唇微微一抿,又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我没有去见她,我叫大哥去帮我下了聘礼,我……” “不,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说你不该去见她,我只是……”她一时急得语无伦次“我只是怕你又和王妃乱倔。” “傻瓜,我不会的。”他浅浅地勾了勾唇,默默地苦笑了一下,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再与母亲傻倔着了,之前若不是我一意孤行要和母亲硬挺,她也断然不会这么着急就入宫为我请婚,眼下太皇太后的懿旨断然不可违拗,这才将你我二人置于如此境地。以后,我要学着如何和母亲相处,这样才能顺利地将你接入府去…… “若夕,你跟着我到底受苦了。” “泓,别说这样的话。”若夕垂了眼眸“你有你的不得已,我向来是知道的。” 他在她额上浅浅一吻,正要转身离去,她突然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泓,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害怕,就是青儿……” “还没有找到她吗?” “没有。”若夕摇了摇头,“园子里庄子里所有的人都问过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有人说许是偷着被人伢子给卖了,可是我托人打听了好久,也没听说哪个人伢子过过手。” 元泓仔细想了一会儿,道:“别担心,我再派人四下里打听一下。” “嗯。”她慢慢地松了他的衣袖。 ** 靖王府的这一场婚宴体面够大。 长世子由皇帝亲自赐婚,而嫡世子是由太皇太后亲自赐婚。长世子迎娶了公主,嫡世子又娶的是郡主。 两位世子同一天举行婚礼惊动了大半个城。 杜若夕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得远处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逼着自己静下心来绣着眼前这副三尺多长的绣绷。绣棚上是一副喜上眉梢图,依然是那一对遥望着的喜鹊,满目含情,却依然是一个在枝上,一个在枝下,脉脉遥望却不相近。 看着看着,眼中便起了水雾。 门开了,若夕下意识地抬起头,待得看清眼前的人,就赶快站了起来随手抹掉眼角的泪痕,甜笑着打起招呼:“爹,您来了。” 杜老爷看了看女儿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硬生生地一牵却终是没有开口,只淡然地看向绣绷,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问道:“绣的是个什么?” “绣一副喜上眉梢的门帘,爹,您坐下,请喝茶。” 杜老爷接了若夕手里递过来的杯盏,悠然叹了口气:“若夕,今天二世子他就要大婚了,你看你是不是也就不必再……” 远处又是一声喜炮的巨响,杜老爷的半截话硬生生地怔在嘴里。 若夕垂了眉眼:“爹,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只是,他也有他的难处。” “嗨,不提也罢。”杜老爷挑了挑眉毛讪讪一笑,道“前几日有几家来提亲的,我与你主母商议了半晌,她却说叫我来讨你的主意。我一想也是,这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为好。我看那个张廷义他好象一直对你不错,是不是前几日还特地来府上找过你啊?要说这个孩子看着也着实不错,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爹,我知道张公子是个好人,只是他……和女儿我不合适。”若夕红着脸颊就弱了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杜老爷连着点了点头道“之前张夫人也曾跟我说过,这个孩子还当真是个好孩子,只是那为人稚弱了点,配不得你。不过我朝中倒是另有几位相知最近都与我提了。哦,对了,我那顶头上司徐尚书的夫人前番可又特地来找我给她那个娘家侄子提亲了,那个人我也见过的,生的端的是一表人材,这为人也很是沉稳,于官场行走多年,说话办事也甚为老到,要不然你看看,为父几时把他约入府中,你暗地里相上一相?” 若夕垂着眼睛,又默默地摇了摇头。 “若夕,你这倒是为什么啊?难不成你还在等那个人?”杜老爷不免有些着急“你听听外面这喜炮一阵阵的,难不成你还是不死心吗?” “爹。”若夕抬眼看向父亲“他并非有意瞒我害我,而是当真有自己的难处,我既然已将心意许他,便不愿再想别人,还忘父亲成全。” “成全?”杜老爷虎地一下站了起来,颤着手指问道“你且说说叫我如何成全?难不成,你当真要给他去当妾?” “爹……”若夕低头轻唤了一声“我这心里真心只爱他一个,作妻做妾又有什么关系?” “你!”杜老爷气不免提高了嗓子,扬了手啪的一声拍在身边的案几上,厉声喝道“杜若夕,你可得明白,你是我杜府的堂堂嫡小姐,若你去世子府上作了个妾,你却叫我这张老脸往哪里去放?” “爹,”若夕抬头看向杜老爷一字一句地道“前番女儿遭人陷害名声被毁,若不是二世子相救,只怕到了现在还要顶着一个与人私奔的烂名声,有家都归不得。与一个作妾的女儿相比,难道那个与人私奔的女儿便会使得满门生光了?” 第071 新婚之夜 “此一时彼一时也!”杜老爷气得肩膀打颤,厉声道“他那一日寻到我,口口声声信誓旦旦,说是定要娶你为正妃,我这才勉强应了他,不想这一转眼功夫,他便要去娶了别人?当初许下的承诺又当个什么?难不成?他还在以当日之事要胁于你?定要让你给她当妾了?” “没有,爹,您误会二世子了,是我心里有他,这才心甘情愿给他当妾的。” “若夕啊……”杜老爷看着若夕满眼的恨铁不成钢“这京中多少世家子弟等你挑选,无论入了哪一家,你都是贵门主妇,何故要去他府上当个低人一等的妾呢?难道你不知道妾身为奴的道理吗?” “爹,女儿心意已决,定然不会改变,还望父亲成全。”若夕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跪了下来。 “你……”杜老爷颤着指尖指向若夕,咬了咬牙却是恨了半天,这才哑着声音开口道:“若是你娘还在,她会准你这么做吗?” 若夕跪在地上缓缓开口道:“爹,我听说当年母亲嫁给你的时侯,外公也是不同意的……” 杜老爷瞬时语结。 当年的他只是一个寒门学子,家中老母借尽了邻里亲戚的钱,这才凑齐路费供他进京赶考,只为一场大雨,偶遇了京城一富豪人家的千金小姐,二人由此生情。 那位富豪长年经营香料花草生意,家资甚巨,年过半百却膝下止有一女,一直将其视为掌上明珠,京中有多少豪门公子并官家子弟慕名前来求婚,而这位千金小姐却将一颗芳心暗许给那在雨中一见钟情之人。 后来,她不顾家人反对一心要嫁给了他,富豪虽然满心不悦,却也无可奈何,给她了丰厚的陪嫁,要他承诺一生一世都对她好。 婚后他二人琴瑟相和,很快就育有一子,他也仕途顺畅,很快就官至三品。 渐渐的,他有些膨胀了,当年的寒酸情形总在不经意间浮入心头使他心中莫名的烦闷,然而岳丈年纪越大,人就越发刁钻古怪,动不动的就要提起当年他寒酸时的情形,一再提醒他要对她好,定然不能辜负了她。 她贤惠依旧,而他却心下渐自索然,他已经是朝中三品大员,何故还要被一个商贾出身的人一再耳提面命?而每当她个不晓事的父亲一味提起旧事的时侯,他便会满脸尴尬,强忍着满心的愠怒勉力应承。而她则永远都是满目含笑,看看自己的儿子再看看自己,满心满脸都是幸福,从未察觉到自己的尴尬与无措,这让他的心越来越冷,难道在她的心里也与他的父亲一样?永远都忘不了自己寒酸的样子?永远都忘不了她们一家曾经施舍了那么多的东西给他? 有一天,一个叫秋儿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由亲戚引着主动投入门上要给他做妾,那一时他便有些心动,然而他却只同意叫她入门当个丫环,因为在他的心里,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妻,那个端庄贤惠的妻子从没有一分错处,自己又好将一个别的女子引入宅门? 这个叫秋儿的女子样貌不如她,心智不如她,贤德不如她,却有一件比她强。那便是秋儿出身低贱,更会察颜观色,当自己被人提及旧时情形的困窘之时,秋儿总会巧妙地把话题岔开,一次突然笑着赞一旁玩乐的小公子,好叫众人把目光转到一旁,还有一次眼看着岳丈老爷喝多了一味喋喋不休,秋儿便当众泼洒了热水将自己衣服的前襟给烫了,然后不管不顾地当众跪下请罪,这才叫那个老爷子住了嘴。 秋儿很玲珑,带着些世故的奸滑和小聪明,可是每次一见到他的时侯,秋儿的眼睛里都是毫不掩饰那种狂热的祟拜,似乎他便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这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满足。 秋儿以妾室的身份进门的时侯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她淡淡地看着秋儿隆起的肚子,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默认了她的身份。 她终是一个贤惠的女子,始终没有刻薄过自己一句,可是从那儿以后她明显比以前冷淡了许多,显然,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秋氏生了一个女儿,她也生了一个女儿,从那儿以后她儿女双全,便更加自得其乐,哪怕他更多地留宿在秋氏那里她也似乎不以为意,更加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他们两个日渐生分……他终于还是负了她…… 难道你娘当年选的路便是对的吗?男人的心我比你更懂,那是这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 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杜老爷唇角一抖,苦笑了一声,干了干嗓子却始终没有让这句话出了口。 杜老爷站起来晃了晃身子,戚声道:“既然你执意如此,便随了你吧……” “爹……”看着杜老爷略显苍老的背影消失在园门之外,若夕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爹,你放心,泓郎他断然不会负我,他一定不会的…… 侯在园门外面的秋氏离得老远看到了杜老爷的神情,心中已经猜中了八九分。杜若夕的脾气她向来是知道的,那可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这一回杜老爷也断然是劝不动她的,看看老爷的神色,便知道这一回他肯定气得不轻。 秋氏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副戚戚然的表情,上前一把挽了杜老爷的手臂柔声说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如何这般难看?难不成您亲自出马都没有劝得动咱们三小姐?” 杜老爷黯然垂上双眸,默默地摇了摇头。 秋氏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唉,你说这个三小姐也是,好好的千金小姐偏要不顾脸面贴到人家世子府上去当个妾,是,这个世子侧妃的名声的确是要好听一些,可是那一天王妃当着我的面都已经把话说得很难听了。妾身为奴!这个道理她都不懂吗?硬要这般倒贴了体面上门,定然会被人家给看轻的啊,连带着咱们整个杜府都没有了脸面。唉,哪有千金小姐硬要违抗父母之命,这般自甘下贱的,老爷您说她这是……” “你说谁自甘下贱?”杜老爷硬梆梆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秋氏惊得一把掩了口,抬头看到杜老爷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神,赶快低下头,颤声应道:“妾身失言,请老爷息怒。” 杜老爷盯着秋氏的眼睛向前一步,从齿缝里面绷出一句话来:“别忘了,当年你也不过是个妾!” 这一句话混似一声惊雷硬辟得秋氏呆立半晌不敢动弹,待她回过神来的时侯杜老爷已然走远,只丢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秋氏只觉得一股寒意油然而升,自脚顶一直升到顶门,她张口结舌地呆了半晌,却是身子也颤得连站也站不稳了。 身边的如月硬生生地扶了她的胳膊,小声道:“夫人,您醒醒神儿啊,夫人,适才老爷说,让您赶快把小姐的嫁妆给备好,一定要备得仔细些……他还说了,叫您赶快去,一丝也不许耽搁。” ** 宾客熙熙攘攘地来,又熙熙攘攘的走,被客人灌得七荤八素的元澈被下人推着轮椅进了洞房。 喜榻上那个俏娇娘耐着性子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头上顶着红盖头,拿捏着自己挺直了腰背,两个俏灵灵的脚尖并在一起,鞋尖上的两颗大珠子被烛光耀得璀璨。 他抿着嘴笑了,已经猜得出来盖头下面那一张俏脸早已因为喜悦而涨得通红,那个饱满红润的小嘴定然已经微微的翘了起来。她是淘气的,偏生又那么美。 下人们掩了房门退出去,他向四处看了看,慢慢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他的俏娇娘走了过去。 坐在她身边的榻上,他勾了勾唇角,轻轻地将那红盖头揭了下来。 盖头下面是一张灿若朝霞的面孔,她好美,尤其是今晚。 他抚了她的小手在胸前,看着她那象蝶翅般上下飞舞的睫毛微微一笑,她含羞带嗔地看了他一眼,娇娇地靠上他的肩,他笑着拥了她入怀,软玉温香,蚀骨的味,他轻轻地解了她的衣带,将那喜袍褪下,露出她那一抹香肩,欺霜赛雪的白,他吻了上去,她便软了身子。他伏在她的身上细细地吻她,她揽了他的脖子一分一分地给。 唇舌相缠的滋味甜如蜜糖,他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稳了些,她的身子也比上一回更娇,原本相互体贴的两个人行此大礼便如鱼儿畅游春水,更是一番不可言说的美妙滋味。 清晨有嬷嬷来叫起身,榻上的两个人兀自相拥甜睡。 元澈先睁开眼睛,抚了抚雅欣的脸颊:“快点起来吧,要去给主母请安呢。” 雅欣懒洋洋地睁开眼,就看到榻前服侍着的丫环和婆子,不觉有点害羞地又往元澈怀里躲了躲:“澈,我服侍你穿衣,你叫她们先出去吧。” 元澈微微一笑,冲着下人们一挥手,丫环婆子们全都下去了。 第072章 新妇进门 等着下人们都下去了,唐雅欣赶快坐起来一把揽了元澈的脖子小声着急地道:“昨晚太着急,我给忘了。” “你忘什么了?”元澈也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啊……”唐雅欣着急地看了一眼身下雪白的床单,涨红了脸颊。 元澈一怔,道:“这个有什么,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不就好了?” “不行啊……”唐雅欣急红了脸“要是一会儿丫环婆子们来收拾,肯定会笑话我的。那我以后在府里还怎么做人……” 元澈盯着唐雅欣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扑哧一笑,拿着指尖在她鼻尖上轻轻划了一下,道:“疯丫头,你还会为这种事儿着急啊?” “怎么办嘛。”唐雅欣偎在元澈怀里扭着身子着急。 元澈笑着推了她一把:“你先下地把自己收拾齐了再说,快点去。一会儿,毛头毛脸的更要丢了新媳妇的人了。” 唐雅欣听话地下了地开始收拾自己。元澈背过身子拿了小刀照自己手臂上一划,等着那血迹滴在床单上,便不动声色地系上衣袖,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 等两个人收拾毕了到了前厅,元泓和春娥已经先一步侯在那里了。 元澈偷着打量了元泓一眼,只见他的眼圈有点发黑,人的精神好象也不太好,而一旁的李春娥则妆容整齐,头发理得一丝不乱,看到二人进门,李春娥先自躬身行了个礼,道:“大哥大嫂早。” 元澈和唐雅欣各自还了礼,四人一齐走到王妃面前,元澈也由下人们挽着跪下来,四个人一起跪下工工整整地给王妃请了安,又一一奉茶。 王妃挨个接了茶,笑了笑道:“兵部的事情催得紧,你们的父王今天一大早就已经走了,这会人到齐了,便开始传膳吧。” 一旁的奇嬷嬷张罗着让所有人入了席,王妃偷着打量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却看他一直垂着眼睛只顾吃饭,和自己没有半分交集,倒是他一旁的李春娥看到自己看过来兀自端庄地一笑。坐到饭桌上,唐雅欣的样子看上去象是有些疲惫,吃个饭也有些懒洋洋的,元澈不时偷着看她两眼,眼底满是关切。 王妃是过来人,总觉得唐雅欣和元澈今天早上的表现倒是正常的,只是儿子和李春娥…… 王妃的神思还在闪动,元泓已经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淡淡地说道:“娘,大哥大嫂,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泓儿……”王妃叫住儿子“你去哪儿?兵部这几日不是不用你去吗?” “父王那里离不得人。”元泓说完这句话,自顾自地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一旁的李春娥神色略微尴尬,唐雅欣只顾瞪着眼睛发呆,元澈已经偷偷扯了唐雅欣的手道:“母亲,我们也都吃好了,也先回去了。” “好,你们下去吧。”王妃牵起嘴角冲着他二人微微一笑,转尔奇嬷嬷走到王妃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王妃的嘴角微微一动,却也没有说话。 看到所有人都走了,李春娥也犹豫着站了起来,细声道:“母亲,那我也……” “把饭菜撤了,你们也都退下吧……春娥,你坐到娘身边来。”王妃一边说一边冲着李春娥伸了手。李春娥脸色一红慢慢地坐到王妃身边去,轻轻地唤了一声母亲。 “叫娘就好,你跟着泓儿叫。”王妃将春娥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拍了拍。 “娘。”李春娥轻声唤了一句。 “唉,乖。”王妃暖暖地一笑,将手一抬,奇嬷嬷奉了一个精致的匣子过来。 王妃双手接了那匣子递到李春娥手里:“打开来看看,喜欢不喜欢。” 李春娥低头看了看那匣子,象是有些年月的,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料制成,单看那匣身上一副牡丹富贵图刻得那般精细,便知这匣子的价格不菲,这般贵重的匣子里装的又会是什么宝贝? 李春娥小心翼翼地将那匣子打开,不由得眼前一亮:“娘,这个也也太贵重了!” “别管贵不贵重,你只说你喜欢不喜欢。”王妃笑道。 “娘,我喜欢,可是这……” “你喜欢就好!”王妃微微一笑,从那匣子里取出一只钗来在李春娥头顶比划着道“这一套头面是我当初出嫁的时侯你外公为我亲自定制的,只这上面的满色翠玉就花了近百两黄金,上面这一百零一颗珠子更是他千挑万拣,定要寻了那一模一样大小的上好南珠才成,还更要应了那百里挑一的好兆头,更不要说这上面配的这些红宝蓝宝,也是他托了西洋的商客从那身毒之国特地购来的,之后又请了京城最好的工匠,为我们大婚特地赶制。话说这一副头面出来,可把京城所有的贵妇都给惊动了,就连当今的太皇太后都称赞不已呢。” 李春娥的手指抚过那些圆润的珠子,过了这么多年,这些珠子竟然一点也没有变颜色,依然灿然夺目,想当年这套头面该是多么艳光四射。 “娘,这副头面真是太贵重了,我……” “你是我的儿媳,我要送你的东西自然要是最好的。”王妃一笑“我的儿子娶下的女人,定然配得起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我给你,你就好好地收着便是。” “娘,儿媳谢过娘亲赏赐。”李春娥伏身下拜,感动得眼圈发红。 “好孩子。”王妃扯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柔声道“我这个儿子你也知道的,他的性子向来冷清的很,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了,屋里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 李春娥听懂了王妃的话,想来昨夜元泓与自己一夜无事的事情已经叫她知道了,春娥脸色微微一红双手接过来奇嬷嬷奉上来的茶,先给了王妃一杯,自己又接了另一杯在手里。 王妃又自轻声道:“他这个人向来对男女之事就不懂,人呢,也木讷了一些,开窍自然也有些晚,别的事我这个当娘的还能说上几句,可是这两口子房里的事,就要靠着你这个当妻子的多体贴着他了……” 李春娥红着脸低下头,嗫嚅了半晌,最终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昨晚元泓一直都在堂前喝酒,直到宾客尽散了他才回房,回到房里一句话也不说,被身旁的嬷嬷提醒了,这才用秤杆挑起了自己的盖头,其时李春娥已经等得筋骨疲惫,当看到他那张帅气的脸庞的时侯,还是翘起嘴角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他看着她的脸色似乎一怔,醉眼朦胧地叹了一口气,仰面倒在床上便自睡了过去。 原想着他是累了,李春娥凑过去帮他脱了靴子,正要帮他解开衣服的时侯,他却突然把她的手一挡,冷冷地说了一句:“我累了,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便将身子一转,面向里睡了过去。 李春娥心中有些委屈,眼看着他这般冷冰冰的,却是百般不解,新婚之夜难不成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他不开心了?还是说他有别的事情? 之前出嫁的时侯,母亲曾经私下里给她说过一些事。告诉她新婚之夜,男人的性子多会猛一些,初夜肌肤之亲的时侯哪怕他性子再急,要得再狠,自己也要耐心忍着痛不要喊。 当初听母亲说起这些的时侯,她本是又羞又怕的,想一想元泓的身材那么颀长高大,便忍不住心中发怯,当时旁边的嬷嬷还笑着拍她的手:“怕个什么,女人这一辈子哪个不得经这样的事,这一回你痛过去了,以后,便知道这件事儿的好了……” 另一个婆子听了这话用手肘揶揄地碰了那婆子一下,又自掩着口笑。一时之间满屋子的人连带母亲脸上都浮出了隐涩的笑容来。 那时的李春娥兀自睁着懵懂的双眼,想象不出她们嘴里的那个痛会有多痛,更加不懂她们说的那个好会是个什么好。 只在心下不停地安慰自己,即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事儿,自己也不必过于害怕,只到了那时如她们嘴里说的,忍一忍也就罢了吧。 万没想到,新婚之夜的他会是这个样子,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即没有等到他给的那个痛,更不要去想以后这件事的好……只这么看着他平和地睡去,仿佛她只是他毫不相干的一个人。 她也累了,慢慢地躺在他的身侧和衣而眠。 她觉得他这样有些不对劲,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莫非,他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有些呆傻冷清?想到这里,她又偷着看了看他,此时,他正背对着她,呼吸均匀,是喝多了酒身上太过乏累?可是适才他看她的眼神明明是清明着的,不似太醉却似乎暗含伤感。他到底是怎么了? 她这么思量着也就渐渐地沉睡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清晨,喜婆和下人前来服侍洗潄,他自顾自地换了衣服就背了身子在一旁等她,她也由下人服侍着换了衣服,这才随着他出了门。 第073章 议论 身后丫环和喜婆子在收拾床铺的时侯似乎低语了几句,李春娥这才想起来,那张一直铺在身下的洁白床单一直都是干净的。 脸颊臊得通红,想起来出嫁前娘和家里的婆子们交待过的话,心中顿生委屈,然而那个人已经快步向园外走去头也不回,她也只有赶快跟上。 一直随着他进了主厅,这才强迫自己的心绪平复,今天是为人新妇的第一天,断然不能失了体面的。 适才吃饭行礼的时侯,李春娥一时将这些心事放下,按着主妇之礼布菜布置碗筷,娘曾经说过自己是嫡世子妃,是将来整个王府的主母,所以时刻都要将体面放在心上,一时的委屈倒算不上什么了。 此一时,王妃突然又按着自己的手说出这些话来,初时的委屈反倒又从心底漾了起来。 “二世子他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李春娥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这句话。 “怎么会呢?”王妃答得斩钉截铁“你想到哪里去了?唉,泓儿啊,他就是那个性子,向来冷冷清清的。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刚随着他父王到兵部历练,不想这征兵的事情就下来了,西凉城的事情可是重中之重,他父王这手边事务太多一时也离不得他,所以人就忙了些,这男人啊,到底还要以国事为重,春娥,你说是不是啊?” 李春娥点了点头,轻声道:“娘说得是,二世子的确是最近忙了一些,我是得多体谅他。” 王妃又高兴地拍了拍儿媳的手道,“男人嘛,都这样,咱们是得多体谅她,对了,春娥,你常日里都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平日里姑娘家的时侯都喜欢做些什么呢?都和娘说说,娘有许久都不曾与人聊天聊得这么开心了……” ** “这一点是立笔不是平笔,唉,你看你,这一笔落下来有多丑。”元澈握着雅欣的手直皱眉头“手腕要放松一些,不能太僵直了,嗯,对,这一笔下来就好看多了……雅欣,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在学?” “嗯?有啊……”唐雅欣由着元澈握着自己的手腕又下了笔,这一笔却将个撇直接写得出了红色的框。 “罢了罢了,我也不教你了,难有你这么笨的学生,还不肯走心。”元澈丢了雅欣的小手,满脸不悦。 唐雅欣将个笔杆若有所思地靠近唇齿边,突然问了一句:“阿澈,元泓他是不是不太对劲啊?” 元澈眉毛一凛也不答话,摇着轮椅到书架旁边拿了书开始看。 唐雅欣皱着眉头慢悠悠地道:“你说他昨晚……” “不该你问的不许问。”元澈回头嗔怪着看了她一眼“如今你身为长嫂,说话办事都要有个分寸,泓儿的事,你可要少插嘴。” “那……那若夕呢?他和若夕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这几天他一直说在忙公事,若夕的事情倒是只字不提了?不是说要早些接她入府的吗?” “雅欣!”元澈彻底板了脸“我适才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泓儿的事情他自有分寸,你只管胡说个什么?万一有什么一星半语的传到别人耳中,怕是又要生事端,你可一定要注意。” 唐雅欣丢了手里的笔,将面前的纸团成一团扔到一旁的桶里,不耐烦地咕哝着:“罢了罢了,我也什么都不说了,真是想不通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每件事都要弄得那么复杂。适才那一顿饭吃得我都快要累死了,左一个规矩,右一个规矩,连吃顿饭都拿捏得不行,偏偏我那个姨母咱那个娘一脸堆叠的假笑,身边那两个人,一个冷得象块冰似的,另一个板着身子拿捏作态,唉,直是不知道你们靖王府怎么全是这样的活法,你们自己都不觉得累吗?” “雅欣……”元澈皱着眉头又软了声音,冲着她一伸手:“你过来……” 唐雅欣拉长着脸,走到元澈身边去。 元澈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过来。” 唐雅欣抿了抿嘴角,还是柔顺地坐到元澈的膝盖上来。 元澈捏了捏唐雅欣的下巴:“若夕的事情,泓儿会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外人是不好多说什么的,这个王府本来就不象你之前看到的那么简单,有的事情我们只能自己心里明白,却是一个字也不能提,你若是真心为了泓儿和若夕好,就要为他们着想知道吗?” 唐雅欣转身揽了丈夫的脖子,还是有一万个想不通:“澈,你说元泓他会不会已经变心了?所以才不提的?我看了那个李春娥也生得不错的样貌,那个性子看上去也挺柔顺的。” “在你心里泓儿就是个那么薄情寡义的人吗?”元澈歪着脖子看她。 雅欣低了头:“我娘说过男人的心向来是靠不住的,当初我爹娶她的时侯说得也是千好万好,可是第二年便有小妾进了门,之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更多更多的女人,我爹哄我娘说,不管他的人在哪儿,他的心只会在我娘这儿,可是后来呢,他的人在哪儿,他的心也就一并去了,之前说的那些鬼话全都是骗人的。” “那么我呢?我也是在骗的你喽?”元澈明显有些不满。 雅欣抬眼看着元澈,神色竟然有些楚楚,动了动嘴角却是到底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元澈笑了:“雅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我二人两情相悦如今互为夫妻,你的心中还会有所顾虑,更不要说他二人如今无名无份,仅凭着一往情深相系。但是我们终归还是外人,只能经营好我们彼此的感情,至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他们两个人去处理。” 看着雅欣神色间渐渐明朗,元澈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作为朋友你更该明白若夕为泓儿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泓儿是定然不会负她的,你明白了他们的不容易,就一定要学会保护他们,若夕和泓儿的事情,以后在这个府里断然不能提及,在她没有正式进门之前,他二人之前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说,记住了吗?” 唐雅欣虽然不是很懂元澈的话,但是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他有天底下最好使的脑子,只要听他的话,断然就是没有错的。 唐雅欣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来:“阿澈……” “嗯?” “元泓纳了若夕当妾,那是人家不得已。那你呢?你以后……会纳妾吗?” 元澈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纳妾?身边就你这一个小女子,还不够我烦的吗?” “你竟然说我烦?”雅欣握了小拳头就去捶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手拿住手腕将整个人拥入怀中,又用一记深吻堵住了口唇。彼此唇间的温热与甜软便是世间最美妙的东西,两个人相拥着互吻痴缠难舍难分。 “大……”小丫环进了门看到这一幕吓得捂着眼睛赶快往门外躲。 元澈将怀里人儿的脸颊往自己肩膀上一藏,淡然问道:“什么事?” 小丫环躲在门外,背着身子颤声问:“嫡世子妃叫过来问问,午饭世子妃和大世子想要吃什么,要不要再加两个菜。” 元澈抿嘴一笑:“随意吧,不用加菜,嗯,对了,替我和雅欣谢过嫡世子妃。” “是。”小丫头快步离去。 陪着王妃聊了一个上午,李春娥的心情好了不少,快到中午时分想到厨下催一催伙食,刚走到前廊就听两个小丫环在低声说笑。 “往日里都说咱们家的大世子和二世子都是一样的性格冷清,不近女色,如今才知道是错了。” 另一个笑道:“可不是,看着大世子和大世子妃的样子,也惊了我一跳呢,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去传话的时侯正好看到他们两个人搂在一起正在……” 说话的声音越说越低,显然是在讨论着一些叫人耳热的内容,李春娥掩了掩面颊,想要离开,偏生又舍不得移开步子,心下有些好奇那一对新婚夫妇该是什么样子。 又听得另一个小丫头低声道:“上回我去竹楼送东西的时侯,也看到了,大世子正在教大世子妃画画,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你们都不知道,大世子当时脸上的神情温软的啊,轻轻握着世子妃的手,耐着性子一笔一画地教她,唉,你们说大世子以往看上去那般冷清古板,怎生对自己的妻子这么宠爱呢?” “你说的是陛下刚刚赐婚,他们二人还没有正式成亲的时侯吧,昨夜可是他二人新婚,我听收拾床铺的婆子说了,他们两个的床铺上可是流了不少东西……” “不害臊,这些个东西你也拿来说。”一个连忙着啐她。 这一个就争辩道:“是那些喜婆子说的,那些婆子们还说了,就看这些个痕迹就知道他们两个人昨天晚上肯定一直没闲着……你说大世子的腿不是不方便吗?怎么还会这么猛?” 两个人又是一通笑,却听得那个声音又道:“不过我也听那婆子说了,二世子房里的床铺上倒是干干净净的,一点痕迹也没有,莫非……” 李春娥一把掩了口,只感觉胸口又是堵又是臊又是恼恨,自知不能开口斥责这两个小丫环,心下憋闷只得转身快步离开。 第074章 夫人有问题 如月躬着身子禀道:“老爷说他这几日要出门公干,需是过几日才能回来,叫我们转告夫人您一下。” 秋氏白着脸轻声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将他这几日外出所需的东西都给备齐了。” 如月偷眼打量了夫人一眼,看她的面色很不好,却也不敢再多问,小心地退了下去,又掩了门。 一看到丫环出了屋,秋氏便突然往椅子后背上一靠,整个人象是失了神采一般,这几日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来那一天老爷说她的那句话:“别忘了,当年,你也不过是个妾!” 这句话总会让她不寒而栗,当妾的往事历历在目,初时自己只是个奴,除了能陪主子睡觉之外,一切都与奴婢无异,自己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卖到府里的十两银子还叫个远房的亲戚给拿了去。 因为自己美貌,在这府里总是受下人婆子们排挤,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气,尽管夫人为人不错,也好服侍,可是这天天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实在是叫人憋闷得无法呼吸。 若不是后来千方百计地拢住了老爷,又怀了他的孩子,哭着求着他在夫人面前给自己谋了个姨娘的身份,只怕这一辈子也就是给人送茶侍水的命了。 后来她当了姨娘,却只生下个女儿,好在老爷膝下已有夫人生下的一子,并没有什么不满,对自己的女儿也很是喜欢,不久之后夫人也生了个女儿,于是自己和夫人便是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共同的话题。作为侧室,她日日称奴,每日在夫人面前侍奉着,夫人尽管对她表面客气,可是这骨子里还是依然拿她当个下人。 有一次,她把亲手炖好的燕窝粥给夫人送去,隔着窗子却听到夫人房里的婆子对夫人说道:“这个秋氏满脸的狐媚子相,夫人不但不防着她,还要和她走得这么亲近,万不要引狼入室了。” 夫人一边拿着手里的小金镯逗弄着摇篮里的小女儿,一边笑了:“我不与她走得亲近,老爷也会到她房里去的,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将她收了房更好,我看她神色服贴,倒也不象个大奸大恶的人。” 那婆子就冷声笑了:“人心隔着肚子,夫人您是千金小姐贵门出身,自幼养尊处优被老爷捧着惯着,宅子里有什么腌臜事也没有人会给你这位大小姐说,您只当那些妻妾相争的手段全是戏文里的?却不知道这小户人家出身的女子肚子里的算计可一点也不比那戏文里的少,我看夫人您还是远着她一些的好。” 夫人就笑了:“你也知道她是个小户女子,出身又可怜得很,又何必一再为难她,她终只是个奴婢出身的妾而已。” 奴婢出身的妾!这句话象把刀子一样直捅到心上。这话虽然难听,却说的句句都是实情。自己本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先为奴后为妾,此一时老爷夫人高兴了,自己就算是有个姨娘的身份,彼一时老爷夫人不高兴了,将自己赶了卖了也是合情合理。 第二天秋氏还象往常一样服侍着夫人,更加尽心得体,但是她已经打定了心思,定然不能一生为奴,一世为妾…… 思绪突然被敲门声打断。 “是谁?”秋氏问道。 “是我。”嗓子低沉的男子。 犹豫了一会儿,秋氏还是开了口:“进来吧。” 刘管家进了门,躬着身子掩了房门:“听下人们说夫人身子不太好。” “嗯。”秋氏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多言。 “是因为老爷说了什么吗?”刘管家问。 秋氏垂了眼眸不再说话,刘管家轻叹一声走了过来:“夫人,莫要多想了,一切都好。” “都好?”秋氏抬了眼眸“你知道那一天他为了那个丫头说我什么吗?他说我……他说我当年也不过是个妾!” 刘管家不语,秋氏却止不住激动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他把我提成夫人这么多年了,昨天……昨天竟然又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然还是当着下人们的面……他……他心里难不成,难不成我一直都是个妾吗?我一直都是个奴婢?由着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除去与他温热床榻,服侍一切,就只是个……就只是个……妾?” 秋氏的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艳丽的朱唇不停地抖动着,一双杏目也蒙了水雾。 刘管家不动声色地将宽大的手掌抚向她的后背:“夫人,你想多了,老爷只是随便说了一句而已。” 刘管家掌心的温度让人渐自觉得安稳,低沉的哑音里透着几分沉着与安定。 秋氏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刘管家不动声色地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是这个月的息银。” 秋氏看着那叠银票,慢慢地让自己的思绪平稳,看到钱终于可以找到一丝安全感了,她死死地盯着那些银票,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自己在这府中十几年的努力终是有些回报的,回报是什么呢?女儿以嫡女之名嫁得贵婿,自己得了主母之位,拥有了一些黄白之物……然而,为什么心底终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秋氏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后那个宽大的手掌慢慢地将她的脸颊托到自己的怀里,刘管家的嗓音依然暗沉沉的却透着说不出的温热:“夫人没有算过吧,您如今这些体已银子加起来已经有两万多两了,合计着别的东西加起来也有三万来两。” “有这么多吗?”秋氏疲惫地一笑,慢慢地调理着自己的气息。 刘管家向来注意仪表,身上从来没有别的男子邋邋遢遢的气息,这股气息让人心生安稳。 “有了这些银子,哪怕夫人将来离了杜府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刘管家用一只手轻轻地抚着秋氏肩膀慢声说道。 离开杜府?秋氏猛然张开眼睛,不,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杜府,这个杜府夫人的名义可不是轻易得来的。 仅仅是心犀一动,刘管家已经又轻声笑了:“夫人只是累了,您先歇一会儿吧。” “嗯。”秋氏低了头,慢慢地挺直腰背,离了刘管家的手掌,想要撑着桌子站起来,却觉得手腕上一轻,回头却迎上了刘管家的眼睛。 “秋儿……”刘管家看着她的眼睛轻唤她。 秋氏想抽回自己的手腕,反被他一把揽了腰。 “你要做什么?这大白天的。”秋氏愠怒,只是这身子却在不由自主地发软。 刘管家的气息慢慢变沉,一双手顺着秋氏的腰一直滑向她的后脑,抱着她的唇就用力吻了下去。 秋氏挣了两下却渐渐在他怀里软了身子。 刘管家伏身将秋氏一把抱起来抵到一旁的书架上低着头就是一通狠吻。 “门……”秋氏娇声喘息着。 “我已经交待过,没有人再到这园子里来。”刘管家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一把扯开秋氏胸前的衣衫,秋氏罗衫半解露出胸前那两点嫣红来,刘管家象头狼一样扑了上去狠吮起来。 秋氏彻底软了筋骨,抱着刘管家的脖子娇吟不止。 刘管家却在狠吻了一通之后,慢慢地停了下来,盯着已经软作一瘫的秋氏微微一笑:“秋儿,我可比老爷强吗?” 秋氏云鬓散乱,咬唇不语,身子瘫软得直倚着身后的书架才不使自己倒下,下腹中一阵潮热,心火升腾着,只用一双迷离星眸看向刘管家。 刘管家却已经三下两下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随手将秋氏的衣领掩好,冲着她咬唇一笑:“夫人,下回还有好的,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刘管家冲着秋氏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秋氏看了看桌子上的银票,又看了看自己零乱的裙角,如梦初醒般乱了阵脚。 ** “这几笔帐目,刘管家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杜若夕看向面前满脸恭顺的刘管家。 刘管家看着那帐本微微一笑道:“小人不知道三小姐您是什么意思。” “这两本帐目都是园子里的婆子们给的,可是这前后的数目却差得太多了,我一时想不明白,想叫刘管家给我解释解释。”杜若夕盯着刘管家把话说得云淡风轻。 琐儿已经将两本帐本一一递到了刘管家手上。 刘管家随意翻了几下,道:“小人没看出这两本帐目有什么不妥啊。” “哦?”若夕秀眉一挑“难道刘管家看不出来,其中的数目有很大出入吗?” “原来小姐是问这个啊。”刘管家微微一笑“这两本帐目一个是婆子们随手记的,一个是满了三个月又重新审的,定然会有不同之处了。” “那这数目是不是也差得实在太多了?”若夕微笑道。 “小姐常居深闺,有些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如这瓜果菜蔬,禽蛋牲畜全是活物。这活物之所以为活物就是因为它有产有收,比如说这羊本月只有百只,下个月止不定就又生下了小羊羔子,又抑或我们府中设宴或者去别府走礼又宰了几只,不及记数就溜了帐,只等下个月再记呗。” 若夕心下窝气,什么叫活物有产有收?这样的借口,难不成是骗小孩子的吗? 第075章 这些只能是和你 刘管家抬头看了若夕一眼又解释道:“当然了,也不止这些,有时庄子里园子里也会互通一下田产,比如说我们的粮食菜蔬送了出去,对方没有现银给我们,他们便用别的东西抵,如那绸缎庄的抵了布匹,牲口行里的抵了牛羊,木器馆里抵了木器,这些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落帐,我们便也是依着那往来手据随意记了一笔,等着年终结了总帐再算。” “我且不与你说你拿去换的,我只计这园子里进出的。”若夕耐着性子道。 “我也是说这园子里进出的,三小姐是个姑娘家,园子里和庄子里的事情您是不明白,庄稼长成一季要数个月,这些收成如何按月记在帐上?只能一年结一回,所以也不能赖婆子们的帐目不清楚,只是她们记得随意了些。” 若夕看着面前的人,看着他那不动声色的微笑便知道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以后这庄子里的帐目还请刘管家报个详细的到我这里来。我也好跟着刘管家您好好学一学这庄子里的事务不是?” “小姐,”刘管家抬起头来对着若夕微微一笑“小人……唉,恕难从命。” “为何?”若夕有点惊愕。 “恕小的直言,之前老爷交待过小的,小姐您要学着管家,叫小人吩咐了底下的人好生听从小姐的吩咐。小人也就依命办了,可是老爷之前可从来没有说过叫小姐亲自管帐的事情啊,所以……小人难以从命。” “这管家和管帐有什么区别吗?”若夕问道。 “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刘管家又自垂着头假作恭顺地笑道“管家只要依着规矩来便是,若是有人错了,小姐只管去罚,月底按时给结了工钱便是,这管帐呢可是累年累月的细帐都要一一清点的,其中的细目也都繁琐得紧。小人说句不该说的话,当年老爷交由夫人管帐之前也是和小人聊过许久,初时交由她管着,老爷还有些不放心,可是后来仔细想想,一来夫人是府上主母,咱们杜府上多少往来由她一手掌握着毕竟跑不出外府去,这常日里废了这么多些心思精力去一一交接,理清这些细目倒也值得,而小姐呢……小人说句话,您也别不爱听,小姐您终归是要嫁人的……只怕是这帐目还没有给您一一从细处理清,您就已经是别人家里的主母了。” “你……”杜若夕饶是再有涵养也绷不住了,这刘管家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摆明了还是在耍无赖,只为了暗示那句老话:女儿终归是别家的人。 自己这般操心操力也未必能得个长远,反倒是有些府里的事务自己知道的多了,有些消息难免带到婆家去。 这话说得气人,却又偏生没有漏洞,如今父亲不在家,与他再多争执也没个结果。寻思了半晌,杜若夕强忍了气,道:“既然是如此,那便等爹爹过几日回来再与他商议吧。” “是。”刘管家脸上依然带着笑,恭顺地退了下去。 “小姐,这个人奸滑得很,平日里除了那恶妇的话,他是谁的话也不听的,您可别往心里去。”琐儿赶快上来劝。 杜若夕叹了口气,淡淡一笑:“果然奸滑,领教了。” ** 油灯下面元泓随手翻了翻那些帐本,嘴角微微一翘:“那人就是这般说的?” 若夕叹了口气:“还真是被你给说对了,此人软硬不吃,心思还极细密,单拿这几笔错帐寻不着他任何错处。而且他今天说的话虽然无理,却也未必不是实情,我是个女儿又不是儿子,当初爹也确实说的是叫我管家,却并未说过叫我管帐的话来。” 元泓看着她翘唇一笑:“怎么了?今天被他说了这么几句你便有些吃不住了?” 若夕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在想拿不住他放印子钱的证据,便由着他这么下去吗?” 元泓皱了皱眉:“这个刘管家平日里衣食用度开销大不大?” 若夕想了一会儿道:“这个刘管家对自己的穿着挺在意的,但也只是干净朴素,但是衣服料子什么的也一般,不象是很贵的货色。平日里吃饭都是跟着府里吃的,也不见他好酒或者好赌。” “那……女人呢?”元泓看着若夕眨了眨眼睛。 若夕红了脸:“这个我哪儿里会知道?” 元泓笑了笑:“一个管家不好酒不好赌若是也不好色,那他要这些钱能放在哪里?象你说的他好象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难不成他是要留着给自己置田产,还是说他有别的打算……” 元泓抱着肩膀深思了半晌,想起若夕那句刘管家只听夫人的话,嘴角微微一抿,却也没有多说话,只淡然一笑道:“好了,先不要想他了,他若是要继续管,你只让他接着管去,你只把家给管好了也是一样的。” “嗯。”若夕点了点头,将那帐本仔细收好了,回头看着灯下这个男子,如画般的眉目,清朗俊逸,只是那眉心似乎微团心事,脸颊也瘦了不少,不由得心下又有点心痛。 “泓,你这新婚刚过,不在府里呆着又往我这里跑个什么?这万一被人知道了……” “我怎么会叫别人知道我在你这里?傻瓜,我只与别人说兵部事情太多,自己太忙不想回去。”元泓接了她的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你这般冷落人家,不太合适吧……”尽管话不太好出口,可是若夕是真的觉得有些愧疚。 “我也不想这般对她,可是娘她一意孤行,这才终至于此。”说起李春娥元泓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那个姑娘的确是无辜的,错就错在娘不该私自找太皇太后给自己赐婚,叫自己骑虎难下,却是连累了这个姑娘的一生了。 “平日里对人家好些,切莫终日冷个脸子,人家到底是你的正妻。”若夕轻轻地头依在元泓的肩膀上。 元泓皱着眉头看她:“你这是真心话吗?” 若夕低下头轻声嗯了一声。 “哦,那你说说叫我怎么个对她好些?”元泓托起若夕的下巴来,调皮地一眨眼睛。 若夕红了脸不看他,心里已经开始微微泛酸了。 见她半天不说话,元泓嘴角一牵故意挑着眉头道:“那我便听你的话,今晚就回去就和她圆房去。” “你!”若夕又羞又恼,忍不住抬手去打他,反被他一把握了手腕,整个人扯进了怀里就是一口深吻。 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他的舌头又霸道地伸进来,缠吻着她的舌尖,若夕被他吻得软了身子,娇喘着又在赌气推他的胸口,可是他这个人那么有力气,人又霸道得很,哪里是她推得动的。 缠着吻了好一会儿,元泓放开她,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又在坏笑:“要不然,我也这般对她,也算是对她好了?” 若夕垂着眼睛不说话,过了半晌再抬头泪却已经含了满眶。 “若夕,怎么了?我是逗你的。”元泓一看她流泪就慌了神。 “她是你的妻,你便与她做了这些,何苦要来告诉我知道?”小姑娘到底是有些小性子的,说着话,泪已经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元泓有些哭笑不得,可是看她这么妒忌流泪心中却有些欢喜,她到底是在乎他的。 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赌气道:“算了,是我自不量力,明明受不了这些个,还要逞强说出那样的话来,你自与她是夫妻,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去?休要说与我听。” “别不讲理,”元泓把她整个人往怀里一抱,又在强辞夺理“适才是谁说叫我对她好的?此一时又来吃醋赌气。” 若夕想想也是理亏,也不说话一味地垂泪。 元泓渐渐正了神色,拿手背帮她擦了眼泪,慢慢地让她将脑袋依上自己的肩膀:“傻丫头,这样的事情哪儿能和她做,她是我的正妻不假,我的心却一直不在她那里,这般躲着她,实际上也是为了她好,如今这个局陷得两难,我要寻个破法,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舍了万好的前途随了我,我哪儿能负了你?。” 若夕在他肩膀上慢慢地止了泪,听出他话里的为难又自心痛,他心里有她她是知道的。 可是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人前冷清,背地里又粘人得紧,有时还喜欢耍些小无赖,私下里再深一点的事情他不敢做,可是被他霸道地抱着说亲就亲也不是第一次了。 何况那李春娥自己也见过,生得也很美貌而且又一心爱他,这孤男寡女处于一室,难免有亲昵之举,这些细节自己是不敢想的,刚才那句话本是担心他冷头冷脸地给人家甩了脸子,得罪了王妃反倒叫他自己为难,不想一听他说出那样的话来,却是字字句句锥心地痛。 想到这里若夕又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臂,心下委屈得两难。 第076章 正妻体面 “傻丫头啊。”他呵呵地笑了,将身子一倾把她放在榻上翻身压了上去“我不会与她做这样的事,却也不会为难她,正妻的体面还是她的,只是这日间的分寸我自己会拿捏,即不叫她失了体面,却也不能与她走得太近,这般说,你可就放心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将嘴角翘了翘,默默点了点头。 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鬓角,渐渐迷离了神色,又冲着她的嘴唇一阵舔吻,每一下都吻得不深,却吻得宠溺,若夕就这么被他压着身子,慢慢地将手臂缠上他的脖子。 他是个正常男人,这么吻了一会儿,自己也有些不太自在,身子的某处有了些反应慢慢涨得发硬,身下的人儿似乎也有点感觉到了,虽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是这一处终是抵得她不太舒服。 “不行,我得走了。”他微微地喘着粗气尴尬地起了身,心中暗道怎么才能把这个小丫头早点弄回府里去,可是眼下娘终日里虎视耽耽的,和她提了一次她不依,再多提几次,怕是惹着她的脾气又要另外生事。所以到底应该怎么办,还是要好好想上一想才行。 她也尴尬地坐起来理了理衣服,虽然没有开口,心下却一阵犹豫。虽然他这几次来神色都比以前轻松不少,可是她也知道,王妃不喜欢自己,断然不会让自己轻易进门的,可是自己眼前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么等着他去经营。 元泓深吸了几口气,看着她一笑:“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嗯。”她娇声地一应。 “嗯?”他又垂眼看她,眼睛里有淘气的光芒一闪。 她秀眉一皱,咬了咬嘴唇,红着脸抬头照着他的脸上亲了一口,他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毛又从窗子里跃了出去。 ** “今日回门,怎么就春娥一个人回来啊?他元泓能有多忙?陪着妻子回门的时间都没有了?”永定侯站在院子里盯着从大门驶入的车驾黑了黑脸色。 “唉呀,兵部事务繁多,你女婿能者多劳还不是好事?你硬挑这个理作什么?”永定侯夫人心下尽管也很不乐意,可还是耐着性子劝丈夫。 “哼,他是得能干,要不然就冲他那个冷冷清清没礼数的样子,我凭什么把我女儿嫁给他!”永定侯的声音又在发硬。 “好了好了,女儿下车了,赶快别摆着你那个脸子了。”永定侯夫人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冲着那车驾走去。 车帘一闪,李春娥灿然对着母亲一笑,头上那一副贵重的头面闪得所有人眼前一亮。 “啊哟,春娥。”永定侯夫人上前一把挽了女儿的手道“好漂亮的头面啊,这般精细灿烂,可是王妃赏的吧。” “嗯,是娘给的。”李春娥甜笑着翘了翘唇。 “你看看,我就说我女儿有福气嘛,一进门婆婆就这么宠着。”永定侯夫人一边挽着女儿往回走,一边得意地瞥了永定侯一眼。 永定侯干咳一声也软了软脸色,道:“春娥回来了?” 李春娥上前款款施礼道:“爹。” “嗯,乖,赶快进屋去吧,外面风凉。”永定侯呵呵一笑,由女儿上前挽了手臂一起向屋子里走去。 “二世子,他怎么没有随你一起回来啊?”尽管忍着不想发火,可这永定侯还是忍不住冷了冷脸子。 李春娥的一双美眸垂了垂道:“他今日兵部有事过不来,不过他倒是托我交给您一件东西。” 永定侯冷哼一声道:“兵部有那么忙吗?我终日在朝中走动着,也不见几个大员忙得连家都不回的。” 李春娥不说话,命下人将一个丈余长的大匣子过来双手奉到父亲面前的案几上:“这是二世子叫我交给您的。” “嗯。”永定侯垂了垂眼睛,假作漠不经心地开了那盒子盖,立时就睁圆了眼睛。 一旁的永定侯夫人皱了眉头看向那个宝匣,小声咕哝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怎么是这么一把旧秃秃的剑,还这么千宝贝万宝贝地用个这么好的匣子给装着?” “妇人之见!”永定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把剑,小心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将那柄剑从匣子里捧出来在眼前细细地看了半晌,轻声叹道:“好剑,果然是好剑,呵呵……唉,这个孩子果然有心。” 永定侯夫人满脸不解,却见到李春娥正自甜笑着看向自己的父亲:“今晨二世子将这把宝剑交给我的时侯,还与我说过让父亲给好好掌掌眼。” “呵呵,”永定侯将那宝剑奉在手中爱不释手道“二世子果然好眼力,这把剑可是前朝汾阳侯郭子仪的手中名剑‘玉柄龙’!这般难得的宝物竟然是叫他给寻着了。难得,实在是难得!” 永定侯一边说,一边将手一挥,那柄宝剑随即发出一声龙吟。永定侯变了变颜色,捋着胡子连声叹道:“史书有记:‘汾阳王郭子仪诞日,裨将以父所宝玉柄龙奉之。’说的便是这件宝物了,唉,也难得这孩子有孝心,竟然将这般宝贝给我送了来,唉,春娥啊,你回去可要帮我好好谢谢他。” 李春娥微微一笑:“父亲喜欢便好。” 永定侯夫人也笑了:“看看你爹那个样子,适才那张老脸还拉得那么老长,止这一会儿就眉开眼笑的了,可见这二世子的礼物多入他的眼。罢了罢了,叫他捧着那宝贝‘玉柄龙’多看一会儿吧,你随我入内屋里,咱们娘俩好好说一会儿体己话。” 李春娥由母亲扯着手进了内室,还听着外面的永定侯捧着把宝剑一味地笑。母女二人相视一笑,都知道二世子今天这个礼物送得极为入永定侯的心了。 永定侯夫人又看向外间一眼,笑道:“世人都说这二世子木讷呆滞,可见不然,你看看这礼物送的多入你爹的眼,你爹这个人啊,平日里什么东西都不好,单爱这个刀剑之类的,也难得元泓心思缜密,挑的礼物就这般入他的心。” “可不是,初时二世子将这东西交给我的时侯我还看不懂,只想着一把旧剑算什么,怎知父亲却是这么喜欢。”李春娥也是笑。 “这套头面也精致,看这上面的红宝蓝宝这成色,唉单不说这些珠子,只中间这块满翠的玉便极为少见了吧。”永定侯夫人盯着女儿的这套头面也是称赞不已。 “这一套是婆母给的,说是她出嫁之时外公给的陪嫁物,单这上面的红蓝宝石便是番外之物,中间这块翠玉也值得百金了。”李春娥笑道。 永定侯夫人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见了这套头面也自惊艳不已:“到底是靖王府,这出手就不一般,你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单看二世子送你父亲的东西,再看看你婆母赏的这些个,也知道这门亲事他们很是看重,你以后只在他们府上安心服侍着,将来自然有的是享用不尽的富贵体面。” 李春娥垂了头微微一笑,并未做答。 永定侯夫人将手一挥,叫那下人们全都退了下去,又将女儿往身边拉了拉,小声道:“你可要赶快趁着新婚的这股子热乎劲,早点给二世子生个儿子出来,那样你这个地位可就彻底稳固了,上回许嬷嬷说过的话还记得吗?行房的时侯身下垫个小枕头,不叫那东西流出来,这样怀孕的机会就会大了……” 永定侯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李春娥神色一黯,神色也有些不对劲。永定侯夫人感觉有点不太对,又问:“春娥,你这是怎么了?二世子他对你不好?” “不是。”李春娥动了动嘴角道“二世子他为人很好,只是他对于男女之事,好象……好象不怎么感兴趣。” “不感兴趣是什么意思?”永定侯夫人有些不解“新婚之夜可是他弄得狠了,叫你难受了,所以这才不好意思再碰你了?” 李春娥羞红着脸默默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的,娘,那一晚他就没有碰我。” “有这种事?”永定侯夫人满心不解,又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你没叫他再试试?” 李春娥咬着嘴唇又摇了摇头,道:“他这几日只说兵部太忙,每晚都回来得很晚,有时他回来了,我便已经睡下了,他也不说话,只把衣服脱了在我身边一躺就睡了过去,仿佛从来没有想过那件事情一样。” 永定侯夫人慢慢地变了脸色,按说不对啊,从来没有听说过男人对这个事儿不感兴趣的,何况自己的女儿生得这般温柔美貌,若说是不对他的心思,也是不对的,眼看这女儿的穿戴,再加上他给府上回的这些厚礼…… 李春娥看母亲这个样子,轻轻地拉了母亲的手道:“娘,你说是不是因为他心里不喜欢我啊?” “瞎说。”永定侯夫人赶快笑着给李春娥打岔“男人开窍向来是比女人要晚一些的,你别看他今年都二十岁了,可是听说往常他屋里连个填房的丫头都没有,许是不懂得这个事儿吧,你只耐着性子小心服侍着他,他到底会好起来的。” 第077章 诱帷 李春娥听了这话面露难色:“前番婆母也是这般说的,说他向来性子冷清寡淡,往常连府里的丫环生得再美貌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叫我……叫我多体贴着他一些。可是娘……这样的事儿,你叫我如何去体贴他啊?” 永定侯夫人听了这话,也有些发怔,之前自己还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难不成二世子真的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唉,可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哪怕是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同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同睡一榻还一点反应也没有的,难不成……还真是个傻子啊! 永定侯夫人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怨气,可是转念一想,他即使是个傻子又如何?这嫡世子妃的名号女儿已经得了,往后时日常久,也不怕他一时不开窍,如今女儿先得个正妻的名份,再早些为王府生下一个嫡长孙叫自己的位置彻底稳固了,这才是正经。 “春娥,你听我说。”永定侯夫人正了正颜色道“你与他已经是行过婚礼的人了,这关上门来本是夫妻,有些事儿你也不必太放不开,你只体贴着自己的相公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女子服侍自己的夫君,本就没有什么放不开的,他若是不懂这些,你主动一些也无妨。” 李春娥一张脸羞得火红火红的,嗫嚅着说了一声:“娘。” 永定侯夫人将嘴唇凑到李春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春娥将脸烧得通红,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这样……我怕他心里会看轻我。” “头一两次你只把他给引得知道了滋味,日后他自然会开这个窍的,到那时便是他日日缠着你了,哪里还顾得上看轻你,听娘的话,早日为世子府添个嫡世孙才是正经,别的事就先别顾着那么多了……” ** 夜色渐深,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溜进了杜府的后门,刚走了几步就迎上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两个人一碰面,一个便扯着另一个急不可待地往花房里走。 此时更深露重,这一对男女入了花房便急不可待地抱在一起。 “冬子,你适才溜进来的时侯可有人见过你吗?”那女子的声音娇娇地喘着。 “如月,我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吗?放心吧,我小心着呢,啊哟,我的小姑奶奶想死我了,可叫我快来亲一口。” 如月娇笑着躲他的嘴:“怎么就跟个馋嘴猫似的,这么几天就等不得了?” 那冬子热笑着把手就往如月怀里伸:“我昨个和我娘说了咱们俩的事儿,我娘把她和我存的那些体己银子加起来许有个二十来两都给我了,说是叫我明年娶媳妇用呢,我打算这几日就托着刘管家给夫人说说,叫她把你配给我。” “呸,哪个说要嫁给你了,你还这么不害臊。”如月被他捏得身子发软,又硬着脖子啐了一口。 冬子的手不由得停了停,道:“你只说不嫁我,又日日与我这般相处,亲也叫我亲了,摸也叫我摸了,我这月银每个月也没少花在你身上,你却又说这种话来?” 如月揽了冬子的脖子把眼一眨:“我只叫你亲了摸了,又不曾叫你睡过,我就还是个清白身子,凭什么就嫁你个小厮,我要嫁也要嫁给……” 如月说了一半又自知失言地掩了口。 那冬子听她把话说了一半,却自低头苦笑:“对了,我就是个小厮,哪怕这一片真心对你,你也不会当回事的,你这心里还惦记着刘管家的吧?” 如月一直以为这冬子呆直憨傻,拿着他作个伴再顺便占些小便宜,没想到这小子却还有几分心眼,这叫她有点吃惊。 冬子兀自低了头,懊丧道:“我就知道,你和刘管家都一样,你近着我是图着我傻傻的喜欢着你,他呢,平日里多提点着我,也就是图我听话老实,叫我近身给他服侍的周道些。其实你们心里,没有一个拿我当回事的。” “你瞎说个什么呢?这府里小厮多了,我怎么就单挑了你?”如月赶快改口道:“再说,我哪里就惦记着他了,一把年纪的老男人,还比不得你呢。” 冬子一听这话又忍不住亮了亮眼睛:“你是说真的,他果真比不过我?你这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如月低着头冷笑着:“前儿托你给我买的脂颜堂的水粉胭脂可给我带来了?” “嗯,带来了。”冬子嘿嘿一乐,从怀里将那胭脂水粉全托出来,双手递到如月手里。 如月捧了那胭脂水粉在鼻子前面闻了闻,满意地斜了斜嘴角。 冬子已经又一把将如月抱在怀里,手又忍不住去掀她的衣角,嘴里含精不清地说道:“亲亲肉儿小乖乖,你可就跟了我吧,我是真心爱着你,便是什么人都比不了的,那个刘管家,你也别存那个心思了,他心里早就有人了的。” 如月闻言一惊,轻声追问道:“刘管家他心里有谁了?” 冬子亲着如月渐渐亲得上了火,一时也口不择言起来:“那一日我听他喝醉了酒说的,这辈子就喜欢个叫秋儿的姑娘,不作他想了。” “秋儿……”如月皱了眉头“胡扯,这府里哪里有个叫秋儿的?你就唬我。” “我却唬你做什么,小姑奶奶,咱们别扯他了,你只把你那嘴儿张开,叫我吮一下呗,啊哟,我这都快想死你了……” 如月被他缠着有点发急,这个傻小子又自顾自地将嘴唇拱了过来。 两个人又在花影间腻了半晌,眼看着冬子就快要把持不住了,如月赶快从他怀里挣出来道:“行了,你可该回去了,对了,下回来可别忘给我带些桂花头油过来。还有那对银耳坠子我早就相中了的,你这个月的月银下来了,可别给我忘了买啊。” 冬子急得快要流鼻血,被她生生地推出来,连声应道:“是,我忘不了,小心肝子,我明儿就去买。” 如月看着冬子这个样子,心里有点不自在,想起刚才他说刘管家的那些话心中有些吃味,这话说起真来有几分真,说起假来又不觉着心里有底,刘管家生得一表人才,人又能干,何故这么多年不娶妻?前番见他老往内宅子里面跑,原想着他是惦记上了自己,不想倒是自己多心了,难不成他这么多年不娶亲竟然是为了别人?哪个叫秋儿的这么招惹人? 如月虽然感觉到不可思议,可是细思起来又觉得刘管家平日里地待自己的态度到底冷清了些,相比之下,这个冬子倒是也算是靠谱些的人了。 如月叹了口气,嘟了嘟嘴:“回去和你娘说,多备些银子来,我可不想把婚事办得太寒酸了,好歹也是夫人身边的人,我可是要点体面的。” “是,我这就回去跟俺娘说。”冬子把头一点答应得干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花房。 杜若夕慢慢地从花丛中站起来,一张莹白的小脸上写满了羞愤,她不是愤怒自己在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对男女的不堪,她愤怒的是适才他们口里说到的刘管家爱的那个女人叫秋儿……那是秋氏的乳名。 ** 香榻上的铺盖全是刚晒过的,又铺上了一层花瓣,帷帐一动便有一股暗香袭得人心神一荡。 李春娥沐浴过了,由侍儿扶着手走了出来,到镜前面坐定,一袭黑发还是半干的,抹上一点桂花油,润得那发梢半湿贴在颈间,脖上又涂了些花露,那暗香随着血脉省了全身的经络,秀眉之间再点上一点蔻丹,更显得那眉目生动,顾盼生姿了。 镜子里映出了一个娇美的人儿,如含香的牡丹般娇艳。 李春娥单着了一袭红色纱衣侧倚在榻上,里面只着了一件红绫肚兜和一件小亵裤,上床覆了锦被侧躺了半晌。想了一会儿,又羞答答地将枕下的一本小册子给拿到手里。轻轻地打开册子,里面全是彩绘的男女交合的图案,出嫁前母亲将这册子放进了嫁妆箱,初时就嘱她看一看的,原本她还有些不好意思,那一天回去见了母亲,回来又仔细寻思了半晌,反正已经是他的人了,若是他不懂这个,自己便主动一些又何妨? 册子捧在手心看了半晌,看那画中男女缠吻交合的图象,又觉得心中发热,身子发软。便将那册子放下,伏身枕上,用锦被的一角掩了脸颊羞涩浅笑。 直至三更,那人方才回来,整个屋子里只余下门口的一盏小灯。 门外有婆子打招呼:“二世子这么晚回来,可要再吃些什么吗?” 只听那人答道:“不必了,我吃过了。” 那婆子又殷勤地说道:“热水备好了,二世子沐浴一下吧。” 那人淡淡应了一声,便一人去了浴阁。 李春娥听见他的声音便羞得心慌,大户人家的子弟哪怕洗浴也多是有几个丫环服侍着的,偏他一直说不用。从不叫女子近自己的身子,这般洁身自好在贵门公子里面也的确少见,之前自己还暗自庆幸,这是嫁了一个真君子,断然不会在婚后朝三暮四,寻妻纳妾,招惹那些环丫奴婢什么的来惹闲气。不想这事情也是两面,他这一份洁身自好过了头,倒成了清心寡欲了,可是无论如何,今晚也定要让他食一回荤腥,母亲说过的,男子一旦知道了这件事的好,便是上了瘾,你只不去招惹他,二回他便来招惹你了。 第078章 夫妻间说什么低三下四 想到这里李春娥又羞臊了脸,耳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出了净房正自向这里走来,李春娥转身向里,假装已经熟睡。 元泓洗完澡,将寝衣穿得整整齐齐的进了房,空气里有一股香气,是女子独有的香味,他抿了抿嘴角,一闻到花香,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人。 元泓止了心里的黯然,揭开榻上的香衾躺了下去。 她已经面向里睡了,这样很好,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元泓叹了一口气,把一只手背压在额前,细思着适才兵部看到的文书。西凉城防线太长,如何布防?兵力不能只顾均匀,有些地方要重兵,有些地方却是要借地势的巧劲…… 一只柔软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斜斜地揽上他的脖颈。 元泓吓了一跳,赶快直起半边身子。 “泓郎。”一个软香的身子也贴了过来,顺势倚上他的肩膀。 一瓣香唇气吐如兰,香糯的身子也一并偎了过来,元泓下意识地用手去推,却刚好推到一片柔软,她竟然是……光着的? 元泓羞红了脸赶快把手背到背后,李春娥整个人已经软和和地贴了过来,用额头偎着他的脸颊道:“泓郎,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元泓不能用手去推她,整个人僵在当场,任由着那一双美丽的唇瓣越凑越近,温热的气息一直撩上面颊。元泓直直地把头一偏:“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了。” “泓郎……”她娇嫩的手已经开始解他寝衣的带子。 元泓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身后的美人扑了个空,委屈地叫了一声:“泓郎……你怎么这样?” 元泓拿起一旁衣架上的衣服,含糊了一句:“刚想起兵部有个案子,这会儿去找大哥商议一下,你先睡着。” “泓郎……”看着元泓落荒而逃,李春娥伏身在榻上泪飞如瀑,一个女人的体面全丢光了,这个男人竟然还逃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竹楼里已经空无一人,大哥和唐雅欣已经搬去了自己的园子里住,此时更是柔情蜜意难舍难分,只留下这个竹楼依然冷清着。 想起适才的事情,元泓尴尬得要死。 在楼里转了一圈,却看到了几坛好酒,随手提了一坛放在手里左右端详了一会儿。 “不用看了,百花蛇泡的,清热解毒,最消心头火。”一个沙哑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转身就看到鱼叟手里持着一柄如豆的灯光自顾自地走了进来:“二世子新婚燕尔,不在新房里好好呆着,却到这竹楼里来做什么?” “现在只有鱼神医一人居于此处吗?”元泓答非所问。 “嗯,平日里大世子由大世子妃陪着到我这里药浴针疚一下治一下腿疾,大多数时侯就是我一个人了,之前大世子还留了两个小厮给我照应着,我嫌他们两个烦,一并给遣出去了。”鱼叟坐在桌前,抬手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来吧,二世子,一起喝一杯。” 元泓微微一笑坐到桌子前面。 酒香袭人,元泓奉了一杯在掌心淡然抿了一口:“大哥的腿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鱼叟哂然一笑“你看他和他那个新娘子腻乎成那样还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吗?要是他腿不好,他能……把他那个新娘子治得那般服服贴贴的?” 鱼叟抬着下巴皱着眉头把眼睛使劲眨了眨,元泓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失笑。 “这个小子,惯是个最会装的,常日里还是不肯离开那个轮椅,倒叫他那个小娘子推着他四处转悠。”鱼叟也呷了一口酒“唉,你说也怪了啊,他往常整天跟块冰似的,如今被他这小娘子给暖和的,这两个人腻得我都看不下去。唉,那个丫头长得是真好看,可是这性子啊,又疯又傻,也亏得是大世子那个性子,要不然别的男人哪个也受不了她。” “大哥心里有她,自然是肯包容她的。难得她心里也有大哥,这也是他二人的福气。”说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苦,元泓又改变了话题“鱼叟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还有亲人。” 鱼叟抿了一口酒,嘿嘿一笑,声音却渐自凄凉:“我自幼无父无母,被师付拣去跟着他修习医术,后来倒也娶了一房妻,只是那女子命薄,随了我没几年便早早地离世了,从此我便没再娶妻,如今独来独往的一个人倒也惯了,哎,我听说你这几日一直不回来,是这西凉城的兵征得急了你兵部的事情多,还是在躲你那个新婚的美娇娘啊?” 元泓抿了一口酒,继续岔开话题:“神医是个看得开的人,不被这儿女私情所羁,这也是福份。” 鱼叟就笑了:“你们哥俩啊,一对痴情种,便慢慢地在这红尘里熬吧。” 元泓笑着举杯与他一碰:“来,喝酒。” “好,喝酒。” 两个人推杯换盏,相对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清晨,元泓收拾了一下就直接去了兵部,当夜又直接宿在兵部,就没有回来。 “春娥病了?可是吃了什么不对的东西了?”王妃满脸惊异地看向奇嬷嬷。 奇嬷嬷干咳一声对身边的下人们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王妃感觉奇嬷嬷有话要说。 果然,下人们一退下,奇嬷嬷就低着头凑了过来轻声道:“娘娘,昨夜二世子深夜回来,沐浴了一下就进了房。可是不一会儿,就又拿着衣服跑了出来,奴婢们也不敢进去看,只是在外面听着嫡世子妃象是哭了一夜。” “有这等事?”王妃冷了脸色。 “我听那服侍着的丫环说,昨天嫡世子妃早早地沐浴过了还修饰了一番,特地交待了丫环婆子们给屋子里熏了香,又将那洗澡水给二世子早早地备上。不想半夜里却是这样的情形。”奇嬷嬷道。 王妃彻底黑了脸,这样的情形,光猜也能猜出一半来了,看来这一回春娥是有心要暖和着元泓的,不想这个逆子这般无礼,半夜里直接跑了,这番说来,这一回儿媳妇受的委屈可不小。 “和下人们交待过了,别叫他们乱说话没有?” “王妃放心,我都一一交待过了,一开始我们安排在二世子房里的都是些老成稳重的人,断然没有那些敢多嘴多舌的,这些事情没有人敢往外传。” 王妃想象了一下当晚的情形,气得直发闷,这个元泓,春娥也是生得精致美貌的一个女子,都用了这样的手段来笼络你,你却还不领情,深更半夜的,硬是从房里往外跑,你这个小子到底是有多倔啊? 奇嬷嬷看王妃脸色不好,又赶快劝道:“许是新婚小夫妻,有些事情上不得法,二世子一时尴尬了吧,王妃您也别多想,估计也没多大事儿。” “他都多大了?二十岁的男人了遇到这么个事儿还能尴尬个什么?他这明明就是成心的!哼,看看西院那两夫妻,我原想着澈儿的腿那个样子,指不定还会招着雅欣嫌弃呢?不想人家两口子腻成那样,这个泓儿却冷成这样!真真是要气死我了!”王妃气得直用指节敲桌子,强忍了气吩咐道“将那新煮的血燕带上一碗,我这会儿亲自去东院儿看看春娥去。” 李春娥面向里,将头脸窝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 王妃引着奇嬷嬷进了房,丫环在李春娥身后轻唤了两声,李春娥却象是睡着了一样,一声也不应。 奇嬷嬷道:“嫡世子妃,王妃娘娘来看你了。” 李春娥的肩膀似乎微微一颤,却是依然没有转身。 王妃微微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叫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王妃坐到榻边轻叹了一声:“孩子,你受委屈了。” 听了这话,李春娥的委屈再也止不住了,抖着肩膀抽泣不止。 王妃等着她哭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我这个儿子,别人说他傻吧,我还不乐意,眼看着他人生得这般英俊潇洒,为人处事也稳重得很,如今人一进兵部,不止是同僚夸赞,就连陛下前几日都传出话来,说他办事妥当。谁知道这私下里,怎么会是这么个臭德性……” 李春娥一听此言哭得更加委屈,咬着手指颤声道:“娘,既然他这么不喜欢我,我也不再逼他了,你只叫他一纸和离,将我休了便好。” “你这孩子气说个什么傻话呢?”王妃嗔道“你和他的姻缘本就是太皇太后赐下的,哪能说和离就和离?再说了,泓儿他就是这个性子,对这男女之事本就淡,一时不懂事也是难免的,就为了这个事儿你就要与他和离?” 李春娥一听这话,干脆坐了起来,轻声道:“娘,可是他一直都对我这个样子,哪象是正常的夫妻,我昨夜都那般低三下四的贴着他了,他竟然还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是个女子就得要个脸面,我这脸面昨夜却也是丢尽了……” 李春娥话一说完,径自捂着脸哭泣不止。 第079章 贪小便宜吃大亏 “瞎说什么低三下四的呢?”王妃一边轻嗔着一边把个帕子给李春娥拭了泪道“两口子在房里的事,怎么就能算是低三下四了?可不许胡说。” 李春娥接了帕子,左右拭着泪,咬着嘴唇不说话。 王妃继续笑着劝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先是得了郡主的身份,又是由太皇太后亲自赐的婚,到了我们靖王府嫁的可是嫡世子,这将来可是要承袭我这一品妃子的爵位的,要是为了眼前这点小事儿便想不开了要和离,那可真真是糊涂了。” 听了王妃这一袭话,李春娥的神色似是松缓了一些。 王妃眼看着李春娥象是开了点窍,接着又道:“泓儿是在那个事儿上冷清了一些,可是这平日里对你是不是也算是礼敬关爱?对你的父母又向来孝顺得体,前番你父亲到了我们府上闲坐,说起来泓儿的眼光也是赞不绝口的。所以孩子你可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你这眼下是忍了他这个不开窍的臭脾气,可是将来与你相伴一生的人还是他啊……” 李春娥听闻此言渐渐地止了眼泪,的确,她心甘情愿嫁入靖王府,一半是冲着自己对元泓的这份心意,另一半也是因为父母给她看好的这份前程。 本朝总共封王的也没有几个,这元泓将来若是承袭了靖王的王位,自己也便有了这当朝一品王妃的位份,这份荣光,是多少女子谋划一生都谋不来的,何况婆母对自己又是这般体恤,自己何故因为元泓的几分冷淡便自心灰意冷了。 想到这里,李春娥理了理妆容,对着王妃恭敬地道:“娘,孩儿知错了。” “错?”王妃笑着伸出手来捋了捋春娥的乱发道“我的儿媳哪里有错?自然我那个泓儿也是没有错的。新婚夫妻哪里有不拌嘴不斗气的?眼前有些事儿想不通想不明白,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要知道来日方长,这往后时日长久,慢慢地捂着暖着,日子慢慢的也就和顺起来了。” 李春娥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来:“也怪我,心里太急了,只想着叫他喜欢我,却没有想过,他那个性子本就寡淡,倒是惹得他也不高兴了。” “啊哟哟,看看这话说的,也难得我家泓儿有福气,能娶了你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好媳妇。”王妃淡然一笑道“你能想通了便好,眼前这身子不畅快也就不必急着起身,多歇个几日,把身子将养好了再说吧。哦,对了,这碗血燕是宫里给赏的,你一会儿趁热给喝了。年纪轻轻的,可得对自己的身子好一些。” 李春娥千恩万谢地将那血燕捧在掌心,王妃浅浅一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孩儿恭送娘亲。”李春娥赶快下榻相送。 王妃笑着出了门,人刚走到园子里就气得直按胸口:“哪个男子会对新婚妻子这般面目?泓儿这是给我演的哪一出啊?他这是做给谁看的?看来他不还是对那个人不死心!” 奇嬷嬷赶快上前一步劝道:“娘娘息怒啊,二世子的脾气您向来是知道的,他这打小就倔,有的事儿当真是急不来的。” “不行,我可不能由着他来倔,你去兵部给他带个话来,就说我这几日不舒服,叫他回来给我日日侍奉着,饶是什么公务也都给我放一放!”王妃气得把帕子一甩,转身就走。 ** “如月姐姐,”琐儿笑着迎上前去“夫人这会儿在屋里吗?” 如月放下手里的拂尘拍子笑着应道:“夫人这会儿不在,刚出去了,你有什么事儿?” “前阵子老爷说喜欢喝三小姐配的花茶,三小姐昨天特地给配了几味,不知道老爷夫人到底喜欢喝哪一口,要不然如月姐姐您去帮他们给挑挑?”琐儿道。 “哦。”如月放下手里的拂尘笑道“可不是,老爷过几日就回来了,房里缺不得好茶,我这就去取。” “行,那就辛苦如月姐姐了,茶就在小姐房里放着呢,您自己去取来就好,这会儿小姐叫我去把花儿给浇浇,我就先不陪你了。” “好的,你去吧。”如月微微一笑,向着杜若夕的园子里走去。 昨夜一场微雨,使得这园子里的花草更添了几味芬芳,如月推开房门问了一句:“可有人在吗?” 房内无人应答,如月径直到了桌子前面,果见上面放着几包花茶。 如月翻拣着看了看,从中拈了一包提在手心,正要转身走开,一低头,却看到桌子下面似有什么东西一闪。 如月低下头伏身拣起来,却不由得直了眼睛,那是一枚纯金的珠钗,上面一颗珠子灿然夺目,只是在这桌子下面也不知道掉了有多久,竟然整只钗子上面都盖了尘。 如月心疼得眼热,将那钗子拣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放回桌子上,心里一味地埋怨这屋子里的东西不知道惜物,这般好的物件掉在地上都没有人来拣。 如月捡了那茶叶包子人都快走出门口了,又止住脚步回头去看,那钗子明丽的刺眼,最少也要值上几十两银子,谁知道在这桌子下面掉了有多久了,话说这三小姐的身份如今不同了,老爷平日里给她不少好东西不说,就连这张阁老夫人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来给她,她这好首饰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的,这么贵重的钗子掉了竟然都不知道…… 如月盯着那钗子看了半晌,渐渐地迷离了心神,这么贵重的钗子掉了,小姐竟然都不知道……那么别的人定然也是不知道的……不如…… 如月转眼看着四下无人,咬牙把那钗子往袖子里一塞转身出了园子。 正自快步往前走着,突然对面迎出三四个婆子来。 打头的一位看着如月的脸颊笑道:“如月姑娘,这么着急,您可是要去哪儿啊?” 如月神色一惶,笑道:“我回夫人房里去啊,话说她今天出门的时侯可是给我交待过的,让我把屋子给打扫干净。” “依,那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那婆子问道。 如月把手里的茶包一晃:“适才去三小姐房里取些花茶来。” “三小姐房里?”那婆子似乎神色一怔“适才三小姐说她房里丢了一件东西,叫我们几个人出来寻,刚好如月姑娘就从三小姐房里出来了,既然如此,您不介意叫我们搜一下吧。” 如月一下子就慌了神,结结巴巴地道:“我适才在她房里什么都没有看见,夫人这会儿还在等着我呢,我得快回去。” “刚才姑娘不是说夫人适才出去了吗?如月姑娘何故这么着急?”那婆子冷声一笑,冲着身后一递眼色,几个婆子一拥而上,将如月给按得死死的。 杜若夕端了杯子奉到口边,兀自一言不发,对面的如月跪在地上体若筛糠,偷着看了杜若夕的面色一眼,倒在地上痛哭流泣道:“小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吧。” 杜若夕不说话,冷眼看了桌子上的钗子一眼。一旁的琐儿会意,上前一步道:“我们家小姐给夫人和老爷配了花茶,只叫你前来取一下,结果你的手脚就是这般的不干净,这个珠钗少说也值个几十两银子,要是明天老爷回来了我们告诉他,看他不把你卖给人伢子去!” “小姐,小姐,饶命啊!”如月吓得面色惨白“我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拿了您的东西,您念着我是第一回,您就饶了我吧,我这一辈子都念着您的好处。” 若夕四下里看了一眼,慢慢地将杯子放下。 琐儿会意,领着几个丫环婆子全退了下去。 待到所有的人走了,若夕这才慢慢开口道:“想要我饶了你也行,但是,你要帮我办一件事……” 春来客栈最后面的一间厢房里,一对男女兀自颠鸾倒凤痴缠不已。 此时的秋氏云鬓散乱,由着刘管家在自己身上肆意冲撞着,娇喘着道:“你这个冤家,可轻一些,怎生就这么馋得吃不够一般。” 刘管家抱着秋氏,将那口唇与她厮意缠绕着,口齿不清地道:“我自是舍不得弄狠了你,只是你这想得叫我心口痛,此一番不狠狠地要了你,对不起我这么些年等得辛苦。” 一番云雨做罢,秋氏起床开始打理自己:“明日老爷便回来了,你处事严谨着些,也叫手底下人仔细一点,万不要叫那丫头说出什么来。” 刘管家一边低着头仔细系自己的腰带一边笑道:“那丫头能说出什么来?前几日她叫我过去,说是要问帐目上的事情,我已经把话给她抵得死了,她根本就找不着任何借口来治我。就连想要管帐的事儿也被我一口给堵了回去,若是老爷问起,我便依言应付了便是,你又何必心慌。” 秋氏翘了翘嘴唇:“说到底她也是姓杜的,难保在老爷心里她就比我重。” 刘管家闻言黯了黯眼睛:“你已经依着这个杜夫人的身份得了不少东西了,二小姐如今已经有了归宿,你也有了足够的体己钱,如今何必还这么想不开,在杜老爷心里哪个近哪个远,又有什么要紧?” 第080章 一碗参汤 秋氏回头看向刘管家:“我跟了他便是个三品夫人,我若是离了他便是个无依无靠的人,在他心里哪个近哪个远,自然还是重要的。” 刘管家道:“你不是还有二小姐吗?何必苦苦依附着那个男人?却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秋氏低头咬了咬唇角淡然道:“水生,你莫再多言,我如今在这杜府里面出来进去便有人称我一声夫人,我若是叫老爷对我心生嫌隙,只怕便什么也不是了,二小姐如今已经成家,她有她自己的事情,我能依着她个什么。你我的情义只是在这榻上,下了榻,你该知道自己的本份,有些事情,你也根本不要去想。” 刘管家咬唇不语,默默地打理好自己,心中却止不住空落落地生痛。 两个人整理齐了,各自掩了面目先后离了客栈。 ** 过了几日,杜老爷回了府,进门便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这几日公务十分忙碌。 若夕自备下一桌好酒好菜为父亲接风,秋氏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将这屋子打扫齐整和着若夕一起早早在府门前迎侯着杜老爷。 杜老爷本是旅途劳顿,一进门看了这妻贤女孝的一幕,心中也自畅快了不少,一手扯了若夕道:“这段时间管家管得不错,我看这合府上下的人又都规矩了不少。” 若夕掩口一笑,道:“这是夫人教得好,我常日里有了什么不懂的,夫人都给了我指点,更兼这刘管家也向来得力,这段时日我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呢。” 秋氏看了若夕一眼也自笑道:“老爷您看看,咱们的女儿最近可是长进了不少,连说话都一并得体了许多呢。” 杜老爷笑道:“嗯,看来我这段时日不在家,你母女二人倒是融洽了不少啊,看来府里我这个老头子倒是个多余的人了呢。” “啊哟,老爷你可说哪里话呢。”秋氏一把挽了杜老爷的左臂,若夕又一把挽了杜老爷的右臂,两个人一起将杜老爷迎到屋子里。 杜老爷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开心,席间秋氏和若夕左右服侍着,又说了些府中的一些闲事,饭毕,杜老爷由近身小厮服侍着前去洗浴。 秋氏正要起身回屋,若夕却不动声色地转到她的面前来:“夫人,今日父亲大人第一天回来,你可有话要对他说?” 秋氏看了杜若夕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你父亲要说些什么,难不成还要先告诉你三小姐吗?” 杜若夕淡然一笑道:“夫人,父亲这许多年来待你不薄,有的事情您最好是心里存个数。” 说完这些话,若夕淡然转身离去,只留得秋氏在原地一脸诧异,又自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若夕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来是故弄玄虚吧,秋氏冷冷一笑,转身回房不提。 杜若夕回到自己房里,又想起如月今给自己禀报的事情来又气得胸口发痛。 这几天总是秋氏前脚出去,没过多久刘管家也出去了,回来之后刘管家看上去神色总是有些耐人寻味,秋氏也是背着不见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不能再由着他们这般妄为了,眼下唯一忌惮的就是父亲已经一把年纪了,这其中的事情万一叫他知道了,不知道他那个身子是不是能受得住。 思量了半晌,若夕还是逼着自己强咽了这口气,早早歇下,只等过几日再做打算。 ** 兵部彻底躲不下去了,家里王妃在催,王爷这几天也说让元泓早点回家,元泓拗不过,说要留在兵部看地图,倒叫王爷骂了一顿:“谁不知道你小子在躲什么?可是这正妻到底是正妻,你只一味地躲着晾着算个什么道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元泓和父亲越处越好,看着父亲满脸怒气,只得随他回了王府。一进王府,王爷径自去了南苑夏姬那里,元泓只有到王妃跟前服侍着。 王妃一听说儿子进门,就先一步躺在榻上扶着脑袋只说自己不舒服。 元泓看了母亲一眼便知端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将汤药侍到母亲身旁来,张罗着让母亲喝下。 “放下吧,我呆会儿再喝。”王妃把身子一别,给了元泓个冷脸。 元泓呆着脸低头无语。 “兵部里这阵子忙什么呢?不是说征兵的事情已经忙够段落了吗?你自躲着不回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王妃冷声开口道。 “新兵一招事务更多,抽不得空来。”元泓答道。 “那些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你却张罗个什么?”王妃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元泓低头不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王妃压低了嗓子沉声骂道“那样的女人还未进门就这么叫你扯心扯肺的,若是进了门那还得了?” 元泓知道母亲说的是谁,只绷紧了嘴角不说话。 王妃吸了一口气,又道:“这个春娥我也看了,你心里并不讨厌她,若因为是我一心为你张罗了这婚事,你只管来怨我,万不能把脾气撒在人家身上。人家也是个好姑娘,只把这一生托付给了你,你就不能白耽误了人家。” 听了这话,元泓眼底一寒,脸上似有愧色。 王妃眼看自己的话有一丝入了元泓的心,又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终日里只管在兵部躲着,这府里的事情,全是依仗着春娥替我张罗,你这般对人家冷头冷脸的,连回门都是叫人家自己回,人家一句话也没有抱怨过,还是一样孝敬着我。这样的好儿媳可不好遇,你自己心里也得存个数。昨儿个她受了你点气,又着了凉,这会儿正在屋子里躺着呢。你这会儿赶快回房去看看去,哪怕只是说上两句问侯的话就行,可别叫人家寒了心。” 元泓漫不经心地应了句:“不是府医都看过了吗?没什么大碍。” “有没有大碍……”王妃提高了声音,又强压了火气道“有没有大碍,你也得去看一眼,人家的姑娘嫁给你,不是叫你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干晾着的。” 想起那一晚的事,元泓心里还有点别扭,犹豫着起了身。 王妃又加了一句:“人家姑娘不该你的不欠你的,也是在娘家千般宝贝万般宝贝着的孩子,凭什么到了咱们府上就要受这份委屈,你心下怨着我恨着我只管冲着我来,人家姑娘没招你没惹你,还把这一辈子押给你,你可别干那没良心的事儿,好歹别再这么伤着人家的心了。” 听了这些话,元泓对李春娥多少有点内疚,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要施礼退下。 奇嬷嬷已经奉了碗参汤过来:“二世子,适才王妃亲手煮的,你给喝了吧。” 不等元泓推辞,王妃已经在一旁冷笑道:“哼,是为娘亲手给他煮的又如何?难不成他还承我个情了?他爱喝就喝,不爱喝你就当着面给我倒了,未曾见过这么与娘作对的儿子。” 王妃说着说着就哽了嗓子,元泓也不好说自己不想喝,神色尴尬地抿了抿嘴角,将那参汤端着一口喝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园子。 李春娥打扮得精致,妆也化得娇美,听见园子里的动静,先一步躺回榻上。 只等着元泓进了门,先来和她打招呼。 耳听得门开了,似是元泓的脚步越来越近,慢慢地走到榻边坐了下来。 李春娥忍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只一味地不回头,只把脸面前里面躺着不动。 只听得元泓那个温润的嗓子轻声问了句:“你可好些了?” “嗯。”李春娥低声应了一句,身子还是不动。 “前几日兵部里忙而已,你也别多想。”元泓又道。 李春娥又自低头应了一声,却还是不回头。 元泓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娇娇弱弱的一个女子,就这么背对着自己满腹委屈,和那个人儿也是有点儿象,元泓叹了口气,感觉脑子有点昏沉,便将身子倚在了榻上。 窗外西风渐凉,怕是快入冬了吧,这么快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元泓的嘴角一斜,年初见她的时侯还正值春季,花儿开得正自繁盛之时,一转眼这一年过去,马上那个人儿也要大上一岁了,自己却又害得她又多等了一年。 其间的种种是非曲折暂且不计,哪怕是这贵妾的身份也觉得是屈了她,难为她倒是不介意,自己哪儿能再让她多荒费又一年? 这么想着心头又有些发热,元泓拉了拉领子,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眼前那个人的影子又在恍。 身边的人儿慢慢地把身子转过来,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他,这般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温和有礼,办事也极为妥贴,何故在那个事儿上一直这么冷冷清清的,他果然是不开窍吗? 李春娥这么盯着他,突然看他睫毛一动,又赶快转过脸去,将眼睛看向一边。 元泓觉得胸口有点热,嗓子也忍不住有些干渴,便自站起来到桌子前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喝了下去,反倒更加干渴了,只觉得一股心火直冲着嗓子,元泓放下杯子,坐在床边喘了口气。 第081章 怕你自尽守节 李春娥一双美目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将手抚上他的肩膀:“二世子怎么了?可是有些累了?” 她的手心温软,抚在肩上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元泓闭了眼睛,身上在发软,脑子在发沉,偏偏心里有团火在不住升腾。 李春娥的两只手已经全都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二世子若是累了,我来给你按按肩膀。” “不用。”元泓闭上眼睛只觉得额角的血脉都在一起跳动,心中那团火在烧,下腹也自温热起来。 李春娥已经悄悄地偎了过来,口唇几乎粘上了他的耳际。 元泓的头脑在发沉,渐渐地有些失了神智,李春娥将元泓的肩膀轻轻一推,反压在他的身上:“二世子……” 她的声音娇得不象样儿。 元泓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恍忽的面孔,象若夕又象春娥。 她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指尖温软腻滑竟然是说不出的舒服,她的眼睛看向他,慢慢大着胆子向着他的嘴唇吻了过去。 下身的热意升腾,元泓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陡然一紧,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她的口舌在他齿间痴缠着,冰凉绵软,她的身子也越来越软,元泓有点失了心志,放肆地品尝着口唇间的滋味,竟然是无比的酣畅。 “她是你的妻,你便与她做了这些,何苦要来告诉我知道?” 一个委屈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惊得元泓心里一凉,待他睁开眼睛看清怀里的人不由得惊了一跳。 李春娥被丈夫搂在怀里,正自娇软着身体,抬头看见元泓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得羞红了脸颊,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傻丫头,这样的事情哪儿能和她做,她是我的正妻不假,我的心却一直不在她那里,这般躲着她,实际上也是为了她好,如今这个局陷得两难,我要寻个破法,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舍了万好的前途随了我,我哪儿能负了你?” ……这些话不是自己曾经给她说过的吗?怎么这一时竟然会…… 元泓吃了一惊,一把松了怀里的人。 身子还是燥热不止,元泓抚着床边的案几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将壶里的凉茶对着自己的头顶浇了下去。 “二世子!”李春娥看到他的行止被吓了一跳,可是又不敢下床去追他。 一股羞愤油然而生,元泓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他的脚步还不太稳,走起路来一摇三晃,身上的热气还是没有消散,只觉得下腹那股燥热憋得难受,跌跌撞撞地走到井台上,摇起一桶水对着自己的头顶浇了下去。 燥热渐退,人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不少。 有下人被惊动了,赶上来询问道:“二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走开!”元泓一声厉吼,猛然想起刚才母亲递给自己的那一碗参汤,那里面定然是加了别的东西,想通了适才的事情,元泓又是愤怒又是羞惭,若不是适才想起那一幕,只怕刚才就会一时把持不住,就此前功尽弃了。 真没有想到母亲会用这样的手段对自己,元泓气得暗暗握了握拳。 ** “韩干的马与戴松的牛并称韩马戴牛,都是画中典范,韩干曾画《百马图》《牧马图》《洗马图》……他也曾画有人物像,著名的《李白封官图》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元澈拿着手上的另一副图画指给唐雅欣看“这一副却不是韩干画的,这一副是韦偃的马,韦偃的画风与韩干有所不同……” “嗯,是看起来不太一样。”唐雅欣将两副画仔细比对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这样看来,还是韩干画的更好一些。” 元澈眉峰一扬,饶有兴趣地看着妻子问:“哦?何以见得。” “这不明摆着的吗?韩干画的马比韦偃画的马要肥得多!”唐雅欣说得理直气壮。 元澈被气得差点吐血:“雅欣,你又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本来就是啊,你自己看嘛,韩干画的马都又肥又大的,可是韦偃画的就没有那么壮……” 唐雅欣正指着画上的马匹说得头头是道,突然听得园门当啷一声似乎是被人一脚踢开,接着就听到有下人们的惊叫声四起:“二世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跌到塘子里了?” 元泓不顾下人的问询径直入了书房。 元澈和唐雅欣看到元泓那一身狼狈全都吃了一惊。 “泓儿你这是怎么了?”元澈惊道。 “二木头?你这是走路不长眼,自己掉到水里了?”唐雅欣也吃惊不小。 “大嫂你先出去,我与大哥有话要说。”元泓直接坐到书案前面,自顾自地拿起茶壶对着嘴巴就倒。 “喝多了吧你?”唐雅欣不走,继续皱着眉头看元泓“阿澈,叫你的人送他回去,莫叫他一会儿在咱们房里发酒疯。” “欣儿!胡扯些什么?”元澈斥道“还不赶快去给泓儿煮碗姜汤,再把我的衣服找一身出来给他换上?” “哦。”唐雅欣嘟着嘴满脸不情愿地出去张罗,出门之前又满脸不乐意地回头看了元泓一眼,很明显不高兴他突然进来打断夫妻二人共赏画卷。 “泓儿,你这是怎么了?”元澈摇着轮椅走到元泓对面去。 “我被娘算计了。”元泓大口大口地喝了多半壶茶,仰着脸靠在椅子后背上大口喘气。 “还是因为你想纳妾的事?”元澈问。 “不是。”元泓闭着眼睛摇头苦笑,“她在想办法逼着我和春娥圆房。” 元澈不厚道地勾了勾嘴角,自觉弟弟眼前这个麻烦确实不小。 兄弟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唐雅欣已经奉了姜汤和干衣服上来。 “泓儿,将姜汤喝了,再将衣服换上。”元澈道。 元泓一声不吭拿了衣服到屏风后面去换。 元澈转身吩咐唐雅欣道:“欣儿,今天晚上我在这里陪泓儿,你自己先回去睡。” “阿澈……”唐雅欣跺了跺脚,满脸的不乐意。 “乖,弟弟有心事,我就得陪着,你好生休息,明天还要去主母身边事奉呢。” “看他那个样子就象是吃错药了一样,你可别陪着他一起疯,不要忘记得早点休息。” “好了好了,乖,早点回去,晚上天冷自己盖好被。” “你也是,晚上早点睡,别光陪着他瞎聊,自己的身子要紧,特别是你的腿,晚上千万不能凉着了。” 听着外面那两夫妻一言一语琴瑟相合,元泓心中更加憋屈,想起刚才的事情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光着膀子晾了好久,这才穿上衣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元澈已经将茶沏好了,看着元泓微笑着招呼道:“过来坐吧,先喝两杯茶。” 元泓默默地走过来,用手抚了杯子,到唇间轻轻啜饮了两口。 “哪怕主母做的事情太过份,你也不能与她翻脸,她到底是母亲。”元澈低着头给自己和元泓分别添了添茶道:“可是这件事情也不能不解决,要不然,我还真怕你能干出自尽守节的事情来。” 元泓嘴里的热茶呛了满身,不满地看了大哥一眼:“都什么时侯了,大哥还要来说笑。” 元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笑。 元泓继续没好气:“自从大哥成亲之后,说话也和大嫂一样越来越不靠谱了,还真是近朱者赤。” 元澈皱着眉头苦笑,之前雅欣喜欢元泓的时侯就把元泓烦得不得了,整天想办法躲着她,如今雅欣不喜欢元泓了,两个人就象是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样,动不动就斗气斗嘴,他这个当大哥的哄完了这个哄那个,两个人还动不动都要在自己面前狠损对方几句。 元澈想了一会儿,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这要是办起来的话,怕是你要受不少委屈。唉,这个主意,你说我是说还是不说呢?” 元泓低头冷笑道:“大哥以往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现在说话也绕上弯子了。” 元澈掩口一笑:“看看这个脾气大得,竟然全都发到我这里来了,看来今天的确是受伤不小,不是我要故意绕弯子,只是怕我把这个主意说出来了,你不但不领情,还要来骂我。” 元泓看着元澈满脸不解。 元澈干咳了一声,慢声道:“明天在兵部忙完了事情就早点回来,带着春娥去看看戏吧,听说梨园里新进的几个昆角挺不错。” ** “前番时日叫你给若夕备嫁妆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杜老爷抿了一口茶水问道。 “老爷交待过的我还敢耽搁吗?”秋氏一边给杜老爷按脑袋一边说“全是按着颜夕当初的份例给备的,加上先夫人给小姐留的那些好东西,这份嫁妆备的可是比颜夕还要体面呢。” 说起先夫人,杜老爷的神色又黯了黯。 秋氏赶快又道:“小姐这阵子也在忙着给自己绣东西呢,话说小姐这绣工还当真不错,绣出来的东西体面的很,我看了都眼热。” 杜老爷就笑了:“是啊,这点象她娘,手巧,心细,人也……” 后面的话杜老爷没有继续说,生生地哽在喉里憋了回去:若夕和她娘一样重情,认定了人就不顾一切地付出一世,可是这到底是对还是错,谁又能知道? 杜老爷继续用杯子掩了口,慢慢喝茶,秋氏看他脸色不好,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突然听得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来来往往的似是有些焦急。 第082章 床下的衣物 秋氏开窗问道:“什么事情?这么一大早就急急忙忙的?” 如月在院子里答道:“夫人,是三小姐,今早清点自己的嫁妆发现嫁妆箱里少了件东西,这一大早就急得哭呢。” “有这种事?”秋氏奇道“可叫下人去四处找了?就在咱们自己宅子里,又是一箱一箱封好的,好端端的怎么会丢?莫不是清点的时侯不仔细,给放错了地方?” “断然不会的,”一旁的小丫头青苹赶快抢了话“我家小姐向来仔细得很,而且那一件是先夫人的遗物,是对满绿的翡翠镯子……” 杜老爷不由得着了急,站起来隔着窗子道“先夫人的遗物也是能放错地方的吗?现在就将合府上下所有的人都给我找来,一一查问。” 两个小丫头赶快转身去召集府里的下人,杜老爷没好气地道:“这府里都是用的老人了?怎生还出这样的事故?若是丢的是别的东西也便罢了,偏生丢的是这一件,你也赶快随我出去,一并给查清楚了,咱们府里可不能有这么手脚不干净的人。” 秋氏一边赶快给杜老爷穿衣服,一边仔细打理了一下自己,紧赶慢赶地随着杜老爷走出门去。 到了园子里看到若夕由两三个小丫头扶着正在站着抹眼泪,面前摆着几个嫁妆箱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夕?”杜老爷看到女儿哭得象桃子一样红肿的眼睛满脸心痛。 “父亲。”若夕话没说完,先哽了哽嗓子“这几天天气不好,我怕是这箱子里的绣品被捂出味道,便叫丫环们和我一起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翻晾一下,结果发现这妆匣的锁似乎是被人动过。我这一时兴起便打开对着礼单子给清点了一下。” 若夕说着说着就流了眼泪:“不想数来数去,单就少了那一对镯子,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罢了,可那一对镯子偏是我娘的遗物,丢了这一件,怎么对得起我娘……” “好了好了,若夕不要哭了。”老爷赶快将手抚在若夕背上好声安抚道“不当紧,我们仔细找一下便是。” 杜老爷转身对秋氏道:“夫人,你现在就将所有的下人都召齐了,大家合力寻找,断然要把那镯子给找出来。” “是。”秋氏领命吩咐刘管家道“你把所有的下人都给召齐了,挨个屋子相互查找,哪一处也不许给错过了,定要把那镯子给找出来。” “是。”刘管家领命,将这满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全都召于一处,吩咐着下人们仔细查找。 秋氏偷着仔细打量着若夕的脸色,看她哭得这般伤心也不象是装的,可是心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嫁妆匣子?平白的动那个东西做什么? 可是老爷在侧,自己也不能多问,要不然就显得好象自己对三小姐的事情不上心一般,也只在一旁坐着等着下人们的消息。 几个丫环婆子屋子里身上全都搜遍了,这东西也没有找到。 秋氏狐疑道:“这东西丢了几日了?难不成是被人给偷着当了卖了?” 一旁的琐儿道:“断然不会的,前几日那妆匣子才被小姐又清点了一遍,当时小姐还说呢,这个镯子是夫人生前最爱的,定然要放置妥当,对了,当时刘管家也在呢。” 刘管家垂了头,道:“小姐前几日清点妆匣和妆箱的时侯不止是我,还有几个人也在,只是那镯子在不在的,我却没有留意。” 琐儿青苹和身后一个婆子纷纷开口道:“刘管家您一个大男人,不在意这件小物的也不奇怪,我们几个却是留意了的,这镯子当时就放在那妆匣里,一分都没有动过。” “如此说来,那镯子丢的也不久。”杜老爷把茶杯子往石几上一顿,道“他就算是拿了,也来不及销赃,吩咐下人们关上大门,从外宅开始搜起,每一处每一毫都不许放过了,定然要把这件东西给搜出来不可。” 刘管家带着下人们正要开始搜,突然听到若夕说道:“且慢,这般搜可不行。不如内宅里的和外宅里的人分开。东院里的下人搜西院里的,西院里的搜外宅的,再由外宅的来搜内宅的。几下里错开,这样搜着才算公平。” “嗯,那便依着小姐去。”杜老爷黑着脸,又自坐下喝茶。秋氏奉了茶壶在一边道“老爷咱们不用着急,这搜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可以搜完的。” 若夕也坐到父亲身边去,低着头抹眼泪,却也不多说话。 来来往往缠了一个时辰,下人们说是全搜遍了,却仍然没有寻到那镯子在哪儿。 刘管家上前躬着身子道:“老爷,夫人,小姐,这园子里全搜遍了,全都没有找到。” “那当票什么的有没有?”秋氏问道。 “也是没有的。”刘管家回道。 “当真是全都搜过了?”杜老爷黑了脸。 刘管家道:“是,全都搜过了。” 若夕不说话掩面又哭,突然下面走出一个婆子来,小声道:“回老爷的话,这内宅和外宅全搜过了,只有一处没有搜过。” “哪一处?”杜老爷问道。 那婆子红了脸:“就只有刘管家的下处没有搜到了。” 刘管家的神色有点尴尬:“我的住处是在偏宅,许是你们漏过了,现在搜一下也是不迟的。” 胡老爷微哂一声“刘管家在我府上都二十年了,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你们还是下人之间再多搜几次吧,实在不行就审,一个一个地审。” 底下有个婆子低声道:“这都搜了几遍了,我们这身上都没有,这接下来还要审……” 别的下人们也在低声耳语。 刘管家冷笑道:“老爷,无妨,您只叫下人们去搜我那里便是,我自身子正,不怕别人查的。” “嗯。”杜老爷道“那便叫几个婆子给搜一下去。” 秋氏心里暗自抱怨若夕,大清早的,为自己那一对镯子就闹得合府上下鸡犬不宁的,搜了这个搜那个,正经事一件也办不了。 想到这里秋氏忍不住看了若夕一眼,却刚好迎上她的目光,只见那一双美目透过帕子似乎是诡异地一闪,秋氏隐约觉得不对劲,再去看她,若夕早已收了目光又自垂泪。 秋氏正想开口发问,却见几个婆子跑过来迎面就是一句:“找到了!” 所有人都惊了一跳,杜老爷失口问道:“在哪里寻到的?” 那婆子将镯子双手奉上,嗫嚅着道:“在刘管家房里。” 所有人都惊了一跳,刘管家立时就变了脸:“怎么可能?我房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那婆子领着几个下人道:“我们一起去给翻出来的,就在刘管家床底下那个大瓮里,连带着一些碎银子,用布包着。而且……我们还翻出来了一些别的东西。” 刘管家扑通一声跪在杜老爷面前,铁青着脸道:“老爷,我刘水生跟了您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这件事情断然是被人污蔑的,请老爷为我做主。” 杜老爷想了想,开口道:“刘管家在府上这么多年,你的人品我向来是信得过的,平日里多贵重的东西,也都经过你的手,断然不会为了一个镯子就起了这样的心思,可是这东西到底是在你房里搜出来的,你也该给大家一个解释。” 刘管家黑着脸:“老爷,我只能说这件事情我是冤枉的,请老爷明查……” 那婆子又小声道:“老爷,我们还从刘管家房里搜出了一些别的东西……是在床底下掉的,怕是当众说出来,不体面。” “什么东西?有什么不体面的?”杜老爷道。 那婆子红着脸把手举起来,竟然是一个女人穿的红绫肚兜还有一条女人的亵裤。 刘管家气得面红耳赤,杜老爷也干咳一声红着脸道:“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快给放下。” 后面的下人们也都有掩着口笑的,唯有秋氏渐自白了脸色,紧张地看了刘管家一眼,二人眼神一触,刘管家也感觉不对,再冲着那肚兜和亵裤看了一眼,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这一切全都落在了若夕的眼里,她渐渐地冷了神情。 杜老爷黑着脸气道:“平日里这内宅到底是怎么管的?净出些腌臜事情,刘管家,我且不说你,今日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怎么办吧,这镯子,还有这……衣服,我平日里将这府内事务交于你,你就是这么打理的吗?” “父亲!”若夕突然开口道“女儿本来倒不想说什么,但是说到这内宅的打理上,女儿倒是想要说上几句了。” 若夕故意不看秋氏那青白着的脸色,冷声继续道:“初时我看到众人为了我一对镯子那般大动干戈还觉得心下过意不去,这嫁妆匣里的东西,虽说是贵重,可是到底比不上这内宅里的体面。适才本是找一对镯子去的,却在刘管家那儿翻出了这些个东西来,我想哪怕是刘管家对这镯子的事情不做什么解释,也该对这些东西做出一个解释的吧?” 第083章 给个解释 刘管家咬着嘴唇不说话,秋氏已经忍不住开了口:“这些东西看着腌臜了些,可到底也刘管家的私事,我们不好当面拿出来说的吧。” 若夕冷冷一笑道:“适才婆子们都说了,为何搜查的时侯单漏了他这一处?就是因为刘管家住的地方有些特殊,单守在这内宅与外宅交接的地方,平日里府里下人中的男丁,也只有他一个是可以随意出入这内外宅子里的。这女人的衣物若是在外宅的小厮们那里寻着了,或是他们谁人不检点,引了外面的女人进来,可是这刘管家的住处在宅子里面这么深的地方,带着外面的女人进来肯定是不方便的,这平白的倒是谁的衣服落在了他房里?” 那婆子赶快上前一步,故作不悦道:“小姐这话我这个老婆子可就不爱听了啊,难不成小姐的意思是说,是我们内宅里这些女子与刘管家扯不清干系了?我们这些婆子们也就罢了,那些年轻的小丫头们可不能跟着这事情带累了名义。” 若夕看着那婆子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叫你们把这件事情给弄清楚,平白的这姑娘们的名誉可不比什么都重要?这些衣物到底是谁的?刘管家还是自己说清楚了吧,免得这些丫环们都跟着你背了臭名声。” 刘管家突然冷着脸一笑,道:“这镯子不是小人拿的,这衣服,也不是小人房里的,若是有人想要污蔑小人,是有一百个办法,我哪里能说得清楚去。” 那婆子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刘管家若是说了这话,可就是推脱自己的责任了,既然如此,我们便一一查对,您只说那镯子的事情您不知道,可是这衣物是谁的,却是可以查出来的。内宅里只有这么些女子,拿着她们的东西一对,可不就知道了?” 刘管家抬头瞪了那婆子一眼,道:“胡老妈,你这是故意和谁过不去呢?” 那胡婆子一怔,转而又笑道:“老婆子我只是为了内宅这些女子们的体面,哪里就说是和谁对不住了?我们只对一对便好。” 杜老爷听得下人们一番争论心里发慌,本想开口说话,回头看到秋氏的脸色却突然一怔,慢慢地闭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下人丫环们碎语成一团,有低声笑的,有看着那两件衣服推测都是谁的,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依,这内衣裤却象是夫人的。” 众人皆惊,杜老爷气得一拍桌子:“哪个混蛋敢开口说这样的话。” 秋氏转身一个大耳光抽在如月的脸上:“你这小浪蹄子胡沁个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如月被她一掌打蒙,却也顾不得什么了,伏身跪在地上道:“夫人恕罪,适才奴婢看了那肚兜和亵裤一眼,觉得就是夫人的,这才脱口而出了,夫人您这常日里的衣物全是我帮您打理的,断然不会认错,适才一着急就直接说出来了……”如月说完这话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若夕上前盯着如月问了一句:“你可看得清了?当着这么多人,可是万不能乱说话的。” 如月被若夕的眼神一唬,立时吓得一缩肩膀,连声道:“我看清了,就是夫人的,断然不会错,夫人的所有衣服都是我收着的,定然错不了。不信……不信您翻着看看那衣服角上还分别绣有一朵金菊?” “你这烂舌头的贱婢……”秋氏一时乱了方寸,止不住破口大骂。 杜老爷冷眼看了秋氏一眼,秋氏眼神一怯,转身跪在地上连声道:“老爷明鉴,这些东西本就是我贴身的东西,向来是叫这个丫头仔细收着的,自己有多少件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平白的会跑到别人房里去,你们几个人先将这丫头捆上仔细问上一问!” 如月捂着脸哭着躲到那一众丫环身后,道:“这套衣物前阵子就不见了,因为是我收着的东西,我也不敢轻易问了别人去,更不敢问夫人您,今天一见就当众说了出来,不想惹得夫人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秋氏自知失态,一时也乱了方寸,再难开口了。 杜老爷气得发疯,上前冲着刘管家厉声骂道:“怎么回事?你且与我说个清楚?” 刘管家捂着脸狠狠地咬着牙,知道自己这一回是栽了,也不敢轻易开口解释,只硬着嗓子说了一句:“小人是冤枉的,明明就是有人陷害。” 若夕赶快上前一把拉了父亲的手臂道:“爹,家务事要细审,万不可气急上了头。” 杜老爷强咽了气,一旁的秋氏已经大声哭号道:“老爷,我服侍您几十年向来清清白白,有礼有节,断然是平日里什么事情做得不对了,得罪了哪些个小人,这才平白的被人陷害。” “哪个陷害了你?你又给我说个清楚。”杜老爷气急败坏地将个杯子摔碎在秋氏眼前,厉声骂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们两个给我说个清楚,对不上一个字,我就将你二人沉尸!” 杜老爷的声音里透出了说不出的阴冷,秋氏吓得缩着肩膀白了脸,再也不敢说话。 “来人啊!”杜老爷厉声道“先将这个刘管家给我捆在树上仔细鞭打,我看看他还有什么说辞。” 刘管家转眼被几个小厮捆了在树上,鞭子递上来,由府里的两个壮汉上去先是两鞭,那胸前的衣服便已经被抽得稀烂,胸口的皮肉也翻出两块来,瞬时那血便涌了上来。 秋氏闭了眼睛不敢再看,体若筛糠跪地不起,一张脸被吓得如秋雨过后的落叶,瑟瑟凄然。 “刘管家,您还不说吗?”那执鞭的汉子看着刘管家皮笑肉不笑道“那我们可就要接着抽了。” 刘管家收回盯在秋氏身上的眼光,咬着牙忍痛一笑道:“你们几个平日里也没少得了我的好处,如今看着我受人污蔑,就要上来再多踩我一脚了?我是冤枉的,饶你们再逼也没有用!” 那执鞭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笑道:“这冤不冤,此时由不得您说了,这镯子且不说了,这夫人的衣服可是铁证,您说您平日里与夫人有这些往来,怎么不叫哥儿几个知道?那也好帮您瞒着点啊……” “你!”刘管家气得语结。 那执鞭的汉子继续冷笑,往常秋氏管家的时侯,这刘管家天天跟在夫人后面拍马屁,凡事都是要他说了算,在老爷和夫人面前得尽了体面,这些下人们哪个也比不了的,入府多年的下人们个个吃味。 此一时看他二人同时受了难,心下里都不免有些得意,这么些年了,原来刘管家受宠是因为走了夫人这条路啊! 这些下人汉子们个个由妒生恨,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秋氏已经吓得一张脸惨白如纸,低着头不敢再看刘管家受的酷刑。 若夕低头看向秋氏,又看了看刘管家,想起父亲平日里对这二人的倚重,偏生他们两个竟然做出这么对不起父亲的事情来,心中恨意顿生。 “父亲。”若夕开口劝道“也别只一味地打那刘管家了,不如也叫夫人给我们一个解释,这些东西既然是贴身的,何故不叫那丫环收好?倒叫外人给拿了去?” “你且给我说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老爷本就是气得头脑发蒙,听了这话,便回头瞪向秋氏,一字一句地低声问道“你与他到底有没有过苟且之事?” 秋氏张了张嘴,颤着声音道:“没有,从来没有过……” 若夕从父亲身后走出来,直直地盯向秋氏,秋氏被她的眼神一盯立时吃了一吓,想起来那天话里的古怪不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若夕道:“是你,是你故意陷害我的。” 若夕回望了父亲那铁青着的脸庞一眼,道:“夫人何出此言?这件事难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秋氏咬牙切齿,更欲开口,若夕突然伏下身子在秋氏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那家客栈的老板可是说她亲眼见过你们两个的。” 尽管声音极小,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秋氏却瞬时惊得身子一颤,回头看向被捆在树上被人当众抽打得血肉模糊的刘管家,吓得大口大口地吞着气,脸也越来越差,不一时竟然瘫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杜老爷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看着秋氏诡异的举止,眼底渐渐浮起了恨意,他不是傻瓜,他只是太相信她,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那么单纯地依赖着他,原来她真的和那个下三滥的管家有了苟且? “打!给我照死里去打!”杜老爷转身冲着那几个壮汉道“手脚不干净偷盗内宅女眷的东西,狠损本府体面,给我用力打他!” 几个壮汉得令,下手更重,一道道皮鞭象雨点一样落在刘管家身上。 秋氏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再看,脸色灰白,整个人伏在地上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竟然象是被吓死了一般。 刘管家看了秋氏一眼,突然把牙一咬大声说道:“别打了,是我做的,全是我做的……” 第084章 夫妻不过如此 汉子们收了手,刘管家强咽了嘴里的半口鲜血,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东西,全是我偷的,小姐的镯子也是我偷的,夫人的衣服也是我偷的……” 若夕冷眼看向刘管家:“你偷我那镯子,还有情可愿,只是这女子的衣服有什么好偷的?” 刘管家苦笑道:“那个镯子,本来是想偷出去卖几个钱的,不想被你发现了,至于那衣服,是我那一日入了内宅,看到夫人的床上有一套没有收,一时耳热便拿了去,我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尚未娶妻,看了这些东西,一时兴起罢了。” 若夕兀自死盯着刘管家的眼睛不说话。 刘管家又咽了一口气,道:“三小姐,你果然厉害,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单罚了我吧。” 盯着刘管家那满是鲜血的脸,若夕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向父亲,只见杜老爷铁青着面孔道:“好,既然你大胆认了,也别怕我不留情面,来人啊,把他给我扔到野外去喂狗!” 几个如狼似虎的下人上来,将刘管家顺地拖着向门外走,一路的血迹模糊了一地。 秋氏吓得咬紧自己的手指再也不敢出声,硬是哽得气都快出不来了。 刘管家为了保她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背了下来,秋氏却连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只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发抖。 若夕上前扶了父亲的手臂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父亲,您累了,先回房歇着吧,您别生气,哪怕这件事情弄得挺不愉快,但是好歹也算是为府上除了一害,从今以后我们合府上下的人都得了规矩,这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唉,女儿啊,我真不知道,我的管家竟然能做出‘偷盗’这样的事情来。”杜老爷气得头脑发昏,抚着脑袋又暗自狠狠地瞪了秋氏一眼,秋氏当然知道老爷这一眼是什么意思,老爷不傻,他早猜出了一些什么,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只能说刘管家盗窃,决不能让所有人认为他是与府上的夫人有苟且。 但是老爷心里到底是明白的,秋氏的后背上泛起一阵阵寒意,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一对父女相互搀扶着往后园走,只有秋氏一个人瘫倒在地无人看顾,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下人象是看不到她一样,自顾自地打扫着庭院,擦洗着地上的血迹。 秋氏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彻底惨败,刘管家被赶出杜府,从此以后自己就彻底被折了羽翼,自己在全府人的面前失了体面,更是彻底失了杜老爷的信任,秋氏趴在地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 杜老爷接了若夕递过来的茶就叹了口气:“今天这件事情刘管家一个人认了,可是我仔细想了半晌,为何这刘管家受难手下没有一人帮他?按说他在府上这么久,怎么会人缘这么差?全然是因为他平日里仗势欺人处事不公惯了,因此一旦落难也没有人肯来替他说话。” 杜若夕低头不语。 “看来还是我平日里疏忽了,从来不管这内宅里的事情……若夕,你看出刘管家和秋氏的事情来了吗?他们两个确是有事情的。”杜老爷突然又开口。 父亲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倒是真让若夕始料未及,抬头看了看父亲的灰白脸色,若夕赶快道:“没看出什么来,父亲,您对夫人向来这么好,而且对刘管家又是这般倚重?单凭那一套衣服,不能断定他们二人有什么的。” 杜老爷咬着牙冷声一笑:“你不见秋氏的眼神,一见那套衣服被拿出来,她不是先来看我,却是暗地里与那刘管家的眼神走了几个来回,适才当着那么多人,我不能说她什么,只能叫人拼死了殴打刘管家,此时刘管家一人给认下了,怕是真心是想护着她,其实他们两个暗地里只怕是早已做下那种事情来了,我……” 杜老爷突然身子剧烈地一晃,伏下身子大声地咳了起来,若夕赶快上前一把扶住父亲的手腕,连声劝道:“父亲,您切莫多想,适才刘管家不是已经解释了吗?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与夫人无关。你与夫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她怎么会做下这种事情?” 杜老爷无力地摇了摇头道:“若夕,父亲看来是真的老了,真的老了,就连这身边的人也一个个的都看不透了,这个秋氏,我当年不顾众人反对硬要将她扶正,如今她怎么会和刘管家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话未说完杜老爷突然身子一晃,一口鲜血顺着嘴角喷了出来。 “爹……”若夕一声惊叫,杜老爷的整个人已经向后直挺挺倒了过去。 “杜老爷这是急火攻心,以后万不能再动气了。”大夫将药方子交到若夕手里,又连声叮嘱道“杜老爷这把年纪了,本来就天天忙于公务往来奔波,再加上杂事侵扰,这身子自然吃不住。以后有什么事情,小姐您就自己多拿主意,不要再叫老爷操心了。” “大夫说得是。”若夕连声道“我会记住的,麻烦您了。” 送得大夫出了门,进屋又看了看杜老爷那苍白的脸和紧闭着的双眼,杜若夕心中一阵痛,又嘱下人们几句要好生照顾父亲,领着两个丫环就出了房门,径直向偏苑走去。 秋氏对着镜子枯坐在榻前。偏苑的厢房平时不住人,只有客人们来了偶尔住一下,所以陈设也极为简单。若夕此时叫人把她引到这里来,这让秋氏心下很是窝气,此一时看她进来,秋氏冷着脸色连头也不回。 琐儿将一旁的椅子上的灰尘擦干净了,招呼着若夕坐下。 若夕落了座,用一双眼睛淡淡地看向秋氏:“夫人是不是该对今天的事情解释一下?” 秋氏垂下眼睛冷冷一笑:“是怎么回事,小姐自然心知肚明,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刘管家断然不会偷小姐的镯子。” 若夕冷冷一笑道:“可那肚兜和亵衣却是夫人您的。“ 秋氏把桌子一拍,猛地站了起来,食指直直指向若夕:“这些全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故意放到他房里的是不是?” 若夕冷冷地盯着秋氏的眼睛,淡淡地回道:“同样的事情,难道夫人和刘管家没有联手做过吗?那个叫秋三的无赖是怎么进的我的房?” 秋氏语结,咬牙冷笑不语。 若夕冷笑一声继续道:“可是夫人与刘管家的事情却并非空穴来风。如今父亲也已经知道了,你猜他会如何对你?” “我的事情就不劳小姐费神了,要杀要剐便随了他去。哼哼,老爷……夫妻,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而已……”秋氏转过身子冷声笑道。 “妄我父亲曾经那么信任你,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夕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恨恨地说道。这么多年了,父亲那么相信她,将管家的责任全都交给她,可是她是怎么做的呢?做假帐欺瞒父亲,竟然还与刘管家做出那么不堪的事情来。 “信任?哈哈,可笑。”秋氏回过头恶毒地看着若夕慢声说道“你的父亲,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我在他的眼里,始终只是一个妾而已。妾,永远不是妻!他把我空扶到了这个位子上,只是图着我当时对你好,对府里的一切也熟悉,能够好好地替他照顾这个家。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拿平等的眼光看过我一眼。在他眼里,我只是个工具,一个服侍他又替他管家的工具而已!” 真是强辞夺理,那么多次她陷害自己污蔑自己,父亲都选择站在她和颜夕那边,可是现在她竟然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夕彻底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可理喻,她站了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秋氏几步追了上来,把着门框厉声喝道:“杜若夕,你不是也要去给别人做妾的吗?到了那个时侯,你就会明白,作为一个妾,作为一个天天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委屈求全的女人会有多累,会有多痛苦。到了那时,你也会变成我现在的样子,杜若夕你就等着看吧……” 身后秋氏尖利的嗓音如同鬼嚎,杜若夕头也不回地往园外走去,将那个声音远远地甩在身后。 花房里面,琐儿将个大荷包放到如月和冬子二人面前。 如月犹豫着将那个大荷包拿在手里,打开看了一眼,便两眼放光:“谢过小姐赏赐。” 如月满心欢喜地把那银荷包塞到怀里,一旁的冬子反倒是苦着脸沉默不语。 琐儿淡然道:“这里面有三百两银子,是小姐赏给你们两个的,小姐今天还吩咐了,从今往后叫你们两个人离了杜府就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往后就不要再与府上的人往来了。” “是,我们明白,从今往后府里的事情,我们再也不搀和,任何是谁问起来,我们都说不知道,只拿着这些银子好好过日子,琐儿,您就叫小姐放心吧。”如月满口承诺着就拉了冬子想要走。 “且慢。”琐儿突然开口叫住他们两个又问“小姐还想问你们一句,你们知道青儿的下落吗?” 第085章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 如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那个丫头不是听说病了被送走了吗?” 冬子道:“我怎么听说是被卖了啊?反正后来没有人再见过她了。” “哦。”琐儿的眼底浮过一丝失望“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便罢了吧,你们早些走吧,别叫别人看见。” “是。”如月拉着冬子的手欢天喜地地离了杜府。 琐儿自去园子里向若夕禀告。 “如月走时也没有说什么吗?”若夕看着手下的绣绷淡然问道。 “没有,只说她以后会安心过日子,再也不与府上纠葛。”琐儿答道。 若夕微一勾唇没有说话,暗想这个如月还真是没心没肺的,按说秋氏待她也算不薄,如今秋氏被她暗算,她却只管领了赏钱走人,连一句话也没有多问。这样的人,叫她离了府也是对的。 “不过那个冬子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不忍心。”琐儿又道。 “那他说什么没有?”若夕问。 “没有。只由秋月扯着就走了。” “那就没事,他只会听如月的,这件事情断然不会漏出去半个字的。”若夕又自低头绣花,很明显这个冬子是个比如月要重情义的人,可惜即没有胆识也没有主见,被如月威胁利诱了一下就帮她将镯子和夫人的内衣物一起放到了刘管家的房里,可见也是个见色忘义的小人,这样的人离府上越远越好。 从今往后这府里的规矩也算是立齐了,这些心术不正的人该出去的出去了,余下的也都知道了其中利害,相信往后自会本份不少,府里的下人们以后管起来也要省心不少了。 若夕慢慢地停了手里的针线,又想起了父亲那张腊黄的脸,无论如何他都与秋氏有着二十多年的情份,现在这份打击对他来说,到底是大了些。 想到这里,若夕下意识地往偏宅的方向看了两眼:秋氏,眼下我还不会把你治绝,也不会让你彻底声败名裂,为了父亲,我也会给你留上几分夫人体面的。 ** 台上的伶人一手执帕娉婷婷施然走到台中间缓缓站定,一双美目顾盼流离着,轻启朱唇慢声唱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分明是位男子,那音线却清凉婉转,比起女儿更有几分媚态。 李春娥听着那曲子听得入了迷,直盯着台上的一对男子却是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随着鼓点渐急,那台上的两个人眉目缱绻间风情已得深意,相互攀携着手臂渐入花丛之间,媚声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那台上小生一边唱一边将那手指伸向旦角的领口,两个人兜了两个回转,又唱出下段:“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戏文走到这里却很是露骨了,配着台上两个人的深情演绎,便是那台下的人耳目也渐自热了,李春娥看得脸颊微红心口发烫,想起前几日里自己遭受的多般冷遇,心下又自升起一股哀怨来。 无意间回头,却看到元泓也自挑着眉毛注视着台上的人,神色倒也专注非常。 没想到这么冰冷僵硬的人也会喜欢听戏,李春娥心中默默苦笑,他本是个忙碌的人,终日不是去兵部忙碌便是躲在书房里看着那个文书城防工事地图,这卧房里倒是有阵子不来了。 想起这些,李春娥有些委屈地垂了垂眸,下意识地将膝盖上的帕子又揉成一团。 “那个旦角唱得不错。”元泓突然开口。 “嗯,是不错。”顺着他的视线,李春娥看向台子上的两个人,那个扮书生的身材颀长,似是瘦弱了些,那个扮旦角的男子生着一副天生阴柔的面孔,就连那手指身段也是绵软得不象样子,再配上那套灿目的头面服饰,竟然美艳得有些叫人挪不开眼。 “他果真是个男子吗?”元泓又用。 “梨园里的全都是男子。”李春娥答道。 “唔。”元泓奉了香茗到口边,又下意识地挑着眉头看了那旦角一眼。 “打赏喽,客官,请您打赏。”小伙计捧着个锦盘走进雅阁,躬着身子满脸赔笑。 李春娥想也没想就从丫环手里接过两串钱放在托盘里。 “谢过少奶奶,那……这位爷您看您给赏点什么?”小伙计狡黠地一眨眼睛。 元泓微微翘了翘唇,将腰上的玉腰坠解下来随手往那锦盘里面一放道:“这也算是少奶奶赏的。” “啊哟,爷,您这可真是大手笔啊。”小伙计眼睛一亮冲着堂外大喊一声:“天字号雅阁客官有厚赏了!” 下头堂子里的客人一起抬头往雅阁里看,就连那戏台上的两个人也一齐抬头看向雅阁。 那扮成旦角的男子抬头迎上了元泓的眼神,嘴角一动甜笑着弯腰福了一福。 他这一眼看得元泓兀自肉跳不止,后背也在止不住发凉,有点不自在地把脸往一旁转了一转,冲着身后的小伙计问道:“那个旦角叫什么名字?” “回爷的话,他叫芳官,前几日刚入的园子。”伙计赶快殷勤地答道。 “哦。”元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却又将眼角冲着那芳官又多瞄了两眼,暗地里又是一阵恶寒。 李春娥看了看丈夫,感觉他今天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可是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下一本是《长生殿》,与前本的《牡丹亭》相比,这曲调和情节都沉闷了些,元泓松了松衣领道:“你先听着,我出去走走,透口气。” 李春娥浅笑着点头示了一礼,元泓袍角一掀出了雅阁。 “世子爷今儿这是怎么了?”身后的小丫环笑道“常日里不爱说话的人,今天这又是陪您听戏,又是替您打赏的,世子妃您看看这世子爷心里还是有少奶奶您的不是?” 听了小丫环的讨好,李春娥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梢淡然道:“听戏吧,别瞎扯了。” 那小丫环以为世子妃是在害羞,也不再多言,伸了伸舌头退到一边去。 戏台上老生唱腔凄凄婉婉:“行行度桥,桥尽漫俄延。身如梦里,飘飘御风旋。清辉正显,入来翻不见。只见楼台隐隐,暗送天香扑面。广寒清虚之府,呀,这不是月府么?早约定此地佳期,怎不见蓬莱别院仙!” 有仙女装扮的前来迎道:“来的莫非上皇么?” “正是。” “玉妃到此久矣,请进相见。” “妃子那里?” 适才扮成杜丽娘的芳官如今已经换上了杨贵妃的装扮,身着华服深情张望道:“上皇那里?” 扮成上皇的老生上前一把挽住贵妃的手腕大声哭道:“我那妃子呵!” 芳官拉长了阴柔的腔嗓一声泪腔动人心神:“我那上皇呵!” 台上的两个人相拥而泣,李春娥渐自热了眼眶,正要低头用帕子擦拭,眼眸一垂,却看到台下的柱子边上站着一个人影,兀自呆立着近距注视着台上的芳官。 那个不是元泓吗?好好的雅阁不坐,却要跑到台子边上凑得那么近看?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喜欢看戏啊。 车轮碾轧在青石板路面上咂咂生响。 元泓把个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着,下颏微点,似乎还沉浸在适才的戏文里面。 “二世子很喜欢听戏?”李春娥轻声问道。 “嗯?”元泓似是赫然微省“没有,今天是第一次看,没有想到还不错。” 李春娥笑了笑:“之前未出阁的时侯,母亲就喜欢带我来看戏,这个梨园还是有不少好角儿的。” “哦?都有什么好看的,说来听听。”元泓一挑眉梢,看上去兴致盎然。 “有一出《千里送京娘》,讲的是宋太祖和京娘的故事,那个本子也是极好看的。” “谁唱的?”元泓问。 “原来这梨园里有一个叫明官的,唱腔极好,这一出《千里送京娘》便是他的戏。” “是唱生的还是唱旦的?” “他是唱的生,唱旦的还有一个叫叶官的。” “那不错,”元泓微微一笑“明日带着娘一起过来,她以前也不怎么看戏,定然也会喜欢这些的。” 李春娥笑了:“好啊,那大嫂呢?要不要叫上她一起?” “她就不要叫了吧。”元泓把眉毛一皱,神色似是有些嫌恶“整天多嘴多舌的,有她在,哪个还能安心听戏。” 李春娥掩口一笑,不再说话。 前阵子看到元泓对自己这般冷落,李春娥私下里曾经猜度是不是因为青梅竹马的表妹嫁给了自己的兄长,所以他才心情不好,可是后来看看也感觉不象,象他这终日里黑口黑面的,见了雅欣反倒是刻薄得口舌伶俐,有时话说得狠毒了惹得雅欣几乎掉泪,还要大哥亲自从中间来解劝,看来他和雅欣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了,许是他这般冷清就是骨子里的冷淡,与这些儿女之情无关。 第086章 只唱给爷一个人听 想到这里,李春娥又偷着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看着那桂兰玉树般的英俊面容此时一旦放松下来,倒有了一股子世家贵公子的风流倜傥,心中不由得又喜欢了几分。 两个人回了家,也没有多说话,当夜元泓宿在房里,只是躺在床上看书,看累了就又径自睡了过去。春娥也没有多说话,第二天清晨依样服侍了他穿衣洗潄用完早饭,便送他出了门。 临出门前元泓又回过头来交待了一句:“我申时就回来了,你和娘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去看戏。” 李春娥心里又惊又喜,高兴地应了下来。 “泓儿说要去看戏?”王妃有点吃惊地看着对面的妆镜。 “是啊,娘,他今天临走时特地交待我的,叫我和您说一声,申时左右他就回来了,然后就带着咱们两个一起去。”李春娥一边帮王妃挑着花簪在头上比量一边说道。 “这倒是也新鲜。”王妃对着镜子笑道“这块木头啊,终是要开花了,我就说嘛,这男人啊就是开窍得晚,哪一时心犀动了,也就知道心痛自己的女人了。” “娘……”李春娥羞红了脸颊,翘着手指将一枚花钗比到王妃的发髻上来“娘,您看这个好不好看?” “好看,那就这个吧,还是我家春娥有眼光,这个花钗刚好就配了我今天这身衣服了。” 李春娥甜笑着,将那枚花钗别在王妃的头发上,婆媳二人在镜子里相视一笑,似一对母女般亲昵无间。 申时已过,元泓回了府,先到后宅里换了身衣服便到前堂来给母亲请安。 “哟,泓儿,今天穿的可是绛红色的长袍啊?往常可从来没有见你这么打扮过。”王妃看着自己儿子今天这身打扮倒真是有点意外。这个冰山一样的儿子,往日里穿的衣服不是青就是白,向来素净得很,今天这绛红袍一穿,人倒是又多了几分精神。 “怎么了?娘觉得我这么穿不好看?”元泓低头看身上那件绛袍,又快走了几步到镜子前面仔细端详着自己,身上那件绛红色长袍是暗纹吴中绸的,袍角又加了一只金线飞蝠作点坠,看上去倒也添了几份风雅俏皮。 腰带是明黄色的玉,头顶那盏玉冠倒是平淡了些,元泓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道:“你们把我房里那顶小紫金冠拿来,貌似那一盏配这件衣服更好一些。” 王妃看着自己儿子的这个样子有点哭笑不得,与李春娥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元泓今天这个样子矫情得有点淘气了。 不一时下人将那束发的小金冠取了来,元泓叫人对着镜子给自己戴好了,又回头问向母亲:“娘,这样是不是更配一些?” 王妃掩口一笑:“我这个当娘的早晚看自己的儿子都是好的,你倒不如问你自己的媳妇。” 元泓冲着李春娥一扬眉毛:“春娥说说,我今天这身装扮如何?” 李春娥也自掩了口笑:“夫君今日这身装扮是极好的,只是今天本就是看个戏,又不是去参加什么正统的大宴,夫君这样的打扮会不会太亮眼了些。” 元泓兀自转了身,将嘴角一勾道:“亮眼方才是好的,时间不早了,赶快走吧,晚了怕是又会错过一场了。” 一行人进了雅阁,戏已经开场了一半,今天演的果然是那一出千里送京娘。 元泓眯了眼睛看向台上,向着身边的伙计问道:“这一出是谁唱的?” “回爷的话,”那伙计恭敬地答道“这唱生的是明官,这唱旦的是叶官,今天这两个角可是我们这里撑台面的人啊。” “唔……”元泓眼底似乎闪出一丝不悦“那芳官呢?哪一出戏是他唱的?” “爷是问芳官啊,他今天已经唱了两场了,眼下是已经没有他的戏码了。” “哦。”元泓眼里的失望更明显了。 “这明官和叶官的戏也是极好的。”李春娥将那戏本子奉到王妃面前道“别看这个明官和叶官岁数都不大,却都是这梨园里的老戏骨了,这一出千里送京娘就数他二人唱得最好,一会儿娘您仔细听听。” 王妃接了那戏本子笑道:“我这平日里都不爱听戏的人,往常也就是入宫陪着太皇太后看两场,要说这宫里的戏班子可是极好的,但是唱来唱去也就是那几出,我听着也就腻了,你说的这一出,我倒是没有听过,一会儿可得仔细听听,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李春娥将那戏本子掩了笑道:“可不是,往常我也曾随我母亲到宫里去,点来点去的,那宫里的戏文只有那么几出,也难怪,宫里的忌讳多,似这牡丹亭,西厢记,再如这送京娘都是不许在宫里演的,就连那长生殿也都一并触了忌讳,唱来唱去不还是就那几出吗?偏生是这戏园子里,什么样的戏文都让唱,反倒养出了不少好角儿呢,一会儿娘仔细听听,他们这唱腔又会和宫里的不一样了。” 婆媳二人只顾着说话,却见戏台上鼓点一响,生角上场,果然一副清朗俊逸的好相貌,一亮相便引得满堂喝彩。 李春娥手指台上道:“娘,你看,这个便是明官了,是不是好一副俊逸的举止,那相貌也是上等的?” “嗯,还不错。”王妃看着台子上的人点了点头道“还是不如我那儿子好看。” 李春娥皱了眉:“娘今天是太高兴了,怎么说话也这么不择言来,哪儿有拿着世子爷和戏子比的?” 王妃自知失言,赶快笑着打岔,一旁的元泓却将肩膀一耸盯着台上的生角轻笑一声:“戏子有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戏子也都挺不错的。” 王妃和李春娥都以为他是为适才那句话吃了心,赶快笑着打岔叫往戏台子上看。 戏文唱了有一半,婆媳二人看得热火朝天,这宫外的戏果然是比宫里的要精彩不少,一回头却发现元泓不知道什么时侯已经出去了。 王妃奇道:“世子爷是几时出去的?” 一旁的丫环道:“世子爷出去有一会儿了。” “他没说干什么去?” “世子爷没说,奴婢只是听到他嘴里咕哝了一句芳官什么的。” “芳官?”李春娥奇道“适才不是说了,今天已经没有他的戏了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莫去管他。”王妃碰了碰儿媳的手道“许是今天的戏不对他的胃口,他坐得闷了便出去走走,唉,别说今天这段戏还是真好看,这个扮宋太祖的还真是要身段有身段要嗓子有嗓子,明儿个来咱们还点他的戏……” 元泓出了戏园子直接就往后园走,一名小厮迎过来拦在园子门口道:“这位爷,请止步,这里面是伶儿们住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内。” 元泓干咳了一声,道:“那个叫芳官的可是住在这里吗?” “爷是找芳官啊?”那小厮闻言将元泓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一眼,狐疑着道“您是他的……什么人啊?” 元泓心下又是一股恶寒,顿了顿这才开了口:“我是来捧他的。” “哦。”那小厮的眼神立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元泓背过身将一枚银子往那小厮手上一甩道:“替我传个话进去。” “是是是,爷您在这儿等着,我这就马上去,马上去……”那小厮一转身跑得比兔子都快。 不一时,一位阴柔美貌的男子便随着那小厮到了园门口,柔声问道:“是哪位爷要来捧我啊?” 元泓慢慢地转过身,看到眼前这个男子今天御了妆,那眉眼间依然是有着几分不阴不阳的邪媚,虽然看着有点别扭,但是不得不说,这男人的确长得很是好看。 那芳官看了元泓一眼,低下头浅浅一笑:“这位爷,昨个儿咱们可是见过的?” 元泓向前走了两步道:“昨儿个我听过你的戏,还不错,今儿怎么就不唱了?” 芳官将粉色的袖口掩了掩唇角,妩媚地一笑道:“爷不知道,我们这些当伶儿的不能一直唱,一天唱个两场便是极限了,若是硬要唱下去,怕是要倒了嗓。” “哦?”元泓又向前走了一步,盯着芳官的眉眼看了看道“这么说,我今天是听不到你再唱戏了?” 元泓的个子很高,芳官只到他的肩膀,此时芳官抬起眼眸照着元泓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上淡淡一扫,巧笑着道:“原来爷是想听曲儿啊?那就进来吧,奴家今天单唱给爷一个人听。” 他的声音也娇得不象个男人,说完话就将手把元泓的手臂一挽,扯着元泓就往园子里走。 青石小径旁边一个小圆石桌,面前一份瓜果配了几样茶点。一侧的芳官妩媚着身段,娇柔地抛起云袖,轻声唱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嗓音柔媚撩人心神,元泓用手肘支起自己的下巴,强撑着才不让自己睡着,那美貌的男子唱完了这段,上前款款行了一个礼,娇羞着问道:“这位爷,奴家唱得可还好?” 第087章 帐上多出几万两 “好,不错。”元泓强打精神挺了挺腰“和昨儿个一样好。” 元泓微微一笑,随便从怀里摸出两颗珠子来放在茶盘里。 那芳官一见那两颗比樱桃还大的珠子立时眼前一亮,将那珠子托在掌心连声笑道:“谢爷的厚赏,爷真是个豪气的人。” 元泓呵呵一笑:“爷是个豪气的,也是个阔气的,以后可愿意只为爷一个人唱?” 芳官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了几分,脸上装出几分娇羞为难的表情来:“爷的心情奴家倒是也懂,只是……奴家是有主儿捧的人了,断然不能轻易走的。” “我来替你赎身,多少两银子?叫你们老板说个数儿。”元泓继续装得豪气十足。 “爷,这还真不是钱的事儿,是……”芳官话故意只说到一半,只见门外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道:“这位爷,您可是靖王府上的?” “是啊?怎么了?”元泓问道。 “适才王妃在外面找您半天都找不着,这都发火了,您可赶快回去吧。” “哦。”元泓慢悠悠地站起来,用手指照着芳官的下巴上一挑,笑道“给爷留着嗓子,明儿个爷还来捧你。” “好的,爷您慢走……”芳官娇滴滴地一拜。 元泓快步走出园子,恶心地把那根手指在衣服上用力蹭了蹭,这才正了正颜色向着堂前走来。 “你这是又去哪儿了?叫我和春娥等你老半天。”王妃忍不住怨道。 “没事儿,阁子里太闷,我就出来走走,怎么了?戏看完了?”元泓答得若无其事。 “早就看完了,四处寻你又不见,大白天的,四处乱走个什么?”王妃又在埋怨。 元泓微微翘了翘唇,分别扶着母亲和妻子上了车,自己也抬腿坐了上去,一行人径直回了王府。 晚饭的时侯春娥和王妃还在不停地讨论今天的戏有多好看,唐雅欣听完了不由得有点吃心。 嘟长了嘴道:“娘,都是儿媳妇,你何故那么偏心?带了春娥和元泓去看戏却不叫我和阿澈。” “啊哟,你看看我说什么不是?”王妃一边笑一边将碗汤递到唐雅欣手里“我就说今天要叫上你和澈儿的,还是泓儿说你和澈儿不爱听戏,我这才没有叫你们,没成想这就挑理了不是?来,可把这碗汤接着,算是娘亲自给你赔个礼。” 唐雅欣双手接了那汤碗,又在假装生气:“这个汤我是喝了,可是娘和春娥都欠着我一个人情,改天一定要带上我一起去。” “去了你又看不懂,瞎吵吵什么。”元泓低下头板着脸就甩出来一句。 “二木头,你说谁看不懂呢?”唐雅欣立马就瞪圆了眼睛。 “你那个脑子能看得懂戏,牛都能上树了。”元泓还是板着脸,话也照样说得刻薄。 “你!”唐雅欣气红了脸,满屋子人全都一起笑了起来。 元澈强忍了笑,假装斥责元泓道:“泓儿,有你这么和大嫂说话的吗?下回不许了啊。” 一听见元澈开口替自己撑腰,唐雅欣一下子得了仗势,厉声冲着元泓说道:“听见没有?不能这么和我说话,下回不许了啊!” 元泓冷笑一声也不说话,低着头只管吃饭,满屋子人又全都笑了起来。 ** “怎么了?今天心情不畅快,回来就抢白你大嫂撒气?”元澈将元泓面前的杯子斟满,脸上似乎真的很是不悦。 “不是吧?开个玩笑大哥就能心痛成这样?”元泓把杯子凑到嘴边看着元澈的脸色有点不服气。 “当众说她没有脑子,也亏得是她那个性子,换了是别人,看她不和你急。” 元澈这话说得真是护短,元泓有点哭笑不得,这一成亲看看大哥把大嫂给护的,不象是对妻子倒象是对女儿,外人无心说一句他就能不乐意了。 “我还得继续和他打交道吗?”元泓错开话题。 “这可只是个开始,怎么?这么快就顶不住了?”元澈嘴角一勾,又在笑。 元泓想起芳官那一脸妩媚的表情,心中再次恶寒不止,想了半晌这才苦笑道:“算了,我再忍忍吧。” ** “爹,再怎么难受,药也是要按时吃的。”若夕一边说一边将药奉到杜老爷口边“药不吃完,这身子就难以好利索了,到时侯又耽误了公务,还不是您自己着急?” 杜老爷皱着眉头,强把那一碗汤药喝了下去,接过若夕奉来的清水潄了口,又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问道:“那个女人呢?你拿她怎么样了?” “父亲放心,女儿没有难为她,只是叫她去偏苑住了,省得她到您眼前惹得您心烦。”若夕答道。 “咳,这个女人啊。”杜老爷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慢慢地合上眼睛喘气“放着好好的夫人不作,偏要弄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夕冲着下人们挥了挥手,下人们全都退了下去。 “父亲也不必过于在心了,昨天夫人还和我说……”若夕说到这里,看了看父亲的脸色,欲言又止。 “她说什么了?”杜老爷问道。 “她说,在您心里,她始终也只是个妾而已。” 杜老爷眉头一耸:“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若夕点了点头。 杜老爷呆了半晌,到底还是咬牙一笑:“她这么说,也不能算错。这世上再也没有能与你母亲相比的女子了。我当初将她扶正,一来是因为她温柔乖巧向来对我体贴得很,二来也是冲着她对你好,第三也是因为她在府中多年,对这府里的事务全都熟悉,总比我再娶个别的女人要重新去与她相处更好。不想,这步棋还是走错了……呵呵,这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秋氏她也只配作个妾。” 尽管杜老爷努力让自己神色泰然,可是到底这件事是伤及心地,没说两句又大声咳嗽起来。 若夕看出来父亲其实对秋氏还是有几分旧情的,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只叫她住在偏苑,撤了下人,衣食用度上却也没有苛待她,只等着她自己好生想一想,也好想清楚了自己平日所为是否对得起您,是否对得起整个杜府,待到过上几日,再说放不放她出来吧,眼前父亲也不必想得太多。” 杜老爷闻言,轻轻地苦笑了:“若夕,幸亏有你,要不然,为父这把老骨头,只怕是已经是撑不住了,不过你也得好好保重自己,操持府里上下之余,有的事情,是不是也该张罗张罗了?” 若夕自然知道父亲指的还是二世子的事情,便自浅浅一笑道:“父亲请心吧,二世子他自然会有自己的安排的,眼前府里这么乱,我还是先把府里的规矩给立齐了的好。” “嗯,那就依你。”杜老爷疲惫地向后一靠,慢慢地合上眼睛,又自睡了过去。 若夕帮父亲掖好了被子,又嘱下人进去好生服侍,这才出了门。 出门正迎上马婆子过来,行了礼道:“小姐,刘管家外放的那些印子银全都追回来了。这会儿府里的先生想请您过去看一下。” 柜上是分管府内府外的所有田产店铺收益的,专门请了几位先生一起在管帐,平日里很少与内宅打交道,就算是秋氏管家的时侯,也常是托的刘管家与这些人走动。 此一时刘管家被赶出杜府,秋氏又被禁足,所有的事情只有交到若夕手上了。 若夕打扮了一下,径自去了帐房,几位帐房先生已经侯在那里了。 若夕进了门大大方方地向几位先生行了个礼,道:“几位先生日常管帐务辛苦了,以往这柜上的事务全托着各位和刘管家商议,如今刘管家有事情不能再到柜上张罗了,几位先生有事情就请直接告诉我吧。” 几位先生初时还忌惮着若夕是个未出阁的大小姐,怕是说话会不方便,不想她举止这般大方得体,便也都放下心来。 大先生老张先一步上来先了个礼道:“三小姐,我们这几日按照您的吩咐将庄里的田里的带外面那几个铺子里的生意全都给盘了一下,又将刘管家外放的那些印子钱给取了回来,这一核对可不打紧,还当真是吓了我们几个一跳。” “可是帐目亏空太多?对不齐了?”若夕奇道。 “不是不是。”张老先生连忙摇着手道“刚好相反,这帐目上的银子不但不少,还多出两万多两来。” “多出来?还会有这等事?”若夕更加奇怪了。 “可不是。”旁边一位李先生也站出来一步道“我们将这柜上所有的银子加上收回来的印子钱一合计,竟然多出了两万多,快三万来两银子来,原想来是这放印子钱的息银,可是这左右再怎么合计这息银里也不能多出这么多来啊。我们一看这事儿不小,就赶快把您给叫来了商议一下。” 若夕垂了眼睛,仔细思量了一会儿道:“若是依着柜上几位先生的主意,这件事情该如何去办呢?” 张老先生暗暗称奇,这位三小姐年岁不大,办事却是这般的妥贴,遇事不急不慌,听说多了银子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喜来,只是稳重地询问管事儿的人们意见,实在是极有智慧的一个人啊。 第088章 宫里有内援 那张老先生躬身道:“我们往常管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按说往常或者会有盘余,可是数额也从来没有这么大过。若是小姐硬要问我们意见的话。那我们的主意倒是有了点分歧,这才特地请小姐过来给我们做个主,拿个主意。” 那张老先生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将这笔银子先给封存在柜上,待到查清了这笔银钱的出处,我们再做支配。” 一旁的李先生和其他几位突然开了口:“小姐,我们几个的建议倒是不同,若是眼前这么多银子没有出处,暂时又花不着,不如存个稳当点的银号里面求个安稳的息银也好啊。” 若夕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同意张老先生的意见,这些银钱来路暂不明确,不知道几时就要动用,银号里面尽管可以收些息银,但是一存,少则要存三五个月,多则就要一年两年,万一中间这笔银钱要用,我们拿不出来,岂不是还要拆了别处的来补?如此折腾,单图这些息银反倒不合算了。不如就按张老先生说的,将这笔银子先自封存起来,暂不使用,待我们查清了来路再说。”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下人们个个叹服。全都同意依此而行。 出了门若夕就将一个管事的婆子叫了过来:“这几日夫人秋氏在偏苑都是谁在照顾的?” 那婆子应道:“回小姐的话,就两个粗使的小丫头,平日里就是帮她打扫打扫庭院,送送饭什么的。” “那常日里的饮食呢?” “也主要是些清淡的为好。”那婆子又赶快应道。 若夕低下头半天没有说话,当初自己也曾经被秋氏这般囚禁着,不同的是,当时自己身边连个粗使的丫头都没有,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每天只有婆子给送去几碗清粥,勉强不叫自己饿死。 “清淡的饮食指的是什么呢?”若夕问。 “每餐只有两个炒菜,一个馒头,一碗粥而已。对了,昨儿夫人说是想喝个甜汤,伙房里便又给加了一例绿豆汤。”那婆子应道。 “甜汤?”若夕突然一笑,这个秋氏倒也是个想得开的,都到这一会了还这么会善待自己。 “这位妈妈,你去厨下交待一下,这几日夫人的饮食减到每餐一碗粥再配个馒头就好。至于加菜加汤的就给彻底免了,还有那两个粗使的小丫环,没事就不要到那偏苑子里面去叨扰夫人清净,只日常间按时去看一眼,知道夫人一切安全便好。对了,你一会儿去捎个话给夫人,趁着东西少吃一点能让脑子更灵,让她好好想一想帐上多出来的那么多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几时想出来了,就几时叫人来告诉我。” ** “今日泓儿不回来陪咱们听戏了?” “娘,兵部的事情那么忙,他哪儿能天天有空陪咱们啊?男子当然还是以事业为重,这天天往戏园子里跑可不对。” “啊哟,看看,看看,我这个当娘的还没有说一句,你这可就巴巴的给护上了。唉,还真是夫唱妻随,由不得外人了。” “啊哟,娘。”李春娥又红了脸颊,一边用一双小手给王妃按着肩膀一边道“他这都陪着咱们看了好几天了,眼瞧着对这戏文什么的没多大兴致,还是强打着精神,我见了都替他累,娘您自己倒是不心痛了。” 王妃呵呵一笑,将李春娥的手拉着,叫她坐到对面的凳子上来:“难得我家泓儿这么有福气,得了你这么个善良体贴的媳妇。” “娘,看您说的,男人在官场上自然有他们的辛苦,我们只管关着门过我们的日子听我们的戏,外面有天大的事情也向来是他们在撑着的,要是不再体恤点,那哪儿还成了?”李春娥一边笑,一边张罗着将香炉里的香灰给拨了拨。不一时这香炉里的安息香味便飘了出来。 王妃盯着李春娥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看来这几日与元泓的沟通多了些,春娥的心情也明显好了不少,气色也更加红润了,只是那个事儿……还是没有吗? 王妃心下狐疑着,可是也不好冒然开口问这样的话,只是从眉眼上来看,小姑娘的眉毛纹理一丝也不乱,眼神也自清明,还明明是一副处子之态,想来两个人还是未曾行过那云雨之事吧。 王妃心里有点失望,转念一想,最少这几天从面上来看,元泓已经肯花心思在春娥身上了,想来日后两个人情谊近了,那个事儿也就不难了吧。 想到这里,王妃心下又自宽慰不少。 “前几日听说陛下召见了你的父亲并几位臣子?”王妃用一盏茶掩了半边脸问道。 “嗯,父亲和我说了,是在谈兵部的事情。其时,妨似那个新晋的贵人娘娘也在场。”李春娥道。 “哦?有这种事?向来后宫不能干预朝政,这位贵人娘娘陛下倒也不避讳她?” 李春娥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父亲和我说起来也是觉得有点不妥,奈何陛下现在宠她宠得紧。对了,就是前些时日安国公府里的那位贵人娘娘,带着她妹妹一起入的宫,听说闺名叫作盈袖,是安国公的义女,生得很是温柔美貌,难得这为人也挺得体的,深得陛下宠爱。” “哦,是她啊。”王妃沉吟不语。 “娘之前可认识她吗?”李春娥问。 “不认识。”王妃笑了笑。 “若是娘说不认识,那倒是也挺奇怪的。”李春娥笑了笑“我听父亲说,那位娘娘话不多,一直在一旁坐着侍奉茶水,后来说起了兵部的一些事情,特别是说到咱们靖王爷,座下有位言官说……”说到这里,却是一顿。 “说什么?”王妃追问。 “倒也没有说什么,只说咱们家王爷脾气不太好。”李春娥轻描淡写,王妃却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靖王这个脾气坏是朝里有名的,明里暗里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多少人,在陛下面前上眼药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多这一个少这一个都不奇怪。 李春娥接着说道:“当时我父亲也在场,安国公也在场,但是他们两个人因为要避着嫌都不好开口,只由着那言官说去,可是陛下的脸色却渐自不太好了。” “哦?许是那言官口舌不善?”王妃不免有点紧张。 李春娥掩口一笑:“说起这个言官吴名善,朝里倒是也有些名气,连张阁老都不去招惹他,只因为他那个嘴太厉害。我父亲说背地里这些人都管他叫臭刀子,就是说他那个嘴又臭又刻薄,说起人来生生要把人给臭死了还要再割上几刀,偏偏还挺有些资历,此一时也不知道咱们靖王爷哪里得罪了他,竟然一开了口就止不住了,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 王妃听说过这个人,此一时也自摇头苦笑了起来:“你要说这人的真名我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是你一提他这个花名臭刀子我倒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此人资历挺老,政绩全无,单凭着一个会骂人的嘴守着个言官的职在这朝中叫所有人都躲着他。人地心倒也不坏,也不是说成心喜欢阴谁害谁,只是那张嘴实在是刻薄得很。其实这种人在朝中也不是少数,只是似他这般臭得出了名的倒也是个特例。” 说到这里王妃又止不住摇头苦笑:“常日里这朝里的人都知道躲着这号人物,他们这些言官多是手里没有实权的,本就不妨着你什么,单凭着一张嘴吃饭,你还能不叫人家说话去?单是你父王那个脾气,向来目中无人,说话也口无遮挡,想来是常日间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他,就叫他开口喷个不停了。” “娘当真是心明眼亮,这情致说得和我父亲一样,那个吴名善初时只是开了个头,到了后来却是止不了尾,从这兵部里的种种细节开始说,处处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却般般都有不是。眼看着这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差,连底下的臣子们脸色都不好看了他仍然不住口,正当这时那位贵人娘娘却突然笑出声来了。” “哦?那贵人娘娘她在笑什么?”王妃奇道。 “其时所有的大臣都在,那贵人本在花屏后面为陛下煮茶,突然笑出声来,陛下就问她:‘爱妃突然发笑,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想那贵人赶快从那屏风后面走出来,给陛下行以三叩九拜的大礼,轻声说道:‘陛下莫怪,臣妾只是听了那位大人的话,感觉那个靖王爷挺可怜的。’” “哦?可怜?那位贵人何出此言啊?”王妃奇怪道。 李春娥就掩口笑了:“其时在场所的所有人都自不解,就连陛下也都不明白这位贵人娘娘何故说出这样的话。于是那贵人娘娘就说了:‘臣妾不懂朝政,只是适才听得这位大人口中说起的这位靖王倒是有趣得很,从征兵到练兵从攻防到布守,就连那粮草军纪,后厨干不干净都一并要担责,臣妾在后面仔细算了算,这位靖王大人这是顶了多少个职啊?又要征兵又要练兵又要阅卷又要布防,就连那营里的军士吃东西不好,闹了肚子都和他有关系,想着一个王爷连当兵的闹了肚子的事儿都要担责,臣妾便不由得失笑了,请陛下莫怪。’” 第089章 一对儿男人的发簪 王妃不由得满脸惊异:“这位贵人娘娘当众出得此言?难得她一个小女子竟然会为了靖王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春娥接着笑道:“可不是!这一番话刚说完,下面的所有大臣全都绷不住了,一齐笑了出来。只看那个臭刀子的脸啊,憋得和猪肝似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当时我父亲也不在意,过后想想才觉得这位贵人说的话是两面圆,借着臭刀子诋毁的话却将咱们家王爷日夜辛劳的事情褒奖了出来,偏这话里还一点痕迹都没有。当时陛下就笑了,叫了那贵人到他身边坐,连声道:‘你这样小女子是心思单纯不懂朝政,这都能听出来靖王是个忠厚老实爱干活的,朕若是还这般不明所以,可不就是个昏君了?’” 听了这话王妃不由惊得一拍手:“啊哟,陛下这话说的份量可不轻!等于是说以后再有人轻易说咱们家靖王的不是,便是连他一起诋毁了?” “可不是吗?”李春娥笑道“所以我说这位贵人娘娘不一般,人又美貌聪慧,怪不得陛下这般宠爱她,我父亲就奇怪是否这位娘娘之前未入宫时与我们府上多有往来?这才当众替我们出头?所以我今天才来问一问你。” “这个还真没有。”王妃的确是有点莫名其妙道“安国公夫人虽然与我是表亲,但是因为安国公的脾气和你父亲靖王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对付,所以两府的走动也向来浅得很,仅仅是雅欣喜欢到我这里来玩玩而已,我连他府上有这么个义女都不知道呢,不想人家倒是会替咱们说话。” 李春娥就笑了:“许是那贵人当真是觉得有趣,随口就说了一句吧,看来咱们家靖王常日里这般忠诚到底是没有被雪藏了。” 这婆媳二人又笑着闲话了半晌,突然见奇嬷嬷奉了一个匣子进来道:“这是适才奇宝斋送来的,说是咱们二世子在他们家挑了些首饰叫送进来。” “哟,难得泓儿这般有心了,快点拿来叫我们看看。”王妃笑道。 奇嬷嬷将那匣子奉上,一打开,立时耀得满目惊艳。那些钗环首饰全是最时新的款式最好的做工,个个精美异常。 李春娥取了一枚钗子托在掌心看得爱不释手的。 王妃打量了她一眼便笑了,故意问道:“奇嬷嬷,二世子可说了这些首饰都是送给谁的?” 奇嬷嬷掩口一笑:“二世子只随口交待了一句,说让王妃娘娘和世子妃先挑,留个一两件给大世子妃,免得她挑理就好。” 李春娥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出来。 王妃皱了眉:“啊哟哟,看看这孩子又说什么话呢?春娥你别介意,他和雅欣从小就是这样,架也没少打这嘴也没少斗,眼前都是他大嫂了,他也从来没有拿人家当大嫂看,还是想怎么损就怎么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改天啊,你和我都得好好说说他。” 李春娥兀自掩了口笑着点了点头,突然看到托盘里还有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是两个男子戴的碧玉发簪,同样的款式同样的颜色,竟然象是用一块玉做的,看上去很是精美。 “娘,您看这是二世子给他自己买的吗?”李春娥有点不解。 王妃看了那发簪一眼,道:“这样的颜色和款式太过招摇,泓儿向来是不喜欢的,许是他给哪个官员随的礼吧,你且收起来就好,等他回来就给他……唉,春娥快看,这个凤钗多好看,来,娘给你戴上看看……” 婆媳二人将那首饰各自拣了自己喜欢的收好,李春娥又特地挑了几枝好的叫给唐雅欣送去,她自然不会听了元泓的话随便给人家挑两个,只算是不叫人家说嘴便好。 李春娥自幼生自宅门,自然知道元泓这话是故意说给外人听的,这样一来,东西送的体面了,便是自己和唐雅欣得了情份,他这个花钱的就是故意要扮这个白脸的。 想到了这一层,李春娥不觉又心下一暖,元泓向来如此,话不多,平日里对人也不热乎,但是在人前常能把情义和场面都给自己留足了,这样的夫婿也不能说是不体贴,虽然在那个事儿上…… 想到这里李春娥又有些羞臊,偏这心里又有点向往,兀自呆了一会儿,又嫌弃自己大白天的干嘛想这些,便把那些余下的首饰合着那两枚男人的发簪都给收好了仔细放在房中。 ** 芳官隔着那戏台子后的帷幕偷着向台前打量了半晌,并未寻着那人的身影,心下不免有些索然。 “嗨,看谁呢?”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芳官被惊了一跳,回头白了那人一眼,满脸不悦地道:“明官,你大白天从戏台子背后拍人家,也不怕范了忌讳。” 明官呲牙一笑道:“哟,脾气不小啊,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招的你不高兴了?” 芳官把袖子一摆,别着脸坐到一旁的板凳上,不耐烦地摇着袖子扇风,兀自不去理他。 那明官得了没趣,倒也不走,反凑过来笑着看向芳官:“这几日你这脾气倒是见涨不少,可不是眼前捧你的人多了,倒是惯出你这些小性子来了。” 芳官闻言冷笑:“我这戏份好,捧我的人自然多,这园子里捧旦的向来是比捧生的更多一些的,你也范不着吃心。” 明官咬唇一笑:“我又不与你搭戏,我且吃个什么心呢?该吃心的倒是台下那位爷……” 明官把眼睛一斜,冲着二楼雅字阁里坐着的六王爷嘿嘿直乐。 芳官顺着他的眼睛一看,看到的正是伸着脖子往台上找自己的六王爷,心中往下一沉,冷声道:“人家是爷,吃心不吃心的倒要由得你来说了?你也不打量打量自己到底是谁?” 明官本来是想与芳官斗几句嘴寻个开心,不想他今天心情不好,说话倒是一句比一句更冲了,不由得也心下不满起来,张嘴还口道:“你是谁我便是谁?那还用问吗?都是一个园子里的,都是伶儿,你也未尝见比谁高上一等,我且是个伶人,我还是扮个生的呢?你且看看你那个样子,天天扮个女儿娇态,早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吧?” “你?!”芳官被他这话说得戳了心窝子,气得一下子站起来,拿起身子下面的板凳就要去砸明官,硬生生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明官被他的样子惊了一跳,红着脸一时下不来台。旁边的人有拉的有劝的,一时闹作一团。 芳官气得嘴唇直抖,强强的咽了眼泪,将那板凳往地上一丢,咬着牙骂道:“明官,你且等着,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再理你!” 然后把脸一捂冲着后台扭着身子就跑了进去。 不一时便是那一出《游园惊梦》了,芳官捂着脸只在后台哭个不停,却是妆也不上,衣服也不换,直逼着老板进来直给他说好话:“我说芳官啊,您是我的爷,您是我的祖爷爷,您可别再哭了,好好地把妆化了,把衣服换了上台去吧,明官一时口不择言得罪了您,台下那些捧您的可没得罪您啊,这一时为了等你一个个的都急了眼了,再晚一些,我怕是有人要把我这戏台子都给砸了去呢。” 芳官把脸一抹,抖着肩膀直抽气,冷笑着道:“我混是什么人啊?敢给你当爷?我就是个伶儿而已,如今这常扮女角都扮得不是个东西了,那明官是个东西,你叫他给你唱去!” 明官自是躲了不出头,老板这脸上是青一阵子白一阵子,也不敢多说什么,要说这伶儿没有人捧的时侯,哪个敢这么娇横着发脾气?老板和师付早就拿着大棍子上来招呼几个来回了。 偏这芳官如今正春风得意得紧,前面一个九王爷天天来捧不说,前几日那个靖王府里的一看来头也不小。这两个人断然是哪个也不好惹的,老板这是赔尽了笑脸,说足了好话芳官都不动。前台的观众等不及,这骂声是一浪高过又一浪,眼看都要有人掀桌子了,老板只得临时改戏,叫先唱那一出《千里送京娘》了。 台子下面人声渐止。台子上嘈嘈切切弦声起,咿咿呀呀那生旦嗓音又自痴缠相叠。 周围的人渐斩散了,芳官拉着自己的衣角低头坐着静听着那音韵,就又添了愁思。 那一日赠珠之人本约好了今日来见的,何故到了这个时辰也不见他来?难不成是有了别的事情?那也不该就这么把自己给晾着了。 难不成,他本就没有拿自己当回事?只是本就是图个一时乐呵的。 适才那一通火本就不是对明官发的,全是因为心里这份不痛快,偏他赶上了,自己现在出了这口气,怎么地这心里又是一空? 门帘突然一展,一个人影闪进来,逆光看去象是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芳官心头一亮,待着那人走近了一看,眼底不免闪出一丝失望,站起身来福了福道:“六王爷来了?” 第090章 一对男士长腰带 “唔……”六王爷斜着一双富贵金鱼眼看向芳官,嘴唇一翘问道:“怎么了?芳官,我适才听人说你不舒服,连台都上不了了?” 芳官低头道:“承蒙爷您惦记着,适才一阵心头火,痰堵了嗓子,怕是今天唱不成了。” “哟?一阵心头火?可是为了什么啊?你走近点,叫爷替你看看。”六王爷一边说一边就伸着手冲着芳官走过去。 六王爷身量不算高,却肩膀宽厚,人也壮实,见芳官想要躲,伸出手就要来抓他。 “啊哟,爷!”芳官一把掩了自己的领子,红着脸道:“大白天的,爷您开什么玩笑呢?人家这都倒了嗓了,您还逗人家。” 六王爷看他恼得娇柔可爱,倒是比那女子还多了几分妩媚劲儿,不由得又邪邪地一笑,将手里那把折扇往后腰一别道:“爷哪儿是逗你啊?爷这是心痛你,来,把你那小嘴张开来给爷瞧瞧,却是哪里倒了嗓了?” 芳官一个闪身就往一边躲,六王爷左右扑了两回扑不到,渐自的就没有了耐性,沉着脸骂了一句:“芳官,这是干嘛呢?给你脸了是不是?别忘了,是爷捧的你。这一时倒是会给爷端起来了,给爷过来服侍着,唉,我说你听见没有?” 眼看着六王爷板了脸,芳官也不敢多倔,呆着脸正要凑过去。只见一个小厮急忙忙地跑进来,冲着芳官道:“角儿,适才一个爷找你呢?问你下一场还唱不唱了。” “哪一个啊?”六王爷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又把手冲着芳官的脸蛋摸了过去:“告诉他,角儿倒了嗓,今儿个不唱了,单陪着爷我聊天儿呢。” 芳官一闪身子问那小厮道:“是哪个爷找我?” “说是靖王府的。”那小厮答道。 芳官眼睛一亮:“你只与他说一句,下一场便是我的戏了,叫他别走……六王爷,下一场就是我的戏了,我这会儿得先打扮一下去。” 六王爷脸色一变,道:“适才不是还说倒了嗓吗?这一回又要唱?” 芳官赶快陪了满脸的春风道:“适才是倒了嗓,这不是陪着爷您聊了一会儿就好了吗?来捧的都是客,我也不能让人家干等着不是?爷,您不是也最喜欢我这出《游园》吗?怎么了?今儿个反倒不想听人家唱了?” 芳官故意把嘴一嘟,半嗔着笑道:“奴家这一回就是特地给您唱的,您还不许了?” 六王爷闻成此言,脸色略缓,把手一摆道:“去吧。” 芳官欢天喜地地上了台,抬头一看雅字阁里那位芝兰玉树般的君子,心下喜不自胜,将那浑身解术使出来,拼全力唱了一出好戏,直惹得台下喝彩不止。 雅阁里的元泓还是照旧手托着下巴,强撑着不叫自己睡着。台上那位阴柔娇美的男子兀自有意无意地将眼神照着他瞟过来,元泓心下哭笑不得,一偏眼神却见一旁的雅阁里有一对不怀好意的眼睛,暗暗地斜了自己一下,便又向着一旁看去。 元泓低下头,用个茶杯子掩了口,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道:大哥的话果然不虚,原来老六还真是有这个包伶儿的喜好,好好的天家子弟竟然断袖分桃……想起断袖分桃几个字,元泓心底又止不住恶寒。 芳官这一出戏唱得精彩,底下的人打赏不断。 伙计到了六王爷的雅阁里,六王爷不动声色地将一锭大银一甩,引得那伙计大喊:“天字阁内有厚赏喽。” 台上的芳官向着六王爷的方向一笑,弯脸福了福。 待到伙计进了福字阁,元泓低头想了半晌,咬了咬唇,苦笑着将个黑檀匣子放在了托盘上。那伙计惊了一下,道:“爷,您这是赏的什么啊?” 元泓不说话,暗示那伙计将匣子打开。 伙计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只上好的碧玉男士发簪,玉质温润通体莹亮,一看就是上好的货色。那伙计惊得眼前一亮,大声道:“福字阁的爷也有厚赏喽!” 台上的芳官掩口一笑,眼尾微撩,冲着元泓又是弯腰一福。 元泓的后背上又是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强忍着干呕又开始喝茶。余光中瞥着天字阁里那一位的眼神更加狠毒地削了过来。 ** 若夕将案子上香炉里的香料拨了拨,叫那香料燃得均匀了,又将油灯上也添了点油。 元泓从帷幕后面走出来,慢声道:“常日里总是见你绣东西,怎么却象是老绣不完一样。” 若夕笑着应他:“多绣点东西手就灵了,心思也就活泛了,要不然常日里总是闲着作什么?’ “我要的东西,你可给我绣好了?”元泓一翘嘴角。 若夕脸色一红:“哪有个大男人叫我给你绣这个的?你常日里都不讲究这些的,如今这偏生是怎么了?” 元泓照着她的下巴上一拂,佯怒道:“又在偷懒?故意不给我做的?” 若夕抿着嘴一笑,从一旁的妆匣里取出两条男子的长腰带来递到元泓手上:“按你要的绣好了,我且看你怎么系在腰里去。” 元泓将那腰带托在手上,对着上面绣着的粉色荆棘花纹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自己也感觉好笑,暗自背过身去偷着笑了一会儿。 若夕看不懂他的神色,便取了一个大帕子将那两条一模一样的腰带包了替他装到怀里:“你可仔细收好了,要是丢了,我可不再给你绣。” 元泓握了她的手道:“这阵子我没过来,你这边还好吧。” “放心吧。”她随手帮他展了展衣领“府里的一切都好,如今秋氏在偏苑里,我也不叫她再入内宅了,父亲如今病成这样,怕是见了她又要添气。” “嗯,这样也好,似这般毒妇,一放出来怕是又会惹事,杜老爷的情形,如今也是不能再生闲气了。”元泓道。 “你那府上如何?”若夕问道。 元泓眼珠子一转,故意逗她:“你是问我娘,还是问她,还是问我和她?” “又来了?”若夕又垂了眼睛赌气。 元泓赶快握紧了她的手:“都好都好,放心吧,我如今不与娘硬倔,也不给她难堪,却也不与她亲近,合府上下都好着呢。倒是你这边,只怕最近我一忙起来就顾不得你了。” 若夕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那件事告诉元泓:“泓,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是关于我们府上多出来的那两万多两银子。” “哦?怎么回事?” 若夕道:“前番时日,我找人去问那毒妇这些银子是怎么回事,初时她还不肯说,后来我叫下人故意饿了她几天,她这才说了。原来这些是她收的贿赂……” “哦?有这等事?”元泓心下一惊“杜老爷可曾参与其中?” 若夕道:“我怕的就是这个,后来又连吓带逼的,这才算是问清了,早前是一个县丞的夫人找上了她,想叫她托着父亲在吏部走动一下,给安个职,后来这件事情没有央及到父亲,她倒是托着肖白给办了,中间收了人家两万两银子。” “唔……”元泓沉思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太好,别看这件事情是她托着肖白办的,可是人家当初可是求到了杜老爷的府上,万一哪天被人说出来,先牵扯的就是你们杜府,何况中间与对方联络的不是肖白本人,而是秋氏,秋氏又是杜老爷的正室妻子,万一扯出来,杜老爷的名声定然会先受损的。依着老爷子那个身子骨,是断然不能再有一点风声惹到他了。” “可不是。”若夕也急红了脸“我这几天也不敢和父亲说起这件事来,只一味地瞒着,可是这银子已经到了手里,事情也已经做下了,那银子放在府里不踏实,想要还回去都没有门路,可要把我给愁死了……” 元泓想了想道:“依着我的想法是,你那些银子依着原样给封存了就好,这件事没有人提起最好,万一有人提起来,咱们再说对策,眼下我觉得还是先让杜老爷离了官场是非的好。” 若夕低头不语。 元泓又道:“如今杜老爷已经五十多岁了,又自大病这么一场,精力也有些不济,不如让他上疏一封病函,只说想先在家里养病多养些时日,朝里的事务都先不要去管。等把身子养好了,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顺便问他该怎么办。” “这个主意倒是也不错,只是父亲如何肯依?”若夕道。 “那你就照这么给他说……”元泓附在若夕耳边又是低语几句。 ** “张阁老不见人?张夫人怎么会这么说?”杜老爷倚在榻上问道。 “前几天我去看望姑母,原想着顺便再问侯姑夫一声,不想姑母说了,年底这帮子言官又到了瞎聒噪的时侯了,可把姑夫烦得不行,这几日也在家里躲病呢,饶是谁来了都说不见。”若夕一边把果子递到父亲嘴边一边道。 “有这等事?”杜老爷奇道“我只说这几日病好些了就赶快回去呢,不想连张阁老都躲了,今年又有什么事情叫这些言官们好聒噪的?” 第091章 争风吃醋 若夕皱了皱眉:“朝里的事情我也不懂,只是姑母给我说了几句,我便依样记住了几句,说是今年事情多,前几个月南方闹水患,国库支去不少钱粮,眼下征兵又费去不少,于是这些言官们便有事情做了,口口声声的全是指着兵部和吏部说话,上奏的折子都快把阁老的书案给压塌了。” “这帮言官,果然是吃饱了撑的。”杜老爷气得一拍床帮“这些事情我们吏部不去安排哪个去安排?这下放灾粮的事情可不就得由我们指了人专门去做吗?倒要听着他们说三道四了。” “嗯,姑母还提了个叫臭刀子的人,父亲你可知道?”若夕眨了眨眼睛道。 “他?我知道啊?他又怎么了?”杜老爷一听见这个人的名字,脸上的表情也象是突然生吞了个活苍蝇一样。 “听说他前几日上了几封折子说了几件事情,叫陛下挺满意的,这几天他就上了瘾了,不停地上折子,说完这个说那个的,连兵部里的靖王爷都被他给说了呢。” “有这等事?”杜老爷变了变脸色,又自沉吟道“哼,这个家伙惯常如此,吸着谁都是一口,唉,这一回吏部和兵部还真是谁在谁就遭殃了,连靖王爷这样的人物他都开始缠了,莫说是别人了。若夕,你听没听说吏部的徐尚书最近怎么样了?” “倒是听姑母说了一句,好象是最近徐尚书一味地不理他,自己只管埋头理事,什么样的话也不接岔,这么一来,那个臭刀子倒是找不到机会下口说他了。您想啊,吏部里管事的只有一个徐尚书,再加上您和刘伯父两位侍郎,刘伯父年纪比您还要大上几岁,徐尚书也不好总是使唤他,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自己揽了下来。陛下是个心思明白的,人家这都干活干得这么卖命了,您再把他给说得病了,那吏部可不就更没有人干活了吗?” 杜老爷摇头苦笑道:“可不是,看来我这一病,倒是还替徐大人挡了这一劫。” 若夕看着杜老爷的脸色,想来今天这果子是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把那果盘子全都收了,道:“爹,您先歇着,我先出去了。” 杜老爷只管低着头想事情,似乎是没有听到若夕说话一样。 若夕快要走出门口的时侯,杜老爷似是突然一醒,道:“若夕啊,你先留步,我这会儿就给徐大人写一封告假的病函,一会儿你叫人给他送去……” ** 这一天元泓依然回来的挺晚,进了门洗潄毕了便一声不吭地上了榻。 李春娥本是面向里睡着的,看他上了榻这么久还不熄灯,有点奇怪,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是对着灯在看书,看得昏沉了拿着那书盖在眼睛上睡着了。 李春娥看他单穿个寝衣,身子全露在外面,便自扯了一条花被想要给他搭在身上。 被子搭了一半,盖在他脸上的书却掉在了地上。春娥怕惊动他,便自下地,将那书从地上捡起来,原以为是什么正经的文书什么的,仔细一看却是个《牡丹亭》的话本子。 李春娥有点哭笑不得,终日里都忙成这个样子了,闲下来还有功夫看这话本子。 李春娥收了那话本子,帮元泓拉了拉被角,低头看到他腰上系了一条新腰带。这腰带以前没有见他系过,上面还带着一圈小小的荆棘花儿纹路。 李春娥有点诧异,却见元泓突然动了动身子,侧身向里睡了。 李春娥不敢惊动他,赶快吹熄了灯,也自上了榻,两个人一人一床被,一个晚上总是谁也碰不着谁,又是一夜无话。 ** 梨园的后园子里秋菊正盛,就着那小石桌子喝点香茗倒也是极美的。 芳官今天换了一身玉白色的长袍又用元泓赏的那碧玉的发簪绾了发,俏生生地坐在石桌前面,伸出一对修长白嫩的手将茶给煮上。偷着斜了一眼身边的人,看他今天身着一件青玉色团锦长袍,头上却是绾着和自己相同款式的碧玉簪,芳官这心里象是灌了蜜,嘴角一翘露出一抹喜滋滋的笑来。 “爷今儿个怎么过来得又晚了?我今儿这两场戏,爷又没有赶得上瞧。”芳官将一杯沏好的茶奉到元泓面前。 “嗯,有些事情忙就给耽搁了。”元泓举起杯子抿了一口“赶不上打什么紧?不是你说的,以后要单独给爷一个人唱吗?” 芳官脸上的笑容又是羞又是甜,拿着轻柔的手掌推了一把元泓的手臂道:“今儿个我要是唱了,爷给个什么赏?” 元泓强忍着后背层层翻起的鸡皮疙瘩,将他覆在自己臂上的手掌一推:“你要什么赏,爷都给。” 芳官大喜,展颜笑道:“那我可就唱了,今儿个可单是唱给您一个人听的……” “这是要单独唱给谁听啊?”一位极傲慢的声音从树后面传来,转眼一位身穿大红色团锦长袍的男子带着几个小厮进了园门,斜着眼睛看向元泓,鼻子里直出冷气,满脸的恶毒。 “六……六王爷。”芳官怯了声音,弱弱地福了一下,又把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的元泓。 元泓兀自端着杯子喝茶,依然目不斜视。 六王爷呵呵一声冷笑,慢步踱了过来:“哟,二世子今天也在啊?” 元泓回头淡然看了他一眼:“六王爷来了?这么巧?” 六王爷一眼就看见了元泓头上的那顶碧玉簪,又回头看了一眼芳官头上的那枚,登时醋意大发,咬着牙冷笑道:“二世子这么有雅兴您可早说啊,这个芳官可是爷一早就捧下的,您要是想听他单独唱曲儿,您只管给我支一声便可,何故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到后园里来,背地里来听?” 六王爷说着说着火气就上来了,口气也越来越强横。 元泓低下头抿嘴一笑,冲着芳官道:“原来你是六王爷的人啊,怎么以前没有听你说过?” “我……”芳官眼眶含了泪,怯怯地看了六王爷一眼,壮了胆子低声道,“之前六王爷是捧了我不假,可是也没有说过,不许我给别人唱啊。” “你!”六王爷气得立时瞪圆了眼睛,咬了咬牙可是又不好说什么,只把扇子指了指芳官,又颤着扇子指了指元泓道,“元泓,今儿个我把话给你说清楚了,这个芳官他横竖都是我的人,这园子里,别的角儿多了去了,你相中哪个是哪个,想点哪个是哪个,爷不管!只是这芳官是我的,你就不能动!” “是吗?”元泓翘唇一笑,悠然叹道“如此说来倒也可惜,这梨园子里再多的角儿我都不喜欢,单只喜欢他一个,六王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呢?” 六王爷气得把扇子往身后一别,转手捋了捋袖子,梗着脖子就欺身走上前来:“我说二傻子,适才爷是给你面子,好好地和你说,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说了,别的角儿你随意,偏是他,你就是不能碰!” 元泓看他恼得面红耳赤,不禁觉得可笑,淡然回头看向芳官道:“要不然,就叫芳官自己挑吧,今儿个看他到底愿意给谁唱?” 芳官偷着看了看六王爷那五短的身材和一脸酒色过度的颓废之气,又看了看一旁玉树临风的元泓,低下头也不作声,只悄悄地走到元泓身边静静地把头一低,躲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你!芳官!我说你可别……没良心!”六王爷气得跳脚,醋意上头竟然是连眼泪都快出来了,把袖子又往上捋了两把冲上来大骂道:“二傻子,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连爷心尖儿上的人你也动,你他妈也忒不是东西了你!” 身后一个谋士装扮的人赶快上前一把拉着六王爷的肩膀,小声劝道:“爷,咱们别动气,横竖就是两声戏而已,世子爷既然想听,咱们便叫芳官先给他唱完便是。” “我呸!你知道个屁!”六王爷向来是个没脑子的,这会儿被眼前的事情一激,立时急了眼,红着眼珠子骂道“哪里是唱两声戏的事儿,你也不看看芳官那个眼珠子都成什么色儿了?明明是这心思都随了他一起去了,我要是再放了芳官给他唱,只怕这人都得跟着他飞喽!我说二傻子,你他妈的也忒不是东西了吧?明知道是我的人,你还非要来抢?啊哟,我那心尖尖儿上的芳官哟……你他娘的也这么没良心啊,枉爷这么一片心意的捧着你宠着你喽……” 六王爷说着说着就伤了心,竟然是连哭腔也出来了。 元泓心中暗觉好笑,叹了口气,转身对芳官说道:“这地方太吵了,看来今儿个这戏在这儿是听不了了,走吧,随着我出了园子,咱们上别的地儿唱去。”一边手一边就携了芳官的手臂往园子外面走。 “别走!”六王爷破了嗓子的一声吼,冲上来就要来扯芳官。 元泓身子一闪,将芳官护在身后,就势照着六王爷肩膀上一推,六王爷扑了一个空,直直地摔了一个嘴啃泥。 第092章 争执 “二傻子,你竟然敢打我?!”六王爷爬起来,跳着脚挥拳就照着元泓冲过来。 元泓护着芳官躲了两下,一不留神这衣服的前襟就被六王爷抓在手里用力地一扯,袍角翻起,露出里面的半截腰带来。 六王爷直了眼睛盯着那腰带上的荆棘花纹饰,回头瞪了瞪芳官,又看了看元泓,一声怪叫:“你们连这腰带都要系成一对儿了?” 元泓把他的手往旁边一甩,别了脸不说话。 元泓身后的芳官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吭声,脸上又是惊又是羞好象还有一抹喜。 六王爷的脑子彻底被气得脱了线,拍着大腿就号起来:“我说芳官啊,昨儿你服侍爷的时侯,爷还夸你这腰带子好看呢,没成想连这腰带你都要系和他一样的了,你还说你这心思不是随着他去了?啊哟,我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贼啊,你亏了爷这么痛着你宠着你了啊……” 六王爷兀自张着嘴大号,丝毫不顾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元泓连尴尬带恶心,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却被芳官一把拉住了袖子,一双美目盈盈含泪地盯着他道:“爷,要走,你带着奴儿一起走。” 元泓还没有说话,六王爷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拉了芳官的袖子连声道:“芳官,你别走!你可不能走,你可是爷爷我的心肝宝贝儿啊,爷我从来没对哪个人这么在意过,你要走了,爷这个命可就没有了哟……” 六王爷舍了脸面不要命地来扯芳官,芳官只一心想要随着元泓去,一边硬要挣了六王爷的手,一边双手死死抱住元泓的胳膊娇声道:“爷您便放了奴家去吧,您对奴家的好,奴家心里记得,可是奴家这个心已经随了二世子去了,您可别再难为奴家了……” “不行,我不放,我死也不放。”六王爷半吊子脾气发作,死死地抱住芳官就是不撒手,任是什么人劝都不行。 芳官是一心要跟着元泓,只用胳膊死死地抱着元泓的手臂,这会儿是怎么说也不行了。 不一时三个人就扯成一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突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暴喝:“泓儿!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只见王妃领着春娥并一帮下人推开人群走了出来,瞪着元泓怒声骂道:“泓儿,你怎么在这里胡闹?” 六王爷一见王妃过来,立马象是得了救星一样,一边死命扯着芳官一边大声嚷道:“啊哟,靖王妃您来的正好,您来给我评评理,这是我养的官儿偏要跟了您儿子走,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啊!” 芳官此时也急了眼,一边死命挣着六王爷的手,一边娇声哭道:“哪个是你养的官儿的,只你在这里捧了我几场罢了,我感念着您的恩情,也拿这身子服侍过您,还了您这份情了。这位爷英俊潇洒的,我就是一心爱着他,偏生他也一心爱着我,您就算是可怜我一下,成全了我们行不行?” 王妃听了他们两个人说的话,连恶心再生气头晕眼花得几乎就要晕倒,李春娥赶快从后面一手扶了王妃,又拿一双眼睛看向元泓,只等他自己开口来解释。 偏元泓就是红着脸只由着身边的两个人一味拉扯,却是垂着眼睛偏着头一言不发。 王妃气得几乎吐血,用手指着元泓骂道:“泓儿,你这逆子,还不赶快松了那戏子,赶快随着娘回去?” 元泓将手扯了几下,偏那芳官只一味地拉他拉得紧,死活就是不松手,元泓满脸无奈地看了王妃一眼,小声嗫嚅道:“我……他……” 王妃气得抓狂,冲着身后的人一声厉吼道:“你们几个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那个戏子给我扯到一边儿去。” 几个王府的下人一起上前,把那芳官死拉硬扯地从元泓的胳膊上掰下来甩到一边,救了元泓就往回走。 元泓走到王妃身边,垂了头叫了一声娘,王妃恨得直咬牙,跺着脚低声斥了一声:“还呆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走?!” 几个人挽着元泓出了园子,元泓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六王爷象个螃蟹一样四肢用力把芳官整个人缠在怀里连声说道:“我的心尖儿,我的肉儿哟,你可千万别随着他去啊,爷往后一心痛你宠你,你可千万给我回心转意了吧,啊哟,我的心肝祖宗哟……” 那芳官死活挣不过他,眼睁睁地看着元泓走远,哭得撕心裂肺的:“爷,我的爷……您可别走啊,您这一走奴儿也活不成了啊……” 身后吵闹声不断,元泓垂着头跟在王妃身后,王妃气得肩膀发颤强撑着由李春娥挽着上了车,还是气得身子直打晃。 李春娥回头看了丈夫一眼也不多话,只向下人们吩咐道:“你们几个好生服侍着二世子回去,切莫再让生事了。” 元泓呆着脸低头站着一言不发。 王妃侧躺在榻上,捂着胸口直叹气。李春娥一边给王妃捶着后背,一边拿眼睛看向元泓,只盼着他能开口替自己解释。 可是元泓只一味地呆着脸就是一声也不吭。满屋子人偏是没有一个先开口的。 唐雅欣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忍不住开口问道:“二世子,你真的为个戏子打了六王爷?” “欣儿!”元泓一声厉斥“不许乱讲话。” 唐雅欣掩了口退到一边去,还是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出来。 元澈干咳一声,转了轮椅往前走了几步,道:“主母,您莫再伤心了,想来泓儿今天只是一时贪玩与六王爷闹了点误会而已。” 王妃气得直摇头:“你只说他一时贪玩闹了误会,怎么不说这戏园子里那么多人,今天全都看着了,咱们家的嫡世子为了个戏子与人争风,这传出去,可叫咱们靖王府的人如何去见人?” 元澈看了元泓一眼,有点不厚道地想笑,但还是强忍了下去,虎着脸冲元泓道:“泓儿,无论如何你惹的事情都不应该,还不赶快给主母道个歉?” 元泓干咳一声,别了脸还是不说话,心里暗暗腹诽大哥,全是他出的馊主意,此时还要来装好人。 元澈又干咳了一声,提了提声音道:“泓儿!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嗯。”元泓含糊了一声,道“娘,我下回……不会了。” “下回!你还敢说有下回!你……”王妃气得直了身子,用手指指着元泓的脸大声骂道“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个戏子到底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你和六王爷又是如何起了争执的?” “孩儿只是……喜欢听他的戏而已。”元泓答得云淡风轻。 王妃把身旁的案几一拍,利声骂道:“混仗!你当为娘的眼是瞎的?你哪一回听戏不是强撑着精神头儿去的?戏听了一半人都快睡着了,此时单独去找他,还说是为了听戏?” 唐雅欣又忍不住“扑”的一声笑了出来,看到满屋子人的表情又强忍了笑,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 元泓偏着脑袋继续不说话。 元澈赶快劝道:“主母,泓儿说了他只是一时贪玩而已,怕是被别人给误会了。这件事情咱们也不必再做深究。主母今天您也累了,雅欣,还不赶快和春娥一起早点服侍主母休息。泓儿,适才父王还找你呢,你今天回来的早,有封文书没有看,你这会儿去南苑问问父王文书里的细节,许是和城防有关的呢。” “是。”元泓得了个台阶,赶快施了一礼走出门去。 这边唐雅欣和李春娥也赶快连哄带劝地服侍着王妃休息。 ** 回了房,元澈自脱了衣服去净房洗潄。 李春娥将王妃服侍好躺下了刚一回房,进门就看到床边的案几上放着个碧玉的头簪,一旁的椅子上和着衣服搭着一条绣着荆棘花的腰带。 想起来白天看到的那个伶儿头上的那个簪子,竟然和元泓头上这个是一对儿的,正是前几日他叫人送到府里来的那一对儿。再看这腰带上绣的粉色荆棘花儿,想起白天六王爷骂芳官的那几句:“昨个服侍爷的时侯,爷还说你这腰带子好看,原来竟然是和他系的一样的。” 李春娥感觉到后背重重地翻起了鸡皮疙瘩,怪不得元泓对男女之事没有兴趣,难不成他真的是有这龙阳之好? 看看白天那芳官哭着喊着死活要去跟了他的样子,明明是对他痴情的要命,他若不是对那芳官也存了心思又何故要与他戴一样的头饰系一样的腰带?难不成他们两个…… 李春娥想到这里,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地憋闷发堵,适才在王妃面前自己还是强撑着不多说话,只等着丈夫亲自解释,可他就是不肯开口,若不是心里果然存着事情,他何故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想到这里,李春娥的眼眶就湿了,难得自己对他一往情深,原想着自己对他百般体贴服侍,慢慢地就能将他那心思掰回来了,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个这样的人。 第093章 戏子入府 想到这里李春娥抖着肩膀,坐在床上自顾自地哭了起来。门开了,已经换了寝衣的元泓走了进来,看到兀自流泪的李春娥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李春娥背了身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道:“泓郎难道就不想给我解释一下吗?” 元泓瞥了一眼椅子上的那条腰带,随口咕哝了一句:“有什么好解释的。” 李春娥有点急:“当着娘和那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问你,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只和我说上一句,你与那伶儿是否真的有过什么?” “我能与他什么,就是去听个戏呗。”元泓一边说一边将身上那件寝衣的领子好好整了整,掩住自己的脖子。 “你明知道我和娘今天下午都在那个园子听戏的,你来了不找我们,却径自去了那后园找那个伶儿说话,这到底是何道理?” 看着李春娥这般不依不饶,元泓也有点尴尬,随口说了句:“本就是想听他的戏来着,看他没在台上,便去园子里看了他一眼,想叫他唱给我一个人听而已。” 李春娥气极冷笑道:“就象娘说过的,你惯常不是个爱听戏的,每回都是在强撑精神听,此一时为了听他那一嗓子就径直地去园子里了?你这是图听戏?还是图着见他那个人的?” 元泓垂了眼眸坐在一边的绣蹲上,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不说话。 李春娥看他这样,以为自己是说中了他的心事,不免又是着急又是羞恼,从床上站起来又道:“我说你常日里为什么连碰也不肯碰我一下,难不成竟是因为你有这样的喜好?” 看着李春娥泪飞如瀑,元泓心下浮起几丝愧疚,想了一会儿这才淡然开口道:“春娥,我既然迎娶你过了门,定然会对你负责任,该给你的体面自然会给你,可是有的事情……我是真的不能跟你做,你以后也就别再为难我了。” “你……”李春娥惊得一把掩了口,怔怔地坐回到榻上,喃喃地道“原来你还当真是个……断袖。” 元泓有点哭笑不得,慢慢地站起来道:“早点睡吧,闹了一天我也累了。” 李春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咬着牙泪崩如雨,眼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近,下意识地缩了肩膀往后闪避。 元泓看到她眼睛里的惊惧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凉,这个丫头果然这么容易就认定自己是个断袖了,妄她以往还说对自己如何情深。 元泓抿了抿嘴角不说话,从椅子上拿了自己的衣服,转身出了门到书房睡了一宿,那一边李春娥又在屋里抱着被子哭了一宿。 “你听那个逆子胡说八道!”王妃气得直拍桌子“他亲口承认他是个断袖了?” 李春娥拿着帕子掩了脸,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倒也没有明说,只是默认了。” “哼,这个混仗东西……”王妃气得青了脸“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还会不知道吗?打小儿就好好的,长了二十年了,突然他就断袖了?我才不信!定然是这小子又在暗地里给为娘我耍心眼子呢,你可切莫信他。” 李春娥拿着帕子展了展眼角,道:“娘,这断袖的事情,哪儿能看得出来?往常你不是也说过吗?他以往向来不近女色,长得再好看的丫头到了他身边他也不多看一眼,可是你看看那一日他看那个芳官的眼神……那分明就是……就是对他有情的。” 李春娥话一说完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王妃气极反觉好笑,皱着眉头哭笑不得了半晌。 任这天底下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是断袖,自己的儿子都定然不会,前番他不是还对那个杜若夕那般上心的吗?这怎么会说断就断了?哼,你小子耍耍心眼儿骗骗你这个傻媳妇还行,要骗你娘,你还是差着点劲儿呢。 王妃心里已经想清楚这是儿子在故意耍弄手段,可是又不能把杜若夕的事情明着和自己的儿媳妇说白了,只有小声劝道:“行了,行了,春娥,你别这么着急,许是他昨天赌气故意那般说上一句的呢?再说了,他只说他断袖,你又没有当场抓着他和那男子在一起做什么是不是?何必就这么自己先气上自己了?你啊,凡事得想开着点。” 李春娥哭得肩膀直抖:“娘,儿媳妇我是心里憋屈,你说我若是叫个女子给抢了男人,我这还不冤,我哪儿知道抢我男人的竟然也是个男子?这要是传出去,可叫我这脸面往哪儿放。” 王妃气结语结,怔了半晌,也是无话可说,只得一味地叹着气,心里把这元泓又给反反复复地骂了许多遍。眼看着李春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妃只得强压着性子劝道:“行了,孩子,你得往好处想,他现在好歹知道对人上个心了,别说他现在不是真的断袖,哪怕他真的是对那唱旦的对了点心思,你是他的正妻,你也能给他再扳过来。行了,行了,别哭了,啊哟,娘这几天胸口那叫一个闷哟,快点来,给娘捶两下来,嗨……这个臭小子,真要气死我了。” 元泓忙完了公务,坐着马车回府,刚走进闹市,只见迎面一群人连喊带叫的也不知道是在追着什么人。 轻寒刚把马车给吁住,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一下子就扑到了车上,死扯着车辕大声叫道:“二世子救我,二世子快来救我。” 元泓一挑车帘就看到了衣服和头发一片零乱的芳官,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帮人就已经全都追了上来,一把扯住芳官的头发将他从车上扯了下去。 “哼,还想跑?当真是个给脸不要脸的玩艺儿!”为首的那人一个大耳光便抽到了芳官的脸上。 芳官那张白皙的小脸立马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血来。 “住手!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轻寒从马车上跳下来厉声喝道。 那芳官一看到轻寒,便死命地喊道:“少侠救我,我是来找二世子的!” 元泓从马车里走下来,看了看地上的芳官,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些人,冷声道:“他怎么惹着你们了?你们要这般对他?” 为首的一个人冷声一笑道:“这个人是我们家六王爷养的小官儿,昨儿个刚花了三千两银子给他赎的身,不想他今天竟然跑了,我们现在就是要抓他回去。” 芳官一听这话赶快挣了脖子道:“爷救我啊,那六王爷昨个儿去赎我,我们家老板本是不卖的,是他硬要拆了我们那梨园,这才强逼的我们老板将我卖他。” “卖了就是卖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那人又狠狠地照着芳官身上踢了一脚。 芳官立时就被踢得蜷成一团,嘴里大口地吐出血来。 元泓叹了一口气,心中微有不忍:“既然六王爷买了你,你便随了他就好,何苦再往外跑?如今却又引得自己吃了这皮肉之苦?” 芳官捂着肚子嘴角流血抬头看着元泓道:“爷,我万不能随他,我万不能随他的,爷救我……救我……” 那几个下人转手扯了芳官的头发就要往回拖。 “且慢!”元泓突然道“把他留下吧,赎他的那几千两银子我给你们六王爷。” 那为首的下人道:“这事儿我们这些人可作不得主,您得和我们王爷商量去。” 元泓不理那个人,只冲着轻寒一摆手道:“将他扶上车。” 轻寒一言不发,下车去那帮人手里扶芳官。那帮下人哪里肯依,个个免不了动手动脚,轻寒一手扶着芳官,只用一只手三两下便将那帮下人全都给打翻在地。 元泓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往那为首的下人身上一甩,道:“你们王爷赎他只用了三千两,我今天给你们五千两,你们将这银票捎给六王爷,只告诉他,这个人,我要了。” 元泓转身上车,淡淡地对轻寒说了一声:“走,回王府。” 王府的车驾缓缓驶离,只丢下一群六王爷的下人们依然在地上躺着连哭带号。 芳官的脸被打得一块青一块紫,嘴角也肿起来老高。 元泓沾了药酒帮他擦了擦嘴角,问道:“六王爷是几时将你赎去的?” “大前天爷您走了之后,他就去找我们老板了。”芳官眼圈一红,哭道“我们老板本是不肯放人的,可是他硬是叫下人把刀架到了我们老板脖子上,死逼活逼的,硬要叫他放人,我老板这才将我卖给他了。” 元泓嘴角微微一翘道:“似你这般说,这六王爷对你也算情深,你倒不如跟了他去。” 芳官的眼泪立时便出来了,委屈着哭道:“哪怕爷您心里本就不拿我当回事,也莫要拿这话来呕我,之前六王爷就到这园子里来日日捧我,我都不曾说要去跟了他,如今更是不要提了。” 元泓奇道:“那是为何?” 芳官用袖子拭了泪道:“那六王爷是个出了名的爱玩伶官的,但凡是这园子里样貌好的,中他意的,他个个都不放过。往常有那伶儿生得貌美的,信了他真心宠爱的鬼话,随着他回了府上,初时倒是还好,可是只要过一阵子玩得腻了,那便是想骂便骂,想打便打,全都随了他的心情,若这伶儿忍气吞声了还好,这万一给他说个不字,那便是随手往人伢子那里一卖,他只管收了银子便好,哪里管那伶儿的死活。我们这梨园里被他坑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第094章 中人说合 芳官哭得直抖肩膀,道:“前番他就说要来买我,我们老板知道他平日里为人,只与他对答着说我不是死契不能随便卖,他便日日来缠来捧,那一日爷走了之后,他就发了狠死活一定要把我买了去,花多少钱也舍得,我那老板一时鬼迷心窍,就漫天胡扯了一个三千两的天价,想着他不会买的,不想他当场便把银票拿出来了,又逼着老板签了那买卖的契约,硬是把我抢了来。” 芳官忍了眼泪,小声道:“那一日,爷在园子里说要替我赎身,我本是动了心思的,只是当时不知道爷您的身份,怕是万一招惹了六王爷这一号人会对爷您不利,这才犹豫了一下。谁成想,倒是叫那六王爷快了一步,如今落到他的手上,倒是生不如死了。” 元泓也不表态,默默地叫人把屋子拾掇好,道:“你只先在这里住下,需要什么的就叫轻寒帮你取。常日里没事就不要出门。” 说完这些,元泓便径自出了门,直接去了元澈那里。 元澈难得的不和唐雅欣在一起起腻,此时正坐在轮椅上修剪花木。知道元泓进门却是连头也不抬,慢声道:“听说你把那芳官接到府里来了?” “嗯。” 元澈不由得失笑:“这下可好了,你这个断袖之名可是要传遍京城了,心里就果然不怵?” 元泓冷哼一声:“这断袖的主意还不是大哥给指点的吗?此时又来说这样的话。” 元澈不由失笑:“不一时六王爷便会找来,你又如何去应付?” “我当众撒了那五千两银票给他,那便不是硬抢,他要和我理论,我只不理他便是,只管叫他闹去。” 元澈抬手将面前那一株扶桑牡丹的花叶仔细剪了剪,道:“六王爷这个混蛋向来心狠手黑,拿着伶儿的性命不当玩艺儿,暗地里也背着两条伶儿的人命官司,他也不敢往大了闹,顶多闹到主母那里也便罢了。对了,昨晚春娥可曾说过你什么没有?” 元泓低了头:“如今她也信我是个断袖了,昨晚就有些躲我,我便去书房睡了一夜。” 元澈将手背抚着唇角忍着笑还没有开口,唐雅欣突然把门一推叫了一声:“相公……”抬头一看元泓也在,怔了怔,小声道:“我突然进来,不妨碍你们两个吧?” 元泓气得把脸一板:“胡扯什么呢你?” 元澈也听出了唐雅欣这话说得很不得体,喝道:“欣儿,你给我好好说话。” 唐雅欣强压了压嘴角的笑意,道:“我来就是想说一声,娘这会儿正发脾气呢,你们两个赶快过去看看吧。” 王妃将一个杯子狠狠地摔到轻寒脚下,厉声骂道:“谁叫你接了那伶儿到府上来的?你可知道这样会给我们王府带来多大的麻烦?” 轻寒躬着身子道:“王妃恕罪,是那伶儿当街被人殴打,实在是可怜得很,二世子这实在是不得已才……” “什么不得已?那伶儿已经被六王爷买了去,便是他府上的人,他便是打了卖了又与你们有什么相干,你们倒是要当着满大街的人将别人府上的人抢来,如今这是说到哪儿也不占理了,就等着人家闹上门来吧。”王妃气得直抓胸口。 李春娥赶快凑到王妃身边说:“娘,您先消消气,一会儿二世子来了,您只当面问问他便好,可别把自己的身子先给气坏了。” 转眼元泓和元澈进了正厅,王妃死盯着元泓道:“泓儿,你且跟我说说,你今天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泓垂眸道:“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被六王爷强买了去,我不能见死不救。” 李春娥闻听此言脸色先就黯了下来,背过脸去眼泪又噙了满眶。 王妃气得手指发颤,道:“好……你倒好,为了个戏子,将合府的体面给丢了不算,还要替王府招惹官司是吧?即是如此,我便由得你去,这一回断是多大的事情找上门来,我也不管了,你便自己去平吧!” 王妃话一说完,将袖子一甩径直回房。李春娥回头看了看丈夫,用力咬了咬下唇也随着王妃一起出了厅堂。 是夜,元泓回房,李春娥早早地已经睡下了。 元泓躺在床上回头看了李春娥一眼,只见她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身子尽量贴着里面,不免感觉到有些好笑。 又想起如今自己这个断袖的名声,元泓又抿着嘴角偷偷地苦笑了一会儿,这才将灯熄了,转身睡了过去。 ** 陆定元坐在正中间,向左看了看虎视耽耽满脸怒气的六王爷,又向右看了看兀自云淡风轻的元泓,干咳了一声道:“既然六王爷看得起在下,要我来作个中人,在下便也盲目托大一回,此次作主将二位请来,便是为了前几日那个从六王爷府上逃走的伶儿芳官的事情。” 元泓嘴角一翘,暗自冷笑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茶杯。 六王爷看他这么一笑,心下便已不爽,冷哼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将脖子一梗,斜起眼睛满脸的不服。他身后的那位谋士打扮的人赶快偷偷按了按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冲动。 一般富贵人家的府上都要养上几个读书人当作谋士,以示自己礼爱贤士,博个雅名,象六王爷这样没有脑子的蠢货身边也要有两个不说特别有脑子,但是多少要懂些分寸的人。 陆定元看了六王爷和那谋士两人的神态,干咳了一声道:“大家平日里都挺忙碌,今儿还抽时间过来,想来也都是带着各自的诚意来的,二位皆为天家血脉,皇亲贵胄,在朝中也都有着不小的体面,按理说范不着为这点小事失了和气。不如我们今天就坐在一起好好地商量一下,这个事儿到底该怎么办,那个芳官到底归谁。” “自然是归我!”六王爷先开了口,将两个胳膊伸直了往面前的案几上一撑,别着脑袋扬起下巴道“那伶儿可是爷花了三千两从那梨园老板的手里头买回来的,那卖身契还在我手上,那人就是我的,自然是该归我了。” “哦?”陆定元又转头看向元泓道“那么二世子意下如何呢?” 元泓垂着眼睛抿了一口茶,淡然道:“不放!” “唉,我说你……”六王爷又提高了嗓子。 六王爷身后那个谋士打扮的人赶快又压了压他的手叫他不要着急,转眼向着元泓行了一礼道:“二世子,小人有礼了。我家主人适才已经说了,这人是我们王爷先买下来的,理应归我们府上,二世子您也是个明事理的,何必为了一个小奴白背了个不讲道义,欺压同胞手足的名声呢?” 元泓抿了嘴角,不说话。 六王爷一看他这态度就来了气,梗着脖子道:“这理儿可是明摆着的,今儿个定元也在这儿,我就把话说明了,人是我的人,就是被你给抢去的。若是咱们谈到这里谈不拢,我便把这事儿往上报了,哪怕是到了我那皇帝哥哥面前,我也不失理。哼,元泓,我可告诉你,万一我将这件事情捅得上了天,你们靖王府可是要担当大责的。” “是吗?”元泓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淡然一笑道“六王爷若是真想把此事捅到陛下面前,也不妨提前想想清楚,同样是小奴的案子,是那当街抢了小奴的罪名大,还是暗地里施虐,致二小奴横死的罪名更大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六王爷的脸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张惶地四处看了一眼,硬着嘴道:“什么致死小奴?我不知道……” 元泓淡然一笑,冲着陆定元一拱手道:“感谢陆兄今日替我们说和这一场,只是这个人我是断然不会放的,若是六王爷想告,那便由着他告去,我元泓一一领教。再次谢过陆兄的美意。愚弟就先行告辞了。” 元泓话一说完,领着轻寒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自始至终连看也没有再看六王爷一眼。 那六王爷气得张口结舌,指着元泓的背影,这这这……支吾了半晌,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伸着脖子看向陆定元道:“陆公子,你可是看着的啊,他这人,他就是……他就是不讲道理是不是?” 陆定元上前向着六王爷躬身一礼道:“六王爷恕罪,小人能做的也只是平凡地说和两句,即然二世子他不乐意还人,那您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实在不行,就只有走官家的路子了。” 听闻要走官家的路子,六王爷立时倒闭了气,梗着脖了强咽了几口口水,不敢再提那告御状的事情,只别着脖了闷哼了几声,喘着粗气死呕了半晌,这才把手一挥,道:“他妈的,老子算他娘的栽这一回了。” 然后把脚一跺,气哼哼地也转身走了。 回去之后,六王爷便被气得大病了一场,天天躺在床上哼哼,门也不出不来了,地也下不来了,过了不到半个月,人就瘦了下来,整个人再也没有了往日精神。 第095章 瞎出主意的丈母娘 “映雪你这是在说什么呢?元泓怎么会去包个伶官儿?”杜若夕听了张映雪的话实在是哭笑不得。 “真的,是定元亲口跟我说的,说是二世子抢了六王爷府上的伶儿私自带回家去藏起来,六王爷气不过这才央了定元去给说合,可是没想到二世子的态度坚决得很,就是两个字‘不放’。”张映雪道。 杜若夕“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低着头一边沏茶一边摇着头笑。 “唉,我说若夕,你可别不信,这件事情整个京城都传开了,都说二世子有断袖之癖,为了那个伶儿,早先在戏园子里就和六王爷闹了一场,这一回可是当街甩了五千两银子直接就抢了那伶儿去了自己的府上。唉,我听说啊……”张映雪眨了眨眼睛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道“我听说那个伶儿生得十分貌美,别看是个男人,那样貌可是比个女子还要妖娆可人呢。” 杜若夕强忍了笑,皱着眉头嗔道:“映雪,你还真当他是个断袖啊?他那人表面看来性子冷淡,骨子里却又善良的很,怕是看了那伶儿可怜,这才好心收留他,哪里就能和断袖扯得上关系呢?” 张映雪想了一会儿道:“你要这么说的话,倒是也有道理,可是他也范不着为了个伶儿冒这么大的险啊……哎,我私下里问你一句你可不许生气……” 杜若夕将茶添到张映雪的杯子道:“问吧。” “二世子他亲过你没有啊?” “映雪!”若夕红了脸颊。 张映雪一看她的神色就有了自己的判断,掩着口一笑:“这便是了,怪不得你一口断定他不是断袖。” “映雪,你真是越来越坏了!”若夕被羞得耳根都红了,连声嗔道,“亏我整天还替你做这个做那个的,往后我可不再帮你做绣活儿了。” “好了我给你开玩笑的。”张映雪赶快赔笑脸“你给我姐姐家的儿子做的那个小肚兜他们可喜欢得不行,说是找遍了京城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绣活儿。可惜我姐姐手下那个丫头笨手笨脚的,强是用艾水给煮得掉了颜色,把那绣饰都给染了,可把我姐给心痛的,都把那个丫头给骂哭了。” “好好的肚兜为什么要用艾水煮啊?”若夕奇道。 “还不是她家里那个小宝贝金贵,所有挨身子的衣物都要用艾水熏煮完了才能用。你是不知道这大户里的妇人害人的手段有多少。”张映雪压低了嗓子道“前阵子京城就有家大户人家的小妾偷着将大房儿子的衣服上染了毒,把人家孩子给害死的事情呢。” 若夕一听这话就呆了眼睛,半晌也不敢开口。 张映雪道:“我姐姐是打小听这些故事听多了,所以向来一百个小心,所有的衣服小少爷挨身子前都先得熏一下洗一下,免得叫那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 若夕这才象是刚醒过来一样,慢声道:“那个肚兜若是坏了,我这几日再给他做个新的吧,想来大姐家的孩子这段时日又长高了不少,原来那个肚兜也要小了,也到了该给他做新的的时侯了。” 姐妹两个又闲聊了一会儿,这才分开。 杜若夕回了家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想起张映雪的话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刚好一个婆子来请安,若夕随口问道:“妈妈你在这府上有多少年了?” 那婆子应道:“老婆子我在这杜府有快八年了。” “唔。”杜若夕道“那这内宅里近身服侍的可有什么老人是在这里呆了十五年以上的吗?” 那婆子想了想应道:“有倒是还有几个,只是这年深月久的,有的是岁数大了不能再服侍了,便直接领了银子回家,有的是中途辞了不干的,大概还有那么一两个吧,如今岁数大了干不得重活,便到了庄子里面随着闲职养老去了。” 若夕道:“那你暗地里给我打听一下,这些托闲养老的老人还有几个?分别都在什么地方。” “是。”那婆子领命退下。 若夕又直着眼睛想了好半天,这才去忙别的事情。 ** “本侯的女婿,当街去和别人抢戏子!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说我家女儿嫁了个断袖,我说靖王,你这是怎么教儿子的?”永定侯黑着的脸上几乎可以拧得下墨来。 靖王气得倒噎气,这么多年了,朝上朝下只有他吼别人的份,难得有人来吼他,可气的是,他还不能还嘴,只得闷声道:“外人传说而已,哪里就当得真了。” “外人传说?哈!”永定侯站起来冷笑道“这京城里可是不少人亲眼看到的,你家二世子为了那伶儿闹了已经两回了,一回是在戏园子里直接就与那六王爷动了手,第二回更过份,却是当街抢了人还打伤了人家的家仆。这一回硬是把那六王爷都给气得吐了血,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靖王爷有点狐疑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轻寒问道:“果有此事吗?” 轻寒低下头不敢说话。 永定侯冷哼一声道:“他是老夫的女婿,老夫定然不会冤枉了他,你自己的儿子合该如何管教,你自己也得想清楚了去!” 说完这句话,永定侯把袖子一甩就出了门。 靖王气得倒噎气,若是换了别人哪个敢这么说他。偏生这个人是他的亲家,骂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多说一句就是护短,而且若是他说的这个事情是真的,泓儿做得还真是太过份了。 靖王越想越气,一声怒吼道:“轻寒,你现在回去,叫那个小畜牲现在就来见我!” 李春娥还坐在母亲的屋子里哭个不停,永定侯夫人搂着女儿的肩膀左劝右劝:“啊哟,我的宝贝丫头啊,你就别再委屈了,你爹这不都已经给你出气去了吗?靖王那个人多厉害?你爹硬是这一回把他给骂了半天他都没吭声,你放心吧,靖王这回回去肯定要好好收拾他的,看他以后还敢和戏子乱缠。” 李春娥哭得抽抽答答的:“娘,前番你还说让我把他那性子慢慢捂热了便好,谁成想他是个这样的人啊。明明都好了龙阳了,我哪里能把他给捂热了去。” “呸呸呸,傻丫头你说什么话呢?哪个好龙阳了?不就是为个戏子闹了一出吗?这贵族子弟争抢戏子的事儿多了去了,京城里又不是独他这一出?只是事儿出来了,闹得动静大了点而已。哪儿从你这嘴里就蹦出这样的话来?可不许再说了啊。”永定侯夫人连声劝道。 “你只说他不好龙阳,那你说说为什么每日里和我在一起,却是连碰都不肯碰我一下,我这低三下四的手段都使了他都不带动心的,他若真是个男人,何故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要不是好龙阳,他倒是好什么啊!” 李春娥又自张着嘴哭个不停。 永定侯夫人想了半晌,道:“丫头,他好龙阳,也未必他就不好女人!你还有机会。” 李春娥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娘……” 永定侯夫人道:“丫头,你听娘和你说,但凡这男人养戏子的,在这京城里也不在少数,你不看那六王爷,一个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好男风,可是他这府上妻妾也不少,儿女也不少。由此可见,哪怕是好点男风,那男女之事,他也是能做的。” 李春娥被母亲说得直起鸡皮疙瘩:“娘,您都说些什么啊?他若是已经好那个了,还不把人给恶心死?我还能叫他碰我吗?” 永定侯夫人一把抓了女儿的手腕,道:“傻丫头,说了这话只能说明你没想明白,你到底是不知道自己去靖王府上做什么的。你是与他二世子过日子不假,可是你也得知道这男人向来是要三妻四妾的,他的心意不可能一辈子都绑在你的身上。此一时不过是喜欢了一个男人而已。” 李春娥的内心已经被母亲的话彻底击溃,此时是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永定侯夫人接着说道:“你只抓住你最重要的东西,便是这府中的地位便好了,你先把这正妻的位子给坐稳了,再不管想什么办法,只要能得个身子,那便一切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舂娥低下头苦笑不已:“娘,他那个身子还能是好得的吗?” 永定侯夫人继续劝:“哪个高门大户里的不生事?哪个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女儿啊,人生在世要活得明白,要彻彻底底地知道自己到底最重要的是什么,然后再给牢牢地抓住了才行。” 李春娥渐自止了泪,道:“他说了他不会碰我,可是这该给的体面却会给我。” “这就对嘛!”永定侯夫人一拍手掌道“如今当夫婿的这体面也给了你了,这当婆婆的又日日娇着你宠着你,你就更该知足了。他好男风不是吗?总有办法给他扳过来。等他知道了这女子的身子比男子更好,他便自然会与你云雨了,按我说啊,女儿,你不如替他纳个娇美的小妾,叫那个小妾与那小戏子争风去!” 第096章 打杀那个戏子去 “我给他纳妾?”李春娥看着母亲不可思议地道。 “对!还要给他纳个好的,得是那身段又美又会拢男人的贱妾,不怕她身份低,单要她美貌会撩人,只要将你那夫婿撩得上了榻知道了那男女之间的好处,那你便赢了一半了。” “那……那万一他与那女子有了情,再有了孩子……” “傻丫头,为什么是要贱妾呢?便是她没有身份啊。将来她若是生个女儿还罢了,要是生个儿子,你就直接认过来养了,将来还是管你叫娘。当然了,最好的是,叫他开了窍食了荤,与你有了那个事儿,你自己能生却是最好的了,哪怕不能生,认个妾的孩子也不会叫你们这一支绝了后去,你这将来就会有所依靠了……” “啊哟,娘……” “傻丫头,你便听我的吧,女人这一辈子啊,不要讲什么男人的心男人的情,全都是些靠不住的东西,要靠的最终是身份地位还有孩子啊……” ** “你要给泓儿纳妾?”王妃惊得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到地上“谁给你出的这种主意?是泓儿他自己提的?” “不是的,娘……”李春娥红了脸“我这几天也想过了,二世子他这般行止或者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却不能证明他骨子里不喜欢女人,若是有个中他意的女人进了门,或者他就不再迷恋那个戏子了!” “你几时见他迷恋那个戏子了!”王妃气得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顿。 李春娥吓得肩膀缩了缩,眼神也是一怯。王妃看着她的样子有点心痛,叹了一口气道:“春娥啊,不是我说你,遇事你得沉稳,这刚有点风吹草动,你便这么不信着自己的相公了?他便是抢了那个伶人又如何?他自己都说就是看他可怜救了他一下而已,哪里就能证明他是和他……就断袖了?” 李春娥说着说着又有了哭腔:“他这几日便不再宿于我处了,天天晚上,都是……都是找那个戏子去睡的……” 王妃气得直翻白眼儿,元泓这个小子她是最了解的了,表面上看着有点呆滞冷清,喜怒不形于色,有时还故意装装傻,可是骨子里的心眼儿那是一套一套的,他这平白无故的断袖,指不定等的就是李春娥这个提议呢。 想到这里王妃又哭笑不得地看了李春娥一眼,这个儿媳妇也的确是太没有主见了点。 婆媳两个正自相对无语,突然看到奇嬷嬷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叫道:“娘娘,不好了,二世子他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他有什么不好的?”王妃不耐烦地说道。 “他……他被王爷给打了。” 婆媳二人同时吃了一惊,赶快往园子里走。 只见元泓被轻寒搀扶着,正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泓儿,你这可是怎么了?轻寒,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妃上前一步托住儿子的手,心痛得直掉眼泪。 轻寒一路扶着元泓道:“今天永定侯爷见过靖王了,说了二世子与那伶儿的事,靖王爷一生气他就打了二世子。” 永定侯?王妃有点倒噎气,心痛地看着元泓,连声道:“赶快把二世子扶到屋里。” 李春娥一听是自己父亲告状这才连累得元泓挨打,心下又是愧又是悔,赶快迎上前去托住元泓的手腕道:“二世子,你没事吧……我扶你回房” 元泓脸色惨白,弱弱地说了一句:“我没事,轻寒,扶我入后苑。” “你到后苑作什么去?”王妃又提高了声音“难不成你现在还要去找那个戏子啊?” 元泓不语,王妃厉声道:“泓儿,你少来给我演这一出儿,你爹今天打你这一顿,看来还是轻了。” 元泓叹了口气道:“娘若是嫌爹下手太轻,你自去叫他直接打杀了我便好,我去后苑只是图那里个清净,这个娘也要问吗?” 话一说完,元泓就由着轻寒扶着自己的手,径自往后苑走,绕过长长的花径,一个娇柔的男子身影偷着凑过来一把挽了元泓的手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看那脸上的神色甚为温情关切。 王妃打远处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又是恶心又是恨恼,一时呆得说不出话来。 “娘,你看看,你还说他不是……”李春娥又委屈得想哭。 王妃气得直捋自己的胸口,愣了一会儿,这才道:“哼,他是不是真的断袖,可由不得他说……” ** “你伤成这样,可是怎么进来的?”杜若夕看着趴在榻上的男子,皱着眉头心痛得差点哭出来。 “早说过了,你们杜府的院墙够低。”元泓倒是不以为然。 杜若夕展了展眼角,坐到元泓身边,帮他把衣服展开一角,只看那后背上全是棍伤,左一道右一道的,青一道紫一道的,也不知道是下了多狠的手。 若夕的眼泪忍不住又要流,嘴里又怨道:“伤成这样也不说涂个药,就这么直接往外跑?” 元泓叹了一口气,苦笑着道:“我如今还真是得了毛病,这男人的手一碰我,我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大哥给我上药我都受不了,又不想叫个女人碰,就只有来找你了,好了,赶快帮我把药给上了。” 若夕哭笑不得,用手背拭了泪,将那药瓶子接过来,小心地把他的衣服给褪了去,一点一点地给他的后背上药。 他看着挺瘦,可是后背结实挺括,肌肉线条英朗,肩宽腰窄,若夕看着看着就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将那些伤口上的药都给上完了,又帮他把衣服拉好,嘴里怨道:“王爷打你,你却不知道向他解释几句,看这棍伤一道道的,他还真下得去手。” 元泓坐起来给自己系好了衣服:“为了那伶儿,挨顿打倒也值了。” 若夕嘟了嘴:“这么说话,还真是象个断袖了。” 元泓冲着她挑了挑眉毛,故意一抿嘴角:“我是不是断袖,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又说胡话!”若夕又恼。 元泓一把搂了她,将额头与她抵了抵道:“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也不说痛我一下。” 若夕皱着眉毛看他:“几日不见这脸皮怎么又厚了?” 元泓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托大哥这个主意的福,京城如今是个人都知道我是个断袖,若是脸皮再不厚些,怕是都不好苟活于人世了。” 这话说得可笑,可若夕听了偏是笑不出来,他向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前也不爱说话,有时故作憨态,也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掩盖锋芒,眼前这一番番故意做态造势,招惹眼球同时又招惹了是非,其实都是为了自己能顺利进王府。 想到这些,若夕就心口发痛,轻轻地抚了他的脸颊道:“泓郞,顺势而为即可,万不要太拿捏了自己。” 元泓将她的小手托在唇间一吻,默默微笑着又不说话。 若夕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越来越安稳。 “最近杜府一切都好吗?”他问她。 “嗯,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打理齐了,下人们得了规矩管起来也容易。只是眼下父亲的身子还不太好。” “慢慢调理着吧,会好起来的,那个毒妇如今如何了?” 说到秋氏,若夕又怔了怔,道:“我只每天叫人看住了她,饮食和用度上也没有苛待她,只是不许她随处走动,怕她到父亲面前惹着他生气。” “你啊,还是心底太善良,似这般妇人得着那样多的好处都不知道感恩,可见骨子里便是个不知魇足的,这样的人留着就是隐患,不如彻底将她降身为奴或者直接驱去府外干净。” “断然赶她走,怕是父亲那身子受不了,毕竟处了二十几年了。”若夕道。 “嗯,傻丫头,记得照顾好自己。” 若夕搂着他的脖了又勾了勾唇角,两个人又这么搂了一会儿,元泓道:“我该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嗯……身上有伤,走路小心些。” ** 靖王爷打了元泓一顿又不解气,过几日不知道是在外面又听了什么难听的话,晚上下了朝又追到园子里要与他再理论一番。 王妃嘴里说着儿子该死该打,可是眼看着王爷又发了牛脾气,也赶快去拦。 “你且拦着我作甚,我就今天打死了这个小畜牲,叫他好的不学,却学着狎妓养官儿了。” 王妃当即就啐了一口:“胡扯些什么?养官儿是养官儿,几时狎过妓?你这个当爹的胡骂,叫外人听了去,你儿子这名声也就再臭上一笔了。” “我呸!”王爷把手里的大棒子一掂道“哪怕是狎了妓也比这断袖的名声强。” 王妃哭笑不得,只得一味劝道:“行了,王爷,你也别恼,左右不过是个伶儿而已,眼前泓儿护的是挺紧,等过几日我们偷着将他赶出去便好了,眼下您也消消气儿,可别再让气伤了身子。” “偷着赶?我何故要偷着赶?我这会儿就把那伶儿抓出来,一把掐死了事!”靖王爷这牛脾气一范,二话不说就往后苑里面冲。王妃自己拦不住他,赶快叫几个下人跟着他,切莫叫他一会儿伤着了二世子。 第097章 有喜了 此时元泓和元澈正自对坐着喝茶,那芳官翘着手指教唐雅欣唱曲儿。 “看看公主这手指柔若无骨,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呢。”芳官抚着唐雅欣的手指赞道“你便这样微微一翘便好,对,如兰花也似,再将那身子往下徐徐蹲,眼神随着那指尖儿走,对,身段再柔一些,眼神再娇一些,对,公主果然好悟性啊。” 元澈看着妻子那般作态又觉可爱又觉可笑,嘴角不由得慢慢地翘了起来。 唐雅欣学着芳官的姿态兀自笑道:“啊哟,芳官,难为你竟然是个男子,看你这身段软的,看你这眼神娇的,还有你这个皮肤,唉,竟然是比我还要好呢。” “公主说笑了,我只是个伶儿哪里敢和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来比?”芳官掩口一笑,自然又是个千娇百媚的样儿。 唐雅欣看着他就直了眼睛:“芳官,你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连我看了你都挪不开眼睛,怪不得二世子他会……” 元澈赶快干咳了一声,唐雅欣转眼看到元泓那张黑得象锅底一样的脸,偷着伸了伸舌头。 “唱了半天都累了吧?过来喝点茶。”元澈招呼道。 唐雅欣依着元澈坐了,芳官也侧着身子坐到元泓面前,接了元澈手里的茶壶道:“爷,还是我来吧。二世子,我给你添杯茶。” 元澈看了一眼元泓有点别扭的眼神,对芳官道:“芳官你的戏那么好,荒废了可惜,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芳官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袖子,道:“之前在园子里的时侯,众位同门师兄弟在一起唱戏也自得快活,原想着就这么着多唱个几年,有了点积蓄好给自己赎了身子,往后也可以开门收徒,或者在几个园子里串着场子走个穴也能养着自己,可是被六王爷这么一闹,我倒是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了。” 芳官说着又满还感激地看了看元泓道:“承蒙爷救了我,把我接到这府上来,常日里又从来不拿我当个奴儿看待,竟然还给了我和世子妃大世子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的体面,我这心里也就不做他想了,只把这个身子连带这条命一起报答了府上都不为过。” 众人还未答话,那园子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王爷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进门就是一声大吼道:“那个戏子呢?在哪儿呢?看我不一棍打死了他!” 芳官听得脸色煞白,着急的就往屋子里躲,元澈赶快迎了上去,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我且不与你说!”王爷将身子一闪,直接就迎着元泓冲了过来“我只管叫你这逆子问话,我前几日打你那一顿,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我叫你将那戏子送出府去你没听到是不是?如今你还在府里养着他?你到底拿我的话当什么?” 王爷一挥手,旁边那个硕大的花盆应声而碎,元澈苦心养的牡丹掉在地上连土带花枝扑了一地。 元泓迎着父亲施了一礼道:“父亲息怒,我眼前不能把他随便送出府外……” “不能送走是吧?那便好!我现在就一棍打死了他去!”王爷一边说一边就抡着棍子找芳官。 芳官已经被吓得傻在屋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躲才好,唐雅欣一手护着他的肩膀道:“别怕别怕啊,有二世子和阿澈呢。” 芳官吓得躲到唐雅欣怀里,一边抖一边说:“王爷怎生发这么大的火?断然是要一棍打死我的,公主,你要救我啊……” 芳官躲在唐雅欣怀里哀哀不止,那情形象是比个女子还要娇弱了。 那边元泓已经一把拦了父亲,连声道:“爹,你堂堂的一个王爷,何故与个伶儿过不去?” “你知道我是你爹,你还这般气我?你给我让开,我今天就断然要打死了这个妖孽去!”王爷抡着棍子就要往里冲,元泓一把扣住父亲的手腕还没有说话,王爷已经一个耳光就抽了过来。 元泓来不及躲,立时被打得嘴角出血,可还是不松手,一味地拉着父亲的手腕不许他进去伤人。 周围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元澈想要去劝开二人却被王爷将手一掀,差点连人带轮椅被甩到一边去。 唐雅欣看着丈夫差点被伤着,就想要过去护他,人刚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黑,扶着桌子直打晃。芳官赶快上前一把扶了雅欣道:“公主你这可是怎么了?” 雅欣说了一句:“阿澈……”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地了芳官怀里。 门外的所有人见状也都不闹了,元澈慌得自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三步两步跑过来抱住唐雅欣的身子,元泓和王爷两个人也都傻了眼,各自松了手不再纠扯,倒是芳官机灵,一边怀抱着唐雅欣一边大声道:“快来人啊,快去叫府医。” 唐雅欣躺在床上,元澈忧心地看着她的脸色,静等着府医给她诊脉。芳官得个空早就躲起来了,王爷和元泓两个人都黑着脸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全都一言不发。 王妃带着李春娥守在一旁,专等着府医发话。 府医诊了诊脉,又小声地问了元澈几个问题,这才站起身子呵呵一笑道:“王爷,王妃,府上大喜了,大世子妃这可是喜脉!” “喜脉?”元澈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果然是喜脉吗?”王爷满眼意外地问道。 “对,正是喜脉。”那府医拈须笑道“世子妃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了,只是眼前这是头一胎,一定要小心养护了身子,万不能受什么惊吓了。” 李春娥还在发愣,王妃已经满脸含笑地迎了过来,连声道:“啊哟,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看来您是马上就要当祖父了。你看看你,还黑着脸,还不说给看赏?” “嗯,给赏。”王爷总算缓了缓脸色,抬头一看到元泓,又是气闷,随口咕哝了一句“澈儿,照顾好大世子妃,这几日不必去书房找我议事了。” 说完这句话王爷先一步走了出去。 元泓也黑着脸走了出去,王妃和李春娥也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王妃先开了口道:“澈儿,你在这里陪着雅欣,一会儿她醒过来,想要吃什么喝什么的,你尽管招呼着下人们做。奇嬷嬷……” “奴婢在。” “这几日大世子妃怕是刚怀孕口味会刁一点,胃口也挑,你叫几个手脚稳当做菜精细的厨子过来,直接把这后苑的小厨房给收掇好了,专给大世子妃加餐使。” “是,奴婢这就去办。” “澈儿啊,欣儿这几日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想玩儿,你都只管差人找我要去啊。”王妃笑道。 “是,主母,我知道了。”元澈这会儿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一味地握着唐雅欣的手傻笑地看着妻子,竟然象是根本顾不得别人说什么了。 李春娥看着他夫妻这般情深的样子,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垂着头扶着王妃的手就出了园子。 待众人走远,唐雅欣悠然睁开眼睛问道:“他们都走了?” “你个小调皮,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元澈看着妻子的脸蛋又是一阵心痛。 “嗯,我要不那么闹一下,谁知道王爷那个性子上来会不会把天给捅塌了,可是我没想到,我这是……有身孕了?”唐雅欣的声音里没有欣喜,竟然有点委屈。 “傻丫头,怎么了?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我不想这么早当娘。”唐雅欣嘟着嘴撒娇。 “傻丫头。”元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吻着她的鬓角道“日后有了孩子,我和他一起宠着你,好不好?” “那你会不会只宠孩子不宠我?” “不会,我这辈子最宠你,第二才是宠孩子,这样好不好?”元澈继续哄着小妻子,心里甜得不象样子。 “嗯,这样才好。”唐雅欣大大方方地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争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芳官呢?他这会儿去哪儿了?可别让王爷抓到他。” “放心吧,他没事……爹那个脾气上来就一阵儿,这回知道了你这个好消息怕是什么脾气也没有了,早就躲起来偷着乐去了。那个芳官也是个机灵的,以后只要躲着不叫爹看见他就没事。” ** 走到园子里王妃就叹了口气:“看着了吧,大房又是先有喜了,一起成的亲,人家倒也利索。” 看了一眼一旁脸色苍白的春娥,王妃有点心软,道:“孩子,我不是怪你,我是怪我那个木头儿子呢,平白的偏要弄这么一出又一出的。” 李春娥又红了眼睛:“娘,都怪我没用,拢不住他的心。” “傻话,哪里怪得着你,只是他那个人他……他……”王妃他了半晌还是没想到合适的词儿来,只干笑了两声又安慰李春娥道“你也早些回去吧,今天晚上把元泓叫到你房里睡,也别躲着他防着他了,信娘的话,他和那个伶儿一点事儿都没有。” 李春娥自施了一礼去了。 奇嬷嬷凑到王妃身边,小声道:“王妃,二世子总是这么着,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大世子万一又得了长孙,这可对二世子不太好。” 第098章 梅园相遇 王妃冷声一笑道:“他小子就继续这么耍心眼子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给我装这个断袖装多久!” ** “往年这个时侯湖边这梅林里的景致可没有这般好,偏是今年这个天气冷得虽然早,却偏生这阳光也好,此时赏赏梅看看景倒也是极好的。”王妃携着奇嬷嬷的手冲着李春娥笑道“前面便是梅花庵,往年也常有贵族的女眷来此赏梅带求姻缘签的,今儿个人却象是多出不少来啊。” 李春娥笑了:“娘,您忘了,今天是腊月初三,本朝的小女子全是喜欢在这一日拜红娘子求好姻缘的,哪怕是已婚女子也喜欢这一天来庵里拜一拜,好保佑着姻缘美满,夫妻恩爱。” 王妃抿唇一笑不再说话,这梅花庵本是皇家庵堂,香火极盛,周围的园林风景也好,常有贵族女子来此赏梅,赏得累了就近找个风雅的地方坐着喝喝小酒赏赏花,更有那成年男子在这一天到这梅园里来,说是陪着母亲姐妹来赏花,其实为了这一天来看姻缘的,若是那梅林深处,谁家的公子与谁家的小姐两相望去对了眼神,直接互赠信物定了情的也不少。 王妃想到这里,就又往身后看了看,元泓今天特地陪着王妃和春娥过来,适才说是去拴马,这会儿还不见过来。 王妃引了春娥到一旁的亭子里先坐了,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不由得嘴角一翘:果然,今天她也来了。 杜若夕由张映雪牵着手从庵堂里出来,径直奔着这梅园里便来了,梅园里的风景极好,这姑娘们的音容也是美的,张映雪今天心情大好,扯着杜若夕左看右看的,小嘴里说个不停,这一枝红梅娇俏,那一朵黄梅芬芳…… 杜若夕兀自甜笑着与张映雪攀谈几句,一抬头却见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仔细一看,可不正是元泓吗? 杜若夕微微一怔,正不知该如何前去打招呼。元泓反倒坦然走上前来先冲着张映雪一抱拳:“嫂夫人好,陆兄这会儿怎么不见?” 张映雪低身一福还了个礼:“二世子有礼了,陆郎今天有事未曾过来。” 元泓又转身冲着若夕一笑,点头示意道:“杜姑娘好。” 杜若夕神色略尴尬地回了一礼道:“二世子好。”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当众一和他说话脸就红了。 王妃离远处看了,心中暗自冷笑,提高了声音道:“泓儿,过来吧,我和你家春娥都等你等着急了。” 杜若夕和张映雪同时回头往亭子里看,同时低身冲着王妃福了一福。 元泓坦然一笑道:“母亲叫我了,你们二位请自便。” 元泓折身向着亭子里走去,春娥已经将一件大披风给他递过去披在他肩膀上,顺手又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心。 元泓接了茶与母亲和妻子谈笑风声,神色倒是坦然得很,这却让张映雪很是看不懂了。 杜若夕偷眼看到王妃冲着自己眼神一瞥,那股子眼神里面暗含深意,杜若夕感觉浑身一阵子不自在,转身就要拉着张映雪走,刚转出一个回廊,突然林子里听到有人一声怒斥:“你要做什么?” 听那声音尖利,象个男人,却又象个女人。 只见梅林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个阴柔的男子来,身后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华服男子,腊黄着一张脸伸手就扯着前面那美貌男子的衣袖道:“芳官,你还果然就跟了他了?见了爷你连看也不看一眼了?我说这往日里的情份,你是一点也不顾了吗?” 芳官被他缠得发急,恨恨地道:“六王爷,那一日你将奴抓去,这打也打了,骂了骂了,如今又来和奴讲什么情份?” “你若是不跑,我能打你骂你?爷我宠你痛你我还顾不过来呢?”六王爷还是死扯着芳官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继续说道“你且说说那元泓他便比我强在哪里了?你就是死也要跟着他,却不愿跟着我?” 两个人的对话惊了张映雪和杜若夕一跳,原来面前这个阴柔美貌的男子就是芳官啊?果然生得花容之姿,这仔细一看,还真是比个女子还要美貌呢。 那芳官怒急,厉声道:“那二世子向来君子风范,对我也好得很,我但凡是长点脑子就知道要跟他,怎么会跟着你?”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嘘成一片,看看这断袖断得光明正大的,也实在是难遇了。 六王爷倒背了气,气得嗓子发痒,又上前一步无赖地道:“你不说你与爷枕榻上打滚儿那会儿了,那一时你可口甜得很,一口一个爷地叫着,这一时你就只念着他的好了?可是他在榻上比我更痛你?” “你!无耻。”芳官发起脾气来也是和女子一个味道。 六王爷愈发上了脾气,又一把扯了他的腕子,道:“你且与我说说,你我二人往日里是果然没有一丝情谊了吗?” 杜若夕听他二人的对话听得面红耳赤,扯了张映雪正要走,只见元泓兀自从园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出来,冷眼盯着六王爷哼了一声。 “爷,你可来了。”芳官一看到元泓,象是立时得了救星,把手一挣三步两步跑到元泓背后,倚着他的肩膀狠瞪着六王爷道:“爷,你可来与我做主,适才一见他,他就来缠。” 元泓照着芳官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别怕。” 六王爷看了一眼元泓,立时吃了一怯,干咳一声道:“爷就是见你了来打个招呼,你怯个什么?你若是不心虚,何故你怕成这样。” 元泓又自上前踱了两步,冷笑一声道:“六王爷,我再说一遍,这位芳官是我的人,你以后见了面也最好离他远一些……另外,适才我听六王爷提到了什么往日情谊的事情……” “爷明鉴,我与他哪里有什么情义,全是他自己瞎作!”芳官倚着元泓的肩膀赶快解释。 元泓翘唇一笑,道:“六王爷,你可听清楚了?” 六王爷气结,可是又不敢和元泓来硬的,把脚一跺,转身就走。 身边看热闹的女人们还是不肯散,不为别的,就因为元泓和他身边这个男子两个人都实在长得太美了,一个高大伟岸,眉目俊朗,一个柔美娇小玲珑俊俏,这么好看的两个男人一个携着另一个驻立在这梅林当中相惜相望,竟然叫人赏心悦目得挪不开眼睛。 一时之间众女子都不觉得断袖是一件多么不风雅的事情,反倒觉得这一对断袖断得实在是养眼得很。 元泓低了头将芳官的手一携,轻声道:“别离我太远,再遇着那人记得早点闪避。” 张映雪和周围的众女眷都看得呆了,杜若夕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看着面前自己深爱着的男子突然露出这样的形止,心中象是妒象是羞,象是尴尬,更多的却是心痛,反正也说不清是什么感情,立时怔在当场不知所措起来。 更加不知所措的还是闻声赶过来的李春娥,她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和那个芳官有这么亲昵的举止,一时连羞带恼,差点就落下泪来。 王妃叫春娥来叫元泓,半天不见她回去,便自己也走出亭子来了,一抬头就看到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子,中间是自己那个帅气英俊的宝贝儿子用一只手携着那个半男不女的妖孽的手,另一只手正温柔地将沾在他头发上那一瓣梅花摘下来。 王妃当时就气得吐血,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元泓,你在干什么?” 元泓似是如梦初醒般地赶快松了芳官的手,同时被惊醒的还有围观的众位女眷,大家一起看着面前象画一样美的两个男子这般依偎着煞是温馨,突然两个人都被王妃那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 只见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听了这一声怒吼便赶快甩了那娇美男子的手,那娇美的小男人转身就快步跑出了梅林不知去向。 众女眷全都有些扫兴地各自散开,杜若夕还在站着发愣,张映雪也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拍着胸口道:“怪不得二世子对他这般上心啊,这个人美得都不象个男人了呢。” 杜若夕掩了脸颊回头偷看了元泓一眼,却见元泓垂着头专心听着王妃训斥,嘴角带着一抹不以为然。 王妃不经意间抬头,刚好撞上杜若夕那双似怨似哀又似乎满含了失落的眼睛,心中莫名其妙地一动。 回了府,王妃这心也真是凉了一半,原想着元泓是对杜若夕上心的,不想今天这梅园相遇,元泓神色坦荡与杜若夕平常相望,很明显杜若夕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旧情的,偏偏这元泓却好象真的将杜若夕也一并看淡了,却是当众对那个妖孽呵护倍至。 难不成这个臭小子他还真的…… 王妃拍着自己的额头不敢想下去,偏偏这奇嬷嬷又来报说唐雅欣今天胃口好得很,晚上又加了一顿餐,就这样半夜还吵着要继续吃,胃口这般好,十有八九会是个小子。 王妃彻底绝望了,她都有点想要考虑给元泓纳妾的事情了。 第099章 最后的努力 “纳妾?早时他不就是说过想纳妾的吗?你想纳就给他纳呗。”王爷斜躺在榻上手不释卷,咂了咂嘴又道“这个兔崽子不是个东西,以后他的事你不用和我商量,自己感觉怎么办合适就怎么办。” 王妃本是想趁着王爷好不容易到自己房里来一回和他好好商量一下元泓的事情,没成想王爷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记着仇,一句话都不想多问。 对于王爷来说这元澈元泓都是他的儿子,对哪一个都不偏不向的,前几天听说大世子妃有了身孕,他表面不多说什么,到了南苑却高兴得和那个夏姬说笑到半夜。 偏偏元泓这几日因为那个伶儿的事情又得罪了他。这招得连王爷都不待见他了,这个泓儿啊,他到底是在瞎作个什么啊? 王妃叹了口气,收回了放在王爷胸口的手,平着身子躺好,盯着床帷苦笑了半晌,背对着王爷睡了过去。 “昨儿又是在那个妖孽房里歇的?”王妃垂眼看着自己的裙角问。 元泓低着头轻声道:“在后苑书房里,我自己歇的。” “前阵子不是还听说你想纳个妾吗?这阵子怎么又不提了?”王妃又问。 元泓道:“我有春娥就挺好了,不必纳妾。” 王妃也低着头冷笑了一声:“泓儿,你是我生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为娘一清二楚,二十多年了,也不会突然就断袖,你这存的什么心思,你我二人都明白得很。” 元泓道:“孩儿我不是断袖,只是看着那芳官可怜。” 王妃又起了高声:“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也不管你想怎么玩,你怎么就不能把心思放明白点?把事情好好想想清楚?” 王妃又强压了压声音道:“你怎么不看看你大哥大嫂?你大哥是长子,你大嫂身份又那么高,要是他们再得个嫡长孙,你的地位你还……你还要不要了?” 王妃急得直用食指戳面前的桌面,元泓依然别了脑袋不说话。 “你可别再给我提你不拿爵位当回事的话,我这千方百计地让你与春娥联姻,也是为的你这个爵位,人可别不知道好歹,硬挺着与那个妖孽扯,扯得动静大了,当心陛下一道圣旨真费了你这个嫡世子的身份给了别人!” 屋子里的空气突然就变得沉闷起来了,说到爵位的事情,王妃就有种千斤压顶的紧迫感,偏偏这个儿子就是这么不上心,眼看他还是不开口,王妃咬了咬牙道:“算了,你和那个杜若夕的事儿,算我许了,你去张罗着上她门上去求亲吧。” 元泓嘴角一斜,冷笑起来:“娘,您说什么呢?如今还当她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子吗?彼时人家说想来给我当妾,是当时她名声被毁无处可去。此时,人家可是这京城里一等一的贵女,名声被洗清了不说,还将杜府管理得有条有理,多少世家公子踢破了门槛想求得这样贤惠能干的妻子,我还能说动人家来给我作妾?” 王妃一时语结,想了半晌,这才道:“你也别这么说,我今日冷眼望去,她对你似乎还是有情的。” 元泓慢慢地站起来道:“娘,我和她的事儿全当过去了,您也别再提了,当初是我先负了人家,如今我也没脸再提让人家进门为妾的事情,给我纳妾的事情,也不要再说了。” 元泓说完这话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屋,王妃怔在当地,直觉得乌云罩顶。 后来王妃对李春娥说:“他不想纳妾,你还是自己下下功夫吧。” 李春娥不是不懂事,相反,她是个懂事中带着几分精明的女人。她早已敏感地察觉出大世子妃怀上嫡长孙是个对她这一房很不利的信号,偏偏元泓那个人又在这个时侯因为那个伶儿和自己的父亲闹翻了。 这让王妃心中不安,同时也让她心中不安,因为她和王妃的利益是一体的,其实和元泓也是一体的,偏偏元泓就是不配合。 这一天晚上,李春娥打算再孤注一掷一回,为了保住嫡世子的位置,为了将来的爵位和富贵,再试一回…… 天气说冷就冷了,屋子里烧了地龙,又燃笼了一拢冷梅香,这个香是姑母赏的,是宫里的御贡香料,若有若无的清香带着几分干净。 李春娥将自己拾掇整齐了,先自上了榻,将两个人的被分别整理好。元泓洗潄毕了进了屋,还是老样子不说话,熄了灯就躺在床上想事情。 空气里这股香味儿好闻,和梅园里的气息相近,那一日在梅园里见她,看她那一副表情。 元泓又想笑,难不成她也觉得自己是个断袖了?尽管自己的心思她全然明了,可是那一刻看到自己的手握着芳官的手,她的眼里竟然闪过了一丝妒忌。 这个丫头啊,尽管总要故作老成,也还是一样小女子的稚嫩心思,也难怪,芳官实在是生得太美,又美又娇,她若是妒忌倒也不奇怪。 这么想着元泓眯了眼角又想笑。一只手臂突然从一旁的棉被里伸了过来,元泓微微一怔,春娥可是有一阵子躲着自己了,今晚这是又要做什么? 这一回元泓没有躲她的手,任由她的手指伸进棉被轻轻解开了自己的寝衣。 衣裳敞开,他胸口的热度就灼了掌心。李春娥的手抚着那一块如绸缎般细滑而又温热结实的皮肤,眼底却在忍不住地泛酸,好好的一个男子,何苦是个断袖啊? 想起这一茬儿,心底又是一阵恶寒。可是为了孩子,为了嫡世子的身份,为了将来的富贵……李春娥咬了咬牙,将他的被子掀开,整个人钻了进去,这一回他没有躲,只是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李春娥解开了他的寝衣,然后又解开了自己的,只穿着个肚兜贴到了他的怀里。 他的身子依然僵冷,他的气息依然不疾不徐,他象是依然对自己没有任何兴趣。 有了前两次的事情,李春娥本想彻底放弃,再说自己也还是个黄花闺女的身子,哪怕是在自己丈夫的榻上,这么做也是难为情的。何况他还一再遭拒,可是此时想一想大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再想一想嫡世子的身份正在受到威胁,再想想以后的荣华富贵……李春娥豁出去了,管他怎么说怎么想,哪怕他真是个断袖,今天晚上也要撩动得他给了自己。只要得了身孕,他以后爱如何便如何去吧! 元泓已经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委屈,她明明就是在强迫自己去做内心很反感的一件事,如果说前两次还是因为她对自己还有情的话,这一次却全是为了功利了。 元泓淡然抿了抿嘴角,胸中浮起一丝苦闷,倒不是失望李春娥早已不爱自己却还要硬贴过来,而是觉得自己如今就被母亲和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当成了为保住荣华的棋子。 李春娥脱掉自己的衣服,整个人覆在元泓的身上,抱着他的脸颊亲了起来,元泓还是没有动,却似乎是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李春娥咬了咬牙把手指慢慢下滑,一直滑到他的腰带上,寝衣的腰带被解开,李春娥闭上眼睛试着把手往里伸着向那一处探去,一只大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春娥,你这么做值得吗?”元泓终于开了口“这么对一个你根本就不在意的人,值得吗?” 李春娥怔了怔,眼泪已经盈了满眶:“爷,求你给我吧,就这一回就好。” 元泓紧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你和个断袖做这事儿,就不觉得恶心?” 李春娥咬了唇:“爷是个断袖,却也能行那男女间的事儿,今晚爷只把我当成那个芳官,给了我这一次就好。” “要这一次,有什么意义?”元泓又问。 李春娥双手捧住了元泓的脸,以一种近乎乞求的口气道:“爷,给我个孩子吧,求您了……只要我有了身子,日后断然不会再缠着爷了,往后您和那个芳官想要如何便如何去?这样可好?” 元泓的心彻底冷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爱的自己。 元泓淡淡地推开她,一边坐起来慢慢地掩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春娥,人要知足,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 说完这句话,他就穿着单薄的寝衣走了出去。房门一闪,吹进来的冷风叫李春娥打了个激凛,隔着窗子,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衣衫单薄昂然而去,仿佛是一辈子再也不会回头的样子。 ** “就这么办吧,这个事儿不用再和我多说,您觉得好,便是好。”李春娥垂着头无聊地用手指拈着面前的一盘黑瓜子玩儿。 永定侯夫人眼看着李春娥低着头冷笑着将那把黑瓜子抓来抓去,染了自己的指甲和指头黑乎乎的一片。自己这个女儿向来是最爱美的,平日里在那指甲上的花儿上就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这一会儿,便是把这双美手也不当回事了。 永定侯夫人知道她这是心里不痛快,也自垂了眸叹了一口气道:“丫头啊,这个事儿你想不通娘也明白,到底是给自己家的夫君纳妾,哪个正妻心里会舒服?可是这个事儿,你得想明白,为了将来,你就先忍一忍吧。” 第100章 女鬼 李春娥嘴角一斜,就是一抹不屑的微笑,元泓已把自己从身上推下去好几次了,自己已经彻底对他死了心,她现在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样的手段,撩得那个断袖开了荤呢? 看女儿不开口只是僵着脸冷笑,永定侯夫人又赔了笑脸道:“若是你许了,娘就替你张罗了去,放心,娘给你找的人,一定是那又美貌又温柔偏那身份低得让你好拿捏的女子,你可就放心吧。” 永定侯说完将门帘子一撩走了出去。 李春娥将身子倚到后面的软榻上低着头无聊地看向自己的裙摆。 门帘一闪,一个俏灵灵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到炕边拉了李春娥的手道:“姐,你是几时回来的?” 李春娥抬头看了妹妹一眼,懒洋洋地抬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颊:“适才去哪儿了?看这小脸冻得通红。” “我随着家人去街上了,姐,你看我刚给你买的糖葫芦。”李娇娥象宝贝似地从身后举起一串糖葫芦来递到姐姐眼前。 李春娥就笑了:“多大的丫头了?还吃这些个?也不怕别人笑话。” “过了年我不是才十三吗?”李娇娥鼓了鼓嘴“我就是给你买的,有什么好招人笑的。” 十三岁……李春娥看着眼前象花骨朵一样的妹妹突然有点心酸,小丫头,十三岁,多好的年纪。可以被养在父母身边,不必面对那些复杂的问题,前途,富贵,夫婿…… “姐,你这是怎么了?”李娇娥看出来李春娥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有人招你生气了?” “没有。”李春娥背过脸偷着用手背抚了一把眼角假装往窗外看。 “还说没有?”李娇娥放下了手里那千宝贝万宝贝的糖葫芦,凑到姐姐面前道“你看看你眼圈儿都红了,可是我那个姐夫他欺负你了?” “没有,别瞎说。”李春娥嗔道。 “那你脸色怎么差成这样?人好象比出嫁前还要瘦些。”李娇娥的脸上浮出了小大人一样的神色“按说,你已经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二世子,你应该……” “什么如愿以偿?”李春娥突然被这四个字刺中了神经,瞪着眼睛看向李娇娥道“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李娇娥被吓了一跳,赶快从炕上跳下来,背着双手道:“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问这话是谁教给你的?什么叫如愿以偿?”李春娥不知不觉地就又提高了声音。 李娇娥被吓得“娘啊。”一声捂着脸就逃了出去。 如愿以偿?如愿以偿?李春娥反复地嚼这两句放在,渐渐地泪又花了眼睛,守着一个永远对自己热乎不起来的夫婿这便是自己的如愿以偿吗?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 天气越冷,便黑得越早,收拾园子的小丫头赶早把园子里的地扫了又给收拾齐整,这便赶快掩了园门急急忙忙地往远处跑去,仿佛晚走一步,这园子里就会有妖怪吃了她一样。 随着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整个园子渐渐陷入死寂。 这偏苑本就地处偏僻,再加上三小姐交待过的,没事儿不让这些下人们在这园子里多逗留,于是这个园子就安静得有点不象话来。 常日里竟然一个活物都不见,只留下秋氏一个人呆在这里。 下人们说了,三小姐交待不叫夫人出园子,怕是遇见了老爷会叫老爷发脾气,天知道,那个老东西为什么还不死呢?干巴巴的一身瘦骨头,死抗着干什么? 没用的东西,就纵着你那个闺女欺负我吧。秋氏在心里恨悢地骂了一句,又对着镜子理自己的妆容,不过几个月而已,这鬓角似乎又花白了一些,秋氏对着镜子苦苦一笑,挑了挑眉毛道:“行啊,你,三丫头,算你有手段,拿了一套内衣裤便将我给治了,你说,你怎么就不随你娘那个窝囊废啊?你这一肚子坏心眼儿到底随谁?” 天气这么冷,自己住的这个房子哪怕是烘了炭还是冷得不行,秋氏从椅子上坐起来移步到碳火旁,盯着面前那盘碳火发着呆。心里默默地咒骂着:三丫头啊,你说你,你不象你娘那么蠢,也不象你哥哥那么乖,你到底象谁呢?咳,难不成你是象你爹?表面仁厚,骨子里薄情寡义?反正你们老杜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亏了我那颜夕早早地嫁了出去,不缠你们的事情了。呵呵,唉,这女儿一出门,便是泼出去的水,她娘被人整成这样,她也不知道……唉,她要是不知道,倒是也好了,省得再趟这浑水,杜府,哼哼,吃人的地方啊。 秋氏冷哼一声,将身子窝在椅子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火红的碳火渐渐熄灭,似乎有一股香烟慢慢冒了出来。 “妹妹,你睡了?”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秋氏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几时这屋子里进来了一个女人,待到看清了眼前这人的面孔,秋氏不由得吃了一惊,赶快将身子向后缩了过去。 “妹妹,你何故怕成这个样子?”那女子笑了,慢慢地坐到秋氏面前的椅子上“我们可有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怎么一见面,你就是这样的表情?” “先夫人……你不是已经……”秋氏惊得眼前发昏。 “我已经怎么了?死了不是吗?”那女子倩然一笑“是啊,我这都死了十来年了,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放不下,妹妹,你可愿为我说上一说?” 秋氏吓得张口结舌,一边猛地掐自己的大腿,一边往后躲。腿上还是有些知觉的,只是这种感觉迟钝了不少,面前这个女子真的是她吗?还是……三丫头?她们两母女实在是长得太象了,所以小时侯她还不觉得若夕有什么,也曾经想过要把她带在身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可是若夕越长大,就长得越象她娘,这让秋氏越来越不安,所以,她总是下意识地想要若夕为难,最好可以让她死…… “你是三小姐?”秋氏压着嗓子问。 “三小姐?”那女子突然笑了,拈了袖子里的佛珠,一颗一颗地捏在手里,问道,“她不是在自己房里睡着的吗?你怎么会在此时问起她来?唉,妹妹,你可知道我那宝哥儿去哪儿了?今天下午不是你说要带他去园子里看戏的吗?” 秋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子和先夫人实在是太象了,从说话的口气和脸上的表情,就连这拈着佛珠的举止都一模一样,她不会是若夕,若夕从来没有这样的举止,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这个女子果然是鬼?是先夫人的鬼魂?向来不信邪的秋氏这一会儿也怯了。 “先夫人,你走吧,我不知道宝哥儿在哪里,你去别处寻他吧。”秋氏不敢再看那名女子,垂下眼睛,颤着嘴唇,捏着自己的衣角一味地往后躲。 “你不知道?”那女子冷了声音“你竟然敢说你不知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是谁在宝哥棉衣里装了不该装的东西?” “不知道!”秋氏惊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夫人,你快走吧,宝哥儿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全都不知道。” 那女子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走到案几前面,把香炉里的香又拔弄了两下。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号,象是暴风突起,惊动了鬼哭。 秋氏吓得抱住头,一股浓甜的香味冲进鼻腔使得眼前越发混沌起来,身子象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得不行,动一下就感觉艰难,她现在只想让眼前这个女人赶快消失,她实在是太可怕了。 “还不给我说实话?!”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一声利斥,原本苍白脸变得突然狰狞起来,双目滴血一步一步地逼向秋氏,冷声骂道:“你该和我说出实情了!到底是谁?是谁害死了我的宝哥儿?” 秋氏吓得一声惨叫,看着那名女子满是血痕的脸颊,惊得彻底失了心神,一边往后使劲躲一边道:“夫人,不不……姐姐你饶命,你饶了我吧……宝哥儿是个好孩子,我没有害他。” “还不承认是吗?那我就叫宝哥儿自己来问你。”那女子慢慢地站起来,门帘被风吹过,秋氏被那风吹得额头凉了些,顺着那门帘一看,院子里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垂着头,脖子里戴着一个金颈圈,身上穿的正是自己当年给他做的那件大红色的棉服。 那孩子一抬头,秋氏彻底吓破了胆:“宝哥儿……” 那个小孩子一步一步地向她走了过来,小小的人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啊!”秋氏嘶喊着向后躲避,慌乱中推倒了一旁的桌案,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突然抓住了她,这一对母子,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凉风吹灭了蜡烛,屋子里的女人正一步步地逼过来,低声叫道:“还我宝哥儿的命来……” 第101章 认罪 声音阴沉着一字字地刺入耳膜,伴着那若近若远的脚步声,实在是渗人得紧。 秋氏抱了头躲在黑暗里,哑声说道:“姐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你向来不是最为心慈的人吗?当年你有了宝哥,你有了老爷,你有了一切,而我呢?我除了颜夕什么都没有啊,我一辈子就跪在你的脚底下,我几时可以有出头之日?你已经死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宝哥儿的命是我害的,改天我给你们母子办上十场法事,为你们两个超脱亡魂可好?姐姐,你饶了我吧,饶了我……” 那个女人的脚步声突然停顿,周围的一切再次陷入死寂。秋氏的身子还在发抖,秋氏强咽了一口气道:“姐姐饶了我吧,是我害了宝哥儿,是我害了你们母子,你这回饶了我,我改天给你们做法事……补偿……补……” “你是如何害死我的宝哥的?”那女了阴恻恻地声音响了起来“若是不说,我此刻便将你的命索了去。” “我……”秋氏抱着头,只感觉头在发沉,嗓子在发干,她本不愿提,可是全身都象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僵直着,无力着,好象魂魄真的在渐渐地离开自己的躯体。 恐惧叫秋氏的嘴再也合不上,口水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她盯着眼前那一双越走越近的红绣鞋,终于崩溃地失了心智:“我将他的棉服先拿去叫庄子里那个得了瘟疫的孩子穿了一晌。” 那双绣花鞋,终于在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那个满脸是血的女子渐渐地止了声音,两行眼泪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秋氏象一个被熬干了水分的鱼,在香炉中那种独特香料的作用下,慢慢地萎靡下去。两个婆子走了进来,将她连拖带拉地拖出房门。 若夕站在原地,抖着肩膀哭泣不止,原来这一切真的是她做的,原来哥哥真的是被她给害死的,秋氏,你果然好狠的心…… 若夕洗干净了脸颊,换下身上那件母亲的旧衣,又将妆容好好地理了理,婆子领了那个六七岁的孩子走到面前来。 若夕看了那孩子一眼,恍然间鼻子又在发酸,哥哥就是在这个年纪离开人世的。 据说当时也是冬天,极寒的季节,娘贴身照顾了他一个多月,到底没有留住他的命。从那儿以后娘就象是变了个人,天天抱着他的衣服哭,神色也越来越木讷,有时还会喃喃地叫着宝哥的名字走来走去,有几回还出了府,害得合府上下的人四处去找她。 初时几回,她走得还不远,都给顺利地找了回来。 最后有一次,娘回来的时侯头发被火烧焦了一大片,脸上和手上也满是烫伤,就那么直着眼睛坐在路边,嘴里咕咕哝哝地叫着宝哥的名字。 府上的人都说娘疯了,那一晚刚好春秋楼着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迷迷糊糊地去了那里,肺里吸入了浓烟,从那儿以后就得了肺疾,第二年秋天,娘就静静地去了。 原来,这一切全是这个秋氏做的手脚。 “娘,你真傻,你怎么可以随便让哥哥穿别人给的衣服?你为什么从来没有防备人的心?”若夕在心里暗暗地说着,又止不住一股锥心的痛。 “三小姐……”那婆子讪讪地在一边看着若夕。 若夕拭了泪看向那个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官哥儿,今年七岁了,我爹娘都是庄子里的人。” 若夕笑了,问向他身后的婆子道:“张妈,你觉得长得象吗?” 张妈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孩子:“象!象得很,少爷小时就是这个样子,唉,我那一日去庄子里帮你找那几个早年服侍过先夫人的下人,无意间看到他的时侯也被吓了一跳呢。” 若夕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孩子道:“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还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 好大的一家子啊,若夕的嘴角翘了翘,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感觉和他有缘,他眉目间的神采和记忆里哥哥的样子竟是颇有几分相似。 若夕对那婆子吩咐道:“你带这孩子来的时侯,怎么跟他父母说的?” “回三小姐的话,我原话说的是要带这个孩子到府里来住上几天。”那婆子答道。 若夕再次看向那个男孩子:“你可愿意在我府上居住吗?我会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 那男孩子一听到读书识字几个字,眼睛立时一亮,转眼又黯了下来:“谢小姐的美意,只是这个事儿我还要先回去和我爹娘商量一下才能决定。” 一个庄户人家的孩子难得这般有礼,若夕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张妈,带他下去好生照顾,过几天到庄子里问问他爹娘,可愿意把这孩子留在杜府学东西?” “是。”那婆子领着孩子退了下去。 秋儿上来给小姐奉上一杯热茶:“小姐,那个恶妇要如何处置?” “让她为当年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来!”若夕慢慢地冷了眼睛。 清晨的阳光照在窗台上,映得那一盆玉兰的叶子都是金灿灿的,杜老爷最近身体恢复得不错,胃口也好了些,最近闲来无事就写写字,倒是觉得比在朝中的时侯轻闲潇洒了不少。 若夕叩了叩门走了进去:“父亲今天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啊。” “唔,还好,若夕啊,你看看为父这副字写得如何?”杜老爷将笔往笔架上一支,拈须看着书案上刚写的字。 若夕没说话,微笑着冲门外招了招手,打扮一新的官哥从门外走了进来,静静地站在若夕身边。 杜老爷抬起头看了官哥一眼,便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小男孩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阳光里,象个被佛光笼罩着的小童子,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小袄,脖子上还套着一个金项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 这个眼神为什么会如此熟悉?和记忆里那个早夭的独子为何会这么相象? “这个孩子,他是谁?”杜老爷的嘴唇抖了抖,颤声问道。 “他是咱们庄户家的儿子,叫官哥。”若夕道。 杜老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官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盯着他,慢慢地就湿了眼眶。 一只粗糙的大手慢慢地抚上官哥的头顶,这个孩子却也不躲,就仰着脸由着这个年长的老爷抚摸着自己的头顶,那眼神坦然安静得象是已经认识了他许久一样。 “缘份……真是缘份啊。”杜老爷哽了嗓子,眼泪也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之前已经问过他爹娘了,他们都同意将他留在我们府上,爹,我想从今天起,由你来教他读书写字。”若夕轻声道。 杜老爷只管低头看向官哥,哑着嗓子问道:“孩子,你可愿意留在我们府上,由我来教授你吗?” “回老爷和小姐的话,小人愿意留在府上服侍老爷和小姐。”官哥儿的声音听上去脆生生的,神色却象个小大人一样认真。 “好,好孩子……”杜老爷抬手抚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将那孩子的小手握在掌心,牵着他的手走到书案前面,“你可会写字吗?” “不会……”小孩子摇了摇头。 “无妨,让我来教你……”杜老爷的一双大手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慢慢教他拿起笔来。 若夕看了看父亲脸上那一脸慈爱的微笑,嘴角微微一翘,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 “那个毒妇现在如何了?”若夕问道。 “小姐放心,在柴房里关着呢。”琐儿答道“下人们都把她给看得死死的,她断然跑不了的。” “好。”若夕道“仔细把她看紧了,待过几日父亲把心思转到官哥儿身上,心情彻底好下来了,我们再一起治她的罪。” 秋氏一大早是被冻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柴房里,抚着额头仔细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由失声道:“坏了!” 的确是坏了,昨晚不知道那个死丫头给自己下了什么药,自己怕是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了。这下可怎么办?死顶着不认吗?不行……绝对不行,她如今已经把事情的始末全都搞清楚了,要把自己弄死也不过是眼前的事儿,她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怕是就在等老爷的示下。 要是老爷知道了,他会饶过自己吗?不,他会把自己碎尸万段的。秋氏想着想着,混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柴房的门当啷一声响。一个婆子将一个托盘放在地上,恶声恶气地说了一句:“吃饭了。” 然后把半碗白粥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要走。 “且慢!”秋氏冲上去一把拉了那婆子的袖子“你姓胡,我认识你。” 那婆子冲着秋氏冷冷一瞥道:“夫人认识我?那又如何?” 胡婆子的眼睛里是满满的鄙视。 秋氏强咽了一口气将头上的金钗和手上的金镯子一起捋了下来:“你帮我做一件事,这些东西,全都可以给你。” 第102章 净王府脏王府 胡婆子低头看了那两样东西一眼,神色似乎一滞,冷声道:“您可别打算让我放您出去,我可没这本事。” “不用。”秋氏将那胡婆子的袖子一扯,压低声音道“你只要把我被关在这里的消息带到相府便好。” 胡婆子回头四下里打量,确定四周无人,干咳一声,将那金钗金镯往袖子里一收,低声道:“等消息吧。” ** “六哥,这么哼哼歪歪的可就不象你了,不就是个戏子吗?范得着就让你这么上心了?梨园里的官儿还不是多得很?你捧哪个不是捧?”九王爷盯着六王爷那腊黄浮肿的脸真摇头,这个六哥平日里混蛋得很,走路都是横着的,这回竟然被气得就剩半条命了,着实叫九王爷有些不解。 “这可不是个戏子的事儿啊。”六王爷脸色腊黄地半靠在软枕上,脸苦得象个被霜打过的茄子“那个芳官,可真是我心尖尖儿上的人,他元泓就这么给硬抢了去?你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个眼神他都……啊哟,我的心肝儿我的肉哟……这是往爷的心口上硬戳了一刀啊!” 六王爷说着说着就动了情,拍着床帮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九弟你是不知道啊,他们两个当着众人的面,那就手拉着手,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那芳官以往任我多宠他,他又几时这么看过我?元泓这个王八蛋,守着那么个美貌的小娇妻,他学我断什么袖哟……我的天啊,我的娘,这没天理啊,没天理啊……” 六王爷捶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九王爷倒是在一旁皱了眉:“按说这可不对啊,元泓那样的人物也会断袖?上一回他就从我手里抢了一个小娘子去,这一回又从你手里抢男人?” “有这种事儿?他抢完你的抢我的,他这是拿咱们哥俩当什么呢?”六五爷睁大了眼睛,明显气不忿。 九王爷苦笑一声道:“元泓这个小子的确不是个东西,怕他也不是真的就断了袖,就是成心来和你过不去的。” 六王爷直了眼睛,一时脑子又转不过弯来了。 “行了,六哥,你也别号了。改天弟弟我再寻个好一点儿的官儿给你,您可得把身子给养好了,这样,咱们哥俩才能接着跟他元泓斗。” “我跟他斗……我这……我这就剩这半条命了,我还跟他斗?”六王爷又抹了一把鼻涕,把身子往后面的软枕上一倒,张着嘴直喘气“哥哥我这回是被伤着心喽,只怕我这条命,就要折在芳官这个小妖精身上了……” 九王爷眼看着六王爷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实在是没法儿多劝了,又陪着六王爷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告辞。 虽然这两个人都是纨绔,说到底九王爷还是要比六王爷的脑子好使那么几分,还没有彻底被那酒色给泡烂了,此一时听了六王爷说的话,心中又在范嘀咕,元泓上次救走那个小姑娘的时侯看上去可是十分君子,看那小姑娘的眼神哪里象个断袖呢?此一时就这么断了?难不成他还真算是天赋异禀男女通吃了?也说不好,六哥不就这样吗?不管男女,一见长得好看的眼睛就发直,难不成元泓也这样? 想着想着九王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前面就是闹市,九王爷把车帘一挑,向前打量了一眼,赶快跺了几脚:“快停下,就靠着前面那脂粉铺子停。” 马车一停稳,九王爷理了理衣襟,拿着把折扇便下了车,径自向那铺子里去了。 趟这些铺子的,多是些女眷,鲜有男子来趟也多是带着自己的家眷来的,难得这九王爷径直走了进去,有伙计来招呼:“这位爷,您看您这是要点什么啊?” 九王爷把手指一挑,冲着前面不远处坐着的一位装扮华丽的小少妇一指:“那位奶奶买什么,我便买什么。” 那伙计一看九王爷的打扮贵气十足,也不再多问,只引了他到一旁的位子上闲坐。 李春娥正自懒洋洋地挑胭脂,面前那伙计张罗道:“少奶奶您看这盒,上好的扬州水粉,用早上采的露水调匀了往脸上涂,出来那个色儿还均还不干结,可是上上之品啊。” 李春娥垂着眸子随意地看了那粉盒子一眼,眼神散漫得没有一丝精神,随口说了句:“那就给包起来吧。” 那伙计将那粉盒子给包上,又奉了一款胭脂过来:“少奶奶您再看这款胭脂,这胭脂也是上好的,这个色儿润得很,涂在脸上就跟那樱桃果子似的,鲜灵着呢,要不然少奶奶您也试试?” 李春娥连看也没有看那胭脂盒子一眼,淡然开口道:“也包起来吧。” 伙计心中暗喜,又将那上好的眉黛也给奉了上来,这位上门的财神奶奶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怕是家里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特地出来花钱找乐子的,脂粉铺里这样的女子还真不少,不过多是些年长色衰不得宠的贵妇,穷得光剩钱了,却也难得见到这位少奶奶这般标致水灵的模样,只是那神色却是这么落陌的。 伙计左挑右挑,净拣着那上好的贵货挑了一大堆子给李春娥包了去,李春娥叫下人付了钱,看也不看那包东西一眼转身就往一旁的绸缎铺子里走。 九王爷看她这般行止有点怪异,悄然就又跟了过去。 适才打眼一看,他就已经认出来这是元泓的正妻永定侯家的二小姐,之前打老远里见过她一回,其时的她顶多是模样清秀可人,却也并不十分出众,如今嫁入这靖王府一段时间之后,愈发地会打扮了,衣服也穿得得体,妆容也化得精致,只是脸上的神色怎么会这般落陌? 九王爷盯着这个人儿的背影就渐渐地挪不开眼睛,前面李春娥兀自领着个小丫环往绸缎铺子里走,小丫环个子小,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又是紧赶慢赶的,一个不留神被一个人碰了一下,手里的一大包胭脂水粉撒了一地。 “啊哟,你这个人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小丫环看着撒了一地的东西,着了急。 那人也惊了一跳,赶快道:“啊哟,对不住啊,没看着您。” 李春娥止了脚步,回头淡淡地看着地上撒了一地的东西。 小丫环发了慌,一把拉了那人的袖子:“这些东西是刚买的,可贵着呢,你得赔我们银子。” 那人穿着布衣,满脸黝黑,怎么看也不象个有钱的人,盯着那满地的东西苦了脸:“姑娘您这东西多少钱啊?俺赔你还不行?” 小丫环低下头仔细数了数:“那些好的不用你赔,止这几件洒了的你得赔,总共一两半银子。” “多少?”那人瞪大了眼睛“小丫头子,别学着讹人,这些个破东西能值那么些银子?” 李春娥回头看到这丫头和人争执,却是不急也不恼,分明是得了兴致一样,嘴角微微一勾,拿出一副看戏的表情来了。 “哪个讹你了?我们堂堂靖王府的人会讹你这一个走路的?这些脂粉可全是些上好的货色,刚从一旁的铺子里买来的,你且打听打听,要你一两半银子都是少的呢。” 那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将袖子一甩道:“我管你个什么净王府脏王府的,拿个几盒香粉就想来讹银子,怎生来的道理?” 那小丫头正想还嘴,不想李春娥听到脏王府那几个字,“吞”的一声就笑出声来,慢悠悠地走过来道:“好了,不用你赔了,你走吧。” 那人一听这话象是立马得了大赦一样,拧头就走。 “少奶奶,那些脂粉可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你就这么叫他走了?”那小丫环还是不太服气。 李春娥瞥了地上那些东西一眼,冷冰冰地一笑道:“就冲他嘴里‘脏王府’那几个字,也值这几两银子了。” 说完这句话李春娥转身就走,却是连那绸缎庄子也不逛了,直接上了马车叫回永定侯府里去。 九王爷走过去,盯了盯地上那些散碎的脂粉,又抬头一直目送着李春娥上了车走远,硬是半天还舍不得把眼神收回来。 “二小姐,你这几日果然不回你们靖王府了吗?”永定侯夫人一边将女儿最喜欢的那份百合羹汤递到女儿面前一边道“你婆母那里你可给打过招呼了?” “说过了。”李春娥随意抿了一口羹汤道“我只说我想回家里住两天,婆母也没有说什么。” “咳,丫头啊,不是我说你,你啊,少住几日就赶快回去,哪怕婆婆不说什么,相公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李春娥冷冷一笑道:“娘,你多想了,在他看来,身边有个我没个我的,哪里会有什么要紧?这个汤做得还行,晚会儿那个山药糕再给我做一份吧,我想吃那个。” 永定侯夫人仔细地看了看女儿的面容,终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来。 “你挑的那个女子我已经给送到靖王府里安置好了,至于元泓要不要她,可就两说了。”李春娥冷着脸又往嘴里放了口菜。 第103章 王妃的和解 “唉,丫头啊,娘知道你心里不畅快,可是,这不也是不得已的事儿吗?”永定侯夫人神色有点尴尬。 “我有什么不畅快的?”李春娥咬牙一笑,心中暗道,那个男人除了他能带给自己的富贵之外,别的还有什么关系吗? 前几日家里闹得紧,兵部有一阵子不去了。 王爷黑着脸黑了几天,眼看着儿子又回来努力工作,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因为有唐雅欣一味护着,王爷也没有再多提那个芳官的事情,只把每日的军函书案拿来与元泓商议。 不知不觉的这天色就晚了下来,元泓在前堂用过膳径自往园子里走,一个婆子迎过来说:“爷要洗浴吗?水已经热好了。” 元泓有点疲累,随意地嗯了一声,就去净房里洗浴。 待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进了屋,只见今天屋子里灯光昏得很,元泓也没有多想,径自上了床,闭着眼睛想事情,突然有一个女子温热的身子掀开被角就钻了进来。 元泓一怔,皱了皱眉问道:“春娥?” 那女子不说话,却把一瓣香唇直接贴到了他的耳垂上,手指开始娴熟地解他胸前的衣服。 “春娥!”元泓皱了眉一把抓住那只手。 那女子依然不开口,却将整个身子贴了过来,拿着两坨酥胸挨着他的胸口就蹭了起来。 不对!这个女人不是春娥。 元泓惊了一跳,虎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扭了那女人的腕子,压低声音喝道:“你是谁?” 那女人吃痛,嘤咛一声开了口:“爷,您弄痛奴家了。” 果然不是春娥,这又是在搞什么?元泓心里升起一股愠怒。 “谁叫你来的?”元泓咬着牙问。 “是……是少奶奶,她叫奶家来服侍爷的,爷您松松手,你弄痛奴家了。”那女子娇娇弱弱呜咽个不停。 元泓气得把手一甩:“出去!” 那女子吃了一吓,赶快拿了自己的衣服溜出门去。 “李春娥!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人?”元泓气得胸口发堵,回头看看那个床,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泛恶心,感觉自己再怎么样也躺不下去了,扭头拿着衣服又到后苑的书房里凑和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连上火带着凉,竟然咳嗽起来了,脸色都白了。 王妃看了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多问,找下人们问了一下,说是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一个光溜溜的美艳女子被二世子给赶出房来,之后二世子也出来了,自去后苑那戏子那儿又住了一宿。 王妃急得一拍手叹道:“这个春娥啊,办这个事儿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声?就这么自作主张?她是真不知道泓儿这个脾气啊。” 一旁的奇嬷嬷也叹了口气:“这二世子的倔脾气一上来,只怕就要和世子妃结上怨了。” “唉,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以为随便是个什么女人这泓儿就会碰?”王妃急得直展眉心“往常这府里面多少标致伶俐的人儿啊?心里爱慕他的不是一个两个,背地里她们这些小妖精的心思也都没有少花,泓儿哪里就多看过一眼了?眼么前儿,随便弄个容貌好的就想叫他收了房开了荤?这个春娥,也真是的,唉……” “可是王妃,您也别怪老奴我多嘴,二世子继续这个样儿还真不是个事儿……”奇嬷嬷小声道。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个事儿,眼前咱们说着他不是个断袖,这日子久了怎么连我都觉得他是对那个芳官……他……唉,那个芳官还当真的长了一副妖孽德性。可是眼前咱们还不能硬赶了那芳官走,这本来他就有二世子护着,没成想这大世子妃也挺喜欢他,也是当个妹子一样地护着,如今连王爷都不多提他的事儿了。”王妃气极反笑,托着额头直叹气。 “其实,之前二世子不是心里有个人的吗?”奇嬷嬷眼睛一眨。 王妃想了半晌:“当时可是我亲自将那杜若夕给赶走的,难不成我如今还要求着她回来了?” “王妃自然不必自己亲自去,”奇嬷嬷道“听说张阁老夫人与那杜小姐是远房表亲,您与张阁老夫人也是素来有些交情的。要不然……去找她给说说?” 王妃低头苦笑道:“我这若是去求人家入府为妻,这还好说一些,可是要人家的侄女来当妾,只怕人家听了这话心里就该骂我了。” 奇嬷嬷道:“娘娘,眼前咱们不也是不得已吗?二世子若是一直这个样子,怕是以后真能把自己给耽误了,咱们就想办法叫他和杜若夕姑娘再相处一回,若是二人还是有意的话,说不定这事儿还有转机,话说大世子妃那个肚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大喽,这万一王爷他……” 王妃的眸子渐渐深了几分,垂头想了一会儿,道:“奇嬷嬷,你去把府里上好的补品什么的备上几份吧,我去张阁老府上看看去。” ** “啊哟哟,靖王妃可是稀客。”张阁老夫人一把握了王妃的手就往屋子里迎“咱们老姐儿俩可是有日子不见了。” 王妃笑道:“前阵子听说张阁老身子不大好,这几日可好些了?我这从府上特地拿了点补品过来,张夫人瞧瞧可用得上?” “啊哟,高丽来的血参?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东西,王妃您还真是破费了。”张阁老夫人捧着手里的一个大礼盒子赞道。 “夫人能看得入眼就好。”王妃笑道。 张阁老夫人从下人手里接了茶双手递给王妃:“有一阵子不见王妃了,看您气色很不错啊,上回见您还是您府上两位世子同时大婚那一日,啊哟哟,看看当时那个排场哟,咱们全京城都好久没有见过这么体面的婚礼了。” “可不是,两个儿子一起成亲,这在京城也不多见。”王妃笑道。 “我听说府上的大世子妃有身孕了?”张夫人问道。 “是啊,这才三个多月,太皇太后特地叫宫里的太医来给看过,说是脉相挺好的,也难得了雅欣这么个娇滴滴的公主身子,一有了身孕也是辛苦得很,澈儿天天跟着她左右照顾,啊哟,真不怕您笑,我都说天下难有澈儿这么体贴的夫婿呢。” “大世子这是头回当爹,哪儿能不高兴呢。”张夫人听了这话也是笑“那二世子那房里可有消息没有?” 王妃闻言神色略一尴尬。 张夫人赶快笑道:“眼前没有也不用急,这两口子哪个也不是一成亲就有的,来,王妃您尝尝我这口茶,可是外边喝不到的哟。” 王妃将那杯子奉到口边尝了一口道:“嗯,好一股清甜的味道,以往确是没有喝过呢。” “这茶就是我那个表侄女儿杜若夕亲手配的,说是可以清火又能安神的,我这连着喝了几日还确是有些效果。王妃若是喜欢,一会儿给您带上一包您也尝尝?” 王妃听到张夫人嘴里说出杜若夕这三个字,心下微微一动:“张夫人您这个表侄女杜若夕我倒是有阵子不见了,不知道最近她府上的事情可理清楚了?” 张夫人假装听不出来王妃话里的意思,将那杯子凑在口边抿了一口,笑道:“要说我这个侄女儿也是个有脾气的,前番在她们府上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到了我这里也是一个字儿也不提。直到那一日她们府上设宴,我也一并去了,当着她那个继母的面儿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聊了一聊,这才将往日里的所有事情都给说清了,我这表侄女儿,一来没有和她那个姐夫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儿,二来也没有陷害自己亲姐姐肚子里的孩子。白白地吃了一场冤枉。” 张夫人一边说一边接过两盘果干放在王妃面前,继续笑着说道:“这个丫头也有骨气,冤屈洗清了也不多话,只把心思放在打理杜府内宅事务上,有了什么事儿不会的就到我府上来问我,这不到几个月,把他们杜府上下的人也都捋得服服贴贴的,前几日听说杜老爷身子不好,我还特地去她们府上看了看。如今他们这府里的下人们啊,可是个个都得了规矩,暗地里可是都很佩服这个三小姐呢。” 王妃是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话说到这里,心下自然明了,张夫人这是故意叫她心里添后悔呢,王妃心里也不爽快,可是谁叫眼前求着人家呢,遂轻轻一笑道:“那还用问吗?似张夫人这般识大体之人,您的表侄女还能差了?就是不知道京城里哪一家的公子会有这份福气,能把这么好的姑娘给娶了去。” 张夫人听着王妃的话头已经转过来了,淡然一笑道:“要说这丫头的眼界还真是不低,远的不说,光我家贤婿陆定元的表弟张廷义,就喜欢若夕喜欢得不得了,此前一心想要求她为妻,可是若夕总是一再婉拒。我听说那张廷义如今正自闭门苦读,扬言定要在明年的春闱里面脱颖而出,求得个好的功名前途就来娶她。” 第104章 重整生意 王妃的眸子沉了沉,想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老姐姐,你我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的事,我也不想瞒你,之前若夕与我家二世子有情,可是我当初忌惮她的名声不好,所以就硬生生地给拦了,这才叫二世子娶的春娥,如今二世子这心里还在怨着我呢。” 张夫人垂了眼睛不说话。 王妃继续说道:“张夫人也不是外人,我就把话直说了吧,如今元泓心里怨着我,连我那儿媳妇春娥也一起给怨了,两个人天天生闷气,我这心里也不痛快。张夫人,您看能不能托着您的面子给杜小姐说说让她……” 张夫人直着眼睛看向王妃,王妃眼神一缩,自觉下面的话不好说,在嗓子里转了几道弯,这才道:“让她好好劝一劝我家泓儿,别再这么倔着了。他有什么事,娘都愿意顺着他,只盼着他以大局为重。” 张夫人挑了挑眉梢,轻声叹了口气道:“王妃,私下里咱们姐妹俩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这个话您叫我怎么带?当初若夕和二世子是有那么一段情谊,可是如今二世子已经娶了正妻。你我都是过来人,这女子若是被心爱的男子负了这么一回,心里的伤口不定有多大呢?她凭什么要去劝解二世子?她又该如何去劝解二世子?” 王妃垂了眼眸,道:“老姐姐,你只管帮我把话给带到,这若夕只要愿意劝动了我家元泓好好过日子,哪怕是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她……” 张夫人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我这么和她说就行吗?” 王妃硬着头皮道:“姐姐,您就先这么和她说吧。” “哦,”张夫人翘了翘嘴角道“那我就先这么和她说吧,至于她想不想去劝或者能不能把这个话给说通的,也只能由着她二人的缘份了。” 王妃苦笑着低头不语,想起当初对若夕的态度来,多少有点后悔,又与张夫人坐着又扯了些闲话这才告辞。 ** 若夕将一摞子帐本放到帐房张先生面前诚心诚意地道:“听说张先生您以前是外祖父家的管帐先生,当年母亲嫁给父亲的时侯带来的大片田产并好几处商铺,外祖父怕母亲一个女子不会打理,父亲也是个书生不会经营,所以就派了张先生您和几个伙计一并过来,到杜府帮忙打理的,对吗?” 张先生赶快躬身说是。 若夕又道:“前几日我们一起把帐目给核算了一下,发现这街上的铺面倒是有不少是空着的,我也看了,这些铺子的位置都不算坏,若是租出去那租银也断然不会少的,却不知为何一再闲置啊?” “小姐有所不知,当年先夫人走了之后,太老爷就一病不起,将城里的生意或转或卖,带着家人一起归了故里。现在先夫人的娘家亲戚多是在南方经商。这几处铺面为何一直闲置着,就是因为先夫人留的有话,因她娘家就是常年做这些花草香料生意的,所以这些铺面只能是经营这个行当,别的行当若是做了绸缎首饰的还算好,若是做了那酒肆屠户岂不会添了恶心?” 若夕垂眸不语,张先生又接着说道:“后来先夫人一走,这个铺子先后经营过绸缎和茶叶,只是这位置相对于闹市来说还是略偏了一些,所以就一直没有再往外租。” 若夕道“既然外祖父便是做这些生意的,我们不如再把这些生意给重新做起来,今天来找张先生谈就是来商量这件事情的。” 张先生吃了一惊道:“三小姐是说您想亲自去张罗生意?” 若夕道:“这生意上的事情我没有做过,另外我一个女子出头露面的本就不方便,只是我对这香料上却也有些研究,平日里与这些贵妇圈里的女子们打的交待也多,她们喜欢什么样的香料我也知道,所以不如我们一起将这个生意还给做起来,张先生您挑几个柜上得力的伙计将这香料行里的生意摸一摸,我带着府里的女子将这日常里需要的香料香草,带花茶什么的一一制配好了,两相配合,一起把这生意给做起来,您看怎么样?” 张先生眼睛一亮:“哟,三小姐说的这个事儿,倒还真是可行,这香料制配的事情,我们这些老伙计们不在行,可是常年在这生意行里走动着,进货出货张罗生意这些事情,也都不是生手,再加上早些年在您外公府上的时侯也跟着跑过两回香料行,这进货的地方和路径我们也是知道的,小姐您要是能把这制香料,配香料,连带着香草花茶这样的东西都给配齐了,想来把这个生意做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若夕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做吧,您今天先从柜上支些银钱把铺子给重新修葺一下先?” “好!三小姐,那我现在就去办。” 张先生是个办事利索的人,带着一帮伙计就去收拾铺面,杜若夕就带着手底下一干手脚稳妥的丫环们制香配香并一些花茶。 不几天这香料铺子就置备得差不多了,择了个吉日就要开张。 这边杜若夕一心张罗着香料铺子的事儿。那边秋氏被人关在柴房里,每日三餐管饱不管好,又叫人严加看管,只要不叫她冻死饿死自寻短见便好,杜老爷自从秋氏和刘管家的事情出来之后,想起这个女人心里就一阵阵地恶心,她的事情再也不多问一句,全由着若夕处置,自己则是每日带着官哥教他读书写字,官哥这个孩子聪明得很,而且性子端正温和,爷俩越来越对脾气,一段时间下来,杜老爷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把那秋氏的事情彻底丢到一边了。 秋氏通过身边的下人们知道老爷如今天天自得其乐,彻底把自己给忘了个干净,不由得心寒,托那婆子去给丞相府里的颜夕捎话就说自己如今落了难,叫她好歹到杜府来看自己一眼,那婆子只说自己已经把话给捎过去了,却一直没有等到动静,秋氏知道这个颜夕再怎么样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当娘的话不放在心上的,想来这回是被那婆子给忽悠了一道,白折了身上最值钱的两样东西。 秋氏越想越恨,这一天趁着那婆子来送饭,拉着那杜婆子想要质问她两句,那婆子不耐烦地说了句自己没空,还没有去。 秋氏哪里是个吃亏的,直接摊了手叫那婆子还了自己那两件首饰,那婆子哪里肯理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秋氏想去扯她,不想倒被她反手一推推到柴草堆上划伤了脸。 秋氏被欺负得狠了,直着嗓子骂道:“你这下贱婆子竟然动手打我?” 那婆子冷笑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咱俩到底是谁下贱?我如今是个下人还能有个下人的脸面,倒是你这样的,下人不下人,夫人不夫人,妾不妾奴不奴的,被人当狗一样关着,你的脸面在哪里呢?“ 秋氏气得语结。 那婆子又自冷笑了半晌,接着骂道:“当初你也不过是个奴婢,自己脱了裤子硬要上老爷的床,如今怎么样?骨子里不还是个奴婢吗?您还真当您自己是个夫人?嗨,别丢人了,看门的贱奴都要比你强得太多了。” 那婆子把话说完,哐地一声把门一磕,落了锁,大笑着就往园子外面走。 秋氏趴在柴草堆上咬牙切齿地恨,却也无计可施,呆了半晌,想想今日自己混到这般田地,全然失了所有的倚傍不说,竟然是连那一世的脸面也全都给丢了,连这府中的下贱婆子们都敢对自己打骂羞辱,想了半晌更觉心中忿忿,却也只捂了嘴哀哀地哭了起来。 突然后窗有人在小声招呼:“秋儿。” 秋氏一凛,睁开眼睛凑到后窗那里,隔着粗栅栏一看,却见一个乞丐满身污秽,瘸着一条腿双手用力扒着那粗栅栏才能勉强站着和自己说话。 “水生?”秋氏惊得一把掩了口,自从那一日刘管家被赶出杜府,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未曾想到他如今竟然这般狼狈。 “秋儿。”刘管家有点不好意思地抺了一把自己的脸“我是来救你的,你往后闪一下,我将这栅栏锯开,你一会儿趁着那下人不备就赶快跑了吧。” 秋氏看到刘管家拿着锯条的那只手指甲盖还缺了几个,惊声问道:“水生,你的手是怎么了?” 刘管家讪然一笑,并不答话,只低着头专心地锯那个窗子。秋氏抱着膝盖坐到一边的地上,以往的刘管家向来整齐得体,如今满脸是伤,腿也瘸了,满身污浊不堪,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的。 秋氏泪朦胧地看着刘管家,低声说道:“那天是你一力护着我,把一切背下来,不想我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夫人说哪里话?”刘管家哑着声音道“说到底我也是个男人,遇了事儿哪儿能让女人背,原以为我拼了这条命把一切事情背下,能保全了秋儿你,不想还是……唉,这个三小姐还真是厉害,咱们以往都小瞧她了。” “杜若夕……我早晚要把你碎尸万段!”秋氏狠狠地咬着牙,指甲深深地掐入自己的手心。 第105章 丧家之犬 秋氏随着刘管家逃出来的时侯,完全就是一个乞丐婆的模样,站在街角边的黑影子里看着相府的大门,秋氏的眼神怯了怯:“相府高门大户,我这个模样哪怕是那门监都不会叫我进去的。” 刘管家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帕子递给她:“先擦擦脸,把自己收拾整齐了,到后门那里看看,那里的婆子许是好说话一些,拿着这几个铜板给她,叫她通融通融。”刘管家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递过来。 秋氏看着刘管家那个已经没有指甲盖的手,不敢想他这段时日都是怎么过的,这几个铜板想来也得的不容易。秋氏收了那帕子擦了擦脸,这才看清这帕子是自己早年间丢的一块儿,这么多年不想他竟然都这么仔细地收着。 秋氏心里一动,把他捧着铜板的手又给推了回去:“无妨,我就这般直接到他们门口给好好说说吧,编一套瞎话许是就能进去了,你别担心我。” 刘管家也不坚持,收了手道:“那你小心点。”又一路目送着秋氏过了街到了相府的门口,也不知道和那看门的婆子说了什么,那婆子便慌忙地引着她进了园子。 看到秋氏顺利地进了园子,刘管家这才放心地转身,拖着一条伤腿往巷子里走。 秋氏和那看门的婆子编了个瞎话,说是自己今天去庙里上乡,路上遇了贼人,东西都叫人给抢了,丫环也走散了,自己勉强拣了条命,这才进了城。 那婆子一听这话也不敢耽搁,赶快进去禀了二少奶奶。 颜夕正在炕上奶孩子,听了婆子的话就赶快往后门赶,一见到秋氏那一身狼狈,颜夕吓得腿都软了,扑过去一把抱住母亲就哭:“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了贼人?他们可伤着你没有?” 秋氏尴尬地一抹脸:“没有,这事儿说来话长。” 颜夕扯着秋氏的袖子就要让她到后宅去,秋氏反拉了她的手道:“丫头,我这副模样怕是叫相府的人看见也不好,只在这儿呆一会儿,这其中的事情,我得慢慢跟你说。” 颜夕看出母亲神色有异,便叫那婆子丫环们先下去,两个人掩了门秋氏便一把拉了颜夕的手道:“二丫头,三丫头这回可是冲着要我的命来的,你可得帮我。” 颜夕吓了一跳:“那个死丫头这是又起什么娇娥子呢?” 秋氏苦笑道:“可是这一回她这个娇娥子起的可是足够大了。” 秋氏将杜若夕买通了自己的丫环和刘管家的近身小厮,将自己的贴身内衣偷放到刘管家的屋子里,害得自己名节尽失被老爷罚得关入柴房的事情说了一说,却没有提自己那一夜中了迷香散将自己当年毒害官哥的事儿。 杜颜夕听了这话气得身上发抖:“这个死丫头,当真是丧尽天良,可是这事儿你怎么不去和父亲说清楚去?就白白地由着她来陷害你了?” 秋氏苦笑道:“傻丫头,向来这恶人陷害女子最好的手段就是拿着奸情说事,便是因为这瓜田李下的事情早晚是说不清的,她使的这一招够下作,却也够狠,一招就致死了我。你爹如今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全由着那个三丫头随意处致,此番若不是我舍命逃了出来,只怕以后咱们娘俩便就此阴阳相隔了。” 说到此处,母女二人又抱着头痛哭了半晌。 杜颜夕恨得牙根痒,口口声声要将那杜若夕碎尸万段才能解恨,秋氏的脑子到底冷静一些,说道:“闺女,我如今连个安身之处也没有,也断然是不能在你这相府里藏身的,你得先帮我找一处宅子,叫我藏起来,不叫他们杜府的人寻着,往后的事情,咱们再说从长计议。” 颜夕道:“我这里眼下有几十两体己银子,虽然不多,你也可以拿去先使着,我这会儿就叫小厮去帮你找一处偏僻干净的地方藏身,往后的事情,我们再慢慢商议,这个三丫头,我早晚得弄死了她才能解恨……” 这边杜若夕一心在张罗店的事儿,突然看到后宅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是秋氏把后窗锯断给跑了。 杜若夕听了这个消息,并未过分吃惊,只是想了一会儿道:“你只把这个消息报给老爷,先听听他怎么说。” 婆子赶快去报与杜老爷。其时杜老爷正与官哥写字,官哥年纪虽然小,做事却极为端正,这几天被杜老爷调教的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拿着毛笔的气势有板有眼,这大楷眼看写得很是工整了。杜老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知不觉地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悉心教导官哥上。反正眼下自己托病在家远离公务,家事又被若夕处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只一心将这官哥教好便是。所以当婆子匆忙来报说秋氏逃走一事时,杜老爷只应了声:“嗯,我知道了,你叫若夕处理便是。” 婆子依样回了若夕,若夕想了一会儿,心下想着,这个秋氏在这京城无所依傍,出了府能够去找的人也只有颜夕了,若是眼前去找颜夕要人,只怕自己师出无名,万一再把事情闹得大了,叫大家都知道了杜府内宅不稳,夫人和管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怕是父亲一生的脸面也就跌尽了。如此看来最好是先放她一放,只要她不出京城,自己就断然还能找得到她,该清算的帐还是要一一清算的。 若夕按下心情整理着店里的事,突然看到一辆马车施施然停在门前,从车里走下一位美貌的少妇,进门就笑:“啊哟哟,看看咱们杜三小姐这气魄,说把生意做起来了,就把这生意给做起来了,却是连一个招呼也不打,只顾自己闷声发大财。” 杜若夕赶快弃了手里的活计满脸甜笑着迎了过去,一把挽了那少妇的手道:“映雪,你看看你,好久不见,一进门就来挑礼,还不赶快屋里坐。” 张映雪倩然一笑,道:“今天我可不是一个人来……” 若夕随着张映雪一起回头,却看到张夫人正由下人挽着手走下车来,离老远就笑着叫了一声:“若夕。” “姑母。”若夕高兴得热泪盈眶,快步迎上去,一把握了张夫人的手臂热热乎乎的就往屋子里迎。 三个人分宾主坐定,张映雪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倒是叫杜若夕偎着母亲的身子坐了说话,看着二人这般亲密,张映雪又在假意吃醋:“看看你们这姑侄两个好得,倒是把我这亲女儿都要比下去了呢。” 张夫人就笑着骂她:“你这猴子少来说嘴,背地里你也整天若夕长若夕短的,叨咕着她这般好那般好,还说可惜了这个妹妹不能养在咱们自己府里天天见面。私下里你们两个倒是时常约着喝茶见面,我这个老太婆凑不得你们那个热闹,几个月才能见得若夕一回,你还来挑理了?” 张映雪就笑了:“若夕,你看看娘这想你想得,昨儿个还怨我呢,只顾带着你出来喝茶,却不知道把你往府上去约。我就和娘说了,若夕如今可不比以往,是个闲散的千金小姐,如今这府上的一切事情,大大小小的全凭着她一个人张罗。前几日里听说还要把自己家外祖父的生意再给重新做起来呢。娘一听说这个话啊,可就再也坐不住了,紧催慢催的,叫我带她过来看看。” 若夕听了这话又是暖心又是感激,又握了握张夫人的手,眼圈就又自红了起来:“姑母,怪侄女我不孝。常日里只顾着府里的事情忙碌,却不知道常上您府上看着,倒叫您来看我。” 张夫人抬手抚了抚若夕的鬓角笑道:“傻丫头,姑母哪里会不知道你府上事务杂乱?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咱们几个还不都心里有数的吗?你在这府里要与她左相缠斗,我和映雪又帮不上一点忙,哪里还敢怨你?近日……她可怎么样了?” 若夕道:“前些日子她得了些教训,叫我父亲也对她彻底心寒了,只是这杜府内宅里的事情到底算是家丑,父亲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以至尽人皆知,只叫我好生看管了她,叫她莫再惹事,不想今晨她却翻着窗子跑了。” “跑了?”张映雪道“她能跑到哪儿去?” 若夕冷笑道:“还能去哪儿,就是去她二女儿府上呗,眼前我也不能明着去要人,万一把事情闹得难看了也是不妥,所以就打算先放她一放,反正她在这世上也举目无亲,左右逃不出这京城去。” “嗯。”张夫人赞赏地一笑“看看,若夕办事越来越稳妥,考虑事情也越来越周全了。眼前碍于杜老爷和相府的二少奶奶,你也不能把她给治得太绝了,不过若夕我得提醒你一句,这种人你必须得防着,所以还是找人把相府上的人给盯一盯的好。” “姑母说的是。”若夕道“我也叫人暗地里访察着,一旦看到了她的行踪就叫下人们来报我,只是这京城到底是不小,找这一个人怕是也不容易。” 第106章 又范了头痛 张映雪就在一旁冷笑道:“放心吧,她一个丧门之犬,如今也兴不起什么大浪来,若夕眼前可还是要有大事要办的。” 张夫人笑了:“若夕,其实今天我来找你也是有原因的,前几日靖王妃亲自去找我了,她还特地提到你……” 若夕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等着张夫人继续往下说,张映雪已经又掩口笑了起来:“王妃这回来口气可是不一样了,看来是被二世子那个断袖之举给逼得上了梁山……” “女孩子家胡扯什么断袖!”张夫人虎着脸打断张映雪的话,又忍不住自己掩了口笑,“你可不许乱扯!靖王妃的话这回说得可是客气得很,说是要‘请’你去劝劝元泓,不要一个劲地使着性子,让他把自己家里的日子给过好。” 张映雪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夕已经红透了脸颊,低头道:“姑母,王妃这话说得可是离奇了些,二世子人家夫妻两个是不是好好过日子,怎么能由我来劝啊?” 张夫人笑了:“可不是,初时我也是拿这话回的她。可是这一回王妃却象是有了什么难言之隐一般,紧逼着我一句又一句的,定然要我来上门和你谈一谈,好好地劝一劝你。若夕,姑母私下里问你一句,对于二世子你这个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夕低头红着脸颊应道:“姑母向来心如明镜,今天来这一趟,想必也不是单冲着抹不开靖王妃的面子。怕是看着她口头有了松动,这才特地来告诉我的吧。” 张夫人笑着直拍若夕的手:“你这个丫头可叫我怎么不去痛你,水晶心肝伶俐人,话一说到这里,可就看出个机窍来了。丫头,你现在可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夕红着脸低了头:“我这颗心早就已经是泓郎的了,别家的男子身世再好,人物再体面也改不了我对他的这份情……侄女儿这般说,姑母可明白?” 张夫人摇着头暖暖地一笑:“你这个孩子啊,还真是死心眼儿的,好在这元泓也不是个负心汉,这件事情要真正叫王妃彻底服了软,怕是你还不能就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 屋子里的三个女人相视浅笑,似乎已经嗅到了来之不易的胜利的味道。 李春娥在娘家刻意躲了几日,只因为听了母亲的主意,就送了那会撩人的美妾到自己家夫君的床上,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太过猥琐,直叫人心口发窒,所以能躲出来还是尽量躲出来的好。 左右躲过了五六天,李春娥叫下人去府里打听了一下,听说那美妾半夜里就被元泓给光溜溜地赶出房来。李春娥闻言就靠在房里的软枕上大笑不止,倒是永定侯夫人黑了脸在一旁咕哝着:“天底下还真有这样的男子?倒是真如那不吃腥儿的猫一样了。难不成他生得这般魁伟相貌还果然是个断袖了?” 李春娥抹了一把自己苦笑出的眼泪,扒着母亲的肩膀半癫一般地笑着道:“娘,你且说说,就是这般的男子,可叫女儿如何去暖了他的心?再去给他生个孩子?女儿嫁了个这么样的人还不就是一个守活寡的命吗?” 永定侯夫人看着女人笑得这般疹人,心下心痛着,可又不好往深了多劝,只抚着她的背小声道:“女儿啊,事已至此,咱们也不能自己想不开,哪怕他真是个断袖了,可还是这王府里的嫡世子不是?哪怕咱们眼前没有孩子,可是咱们还有这嫡世子妃的身份,你们只要熬得那靖王一归天,叫你家夫婿继承了王位,便是一切安哉了。” 李春娥抚了一把眼角的泪,苦笑道:“娘,你觉得这嫡世子位便是那般万无一失的?我听我婆婆说过,当年大世子元澈本就大了元泓四个多月,王爷本意就想过要他作为王位承袭之人的,后来他长到几岁的时侯意外得了腿疾,这才叫元泓名正言顺地成了继承人。” 李春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呵呵冷笑着道:“如今人家的腿伤象是快要好了,又娶下这么个贵妻,现在还先我们一步得了孩子,娘,您还真以为我们二房这个位子就当真那么牢啊?” 永定侯夫人听了这话,眼神中也浮过一丝不安,可还是继续劝着女儿道:“可是眼前,你们二房不还是嫡世子吗?放心吧,你那个婆婆是个厉害的,断然不会叫别人的儿子轻易夺了自己儿子的地位。” 李春娥冷笑了一声,斜着眼睛看向一旁香炉里升起的一柱妖娆紫雾,轻声叹道:“娘,您还就这一句话说对了,我家婆婆当真是个厉害的,那就一切由着她作主去吧,她家里这份浑水我是不想再趟了,我也只守着我这个正妻的名份和体面,好好地过日子就好。” 李春娥说完又自惨笑,永定侯夫人也不再多言,就劝着她如今已经嫁了人,便是夫家的人了,万不可任性而为,老在娘家躲着,可就更不是个事儿了,还是早些打点一下多给婆婆和府上的人备些礼物,早些回去的好。 李春娥懒洋洋地应了,便自起身,将府上的好点心并前几日自己买的一些上好的香粉绸缎取了一堆放上车子,径自回靖王府上去。 进府先去拜见了靖王妃,将那些礼物一一奉上,又说了些府上父母给带好的话。 靖王妃自然知道她这躲出去几日到底是因为什么,自然不会说破,只虚虚地与她客套了几句,两个人心里都有事儿,一时竟然也不似往常间那般亲切体贴了。 干坐了一会儿,李春娥就施礼退下,自回房去打理,王妃看着儿媳眉间那一丝近似于绝望的落陌心下又在叹息: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娇了些,也经不起事儿,眼前这才几个回合,便是彻底没了底气,往后这王府深宅里的事务,她要如何经得起? 想来想去,又觉得她心下不畅快元泓还是要负主要的责任,也不能全怪了她性子不够硬朗。想到这里,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杜若夕,初时她无依无靠地到了王府,其时那般狼狈无依,仅靠着泓儿的一丝怜惜寄于王府这门篱之下,说起来奴不奴,妾不妾,婢不婢的,不止是自己不给她好脸色,就连这王府里的下人也常常拿着眼角瞧她,可她还敢帮着唐雅欣出头,硬是平了那么大的事情。 其时自己只觉得这小女子太有心计,只要攀上了王府这根高枝便不撒手,决计是个泼皮难缠的狐媚子妖精货。不想人家如今回了府倒也撑起了一府的门庭,据说如今在这京城名缓圈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体面人物了。这李春娥要是有她一半的器量和心机哪儿会弄成如今这么个颓废的形致? 想到这里,王妃又自苦笑的叹气,竟然是隐隐约约地后悔起当初把杜若夕硬赶出王府的事情来了,彼一时自己气哽在喉却是把那最不体面的话都骂了她,当着所有的下人拿她比作娼妓出身的贱妾,想来这个仇已经是为下了,咳……王妃抚着自己的眉心又觉得脑门开始生痛了。 正自想着这杜若夕的事情,偏那边张阁老夫人已经差了个近身的丫头来传话,说是昨日张夫人已经亲自去找过那杜若夕了,也把王妃的话全都转告了杜三小姐,杜三小姐就说了:自己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能随便插言别人夫妻间的事?所以王妃说的事情,恕难从命。 两下里一堵,王妃更自郁闷了,叫人给了那张府来的小丫头赏钱,又说了几句谢过张夫人费心传话,改日定然登门当面道谢之类的客套,就叫奇嬷嬷恭敬地送了人家出去。 待奇嬷嬷将人恭送出去,再折回来,却见王妃青白着脸色抚着自己的眉心直叹气。 奇嬷嬷赶快迎上前去问道:“娘娘这可是怎么了?莫不是又范了头痛?” 王妃就苦笑了:“是啊,可不就是头痛吗?对了,你去大世子那里问问,看雅欣今天中午想要吃什么?前儿个听说她害口,总想吃点酸辣的东西,你问问要不要厨上再给她做个酸辣肚丝汤?” 奇嬷嬷道:“今日一大早大世子妃说自己胸口憋闷想要出去走走,大世子就亲自叫人套了车,一大早就陪着大世子妃出门了,适才有小厮回来传话说晌午不回来了。” 看看人家那小夫妻的感情?连王妃这心里都开始妒忌了。元澈那个孩子从小就是个冰块儿脸,怎么一娶了雅欣竟然象是变了个人一样,常日里帮助王爷忙完了公务就是宠妻,再也没有别的事情。 如今雅欣身子越来越沉,容貌也不好看了,两个人定然不会再有了床榻上的事,可是元澈日日目不斜视的,只管紧贴着照顾娇妻。听下人们说常日里看个书都要把雅欣抱在怀里,一边读书两口子一边说话。这元澈还傻乎乎地抚着妻子的肚子说要读诗给那肚子里的孩子听,刚满三个来月的身子,哪儿能听得懂诗,两口子那腻味的样子,直叫那些身边服侍的丫环和下人们都酸得看不下去了。 第107章 银子 看看这一个,再看看那元泓……王妃强压着心口的郁闷又交待道:“那去后院问问春娥吧,看她想吃什么就随便做点,就我们娘儿俩,也不必费事。” 不一时婆子回了话,说是嫡世子妃回来的时侯在外面吃过了,这会儿也不饿,随便吃一口便好,不必费事。 王妃听她这般说,心下更自索然,便是连那吃午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边杜若夕只管张罗着自己的生意,倒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有了张老先生掌柜,银钱上面便先得了个稳妥,宽备窄出,生意妥妥地就开张了,香铺子门口的金匾上是三个烫金大字“忆慈阁”。 正堂上各种香料香茶分类摆放精致了,堂上又放满了各位贵宾送来的花篮和贺礼。 闺密张映雪向来是个爱交际好朋友的,开张的第一天就带了一堆闺中密友前来捧场,这些贵妇名媛可不都是花眼不眨眼的主儿吗?再加上这些香料花茶向来又是她们最爱的,不起眼儿的开张第一天就是几百两银子进了帐,这货是刚到柜上就又得补了。 至于张映雪那个夫婿陆定元更是个会处事儿的,一个方面是冲着好友元泓的面子,另外一个方面又是老婆大人最好的朋友,二话不说便一口承当着要为这忆慈阁去讨个宫里的内贡去。 张映雪把这个消息告诉杜若夕,这可把杜若夕给惊得不轻。要知道这往宫里供的香料可得是这市面上最好的最精的,一般的货色断然入不了内奉司的眼,常日里这些香料行为了跑个宫里内贡的份额,可是走了多少路子花上多少银子都难成的,没成想这陆定元竟然愿意为自己舍下这么大的面子,杜若夕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张映雪笑得坦荡:“他在宗人府里面跑差事,常日里打交道的不就是这宫里来来往往的人吗?便是托着他的面子给人家提一句又如何了?往日里宫里也曾赏过我们家香料,我拿来看了还比不得你做的这些呢,他们的香料可以进宫,咱们的怎么就不可以了?” 杜若夕一手就挽了张映雪的手臂:“映雪,你对我这一片好心我怎么会不懂?单说这往宫里的内贡哪怕只是拿上一小份,也是个天大的体面了。咱们铺子里打上了个内贡的金字招牌往后的生意想要不好都难。只是这个体面也实在是太大了,我这个小铺子刚开张,怕是万一做不好,可就是连定元你们两个人的脸面都一起丢了,可不就愧对了你们两个人的这份心意了?” 张映雪便笑着劝她:“你有这份好手艺在,还用担心那么多?定元可是个办事有分寸的,定然不会乱给你揽活计,这宫里的内贡有大有小,怎么说你这铺子的年份也不久,哪怕他再有体面也只能帮你讨得一小份。可这一小份也是内贡的名额啊?叫出去还不是一样的响亮?咱们就先把这个内贡的金字招牌给揽到手里来。往后你的生意做得大了,也有经验了,有定元帮你盯着,再把这份额给你一点一点地往外扩。” 杜若夕感激地把张映雪的手臂给摇了两下:“我怎么能不知道你和定元两个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两个人办事向来是极为妥当周全的。这内贡的哪里是好讨的?这事情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哪怕是花上多少银子定元也不会去包揽的。若不是咱们姐妹间的情谊在这里,他哪会舍了自己的面子去跑这个事儿?难得你们夫妻两个这般为我着想,再亲的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张映雪听她说得这般恳切,就故意笑着把脸一板:“知道我们两个是真心为你好就好,往后啊,我再托你做个针线活,想到你这里混几口花茶的话,你可不许拿着生意忙的借口就给我往外推。” 一句话又把杜若夕给逗得笑了起来:“啊哟哟,看看咱们家陆少奶奶说的这个话,我就算是把谁给推了也不敢推了您不是?来吧,屋里头请着,咱们就先把上好的花茶给伺侯上……” 有这些京城的名媛们一再捧着场,再加上若夕这制香配香的手艺也果真是好,没过多久,这忆慈阁的生意就好得不得了,特别是若夕带着后宅丫环们一起缝制的香囊,里面的配料也讲究,未出阁的女子戴得有清香味的,已出阁的女子又戴的是那种可以有滋养气血功效的,年长些的又有一些专门用来安神的,这功效齐全不说,做工和花色也个个精致,一时之间便成了这京城名媛竟相追捧的物件,无一不以有一件忆慈阁的上好香囊为傲的。 随着这生意越来越好,人气也越来越旺,若夕把这铺子的二楼也给收拾停当了,闲时也常邀着众姐妹前来喝茶聊天,知道些京城中的趣事,眼界不自觉地也开了,人脉也广了。与此同时的杜颜夕也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这个三妹妹如今体面的得很,一手掌着杜府里外的大权不说,这生意也做得顺遂,杜颜夕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去一把火烧了她的铺子去。 “傻丫头,天子脚下京城里头,杀人放火的事情可是万万做不得的。”秋氏劝道“为娘这一次输给她,便是输在轻敌二字上,往常一直觉得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子,哪里知道肚子里会有如此多的花花肠子?你我如今也是得了个教训,要与她斗,非得是斗智不可。” 颜夕今天把孩子交给奶妈看着,特地来看望母亲,一来是不知道母亲以往在杜府那深宅里住着,如今住进这租来的小院子里怕是不习惯,特地来看望,二来也是把自己打听来的关于杜若夕的事情告诉母亲,看她有什么打算。 此时看到母亲气色还好,倒是也有些放下心来了,只是说到斗智二字,她倒是真的又接不上话了。 秋氏看了看她的脸色,抿着嘴唇一笑:“你如今怎么样了?肖白对你还好吗?” 颜夕叹了口气苦笑道:“他还不是一直都那个样子吗?如今得了两个通房丫头,他这心情也算是顺了一些。偶尔也会到我房里来看看孩子,我们两个虽然不如新婚时那么好,只是该给我的体面,他也会给我,该给我的银子也一分不会少了我。” “那就好。”秋氏握着杯子苦笑了一声“以往我还教你怎么去拢住男人的心呢,如今看来,嗨,男人的心哪儿是那么好拢的?你爹我们可是几十年的感情了,如今还不是一样如那同林之鸟,有了点动静便各自飞了。” “娘,你万不能这么想!”颜夕一口打断了秋氏的话“你和爹还是好的,全是三丫头她搞的鬼!” 秋氏低头呷了一口茶,知道中间的细节也是不能与她再细说下去,又陪着她喝了几口茶,便催着她早点回去。 颜夕又从身上摸了十来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道:“娘,常日里我这房的开销也大,我手头也不算宽绰,这些银子你就先留着用,下个月我再来给你送。” 秋氏也不推辞,直接将那银子收了,道:“娘知道了,眼前我这里的用度省着点,也花不了太多的钱,你不用多惦记着我,只把你自己的事情给理齐了便好。” 母女两个又说了一阵子话,颜夕这才回了相府。哥儿一天没有见着她了,一见面就粘着非要让娘亲抱。颜夕双手把儿子接了过来,看着这肉呼呼的小脸心下欢喜,打量着母亲也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哥儿了,下回去见她,可要把哥儿抱去叫她也看看。 又一想,秋氏交待过自己,自己躲在哪儿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此说来,眼前还不能带着哥儿去见她。唉,看看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母亲如今真是过得如同一个孤老婆子一样了,这么想着颜夕又恨若夕恨了半晌。 晚饭时侯肖白回来了,抱着哥儿逗了一会儿,随口问道:“我听下人们说你今儿个出去了?” “哦,”若夕含糊地一答“是啊,下午闲了就出去闲逛了逛。” “可曾买什么东西回来?”肖白问。 “什么也没有买,如今屋里什么也不缺,白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去?”颜夕一边拿着拨郎鼓逗儿子一边随口答。 “哦,那倒也是,对了,眼前你手里还有多少银子?”肖白问道。 颜夕心底一虚,道“没多少了,你月初就给我那几十两,如今东西贵,也经不得花,三拨楞两拨楞的也就余不下什么来了。” “我这月初是只给了你几十两,这府里不也每个月贴补着咱们房里的吗?加起来一个月少说也有快一百两了,你拿出来数数看还有多少?” 颜夕扭捏了几晌,还是取下腰里的钥匙,将炕头上的柜子打开,从里头又取出二三十两银子来放在炕上。 肖白一见就皱了眉:“怎么只剩这么多了?咱们房里平日里不缺东西,也不曾见你出去买过什么,怎么就会少了这么多?” 第108章 国公府里出乱子了 颜夕知道这银子对不上数,可是也不能明着说了,只得含糊道:“咱们房里平日里是没有多大的开销,可是遇到个人情往来,亲戚们随意走动一下什么的,哪一项不得花钱?你忘了月初,太太的娘家亲戚再带上你那些叔伯兄弟,这生孩子的生孩子,成亲的成亲,哪一家的礼数咱们二房也未曾少下了,这里外里的随便一算就是多少钱了?再一个,咱们家哥儿身子弱,前几日不是还发了一回热吗?请先生看病也是花了钱的。常日里,府里的人情我也得维持着,对了,你妹子前阵子回府,我还特给她买了一匹上好的缎子做衣裳了呢。” 肖白低着头看了那些银子半晌,明知道这里面的钱数有出入,可是也不便与个女人多计较,随便从里面取了两锭大银便往怀里装。 颜夕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取银子干什么去?” 肖白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有几个相好的朋友约了晚上要吃饭,我难得做回东,也不能寒碜了,这些家用我先拿去使,月初发了俸再补给你。” 颜夕心下有些不悦,可是因为自己私下里挪用了私房钱在先,也就不敢再多问,只能由着肖白取了钱头也不回地出门走远。 到了半夜肖白才醉着回来,刚进了园子就被如意一把挽了手:“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看您喝的,奴家给你端碗醒酒汤去?” 肖白拿着手指照着她的脸上一捏,笑道:“小妖精片子,就你心眼儿多?特地在这儿等着爷的吧,几天没到你房里去,你又馋了?” 如意扭捏着身子就开始媚笑:“啊哟,爷,人家这是心痛你呢?这么老晚的还不回来,人家都担心死了。” 一边说一边就引着肖白往自己的房里走,秋樱和如意的屋子离得不远,偷着看到如意把喝醉酒的肖白往自己房里引,心下又是妒又是恨却又不敢上前直接把肖白给抢回到自己房里,只在暗地里狠啐了一口,转身回了房。 如意将肖白扶到自己房里躺下,将那醒酒安神的汤奉上来服侍着他喝了,又打了热水来帮着他洗潄,整个人体贴温存得不象个样子。 肖白这这么懒洋洋地躺着由着她服侍,心里想的还是今天晚上陪酒的那几个姐儿模样生得标志,这眉眼般的风情也伶俐得很,下回去还点着名的要这两个姐儿……只是,这银子……嗨,这些地方花钱如流水,有的姐儿比她们还好呢,只是自己要不起,这么想着肖白就翻了个身,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意早就把自己脱得只余下一件肚兜偎进被里,用发梢照着肖白的耳垂上撩了撩,道:“爷又叹什么气呢?可是今儿个酒喝得不开心了?” “开心。”肖白仗着酒劲就笑了“爷喝酒还会不开心?爷叹气就是想明儿还这么开心,只是银子紧了些,怕是今儿个喝得起,明儿个就喝不起了。” 如意翻身就覆到了肖白身上,抱着他的脸就亲了个嘴儿,满脸讨好着笑道:“爷还能喝不起?爷是谁啊?堂堂的相府二少爷,朝廷的四品官,饶是世间什么样的酒是爷您喝不起的?要爷您去喝,还得是他们有这个体面才成呢。” 肖白听她这马屁拍得舒坦,再加上这身子也被她撩拨得舒服了,咧着嘴一笑,就把她颈后那肚兜的绳子给解了,一边用手伸过去揉搓着那一处柔软,一边笑道:“小妖精蹄子,就数你会哄爷开心,这服侍爷们儿的手艺都赶上楼里的姐儿了,今天晚上爷就好好地痛一痛你,你说要几回,爷就给你个几回,可好?” 如意被他揉得没了心神,娇吟着就把身子软了下来,两个人抱作一团肆意云雨。 等到翻云覆雨毕了,如意躺在肖白怀里乖得象只猫,娇滴滴地将个手指在他胸口划着:“爷,你说你都多久不到我房里来了,我那胭脂水粉没了,我都没地儿要去。” “那东西值得几个钱?找你家主子娘要不就得了?”肖白有点不耐烦。 “她才不给呢。”如意仗着自己刚才把肖白服侍得顺意了,说话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二少奶奶如今可抠得紧,别说是胭脂水粉,连我们这常日里的吃食她都要抠一把呢。” “有这等事?”肖白心头一凛,又想起了下午银子的事儿,按说颜夕不是个花钱仔细的人,怎么这段时间还当真是抠了不少,关键是这银子也没有省下来啊。 “可不是,不信你问别人去,咱们二房里的人这段时间吃的用的全都比以前省了不少呢,啊哟爷,这吃的我可以省,可是这胭脂水粉我好歹也得留点不是?要不然往后可怎么好好服侍你啊。” 肖白皱眉不耐烦,冷声道:“早点睡吧,明天再说。” 如意便不敢再答话,赶快闭了嘴,陪着肖白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如意服侍着肖白起床洗潄毕了,送着他出门去主屋吃早餐。 颜夕如今也聪明不少,知道自己眼下这个身子还太虚也不便服侍肖白,就绝口不问肖白昨晚宿在如意房里的事,只招呼着把这汤饼水饭都布置好了,便招待着肖白坐下用早餐。 肖白盯着桌面上的饭食仔细看了两眼,还真是比往日里清淡了不少,不由得把嘴角一翘,笑道:“昨儿个听人说我家少奶奶越来越会持家了,我还不信呢,今儿个这饭桌上一看,我倒还真是信了。这清汤寡水儿的,看来这是少奶奶有心给我省下一座金山来呢。” 颜夕听出他这话音不对,赶快陪了笑脸道:“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喝了酒,怕你早上吃得腻了胃不好,这才特地交待厨房,叫煮些清粥配点小咸菜醒醒胃,爷要是嫌这口儿太淡了,我再叫伙上给您再炒个鸡蛋过来?” “不必了。”肖白捧起那粥喝了一大口,随口道“醒醒胃也好。” 颜夕不敢再多说话,服侍着他出了门,又把屋子收拾好。秋樱瞅个空就凑到颜夕面前嚼起了耳根,说是昨晚如意半道截了肖白到她房里睡,两个人唧唧咕咕地说到半夜,不定说了什么这才叫二少爷脸色不好看了。 颜夕听在耳里气在心里,可是如今她也学聪明了,听了这话知道这是秋樱想要撺掇自己呢,便自转脸一笑道:“秋樱,你看看你就不如人家吧?人家都能猜到爷醉了回来得晚,所以就直接在门口守着,你怎么就不会啊?你要是学会了这么一招,还能叫她抢了个先去?” 看到秋樱涨红着脸不说话,颜夕又故意把声音压低了道:“傻丫头,她是个通房,你也是个通房,还能光叫她得了便宜吗?你是我的人,有我给你撑腰,你还用怕她?” 这话明显是又把秋樱给反撺掇回去了。 秋樱一想也是,自己也是个通房,还有少奶奶给撑腰,何故被这个如意压着,自此也算是得了仗势,以后真得想想怎么和这个如意比高低了。 这一边秋樱还在打着心思怎么去和如意斗,却不知道肖白已经暗地里交待了如意,叫她留意着二少奶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都与些什么人打交道。 这边肖白房里这一妻二仆就弄得暗流汹涌,偏靖王府里这几天倒是冷清得很,元泓和春娥两个人冷淡的,一个避到兵部说是公务忙,一个在内宅里,闷了就出门逛逛买回一堆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回自己房里瞎摆弄,偶尔见了王妃,两个人的话题却也越来越少了。 元澈和雅欣有两天没回来了,原来以为是因为雅欣想家了元澈陪她回去住几日,后来王妃叫下人们去仔细一打听,原来是安国公府上出了点闲事,元澈被雅欣央及着给想想主意。 要说这件事也不算是件大事却当真是件丑事,话说安国公的正妻郭氏只给他生下一个女儿,其他的儿子女儿全是庶出,女儿们还好说,这些儿子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长子唐龙和次子唐虎,一个十九岁了,一个十八岁,两个吃饱了饭胡混的闲货,终日里不务正业,竟跟着外面的那些个闲人子弟学会狎妓赌钱了,而且还越玩越大,钱不够了就打着国公府的旗号出去借。好死不死的借的还全是高利贷,被人家逼得紧了,先是回来偷了老娘的首饰出去还帐。因为是自己儿子偷的,两个小妾也不敢吭声,只在暗地里骂上几句,偷着打上几下。 这哪里能治得这两个混蛋的性子?眼看这两个人瘾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贪,自己娘亲的首饰给偷光了,还是要出去玩,没钱了就接着去借债,不知道不觉的这债就越累越多,两个怂货这才傻了眼,躲在府里连门也不敢出。 可是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当初把银子借给他们两个就是因为那些放债的知道他们的根底,二话不说就把安国公府的门给堵了,天天一帮混混坐在大门口说要找安国公讨赌债和花酒债的。 第109章 还债 这可把安国公给气得差点吐血,想要发个威把那些混混无赖全抓了,可是人家手里有字据,白纸黑字就是唐龙和唐虎写下的,自己下手硬抓人,再万一被哪个言官给咬了,这事儿可就要闹得大了。 安国公一个倒噎气,回府把这两个混小子捆在树上拿着马鞭子照死里抽,要不是两个姨娘拼着老命护着,只怕这两个小混蛋不死也得残。 刚好那一天雅欣一时兴起带着元澈回娘家看看,一进门就听到这院子里呼爹喊娘的,两个哥哥半死不活地叫人刚给抬下去,安国公扶着额头连声说是活不了了要被气死了,也被几个下人拥着往屋里搀扶。 只余下安国公夫人郭氏满脸尴尬地迎了这两个人往屋子里领。 待唐雅欣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立时把桌子一拍,狠声道:“怎么不叫爹打死他们这两个混货呢?国公府的脸面都要被他们两个给丢尽了。” 郭氏赶快给她递眼色:“可别大声,叫你那两个姨娘听见多不好。” “我就是让她们听的。”唐雅欣故意又把嗓子给提了提“生个儿子不好好教,倒叫外人整天笑话咱们国公府上的公子全是小妾养的没规矩,可不全是她们这些当娘的给惯的?哼,此一时偷了她们的东西是活该,丢了我们府里所有人的脸面又该找谁说去?” 唐雅欣的嗓门够大,守在门廊上等着替儿子求情的两位姨娘听了脸上都是讪讪的,却也不敢开口。 这两位姨娘入府最早,先于郭氏生下了儿子,正妻郭氏反倒只得了一个女儿,常日里,这两个姨娘仗着有儿子,明里暗里也没少给郭氏气受,好在郭氏也不是个随便叫人捏的软蛋,又有着娘家撑腰,她们两个也从来没在自己面前得过便宜。只是在安国公面前,到底是没有得了儿子这一条叫这两个女人暗中埋汰过几回,此一时这两个混球出了事儿,两个姨娘也不敢说到郭氏面前来求情,只跪在安国公房门外哀哀地哭,想叫放儿子一马。 屋子里安国公被她们两个哭得心烦,又大声咳了几嗓子,颤着声音道:“你们给我传下话去,不准叫那两个臭小子吃饭,给我活活饿死这两个孽障去。” 两个姨娘闻听此言又都吓得戚戚哀哀地守着门口,号个不停。 唐雅欣本来就心里窝火,一听这两个姨娘哭就烦,直接走出门外冲着那两个姨娘道:“大白天的,你们两个姨娘在这里嚎个什么呢?不嫌丢人啊?” 两个姨娘中有个年纪大点的是唐龙的生母乳名唤青儿,常日里都叫她青姨娘,想来是宠子心切,一时也顾不得礼数,回嘴道:“公主如今是得了贵夫婿的人,回一趟娘家不容易,本不该扰了您的清静,可是您也得想想,这两个好歹也是你的亲哥哥,真叫您父亲打杀了他们两个,你这心里就果然好受?” 唐雅欣冷声笑道:“哼,早知如此你们何必当初啊?两位哥哥刚开始偷你们东西的时侯,怎么就不知道把事情给报上来?若是当时父亲就罚了他们,哪儿会叫他们两个越陷越深越来越不成体统呢?” 一句话噎得那两个姨娘没有话说,呆了半晌,还是那青姨娘开了口:“公主说的这句话虽然没有错,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出来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们教子无方,公主只管恨了我们怨了我们,可是您那两个哥哥的命,您也不能不救吧?” 唐雅欣还想开口,元澈已经走了出来,扶了唐雅欣的肩膀轻声道:“好了好了,你现在是有着身子的人,不能动气的。外面风这般凉,你还是先进屋里去吧。” 唐雅欣向来最听元澈的话,见他这般说了,便也不再倔,由两位丫环服侍着回了屋。 元澈又对门廊上跪着的两位姨娘道:“两位姨娘,这里风大,你们又何必一定要跪在这里?此时老泰山正在气头上,怕是听不得二位的话,二位不如先回去吧。” 两位姨娘看到元澈说话这般得体,便一起下拜道:“大世子,请您在国公爷面前给那两个逆子求个情吧,哪怕他们两个再错,也罪不至死啊……” 元澈抿嘴一笑道:“这般说,两位姨娘更该先回去了,两位公子这会儿都知道错了,万一一会儿想要写个认错的字据之类的,不是还得劳烦着两位姨娘递个笔墨之类的吗?” 这句话明显是在给两位姨娘点灯了,两个人都不是傻子,闻听此言都赶快起了身,给元澈小声道了个谢,慌忙都往自己的宅院里面跑。 屋子里,安国公躺在床上直喘粗气,耳听得元澈在外面说的这几句话句句得体,不显不露却又极有智慧。安国公默默地叹了口气,往常还在背地里暗笑这个靖王命不好,子息单薄还一个傻一个瘸,不想人家傻是装的,瘸竟然也是装的,子息单薄倒是不假,可是这两个儿子个个都是人物。 自己呢?空养了这么多儿子,最大的两个便是这么不成器,后面那些个小的难保不会有样学样,更加不成器。 想到这里安国公气得直捶自己的脑门,对着外面叫道:“是澈儿在外面吗?进来陪我说说话。” 元澈应了一声就进了门,到榻前先行了个礼,恭敬地叫了声:“老泰山。” 安国公由下人服侍着坐了起来,问道:“澈儿,你这个腿是几时好的?” “前阵子便好了,只是眼前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能走得太远。” 安国公看着元澈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看看这般谦谦如玉的君子风范,再想想自己家那两个混球无赖的作死德性,安国公又觉得心头的苦水在往上涌。 “出了这样的逆子,果然是家门不幸啊!”安国公直捶胸口。 元澈想了一会儿,道:“其实老泰山也不必过于忧心,这京城贵族里面紈绔子弟本就不少,也有那悬崖勒马,改邪归正,最后撑起整个门庭的。” 安国公坐直了身子,干咳了几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两个混蛋,我看是难再成器了。” 元澈道:“这件事情闹得这么不体面,一定要让他们亲自来承担这个后果才行。” 安国公苦笑道:“他们两个要是个有承当的,还会闹成如今这步田地吗?罢了罢了,我只当我没有生过这两个逆子,此一时我便写下字据,将他二人逐出门墙,往后他二人的死活,再也也我没有关系。” 元澈连忙劝道:“老泰山三思!这二位好歹也是府上的长子和次子……” 安国公把眼睛一闭,咬着牙恨道:“为父被他们气得这一场差点没了命,这两个畜牲倒是心痛过我吗?说什么长子次子的?哪儿还有点父子情份?罢了罢了,留着这两个祸害把我给折磨死,将来再把这个家给折腾散,还不如我现在就把他们两个给赶了出去的好!” 话一说完,安国公又倒在榻上咳了个惊天动地,象是连气都出不来了,元澈也就不好再多说话,施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这边厢唐雅欣还在和郭氏两个人说话,唐雅欣一口一个打死那两个混货了事。郭氏只在一旁叹气,元澈看到妻子那个样子感觉好笑,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坐下柔声道:“有着身子的人,哪儿能光说这样的狠话?” 郭氏苦笑道:“府上出这样的事情叫姑爷您见笑了,国公爷这会儿在气头上我也不敢进去,适才你去看他,他脸色可好些了?” 元澈笑了笑:“岳父大人还是被府上两位公子给气着了,眼下没什么大碍。” 郭氏叹了口气道:“唉,谁成想这两个孽障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怪道国公爷生气,只是眼下这可怎么办呢?欠下的银子这么多,全还了就得把国公府给掏空了,我且不说什么,别的姨娘都不会干。若是不还吧,怕是将来这放债的天天找上门来闹,咱们府上的脸面可就全丢尽了。” 唐雅欣又接话:“把他们两个带他们的娘全卖了,能卖几两银子是几两银子,抵还了人家的债去。” 郭氏被她的话气得发笑:“欣儿又说胡话,那两个小子带上他们的娘总共也卖不了几十两银子,他们欠的债可有两万多呢。” 元澈想了一会儿,道:“虽然欠的这个银子数目够大,可是也不能不还,府上的体面比这个银钱可要重得多。眼下不如叫各房把这些银钱都给凑上一凑,合力帮他们把银子先还了了事。” 郭氏面色微微有些不悦,还没有开口,唐雅欣已经抢在前面说道:“娘,您还真别舍不得钱,这两个混蛋不是东西,死的活的不关咱们的事儿,可是这事关及咱们府上的脸面,您不管啊,还真是不行。” 郭氏垂着头想了半晌,最后还是一咬牙:“罢了罢了,摊上这样的混货也算是合府不幸,我倒认了,这会儿我就去找其他几房姨娘说说,大家一起能凑出多少就是多少来吧。” 第110章 有事儿一起担? 这边郭氏出了门张罗着找姨娘和内眷们一起凑银子,那边元澈又叫下人温了红枣茶给唐雅欣。 唐雅欣抿了口枣茶,和元澈商量道:“澈,虽然那两个混球不是东西,我也有心不去管他,但是这事儿出来了我这个当嫡女的也不能一点也不管,要不然我们也出点银子帮他们平一些债?” 元澈听她这么说,就笑着在她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嗯,我家宝贝儿如今也开了窍,知道担事情了?不过按为夫来说,你光出钱还不行,你还得把事儿也给主了。” “我还要主事?”唐雅欣有些不解。 元澈接了她手里的杯子道:“你是嫡长女,又是公主,如今除了国公爷,你这个身份最高,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不主持由谁来主持?” “那……我该如何主持啊?”唐雅欣眨了眨眼睛。 元澈也眨了眨眼睛:“你想如何主持呢?” “先凑钱把银子给还了,然后就把那两个混蛋给赶出去!”唐雅欣说完又拿眼睛看向丈夫“这样……能行吗?” “好啊。”元澈帮妻子把耳边的一缕头发抿到耳后“依着你怎么做都好。” 转眼那两位姨娘真捧着唐龙和唐虎的认错字据过来了。 唐雅欣接了那两份字据看了看,笔走龙蛇乌七八糟,认错的话说了一大堆,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的扯三扯四扯来扯去,独是没有说怎么还钱的事。唐雅欣看了一眼就给丢到一旁,只叫两位姨娘在一旁等着,自己黑着脸端坐在堂上也不说话。 不一时却听得吵吵闹闹的,似是一群人走了过来,母亲郭氏黑着脸在前面走着,后面的几位姨娘有的手里抱着个妆匣子,有的手里抱着个荷包袋子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跟上坟似的,一个比一个沉重。进门看到这两位姨娘在,每个人的脸色都黯了黯。 唐雅欣先叫人给母亲请到自己身边坐下了,又叫其他几位姨娘按年龄身份依次坐了,又看了看唐龙和唐虎的娘,也叫下人搬了两把椅子叫她们两个在下首坐下。 待到众人坐定,唐雅欣故意问母亲:“适才母亲是做什么去了?” 郭氏看了唐龙娘和唐虎娘一眼,冷着脸苦笑一声:“还能做什么去?大公子和二公子欠的这个债务这么重,都叫人家堵到门口了,我便去后苑将所有的姐妹都叫来,大家一起商量着能给凑上多少就凑上多少,先把债替他二人还了去。” 唐龙娘赶快拉着唐虎娘倒地下拜:“啊哟,还是夫人仁德,知道体恤我们两个,我们替那两个逆子谢过夫人了。” 唐雅欣根本就不理她们两个,径自问向母亲:“你和各位姨娘们分别凑来多少了?” 郭氏脸色一寒:“我适才翻了翻我的箱底儿,算是凑出来一千二百来两银子。至于各房的姐妹们……也都说各有难处,拼拼凑凑的,你只仔细问她们个数吧。” 郭氏话音一落,那个向来最受宠的小妾柳氏已经开了言:“公主,适才夫人把这事情已经和我们说了,唉,尽管是大公子二公子两位惹下的事情,可是说来说去他们两个也是府上的人,出了事儿我们也不能不管,既然夫人和公主都已经开了口,我们这些人哪怕是手头再紧,也得出不是?”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那个小荷包给递了过来“我这里还有几十两银子,本是前阵子我自己身子不好,国公爷叫我买些补品吃的,眼前就先给您递上吧,先解了眼前的这点急再说。” 唐雅欣瞥了一眼她那满头珠翠的首饰头面,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别的小妾一看柳氏开了口,也都一边哭穷一边把手里的荷包袋子往桌子上放,拼来凑去的,十几个人加起来也不过二三百两。 唐雅欣看了看那堆银子又看向唐龙和唐虎的娘:“二位姨娘你们看呢?你们两个愿意出多少?” 两位姨娘相互对望了一眼,道:“公主明鉴,我们两个本是府里的老人了,早些年也确是存了不少体己的养老钱,可是由不得这两个逆子今天偷一些明天再偷一些,早就连底儿都空了,如今再倒也倒不出许多来,凑着我们两个妆匣里的首饰带上私下里没叫这两个畜牲找到的,也顶多还有几百两吧。” 唐雅欣气得拍桌子:“那各位姨娘并母亲的加起来的也不过两千来两,他们两个欠的可是两万多两呢,这叫从哪儿补去?” 两位姨娘吓得不敢说话,唐雅欣强咽了气道:“这件事情说来是两房里的公子惹出来的,可是人家如今堵的可是咱们国公府的门,既然是咱们府上的事,全家上下所有的人都脱不了干系,现在各房把各房的孩子们也都给带上,大家一起来说说,这个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闻听此言,各房的人都去招呼自己房里的人出来,有幸灾乐祸的,有事不关已的,有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的,各自领了自己家里的孩子并下人在那堂里站齐了,就等着看一会儿唐雅欣如何来平这么个两万多两银子的大窟窿。 不一时这人就到齐了,唐雅欣叫人把那唐龙和唐虎也一并给带了来,两个人算是被人半抬着出来的,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走路都不会走了,唐雅欣只叫人把他们两个往地上一放,也不多看他二人一眼,只正色对众人道:“所有的事情由他们两个人而出,这个债肯定也要先要由他们两个人来平,胡管家。” “老奴在。”胡管家躬着身子走出来。 “你现在便带着几个下人去他们两个人的房里,只要是他们两个人的东西,全都给搬出来,拿出去当了卖了,能抵多少银子是多少银子。”唐雅欣道。 胡管家有点为难:“两位公子房里如今也没有多少东西了,除了些穿的用的,就是些铺的盖的了,要说值钱的早就被他们两个给偷着卖光了。” 唐雅欣冷笑一声道:“那就把他们这穿的用的铺的盖的也一并给卖了去,能得多少两是多少两。对了,还有两位姨娘,适才两位姨娘也说了她们的东西全都被两位公子给搬空了,你们也一并去她们房里看看,但凡是值钱的还是不值钱的,都给翻上一遍,能卖的全都给卖了!” 两个傻公子还没有说话,他们的娘可一下子就着了急:“公主,您这么着可不对吧,我们适才已经说了,我屋子里值钱的不值钱的都被他们两个给偷光了,眼前也只余下穿的用的铺的盖的了,您还要把这些都给卖了?可叫我们两个睡大街上去?” “我以为我不敢吗?”唐雅欣一拍桌子“纵子惹祸,我现在就责你个教子无方,就算赶了你出去又如何?卖你些铺盖你还和我急了?” 两个姨娘一看唐雅欣发火,也自吓得不敢再多说话,还是那年岁大一点的长子唐龙的妈又哆嗦着嘴唇咕哝了几句:“国公爷往日里还给我们二人留上几分薄面呢,怎么到了公主这里我们这些人倒是一分脸面也没有了?” 唐虎的妈是个有点心眼儿的,眼看着唐雅欣的面色不善,偷着扯了扯她的袖子暗示她别再开口,吃个亏就吃个亏算了。 唐雅欣冷哼一声根本就不理她们两个,只叫胡管家依着自己的吩咐去做。 余下的人眼看着唐龙唐虎母子四人的狼狈相,全都有点幸灾乐祸。 唐雅欣已经又向众人开了口:“适才我母亲也已经把话给各位姨娘说清楚了,事儿是唐龙唐虎惹的不错,可到底是累及了我们全府的体面。常日里各位弟弟妹妹且不说了,你们本就是府上的血脉,有了事情你们必然就得担当的。各位姨娘不管有孩子的还是没有孩子的,常日里受我们府上的恩惠也自然是不少,如今有了事情,各位不说袖手旁观,是否也该尽其所能地为府上担当一些才是?如今这逼债的到了门口,各位姨娘都只拿出这十几二十两的银子来糊弄,当真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雅雀无声,适才郭氏去叫人挨屋传话,叫各屋里都出些银子替府上还债,这些屋里的人听了全都直咧嘴,说起了是在一个府里住着的,可是这一个府里妻和妾之间,妾和妾之间,庶子和庶子之间,庶女和庶女之间,哪个不是隔着好几层心眼儿的? 如今这两房出了事不定多少人抱着想看热闹的心思来呢?此一时叫出钱替他们平事情?还是算了吧。各房全都只管装模作样地哭着穷,每屋里出个几十两银子随便应付一下了事,哪个能真拿他们当回事?有那心思坏点的,巴不得这两个混货被安国公直接打死了才好呢,帮他们还债?笑话吧! 唐雅欣这一番话说出来,底下的人虽然不说话,可是到底个个不服气,呆了半晌还是那个姓柳的小妾开了口:“按说公主教训的是,我们也不敢反驳,只是这大公子二公子常日里的行径咱们也看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他如今是有了病有了灾有了别的需要钱的地方,这银子我们砸锅卖铁哪怕出去借也要帮他们,可是看看他们办的这个事儿啊……嗨……不是我说,真是丢人。替他们还了这个债,我们心里还憋屈呢。” 第111章 试人心 柳氏把扇子一摇,冷笑着背过脸去。不想她这番话,倒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气得地上那唐龙唐虎并他们各自的娘青的脸憋气。 唐龙这挨了一顿打,刚缓过一口气来,咬着牙低声骂道:“狐狸串子小妖精,叫你帮爷还个债你说你没钱,暗地里还不知道那个老东西补给你多少好处去呢?这一会儿了拿我们范着这个事儿说理去?你还真当你自己是个干净东西了?” 唐龙娘和唐虎娘也在咬着牙低声骂。 唐雅欣冷笑一声道:“柳姨娘这话我是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是他们范的事情不体面,所以柳姨娘才不想管的。可是适才我也把话给说清楚了,事情是他们两个惹的不假,可是如今人家债主却只认得我的父亲安国公,只在这上朝下朝的路上堵着他,害得他一再称病连这公务都一并给耽误了,饶是这样,姨娘你也不想管吗?” 柳氏语结,鼓着嘴想了半晌,这才道:“为了国公爷,我们自然是该管的,可是话说回来了,我们算是什么样的身份?又能有多少银子往里贴?就适才拿出来的那些,还是平日里从牙缝里省的呢。” 唐雅欣只管冷笑,也不接话,刚好胡管家已经又折了回来,恭敬地道:“禀告公主,我们适才把两位公子并两位姨娘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理了一遍,能卖的东西全都给拿出去了,能典的就典,能当的就当,结果……” “结果怎么样?” 胡管家躬着身子道:“结果在大公子的母亲青姨娘的床底下翻出了三千六百两银票,在二公子的母亲张姨娘的柜子角下面也翻出了两千七百多两……” 胡管家话还没有说完,唐龙和唐虎都已经喊了起来:“啊哟,娘,您背着我们还有这么多钱啊?您……竟然也这么见死不救?” 两位姨娘这才明白适才为什么叫去卖她们房里的东西,全都脸色一白,又是愧又是臊捂着脸往地上瘫坐了下去。 郭氏不由得火冒三丈:“真是两个不晓事的婆娘,我们合府上下所有的人都在急着兑钱救你们的儿子,你们两个倒是会掖着藏着的给自己留后路。” 两个婆娘只缩着身子和唐龙唐虎四个人堆在一处,青姨娘壮着胆子小声咕哝了一句:“就是看着儿子太败家,这才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啊,不想……不想……啊哟,不行,我这心口痛,我这活不了……”青姨娘眼看着自己无法自圆其说,捂着胸口就假装晕死过去了。 一旁的姨娘们听了她们的话,一个个的全都啐个不停。那个张姨娘也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唐雅欣又把眼睛看向胡管家:“还有别的吗?接着说。” 胡管家又道:“这些东西翻出来之后,我们又数了一下两位姨娘的首饰,并其他的衣物加起来也能值个两千来两,两位公子屋里的确是没有什么东西了,所有东西加起来许是能值个五六百两银子吧。” “好,将这些一并都给记在帐上,看看总共还欠人家多少。”唐雅欣道。 胡管家又自下去清点细额,唐雅欣拿眼睛照着那帮姨娘们身上扫了一圈,道:“大家也都看着了,两位姨娘表面上宠子心切,背地里还是藏了这么多的心思,这用钱一试便试出来了。所以各屋里的人也别怪我说话直,什么人什么心拿钱最能试出来,各位姨娘适才说什么?想为府里尽心,只是各自能力有限是吗?那就好,现在胡管家便把这各房里适才捐出来的银两数目一一记录在册,一会儿呈上去叫国公爷好好看一看,妄他平日里宠了这个宠那个的,这一遇到事情,一个个的全都是这般还他恩情的!” 胡管家这就作势要去记帐,那柳氏是个机灵的,赶快上前来拦:“适才公主把话说清楚了,是我们几个愚钝,没想明白这是冲着给国公爷解围呢,国公爷对我们这些人这么好,单冲着他老人家的一番恩情,咱们也不能这么小家子气是不是……月儿……”转身吩咐身后的丫环“到我房里把我那妆匣子给捧过来,里面的首饰也一并给取来全给抵上了。” 别的人也都回过神来,又赶快解首饰的解首饰,叫丫环取银子的去取银子,不一时那桌子上的金银就又多出一大堆来。 唐雅欣叫胡管家一一记录在册,总共清点了一下,柳氏最阔,这一出手就是一千六百来两,倒是把郭氏是比下去了,郭氏也不示弱,暗地里叫人又把自己妆匣里的首饰多取了几件出来,总共凑出了三千多两出来,别的房里的生怕自己落下了到国公爷面前会留个口实,全都尽着能力多出,不一时仔细一清点,加上刚才叫胡管家搜出来的并卖出来的,里里外外的竟然拼出快一万八千两银子来。 唐雅欣道:“如今这差得不算多了,余下的银子我出两千两,还有五千多两由府里一并给出了。从今天起,府里的所有用度一并缩减,各屋里的小厨房也都给撤了,一起到大伙上来吃。” 下面的人都有微辞,可是也不敢多说话。唐雅欣交待着所有的下人们把这些银子财物全都清点了去还帐,重又对所有人说道:“眼下这钱是全都给还了,可是从今往后这府里的规矩也得给重新立下了。青姨娘,张姨娘,你们两个教子无方,遇到事情还只管缩头缩尾,先打量着给自己留后路,可见是两个眼光短浅的,从今天起,罚你们两个人一年的零用全部充公。” “公主,我们……” 不等两个婆子再开口,唐雅欣已经又发了话:“唐龙唐虎,你们两个妄为府上的长子和次子,不说给下面的弟弟妹妹们立个表率,倒是先做下这么不体面的事情来,给满门招辱,适才父亲也已经说了,从今往后再也不认你们两个,如今他这断绝父子关系的文书已经写好,这上面也有父亲的私章,你们两个仔细看上一眼,也都按了手印,从此就与我们府上再无关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谁都没有想到,安国公这回能有这么大的决心治这两个人。 两个逆子闻听此言全都吓得面无人色,挨个扑倒在地上,连声哀号:“父亲,妹妹,我们两个已经知道错了。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两位姨娘也赶快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连声讨饶。 唐雅欣哪里肯理他们,只把那文书往地上一丢,由两个丫环扶着就进了屋。 余下的人也都各自知道了厉害,其他几房的孩子们看着大哥二哥那个惨样,个个心里也都长了记性,不用当父母的再多言,便各自知道往后得懂规矩学长进,万不能做那胡混的浪子。 唐雅欣由两个丫环服侍着进了屋,先一把挽了母亲的手:“如今我这个恶人可是替您做了,下面这些姨娘不管是有儿子的还是没儿子的,也都知道了厉害,往后再也没有人敢仗着得了个男儿身子就四处胡混横行的,今后这府里的规矩可得您亲自立了!” 郭氏握着女儿的手摇了两下,未尝开口却红了眼睛。 往日里母女二人从来没有往这一层里说过,这么多年了,郭氏占着个正妻的位份却一直没有生个儿子出来,常日里免不了因为这件事在安国公面前有点抬不起头来,今天刚好借着这个事儿,把那两个教子无方的给教训了一顿,捎带着给别的人一个教训,别看是有了儿子的人,儿子管教不了,照样是个惹事的主儿,不但自己惹事还会把老娘也给连累了,以后可都个个的仔细着都懂点规矩吧。 郭氏拉了女儿的手道:“常日里我还说你这个性子急躁冲动,遇事没有分寸,还怕你到婆婆家惹事呢,今日一看,你倒也是个立得起事的,我这当娘反倒还不如你了。” 唐雅欣扬着下巴一笑:“娘,你只当你女儿是个缺心眼儿的,当不住你那个女婿他有智慧啊,跟着他呆的时日久了,可不就能学上一点长处了?” 郭氏点了点雅欣的额头道:“你啊,也就是个天生好命的,也亏了人家澈儿这么宠着你惯着你的。可是这话说回来了,咱们就当真撵了那唐龙和唐虎两个人出府去吗?好歹也是府上的长子和次子,做得绝了,怕是不好。” 唐雅欣就冷声笑了:“娘,那两个逆子早就是无赖痞子滚刀肉了,往常犯了错,爹也就是打几下骂几句了事,再加上那两个当娘的目光短浅不晓事,一味地护短给纵着,眼下这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只管着与人瞎混,不给他们点厉害的手段,他们哪里就能改了?” 郭氐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毕竟是国公爷的血脉,总不能真给扔出大门外不管吧。” 唐雅欣道:“我看他们两个也是活该,早就该撵了。” 第112章 算计 母女二人又闲话了一会儿,元澈便叫上雅欣一并回府,郭氏一直把二人送出门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房,进门就看到安国公带咳带喘地坐在床上,披着件衣服直叹气,见她进门就先问了一句:“事情都处置好了?” 郭氏赶快迎了过去,连声道:“都处置好了,那两万多两的银子雅欣出面叫各房兑了,她自己也出了两千两,余下的由府里出。至于龙儿和虎儿……国公爷,您当真要和他们两个断了父子关系?” 安国公叹道:“我不与他们两个断了关系,他们两个非把我连骨头带肉地给拆了不可!反正这字据我已经写下了,往后这两个畜牲再有什么事,也与我无干。” 话一说完,这安国公就又自咳了个惊天动地,郭氏也不敢多言,只得赶快服侍着他躺下。 这边元澈陪着娇妻上了马车,刚出了国公府的门,就被两个人一把拦住,仔细一看正是两位姨娘。 唐雅欣掀起车帘立时把脸一黑:“两位姨娘这是有话要说?” 那青姨娘“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在马车前面道:“公主,您今天这般处事,算是把我们母子四个给彻底逼上绝路了,我们这些当姨娘的,一把年纪了,没了那些零花和体己银子只在府上干混着饿不死也便罢了。可是你那两个哥哥,一个个的被你父亲打出了重伤,又被他给赶了出来,可不就是叫他二人流落街头当乞丐的吗?” 张姨娘也在一旁附和着哭,不远处的台阶上唐龙和唐虎满身是伤,只管堆坐在暗处的石阶上哀哀地喊痛,显然是已经被府上给赶出来了。 唐雅欣冷着脸道:“父亲说要与他二人断绝的关系,我只是转答一下,你们有什么话只管找父亲说去。” 两位姨娘还是拉着马车不松手,唐雅欣正要发火,元澈已经下了车子,双手将两位姨娘扶起来道:“两位姨娘先起来,大公子和二公子这一次惹的事情也的确不小,难怪叫国公爷生气,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如今被这逼债的堵着门,朝里的那些言官还日日盯着咱们府上,稍有不当就会被他们拿来说事,若是国公爷不从重处置了他两个,怕是会授人以话柄了。” 那张姨娘一把拉了元澈的手哭道:“大世子,我们娘们儿也知道这两个逆子的事情不小,那也请您给指点一下,别叫这两个人就此上了绝路的好。” 元澈想了一会儿,道:“两位姨娘,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二位公子意下如何。” 两位姨娘赶快道:“烦请大世子指点。” “前几日听兵部的人说上林苑五城兵马指挥司里还缺两个人,二位公子若是想去的话,我倒是可以说说叫给安排下去,这里面的衣食都有人管了,月底还有薪俸,只是平日里苦了些。” 两位姨娘立时便没有了主意,鼓着嘴有点不想答应。 唐雅欣一看这两个人的神态就自不耐烦起来:“阿澈,咱们只管走咱们的,他们两个说起来和国公府上都没有关系了,你好心给他们指条路,他们还犹豫,那便随了他们去,怎么样都不与咱们相干。” 元澈冲着两位姨娘笑了笑,道:“两位姨娘,若是二位公子想通了,便去靖王府里找我,我自会给他们二位安排。” 话一说完,元澈便要转身上马车。那青姨娘赶快一把拉了元澈的袖子,道:“大世子,请留步,我这会儿就去找他二人商量。” 两位姨娘一路小跑到了门前,拉着唐龙唐虎的手说了半晌,两个小子本来是今天还抱着一丝幻想,原想着被打一下罚一下就了事的,没成想国公爷动了真格的,当真把他二人的东西全都给掀出来了。两个混球这才知道怕了,一身是伤身无分文地在这门口一坐,这才彻头彻尾地知道无家可归是什么滋味,当真是能把人给冷死饿死的。 此时听元澈说能在上林苑的兵马司里谋个活计,赶快就点头答应了。 元澈一见二人应下了,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雇了车子叫把两个人送到兵部去,把要找的人给交待清楚,又嘱了一个小厮跟着,万一二位公子找不着人还能跟着照应一下。一一安排妥当了,这才回了府。 当天晚上,知道唐龙和唐虎都顺利谋上了职,住的地方也安顿好了,元澈又找人给安国公私下里捎信过去,叫他放心。 安国公本是在气头上,嘴里说着这两个逆子的事情与自己再无关系,其实心里还是在惦记着。 此时看到两个人都顺利进了上林苑的五方兵马司里得了职务,心下总算是宽慰了些。 这五方兵马司负责京畿巡防,得是京城里体面人家的子弟才能进得去,常日里这操练巡逻虽然苦了些,却也能叫这两个混球好好历练历练,按说这也是极好的安排了。 安国公府上的这一件大事,算是被彻底给平了,夫妻两个人回了府先到王妃面前请安。 王妃问了问安国公府上可好,又嘱了雅欣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几个人闲话了一会儿,雅欣便由元澈陪着回了园子,元泓又推说兵部有事没回来吃晚饭,春娥陪着王妃吃了饭,又早早地退下了。 华灯初上,王妃对着镜子梳头,看到自己鬓边浮起的几丝白发就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奇嬷嬷,你瞧瞧,一转眼可又是一年了,本宫这就又老了一岁,泓儿可是又大了一岁呢。” 奇嬷嬷一边服侍着给王妃梳头发一边道:“王妃哪里说得上一个老字,分明还年轻着呢。” 王妃又笑:“前几日与那些贵妇们一起喝酒,象我这般年纪的,抱上孙儿的都有好几个呢。还敢说不老?” 奇嬷嬷知道王妃又在想什么,也不敢多言,只垂着头专心地给王妃梳头发。 王妃突然又道:“我那一日还听他们说这京城里新开了一个香料铺子叫忆慈阁的,听说那里面的香料极好,可有此事?” 奇嬷嬷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应道:“我早几日也听说了,开起来的时间倒也不久,生意却是好得很,听说京城里的贵妇名媛们都常去捧场,若说这东家也不是外人,正是那杜府的三小姐。” “哦?”王妃的眼底浮起一丝意外“一个女孩子出面来做生意的倒也不多啊。” “可不是,听说是她外公家的祖业,她也刚好喜欢这个香料的行当,便重新给操持了起来,对了,她那个招牌‘忆慈阁’便是冲着自己已经故去的母亲起的。” 王妃沉吟了半晌,也就不再开口,由奇嬷嬷给梳通了头发便自上床歇着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元泓过来请安。王妃随口问昨晚是几时回来的,宿在哪一处了。 元泓只说是忙得太晚了,回来时都快到子时了,怕是扰了春娥便去后园子里歇了。 春娥在一旁只管服侍粥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王妃也就不再说话,待元泓用了早饭要出门的时侯,王妃突然开口问道:“今儿个还得那么忙吗?” 元泓道:“昨日我帮着父王把所有文书都给看了一遍,今日许就不太忙了吧。” “哦。”王妃垂眸将个杯子奉到口边“听说京里新开了个忆慈阁,里面的香料还不错,你若是回得早,便顺路替我挑几味香料去。” 元泓道:“这些挑香料的事儿,你随便找个人去就行了,我没空儿。” 王妃气把杯子往桌面上一顿:“我叫你去你就去!这些个香料是我打算过几日去京城里几位旧友家里拜访的时侯给人家当礼物用的,断然不能马虎了,你给我亲自去挑!换了谁去都不成!” “哦。”元泓这才懒洋洋地应了,便起身退了下去。 春娥在一旁道:“娘,若是单指买个香料,我去也是一样的,您只跟我说挑哪几种便好,何必使唤他。” 王妃冲着元泓的背影就哼了一声:“整日里只顾着早上走了晚上回,当这个家是客栈了?家里的事儿再不使他一下,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只央及他买个东西,他就想给我推?我还真就惯着他了?” 春娥抿嘴一笑也没有说话。 王妃又道:“你今日也别做别的了,我将府里的帐务给你一件件交待着理一理,你也该学着管一管家了。” “我?”春娥收拾桌面的手不由得一顿,脸上浮起受宠若惊的表情来“娘,您当真现在就要教我管家啊?” 王妃就笑了:“你可是嫡世子妃,将来这整个王府的事务都是要交给你管的,这日常用度,打理事务,管理下人,可事事处处都有学问。你自幼生在世家门第,这些事务想来是难不倒你的,只要用心操持着。想要上手,一点也不难。” “娘,我愿意用心学着,你只管教我便是。”李春娥笑道。 “好,那今儿个咱们娘俩,就先将这府里一些简单的帐给看上一看?” “是。”李春娥答应得很是欢喜。 第113章 献艺 兵部的事情申时就已经忙完了,元泓坐着马车回家,路过忆慈阁的时侯又想了一会儿,交待轻寒现在先回王府把芳官给接上一起去。 忆慈阁不是在正街上,门口也宽敞路也顺,后面的院子又大,张映雪最喜欢带着些名媛小少妇在这里喝茶聊天,若夕有时侯会陪着她们聊上几句,更多的时侯还是在前堂忙着照顾生意。 彼时元泓的马车到铺子前面的时侯,若夕正在二楼的窗口打理一盆小玉兰,玉兰花儿本不是这个季节该开的,只是这屋里暖和,若夕刻意叫养了这一小盆,单取那花蕊中的一小抹清香细金花粉作引,佐香料用。隔着窗子却见从靖王府的车上走下一名男子。身上穿着一件灰鼠皮裘,头发披着,顶上只簪了一根碧玉的头簪,站在楼上也能看出这名男子容颜俊美得很,那两道浓眉下一双深遂桃花目再配得那厚重的双睫,姿容艳丽得比那女子还要强上几分。 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谁了,不知道此时他来这里做什么。 若夕心下正自诧异,突然身后一双手就搂了过来:“看什么呢?” “怎么又是这般神出鬼没的?”若夕一转身就被他搂了个满怀。 元泓今天穿的是件银狐的皮裘,头上配着一顶白玉冠,看上去更加英朗挺拔。若夕替他把那皮裘取下来挂在一旁,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他接了茶却把她的手腕一捏又把人揽进了怀里。 “傻丫头,想我没有?”他捏着她的下巴问她。 “大白天的就起腻?”她羞红了脸颊看他。 “猜猜今天是谁叫我过来的?”他的眼神里浮出一丝得意。 “是谁啊?”她用一双盈盈美目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鬓。 “是娘,今天特地叫我过来的。”他抵着她的额头甜笑“你猜她是为什么叫我来?” 若夕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楼下,笑着嗔他:“装断袖把王妃给装急了吧?你也是,玩笑归玩笑,只是……” 想到这里若夕又回头看了窗外一眼:“那个芳官的眼神真是和个女子是一样的,若是他真的对你有了心思,你这样对人家可不好。” 元泓的嘴角轻轻勾了勾:“早先我听说了他和六王爷的事情,知道他是个男儿的身子女儿的性子,本是心里讨厌他的。只是这一阵子他在王府里住着,我和大哥还有大嫂与他相处了一阵子,发现这个孩子倒也有不少好处。一来是真心喜欢戏,每日里都用心地在练着学着,闲下来也从来不与人扯闲事生是非。二来,他其实也是个本份孩子,知道感恩,常日里不管我和大哥如何护他,雅欣如何把他娇惯着,也从来在府里没有做过什么没规矩的事情。这样的人,我们将来定然是要帮他谋个好出路去的。放心吧,他是个聪明人,有的事儿,他能看得明白。” “当真吗?”若夕还是有点不放心。 元泓又笑了,把她往怀里狠狠地一搂:“傻丫头,你还当真吃他的醋啊?” 若夕还来不及笑,又被他捉住嘴唇吻了起来。 楼下芳官进了铺子里的大堂,立时引来不少宾客侧目,平日里逛香料铺子的多是些女客,芳官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出现在这里,立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伙计来招呼着,问想要买些什么。 芳官如实说了,是要过年给府上的宾客随礼用的,一定要些成色好的,包装也体面的。伙计会意,自去取几份上好的香料拿来给他看。 芳官是个细致的人,拿着那香料左右看了,又比较了价格,这才不紧不慢地细细挑拣起来。 其时张映雪正和一众少妇在后堂喝茶说话,忽见两个小丫环说着笑着跑进来,嘴里一个劲地嘀咕着:“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竟然还是个男的?活活地亮瞎了咱们的眼睛。” 张映雪便随口问这两个小丫头:“你们两个可是在嘀咕什么呢?” 两个小丫头便过来行了个礼道:“前堂来了个宾客,生得那般美的相貌,我们两个过去看了,虽说是个男子,却是比个女子还要好看呢。” 在坐的少妇听了这话都有点奇怪,倒是张映雪想了一会儿,有点猜出来是谁了,便自站起来道:“各位姐妹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出去给大家看看,该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好看成这样。” 张映雪进了大堂,一眼就看到芳官正在低着头挑东西,长长的睫毛垂着,衬着象白玉一样的脸,一对眸子又深又亮,浅红色的嘴唇抿着,衬着那一身体面的打扮,的确是好看得紧。张映雪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你可是芳官吗?” 芳官抬了头,看到眼前的这位美貌少妇有些眼生,便点头给施了个礼:“奴家正是芳官,不知道这位少奶奶是……” 张映雪看他一副娇柔女儿态,也觉得可亲,一时竟然忘了他的男子身份,微微一笑道:“说起来你大概不知道我,我却是知道你的,前番时日二世子因为你的事情与六王爷起了争执,还是我家夫君陆定元前去帮他二人说合的。” “哦,原来是陆家少奶奶,失礼了。”芳官弯腰福了福。 张映雪看他这般有礼又是这样娇美的样貌与体态,一时心下便将他当个女子来喜欢了,也没有想太多,上前虚扶了一下道:“芳官不必多礼,我现在与几位姐妹正一起喝茶呢,要不然你也来?” 芳官看这位少奶奶如此平易近人,便不推辞,随着张映雪一起进了后宅。 张映雪喜滋滋地引着芳官往后堂走,边走边道:“姐妹们来看看,我可把这画上的美人儿给请来了。” 芳官一听这话就羞红了脸:“少奶奶您真是说笑了。”说罢弯腰一福道“各位姐姐好。” 各位贵妇一见芳官这样的行止,一个个心里都喜欢得紧,没有哪个拿他当男儿的,叫人给他让了座,又叫上好茶。 芳官自己是个有分寸的,自在靠着亭子外面些的地方坐了,抬头冲着各位贵妇笑了笑:“奴家愚鲁,适才陆家少奶奶招呼一声我便来了,不知道这么多贵人都在这里,我这唐突地一坐,不会扰了各位说话吧?” “不会不会,”座下一位妇人赶快将手摇了摇“适才我们听得丫环们说外面站着一位美人儿,还打量着是谁呢,不想却是您,这引进来了一看啊,还真是生得这般好的相貌,倒是把我们几个都给比下去了呢。” 芳官看她说话和气,便也笑了:“这位少奶奶是给我说笑呢。” 张映雪便笑了,一边给芳官添茶一边问道:“如今你还是住在靖王府吗?常日里这个戏还唱不唱了?” 芳官接着茶就道了一声谢:“如今承蒙二世子关照着,我一直住在靖王府里,常日里也是唱的,只是没有人对板,全是自己清唱着,刚好大世子妃也好听这口,闲了我便与她解个闷。” 张映雪便笑了,冲着各位少妇道:“各位不知道吧,这个芳官可当真是个角儿,以往在梨园里,就数他那出游园最好了,往常我娘去看了都要赞的呢。” 芳官忙浅笑着说:“过奖。” 一旁早有少妇在起哄道:“今个碰见了,也是我们有福,要不然,芳官您就给我唱上一曲?” 张映雪倒是先征询芳官的意见:“芳官,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你若想唱便唱,若是不想唱的,我们也不会说什么。” 芳官巧笑一声道:“各位姐妹若是不怕污了耳目,奴便斗胆给大家唱上一曲?” 各位贵妇纷纷说好。那芳官便起身给众人行了一礼,清了清嗓子,摆正了身段就给大家唱了起来。 那一出游园的唱词,本就清婉多情,衬着这满园冬梅盛放,清香扑鼻,芳官婀娜着身子,美好得如同个画中的人一样,施施然清唱道: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声音甜糯婉转,众少妇不由得都听得醉了。 楼上的若夕偎着窗子,透过那月白色的窗纱看向园内的芳官,听着他那清婉的唱腔悄然出神。 元泓从后面轻轻地搂着她的腰,用脸颊轻轻地摩挲着她鬓边的发。听到那一句: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元泓又悠然地叹了口气:“总觉得哪怕是给你个贵妾的身份还是亏了你。” 若夕偎在他的肩膀上,抬手抚了抚他的面颊:“失之毫厘也是命,我只把我眼前有的,手里握着的给仔细经营好了,将来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元泓又叹了口气:“我只怕眼下还要假装与你冷淡着。其实,我真的很想亲自去你门上求亲,求着你的父亲亲口答应把他的女儿交给我,让我好好呵护你一辈子。” 若夕转过身子替他拉了拉衣领:“我本就是要让你好好呵护我一辈子的,你可躲不掉。” 第114章 放低身段 他轻轻地握了她的手,看着她那玉润的脸颊似是比初见时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可是那眼睛里的神彩还明明是个娇柔的小女子,还是一副总是需要被怜惜呵护的样子。 元泓的心里又在发软,无论如何自己也一定要把王府里面的路给铺平了才能叫她入府,哪怕她给自己当妾,也要把最妥当的一切给她。 芳官一曲唱罢,众少妇竟然忘了喝彩,依然沉浸在那美好的唱辞里,等过了半晌,这才有人鼓着掌叫起好来。 张映雪一边抚掌一边轻叹:“芳官这戏果真是好的,走了心用了情,这韵味便不同凡响了。” “可不是?”座下的一位美妇也道“芳官这个戏果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好,这身段这唱腔都是别处寻不得的,如今你若是不唱了,那可当真是可惜了。” 芳官接了丫环递过来的茶,倩然一笑道:“各位姐姐过奖了,我本就是个爱唱的,难得你们不嫌弃,我便开嗓唱了这么一段,算是献丑了。” “你这哪里是丑,你这是角儿,真真的有大家的范儿呢。”张映雪笑着赞道,别的妇人也一起夸赞芳官。 芳官眼看着这些妇人个个贵气十足,又热情厚道,夸赞也是真心的,捧也是真心的,与那园子里的恩客又有不同,就觉得心里渐暖,捧着杯子又喝了一会儿茶与大家闲聊了几句。 众人看他眉目温婉,为人也谦和,心里都喜欢他,没有一个拿心思轻视他的。 又坐了一会儿,只见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慢慢地踱进了园子。张映雪赶快先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二世子来了?” 元泓冲着她点头回了个礼,又冲芳官道:“适才到堂前寻你却不见,伙计们说你到这后面的园子来了,东西都挑好了吗?” “爷,都挑好了,叫伙计给包起来了呢。”芳官赶快站起来走到元泓旁边去。 “嗯,那就好。”元泓冲着芳官一笑“与你的姐妹们打个招呼,咱们该回去了。” 芳官便笑着给众位贵妇回了个礼道:“今儿个和各位姐姐聊得开心,改天找机会再给姐姐们唱,这会儿我就先告辞了,各位姐姐慢聊。” 几位贵妇都和他打了招呼,又目送着元泓和芳官两个人离开。 座下有一位嘴快的妇人道:“这个芳官当真是讨人喜欢,怪不得二世子会为了他去得罪六王爷呢。” 因为在坐的也都是些相熟的人,大家说话也都随意了一些,另一位年纪稍大些的就说了:“可不是,你说咱们姐妹们往常听说了男子有这断袖分桃喜好的,个个心里范着恶心,怎么见了芳官就觉得他这么干净又好看的,瞧着就心里喜欢,就连他和二世子这个事儿咱们都不嫌腌臜了呢?” 另一个就笑了:“看看这二位的容貌举止,哪怕是断了袖那也是养眼好看的,象芳官这样的人品才华,若是真跟了那六王爷,那才是真心腌臜了呢。” 几个人又自说笑了半晌,其中有一个与定远侯府上向来有点往来的,闲扯着突然又想起了一层,低声叹道:“咱们今儿个见了这芳官只说这芳官看着可人痛,只是这定远侯家的二小姐原本是得了个俊美夫婿,如今却是在这房中守起了活寡了。说起来,也是叫人心痛的一件事儿。” 张映雪便垂着头掩了掩口没说话,倒是旁边有一位开了口:“这个事儿啊,只能说是嫁鸡随鸡,各人随了各人的命去,我听说这元泓虽然有点断袖之癖,但是对正妻还是很好的,与岳父岳母也处得很好。” 那个定远侯家的远亲又苦笑了,压低声音八卦起来:“这表面上的体面是给够了,有的事儿呢?也会给吗?我听说啊,那个二小姐到现在还是个姑娘身子呢……” 张映雪赶快干咳一声站起来道:“各位姐妹,来吧,我给大家都添添茶水,今天这个茶可是咱们这柜上的三小姐亲手配的,滋补养颜得很,来来来,各位多喝几杯,多喝几杯……” 那妇人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多了,赶快举着杯子接茶,一段八卦被张映雪这一个岔给打了过去,众妇人又闲扯起了别的话题。 守在窗边的若夕隐约听到了众位妇人的话,呆愣了一会儿,也就低下头专心忙着制配花茶香料的事情了。 ** 王妃低头看着面前桌子上那一份份包装精美的香料,气得黑了脸。 “这些全是那个芳官替你挑的?” “是啊,娘,都是按您的意思挑的,您看看,这些合不合适?”元泓答道。 “你是想故意气死我啊?”王妃气得火冒三丈,拿着手掌照桌子上拍了一下道“我叫你亲自去挑,你倒好,还亲自带了他去,招摇过市的,你倒是个什么意思?” 元泓垂下眼睛满脸的无辜:“香料的东西,我又不懂,芳官喜欢这个,我就叫他替我去挑了,挑的东西也不差,哪里就又有错了?” 王妃气得胸口打结,憋了半晌,这才问道:“你见着那杜府的三小姐了吗?” 元泓象是微微一怔:“见了,看她太忙,我也没打招呼。” “那她呢?她见你也没打招呼?”王妃追问。 元泓仰着脸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道:“她……许是……打了吧,我也没有留意,交待了芳官去挑东西我就先出来了,到一个附近的朋友家里坐了一会儿,怎么了娘?你问她作什么?” 王妃盯着儿子的脸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泓儿,你跟我说实话,如今当真是对她一点心思也没有了吗?” 元泓听了这话倒是沉思了一会儿:“娘,人家能找个比我更好的,我不能误了人家。” “我只问你是否还对她有意!”王妃又追着问了一句。 元泓抿了抿唇:“当初人家那般对我,是我负了人家,如今人家能遇着比我好的,我就不该……” “我只问你这一件事,你就直着说,有意还是无意?”王妃的口气有点急。 “这个……” “你说啊。” “唉!娘,人家现在真的……” “我就叫你说你自己,你别扯别的!”王妃说着说着急得脸都红了。 元泓垂着头,想了半晌,这才开口回一声:“我对她,还算是……有点儿意吧。” “果然有意?”王妃的眼睛一亮。 “嗯。”元泓低着头哼了一声。 王妃嘴角微微勾起,心底总算是有了一丝宽慰。 “所以你和芳官的事情是故意做出来给我看的了?” “芳官是个好孩子,我也着实喜欢他。”元泓道“他是因为我的原因得罪了六王爷,好好的前程都给毁了,那我就得许他个前程,眼前我这么宠着他也是……” “那他也是个男子,他也无法给你生儿育女!”王妃生怕他再接着扯出别的来,赶快一口打断他的话“我今儿个也就是探个底,你若是还对那个杜若夕有点意思的话,那娘……再替你想想办法。” “娘,您可别随便提叫人家上门作妾的事,人家现在的身份可不同往日了……” 元泓还想开口就被王妃一口打断。 “我这不就是为了你吗?娘知道你的为人,断不是个滥情的,这一回不是你朝三暮四地想要纳妾,是娘为了这王府的将来必须要来打算一下了,只要你说你对那个杜若夕还有一分旧情,我便亲自去找她说去,其他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好了,太晚了,你可早些回去歇着去吧,为娘这也累了,不想再多说话……” 王妃把话一说完,就背了身子,不再看元泓一眼。 元泓无趣,便施礼出了屋,把那件银狐皮裘照着肩膀上一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冬天的夜晚空气有些清冽,吹在眉心倒是有一丝清凉的舒适,踩着脚下的青石小径慢慢地踱回自己的院子。 屋子里桔黄色的灯光映在窗上,元泓推开了门,屋子里暖烘烘的热气就扑到了脸上。 春娥兀自坐在灯下,专心地比对着帐目,他进来她竟然都不知道。 “忙着呢?”他在她身后问。 “嗯,娘给的帐目,叫我仔细给对出来。”春娥头也不抬“参茶这会儿怕是凉了,叫丫环再给你热热?” “不必了,我不喜欢喝那个。”元泓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突然感觉有点内疚。 “哦。”春娥继续低着头核帐还是头也不抬。 元泓宽了衣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榻上,暗自想着娘说亲自去找若夕谈,会是怎么个谈法呢?以她的个性,又会如何开口? ** 昨夜一夜北风凉,竟然带来一阵小雪,清晨起来,这薄薄的雪就在路面上结了一层,早上又被冻得硬了,马车的车轮碾在上面格支格支地响。风倒是没有,阳光也是没有的,天气就是寒冷,却也冷得干净。 王妃抬手拢了拢身上那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又将怀里的八宝掐丝手炉握了握紧,冲着外面招呼道:“路上有点滑,咱们也不必走得太急。慢慢地看着这街景也好。” 第115章 心计 透过车帘,能看到两旁的店铺有早起的伙计已经开始在门前扫雪了,雪冻在地上干硬干硬的倒也不好扫起来,有淘气的伙计取了热水泼在地上,不想这水到了地上还没有将那雪暖化又就冻得结成了冰,引得一旁的掌柜张着嘴骂。 “前面这个生药铺子开得也有些年头了吧?”王妃轻声问道。 “可不是?这里是条老街了,虽然说是背静点,但是这些铺子也都有些来历的。”奇嬷嬷答道“适才娘娘问的那个生药铺子在这街上都有快二三十年了呢。” “那年月是挺久了,这个杜三小姐的铺子听说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王妃问。 “是的娘娘,听说她外祖父是做香料生意的,当初京城里大半的香料行都是由他家供的货,生意做得也是红极一时。膝下却只有一个嫡出的女儿,两个儿子却是庶出的,不怎么得他的宠爱。后来这位嫡小姐就爱上了杜老爷,一心嫁给了她,还带了不少的家业田产过来,这条街上的铺子便是其中之一。” “哦?”王妃有点意外“那如今他这个外祖父家里还在经营这香料生意吗?” “这个事说来也叫人伤心,杜小姐这个娘亲嫁到杜府头一年就生了个儿子,过了不几年又生下了三小姐,按说这儿女双全的,陪嫁又丰厚,这日子自然过得不差,不想她命不好,这个长子长到几岁就突然没了,从那儿以后她这个身子就一天差似一天的,后来也就早早的没了,她那个父亲因此忧伤过度,便将京城里所有的家产变卖回了故里,不几年也就没了。再后来杜老爷就将秋氏扶了正,将原配夫人名下的所有家业田产也交与秋氏一并打理了。” 王妃又垂着头想了想当日秋氏来王府接若夕时的行止,又问:“那这个秋氏如今还在掌管着府上的事务吗?” “不曾。”奇嬷嬷道“我听说那个秋氏如今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了,一直在内宅里面不出门,有一阵子没有人见过她了,前一阵子还听几个人嘀咕过几句,说是这秋氏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惹得杜老爷发了很大的脾气说要把她给休了,还是这位三小姐给求的情。” “如此说来,如今这府上的所有事务带上这铺子里的生意全是这位三小姐自己在打理着的?” “正是,听说这位三小姐常日里为人处事很是勤谨,而且也挺会用人,起用的几位老人都是当初随着她母亲陪嫁过来的,在府里呆了有几十年了,办事也极稳妥,新提拨的这些人也是交给这些老人带着,有一个是一个,都是求个稳妥可靠,那些个偷奸耍滑的说是一个也不叫用,这府里的风气和柜上的风气全都给带得规整了,事情也就好管了。” 主仆二人说着闲话,马车就已经驶到了忆慈阁的门口。 王妃由奇嬷嬷扶着手走下马车,先拢了一把身上那件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绣小袄的红狐毛领子,又抖了一下腿上那条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裙,拢了一把怀里的手炉,这才由奇嬷嬷搀扶着往铺子里面走。 不想这铺子的门脸不算大,门头也不是很奢华,里面这大堂倒是敞亮得很。 王妃环视一周还没有开口,早有正在柜台后面打扫的伙计迎了过来。 “这位太太,请问您这是想要买点什么?”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啊?” 伙计躬着身子就开始介绍柜上的货:“这一味叫作寿阳公主梅花香,是用檀香,沉香,鸡舌香,龙脑香并上好的麝香一并给配的,其味清冽最适合这冬天用,只是这万一家里有孕妇的却是断然不能用这个香的。” “有孕妇的不能用啊?那这个不要,还有别的吗?我就想要些上好的。”王妃随口道。 那伙计赶快又给她介绍下一味:“这一味是江南李主帐中香,这个配方简单,没有什么孕妇碰不得的东西,您尽管拿去使,哦,对了,这个用的时侯若是佐以蔷薇花露一起用,那个味道更好。” 王妃随手接了那个装着香料的精美白瓷瓶子仔细看了看,见那瓶子很是精美,瓶口用木塞和着蜡油给封得严实了,再加了柜上的封贴,看着着实精美。便随口道:“这是你们柜上自己配的?还是从别家取的货?” 那伙计就笑了:“太太您这是说笑呢,我们这忆慈阁开店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这名气已经打出去了,断然不会进了别家的货充是自己家的,这些个香料啊,可是我们家三小姐她亲手配的,错了咱们家再也买不到这么地道的货了。” “哦?”王妃抬起手扶了扶鬓边那枝金累丝红宝石步瑶三翅莺羽珠钗,翘唇一笑“这柜上的货可全是你家三小姐配的?看来她可是个能人啊?” “可不是?”那伙计就笑了“我们家三小姐别看年纪不大,可是着实能干得很,人家家里祖上便是做这个生意的,到了她这儿算是承继祖业,这手艺是着实好,这人啊也是着实漂亮……” 王妃闻听此言与身后的奇嬷嬷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奇嬷嬷接口道:“看看伙计这张嘴把这东家给夸的,我们都好奇这是谁家的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了。” “我们家小姐啊她可是……” 那小伙计正要再开口,却突然被人一口打断:“孟三,仔细招呼生意,又瞎扯个什么呢?” 却见一位妙龄女子由两位小丫环陪着进了门,身上一件墨绿色的织锦镶毛斗篷,里面是一身素色的百合花绣纹小袄,下面配了一条素色撒花百褶裙,头上斜插着几个细碎的百合花小簪饰,看上去端庄素净却不招摇,在雍容华贵的王妃面前倒是也没有输下气势。 杜若夕由丫环服侍着上前给王妃施了一礼:“民女拜见靖王妃。” 王妃泰然一笑:“我这上门的才是客,杜小姐是东主不必如此多礼。” 杜若夕笑了笑:“堂上冷,王妃请屋里坐吧。”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引着王妃进了一旁的一间雅阁。 阁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却也透着说不出的整洁与舒适。若夕将王妃和奇嬷嬷让到上座的软榻上,自己张罗着叫丫环们泡了茶又双手奉上,便陪着坐在一旁的绣椅上。 “昨儿个泓儿路过这里,买了些香料回去,我看着成色也不错,就想过来看看,不想这个店是杜小姐您开的啊?”王妃笑道。 杜若夕低头道:“是。” “常日里都是你自己在打理?”王妃又问。 杜若夕低头又笑了笑道:“是。” 王妃掩了掩唇,继续道:“一个女孩子,自己打理生意也算是不容易。” “也倒没有什么。”杜若夕走上前去,先是给王妃添了添茶,又转手给奇嬷嬷奉上一杯“平日里的香料和花茶全是图个味道清冽,所以柜上只有这一个小伙计是男的,常日里也只是叫他干个粗活顺便招呼一下生意,可是这细配的活计却是我带着姑娘们在做,一来是图的姑娘们心细,中间的各种香料比配都得是丝毫不差,这样出来的香味道才纯正。二来,这姑娘们也干净,平日里我连脂粉香料都不叫她们用,就是为了保证这香料里面不混入别的味道。” 王妃听了她这话,倒是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倒是,柜上的生意需要人照应着,没有男子也是不行的,可是这常日里做个细活什么的,还是女子更加稳妥一些。” 杜若夕就笑了:“适才听伙计说,今儿个王妃来是想挑些香料给府上使的?” “哦,是啊。”王妃抬手抚了一把头上的钗子道“快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要走动,这庙堂里的香火也是要随的,往年走动常是送一些绸缎绫罗并一些点心好酒什么的,送来送去的也就俗了,昨儿个泓儿带回去的那些香料花茶并花露我也看了,包装也挺好,东西也不错,我便想着用这个随礼行不行。” 杜若夕想了一下,道:“若是王妃想要用来随礼,那便要挑一些包装好看的,拿出去体面的,只是这价格上……您是要贵些的,还是一般一点的?” 王妃抿唇一笑:“但凡能走动的关系,定然是平日里挺近的,价格上不必太在意,只管挑好的就好。” “是,那就请王妃稍等,我这就去准备。”若夕说完轻施一礼便退了下去。 目送这杜若夕出了门,奇嬷嬷小声道:“这个杜小姐果然是个有心计的,您看,她陪着这半晌全然不提旧话,就只说生意。” 王妃拿起帕子掩了掩唇角,道:“往日里我最烦的就是她这份心计,不想人家把这心计全用到了生意上,倒是也不错。” 不一时杜若夕就找伙计们把香料配齐了,整理了一大包,中间又给送了两瓶花露,说是自己亲手做的,叫带回去给府里的女子们试试。 王妃知道她这是办事得体,也就没有多话,坦然收下了,又叫奇嬷嬷给算了银子。 第116章 暗示 临出门杜若夕又问了一句:“听说大世子妃如今有了身子,我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她了,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王妃笑了笑,道:“她可是个有福气的,别的女子有了身子吃什么吐什么,她倒好,能吃能喝的,晚上还要再加上一顿。那一日见她,她还一直吵吵着说自己胖得难看了不敢再吃,倒是澈儿一个劲地劝着她多吃点,说是怎么胖自己都不嫌弃……” 说到唐雅欣,若夕的心里就不自觉的就轻松了不少,轻笑一声道:“总说要去看她,可是这铺子里一忙就不方便了,还要拜托王妃回去给雅欣带声好。” 王妃掩唇干咳了一声,道:“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这么久不见了,你就上王府登门看她一回又怎么了?” 这话说完又拿眼睛的余光瞟了若夕一眼,这一句明里是在挑理,暗里实际上是在邀请。若夕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只干陪了一个笑脸。 王妃干咳一声挺了胸对身后的奇嬷嬷道:“走吧,咱们先回去。” 若夕刚把两人送到大堂,却见大堂里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正在与伙计争执:“啊哟喂,我说你们这铺子里的东西也卖得实在是太贵了吧,比别的店里高出都有两成了,我说,我这可是自家姐妹给介绍过来的,你们给我打个折扣,我这一下子可是买了这么大一堆货呢。” 那妇人口舌伶俐,指着面前的一堆货一味地还价,面前的两个小丫环并一个小伙计满脸陪笑,直说明码实价没办法打折扣。 那妇人便是满脸的不满,斜着眼睛冷笑了一声道:“啊哟哟,看看你们这生意做的,这铺子才开张几天啊,这就开始端起来了?不是我说,这京城里面但凡是多大的铺面我们都逛过,象你们这般做生意不识抬举的也真是少见了。此一番因为价钱上的事儿得罪了我,你们也都仔细想想,往后我但凡是个主顾就不往你们这里领,你们的损失该有多大?” 这番话说得伙计们有些哭笑不得,那妇人却还是一味不依不饶的,也不说走,也不说买,就是在价格上缠来缠去。 杜若夕有点尴尬,王妃反倒是款款地走了过去,冲着那妇人淡然一笑:“李夫人,这么巧,你也来买东西啊?” 那妇人一见王妃,立时一呆,赶快换了满脸的媚笑道:“哟,王妃,这么巧啊,您也在这儿?” 王妃自泰然一笑道:“是啊,这家铺子里的东西着实不错,昨儿个我家泓儿给我带了些回去,我一看这东西这么好,就赶着今天再来买一些回去送人,不想,李夫人也在。” 那李夫人一怔,也赶快甜笑着应道:“啊哟,可不是,我也是听着姐妹们说这一家的东西好,这才一大早就赶着来买的。” 王妃继续自顾自地笑着说:“不想今天来一看,也巧了,这家的东家还是我那大儿媳的好友,怪不得能经营出这么好的货呢,刚好也这快过年了,这些东西都是少不得的,我这刚挑了些货,加起来也就是三四百两银子,依,李夫人您这是……都挑了些什么啊?” 王妃作势向着李夫人面前那堆货上扫了一眼。 那李夫人看着面前那一堆零散碎货有点尴尬地一笑:“我这就是挑一些零碎物件,不值什么的。” “既然赶到一起,也便是巧了,你我二人也好久不见了,今天您这个帐便就由我一起给结了吧。”不等李夫人再开口,王妃已经把手一招“奇嬷嬷帮着李夫人把银子给付了。” 那李夫人满脸赔笑:“这可怎么好,啊哟,我出来买东西,哪儿叫王妃您替我结银子呢。” 一旁的伙计给算了一下,道:“总共九两半纹银。” 王妃心下暗笑这李夫人小家子气,面上倒是笑容和煦:“李夫人何必与我客气,你家李大人与我家王爷都于兵部任职,常日里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两碎银您还与我客气了?” 若夕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一听二人说话这般客套,赶快又取了一小瓶花露过来加在李夫人的包裹里:“这瓶花露也是我们店自己配的,这位夫人您带回去试试。” 李夫人这一大早就拣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尽管这面子上有点尴尬却也止不住这骨子里好占小便宜的性子是欢喜的,赶快陪了笑脸道谢。 王妃已经又笑了:“适才只顾着说话,倒是忘了给二位介绍了,这位是兵部李大人的夫人刘氏,这位就是这店铺的东家,要说也不是外人,是那吏部侍郎的嫡千金,张阁老的亲侄女杜三小姐,她如今这是承继祖业,这调香制香的手艺可都是这京城里最好的,李夫人没事可要常带朋友来捧场哟。” “啊哟,原来是……”李夫人这脸上立马大放异彩,连声陪着笑脸道“您看看,原来这都是自己人啊,嗨,怪我眼拙,这适才还……呵呵,啊哟,王妃您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这都是咱们自己家的生意,哪里还分个彼此,往后啊,只要是亲戚朋友里面,有需要这香料的,我全都往这儿领,咱们可说好了,这价格上可是该有一分是一分,您可不许收得少喽……” 眼看着这个李夫人脸变得这么快,这话头也转得这么利索,王妃和若夕都心下暗笑,私底下转了一个眼神。若夕笑着招呼了伙计叫去领了李夫人去柜上将挑好的货给包起来,又将王妃一直送出大门。 王妃回了府,将那些香料分了分,将那些没有发散之物的仔细审了审叫去给雅欣他们那院儿送去,又给春娥房里送了一些。 晚上吃饭的时侯元泓倒是和王爷一起回来了,一家人难得又聚在一起坐满了一个大桌子。 唐雅欣肚子大了,坐着有点辛苦,元澈便将当着所有人的面,站起来用个小碟子将每个盘子里雅欣爱吃的都给挑出来给她,向来最讲礼数的一个人,如今为了宠妻却也不顾举止了。 眼看那一盘百合炒鲜苔里的百合都被元澈给挑完了,元泓故意干咳一声:“大哥,那个百合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啊?” 桌上所有人都想笑,连王爷都忍不住嘴角一动差点笑出声来。 元澈白了元泓一眼:“你大嫂子有了身子,定然要先尽着她吃,你只少吃两口又怎么了?” 元泓故意斜了唐雅欣一眼:“都胖成什么样了?还吃……” 唐雅欣被气得一愣:“我怎么就胖了?我们家阿澈都不嫌弃,你倒来说?” 元泓一见她恼,就想故意气她:“大哥不是不嫌弃,他那是不敢说。” 这下满桌子人都绷不住了,王爷先就“吞”的一声笑出声来,赶快假装咳嗽把脸转到一边去。 王妃强忍了笑,故意板了脸训儿子:“泓儿,怎么说话的?多大的人了,还要和你大嫂争嘴吃。” 元泓只低了头吃饭也不答话。王妃又亲自挑了片百合放到唐雅欣面前的小碟子里道:“雅欣,莫理他,只管吃你的,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你若是喜欢这一口,明儿个娘还叫人给你做。” 唐雅欣偏是心里赌着一口气,又斜了元泓一眼,嘴里咕哝道:“跟个孕妇争嘴吃,你还真是有脸啊,有本事也叫你媳妇儿给你生一个去!” 元澈赶快在桌子底下踢了唐雅欣一脚,唐雅欣知道自己失言,赶快低头吃菜,那边李春娥已经黯了脸色,慢慢地将筷子放了下来,轻道一声:“我吃好了,各位慢用。”便先自退了下来。 元泓只管闷着头吃饭也不开口,元澈有点埋怨地看了唐雅欣一眼,又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小声道:“赶快吃菜,别叫凉了。” 唐雅欣只管低了头吃饭,也就不再开口。气氛瞬时又僵硬起来了。 王妃给王爷盛了一碗汤,突然开口道:“今儿我去忆慈阁见着李夫人了。” “哪个李夫人?”王爷随口道。 “就是你们兵部那个叫李林左的,他家的夫人。” “是她啊?”王爷勾唇一笑“挺泼辣个妇人。” “可不是?”王妃也笑了“为了九两半银子的东西,确是在那堂缠上了人家伙计半晌,说出来的话别提多辛辣刻薄了,也就是那东家年轻岁数小,若是那年纪大点的,不定拿什么话刺她呢。” 王爷冷笑一声也不多说话,元泓也只是埋着头吃饭,倒是唐雅欣又开了口:“娘,家里的香料不是还有吗?你怎么又去买?” 王妃便笑了:“我这一去买还不打紧,倒是遇到了一个你的旧识。” “哦?哪一个啊?”唐雅欣不觉好奇起来。 “是那杜府的三小姐杜若夕,那个铺子便是她开的,她还嘱我给你带好呢?” “若夕?”唐雅欣满脸惊喜“我是有一阵子没有见着她了,心里想她想得不行,唉,她如今都开了香料铺子了?那改天我可要去找她玩!” “胡闹。”元澈在旁边一口打断她“那香料铺子里面什么样的发散东西都有,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第117章 雅欣是助攻 “可是我想若夕了嘛……”唐雅欣又抱着元澈的胳膊撒娇。 元澈赶快抚着妻子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好了,你若是想她了,便把她约到咱们府里来便好了,可不能自己私自跑去,可记住了?” “阿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唐雅欣又把头枕在元澈肩膀上起腻。 元泓坐在旁边被他们两个人给恶心得不行,把饭碗一放,说了一声:“我吃好了,你们慢用。”便也起身出去了。 王妃和王爷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也有些尴尬,王妃垂了眼睛轻咳一声道:“我今天也是这么和杜小姐说的,不过怕是人家常日里太忙顾不得这个,要不然,澈儿你改天以雅欣的名义给人家下个贴子,请人家到府上来坐坐?” “是,我回去就写。”元澈一口就给应了下来。 杜若夕接到王府请柬的时侯倒是愣了半晌,撒着细金的香草纸柬,上面是元澈亲笔写的恭请字样。看到了这个纸柬就想起了第一次去王府的情景,那时的请柬倒是比这个更加华丽,去赴那个赏花宴,便是那一日接了他给她治伤的药,或者一切的缘份皆缘自于那一日吧…… “不想去?”元泓斜倚在她身侧看她。 “其实我这心里也挺记挂着雅欣的,只是……”若夕垂了眸,有些话到了口边却不忍心告诉他。 元泓心下却已了解,轻轻地用手托了她的下巴:“之前在王府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从来都不肯告诉我?” 若夕垂了眸:“彼时的那些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眼下大哥亲自给我下了柬,我是定然要去的。” 元泓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娘亲自在请你,只是借了一下大哥的手而已,她心下已经在想办法要你进门了。若夕,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自己委屈了你?” 她没说话,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他又轻轻吻住她的唇,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小小的人儿身上穿着棉衣,包裹着那一身瘦小的筋骨,柔柔的,瘦瘦的也软软的,他的大手轻轻地揉着她的身体,好象想把这个小人一分一分揉进自己的生命里,熬了多久啊,她真的快进他的门了吗?她真的快要成为他的人,可是却只是一个妾而已。 他甜甜地吻着她,一丝又一丝带着些愧疚,带着些歉意,两个人就这么缠着吻着,炉子里的香袅然升起,温和了有些冷凛的空气,房间里的两个人松开彼此的唇,悄悄地把脸颊贴在一起,饶是无言,却已胜过万语。 若夕来的那一天,最高兴的就是唐雅欣了,张罗着叫下人赶快备了茶水果品,双手拉着若夕就往屋子里让。 若夕看着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赶快去拉她的手:“好了好了雅欣,你可别忙了,仔细着自己的身子要紧,眼下可有几个月了?” “五个多月了呢,前几日宫里的太医特地来看了看,说是胎象好得很,还特地叫我多走动,到了生的时侯,反倒容易些。”雅欣一边说一边给若夕递果子吃“这么久不见了,你怎么样?” 若夕就笑了:“我还是老样子,在家里管管杂务又到店里忙一忙生意。” “谁问你这个了……”唐雅欣压低了声音“我是问你自己的事情怎么样了?” 若夕红了红脸笑着垂头不语。 唐雅欣看了看她,不免有点心痛:“其实我心里知道,你还是有点记挂着二木头的,不过他那个人吧……嗨,要说我小时侯也喜欢过他一阵子,可是现在想想吧,他有什么好的?脾气又臭,嘴又坏,比他好的男人可不就多了去了。若夕,女人的青春可不长,你可得趁早给自己打算。” “雅欣,你别这么说他。”若夕轻声道。 “你这是……心里还有他?”唐雅欣有点不解地看着若夕。 看若夕不说话,唐雅欣又道:“前阵子你也看着了,那个二木头闹得可是够凶的,这多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就为了个伶儿,叫芳官的。硬是把六王爷都给打了,如今他这新婚妻子也不顾,一心就宠着那个芳官,这你还不死心?” 若夕皱着眉头就笑了:“雅欣,那个芳官我也见了,的确是生得很可人,举止也象个女子一样娇媚可爱的。不过要说二世子是不是宠着他,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有那回事的话,我倒是也看不透了,雅欣,你就一口咬定他真的是个断袖吗?” 唐雅欣翻着眼睛想了想:“要说是吧,还真挺象的,要说不是吧,我看也挺象。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挺喜欢那个芳官儿的,要不然我把他叫出来你见见?” “不用了,前几日他去了我们店里,我见过他了,还听过他唱戏,挺好的一个孩子,长得也好看,人也挺懂事儿的。” 唐雅欣将若夕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哟,看这意思,你连元泓这样儿做都不介意啊?” “我凭什么介意啊?”若夕笑道“我算是府上的哪一个?” 唐雅欣吸了一口气:“这倒也是,二木头除了不怎么近女色之外,别的也没什么毛病,若夕,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还喜欢他吗?” 若夕感觉唐雅欣今天这些话说得有点云里雾里的,便浅笑了几声道:“雅欣,我今天就是来看你的,怎么扯来扯去,净扯着我了?” “嗨,我能怎么样啊?每天吃的也好,喝的也好,今天就是想看看你。听说你现在自己经营生意,自己管家,一切都做得风生水起的,实在是太厉害了。”唐雅欣闲扯了两句又把话题回到了若夕身上“我听说好多京城的贵公子都想给你下聘礼呢?有这事儿吗?” 若夕又自苦笑:“哪儿有这话?我整天都在忙着生意和家务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个?” 唐雅欣又眨了眨眼睛,道:“其实按我说吧,要是有合适的,你就赶快寻一个,别再惦记着这个二木头了,他那个人吧,切……也就那回事。” 若夕低下头勾了勾唇角,明显感觉唐雅欣这么损元泓自己心里不太舒服。两个人唠唠叨叨地扯了一个下午,唐雅欣一定要留若夕吃饭,若夕就说改天吧,又扯了半天,唐雅欣缠着一定要让若夕多来看自己这才放她走了。 若夕前脚走,唐雅欣后脚就进了王妃的房间,把门一掩凑到王妃的身边小声道:“娘,我探了探口风,若夕看来这心里还是喜欢着元泓的。” “当真?”王妃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唐雅欣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挺腰:“娘,我是过来人,这还能看不出来?若是她心里没有元泓了,我再怎么损他,她都不会接话的,可是我只要一开始说元泓这不好那不好的,她那个小眼神就一闪一闪的不高兴,可见这心里面啊还惦记着元泓呢。” 唐雅欣又把声音压了压:“我还侧面问了问她的私事,我就问她,眼前是不是有好多贵公子登门下聘?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她怎么说?”王妃赶快问道。 “她可说了,眼前太忙根本没有理,您听听,娘,哪儿有到这个岁数的大姑娘说没有功夫理自己终身大事的?还不就是在等着元泓的吗?所以我感觉吧,她和元泓肯定还有戏!”唐雅欣挺着个大肚子也依然八卦不止。 王妃闻言便自沉吟来:“要是这么说的话,元泓那一天也咕哝了一句说对她还有意,不过也就是随便咕哝一句。若是他二人都有意的话,那搓合起来,想来也不难,只是这到底是叫人家千金小姐上门做妾的事儿,终归是有些……唉,雅欣,要不然,你去替我说说?” 唐雅欣的心眼儿和王妃比起来,就只能算是一根筋了,想了一会儿就应道:“我倒是也能跟她说,可是这个大礼啊,还得娘您亲自去定,您这亲自开口去请进门的,入门就是贵妾,往后啊,这礼数上啊,体面上,都得给人家留足了,这样才成。” 王妃立时应道:“那是自然,以人家如今这个身份,若是肯给他当个侧妃,那也算是下嫁了,到时这体面和礼数断然都是不能少的。” “嗯,”唐雅欣点了点头,又道“可是春娥那里怎么办?我怕她心里不舒服。” 怎么处理春娥的问题,王妃已经早有打算了,闻听此言立时接话到:“这个你放心。春娥就为了把元泓给扳过来,自己还费着心思帮他纳妾呢,只是一时未成而已,若是这若夕能把元泓给扳过来,早点两个人再添个孩子,二房这边高兴还来不及呢。” 唐雅欣这才点了点头:“若是当真如此的话,那她下回来,我就跟她好好说说,娘,咱们话可得说在头里啊,人家要真是同意进门了,各方面可不能亏待人家,更不能拿人家当个普通的妾来看。人家可真是冲着情份来的,和普通的女子可不一样。” “好了好了,娘都知道,欣儿啊,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给他们张罗张罗……对了,欣儿啊?晚上你想吃什么?娘交待着伙上再给你加上几个菜?” 第118章 两大爱好 一大清早,王妃就捧着春娥誊抄的帐目赞不绝口:“快看看这春娥这帐目做得就是好,一丝不差工工整整的,到底是这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女儿,办事就是稳妥,这帐目交给你啊,我就是放心。” 李春娥坐在一旁笑着应道:“是娘教的好。” 王妃夸张地捧着那帐本子给一旁的奇嬷嬷看:“快瞅瞅,快瞅瞅,这一手字儿也写得好,这帐目也理得清。嗨,我就说嘛,我这也一把年纪了,劳碌到几时算个数?早就到了该歇着的时侯了,往常啊是这身边没有这么一个牢靠的人,现在可不一样了,有了春娥,我这才敢歇一歇喽。” 李春娥只在一旁抿着嘴笑,管了几天府里的帐只是隐约知道了这王府的底气,日常往来的帐目上就能看出,王府的底子到底是厚的,自然是那永定侯府没有办法比的。 想想也是,这才是正宗的天子血亲,早年先帝在的时侯且不说,如今这太皇太后每年都没有少照顾了他家,这家底的厚薄只从这常日的流水中便能看得一斑了。 “春娥啊,这个常日里的帐目你是看了,可是咱家还有好几本帐,私下里我也叫你看看?”王妃抿嘴一笑。 李春娥低头浅笑道:“还有什么帐需要我理的,娘您只管说来。” 奇嬷嬷带着周围的下人们一起退了下去,王妃干咳了一声道:“咱们府上京内的庄子和园子不多,更多的是在京外,江南富庶之地,这些地方的帐是由各地的帐房给管着的,常常是入腊月由这些地方的大掌柜由各地带着帐本到京城里来报帐,这里面的数目学问可就大了。” 李春娥眼睛一亮:“娘,那这些庄子和园子大概总共有多少啊?” 王妃微微一笑:“这些个数目可不是我一下两下能和你说得完的,春娥,眼看这就要到年底了,各地的掌柜的都要回来一一报帐,到时侯你只在一旁听着我是怎么与他们核查帐目的,仔细着学上一学。若是怕其中的数目太过庞大一时消化不清楚,这几日便将往年的帐拿出来翻查着看上一看,知道了个大概,心里就自然有底了。” “是,娘,那我今天就开始核查往年的帐目。”李春娥答道。 “好,”王妃想了一会儿,又道“春娥,还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娘请讲。” “还是关于泓儿的事,我想……给他纳个贵妾……” 看李春娥低头不语,王妃又笑了:“春娥,这个事儿娘也是自己打算一下,你也知道,元泓今年也不小了,若是再拖下去,我怕真是对你们二房不好,娘今天也给你交了这个底,咱家的家业有多大,你是看着的,可是若是咱们二房没有子嗣来承继,只怕到底会是……嗨,娘也只是这么一说一合计,可是到底还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不是?” 李春娥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抿嘴一笑道:“娘说得是,我们二房若是人丁太过单薄,只怕将来也会守业艰辛,娘这个打算也是对的,只是不知道娘想要为泓郎说合的是哪一家的贵女啊?” “这个嘛,呵呵,眼前只是叫人打听着,还没有定。”王妃用杯子掩了口道。 “那就听凭娘的安排,时间不早了,娘,我先去帐房那里对对帐?” “去吧去吧,也不必太急了,帐目多得很,叫奇嬷嬷跟着你,哪一年的帐目放在哪儿的,叫她跟你说。” “是。”李春娥答了一声就退了出来。 把这帐房的门一打开,李春娥就吃了一惊,一整面墙上满满的码的齐齐整整的全是帐本,旁边的架子上也是一排又一排的。 “这些全都是咱们府上的帐?”李春娥奇道。 “这些只是一部分,超过十年以上的全都给封存了。”奇嬷嬷道。 “那我便从去年的帐目开始看?” “去年的帐目在东边那个柜上,我来给世子妃取。”奇嬷嬷一边说一边张罗着一旁的小丫环搬了梯子过来,从最东边的柜子最上面的一层取下几大本厚厚的帐本来。 “这几本是江南的几处田业帐目,山林水产的帐目还有另外一套,世子妃今天先看这一套吧。” “山林水产?”李春娥奇道。 奇嬷嬷笑了:“可不是,咱们王爷的封地里头除了这田产庄园之外还有几处山林,林中还有湖泽,前几年还不觉得,这几年江南那块封地上越来越富庶,人口也越来越多,当地的掌柜便叫将那林子和湖泽都给包了出去,每年靠这林中和水中的产出来交租,不想这产出也颇丰,只是这帐目上就显得杂了些,世子妃先看看这些田业帐吧,产出什么的记得也清楚,看起来也简单些。” 李春娥双手接了那厚厚实实的帐本,又将这家族的产业仔细估量了一番,看来这个王府的家业到底有多厚自己如今才算是领教到了一分半毫,原来其中的细目有如此之多。 原以为靖王府上只是在京城里的庄园够大,库房里存的那些珍宝多。没成想,真正的大头却是在江南,这帐目简单地扫上一眼,便知那里的良田千倾,庄园无数该有多大的价值,李春娥不由得咋起舌来。 余下的几天李春娥把那些帐目日日捧在手上,仔细读了又读,一再为靖王府殷实的家底咋舌。 这一边王妃算是彻底得了空闲,专心和唐雅欣两个凑在一起,私下里嘀咕着该怎么给杜若夕提亲。 这件事情唐雅欣倒是有意没有告诉元澈,因为这女人之间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八卦闲话,一个就是说媒拉纤。 这两个爱好全都是象元澈这样的君子们最为不耻的。 唐雅欣便有意在这件事情上瞒了丈夫,私下里就和王妃一路嘀咕着该怎么叫杜若夕答应进门。 “娘,按我说吧,就该是直来直去,你想啊,当年是不是若夕自己亲自跪在您面前说想给元泓作妾的?她若不是真心爱他,怎么会这么做?” “欣儿,你是不知道,这个事儿我也原话和泓儿说过,他说过当时那是因为人家杜三小姐走投无路才说的那话,如今人家可不一样,京城名媛,又这般有能力……”王妃面露难色“再加上当初她在咱们府上,我因着她当时的名声不好,也未曾给过她好脸色。” “那倒是……”唐雅欣抚着自己的肚子出了一会儿神“可是这个事儿也不能光我一个人去提啊,娘,您想,这婚姻大事,我这个当朋友的提来提去的,顶多算是关心一下,到底不正式。这中间有份量的话啊,还得您亲口去说才行。” 王妃就叹了一口气:“欣儿,不是娘自己托大,只是娘的身份可是这王府的主母,擅自上门给人家提这个事儿,万一人家给驳回来了,这驳的可是咱们整个王府的脸面啊。” “那倒是……要不然,叫元泓他自己去提?”唐雅欣眼前一亮。 “他自己提?”王妃怔了怔。 “他自己的事,怎么不该他自己提?娘,这事儿我和他说去……”唐雅欣一挺肚子说得豪情万丈的,二话不说挺着肚子就去找元泓了。 “我没空!”元泓把一本书往书架上一放,一句话就给唐雅欣堵了回去。 唐雅欣抚着自己的肚子满脸不乐意:“二木头,你什么意思啊?我这好心好意地为你的事儿跑来找你,你还给我端起来了?” “你养好自己的胎就好,没事儿闲扯个什么呢?”元泓抽了一本《七略》到一旁的书桌上去看,连看也不看唐雅欣一眼。 “我说二木头,你可别不知道好歹啊,我这是和娘商量了好久才得出来的主意,你们二房不能没有孩子,而且人家春娥也说行,好好的就把若夕给娶进门呗,当初你们两个人不是挺好的吗?难不成你还真的就变心了?” “当初是当初,如今我不想了,行吗?”元泓一挑眉毛看了唐雅欣一眼,冷哼一声又道“眼下我挺好的,春娥管着帐,我在兵部忙着公务,两不相干的挺清净。” 元泓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接着道:“闲了就和大哥聊聊天,再和轻寒练练功,无聊了还能听听芳官唱个曲儿,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你可别给我瞎招事儿啊。” 唐雅欣的半吊子脾气彻底被挑起来了:“二木头,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个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好,你是清净了,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了,还连个女色也不近,你……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元泓倒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书慢慢放下,冲着唐雅欣就板了脸:“我算不算个男人还用你操心?你管得是不是太多了?” 唐雅欣挺着肚子就往前走了一步,理直气壮地说道:“怎么就不该我操心?俗话说了,长嫂为母!我现在就是操的咱娘的心,死活也要把你这口儿给扳过来,你还真以为你是个断袖啊?你还真以为你不用生孩子啊?你……” 眼看着和唐雅欣是没法聊了,元泓把书往桌子上一扔,昂首就走了出去。 唐雅欣一个倒噎气,指着元泓的背影骂道:“好啊你,二木头,你就和我别是吧?我告诉你,你这个事儿我还就算是管定了!” 第119章 上门探访 唐雅欣气得把手里的帕子一甩,扭头就又到了王妃的房里。 “娘,元泓这孙子,他死活不是个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王妃先一个就红了脸。 唐雅欣一把掩了口,赶快赔笑脸:“啊,不是,娘,我是说……我是说他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我这好心好意地给他说合着,他倒好,一口一个他没空就给我堵回来了,还说叫我不要管闲事,娘您可听听,他说的这还叫人话吗?” “可不是,这个孩子向来就是这么不知道好歹,就知道跟人瞎犟。”王妃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咱们这平日里全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呢?几时领过咱们的情?” 王妃说着说着就伤了心,拿着帕子展了展自己的眼角,继续哭道:“整天就这么一意孤行的,只依着他自己的心思来。如今这老大不小的了,难不成还一辈子不近女色?连个孩子也不要了?” 唐雅欣是个直肠子,一看到王妃掉泪就着急:“娘,您也别急,我看了,他这个事儿吧,还就得咱们两个人管。我想了,不如这样,我呢这几天就找个机会到杜府去拜访一下若夕,您呢,就假说是不放心我的身子陪着我去的。然后我就和若夕提这事儿,若是若夕有这个意思了,您就当面把有些话给说出来,该表的态也就别犹豫,若是人家根本没有这个心,那也没什么啊,咱们娘俩就当是串了个门儿呗,娘,等明儿个啊咱们就这么办……” 娘儿两个又嘀咕了半晌,唐雅欣这才回房,一进门就看到元澈看着她笑:“又去和娘说什么了?” 唐雅欣转脸就打了个哈哈,坐在妆台前面就开始取头上的首饰:“没说什么,闲话,闲话而已。” 元澈一边过去替她取下头上的首饰,一边道:“挺着个大肚子,还要来回走,不知道我会担心你吗?” “啊哟,澈,人家太医都说了,我现在要多走动走动,这样生孩子的时侯才能更好生一些,若是日日娇着惯着,反倒不好。” “所以你就瞎揽起闲事来了?”元澈笑着又把妻子抱起来坐到床边上“傻丫头,和相公说说又去给娘瞎出什么主意去了?” 唐雅欣揽了元澈的脖了就笑红了脸:“也没什么,就是娘现在有心想叫若夕进门,可是呢,进门也只能给人家一个贵妾的名份,自己也有点过意不去,再加上二木头如今这个样子,不冷不热的。我作为大嫂是不是得帮忙给推上一把?” 元澈用指尖一刮她的鼻子:“推可以,注意分寸。” 唐雅欣有点意外:“澈,你这是不反对我管他的事情了?” 元澈苦笑道:“如果我反对,你会听吗?” 唐雅欣低着头就开始笑,一个女人八卦起来,饶是谁也叫她停不下来的,元澈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直接来个默认。 想来这个傻丫头也做不了什么太出格的事儿,顶多推波助澜一下--------说不定,这也是件好事。元澈抱着怀里的娇妻,又勾了勾唇角。 唐雅欣为了这次道访杜府可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这礼物备得一套一套的,还特地给自己挑了一套华丽的衣裙,刚好能掩住自己的大肚子。 若不是为了元泓的事儿,元澈是怎么也不叫她出门的,临行前看到有王妃亲自照应着,这才放了心。 王妃和唐雅欣两个手挽着手上了马车,唐雅欣偷着看了看王妃今天的装扮,上身是一件弹花暗纹锦服,下面是一件盘金彩绣棉衣裙,头上是一只金凤钗,整个人看上去高贵华丽却又不盛气凌人,此时正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情。 “娘,在想什么呢?”唐雅欣问道。 王妃听到唐雅欣说话,这才把头抬起来,微微一笑道:“适才出门我也没有多想,只给杜老爷带了点东西作礼物,你却是给若夕带什么了?” “我啊,我带的东西可多了,这绸缎首饰,香炉香鼎,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可都是带了些,全是挑好的。”唐雅欣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爽朗。 王妃用帕子掩了口笑道:“也难得你和若夕有这么好的姐妹情份。” “那是自然,当初要不是她出面帮我,我早就被送到宫里去了,更别提和阿澈这份好姻缘了,冲了这个情份,我也得对若夕好。” 唐雅欣继续笑得没心没肺,王妃听了这话,倒想起自己当初对若夕的一些事情来,眼神一黯,转眼看向窗外。 不一时就到了杜府,车子刚停稳,若夕已经带着几个小环丫迎了上来,看到从车里走下来的王妃,若夕似乎微微一怔,先自弯腰行了个大礼,见王妃颔首示意这才起身携了唐雅欣的手扶她下来。 “雅欣,你看,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说今天王妃也要一起来,我好早些准备正式迎接一下啊。”若夕跟在王妃身后,携了唐雅欣的手道。 王妃由奇嬷嬷持了手淡然一笑道:“今天我本是想出门来逛逛,刚好雅欣说想过来看你,她如今有着身子我也不放心,便随着她一起来了,你也不必太过拘礼。” 三人一行向后院走,杜若夕将王妃让入堂屋正座,又叫丫环奉了茶。 王妃四下里打量了一眼道:“前阵子听说杜老爷身子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 若夕笑道:“谢王妃记挂着,父亲前阵子有些咳疾未愈,所以将朝里的事务也一并给推下了,静养了一阵,这段时日倒是好了些。” “哦。”王妃将茶杯奉到口边淡淡地抿了一口道“那倒也是,一入了冬,便是常范咳疾的时侯,前几日我进了宫,太后也说这嗓子里不太舒。前儿个我特地托人从济州带回来的和顺堂的秋梨膏到了,刚给她送了些进去。太后尝了,也说不错。改天给杜老爷也送一份过来试试。” 杜若夕赶快笑着施礼道:“那民女就先谢过靖王妃了。” 靖王妃把那杯子放下淡淡地抿了抿唇。 唐雅欣在旁边一直插不上话,也能感觉到王妃的气势还是在端着的,而若夕则一直不卑不亢地陪着笑脸。两个人一问一答的,这个气氛到底还是僵了些。 唐雅欣便打了个哈哈:“那一日,你走得急,我也没有留你好好聊聊,回来我家阿澈还怨我呢,说是他也有一阵子不见你了,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我连个饭也不知道留你一下,真真是不懂事。” 杜若夕就笑了:“大世子真是太客气了,我这平日家里的店里的琐碎事情多了些,那一日去也未敢多停,这一回来,我就先赶着给你的宝宝做了两件小衣裳,这会儿拿来你看看合不合适?” 若夕叫丫环将自己前几日里做的几件小衣服小肚兜拿出来给唐雅欣看,唐雅欣一看就爱不释手的,看着那精巧的小物件,止不住掩了口又是羞又是喜地道:“啊哟哟,我这不是还早着的吗?你看看这些衣物一件件的,都这么精致好看,快看看这绣工,啊哟哟,若夕你的手也实在是太巧了。” 唐雅欣捧着那两件小衣服又给王妃看,王妃翘唇一笑,向着园子里看了一眼,道:“杜府我还是第一次来,未曾想到这园子也拾掇的这般漂亮,你们姐妹两个先聊着,奇嬷嬷随着我一起四处走走.” 若夕赶快站起来摾招呼:“王妃,园子大,要我陪着您四处看看吗?” 王妃淡然一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四处看看便好。”话一说罢,便自顾自地由奇嬷嬷随侍着出了门。 若夕还想跟着送两步,唐雅欣已经一把拉她,冲着她递了个眼色,若夕便乖乖地坐回到唐雅欣身边去。 “今儿个我来,还真是找你有事儿。”唐雅欣总是开门见山“若夕,私下里,咱们俩就直说了吧,你心里还有元泓对不对?” 若夕红了红脸。 唐雅欣不等她再开口,便接着说道:“若夕,我呢,现在的身份也不一样了,不止是你的朋友,也是元泓的大嫂,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所以元泓的事儿我想不管也是不行的。” 唐雅欣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按理说,象元泓他这个臭脾气,我真有心不去管他,可是想来想去,到底是我们一家子的事情。我要是一直不出头倒也显得我不够意思了。若夕,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是有他的,如今娘已经松口了,同意他迎娶你入门,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唐雅欣这话说得硬充大辈,叫若夕有点啼笑皆非,只得红着脸掩口一笑:“王妃是这么说的吗?” “那还有假?”唐雅观欣把眼睛睁得溜圆,以不容制疑的口气道“我们两个这几天已经商量好了,元泓继续这个样子也不是个长法,他和那个叫芳官的就这么扯着缠着,又与正妻这般不冷不热的,时间久了,他这个断袖的名声哪怕是假的都能给说成真的了,所以当务之急吧,就是得叫他……叫他……唉,可叫我怎么说呢。” 第120章 杜老爷是个单纯的人啊 唐雅欣摇着帕子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最妥当。又憋了半天,干脆把若夕的手一拉,直接了当地道:“若夕,你就跟了元泓吧。当个贵妾,身份也不比正妻低多少。进了门,也就圆了你二人当初的情份了。” 若夕想了半晌,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雅欣,你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的,是妻是妾,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唐雅欣闻言大喜,满脸红光地道:“若夕,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若夕含羞一笑:“只是雅欣,你是知道的,我万一出嫁便是夫家的人了,可是杜府眼前父亲身体不好,主母不在,我万一再离开了,这府中的事务谁来操持,另外便是我那忆慈阁的生意也是刚刚起来,若是不能抽身打理,只怕这生意也是做不成了的。” 唐雅欣略一皱眉:“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想成亲之后还能顾着杜府和我的生意。”若夕直言道。 唐雅欣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若夕,其实不是我说,女人嘛,早晚是要出嫁的,你只说守着这些家业,可是你到底也不是个男子。总不能为了顾娘家的生意,倒是把夫家给冷落了吧?” 若夕低下头一笑:“可是眼前,这两块都是我舍不了的。” 唐雅欣看了若夕一眼,有点不理解地摇了摇头。唐雅欣自己是在蜜罐里泡大的人,加上个性简单考虑问题也很直接,她当然不明白若夕是怎么想的。 自从母亲死后,若夕就一直活在秋氏的阴影里,尽管以往秋氏都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但是暗地里她的手段一刻也没有停过,父亲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去保护她,可是终归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所以若夕明白,这个世界上靠谁的保护都是没有用的,自己必须要有自己的依仗。如今杜府是自己的依仗,而自己最喜欢的香料生意也是自己的依仗,父亲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也断然不能不顾他自己去嫁人的。 唐雅欣想不透这一层,也就不再问了,反正今天自己来这里,该说的都给说了,回去只要把若夕的条件给王妃带回就好,别的也不是自己开口便能决定的事情了,唐雅欣这么一想,便不再多说,只捧着手里的小衣服左右看,一个劲地称道若夕的手艺实在是好。 这一边王妃由奇嬷嬷陪着四下里走走看看,杜府的规模虽然比靖王府是比不了,不想这花园里的风景却也别致得很。 奇嬷嬷在一旁侍了王妃的手道:“看得出来这个杜三小姐是个会持家的,娘娘您看这园子虽然不大,却是规整得很。适才陪在咱们身边的几个下人看着也很得体,没有哪个爱闲话瞎扯的,全都各忙各的。” 王妃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四处看了一圈,突然淡淡一笑,问道:“你觉得雅欣和杜小姐谈得如何了?” 看奇嬷嬷摇头,王妃微微一笑:“我猜着以雅欣的性子,想来是该说的也全都说到了,这会儿咱们就往后宅走走,看看能不能碰着杜老爷。” “杜老爷?”奇嬷嬷微微奇道“今个咱们来的突然,可没说要拜见杜老爷的事儿。” 王妃抬手拢了一把身上那件大披风的领子道:“正是没有提前说要来拜见,这才能好好地聊一聊呢。” 王妃由奇嬷嬷挽着手就往后宅走,离得老远就听得院墙里面有人说笑。 只听一个脆声声的童音问道:“老爷,我看了史书总觉得项羽重情义该是一个君子,而汉高祖刘邦的所做所为倒象是一个无赖了?”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笑着应道:“哦?怎么说?” “你看汉高祖这个人,对亲人最为无情,路上为了逃难竟然把一对儿女连着推下车几回,后来他的父亲被俘,项羽扬言要煮了他的老父,他竟然说自己也要分一杯羹汤,这样的人也实在是太无情了。夫子曾经说过仁者无敌,可是这汉高祖哪里就占得个仁字?偏偏就是他得了天下呢。” “哦?”那老者饶有兴致地一顿,又接着问道:“官哥,那我倒要问你一句,若是项羽得了天下会胜过高祖吗?” 小孩子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会,据说项羽这个人表面仁厚,看到将士受伤就会流泪,但是他却只是个很小器的人,每次将士有了大功他都舍不得给封赏,这样的人自然不会胸怀天下,断然也不会是个仁君。但是刘邦不同了,他一入咸阳便先用约法三章,规秩法度,稳住人心,可见他这个人虽然人品不好却是个有大格局的人……可见治天下做下事,未必就是靠的人品,倒是那眼界格局更重要些。” 小孩子童年声稚语,虽然说话还有些欠缺条理,倒也不失主张。 王妃迈步就进了园子,却见杜老爷和官哥这一老一少正在对坐着聊天,杜老爷一袭布袍披在肩上,兀自坐在竹椅上一边品茶一边默默颔首,虽然看上去确是清减了不少,但是这神色却很是矍铄,一旁的小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生得唇红齿白,看上去很是伶俐可人。 杜老爷呷了一口茶正欲开口,一抬头却见一位衣饰华丽的中年美妇由一位年长的嬷嬷陪着走进了园子。 杜老爷慌忙起身,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不由得吃了一惊,赶快三步两步地走上前去深深地施了一礼:“老夫见过靖王妃,不知王妃驾临,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杜老爷快快免礼。”王妃含笑虚扶一下“今日是本宫一时即兴前来,并未通传一人,杜老爷行此大礼,反倒见外了。” “哦?王妃这是……”杜老爷奇道。 王妃又笑了:“杜老爷想来还不知道吧?我那大儿媳也就是安国公的嫡女与老爷您府上的三小姐是一对至交密友,我今天便是陪着她前来府上看望若夕的。” “哦,原来如此。”杜老爷恍然大悟,赶快侧身让着王妃入内堂就坐。 王妃微微一笑,反把眼睛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官哥:“这个小孩子生得这般伶俐,可是在看什么书啊?” 官哥眨了眨眼睛,躬身一礼道:“回王妃的话,小人正在跟着老爷学读《史记》。” 小家伙说话有板有眼的,一副小大人模样,倒是嘴里“小人”那两个字把王妃给逗得乐了,冲着杜老爷笑道:“这个孩子着实可爱得很。” 杜老爷在一旁陪了笑脸,叫下人搬了两个软椅过来,叫王妃和奇嬷嬷分别坐了,又叫奉了香茶。 宾主双方寒喧了几句,王妃这才缓缓开口道:“前些日子听说杜老爷身子有些不好,这几日可大好些了?今日造次登门也没有给您带别的东西,只是前几日时王爷新得了一块砚台还不错。只是王爷那个人您是知道的,常日里还是那些兵书兵法更入他的眼,这么好的文房四宝怕是放在他那里也糟蹋了,便叫我给您送了来。杜老爷您看看,可还喜欢?” 杜老爷看了一眼奇嬷嬷随手奉上的那一块老坑洮砚,立即赞道:“绿如蓝,润如玉,发墨不减端溪下岩,果然是块不可多得的宝物啊。王妃您也实在是太破费了。” 王妃微微一笑道:“杜老爷喜欢就好,其实,我今日登门也是有事情想要和杜老爷谈一谈的。” 杜老爷一听王妃这话,招手叫人领了官哥下去,随手把那块上好的砚台双手恭敬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向着王妃微一拱手道:“王妃请讲。” 王妃微一颔首,沉声道:“是为了孩子们的事情。” 杜老爷沉默了。 顿了一会儿,王妃又道:“杜老爷是个明白人,当着您我也不必绕弯子了,我家泓儿心里还有三小姐,之前因为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的原因,他不得不娶了春娥,可是我这当娘的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有着若夕的,今儿这一趟,我便是为了他而来的。” 杜老爷低了头没有说话。王妃接着道:“我也知道,今天来这一趟,冒然提这个事情是有些唐突了,可是我们这些当父母的,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想必我这份心意,杜老爷也能明白。” 杜老爷终轻声叹了口气:“不瞒王妃说,其实之前我也劝过若夕,二世子身份再高贵,若是不能把个正妃的身份给你,你嫁过去也是尴尬的,只是若夕她……” 杜老爷摇头苦笑了一下,道:“她天生是个痴情的人,我根本就劝不了她,王妃……您适才也说过,我们这些当父母的全都是为了孩子。老夫在这里便求着王妃一句话,若是若夕到了您府上,请千万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痛爱。” 王妃的眸子微微地缩了缩,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彩,向着杜老爷深深地点了点头:“杜老爷,只要您肯将若夕的一生交给泓儿,我和我们王府一定会善待她的,请杜老爷放心。” 第121章 出嫁 杜老爷微微地点了点头,眼角却似乎有些湿润,王妃站起身来,庄重地冲着杜老爷躬身一礼,杜老爷慌忙站起身来还礼,目送王妃出了园子。 待王妃回到前堂的时侯,整个人的神采都不一样了。人好象精神了一圈,眼底浮起几分宽和的温软。其时唐雅欣正在与若夕手拉着手闲话,抬头就看到王妃嘴角含笑迈步进门。 若夕赶快站了起来,打了个招呼:“王妃。” 王妃嘴角轻轻一翘,柔声道:“姐妹二人说话说得都忘了时辰了吧。” 唐雅欣抚着自己的肚子就笑了:“娘,可不是,适才若夕说起她生意上的事情还真是叫我开了眼呢。” 王妃看了看若夕,就柔和了声音:“雅欣,日后这生意上和管理家务的事情上,你们姐妹二人有的是时间聊,时辰不早了,随我一起回去吧。” 日后……有的是时间聊? 若夕心下微动,抬眸看了王妃一眼,正迎上她的笑颜,王妃自不动声色地叫丫环携了唐雅欣的手先一步出了门。送她们上马车时,若夕站在车旁帮她二人掀了车帘,唐雅欣先上了车,王妃把手放在若夕的肩膀上微微一笑:“过几日我叫泓儿来看你。” 若夕心中微微一愕,王妃已经柔声又开口了:“外面冷,赶快进屋去吧。” 若夕怔了怔,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唐雅欣心里存不住话,一上车就把若夕的要求说给王妃听了。 王妃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掀了车帘向外看。 唐雅欣看不懂王妃的神情,有点奇怪地道:“娘,其实我也和她说了,一个女人成了家,这夫家的事情肯定是第一位的。若夕是个多明白的人,这一层她将来肯定会想通的,唉,娘,回去咱们就和元泓好好说说吧,马上就过年了,年前就把这事儿定下好不好?” 王妃看着唐雅欣微微一笑:“嗯,赶在年前,挺好的。” 元泓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王妃捧着茶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有点不阴不阳,奇嬷嬷看着他们两个人半天不说话,感觉这气氛有些不对,便带着一群小丫环全都退了下去。 过了半晌,王妃冷笑一声先开了口:“你,有能耐……这回算是逼着你娘遂了你的心了。” 元泓低着头继续装傻不吭声。 王妃又自冷笑一声:“当真是除了她,别的女人一下也不碰?” 元泓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王妃拿着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又道:“她今天和雅欣说了,嫁过来以后,还要管着自己的家和自己的生意,你怎么看?” 元泓答得毫不犹豫:“我自然会依着她的。” 王妃垂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也行,春娥管帐倒是一把好手,管家这方面有我就行。我会亲自给她下聘,过了门就给她个嫡世子侧妃的身份。可是,我有个条件……” “娘请说。” “赶快生孩子!” 元泓的耳根一红道:“这个事儿,可不是说有就有的,不过那个事儿……肯定会有。” 王妃被他这一句话给硬是怄得乐了,拿着帕子照着元泓的肩上用力一打:“混货,这下可如你的意了,还不快点把该准备的给准备好了去?” 元泓抿着嘴一笑,给母亲施了一礼,退出来就直接到了大哥的后苑,进门看到元澈捧着本书在读,元泓有点意外:“大哥,怎么不见你陪大嫂?” 元澈一声冷笑:“你大嫂如今可比我忙,今天到人家若夕府上一趟,回来就伸着脖子打听给人家贵妾下聘的事,问是多少彩礼合适,哪些个礼数要走,到现在还不回房呢。” 元澈一边苦笑着坐起来倒了杯茶给元泓:“还口口声声说是这贵妾的礼数自然比不得正妻,可是断然不能寒碜了,还说商量着把哪个院子收拾出来给若夕住,你听听这可是她该操心的事儿吗?挺着个大肚子,倒是忙不够她了。” 元泓盯着大哥嘿嘿一乐:“怎么了?心痛大嫂了?后悔让她帮我揽事了?” 元澈白了元泓一眼:“你和主母都是心眼儿太多的人,两个人一个激着她一个将着她,硬是骗着雅欣这个缺心眼儿的替你们两个又是说合又是张罗,如今却是停不下来了,我也劝不动她,只能由着她去。” 元泓又在抿着嘴笑。 元澈把身子往后一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今,便算是圆满了吧,你可早些准备准备,就等着当新郎吧。” 元泓抬眼看着元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哥,也谢谢大嫂。” 元澈抿唇一笑在元泓的肩上拍了两下,哥俩举杯一碰,相视而笑。 是夜,若夕的闺房里,元泓握着若夕的手在纸上写了一个成字,想了一会儿,又在一旁加了个偏旁,成了一个“诚”字。 “娘这一回也算是有了诚意,对这个结局,你可满意?”元泓轻声问道。 若夕低头看着那墨迹慢慢地渗入纸下,轻声道:“我提的要求可叫她为难了?” 元泓轻声一笑:“娘是什么样的人?哪会轻易答应什么?她如今一口应下,定然是不为难的,你以后只依着自己的意愿行事便好,娘那里,你不用顾忌太多。” 若夕微微一怔,道:“昨儿个,雅欣还叫人给我捎信儿过来,说是婚礼的仪式想要隆重一些,哪怕不及正妻,也要赚足了体面,还商量着给这个下贴子给那个下贴子的事儿……” 元泓将她握着笔的小手紧了紧:“有何不妥?” 若夕轻轻地将笔放下,转身对着元泓正色说道:“我不想要这样的体面,婚礼我想是越简单越好。” “那怎么行?”元泓抬手捋了一把她腮边的头发“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我不想叫你受委屈。” 若夕笑了笑:“过日子图的是个长远,哪里就计在一时了,再说……毕竟不是正妻入门,若是办得太过隆重了,怕是不好。” 说到不是正妻这个事儿,元泓的心里又起了梗,若夕看他脸色不好,又赶快劝道:“无论如何,王妃能许了我入门还能继续照顾着生意和杜府里的事务了。这表面上的功夫,我却也不是很在意,能从简便从简了吧。” 元泓想了一会儿,用手将她的下巴一托:“若夕,你一心丢不开你的生意,是不是怕有一天我对你不好?你会失了依靠?” 他的心向来是细的,若夕眸底一动,轻声道:“泓,你别多想,我是真心喜欢经营香料生意,如今这才刚刚做起来,要是丢了我真的会感觉可惜。” “嗯,若夕,我明白,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觉得好便是好,只是这婚礼的事情……你当真不想要隆重吗?” 若夕轻轻地倚在他的肩膀上:“你的心在我这里便是一切了,表面的东西,真的不重要。” 元泓用双手揽了她的肩膀,拿下巴在她的额角上轻轻厮磨着,良久无语,她总是这么懂事,懂事得叫他心痛。 良辰吉日,吉时选的是在傍晚,一乘八人抬的轿子,并十来个迎亲的丫头和两个喜婆刚进了杜府的大门口,便由青苹和琐儿一把迎住往后园子里走。 此时的杜府却是出奇地安静,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宴请宾朋。杜若夕由自家的丫环婆子给打扮得齐整了,便端坐在屋子里等着花轿来接,杜老爷早已叫眼泪花了眼睛,只拉着女儿的手说道:“若夕,你嫁了人,爹这是一万个舍不得,自打你一出生,爹便想着将来有一天,要将你风光体面地出嫁,不想却是这般冷清地将你送出了门。若夕啊,爹这个心里,不好受。” 杜若夕从鲜红的嫁衣衣袖里伸出小手拉着父亲的手劝道:“爹,之前元泓曾经问过我,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是我告诉他,只想这么轻松地出嫁,爹,过日子图的是个长远的事情,眼前热不热闹,倒是也代表不了什么,您放宽了心就好,往后,我还是可以常回来看你的。” 杜老爷这才叹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道:“若夕,为父虽然老了,但是这身子骨还行,如今有官哥日日陪着,我这精神头也好了不少,你不必过分担心我,嫁入王府便是他家的人,只管安心与他过日子便好,那一日王妃与我亲自面谈,也曾保证会以待自家女儿的态度待你,定然不叫你为难,若夕,你只管放心去吧……” 说着说着,两行老泪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若夕也止不住鼻子发酸,热泪湿了香腮。 眼看吉时已到,喜婆子笑盈盈地就进了门,丫环将个大红的盖头盖在了若夕头顶,由那两个喜婆子挽着便进了花轿。 此时的靖王府里,偏苑已经被收拾一新,元泓此时一身新郎吉服,早早地侯在院中,强掩着眼底的那一丝焦灼,可是这脖子还是忍不住伸长了向着苑外打量。 唐雅欣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上面用金丝团绣了富贵牡丹图花,一旁的元澈今天也穿了件绛红色的长袍来配她,两个人眼看着元泓这么魂不守舍,心中都有点觉得好笑。 第122章 洞房 唐雅欣在一旁咕哝道:“请上一帮吹响器的热热闹闹的去接人多好,就不用这般冷清地等着了,听那动静就知道远近,如今只这般伸长了脖子看,他也不怕转了筋。” 元澈冲她一虎脸:“大喜的日子,又瞎扯个什么呢?今天这个日子我可不许你胡说。” 唐雅欣一伸舌头,压低声音道:“我不就是说说吗?我是觉得这个婚礼有些冷清了,可是若夕偏要这么做,唉,你说她这是怎么想的?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的婚礼越体面越好啊?” 元澈轻声一笑并不答话,心中暗道唐雅欣的心眼儿还是太单纯了。尽管这次王妃承诺要给了若夕足够的体面,但是她毕竟是以一个侧室的身份进的门,大张旗鼓的办婚礼并不会叫自己的身份在这府中提高,反倒会给元泓招来话柄,万一外人闲言一句二世子宠妾灭妻,也定然不美。自己只这么平平淡淡地进了门,日后她与元泓私下里再怎么恩爱别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这样的道理唐雅欣看不懂,王妃和元泓全都看懂了,所以若夕只说要个简单点的婚礼,这两个人都不反对。 转眼大红色的喜轿进了门,元泓眼睛一亮大步就向着那花轿迎了过去,身后元澈与唐雅欣会心一笑,一句恭喜的话还没有出口,只见元泓已经拦了那喜轿,挑开轿帘将那轿中的娇人儿一把抱入怀里急急地就往后苑的新房里奔。 “唉,那个天地还没有拜……哪个就急着要入洞房的?”喜婆子在身后追着喊,若夕那大红色的盖头还没有被揭下,却也猜到了外面的情形,又是羞又是喜,忍不住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喜婆子追了上来,系着大红色喜结的红绸递到元泓手上:“来,新郎官牵着新娘子进堂!” 元泓盯着那蒙着大红盖头的人儿,隔着盖头轻声问她:“我不要你走路,我一直这样抱着你去给爹娘行礼,好不好?” 若夕娇声嗔他:“得按着礼数来啊。” 元泓依依不舍地放下怀里的人,由那红绸引着进了大堂,周围瞬时热闹起来,鞭炮声,喝彩声四起,一再冷清的偏苑瞬时有了气氛,正堂上端坐着的王妃回头看了正襟危坐的靖王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来。 若夕的眼前只是红彤彤的一片光影,抬眼从那红盖头的边沿看到元泓那一双精致的皂靴正一步步地引着自己跨过了喜堂上的那一道门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喜婆子这第三声还未出口,元泓已经先一步赶在若夕前面就拜了下去。 王妃的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有说什么,按照本朝风俗,这夫妻对拜之时,先低头的那一个必须得是女方,方显尊卑,这明明是个妾,这一拜却是为夫的先低了头,倒是成何体统啊?尽管心中微有不悦,看是看着儿子今天这么高兴,王妃也就没有再开口,只听着喜婆子高呼一声礼成,元泓便将若夕打横一抱向着洞房就快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人有欢笑的,有喝彩的,那喜婆子追在后面紧赶慢赶,裹过的小脚到底追不上元泓,急得直喊;“啊哟,世子爷,您等等我……嗨,这新郞官见得多了,象您这么急的,还是第一回遇上……” 周围的人全都笑个不停,就连一向最喜欢板着脸的靖王也咧着嘴呵呵直乐,王妃皱着眉头看了丈夫一眼,假嗔着道:“这一下,可不说你那儿子是个断袖了吧?看看那跑得有多快?” 王爷到底是个粗人,低着头就应了一句:“多大年纪了,该开这个荤,急一些也无妨。” 声音不大,却叫站在近处的几个人都听得见,王妃悄悄地啐了一声,咕哝了一句:“老不正经。”脸上却是飞上了两坨红云。 王爷还想再开口,回头看到妻子那满脸娇羞,突然心下一软,这么多年了,似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情形,王妃无意间一回眸,却与靖王撞了个对视,那脸颊似是更红了。 成亲的习俗本是繁琐又冗长的,难得这新郎官这般猴急猴急的,入了洞房将若夕往榻上一放,接过喜婆子手里的秤杆就挑下了若夕头上的盖头。 一张精致无双的小脸映入眼帘,元泓竟然象是看得呆了一般,轻唤了一声:“若夕……” 若夕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自娇羞地低了头,将一双细嫩的纤纤玉手将膝上的裙子轻轻一握。 元泓已经坐到她身侧的榻沿上,看着她那低垂着的小脸忍不住就把嘴唇凑了过去。 一旁站着的丫环婆子忍不住“扑哧”一声掩着口笑了出来。 元泓这才象是突然一醒,有点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道:“若夕,你今天……好美。” 若夕含羞带嗔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他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照着她的脸上就亲了一口。 一旁的四个陪嫁丫头全都捂了眼睛背过身子偷笑起来,原想着今天小姐出嫁的这个场面这么冷清,心下还在为着小姐不平,不想这个姑爷子倒是个这么热情如火的人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对小姐喜欢得不行不行的。怪不得小姐哪怕自降了身份也要随了他去…… 若夕看到元泓这般行止,早就羞红了脸颊,嘟着嘴娇嗔了一声:“泓郎……看你。” 元泓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冲着几个丫环道:“叫奇嬷嬷给赏。” 这是明摆着撵着人赶快走的嘛,琐儿和青苹掩口一笑领着几个小丫环一齐退下,转眼,这房里只留下元泓和若夕两个人。 若夕的头上还顶着沉甸甸的凤冠,元泓看着她被压弯的脖子一阵心痛。双手帮她把那凤冠取下放到一边,伸手就帮她揉了揉脖子:“这个东西怎么这么重啊?难为你顶了这么久。” 若夕抿嘴一笑:“倒也不是很重。” 元泓看着她笑,早已迷离了神色,从一般的案几上取过两杯合卺酒递给她一杯,两个人绕臂一同饮下。 酒性不算烈,入了喉却也是一团火热,若夕被这酒激得脸上一红,抬眼却看元泓的眼神已经灼烈了起来。 若夕羞得眼神一缩,元泓却将她的手一握将她整个人拉在了怀里,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若夕,你如今可是我的人了……一会儿痛了,你忍一忍,行吗?” 看着怀里的人儿羞红着脸点了点头,元泓感觉自己的身子瞬间热了,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将那红烛吹熄,转身将身畔的人就压在了榻上。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映到她玉白色的小脸上,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抹上她的唇,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就把手顺着她的衣服里就伸了过去…… 若夕在他的亲吻下慢慢地软了身子,由着他帮她蜕去了衣衫转身伏在她的身上,那一刻嵌入身体的痛疼倒是叫她吃了一惊,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咬紧了被角。 初夜的滋味并不好受,若夕紧皱着眉强忍着没让自己叫出声来,元泓听见她的动静停下来安抚了她一下,然后就继续挞伐起来,他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实在是好得很,要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若夕这一夜被他折腾得够呛,全身象是散了架一样,刚开始还强忍着不出声,后来竟然也忍不住娇吟起来,惹得窗外偷着听房的几个婆子捂着嘴偷笑个不停。 “可听着那个动静了?”王妃用杯子掩了口问向一旁站着的两个婆子。 那两个婆子捂着嘴笑:“可不是听得真真儿的,到了三更还有动静呢。” 王妃垂了垂眼眸,嘴角一动,浮起一丝笑容来:“去给偏苑传个话,今儿个许他们两个晚起,就不用请安了。” 奇嬷嬷道:“这贵妾进门第一天早上就晚起,这个不合礼数吧。” 王妃淡然抿了一口茶含笑不语。 两个婆子还想再说话,却见门帘一闪,有小丫环打了个招呼:“嫡世子妃来了?” 两个婆子掩了口赶快退了下去,春娥已经奉了那帐本进了门,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娘,早。” “嗯,春娥来了,快过来坐。”王妃冲着春娥一伸手。 春娥起身将那个帐本奉到王妃手边的小案几上,盘了腿坐到王妃身边的炕上。 王妃垂眼看了那帐本一眼,道:“这几日帐目看得如何了?” “我给细细地码了一遍,除却江南咱的封地上有些地租与地契还差着一些之外,别的倒是都规整。” 王妃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春娥果然是管帐的一把好手,这都看出来了,江南咱们的封地上以往倒是有快一半是荒着的,便由着一些佃户随意去种,也不仔细收着他们的租子。这几年那地方越来越富,人口也越来越多,这地也就跟着金贵起来了,只是这租契就得慢慢补了。” 春娥垂眸道:“是。” 王妃沉吟了一下,转手拉了春娥的手道:“昨儿个,我听泓儿说你不舒服?” 春娥垂了眼睛道:“是,昨儿个头有点痛,连那个妹妹进门,我也没去露个面,说来当真是失礼了。” 第123章 亲昵 王妃拍了拍她的手道:“春娥,咱们娘儿两个用不着藏心思,之前因为你私下里给他纳妾的事儿,弄得两下里挺不痛快的,这个事儿我也知道,所以昨个儿就是故意给躲了,是不是?” 春娥抿了抿唇角不说话,王妃继续道:“其实昨儿个你倒是该去应个景,叫那新进门的女子当面给你这个当正妻的奉杯茶才好,你这么躲了,倒是给她省了个事儿。” 春娥低头一笑:“娘,我本是不在意这个的。我是妻她是妾,这是改不了的事儿,这礼数她可以以后再给我慢慢补回来,不急在那一时。” “嗯,话是这么说,不过娘私下里和你说句话,这个姑娘出身也不低,是当朝三品侍郎的嫡女,进了咱们府上做妾也可以说是委屈她了。往后娘还指着你们两个好好相处,好给我们府上开枝散叶呢。” 三品侍郎的嫡女来作妾?那可当真是下嫁了。 春娥暗暗一皱眉,却没有说话。 “哦,对了,你们往常还见过的,今年年初的赏花宴上,她随着她母亲一起来的,就是那杜府的三小姐,叫若夕的那个。” 听王妃这么一说,春娥倒是想起来了,把眉头一展,干笑了一下道:“娘,我知道是哪一个了,您放心吧,往后我们姐妹两个定然会好好相处的。还有几本帐没有点清楚,我这会儿再去查对一下去。” “去吧去吧,别累着了眼睛。”王妃拍了拍春娥的手冲着她微微一笑。 春娥施了礼走出门外,迎面却面元泓携着若夕两个人往园子里走,虽然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那眉目间的神情看上去却是和谐得很。春娥心里酸楚楚的一动,立在那里还没有开口。若夕已经抬眼看到了春娥,先自撇了元泓快走走上前来,冲着春娥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姐姐安好。” 春娥冲若夕一笑,伸手虚扶了一下,道:“前几日太忙,我只顾着帮府上料理帐目,一不留神就中了些风寒,昨日是妹妹您的好日子,我本是该亲自去道贺的,只是怕我这带着风寒到了众人面前去会有不妥,于是便在娘那里告了个假,妹妹,您可别挑我的礼。” 若夕赶快躬了身子,道:“姐姐说哪里话呢,昨日听说姐姐身子有所不适,我还惦记了半晌,适才还与泓郎说要去姐姐那里看看,不想倒是在这里遇着了,姐姐如今可好些了?” 那一声泓郎叫得春娥心里那股子酸楚更甚,一抹干笑挂在嘴角,柔声道:“承蒙夫君和妹妹您二位惦记着,我已经没事了,帐房里还有些事务没有清,我得先去理一下,晚一些还请妹妹到我屋里去,我们姐妹好好地说一说体己话。” 话一说完,春娥向着元泓低头一礼,领着丫环向着园子外面走去。 元泓走到若夕旁边,扶了扶她的手腕问道:“没事吧?” 若夕摇了摇头,偷着回头看着春娥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花园门口,心里浮起一丝复杂的感情来,象是内疚,象是同情,似乎又带着隐隐的不安,若夕不敢多想,只由元泓携着手走进堂上给王妃请安。 王妃正自坐在炕上拈着佛珠闭目养神,忽听得丫环报传二世子与新侧妃来了,睁眼就见元泓携着若夕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看着儿子那脸上的神色似是颇为满足,倒是若夕的神色倦怠了些。 王妃是过来人,打眼一看就猜出了昨夜的情形,不由得嘴角一勾,嗔道:“适才不是叫丫环传话过去了吗?今日许你二人晚起,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元泓还没有说话,若夕脸上微微一红,双手接过丫环递过来的茶,恭敬地跪到王妃面前,将杯子举过头顶,正声道:“请娘赏饮媳妇茶。” 王妃勾唇一笑,用一只手将那茶接过来淡淡地抿了一口,放在一侧的案几上,道:“起来吧。” 若夕起了身侧着身子坐在一旁的绣蹲上,王妃看了看他二人脸色,淡然一笑道:“今后便是一家人了,若夕,你在自己家里不必拘谨,与泓儿和春娥好好相处便好。” 若夕低着头轻声了说了一声是,那边元泓已经干咳了一声,故意拿眼睛扫了母亲一眼,又自看向别处。 王妃瞥了儿子一眼,心说这个臭小子倒是会挑礼了,转手从奇嬷嬷手上接过一个精美的黑檀匣子递到若夕面前道:“若夕,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若夕打开那匣子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精美的羊脂玉镯,通体莹润,无一丝瑕质,一看便是上上之品。 若夕双手接了那匣子,再次起身下拜道:“儿媳谢过王妃赏赐。” 王妃淡淡一笑道:“都已经过了门了,还叫王妃吗?你可随着泓儿叫娘便好。” 若夕垂下头,又恭敬地叫了一声:“娘。” 看她如此乖顺,王妃也心下喜欢,轻声道:“若夕,昨夜你二人已成大礼,别的话我也不再多说了,泓儿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们两个可得赶快抓紧,也早些添个孩子才好啊。” 若夕听了这话又是羞臊,偷着与元泓对视一眼,却见他正满眼坏笑地看着自己,便自红着脸低着头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王妃看着元泓他二人的神情,心下自然宽慰不少,又与二人喝茶闲话了一会儿便叫他二人退下来。 出了门元泓就拿着手掌轻轻握了若夕的小手往园子外面走,若夕脸上有点发热,轻嗔了一句:“别叫下人看见。” 元泓一勾唇:“都是我的人了,还怕这个吗?” 若夕垂了垂眸,看向手里的黑檀木匣子。元泓又笑了:“看着挺普通的一个镯子,可是娘的嫁妆,是外祖母给她的,她把这个给你,便是打心里认可你了,往后你放心便好。” 若夕听到他嘴里说出的“放心”,再低头看着那一枚莹润的玉镯,心头漾起一股暖意,他刻意地帮她在母亲这里铺平了路,以后的每一天每一时她都要让他“放心”才好。 “怎么了?”他低头问她。 她抿着唇角,心里那股温暖潮乎乎地到了眼角,却甜了整颗心。 看她不说话,他伏身把她往怀里一抱惹得她一声惊叫:“啊哟,快放我下来,这大白天的叫别人看见多不好。” 他偎到她耳边轻声道:“好不好的,一会儿你再说,先回房。” 由不得她再挣扎,他已经抱着她快步地往偏苑跑。 这边李春娥进了帐房,依旧拿了算盘仔细兑帐,心下却总是感觉着不安稳,一页帐没看完,却是已经算错了好几处。随手将那算盘往旁边一推,叫丫环翠云给自己沏上一杯浓茶喝了醒神。 一口浓茶入了喉倒是涩得喉中一苦,脑子似是清醒了点,眼前浮现的却是适才在园子里看到元泓与若夕携手走过来的身影。 春娥就着那杯子双抿了一口,随口问翠云道:“你看这个新侧妃为人怎么样?” 翠云看出自己家主子心里不痛快,干笑了一声应道:“看着人挺乖巧稳重的,看来会是个好相处的吧。” 春娥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又问:“昨天晚上,那些喜婆子们可听见什么了?” 翠云猜出来主子是想知道什么了,红了红脸也不敢应,只含糊地接了一句:“许是听着了吧。” 春娥将个食指顺着杯子沿左右划着,挑眉看她:“都听着什么了?” 翠云是春娥带过来人,向来最与自己家的主子娘一心,常日里府里的事情多是她打听着报与春娥知道,些时听她这么问,翠云知道自己是含糊不过去了,哼哼哈哈了几声,道:“听那婆子们说,昨晚二世子与那新侧妃确是圆了房的,床上落的有东西,那个动静到了半夜还不停……” 春娥的手指在杯沿上断然停住,眼睛也直了直。翠云打量了她一眼,赶快低了头干咽了几口唾沫,也不敢轻易开口劝。却见春娥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突然翘唇一笑道:“好啊,也是个好事儿,翠云,这会儿你去咱屋里把我那对儿玉如意取了来,一会儿给那新侧妃送去,顺便把那早生贵子的吉利话给捎上。” 翠云一时猜不透主子的心思,躬着身子悄然说了一个:“是。”便低头退下去取那如意。 春娥将手里的半杯残茶放在案上,又自低下头辟辟啪啪地打起那算盘珠子来。 这一边元泓与若夕两个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兀自如胶似漆恩爱不提,那一边李春娥真糊涂也好,假糊涂也罢,只把心思全放在帐房帐务上,闲来无事又将那府内的珍玩库打开,对着这么多年的库藏仔细清点了一番,又自被惊得合不拢嘴。 想那靖王府兀自不显不露,这库里存的有先祖先帝与太皇太后赏的好东西,更有一些朝中幕僚送来的珍玩宝器,还有些元澈元泓二兄弟亲自淘到的字画古董,三大间库房添得满满当当的。 光看这些东西就过瘾得很,春娥又给每一件都给一一列了本新帐,那器物是哪一年的,由谁赏的,市值几何全都做了记录,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便是清点宝物了,何况这些个宝物还是自己家里的。春娥将那新入门的侧妃暂时扔在脑后,一心一意地这些宝贝打起交道来。 第124章 挑拨 那一边颜夕将秋氏安排到一处僻静的宅子里,又买了个小丫头服侍着。 这一日,秋氏一大清早起来将早饭给吃了,又使唤着那小丫头将屋子里拾掇净了,又说自己想洗澡,叫那小丫头在堂屋里烧了一大盆热水侯着。 待一切给收拾好了便给了那小丫头几串钱叫她到街上去买些东西回来,小丫头子接了钱提着个菜篮子就出了门,转了几个街角眼看着秋氏看不着自己了,便把那菜篮子往脚边一放,坐在墙根底下仰脸晒着太阳偷起懒来,只打量着一会儿正午将近快做饭了自己再去买了菜回去。 前脚那小丫头刚走,秋氏便绕到宅子后面将后门打开,放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进了宅子先就扯了秋氏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秋儿。” 秋氏脸上一红,将他扯着自己的手推开,道:“水生,我给你烧了热水,又买了身新衣裳,你且把身上洗洗,再把那干净衣裳给换上。” 刘管家讪讪一笑松了手,随着秋氏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堂屋里那一盆热水温度正好,刘管家也不避讳,只把衣服一脱便大大咧咧地坐在澡盆里洗了起来。 秋氏背着身子坐在门外,低声问他:“杜府里的情况,你最近可留意了?” 刘管家一边用那水瓢往后背上浇着热水,一边道:“嗯,打听了,三小姐最近悄没声地就嫁了,到底是给靖王府的二世子当了侧妃。” 秋氏闻言一怔,默默地直了眼睛想事情。 刘管家又低着头洗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秋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容我劝你一句……该放下的,放下吧。” “放下?”秋氏冷笑一声道“我这二十几年辛苦维持的一切,一夜之间全被这丫头给毁了,你如今却要让我放下?” 刘管家停了舀着水的手:“那你又要如何?” 秋氏默默地直了眼睛:“绝不叫她好过!” 刘管家默默地叹了口气,将自己的身子洗干净了,又将那一身新衣服给穿在身上。秋氏进了屋,将早上剩的饭菜摆在桌子上招呼他趁热吃了,又问道:“她那个香料铺子你可知道是在哪儿?” 刘管家低头吃着菜道:“知道的。” “这几日可是由谁管着的?” “她柜上的伙计们都勤谨得很,她不去也都个个操持得很是仔细,我看那生意倒是一分也未曾耽误过。” 秋氏又不说话,拣了刘管家脱在一旁的衣服细细地缝补起来,刘管家看着她低着头仔细替自己补衣服的样子,心中热烘烘的直跳,柔声道:“秋儿,跟我离京可好?” “离京?”秋氏抬头一愕“你想去哪儿?” 刘管家将自己吃干净的空碗放下道:“前几日,与我一起做陶瓮的一个人,说是有往西淘金的商队缺个会管帐的先生,我虽然腿脚残了些,好在会管帐,他们给的钱也不算少,京城这地方天子脚下,什么东西都贵,若是到乡下买一处宅子,安定下来,我随着那商队东奔西走管着帐,每个月叫人捎些银子回来给你,想来你那日子也是能过的。” 秋氏停了手里的针线:“离了京城?再到乡下闲居,你可知我当年就是被人从乡下买来的,如今一把年纪了,你倒要我回去?” 秋氏将那补好的衣服往刘管家怀里一丢,坐到他对面的桌子上直着眼睛看向门外的空地:“我才不甘心,她三丫头日子好着呢,叫我去乡下?哼,她可过着舒坦日子,我便被弄得什么都不是了?等着吧,三丫头,哪怕是我混得再惨,也得把你先拉下水再说。” 刘管家看着秋氏,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话。将那身旧衣服拿在手里,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 “这几日帮我盯着她那铺子,得了空那靖王府里的事儿也帮我打听着。”秋氏在他身后叮嘱道。 “嗯,我这就去打听。”刘管家瘸着腿出了后门,眼前是一道窄巷,转过了几道弯这才上了正街,刘管家拖着条残腿踱过了街向着身侧的一个壮汉打听道:“最近可有哪家需要个干零活的?” 那汉子看了他一眼:“老刘,你这身子重活是干不得了,何苦那般拼命?” 刘管家道:“你有活儿只管告诉我便好,我不怕苦,也不怕重……” 这边刘管家与人商量着要找活计干,却不防备街对面的一辆轻巧的马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正自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女的冲着刘管家的身影一翘嘴唇,冷声笑道:“二少爷您可看见了?这个人适才进了那宅子穿的可不是这件衣服,此一时这衣服也换了,人也干净了,在那宅子里与二少奶奶的娘亲做着什么事情,还不是明摆着的吗?” 看到肖白不说话,如意又将眼角一斜恶毒地说道:“前些时日听着那府里的下人嚼舌根,说是二少奶奶的娘与杜府的管家有了私情这才被杜老爷给撵了。我私下里还想着,若是真有这么大的事儿,二少奶奶怎么会不说?没成想,人家心里有数着呢,暗地里把这家丑给藏了,倒是拿着二少爷您的银子来替她娘养汉子!” 肖白回头瞪了如意一眼,如意不敢再继续恶毒,低下头鼓了嘴角又软了声音:“二少爷,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这还不是心痛你吗?常日里您这场面上的开销也大,二少奶奶不说体恤着您,背地里还干着这样的事儿,唉,她怎么不知道这男人在外面的体面撑得有多辛苦,就知道一味地贴补着娘家人……” 肖白冷着脸将车帘一放对马夫说了一声:“回府。” 马车一颠急急地向着相府跑去,一路上肖白只一味地阴沉着脸,如意不再多话,却也心中暗喜,肖白的脾气她向来是知道的,越是这么不说话,这脾气就怄得越狠,只怕过一会儿一回府二少奶奶就少不得一顿好果子吃了。 马车未到相府门口,如意便找了个借口先一步下来,肖白也不多问,径自叫车夫将马车驶入内宅。 颜夕正在炕上逗孩子,宝哥儿如今这脸颊是越来越圆了,虎灵灵的两个大眼睛十分好看,颜夕把孩子胖乎乎的小手含在嘴里逗得宝哥儿咯咯咯地笑。 冷不丁的肖白“哐”的一声一脚把门给踢开,宝哥儿被吓了一跳,呆了一下,便张着大嘴就哭了起来。 颜夕被孩子哭得心痛,一把抱了宝哥怨道:“大白天的抽个什么风?你可吓着孩子了。” 肖白黑着脸坐到桌子旁边,冲着奶娘吩咐道:“先把孩子抱出去。” 宝哥儿张着大嘴哭着抱着娘亲的脖子不撒手,肖白被他哭得心烦,上去一把强抢了孩子过来照着奶娘的手里一塞就冲奶娘吼了一声:“快出去。” 奶娘吓得抱着孩子赶快跑,孩子哭声尖利,颜夕着了急下炕趿了鞋就想往外追孩子,被却肖白一把扯回用力一推搡重新跌在炕上。 “大白天的,撞了什么神?!”颜夕心痛孩子,气得牙根痒,冲着肖白就是一声骂。 肖白伸出食指指着颜夕的脸:“你且说说,你那个娘可在外面干了多不要脸的事儿?你竟然还敢替她瞒着?” 颜夕心里带着气,当即回骂他:“响当当的一个爷们儿,说话别那么不干不净,我娘好好的,不由得你这么骂。” 肖白黑着脸冷声一笑:“你娘可不是好好的?偷人养汉硬是被自己家老爷给赶了出来,却还教你偷了我的银子去养男人!” “你!”颜夕气极,拿了炕上的枕头就去砸肖白,却被肖白一手打开。 “莫要随口污蔑人,我娘是被那三丫头给陷害了,与我爹生了闲气,这才躲了出来,我看她无处藏身,便给了她几两银子,好歹是咱家宝哥儿的亲外婆,你且给了她几两银子便掉了你一块肉似的?回来就这么要杀人的德性?” 肖白咬着牙冷笑:“我倒不是心痛那几两银,我是心痛我堂堂相府二少奶奶的名声!我且问你,那若夕是如何陷害得她?可是与那个管家有关?” 颜夕一怔,咬了咬唇不说话。 肖白又自冷笑道:“若她真是冤枉的,和那管家本无关系,却因为他的原由吃了亏,此一时还不恨杀了他?哪里会与他继续来往?可是这常日里,那个管家照样出入她的宅子,进去时一身衣裳,出来时又是一身,进去时那一身污秽,出来时倒是清爽干净,你且与我说说,你那娘亲与他都做了些什么?” 颜夕一听这话倒是直了眼睛,狠声骂道:“姓肖的,你可别胡沁!” 肖白黑着脸冷声道:“我可不是姓肖的吗?你住的便是我这姓肖的府邸,吃的也是我姓肖的俸,当初也是你巴巴的要进我这姓肖的门。我这个姓肖的也是瞎了眼,才中了你们这一对母女的奸计,把你娶进了门。什么东西啊?当闺女的偷着相公的银子替老娘养汉子!” 第125章 梨园 眼看这话是说得越来越难听,颜夕拼了命地上去撕扯肖白:“你别嘴里不干不净,当年你一心爱着我的人,我娘也将你奉为座上宾,如今我这孩子也给你生了,损了些容貌不招你疼了。你便这般损我们母女。天下可有你这么负心的人?我娘如今入了困境难不成我就不该帮一下,几两银子就落得你这么难听的话柄?天下可有你这样的女婿吗?” 肖白攒着她的两只手瞪着眼睛冷笑:“你这个傻女人,早晚是个不开窍的货,你娘是个什么人?她会入困境?当年托着我的关系给别人安一个官职便敢收人家两万多两纹银,她的底子可不比咱们家厚得多了?如今装个可怜便能叫你偷了我的银钱去给她,骨子里可不是比那猴都精?” 颜夕直了眼睛,两万纹银?娘怎么从来没有与她说过? 肖白又自骂道:“怎么?你不知道吧,你那个老娘的心眼儿可是够把你卖上个十几二十回的,托了我的关系得了银子都不与你说,你还当你是她心尖儿上的人?如今巴巴地偷了我的钱给她,怕是她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卷够了银钱就与那姘头私奔了呢。哼,她一个孤老婆子怕什么?只是白带累了我相府的名声,得着个亲家会偷人!” 肖白把手一送将颜夕一把推回到炕上,顺手把她腰里的钥匙抢过来,一边到炕头的箱子里去翻银子,一边骂道:“拿着我的银子去养汉,娘儿两个一对混货,摊了你这么个主子娘,我这二房里就不得安生,今儿我就把这银子全都给取了,往后这管房管帐的事儿你哪一件都别碰!” 肖白抢了银子往怀里一揣,踢开了门就往外走,颜夕篷着头发坐在炕上直掉泪,隔壁房里宝哥儿哭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半夜里宝哥开始发热,奶娘怎么哄也哄不着,颜夕着了急,抱着孩子在怀里左右哄,孩子就是一直哭,身上烫得跟炭火一样,肖白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连个人影也不见。 二房里整个就乱成了一锅粥。倒是把太太也给惊动来了,太太心痛孙子,把宝哥抱在怀里哄,哄了半晌还是哭。太太心急骂道:“请了大夫吗?” 一旁的丫环应道:“刚请。” “刚请?”太太瞪圆了眼睛“孩子病成这么个样儿,怎么会刚请?” 颜夕不敢提银子的事,只得小声应道:“适才以为是孩子被吓着了,哄哄就好,不想这一会儿就越闹越凶,我这才叫请大夫去。” “平白的怎么会吓着了孩子?还不是你平日里没给照顾好?” 颜夕向来是不讨婆婆喜欢的,听了她这话只敢低着头窝气不吭声。 不一时大夫来了,给孩子诊了脉,说是受了惊吓又受了风,这才凉着了,得开了药好生调理着将养一阵子才好。 孩子吃了药这才好一些,叫奶娘喂了两口便睡了,颜夕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太太看了她那没主意的神色,心下又烦,开口埋怨她道:“你也是,孩子有了病也不说先请大夫,就这么干晾着?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天底下可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颜夕干咬了咬嘴唇,忍着气说了一声是。 婆子又催着叫给大夫药钱,颜夕白了脸,低声道:“适才二少爷回来将箱子里的银钱都拿走了,说是要急用,眼下我这里是一分也没有了。” 太太立时提高了嗓门:“一分也没有?他但凡有个什么急用?也不能把这屋子里取得一分也不剩吧,你就由着他取了乱花?我说你是怎么管家的?倒是全都由着他去了?” 看颜夕惨白着脸色不说话,太太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去我房里取了银子给人家!”然后又瞪了颜夕一眼,转身出了门。 颜夕抱着孩子坐在炕上,凌乱着头发,整个人象是突然没了神一般,原以为嫁得他肖白是得了一个金龟婿,可将这后半生好好托付给他了,不想却是掉下了一个大坑里面,彻心彻骨的全是冷。 ** 芳官把袖子柔柔地一展,就叫唐雅欣看直了眼,若不是眼前这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不便,她也要跟着芳官下去学着舞袖子了。 芳官把身子一扭,回头打趣她道:“我说世子妃,您眼前这个身子当真要下了地,这样的动作也是做不得的,还是等着小世子生下来,我再教您?” 唐雅欣拈了颗醉梅子放在嘴里咂,皱眉应道:“我倒是不喜欢儿子,我只喜欢小丫头,这一胎得是个小丫头才好……来,芳官这边坐。” 芳官侧着身子在一旁的绣蹲上坐了,又帮着雅欣煮白茶,手指俏灵灵地翘成一个兰花。 唐雅欣看着他那双好看的手,又轻叹道:“芳官,二木头新纳的那个妾你可见了?” “嗯。见了。”芳官低头看茶叶。 “人……还不错吧?”雅欣试探着问。 “二世子喜欢,便是好的呗。” “芳官真懂事,也没亏着叫那个二木头那么喜欢你。” 芳官一翘唇:“世子妃真的当二世子与我有过什么?” 唐雅欣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芳官勾唇又笑:“二世子是个君子,可不是您想的那样。” “唔。”唐雅欣有点明白了,可是转尔又糊涂了,反正她那个脑子向来直得很,太麻烦的事儿也不愿意去想,只是觉得眼前若夕和元泓两个人挺好就好。 “芳官,你这……有什么打算?” “打算?”芳官眨了眨眼“世子妃这是要赶我走吗?” “可没有这话。”唐雅欣赶快道“我只是说元泓如今得了美眷,往后要是冷落了你,你不怨他吧?” “不怨,我好着呢。”芳官又把手指一翘,只管低头泡茶。又与唐雅欣闲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园子里还有梅花香,转眼快到新年了,今年是自己头一次不在梨园里面过,也不知道园子里往日的那些师兄弟们可怎么样了。之前还与明官斗过嘴,还曾经差点失手打了他,如今想起来倒是有些挂念。 这王府里虽然好,到底还是孤单了些。想到这里,芳官又把袖子柔柔地一抛,借着这园子里的景自顾自地学着那生的唱腔唱了一声:“妃子哪里?”然后把身子一捏又学着那旦的腔儿应了一声:“上皇哪里?”然后扭着身子在那花丛中一会儿扮了生一会儿又来扮旦,带着哭腔唱道:“是妾孽深命蹇,遭磨障,累君几不免。梨花玉殒,断魂随杜鹃……” 凄凄切切的声声入耳,却是一个人把那长生殿的魂魄都给演了出来了。李春娥坐在花丛后面的一块假山石上,怀里抱着一个手炉,静静地听着芳官唱,声音里的凄婉,扮完了生又去扮旦的孤单,每一分每一毫都听到了耳朵里,倒是在心下与他起了共鸣。 合该是一个英俊美貌的男子却偏偏落了副女子的心肠,如今那元泓娶了美妾却是连他也一起给冷落了,想来他这心里也是与自己一样苦的吧。 李春娥这么想着,就用掌心又握紧了手炉,芳官娇柔的唱腔和着掌心的那一丝暖慢慢地软和了身子。 芳官渐渐唱得入神,那身子也舞得快了,长袖抛洒着动静唱道:“仙家美眷,比翼连枝,好合依然。天将离恨补,海把怨愁填……”学完了旦角儿转了个身子又学生角儿唱道“谢苍苍可怜,泼情肠翻新重建。添注个鸳鸯牒,紫霄边,千秋万古证奇缘……” 一个亮相将身子转了个圈,倒是刚好对上李春娥坐在石凳上哀怨的眼,芳官吃了一惊,赶快站直了身子低头行礼道:“见过嫡世子妃。” 李春娥以往向来是最讨厌他的,此时只顾着专注听他唱戏,倒是也忘了往日里对他的厌烦,此时看他突然对自己行礼倒是怔了怔。冷冷地站起身来,连个声也不应,径自向着园子外面走去,只留下芳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出了园子李春娥便叫上了几个丫环道:“备车出去走走,家里太闷。” 自从出了元泓和芳官的事儿之后,李春娥是许久不到这梨园子里来了,怕触景伤情,更怕丢人。如今人家元泓娶了小妾两个人恩爱非常,没事儿就在那偏苑子里面关着房门去造人。当初的谣言,慢慢的也就散了。外人都不提了,自己还有个什么看不开的?这个戏,看来还是要接着看。 梨园子里每天都捧着新角,新来的这个唱旦的年纪比芳官要小些,只是这身段和模样却与芳官比不了。 坐在雅阁里看他,总觉得比芳官差了那么点儿劲儿,是差着风情了,还是差着灵性了?李春娥说不上。但是这嗓音倒是还不错,婉婉转转清清脆脆的,倒也入耳。李春娥低着头只管听戏,却不防一旁的雅阁里有一位男子那两道邪邪的眼神正自看过来。 “难得今儿个九王爷得了空到咱们这园子里来捧场了。一会儿可得叫几个好角儿上来给咱们九王爷唱。”一旁的一位青年男子殷勤地给九王爷倒满了茶。 九王爷嘴唇斜斜地一抿问道:“王光,那个阁子里坐着的娘子可是二世子家的正妻?” 第126 妻妾 那个叫王光的眯了眼睛仔细看了看,道:“别说,还真是,我在她父亲手底下任职的时侯见过她的,前两年还只是个小姑娘,不想如今嫁了人开了脸儿这模样生得这么明艳了。” “唔……”九王爷假装低头喝茶又自岔开了话题“你是几时把这梨园给盘下来的?” 王光笑了笑,精明地眨了眨眼:“上回六王爷因为那个芳官儿的事儿到这园子里闹了几场,他们这园子里以往的老板闹得怕了,急着寻下家就硬是给找到了我。我本是不懂这一行的,原意还是劝他忍一忍,六王爷那个脾气闹几天也便罢了。谁知道这老板是个胆子小的,口口声声说,这一回闹的事儿不算小,六王爷因着那芳官儿的原因连个床都下不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他这个身家性命都担不起。我一看他这个德性,也便罢了,左右我也不缺这点银子,干脆盘下来就得了。” 说起六王爷的事情来,两个人又笑。 “可不是?六哥那个脾气啊,还真是一根筋,眼下人家都好好的,只他把自己气得只留下半条命了。我本是个不爱看戏的,今儿个就是来帮他瞅个角儿,若是有了能叫他对上眼的,说不定就能治了他这个心病呢。” 王光又笑道:“不是我说,爷,论起这园子里的角儿,哪一个也比不了芳官儿,那个身段,那个嗓子,再加上那个灵气。怕是六王爷的心病不好治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又笑,不一时有人来叫王光,王光便告了个罪,先一步退下去了。台上的一曲刚刚唱完成,新来的旦角儿于众人面前施了礼,身段柔柔地往下一蹲,倒是显得那肩膀宽厚了些,比不上芳官的娇弱扶风柳的媚态。 九王爷一挑眉毛,回头往一旁的雅阁里看,却看那位美貌的小少妇将手里的银子随意往伙计的托盘里一抛,便自站起来往门外走。 九王爷放了杯子也出了门,李春娥已经下了楼,由两个丫环陪着往堂门外面走。九王爷看她身边陪了人,也不好跟得太近,只默默地盯着她那穿着水墨色裙子的腰身仔细看了半晌,暗地里咂了咂唇。可惜了这般明艳的小妇人,怎么跟了那个元泓,听说到现在还是个处子呢。 想起处子两个字儿,九王爷眼珠子都在发红,要是自己得了这么个美人把她给开了……嘻,越想越是心头痒,九王爷爷竟然象是坐不住了一般,绕在原地打起转来。 王光刚刚送完了人回来,迎面就见到九王爷在原地呆着发怔,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见他那眼睛直瞪瞪地往着靖王府正在驶远的马车看,心里微微有点明白了,待得那马车走得远了,这才凑过去打了个招呼:“九爷,看谁呢?” 九王爷眯了眯眼:“这么好的果子,晾着可不就可惜了?” 王光道:“那二世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九王爷又咂了咂唇:“若是真拿她当回事儿了,她能是这样情形?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儿。” 王光笑道:“要不然逮着空儿我给爷找个机会,您和她好好聊聊?” 九王爷抚着下巴又斜了眼睛:“能聊上吗?” 王光一脸谄媚:“打个招呼兴许是行,怎么聊就得看着爷您了。” 李春娥回府的时侯天已经擦黑了,尽管这府里的内膳向来不用她张罗着,只是这回来的晚了多少有些失礼,引了丫环快步往正堂走着,离得老远就听着里面热热乎乎的有人说话。 进了门却见一家人除了王爷别的人早就聚得齐了,元泓领着若夕,唐雅欣拉着元澈自在说笑着。见春娥进了门,别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若夕先过来打了个招呼道:“姐姐回来了。” 春娥将身上那件披篷取下来递给身后的丫环,携了若夕的手一起进了门:“适才我还说回来晚了,怕是这晚膳没得照应又失了礼,不想有妹妹在这里照应着,倒是我多想了。” 若夕把眼垂下,轻声道:“适才娘寻不见你,这才招呼了我过来的。”王妃接话道:“晚膳是我安排的,还特地点了几个你喜欢的菜,一会儿你可好好尝尝。” 春娥赶快笑着打了个岔,转身坐到元泓旁边把脸转向若夕问道:“适才一进门就听到咱们在热热乎乎地说话,聊些什么啊?” 若夕低了头有点不好开口,抿嘴笑了笑看向唐雅欣,唐雅欣抿嘴一笑也有点讪讪的低头看着面前的杯子,这神情看着倒象是她们两个亲厚得有说有笑却有什么不好说给自己似的,若夕看到春娥神色微变,赶快抚了一把春娥的手道:“姐姐,适才是大世子妃说起了她自己家里的一些杂事,我们都夸她呢,您这一问,她倒是先不好意思了。” “哦。”春娥垂了垂眼睛也就不说话了。 不一时饭菜全都传了上来,王妃招呼道:“王爷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咱们就先吃着吧,澈儿,你看雅欣喜欢吃哪几个就挪得离她近点,如今她身子重,可得多吃点才行。” 晚饭吃完了,元澈自陪了唐雅欣回北苑。元泓身边一个坐的若夕一个坐的春娥,倒是叫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起身了,便随口说了句:“我去南苑看看爹。”先一步出了门。 春娥笑着先开了口道:“娘,今儿个我出去看这街上的布料行又新进了一批货,料子极好,打量着快要过年了,咱们府上的人也该添置新衣物了,要不然明儿个咱们就约个裁缝进来把那布料子先挑一挑?” 王妃笑了笑:“还是春娥你想得周到,眼看马上快过年了,这新衣服都是少不了的,你看着合适的,只管去置备,这些事儿交给你,我就放心。” 春娥笑着看向若夕:“妹妹是新人,更该好好打扮打扮,新衣服自然是少不了的,明儿个我特地叫那裁缝进来,先给你量。” 若夕笑着应道:“按我说还是先给大世子妃量吧,她是个爱打扮的,眼下怕是身上的衣服又要瘦了,先给她做上几件,免得过几日那衣服又紧了,赶上没有新的。” 王妃也笑了:“可不是,这个雅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最好打扮了,也难得她如今还不施个脂粉,可还是喜欢穿那颜色鲜减的,看看适才咱们众人一夸她能说会道,就把她给美得。” 三个女人都笑了一会儿,渐自没了话题。 春娥垂了眸看向自己的手炉也不说先回房,王妃抿着嘴角也不说话,气压有点沉,若夕身边向来是有元泓护着的,此时所有人都不在,气场倒是显得有点薄了,抿了抿唇道:“适才的事儿姐姐别吃心,我们真的是在和雅欣说她的家事,因为她就在桌上坐着,姐姐您问了,我们也不好再提一遍,并不是有意要冷落着姐姐您的。” 春娥淡淡一笑不说话。 王妃倒是笑了:“若夕,这你就是心有点重了,春娥若真是个心眼儿小难缠的,我自然就不会这么宠着她了。若夕啊,眼前你什么事儿都别想,好好服侍着泓儿就好,眼看着雅欣的肚子已经那么大了,你这边也得加点紧。” 当着春娥的面说了这话,若夕有点尴尬,抬头瞥了春娥一眼,却见她正坦然地看着自己,眼神里满是附和着王妃的神情,这叫若夕有点不自在,低声应了一句:“是。” 王妃抿了抿唇就笑了,对若夕说了句:“知道了你便早些回去吧,晚上好好服侍泓儿,春娥可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断不是个好妒的主儿,你只管放心便好。” 听了这话,若夕臊得耳根痛,站起来施了一礼道:“那娘和姐姐就先坐着,我就先回了。” “嗯,去吧。”春娥又冲着若夕大度地一笑。 若夕施了一礼便由几位丫环陪着走了出去。 目送若夕出了门,王妃慢声道:“礼数上她还行吗?” 春娥点了点头:“是个知礼的。” 王妃道:“趁着这个热乎劲,叫她和泓儿早点生个孩子出来,这几日便叫泓儿多宿在她那儿便好,你也别挑礼。” 春娥道:“娘,我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个的。” 王妃便叹了口气:“难得你这个孩子懂事儿,和娘是一条心,有你在娘可就放心多了,对了,你今儿是去哪儿了?” “下午闲着没事儿,我便去听了听戏。” “戏园子里是非多,能少去便少去些,明儿个闷了去几个府里常拜望着吧,眼看这快过年了,需要走得礼也多,明儿个你陪着我把那礼单子可给好好理一理先。” “是,娘。” 灯火如豆,映着若夕如玉般的小脸,一袭乌发垂到胸口,显得那张脸更加小得叫人怜惜,元泓从身后一把抱了她在怀里就往榻上走。 若夕用手指推着他的胸口:“放我下来,头晕。” “头晕就躺着呗。” 他把她放在床上又开始用嘴咬她的耳垂,逗得若夕想笑还要强忍着,用一只手抵了他的胸口道:“泓郎,我怎么觉着春娥姐姐象是不太高兴。” 元泓眼神一顿:“小丫头你又在瞎想什么呢?” 若夕嘟了嘟唇,没说话。 第127章 互探底细 元泓伸手抚了一把她的头发:“她想要的娘已经替咱们给她了,你如今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成。” “嗯。”她看着他轻声答应着,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表面上春娥装作漫不经心,可是自己却可以感觉到春娥心里其实是有怨恨的。 可是眼下自己断然不能说什么,元泓为了她已经做了太多,王妃也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若是自己冒然开口倒是先落了个不安份的话柄,只是要如何平衡和春娥间的关系还是得仔细想想才好。 若夕私下里这么想着,元泓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又顺着她的衣服摸了进来,先照着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一抚,嘴唇又捉着她的嘴唇深吻个不停,他就象个吃不够的孩子一样,缠着她吻着她要着她又是大半夜,若夕的身子都有些吃不消了,他倒还是兴致盎然的样子。 “明晚不行你就去别的房睡去,老是这么闹着,你也不嫌累。”她在他身子下面喘着气怨他。 他把她揽在怀里,努力想要得轻一点,可还是忍不住总是想,只好在嘴上哄她:“嗯,明晚我就去兵部看文书去。”看着她委屈,他又忍不住拿着嘴唇去逗着她吻着她,又闹了好长时间才肯睡。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又起得晚了,饶是饭桌上的所有人都不说什么,若夕脸上也挂不住,暗地里嗔着看了元泓一眼,元泓只厚着脸皮冲她笑,别的都看在眼里不说话,王妃眼角都有些喜色了。 春娥只在一旁服侍着粥饭,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不动声色,一屋子人吃好了早饭,若夕帮着春娥领着丫环们收拾,元泓元澈自去忙公务,雅欣自然是又回园子里叫芳官给她唱戏去了。 等所有人都忙完了,若夕上前给王妃行了一礼道:“娘,我今天想去店里看看。” 王妃道:“这店里的生意不是由掌柜的管着挺好的吗?怎么这才几天就惦记了?” 若夕笑道:“倒也不是惦记,只是这么久了我不露面,怕是下面的人心里没底,想去看一眼而已。” 王妃笑道:“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春娥啊,你昨儿个不是说想出去买布料的吗?刚好你们姐儿俩一路,你也去看看若夕家的生意,断是不错的呢。” 若夕也赶快笑道:“姐姐若是能随我一起到铺子里看看,那可就蓬筚生辉了。” 李春娥笑道:“好啊,刚好一路,我还想跟着妹妹学一学生意经呢。” 靖王府的马车稳当又宽绰,若夕和春娥两个人对面坐着,若夕伸出手指挑了那车帘向外看,笑着对春娥道:“我家的铺子不在正街上,倒是也有些年月了,姐姐您看,这附近的几家字号也都有些年月的呢。” 春娥向车窗外随意看了一眼,便垂着眼睛看向膝盖上的裙子,突然问道:“妹妹,你这个铺子挣钱吗?” 若夕笑道:“还不错吧,挣得倒是也不多。” 春娥笑了:“经营铺子辛苦了一点吧?” “还好,做的刚好是我喜欢的事情,也就不觉得累了。” 春娥便不再说话,马车在铺子前面停了下来,春娥挑起帘子往外看,抬头就见上面写着“忆慈阁”几个金字的牌匾,看那个门头倒也不大,春娥由若夕招呼着下了车,便随着她一起往铺子里走。 宽宽绰绰的一大间,伙计赶快上来打招呼道:“三小姐回来了。” 别的丫环伙计也一起来打招呼,若夕挨个应了,回头对春娥介绍道:“这些便是我店里面的伙计和丫环们了,个个都是得体的人,我不在的时侯就全仗着他们替我张罗着,这位是二世子的正妃大家直呼世子妃便好。” 所有的下人都恭敬地给行了礼,看着这妇人高贵华丽的装扮,举止似乎也略有傲气。 春娥动了动唇角算是给大家见了个礼,若夕又引着春娥往后堂走:“我这铺子不大,可是平日里经营的这些花茶有不少姐妹都喜欢,便在这后园子里加盖了一所花阁,没事就常约她们过来坐坐,姐姐若是喜欢往后也常来。” 花阁里此时倒是没有人在,若夕引了春娥进了花阁子,先动手烹起茶来,一旁的小丫环见了,赶快过来接着,若夕问她:“这几日张小姐可过来了吗?” 那小丫环道:“昨儿个还过来呢,带着几个贵妇人一起来的,坐了一会儿又聊了一会儿才走,说是你不在,她们说话也没趣儿。” 若夕又笑着向春娥道:“张映雪小姐,姐姐您是认识的吧?张阁老家的二小姐,平日里她也爱过来。” “映雪你们相熟?”春娥有点意外地道“我倒是有一阵子没见她了。” 若夕将那烹好的茶给春娥倒上,又笑道:“映雪是个热心肠的,我不在这店里她也常来招呼着。” 春娥将那杯子奉到口边,没有答话。心说这么个小铺面能值得多少钱,都不够靖王府里的一根汗毛,这杜若夕倒是看得象宝一样,真是一叶障目便不见了泰山,她若是个有心计的,但凡把这心思往元泓身上多用一点,元泓想要给她个几十间铺子还不是给得起的?心里这么想着,若夕已经又奉了壶过来给她添茶。 春娥将那杯子放下冲着若夕笑了笑道:“妹妹,此处没有外人,我也不怕和你聊两句,你也看出来了。我呢,就是个脾气大好相处的,绝不会象别人家的主母那样给自己家的姐妹为难,如今二世子喜欢你,倒也是你的福气,其实我这心里是替你高兴着的。” 若夕低下头一笑算是回礼。 春娥又奉起茶抿了一口道:“往常你没过门的时侯,娘也跟我说过为了二世子的前程必须得给他纳个妾,我也未曾说过一句话。如今你进了门,我自然也会拿你当亲姐妹待着,有了什么事儿,我断然不会亏待了你,谁叫咱们二房的人本就是一家呢?你说对不对?” “是。”若夕又低下头陪了一个笑脸。 “所以说嘛,你这个心思该放在哪儿,自己心里得有个数。”春娥压了压嗓子道“如今大房已经得了身子了,你可得赶快抓点紧,趁着与二世子好着的空,赶快有了身子要紧。按我说这个香料铺子嘛,也不算大,能挣得几个钱?你何必巴巴地这么惦记着?万一闻到发散的东西对自己身子不好的,可不就耽误着大事儿了?” 看到若夕垂眸不说话,春娥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腕道:“妹妹,我说这些话你可别不乐意听,我这全是为了你好,你这贵妾的身份可是我和娘亲口商量着定下来的,你这一进门我就拿你当亲妹子看着,这可从来没有拿着身份压过你一回吧?姐姐对你这份心意,可真是没有半点虚的,往后你若是有了孩子,你都不用操心,我自然就把他带到身边养着了,别的事儿,你都别管,只管放心让二世子宠爱着,多生几个孩子就好。” “姐姐,你当真不介意只叫元泓一心宠着我吗?”若夕试探着问道。 “傻丫头,”春娥笑着道“元泓宠着你不也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早点得了身子可是对咱们二房都好的事儿,孩子多了才能守得住咱们二房的家业。按我说,你这个铺子真心可以放上一放,专心地先生上几个孩子才好。” 若夕垂眸不语,春娥又笑了两声道:“姐姐我说话直,你可别介意,咱们姐妹俩本是一家人,可得有什么说什么。” 若夕抿着嘴角一笑道:“姐姐,我知道了,我会用心的。” 两个人相识一笑,却也各怀着心思。 春娥是觉得这个若夕表面聪明骨子里还是抓不住重点,没想清楚这荣华富贵本就有取得的捷径,何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要走那个最累的路?若自己是她,有了元泓这么宠着给着,断然不会把这些闲事看得这么重的。 而若夕听了春娥的一番话,早已体会到在她的心里爱着的是二房的财富和元泓的世子身份,真正对元泓的爱是没有几分的,这么想着,若夕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初时对她的愧疚也就淡了。 两个人闲坐了一会儿,若夕将店里的杂务理了一下,姐妹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几家铺子转了转,又到了春娥早先看好的那家裁缝店,叫掌柜的把最好的几件布料取上来,张罗着叫给若夕做几身好的,十足的主母大姐范儿,一副稳妥妥的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态度。若夕是个心下伶俐的,看透了这一层也不多说话,春娥给她的东西她便大大方方地领了,一一笑着道谢。 一趟街逛下来,两个人的情谊倒果然象是近了一层,回到府里又闲话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房。 晚上元泓还是从兵部回来了,回来的晚了点,一进门就抱着若夕胡闹,若夕一边躲着他的嘴一边嗔他:“怎么跟头馋猫似的,进门就乱挠,昨儿个不是还说今天晚上不回了吗?” 第128章 休夫 元泓傻乎乎地一乐:“家有娇妻,怎么舍得叫你守空房,把兵部的事情一忙完就赶快回来了。” 若夕抬手抚了他的脸颊道:“这么晚回来,又饿了吧?我今儿个出去买的有点心,这会儿给你热了吃?” “不饿。”元泓又故意仰着脸耍赖“就想吃你。” 若夕红着脸捶他:“不要闹了。” 元泓又捉着她的唇吻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她去屏风后面换衣服,又随口问她:“今儿个出去了?” “嗯,”若夕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答道“今儿个给娘告了个假,去铺子里看了看,是春娥姐姐陪着我一起去的。” “哦?”元泓换衣服的手停了停,随口问道“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若夕将那桌子上的东西都理齐了,又帮元泓泡了杯茶备上“春娥姐姐说她不介意你宠着我,只要能让二房早些有了孩子就好。” 元泓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看着她,两个人的眼神一碰,元泓便看出了若夕眼底的释然,前几天她在春娥面前总是扭捏着,含着几分愧疚,可是今晚她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她看着他甜甜一笑:“过来把参茶喝了吧。” 他走过来握着杯子也握了她的手:“喝完参茶呢?那我可就要接着宠你了。” 若夕抽回手又羞红了脸。 元泓把那参茶一口喝下,将面前这个娇滴滴的人拥在怀里。她没说话,气息却是均匀了不少。只这一天的相处,她已经看出了一些事儿,原来对春娥的愧疚少了几分,心里也轻松了。他感觉得出来她神态上的柔软,轻声道:“现在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了,你从来都不曾亏欠于她。我们只经营好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就好。” 她偎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嗯,我知道日后该如何与姐姐相处了,其实姐姐这样,倒也挺好。” 他笑了,一弯腰把她抱起来:“是挺好,那就听了她的话,赶快生个孩子喽……” 余下的几日和和顺顺,平平安安,那一日与春娥畅谈了一下之后若夕便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平日里对春娥十分礼让,留出了十足的体面,但是别的事情一味不深谈。春娥是个求财求名求富贵的人,与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交往的深了反惹是非。这其中的道理以往若夕不懂,可是后来跟着张阁老夫人和张映雪打了许久的交道之后也越来越开窍了。 元泓与若夕腻味了几天,自去兵部忙碌。 过完年靖王又要去西北戍边。听到这个消息王妃便开始默默地为他打点行装,年轻时他便是这样南征北战的,两个人聚少离多,今年奉诏回京干脆又带了个美姬回来,表面上的夫妻体面相互留着,也只是仅此而已了。 李春娥看着现在的王妃就象是看到了将来的自己,初时还感觉心下有几分酸楚,可是仔细看看王妃现在如此尊贵体面,王府里外的场面全都由她一手把着,王爷虽然心下爱的是那个美姬,可是那个美姬如今不得了王妃的许可却是连这正堂都不敢进的,王爷但凡想要走个场面送个礼物什么的,还要事先征求一下王妃的意见,这么看来,王妃倒是过得也不错。 而且从眼下这份情形上来看,王妃便是一心想把自己往那个管家掌事的位置上送的,自己只要用心把那些帐目家事给管好便是了。 这一日春娥理好了帐,便去给王妃请安,不巧王妃却入宫了,呆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春娥便又收拾了一下妆容去了梨园。 这梨园子里向来是热闹的,粉墨登场的全是别人的戏,指指点点的也是别人的故事,闲来无事的贵人们最喜欢的消遣之处了。 李春娥在闺阁之中就常随着母亲来这里,如今嫁了人只能是自己来了。前几番回娘家,尽管母亲对自己的事情百般上心地指点着,可是每回她指点完了之后自己心里都会不舒服上好一阵。如今眼看这富贵是保住了,只是这才子佳人的眉来眼去只能从这戏文里找补了。 今天这一处是新角儿唱的《朱买臣休妻》,讲的是贫贱夫妻的故事,相比别的戏文倒也新鲜,李春娥想进雅阁却被人一把拦住了。 “这位奶奶,今个儿那个雅阁里面没有来得及收拾,您随我往三楼去吧,正对戏台的那一间最为敞亮。”小伙计满脸陪笑道。 李春娥略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多想,带着两个小丫环随着那伙计上了楼,楼上的雅阁与楼下有些不一样,正对着戏台子的地方视野更开阔一些,只是底下的人倒是不好注意到这里,而且这阁子相对封闭,里面的陈设也更讲究一些。 李春娥进了门道:“这一处雅阁倒象是比楼下还要好一些,怎么平日我们都不知道?” 伙计笑了:“奶奶您不知道,这一层雅阁是最好的,专为那些出得起高价的贵宾们留的,私下里说一句,奶奶您可别不信,这宫里面的贵人们万一想要溜出来听个戏什么的怕被别人瞧见,订的可都是这一间呢。” 李春娥听了他这话就笑了:“你这个伙计倒是真敢吹。” 那伙计一笑道:“奶奶您就当小的瞎吹两句逗您个乐儿,您先坐着,我把这上好的茶点先给您备着去。” 李春娥转身坐到窗子前面,看着戏台下面的伶儿都登了场,往日里这些角儿一登场,全是珠光宝气的一大片,今儿个这是从朱买臣贫贱之时开始演,本意是为了讥讽那朱买臣之妻目光浅薄是个无福之人,识不得朱买臣这样胸怀抱负的真君子。可是随着剧情往下发展,却见两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偏这个朱买臣还一本正经的天天抱着本书看,妻子又是种地又是赶活计活得不可开交,朱买臣干什么什么不成,还天天拿着自己当个圣人,春娥便开始为这朱买臣的妻子不平起来了。 “什么圣人,什么智者,不过是个愚不可以及的蠢人罢了,一个男人连自己妻子的温饱都不肯顾,还算是个什么男人?”李春娥看着戏台上的两个人就忍不住忿忿起来,眼看着后来这妻子实在是受不了朱买臣的“不务正业”一心想要离婚的时侯,李春娥的心里反倒觉出了一丝痛快。 身后的两个小丫环也在伸着脖子看戏,看到这当妻子的死活要离婚的时侯,两个小丫环忍不住交头接耳道:“看看这个妇人,就是个不识真人的主儿,将来啊,保不齐她可怎么后悔呢。” “可不是,朱买臣可是个大智者,她都看不出来?” 两个小丫头伸着脖子瞎嘀咕倒是叫李春娥起了烦,心下想着你们两个早就知道了这故事的梗,知道了这朱买臣将来必然发达,这才笑他那妻子翠氏目光短浅,可要是换了你们自己,日日守着苦寒度日还要伺候着这么个爷,你们就当真心甘情愿吗? 李春娥心下不服,可是碍事于身份也不能与这些丫环们多说什么,便自干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去外间歇着吧,别在这里瞎嘀咕,烦着人看戏。” 两个小丫环吃了一脸的没趣,各自施了个礼退下。 李春娥一个人守着那窗子看着戏台上的人,这朱买臣算是被妻子给休了,还仰着脸叹气说什么:“休云樵子出身低,朱买臣曾将柴斧提。烂柯山上风大雪,归家翠氏逼休离……” 一副怀才不遇的臭德性,李春娥看着他那个样子便兀自冷笑,却听得身后有门开动的声音,李春娥以为是那小丫环又回来了,便随口说了句:“你出去问一下老板下出戏是谁的?若是唱这个朱买臣衣锦还乡的戏码,我便不看了。” 一声浅笑,从屏风后面闪出一个人来,长身玉立淡笑着看向李春娥。 李春娥回头就吃了一惊,站起来道:“你是何人?怎么擅自进来?” “我是何人?我因何不能擅自进来?”那男子翘唇一笑道“少奶奶这么差的记性,当真是叫本王伤心了。” 本王?李春娥秀眉一挑,看着此人的穿着甚为贵气,只是这眉目间的神色似是轻佻得很,李春娥心下暗忖了一下,已经猜出此人是谁了。 “您是九王爷?”李春娥问道。 “世子妃慧眼。”九王爷虚虚抱拳躬身一礼道。 李春娥四下里看了一眼,很是后悔适才将那两个小丫环支呼出去,此一时再唤她们进来,若是眼看着自己与九王爷独处一室,怕是不好。李春娥想着此地不好久留,便低下头浅浅一福道:“九王爷安好,小女子先行告退。” 李春娥抬脚正要往门外走,这九王爷却将手往前一送,直直地将她拦下,笑道:“我这一来,世子妃便要走?这可是何道理啊?” 李春娥羞恼地看了他一眼道:“九王爷,请自重。” 九王爷看她这脸一红满满全是未出阁的女儿娇态,不由得心下暗喜,看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这个元泓果然是从来没有碰过自己的这个正妻。先是把那个伶儿养在身边当个宠儿,如今又纳了一位贵妾,更加冷落了这位正房了。咳,正是二八年华的小女子,当真是委屈了她。 第129章 委屈 九王爷这么想着,心里又在发软,把身子往前一倾,盯着李春娥的娇颜仔细地看。 李春娥被他惊得往后一退,厉声骂道:“放肆!” 她这一声恼得变了音,脸也红得如同滴下血来,九王爷向来是花丛中的老手,看她这满面羞愤,声音却早已发颤,知道她这表面的气势虽然凶,其实心里却是怕的。 九王爷打算赌上一把,干脆把身子向前一倾,不顾一切地把李春娥抱起来一把按在墙上,照着嘴唇就亲了一口。 李春娥吓了一跳,抬手照着九王爷的脸上就挠,长长的指甲瞬时将他的脸上划出一长条血迹来。 “丝……”九王爷心中暗恼,低头看了一眼怀抱里的小人儿。只见她羞得脸如红布,双目盈盈含泪连那嘴唇都开始抖了,咬着唇颤着声音道:“你放手,不然,我……我就大声喊人。” 九王爷冷声一笑,盯着她道:“你且喊啊,世子妃,若是此时唤得有人过来,我便当众说出是你在勾引我!平日里您这戏文早已看过不少了吧?但凡是这男男女女的事儿,男人可以随意脱身,这女人的清白可就……哼哼,世子妃,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春娥的手腕被他握得紧紧的,整个人也被他抵在墙上,气得直掉泪却也不敢再作喊叫,只哑着嗓子低声道:“小女子向来没有得罪过九王爷,九王爷何故这般对待小女子?” 九王爷看她哭得娇羞,便用手托了她的下巴轻声道:“你是未曾得罪过本王,可是何故你要生得如此貌美?却又偏要嫁给元泓那样的傻子?放着你这样的鲜果子他不知道痛爱,倒叫我这个外人眼馋,今儿个我就教教你,但凡是个男人,得怎么对自己的女人的。” 九王爷话一说完,捉着李春娥的手凑到唇边就是一口,李春娥羞愤至极想要缩手,无奈手腕却被他狠狠握住动弹不得。那九王爷将她那玉白色的小手奉到口边,先是在那手背上轻轻咬了一下,然后又顺着那手腕一路吻下去。 李春娥吃了一惊,想要开口骂他,只觉得一阵酥麻的感觉顺着那腕子直接就到了胸口,却是叫整个人都软得动不了了。 九王爷顺着她那玉腕一路吻下,一直吻到手肘边际,看着那粉灵灵的如莲藕般嫩白的手腕九王爷就直了眼睛,用她的粉拳把嘴唇一抹,慢慢地松开了李春娥的手,慢声道:“世子妃,这般的滋味,你以往可曾尝过?那个傻子可曾给过你这个?” “你……”李春娥又羞又恨,偏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恶狠狠地用眼瞪他。 九王爷看了她的神色不怒反笑,将嘴一咧露出满口白牙:“看来世子妃还当真是没开过荤,这么这一点油星都沾不了了?” 听他这满口荤话也不知道一会儿他还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李春娥气得发癫,颤着身子道:“你若继续放肆,我便是豁出命来也要将今日之事告诉二世子,看他如何治你!” 听了这话,九王爷倒是心虚,慢慢地松了手,讪然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世子妃何故拿他来吓我?” 趁着他后退的空,李春娥将他一把推开,往门外就跑了过去,急急忙忙地下了楼,却见两个小丫环正在楼梯口那里一边看着戏台子一边发笑。李春娥心口正恼,上去照着两个小丫头便骂道:“你们这两个适才躲到哪儿去了?却叫我等了这么老半天?” 两个小丫头小声应道:“适才在屋里说话扰着世子妃了,所以这半天不敢进屋。” 李春娥气结,把脚一顿扭头就往门外走。 这边九王爷站在楼上一直目送着李春娥的马车走远,翘起唇角坏坏地一笑,王光凑过来满脸谄媚:“爷,这一会儿聊得如何啊?” 九王爷抚了抚唇角,摇着头直叹气道:“想不到还真是个雏儿,貌似什么都没有经过似的。” “哦?”王光有点意外“爷,难不成那二世子还当真是个断袖啊?” “他断袖?哼?”九王爷转身往那桌子前面一坐,把着杯子就是一大口“他如今只顾宠着他那个美妾,倒把这正妻给冷落成这样,真是个暴敛天物的混蛋。” “咦?那按这么说,这世子妃过得也当真是挺苦的啊。”王光是个能看出事儿的“这宠妾灭妻,可不是好事儿。” 九王爷把身子往后斜斜一靠,冷哼一声道:“他可不傻,断不会叫外人落了这宠妾灭妻的口实,常日里这正妻的体面全都给足了她,可是暗地里,却是沾也不肯沾她,小女子脸皮薄,若不是今天我这一试,还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姑娘呢,轻轻照着她那手腕上亲了一下,她便受不了了。” “啊哟,爷,您这下手可够快,也够狠!”王光倒是真吃了一惊“不过爷,您别怪小的多嘴,那个二世子可不好惹,表面上不动声色,骨子里可阴得很。” 九王爷冷声一笑:“亲了她又如何?我就赌她一个字儿也不敢往外说……” 李春娥上了马车就用帕子将那九王爷适才亲过的手腕给左右擦了半晌,然后把那帕子狠狠地往外一丢,捂着脸就哭。原本是好好地看个戏,不想就遇到这么个登徒子,把自己这么轻薄一番,往后自己可该如何见人?白白地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可该找个人帮自己出气才好。 可是这个事儿,可怎么开口,又能去跟谁说去? 不用想,春娥也知道这件事是万不能和王妃说的,大家都是女人,所以也最了解女人,但凡是女的在外面受了欺负,常人都会指责了这女子不检点,没有几个指摘男人的。 再说了前几日王妃还说过不让自己到戏园子里去,如今果然在戏园子里吃了亏,可不就先落着埋怨了吗? 可是除了王妃,还能有谁给自己做主呢?想来想去,只有找元泓了,再不济他也是自己的男人,这事儿找着给他说,叫他帮自己出气,断然是不会错的。 转眼就到了靖王府,春娥下了车先问元泓回来没有,下人说是二世子刚回来便径自去了偏苑里。 春娥也没有多想,径自冲着那偏苑就走了过去。 偏苑与那正房比起来真是差远了,春娥住的正宅一进三出,但凡有人进去还要有个人先通传着,可是这偏苑横竖也不过是三间房,园子也不大,春娥往常从来不往这里来,今天这心里带着气,也就没想许多,自己一个人气哼哼的,不叫人传唤便径自地进了园子。 进门却见这园子里面静悄悄的,春娥心下奇怪,不是说元泓在这里吗?怎么此时竟然这么安静,连个下人也没有。 信步走过花丛,突然听得身后有动静,春娥回头就吓了一跳,只见假山后面元泓正把若夕按在身后的石头上正纵情亲吻着,若夕踮着脚尖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闭着眼睛与他吻得如醉如痴。两个人纵情痴缠,竟然对身边的响动都没有注意到。 春娥惊了一跳,赶快退到园子外面,好半天还没有回过神来。 怪不得这苑子里面没下人,这天还没有黑,两个就这么亲上了? 春娥的心底狂跳个不止,竟是跳得连心口都痛了。适才那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人,李春娥闭着眼睛好半天,才算是回过神来,照着胸口用力地抹了半晌,又愣了半天神,心中又是妒又是恨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今天自己出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二人两个倒是能风流快活,这大白天的竟然就这么不避忌地抱在一起做这样的事! 自己适才还天真地想着叫他元泓来给自己给主持个公道,此番看来也便罢了吧,他那心里除了那个杜若夕,还能容得下什么?幸亏适才自己并未开口,若是开了口,说不定只是招他厌弃罢了。 春娥只觉得胸口升起一股妒恨来,直烧得心窝子痛。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强定了定神,向着自己房里走去。 李春娥这一夜睡得不好,闭上眼睛就是九王爷那张脸,嬉皮笑脸地贴上来把自己压在墙上,又拉着自己的手腕使劲吻,自己挣又挣不开,喊又不敢喊,满心的都是委屈。一转眼又是看到元泓和若夕在一起,大白天两个人吻在一起,难舍难分的。 李春娥这又是妒又是恨又是怨,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的,委屈得流了半宿泪,第二天早上见王妃的时侯眼睛都是红的。 “春娥这可是怎么了?”王妃关切地道。 “没事,娘,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李春娥抬头掩了掩额角。 “唉,你这个孩子啊,有什么事,记得和娘说嘛。这身子不舒服,还来请安做什么?”王妃看着她满脸的关切,李春娥强笑了一下,只说自己没事,顿了一下又问:“怎么不见若夕过来请安啊?” “早上来了。”王妃道“我只说这身边也不用她服侍着,便叫她自己忙去了,这会儿许是又去了她自己的铺子里了?你怎么想起来问她了?” 第130章 偶遇 “没事,我只说是有几天没见她了,就想问问前阵子给她做的那些衣服她可中意?”李春娥笑道。 “嗯,难得你们姐妹处得这么好。我也算是放心了,对了,前儿个我进宫,宫里赏了些上好的燕窝,过会儿叫奇嬷嬷给你送些过去,你这气色不好,可得好好补一补了。” 李春娥笑了笑道:“我是这几日府里的事务多被累着了吧,唉,我可不如人家若夕妹妹有福气,有泓郞这么左右宠着,闲了还能去忙一忙娘家的生意,在这王府里啊,我能赖着的也就是娘您痛着我了。” 王妃听出她这话外有音,也知道是她这心里不舒坦了,便自微微一笑道:“眼前这府里的事情忙完一阵了,你也不必太累着了,该休息便休息一下,我听说若夕那个铺子里也挺热闹的,映雪她们就经常去,你若是闲下来了也去看看,姐妹样说说笑笑的也能散散心。” 李春娥便不再说话,打理完了府里的事情,果然收拾了一下出了门,杜若夕那个铺子她断然不会去的,反正在这王府里面就是憋闷,倒不如出来花花钱顺顺气。 路边的铺子林林总总,绸缎,绫罗,上好的首饰,最好的胭脂,似乎都无法再调起李春娥的兴趣,李春娥突然发现自己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反正一切都感觉不太对。以往娘是怎么说的?女人只要抓住了财富地位便是一切了吗? 如今这是怎么了?自己已经是嫡世子妃了,整个王府的事情王妃都放心地交给了自己,帐上的来往支出,王妃也几乎是不过问的,自己想要支出多少就支出多少,还有那些珍宝库里的珍宝,尽是那天下难寻的好东西,为什么在看了几回之后,也渐渐的没有了兴趣? 马车悠然地从街上穿过,车夫问世子妃想到哪儿去。 李春娥抬手抚了抚额角:“随意吧。” 车夫不敢再问,只驾着那车子继续四处游走,李春娥抚了额角半闭着眼睛想事情。 周围象是越来越静,车子不知道几时驶入了一道窄巷子里。 李春娥挑开车帘问:“这是到哪儿了?” 车夫挠了挠头顶,道:“适才世子妃只说随意,我也就没有多想,就顺着路把这车子赶进来了。” 李春娥不由失笑。在车里呆坐了一会儿,便叫个小丫环侍着手下了车:“下车吧,我们随便走走。” 巷子很干净,人也少,春娥生自豪门长自豪门,如今又嫁入了豪门,几乎从来没有在到过这平民宅第之间走动过,不想这样的街道却也别有趣味。 干净的青石板路道,两边的宅子也都算干净,李春娥的心绪略平复了些,深吸了几口气,正要往前走,突然听得一旁的宅子里传来一声厉斥:“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闺女,无端端就怀疑老娘的?” 听那声音象是个中年的妇人。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便应声道:“娘,你且不说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妥当的事,倒要先埋怨我疑了你?” 那中年妇人便自冷笑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这个丫头,我且不说你,便由着你家相公一句话,你就回来埋汰了你娘吧,好啊好啊,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娘还是想错了。” 李春娥看她们这话有些蹊跷,便自停了脚步,透过那虚掩的门向那院子里打量过去,只见一个年轻少妇满脸委屈地展了一把脸上的泪道:“肖白前几日回来就气势汹汹地骂我,说我把钱给了你,叫你养了……那谁去。我本是不信的,当时就与他大吵了一场,他还与我翻了脸,眼下这连二房的钱都不许我管了,得了银子全都自己揣身上,由着自己胡花,前几日宝哥儿病了都是我管太太房里借的钱。我这般委屈都不与你说,今日本是好心来看看你,一进门就看到那个瘸子他在你这里,你却叫我怎么想?” 那中年妇冷着脸一笑道:“只他在我这里这一件,你便当是拿住我什么了?就也学着外人拿着脏水泼你娘了?我早就说过这一切全是因为那个杜若夕她不安好心,着力陷害我这个当娘的,你却还听着外人胡沁?我怎么养了你这么蠢货啊?” 杜若夕?李春娥吃了一惊,难不成这院子里的一对母女和杜若夕还有什么瓜葛? 那年轻女子哽了哽嗓子,又顶嘴道:“是,我是蠢,我连自己家的那点闲事都顾不了了,还要来顾着您?娘您是个有本事的,往后也别说叫我来贴补您了,你只叫那个瘸子好生养着你吧!” 那中年妇人气得直咬牙,颤了颤指尖道:“老娘我当年受了多少委屈啊?这才给你铺就了这么一条路,可就是你这个蠢丫头事儿不会处,人也不会维持,自己的夫婿自己都拢不到手里,如今这家也不让你管了,你自顾不暇了,还来怨着你娘,你这个死丫头啊,我真是后悔生了你!” 那年轻妇人听了这话也是哀哀地哭:“是我蠢,是我不会处事,叫那杜若夕害了娘,也叫我自己失了娘家的依靠,我该死,我就是该死……” 年轻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着手照着自己脸上抽,那中年妇人心痛得紧,也顾不得怨她,将她一把搂在怀里就哭了起来。 院子里这一对母女哭哭泣泣了半晌,只是这话里话外全都提到若夕的名字,倒是叫春娥有些意外,不由得将门一推径自走了进去。 那中年妇人正抱着女儿哀哀地哭,突然看到眼前站了一位美貌的少妇,先就吃了一惊,待到看清这个少妇的容颜,那妇人便赶快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民妇见过世子妃。” 李春娥有些意外地道:“您认识我?” 秋氏有点尴尬地扶了颜夕站起来道:“世子妃许是忘记了,那一年王府的赏花宴是我带着我家这个女儿颜夕和三姑娘若夕去的靖王府,当时和您还有一面之缘呢。” 李春娥这才恍然大悟,仔细一看这年轻女子的装扮本是不差的,只是适才哭得狼狈了些,再看面前这位中年妇人还果真是之前见过的那位贵妇,只是如今这个打扮怎么会如此狼狈? 那中年妇人已经尴尬地一笑道:“适才家丑落入您的眼里了,世子妃莫要见笑,若是不嫌弃,便到屋里坐一会儿吧。” 李春娥口称不敢,还是随着秋氏一起进了屋,颜夕也低着头一起走了进来。 李春娥接了秋氏递过来的茶道:“适才路过听到你母女二人在说话,按说我是该回避的,只是听到你们提起了杜若夕……这才一时好奇了,二位莫怪啊。” 秋氏低头一笑:“适才本是我母女二人生了点闲气,不想倒落入贵人您的耳朵里了。贵人莫笑,我如今落得这般狼狈也全是由着那杜若夕而起了。” 李春娥道:“我也正自奇怪呢,适才夫人说起自己的身份,我这才想起了,那一日赏花宴上,夫人您对若夕小姐很是体贴,怎么适才又说是她陷害了你呢?” “那个杜若夕她就是个心术不正的妖孽,我娘再对她好也是没有用的。”颜夕已经在一旁气恨恨地打断了她的话。 秋氏赶快笑道:“贵人莫怪,您也看出来了,我这个女儿是个实心眼儿的,她那个心眼儿向来是比不得三丫头,在三丫头那里也是吃了不止一回的亏了,至于我也是在她那里折了大跟头的。” “哦?此话怎讲?”李春娥奇道。 颜夕鼓了鼓嘴角还没有说话,秋氏已经低下头苦笑起来:“我本来就是若夕的继母,她那生母不在之后,她父亲将我扶为正室,我本是拿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痛的,可是这个孩子呢,向来心计足得很。我原想着拿着她和我的女儿一视同仁,将来终会感动了她的。不想,唉……” 秋氏一声苦笑道:“到底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饶是怎么暖也不行的,以往他父亲与我的感情挺好,虽然说是老夫老妻了,可是从来没有红过脸,不想这样也叫这个三丫头心里不舒服了,明着暗着总要在她父亲面前说我的坏话。我原想着,孩子小饶是她说又能说些什么?我只当不听便好了,反正我与杜老爷这么多年的感情了,还能怕她一个小孩子说?” 秋氏苦笑着拿手在自己的膝盖上捶了几下道:“谁成想这十几岁的孩子心计会是这般足?趁着她父亲不在家的当儿,买通了府里的下人,竟然编排着我和这府里的管家有什么,天地良心啊,世子妃,那刘管家在这杜府可不是服侍了二十几年的人?向来忠心耿耿的,我自掌管着府里的事务,怎么可能不与这管家有联系?不想单这一条就叫这丫头抓住了把柄,硬是串通了几个婆子说我和人家有什么,世子妃您听听,我一个老婆子都抱上了外孙子的人了,倒要叫她这般给污蔑了!” 秋氏说着说着就掩着脸哭了起来,颜夕也止不住落泪。 第131章 吃心 李春娥不觉变了脸色,往日里看着那个杜若夕是极为知道分寸礼数的一个人,不想这心机如些深厚,若不是亲耳听道,哪里想得到她会有这么狠辣的手段? 秋氏展了展眼泪,继续说道:“常言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饶是我与杜老爷再恩爱,可是也当不住她买通了下人众口一辞,竟然将那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老爷那阵子不在家,这些事情都没有亲眼看到,还不就凭着她去说了?三挑唆五挑唆的竟然信了,将那刘管家毒打一顿赶出门了,就连我也一并撵了。我这本是冤枉死的人了,本想着去报个官叫官家替我伸了这个冤,可是又一想,这一把年纪了白背了这么个自告夫家的恶名,我也丢不起这个人,便只得投奔了我这个女儿来。” 说到这里,秋氏又看了一眼颜夕:“可是世子妃您也看着了,我这个二女儿是个实心眼儿的,暗地里接济了我几十两银子,倒是还在她夫君那里得了错处,今儿个来可不就怨上我了?” 颜夕这一会儿也回过神儿来了,赶快道:“啊哟,娘,你说什么呢?我哪里就怨了您了?还不是前些时日里在家里受了委屈,一时脑子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吗?” 秋氏赶快又借坡下驴,道:“你只说我为何还要抽空照应着刘管家一下。丫头,你且想想,他可为了你们杜府服侍了二十多年了,如今这把年纪了还被赶了出来,这人也残了,还被废了一条腿,若是真的一分也不管他,可不就是叫他横死在大街上了?这件事哪怕是杜若夕有心害的我,可是也是因我才叫他受了牵连,我若是只顾着自己这点名声,完全弃他于不顾,可对得起我这良心?” 一番话说得颜夕也不再开口,李春娥也不由得湿了眼眶,轻声道:“如此说来,伯母您这个冤枉还真是受得不轻。真是没有想到……咳,原想着这杜三小姐自降了身份入我靖王府上为妾,平日里的行止又很是本份,想来是个心底良善的人,不想她竟然还会……” 李春娥想起昨天自己看到的情景,心口又是一紧。 “她心底良善?”颜夕把声音一提“她可断然是最会在男人面前耍狐媚子的了。” 这一句话刚好就戳了李春娥的胸口:“怎么讲?” 颜夕咬牙冷笑道:“当初她还没嫁人时,天天地盯着我那夫婿肖白看,有一天还刚好被我给撞见了,我一时气不过说了她两句,您猜她怎么着?她竟然开口就来咒我肚子里的孩子,姐姐,您可想想,这是那为人良善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李春娥惊得掩了口,皱着眉头回想着杜若夕往日里的情形,无论如何也不象这般歹毒之人,没成想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颜夕继续道:“后来我娘知道了这事儿,也暗地里说过她,说她一个大姑娘好歹避讳一下谣言,常日里不要与姐夫闲话,莫叫外人听见给添了话柄,不想就因此得罪了她,倒是叫她步步紧逼着害我娘。” 秋氐看了看李春娥的表情,知道这已然是入了她的心。向来这深宅里面,正妻与妾都是对立的,自己这些话哪怕别人不肯信,这李春娥也肯定是愿意信的。 秋氏干咳了一声道:“世子妃,今儿个我们娘俩本是关着门来自己给自己怄个气,不想这话倒是传到了您的耳朵里,给您了添了烦,这可是真心对不住啊。” 李春娥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今儿个也是路过,不想倒是和伯母您有了这般缘份,原本这别人的家事是不便听的,只是这若夕进了门我便把她当成了妹妹看,实在没成想到她的人品会是……咳。” 李春娥垂了眸。 秋氏叹了口气道:“她再有不是,也是我的女儿,我也心里也不忍心说她的,只是她这个孩子心机太重,只是她日后若是有了什么做的不对的,您就……担待着一些。” 春娥听出她嘴里“担待”这两个字说得讲究,其实是叫防着她一些的。 “您是说她心机重?”李春娥道。 秋氏一笑:“世子妃您想想,她是我们府上的嫡女,我家老爷可是当朝的三品大员呢,常言道,娶妻随小户,嫁女寻高门。以她的身份,又有张阁老夫人那般宠着,什么样的门第寻不下?偏要到府上去当个侧妃?我说句话您也别恼,侧妃两个字只是听着好听,其实骨子里不还是个妾吗?她这么聪明的人何故这一层却是想不透了?” 李春娥咬了咬自己的唇角,慢声说道:“你是说她是有自己的打算?” 秋氏笑了笑,道:“世子妃,别的话,我且不说她,只一件您想一想,二世子以往的名声可是出了名的好,从来不近女色的,为什么单单要娶她杜若夕进门?她若是个没有手段的,怎么会叫二世子这般对她?” 一句话说呆了李春娥,可不是?之前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元泓都不肯开荤,天天与那个断袖腻在一起,为何这若夕一进门两个人就好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其中是有着自己不知道的原由? 李春娥看向秋氏:“伯母,您的意思是说她为了进我们王府也是费尽了手段的?” 秋氏一笑:“早前世子妃您未出阁时,我便到府上随过贺礼,我也不怕跟您说,当时这个若夕知道您与二世子的婚事之后,关起门来可是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要说为什么?不怕您笑,只为在赏花宴那一日见了二世子一回,知道了人家的这份人品相貌那便爱得要死要活的了。她对二世子动的心思可不是一天两天,世子妃,话,我只能说到这里,别的我也不想再往深了说去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心里有数了便好。” 李春娥倒吸了一口冷气,渐渐地冷了脸色。 秋氏一看自己这把火是烧得正好了,便自起了身道:“世子妃,天色也不早了,本该留您吃顿饭的,只是眼前我这情况也实在是……咳,今儿个和您说的话多了些,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您也别太往心里去,只是民妇还想求您件事儿,您看……” “伯母请讲。”李春娥道。 “回去,千万莫说在这儿见过我,说句话不怕您笑话,我现在真是怕了这个三丫头了,找了这么个僻静的地方就是躲着她呢。要是叫她知道了我这儿,不定使出什么招害我。我这也一把年纪了,断然经不起她折腾,所以我在这儿的事儿您可千万不能说出去。” “是,伯母我知道了。” 李春娥上了车这心里就又寒了一层,原来杜若夕是这么个人物,自己往常竟然不知道。还傻乎乎的引狼入室,想来也是,她一个三品大员的嫡女何故屈尊给世子做妾?明摆着就是有阴谋的。 如秋氏所说她是个心机如此深重之人,眼下她又这般受元泓的宠爱,日后她定然不会安于现状,若是在暗地里耍起手段将自己这个世子妃之位给夺走,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 可怜自己当初还当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只管守着自己的小铺子,如今仔细想来,人家才是个有大主意的,守着小铺子只为掩人耳目,将来只要把元泓拢在手里了,怂恿着他废了自己这个正妻将她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 细思极恐,李春娥感觉心里更加没有底了,只催着车夫赶快回府。 今天若夕去店里还特地把芳官给带上了,因为当时若夕婚事办得低调,许多姐妹还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只是看她这发型与服饰倒象是妇人装扮,好在当朝的服制较为开放,姑娘与小媳妇们的打扮也没有太多的规矩。众人也都没有多想什么,更兼这芳官一来,一个人就抢了所有人的眼球,大家只顾着与他说话也没有多想别的。 “芳官,我们可是有一阵子不曾见你了,看你倒象是胖了些。”张映雪看着芳官打趣。 这可把芳官给吓了一跳,伸手抚着自己的脸颊连声道:“啊?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莫要吓我。” 众人一看他这般行止全都发笑,芳官却是认了真,皱着眉头道:“各位姐姐说的可是真的?我就说嘛,这平日里不练功,就是爱胖,前几日与雅欣姐姐说了,她还笑着说我想得多,不想今天映雪姐姐也这么说,看来,还当真是因为我疏懒了,这才发了福。” 张映雪本是想逗着芳官玩笑一句,不想他这个心思倒是比个女子还要敏感,只这一句话就叫他吃了心,于是赶快笑着打岔说他本是不胖的,自己适才是故意逗他。 可是这芳官吃了心,哪里肯信,只想着自己这是没有好好练功学戏这才长了肉,又唠叨着自己这阵子身子骨还硬了,不如当初在梨园子里,天天学戏的时日身段更好了。 第132章 匣子 众人又哄了他一会儿,可是这芳官到底是没有了兴致,也不说等着若夕了,推说自己累了,只向众人施了一礼,便径自离开。 众人看他这性子有趣,也就不便多劝他,想他再美貌也是一个男子,一个人回去也没有什么危险,便由着他自己先走了。 芳官出了门信步走在大街上,英俊清秀的样貌引着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盯着看,他自己挺不自在的,可是心下又有点暗暗地得意。这份感情有点复杂,叫芳官自己也有点暗自纠结了。 想起自己胖了的事儿,芳官又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一抬头却见一个新铺子刚开张,似是卖什么胭脂水粉的,芳官迈开步子就想往里去,仔细一想又不对,如今常日里自己只作男儿装扮,这胭脂水粉哪里还用得上?往日里因为要上台化妆所以这些东西都少不得,如今却都是用不上的了。 这么想着心下又自索然,原本二世子把自己接入府里是为了保护自己,顺便也是为了让自己帮他扮个断袖,如今他这美妾已经进了门,自己看来也是没有多大用了,一直呆在这里便就是个前程了吗? 想到这里芳官不由得呆在路中间恍了神。眼前这靖王府是不错,所有人都对自己很好,只要自己在他们府上,所有的吃穿用度包括连那零用钱每个月都是少不得的,可是自己这辈子真的就要这么过? 芳官直了眼睛想事情,不妨眼前恍然看到靖王府的车子正在向自己驶来,芳官一个呆愣没有躲,那车夫倒是拉着缰绳硬生生地吁住了马,冲着芳官道:“唉,芳官想搭个顺风的车子你可开口啊?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路中间可差点惊了我的马。今儿个我可不能顺道捎了您,您还是自己走两步吧。” 芳官这才回过神来,向着那车夫行了一礼道:“我适才正逛街呢,远远地看着咱们府的车子过来了,这就恍了神,我并没有打算要回府去呢,大叔您且走您的,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便好。” 车帘子一掀,正迎上李春娥冷冰冰的眼神,芳官反倒有些无措了。 “上车吧。”李春娥淡淡地一声,便自放下了车帘。 芳官不敢迈步子,那赶车了大叔倒是冲他一皱眉:“主子娘都说了叫你上车,你只管上呗。哪儿那么些规矩了?” 芳官上了车,偏着身子坐在春娥对面,低眉顺眼地叫了一声:“世子妃。” 李春娥兀自不看他,只把眼神打量着窗外,好半晌这才开了口:“你常听那戏文里唱的才子佳人,是不是就如同二世子和侧妃如今这个样子的?” 芳官嗫嚅了声音:“许是的吧。” “那你又算什么呢?若是在戏文里的话?”李春娥回头看他。 芳官干咽了咽唾沫道:“算是个……龙套吧。” 李春娥扑哧一声就笑了,掩了口,心里又在发苦,龙套?可不就是个龙套吗?若是眼前便是一段才子佳人的戏,自己与芳官一样全是龙套了,如今元泓与若夕恩爱无间的,自己怕是马上连那龙套的戏码也快没有了。 想到这里李春娥又叹了口气,神色黯然地盯着自己的裙角,原来以为自己是最想得开的,哪怕没有了夫君的宠爱,守着这些富贵也算是得了宜,只是没成想,富贵到底是死物,也不能在她受欺负的时侯保护她。那个杜若夕到底是个人物,一个方面拢了自己家男人的心,一个方面还顾了自己的生意,再往长远了想怕是还会图着别的吧。 适才秋氏母女的话自己全都听在耳里,可是也知道这继母的话有一半是不能信的,只是听听这来龙去脉,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杜若夕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是断然不能轻视了她的。 “你今儿个去哪儿了?”春娥问芳官。 “随着侧妃去了她的香料铺子,铺子里几个姐姐爱听戏,我便常去给她们唱。” “你倒是与侧妃处得好啊?”春娥微微一笑“你倒是不妒她抢了你的宠?” 芳官动了动嘴角不敢说话,春娥又把眼睛看向窗外,慢声道:“你这个龙套,倒是也当得好。” 芳官听出春娥那语气里的不畅快,抬眼偷着看她,只看那芙蓉玉面上满是怅然,芳官心里有点自责。 “其实侧妃这个人不错,她那个店面虽然不大,但是平日里也热闹得很,很多贵妇名媛都去的,姐姐若是得了空,也多去她那里坐坐呗,她那有几味花茶也是不错的,我前番喝了几天就觉得这气色见好,世子妃您不妨也去尝尝。” 春娥回头看芳官:“看来你与侧妃处得还当真是好得很啊。” 芳官陪笑道:“倒也谈不上,只是在这一个园子里住着的,侧妃为人也和气,我便跟着她玩一玩。想着世子妃您常日里闷着也不是个事儿,倒不如跟着她们一起聊聊,说些容颜装扮的话题,倒也是有趣的。” 李春娥又冷笑了:“女为悦已者容,我这个没有人看的,学那些东西作什么?” “世子妃,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芳官大眼睛一眨话说得很是认真“这女子的容貌啊,哪怕别人不在意,自己可是要在意的,常日里将自己打扮得精致了,自己心情也好,别人看着也高兴啊。” 李春娥听了芳官的话又想苦笑,抿着嘴干咳了一声看向窗外,也就不再说话了。 到了王府李春娥给王妃请了安便回了下处,丫环翠云迎面走过来将一个上了锁的小匣子奉了上来,说是永定侯府上给送来的。 李春娥看那小锁上得蹊跷,这种锁是不用钥匙开,却是要讲个机巧的,象李春娥这样的贵门女子在闺中就常玩这样的机巧游戏,所以这锁也不难打开,想来是府上进的什么新鲜玩艺吧。 李春娥也不当回事,把那小匣子接在手里掂了掂,随口问:“娘打发人来可说这里面是什么了吗?” 翠云道:“是个小厮送来的,看着脸生,怕是府上新进的人吧。我问他这东西是谁送来的?里面有什么他也不说,只说府上交待了,需得是叫少奶奶您亲自打开。” 李春娥也不在意,轻易地将那匣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立时变了脸色,骂了一句“混帐”便将里面那物件往地上掷。 翠云吓了一跳,见被掷在地上的正是一把精巧的折扇,正要弯腰去拣,却听得春娥厉声斥道:“不许拣!” 翠云吓得住了手,呆在原地不敢言语。 李春娥抚着胸口猛喘了几口气,这才回过神来,道:“你下去吧,我累了。” 那翠云忙不迭地退了下去,李春娥恨了半晌,伏身将那折扇拾起来,握在手心里,恨得眼珠通红。 且说芳官回了下处,想起来今天与春娥聊的这几句心里还是不踏实,往日里他向来是最怕这个二奶奶的,一来是知道她向来最讨厌自己,二来自己心下也确是对她有愧的。今天斗着胆子和她说了几句话,看她话里话外倒是也没有任何刻薄自己的意思,倒是对侧妃好象有点微辞。 也难怪,这女人嘛,妻妾相妒的也是正常。如今侧妃有二世子百般痛着宠着,可不象是掉了蜜罐子里一样了?这世子妃虽然守着个正妻的名份,掌着这府上的大权,可是平日里连个真心宠她的人也没有。再加上她心思重,平日里总是端着的,在下人面前放不开脸也便罢了,与那大房里的大世子和大世子妃也不亲近。在这偌大的王府里面可不就只显得她冷清了吗?今天自己这是随着侧妃出去的,可不又叫她吃心了? 唉,罢了罢了,这王府里面是非多,平日里没有正经事情做,可不就是扯着生闲气了?芳官用被子蒙了头,暗想着,明天得去梨园子里看看,这段时日不见那些师兄弟们,当真是想他们了。听说六王爷初时闹得挺凶的,吓得原来的老板都将这园子转了人,后来六王爷就病了,这都快半年了硬是下不来床,想他也是报应到了。只要六王爷不去闹,自己到那戏园子里看看还是行的,主意以定,芳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身睡了过去。 第二天当真是天气不错,芳官一大早梳洗毕了便出了门,临行前又取了几包点心备上正打算出园子,迎面就看到元泓和若夕两个手挽着手走过来。芳官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给二人行了个礼:“二世子早,侧妃早。” “免礼吧,芳官这么早是打算上哪儿去啊?”元泓问道。 “今儿个天好,想去梨园子里看看我那些师兄弟去,好一阵子不见他们了,心里挺想的。” 若夕笑道:“昨个你走的早,映雪还跟我说呢,本是逗你的一句话,倒是叫你吃了心,她心下很是过意不去,说是叫我替她给你赔个礼呢。” 芳官连忙慌道:“啊哟哟,侧妃这是说什么话呢,我可当不起,您可千万给陆少奶奶带个话儿过去,我可没敢生她的气,我是当真觉得自己胖了不好看,生自己个儿的气呢。” 第133章 窥见 这话说得逗人,若夕和元泓全都笑了。 若夕又嘱他道:“芳官你一个人去路上怕是不安全,叫了府上的车子送了你过去吧,少玩一会儿就早些回来,眼前这节气不好,可别乱吃外面的东西。” “知道了姐姐,那我便先去了。”芳官又自翩然行了一礼,欢天喜地地去了。 元泓挑眉一笑:“你最近倒也与他玩得挺好了?” 若夕笑道:“往常见他只是觉得他生得好看,行止又如同一个女子一般,本是心下觉得怪异的,不想这一阵子处下来,才发现他不止是容貌好,就连性子也好。原以为他会因为你的原由心下怨着我呢,不想他倒是也大方,见我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未有一句刺耳的话,可见他本就是个懂事有分寸的孩子,我这心下也就喜欢着他几分了。” 元泓故意皱了眉头道:“你喜欢他?可别忘了,他到底是个男儿身子。” 若夕照着他的胸口就轻轻捶了一下,道:“你又胡扯,我对他的那个喜欢可不是别的喜欢,就是如同那姐姐对妹妹一般,不止是我,就连平日里与我来往的那些个姐妹们也是一样的。她们个个都喜欢芳官,也是如同喜欢姐妹一样的喜欢,可没有半点龌龊的心思。” 元泓就笑:“这下我可就放心了,早前我也当他是个断袖,把他放在府里我也放心,可是前阵子看着他吧,好象也不是……我这还心下范着嘀咕呢,府里女眷到底是多了些,总是叫他住在内宅里,怕是不妥,今天听了你说这个话,我倒是明白了,合着无论芳官怎么着,在你们心里他都是个女人。” 若夕就笑了:“你看看他适才走路的样子,得了高兴就欢天喜地的,连个脚尖都踮起来了,可不就是个女儿的娇态了?芳官是白生了一个男子的身子,却是一副女儿的样貌女儿的心,你啊,可不许拿着别的脏事儿说给他听,芳官可是个难得的干净人儿呢。” 两个人一边闲话一边往园外走去。 这一边芳官拿着点心盒子欢天喜地地就进了梨园。 一进园子就被那些师兄弟们给围住了,一个个的全都拉着芳官问长问短的。有几个还摸着他的脸说他最近这皮肤与气色全都越来越好了,当真是在靖王府过得滋润。再看看这一身打扮,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贵门的小公子,可见芳官可当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芳官笑着把那点心匣子打开给大家分着,笑道:“各位师兄弟若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倒也不假。这靖王府里的人个个都挺好的,没有一个拿我当下人看,平日里,这世子也好,世子妃也好与我坐着讨论曲子典故的时侯,那副神采可是庄重的紧呢。我在他们府上不止是得了好处,还得了尊重,这可真是天大的福份呢。” 一旁一个岁数小点儿的孩子听了这话,一味地羡慕,一边咬着手里的糕点一边道:“芳官哥哥这福气真是咱们这园子里头一等一的,就象这糕点,我们平日里都吃不到。” 一句话把旁边的人都给逗得乐了,明官照着那孩子的头顶一拍,道:“就你个吃嘴的猴儿,平日里就看见吃的了,却没听得那尊重两个字,但凡咱们伶儿,得了个尊重才是天大的福份呢。” 此话一出,倒是叫不少人都哑了声音。伶儿的辛酸,一起涌上心来。 平日里哪怕是再好的角儿,在别人眼里也是个下三滥的货色,往常但凡有师兄弟被恩客赎了身,有说恭喜的,也有担心的。若是这恩客是个骨子里好听戏的,买了伶儿回去便仔细养着,闲来听个曲儿倒也不会特别难为他们。 但也有市井间那纨绔子弟不拿伶儿当个人的,私下里只拿八哥儿来叫他们,伶儿身份之低也可见一斑了。若是再遇见象六王爷那样的乌龟王八不正经,这伶儿的命运就更惨了。 明官这一句话说得气氛全都不对了,芳官忍不住怨他:“你看你,向来是个不会说话的,这么好的点心还堵不住你的嘴。快尝尝这块桃酥,我平日里都舍不得吃的,特地留了给你们,你可先尝一块儿吧。” 那明官接了桃酥感激地一笑:“芳官,你如今是靖王府的人了,这戏平日里还唱吗?” “唱倒是唱,只是啊,也只落着个清唱了,靖王爷是个尊贵的人。最不喜欢这些戏啊曲儿的,硬说是靡靡之音,我但凡想唱两嗓子还要躲着他呢。你们看看我这阵子腰也粗了,人也胖了,还不是懒的?” “哟,听你这动静,是还想回来唱啊?” 芳官低了头:“我是骨子里好唱戏,也就是个伶儿的命吧,说实话,我是真想接着唱,只是这……” “咱们这儿如今换老板了,你若是想唱,我去跟他说说?”明官道。 芳官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吧,我只常来看看你们,与你们闲唱着便好……” “是个角儿,干嘛要闲唱?”一旁的叶官就走了过来,笑道“下一场的游园,你就替我唱呗?” 芳官眼睛一亮,他这是多久没有登台了?一听锣鼓点就兴奋的人就是经不起让,立时把衣服一脱道:“好,我这就去换装扮,一会儿我替你唱,这得了赏钱啊,还归你。” “啊哟,快看看,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不就叫我给赶上了?快点快点,快给咱们角儿扮上!”叶官笑得打跌,芳官已经等不及地上妆去了。 鼓点一响,芳官就得了那杜丽娘的魂魄,轻移莲步上了台,刚一亮相就赢得这满堂彩,再把那嗓子一亮,这音调是叫个有板有眼儿婉转悠扬,下面的人一齐鼓了掌,芳官越发得了兴致,更加卖力地唱了起来。 到底是个角儿,一出手就不一样,底下的人都是能听出好坏来的,这一曲唱罢,那得的赏可是比往日里翻了一倍还要多。 叶官得了好处,站在幕后笑得合不拢嘴,这芳官唱得过瘾,站在台上给这打赏的人们一一行礼,连着谢了三回幕了,下头的人还叫出来亮相。 芳官左右施礼,一抬头却看到原先空着的三楼雅阁里似有人影闪动,看那人影有点象李春娥,芳官有些奇怪,那一处雅阁平日可是不对外面开的,此一时怎么却见春娥坐在那里了,又见一个人影一闪,似是个英俊的贵公子,原以为是元泓来了,仔细一看不由得惊了一跳,那个人竟然是九王爷。 芳官不敢多看,赶快退了下来。 九王爷把一杯香茗倒在面前的杯子里递到李春娥面前,李春娥抬眼瞪了他,抬手将那杯子一把打掉在地上,虎着脸骂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九王爷抿嘴一笑:“在下心里仰慕世子妃,便写了一封小笺寄情,哪里就算是又错了?” “你!你这算是寄情吗?你这明明是污辱奴家。”李春娥将那一折香妃扇照着地上一抛狠狠地道“还叫个仆从以我们永定侯府上的名义送进去,你算个什么意思?叫别人以为我们永定侯府的人都这么不正经吗?” 九王爷若无其事地从地上将那折扇打开,扇子上画着一个瓜棚,棚下一对男女相互依偎着,缓声读扇子底下题着一首小诗:“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本为孙绰的一首小诗,名曰《碧玉词》辞风大胆泼辣,的确极为挑逗。 九王爷若无其事地将那首诗缓缓读出来,这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却叫李春娥更加红了脸,咬着牙道:“我家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是知道的,今日我来见你,就要告诉你,再莫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若是我直接说与他听了,想来他必不会饶过你。” 九王爷将那折扇一合,冷声笑道:“若是你已经说了,怕是今天我们也见不了这一面了。只怕你这是前番受了委屈,连说也不敢给他说吧?” 李春娥被这一句话给噎了气,气得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九王爷缓缓地站起来,冷声笑道:“之前我那般对你,你已经在心下恨极了我,要是有办法早就使出来了,何故今天还被我逼着出来见我第二次?还不是怕我这色胆包天的人再到府上乱送东西,惹出别的事情来吗?话又说回来了,那元泓若是个你能依仗的人,怎么就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己出来面对我?春娥,承认吧,他元泓不是个你可以依仗的人,那王府里也不是个真正可以庇佑你的所在。” 李春娥被他一口说中了心事,气得语结。只把那帕子咬在嘴角说不出话来。 “再说你那永定侯府上,你爹娘只把你当成一个谋富贵的棋子,其实心下里最痛的还是你那个哥哥。如今他靖王府在朝里算是得尽了体面,跟你们永定侯府上相扶相助,相互捧着,借的不就是你这分姻缘?哪怕你现在在府上被他元泓冷落着委屈着,他们哪一个真往心里放过?”九王爷定定地看着茶案上的茶水继续开口道“再加上你那个娘向来是个只会出瞎主意的,你这有事儿可是连娘家人也不敢说了吧。” 第134章 吻痕 九王爷三言两语把李春娥的心结给剖了个干净,李春娥不由得心下吃惊,可嘴上还是硬道:“我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你这算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 九王爷是个百花丛中趟过来的高手,早就把这小女子的心思摸得熟透,之前看她当着自己的面哭,已经有把握将她的心事猜出个八九分。 此时看她这般委屈得全露出了小女子的形致,九王爷心下略软,将大手一伸就想放在李春娥的肩膀上。 李春娥闪身一躲,道:“九王爷既然知道我为难,就不要再来害我,若是你送的这些物件叫我婆家或者是娘家的人知道了,都是不得了的。” “春娥……”九王爷柔声道“你只说我为难你,却不知道我这是情不自禁,自那一日见了你,我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心念念的全是你的影子。我若是再不见你,自己便先要疯了,这才送了那信物到你府上,你此时怨着我也好,恨着我也罢,也合该知道,全是我这份痴心使然。” 李春娥咬牙冷笑道:“九王爷府上的妻妾加起来怕是有不下二十多位了吧?此时却来与我说痴情?不觉得可笑吗?” 九王爷道:“春娥,你是个聪明的,我是有那二十几位妻妾不假,可是哪一个又能入了我的心?我说我对你痴心你不信,你却来说说,我这冒险一再见你图的是什么?你那夫君是个阴狠霸道的主儿我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六哥都被他弄得半死不活的我还能不知道轻重?饶是这样,我还是不要命地想来见你?只是因为你,春娥,你与别的女子当真是不一样的。” 九王爷又放软了声音,道:“春娥,我这份心只望着你能看见,别的不求,日后不要再这么防着我躲着我可好?只要能叫我时常看得到你,我就满足了。” “九王爷当真对我一片痴情?”李春娥突然抬头冷笑道“那你可愿意帮我对付一个人?” 九王爷眸子一缩:“春娥,你想要对付谁只管说来,但凡我老九能办到的事儿,定然一肩承揽。” 李春娥仰视着他,眼睛里渐渐泛出了象鬼火一样的光。 李春娥的马车从梨园后面的小巷中驶过,躲在暗处的芳官看了那车子好久,回头又看九王爷上了另一辆车从巷子里的另一头走了。 芳官心里在打鼓,总是感觉到很不妥,戏园子里长大的孩子向来早熟,从那九王爷的神色上便能看出来他是没操好心的。李春娥虽然已经为人妇,可是这心底到底还是单纯,暗地里与九王爷这种人打交道,只怕是要吃亏的。 芳官站在黑影里盘桓了半晌,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若是把这件事情先告诉了元泓,怕是元泓会先起了误会,他们两夫妻本来就关系僵着,若是再因为这件事情白带累了春娥的名声那可真是太不好了。若是不告诉元泓,任由着春娥与九王爷继续打交道,怕是将来事儿弄得大了会损了所有人的脸面。 芳官左右为难地在原地呆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悻悻地回了王府。 李春娥斜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嗅着炉中的那一味苏合香,苏合香果然可以安神,这嗅了一会儿,心绪似是平复了一些了。昨晚一回来,她便躲着不敢见任何人,总觉身边的人总能看出一些东西来。 可是到了今天早上一切如旧,哪怕自己称病不出门,等到的也只是王妃一句:“歇着吧”的安抚。原来在这个王府里面,自己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李春娥抚着额头苦笑,昨天被九王爷胁迫着去见了他那一回,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一句叫他来对付杜若夕的话。 此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有些意外,却根本不曾后悔,待到九王爷沉思一阵答应了自己的时侯,李春娥心下竟然升起了一丝快慰。 原来她是恨杜若夕的或者从一开始就恨,或者是从那一日看到了她与元泓二人忘情的拥吻才开始恨,又或者是惧怕秋氏口中她那深厚的心机,再或者是担心有那么一天,她会彻底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总之,李春娥觉得自己叫人对付她是没有错的。自古妻妾不相容,老死也要相争,高门大户里面的腥风血雨早晚离不开的便是这个主题,她是受宠的妾,而她是被冷落的妻。 李春娥恨杜若夕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为此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安。 晚上回来之后,她便直接回了房,而二世子回来之后也径自去了偏苑,这么多天了,他没再来看过她一眼,他也并未因此自责过。在他的心里,那个杜若夕才是他的爱人,是他的妻。 李春娥抚掉落眼角流下的一滴泪,又侧了侧身子,热乎乎的脸颊就贴在了软枕上。 “娘子,我答应了你去对付你想对付的人,你可不能对我没有一丝表示。”九王爷的眼睛象狼一样直盯着她。 李春娥强咽了一口气:“九王爷,你到底想要什么?” 九王爷抓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狠狠地拥进怀里:“今儿我先收个利息,他日我自会要你更好的。” 他一说完话便一口吻住了她的唇。 她拼力去推他,他却死死地按着她的后脑,将舌头强势地探进她的嘴里,初时她慌乱着,挣扎着,渐渐的却软了身子。那一分销魂的滋味顺着唇舌直到了心里,慢慢融化了她的人。 她不由自主地缩起身子,任由着他抱着吻着。他的吻霸道又缠绵,这是以往任何人都没有给过她的,直叫她羞,叫她怕,叫她恨,又叫她有点想。 他松开她的唇又顺着她的脖子吻下去,她轻声娇吟着推他:“九王爷,你可别再放肆。” 她的声音软得不象样,带着愠怒和无奈的喘息。 他用牙齿咬了一下她的锁骨,隔着衣服又去揉她那两团柔软。李春娥咬了唇,用力去捉他的手:“九王爷,不许这般轻薄……” 他又用牙咬了咬她的唇,将她抱在怀里喘息着呢喃:“春娥,你这个女人,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你能活活要了我的命,今日我只要你到这里,他日我定然会要你更好的。那个木头不知道怎么痛你,我就教你怎么做个女人。” 话一说完,他又照着她的嘴唇狠吻了一口,这才慢慢地松开她。 李春娥赶快从他怀里挣出来,羞也是有的,恨也是有的,更多的却是不能言语,抚平了鬓发,整理了衣衫。李春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却觉得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似乎能一眼看穿自己适才做了什么。站在暗处喘了许久的气,待到气息平顺了这才叫丫环将车子驶到后门,从园子后面的门内匆忙而去。 这天晚上只要一合上眼睛,便是九王爷强吻着自己的情形。他吻过的地方象是有几万只蚂蚁在一起啃咬,酥苏不止,有点恶心,又有点说不出的舒服,一整夜便是被这种感觉折磨着,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勉强睡了过去。 早饭是已经误了,又向王妃告了个假,打算今天躲在房里哪儿也不去。 不一时忽然听得外面有丫环在传唤,说是侧妃来了。 李春娥怔了怔,还是勉强起了身,道:“叫她进来吧。” 杜若夕进了门,看着刚刚起榻的春娥道:“听说姐姐的身子不太畅快,可是这几日天气突然转凉,意外受了风寒?” 李春娥勾了勾唇角,笑道:“可不是,昨个儿贪凉穿得薄了些,这一出门便受了风,原想着不碍事的,没成想,今儿个就起不来了。还亏了妹妹您惦记着。” 若夕笑了笑从丫环手里接过托盘来,托盘里的食碗盖子一掀,却是一份香气四溢的粥。 “听说姐姐嗓子不畅快,我便煮了这份粥过来,里面特地放了菊花和冰糖,姐姐尝尝,最是清喉润肺的。” 李春娥道了声谢,将那粥奉到口边,用勺子淡淡地抿了一口道:“确实好喝,叫妹妹您费心了,这几日确是嗓子痛得厉害。” 若夕笑了笑道:“可不是,这一入了冬天气就干,多少伤风不是打这儿来的?姐姐只管多用些清凉去火的东西,将那浮火压上一压,身子自然就好了。” 李春娥用帕子展了殿嘴角,又道了声谢,一低头却将耳后那一处吻痕露了出来。若夕眼光一闪,看清了那一处青紫有点象是被人给吻了,难不成是元泓?也不对啊……元泓这几日一直是在自己房里,或者是……咳,说不定是春娥嗓子不痛快自己掐的吧。 若夕觉出自己的想法有点羞,这阵子天天被元泓缠着,被他给教坏了不少。平日里挺君子的一个人,一进了房就是要多淘有多淘,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那些东西,荤话也会说了,人也会淘了,真是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会这样,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想起这一层来,心口又自发烫。 第135章 买瓮 那边李春娥突然干咳了一声。杜若夕这才回过神来,冲着春娥一笑:“姐姐,这粥可还适口?” 李春娥道:“挺好吃的,对了,妹妹这几日你那柜上也到了什么好货没有?昨儿个我还在想呢,我这许久没有回永定侯府上了,母亲捎信说想我了,我这要回去带别的都怕俗套,不如带点你柜上的香料,也体面,也精致。” 杜若夕笑道:“姐姐若是想用,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晚一些,我从柜上回来给您带一些便好。” 李春娥漫不经意地看向窗外:“妹妹这几日还一直在柜上张罗着呢?今儿个还要去吗?我看这天色不好,怕是要起风了,街上也没几个人。” “惯常是要去的,快过年了,柜上忙,我得多配些货去。姐姐您先歇着,我先去了,晚一些再回来看你。”杜若夕一边说一边将那粥碗给收了。 李春娥叫丫环送她出了门,又怔了半晌,便面向里睡下。 若夕收拾了一下,刚出园门,却见芳官一个人站在园子里正盯着面前的花草出神。 “芳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风挺凉的,仔细受了寒。”若夕上前给他打招呼。 芳官抬眼一看是若夕,笑着回了个礼,又索然地看看了脚下道:“姐姐,我怎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若夕笑了,故意逗他:“啊哟哟,莫不是我们家芳官长大了?添了心事?在为自己的前程发愁了?” 芳官摇摇头:“若说为前程吧,我还当真是想过。可是当下这心里没有缘由的乱,却似与前程没有关系。姐姐,你说这倒是为什么啊?” 若夕急着去柜里忙,也就不便与他多说,便一把拉了他的手道:“好了,芳官,你这莫不是闲得太无聊了?要不然去找你的师兄弟说说话?再不然就去屋子里陪陪大世子妃去,光在这风口里站着,仔细一会儿着了凉,咱们这府里可又该添个病人了。” “又添一个?难不成这府里已经有一个了?” 若夕一边由侍儿扶着上了马车,一边道:“春娥姐姐昨儿一回来就说自己身子不畅快,适才我才去看过她,象是着了风寒,这会儿才刚歇下了。你若是没事,也过去看看她吧。” 却是应在这里了!芳官心犀一闪,暗地里顿了顿足,一大早起来就心慌,心里还是在惦记着看到李春娥和九王爷在一起的事。芳官心里一阵乱,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儿告诉若夕,却见那马车已经载着若夕走出了好远去。 芳官追着那马车跑了几步,张张了嘴,却到底是没有出声音。有的事儿是当真不好说,也不好理。可是这心里就是烦得不行,站在风地儿里闷了半晌,算了,还是去梨园里吧,帮着师兄弟们唱上几出戏,倒还能解了闷儿呢。 别说,如今这都快过年了,光空着手去也不合适啊,刚好自己在这王府里得的赏钱不少,平日里有零花不说,世子妃还总是赏自己好东西,自己有了银子也能光顾了自己啊,不如买些肉食点心酒什么的一并给师兄弟送去,他们这平日里日子过得苦,可是许多好东西都吃不上呢。 主意已定,芳官回屋换了衣裳,出门就要张罗着叫车夫套车子,车子刚套了一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道:“那个车,爷今个要用,别的人可不能动啊。” 芳官一回头,却是轻寒扶着腰里的刀慢悠悠地迈着步子走过来。 芳官当他是给自己说笑呢,就陪着笑脸道:“轻寒哥哥,咱们家的车子可不多的是吗?您再随便套一辆便好,我今儿个啊非得用这一辆车,就是为了要装东西呢。” 轻寒板着脸冷冰冰地道:“爷今儿个也是要套车买东西去。” 芳官嘟了嘴:“常日里我也不用这辆车一下,今儿个刚要用,您就和我抢,可不就是成心的吗?” 轻寒是个不爱说话的,兀自不理他,叫那车夫将车子套好了,上了车就要走。 芳官是个心眼儿活的,赶快上前一把拉了轻寒道:“轻寒哥哥,我不与你抢,您不是也要去集上买东西吗?刚好我也要买,要不然咱们一起吧?搬搬抬抬的,咱们两个还能一路不是?” 轻寒闻言也不多话,只把嘴角一翘道:“上来吧。” 芳官便欢天喜地地上了车,由轻寒驾着车向街里走去。 待到走了五六里地,芳官兀自叫起苦来,轻寒只说要买东西,却没说要买什么东西,原以为可以顺路的,不想这轻寒要买的东西是在城外几十里的地方,自己这傻乎乎的上了车,城里的东西可不就买不着了? 想要跟轻寒说说先买自己的,叫自己把那东西送到梨园再说,可是一看他那个整天黑着的脸,芳官也就不敢开口了,只苦着脸低着头坐在车上陪着轻寒往城外走。 再说王妃今儿个身边这是真清静。眼看年关将至,府里大面上的活全都有人给理齐了,现下里是各忙各的。唐雅欣这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怕是打了春儿就要生了,王妃张罗着府里的下人,赶快置备着孩子穿的衣服和产妇要用的东西,又叫人打了一套纯金的锁片和项圈,就等着到时侯送给孩子。 看着这一套套的小东西全备齐了,王妃看着就眼热,对奇嬷嬷道:“若夕进门有一阵子了吧,看她和泓儿也好得很,这个月可有动静了?” 奇嬷嬷摇了摇头:“没听说。” 王妃的眼神黯了黯:“唉,别是因为她那香料铺子的事,是不是那里发散的东西多了?叫她不好怀上了?” “哟,要说这保不齐还真是,这平日里配香料那麝香可不是少不得的?” 王妃沉了脸色:“不成,晚一些待她回来我得和她好好说说,这铺子眼下别管了,等有了孩子再说。” 却说若夕到了铺子里,领着一群丫环就开始忙活,先把这过年用的货全都一一按份量配齐了,又将那方子写在纸上叫青苹给大家指点着干活。 刚把事情张罗完,这张映雪便一把将若夕从房里扯了出来,神神秘秘地道:“若夕,我和你说件事,你可别急。” 若夕奇道:“什么事儿啊?” 张映雪冷笑道:“我啊,找着你那个继母秋氏住在哪儿了。” “当真?”杜若夕眉头一紧。 张映雪道:“要说这事儿也算是巧了,前阵子我们府上新年要买一套新瓮备酒便,定元怕下面的小厮做事不稳当,便要自己亲自去买。刚好那天我没事,便和他一起去了。去挑瓮的时侯我嫌店里太埋汰就没有走近,只在车上等着,待得定元挑好了瓮要给钱的时侯,倒是这帐和人家算不清楚了。” 张映雪掩了口笑道:“你说这个定元吧,平日里从不管帐目上的事儿,凡是遇到算帐的事儿,常是身边的人替他的,他这一回是亲自来取货,身边就没有带着那管帐的人,只听着那老板噼噼啪啪的一阵数,就是和他自己算的不一样。结果老板也是个死心眼儿的,硬说自己是对的,硬说定元算错了,两个人就为了这几套瓮就争执下来了。” 若夕听了这话也笑:“你家定元也是,叫人算清楚了去府上取银子不就是了?还要当街和那老板争执上了?” 张映雪也是笑:“许是我在一旁的原因吧,定元就是不肯承认自己错,两边就僵持下来,眼看就要红了脸。这个时侯只见那铺子里走出一个苦工来,腿象是有毛病,走路一瘸一瘸的,穿的也不好,可是在一旁三句两句就把所有的帐给理齐了。原来啊,这定元和那个老板全都是算错的,两个人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一个干粗活儿的苦工精明。定元便讪讪地给人家那老板结清了银子,又看了那干粗活儿的苦工几眼,寻思着这么个人物算帐竟能算得如此精明,心里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他几句以前是干嘛的?可愿意到杜府上去干活?” “那人一听说叫上杜府去,眼睛一亮,这就打听着给多少工钱,定元把这工钱一报,这人明显是想去的,转身就回去打点行李。这个时侯我就下了车想跟定元说几句话,没成想,那人收拾了行李过来看了我一眼便立马变了脸色。连声说着自己还有别的活计要干,怕是杜府的活儿干不了了,便急忙转身走了。” “我和定元都觉得奇怪,便叫人暗地里跟了他,然后你猜怎么着?” 若夕忙问:“怎么着了?” 张映雪冷笑道:“原来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们杜府以前的那个管家,他这白天里干了活,到了晚上就到了一处民宅里面歇的,那宅子里住的可不是别人,正是你那个继母秋氏!” 若夕冷了神色,忍不住绷紧了下巴。 张映雪继续说道:“看来他们两个人还有来往的,我就赶快来和你说一声,你看着该怎么办?” 第136章 遇险 若夕冷声道:“她身上背着我哥哥和我母亲的两条命债,我断然不会放过她的,她的住址在哪儿?我回去定然叫泓郎抓了她来。” 张映雪将那地址写下了交给若夕,两个人又闲话了一会儿,若夕这才将张映雪送走。 映雪一走,杜若夕心里窝气了半晌,想起秋氏以往的种种恶毒来,不觉就走了神儿,恨不成现在就把她抓回来,左思右想劝自己不要冲动,只等着元泓回来了再说。 但凡人心里一有事情,这办事就容易走神,原本两个时辰能办完的事,硬是多耽误了半个多时辰。眼看这天已经苍黑了,若夕这才上了马车。 冬天天黑得早,加上今儿个的天气也不好,街两边的铺子都已经关张,乌漆漆的天气四下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车轮碾在路面上发出轧轧的声响,车里有点冷,若夕将冰凉的指尖藏进袖子里,想起秋氏往日种种再次冰冷了眼神。想不到她如今还与那个刘管家有来往。妄她当初被抓的时侯一再信誓旦旦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当初看着父亲的面子放了她一马,不想她如今照样做的就是对不起父亲的事情,这样的女人,姑息不得的,张映雪如今能够找到她也是缘份,这回可万不能再叫她跑了。 杜若夕想到这里,便对车夫道:“到前面转个弯,到一旁的边巷里去看看。” 车夫也不敢多问,到前面巷子里的时侯,转了个弯,王府的马车较大,巷子有些窄,转弯的时侯就慢了些,若夕坐在车子里突然感觉到车身一颠,外面的车夫闷哼了一声。 “怎么回事?”若夕话音未落,突然有个蒙面的大汉冲上车来,把一个大麻袋从上兜头套下来,又照着若夕的后脑一拍扛在肩上就下了车,转手塞进了一旁停着的轻巧马车里。 那驾车的蒙面人哑声道:“此时去哪儿?” 那扛着人的就说:“城外。” 驾车的将地上那个血流满面人事不知的车夫往一旁一踢,驾着车子就往城外走。 若夕装在麻袋里被人一把按在身下。 马车轻便,跑得极快,眼看是快要出了城,只听得其中一个人问道:“主人是怎么安排的?” 另一个人就答道:“主子说了,一会儿随便找个树林子,咱们俩把她给糟蹋了往那里一扔便好。” 另一个便笑得极其猥琐:“这个活儿倒是好得很,又得财又得色的,唉,你适才可看清了?这丫头长得如何?可别长得如那无盐女一般,倒叫老子硬不起来了。” 这一个道:“适才天太黑,我也没看清,这会儿抱着挺轻省,想来是个清秀的。” 那赶车的笑道:“你这会儿就在车上给打开,先看看。” 这人心念一动,将那麻袋从这头解开,将若夕从麻袋里倒出来,就着昏暗的光线一看,不由得哎哟一声:“哥哥,咱们这哥俩今个可是撞大运了,这姑娘长得比那九天仙女儿还好看呢。” 这个赶车的就起了急,那车也不赶了,就往林子边儿的道儿上一停。探着脖子也上了车。 车子里本来就拘狭,一下子就挤下了三个人。 这个赶车的凑到跟前一看,也惊了一跳:“乖乖,看这长相,我的个天啊,我的个娘,主子对咱们是直厚道。” 这人流着口水就伸手去抚若夕的脸颊,一旁那个人就不乐意了:“你只管赶你的车去,这里这么挤,你可过来凑个啥热闹,快点下去。” 这赶车的还是舍不得走,又拿着脏手照若夕的脸上去摸,这边这个人更加不耐烦,将他的手一把打开。 这一折腾倒是把若夕给折腾醒了,睁开眼就看到眼前这两张黑乎乎的大脸,吓得一下子坐起来斥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两个人惊了一跳,赶快掩了脸,一个用力去按她的腿,另一个就手忙脚乱地去找麻袋装人,若夕拼力想要叫喊又叫这人一把捂住了嘴。 芳官今儿这一天跟着轻寒算是倒了霉,本是图着上街买个东西就到梨园子里去看望师兄弟的,不想硬是跟着轻寒当了一天的苦力,原以为他是上街里买什么好东西去,原来是去城外买了一堆铁器,说是过年前要把园子好好修修。 芳官向来是个娇弱的人,若是跟着别人也还罢了,偏今儿个是跟着轻寒一起出来的,轻寒的脸一板他便害怕,也不敢不帮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倒是给轻寒当了一天的苦力,又是搬抬物件,又是帮着拉车子的。到了这天色,弄得一身土,身上又酸又困的,嫩生生的小手儿上都起了泡。芳官有苦不敢说,只坐在车上揉着自己的小手暗自委屈。 轻寒驾着车自在林间小道上走着,想着芳官的情形暗自发笑,娇滴滴的一个男子举手投足都是个女儿态,怎么看怎么别扭,不想他倒是个懂事儿的,也不过分拿捏着,该帮忙的时侯倒是也出手帮忙了。只是这一会儿看着他捏着自己的小手苦丧着脸的模样,轻寒又想笑。 “芳官,可饿了?我这里有饼你吃不吃?”轻寒问道。 芳官从那车子里探出身子来,道:“有就吃一口呗,到了这会儿真是饿透了。” 轻寒一乐,将个饼子递给芳官,芳官接到手里正想咬,忽见前面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听见里面似是有响动。 那芳官心里一滞,盯着那车多看了两眼。轻寒倒也不在意,忽然听得车里有人低声道:“来人了,轻点按住了。” 芳官心里一滞,对轻寒道:“不对劲,轻寒哥哥,那个车里似是有女子的声音。” 轻寒眉心一凛,竖耳去听,却听得似乎有女子挣扎的声音,轻寒二话不说,手里的刀一提冲着那车子就杀了过去。 车里的两个人,直急着拿麻袋往若夕头上套,一不留神车门被人一脚踢开,门边的这个被人从后提起来一甩便直直地飞了过去,另一个还在发呆那脸上便挨了一拳。两个愚夫都不是吃素的,挺了身上的刀就来直抢轻寒,三个人在车外缠斗起来。 芳官得了空赶快跑到那车上将麻袋解开,待看清眼前的人可吓得一把掩了口:“姐姐,怎么会是你啊?” 若夕看清眼前的人是芳官,不由得哭出声来:“芳官,来救我啊……” 芳官搂着若夕连声安慰,那一边轻寒已经将两个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两个男子一看自己不是对手,转身就跑,一转眼就没了影。 轻寒再上车一看是若夕,吓得一声惊叫:“侧妃?” 芳官将若夕搂在怀里赶快道:“轻寒哥哥,什么都别说了,若夕姐姐吓得不轻,你可赶快驾着车咱们回府里去。” 若夕连着喝了几杯参茶,身上还在不停地发抖。元泓一手搂着她,一边气得咬牙切齿。 “芳官,你可认得那车子是哪里的?”元澈在一旁问道。 “回大世子的话,那车子本是没有标记的,我之所以叫轻寒哥哥停是听得车上的动静不对,我们这些当戏子的耳朵向来灵得很,听着那动静不对便叫停了车,可是这车子到底是哪一家的,我却看不出来。”芳官道。 “何人这般欺人太甚,我必报今日之辱。”元泓气得直咬牙。 元澈沉思一会儿道:“他这车上没有标记,那两个人又当场跑了,如今咱们没有线索却又如何查起?” 元泓低头问向若夕道:“若夕,你这阵子曾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若夕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我从未曾得罪过什么人啊。” 元澈道:“若夕,这阵子你便好生呆在府里养伤,不要再随便出门了,店里的生意先交给伙计们打理。年前年后本就是是非多的时侯,或者今儿这两个人便是两个毛贼是为了劫财的呢。” 若夕想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元泓心痛得不行,一味地自责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知道去接她,偏让她一个人回来。 元澈看了他二人一会儿,嘱若夕好生休息着,便引着轻寒和芳官一起走了出来。 “轻寒,你可看清那两个人的面目了吗?”元澈问道。 “那两个人都蒙着脸,而且身手好象也不错。大世子,我怎么觉得这不象是普通的毛贼劫财那么简单?”轻寒道。 元澈回头看了看屋里,道:“是,我也觉得这不会是普通的毛贼,若夕此次受的惊吓不小,可是身上的钱财倒也未曾少,那车夫老李伤得挺重的,抬回来的时侯就只剩半条命了。可见那两个人下手极狠,普通图财的人何必下这么重的手?所以我觉得这个事儿不会这么简单。” 元澈和轻寒一起沉吟起来。 元澈道:“咱们的疑惑先不要给二世子说,这一回伤到的人是若夕,他定然是心痛的,此一时触了他的脾气,怕是要惹出大事来。轻寒,你只在暗中访探着,这几日府里来来往往的人要查清楚,断然不要轻易放人进来。” 第137章 看破 轻寒领命而去,芳官却在原地怔了半晌,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悻悻然地回了房。 若夕遇劫的事儿没敢惊动王妃,只说是晚上回来受了风寒,身子不畅快,这几日便不出房了,也到不得店里去了。这一来便刚好合了王妃的心意,平日里又叫奇嬷嬷多炖了补品叫给若夕送去,什么补血的补气的,调养的,不住地往她屋里送,就指着她能就此养好了身子,好早些给元泓生个孩子。 元泓这几日也紧张得很,平日里公务一忙完就是回房里陪着若夕,嘘寒问暖不离左右。 这边李春娥在府里守了几日,未尝听到九王爷那里再给什么消息。叫下人们暗地里去若夕那园儿打听消息,却听说是前些日子晚上出去受了寒,这几日哪儿都不去了,只在屋子里静养着。这边王妃的补品不停地送着,那一边元泓寸步不离地陪着。李春娥心下不免吃味,前些时日自己也是病了这么一场,倒是一句可心话也没有落着,人家这一病,倒是成了祖宗了。 李春娥在自己屋里气得直揉胸口,心里又骂这个九王爷不是个东西,答应了自己的话做不到,却是白白地叫他给占了便宜。 这么气得闷着,心里更烦,愈加觉得这王府里呆不下去了,带了两个丫环就出了门。 驾着车子顺着大街走,却也是无趣得很,想着自己这姥姥不痛,舅舅不爱的,娘家不着调,婆家无依傍,越想心里越委屈,绕来绕去无处可去,不经意间就又奔了这戏园子来。怕是前门人多,便叫两个丫环在车里侯着,自己绕到了后门进了园子,脚刚一踏上楼梯,便被人一把拉了手腕硬扯到一旁的一处阁子里。 李春娥惊了一跳,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由得狠啐了一口:“你还敢来找我?” 那个人一见她就急得心火起,喘着粗气把她抱紧了道:“你这个冤家,差点要了我老九的命,我在这里等了这些时日,这才算是盼了你来。” 李春娥冷声一笑:“又拿这些好话哄我,我托你的事,你可办了?如今人家可是在王府里如鱼得水的人,处处逢源的,我却未曾见人家损了一丝汗毛。” 九王爷将李春娥抱在怀里用力揉了几下,苦着脸道:“小心尖儿,你这回可是冤枉死我了,我这派了手底下两个最得力的去拿她,原想着把她拖到城外的林子里给糟蹋了,硬损了她的名节,叫她以后不能得宠,不想她却是个有福的,硬是半路被人给救了。那个人身手好,硬是把我那两个手下打成了重伤,幸亏他们两个跑得快,若是被人给当场拿住了,这一回我的干系就不轻。小心肝儿,我且为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你却怎么还不领情?” 李春娥闻言便软了脸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九王爷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我老九但凡敢骗你一句,便叫我不得好死!” 李春娥看了看他的脸色也不象是说谎,又想着那杜若夕果然是好几天不出门了,想来也未必就是风寒,说不定就是受了惊吓呢。这么想着九王爷倒是也未必是骗着自己。 李春娥垂了睫毛仔细寻思起来。 那九王爷看她这般形致,登时如那发了情的公狗一般,一边堵着李春娥的唇用力吻着不叫她喊,一边含糊着说道:“心肝儿,我且不说我受的委屈了,我只叫你痛了我,莫叫我再这么受着罪了,今儿你便给了我吧。” 李春娥还想挣扎,奈何挣也挣不过他,人也出不了声。他只压着她只一味地索取,初时痛得几乎晕厥,后来却渐渐地好了,原本推拒着他的双手,却慢慢地抓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等到九王爷完事儿,李春娥已经软成一堆,由着他哄着抱着吻着脸颊上的泪。 九王爷今儿个才算是得了大便宜,心下里得意着,把这个人儿搂在怀里用心哄,倒是拿出十足情郎的意味来了。 李春娥咬着嘴唇狠骂:“叫你做的事儿你一件也办不得,却只会一味地欺负着我?若是叫人知道了,可叫我如何做人?” 九王爷咬着牙一笑:“心肝儿,今儿爷这里得了你的好处,这条命给你都是可以的,只你这一句话,我便找个机会要了那小丫头的命又如何?心肝,你可得答应我,往后隔三岔五的就得叫我见上一回,我才帮你对付那个人呢。” 李春娥理好了衣服和头发,还觉得身子不舒服,连站起来膝盖都是软的。九王爷看她这个样儿就觉得她可爱又可怜,抱着又亲了半晌哄了半晌,这才放她出去。 李春娥从那屋子里走出来,魂儿就丢了一半,连戏了看不了了。又自坐着马车往回走。 那一边九王爷自顾自得意地往楼上走,两个人分道扬镳各自装得象没有事儿的人一样。 偏这一切全落在暗处的一个人眼里,这个人忧心地看着李春娥转身上车的身影,又看了看九王爷兀自上楼的样子,恨恨地皱了眉,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芳官向来是个仔细的人,任何东西咸一点辣一点哪怕是甜一点都不肯吃,就是怕伤了自己的嗓子。今儿个反倒是喝起酒来了,这倒是叫明官一万个不懂了。 看着他这小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小脸也越来越红,明官忍不住去抢他手里的杯子:“芳官,今儿个这个样儿可就不象你了,但凡有个什么事儿你便说出来,何故拿着自己的身子撒气?再绵的酒入了喉也会伤了嗓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快把那杯子放下,别再喝了。” 芳官用袖子掩了口,皱着眉道:“我这心里烦得很,也只有这口酒能解了这个闷了,你别与我抢,我再喝上一杯。” 明官就笑了:“你这没家没室的,如今这日子又过得平顺,哪个会招着你烦闷了?可不是你府里那个二世子得了美妾,就此冷落了你,叫你心下不畅快了?” 芳官皱着眉头就叹了一口气:“你也别用这荤话惹我,我这个气还当真是从二世子身上得的。” 明官就垂了眸,摇头道:“芳官啊,别怪哥哥我说你,你还真拿与二世子的情份当回事儿?你啊,终究不是个女儿身子。” 芳官怔了怔:“这么多年了,我这唱戏把自己给唱得迷糊了,上了妆入了戏,我便当自己是个女子,下了台,也忘了自己是谁,当初遇着他,便是那般芝兰玉树一般的人,心便随着他去了。原以为自己是个女儿心,真心地爱着他,日日惦记,可是这日子久了,这心思却是愈发地古怪起来了。” “哦?怎么个古怪法?”明官把手边的菜蔬给芳官挟了几根到碟子里。 芳官叹了口气就直了眼睛:“你说我往常在这园子里,你们哥儿几个常是把我当个姑娘逗的,有时拿个荤话占我的便宜,我也当真就会红了脸,作个女儿娇态啐你们。许是我这模样本就招人吧,后来还惹得六王爷那样的混货死活来缠我,我这心里也便乱了,真的以为自己是喜欢男子的。后来又遇见了他,好一副风流的样貌和举止,我这一见,心里可不就喜欢的要死要活的?想也不想,就入了他那府里打算陪着他一辈子了。” 芳官又抿了一口酒道:“常日里,你们只说我是伶官儿,惹得这些男人们喜欢,可是你们也该知道,我还是个干净身子,便是六王爷那样死缠活缠的货色,我也未尝叫他得了手。本是想把这个好身子留着给二世子的。没成想,我这进了府,他却是碰也不碰我,可是人前人后却总是护着我,给我体面。在外面,我与他一起扮个断袖,私下里,他却从来未有轻薄过我一回,闲了便是叫我去陪着世子妃们唱个戏,但凡是那轻薄的言语也好,举止也好,从来没有半分的。我这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个断袖,却在骨子里是个君子。” 第138章 说透 明官听了这话,也默默地点了点头:“可不是,这京城里的紈绔可不多了去?哪个拿着这些伶儿当人的?特别是你们这些当旦角儿的,被那些混货糟蹋过多少?哪个真心敬着咱们?也就是二世子这样的君子,骨子里便是个端正的,真是难得。” 芳官接着道:“所以我初时还真是对他怀着心思,日子久了,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心里揣着想要服侍他的念头便是不敬了,于是只在心里当他是位正人君子般地敬重了。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他得了高兴,我就跟着高兴,他有了难处我也跟着着急,这不知不觉的,当初的心意也就不同了。” 明官又低头喝了口酒,轻声叹道:“芳官,你明理,也有福。” 芳官想了半晌,还是开了口:“可是如今,我明知道有人欺负到了他的头上,却是有话不敢说。这才心下窝着气了。” 明官有些意外地年看芳官:“此话怎么讲?那二世子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有人敢去欺负他?六王爷那可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如今都被他给治得下不了床了,兵部里的大权又由他父子一手握着,平日里都知道他府上那三个男人不爱说话,却办事极稳重狠辣,朝里的人都只寻思着巴结他,哪个敢去惹他?芳官,怕是你多想了吧?” 芳官又拿着杯子喝了几口酒道:“常日里咱们师兄弟间关系都不错,可是我也只愿结交你,只因你心里是个明白的,有的话我也不怕给你说。这个事儿,是应在世子妃身上了。” “世子妃?可是常日里喜欢到咱们这儿来听戏的那个?我见过两回,好板正的模样。”明官道。 芳官不说话,只暗地里叹了口气。 明官知道自己这是说中了,垂眸想了半晌,道:“莫不是那世子妃有了心思?出了墙?” 看芳官不说话,明官却又翘唇一笑道:“咱们不是那道学先生,也不是那讲究人,若是你这个话给别人讲了,许是会笑话了那位世子妃,可是到了我这里,我却没有一分看不起她。” 芳官有些意外:“此话怎么讲?” 明官道:“咱们都是伶儿,从小看着戏文长大,自然知道这人的七情六欲本是天生的,难丢也难弃,杜丽娘,杨贵妃,就是那九五天子李隆基或是那三贞九烈的京娘,哪一个也避不过去。我时常听人说过,这二世子虽然是个人物,可是行事也有些古怪,先是在这戏园子里遇着了你,宠得不得了,哪怕得罪了六王爷也不怕。后来又得了那位美妾,日日相随宠得入了骨,偏是这位世子妃,他是连碰也不肯碰一下的,若你是这位世子妃,你又该如何?” 芳官听了这话,便自沉默不语。 明官又叹了口气:“前些日子还有人叫唱那出武松杀嫂的戏,老板说叫我扮了武松去杀嫂,我就与他打趣,说若是我遇了那金莲嫂子可是一万个下不去手杀了她的,本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嫁个男人丑陋也便罢了,却还是个痴子,自己家的女人爱慕自己家的兄弟都看不出来,还硬要叫那武松在自己家里住,这样的男子,但凡有一分可爱的,那金莲会随了西门庆去吗?” 芳官咬了袖子角轻声笑:“你这话可私下里说说吧,传出去,不定怎么招着人骂呢。” 明官又抿了一口酒:“哪怕招人骂了,也是这么个理儿。但凡是个女人,岁数大了,没有不想叫男人宠着的,你说的这位世子妃,生得这般美貌,为人也伶俐,偏生在这府上就受得丈夫这般冷遇,她这心里面怎么能好受?” 芳官低头想了半晌,觉得明官说的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明官又道:“这个事儿,若是你知道了,也便是你自己知道了就成,可不要说出去,她这其中的难处,咱们这些身份低的都能看得懂,倒是那些平日里端着的贵人们看不起。但凡是这男女之间出了事,个个都是骂那个女子不检点的,那男子倒是没有一分事。世子妃这个人,我看她平日里的行止也不象个乖张跋扈心肠坏的。许是这一时糊涂。你若是得了机会,能劝了,便给劝上两句,若是劝不着的,就全当自己不知道。万不可把这事儿告诉了别人去。” 芳官道:“那二世子呢?连二世子都不能说的吗?” 明官照着芳官的脑门上就点了一记:“傻子啊,你想想,哪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出了这样的事心里会不气的?哪怕是自己从来不喜欢她,她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不就是给自己的男人扣了绿帽子。二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但凡伸伸手指头便能弄死了她,到了那个时侯,你可就是做了大孽了。” 芳官惊得一掩口:“可不是,哪怕二世子心里是没有她的,也断然受不了这个气,以他那个脾气,万一再对世子妃做出什么来,那我的罪过可不就大了?” 明官笑道:“此一时,你算是开了窍了,若是你念着二世子的好,便在暗地里试着劝一劝她,叫她赶着二世子不知道的时侯与那男的给断了,保齐了各自的体面,免叫以后再生事。若是你也劝不着的,那也仔细着自己的口风,别与她惹了是非。” 芳官这才点了点头道:“师兄这个话说得对,幸亏今儿个我是把这个事儿说与你听了,要不然可不就酿了祸了?” 明官低头挟了一口菜,随口问道:“说来说去,那男的到底是谁啊?” 芳官想了半晌道:“这个也不是别人,就是那九王爷。” “啊哟。”明官惊得一失手就丢了筷子“这下你家这世子妃的麻烦还当真不小,这九王爷可不是个东西。” 芳官皱了眉:“可不就是吗?我这心里担心的也是这个。” 明官急得直拍手背:“坏了坏了,唉,要是这么说,这个事儿你就更不该管了。这京城里两个出了名的混货,一个是那个六王爷,混蛋在面子上,再一个便是这九王爷了,混蛋在骨子里,断然是个吃干抹净混事不顾,指不定还要反过来咬一口的货。我就说呢,但凡是个心里明白的主儿,哪儿能到二世子门前寻晦气。唉……我说芳官儿啊,这个事儿啊,你听哥哥一句话,千万莫去缠。缠着了就是麻烦……” 师兄弟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告别。 芳官只说如今自己天天在王府里呆着总觉得闷,便与明官约好了,时不时地来梨园客串几场,全当是给师兄弟捧个场。 要说芳官早就算是角儿了,以往捧他的人也多,如今是个自由身子,偶尔回来唱算是赏光,这戏园子里的老板王光倒是有意请他回来唱,可是芳官打量了这王光的人品,总觉着他不怎么地道,也没有明着答应,只说闲了就帮着下海串个场而已。王光知道他如今是靖王府里的人也就不敢硬请了他,只由着他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芳官回了府已经天黑了,酒喝到了六七分醉,晃晃悠悠地顺着园子里的花径走。远远地看着偏苑的灯还亮着,心下惦记着若夕的病,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可怜见的小姑娘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好些了。正自打量着要前去问侯一声,又看那窗影上映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将那个娇娇小小的人影揽在怀里,轻轻地偎着,呢喃着说话。看着那影子就觉得温馨,却看到两个人影偎了一会儿,竟然换了个角度抱着吻在了一起。 芳官吃了一惊,脸上就是一红,心里又臊,转快转了个身儿往园子外面走,心里又是羞又是好笑,心说这二世子与侧妃哪怕再恩爱也不能这么不知道避讳啊。都不知道这窗上留着影子,叫下人们看了岂不笑话? 芳官这招呼也不敢打了,只低着头往园子外面走,路过正宅的时侯,抬头瞧见李春娥的后窗子上,一点昏黄的灯光如豆,叫那整个屋子都看着暗沉沉的。芳官心里一凉,心下只觉得李春娥确实可怜,之前因为元泓的原因对她的那点怨倒是消散了些。又盯着那灯光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回房。 第二天一大早,芳官打扮齐整了,便到若夕房里去打招呼。 其时元泓刚走,若夕这头发还是散的,斜斜地依在榻上看书。听说芳官来了,若夕倒是也没有特别避讳,理了理头发就叫他进来。 正如若夕说的,芳官在她心里向来是个女孩子一般的人物,进了门看了若夕这样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只是打量了若夕一眼,就道:“姐姐这气色可见好了?想来这几天养息的也算不错。” 若夕就叫丫环给他上了茶,道:“还是芳官心细,承蒙你惦记着,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那一晚要不是你心细,觉出那车子不对劲儿,真是不知道后面我会遇着什么事儿呢。” 说起这一层来,若夕还是心有余悸。 第139章 讨价 芳官赶快接了茶劝道:“姐姐切莫这么说,您是个有福气的人,断然不会遇着坏事,就当那两个人是两个小鬼吓了您这一道,如今您这正气护体,他们早就近不得你了,你可就不用怕了。” 一句话又把若夕给逗得笑了,芳官低头呷了口茶,想起昨天晚上隔着窗子看到的情形又想笑。若夕看他表情古怪,就问他:“芳官,你这是笑什么呢?” 芳官掩了口道:“不怕姐姐说,昨儿个我回来的晚,本是想来看看姐姐您的,结果到了这园子门口隔着窗子可就看着不该看的东西了。” 若夕皱了眉:“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我昨儿个睡得可早。” 芳官就逗她:“哟,难不成我在那窗户上看见的是别的人啊?本是想进来给您打个招呼的,可就是看着一个男子的身影高高大大的就映在这窗户纸上怀里象是抱着个娇娇小小的女子。这抱了一会儿还不算,这个嘴都……” “啊哟,芳官!”若夕一下子就明白芳官是要说什么了,赶快一口打断他,急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该看的可不许看!” 芳官掩了口笑:“哟,姐姐这会儿不给我装傻了,不说自己这儿没有不该看的东西了?” 若夕就掩了脸啐他:“芳官,你如今可是学得坏了,当心我告诉泓郎叫他回来训你。” 芳官就赶快假意求饶:“姐姐可别说,我往后不淘了便是。” 若夕的脸过了半晌才消下红晕去低着头半天不说话,芳官看了看她的脸色,动了动嘴角道:“姐姐,那一日害你的那两个人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若夕便摇了摇头道:“我当时却也没有看清,吓都吓傻了,怎么了?芳官?” “哦,没事。”芳官赶快打岔“我只是想起来了,随口这么一问,那天晚上轻寒也和他们交过手,也说不记得他们的长相,唉,要是他们被咱们抓到,定然叫二世子开了他们的脑袋。” 若夕就笑了:“芳官,你是个心眼儿好的,姐姐知道,这件事儿也吓得你不轻,往后咱们就记住了,快过年了,出来进去的都得加点小心,这样的事儿可不能再遇着第二回了。” 芳官点了点头,又与她闲话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出了门心里其实还是打着鼓的,那一晚劫了若夕的那辆车子,他总觉得有点眼熟,可是又不敢乱猜,无凭无据的乱说了,万一说错了话,倒是会惹了是非,一抬头却见李春娥打扮好了正要往园子外面走。 芳官抬眼就与李春娥撞了个对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芳官就先行了一礼道:“世子妃早。” 李春娥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说话,抬脚就又要往车上上。 芳官知道她要出去,心里就莫名地不安,赶前一步道:“世子妃这可是要出去吗?” 李春娥回了头:“是啊,你有事儿?” 芳官动了动嘴角,道:“不知道世子妃方不方便载了我一程,我也正想上街呢。” 李春娥就笑了,轻声道:“上来吧。” 芳官便跟着李春娥上了车子。 车驾缓缓开动,芳官动着眼珠子偷着看了李春娥两眼,想起昨儿个看见的事儿,有心劝她两句,可是左思右想又不知道该不该自己开口,嘴角动了半晌,还是依样垂了头下来看着自己的膝盖。 李春娥兀自抬眼看着窗外的街道,只是一味没有目的地走着。府里太闷,往日里最在乎的那些帐目上的数字再也无法吸引她的眼睛。只能把眼睛看向这一街两行的各色铺子,形形色色,花色繁多,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整日里管的也是钱,看的也是钱,钱只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反倒是没趣的,倒不如这些五花八门的物件吸引人的眼。 斜着眼睛看了芳官一眼,正对上他偷着瞟过来的眼神,原以为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不想这对着瞟了一眼,他却把眼睛给垂下去了。李春娥觉得奇怪,看了芳官那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怔了一会儿,干咳一声道:“芳官,你这是想去哪儿啊?” “我去……街里吧……”芳官小声应道。 李春娥听他答得含糊更觉得他有点好笑,便追问道:“那街可多了去了,您这是要去哪一条街上啊?” 芳官便嗫嚅了嘴唇,不说话。 李春娥拿帕子掩了口偷着一乐,仰着脸看向车窗外面:“你这样搭车的也叫个怪,就是不说自己要去哪儿。” 芳官低着头小声说:“我就是想搭个顺路,世子妃您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呗。” 抬头一看李春娥那奇怪的眼神,芳官赶快接着说道:“我是搭主子个便车,哪儿敢先说自己上去哪儿啊?上回搭了轻寒哥哥的车,说是想上街里买东西,结果轻寒哥哥他一声不响的,硬是把我给拉到乡下去了,那一路可颠得我差点散了架,自己想买的东西没买成,倒是跟着他当了半晌的苦力。” 李春娥扑哧一声就笑了:“轻寒拉着你当苦力,还当真是他会使唤人,看你那个样子也不象个有力气的。” “世子妃可别小瞧了我,我看着瘦,身上倒也是有力气的,那天我可干了不少的活儿,世子妃您看看,我这手上起的血泡还没有下去呢。”芳官一边说一边把那双细细嫩嫩的手竖起来叫李春娥看他掌心的血泡。 李春娥看着他那双比女子还要细软的手就更想笑了,把眼转到一边去,故意不看,只瞧着窗外的风景慢声道:“你上回可是想搭他的车去哪儿啊?倒叫他拿你当苦力给使了?” “我寻思着快过年了,那一日,本是打算买些腊肉点心,好酒干粮什么的去看看我梨园子里的那些师兄弟去的,本来还想着有轻寒在,他还能帮着我给搬搬抬抬的,不想我这是打错了算盘,倒是叫他把给我使了。” 芳官这话说得可笑,李春娥又掩了口偷笑了半晌,回过头看他道:“那你今儿个便给买了吧,刚好随着我的车子,我给你一并送去。” “那感情好。”芳官高兴得一拍手,翘着兰花手,指向路旁的一个铺子道:“到那个铺子门口停一下便好,他家的铺子我以前倒是去过的,东西也便宜,肉也挺好的。” 芳官今天本来是怕李春娥再去会了九王爷,这才有意跟着她叫她不得机会,不想李春娥如此大方,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欢天喜地地引了李春娥就往铺子里走。 李春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路那个姿势从后面看跟个女子一模一样,神态间又娇气得紧,只觉得他有趣,跟着他进了铺子发现芳官还当真是个女孩子的性子,这挑东西,买东西都仔细,翘着手指头把这腊肉这一块捏一捏,那一块儿也挑一挑,非要拣着那肥瘦均匀的挑出一堆来,左左右右地算了银子又与老板讨价还价。 那老板看他说话走路都是个姑娘样子,连这嗓子也细,还以为是哪家的孩子淘气,故意女扮男装呢,便笑着打趣他:“我说这位姑娘,我这开店这么多年的,象您这么会持家的还是头一回见,您这件件都是要挑好的,合在一起还要给我再还个价钱,您说我这开店不赚您的钱,您倒是要先赚了我的钱去呢?” 芳官被他说得脸红,当即就啐了一口:“你这老板,管谁叫姑娘呢?人家可是个纯爷们儿……” 那老板吃了一惊,将芳官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哟,老汉我也活了一把年纪了,象您这样的爷们儿还当真是第一回见呢。” 那一边李春娥早就捂着肚子憋笑憋得心口痛,看到芳官涨红了脸,眼看要动气,便走上前来甩了一锭银子到那掌柜的面前道:“结帐吧。” 芳官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李春娥已经迈开步子先走了出去,芳官白了那掌柜的一眼,没好气地道:“还不快点把这些东西给我送到车上去?爷今个儿心情可不好,手脚慢了,当心爷我发脾气。” 说完把脚一顿,拧着脖子就往门外走。 那老板盯着他那扭着杨柳腰出门的背影就直了眼睛,嘿嘿嘿地笑了半晌道:“这还当真是位爷啊,这样里外都俊俏的爷也算是少见。” 芳官只好装着没听见,李春娥便是听清楚了那“里外都俊俏”几个字掩着嘴角又偷着笑了半晌,眼看着芳官也上了车子,这才强忍了笑道:“你还打算买什么东西啊?” 芳官还在嘟着嘴生那老板的气,听李春娥问,便道:“还想买些酒水和点心去,世子妃适才的银子是多少,一会儿我给您,我今儿个本是带了钱出来的。” 李春娥又自冷眼看着窗外,跟没有听见一样。 到了这米铺里,芳官又挑了两袋大米,又去买了两坛子酒,这车上地方就小了,两个人坐得也近。芳官身上那股子象女孩子一样的香味一个劲地往春娥的鼻子里钻,惹得李春娥直想打喷啑,看了芳官那娇小玲珑的神色又觉得他好笑,只得把脸一味地转向车窗外面。 第140章 失嗓 眼看着这东西是买齐了,芳官道:“就是这些了吧,大叔,麻烦您把我们给送到梨园子里去。” 车夫应了一声,调了头就把车子往梨园子里面赶。 进了梨园,只听着芳官一声招呼,那些师兄便全都围了过来,转眼又看到车子里下来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少奶奶,明官是认得这位的,赶快领着众位师兄弟一起来行礼。 “世子妃好,小的们见过世子妃。” 李春娥动了动嘴角道:“免礼吧。” 芳官赶快在一旁道:“这车上的东西,可全是咱们家世子妃赏的,还不快点都给搬下来?再把车子给收拾干净了?” 各位伶儿欢天喜地地给李春娥道了谢,又欢天喜地地前来搬抬东西,芳官也加入其中又是搬又是抬又是与各位师兄弟相互说笑。有两个年纪小的,约摸也就是十来岁的年纪,提着一块儿腊肉拎在眼前馋得两个眼珠子都对在了一起,一边猛咽着口水一边道:“啊哟喂,我说芳官哥哥,您还真是天上的观音菩萨下了凡,给我们请了世子妃这么个大善人过来,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昨儿个做梦都梦着呢,今儿个可就亲眼见了。” 眼看那个孩子的口水就滴个不停,芳官和明官就在一旁笑了,芳官训他道:“我可不敢称是那九天的菩萨,咱们家世子妃才是那九天的菩萨呢,今儿个这个帐可全是她结的。” 那孩子强咽了口水,对着李春娥就行了个大礼,大声道:“奶奶您是九天仙女儿下了凡,是这天底下心眼儿最好的人了,小的再给您行个礼。” 李春娥看他行了这么大的礼,倒是心下有些慌了,将手虚扶了一下道:“只是些普通东西,你们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看李春娥神色有点慌,明官看了芳官一眼,意思是:这位世子妃当真是个心底良善也单纯的人。 李春娥看着这些个戏子们争着抢着搬抬东西,看了这些平日里自己看都看不上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便引得他们这般的欢天喜地,心里有着满满的意外。 她自幼生自名门,从来不知道这民间的疾苦,哪怕是府里有下人们日子过的艰难的也很少能叫她看到,象她这样的女子自幼是活在富贵里,断然难以想到就这几文钱的腊肉就能叫这些孩子们高兴成这个样子。看着这些人争着抢着搬抬东西,只觉得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李春娥看着看着便觉得心下有点暖。 这一边明官已经张罗着叫人把那好茶和点心都布在院子里的梅树下面,道:“屋子里太埋汰,贵人您进不得,在这里喝杯热茶先来暖暖身子。” 李春娥接了那杯热茶,芳官又叫人拿了软垫子过来给她垫在石凳上这才叫她坐了。 芳官在一旁陪着坐下,又给她沏茶拿果子。 适才看见腊肉便流口水的两个孩子跑过来道:“贵人您坐好了,我们哥两个适才商量了,吃了贵人您的东西,无以为报,便为贵人您唱个和合二仙吧。” 李春娥看他二人可爱,也就不推辞,笑道:“和合二仙好听,我便听这个。” 两个孩子相视一笑,道一声“好嘞!”把衣服一卷顺着地面便是连打了十几个跟头竟然都不带喘气的。 李春娥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直说好,话说以前全是坐在戏台子远处看戏,并不曾离得这么近看过,此时就近了看,只见这些孩子们筋骨极软,一个个那身子打得象是风火轮似的。李春娥看出了兴致,睁大了眼睛看,神色也不由得活泼起来。 芳官与明官在一旁坐陪,只看这两个孩子又是唱又是跳,逗得李春娥那张俏脸笑个不停,两个人暗道这个世子妃表面上高冷,其实骨子里却是个极单纯的孩子,又不免为她担心,这么一个单纯的女子怎么就能缠上了九王爷那样的人。 这边孩子们又是逗又是唱的,不知不觉这多半晌便过去了。 前面戏台子上有锣声响,叶官慌忙跑过来:“芳官,下一出又是游园呢,角儿,您说句话,是叫我唱,还是您来替我串个场?” 芳官看着李春娥一犹豫,道:“我这边还得陪着世子妃呢,要不然这一出你便自己唱了吧。” 李春娥笑道:“无妨,我坐在这里陪着孩子们说笑便好,芳官你自去唱你的。” 芳官这才起了身,到后台换衣服去了。 明官笑道:“贵人莫笑,这个芳官就是个戏迷子,向来最爱唱的,之前这戏里的鼓点一响他便浑身乱动,连舞带唱的,如今没少替我们这台上的人唱,偏他还唱得最好,每次得的赏也多,一来二去倒是把这个叶官儿给惯得懒了,一见他来自己便躲了清闲。” 李春娥道:“您说的也是,我却是见过不少孩子,难得有象芳官这样的,从长相到身段,就连那说话的腔调,走路的行致都活脱脱的是个女子样。再加上他这姿容秀美,出门还真有人拿他当了姑娘看呢。” 明官叹了口气道:“贵人您是不知道,这个芳官也是个可怜孩子。他家里人口多,父母带他生了总共九个,乡下孩子不值钱,这都生到第九个了,哪个还会心痛他?只当个小猫小狗似的养着,不叫饿死便罢了,他自小也只有上面那一个姐姐痛着他,那姐姐大他两岁,凡是自己嘴里吃的有一口便给了他一口,自己那穿的用的,有一分便给他一分,打小便是他那个姐姐穿什么他便穿什么,再加上他生得好看,穿了姐姐的衣服倒是比个女娃子还标志,村儿里的人都当他是个女孩子,没有人拿他当个男娃子的。” 明官喝了一口水接着道:“后来有一年村里发了水灾,算是颗粒无收,爹娘便把他卖给了过路的一个戏班子,换了不到二十斤粗粮算是救了一家人的命,那一年他才不到六岁。” 李春娥直了眼睛,怎么都想不通,世间会有这么苦难的人家,会为了二十斤粗粮就卖掉亲骨肉的。 明官接着道:“芳官这孩子也灵性,天生就是一个唱戏的命,早几年被师父连打带调教,吃了不少苦,却也成就了他这么一个角儿,你说他这说话走路连嗓子都象个女子,那便是他一开始便把自己给认岔了,一直都当自己是个女子似的,到了现在眼看都成了年,还就是别不回来了。” 台上芳官婉转的声音已经又传了进来: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这嗓子一亮,便引得满堂喝彩,李春娥最是喜欢这一段,便辞了明官道:“我去前堂听他唱去。” 明官起身施了一礼,目送着李春娥往前堂走。 台子上鼓点渐急,今日与芳官配戏的象是一个后辈,每一步每一嗓都陪衬着芳官唱,便是更显得芳官这唱功厚道,身段精彩,台下喝彩的声音是一浪高过一浪。李春娥看得入神,信步入了大堂,就想找个地方坐下仔细听他唱。 芳官一上台这整个人的神采便不一样的,天生就是为了戏台子而生的人,往台上一站便得了全场的魂魄一般,举手投足都抓人眼球,余光瞧着李春娥也到了前堂,便将眼波一转唱得更加卖力起来。 李春娥看他渐渐看得痴了,站在那柱子后面定定地看着芳官舞着水袖与那生角儿眉来眼去的,冷不防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生生地扯了自己的手腕子。 李春娥惊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是九王爷,因为是在大堂里,李春娥又羞又急却也不敢出声,只想偷着将手挣出来,九王爷看她在挣,咬着牙冷声一笑,压低声音道:“娘子敢在这儿出声吗?若是惊动了人,左右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脸面。” 李春娥涨红了脸,只能由着他将自己往楼上硬扯。 芳官正在台上唱得起劲儿,一抬眼,却见春娥正被九王爷扯着硬往楼上走。芳官吓了一跳,不由得失了嗓。台下众人一声惊呼,芳官自己就先惊了一跳,赶快止了声音,仓皇地冲着众人行了一个礼就往后台走。 叶官先一个迎上来一把扯了芳官,急道:“角儿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台上就马失前蹄了?您这嗓子没事儿吧。” 芳官心头火起,捂着自己的嗓子干着急,等过了半晌,这才缓出这一口气来,赶快把一身行头往下脱:“叶官,我今儿个是唱不了了,你这会儿赶快换了衣服去救场。” 这个叶官也不敢多问,赶快接了芳官的衣服上了妆就去救场。 这一边芳官只觉得嗓子里面火辣辣地痛,快步奔到明官跟前一把扯了他的手腕急道:“师哥不好了,世子妃她……她又叫那个人给硬扯走了。” 明官啊哟一声,一把扯了芳官道:“芳官你可别急,但凡是角儿,台上失嗓都是大事儿,你先把自己这一口心头火给压下去再说。” 一边说就一边张罗着人给芳官冲糖水凉茶喝。 第141章 魔怔 芳官定了定神,接了那杯菊花糖水细细地抿了几口,这才算是缓过一口气来,拉着明官道:“师哥,适才那个九王爷他……” 明官将一只手压在芳官的手上,道:“你适才是亲眼看着他扯了她走了,可是你又打算如何办,你又果真能怎么办?” 芳官急红了眼:“那我不能眼看着世子妃再被他给欺负了啊!” 明官苦笑道:“芳官,你可真是傻啊,你这会儿又能怎么着?冲到那屋子里救了世子妃出来?你怎么不知道那世子妃是不是心甘情愿随了他去的?此时你一时心急冲进去搅了他的好事,可不就算是当众揭穿了他们的奸情?那九王爷本就是个泼皮无赖不要脸的,直接撕破了脸面嚷起来,反咬着是世子妃勾引他,你可不就是害了世子妃了?” “可是,那世子妃她这个样子可不就得吃了大亏了?”芳官急得直掉眼泪。 明官叹了一口气道:“芳官听我一句话,这个事儿,你还真是管不得,这样硬拼硬冲的,怕是护不了她。今儿打了这个交道,咱们就能看得出来,她本是个好性子的姑娘,只是一时上了九王爷的当。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得叫世子妃自己想通了这一节,硬生生的不叫他再纠缠了自己才成。” 芳官想了一会儿:“可是世子妃只是一个女子,那九王爷人高马大的,她哪里救得了她自己。” 明官苦笑道:“芳官,你还是年轻,想不通这个女人的心,九王爷因何不去缠别人,偏生要去缠她?只是因为看透了她骨子里是个寂寞的人,表面上她是厌着他的,可是他这般左右纠缠,也满足了她当作女人的那颗心,此时她实际上是半推半就的。芳官,你别怪哥哥说话直,若是世子妃自己想不通这一节,不自己硬生生地把这关系给断了,怕是谁都救不了她。” 芳官兀自咬了嘴唇不再言语,只把那半碗糖水凑在嘴边,一点一点地喝下去,糖水入了喉倒是有点火辣辣的痛了。 这边九王爷将李春娥硬生生地扯进阁子里,转手就关了门。李春娥一把甩开他恼道:“适才那么多人你这么拉拉扯扯的,想要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我二人有事情吗?” 九王爷一把扯开了自己的领子就冲着她逼了过来:“你说我想做什么?我这爱你爱得命都没有了,你却还有心思在堂子里听戏。” 李春娥一个闪身想躲开,反被他一把按了手腕盘在头顶压在墙上,照着她的嘴唇就要强吻。 李春娥扭着脸一闪,低声怨道:“你算是我的哪一个?凭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九王爷看她这样子恼得可爱,最喜欢的便是她这半推半就的样儿,拿着牙齿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一咬,轻声笑道:“我便不是你的哪一个,就是个知道痛你爱你的人,你这几天不见我,却也不说想,我却是想你想得要了命了。” 李春娥垂了眼睛冷笑:“你只说得好听,只怕将来这事儿叫人知道了,就是叫我一个人背了恶名,九王爷,还是就到这儿吧。” 九王爷心下愕然,将她的下巴一托,直视她的眼睛:“怎么突然说了这个话?上回走时还好好的,此一时就厌了我了?” 李春娥冷笑:“九王爷,您自己不妨摸摸自己的良心,果然是真心爱着我的吗?不过是男欢女爱这一场而已,你也莫拿着痴心说事儿。” 九王爷瞬时就恼了,将她的手腕猛一丢:“小丫头片子,什么叫个男欢女爱?什么叫莫拿着痴心说事儿?说来说去,你倒是在玩我呢?” 李春娥抚了抚被他握痛的手腕,低头冷笑道:“九王爷呢?难道不是在玩我?” 李春娥垂下眼睛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淡然转身就想走。九王爷一个激凌站起来,一把扯了她的手:“春娥……” 李春娥抬眼看他,只见他那一双桃花目里倒是闪出了少见的真诚,被她这么一看,九王爷低头苦笑一声道:“春娥,我老九天生就是个混蛋,也不怪你这么想我。初时我是想拿着你报复一下那个二傻子,可是这几天我是当真天天心里在想着你,你说我是在玩你也好,你是在玩我也好,这一刻我想的要的都是你,你呢?难道就没有一分是想着我,在乎我的?” “没有。”李春娥淡淡地摇了摇头。 九王爷握着她腕子的手又紧了紧,心头莫名地升起一顿愠怒来,垂头看着她那淡然的面孔,突然心口一阵痛。 “李春娥,哪怕你此时一点也不想我,一点也不念我,今儿个我也断然不会放你走的。” 他弯腰将她扛在肩上就往一旁的榻上走,李春娥僵直着身子看他,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只由着他把自己扔在榻上,动手解了自己的衣服,两个人光裸火热的身子又贴在一起,他又压在她的身上做起那个事儿来。 他搂着她吻着她,喘息近在耳际,李春娥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的却只是元泓的影子,好歹有个男人给了自己这个吧,哪怕不是你…… 两个人云雨罢了,李春娥淡然起来收拾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神色依然冷清得很,老九看着她,心里又在发窒,这一回却没有了初得手时的那份得意和满足,心里莫名地发空,胸口象是被个小手握着一样,一阵阵地发紧发痛。 李春娥打理好了自己起身就走,九王爷从身后握了她的手,轻声唤她:“春娥,你……” 李春娥目无表情地将他的手推开,打开门走了出去。 九王爷盯着她瘦小的身影陌然走出视线,整颗心却象是突然被抽得没了心血一样,衣服也不掩,呆在榻上半晌,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老九,你他娘的魔怔了?” 李春娥目无表情地往后园走,淡然上了车子,却看到芳官已经坐在车里等自己了,见她过来,芳官小声叫了声:“姐姐。” 李春娥被他这声“姐姐”叫得心底一热,垂了眸也不说话,上了车就端坐着。 芳官已经猜出了她适才的情形,心里梗着难受,可是也不敢说什么。初时两个人轻快聊天的气氛突然就不见了,就这么默默地两相不言语,坐着马车往回走。 回府里的时侯饭点儿快到了,春娥自去净了手,由下人丫环们服侍着到堂上去陪王妃吃饭,芳官也自回了别苑。 若夕在房里呆了这几天,气色好一些了,今天晚上先在饭桌上布起菜来。抬头一看见春娥进来,便先笑着打了个招呼:“姐姐回来了。” 春娥点头一笑算是招呼,王妃看见春娥进来,道:“春娥近几日气色好象是好了些,今儿个这是去了哪儿?” 李春娥由丫环服侍着坐下,笑道:“今儿个本是想出去买些东西的,结果刚想出门就遇着芳官儿了,他说想去梨园子里给师兄弟们送点东西过去,我便随他去了,他那梨园子里也热闹,我这一时贪着看戏,便给耽搁了。” 王妃垂了垂眼睛有些不悦:“他一个戏子想买东西可以自己去,你一个世子妃反倒要陪着他了?” 李春娥垂了垂眸没有说话,倒是唐雅欣在一旁挺着个硕大无比的肚子接了话:“娘,你可别把芳官当个戏子看,这孩子当真不错呢,心底良善,前几日还帮我把所有的香粉香料都给理了理,说是有什么味道不好的就赶快给放起来,免得到时侯会对孩子不好,连带着把那小孩子用的衣服褥子他都给摸了一遍,说要检查别叫什么东西给硌着孩子了,那个心啊,真是比个女孩子还细。” 王妃听了这话也觉得好笑:“他一个戏子怎么对孩子的事儿这么上心了?” 唐雅欣被个大肚子顶得坐着吃力,将身子往椅子后面欠了欠:“他说他自幼没有父母痛爱,所以特别心痛小孩子,往常梨园子里收了小孩子全都是他帮着照顾的,所以心细惯了。” 若夕在一旁也接话道:“可不是,这个芳官当真是个心底好的,自己如今日子过得好了,还不忘了当初的师兄弟,可见是个重情义的。” 听众人一起为芳官说话,王妃也就不再言语。李春娥的脸色也就缓和了不少,若夕给春娥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抬眼却见她领子掩起来的地方又有一处紫色的淤青,却是与上回见的不是一个地方。 若夕心底一愕,却也没有说话。 不一时元泓和元澈也过来了,一家人一起吃了饭各自回房不提。 李春娥照例是要守空闺的,元泓自然而然又与若夕形影不离,初时这些下人们都觉得这有些不妥,可是王妃只说想托着若夕早些有孩子,所以众人也都只当是没看见,时间久了这倒是顺理成章了。 李春娥回了房,叫丫环烧了热水,从地浴盆里,抚着身上那些青紫的印记发呆。九王爷趴在她身上撒野的样子再次浮过脑海,那一时带着些羞臊,偏偏还有些许快感。 第142章 太宠 李春娥感觉自己越来越象个淫荡的女子,是知道不该与他这样,可还是每一次都不抗拒,私下里隐约觉得这样是对元泓的报复,他不爱她,她便把自己给了别的男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春娥拿着水瓢往自己头顶浇下去,叹息了一声靠在浴桶上发呆。呆了半晌,从浴桶里站起来擦了身子便上床歇息了。 这一边若夕却与元泓起了争执。 “这么说你那一晚遇险便是为了亲自去秋氏的住处找她,这才叫人给算计了?”元泓看着若夕又是气恼又是心痛。 若夕低了头:“当时听了映雪那么说就着了急……” 元泓只一味地心痛她,不知不觉就又硬了口气:“如今可好,怕是那一晚惊动了她,现在是连个人影也找不着了。若夕,你就不能沉住气?” 若夕低了头不说话。 元泓深吸一口气又道:“别的事,我且不说你,这一回受的惊吓这么大,怎么不多说养息几日?这么着的就要到柜上去?那柜上能有多大的事情是他们理不了的?非要让你亲自去?” 若夕道:“过几日怕是快要过年了,这柜上的事情自然会是多些,有些事情伙计和掌柜能做主,有的事情不是也做不了主吗?我这去理一下又有什么错了?” 元泓不知道不觉就着了恼:“多大个铺面?能叫你这么上心?前几日娘私下里还跟我说,这柜上是做得香料的,免不了会有发散的东西,你只一味地碰那些,怎么能早些怀上孩子?” 若夕听他口气这么不耐烦,心里也有些懊恼:“我家那个铺子自然是比不得你们靖王府这么大的家业,可那也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只想把它给经营好了,至于孩子的事儿,还不是顺其自然的?难不成在你心里也是把我当成个生孩子的工具了?” 元泓被她这番话堵得语结,沉默了半晌,这才开口道:“若夕,你这么在意你的生意,是不是在你心里还是怕我没有能力保护你?给不了你全部的依靠?” 若夕低下头,半晌想不起来该如何答他? 两个人竟然一时都没有话说了。 过了一会儿,若夕这才动了动唇角:“其实我是想着……” 忽然听到人有敲门。 元泓问道:“是谁啊?” 门外是奇嬷嬷的声音:“二世子,王妃这会儿有事找你。” 元泓应了一身,换了衣服就出了门。 到了王妃屋子里一看,王妃正自坐在榻上叫个小丫环给自己看白头发。 “娘,你找我?” “嗯。”王妃回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坐吧。” 元泓坐在椅子上,脸还有点黑:“娘这么晚找我,是有要事吧。” 王妃用眼神示意几下下人下去,抿着嘴角冷冷一笑:“适才听下人们说你与侧妃拌了嘴,我这才叫奇嬷嬷去唤了你过来。” 元泓动了动嘴角却没说话。 王妃继续道:“你这个孩子啊,不是我说你,要说权谋和心计我看这同龄人里面也就是你大哥能与你争个伯仲,可是要说对女人呢,哼,你们哥俩一对痴情种子。早晚是不知道其中奥妙的。” 看元泓不说话,王妃又道:“你只说你爱着她宠着她,在这府里明摆着把这个妾宠得胜似了那个妻,我是不说你吧?你父王也是睁中眼闭只眼。可是这暗地里已经坏了规矩了。不能宠妾灭妻是句古话,可也是个道理,你如今把她抬得高了,结果又如何?她开始不领你的情了吧?” 元泓叹了一口气:“也许是我之前负了她那一回,叫她吃了心,现在象是怕着什么似的,说到底这还是我的错。” 王妃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就冷声一笑:“适才说到你和你大哥是一对痴情种子,可是你大哥有一点比你强。他也宠雅欣,但是从来不惯着她,但凡雅欣有了错处,他就把她训得跟个孩子似的,你不看看雅欣现在在他面前可不就乖得跟个猫似的?可是你呢?就单只会个宠,她有了错处你也看不着,哪怕看着了,也不舍得说,可不就一天天的惯得她不知道高低了?” 元泓低着头不说话,要说这女人的心思,他是当真不懂的。 “所以说啊,你这心里有她是有她,可是有的事儿啊,也不能一味地由着她去,就象这去柜上的事儿,咱们可把话给她说透了吧?那里有那么多发散的东西,女孩子常闻了不好,你就为了孩子避讳一下就怎么了?可是她就肯听你的了?” 元泓咬了咬嘴角不说话,说起这个事儿,其实他也挺生气的,他想要她给他生个孩子,一半象她一半象自己。可是适才看她那个态度,倒象是自己不着急似的。 王妃悠然出了一口气道:“话,娘已经跟你说到这儿了,怎么办啊,自己掂量。无论如何,这个孩子的事儿你可得早些想办法了,也不打量打量你都多大了?娘还真不是吓唬你,就她柜上那些东西,碰多了,还当真就能叫女人生不出来了呢。” “嗯,娘,我知道了。”元泓说完话就要告辞。 “等等……”王妃一口唤住他“把这条血参给春娥捎过去,我看她这阵子气色也发白。” 元泓不好推辞,取了那参放在袖子里。此时正与若夕怄着气,也不想这么早回去,不如顺道先把这血参给春娥送去。 元泓心下这么想着,抬腿就去了正宅,小丫头们全都睡了。元泓隔着窗子叫了一声:“春娥,睡了吗?” 春娥洗完澡刚换了寝衣躺在床上,不防这会儿元泓会来,挽了一把头发应道:“在呢,进来吧。” 元泓进了门,看到春娥一袭乌发披在肩上,身上只穿了件寝衣,不免有点尴尬:“已经睡下了?” “没有。”李春娥把衣领掩了掩道“怎么这时侯过来?” 元泓把袖子里的红参取出来放在桌子上道:“娘叫我把这个送过来,说是你这几日气色不好。” 李春娥冲着那红参看了一眼笑道:“叫娘费心了,明儿个我得好好谢了她去。” 元泓抿了抿嘴角,只觉得有点无话可说,反倒是春娥先笑了:“这么晚不在侧妃那里呆着,可是与她拌了嘴?” 元泓耳根一红,含糊地说了一句:“没有。” 李春娥又笑:“侧妃年纪不大,人却挺懂事的,若真是拌了嘴,也该是你这么个大男人多让着她。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进门给咱当了妾,可不就是委屈人家了?” 元泓垂了眼睛,隐约觉得心下有点对不起李春娥,顿了一顿便想转身离去。 “世子爷慢走。”李春娥又笑道:“你这来的也刚好,我还说明儿个去见侧妃呢,你来了,刚好给她捎去。” 李春娥一边说一边走到妆台前面取出个匣子递到元泓面前:“我昨儿个刚得了一对儿红珊瑚镶金的手钏子,回来比了比,觉得和我的衣服都配不上。我常日里那衣服不是大红便是大绿,配了这个颜色反倒扎眼,倒是若夕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是素净的,配了这手钏子定然好看。既然你来了,也免得我再多跑一趟,帮我捎给她吧。” 元泓低头看了看那只大红色的手钏子,心里那丝愧疚更重,轻声道:“我今晚不去她那里住了,大哥那边还有两封兵书没有看,我去大哥那里。”元泓道“春娥,你也早些睡吧,天冷,记着关好门窗。” 元泓说完话,冲着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春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走出门外,心里陡然一空,过后又突然觉得有点滑稽,将那个手钏子往妆台上一丢,转身熄了灯。 元泓一夜没有回去,若夕心里有点不踏实,可是也没有多问,又在屋里怄了一天,原本想去店里的,又想起昨儿个是因为这个事儿和元泓争执了,便一天也没有出门,只在屋子里看书。 不一会儿只见李春娥的丫环翠云来了,进门先施了一个礼,将一个漂亮的木匣子给双手奉上来了:“我们家小姐叫把这个给侧妃您送过来。” 若夕称了谢将那匣子打开,就惊艳了一下:“啊哟,这个手钏好贵重,怎么又叫姐姐破费?” 翠云就笑了:“我们家小姐说了,昨个儿半夜二世子黑着脸到了她房里,这才知道是和侧妃您斗了气,我们家小姐还劝了二世子几句,叫他把这东西捎给您,免得叫您生气。谁成想世子爷他倒是个有脾气的,就是不肯捎,倒叫我今天又跑这一趟。” 若夕心里格登一声,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又叫丫环给了翠云赏钱连声称了谢,又说过几日自己身子好了就去当面谢春娥。 翠云一出门,若夕就盯着那手钏子看了半晌,默默的就叫眼泪花了眼睛。仔细想着人家是正妻,元泓和自己生了气去找人家本就没有什么不对的,自己何苦要这么想不开?努力解劝着自己可是心口还是被堵得发痛,干坐着掉了一会儿眼泪,冲着琐儿招呼道:“琐儿,叫备车,咱们上柜上去。” 第143章 保护 李春娥今儿个起得早,梳洗打扮毕了,又要出门。刚到马车前面,就见那马车旁边守着一个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小脸都冻红了。 “怎么了芳官?你又要搭车啊?”李春娥故意打趣他。 不想芳官还真的点了点头。 李春娥不由得失笑:“我这平日里出门连丫环都不想带,现在倒要天天带着你了?” 芳官垂了眼睛:“我比丫环有力气,更能保护世子妃。” 保护?李春娥没出声,只把眼睛将芳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他那薄薄瘦瘦的小身板,正想笑,却迎住了他那双澄亮的眼睛,李春娥掩口干咳一声道:“那走吧。” 翠云在一旁笑着逗芳官:“啊哟哟,芳官你看看,你如今可是多得体面的人,世子妃出门谁都不带,只带你呢。” 芳官低着头不吭声,随着李春娥上了车,侧着身子坐好了也不说话。 李春娥问他:“今儿个还去看你的师兄弟吗?” 芳官摇摇头。 “那去哪儿?” “世子妃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李春娥又被他给逗乐了,冲车外招呼道:“去永定侯府。” 李春娥倒是有阵子不回家了,一回来永定侯夫人也高兴得不轻,拉着女儿的手左看右看又说女儿瘦了。 芳官扭捏着身子坐在外间,也不好进去,也不好走,双手接了婆子递过来的茶,低着头细细地抿。 永定侯夫人冲着外间看了一眼问道:“春娥,你今儿个怎么不带自己家的丫环,倒是带了这么个人来?我这都偷着看了半晌了,这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啊?” 李春娥扑哧一声就笑了:“那几个丫环多嘴多舌的太烦人,我就没领,至于他啊,娘,你想不到吧?这便是传说之前与元泓断袖的那个谁了。” 永定侯夫人吃了一惊,又隔着门帘子偷看了芳官几眼:“哟,怪道说呢,生得这么个俊俏的模样。” 李春娥笑得直打跌,永定侯夫人倒是皱了眉:“好好的,你带他干啥啊?” “同病相怜呗……”李春娥翘唇冷笑道“如今人家得了美妾,我们两个便一起给冷落了,我也没事儿,他也没事儿,一起作个伴儿也挺好。” 永定侯夫人就叹了口气:“他和你还是没那事儿吗?” 李春娥看向窗外,淡然道:“有了。” 永定侯夫人面露喜色:“那便好,唉,你说,这娶妾还是有好处的吧,最少叫他破了荤。” 李春娥继续看向窗外咬牙冷笑,也不言语。 这一边李娇娥听说姐姐回来了,便蹦蹦跳跳地进了门,到了堂屋一见芳官就哎哟一声:“你这位姐姐是哪个房里的?怎么生得这么俊俏?以往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芳官正自低头喝茶,抬眼看见面前站了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看着他直眨眼睛,又听她叫自己姐姐,便有点尴尬地应道:“我不是哪个房里的姐姐……我是……” 李春娥挑起帘子就走了出来:“娇娥,不得无理,这是芳官,是个哥哥呢。” “哥哥?”李娇娥伸长了脖子看着芳官那又黑又长的睫毛直发愣“这位哥哥,你也长得太好看了吧。” 李春娥上前一把扯了李娇娥道:“行了行了,难得姐姐今儿个回来,带你和这位哥哥一起上街可好?” “好啊。”娇娥欢天喜地地拉了姐姐的手就往门外跑。 后面这芳官也将杯子放下,冲着屋子里的各位丫环婆子施了个礼便随着她们两个出了门。 李春娥拉着李娇娥的手走在前头,芳官就在后面低着头跟着。 李娇娥到底年纪小,看见什么都新鲜,买了个糖葫芦就美半天,芳官在后面跟着看,想起了小时侯那个唯一痛爱自己的姐姐也曾这么牵着自己的手走路,鼻子突然有点酸。 刚好李娇娥回了头,举着个大大的冰糖葫芦递到他面前:“漂亮哥哥,这个冰糖葫芦给你吃。” 芳官接了那冰糖葫芦,舔了一口道:“嗯,好吃。” 李娇娥就笑了,一手扯着芳官一手扯着自己姐姐的手摇着继续往前走。 转过了一条街,李娇娥又说饿了,李春娥便领着他们两个进了酒楼的雅间,后面跟着永定侯府里的两个小丫环侍侯在那雅间的外面。 “芳官,想吃什么,随便点。”李春娥自自然然地给他们两个分筷子,十足的大姐姐模样,芳官低着头对李娇娥说:“小小姐,你先点吧。” 李娇娥便大咧咧地开始点菜:“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鱼……” 李春娥在一旁啐她:“可别再说了,全是甜的,当心你的牙。” 李娇娥又翻着眼睛作鬼脸:“姐姐别小气,今天可是你说要请我和漂亮哥哥吃饭的。” 芳官又红了脸:“我只随便吃些就好,不过世子妃说得对,小姑娘万一吃坏了牙齿,可就不漂亮了。” 李娇娥这才仔细想了一会儿:“那便只要一个糖醋里脊吧,漂亮哥哥,我就听你的,哎,我长大要是象你这么好看该多好啊。” 李娇娥一说完话又捧着脸盯着芳官的脸看,芳官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笑。李春娥看着他们两个人心中倒是满满的慈爱,似乎心情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李娇娥又缠着芳官叫给她夹菜,明显喜欢芳官喜欢得不行,芳官倒是个好性子的,有求必应,一顿饭倒也吃得热热呵呵的。吃完饭,外面两个小丫头进来,说要带小小姐回府。李娇娥抱着芳官的胳膊那是一万个舍不得,一定要让漂亮哥哥也随着她一起回府。 李春娥就嗔她:“娇娥,你可不许没规矩,这位哥哥还有自己的事情儿要做,哪儿会光陪你玩?眼前松快这阵子便好了,过了年便要入了女学,那女工针指我且不催你,这诗书功课什么的可不得上点心了?可别过个年什么也不会,倒叫先生打了你手板子?” 李娇娥看姐姐这般说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了那两个丫环走了,回过头来还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姐姐过几天一定要再带这个漂亮哥哥来家里玩。 李春娥哭笑不得,只得勉强应了她,叫丫环先送她走。 几个人出了门刚把李娇娥送上车,李春娥也正想携着芳官拦了车子走,却见饭铺子门前缓缓地停下了一辆车子,李春娥冲那车子打量了一眼就变了脸色,转身又往饭铺子里面走。芳官看了那车一眼,心里也是一冷,也随着李春娥往雅阁子里面走。 却见那车子还未停稳,便从里面跳下一个人来,冲着李春娥就大咧咧地追了过来。 芳官感觉不好,护着李春娥进了雅阁刚想关门,那人却直直地推开门就冲了进来。 李春娥涨红了脸还未说话,芳官倒是先开了口:“这位爷,这雅阁是我们先定了,你且来硬闯什么?” 那人根本不理他,只将他的肩膀一推,径直走到李春娥面前:“世子妃这几日忙成这样?见了本王也不理了?” 李春娥别过脸去就硬了声音:“九王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您放尊重点吧。” 九王爷回身斜了芳官一眼道:“你,去外间等着去。” 芳官咬着牙看着他就是不动。 九王爷认出这个是芳官,更加不在意了,只寒着脸一笑:“不出去也好,就在这儿听听你家世子妃都干了什么好事!” “你……”李春娥被臊得脸红,看了芳官一眼咬着牙不说话。 看李春娥发窘,九王爷厚着脸皮道:“怎么了?世子妃?知道怕了?既然怕我把你和我的丑事说出来,那便乖乖地听话不就好了?何苦这般端着我?玩着我的?” 话说到这里,哪怕是个傻子也能听出个因由了,李春娥气得两眼含泪,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九王爷这份羞辱了,便自咬牙一笑:“当初我这一步走错,便自知有一天横竖要对上这条命的。既然九王爷一定要用这脏水泼了我,我便认了……” “哪个敢用脏水泼世子妃?!”身后的芳官突然提高了嗓子道“我这全都看在眼里了,我家世子妃冰清玉洁的一个人,本是陪着自家妹子出来吃口饭,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登徒子,死乞白赖没脸没皮的就来缠?这个话饶是谁问起来,我们也有话说。” 芳官这话一出口倒是叫李春娥吃了一惊。 那九王爷也吃了一惊,回头看着芳官那张涨得通红的标致小脸,倒是有些意外:“芳官儿,别打量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别装着不认识我是谁,得罪了本王那个下场你可知道?” 芳官快走几步到李春娥面前,用自己单薄弱的小身板护了她,盯着九王爷咬牙一笑:“我不认得您,却也看得出来您是个体面人,若是在此地闹起来,丢人的可不止会是我们靖王府!我便一口咬定了是你无礼取闹想要调戏我们家世子妃,这来来往往的伙计们也可以做证的。这位爷,您可好生想一想,那靖王府里的二世子可是随便谁都能惹得起的?” 第144章 拈酸 九王爷没有想到芳官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暗地吃了一惊,仔细寻思了一会儿,便又盯着李春娥看了两眼,冷笑一声道:“哼,李春娥,你等着,你早晚是躲不了的。” 说完这话九王爷一脚踢开房门,转身走了出去。 芳官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看着李春娥满脸是汗,赶快一把扶了她坐下,一边给她倒水一边小声道:“姐姐,适才那个人可惊吓着你了?” 李春娥将那杯子奉在口边半晌,也没有往嘴里送,只颤着声音问芳官道:“适才那人说的话,你可都听着了?” “我什么也没有听着!”芳官赶快道“哪怕听着了,我也是不信的。” 李春娥抬眼看着他,突然冷冷地一笑:“那若是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芳官慌忙站起来,急声道:“世子妃,您何苦这么糟践自己?何必与他这种人扯上干系?今儿个的话,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懂,往后但凡有人说世子妃一句不好,我便拼了这条命也要撕了他那张嘴去。” 李春娥垂下眼睛便呵呵地冷笑了,当初半推半就地与九王爷有了苟且,本就是因为心下恨着元泓的干系,其实心里对九王爷没有一丝好感。 如今他三番五次地逼迫,自己心里早就已经做下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他撕破了脸一定要毁了自己的名声,自己就破罐子破摔,临死叫元泓戴上这顶绿帽子,再把他平日里宠妾灭妻的事情一并闹出来,哪怕是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也好,哪怕是真的兑了自己这条性命也好,便也出了心口这口恶气。 可是昨夜见了他,只是三三两两的几句话,又叫李春娥心软了,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爱的偏偏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杜若夕?自己白占了这个正妻的名份,偏在这王府里就是孤单凄凉的一个人,受了委屈没处说,有了难处没人痛。如今被九王爷那样的混货缠上了,肯为自己出头的倒是以往自己最讨厌的这个芳官,这可真是个讽刺啊。 李春娥低头笑了一会儿,直笑得自己流了眼泪,又耸着肩膀哭了半晌。芳官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一味在一旁陪着,也不说话,只给她递了帕子擦眼泪。 李春娥又哭了半晌,这才起身道:“走吧。” 芳官又陪着李春娥上了车,小心地说道:“这几日世子妃就别再出门了吧,免得再碰着了那个人。” 李春娥盯着膝盖上的帕子不说话。 芳官又道:“我知道世子妃是个好人,可是当不住外人不操好心眼儿,咱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省得落了外人的圈套不是?” 看着李春娥不说话,芳官也闭了嘴。 两个人沉闷着回了王府,李春娥自去找王妃请安,芳官呆了半晌也觉着无趣,便去前苑找唐雅欣去了。 这边李春娥见了王妃便先行了一礼。 王妃道:“怪冷的天儿,今儿个一大早就出去了,这午饭是在哪儿吃的?” 李春娥道:“我回了趟娘家,见着娇娥,就带着了她出去逛逛,午饭是领着她在外面吃的。” 王妃笑道:“娇娥这过了年也快十三岁了吧,想必那模样生得愈发标致了?” 李春娥笑道:“要说模样,她是还过得去,只是这个性子还是个小孩子样儿,一阵子不见,这个子也长了不少,眼前都是个大姑娘了,可是这说话办事儿啊,还是个小孩子样。” 王妃就笑了:“十三岁说大也不大,正是贪玩的年纪,下回记得把她带过来我也瞧瞧,说起来我可有阵子没有瞧见她了。” 春娥说了声是,又奉了茶到王妃面前。 王妃接了茶就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你懂事,平日里也孝顺也听话,有你在,我是省心多了。” 李春娥垂着头不说话,王妃就又叹了口气,忍不住有些抱怨:“初时叫她杜若夕进门,许她顾着自己的生意,当时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句,算是给她个体面。如今进门这么久了,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想着是那香料铺子里的东西会伤着她,明里暗里叫泓儿跟她说,该不去就别去了,谁成想,人家现在可是个有脾气的,今儿个一大早可就又去了。” 李春娥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王妃又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但凡是个人便不能惯得太狠了,如今我这个当娘的纵着,泓儿宠着,您这个当姐姐的又宽厚,她合该知道个好歹啊。一个小铺子怎么就那么放不下了?倒是比孩子还更重要了?” 李春娥翘起嘴角一笑:“娘,茶凉了,我再给您换一杯。” 王妃放下杯子苦笑道:“春娥,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怨着我的,我这个当娘的为了抱孙子是将身段压得低了些,连带着你那个正妻的身份也给压得低。可是眼前这可是咱们二房所有人的事儿啊,有的话啊,你不说也不行。你到底是正妻,又与她年岁相妨,有的话不妨就直接点破了她,叫她知道个轻重也好。” 李春娥就笑了:“娘,该说的话,我可不早就与人家说过吗?您那回叫我与她一起去那铺子里去,我一看那案上摆着的,铺子里熏着的,哪一味也离不了个麝香,娘,咱们谁不知道这东西是对女子身子最伤着的东西了?妹妹自己也说这些香料都得是她自己配。当时我便劝她,哪怕这生意再大上十几二十倍又如何?哪里比得上一个女人的孩子重要,可是人家听我的话了吗?” 王妃又重重地叹了几口气,道:“看来还得是叫泓儿说她,泓儿说了要是她不听,改天我就亲自去说她。断是到个叫她知道轻重的时侯了。” 李春娥只低头也不多话,娘两个又聊了一会儿天儿,李春娥便退了下来,到厨下张罗着叫给府里的人备饭。 这边李春娥一出去,王妃就叹了口气:“看见没,这一位也是个不想多事儿的,得罪人的话,怕是还得我这个老婆子去说了。” 奇嬷嬷就在一旁笑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话您还真怨不得世子妃她不想去说,常日里这二世子日日宠着惯着侧妃,咱们可都是看见的,一句话说得不对,可不叫世子妃与二世子又起了梗?所以这个白脸儿啊,还真是就得您唱喽。” 王妃便又用手拍自己的额头:“劳碌命,劳碌命,看来我也就是这个操心劳碌的命喽。” 唐雅欣半躺在椅子上拈着梅子干儿吃。 “芳官儿,这几日你也不到我这儿来?可是把我给闷死了,这几天你可是在忙什么呢?” 芳官一边拿着剪刀修剪花木一边道:“没忙什么,看府里没啥事儿,我便出去走走。” “哟,几时学会和我说话都打马虎眼儿了?到底是和谁玩去了?” 芳官把那剪刀放下,又将盆景转了个圈,笑道:“和二世子妃一起出去转转。” “你这几天还和她玩上了?她没凶你啊?” “凶我干嘛啊?二世子妃人好着呢。” 唐雅欣皱了皱眉,又八卦:“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初你和二木头闹得动静可有点大,人家心里可是老不愿意着你呢。” 芳官低了头,小声道:“其实二世子妃那个人挺不错的,当初我与二世子的事儿弄得是有点……嗨,世子妃,你最近可好点了?怎么又吃上梅子干儿了?快到晚饭时侯了,你当心一会儿又反酸伤了胃口,快点把那梅干给我。” 唐雅欣不情不愿地把那梅花子干递给芳官,又打了一个大哈欠:“要说春娥这个人,我虽然不熟悉,的确也挑不出人家的错处来,只是平日里总觉得她有点端着屏着的,好象不沾人间烟火气,你知道,我是个大大咧咧惯了的人,怕是一句话说的不对了,或者是一个玩笑开得过了,反叫人家闹了个心下不痛快,所以平日里也不敢和她走得太近了。不想,你却与她玩得好。” 芳官便垂了眉眼玩自己的手指也不多说话。 唐雅欣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冲着一旁的小丫环咐嘱道:“你这会儿到厨下看看晚上吃什么,我想要个酸辣肚丝汤。” 芳官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道:“小丫头,你在这儿照顾世子妃吧,我去厨下问,若是没有的,您看给您换个什么汤?甜汤成不成?” 唐雅欣眼珠子转了转,道:“换个酸果儿汤吧,不想喝甜的。” 芳官便笑着去了。 前脚未曾迈进厨里,就听着李春娥在里面张罗着厨娘们做饭:“晚上正堂里除了王爷别的人都在,您们张罗着上个二世子最喜欢的牛骨汤,大世子向来不忌口,口味仅着大世子妃来,大世子妃如今月份大了,你们几个婆子有经验的看给她加个什么菜能叫补养又不上火的,再就是……看看给侧妃再配个爱吃的菜。” 一旁的婆子们一边应着,一边忙不迭地张罗着做菜品。 第145章 吃酸 李素娥只在一旁淡淡地站着看着,端端正正的一副主母范儿,话说得倒是也不多,可是这威严却也不显少。 芳官站在她身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翠云回头见了他就打了个招呼:“哟,芳官,你来了?” 芳官脸一红:“适才大世子妃说了,想吃个酸辣肚子丝汤。” 一旁的婆子就翻了翻厨下的肉道:“不巧,今儿个没有这个肚儿呢。” “那酸果儿有吗?换个酸果儿汤也行。” “那个许是有,芳官啊,您去和大世子妃回一声,晚上吃酸果儿汤。” “是。”芳官称了声是,转身又走了出来。 翠云看着他的背影就笑了:“这个芳官,还真是个心细的,连这大世子妃的伙食也要管,亏了他是个女儿心性,这若是个夫君得是多体贴的性子?怕是能把大世子都给比下去。” 一旁一个小丫环就逗她:“哟,看看翠云这眼睛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怕是看上人家芳官了吧,要不然您今儿个就和他说说,不定人家愿意给你当夫君呢。” 翠云便啐了她一口:“呸呸呸,说什么呢?自己暗地里不知道偷着说人家芳官的好说过多少回,这一回又来扯我。你若是想要随了他,自己和人家说去。” 两个小丫环在那里小声打趣,却叫李春娥默默地出了神,常日里总觉着芳官就是个女孩子,从来没有认真把他当男子看,今天看到他当着九王爷说的那几句话那般硬气,这才算是重新打量他。原来他本就是个男子呢。想到这里,李春娥又想笑,掩着口干咳了一声便从厨下走了出来。 若夕回到铺子里又是一停忙活,想起来元泓说过的香料对自己身子有伤害的话,便只写了方子,叫下面的丫环们去碰,自己也不亲自去沾,怕是屋子里气味太重,便把帐目搬到园子里的凉亭下坐着去看,到底是有一阵子不过来了,光是这帐目就看了半晌,眼看着天慢慢擦黑,眼睛也不怎么看得见了,这才收了帐目本子起身。 出了店铺正想招呼车子,却见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门口,驾车的人竟是轻寒。 车里的人把车帘一挑,将手伸出来:“上来吧,不冷吗?” 若夕抿着嘴一笑,接了那人的手,由着他一握便上了车。 车厢里只暖和和的,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元泓伸手一抱将若夕放在膝盖上,拿着手指一挑她的下巴:“说了不叫你来,又忙得这么晚,为夫的话一句也没有听到心里是不是?” 若夕揽了他的脖子撒娇:“我怎么敢不听夫君的话,今儿个过来就是为了处理一个柜上的闲事,那些香料我是一下也没有碰,全是交待了别的人去配的,就连那屋子也不敢进,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下面看帐本看了一天。” “亭子里?”他心痛得一挑眉毛“这么冷的天,坐在那亭子里,也不怕冻着了?看看这手凉的。” 他把她的手捧着用掌心给她暖了。 若夕的心也被他这么一并给暖得化了,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泓郎,其实我的心思和你一样,和娘也一样,都想……” “想什么?”他垂着眸故意问。 “明知故问。”她嘟了嘴,又红了脸“隔壁那家铺子里的小孩子今儿个抱出来了,红扑扑的小脸别提多好看了,他那奶娘把他抱在怀里,肉嘟嘟的一小坨不敢碰。” 元泓看着她的脸慢慢软和了眼神。 若夕又垂了头:“其实,我心里也是喜欢孩子的,我以后定然会多注意的,你就放心吧。” 他咬着牙坏坏地一笑:“你可仔细说说,怎么个注意?怎么个叫为夫放心?” “啊哟,你怎么这么坏?”若夕挥着粉拳又去打他,两个人又在车里笑成一团。 几口人已经围着桌子坐成一圈,却不见元泓和若夕回来,王妃眼神黯了黯:“咱们先吃吧,不等他们了。” 李春娥称了个是,正要布菜,却见元泓和若夕一前一后的进了门,神态说不出的亲昵,两个人进门先各自给王妃请了安,又给众位打了个招呼便落了座。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王妃问道。 若夕低着头陪笑:“店里的事情忙了些,我就给耽搁了。” 王妃的脸色微有不悦:“早前不是和你说过的吗?店里的事儿该放一放就放一放,到了年底了,连京城里也不太平,该不去的就别去了吧。” 若夕眼睛一垂轻声说了句是。 “我今儿特地守在她店铺门口,接了她的。”元泓一说完,若夕就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李春娥的眼神黯了黯,倒也没有开口。 王妃把眼睛看向雅欣:“雅欣,这阵子身子可好?今个春娥说你又要叫酸汤喝呢。” 唐雅欣笑道:“我这还不就是好这个口吗?嘴里就离不了酸东西,前几日那梅子干儿好吃,我这一吃就离不了,一上午硬是吃了半盒儿,牙都倒了。” 王妃笑道:“胃口好是好事儿,能吃就好,今儿个没有肚丝,做给你做了这个酸果儿汤,一会儿你也喝上一些。明儿个想吃什么提前交待,我叫春娥替你准备。” 一旁的元澈插话道:“娘,你可不能也纵着她了,一味由着她想吃甜的便吃甜的,想吃酸的便吃酸的,她那个牙就不要了?” “啊哟,阿澈,人家就是想吃酸的嘛,离了这口就不舒服,明儿个那梅干儿你可再给我备些。” 王妃又笑了:“俗话说,酸儿辣女,雅欣这一胎十有八九会是个男孩儿吧,前儿个宫里的太医来把过脉可是怎么说的?” 唐雅欣笑道:“这话太医哪儿敢说啊,但是实话实说,我和阿澈都盼着这一胎是女儿呢。” 这话倒是叫所有人都有点意外。 王妃问道:“此话怎么讲?澈儿你还果真是这么想的?” 元澈一边低头给唐雅欣夹菜,一边应道:“嗯,我是想要个女儿。” 王妃笑了:“你们两口子还真是稀奇。” “那有什么稀奇的。”唐雅欣幸福地抱了元澈的胳膊起腻“阿澈说了,就想生个姑娘,从小宠到大,把没有遇到我的那十几年都补在女儿这里。” 满屋子人全都抿着嘴笑,元澈的脸羞得通红,低声说道:“赶快吃菜吧。” 元泓故意道:“大嫂快点喝汤,那个汤酸,刚好对你的口儿。” 满屋子人又笑。 吃完了饭,元泓照例和若夕回了偏苑。王妃看着儿子一味护在若夕身边到底没有说话,肚子里一套套怎么处理与宠妾关系的大道理也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回头看了看春娥,兀自眉目清淡地整理好了饭堂便随着丫环回了房。 王妃心里升起一股不忍,私下里对奇嬷嬷说:“泓儿只一味地这么对着春娥算是不对吧。” 奇嬷嬷道:“是不对,却也难得世子妃这般明理,不与他二人计较。” 王妃皱了皱眉:“我怎么觉着春娥这般情致也不太对呢?” 奇嬷嬷道:“是,也不对。” 王妃又叹了口气:“那他们三个人要如何才算是对?我却是看不懂了。” 奇嬷嬷道:“王妃,此一时咱们还是真管不了这些了,二世子是把侧妃给捧在心尖儿上宠着的,昨儿个争执了几句,今儿个就巴巴地去她铺子里接,这般心意也难以再对别人了,世子妃日子苦,咱们是都看在眼里了,可是眼前却也是没有破法。” 王妃皱着眉摇了摇头:“你这么说,我心里更难受。春娥是个好孩子,不与泓儿和若夕计较,可是我这心里到底是觉得对不住她。可是眼前还真是没有补偿她的方法,哪怕平日里多宠着她,说到底,也比不上这夫妻间的情谊。奇嬷嬷,有的话,我不好明着说,暗地里,你也替我点拨侧妃几句,你得叫她知道,专宠并非好事儿,哪怕泓儿心里再有她,也得给别人留出几分余地。” 奇嬷嬷道:“是,我瞅个机会和侧妃好好说说。” 主仆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这才歇下了。 “你今儿个把那个手钏子给侧妃的时侯,她怎么说?”春娥问翠云道。 翠云答:“侧妃没说什么啊,只说谢过世子妃的厚礼。” 春娥眼眸垂了垂:“说昨儿个晚上我叫二世子捎给她的话了吗?” 翠云道:“说了。” “那侧妃怎么说的?” “侧妃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黯了黯眼神,便叫套了车去铺子里了。” 李春娥淡淡地哦了一声,梳通了头发,便叫丫环们全退了下去,自己也侧身歇下了。 新年到了,王府里面一片喜气。若夕早早地给自己铺里的人包好了红包便安心地呆在王府里面。 年后王爷要去西梁城,因为夏姬去不去的事儿倒是纠结了半晌。 王妃一味不表态,去不去的叫王爷决定,却提前把那两个孩子并夏姬也一起给接到了园子里,说是过年在一起图个热闹。 第146章 托付 话说这夏姬自从入府,除了重大节气到内宅里请请安之外,平日里还是在南苑住着,她本就是西梁人,从说话的口音到生活习惯都与中原人有些不一样,眼前又明显是寄人篱下的形致,能免了请安就尽量免了,如今若不是王爷快要走了,为了能叫他过个圆满的年,她是断然不想到这内苑里来的。 许久不见,这夏姬的一对儿女长大了不少,模样生得越来越可爱。王妃见了也喜欢,初时两个孩子还生分着,可是过不了多久就活泼起来了。 姐姐引着弟弟满院子里跑,倒叫这王府里面多了热闹。 按说这平日里吃饭夏姬并两个孩子都是不上桌的,过年这几天他们三口也上了桌,王爷眼看着笑容也多了起来。 王妃早就把有些事情给看得淡了,只要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过个年,有的事情倒也不去细说。两个孩子平日里少登大雅,有时说话吃饭会有一点失规矩,王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有看见,倒是夏姬时不时的觉得别扭,少不了在饭桌上训上孩子几句。 元泓和元澈两家人看着这一对儿弟弟妹妹有趣,哪怕没有规矩也都不说什么,只是夏姬在一旁止不住尴尬。 王妃便在一旁笑道:“小孩子吃饭的时侯别说他,当心这饭到了胃拌了气不好消化,可不就会作下病了?” 唐雅欣也在一旁说道:“可不是,小孩子小时侯就得放得开一些,要是管得多了,怕是长大了胆子小,什么事儿都不敢干。” 元泓又在一旁斜了斜嘴角,暗指唐雅欣倒是胆子大,什么话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干。 元澈不说话也看出弟弟表情里的不屑来,拈了个瓜子就砸他:“你大嫂一说话你就笑,没有规矩。” 元泓不服气:“哟,大嫂说话,我连笑一下也没规矩了?爹娘可给我评评理,天底下有这样的大哥吗?有了娘子便不认了兄弟。” 若夕推了元泓一把:“大嫂说话你便听着,故意做什么鬼脸?惹着大嫂生气了,大哥怎么会不说你?” 元泓一把抚了她的手:“看我这么被大哥说着,你也不心痛,还学着他一起来训我?天下也少有你这样的妻!” 一个妻字刚出口,若夕的脸色便黯了黯,春娥只在一旁盯着手里的杯子细细地抿着装没有听见。倒是周围的人都有点尴尬了。 王妃干咳一声道:“夏姬,这阵子在内苑,这吃的用的都还习惯吗?” 夏姬应了一声道:“回娘娘的话,这内苑里的一切照应都好。” 王妃又道:“这过了年,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我寻思着要不要给他们两个请个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 夏姬很高兴,连声道:“谢娘娘惦记着,我这阵子也在想这个事儿呢,叫先生好生教教他们两个规矩也是好的。只是……” “怎么了?”王妃问道。 夏姬想了半晌这才开口:“我听说中原的先生们都很凶,小孩子不会读书写字了便要打手板的,我有些心痛。” 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笑了,夏姬以为自己又出了洋相,只得眼巴巴地看向靖王。 王爷把一只大手拍在夏姬的膝盖上,笑道:“莫怕莫怕,我们中原的先生并不是个个都爱打手板的。” 夏姬羞红了脸,又自低头无措起来。 春娥看她这样,也赶快打圆场:“其实姨娘说的本是不错的,不止是您有这个担心,就连我那个娘家妹妹,如今快有十三岁了吧,说起先生的事儿来也是头痛。且不说这先生们爱不爱打手板子,只是他们严厉起来也吓人,教我妹妹的那一个倒是也不打也不骂的,单把那个脸一板就吓得她不会说话了,前几日见了我还说呢,要在先生来之前拼着命吃上十几串糖葫芦,把自己给吃得病了好逃课。” 一番话又说得众人又笑,夏姬这才算是放松了一点,抬眼看了看王爷,淡然抿嘴一笑。 若夕看了看夏姬的神态,又看了看在院子里疯跑的两个孩子,轻声道:“前阵子我父亲收个义子,本是庄户人家里的孩子,年岁不大,却懂事得很,刚好我父亲如今称病在家,便亲自带了这个孩子读书,您别说,这个孩子由家父带着反倒是学什么快得很,前儿个我回去,家父说这孩子都赶上童生的学识了,还张罗着春闱的时侯叫他试一试呢。” 夏姬一听这话就羡慕得紧:“令尊想来是位博学之士吧,他教起孩子来定然是极好的。” 若夕答道:“家父是吏部侍郎,官居三品。” 夏姬想也没想冲口而出:“那你怎么会来当个妾?”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夏姬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更着急了。 元澈干咳了一声开口道:“若夕这个话倒是提醒我了,眼前我专心在家里陪着雅欣也不去忙别的事,公务全都交给父王和泓儿了,若是姨娘不嫌我不学无术的话,不如把弟弟妹妹送到我那里,我先教他们?” “那可真是太好了。”夏姬高兴得红了脸“若是大世子肯教他们两个,我是最放心的。” 王爷也笑了:“我这两个儿子,都是能文能武的,冬儿和宝儿跟着他大哥定然能学到不少好处来,过几日就把他们两个送到澈儿那里吧。” 夏姬笑着答了一声好,就高兴得坐也坐不住了,立马告了个罪就到院子里找两个孩子,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孩子们去。 看了她那个欢天喜地的样子,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王妃小声问王爷:“年后的行程可安排好了?该带的可都带齐了?” 王爷抿了一口茶:“要说也没有什么好带的,西凉城里什么都有,我只去布一布防,不是我说,回来这么久,呆得我身上都发困了,也惦记着想去西凉再吹吹风,松松筋骨了。” 王妃就笑了:“你啊,就是不服老。太后那里可说过了?她老人家怎么说?” “她老人家自然是惦记着不想叫我去的,可是我这大半辈子只惦记这个沙场,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 王妃冲着夏姬一努嘴:“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你可怎么办?一并带去?” 王爷皱了皱眉:“我这几天也在愁这个事儿,带她走吧,有两个孩子,怕她惦记着。不带她走吧,把她放在这府里,我也怕她不习惯。” 王妃冷笑着就啐了一口:“是不习惯还是不放心?难不成我还能毒死了她?” 王爷就笑了:“你断然不会,只是你也见了她那个性子,有点傻有点直,我万一离开了,就怕她自己不自在。” 王妃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那两个孩子我挺喜欢的,别的就看你了。” 王爷也就不再说话,奉了茶到口边喝。 王爷终于决定下来了,带着夏姬走,把两个孩子留在府里,听到这个决定,夏姬先就哭了两场,抱着两个孩子一味地不撒手,两个孩子也抱着娘亲哭,只说离不开娘亲。 王爷就在一旁劝,说这府里无论是吃喝用度都要比西凉城强上百倍,留在府里断然要比去西凉城要好得多,若是夏姬真心舍不得,便不必跟着自己去了,也留下来便好。 夏姬寻思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跟着王爷走,把两个孩子留下来。 这几日为了让两个孩子更早地适应别离,夏姬有意把两个孩子送到内苑叫王妃多带一带,自己则专心地陪着王爷打理行程上的事情。 王妃本是个好清净的,不想这几日身边多了这两个小孩子。 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照顾孩子了,看见他们两个也喜欢,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哄。 两个孩子骨子里是怕着王妃的,大清早来请了安,就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王妃,规规矩矩的一动不动。 王妃被他们两个盯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不自在,笑着对奇嬷嬷说:“奇嬷嬷,我可是有多久没有带孩子们玩了?这会儿可与他们两个聊些什么啊?” 奇嬷嬷也是笑,转眼问向两个孩子:“小世子,小郡主,你们两个想吃什么玩什么啊?” 两个孩子对着看了一眼,齐声道:“我们想上街。” 王妃便掩了口笑了:“罢了罢了,既然想上街,那咱们就一起去,问问泓儿和澈儿他们可想一并去了?若是去,我就叫人多备几辆车?” 不一时那边元澈回了话说是唐雅欣身子重,不叫她去了。元泓那边倒是说没事,领了若夕就出来了,这边春娥也领了丫环出门。车子套好了,王妃扯着两个孩子出了门,突然听到两个孩子冲着一旁惊叹道:“啊哟,那个人是谁?长得可真好看啊?” 回头一看,却是芳官正在花丛里面折梅枝子,一身白色的衣袍头上一顶小小的玉冠,整个人干净出尘叫人眼前一亮。 两个小孩子都看得呆了,王妃也不由得笑:“去跟芳官说说,若是他想去,也一起去了吧。” 第147章 吃鹅 一家人,三辆车,王妃领了两个孩子坐了第一辆,元泓又习惯性地把若夕抱上车,回头看了眼春娥有点尴尬地伸了伸手:“春娥,你坐这辆吧,我去后面和芳官坐。” 春娥一笑:“罢了,我去与芳官坐吧,顺便还能叫他给我唱两嗓子。” 元泓也不强留她,不好意思地一笑上了车子,偎着若夕坐了,两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 若夕轻声嗔他:“你也是,当着姐姐的面,就不能注意着点。” 元泓低头苦笑着说了一个字:“累。” 春娥上了车子,与芳官撞了个对视,芳官又轻声叫了一句:“姐姐。” 春娥淡淡地嗯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 芳官心里还为着九王爷的事情心痛着春娥,适才又看到二世子当着春娥的面对若夕百般照顾,心里挺替她委屈的,此时看着她云淡风轻,可是也知道她心里不好过,想了半天又没有话题,芳官动了动嘴角从袖管里摸出来个竹子做的小马来:“姐姐,这是我给娇娥妹妹做的,你若是这几日回了府便捎给她吧。” 春娥冲着那竹马看了一会儿,道:“还是过几日你亲自去给她吧,你忘了上回她还口口声声说叫我带你过去呢?” 芳官低着头嗫嚅了半晌:“其实,我倒不是不想去,只是……”抬头看了看春娥试着说“只是府上的夫人和几个婆子都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弄得我也不敢去了。” 春娥掩着嘴角又笑得肩膀直抖,芳官看她笑了,心下也松快不少。 因为人多,王妃也怕到街里面挤得不方便,便直接引着众人到了城外的梅花庵,此时梅花庵周边的景致最好,周边的农家酒肆都是会做生意的,请的都是好厨子,做的菜品也丰富,再加上那农家自酿的酒,别提多招人了。 王妃将一家人引入一家大的农家酒肆里停了,叫丫环抱了两个孩子下来,这两个孩子就象是撒了欢一般地四处跑了起来,见了农家的狗也要逗一逗,见了农家的鸡也要追一追,惹得一群丫环小厮追着两个孩子照应。 王妃本是怕孩子们跌了撞了的,叫丫环婆子们紧跟着照应,倒是元泓笑了:“小孩子磕磕碰碰的当什么?我小时侯跟着父王习武吃的亏不比他们多多了?那时也不见娘怎么心痛?” 奇嬷嬷就在一旁插话道:“老奴说话打脸的话,二世子说的这个话可就亏了心了。以往王爷每次训你打你,王妃都是偷着在房里哭得睁不开眼睛的,只是知道这孩子不能纵着也不能惯着,这才狠了心不说话,也亏得是王爷这份心舍得下手打,这才教得您从小就懂规矩,文武双全的。” 元泓笑着剥了桌子上的几个炒花生放在若夕面前:“说起文武双全,我也不如大哥,倒是没听说他挨过多少打。” 王妃笑道:“你大哥是个有福的,你爹舍不得打他,就舍得打你,可是人家自小就有心计,书是自己读的,武功也是自己偷着练的,倒是一分也不输了你,人家啊是自小就知道学来文武艺为的是自己。” 元泓就笑着不说话,又剥了一把花生递给母亲。 这边芳官和春娥一起下了车子,看到王妃和元泓若夕几个坐的屋子有点小,便不去凑那个热闹,两个人往一边的亭子里走,芳官先快走了几步,从车里拿下来软垫来,仔细拍打了几下垫在那石头凳子上才叫春娥坐了,又招呼着农家先叫烫上一壶黄酒,里面放上几个枣子喝了给暖胃。 李春娥看着他就皱了眉:“芳官,你这心也太细了吧?这么会照顾人?” 芳官也抓了花生剥:“往常跟着师付的时侯,但凡是比我小的,全是由我照顾着的,一来二去的,也就会伺候人了呗。” 芳官把那花生剥完了又给吹掉了红皮装在小碗里面放在李春娥面前。 屋子里元泓离老远看了,笑道:“哟,人家芳官比我心细,剥完了还把这皮儿也给吹了。” 王妃就皱了眉头:“这孩子进府这么久了,我今儿才算仔细打量他,这哪儿是个男的啊?这分明就是个女子,这眉眼儿长得,也太清秀了些吧?” 元泓又在咬着牙坏笑:“不清秀,我当初能看得上他吗?” 若夕又拿着拳头打元泓,王妃也啐他,一群人在屋子里又笑成一团。 王妃趁着高兴,清了清嗓子道:“这会儿屋子里也没有外人,我自私下里和你们两个说一句,人家春娥是个好性子的,守着个正妻的名份却不要你们什么,这整个京城里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个,平日里对我也孝顺,所以泓儿你们两个心下更该有个掂量,凡事不是表面上的体面给留足了便是,私底下泓儿你该到人家房里去的,也去上几回。” 元泓低了头刚想说不,若夕已经赶快一把拉了他:“娘,您说的是,春娥姐姐是个好性子的,对我和泓郎都没得说,我们心里面都是有数的,娘,您就放心吧。” 王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另外就是若夕你,此处也没外人,你也别怕娘说话直,当初你进府,我许了你去照顾自己的铺子,也是敬重你是个知道自强的女子。可是话说回来了,既然已经成了家,这孰轻孰重的,你也该自己有个掂量。人家春娥大度,这偏了向了的从来不与你二人计较,也就冲着个你能早些有个身子,所以你该怎么做,自己可该有个数儿。” 若夕道:“娘,我懂,我与泓郎,近日里已经开始说这个事儿了,那个铺子我年后就打算交给掌柜的去管,我自己就彻底脱手不管了。” 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别的事儿我也就不往深了说了,但凡要家事平顺,这后宅自然是要一碗水端平的,往后如何与春娥相处,你二人也多长点心吧。” 话说到这里,该点的都算是点透了。那边春娥由芳官陪着坐在亭子里,芳官怕是春娥冷,又叫去取了屏风过来给挡上,又在屏风里面点了盆碳火。 春娥这边有碳火暖和着,又有这黄酒喝着,倒是坐得比屋子里还自在了。 若夕离远处打量着,总觉得把人家晾在外面不好,就有意让元泓把春娥给请进来,出门一看,春娥与芳官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聊得正开心。 只听芳官在那里说得兴高采烈的:“我和明官我们两个啊就去人家那园子里偷果子吃,明官心眼儿多多啊,只说自己在外面把着风,倒叫我进去偷去,谁知道我扒着墙头跳下去,脚刚一落了地,就从园子里冲出一大黄狗来。啊哟,可把我给吓得啊,撒腿就跑,也亏得是我身段好,一个鹞子翻身就从那矮墙上给翻出来了,可是这鞋还是叫跑丢了一只。” 李春娥笑得花枝乱颤:“你那师哥心眼儿也太多了,看着你个儿小欺负你的吧。” “可不是,您可不知道他那个人啊,阴着呢,后来那园子的主人找来了,可把他给吓得啊,钻在屋子里就不出来。实在不行,我就出来了呗,一个人就把事儿都给认了,可是后来您猜怎么着?” “怎么了?”李春娥睁大眼睛问。 芳官满脸得意之色:“结果那园子的主人听过我的戏,一见是我出来了,那可高兴得不得了,连声说着角儿想吃个杏儿果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还用得着翻墙吗?还险些叫狗给咬了?多划不来?隔天就给我们送了一大筐子黄杏来,您都不知道啊,把我们那帮师兄弟给吃的,好几个都流鼻血了呢。” 李春娥垂着眼睛笑,怎么也想不出来一群人为了吃几个果子差点被狗咬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抬眼一看却见元泓过来了,冲着她淡然一笑道:“外面冷,娘叫我请你到屋子里坐呢。” 李春娥也不推让,随着元泓进了屋。芳官自己便拢了碳火在那亭子里就着菜喝上几口小酒。 天气有些干冷,芳官的脸被冻得红了。若夕看芳官自己坐在外面有些不忍心,想着把他唤到屋子里来,又怕王妃不高兴,便叫店家招呼着叫芳官多点几个菜。好在芳官也是个随意的,自己就着屏风喝着酒也象没事人儿似的。 若夕又回到屋子里故意往王妃身边一坐,却把元泓旁边的位置让给了春娥,只一心地服侍着王妃用餐。 这户农家的烧鹅火锅最是入味,用一个大碳火盘子烘了,锅子里是炖得烂熟的鹅就着各味菜蔬,再就着带点苦味的农家米酒,一屋子人吃得不亦乐乎,就连冬儿和宝儿两个小家伙不一会儿也吃得满头汗。 元泓垂着眼睛,给春娥夹了几口菜,抬眼却见若夕与王妃一边聊天,一边就着小酒慢慢咂饮,脸上没有一分的不乐意,初时心里还有些别扭着,过了一会儿这心情却是放松了一些,又与春娥倒了一杯酒小声道:“就着酒喝,化食。” 春娥唇角淡淡地抿了抿,垂眼不露声色,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暖流。 第148章 揭穿 忽然听得丫环们一声惊呼:“快看,下雪了。” 众人抬眼向着屋子外面看,只看鹅毛样的雪片纷纷扬扬的从天空中落下,不一时便在远近的梅树上敷了一层。芳官一个人喝酒已经到了六七分醉抬眼一看这雪花落得这般好看,不由得一声惊呼:“好一场雪啊……”一句话拉长了音,再将那袖子一抛,人便已经轻盈地舞到了院子中央。 就着酒劲,芳官且舞且唱: “海島冰輪初轉騰 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 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 恰便似啊嫦娥離月宮 奴似嫦娥離月宮……” 众人只见他那身段舞得极美,嗓音又好,不一时竟然全都看得呆了。 春娥给众人解说道:“芳官舞的这段是著名的贵妃醉酒,满京城也只他能舞出这分韵致来了。” 芳官且舞且歌在那雪地里舞出了精神,一曲舞罢,芳官这头顶上都出了细细的一汗,在那雪地里向着众人施了一礼,道:“各位看官,奴家舞得可好。” 王妃先就笑了:“好着呢,奇嬷嬷,给赏。” 奇嬷嬷便摸了银子双手给芳官奉了过去。 芳官伸出手接了却觉得头一晕身子明显一打晃,王妃便笑了:“这个贵妃舞得也好,唱得也好,只是这酒量浅了些,快来人扶着他到后堂休息。” 众人一笑也便散了,眼看这雪景迷人,都不愿在屋子里呆了,各自出了房门顺着小径看风景去了。 若夕原是陪着王妃的,不想王妃只顾着和奇嬷嬷说话,不知不觉的就与若夕走得远了些,元泓看着四下无人,伸手将若夕的手一扯便向着梅园子里深处走了去。 春娥本是贪着多看那几眼红梅,不想一抬头便又落了单,她向来是个孤独惯了的人,也不以为意,将那红梅折在手里,顺着小径就往园子里走,刚下过雪,天色黯了不少,可是这雪景又刚好迷人,李春娥顺着那小径边的梅花丛微闭了眼睛细细地嗅着,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李春娥看了那人一眼便厌恶地皱了眉:“怎生这般阴魂不散呢?” 那人向前逼了一步阴恻恻地笑道:“我派人就在你府上的门口守着,但凡你出了王府我便知道。” 李春娥气得直咬牙:“九王爷,你这么做有意思吗?你也是有家室的,我也是有家室的,初时走错了那一步我便不说什么了,你又何苦这么纠缠不清?将来叫所有人都丢了脸面便是你想要的了?” 九王爷上前一步握了李春娥的手腕:“若是我知道心里这般放不下你,初时那一步我便不会走出去,如今我这是死活放不下了,你却要闪,可不是活活折磨我的?” 李春娥用力甩掉他的手:“九王爷还是死心吧,我即入了他家的门,便是他家的人了,无论他如何对我,这都是我的命。” 九王爷咬牙冷笑道:“你倒是对他一片痴心,你可知道他是怎么对你的?看见那个被他宠上天的侧妃了吗?他们一早就认识了,而且早就定了情。是当时那个女子名声不好,所以王妃一味不许那女子进门,你那好夫君才与那戏子合演了这么一出断袖的戏叫你看,让你心里当他是个断袖好生厌恶着他了,他再娶这个女子进门,也就是有你这么傻的女人,呆呆的中了他的计,还当他是个好人!” 李春娥听了这话,被震得麻了半边身子:“你……你说什么?你是说他与若夕早就定过情,而且此事王妃也是知道的?” “哈哈,可不是知道的?他们合府上下全都瞒着你一个人,活脱脱的将你当个猴儿耍,如今你倒是大度得很,将你那夫君拱手让了别人,自己独自守着空房,倒不知道暗地里人家全都当你是傻子在玩?”九王爷笑得阴冷“你只说你怨我恨我,不想理我,却不知道这天底下愿意拿真话对你说的,也就是我一个人了。” 李春娥觉得自己的肩膀和膝盖一起抖了起来,用力摇了摇头道:“九王爷,你别再说了,我不相信你的话,你还是赶快走吧,一会儿若是叫他们看见,你我二人都不干净。” 九王爷又自咬牙一笑:“你若不信,只管问那个芳官去,我看你与他的交情也不差,他也不忍心再瞒你,你只把来龙去脉都给问得清了,再想想,是不是要回来找我。” 九王爷话一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李春娥象是被抽了线的木偶一样呆在原地失神着喃喃自语,过了半晌,这才抬手将眼泪一擦向着芳官歇着的房间走去。 芳官喝酒喝得上了头,人也唱得尽了兴,进了房里的炕上眯着眼睛歇了,又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却见门帘一闪走进来一个人,明艳的脸上象是挂了泪痕一般。 芳官吃了一惊,赶快坐直了身子:“姐姐,你可是怎么了?” 李春娥抚了一把眼角的泪,直视着芳官的眼睛道:“芳官,你可愿意与我说句实话吗?你和元泓当初是不是真的断过袖?” 芳官被她的话惊了一跳,赶快掩了衣服穿鞋下地:“姐姐,你这可是怎么了?莫不是适才饮了酒这会儿心里不痛快了?” 李春娥闪开他伸过来的手,又问道:“芳官,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只问你这一句实话,当初你和元泓的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故意做戏给我看的?” 芳官嗫嚅着嘴角,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春娥看他不说话,继续问:“莫不是就是为了给杜若夕进府里铺路,他才约着你一并演了这出戏码给我?叫我以为你们两个是断袖了?这样你们便能迎着那杜若夕进门了?” 芳官抬起眼睛,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李春娥道:“姐姐,你莫这么想,二世子其实也有他的难处。” “难处?”李春娥一凛“这么说就是他在故意做戏了?” 芳官低了头,急得脖子都红了,实在想不出来该如何来解释与元泓的这段关系,过了半晌这才小声应了句:“姐姐,您就别问了,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二世子你们都挺好的,这不就好了?” “挺好?”李春娥睁大了眼睛“芳官,姐姐我如今这日子过得如何你是全都看到的,我这哪一时便叫过得好?是我天天独守空房守着这个活寡算好,还是我空顶着这个正妃的头衔却只能靠夫君的施舍垂怜活下去更好?芳官啊……我原以为你与我是一样的人,这才将真心掏给你,拿你当个妹妹看待,如今却未曾想到,连你和娘全都是瞒着我的,合府上下的人都是为了一个杜若夕,只是我!是个傻子,叫你们活活地骗了这么久。” 李春娥说完这些话,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窗外天色已经苍黑了,芳官怕她出事,赶快取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就追了出去。出门被风一吹就打了个激凛,脑门子上的汗一凉,整个人都冷了,抬眼一看,只见李春娥已经跨上马车连声催着那车夫快走。芳官追了几步,眼看是追不上,硬生生地咳了几声却是叫也叫不出声音来了。 不一时其他人都赏完了雪景回来了,却看芳官一个人披着衣服坐在炕头上身上抖个不停,李春娥倒是不见了踪影。 王妃问下人李春娥去了哪儿,下人回说适才见着世子妃上了车子便催着车夫快走,怕是府里有了什么急事。 王妃仔细一想,这府里有急事,也不会不给自己捎个口信儿吧,难不成是适才被冷落了吃了心,生气了? 又叫人到偏屋里问芳官是怎么回事,却见芳官脸涨得通红,人却冷得发抖,干张了几下嘴,最后还是咬了咬唇说了句:“世子妃适才说是不太舒服,便先一步回去了。” 王妃这才放了心,又看了芳官的可怜模样,嘱着奇嬷嬷道:“可怜见的孩子,怕是适才在雪地里唱的那一出儿累着了,出着汗又被这雪花给激了一下,快叫人给他煮上一大碗姜汤喝着,切莫落了病。” 芳官称了谢,喝了姜汤裹着被子在炕上发抖,心里又惦记着李春娥,偏这来龙去脉的眼前又不好给元泓说清楚,只一味地心下起急,待到众人起程回府的时侯,他这身上还不见好,一进府便彻底病了。 这边李春娥一回府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饶是谁人问起来都说自己出门着了风寒,不便见人。 众人也就不勉强她出门,只王妃和若夕每日交待着下人前去问侯着便是。 这边芳官也病了,唐雅欣又快要临盆,春娥一不管事,所有的事情都落到了王妃和若夕的身上。 好在两个人都是能干的,管理起杂务来也是一丝不乱,这个年还是平平顺顺地过去了。 该走的礼也走完了过了年,开了春儿,王爷进宫辞了太皇太后便奉命去了西凉城,与他一起走的还是夏姬。夏姬抱着那两个孩子是百般不舍,可是这一头又放不下王爷的情谊,待到上了车也是一步三回头。王妃看她可怜,便私下里与她说自己会常写书信叫人给她捎去,孩子们的事儿不必叫她挂心,夏姬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好歹有她一直陪着,王爷的饮食起居也就有了照应。 第149章 是个坑 夏姬走了之后,两个孩子便由王妃一心照顾着,许是年纪大了,王妃现在越来越喜欢孩子,与这两个相处了一些时日,倒是越来越亲近了。两个孩子每天吃完了早饭都到元澈那里随着元澈读书识字讲作人的道理。元澈是个性子好的,唐雅欣又是个活泼的,两个孩子在府里的生活是越来越得宜了。 王爷走了之后,兵部的事情便全都交给了元泓,元泓便是一门心思全都扑到了公务上。 春娥一直称病不出门,家务之类的全叫若夕代管了,只是日常钱银支出,帐目处理,还是得去问春娥。 春娥也不多拿捏任何人,但凡若夕来要,只要理由合理她便给,只是自从病了这一场之后,回娘家似乎是回得勤了些。 王妃如今只顾着看孩子,也就不多去问她,若夕只是个贵妾的身份,也问不着正妻的事儿,别的人各有各的事情,从表面上看,这府中上下各自相宜,平和顺遂。 ** 九王爷又抽空去看了看六王爷,未曾想过了个年,六王爷整个人象是老了几十岁,就连过年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都没去成,说是病得实在太重,下不了榻了。 九王爷奇怪六王爷这么个年纪怎么一病下来身子就能损得这么快?莫不是中了邪?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六王爷的正妻原本是个县主的女儿,身份不高却也是个贤惠的人,嫁过来这么多年,本是个本份顾家的。却当不住六王爷三番五次地胡闹招事非,渐渐的就与他离了心。平日里他但凡是招了多少美妾进门,宠了这个捧那个的,正妻也没有正经八百地管过,后来六王爷又喜欢上了养戏子,平日里不知道多少银子全都花在了这些人身上。 要说这家底儿本是厚的,可是耐不住这么左右折腾。 往日里六王爷身子好的时侯,好歹这府里还有个主持大局的,底下的人不敢太闹腾了。 如今这六王爷一病不起,底下的人个个都露出了本性。 当日宠得上了天的两个美妾不顾着六王爷这身子骨虚着一味的只往上贴,眼看这六王爷都病得有一口气儿没一口气儿的,还是往他房里钻,百般挑逗着撩拨他。 可这六王爷偏是个不争气的,一见这两个小狐媚子来撩自己,拼着老命的也要给,给完了,那小狐狸精是得了好处,又哄了六王爷腰里的钥匙取了银子给自己置备新衣服新头面,戴了新头面还要去六王妃面前显摆。 六王妃吃了心,更加不想到六王爷身边去了,左右帐上不过那么些银子他爱散给哪个便散给哪个去。 除了这两个美妾,下面那些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往常买的两个戏子眼看着六王爷快不行了,就打量着趁着他没死多哄点银子好出门,三天两头也到他屋子里来缠,初时六王爷烦得要命,叫下人打发了他们走。后来这两个倒是不缠了,只在六王爷院墙外面扯着嗓子唱戏。 不唱别的,但唱那一出诸葛亮吊孝。 变着花样的叫六王爷填恶心。 若是往常六王爷身子好的时侯,早就叫人打了这两个人走。 可可的如今自己病得下不了床,身边却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连个丫环下人都使唤不动,空憋了一肚子火气也没处撒,这会儿想起正妻的好来了,叫人捎信叫正妻到身边坐一会儿,那正妻早就寒了心,只说自己没本事管不了,由着底下的人胡闹去,自己只管躲了个清净。 这一日刚好九王爷来看他,一进门这六王爷就张着嘴直掉眼泪,两只眼睛就象两个死鱼眼似的,干眨巴着,整个人看上去都半死不活的。 这可把九王爷给吓得不轻,上前一把扶了他叫他有话慢慢说。 六王爷抹了一把眼泪,就说了句:“今日才知道这家风不正是坑人害已,平日里我这胡闹惯了,弄得家里家外的没个规矩,身边这些人,我是对他们个个真心,如今我这一病,他们哪个还拿我当回事儿了?个个都是气我怄我,逼着叫我早死呢。” 九王爷赶快劝他:“哥哥,且莫这么说,无论别人怎么样,六嫂还是个心眼儿好的,别人不顾你,她也会顾你的。” 六王爷眨了眨死鱼眼:“我自是知道她是个好的,就是我早些年太混了,这混蛋事儿是干了一件又一件,早些年为了几个狐媚子小妖精还与她动过手,说起来也是给我养过三个孩子的女人了,我竟然为个外面的娼妓就打了她,如今想起来,自己也觉得自己混仗得不象话。” 九王爷叹了口气:“说来说去的,还不是那个元泓害的?若不是他当初抢了芳官,你怎么就会病了这么一场,可是我这前几日才知道,他本就不是个断袖,当初与你抢芳官就是图着叫你添气的。” “此话怎么讲?”六王爷睁大了眼睛。 “你想啊,六哥,若他是个断袖,怎么会将那个宠妾宠得这么紧?除了她别的女子全都不碰,而且我可打听了,那个芳官他可一下都没有碰过。” “那他这是……他这是图什么啊?” “图什么?”九王爷咬牙一笑“就图跟咱们哥俩过不去呗,六哥,话我给你说到这儿了,您自己心里可有个数,咱们可不能叫那坑咱们的人活得自在着,咱们自己先活不成了。” 九王爷一边说一边站起来道:“六哥您先歇着,我先走了,隔几日再来看您,您可要仔细点自己的身子,我还等着咱们哥俩联手一并治了他呢。” 六王爷还在直着眼睛不说话,满脑子浆糊怎么都转不过这一口气来,九王爷出了六王爷的府阺,转了两个圈儿转身进了一家小酒肆。 酒肆最里面的一间雅阁里,那美貌的少妇已经将酒温好,见他进门却是头也不抬:“和他说清了?” “嗯。”九王爷抿了口酒“老六是个不争气的,如今病得只有半条命了,今儿我是故意激他,他若是真能好了,咱们也就多个人帮咱们出气,他若是好不了,我也要把这个事儿给点破,叫他死也要恨了元泓去。” 李春娥低了头,冷冷一笑:“你便这么恨他吗?” 九王爷道:“我恨他,还不是为了你?坑你坑成这样儿,你还是心心念念的爱着他……” 李春娥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可给我将那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讲清了吧。” 九王爷清了清嗓子:“这个杜若夕的继母你也见过的吧,就是那个秋氏。” “嗯,我见过。”李春娥道。 “那一日我叫那两个人绑了那个丫头,原本是想着到下一个街口便下手的,没成想她却往那个巷子里面拐了,初时我也没有细想,后来叫她溜了我这仔细一想才感觉不对,这个丫头可是个有心计的,怎么会平白的往那巷子里钻?我便在那巷子里留意了几回。便见着有一对男女住在那巷子深处,仔细一打听,正是她那个继母和自己的姘夫。” “我便连夜将那两个人接出来藏了,这才细细地问他们事情的来龙去脉。”九王爷喝了一口酒继续道“杜若夕与那二世子本就是有情的,早前就被我遇见过,听说那个杜若夕还曾经亲自到靖王府的府上,跪在王妃面前求着只给二世子做个妾便好,只是之前她名声不好,王妃又嫌她为人太过精明,所以骨子里面嫌弃着她,根本就不叫她上门,对了,秋氏和我说过,当初王妃当着众人骂她的话极其难听,饶是如此她都忍了,死活要与元泓在一起。” 李春娥奉了一杯酒到唇边,默默地冷了眼睛。 九王爷继续说道:“后来靖王妃为了叫元泓对那杜若夕彻底断了念想便去宫中找到了你的姑母惠太妃,想着两家联姻,等你进了门,元泓自然就不与那杜若夕来往了。” “谁成想,他二人的情谊反倒是深得很,这一边元泓都娶了你进门,那个杜若夕还不死心,硬是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表了愿心,今生非元泓不嫁,当个妾也是心甘情愿的。依着秋氏所说,那元泓本意是想要和你好好过的,只是这杜若夕这般死缠烂打,哪个男子不心动?这才开始想办法,没成想这一回倒是把我六哥给绕进去了。” “元泓先是到戏园子里撩了芳官,然后又与他扮成一对断袖,与我六哥又打又闹,弄得满城风雨,就为的是叫所有人------特别是你,都知道他是个断袖,后来的事儿您自己清楚,你不就是照照的信了,还千方百计地想着给他纳妾的事儿了?” 九王爷说到这里,又看了李春娥一眼,只见那张俏丽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差点被咬得流出血来。 九王爷接着说道:“你这左纳一个他不碰,右纳一个他也不碰,就是逼着王妃彻底低头接纳那个杜若夕。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儿子的心计怕是也早就看得透了,可是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哄着你叫那个杜若夕进了门,这一进门的事儿还用我再多说吗?如今人家是拿着妾当妻,还是你默认了的,这一局坑来坑去,坑的就是你。” 第150章 锦鲤 九王爷看着李春娥愈发黯淡的眼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亏了你,还将你那个身子给他留着,却不知道他心里只拿你当个猴儿在耍着呢。” 李春娥闭了眼睛,两行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九王爷坐到她身边,将手臂搂了她:“行了春娥,如今这来龙去脉我们也都想清楚了,他当初多对不起你,我们便一步步找回来,莫再哭了,我们晚一些一起见了秋氏与那个管家,一起商议着该如何办就好?” 李春娥只在他怀里悠然抽泣着,喃喃地道:“我从来不曾亏欠于他,何故他要这般地我?若是心里本就没有我,一纸合离便是,何必将我这般蒙在鼓里耍弄。” 九王爷低头吻着她的脸颊:“傻子,他这边挂着你,就有永定侯府上这们亲事支应着,他们府上就多了一份势力,何故与你合离?只这般挂着你耍着你便好了。” 李春娥倒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九王爷搂着她吻着吻着便又上了心火,三下两下把她的衣服解了又要行那个事去,李春娥在他身下流着泪却也毫不挣扎,心里只一味地恨着那两个人,恨得心头火起。 九王爷完了事,理好了衣服,又对春娥交待道:“过几日我带你去见那两个人,你们可商量一下怎么去对付那个杜若夕?” 李春娥淡然一笑:“我不必与他们商量,既然是他们心里恨着她,定然有对付她的手段,我只把杜若夕几时离府几时回来,走哪条路与他们说清了,他们要如何去做,但凭他们。” 九王爷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先一步走了出去。 转眼便出了正月,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王妃日日哄着两个孩子,却是越来越得了趣味,叫元澈给王爷写信不叫他挂念着,又将两个孩子最近写的几封字贴也一并给寄了去,好叫王爷和夏姬放心。 “眼看着都换了春装了,这若夕的肚子怎么还是平的?”王妃低头看着两个孩子在花园里面玩耍,小声对奇嬷嬷道“要说她可没有少得泓儿的宠爱,前阵子泓儿日日与她腻在一起,你说,另是她不会生吧。” 奇嬷嬷道:“应该不会吧,只是看着侧妃这身子也的确是瘦弱了些,王妃不可心急,再等等。” 王妃道:“前阵子我当着若夕的面也提了,叫泓儿有功夫也到春娥那里住上两晚,已经是开了荤的人了,别这么旱涝不均的,倒是给妻妾之间留了罅隙。我看那个若夕倒是个明事理的,未曾流露过半分不悦,倒是这泓儿反象是想不开似的。” 奇嬷嬷一边挥着拂尘帮王妃赶着花园子里围上来的小虫子一边道:“二世子是个仔细的,您向来知道,以往没成亲的时侯,咱们府里多少俊俏的小丫头往他身上贴的,哪一个不是叫他给训了出去,他这份情谊也只是对了侧妃了。按我说啊,王妃您再等等,过阵子指不定这侧妃就有动静了呢。” “那他也不能一直这么晾着春娥吧,好歹也是妻,干这么晾着总不成,不行,过阵子我得和若夕再聊聊,叫若夕再和他好好说说去。” 奇嬷嬷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道:“依,眼看这开春了,可不就是拜送子娘娘的时侯到了?要不然这个月十五叫侧妃去那个送子娘娘庵里拜拜去?” 王妃道:“别说,还真是,传说出城几十里那个东山头双乳殿上的送子娘娘最灵,要不然就叫若夕去哪儿去?” 奇嬷嬷道:“只是那么远,怕是一天赶不了一个来回吧。” 王妃道:“那就叫她多带几个人跟着,连带着香火香油钱一起给送去了,干脆住上个几天,好好吃吃斋再拜上一拜。不急着回来,唉,你这会儿便跟她说去,莫再叫耽搁了。” 奇嬷嬷领命而去。 这一边春娥最近倒是得了轻省,称了一阵子病之后干脆把府里的闲事儿都给甩了,每日里在园子里晒晒太阳,又去湖边看看锦鲤,闲了再管管帐,常日里每个人看她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只有芳官看着她的眼神日渐沉郁起来。 这一日春娥又倚在湖边看锦鲤,手里拈着一盘鱼食看着那些锦鲤相互争食,渐觉有趣,湖这一边喂完了又去那一边喂,冷不丁的却见亭子里转出一个人来。 李春娥看清了那个人的面目便拍着胸口笑道:“哟,芳官,有阵子不见了,你那身子可大好了?” 芳官看着李春娥在冲着自己甜甜的笑,脸上的气色反倒更沉了一分:“承蒙世子妃惦记着,这阵子好了些。” 李春娥将他仔细打量了半晌,道:“哟,芳官今儿个新鲜,往日里你那衣服不是白的便是粉的,有时还是嫩黄,今儿个怎么弄了一身儿黑啊。不过别说,芳官穿黑的也好看。” 芳官将身上那件锦袍镶着紫貂毛的领子给立了立,道:“我叫我师兄明官帮我挑的这身衣服,往后我就往这个色儿上穿了,再不学着以前穿红着绿的了。” 李春娥又笑:“哟,芳官这是长大了,会打扮了。” 芳官抿了抿嘴角,道:“世子妃,私下里,我还是叫你一声姐姐。姐姐,以往的事儿……你可曾怨我?” 李春娥看着湖面上的锦鲤,随手又撒了一把鱼食,假装没听见。 芳官又向前走了一步:“姐姐若是心下还怨着我,便说出来,哪怕是打我骂我,赶我出去,我也认了,只是姐姐,您能别这样吗?我这每日里看着您这样我便心里难过,您说,要怎么着,您才肯好好的。” “我有什么不好的了?”李春娥转身看着他就虎了脸“芳官你哪只眼睛看得我不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别学着人家乱说话。” 李春娥一边说,一边将身子转了一个圈,拢了一把鬓发上的钗子,对着水里的影子照:“看这奇珍阁的东西就是好,怪不得一根钗子就得要上十两金呢,这般的手艺怕是除了他家再没有别家的了。” 李春娥直起了腰又冲着廊桥的一端看过去:“嗨,芳官,你说一会儿二世子回来是从那个园门口进来呢?还是从另一边的园门口进来?我是站在这里能叫他看着我呢?还是换个地方……唉,要不然那边吧,那边日头好,刚好他一进门就能看得清我。” 芳官咬着嘴唇看向李春娥,心里有委屈,有愧疚,也有不解,几种感情纠结在一起,哽得他心口直痛。无论如何,世子妃与二世子弄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可是如今世子妃这个样子自己实在是无从开解,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李春娥又摇着扇子顺着廊桥去了另一边。芳官讪讪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往回走,差点与翠云撞了个满怀。 “哟,芳官今儿个这衣裳穿得帅气,我都差点没认出你来。”翠云笑道。 芳官盯着她手里的那个蛊子问:“你这手里拿的可是个什么?” “是世子妃的红枣茶,她这几日老是说头晕,怕是气血虚,我特地就煮了枣茶给她。” 芳官怔了怔道:“若是她气血太虚,你便用红枣和黄芪煮了茶给她喝,别加别的,春天燥,补得狠了,怕是也不好。” “哟,芳官还知道养生呢?” “我之前学戏的时侯,怕是身段不好,师付老是不叫吃得多了,我也时常头晕来着,师付便煮了这些东西给我喝,连着喝上几日也便好了,改天您也叫世子妃试试。” 二人说了会儿闲话,也便各自散了。 若夕这几日忙家事,店里的事儿果真是不去参与了,晚上元泓回来,若夕把奇嬷嬷传过来的话告诉他了,元泓倒是想了半晌:“非得上那个庙里去求吗?就附近的庙里拜拜就不成了?那地方你没去过,路挺远,地方也偏,叫我不放心。” “娘说不急着赶个来回,另外,我也确实是想找个灵的地方好好拜拜,干脆在那里多住几日也无妨的。”若夕道。 元泓想了一会儿:“那山里到底不方便,吃的住的都不好,这个时节又冷,若是前阵子还好说,我便歇上几日陪你去了就好。可是这几日父王刚走,兵部的事情一大堆,我也走不开。” “泓郞。”她偎了他的肩膀道“这是我自己想去拜的,其实我这心里也是着急的。” 她说着说着便红了脸颊:“成亲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动静,往常娘说是因为香料铺子里的东西闻了会发散,我还不当回事,可是如今这么久了,我自己也着急了,这一回我是诚心诚意想去拜,你便不要拦着我了。” 元泓偎着她的身子坐了,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若是你真心想去,我也不拦着你,随着多带几个人,把轻寒也带上吧,一路有他护着我也放心。连那干粮什么的也多备些,怕是山上的东西你吃不惯。” 若夕就笑了:“我们去的是庵堂,你叫轻寒去了住哪儿啊?干粮也不必带得太多,就是为了求个诚意,吃点苦也不算什么的。” 元泓用手托了她的脸又在坏笑:“其实这个事儿,求人不如求已,送子观音也是要拜的,至于为夫呢,也是要尽力的……” “啊,你怎么又来淘……” 第151章 庵堂 若夕一大早收拾齐整了便离了府,元泓亲自把她送到城门外,这才折身回兵部忙碌。 王妃将那家务帐又交到春娥那里,春娥也不推辞,照样管家,只是平日里似是更爱打扮了。 先将家务事儿打理好了,便拈了鱼食去湖边喂鱼。 春寒料峭,厚重的棉衣脱下,水边也是有点凉,翠云依着芳官的主意煮了红枣茶让春娥一直喝着,倒是喝得气色也好了。 这一天傍晚,元泓心下里惦记着若夕,早早地从兵部回来,刚进了园子门,就看到春娥倚着湖边的栏杆在喂鱼。夕阳照在她身上,映得头发边那钗子金灿灿的。 元泓突然想起来那栏杆前阵子有点松动,就想过去提醒春娥一下。 春娥却象是根本没有看到他过来,只伸长了脖子看着那条肥硕的锦鲤,嘴里一味笑道:“翠云,你快看,这就是前个儿咱们喂过的那一条,象是认识咱们似的,一见我往这儿站就游过来了。” 春娥伸长了手去给那条锦鲤喂食,身子向前一倾,只听得腰下面“咔”的一声,栏杆直直的就断了。 元泓一句“小心”还没有出口,只见春娥整个人已经跌到了湖水里。 元泓想也没想,往湖里一跳就去救人。 春娥本是个不会水的,左右扑通了一会儿,又满满地呛了几口水整个人就要往下沉,只觉得一个人的大手一把抚了自己的背将自己从水里面托起来就往岸边游。春娥连着吐了几口水这才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是元泓。两个人到了岸边,元泓将春娥打横抱起来,迎面就打了个寒战,一旁的下人们忙拿了棉被就过来裹。 元泓看了一眼怀里脸色苍白被惊得失神了的春娥:“去世子妃屋子里备上一桶热水,快点。” 然后抱着舂娥就往屋子里走。 春娥被呛了几口水,这头上还是晕的,身子也在不住地打冷战,被元泓抱着直直地进了屋,两个人身上全都湿透了,翠云奉了两杯枣茶过来:“二世子,世子妃,快点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元泓接了一杯先递给春娥,春娥抖着手接了,头发上衣角上还在往下滴水,翠云又将一杯热茶递给元泓,道:“世子妃,那热水已经烧好了,您二位先洗洗?” 元泓身上也在发冷,将那热茶一仰脖子喝了,道:“翠云,你好好服侍你家主子把热汤喝了,再洗个热水澡,这一会儿再找个府医给她看看,我怎么觉得她脸色不太好。” 春娥一言不发地奉了那个杯子在手里,突然整个人软绵绵地就往后倒了下去。 元泓惊了一跳,赶快一把抱起她。看她混身湿淋淋的也没地儿放,左右打量了半晌,只得向着屏风后面走过去,屏风后面浴桶里面的水已经备好了,旁边有一个竹椅。元泓将春娥放在竹椅上,随口招呼道:“翠云,过来给你家主子换衣服。” 叫了两声却是没有人理,向外打量着一看,屋子里哪儿还有一个人?元泓看着春娥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样子心下着急,也怕是适才的水太冷别是激着她了,想了一会儿,便弯下腰帮她把衣服给解开。 桶里的热气蒸腾着,春娥外面那件衣服给脱下了,就余下内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把少妇那曼妙的身材给突显得一览无余,元泓背了脸不敢看,想了一会儿还是怕她冷着了,便打算连着内衣给春娥放在桶里面去,好歹驱一下寒。 伏身想把她给抱起来,突然被春娥一口吻住了唇,象是有一股甜甜的东西流到了嘴里,脑子有点发昏,身子却软绵绵地冲着她压了下去。 李春娥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盯着倒在自己身上人事不知的元泓慢慢地抿了抿唇。 元泓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抱着若夕在嬉闹。若夕不理他,躲着他的手,躲着他的身子。可他还是一味地想缠着要她。若夕便娇笑着从了,由着他施为。 平日里她向来是羞羞的娇娇的,只是在梦里,她的举止却很是热辣,抱着他的肩膀轻吟着要了他一回又一回,元泓在梦里笑着她逗着她,几乎笑出了声。 醒来的时侯,天已经亮了,睁开眼却不是在若夕房里。春娥穿着寝衣躺在他身边,脸色还是白的,眼睛还是紧闭着,与昨天落水的时侯一模一样。 元泓吃了一惊,赶快起来穿衣服,衣服穿了一半,床上的人象是也快要醒了,翻了个身儿轻轻地哼了一声。元泓取了搭在一旁的衣服拉开房门就跑,就象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似的。 三步两步跑回若夕的房间,元泓就直了眼睛。昨天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和春娥…… 不记得了,元泓用力捶了捶额头,低声骂了句自己,转身出了门就叫轻寒备马。 “去兵部吗?”轻寒问。 “不去!”元泓不耐烦地答道“出城,东山送子娘娘殿,接若夕回来。” “那兵部的事儿……” “随便找个人给我带个假,我得去个两天。”元泓抬腿上了马。 正在庵堂虔心礼佛的若夕听说有人来找她倒是吃了一惊,出了庵堂门口却看到元泓呆立在门口的大树下面,一身的风尘,见了她就轻唤了一声:“若夕。” “泓郞。”若夕走过去抚着他的脸颊“怎么这么着急着见我?可是府上出什么事儿了?” 元泓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半天也不动,若夕更奇怪了,也不敢开口问,就由他这么抱着。 抱了半晌,庵里的老尼出来打水看见他们两个很不悦地干咳了一声。 元泓有些尴尬地松了手低着头看她:“在这儿可好吗?” 若夕笑了笑:“庵里清净,吃住都是好的,你别担心。” 元泓咬了咬嘴角:“随我回去吧。” 若夕嘟了唇:“礼佛为表诚意,最少要吃上三天斋饭再还愿的,昨个儿才一天。哪里就能回去了?” 元泓又在咬嘴唇:“若夕……” “泓郎,你到底是怎么了?”若夕感觉出他象是有心事。 “没什么。”他握了握她的手“进去吧,还要再吃两天斋饭是不是?” “嗯,那泓郞你……” “我过两天再来接你。”元泓冲她微微一笑,轻轻地捋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道。 “嗯,好的,泓郎,下山的时侯小心点。”她冲他一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庵。 李春娥又在酒肆里煮酒,这阵子好象酒量也越来越大了,酒壶里的黄梅子被煮出了味道,这酒酸酸的还真是好喝。 九王爷辟手夺下她的杯子,怨道:“何苦这般瞎喝,仔细伤了身子?” 李春娥不语,又取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九王爷叹了口气,把脸苦得象个核桃一样:“昨夜可与他在一处了?今天何故这么苦丧着脸?” 春娥低头一笑也没应答,那一夜本是想与他成事的,可是没成想他哪怕晕成那个样子叫的也是若夕的名字,当时就叫春娥没有了心情,那一夜本是什么都没有的。 九王爷冷声道:“哼,一味说是不喜欢他,心里念的不还是他?坐在这里喝了多久了?你可醒醒神吧。” “秋氏那边怎么说?” 九王爷苦笑:“那秋氏是恨那女子恨得入了骨,我们只把杜若夕所有的信儿都带给她,她要如何去做,便由了她去。” 李春娥便不再说话,堂外似有童女卖唱,悠悠怨怨稚嫩的腔,一声一声的听着叫人心里别扭着痛,混着这初春还算寒冽的空气,倒叫人的心里多了几分不安稳。 元泓守在庵堂外面并没有走,月至高空,躺在门前那棵大树的树杈上发愣。昨天的一切又在眼前,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那个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晕倒?为什么醒来是在春娥的床上?难不成又是春娥给自己下了套? 哪怕春娥真的给自己下了套,自己也没有理由去怨她,她只是想要和自己的夫君有了该有的事情而已,这一切不能怪她,只能怨自己。 元泓又捶了捶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心底一味地发虚,怕是自己真做了什么对不起若夕的事。或者她不介意,可是自己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仔细一想,这件事不止是做得对不起她,还对不起春娥。她嫁给自己这么久,自己一心想保着她身子的清白是为了给以后做打算。因为是太皇太后赐的婚,若是自己主动请求与她和离便是忤逆,所以一直这么礼敬着她,其实心里还是想着将来如何给她找一条更好的出路,不误了她的终身才好。 如果昨天晚上真的和她……自己岂不是毁了她的清白?往后这路还要如何来给她找?越是这么想着,心里就越乱,渐渐地觉得自己也坐不住了。 山谷里静得很,只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响起,庵里面响起了细切的脚步声,会是她吗?元泓竖起耳朵听,象她,也不象她,就这么呆在这里吧,最少离她近一些。元泓闭上眼睛,突然听得庵内传来一声惊叫。是她?! 第152章 回家 元泓想也不想凌空跃起,翻过庵内的墙稳当地落在院子正中,急忙地唤了一句:“若夕。” 却见一个小尼姑跌坐在井台上,脚下一桶水泼洒了一地,正待收拾,却见平空里落下一个人来,直挺挺地站在自己面前。 那小尼姑吓得掩着口大叫一声:“鬼啊。”便自连滚带趴地往庵里走。 叫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元泓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只见一众尼姑一起涌了出来举着灯火大叫:“什么人?” 元泓怔在当场,也不敢乱说乱动,只想着如何解释。 那一众人走近了,盯着元泓看了两眼,斥道:“哪里来的贼人,深夜入我庵堂可是欲行不轨?” 元泓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只见若夕急急忙忙从后园赶出来道:“师太莫怪,这是我家夫君,想来是来找我的。” 那老尼盯着元泓看了两眼,认出来是早上与若夕在庵堂前相拥的那个男子,很是不悦地转身冲若夕道:“你夫妇二人有话要说,可寻别处,我这庵内可为清净之所,怎可由着男子随意出入?” 若夕红着脸低头说是,满园的尼姑这才不悦地各自退了下去,也有那年轻的小尼姑偷着拿眼睛看着元泓,背地里窃窃私语的。若夕看这情形更加尴尬,赶快扯了元泓的手出了门。 “你这白天没有走?深更半夜的守在这里作什么?”若夕问元泓。 元泓抬手摸了摸鼻子:“我本是守在门外的树上,听着院子里有响动,怕是你遇着了什么事儿,这才冲了进去。” “泓郎,你必然是有了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若夕,我……”元泓低下头就黯哑了嗓子“我想与春娥和离。” “泓郎,你这是怎么了?”若夕吃了一惊“可是我不在家,你与姐姐起了争执?” “没有。”元泓苦笑一声“我这么拖着她,总觉得对不起她。虽然如今她有了正妻的名份,我也将这府里的荣华体面全都给了她。可是这几日我也看了,她心里真正在意的未必就是这些。而她想要的,我终是给不了她。” 若夕低头无语了半晌,这才慢声道:“可是你们两个可是太皇太后赐的婚,若是和离怕是要惹麻烦,而且,若是此时无故地和离了,春娥姐姐往后还如何做人?” 元泓想了半晌:“所以我这心里才总是不踏实,总想找着你来商量一下。以往我总以为给了她富贵便好,可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我也觉得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心里便觉着对不住她。女子青春太短,若是一直这么拖下去,怕是对她真的不好。” 若夕想了一会儿,就叹了口气:“所以你才这么晚都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元泓嗫嚅了嘴唇:“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就是……你帮我想想该如何办?” 元泓常日里说话从来条理清楚,从来不曾这般语无伦次的,想来这件事情让他心里很不轻省。若夕心痛着他,便道:“要不然我回去与春娥姐姐好好聊聊,先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元泓低头不语,若夕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泓郎,今晚这么晚了,你就守在这里吗?庵堂也不叫男子进,你适才就惹得庵主发了脾气了。” 元泓抚了一把她的头发:“你不必担心我,我只在这树上凑和一晚便好。” 若夕道:“天太冷,我可不准你在这树上胡乱凑和。” “不冷,树上暖和着呢,你不信,我抱你上去瞧瞧。” 元泓脚尖一点,抱着若夕跃上树梢,此时月光正好,坐在粗大的树枝上,好象伸手就能够得着月亮一般,若夕依在他宽大的肩膀里面象个孩子一样笑弯了眼睛。 元泓用手掌托了她的腰身在怀里,依在她耳边:“今天晚上我就抱着你在这树上看月亮,好不好?” 若夕搂了他的脖子倚在他怀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夜色清凉,相依相傍的人儿总是美好的。 第二天一早,庵堂的尼姑开门扫地直直地看着树上跳下两个人来,定睛一看却是昨天晚上那一对夫妻。 小尼姑脸一红,拿了扫帚去扫另一边。 若夕红了红脸,道:“泓郎,算了,我随你下山吧,看来这庵堂里的人都要嫌弃我了。” 元泓厚着脸皮一笑,由着她进庵内去收拾一下,顺带与那庵主告别。若夕引着下人们从那庵堂里下来,那庵内的小尼姑便在后面私语道:“看这位娘子生得这般标致,她那相公也与她恩爱得很,看着年纪也不大,何故到咱们这儿来住着求子啊?” 一旁那个年岁大点的把门槛一踢,没好气地道:“吃饱了撑的。” 若夕羞得面目通红,知道自己与元泓在这庵堂前后表现得这般恩爱是真心把人家给得罪死了。往后这庵堂里自是不敢来了,羞红着脸看向元泓,却见他似乎还是满目心事一般。若夕也不便开口去问他,只把脸偎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微微地笑。 两个人一道回了王府,王妃倒是有点不高兴:“早前不是说为表诚意多住几日,多吃几口清斋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若夕红着脸不敢多说,元泓抢在前面道:“若夕这个身子已经够瘦弱的了,娘还要把她关在那庵堂里吃素饭,且不说那饭菜淡得没法入口,那山里也太冷,我就接了她回来。” 王妃就冷笑了几声,又冲若夕道:“那香火油钱什么的可给人家了?” 若夕答道:“悉数都给了,那庵主道了谢,说要为我们府里好好诵得好几遍经呢。” 王妃垂了垂眼睛又道:“你先回来了也好,春娥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又在屋里躲了不出门,晚一会儿你们两个看看她去。” 元泓闻言眼神黯了黯,施了个礼就先出去了,若夕知道他有心事也就不多问他,与王妃又闲话了几句,便也出了门,奔着春娥的苑子就去了。 按说是初春时节,偏这正苑里却生气不足,有点阴还有点冷,刚一进门就闻得了淡淡的药味,若夕叫丫环还了一声,不一时只听得春娥的声音在里间应道:“妹妹来了,进来吧。” 若夕进了房门先给春娥行了个礼:“听说姐姐这几日身子不畅快?可是受了风寒?” 李春娥就红了脸随便含糊了一声,一旁的翠云却是捂了嘴一笑。李春娥假意嗔她:“还不快去给侧妃倒杯水来,叫我把给你惯得愈发没样子了。” 翠云赶快就退了下去,若夕看着春娥脸颊似有微红便又问道:“我看姐姐这气色还不错,怎么说病就病了?可曾请郎中过来看了?” 李春娥道:“府里就有府医,何必到外面寻郎中去,我这也不是个大病,只是前儿个受了些风寒所致,你也不必记挂着。”转而又开口问道“听说你是去那庵堂里求子去了?却说那里灵得很,就是那庵堂里的姑子凶,要供奉也要得厉害,若是那香油钱少了,她们可是冷眉冷脸的,这一回咱们府上带的东西够多,许是那庵主同意帮你许愿了吧。” 若夕想起被庵堂里的姑子们说冷话的事儿又在脸红,只得回道:“还算好吧,不是很凶,只是说话也不是很客气的,我尝听人说凡是有些道行的人全是这个样子,不肯奉承巴结人的,许是因为人家那里着实灵验着的吧。” 李春娥就悠然叹了口气:“灵验便好,这一回算是你辛苦了这一趟,却是替咱们姐儿两个都许了愿,希望姐姐我也能沾上你的光吧。” 这话说得有点古怪,可是又听不出个毛病来。若夕心下尽管微微有点发怔,可是不好多问,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若夕便出来了。 若夕一出门,翠云便凑了过来:“二世子在您房里过夜的事儿,想来侧妃还不知道吧。” 李春娥就冷声笑了:“我是妻,她是妾,二世子在我这房里过夜的事儿还用报与她知道?” 翠云自知失语,便一把掩了口,不再言语。 李春娥自斜躺在榻上看书,突然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一片,便隔着窗子问:“外面怎么吵成这样,可是走了水?” 有婆子在外面应道:“未曾,只是大世子妃适才叫着肚子痛,怕是快要生了吧。” 春娥一听,不敢耽搁和,赶快叫丫环服侍着穿了衣服,急急忙忙的就往北苑跑。 等到了北苑,王妃奇嬷嬷并若夕已经守在那里了。 元澈由元泓陪着在外屋坐着,急得来回走。 屋子里唐雅欣的惨叫声是一声高过一声,稳婆子大声喊着:“贵人,用力啊,快看着头了,您可别出声喊,只把这力气用在下面。” 王妃是生过孩子的,知道女人此一时的凶险,此时听着雅欣叫声惨烈,却是吓得连后背都出汗了。吩咐身边几个牢靠的将冬儿和宝儿留在前堂陪着他们玩,万不能叫进了这北苑来,一面又叫人请出内府里那尊白玉的送子观音象来,引着全家的女眷一起在象前磕头跪拜着给雅欣祈福。 第153章 好命 元澈心痛得直掉眼泪,低着头喃喃地道:“止生这一个了,是儿是女我也只要这一个了,再不许雅欣受这个罪了。” 元泓在一旁陪着大哥,想想这女人生个孩子这么危险,心下倒有点后悔催着叫若夕早点生孩子的话了。 众人折腾了足有两个多时辰,突然听得房内一声嘹亮的哭声,接着便是稳婆子大声喜道:“生了!生了!” 王妃喜得一下子站起来,隔着门帘子问:“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 那稳婆子大声应道:“恭喜王妃,恭喜大世子,是个千金。” 这边元澈冲着屋子里大喊:“雅欣,你这会儿如何了?” 屋子里雅欣没应声,稳婆子应了一句:“世子妃适才用力过猛,这会儿象是昏过去了。” 元澈瞬时便急了,跺着脚道:“快点看看她,快点看看她。” 那稳婆子赶快张罗着将那参茶喂了唐雅欣嘴里,过了一会儿,唐雅欣这才弱弱地回了一声:“相公,我没事,孩子怎么样了?” 已经有人将孩子送出来抱到王妃怀里,王妃又将那孩子双手捧到元澈手里,元澈隔着门帘又是高兴又是忧心,冲着雅欣道:“孩子在我怀里,这眉眼生得好象你,也是个丫头,好看着呢。” 唐雅欣便弱弱地笑了两声,就又没有了声息。 王妃引了一帮女眷道:“咱们都先出去吧,叫他们两口儿好好说说话。” 众人全都出了门,若夕低着头不说话,脸色还是苍白的,春娥也低着头不说话,与王妃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王妃道:“幸亏雅欣没事,适才真是吓死我了。” 春娥道:“是娘的诚心感动了送子娘娘,这才叫雅欣顺利产女,也算是圆了大世子他二人的心。若夕刚去拜过庵堂咱们府上就得了千金,看来这里面还有若夕的功劳一件呢。” 若夕惨白着脸低头轻笑一声,也不说话。 王妃便叹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也抓点紧吧,咱们府上还是缺几个顶门市的男丁。” 一直跟在后面不说话的元泓闻言眼神黯了黯也不说话,突然觉得心里别扭得很,转身去别苑找轻寒下棋去了。 是夜元泓与若夕二人进了房,若夕知道他有心事,又见他不说话,怕是因为公务上的事儿惹得他烦了,便也不多问,只在一旁默默地置备着给雅欣家的小孩子做的新衣裳。 衣物件件精巧可爱,元泓看着看着就软了心思,喃喃地道:“小时侯,我常怨父亲为什么总是在外奔忙从来不肯多顾及家里,如今我才知道,父亲才是个真正的硬汉,似他那般不贪恋着儿女情长的人实在不多见的。” 看若夕不解,元泓继续说道:“我与大哥两个人也都是男儿里面有见识的,可是一旦成了家,入了这儿女情长的温柔乡,人便庸懒起来了,常日里想的便是如何顾着自己的妻儿孩子,不叫他们吃苦受累,却是再也舍不得离家了。” “泓郎说哪里话呢,泓郎是有栋梁之才的人,常日里在兵部操持着,虽然未曾上阵,却也很是得力,昨儿个听雅欣说,陛下还在朝堂上夸你呢。” 元泓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父王如今一把年纪了,却由他冲锋陷阵,我却在家闲守妻儿,这样的做派,我实在是惭愧得紧。大哥向来也是个有大才干的,如今却也儿女情长起来,如今边境未安,将来承接父王衣钵的人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这些话说着说着便沉重了,若夕便不再言语。 打了春儿天气便暖和得极快,雅欣的孩子很快办了满月酒,安国公夫妇亲自前来道贺,两个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本是怕头胎是个女儿会叫婆家人嫌弃了。不想这元澈将这个孩子宝贝得紧,王妃也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得很,合府上下全都喜气洋洋的。 安国公夫妇这才放了心,留了一套金锁具当贺礼,翁婿二人又闲话家常起来,说起来唐龙唐虎,元澈倒是赞不绝口:“如今府上二位公子都长进了呢,平日里的公干也颇为得力。如今王城巡防司的长官是我父王的旧部,对这两位公子也颇为照应,许是过上几个月还会给他二位个提拨。” 安国公是什么样的人物,自己的儿子哪怕明里不说,暗地里也要好好照应着的,这些情形不必元澈说他也已经私下里打听清楚了,此时,听到元澈这般说,便打了个哈哈:“这两个逆子,向来是不着调的,如今哪里还图他有个多么象样的前程,只把那一身劣习给改了便是。” 元澈便也不再多话,只一味地劝着老泰山喝酒。 这一边郭氏也与女儿是说不够的话,只看外孙儿女这胖乎乎圆嘟嘟的小脸一味的喜欢,直说跟雅欣小时侯一个模样。 “这模样俊,命也得好,将来也得随着你娘,有那一等一的好运道,寻个上等的夫婿才好。” 突然听得丫环们传话说是二世子妃来了,郭氏与唐雅欣赶快起身,却见李春娥已经笑盈盈地进了门,冲着郭氏行了一礼道:“伯母好,雅欣您可快坐着,如今刚出月子,身子虚。” 春娥一边说一边就坐到雅欣面前,招手叫丫环将个香檀木的匣子给奉上来:“咱闺女满月我这个当婶娘的也没有别的东西送她,昨儿个得了块上好的羊脂玉,便给咱们闺女做了这么一套东西,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唐雅欣称了声谢,便将那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副金镶玉的筷子,一个包了金的羊脂玉碗,一旁还有个小勺子外加一枚羊脂玉的小印章。 郭氏已经在一旁惊呼道:“啊哟哟,她婶娘真是破费,这一套东西可贵重得紧。” 唐雅欣也连声说道:“这套东西真好看,哟,春娥又叫您破费了。” 李春娥便笑了:“能入了您的眼便好,这枚章是我特地叫他们给刻的,到时咱闺女得了名字,咱们一起给刻上。“ 唐雅欣一边叫丫环赶快把那匣东西收好,一边拉了春娥的手道:“自己家的孩子,您还这么破费,我都不好意思了。” 郭氏在一旁插话道:“便是自己家的孩子,她婶娘才这般痛着呢,将来她婶娘若是也得了孩子啊,你也得这么痛。” 唐雅欣心生尴尬暗地里看了郭氏一眼,郭氏不明就理,照样笑得开心:“看她婶娘这般端庄的举止又是这样艳丽的相貌,这将来得了孩子,定然也是个标致的,你这个当大伯母的可是少不得破费。” 唐雅欣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母亲打岔,不想这回李春娥倒是笑得坦然:“那我便先谢过伯母吉言了,雅欣你可记得这句话,将来我得了孩子,你可不许小器。” 唐雅欣赶快笑着说不会不会,三个人又闲坐着说了会儿话,李春娥便告辞了。 李春娥前脚走,郭氏便有些不解:“你适才一味拿眼睛斜我可是个什么意思?我哪句话说错了?” 唐雅欣道:“娘,您没错,只是他们二房啊,事儿有点杂,一时半会儿还真是说不清楚。” 郭氏道:“看着你这弟妹清清明明的一个人,不象是个糊涂的啊,怎么就事儿杂了?” 唐雅欣苦笑一声道:“全都清明的人聚在一起未必就不起杂事儿,她自然是个清明的,您可是认识二房的那个贵妾杜若夕,那才是个清明精致的人呢,你看看,这些小衣服小被子,带着我闺女那四季的穿着,人家一早就亲自打理了给我送来,娘,您看看这针脚细密的,您再看看这绣工手艺。” 郭氏翻着床头上那一堆堆小衣服直咂嘴:“丫头啊,你还真是个好命的,上万个人里面挑不出你这么好的八字,别的宅门里面,这妻妾,婆媳,连带着妯娌们都明争暗斗的。谁成想,你这个丫头一进了婆家,这婆母痛着,相公宠着,没有大姑子小姑子生闲气,更没那几门心思的小妾与你争宠,怪道的这两个妯娌也与你走得这般近。嗨,我说丫头,连为娘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唐雅欣听了这话自然得意,又与母亲扯着别的话题上去了。 李春娥出了北苑,顺着小径往前走,抬头却见一个人迎面走来,两个人撞了个对视,那人却将眼神一缩,作势要转身。 “二世子。”春娥在身后唤住他。 元泓顿了脚步却低头不语,李春娥走到他面前:“二世子可是还为那一晚的事情怨着我?” 元泓咬了咬唇:“未曾。” 春娥轻声叹了口气:“二世子但凡想要怨我,也是无妨,我只是做了我这个正妻该做的事,若是能为二世子生上一个孩子,我便心愿足矣。” 元泓红了耳根:“春娥,其实你不必如此,我曾经想过将来……” 春娥抬头直视着元泓的眼睛,元泓抿了抿嘴角,却量财也说不下去,春娥微微一笑:“将来?将来我还会是二世子的妻。” 春娥说完,低头一礼,径自回了房。 第154章 有孕 时间已近三月,春娥自己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沉重,这一日特地叫个府医进内苑给诊了脉。 那府医诊了半晌,道:“世子妃身子这般沉重,看这脉象,这是有了身孕吧?” 李春娥淡然一笑:“能看出几个月了?” 那府医又诊了一会儿道:“许是快三个月?” 李春娥又笑:“两个月行不行?” 府医怔了半晌;“小人愚鲁,听不懂世子妃的意思。” 李春娥道:“从脉象上看这三个月和两个月的区别大吗?” 府医道:“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三个月之后的脉象会发沉一些,两个月之内的脉象不是很明显,我只是依着世子妃的脉象和气色推测,象是三个来月了,具体到底多久,还是从月事上来推断的。” “哦。”李春娥道“按月事上来算,也只是上个月没有。” “哦,这便是了。”府医点了点头道“依此来看,这身孕也只是两个来月的事儿,只是这脉象沉了些,不过这种事情也常见,头胎往往会脉象不准,如此说来,我便要先恭喜世子妃了。” “翠云给赏,恭送先生出去。”李春娥笑着吩咐道。 李春娥有了身孕的消息传出来,叫王妃惊得打了茶盏子,一把拉了那府医的手道:“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当真。”那府医连声笑道“这脉象很是明显,而且世子妃的月信也对上了。” 王妃欢天喜地:“啊哟哟,我就说嘛,咳,那个,奇嬷嬷啊,快给赏快给赏,给先生封个二十两纹银的大红包。啊哟,对了,快把那血燕给蒸上,我此时便去看看春娥去。” 春娥坐在床上,羞红着脸一头乌发直披到肩上,轻声地唤了一声:“娘,看您,还亲自跑来。” 王妃拉着春娥的手喜得合不拢嘴:“我说春娥啊,有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早点说?前些日子那么凉,我便免了你每日请安便是。唉,你跟泓儿是几时开始好起来的?” 春娥低了头轻声道:“前些日子我在湖边喂鱼,不小心就跌进去了,当时幸亏泓郎路过下水救了我,当时我这衣服和他的衣服就全湿透了,他怕我着凉便叫人在房里备了热水,还……亲自帮我洗浴,后来我们两个就……” “啊哟哟,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泓儿他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你这般对他,他还能心里没你?这一时情动不就成了好事了?”王妃高兴得眉开眼笑“对了,那是哪一天啊?” “就是若夕去拜庵堂的那一天,后来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若夕不在家,所以泓郎才会到我房里来?”李春娥低着头又咬了咬唇。 “啊哟,可没有这个话,就是你二人的缘份到了。”王妃一拍李春娥的手背“快把这血燕给喝了,如今你这身子可金贵,万不能亏着一分了,明儿个这请安你便不必去了。” “是,娘。”李春娥双手奉了那血燕,慢慢地喝了下去。 “春娥有身孕?这不可能!”元泓乎的一声站起来,急得脸通红。 “不可能?哼!”王妃冷哼一声“你且跟我说说,上个月她落水,你可曾去她房里住过?” “我……”元泓语结,脸涨红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哼,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王妃冷声笑道“还不是怕你那个侧妃不高兴吗?有的话我与你说过,与她也说过,所有的道理你们二人都是该明白的,此一时春娥有了身孕,你就得多痛惜着她,但凡有人为了这个事儿说三说四的,我可定然饶不了她。” 若夕奉了参汤刚走到门口就听了王妃的话,脚步顿了顿,心头登时涌起几分委屈,春娥有了身孕,的确叫她很是吃惊,心下难受也是难免的,可是自己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何故就先落下这样的话来了? 若夕想了一会儿,还是深吸了几口气,笑盈盈地奉了参汤进屋:“娘,参汤好了,我服侍您喝下,泓郎,你也有一碗呢。” 王妃看她进屋,只把眼睫一垂,元泓看着若夕倒是满脸愧疚。 若夕先将那参汤奉到王妃手上,又将另一碗递给元泓,又向二人施了一礼道:“娘,这伙上给春娥姐姐炖着血燕,我怕下人们看不好火侯就一直在旁边盯着,适才这参汤就送来的晚了些,您尝尝可曾凉了?” 王妃就着盏子抿了一口:“嗯,还好。” 若夕就又笑了:“今个儿和府医好好聊了聊,说是春娥姐姐那个身体底子本是好的,只是眼前是头胎,气血虚了些,这些补品虽然断不了,却也不能补得太盛。我看人家说的头头是道的,便叫人家也给我把了把脉,看看我这身子是不是……” 王妃放下盏子问:“他是怎么说的?” 若夕笑道:“府医说我这身子瘦了些,确是没有姐姐好生养,日后要想早些有孩子,温补的东西也是缺不了的,所以我便占了姐姐个便宜,她的补品炖出来了我就先尝上小半碗,适口了再给她送去。” 一句话倒是把王妃给说笑了:“你这孩子,何苦在我面前说这个话,咱们府里的好东西,可不多了去了?娘也盼着你早些有孩子呢,你但凡想吃个什么,便交待他们做去,还用占她的便宜?” “娘这么说,我便当娘是疼着我给了我赏了,改天娘可不能说我贪嘴。”若夕又笑。 王妃便故意皱了眉头笑:“你这个孩子,向来是个伶俐的,会讨我欢心,此时你春娥姐姐有了身子,该如何处事,我便不用多交待了吧,你也抓紧着点,等你有了身子,我也这般痛着你。” 几句话说下来,婆媳二人的关系又软和回去了。 元泓站在一旁一味地憋着气,却也插不上嘴,直等到若夕又与王妃说了一会儿话,退了下来,他也跟着追了出去。 王妃看着元泓这般紧张若夕,又在心里叹气。 元泓追上若夕一把拉了她的手恼道:“你这是故意怄我呢?” 若夕看着他轻声道:“我哪里有怄你?” “还说不是怄我?她有了身子,你却一句也不问,也不管是打哪儿来的?”元泓愈加气结。 若夕啐了一口:“什么打哪儿来的,你也好意思说。” 元泓这才松了她的手,象是松了口气似的说:“你啐了我这一回,我这心里倒是还舒服些,若夕,你心里怪着我吧。” 若夕低了头:“泓郎,我若说我这心里一丝怨气都没有,便是我在说谎了,只是姐姐她到底是正妻,有了身子我能怨你什么?” “若夕那一晚其实是……我不是……我……”元泓越想解释越着急。 若夕一把掩了他的口:“泓郎,莫说那个话,我这心里怨着你,只是为了爱着你,那一晚你去庵堂找我,我便知道有事儿,却未曾想到是应这里,如今既然已经如此了,我这心里也算是有了底,有孩子到底是好事,往后我们两个一起对那个孩子好,行不行?” 元泓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拉了她的手:“若夕……我本不是这么打算的。” “你可又来了,往常里你就喜欢把什么事儿都打算到了,可是哪儿能事事都如了咱们的意,我自然知道你那一晚定然是无意之举,心里是会怨着你,可是也明白有些事本就是躲不开的。别的不说,止你对姐姐这般冷冰冰的态度,就让我在娘面前得了不是,如今春娥姐姐这一有了身子,你倒是叫我和娘更好相处了。泓郎,不要想那么多了,我陪你早点回去休息。”若夕挽了元泓的手就往偏苑走。 元泓心里这块石头终于落了地,由她挽了手往偏苑走。 春娥有了身孕的事儿,叫整个王府的人又意外又高兴,将话说开了之后,元泓也打开了心结,若夕自然是个会处事儿的,日日帮着给春娥炖补品,炖出来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先盛一小份出来吃,吃完了再叫下人给她送去。府里的人个个都赞她贤良,元泓自去兵部忙碌着,闲了会去看看春娥,神色倒是比之前更轻松了些。 春娥得了所有人的照顾,身子日渐好了,也慢慢地胖了不少。 府里只有一个人是不高兴的,那就是芳官,他早就已经猜出了什么来,可是眼下一个字也不敢说,眼睛底下都快愁出了黑雾来,总觉得春娥这个样子早晚要出大事儿。 心里一阵不安稳,就更加喜欢往梨园子里面跑了,找师兄弟聊聊天,没事就下海串个场子唱几声,好把心里那阵子不安压下去。 梨园子里面的人也换了几拨,有的成了角儿的叫人包出去换了场子,有的被相知看上了被赎了身,只有明官他们几个是念着旧情的人,一直守着梨园。王光是个生意人,却不是个会经营戏园的生意人。 以往想着守着个梨园衬着这些好角儿,生意便能红红火火地起来,却不知道这隔行如隔山,梨园说到底是做的人,这些角儿怎么养怎么捧,谁与谁配戏都有学问。 眼看着这梨园子里的人走得调零,王光也着急,这阵子也寻着找下家想把园子给转出去,明官和芳官吃饭时说起这个事儿来也是笑:“往日里都道他聪明呢,一万个人里面挑不出这一个会算计的,结果倒是接了个烂摊子,把自己给算计进去了。” 第155章 老板 芳官就笑:“我往常看着他也就不象个地道的人,断然做不成这一行的生意。” 明官道:“可不是,往常咱们那师付是怎么教咱们的,做哪一行便有哪一行的规矩,饶是什么都能乱却是这规矩不能给乱了,自从入了这个门,祖师爷赏了咱们这碗饭吃,咱们便得把这个碗在手心儿里经经意意地护上一辈子。芳官,回来唱吧,咱们这个台子还得多几个你这样的角儿才能撑得起。” 芳官夹了口菜道:“老板不地道,我才不回来。” 明官就苦笑了一声:“唉,别说,还真是。” 正说话间,却听得外面吵吵闹闹的一大片,二人出了门,却见是两个纨绔子弟在堂前吵闹,两个人一手扯着一个小花旦的胳膊争得是面红耳赤。 芳官不明就里就想往前走,明官在后面扯了他冲着旁边一努嘴,只见那王光带着一脸谄媚就往跟前劝:“二位爷,别起急啊?咱们这进门的便是客,都是图着个开心的不是?要是为些小事儿起了恼儿,可不就不对了?” 其中一个人冲着他的脸就骂道:“姓王的,你这是开戏园子的还是当王八的?适才已经叫这小官儿陪着爷我喝酒了?此一时怎么又给许下了别人?可不就是叫爷起恼的吗?” 另一个将那小官一扯,道:“姓王的,不是爷说你,若不是冲着这梨园子里几个小角儿长得清秀,爷才不来捧你这个场,如今爷可有个看得入眼的了,还叫别人给抢先占了去?可不就是给爷添堵来了?” 中间那个小花旦不过十三四岁,被两个人一边一个扯得胳膊生痛却也挣脱不开,只哀哀地哭叫着流眼泪。 芳官一见就起了火:“这算是什么?我们这些戏子在他们眼里就这么不当人了?好好的唱着戏怎么就叫人陪上酒了?” 明官就在一旁叹了口气道:“哼,他便就是个王八,你能拿他怎么地?” 芳官眼看着那小花旦哭得可怜,气得把脚一跺快步走到几个人的面前道:“几位这是做什么?吵吵闹闹的,可不就吵着别的人听戏了?” 两个人一起回头,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公子,便也不以为意,其中一个还把眼睛一斜:“哟,吵着你看戏了,你是哪一个啊?” 芳官冷声笑道:“但凡哪一行便有哪一行的规矩,这戏子们是出来卖艺的,不是陪着这一个那一个喝酒的,若是当真要陪,也得是这人自己乐意的才行,你们这强拉硬扯的欺负人,可不是当这天子脚下没有王法了?” 那两个听芳官说话这么有板有眼,倒是各自吸了一口冷气,松了那小花旦道:“哟,说话这么有底气,我们倒要请教请教您是谁府上的哪一个了。” 芳官朗声道:“我是靖王爷府上的人。” 一听到靖王爷三个字,两个人全都噤了声,转身灰溜溜地走了。芳官把那小花旦拉到怀里,轻声哄着:“别怕别怕。”一路扯着他往后堂走。 后面这王光就点头哈腰地跟过来:“啊哟,芳官,我就说您是个爷们儿呢,今儿个这场还叫您帮我给镇了。” 芳官看了他一眼,强压着满脸的嫌弃也不说话,只一路拉着小花旦往后园走。 明官迎了芳官苦笑道:“看见没?规矩就是这么坏的,他什么钱都想赚,不拿咱们当人,这梨园子里也就没有几个正经想听戏的了。” 芳官气得直咬牙:“怪不得过个年就看咱们这师兄弟里走了这么多,原来根儿是在他这里。” 明官就摇头苦笑。 芳官回头看他:“师哥,那你呢?此处乱成这步田地,你可怎么办?” 明官道:“师付留下的摊子,我舍不得丢,哪怕是不好混,也得跟这梨园子里的兄弟们一起撑着啊。” 芳官抿了抿嘴角不说话,低了头若有所思。 ** “姐姐,你能借我点钱吗?”芳官小声问道。 春娥回头看着芳官笑:“芳官你要钱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娶媳妇了?” 芳官红着耳根也不敢看她:“姐姐莫说笑,我是真的想借点钱。” 春娥看他脸红得有趣,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吧,要多少?” “许是……许是一千多两吧,或者一两千两?” “要这么多?芳官你想干什么?”春娥有点奇怪。 芳官咬了咬嘴唇:“我想把那梨园子给盘下来。” 春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芳官你还是年轻,那个梨园子那么大,人也多,断然不是一两千两银子就能盘下来的事儿,现在他们的那个老板王光是个精明的,当初他盘下这个园子可是花了快一万来两呢。” 芳官就咬了嘴唇:“我自己也存了快有五百来两吧,再加上别的师兄弟的大家一起给凑凑。那王光本就是个不会做梨园生意的,我与他好好谈谈,叫他便宜些给了我便好。” 李春娥就笑了:“王光是个什么人?你跟他谈还能占了便宜?你若真想做这个生意,倒也是好的,不过这个事儿得容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办,那个园子我看了,若是按着王光接的价格盘下来,也是能赚着钱的,只是按王光那个人的性子,怕是他要来个狮子大开口。这样吧,芳官,咱们可抽个空儿好好与他谈谈这个事儿再说?” 芳官目露惊喜:“这么说姐姐是肯帮我这个忙了?” 春娥故意把眼睛一翻:“不过我可不是借你,我是要入股的,这样可行?” 芳官高兴得一跳老高:“啊哟,要是姐姐您肯当这个大老板,我们断是求之不得的,我们这些伶儿哪个会管帐做生意啊?姐姐您放心,这人啊,我来帮您拢,定然都是好角儿,一定好好唱好好演,断然不能叫姐姐吃了亏去。” 春娥就笑了:“那你就回去好生等着吧,过几天就叫你当掌柜的。” “当真?” “不会骗你。” 芳官欢天喜地的去了。 果然没隔几日春娥当真把那梨园给盘下来了,那个王光那么精明的人,竟然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按原价盘了。 芳官拿着那契约一看,喜得一愣一愣的,春娥就在一旁笑着催他:“芳老板,可赶快画押签名字吧。” “我?由我来签?” “可不是?你是这里的大老板这个字可不就是该你签吗?”李春娥笑着嗔他。 芳官颤着手把字儿给签了,欢天喜地的就去梨园子里给师兄弟们报信儿去了。 春娥如今有了身子,府里的活儿也管不了,王妃叫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就仅由了她去,如今得了这梨园子,就更加正大光明地去听戏了,自然也是没有人管得了她的。 芳官和明官如今是真拿梨园子当成自己的生意来做了,平日里带着这些师弟用心练用心唱,前堂的伙计们也是这些年都相熟的,使唤起来也顺手。眼看这梨园子又重新红火起来了,爱听戏的会听戏的主顾又回来了,芳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天比一天高兴,暗地里对春娥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李春娥本就是个不缺钱的,盘下这梨园本来就是为了帮着芳官一把,不想这生意还红红火火地起来了,这园子里的角儿一个比一个好,以往是这园子里位子得空出一多半儿去,眼下这来得晚了点儿连位子都占不上,硬是有人排队站在后面听戏。 眼看这要成了京城里一等一的好园子了,王光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已经松了手的东西断然是拣不回来,只能眼看着别人挣大钱。 芳官的《游园》照例是这园子里上好的戏码,早已舞出了神韵的段子,这一天当真又是座无虚席,连走廊里都坐满了人。 台上一亮相,这底下的喝彩声就不断。 李春娥早就在三楼那个雅阁里占了位子,一边喝着红枣茶水,一边看戏。 鼓点一响,芳官就得了精神,水袖翻飞地舞着就开了唱,身段和嗓子都是一流的,哪怕是看上一百遍都不会厌。 李春娥将手指叩在面前的桌面上,渐渐地听得入了神,突然听到身后门一响,一个人又闪身走了进来,坐在一旁盯着春娥看。 春娥只当看不见他,依然默默地看戏。 “有阵子不见了,怎么胖了不少?”九王爷看着她发问。 “不是胖,是有了身子。”春娥淡淡一应“二世子的。” “你……”九王爷忽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只与他那一回,怎么会就有了?” 李春娥冷声一笑:“只那一回就得了趣味,之后就经常在我房里了,如今也是日日把我宠得上了天,唉,你说男人真是怪,不沾着是不沾着,一沾着便是上了瘾。” 九王爷气得脸色惨白:“那你这是……铁了心要给他生孩子了?” 李春娥淡淡地道:“老九,这孩子有了对我只会有好处,你又不会娶了我,我与你也长远不了,没了这个孩子,我在他府里也呆不住,有了这个孩子,我这个身份便可以给保全了,你又何必想不通?” 九王爷不说话,呆了半晌,将那案几上的茶具全都给一把推到地上。 第156章 偷吻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引得芳官抬头往上看,只见那窗子里显出个九王爷的身影,不由得惊得一句台词儿没接上。 与他配戏的明官顺着他的眼神知道他这是呆了,上前把他的手一挽,补上一句词:“美娇娘适才说了什么?” 芳官这才回过神来,将适才那句词儿又给补,这才算是圆了这场戏。 “罢了,是我老九自作多情了,算我老九着了你的道儿,李春娥,你够狠!”九王爷跺了跺脚转身出了门。 李春娥兀自淡然看着台上,一边喝茶水一边听戏,象是适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芳官从戏台子上下来就黑着脸不说话。 别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叶官是个没心没肺的,兴高采烈地冲过来:“我可听说了,今儿个咱们的戏可是大卖,这会儿底下的人都吵吵着叫加一场呢,我说角儿,你一会儿能不能再给唱一场?” 芳官摇了摇手:“我今个累了,不想唱了。” 叶官还想说话,明官已经冲他摆了摆手,叫他下去了。 明官坐到芳官跟前就叹了口气:“看着便看着了,何故在这心里窝上一团?他二人的事儿便叫他二人处去。” 芳官皱眉道:“那人不地道,何故还一味与他缠着?将来惹火上身苦的不还是她自己?” 明官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没有开口只回头盯着芳官仔细看了半晌。 芳官又垂着头叹了半天气,回头看到明官直视自己的眼神,抬手抹了一把脸颊:“怎么了?可是我这妆花了?” 明官就笑了:“没事,既然不想加场就早点把妆给洗了吧。” 芳官应了一声自去卸了妆扮。 春娥等着与芳官一道回家,她这肚子略显了一些,坐着车子有些不舒服,芳官将她那座位前面又多拼了一条板凳又用软垫子给垫了,又扶着她的手叫她坐好,这才在她对面坐了。 春娥看他脸色不对,打量了他半晌,只见芳官如今越来越会打扮了,穿着服饰与元泓倒是越来越象,不再象从前一样只一味穿红着绿,倒是往着帅气处打扮了。这么一看,倒是越来越象个俊朗的小生了。 芳官感觉到春娥在看他,回眼便看了春娥一眼,两个人眼神一碰,芳官又赌气把眼睛往一边看。 春娥就笑了:“哟,我的角儿,今儿个这是谁惹着你了?给谁摆脸子呢?” 芳官气了半晌,道:“园子里人多,姐姐如今身子不方便,明儿可别再来了。” 春娥就冷笑:“我盘下来的园子,我倒是不能来了?天底下倒有这样的道理?” 芳官想想也不好直说,只得辩理:“这几日园子里的位子都不够卖,姐姐占的那一间可是上好的,一天能卖十几两银子呢。” 李春娥笑得差点呛到:“哟,咱们家芳官这么会做生意啊,以往我倒是没有看出来,我占你个阁子你都要给我算细帐了?” 李春娥只顾笑,却没看到芳官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就蓄了泪,眼看着李春娥耸着肩膀笑得花枝乱颤,自己为她的担心她倒是一分也没有瞧见,芳官心里更加憋气,偷着展了展眼角,道:“算了,我本就是个戏子,与姐姐您就是个两不相干的人,我只管唱好我自己的戏,往后什么事儿我也不管了。” 听他这么说话,李春娥就吃了一惊,赶快把身子往前欠了欠,连声劝他:“啊哟,芳官,你这是怎么了?姐姐我哪句话说错了?叫你伤了心,哎,姐姐这不是逗你的吗?你可别吃心啊,你说那个阁子值钱,往后姐姐不去了便是,芳官说得对,这一天十几两银子,一个月可不就是几百两的吗?是姐姐没算好这个帐,你可别再生气了。” 芳官听着她这么说,反倒哭得更加伤心了,拿着袖子展着眼角,抽抽答答地耸着肩膀道:“但凡我这是操碎了心,你也是看不见的,我这平日里为了你的事儿日日夜夜的担心受怕,觉都睡不好,眼圈也黑了,人也瘦了,前些日子上火还差点失了嗓,你又何曾在意过?如今还与那个人来往着,可把我这心意当回事了吗?” 李春娥慢慢地冷了脸,憋了半晌,这才慢声道:“芳官,你这心操得有点大了吧?” 芳官抹了抹眼角:“我若是不把你当成个亲人,我何故去操你的心?那个人有什么好?地痞无赖一个,你却与他走得近?” 李春娥咬牙冷笑:“你只这么骂人家,自己也不想想自己亏不亏良心?那王光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把这园子原价盘给你?若不是我托了他从中间说合,王光那个混蛋不翻了你一倍的价格才叫个怪了呢。” 芳官一怔:“你是说这园子的事儿是九王爷前去说合的?” 李春娥冷笑:“不是他难不成是你?” 芳官咬了牙:“罢了罢了,是我没本事还要揽大活儿,说来说去竟然还托了他的体面?哼,我便是不要这个园子,也不欠他的情,明儿个我就和师兄弟们说清楚,大家一伙都给散了,我把这园子还了他去!” 芳官说完就要往车子下面跳,春娥吓了一跳,想去拉他,身子下面的椅子一晃,人扑通一声就往前跌了过,芳官赶快回手去拦她,却见春娥皱着眉一味地喊痛。 芳官赶快叫车夫停了车子,托着春娥的脸连叫了几声姐姐,将她的身子托在怀里,叫车夫将车子停到前面的医馆门前,伏身抱了春娥就进了医馆。 好在只是轻轻颠了一下,春娥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芳官急得脸红,后悔自己不该在车里与春娥治气。听到大夫说她没事了这才放心。 双手扶了春娥的手上了车子,春娥正要弯腰往椅子上坐,芳官却一伏身就抱了她:“姐姐一个人坐我怕颠了你,你坐我身上吧。” 李春娥不肯,不想芳官人看着瘦,倒是有几把力气,紧紧地抱着她就是不松手。 好在春娥平日里只当他是个女孩子,也没有多想,说了声:“那我就坐了啊。”便真的坐到他腿上了。 芳官弯着手臂把春娥往怀里一揽,对外面说了声:“走吧。” 马车又缓缓地动了起来,李春娥初时只觉得他好笑,此一时却看他的神态越发庄重起来,嘴角动了几下,也不敢笑,只低了头看放在自己肚子上的双手。 “姐姐又在偷着笑什么?难不成又是在笑我?”芳官垂下眼睛看她。 “没有,笑我手指甲上做的花儿呢,哟,你别说,这个颜色跟我的手还真是不太配。”李春娥强忍着嘴角的笑又看自己的手。 芳官又在生气:“我就知道你是在笑我,只管大大方方地笑出来,常日里你们哪个不是说我白生了个男儿的身子女儿的心,我这行事象个女的,我这操心唠叨也象个女的。” “没有没有。”春娥赶快一手拉了他的衣襟解释“我是说芳官是个心底好的,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 芳官就看着她的脸眨了眨眼睛:“我对你的心意,你果真全知道吗?” “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李春娥赶快正了正颜色。 芳官红了红脸:“那你把眼睛闭上。” “好,我闭上。”李春娥绷起嘴角忍了笑,乖乖地闭了眼睛。 芳官看着她那微闭着的眼睛,慢慢地把嘴唇凑过去吻在她的唇上。 春娥本是闭着眼睛的,感觉到他灼人的气息睁开眼,嘴唇已经被他吻住了,他清凉的舌头伸进来轻轻勾住了她的唇,软软的,滑滑的,带着点羞涩,还带着点温柔的痴缠。 九王爷从来不曾这样吻过她,九王爷的吻都是霸道的索要,从来不管她愿意不愿意,而此时的他却是这么的温柔,只是这么轻轻地搂着她抱着她,吻着她,象个害羞的孩子,又带着点男子初尝情事的懵懂和坚持,李春娥发着呆,他的舌尖已经在她的唇齿间游走了几道,依依不舍地缠绵着却是再也舍不得放开。 春娥醒了醒神,一把将他推开:“芳官你做什么?” 芳官大着胆子吻了她这一回,心里反倒不怕了,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就想做这个我便做了,姐姐适才说懂得我,此一番才算是真的懂了?” 春娥想挣着站起来,芳官就是不松手,就这么牢牢地抱着她看着她。 春娥气得背过脸:“芳官,你这是当我是什么了?你以为我随便跟了九王爷,便也会随便地跟了你是不是?” 芳官一下子慌了神,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姐姐,天地良心,我是真心喜欢姐姐你的,若是我有一句假话,您只管把我拖走了喂狗去。” 李春娥别了脸,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算了吧,在你们心里,我早就是个淫妇了,嫁了人还跟别的男人不三不四,也怪不得你会这么想。” 芳官看她掉泪,也不敢再逼迫她,只得轻轻地松开手,把她放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姐姐你别生气,是我莽撞了,我不招惹你,我……我下车自己走回去。” 芳官唤停了车子,默不作声地下了车,只叫车子载着春娥回府。 第157章 芳官病了 春娥隔着车帘看着他那瘦瘦的身影跟在车子后面一步一步地走着,心里涌动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之前一直拿着他当个妹妹看待的,谁成想还是自己大意了,以往芳官是个小孩子什么事儿都不懂,如今过了年已经长成个大人了,自己怎么还能整天和他这么逗着闹着,难免叫他有了别的心思。 春娥心里一味自责着,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王府,当天芳官却是没有回来,说是回梨园子里住了。 别的人倒是也没有在意,倒是唐雅欣挺想他的,说是坐月子闷得要死,好容易能出屋子了,想找他玩儿,他竟然又去了梨园子,如今兵部的事情忙了,阿澈也整天往兵部跑,往后哪个还整天陪着自己? 后来又听着下人们说,芳官如今找人合伙把那梨园子给盘下来了,往后可就是半个老板了,这唐雅欣又吃了一惊:“哟,如今芳官可是长成大人了?这还会做生意了?改天我还真得好好拜会拜会他去。” 说着笑着一会儿,又道:“我想他了,过几日捎信儿叫他回来看看我吧。” 李娥回房也未曾太将芳官的事儿挂在心上,每日里养胎晒太阳,梨园子倒是不怎么去了。 靖王爷捎信儿回来说西梁的城墙要加固,叫元泓想法子多找几个人拟了折子往陛下那儿报。 元泓寻思了好几天了,这个折子该如何写又该如何与别人商量,想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这刚一过完年朝里的事儿就一堆一堆的,此时上了折子要钱只怕是不容易,可是父王的意思在那里摆着,城墙不加固将来定然有大麻烦,元泓寻思了一天无解,晚上洗潄完了上了床还在想事情。 若夕偎了他的身子就去刮他的脸颊:“看看泓郎这眉头皱的,早歇息了,明日的事明日再去想他。” “好。”元泓握了她的手就笑了。 “你听说了吗?春娥姐姐与芳官两个人一起把梨园给盘下来了。” “有这事儿?”元泓有点意外。 “是啊,听说生意还很不错。”若夕道“芳官是个人缘好的,又把旧日里那些师兄弟都给召了回去,平日里赏罚也是依着规矩来,这才几个月就把那梨园做成了京城一等一的好园子。” 元泓就笑了:“没成想这两个人能一起做生意,这个事儿娘知道吗?” “不敢叫娘知道,娘说现在春娥姐姐的身子这个样子连家务都不肯叫她操持了,要是知道她出去盘下个园子还不生气?” “嗯,那倒也是,你若是闲了就与春娥好好聊聊,若是她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伸把手,她如今身子不方便,你多顾惜着她。” “嗯,我知道。” 元泓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两个人说起春娥的肚子来感觉还是有一点怪:“你这阵子怎么样?还是没动静?” “没有,前几日宫里的太医来给春娥姐姐把脉,我还特地叫给我也诊了诊,说是身子也挺好的,就是眼前还是没有动静。” 元泓又赶快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急,春娥如今这个样子,万一你也有了身子这家事可不就又落在娘身上了,她如今还要管着那两个孩子,再管家万一累着了怎么办?这家事还得叫你张罗着呢。” 若夕就点点头:“在娘家的时侯我便是时常管家务的,所以管家这阵子我也不觉得累,倒是你,兵部里的事儿一套一套的,你得学着给自己开解。” “嗯,我知道。”若夕说着又往他怀里偎了偎。 阳光正好,李春娥搬了椅在太阳底下晒着,就着些酸梅干子吃。初时还反酸得厉害,这几日却是好得多了,补品吃了不少,人也胖了不少。元泓与若夕解了心结,如今见她也坦然了一些,有时还会到她房里坐一会儿,问问她身子怎么样。 每次他来,夫妻两个人对坐着她都感觉心里有点怪,若说初时还有一些报复的快感,后来那快感便一丝丝地消退了。元泓是个好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爱她,偏这一个缺点就是要命的。让她不得不恨他,不得不悢若夕。 孩子是九王爷的,李春娥心里很清楚,她初时厌着这个孩子,只是为了拿这个孩子绑架元泓和自己在这王府里的地位,但是随着月份的增长,这个孩子在她心里的份量就越来越重,重到她不得不更爱自己,不得不更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她是一定要当牢这个王府里的嫡世子妃的,为了孩子,她也一定要牢牢地把住这一切。 她不再出门,不再给九王爷任何纠缠自己的机会,她要把自己的一切彻底洗清楚,她要告诉所有人,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将来王府的继承人,他将有资格继承这里的一切。 阳光越来越温和,有了孩子的李春娥也越来越有了依傍,眯着眼睛看向头顶的太阳,用一把扇子掩了眼睛就想睡上一会儿。突然一个小丫环走了进来:“世子妃,有人求见。” 李春娥懒洋洋地回道:“什么人啊?不见。” “他说他叫明官。” “明官是谁啊?”李春娥皱了皱眉。 “是梨园子里的人,说是为了芳官的事儿来找您的。” 李春娥沉吟一下:“说是芳官有什么事儿了吗?” “说是芳官病了,还不肯吃药,所以就来找您。” 李春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心里有点急,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对,便把声音一冷:“他不爱吃药就叫他劝去,来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个郎中?但凡是这戏子都是爱钱的,你取上二十两银子给他只说叫他给芳官买药吃便罢了。” 那小丫环领命而去,李春娥又呆着坐了半晌,心里惦记着芳官,可也知道自己断然不再对他表现出任何热情来,要光在对两个人都不好,悻悻了半晌,小丫环回话说是适才遇到侧妃了,侧妃听说是芳官的事儿便把那银子接了,自己亲自送了出去。 春娥听了倒是也没说什么。 晚饭的时侯坐在饭桌上,若夕正在布菜,李春娥心下惦念记着芳官一味地不畅快,若夕递汤过来的时侯,李春娥没留神,一下打翻了汤,那汤热就洒了一身。 李春娥一个尖叫站起来,把王妃可给心痛得不行:“我说若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烫着春娥了可怎么好?” 若夕赶快拿着帕子给春娥擦干净,连声道:“姐姐,我一个不小心可就烫着你了。” 元泓在一边看若夕道歉就心痛:“穿得这么厚,不是没有烫着吗?何必叫成这个样子。” “泓儿!”王妃一下子红了脸。 元泓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妥,赶快看向春娥:“没事吧?” 春娥冷声一笑:“穿得厚,没事儿。” 元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就不说话,看到若夕侧身站着,元泓又拿眼看她:“春娥已经说没事了,你还不赶快坐下?” 若夕坐下了,春娥夹了两口菜突然一笑:“今儿个那个梨园来的人,你见了?” 若夕答道:“是啊,是个叫明官的,说是为了芳官的事情来的,我想着这阵子没有见芳官了,心下有点惦记,便去多问了两句。” “他是怎么说的?”春娥装得漫不经心。 “就说芳官这几天闹脾气,戏也不好好唱,饭也不好好吃,前几日上火倒了嗓还不好好吃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便从中间劝了几句,叫他回好好哄哄他。” 王妃在一旁插话:“芳官如今搬到梨园子里去住了?可是在这府里和谁闹了别扭?我看那个孩子性子也挺好的,模样也长得俊俏,原想着在这府里找个好看的丫环配给他就叫他在咱们府上落了户呢。不想他却走了?” 唐雅欣扑味精一声就笑了:“娘,你给芳官找个丫环,不如给他配个小厮。” 元澈一声喝斥:“都当娘的人了,胡扯个什么呢?” 唐雅欣一伸舌头不敢说话,又把眼睛偷着看元泓,元泓突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气红了脸也不敢当着元澈的面说雅欣。 春娥突然就笑了:“不管给他配了丫环也好,还是小厮也好,人家如今大了,老住在咱们府里也不方便,出去了也是好事儿。常人都说这戏子行里是非多,往后这戏子什么的咱们还是少来往的好。” 众人都有点不解,倒是王妃点了点头:“春娥说的这话也有道理,这个孩子大了,既然决计投奔了这梨行,咱们也就以后不要多与他往来了,毕竟他们这一行里是非也多。若夕,话说到这里娘也得说你几句了,今儿个来的那个人哪怕是托了芳官的话他也到底是个男子,你一个世子侧妃与个男子站在大门口说那么老半天话叫人看见了象个什么样子?以后可不许了啊。” 若夕只得点头称是。 晚饭吃得并不舒服,晚上回了房若夕还觉得胃里不舒服,被气顶得有点想吐,偎着灯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难受。 第158章 高人 元泓看在眼里,知道她是今天受了点气,便过来劝她:“若夕娘今天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若夕笑了笑:“我现在什么话受不住?早就想开了,只是有些惦记着芳官了,他这病了怎么都不吃药呢?” 元泓抚了抚她的头发:“那你明天去梨园看看他吧,只要别叫娘知道就好。” 若夕点了点头,元泓看见她这垂眸沉思的样子又有点心旌动荡,抱着她手就又开始不老实,若夕推了他的手:“泓郎,今天实在太累了,你也不许再闹了。” 元泓这才停了手,乖乖地抱着她睡了。 第二天一早若夕找了个借口到梨园子里看芳官,明官是昨日见过她的,径自把她引到芳官的房里。 芳官向来是个爱干净的,此时门一开却闻得里面一股酸腐味儿,想来真是有些日子不出门也不打扮了。 明官有些不好意思,走进去唤了他两声,他也不应。 若夕有点心痛,走到他的床边轻声唤了一声芳官。 芳官这才回了头,红着眼睛叫了一声姐姐。 若夕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我听明官说,你这不舒服有些日子了?可请了郞中没有?” 芳官坐起来,微微苦笑:“我这不是大病,不想吃那个苦东西。” “真是孩子话,病了哪里有不吃药的?” 芳官张了张嘴,又咬了咬唇,过了半晌才问了一句:“许久没有回府了,春娥姐姐如今身子可还好吗?” “姐姐身子挺好的,你不必惦记。” “府上别的人呢?” “都挺好,芳官,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你在外面我们全都惦记着你呢。” 一句话说得芳官又红了眼圈,叫了声姐姐,眼泪就又涌了下来。 若夕眼看着芳官象是有心事,可是也不好细问,只等他哭了两声这才劝他:“芳官,这个梨园子是你和春娥姐姐一起盘下来的,如今姐姐的身子不好,这园子全得靠你张罗着,你若是再病了你们两个人的这份心血可不就白费了?你可得早些好起来。” 芳官听明官说昨个去王府给春娥捎话说自己病了,春娥连见都不见,这才心里作了病,此时听到若夕提她,想起自己这一份情义的错付,心中又委屈了几分:“心血?我这心血本就是白付的,她又何时懂过?” 若夕直直地看着芳官,也没有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却见芳官又红着脸强强一笑:“姐姐莫担心我了,我一切都好,您出来得太久了怕是不好,我也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给大世子妃他们带好。” 若夕看他笑了这才放心,领着丫环们出来回了府,结果这一回府又觉得身上困累,中午强撑着把饭食给安排了身上就又乏得不行。王妃看出她脸色不好,便在一旁问:“若夕你可是不太舒服吗?” 若夕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觉着累。” 王妃道:“可不是,最近府里的事情全是你张罗的,春天本来人就爱困,你若是不舒服,便下去先歇着吧。” 倒是奇嬷嬷有点心计,看着若夕的脸色不好,在一旁提醒道:“叫府医进来看看吧,别是着了风寒?” 若夕也不推辞,坐在王妃房里叫府医给把了脉。 不想这一把倒把出个喜脉来,这把王妃给高兴得:“啊哟哟,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一下咱们二房可是双喜临门啊,快给府医打赏,快些快些。” 这府医也笑:“王妃您看,在您这府上当郎中就是有好处吧,月月都有大红包。” 所有下人也都笑,若夕也是又惊又喜,抚着自己的肚子高兴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自己这是有了孩子?太好了!终于有了和元泓的孩子了。王妃高兴得合不拢嘴,叫奇嬷嬷亲自带上好几个丫环伺侯着叫送若夕回去,一路上一再嘱咐,万不要嗑着一分伤着一分了,却象是护着个万分珍贵的宝贝一样。 若夕突然被这些人仔细照顾着自己心里也感觉有点不自在,走到园子里的时侯连声对奇嬷嬷说:“嬷嬷,您不必这么小心,您这样我都不会走路了。” 奇嬷嬷笑道:“啊哟,侧妃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如今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嘿,二世子要是知道了,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是啊,要是泓郎知道了,他会高兴成什么样?若夕抿着嘴角笑得甜甜的,突然听到奇嬷嬷恭敬地叫了一声世子妃,抬眼看到李春娥笑笑的站在路中间:“刚得了妹妹的好消息我就赶着过来了,都说我们两姐妹处得好,如今看来是真的好,你看好事儿都差不多远。” 李春娥一边说一边上前牵了若夕的手:“前几日娘给我送的那些补品我还没吃完呢,一会儿挑几样好的给你送去?” 若夕笑了:“姐姐,您也有着身子呢,往后我们姐妹两个相互照应,您还和我客气上了? 李春娥揽着若夕的肩膀两个人笑得象一对亲姐妹,若夕的小丫头琐儿迎面跑过来,道:“侧妃我,我适才把那屋子里铺盖全都给换了一遍,咱们往后全都盖新的。” 若夕笑说自己没有那么金贵。 琐儿可就不乐意了:“您的身子不金贵,现在还有什么叫金贵的?您的身子现在可是顶顶金贵。” 李春娥没吭声,却把眼睫垂了垂,若夕赶快冲着琐儿递个眼色叫她下去又一把挽了李春娥的手:“姐姐,商量一下咱们晚上吃什么?” 李春娥这才又笑了:“可不是,咱们两个大肚子,这爱吃的东西也差不多,往后这厨房的事儿就得咱们姐俩说了算了吧。”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这才各自回房。 一回房若夕就怪琐儿:“往后当着世子妃的面说话一定得多加点小心,她如今心思沉,一点小事怕是就会上了心。” 琐儿到底心眼少:“我也没有说什么啊,而且我看着世子妃这个人平日里极为和气的。” 若夕垂了眼眸:“你看到的是些表面东西,有的东西,怕是你看不透的。” 若夕想起了芳官,又想起了芳官说的话,还有李春娥说的话,想了半晌象是明白了一点什么,又象是没有明白。 转眼元泓回来了,高兴得象个孩子似的,跑到房里抱着若夕就是亲,丫环们笑着就往门外躲,若夕一边躲他的嘴一边笑。 元泓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夕,咱俩的孩子得多好看。” 若夕就笑他:“但凡是看自己家的孩子,长成什么样都好看。” 元泓眼神抿了嘴唇把她抱得紧紧的。 合府上下欢天喜地,若夕心里倒是明白得很,她知道自己现在得了身孕哪怕春娥再大度也会心里不舒服,往日里的争宠权且不说,可是如今这孩子也赶在差不多的时侯到必然是会叫她心里添了不自在的。 所以若夕平日里尽量不怎么出门,也不叫下人们多招摇,自己只静下心来做做孩子的衣服就好。 春娥的月份比若夕大上一点,都说前三个月孩子一定得保,过了三个月之后反倒适应了,有时在屋子里闷得不行,就四下里走走召了府上的医官给自己诊脉。 医官给仔细诊了诊:“世子妃的脉象是极好的,胎气也稳。” 春娥一笑:“此时能把出个男女来吗?” 医官道:“世子妃说笑了,莫说此时月份尚浅,哪怕是到了月份重的时侯这把脉分男女也会有失手的。” “哦。”春脉垂了垂眼睛“无论男女都是我的血脉,我痛他着呢,可别问了您这一句话便吓着您了?” 又叫丫环取了赏银送府医出去。 身边的翠云凑过来:“往常娘娘您可从来不问咱这男女的事儿,今儿个可是怎么了?” 李春娥伸手拉了拉衣襟:“往常是往常,如今可不一样。” 想了一会儿,又吩咐道:“去给王妃说一声,北城有个姑子堂我想去拜一下,问问她行不行。” 翠云去了,李春娥冲着若夕呆着的院子里又看了几眼,只看那院子里忙里忙外,跑进跑出的全是人,每个人都小心恭敬地事奉着,这贵妾的体面倒是真赚足了。 不一会儿翠云来回了话:“王妃娘娘说了,就近就有的是庵堂要是世子妃想去拜拜的话,就近了去岂不是更好?若是图个清静非要去北城那就叫多带上几个人,路上小心点儿,晚上万不能在那里过夜,叫早些回来。” 李春娥带了四五个小丫环,连着那手脚麻利稳当的婆子也带了好几个,驾着三辆车,带足了香火油钱就到了北城的尼姑堂。 这个庵堂也有些年月的,香火却一直不盛,平日里少有人来,翠云有些不解:“小姐,往日里咱们可不常到这里来拜的,这个小庵堂里也没听说过有哪个师傅多有名声,何故走得这么远,寻到这里啊?您这身子沉坐车子也挺累的。” 李春娥就微微一笑:“僻静之处说不定会有高人呢。” 第159章 招人 北城庵堂有个最不起眼的名字就叫北庵,因为地处僻静,来往的人也少,香火不盛,更加没有人来。庵里的姑了子们也有呆不住的,这些年走了不少,于是庵后面的禅房便荒出许多来,可以租给那些想要清净的信徒。 李春娥进了庵,对着神象拜了几拜,又将那灯火香油钱交给庵主,便将那些家人仆妇侯在外面,自己径直向庵内走去。 转过几道残墙,就看到墙头下面一个跛着脚的汉子正在劈柴,李春娥干咳了一声,那汉子回头施了一礼:“世子妃来了。”又向屋里招呼:“秋儿,世子妃来了。” 秋氏从那禅房里闪身出来迎住李春娥就是一礼:“民妇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屋里坐吧。” 李春娥也不推辞,将手由秋氏扶住直接进了屋。 屋子里陈设虽然简单,却也干净。 李春娥四处打量了一圈:“老九把你们安排在这里,也算是妙想啊。” “可不是?”秋氏苦笑道“我那个三女儿真算是厉害,撵得她这个老娘是没处躲没处藏,彻底是怕了她了,只有藏身在这庵堂里,看是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了。” 看李春娥不语,秋氏又道:“那一夜你当她是为何拐入那巷子里去的,便是知道了我在那里,要趁夜捉了我去的呢,若不是九王人带人算计了她,那一晚老身可就要先死了。如今与她相与这么久了,她那绵里藏针的手段,您还没见识透吗?初时说是只为妾,后来便是强争宠,到了最后,就是把您这正妻的身份给强挤了去喽。” 李春娥知道她是有意挑拨,可是也听出来她话里的道理:“你那个闺女还实在是个有能耐的,如今我有了身子,人家隔了一个月就也有了身子。连这个巧她都能赶上。” “您看看,老身我适才怎么说的?”秋氏最能摸中女人脉门,深知在孩子这个问题上,比男人的问题可要敏感多了“如今她虽然为妾,却也是贵妾又处处得着二世子的宠,这万一她要再生个儿子出来……” “所以我才来找您啊?”李春娥微微含笑“您老人家是她的娘,您来给我支个招,我可不想叫我这孩子被别人压了一头去。” 秋氏一怔,立时也明白了她话里的道理,微微一笑道:“奶奶是水晶的心肝玻璃人,这心思灵透得可不强出我这老婆子百倍?您此时这一声请教,可是这要用我这把老刀子去谋个人命去的啊?” 李春娥也将嘴唇一翘:“杜夫人难道不是也想借着我这把刀去的吗?此一时你我二人在一条船上,我也只能把话说得白了,我,早晚还是要当这个世子正妃的,所以只能在暗里助你一臂之力,这明处的事情就只能是你来做了。” 两个人相视一眼,秋氏垂了眼睛:“是,我是恨我这个三女儿得很,也一心不想叫她好过,可是我如今这个身份如此尴尬,有家也回不得,平日里吓得连门也不敢出,但凡我再有这个心,也是没有这个力的。” 李春娥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得好,钱能通神,通神的便是钱财,我这里有的是银子,就是得看夫人您想怎么花,若是真能替我治住了她,多少钱,我也是花得起的。” 秋氏低头想了一会儿:“我是个有心思的,外面劈柴的那个汉子早年间行走江湖也会有些门路手段,但凡我二人真的得了您的银钱资助,断然不会叫您打了水漂,只是……这里面也有个机缘的事儿。” 李春娥不声不响地从怀里摸出八千两银票来:“这个钱你们先拿着,想来支应你们几个月的开销应该是没有问题,若是不够了,再来找我要。反正你记住一句话,但凡是有了事情,万不能咬出我来。” 秋氏大大方方地收了那银票:“奶奶不必说这个话,老婆子我还能活上几日?如今虽然我那亲生女儿不成才,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可是好歹也有夫有子饿不死,老太太我这一把朽骨早就无牵无挂了,但凡有了事情也是我与她之间的私怨,别旁的人一概没有关系。” “如此,我便放心了。”李春娥把帕子一甩,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丫环们见李春娥出来赶快一把迎住,翠云小声道:“小姐适才进去那么久,可是会到高人了吗?” 李春娥淡淡一笑:“是高是低,今日一时看不出来,往后想来是能看出个造化的。” 翠云不懂,李春娥也只不语,上了车便用手拄着额头假装睡觉,可是这个心思却是一会儿也没有歇着:若夕是个有心计的女人这一点的确不假,自己也确是在心里恨着她忌着她,但是不得不说,若夕从进门到现在并没有做过一件陷害自己的事情,所以哪怕对她再恨再妒自己也实在是下不去手去治她害她。 可是眼前明摆着的一切,自己有了身子她也有了身子,月份又离得极近,且不说生下来的孩子谁先谁后谁长谁幼,只这一条自己肚子里这个种不是元泓的就是个极大的隐患,这一边自己不得宠,那一边人家极得宠,将来这孩子们之间谁高谁低还不显而易见的吗? 眼下自己是不得不用些手段了,亲自下不去手的话,便把一切交给秋氏去做吧,再怎么消也是她们之间的孽债,我只是披波助澜,替我肚子里这个孩子铺一铺路而已。 想到这里李春娥又在心里念了几千遍的佛号,希望佛祖可以饶恕自己的这一丝阴狠和贪婪,毕竟,这是为了孩子…… 回去的时侯,路过一处果园,那早梅子闻起来味道极为香甜,叫奴儿去摘了两篮,打量着回去给若夕再送去一篮,自己也留上一篮,路过点心铺子,看那铺子里的酸枣糕极为适口的也叫买成两份,回去也要给若夕带上一份,不知不觉的这一条街走完,所有的东西都依样买成了两份。 下人们只说自己家的主子娘是个心怀公道大度贤良的人,却不知道这李春娥的心里怀了愧疚两个字。 若夕只在房中安心养胎,看见李春娥送来的东西并庵堂里祈来的平安符又觉心里不安,觉得自己往常是在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对待春娥更加至诚,每日去王妃那里请了安之后就会到春娥那里坐坐,叙一叙姐妹情谊。 这一妻一妾的和睦倒是叫所有人都传为美谈了。 若夕有了身子这香料铺子却是再也不去了,可是这铺子里的帐目隔几日还会叫琐儿去取了回来看,毕竟是自己心血扎下的生意,再怎么说也舍不得叫它荒废了。 话说回来了,这生意自己看着和不是自己看着到底是不一样的。尽管这柜上的掌柜很是用心,那几个老人也很是实诚,可是下面的人难免会有偷懒懈怠的,前几日还把一味香料的配方给弄混了,硬是叫糟蹋了不少上好的料子。 掌柜的不知道这个事儿该怎么办,便来请教若夕。 若夕想了想:“咱们开店做生意,一个诚字最为重要,往日里我是在店里的时侯,每一分每一毫都叫仔细着,断不能在这用量上出了错,白糟蹋了东西事小,败坏了咱们这招牌事大。眼下人家映雪夫妇还在一心帮咱们要着宫里的内贡,我们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错,可别说是连主顾,就连朋友都一起给得罪了。所以这个事儿必得从严了办才好。” 若夕想了想,叫琐儿取了笔墨来:“我现在就亲笔写下个书信给您,您拿着这书信将犯错的几个人给辞了,多付他一个月的工钱,您只手握着这个书信,一来这是个信据,说明咱们柜上不会无缘无故轻易撵了谁,二来也是给后来的人一个警省,万一将来再有人范了这样的错处也是依着此例如处置。” 掌柜的小心地收了那字据:“小姐说的极是,只是这一次牵扯的人左右也有四五个,这全都给撵了,怕是柜上的人就不够使了。” “若是不够使了,咱们便从头再招人,一定要招人手脚麻利人又细致的,招进门来就仔细地教着带着,往后也能落个长远。”若夕道。 掌柜的笑道:“小姐说的是,小的这就去办,这将来招的人,可要小姐您一一过目吗?” 若夕笑了笑:“不必了,这常日里还是你们几位与她们相与,你们看着挑合适的便好。” 那掌柜的便领了书信诺诺的叫人去办了。 香料柜上这一回出的事情不算大,也不算小,撵了快一半人,难免人手有些不够用,配起香料来也就慢了许多,掌柜的得了若夕的关照不敢耽搁了,赶快把那个大大的聘字告示贴了出去,又托了街坊四邻的人多给举荐几位,说起这个薪饷是极好的,活儿也不重,只要细心便好。 不几日真的招来几个伶俐的女孩子,多是邻里家的女孩子,十三四岁的年纪手脚干净麻利,掌柜的叫几个老人仔细带着,慢慢的从里面挑人,有那些好的便给留下来仔细培养着,若是有那粗笨一些的早点给结了工钱好言好语的又给封了些礼物就叫人家走了。 第160章 风言 左右挑选了好几日,也只是得了两三个衬手的而已,这柜上的人物还是不够的。 又过了好几日倒是有个外乡的女子找上门来想做这个活,说是叫作玉兰的,看年纪象是有个十五六岁,看上去倒是也清爽干净,一问却不是京城人氏,是外地来寻亲的,如今在姑妈家住着,姑妈家还有两个表哥都各自娶了妻,自己老是在家里待着吃闲饭,怕是两位嫂子心里不高兴,便自己出来找个活计做。平日里离家远,住在柜上连着看个门也是可以的。 掌柜的本听着她是外乡的人士不想用她,可是看着她是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子,干活也麻利,便打算留下来先试试,不妨这一试便是试出个人品来了,这个小姑娘干活也利索,做事也麻利,学东西也快得很,平日里话不多,办事却是极为得体,掌柜的便一心想要留了她来。 忙忙碌碌的一个月人员总算是定了,其中就数这个叫作玉兰的最为得力,掌柜的也最看重她,时不时的还叫她多做一些活计,帮着看一看别的新来的女孩子们,这一个小小的波澜倒算是过去了。 芳官病了这一场,人又瘦了不少。 明官把他这心事看得透透的,却也只能私下里劝他。 芳官偏是个小心眼儿的,反复的只问明官一句:“那一日你去了她府上,说我病了,她也不理吗?” 明官只得叹气:“我说芳官,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的话别人的不可说,我这个当师哥的须得说了你。你这份心思,横竖我是已经看懂了,你这空有个俊俏的样貌,骨子里还是有份男子的心肠,你对她这份情谊我是懂的,可是她哪怕是懂了,她敢领吗?” 芳官不说话,拿着个帕子又掩着口咳嗽。 明官叹了口气:“咱且不说人家的身份,世子正妃,如今又得了身子……” “她那个身子她……”芳官把话说了一半,到底是不敢说下去,又憋着气哼了几声“她在那个府里过得怎么样?我心心眼眼地看着。二世子是个好人,也是个重情义的,可是这骨子里只爱着侧妃一个。她这天天表面不露声色,暗地里,这颗心哪一时不是在火上煎熬着?我便看着她这般熬着也是心痛,可是如今我这颗心也为她煎熬上了,她又何曾顾过我一下呢?” 明官苦笑:“她便为你顾一下又能如何?芳官,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此一时别说她舍不得与二世子和离,哪怕她真的狠心抛了那份富贵与他和离了,她也是永定侯府的嫡女,可是你……到底是个戏子啊……” 这话说得伤人彻骨,却偏偏是实情。 芳官苦着脸呆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是啊,我本是个戏子,到她的府里,与她会了这一场,原来也只是一场梦罢了,是我想得太多,太贪心。” “唉,这就对了。”明官拍着芳官的大腿道“此一时你把这一节忍着痛想通了就好了。你且再红也只是个角儿,人家却是实打实的贵人,此一时我们只能把我们这戏给唱好了,把这生意也给做好了,实打实地过日子这才算是正经。” 芳官苦笑了几声,由明官扶着手出了门,勉强觉得这心里算是松快了一点,只是对春娥的那份心意还是放不下,呆了半晌便去教几个徒弟唱戏去了。 明官看他愿意出门了,心里也就放下了一些。梨园子里的戏照样还是好的,生意也照样还是忙的。有个事情岔着,芳官的身子也算是一日比一日里好起来了。 永定侯夫人自打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了身子那补品就不停地往靖王府里送,但凡是送来了东西,春娥无一例外都叫送到若夕那里一份,自己再留上一份。 这般通情达礼,却是叫元泓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私下里和若夕聊起来,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若夕感觉他这个心情好笑,故意去打趣他:“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也是你的?你若过意不去了,多去陪陪她呗。” 元泓苦笑:“我这一去她屋里就尴尬,私下里真盼着她那孩子不是我的才好。” “呸呸呸。”若夕连声啐他“胡扯什么混话?叫外人听见了还不污了姐姐的名声?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元泓捉了她的手:“难得她与你相处得这么好,越是这样,我越是学得对不住她了。可是你说叫我多去陪她,我也做不到,这男女之情未到,独处一室都是不自在的。” 若夕又怪他:“照你这么说,若是将来姐姐的孩子出生了,你总不能不到人家那房里去看一眼。” 元泓便捉了若夕的手:“我定然会去看的,可是……若夕,有的时侯真的很为难。” 若夕赶快按了他的嘴唇:“泓郎,你这番心意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些话你放在肚子里便好,何必要说出来,将来这孩子出来了,你照样是要把面上的事情给做好的。至于私下里你我二人心里全都是明白的。” 两个人相望无语,若夕转手拿了一套套的小衣服小鞋子给无泓看,说是一样都做了两套,将来两个孩子一人一套。 元泓看着那些小衣服小鞋子,渐渐展开了眉头。 两口子断然没有想到止在房里这几句话全都落在了春娥贴身丫环翠云的耳朵里,那一天本是永定侯府里特地送了些上等的血燕来。若说往常这血燕也是寻常物,只是今年因为海上风大这血燕却是分外地不好得了。永定侯夫人这是托着宫里惠太妃的福这才取了几盏上好的,巴巴的叫给春娥送来。 春娥就叫打发了翠云叫送过来一半。 翠云进园子里的时侯,刚好那一帮下人都不在,原本要径自送到屋里去的,不妨走到窗子下面就听了这些话。 翠云有些吃心,将那血燕托着交由一个嬷嬷代为送进去,转眼就进了春娥的房。 “小姐您倒是个心肠好的,象血燕红参千年何首乌这般难得的物件得了哪一件不是往她屋子里送。她如今背着世子妃您倒是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她还是个人吗?”翠云想起来每天送到偏苑里的那些好东西来,还是心痛得不轻。 春娥奉了杯参茶到口边,淡然问道:“她那原话可是怎么说的?” 翠云翻着眼睛想了想:“原话我倒是记不了个全部,只记得侧妃跟二世子说了:这孩子生出来定然会是不一样的,叫二世子存着个心眼儿,该是偏哪一个向哪一个的,自己心里存个数可别说出来,他们两个人心里有数就好了。” 李春娥垂了垂眸:“这个话只有你一个人听着了吗?” 翠云道:“是,当时那院子里没有外人。” 李春娥将杯子放下,拿起着团扇对着日头影子比量:“单你一个人听见可不成,这个话最少得有两三个人听见,光咱们几个人知道还不行,王妃和奇嬷嬷那里,也得带过去几句……这样才好。” 翠云眨了眨眼睛就会了意:“小姐,我明白了。” 但凡好话好事是不出门的,却是这闲言碎语传得最快。王妃听了这个梗心里立马就起了火,暗地里跟奇嬷嬷说:“我往常里学得这个若夕也象是个识大体的,如今有了身子怎么反倒不懂事起来了?这有的话可以说,有的话也是可以说的吗?还不是仗着泓儿宠她?这才得了身子几天啊?就开始调唆相公了?” 奇嬷嬷也在一旁叹气:“我初时听得这话的时侯,也吃了一惊叫,这侧妃往常可不是这么不稳当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妃就叹了口气:“女人们啊在不得孩子的时侯,这一碗水还是能端平的,可是一旦得了孩子,那个心不知不觉的也就偏了。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是这个话不能说给自己家的相公听,对于泓儿来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一话说出来不就是怂恿着自己家的男人偏着她的,冷着人家的吗?人家说到底也是正妻,人家的孩子也是嫡子,她再受宠爱,这孩子的身份也是与人家不能比的。这个道理难道她都不懂?” 奇嬷嬷不敢答话。 王妃歇了口气,道:“如今她有着身子也不敢生气,我们权且把这个事儿压一压,可是往后你我二人心里都得存个数,将来只要这孩子一出生,这嫡庶就得先给分清了,万不能叫一开始就乱了规矩。” 奇嬷嬷连声称是,主仆二人又闲话了半晌,一味地觉着若夕恃宠而骄,不如春娥宽厚。 翠云眼看这话柄在王府里面传了个遍,还是得不够劲,又把风儿传到了永定侯府里。 永定侯夫人向来是听风就是雨的,暗地里也说这个若夕不知道好歹,就连春娥的小妹妹娇娥连带着宫里的惠太妃都知道二世子家的那个贵妾是个爱调事儿的了。 这边风言风语已经传了一阵,偏偏若夕是一个字也没有听到,一来她这忙着给自己和春娥肚子里的孩子赶着小孩子的衣服,二来这店里人手不足,隔三岔五的也叫琐儿把店里的帐报给她听,有些事儿也多问一问。 第161章 风言 得知店里有了个叫玉兰的新人很是得力,若夕也很是好奇。 “我倒是也见过那个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倒是也齐整,办事也挺麻利的,平日里话不多,做事倒是很稳当,张老先生很是看重她的。” 若夕沉吟了一会儿:“看今儿个天气挺好的,不如叫下面的人备车,我想去店里看看去。” 若夕下了车,款款进了店门,不等那店里的伙计上来打招呼,若夕便先给大家使了个眼色摆了摆手,众人会意都只把她成个寻常逛街的贵妇人。 一众新人都不上来招呼,只由着若夕在铺子里来回看。偏是那个叫玉兰的打量出来若夕有肚子赶快上前迎了过去:“这位夫人想来买什么香料的?赶快这边请,那边有几样香料里面有发散的东西,您万万闻不得的。” 若夕看她细致,不由得心下喜欢,随口道:“我想取些寝屋里用的,您这里可有些什么?” 玉兰便取了一份安息给她:“夫人这般形致看来象是有了身子的,寻常的香料怕您闻多了头晕,只这一份安息最好,若是平日里晚上身子沉了睡眠不好,熏这个可是最好的,只是用这个香倒有一件得注意。就是前天晚上熏了,第二天早上一定要把门窗全都打开,通通风才好,要不然止这个香料一味滞在室内,倒会叫人身上没气力了。” 若夕笑了笑,问玉兰道:“你这孩子看上去岁数也不大,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事情?” 玉兰就笑了:“这位夫人您不知道,家父以往是做郎中的,这店里的香料医理我也知道个皮毛,再加上这店里的前辈们都教得好,我也学了些。” 若夕微微点了点头:“心思缜密又不浮夸,有些学识却不自傲,难得,张先生,您的眼光确是不错的。” 玉兰一脸愕然,没有听懂眼前这位贵夫人的意思,那边张老先生已经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三小姐,这位伙计我们招得还行吧?” 三小姐?玉兰瞬间明白了,赶快躬身施礼道:“您就是咱们杜府的三小姐吧,啊哟,小女子不认识您,适才失礼了。” “哪里,哪里。”若夕伸手虚扶了一下“我听说咱们店里新进了几个不错的伙计,便特地来看看,这一看不打紧,果然都是些玲珑精致的人物,这一下,我就算是呆在家里也是放心的了。” 众人又笑,若夕拉着那玉兰的手又多问了几句,家里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以往父母都是做什么的。玉兰一一都答了,只是说起自己那个姑姑住在哪里的时侯糊涂了一会儿。 “我家本不是京城的,对这京城里的道路也不熟,平日里与众姐妹一起往在咱们店里,隔上十天半个月的回去一趟,也是我表哥来接我,所以向来是不记路的。” 张老先生就在一旁笑了:“莫说你一个小姑娘不记路,我这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的这七拐八拐的也常记不住是哪条道儿呢。”又向若夕道“她那个表哥我也是见过的,挺敦厚个后生,人也生得体面干净,看上去也是极稳妥的。” 又闲话了几句,玉兰自去忙碌。若夕私下里给张老先生道:“这个玉兰看来是个伶俐的,难得她这性子也好,还识字,如今这柜上我不能常过来,有这样的人张罗着我倒也是能放心些,平日里多带携着她,另外,也多看着她的人品,若是人品妥当,放心留下来长期用着也好。” 张老先生连声称是。 知道这铺子里有的味道是闻不得的,若夕便先一步出来,寻思着还早,便顺道去了梨园。 进了梨园的后门却见芳官正在教两个小孩子学着甩云袖,一招一式的教得极为仔细。 若夕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芳官这才觉出来身后有人,回见一看是若夕,立时欢喜得和什么似的,连忙迎过来:“姐姐,你怎么来了。哟,看您这身子这个样子怎么还来回走啊?” 芳官一边说一边接了徒弟递过来的软垫子给若夕垫在椅子上让她坐下。 若夕就笑了:“芳官,这阵子看你这气色好了不少,看来这个病也是好多了。” 芳官就笑了:“左右不过是心事儿重了病就多,如今有的事情想通了,也就那么回事……如今府上可还好吗?大世子妃家的小姑娘如今长胖了不少吧。” 若夕就笑了:“可不是,那个丫头啊,可随了雅欣那个性格,爱哭爱笑的,还能闹,这可把大世子给喜欢的,天天抱在怀里不撒手。说了你都不信,我都不曾见过哪个男子这么喜欢孩子的。难得大哥平时冷冷清清的性格,对这妻儿却是好成这个样子。” 芳官也笑了:“可不是,大世子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心里存着事儿,外面不显露,只一心地对着自己的妻儿好,大世子妃也是个有福的人。不过姐姐你啊,也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你要是得了孩子,二世子定然也会那么宠着的。” 二人笑了一会儿,芳官又试着问了一句:“府上别的人也都好吗?” 若夕低头喝茶:“都好着呢。” 芳官想了一下又道:“我记得春娥姐姐这身子比你大一个来月?” “是啊。”若夕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远处学着吊嗓的孩子们笑“象是不到一个月吧,反正也就是前后那么几天而已,你放心,她也挺好的。” 芳官脸一红:“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春娥姐姐在府里有那么多人照顾着,你平日里又与她处得那么好。她定然会是好的。” 若夕回头看芳官:“芳官,你与春娥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往日里一直看你们两个处得极好,一开始以为因为元泓的事情她会恨着你,不想她倒是个性子宽和的,后来你们两个还一起做了这个生意。如今这却是怎么了?” 芳官垂着头苦笑了一声:“姐姐,这个事儿可不能怪人家春娥姐姐,是我自己不自量力,不知道自己算个谁,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春娥她……她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个男人看,骨子里本就是看不起我的。” “怎么又出来的这个话?”若夕有点急“姐姐本不是个那样的人,你是知道的。” 芳官肚子里这些气憋了有一阵子了,今个若夕提起这个话头来,不由得就引起了心里的委屈:“我本是用一颗真心待她的,怕她受了委屈,怕她与那不是东西的人打了交道折了自己,我有这门心思一直护着她,象个爷们儿似的守着她,可是到头来呢……到头来却是叫她在心里防着我了,我是有心把那个九王……” “啊哟,芳官!”明官突然冲出来一把就抓了芳官的腕子“你怎么在这儿闲坐着呢,前面几个老捧着你的金主,此一时可凑齐了,大声喊着给您凑个大赏今个叫您唱一出呢,您看,角儿,您给不给他们这个脸?” 芳官笑了:“我这几日不痛快,嗓子一直不好,怕是唱不得的,你替我谢了他们吧。” 明官抓着他的手腕又紧了紧:“捧您的主儿,我去谢能好使吗?左右还得劳动您去照个面儿不是?” 芳官一想也是,向若夕告了个罪便去前堂应个景。明官看着他走远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若夕看出明官神色里的古怪,觉得芳官这话里的味道好象也有些不对,眼看这里也不便久留,便引着丫环们一起回了府上。 刚进自己的苑子,就见琐儿正与一个婆子说话,说着说着那琐儿却抹起眼泪来了。若夕有些奇怪,到走近了,那婆子满脸尴尬地行了个礼便先退下去了。 若夕拉了琐儿的手轻声问:“这可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倒是掉起眼泪来了?” 琐儿嗓子哽了哽:“小姐,我们这平日里不与别人家争个高低,早晚都是谨守着自己本份的,怎么这无缘无故的就叫人背里说咱们挑三窝四了呢?” 若夕听她这话说得蹊跷,便拉着她的手进了房,轻声问道:“好好的这话倒是从何说起了?” 琐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几日里咱们屋子里忙,不曾多留意这府里的事儿,不曾想暗地里已经被人家说得那么不堪了,说是小姐您现在孩子还没有出生便挑着二世子偏着你肚子里的,晾着世子妃肚子里的,说咱们院里的全是不守本份的……” 一旁的青苹赶快给琐儿打岔:“你可在哪儿听得几句风言风语,就这么绷不住的?下人们的嘴哪个是靠得住的,随便听了几句到你这也就完了,还到小姐面前翻这个闲话,惹着小姐生闲气?” 琐儿有点委屈地咽了眼泪不敢说话,倒是若夕把青苹的话头给止住了:“青苹你莫说她。今个儿她把这话给说出来了,咱们心里也有个数,要不然外面的人怎么说咱们,咱们自己都不知道呢。琐儿,你且与我说说,他们都说什么了?” 第162章 疑惑 琐儿便将平日里下人们嘴里翻出来的话都给若夕学了:说是这世子正妃春娥是个人品端正大度的人物,但凡有了好东西,定然会先给侧妃分了,平日里也从来不端着正妃的架子。倒是这当侧妃的恃宠而骄,独揽着二世子的宠爱也就罢了,一得了身子就不安份,知道自己是个侧妃将来得了孩子也只会是庶子,所以一早就挑着二世子宠自己家的孩子冷落了正房家里的。 原以为若夕听了这话会心里不舒服,不想若夕听了一会儿倒是心思冷静下来不少。也没有多说话,只叫青苹带着琐儿出去洗洗脸,又安慰了几句,说是既然知道有这个话头了,往后这屋里的人说话办事更该小心,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行事也得小心一些。 想了一会儿,若夕备了两样时令的水果点心去了春娥房里。 “姐姐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若夕看着春娥笑。 春娥也笑了:“我这身子还不是就那样?不象妹妹您差不多的月份,倒是您这身子看上去比我轻省不少。” 若夕也笑了:“怪道外人说咱们两姐妹这情谊深呢,连得了身子的月份都差不多。唉,别说,怕就是那一日我去庵堂求了子的缘故?” 春娥奉着杯子的指点一动,笑道:“可不是?这说来说去还是托了你的福呢,若不是你那一日去了庵堂,我可也得不了这个身子啊。” “哪里哪里,是姐姐您的福缘到了。”若夕一边说一边将那些点心果子取出来叫丫环摆在案几上“姐姐,我这阵子一个劲地害口,说起来与您得了身子的月份差不多,怎么这身子也没有您重,这嘴里还一味地害着酸呢。” “怕是过几日就好了。”春娥笑道“我这两个多月前也是,初时你就忍耐一些,过了三个月便好了。” “三个月?”若夕一皱眉“姐姐这个身子不是就比我多半个多月吗?怎么倒算出两个月来了?” 春娥一拍额头就笑:“你看看我,人家都说这一孕傻三年,我如今这已经是傻得连数儿都不会算了,反倒是妹妹你,骨子里就是个聪明的,得了身子也不糊涂。” 若夕又笑了:“但凡是有福气的人都是有点大智若愚的,倒是我们这样的,平日里劳碌惯了,做梦都在算着帐,容不得这数字上不清楚。” “哟,妹妹这是在和我显摆呢?您这带着肚子还不耽搁了生意,当真就是能者多劳了。” 两姐妹又聊了一会儿,若夕便告辞离去了。 前脚若夕出了门,翠云便凑了过来:“小姐,她来这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春娥揉了揉额头:“管她是什么意思呢?我这与她聊了一会儿就累得头痛,往后她再过来你们就说我不舒服,不怎么想见人,尽量回了她吧。” 翠云答应了。 春娥又想了一会儿:“这几日叫人去梨园里面看了吗?” 翠云答道:“去了,听明官说了,这几日生意好着呢,新捧的几个角儿也都挺争气的,眼看这人气是一天比一天旺了。” “哦。”春娥深思了一会儿又问“芳官前阵子不是说病了吗?这阵子怎么说?” 翠云道:“今儿个去了只与明官打了个照面,却也没有见芳官,许是不错的吧。” 春娥对这个答案明显有点不太满意,却也没有多问,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就叫翠云退下了。 等到翠云出去,春娥从枕头下面摸出个竹子做的小马来,正是那一日芳官递给自己叫自己交给娇娥的,中间这段时间事情一多,倒把这个玩具给忘了,想了半晌,把那小马放在一旁的妆台上,转身睡了过去。 张映雪倒是有一阵子没有见着若夕了,此时她约自己出来却又低着头不说话,倒是叫张映雪有些看不懂了。 “若夕,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太沉了?” “没有。”若夕仔细想了一会儿道“映雪,你知道九王爷那个人吗?” “见过,”张映雪道“出了名的混货,这个京城里除了老六便是他了。如今这个六王爷病得不轻,倒也不见老九做出什么混事儿来,只是平日里游手好闲罢了。” “混货?”若夕想了想“早些年我的确是和他打过一回交道,怎么看都不象个正经的人。” 张映雪就冷笑了:“他那个人啊,说起混是混不过老六,可是呢也不是个有规矩的人,早些年那妻啊妾啊,美姬的是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可是也没见他够过,常日里这坊间酒肆也常常轻悠,我听占元说往常这京城里几个最红的姐全是他包过的。最近这两个月象是好了些,不过……嗨,那种人不提也罢。” “不过怎么了?”若夕追问道。 张映雪一声冷笑:“这个话是个脏事儿,你只当你听了那么一听却也不必太往心里去,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烂事儿做不出来的?这个九王爷以往虽然混但是好在脑子聪明,也没有做出太大的离谱的事儿来,顶多是好玩好色而已。可是前阵子他自己过个生辰,请了戏子去府里唱戏,他单要点那一出陈平盗嫂,你可听听但凡是个正经人,能在正式的宴会上点这样的戏吗?后来那老九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自己穿了戏服去扮那个陈平,当众抱着那个女旦又亲又喊的,什么你作了别人的妻又如何?你当我的嫂子又如何,我这心里便是爱的你,你与我都已经成了事……啊哟,那个话说得真叫个不堪入耳,当场给闹得不象个样子。” 若夕一愕,却也没有开口。 映雪接着道:“当时人多,占元也在场,看他闹得过了也劝了他几句,没成想这个老九象是发了癫一样,扶着额头一直哭,叫大家这酒也吃不下去,早早地散了。” 若夕咬了咬下唇,听着张映雪继续说。 “初时占元把这话说给我听我还觉得奇怪呢,后来没过几天,听说那个老九把家里的侍妾全都给打发了,天天也不回家,就在那酒馆娼肆里瞎晃悠,没事儿了又去梨园子里听听曲子,整个人了就是往混处走呢。” “梨园?”若夕眼一动“可是城西的那个老梨园吗?” “还有哪个?”张映雪笑了“就是芳官包下的那个园子,如今京城里最好的那个。现在都说了,老九这个样儿怕是中了什么邪,往后啊他这个门庭也是照着老六的那个架势走呢,这九王府看来也要就此败落了。” 张映雪说完了这些话又自看向若夕:“怎么了?若夕,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若夕想了一会儿:“映雪,你与姑母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可是最近我有一处疑点,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办。说出来你帮我想想,可是这件事情着实不小,我也只是心里存了这一丝疑惑,你这听了可得万般谨慎,就连占元都不能告诉的。” 张映雪一看她表情严肃,也正了正神色:“到底是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若夕看着张映雪一字一顿地道:“我怀疑春娥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元泓的。” 张映雪一下子傻了眼:“若夕,这个话可真是不敢说的啊。” 若夕点了点头:“对,我知道这个话就连泓郎都不能说,若是我冒然说出来,先就占了一个妒字,所以这个事儿我就想说给你听听,叫你来给我想一下。” 若夕将杯子放在桌面上用食指先在桌子上画了个一:“其一,泓郎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他向来把那个事儿看得很是仔细,往常我和娘感觉对不住春娥姐姐,有时也会劝了他到她房里去,可是泓郎一直都不肯,后来被我说得急了,这才说出来,是想护春娥姐姐个清白,将来时机到了,给她一条路去。所以,我相信哪怕那一天我不在家,他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事来的。” 若夕顿了顿又道:“后来春娥姐姐说她自己有了身子,泓郎第一个就说是不可能,可是具体当时的情形他也没有仔细和我说过,后来我猜的,定然是春娥姐姐用了什么计谋,泓郎中了招,可是又不好意思说,这才自己认下了。” 张映雪点了点头:“这样的招式,还真有人使过,多少不得意的妾都用过这样的手段,叫那男子喝下春酒,给了她春风一度,得了个身子,往后在这深宅里也就站住脚了。只是象你家泓郎糊涂成这样的,也算是少见了。” 若夕摇了摇头:“你说这个话,就是不了解泓郎,他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哪怕他看出来有些事,为了保全春娥姐姐,也定然是得认下来的。其实他前几日还与我露出一句来,说是希望春娥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张映雪苦笑:“你家泓郎,还当真是个君子。” 若夕又道:“这第二件,在春娥说她有身子之前几个月我就意外地看到她领子下面挡的有吻痕,而且两次不在同一个地方,这就是说……” 张映雪一拍手:“这就是说她其实早就在外面与人有了事儿了,而且私会了不止一回。” 第163章 瘦马 若夕苦笑一声:“当时我还真是没有往那儿去想,只是这几天有些事凑在一起,我倒是觉出点不对劲来了,一来她这个身子来得也太巧,与泓郎有了那一次便有了,二来,按月份算起来,她这个身子与我是差不多的时侯,可是明显比我笨得多,看着最少要比我肚子里这个大上两个月才对。” 张映雪直摇头:“照着你这么说,这十有八九还真是场阴谋,难不成……你觉得这孩子会是老九的?” 若夕摇着头就叹了口气:“说起来全是家丑,因为你不是外人,所以我才敢拿来与你说,这是不是老九的我也在猜,之前我听别人疯言疯语的说是看着有一回春娥在饭馆里被着九王爷硬缠,当时芳官也在场,后来因为芳官一句话也没有说,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再往深了去想。可是昨儿个我见了芳官,却偏从他嘴里听出一句来。本来我还是没有当回事的,可是我明显看到明官在一旁生怕他说出什么来,硬生生地给打了岔过去,我就觉得不对了。适才你刚好又提起,那个老九确是喜欢往梨园子里面去的。怕是去的次数多了,芳官和明官早就看出些什么来了,所以才有了昨天露出来的那个话柄。” 张映雪把事情从头到尾听仔细了,又细细地在心里想了一下:“若夕,要是真的这么说,这孩子保不齐真是老九和春娥做下的孽。可是话说回来了,她如今是正妻,你这个话还真是不敢提。” 若夕也皱了眉:“可不是,我烦也是在这里了,你说这个事儿,我不提吧,我们家泓郎这算是个什么事儿?这若是说出来了,无凭无据的闹出来怕是不妥。” 张映雪想了一会儿:“你这个话既然问到我这里了,我便给你个提议,可是这说到底,主意还是要你来拿的。你最好把这件事情和元泓先说清了,叫他心里有个数再说,往后这孩子生下来,咱们再说慢慢找证据,但是这个便宜的绿帽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戴的,若夕,别忘了,她的孩子可是嫡子。” 嫡子,若夕心下一阵沉呤,可是这个事儿如果和泓郎直说了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哪个男人会不拿这样的事情动气? ** 翠华楼得了几个新来的姐儿,据说是老板花大价钱从扬州买来的瘦马,最先得着这个消息的是王光,常在生意行里行走的人,又常是与官府里面打着交道的,哪里有了新鲜野味儿,可是他的鼻子最尖了,早早的就把九王爷引到这翠花楼里来,指着这几个姐先叫他来尝个鲜。 九王爷虽然在朝中不怎么得势,却是留在京城里陛下唯一的一个亲弟弟,知道他混,知道他不争气,陛下对他也就更加放心,怕他这日子越过越混蛋,也有意多派出个肥差给他,没事儿还把他叫到宫里耳提面命一番。 说来说去,是为了做给太皇太后和太皇看的,同时落下一个扶助弱弟的名声,老九是个聪明的,看透了这一章,大大方方地领了两个肥缺,回来继续花天酒地,眼看那个老六病得七死八活,能不能活到入秋都不一定,老九更加怅然,左右看着眼前这几个姐儿好看,便能乐得一时便乐上一时吧。 王光一个劲地给九王爷倒着酒,九王爷是一个劲地喝。 对面那个瘦小的女子手里托着一柄琵琶,轻声慢调,吴音软语,虽然这口音听得不太懂,只是这个调子与音色听着很是风骚,再加上那个小眼神,左一撩来右一撩,这王光都快流口水了,不想这九王爷只是仰着脸看着那女子傻笑,并不怎么动情。 “王光,这女子依依呀呀这唱的是什么,你可听懂一句了吗?” 王光嘿嘿一笑:“我一个粗人,哪儿听得懂她唱的什么,只是这个眼神加长相十分撩人,我便听个热闹呗。” 九王爷耸着肩膀笑了半晌,仔细看了看王光的脸不免奇道:“王光,你这个脸是怎么了?怎么眼睛底下青这么一块?右边的脸看着也胖了不少?” 王光抬手掩了自己的脸嘿嘿嘿地直陪笑脸:“晚上起夜不长眼,自己摔的呗。” 九王爷也不以为意,干笑了两声,冲那个姑娘一摆手:“过来,坐到爷身边儿来。” 那姑娘放了手里的琵琶,坐到九王爷身边就给他倒了一杯酒,轻糯糯的说了一句:“爷,侬呷个了吧。” 九王爷听着她的口音好笑,冲王光道:“她说的什么,你可听懂了吗?” 王光又笑:“听得懂听不懂的,要什么紧,你只看着她这个水灵灵的样貌,苗条条的身子,在怀里搂着舒服可不就行了?” “哈哈,说得好,来,走一个。”九王爷一手搂着那美人,一边与王光就对碰了一杯。 王光赔着笑脸又在看着九王爷的脸色:“小的说句不该说的,爷最近这个心情好象不怎么好啊?” 九王爷咬着牙一笑:“连你也看出来了?” “看您说的。”王光巴结道“小的就是您养的一条狗,全凭着你的心情给碗饭吃,您这脸色好不好的,小的不得常瞧着点。” “嗯,算你小子够孝顺。” 九王爷把着酒杯子又黯了黯眼神。 王光赔着笑又给他添了一杯:“爷,小的冒死问一句,这个事儿可是就在那世子妃身上了?” 九王爷斜着眼睛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王光冲着那姑娘递了个眼色,满屋子人走了个精光。 王光又与九王爷对碰了一下,道:“这些事儿,别的人不知道,小的是看在眼里的,常人都说您是位风流人物,到了哪儿都引得女人们喜欢,可是这常日里也未曾见你对谁上心过,只是这一回,我倒看着爷您象是真的走了心的呢。” 九王爷抿了一大口酒,又叹了口气:“王光,你是我孙子,爷我也不怕跟你说,你九爷我百花丛里走过来的,饶是她什么样的妞爷没玩过,哪个不是绕着爷绕得要死要活的?我这府里连妻带妾二十几个,个个一见我,都爱得要死要活的,可是爷真正走心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如今偏是这个不拿我当回事儿的,倒是叫爷伤了心了,你说这算个什么理儿?” “爷是君子呗。”这王光又拿着酒壶左右殷勤“那书里都说了,那叫什么苗条淑女,君子好求,求之不得,那才辗转反侧呢,爷这求之不得了,辗转反侧,那便是个君子了。” 一句话又把九王爷给说得笑了,拿着食指照着王光脑袋上一敲:“什么苗条淑女,那叫个窈窕淑女,呵呵。” “是是是,小的欠学,小的欠学。”王光一边赔着笑喝酒,一边偷着打量九王爷的神色,眼看九王爷那个脸喝得象猪肝一样,王光又小声问了一句“私下里问爷一句,您这都为那春娥娘子这般神魂颠倒的了,你们那情份可是走到哪一步了?” “情份?”九王爷呵呵冷笑“我只跟你说一句,这李春娥,她可不是凡人,但凡是个女人都有个人心的,她,可是一分人性也没有。她与爷该有的全都有了,只是她这个心一分也不给爷。爷恨她!爷是真心恨透了她了!可是爷又放不下她,你说,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王光心领神会,赶快扶着九王爷躺下:“爷,您先歇着,她无情便叫她无情去,咱们这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一会儿我就叫那几个姐叫进来陪您,管保今儿个叫爷您舒服喽……” 九王爷嘿嘿冷笑几声,待那几个姐进来偎着身子躺下了,哼哼几声也便睡了。 那个王光看他睡得好了,转身下了楼,从后门出去就上了一辆马车。 “少侠,这个事儿,我是问清了。”王光不敢抬头看车里人的脸色,吓得冷汗直冒“这九王爷与世子妃,怕是真的有……有那个事儿了。” “果然吗?”轻寒的声音倒是冷静得很。 王光脸上的汗又在往下淌:“虽然没有作实了,但是这话里话外,怕是……唉,不过也难说,这男的有时侯在这种事儿上吹吹牛也是有的,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轻寒抬手一个耳光打在王光脸上:“爷把什么事儿往心里去?你把话给爷说个清楚。” 王光吓得立马就瘫了:“爷,小的什么也没说,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 轻寒冷声一笑:“你小子我是知道的,以往开个戏园子也净是干的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当初世子妃去那园子里听戏,若不是你给九王爷留机会,世子妃也不会上了他的当,如今你又来给我装孙子。” 王光彻底被吓得没了心神,谁不知道这夺妻之恨是大仇啊,自己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为九王爷留这样的机会。 看着王光被吓得不敢说话,轻寒淡然将眼睛看向窗外:“这件事情可牵涉了不少人的体面,要是泄出一个字的话,怕是几家人都得为此招祸,所以断然是一个字也不能往外泄的。” 第164章 内奉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王光吓得叩头点地,连声道“小人定然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请世子爷放心。” “明儿个离京就藏起来,别再叫我在京城看到你,听到没有?” “是是是,小人这就走,小人现在回去马上就走,马上就走……”王光叩了一响头扭头就跑。 若夕从一旁的车里走下来轻声道:“这个人可把话问得实了?” 轻寒气得握了握拳:“九王爷欺人太甚,我此时便替少主杀了他去。” 若夕赶快一把按了他的手腕:“轻寒,你此时万不可冲动,我之所以先叫你找王光说,也是想把这个事儿做实了,你也有个见证,说明不是因为我好妒,你若是一时冲动,这个事儿就更不好理了这个事儿,容我想想该怎么与二世子说。” 可惜变化总是比计划更快一些,若夕回了家却一直没有见到元泓回来,直至凌晨元泓这才回来了,神色匆忙,进门就要收拾东西,原来西北城防未修使得一众羌人来范,靖王小折兵马,暴跳如雷,又是一纸奏章呈了上来。陛下此时知道着急了,叫了元泓进宫,彻夜商谈国事,最后决定由元泓手持陛下亲赐文书去各州府督令军粮兵马一事,同时叫元澈也入兵部,一起商量如何加固城防的事宜。 整个王府突然就忙碌起来了,元泓特地把轻寒留在府中照应,自己只身亲赴边城。 若夕什么话也来不及说,先给元泓备了出行的用度,元泓心里放不下她,又多嘱咐了保重身子之类的话,便匆忙离去。 想必这一次离京时侯定然是不短的,若夕怕他分神,关于春娥的事情只字未提。 “这都已经有了人证的事儿,你还这么由着她?”张映雪对此很不理解。 “我又能如何?这个话不能与第二个人说,泓郎如今公务这么忙,我……还得想想该怎么办才成。”若夕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陷入了沉思。 九王爷在翠花楼里疯了一晚,回到家却是清净得很,往常养的那些妾全都走了,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身边服侍的人少了些,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九王妃是个心眼儿厚道的,看他撵了这么多人,心下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心里暗自高兴着,把那些个美妾一个个打发停当,又各自给了厚赏,美美地等着九王爷与她好好过日子,不想这九王爷脸上倒是一个笑脸也没有了,九王妃看不懂,也不敢去问,只得把常日里这些杂务都给安排好了,小心服侍着不叫他生气。 九王爷便自这么昏昏愕愕的从早上一直睡到了大中午,突然听外面传报说有个小丫环来传口信,九王爷本说是不见的,一听说是靖王府的来,一个轱辘就爬起来叫把那小丫环请进来。 “你是……”九王爷盯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丫环看了好一会儿“靖王府哪位奶奶身边的人?” 小丫头微微一笑:“回九王爷的话,我是二世子侧妃身边的人。” “哦。”九王爷的眸子冷了冷“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家小姐叫我把这封信给您。” 九王爷满腹狐疑地接了那封信,就看了一眼,立时就合上:“你家主子娘是什么意思?” 琐儿轻声笑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想必已经写在那书信里了吧。”然后轻施一礼就退了下去。 九王爷拿着那信笺左右看了半晌,暗地里咕哝了一句:“她这算是什么意思啊?”眯了眯眼将那信笺随手扔进香炉里一烧。 九王妃张氏走了进来,将手里的参茶款款放在桌面上,轻声问道:“这个小丫头说是靖王府里的?可是什么事?” 九王爷将那参茶奉在手里抿了一大口:“是他们家那个侧妃,说来也稀奇了,她名下的一个小香料作坊想做宫里的内奉,竟然叫我帮她说话?我认识她是谁啊?” 张氏想了一会儿:“我听说这个侧妃平日里很受二世子的宠爱,在他们王府里也是说得上话的。妾身说句话爷您别介意,往些年您与二世子处得不好,弄得有些不太得意,如今这二世子却是朝里当红的人物,若是您能帮着他们府上一把的,也能软和软和这些关系,倒也是不错的。” 九王爷将那参茶抿了一口,重重点地哼了一声:“是,他是当红,他是得意,他还他娘的得意得很呢……” 九王爷把那参茶将桌子上一顿,张氏不敢多说话,收了那残茶赶快退了下去。 街上倒是人来人往,李春娥的挺着肚子顶着腰挺难受的,左右扭了扭身子。 若夕就笑了:“姐姐最近可是发福了不少,您看您这个身子可是比我那个身子要重多了呢,说不定啊,是一对双生子。” 李春娥一笑:“我哪儿有那福气,胖了就是胖了呗,唉,妹妹,你最近也不错啊。” 若夕抿唇一笑:“姐姐,我就是个劳碌的命,今儿个请您出来也是想叫你帮我个忙的。” “妹妹请说。” “前阵子映雪在我面前提了一句,说是这宫里的内奉要是能讨来一星半点定然对生意是极好的,我这也就上了心。说出来姐姐莫要笑我,这点生意在您眼里确是算不得什么的,但是我却是当个自己养大的孩子一样在意的,如今只盼着这个铺子好,此一时我便约了映雪在那茶楼上,您一会儿也帮我听听,该是什么环节上该怎么说怎么做的,您也来给我指点指点。” 李春娥一笑:“妹妹说这个话可就是太抬举我了,这生意上的这一套我哪儿懂啊。一会儿你只管与映雪谈你们的,我就在一旁坐着听听就罢了,指着我啊,还真是给不了你什么好主意。” “姐姐过谦了,哟,就是前面那个茶楼了,你看映雪的车子可不是已经先到了?” 二人一下车子就被殷勤的店小二给引上了二楼的雅阁里面,张映雪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一见二人就赶快迎了上来:“啊哟哟,看看这两位少奶奶全都是千金贵万金贵的人,早说你二人身子不方便,我就说去你们府上说这个事儿多好。” 若夕先扶着春娥的手叫她在正位子上坐了,冲着映雪笑道:“若是普通的家事我但把你约到府上无妨,只是说起这个生意上的事儿,我也不怕你笑,前些时日娘还因为这个事儿说我呢,说我这有着身子的人就该把这心思全放在孩子和相公身上,那个小店该管不管的由着它去便是了,可我偏就是个劳碌的八字,这个店早晚就象是心上记挂着的一样。如今听你说能帮我讨个内奉我这巴巴的就来了。这还怕自己来了不会说话得罪了你这个大主顾,还硬是把姐姐也给拉了来。一会儿姐姐可要在一旁多提点我几句。” 春娥就笑了:“映雪,你可听听我们家若夕这张嘴,可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吧,先是把你这大财主给捧了,再把我给拉上,我这么愚拙的人,倒是也是个能给她出主意的了。” 张映雪也是笑:“啊哟哟,快看看你们姐妹两个好得,这叫说出去都没有人信了,谁家的妻与妾能比这个亲姐妹还亲?这入了宅相互照应着,出了门还相互捧着,往后谁家有那不懂事的妻啊妾啊瞎胡闹的,可都叫他们上靖王府上看看去,看看人家那门风。” 大家又说笑了一会儿,映雪便与若夕谈起正经事儿来:“若夕,咱们都是自己人,当着春娥姐姐我也把话给挑明了。要说这个内奉,我去和占元好好说说,他怕是也能帮咱们松动松动说上几句话,可是这说到底还得是咱们的货好。这进宫里用的东西可是万万不能马虎的,今儿个叫你来,也是与你说这个。既然你有了这个心了,我们不如就先把您这里上好的香料取一些拿去,叫那内奉司里的人看一眼,若是这真是入了他们的眼了。咱们再与他们细谈。” 若夕故意装作没有主意的样子,把眼睛看向春娥:“姐姐,您觉得呢?咱们只说叫人家看看,难不成就不得先给人家递点银子什么的?” 春娥就笑了:“当着映雪,你这个话可不该来问我。”又向映雪道“映雪,您也不是外人,我们家若夕是真心喜欢这份生意,这个事儿我也希望她能成。这样吧,你叫占元一并给问问这各各关口都需要什么油水打点的,您就直说,咱们自己人不必客气了。若夕的事儿便是我的事儿,哪怕是花多少钱,我也定然会帮她圆了这个梦的。” 若夕就红了脸:“姐姐向来是个见识广博的,有你在,我这心里就有底多了。“ 映雪就笑了:“当着明人我也不说假话,要说这个润口的钱咱们还真是省不了,可是这只是其一,这最最关键的,可是在咱们的货上,若夕,今个那些拿下去给内奉司的样品你可备下了?” “备下了,备下了,东西太多咱们这眼前放不下,我叫伙计拿到楼下那个雅阁里了,要不然,姐姐您跟着我下楼去看看?” 第165章 意外 “也好。”映雪一边答应一边携着若夕的手站起来道“这些东西,我先看看,别的细则,咱们可得从长计议。” 若夕扶着张映雪的手向春娥告了个罪:“姐姐,您身子不爽利,楼上楼下跑得也累,我与映雪先下去看看货去,一会儿就上来。” 春娥把身子往身后的软榻上一倚,懒懒地笑道:“去吧,去吧,刚好我适才也乏了,刚好坐这儿歇会儿,你们慢慢说,不用急,不用急。” 若夕和映雪携着手下了楼,李春娥把腰使劲往后靠了靠,就着软枕躺好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道是什么事儿非要叫我过来,原来是她生意上的事儿,唉,难说你是精了还是笨了,何苦把这眼睛总是盯在这个小铺子上呢。” 这么想着突然又觉得好笑,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肚皮,翻了个身儿竟然觉得有些发困了。 映雪和若夕进了房门,叫个小丫环在外面守着,两个烹了一壶茶。 若夕给映雪倒了一杯,自己也握了一杯在唇边。 “人家还真是能装得若无其事,这个功夫不佩服都不行。”张映雪冷笑道。 “有时觉得她可怜,可是仔细想想,这事儿也做得可恨,我家泓郎如此敬重她,一心想护她的体面,将来还想为她谋个好一些的前程,可是她竟然叫我家泓郎替她背这个黑锅,这个事儿我越想就越生气。” 映雪就笑了:“同是姐妹,我向来不与你说暗话,照着我的意思,你就该早些叫她认了帐,免得将来她会叫她那个野种顶了你府里这嫡世子的名,现在若是不拿住了她,叫她当面认下,将来这孩子一生下来,再有太皇太后的一道御旨定下个嫡世孙的位子,那便是神仙也扳不回这一局了。” 若夕叹了口气:“九王爷那里我已经找人做下证来了,只是眼下得叫他们两个当面认下才行,拿着了实处,我便逼她就范,万不能叫我家泓郎白背了这个黑锅去。“ “有理。”映雪又抚着杯子喝了一口“九王爷今儿个一定会来吗?” “我已经叫人给他捎信儿过去了,若是今个不来,将来我也终有办法叫他二人对质上的。今天来就是叫你也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说起这一着来若夕其实是恨得心口痛的“姐姐,我这心里其实真是气得不行,也只有能说给你听了。” 映雪赶快按了她的手:“我知道的若夕,今儿我也一见她心里也就有个数了,莫气,一切从长计议。” 二人又相互喝着茶宽解起来。 雅阁里的门突然打开,正在闭着眼睛装睡的春娥突然感觉到眼前一黑,待到睁开眼睛,却看到九王爷正在动手插门。 春娥惊了一吓,坐直了身子:“老九,你来干什么?” “怕我吗?”九王爷说边说一边目无表情地走过来,拉了个凳子在春娥对面坐定“几时变得这么怕我了?做了亏心事?” 春娥感觉到心里不安,一边扶着桌子站起来,一边道:“老九,我如今有了身子,我也不想与你多缠,事儿闹得难看了对谁都不利,有什么事儿咱们改天再说。” 九王爷一把捉了她的手臂:“春娥,今天这一走,你我还会再见面吗?我为了你,把这家里的妾全都给撵了,我这心里有你,你还看不出来吗?" 九王爷的眼睛落在春娥隆起的肚子上:“春娥,你说你要给他生孩子,我不拦你,谁叫咱们两个没有这个缘份,可是你何苦就这么躲着我,你知道我这心里有多难受?” 李春娥生怕若夕他们回来撞见,咬了咬牙,把九王爷的手一推:“老九,我该说的话都与你说明白了,我如今只想安心过日子,你若是成心要把我给毁了,你就这么闹吧,反正,横竖就是一死,我当初认识你的时侯就已经定下这个心了。” “春娥。”九王爷扯着春娥的胳膊只是不撒手“在你心里对我真是一分情谊也没有吗?” 李春娥把胳膊一甩,冷声笑道:“没有,我早就说过了,一分都没有。我这辈子只给二世子当女人。” 九王爷一咬牙,把李春娥的两个胳膊狠狠握住,逼着她看自己的眼睛:“他那个侧妃就在楼下坐着呢,若是我此时闹起来,你还能再给他当女人吗?” 李春娥急红了脸:“老九,你这是诚心毁我的是不是?你是成心不叫我好过的是不是?当初是你强要了我的身子,我不与你计较,我如今只求你放我这一马,叫我好好地过日子,成不成?” 李春娥抬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之前,我是什么都不图,想着与你有这一天没这一天的,哪一天,真是叫人知道了,我横竖对上这一条命便是了。活在那个王府里面,天天看着自己爱的男人宠的是别的女人,自己在一旁空背着一个正妃的身份,却是个聋子的耳朵当个摆设罢了,这日子过得真是生不如死。可是如今有了肚子里这个,我是真心想好好地做回人,老九,放我一马吧,算您为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积点德,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了吧。” 九王爷的心慢慢地软下来了,这个女人虽然无情,却是他真心喜欢过的。九王爷苦笑了一声,脸色黯淡得象炉子里的灰烬,只是这么几个月而已,他整个人象是老了十几岁。 原来世上真的有报应,以往的九王爷从来不把别人的心当回事,如今自己这份心也不被人当成一回事了。孩子……是啊,她李春娥到底是要为别人生孩子的,自己只这么反复的缠着又能如何呢? 孩子……九王爷突然想笑,他也不小了,他也没孩子,以往只管在烟花巷里面胡闹,子息上的事儿却是一点也不上心。可是偏偏那个元泓就是个比他有福的,一妻一妾同时有了身子,自己的孩子在哪儿呢? 九王爷的手不自觉地落到了李春娥的肚子上,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来,李春娥只顾着害怕,竟然忘了躲。 “以往六哥为了个芳官半死不活的我还笑他,如今我这才知道了,当你心爱的人心里没有你的时侯,那个感觉有多难受,春娥,我真不怕你笑话我,我这心里,真希望这个孩子会是我的。” 最后的一句话,象把刀子突然插在李春娥的胸口。所有的恐惧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瞬间笼罩了她整个人。 做贼的人终归是心虚的,她象个被失主当众拿住的贼一样瞬间没有了分寸,扶着身边的桌子头上就是一晕。 九王爷惊了一跳又想扶她,李春娥已经象是躲避瘟疫一样快速地躲开了他,一边扶着身边的桌椅往门外走,一边张着嘴大口地喘气。 老九感觉她不太对劲,轻声在后面唤了一句:“春娥,你这是怎么了?你可是不太舒服?” “你别过来。”李春娥吓得把后背紧贴在门上,用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肚子抬手就去开门。 九王爷看着她很不对劲儿,想要去帮她一下扶她一下,她却象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自己。九王爷刚想迈一下步子,却见李春娥已经手忙脚乱的开了门,抬脚就往门外走。 “小心……”九王爷的话还没有出口,李舂娥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另一只脚刚好被门槛绊住,一声尖叫就栽出门外,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张映雪和若夕正坐在屋子里喝茶,突然听到楼梯上传来春娥的惊叫。两个人打开门来看的时侯,却看春娥已经打着滚从楼梯上跌了下来,楼上九王爷追到楼梯上着急地大叫了一声:“春娥……”却是吓得脸都白了。 此时的李春娥脸朝下趴在地上已然晕厥过去,若夕和映雪吓得赶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只见春娥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比纸还要白。 “快找大夫,快去找大夫啊!”若夕急得大喊。 “啊。”张映雪突然一声尖叫,指着李春娥的下身吓得颤了声音“血……她这是……” 大量的血顺着李春娥的裙子流了出来,张映雪和杜若夕相视一眼,全都吓得木了,楼上的九王爷看着人事不知混身是血的春娥,颓然地跪在地上,喃喃地说道:“春娥,没成想,我到底还是害了你了?” ** 春娥自己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是肚子里那个已经成型的男婴却是保不住了。 王妃关着门哭了好几天,永定侯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是上门抱着李春娥就哭。 可是李春娥就是那么呆呆地坐在床上,无论别人怎么哭怎么劝,始终一言不发,整个人象是死了一样。 王妃知道这一次是若夕叫李春娥陪着她一起上街才出的事,心里怨杜若夕不止怨了一回,可是眼下春娥肚子里那一个已经没有保住了,若夕肚子里这一个一定要保个万全才行。 王妃只得把所有的气都给压下去,只叫人带话不许侧妃再四处乱走,叫所有人好生照顾着算是一个惩罚,其实骨子里还是怕自己的金孙有了什么闪失,暗地里叫所有人照顾得更仔细了。 第166章 起名 春娥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躺着,整天象个活死人一样。失去了孩子,她彻底象是变了一个人。若夕和映雪因为亲眼看着她从楼梯上跌下来,都被吓得不轻,尽管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原由,可是心里也多少有一些愧疚,两个人私下里都决定把春娥的这个事情瞒下去,全当护她一个体面。 九王爷一回去就病了,那天春娥从楼梯上跌下去的时侯,他的心口突然一痛,当看到大量的血从春娥的裙子下面流出来的时侯,那种痛几乎剜了五脏。后来听说孩子没有了,九王爷也彻底病了,他知道春娥这一回肯定是彻底恨死了他。可是叫他难过的偏偏不是这股子恨,是春娥在跌下楼之前仓惶躲避着他的眼神,还有她……她的肚子……想到这里九王爷心口又在痛,痛得说不清道不明,活活地能要了人的命一样。 孩子,孩子没了……作孽啊…… 九王爷抱着自己的脑袋悔不当初,秋风渐凉,吹得满室生寒,九王爷这一病,好象是有了些当初六王爷好不起来的情形。 元泓回来了,人瘦了不少,也黑了。听说了春娥的事情,有点意外也有点惋惜,去她屋子里坐了坐,看到春娥那惨白的脸色心里也挺难受的。想要开口安慰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你保重自己。” 春娥那一直呆滞着的双眼听了这话才似乎动了起来,抬眸直视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元泓呆了呆,抬手拿了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泪:“有没有这个孩子,你都是靖王府的人,以后我都会一样敬重你,将来若夕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也管你叫娘,好不好?” 这句本是宽慰的话却没有带来元泓想要的效果。 春娥原本有了一丝灵动的眼神却在那一刻再次僵直,紧咬着嘴唇,脸上再无一丝表情。 元泓知道她这是被伤到了骨子里,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没有用的。便起身站了起来,叮嘱着下人们好好照顾便又回了若夕的房里。 “姐姐那里怎么样了?”若夕试探着问。 元泓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能是什么样?我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难过,可是还真是没法儿劝。” 若夕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元泓想了一会儿,又道:“若夕,我跟你说个事儿,你自己留点神。春娥她的神色不太对,你最近见她要躲着点。” “泓郎,你为什么这么说?” 元泓摇了摇头:“她的神色真的是不太对,可是哪儿不对,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平日里你只叫下人们多照顾着她就好,轻易也不要到她身边去,毕竟,你现在的身子更要紧。” “嗯,我知道了,”若夕想了想“你适才见过娘了吗?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元泓笑着又把若夕抱起来放在膝盖上:“若是说娘不生气,那我是在骗你,不过她哪怕再生气,最在意的还是你的身子,所以你就什么都别想,一心一意地将功补过吧。” 若夕把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回来了,想必一切都会好的吧。 金秋的季节,杜若夕当了母亲,八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王府上下一片欢腾,远在边疆的靖王爷叫人选了一块上好的玉石做了一对如意叫给送回来。 太皇太后也高兴得很,亲自赐了一套金锁具。 如今元泓家得了一个儿子,元澈家又是一个女儿。王妃这个当奶奶的得了孙女儿又得了孙子,这是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唯一不高兴的是李春娥,孩子没有了这后,她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许久不再床,能下床的时侯脚下都是发飘的。 翠云一手扶着她:“小姐,您身子虚,可别起得太猛了。” 李春娥坐到梳妆台前面,开始左左右右地扒东西。 翠云看着她的手直抖,不由得心痛地扶住她的手腕:“小姐,你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找一对金镯子,我本来是给我的孩……现在,你给侧妃送去吧。” “小姐……”翠云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咱们的小少爷没有了,倒是成就了她的,您不但不在心里恨她,还要给她的孩子送东西,小姐,你这是为什么啊。” 李春娥的眼神顿了顿,又道:“送去吧,什么都别多说,礼数到了就行。” 这一边翠云把那金镯子给若夕送去,若夕含笑说着谢了,又问春娥怎么样了。翠云只是依样答了一句:“正吃着药呢。” 也就没有再多说了。 若夕想了半晌,又将屋里两条上好的参叫翠云给捎上给春娥带去。 目送着翠云远去,若夕感觉春娥可怜,心里对她的感情也愈发复杂。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心变得更加敏感,知道一个女人在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的时侯该有多痛苦,尽管心里还恨着她之前耍下手段想让元泓背这个黑锅,可是事到如今看到她这么可怜,若夕心里的气恨也消了一些。抱定主意往后与她不远不近便好,那一对金镯子也给放起来,不叫宝儿戴。 转眼小宝贝已经半岁了,整天宝儿宝儿地叫着,却没有个大名字。 王妃如今算是得了意,天天叫一群婆子守着宝儿还是不放心,自己还得在一旁紧跟紧地盯着,活脱脱的地一个贵妇版的老妈子,唐雅欣看她这样子也好笑,抱着自己的闺女珍珠看着王妃笑:“娘,您看看您,只顾着高兴了,倒是把正经事儿给忘了不是?咱们家宝儿如今还没有大名儿呢,整天宝儿宝儿地叫着倒是和他小叔叔重了名了。” 王妃一拍额头:“啊哟,可不是,我都忘了这冬儿宝儿天天领在我身边我这叫得顺嘴了,这个小的一出生,可不与他小叔重了名字,往日里叫着他,他小叔答应着,我还笑呢,今儿个你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唉,若夕啊,孩子这名字你和泓儿是怎么想的?” 若夕笑着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我这也紧赶紧地催着泓郎呢,可是他啊,非说是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行的,自己写那名字的纸都堆了几摞子,硬是没有一个中意的,按我说,娘,干脆您就多操操心给取上一个吧,省得天天这么叫着。” 王妃故意板了脸:“若夕,你这是气我的不是?我那两个儿子全是博学多识的人,你倒是会瞎抬我这个老太太。得,他爹不会起了,叫他大爷起,不是我说,我那长子澈儿这诗文修养可比我那次子泓儿还强上不少呢。” 唐雅欣就笑了:“娘,您说这话是叫我听的?您这心里真当你这大儿子比你这二儿子强了?” 王妃道:“我这话才不必说给你听,这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靖王府打哪儿起来的?便是打我这两个争气的儿子身上起来的,这孩子教养好了可是比什么都强,你们两个当娘的都坐在这里,我这话就是说给你们两个听的。眼前的功利,只在眼前,孩子教养得好了,那才是比一切都强呢。若夕你家的宝儿也是,雅欣,你们家的珍珠也是。打小就得教这些孩子们立规矩,知道上进,将来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要是一味地只知道宠着溺着,有错不去说,有规矩不肯立,将来自然有你们糟心的时侯。” 若夕与雅欣相视一眼便笑了:“娘说的极是,我们两个都受教了,往后这教养孩子的事儿啊,还得托着娘多指点着呢。” 一群人正说着话,只见春娥也由丫环扶着走了过来,看那脸色极为惨白,走起路来,脚底下都有些发飘一样。 王妃一见她就赶快冲手下的丫环招呼道:“还不赶快去扶着世子妃?给世子妃拿个更软和的垫子过来。” 春娥由丫环服着在桌子边儿坐了,笑道:“今儿个天好,我也在屋子里呆得有些腻了,老远就听得你们在这说说笑笑的,我也赶快来凑个热闹。” 王妃已经叫丫环们取了披风叫给春娥披上,道:“你啊,身子好些了,也不能光在屋子里憋着,没事儿就出来走动走动,和我们一起说说闲话聊聊天,反倒对身子有好处。” 春娥笑着应了一声是,又把眼睛看向宝儿,小家伙一出生就胖得快赶上人家满月的孩子那么大了,再加上家里人照顾得好,如今养得圆乎乎肉滚滚的,雪白的小手背上四个小窝窝握成个拳头就往嘴里送,看上去别提多可爱了。 春娥看着他就看得转不动眼睛:“适才听得娘和妹妹说给孩子取名字的事儿?这孩子的名字可定着了吗?” “没呢。”若夕笑道“适才娘还说叫大哥想想给个好名字呢。” 春娥伸手抚了一把宝儿肉乎乎的脸蛋,道:“说到名字,之前我父亲倒是提过,说是我们家就是姓元的,不如就起个和字。一元一和方得平顺圆满。不知道这个字,娘觉得如何?” 第167章 和离 “元和。唔,别说,这个字还真是好听。”王妃沉呤道“这个和字也顺耳也吉利,我觉得还挺好。” 唐雅欣也说好听,若夕低头想了一会儿,想起那个和字,也觉得不错,没有多想,顺口就说了一句:“嗯,是好听。” 王妃把腿一拍:“好,看来这个字就是好的。我这大孙子就定下这个名字了!回来可给他爹和他大爷说,空读了一肚子的经纶却是不如人家亲家公这张口的一句话,往后我这宝贝孙子,就叫和儿了!” 众人都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争先恐后地管小宝贝叫新名字,和儿好象自己对这个名字也很喜欢,只要有人叫立马就笑,众人更乐了。 李春娥盯着和儿那可爱的小脸,不知不觉这泪水又花了眼睛,之前这个和字本是父亲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取的,未尝想…… 李春娥转身着抹了一把眼泪,又向王妃笑道:“娘,这几日天气好了,咱们府上也没有什么事情,我想向您告个假,回我娘家住几天。” 王妃把和儿抱在怀里,由着他那两条小腿把自己的衣服给蹬得乱七八糟的,依然笑着应道:“你若是想回去,便回去住几天吧,多带几个人,多带些东西,你如今身子弱,那些补品什么的可都得给带上……我知道你们府上什么都有,只是咱们自己家里早就吃惯了的东西,带着省心,少住几日给你娘带个好……前阵子她过来我这府里正忙着也未曾与她多说几句话,你这回回去可把我前日里刚得的那一份上好的阿胶给她带一份过去,我前阵子吃着极好,叫她也试试。” 春娥点头称了个谢,便自起身退下准备车子回府。 待春娥走远了,王妃就偷着叹了口气:“可怜见的,年纪轻轻身子就弱成这个样子。” 唐雅欣也叹气:“可不是,白遭了那么大的罪。”看一旁的若夕低着头不说话,唐雅欣碰了她一下:“想什么呢?” 若夕这才抬头一笑:“没事,想这个名字挺好听的,回来说给泓郎听。” 梨园子里到了下午热闹,到了晚上更是人多得挤都挤不动。这后座里的票卖完了,连站着的票都有人抢着买。一个衣着粗陋的妇人裹着个粗布头巾进了园子抬脚就要往楼上雅阁里走,伙计一把拦住她:“这位奶奶,楼上可都是雅阁,一早就被人给定下的。” 那妇人白了那伙计一眼:“天字雅阁里的人请我过来的。” 那伙计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浮出一丝鄙夷:“这位奶奶,我也不怕您生气,这天字阁里一个晚上是十二两银子,您这打扮的进不去……” “叫她上来吧,是来找我的。”李春娥站在楼梯上冲着那妇人一招手。 伙计赶快让开,叫那妇人上去。 进了雅阁,那妇人将头巾一取,赫然是秋氏,凑到李春娥面前恭敬地道:“少奶奶叫我来是有事儿?” 李春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这阵子就光躲着了?就没有干点别的?” 秋氏低头一笑:“奶奶觉得我能一直都光躲着吗?我买了个人安在她那铺子里面了,那个丫头机灵,如今在她们柜上还算是个人物了呢。” 李春娥盯着台上翻飞的水袖:“你还真有本事。” “奶奶别不信,如今这杜若夕在靖王府是如鱼得水了,出来进去这体面只会比您多不会比您少,要想在府里下手,只怕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唯一的机会便是在这店里面了。我如今安个人进去,杜若夕他们店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知道,这才能找着机会下手。” 李春娥低头抿了一口茶:“听说她们一直在忙着讨宫里的内奉,可讨下来了吗?” “今儿个正是给奶奶说这个事儿的,这个三丫头还果然是个有能耐的,前阵子这内奉的份额还真是叫他们给讨来了,这几日正在赶制呢。” 李春娥抬头看秋氏:“可有机会?” 秋氏笑道:“说到这里,还真是巧了,宫里的齐娘娘刚得了身孕,除了盈袖娘娘当今陛下最宠爱的人便是她了,她这一有身孕,可是把这六宫里的人给忙得团团转,一天十几二十几个御医在跟前事奉着,前些时日听说是这位娘娘睡不好觉,特地叫人来讨上几份安神香去,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李春娥放下杯子翘唇一笑:“你还果真是个有主意的,我到底是没有看错你。” “只是有一件。”秋氏一顿“奶奶,你想过没有,她如今可是靖王府的侧妃,万一此事儿牵连到靖王府的话,莫说整个靖王府,只怕连二世子也会受到牵连的啊。” 李春娥冷声一笑:“受到牵连?她是他的女人,被她牵连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李春娥一抬手从袖子里抽出五千两银票拍在桌子上:“这些银子拿下去,继续打点,不够了再来找我要。” “是。”秋氏收了那银票转身下了楼。 李春娥继续坐在窗前,一边看戏一边喝茶。 芳官在后台看着徒弟们换妆,抬头又看到明官在冲着雅阁里面左右打量,过去拍了他一下:“师哥,这是看什么呢?” 明官冲着雅阁一努嘴:“世子妃来了,话说她可是有一阵子不见了。” 芳官冲着那雅阁斜了一眼:“梨园本就是她的生意,她来不来的有什么稀奇?” 明官看出他神色有点不对,赔笑道:“芳官,你这是想开了?” 芳官坐到桌子前面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细细地品着也不说话,明官又笑:“你如今可是个大财主了,身份与普通的伶儿又不同,前个儿还有个街坊家开绣品店的来打听你,说是他家那个闺女如今十五了,听了你的戏,又看了你的人之后就要死要活的喜欢上了,今儿个还托媒人来问你呢,你若是有这个心,师哥我就给你保个媒?” “哪一家的啊?我怎么不记得这条街上还有个绣品店?”芳官坐着继续喝茶,随便一问。 “就那个街东头的,唉,他家那个丫头你也见过的,模样也水灵,对了,他家姓刘。” “嗯,挺好的。”芳官眉毛也不抬“师哥要是觉得合适,那就说说呗。” “真的?”明官满脸惊喜“你若真是这么想,我便真去说合了啊。” “去吧。我等你的消息。”芳官心不在焉地把手指一抬撩了幕布又往雅阁上看。 这边明官得了消息真挺高兴的,小跑着就去找媒婆回信儿去了。 芳官看着雅阁里李春娥惨白的脸,默默地咬了咬唇,听说她的孩子没了,听说她病了……如今再看她,好象还是一样的云淡风轻,只是眉目间那股神色更加凄冷起来。她还是那个样子,无论心底如何凄苦,总是会装出一副恬然的样子来。 或者她的心本就是冷的,或者自己从来都不曾了解她。 一场终了,李春娥从那雅阁里站起来,象是冲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芳官一惊,赶快把那幕帘放下,低下头喘气,过了一会儿,再挑开幕帘看,却见那雅阁里面已经没有了人,芳官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台下看,寻遍了四周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芳官一时失了神,站起来就往门外追,人群熙熙攘攘地往外走,不见她的影子,芳官呆了一下又往后门跑,到追出门,却见一驾马车正自往巷子外面走。芳官轻唤了一声:“姐姐。” 追着那车子跑过去。那车子却不停,径自顺着巷子走远了。 芳官呆立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想一想,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从今往后再也见不着她了,何必魔症成这样。苦笑一声,转了身,却见适才自己路过的门阶上放着一个东西,待到走近了看,原来那是个小竹马,是自己亲手做了送给娇娥的,原来她一直都没有送去? 芳官用手抚着那个小竹马,心中五味杂陈。呆了半晌,这才一步步地往回走。 李春娥从一旁的巷子里默默地转出身来,看着芳官的背影翘了翘嘴角:“小傻子,我哪里就值得你这个样子……” ** 李春娥回了府,一句话就叫永定侯府里炸了锅。 “和离?”永定侯满脸不解地看着女儿“春娥,你这是魔怔上了?哪有好好的世子正妃自请和离的?” 春娥道:“爹,我是真心想得明白了,这才想要走的这一步。” 永定侯夫人上前一把握了春娥的手,直拿着帕子抹眼泪:“春娥啊,要说孩子没了这个事儿,搁谁谁心里也不好过,可是话说回来了,孩子没了,你也照样有个正妻的名份,这将来……” “娘,我还有将来吗?”李春娥抽回自己的手“孩子没有了,宠爱不给我,我空守着那个王府里只与人家当个陪衬便是我的将来了?” 永定侯夫人一时语结。 永定侯夫人拧死了眉头:“春娥,不是我说你,但凡是这深宅之内夫妻和睦的真心没有几个,多少人是貌和神离过过来的,如今你守着这个正妻的体面就该知足,这正妻里面没有孩子,收了妾室孩子的又有多少?他如今愿意把这个体面给你,你就留心守着,如今你这一句和离丢的可是你自己的身份与前途……” 第168章 问罪 李春娥垂首一笑:“身份?前途?呵呵,不要了,我都不要了,爹,娘,你们就许了我二人和离吧。” “你!”永定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李春娥一眼,把袖子一甩,转身走了出去。 永定侯夫人只是哭,却再也拿不出合适的话来劝解。而李春娥只是淡淡地盯着一个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原以为李春娥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要说出和离的话来,不想第二天,自己拟好了一纸和离书呈到父亲面前,叫他过了目就把章给盖上,自己要亲自去与靖王府的人说去。 永定侯看女儿这是铁了心的要和离,哪怕是谁也劝不动了,干脆把那和离书一拿,领着永定侯夫人气势汹汹地就去了靖王府,说要当面找元泓问个说法去。 王妃正在哄着和儿玩,忽听得通传说是永定侯夫人来了,心下有些意外,待到二人进了门,却见永定侯夫人的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永定侯的脸也是黑青的,不由得有些吃惊:“侯爷,夫人,您二位这是……” 永定侯夫人还未开口,永定侯已经冷笑一声,将那袖子里的和离书往桌子上一甩,冷声道:“你家儿子宠妾灭妻,叫我家女儿受了委屈,我今儿个便是来替她讨个公道的。” 王妃将那纸和离书拿来一看,不由得皱紧了眉,冲着永定侯夫人道:“夫人,这和离书是怎么回事?我倒是看不懂了。前儿个咱们家春娥回去,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一转眼就要和离了?” 永定侯夫人赶快抢在永定侯前面开了口:“老姐姐,今儿个永定侯说话这么冲,您也见谅,他这也是护女心切,一时气极所致。要说和离这个事儿,我们两个人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只是春娥她这一回是伤透了心,自己硬要和离,所以我们才来的这一趟。” 王妃又看了永定侯一眼,道:“姐姐,春娥自打进门以来我对她如何,我们整个府上对她如何,所有人都是看着的,如今她不顾我们娘俩这份情谊自请和离,可是先就伤了我的心了,可是我更想不到的是,适才永定侯一句话就是我们家泓儿宠妾灭妻?这算是从何而来的呢?” 永定侯夫人勉强陪了个笑脸:“姐姐,若说您对春娥怎么样,我想饶是谁也挑不出个礼来,自打进门,春娥就和我说过多少回,说是摊上您这样的一位婆婆,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是话说回来了,您这个婆婆宠她是一回事,她在她那个相公那里,也是得了委屈的,适才我家侯爷虽然言辞有些冲动,但是宠妾灭妻这几个字却也并非空穴来风啊。” 王妃把眉毛一挑,冷笑一声捧起个杯子到嘴边不说话。 一旁的奇嬷嬷就已经先开了口:“侯爷,夫人,小的多句嘴,若是我们家对待世子妃的这般行止都叫个宠妾灭妻的话,只怕是这京城里找不到第二家算是有规矩的了。” 永定侯黑了黑脸,永定侯夫人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王妃冷笑一声,假装斥道:“奇嬷嬷,你可是岁数大了?一时之间就没了规矩了?亲家公与亲家母既然找到门上,说咱们宠妾灭妻了,咱们就好好与人家说一说,哪儿能你这么一句就给顶回去?没规矩!” 这一主一仆是什么样的人物?哪儿能在自己家里了气势? 奇嬷嬷假意告了个罪,开口道:“王妃,您就恕奴才这没有规矩一回吧,今个即然永定侯与夫人一起到了咱们府上,说起这个事儿来了,老奴就真得把这个话给说出来了,免得将来这话传了出来,叫咱们家白背了这个恶名。” 不等王妃再开口,奇嬷嬷就向着永定侯与夫人各施一礼,正色道:“两位贵人,自打世子妃进门,我们家王妃就一直是把她当成自己家的亲生女儿看的,别人家的儿媳妇进门不够三年打,别说是管帐了,就算是帐本都不叫看一眼的。可是咱们家世子妃呢,一进门王妃就把这管家的帐交了她,但凡是各屋想要什么东西,全都要世子妃点了头才行。侧妃娘娘屋里想要添置个什么东西,还得自己张嘴管着正妃要,正妃但凡说个不给,哪怕是说到王妃这里都不占理,这个事儿,您二位若是不信,也可以回去问一问正妃。” 永定侯黑了黑脸,但是以他的身份,断然是不能与一个下人争执的,只得把脸一别,冷哼一声不说话。 永定侯夫人知道奇嬷嬷是王妃最为倚重的人,听她这话说得言之凿凿,知道自己不能硬驳了回去,只得向王妃又道:“姐姐,这个事儿我们家可是从来没有挑过礼的,您对春娥的提携,我们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只是别的事儿上……” 王妃把手抚着佛珠,转脸看了永定侯夫人一眼:“妹妹啊,老姐姐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个事儿您是挑不出理来的,别的事,您也一样是挑不出来的。这平日里出来进去的体面,京城的世家贵妇里面哪个能赶得上春娥?平日里春娥的房里用了多少人,那侧妃杜若夕房里又是用了多少人?每个月这春娥的用度有多少,她杜若夕的又有多少?这都是明摆着的数,瞒不了人的吧?咱们家春娥一进门我就把这正宅子给了她住,这侧妃到如今添了孩子还住在那小偏苑里呢,前儿个我说这天气凉了,怕他们那个小偏苑里太冷不好住人便把和儿接过来跟着我,这才算是叫他们宽绰点。这若是都能落个宠妾灭妻的名来,只怕我这个当家的真是难管喽……” 王妃这一张利嘴,没几个人能顶得住的,永定侯夫人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憋着脸出不了声。永定侯黑了脸阴恻恻地一笑:“是,王妃说的话一句也不错,您这表面里的体面是给足了我女儿,可是背地里呢?何故这当夫君的一个月都宿在侧室那里,都不到正室房里去上一回?” 一句话说得王妃红了脸,扁了扁嘴也不吭声。 永定侯继续说道:“我家女儿这一次得了身子,她自己欢天喜地的,后来我和她娘问清了她身边的下人这才知道,本是那一日那个侧妃不在家,元泓这才到正妻的房里住了那么一宿,因此得了这么个身孕。我且问您,这个事儿是真的吗?您只说您这一碗水端得平了,您敢说元泓他小子的所做所为真的就对得起他这个正妻了?!你去京城里随便打听打听,哪一家有这样的规矩?这侧室不在家,才轮得到相公到正妻房里去的?” 王妃干咳一声掩了掩唇,垂下眼眸道:“要说小两口房里这个事儿,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还真是多说不了什么。既然今天亲家公您提出来这个事儿了,想来是觉着春娥的委屈不小。但是我也得把话说明白了,当初我可从来没有提要给泓儿纳妾的事儿,就连泓儿他自己也亲口说过春娥挺好的不必纳妾。可是到底是谁出的主意叫春娥替泓儿纳个妾开个荤的?亲家母,是您吧?” 永定侯夫人立马就红了脸,小声嗫嚅了一句:“初时不是说元泓他有点……有点……那个什么吗?我和春娥这也是求子心切。” 王妃冷哼一声:“当初外人风传我家泓儿断袖,我们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家泓儿是个断袖,我家泓儿他当着您二位的面承认过吗?当着春娥的面承认过吗?” 这一下连永定侯的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干咳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 经历了大风大浪的王妃绝对不是个一般战士,几番话就坐住了场面,干咳一声继续道:“我们家泓儿当初看着那个戏子可怜,于是就救了他养在府里了,那个孩子我也看了,生的的确是体面干净,可他与我们家泓儿传说断袖那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可是春娥心里就疑了他,一心叫我帮他纳个妾来帮他开个荤。可是我家泓儿是什么样的人?普通的姿色哪里又看得上?我这才到杜老爷家里,那是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这才求得人家的千金嫡女给我们家泓儿作了个侧室。亲家,人家当朝三品大员家的千金大小姐京里多少世家子弟可以选?人家硬来给咱们家当个妾,这是多大的牺牲?夫人,你我二人同为女人,我只说这事放了是你,你领不领人家的情?” 永定侯夫人看了丈夫一眼,一时也没有了主意。只低着头不说话。 王妃又悠然地叹了口气:“可是话说回来了,我这心里再过意不去,这规矩照样不能乱,我也一样不能给了她太多的体面。可是这泓儿心里过意不去啊,那就对她多宠了些呗。要是这样我还要从人家眼前挑个理,这样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 一番话说得永定侯和永定侯夫人全都没有了脾气。 永定侯黑着脸站起来,冷声道:“依着王妃这么说,倒是我们家春娥在无理取闹了?” 第169章 齐娘娘 王妃一番话说得永定侯和永定侯夫人全都没有了脾气。 永定侯黑着脸站起来,冷声道:“依着王妃这么说,倒是我们家春娥在无理取闹了?” 王妃冷声一笑:“亲家公,您这心痛女儿的心我是看懂了,可是这话不能这么说。春娥是个好孩子,她是我的儿媳,我自然是舍不得叫她出了这个门的,这个和离既然是她自己提的,您二位不妨好好劝劝她,只要她肯回我的这个门,往后我还是拿她当亲生女儿去待她。若是她真的想和离……”王妃顿了顿,眼眶也红了“你们两位就多劝劝她,只说我这个当娘的真的舍不得她……叫她还回来,我也一样拿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痛着。” 说着说着,王妃的两行眼泪已经又流了下来。永定侯夫人一看她哭,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握了王妃的手道:“姐姐,你这个痛孩子的心,我是看出来了,只是春娥她……唉……还是我……我回去再劝劝她去吧。” 永定侯夫妇气势汹汹地来了,偃旗息鼓地走了。 王妃将二人送出门,刚一转身就看到若夕站在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娘。” 王妃拿着帕子一展眼角:“站在这儿干嘛?挺冷的,进屋吧。” 若夕随着王妃进了屋,服侍着王妃坐到炕沿上:“娘,适才您与永定侯夫人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娘替我说话。” 王妃伸手接了奇嬷嬷递过来的参茶抿了一口,道:“哼,他们气势汹汹的上门来,我还能拿着好话给他们?当头就是一棒子,‘宠妾灭妻’,他们还真敢说。” 若夕看出来王妃是个不吃亏的,想起来适才的事情又有些好笑,抬手接了王妃手里的参茶杯子又去添了点热的递过去:“娘,春娥姐姐这回说是要和离,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王妃想了半晌,幽然地叹了口气:“进了我的门便是我的人,这么久了我一直这么痛着她宠着她,哪里舍得叫她走,只是眼前这一回是伤得她重了些。这个孩子没了,泓儿又一心不往她房里去,只怕往后她与你们两个的关系也是难处了,既然这个事儿是由她自己提出来的……那便由了她吧。” 若夕心头一动,有点意外地看着王妃。 王妃垂了眼睛:“往后你就与泓儿好好过日子,把我那乖孙子照顾好了就是……唉,我也累了,你也别在这里干杵着了,下去吧,我想歇会儿,别站在这儿招着我烦。” 王妃故意硬了硬口气,又斜了若夕一眼。 见若夕不但不恼她这句话,反倒有点感动地看着自己,王妃嘴角一动,面向里一躺也就不再说话了。 若夕伸手帮着王妃将小褥子给盖好,转身引了琐儿退下去。 出了门琐儿有点不解:“小姐,适才王妃才与你说那几句话好好的,怎么这口气说硬就硬了?” 若夕抿了抿嘴角不说话,其实她这是看懂了,王妃是有心把自己往正妃的位子上扶的,眼前春娥刚把这个事儿提出来,她这话也不能说明了,更不能把事儿做得太明显,这才故意摆着脸子给自己看,其实也是叫别人看的。 看透了这一层,心里对王妃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油灯昏然如豆,元泓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打着,神色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夕问他:“泓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元泓抿了抿唇:“和离这个事儿若是由我们夫家提出来,一来伤了她们女方的体面,二来也是忤逆了太皇太后的一片心意。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提,如今是由女方提出来,说是自己护持子息不利,所以自请和离,这件事反倒简单了。所以,我觉得就此和离了最好。” 若夕不说话低头整理和儿的小衣服。 元泓走过去握了她的手:“怎么了?你好象有点不高兴。” “没有。”若夕抿唇一笑“大约是有些兔死狐悲吧。” “兔死狐悲?”元泓皱了眉。 若夕故意照着他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看看我家夫君把和离二字说得如此轻巧,我这个作妾的怎么会不害怕?” 元泓一把捉了她的手,恼道:“你又怄我?这两个字怎么会是轻巧地说出来?只是这样的结局才是对我们都好的事情,你还拿这些胡话气我。” 若夕看他恼了,故意又笑:“泓郎不用恼,哪个女子不想着与自己的夫君长长久久,妾身只是怕自己将来年老色衰,不讨夫君喜欢了,夫到时也要逼着我和离了,到时也说是为了我们都好。” 元泓气得一把搂了她的身子:“你再胡扯,信不信我打你一顿?我这辈子除了对你,几时还对别的女子动过心?你再这么说我就对天赌个誓我若是……” 若夕吓得一把捂了他的嘴:“不许说,不许说!我只逗你一句,你就又要赌誓了,往后我还敢说什么?快不许再说了。” 元泓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这件事情我和娘稳妥地办下来了,我便扶你为正室,将来和儿便是正经八百的嫡子了,往后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平顺了。我们再生好多好多孩子,好不好?” “嗯。”若夕幸福地搂了丈夫的脖子,甜笑起来。 无声无息的,春娥回了娘家就再也没有回来。 永定侯和永定侯夫人本意是要再劝,可是说到底,春娥是死了心的要和离,夫家那边只王妃派人说是劝她回去,元泓却是一直没有露面,连个表态的话也没有。 永定侯夫妇看出端倪,春娥若是果真回了他们王府这个日子还当真是过得不冷不热了,虽然舍不下这份门第,可是也不忍心真的就葬送了自己的女儿,于是永定侯将那私章一取一纸和离书送到靖王府,两家又一起在宗正那里消了籍,这门婚事便算是了了。 这件事情传到宫里,却也没有引起太大波澜,惠太妃是个聪明人,只管牵线,如今人家过不下去,自己也不能硬要人家过下去,只说自己这个侄女没福气没本事,坐不稳这个正妃的位子,暗地里叹息了几句,见了王妃两个人也只是扼腕说这两个孩子的姻缘可惜,两个都是太精明的人,说演戏谁还不会啊?对着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再深的话倒是一句也没有多说。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管他们家里的闲事也管不动了,眼看着元泓元澈如今都在朝里过得稳当,眼下也不需要什么人过份帮扶,便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待到事情圆满,府里大办了一席,将若夕扶为正妻,府中上下一片喜气,元泓与若夕终于修成正果,二人由偏苑搬到正苑,琴瑟相谐,举案齐眉,羡煞旁人。 宅子里的事务渐渐安稳了,王妃又把这管家的权利重新交给了若夕,若夕本就是个会管家的,一切都管得有条不紊,这一日正在府里管帐,突然香料店里的张老先生急急忙忙地遣了人过来,叫若夕赶快到店里去,说是出了大事了。 若夕不敢耽搁,赶快换了衣服赶到店里,上了二楼的阁子,只见一位清瘦的宦者背对着门坐着正在喝茶。 一看是宫里来的人,若夕吓得赶快上前去行了一礼,到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容不由吓得一掩口。 来人看着她冷声道:“世子妃,你干的好事!” 若夕赶快倒身下拜道:“臣妇见过轻竹娘娘。” 轻竹把袖子一甩,坐了下来,冷声道:“起来吧,我有话要问你。” 若夕赶快起身,侧着身子坐到轻竹旁边来。只见轻竹胀红着脸从袖子里取出几盒香料来扔到她的面前:“这东西是你们铺子里给内奉上的吗?” 若夕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答道:“是。” 轻竹气得一拍桌子:“杜若夕,你这是要害死我和姐姐吗?” 杜若夕莫名其妙,急声辩道:“轻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把话给说清楚啊。” 轻竹咽了咽气:“你可别说你不知道,这些东西可是你们内奉给齐娘娘宫里的?” 若夕眨了眨眼睛道:“对,这些东西是前阵子送到宫里去的,宫里特要说了是齐妃娘娘要的东西,所以我们格外仔细……” “格外仔细?”轻竹一口打断她的话“格外仔细你还会把麝香这种东西混进去?” 若夕惊了一跳,将那香料拆开在鼻子下面仔细闻。 轻竹道:“别闻了,成份轻得很,初时不觉得,两三个月之后就自然滑胎了。” 若夕吓得一把掩了口:“你是说齐娘娘她已经……” “哼!”轻竹气得脸色黑青“她前几日一直说是自己肚子痛,陛下叫太医左右护着照看,可是这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如今合宫上下都在全力撤查此事,那姓齐的明里暗里认定了是我们宫里做的手脚。幸亏,姐姐向来与那姓齐的不合,生怕她暗中陷害,暗中叫人先察看了一遍,就搜出来了这个,原本以为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仔细一查这才知道是你这里供的。哈,杜若夕,这事儿若是叫别人先一步知道,再追根溯源知道了我们二人与你们靖王府里的关系,你就等着与我们一起获罪吧!” 第170章 相亲 若夕一听说齐娘娘失了胎,也吓得一个哆嗦,手捧着那香料仔细闻了半晌,这才强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轻竹,我们都不是外人,你适才说,盈袖娘娘是最先知道这些香料不对劲的?” “是啊。”轻竹一挑眉毛。 若夕淡定地看向轻竹,想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开了口:“轻竹你我都不是外人,你适才也说了你与盈袖虽然如今贵为天子的妃嫔,但是说到底也是与我们府上同气连枝的,有的话,我也不怕说得直。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些香料从一开始给齐娘娘用上,盈袖娘娘与你就都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可是你们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想叫她彻底落了胎就好。可是没成想她齐娘娘没有了孩子,就一心想把这件事情往盈袖娘娘身上引,这才叫你们两个着了急的,对吗?” 轻竹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这才抬眼看向若夕:“世子妃,我适才是被宫里的事情给吓住了,这才冲你发了脾气,您别往心里去,我与姐姐同在靖王府内长大,该有的谋略与心计也跟着两位世子学会了不少,初时你这香料进了宫,我们便以为是你们有心帮我们一把,叫这齐娘娘落了胎又不落痕迹,所以我们两个看出来有些不妥的地方,却也一言不发,只管叫她用。却未曾想到,这一回那姓齐的贱人却直接把火往我们宫里引,我们这才着了急,就想当面问你个办法。” 若夕把手按在轻竹的肩膀上:“此一时,你肯与我说了实话,我也就放心了。轻竹,你与盈袖我们是自己人,今儿个我也和你说句实话,这香料里面断然是有人给做了手脚的,这个事儿我却是今天才知道。我想,我们是被人给陷害了。” 轻竹拧了眉毛:“世子妃,你这话我当真是听不懂了。” 若夕道:“这一回怕是我这柜上出了疏漏,有人故意把给齐娘娘的香料里面加进去了别的东西,就是为了叫事情闹大了陷害我们,到时侯就这一味香料就定然可以连累得靖王府里的所有人。所以说此人用心不能说是不毒,好在轻竹,你适才说过你们把这些香料全都取出来了?” 轻竹低头苦笑道:“我们自入宫以后,那姓齐的就处处与姐姐争斗,姐姐也一直是防着她的,她那个屋子里用的什么,吃的什么,我们全都有人留意着,这一回,她还没有开始闹,我们就已经把所有的物证都给取出来了。如今她虽然还在闹着,却也没有实在的物证,只是我现在怕的是你们不知道,还在继续往宫里送这些东西。” 若夕想了一下道:“我们最晚送进去的那一批是在上个月的十五,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因为齐娘娘没有说要继续送,所以我们就一直没有再往内奉司里送,若是宫里所有的全都被你们给取走了的话,那就是已经没有了。” 轻竹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话我已经和你说在这里了。事情该怎么办你自己心里也有个数。也就是说现在能坐实了的证据我和姐姐全都给销毁了,你这里再加上一万个小心,万一有人查到这儿,可是一点证据也不能给他们留下。” 话说到这里,若夕才算松了气:“轻竹,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的,往后宫里有什么事儿,我们常通信息,免得误会。” 送走了轻竹,若夕想了一会儿,把张掌柜的叫进来吩咐道:“适才宫里来的这位公公说,齐娘娘宫里的香料还够,宫里还想再要些,你叫姑娘们再加紧备一些吧。” 若夕回到家腿还在抖,仔细回味着与轻竹的话越想越怕,奶娘抱着和儿走过来,和儿一见若夕就伸长了小手叫抱。 若夕双手接了和儿紧紧拥在怀里,不知不觉泪就花了眼睛。 今天这一场事细想起来着实可怖,若是此事不是被盈袖和轻竹及时发现,只怕到时连累到了整个靖王府里的人,和儿还这么小,若是合府上下全都获罪,那么他……若夕抱紧了孩子不敢再往下想。 晚上元泓回来的时侯,看上去心事忡忡的,知道他最近公务忙,若夕也不敢多问,只是给他沏上了一杯安神茶,看着他喝下了这才小心地问了一句:“最近听说宫里出了件事儿。” 元泓挑了挑眉毛:“嗯,什么事儿?” “听说齐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若夕垂了眼睛“今儿个轻竹还到店里来找我了,说这个事儿……与我们内奉的香料有关。” 元泓回头看向若夕,眼里似有探询,却似没有过多的意外:“那你又是怎么说的?” 若夕道:“泓郎,这个事儿,定然是有人从中做梗。我今儿个与轻竹说了,我们靖王府与她们二姐妹同气连枝,宫里叫她和盈袖帮我们把所有已经送进去的香料都给取出来。这边我把事儿一查实就给她个说法,泓郎,我这一回是不是又给府上惹麻烦了……” 若夕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元泓走过来,把她的肩膀紧紧偎住:“傻瓜,有我在呢。你看你,当着轻竹的面不是答的挺好的吗?这一会儿才知道害怕?” 若夕靠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心里就得了底,这眼泪反倒是流得就更快了:“都是我,一心想弄这个店,还一心想着把这个店往好处做,听说宫里可以讨来内奉就赶快央及了映雪她们帮我讨,可是讨来了,我又没本事把这细处看好,这万一落下什么事儿来可怎么办?连累了咱们整个王府不说,咱们的和儿还这么小……” “好了好了。”元泓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笑道“现在你知道了,想把事情做好,不自己亲力亲为就是不行,往常也是因为和儿的原因耽误了你去照顾生意,这才叫小人钻了空子,往后你就得小心点。今天轻竹已经来过了,你就该放心。若是她们姐妹没有足够的把握,此时早就亲自来找我想办法了,可是她今天只是找你去兴师问罪,说明这宫里的一切她们都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 “真的?”若夕抬手抹了一把腮边的眼泪。 元泓抚了一把她的脸颊:“放心吧,我和大哥亲自带出来的人什么样儿,我们心里是有数的,你不必担心。” 若夕又想了一会儿:“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才算彻底踏实了。泓郎,你说往后我这个生意,我还做吗?” “做,当然要做。”元泓笑道“是你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轻易放弃,不过这件事情,你还真得先查清楚再说。” “放心吧,泓郎,这个事儿怎么查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泓郎,你真的不怪我?” “怪,怎么会不怪?”元泓故意一板脸“晚上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你就拿着这样的事情来扰和我,嗯,还不赶快过来好好服侍为夫,补偿一下?” 若夕一看他眼底那一丝坏笑就用手去捶他:“啊哟,泓郎,你怎么又来了……啊哟,别闹,当心吵着孩子……” ** 刘家的二丫头坐在芳官对面,偷着拿眼睛瞟了他,又低头抿着嘴笑,一边的二丫头她娘偷着拍了女儿的大腿一下,暗示她矜持一点,小丫头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嘴,低下头还是忍不住朝着芳官儿看。 芳官只一味地盯着远处的几个徒弟看,那个孩子怎么又把袖子扬得那么高了?芳官有点看不过眼,不由得又皱了一下眉。明官干咳一声,不高兴地说:“芳官,往哪儿瞅呢?” “瞅那个孩子,就是个不长心的,昨儿个告诉他,袖子不能起得这么高,收身段的时侯不好收,他就不往心里去!”芳官依然盯着远处,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明官用手捅了捅芳官的胳膊,拿眼睛瞟了一旁的刘氏一眼。芳官这才收了眼神。 那刘氏笑道:“看得出来,这芳老板是个尽力带徒弟的。” 明官也陪了笑:“可不是,芳官算是我们这一行里带徒弟最用心的一个了,别的园子里的师付,带了徒弟那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把那徒弟当猴儿一样的训,可就是这芳官脾气又好,心又细,人也有耐性,从来不打也不骂,带出来的徒弟还个个精致,这梨园子里有他带出来的人撑着,可不就越来越红火了?” 刘氏一听这话高兴得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芳官只管低着头喝茶,却是眼睛也不抬一下。明官的神色微有尴尬,向着刘氏道:“我这个师弟啊,脾气也好,模样也好,这个戏呢,更不必说,唉对了。这戏园子可有一半是他的呢,这常日里的经营您也看着了,虽然这日进斗金说不上,可这也是京城里头一号的园子了。” 刘氏干咳一声,挺了挺腰杆:“明老板,说实在的,这芳老板的为人啊,气量啊,再加上这脾气长相,我都是看着了,这可真是一等一的人物。可是我家这个姑娘呢,不是我夸口,她也当真不差。我这从小惯着娇着,是把她当心肝宝一样地痛着,别的不说,就说这模样,在这条街上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吧?” 第171章 又一个极品丈母娘 刘二丫羞怯怯地拉了她娘的袖子一下:“啊哟,娘,看你……” 芳官嘴角微微一动,又低头喝茶。 刘氏是个聪明人,袖子一收,把女儿的手拍了拍,接着向明官道:“再说这家世,我家那个绣坊,您二位也看着了,在这条街上也算是老门老店的生意,虽然不如您这里场面大,但是这常日里的生意也是不错的。其实我们家这个姑娘吧,原本要找个更好的人家也是能找着的……” 芳官拿着杯子的手一抖,慢慢地冷了脸色。 明官看出芳官不乐意,赶快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芳官把脸别到一边继续看徒弟们练功。 那刘氏接着说道:“芳老板的人品相貌我们是看着了,您要说您现在有这么大个园子,我们也看着了,您要是想娶我的姑娘呢,我这也能忍了心痛将她许了你。可是有的话我可是得说在头里的,您这个梨园子到底不是能常住人的地方,你们这成了亲,可不成叫我姑娘在这梨园子里凑和着就和你过,这必须得搬出去住的吧?芳老板,您看您是不是先得在这京城里买下一处宅子?别的地方我们也不挑,就这南城里面,三进三出的宅子您买一套娶了我闺女,这个事儿,您能办到吧?” 芳官轻笑一声,道:“办得到,成个家,这房子可不就先得有的吗?” 刘氏高兴得一拍手:“唉,对喽,一看这芳老板就是个明白人。这有了房子就有了家,往后啊,这日子也就过得红火了。这房子买了,家具什物什么的,也不必说了,您芳老板是个细致人,平日里这衣食用度断然也不会寒酸了的,我们这上面倒是放心。只是还有一件,便是这房里必然得有人服侍着。说句话不怕您笑,我家这个姑娘啊,从小叫我捧在手心里面长大的,所以这家里使唤的下人定然是少不得了,按咱们刚才说的,一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这下人最少也得有个……”刘氏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算“怎么也得有个二三十人吧。” 明官“噗”的一声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赶快低下头咳嗽着掩饰。 芳官暗觉好笑,也应了一声:“是,那么大的宅子,得有这么多人服侍着。” 刘氏一笑:“唉,您看,我就是爱和芳老板说话,您就是明理。再有就是府上的车马了……唉,我说了,您也别嫌我多嘴,您这梨园子离南城那房子那里到底是远了些,所以这车马得有一辆吧,还有您这平日里不在家,万一我这闺女想回来看看我什么的,她是不是也得有一套车马?唉,话说到这份上了,这车马最少得有两辆吧?” 明官的脸上已经有点绷不住了,看了那刘氏一眼,暗地里哭笑不得。芳官应了句:“嗯,两辆不够,我直接买上四辆。” 刘氐喜得一个劲地拍手:“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芳老板您是个阔利人吧,还有就是我们家这姑娘养了这么大,要是这么早就把她嫁了人,其实我这个心里面啊,是真心舍不得,可是这女大不中留,她这心思就是一定要跟了你,所以……这礼金,您看看……” 芳官回头看了刘二丫一眼,冲着刘氏微微一笑:“礼金,您随便说个数儿吧。” 刘氏高兴得满脸红光,把手一伸:“那就……”比了三个又嫌少,干脆把五根手指全都伸出来“这个数怎么样?五千两!” 明官彻底溃崩了,仰着脸抖着腿左顾右盼的说不出话来。 芳官低着头笑了一会儿:“行啊,我这边把房子,车马,银子全都备好了,就上您门上提亲去,您先带着您闺女回去等着我的信儿吧。” 刘氏高兴得把二丫拉起来,欢天喜地地就行了个礼:“行了,有芳老板这句话,我这心里就有数了,您二位先歇着,我这就回去给我这姑娘做准备去。” 二丫已经看出来芳官脸色不对了,扯了扯她娘的袖子,小声叫了声:“娘,您别乱要东西……” 刘氏只顾得上欢喜了,哪里还顾得上看别人的脸色,拉着自己的姑娘脚底带风,一路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问了芳官一句:“唉,那个芳老板,您给我大概说个时辰,您这些东西,几时能置备好?” 芳官微微一笑:“眼前我是没有那么多银子,要是全都给置备齐了啊,最少也得个十年八年,刘夫人,您看您闺女能等吗?” “你!”刘氏一下子涨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这是故意耍我们呢?” 芳官把眼睛一翻径自往园子里走,看也不看她一眼。明官赶快一把扯了刘氏的袖子:“唉哟,我说刘夫人,您可别生气,我们家师弟是当真喜欢你们家姑娘,可是他也就是个唱戏的,适才我就说了这戏园子也不全是他的啊,他哪儿能一下子就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那刘氏低头寻思了一下:“那他有多少?实在不行,我们便宜点也行啊。” 明官强忍了笑把刘氏往门外让:“啊哟,刘夫人,看您说的是哪里话,您家这小姑娘可是千娇百媚的一副小模样,您家这家世也不错,哪儿能凑和着就给便宜了呢,是我这师弟没这福份,没那么多钱,您啊,多包涵多包涵……唉,那个老王啊,把车套上送咱们刘夫人回去,……啊哟,刘夫人,看您说的什么话,我们哪儿敢开玩笑逗您呢?这街坊四邻的,唉,您慢走啊,不送……” 好不容易把刘氏母女送走,芳官就拿眼睛看明官:“师哥,这就是你给我寻的亲家?” 明官苦笑:“我看着那姑娘长得挺水灵,也是真心喜欢你,谁知道你这丈母娘是这么个样儿啊。” 芳官拿着个瓜子就丢他:“那是你丈母娘!”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这才散了。芳官只管用心忙自己的,带着徒弟,教着徒弟,渐渐的从中间得了意味,别的事儿倒是真心没有太往心里去,这相亲的事儿转眼就给忘了。 吃过了午饭,正与师兄弟几个在树下闲话着,突然有个小徒弟过来拉了拉芳官的衣服:“师傅,外面有人找你。” “什么人啊?”芳官漫不经心地问。 “是个女子。” 旁边几个人又笑,芳官不好意思地一啐:“什么女子,她来找我做什么?” 那小徒弟搔了搔后脑勺:“在后门那里站着呢,反正长得挺好看的呗。” 旁边的几个笑得更放肆了,芳官红了脸正想说话,突然心念一动,转身冲着后门跑过去。 等到了后门,左右张望了一番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心下正自怅然,却听得身后有一个小女子的声音:“芳官……” 芳官回头,却不免黯了黯眼睛,原来是刘二丫。 刘二丫羞红着脸一步步地走过来,看着芳官道:“哥哥,今儿个我娘给你说过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就是那样儿,心眼儿直,说话也没个分寸……” 芳官抿嘴一笑:“没事的,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你没有放在心上?”刘二丫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那我娘和你说过的事儿你也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吗?你……你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娶我?” 小姑娘的眼睛里面瞬时就蓄了泪,芳官有点尴尬:“二丫,你是个好姑娘,可我到底是个戏子啊,谁不知道我们这些戏子都是下九流的人,你这么个好人家的姑娘何必跟了我……” “谁敢说你下九流?!”二丫立时涨红了脸“要是哪个敢这么说你,我便去和他拼命!” 芳官看着她,心底升起一丝感动,嘴角动了动,又说了一声:“二丫,我实在是……” “我不叫你说!”二丫一下子憋红了脸“反正今儿个你都当着你师兄和我娘的面说要娶我了,我不要你的房子,不要你的仆役,不要你的车马,更不要你的礼金。我娘说的那些你全都不用当真,我就是心里喜欢你这个人了,那你……你愿意娶我吗?” 芳官这下倒象是快要哭出来了:“二丫……这个话可是不好说的,你可不能逼我。” 二丫“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跺着脚就喊:“我不管,我不管,你适才说了要娶我的,此时又说话来搪塞,我就是不依,我就是不依……” 二丫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一并侧目指指点点,芳官的脸涨得通红:“行了,二丫,你可别再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啊哟,二丫,你别闹了,哥哥我给你买个糖葫芦吃。” 二丫收了声音:“谁要吃你的糖葫芦,我与你说正经事呢。” 芳官看她哭得也快,收得也快,不由觉得好笑:“那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自己可去买着吃了啊。” 芳官一说完,作势转身要走。二丫赶快在后面跟了过来:“你等着,我也一起去。” 芳官嘴唇一翘,引着小丫头去街里找糖葫芦去了。 第172章 够了 茶楼里面最隐蔽的那一间,一壶粗茶正滚得好,秋氏将那壶提起来给春娥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春娥就着那杯子抿了一口,皱着眉说了一声:“苦。” “这个茶,本就叫作苦丁,清心败火的。”秋氏道。 “宫里传出话来了,齐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叫太医左右查了,硬是没有查出什么来,你的人当真可靠吗?”春娥问道。 秋氏的眼眸一动:“齐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掉,您觉得还会是因为别的原由吗?” 春娥皱了眉:“按你说的,那这事儿早就该引到她们身上去了啊?怎么到了这把功夫,他们还是坐得四平八稳的?” 秋氏沉吟了一会儿:“难不成是当时送进去的香料刚好烧完了?这才叫没了证物?” 春娥叹了一口气:“前个我入宫去见我姑母,闲聊时还说起这个事儿,我姑母是个小心的,当时就暗示我不要多问,直到身边的下人们全都退下去了,她才与我说起,齐娘娘的事儿宫里都按着不叫往外说,陛下也只叫太医们暗地里查,现在别说这香炉里的香灰,饭菜里的剩渣子就连那平日里用的所有衣物都给拆开了看,确是没有找到一分痕迹来,如今陛下是疑心这齐妃娘娘自己身子不行,护不住孩子这才使劲闹呢。我一听这个话也就不敢多问,按你说的,你的人若是已经动了手脚,怎么着也不可能查不到他们身上去啊。” 秋氏想了想道:“但凡是去查炉子里的香灰的事儿,定然是因为这香料已经被使完了,何况当时我放进去的那个人向来小心得很,每次只敢往里面加入一点点那个东西,这都烧成灰了,还能验出个多少来?昨个刚听说,她们又在往宫里补货呢。我叫那个人把那香料里的东西加得多一些,好验一些,这一批货一入宫,可不就有了证物了?” 李春娥就叹了口气:“行吧,那等那个人把货送进去了,你就给我捎个信儿,别说,我还真是有点等不及了。” 李春娥随手又洒了几张银票在桌子上,转身出了门。 中午的阳光照得人身上发暖,春娥上了车子,叫个车夫赶着往门外走,转过了街角,春娥信手把车帘挑开,看着一街两旁的铺子,春娥眯了眯眼睛,突然听得不远处的地方有个脆声声的女孩子在喊:“我要这个,表面撒的有黑芝麻的。” 顺着那声音看,只见芳官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钱来问那个小姑娘:“你还吃哪个?我再给你买。” “停一下。”李春娥唤停了车子。 二丫歪着头想了想:“我还想吃个红果儿的,芳官哥哥,你吃什么?” 芳官就笑:“你只管吃你的,我不吃这个,我怕倒了嗓。” “倒了嗓子怕什么?我回去采了黄菊花给你泡水喝。” 芳官就笑了:“行了,你自己吃吧,还想吃什么?哥哥给你买。” “那我就不要吃的了,我要个小人偶,你给我买吗?”二丫又把眼睛看向一边的摊子。 “小姑奶奶,只要你不给我提那个事儿,今儿个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成不成?”芳官笑着从怀里掏出钱来,递到二丫手里“去吧,想要什么自己挑去。” “好咧。”二丫伸手接了钱,欢天喜地的就去买东西了“那我就多买个小花鼓了啊。” 芳官看着她的背影一边摇头一边笑。 春娥默默地看着芳官,慢慢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来,对着那车夫说道:“走吧。” 车轮轧轧往前走动,芳官下意识地回了回头看向那辆车子,莫名其妙地心神一动,下意识地想迈腿往前走两步看看,却被二丫一把扯了袖子:“芳哥哥,你快看,那儿还有小面人儿呢。” 芳官哭笑不得:“啊哟,我的小姑奶奶,说好了一个糖葫芦的,你这一下子就买了多少东西了?” 二丫嘟了嘴:“我都不学我娘管你要房子要车马要仆役了,就要了这些个小东西,你还和我急啊?” 芳官赶快抽了手:“一码归一码啊?我可没有本事娶你,你可不许多想。” “芳官……” 转眼二丫的眼眶里又含泪了,芳官赶快转身:“哟,前面那个卖头花儿的挺好,我去看看……” “有头花?唉,你等着我啊。”二丫一路小跑地追了过来。 张掌柜的把那些上好的香料都给摆在桌子上,琐儿和青苹两个分别都给仔细验过了,这才冲着若夕点了点头。 若夕冲着站在下面的众位女子说道:“宫里的公公如今传出话来了,咱们前阵子内贡给宫里的东西很是不错,如今想要再定一些,这一回的数量比上回还要再多一些,时间也赶得紧,这样以来就得劳动各位加加工了,现在这些香料都已经摊在这里了。由琐儿和青苹两个领着你们仔细做,我再说一遍,这一回的活一定要赶得又快又好,改天从宫里得了赏,咱们每个人都有分红。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赶快开工吧,争取三日之内将这些香料全都做好了。” 众人领了命,若夕不动声色地退了出来,安心回府等消息。 三天之后一批香料完了工,一个名字也被报到了若夕的耳朵里。若夕其时正与张映雪相对坐着喝茶,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找人盯紧她了吗?” 琐儿答道:“活儿一忙完姑娘们便各自散了,挨个都盯着回了各自的家,只有那个叫玉兰的,径自去了北城的一个巷子里,却是不见了。” 若夕眉头一耸,映雪赶快按了她的手:“这便是她了,你也不必着急,这样的人都是有备而来,肯定在心里防着的。” 若夕问道:“她不是说过她与她姑母和表哥住在一起吗?”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小姐您放心,我们一直叫人在她走丢的那附近盯着呢,仔细寻访,相信她也逃不掉。” 张映雪看了看若夕:“定元也带人过去了。放心吧,这里是京城,她一个外乡人,走不了的。” 若夕苦笑一声:“这一回的事情真是凶险的很,若是真的牵连到我们,就连当初为我们努力铺路的你和定元都会受了牵连,到现在我想起来都有后怕。” 张映雪也叹了口气:“当初我就说过,不是至亲的交情我和定元才不揽这个事儿呢,既然如今事儿已经出来了,那我们就把这个幕后黑手给抓出来,直接给绝了后患便好。” 说到这里张映雪又看着若夕笑道:“这回还真是生死至交的朋友,一个绳子上的蚂蚱了。” 若夕轻轻地握住了映雪的手:“映雪,能交上你这么个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庵堂里面灯火如豆,秋氏低着头给刘水生补着一件旧衣。 “你也是,非得穿这一件吗?如今咱们手里有钱,你几时空了去街上买一件新的不就好了?”秋氏忍不住抱怨。 刘水生笑道:“没听说过吗?衣不如旧,人不如新。” 秋氏看了他一眼:“哟,这是惦记着新人了?” 刘水生抬头看她:“秋儿,跟我走吧,你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了,结局如何看他们的造化就好,你如今也有了钱,出了京城咱们随便找个地方便能安身。” 秋氏放下手里的衣服,盯着眼前的灯火:“不亲眼看着她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我不甘心。我一定要看着她与她的儿子一起死在我的面前才行。” 刘生水皱了眉:“秋儿,你这又何必啊!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行不行?” “我还有好日子过吗?”秋氏把手里的衣服一甩“我好好的日子被毁了,好好的三品大员夫人做不得了,现在就连我那个从小宠到大的亲生女儿都不待见我,这便是我的好日子?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拜那个死丫头所为?” 刘水生不耐烦地把个酒瓶子对着自己的嘴角抿了一大口,紧紧地皱了眉,这么久了,秋氏总是念念不忘着旧日的仇恨,听得他也早就烦了。 秋氏站起来冷声看向窗外:“如今,我的富贵荣华全都毁了,她呢?倒是坐定了世子正妃的位子,有男人有孩子,日子过得比谁都好?我呢?凭什么我就得这么过?” “秋儿,你……” 刘水生还没有开口,已经被秋氏一口打断:“我怎么了?你说我怎么了?你说这一切难道我就不该一一讨回来?你现在叫我离开?我凭什么离开?你说我看不见她血淋淋的惨死,我凭什么离开?” 秋氏的眼睛里喷着火,咄咄逼人地喊叫起来,叫刘水生心里的烦燥更甚。 “哼,那个李春娥,她就是个笨蛋,一开始我就告诉过她,杜若夕不是个东西,她是个正妻她左右是可以拿死她的,可是她就是不知道下手,唉,这个女人,蠢得那么狠,只知道处处藏着自己,这下可好,这下可好,她的一切都被那女人夺了去,害得一切还得叫我出手,她……” “够了!”刘水生忍无可忍地把手里的酒瓶子往地上一摔。 秋氏突然被他给震住,直愣愣地抬头看他。 第173章 白茶 “秋儿,你为自己活一把行不行?你非得把眼睛放在别人的身上吗?你这辈子到底是为谁活的啊?”抬头看了看秋氏那由惊转怒的脸,刘水生彻底绝望了“算了,你还继续心痛你的荣华富贵吧,你丢的那些东西,我刘水生拼了命也给不了你……给不了你……我还是走吧。” 刘水生摇了摇着,伸手去扯那件旧衣服。 “水生……”秋氏下意识地拉住那衣服的一角。 刘水生看也不看她,硬生生地把衣服从她手里扯出来搭在肩膀上跛着脚出了门。 秋氏冲着他的身影追了几步:“水生,你……” 看着刘水生一摇三晃地走出去,秋氏心口开始发痛,她想开口再唤他,可是却又唤不出口,一直以来他对她唯命是从,可是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秋氏想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披了衣服打算出门去追他,刚走出两步,突然听到刘水生的声音传过来:“秋儿,快跑!” 秋氏惊了一跳,快步追出门去,只见刘水生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在与三个人缠斗,对方个个身穿黑衣,刘水生一个跛子自然不是对手,已经被一个人紧紧勒住了脖子,秋氏吓了一跳正想上去帮忙,其中一人已经看见了她:“快点抓住她,她在那儿呢!” 几个人上来冲着秋氏就追了过来,刘水生冲过去,拼着死命拦住那几个人,回冲着秋氏大声叫道:“秋儿,快跑!你他娘的快跑啊!” 那两个壮汉哪儿肯手软,拿着铁拳冲着刘水生就是一通猛打,大口的血从刘水生嘴里涌出来,可是刘水生就是拿手死死地缠住这些人就是不肯撒手。 秋氏不敢耽搁,叫了一声“水生啊……” 咬了咬牙,扭头就往山上跑去。 那几个人被刘水生缠住发急,一通乱拳将刘水生照死里打,初时刘水生还拼着自己的残躯苦撑着,一味地缠着那三个人,嘴里大喊着“秋儿快跑,秋儿快跑啊……” 后来这声音却是越来越弱,最后到底是没有了气息。 秋氏掉头冲着山上的树林子里面跑去,耳听得那几个人越追越近,秋氏缩着身子躲在草丛里不敢出声,耳听得他们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陆大人交待过的事儿没办好,回去怎么交差。 抓到那个死婆娘一定要送到靖王府叫人碎尸什么的。 秋氏吓得没有了魂魄,知道这些人手段狠辣,秋氏也不敢出去,只在那草丛里面一直趴伏着,直到半夜确定四周彻底没有了一丝动静,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山路往上跑。 想来刘水生此时已经没有了性命,秋氏心痛如绞,可是如今却也只能顾了自己的命,却是连收尸也不敢去给他收了。 “水生,水生……”秋氏恨得十指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面,肩膀抽搐着却连哭也哭不出声音来。 “怎么就能叫她跑了?”张映雪气得直拍桌子。 陆定元赶快揽了她的背:“行了,行了,别动气,我听他们说了,是她那个相好的跛子拼了命地护了她,这才叫她给跑了。” 张映雪还是不依不饶:“你也是,得了消息,你怎么不说多叫几个人去?” 若夕赶快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映雪,你也别怪定元了,他这不是一时生气着了急吗?再说了,这带的人多了,万一惊动了那妇人,你更抓不到人了。” 杜定元在一旁陪了笑脸:“那一日我手下的人抓住了那个叫玉兰的,三下两下就逼出了元凶是谁,我就怕那个姓秋的跑了,一边叫人带信儿给你,一边就叫人去抓她,没成想这个妇人这么贼……” 张映雪气得伸着小手去打陆定元:“都是你,都是你,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净给我们找麻烦,你这要是等着二世子和若夕来了一起想办法,定然不会叫她跑了的。” 若夕赶快拦了张映雪的手:“映雪,你可不能说这个话,这一回定元做的是对的,那个妇人可阴得很,万一知道了那个玉兰被抓,立时便跑了,晚一步你们连面都看不着她。” 若夕好说歹说,张映雪还是要一个劲地骂陆定元,倒是元泓在一旁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泓郎,你也来劝一句啊……”若夕回头看元泓。 元泓抬头看着陆定元翘唇一笑:“若夕,你这就不懂了吧?定元兄平日里就喜欢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惧内的样子,其实是生怕我们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恩爱的很呢,此时不必劝,一回去他们两个自己就好了。” 一句话说得张映雪也不好意思了,与陆定元两个人红着脸笑。 玉兰被陆定元带走了,走时吓得脸色惨白,若夕不看她。玉兰抖着嘴唇瘫成一堆,连声惨叫着:“世子妃,救我,我是一时糊涂,我是不得已啊,世子妃,求求你,饶了我吧……” 若夕背着身子一言不发,任由陆定元带走她,陆定元这种人表面宽和,骨子里主意很正,但凡是得罪了他的人,他一定不会手软。 刘水生为了保护秋氏被活活打死,玉兰的下场定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若夕可以想通这一节,但是她绝对不会再对这样的人报以同情,因为她知道,这些人阴谋没有得逞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可怜的那一面。 换言之一旦他们的阴谋得逞,惨死的下场就是给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到时只怕他们除了抚掌奸笑之外,不会再有别的表情。 放了这样的人一马,就是往自己的脖子上多架了一把刀。 若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元泓扶了她的手叫她坐好:“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想先去办一下。” 若夕抬头看了看已经黑透的天:“又是兵部的事情吗?” 元泓笑了一声:“是,你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点,晚上我就不回去了。” 若夕抬手帮他掩了掩衣领:“天气冷,自己保重身子。” “嗯,你也是。”元泓握了握她的小手,冲着她微微一笑放下了车帘。 宝哥和冬儿两个年纪大了,请了专门的私塾先生,倒是省了不少心,可是王妃心里也惦记得不轻,常日里总是嘱着身边的人仔细服侍着,吃的喝的用的一样都不能给亏欠了,转眼间这两个孩子越来越知礼,个子也长高了不少,人也胖了许多,王妃带信去给靖王爷叫他放心,夏姬得了消息也一再表示姐姐人实在是好得很,之前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靖王爷没有说话,只是暗地里勾了勾唇。老夫老妻这么多年,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清楚的,往些年不往她房里去,也是因为有一些事情他心里明白却也不能明着说了。 如今元泓如此得力,所有的人都不会再成为他的威胁,王妃心里得到了足够的安全感,这才恢复了早前善良的本性。 孩子们总是长得特别快,和儿又长胖了,而且好象长着还变了样,小时侯肉乎乎的脸蛋如今渐渐棱角分明,越来越象是和元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妃天天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离开一步就伸着脖子看,抱着和儿的时侯又在想着要是再有个亲孙女儿该多好,又看看珍珠,跟和儿长得还真象,也难怪,元泓和元澈就长得象。本来这大房和二房的孩子还差着一层的,可是这老太太岁数越大越喜欢孩子,两个孩子都叫带到自己房里来,整天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笑。 元澈和唐雅欣就得了空闲,于是很快……雅欣又怀孕了。元澈说着心痛雅欣,可是这骨子里也是高兴的,天天陪着妻子照顾个不停。 这一下子王妃就更高兴了,专心看着孩子们,真是有心把这一对宝贝全都揽在怀里把所有的事儿都给管了。 这一下若夕可就轻省了,专心管起自己的店来。 往常的教训记在心里,这每一日的勤谨努力,最终是没有白费的,一家店面生意已经好得照应不过来,又新盘了一家店铺,比之前的位置更好,地方也更大。若夕二话不说,直接将新店的一半股份给了张映雪夫妇。 张映雪哪里肯要,只说是朋友之间不必说这个。 若夕可不依:“你要是不要,便是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这个生意了。” 张映雪握了她的手:“若夕,你这个店弄起来有多不容易,我是知道的,哪儿能现在看着你好了,我便硬要来分上一杯羹?” “啊哟,映雪啊。”若夕将两只手压在她的手背上“我至亲至好的朋友只有你这一位,你说我这辈子最在意的除了我家相公和我那宝贝儿子便是这个铺子了,如今我这儿子和相公不能分你一半,就只有分了我这个铺子给你,你还来给我让?” 一句话说得张映雪红了脸:“看看,看看,你如今是和二世子呆得久了,这说话也象他,说得叫人哭笑不得的还不能驳了你去。谁要分你那相公了?他再好也比不上我们家占元,你要是硬要这么说的话,我也就不客气了,改天别说这铺子要分我一半,你那个儿子还要管我叫干妈呢。” 若夕笑了:“行,只要不分我们家相公,儿子也能认了你这个干妈去。” 两个人又自说笑了半晌,这才散了。 第174章 人情 新铺子总算是忙完了,映雪也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礼物,唯一担心的就是秋氏她到底是跑了,只要她还活着就早晚是个隐患……想到这里,若夕又叹了口气,前面有个茶庄,若夕想起来之前元泓最爱喝的一味白茶快没有了,便想着到那个茶庄里再买一些。 那茶庄的老板赶快过来打招呼:“这位少奶奶,我们庄上新进了一些好茶,要不然您进楼里去品品?” 若夕向着茶庄里面打量了一眼,别说这茶庄之所以生意好也是有原由的,外面只是几间门面,里面的院子却是深得很,一间一间的雅阁叫客人品茶谈事也好,欣赏茶艺也好,都是极好的所在。看来这店铺的主人是个很清雅的人呢。 若夕抱着几分偷师的心又往里走了几步,一丛脆竹掩映,后面小溪潺潺,看着这风景就很是清幽,倒是真如被那清茶亮了心情一样。 若夕忍不住一笑:“常听得我家夫君夸你家的茶好,我却是今天第一次到您这店里来,不想您这茶庄子是个这般清雅的所在呢。” 那掌柜的躬身笑道:“少奶奶谬赞了,我们这茶庄子经营的茶叶都不便宜,主顾们都是些京城里有头脸的人物,这要是招待的不仔细了可不行,这个园子可是我们家主人好心费了一番心思的。常日里这些贵宾们谈个什么隐私的事情也是喜欢到我们这里来的。唉,少奶奶,要不然您看四处瞅瞅?有什么事儿您招呼着我就行。” “好,一会儿还要麻烦掌柜的将您这柜上最好的白茶给我带上一斤。” “是,少奶奶。”那掌柜的转身走了。 若夕信步走到竹林子里面,一股清冽的竹香袭来,若夕闭了眼睛深呼吸,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了一声:“泓郎。” 声音很是熟悉,回头一看,却看到了春娥正用手扯着一名男子的衣袖,脸上带着一丝急切的哀求。 而那个男子正是自己的丈夫,元泓。 “泓郎。”李春娥又低声唤了一句。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若夕心中一凌,看着李春娥那满脸凄然,再看看元泓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若夕的心绷紧了。 元泓收了袖子,慢慢地转过身,过了半晌,这才轻轻拍了拍李春娥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李春娥僵在当场,垂着头哀哀地哭泣着,而藏身在竹林里的杜若夕也在那一刻突然就没有了心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她回过神来的时侯,元泓早已走远,而李春娥也在丫环的搀服下一步步走远。 杜若夕在竹林里面呆立着,身子仿佛突然掉进了冰窟里。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见面?为什么还会有拉扯?如果是在以前,泓郎一定会毫不留情地避开她。为什么在这一刻他不但不避,反倒回身安慰? 他们已经和离了不是吗? 当初泓郎对她那般绝情? 那何必又要再单独见面? 而且又是在人这么少的地方? 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 ** 晚上,元泓没有回来,叫轻寒捎信回来说是兵部的事情太忙,这几日元泓都要留在兵部处理要务。若夕看了看轻寒的脸,那张脸一年四季都没有太多的表情,想来轻寒轻易不会说谎的吧? 若夕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是几时变得这么不相信元泓了? 以往那么多年,无论多大的风浪,她也没有怀疑过他,此一时这又是怎么了?仅仅是因为白天在园子里看见了他? “哦,没事,轻寒你和泓郎说一下叫他注意休息,不要熬得太久。” 送走了轻寒,若夕坐在床边发呆,和儿被王妃抱走了,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若夕感觉到心里在发空,就连呼吸都乱了鼓点。 若夕几乎一夜未眠,她甚至想过跑到兵部去亲口问一下泓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要去见李春娥。 可是想还想去,终究没有这么做。泓郎如今公务这么忙,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去打扰他。 靖王守着边城,兵部的事情要由泓郎全心全力担着,陛下对他们父子从起初的忌惮变成了信任,这不容易。可是,若夕也明白,这样的信任很是脆弱,如果眼下泓郎有了丝毫的错处,说不定就会被朝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了把柄。所以若夕只有忍着……不能去问。 那么李春娥呢?要不然,去问问她? 若夕这个念头还在心里徘徊,没有想到李春娥倒是先派人来找她了。 “我家小姐说了,想约着世子妃出去见个面。”翠云道。 “见面?”若夕有些意外“姐姐说是有什么事了吗?” 翠云摇了摇头:“小姐没说,世子妃见了面就会知道了吧。” 若夕想了一下,到底准时赴了约。 李春娥身上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外裳,下面配了一条同色的裙子,正在低头烹一壶茶,她身上的服色贵气十足,鬓边那一枝金步摇也灿烂得很,服饰华贵抢眼倒是她一向的风格,只是这脸色实在是惨白了太多。 看到若夕进门,李春娥嘴唇微微一翘:“妹妹来了?坐吧。” 若夕款款地进了门,在李春娥对面坐定:“不知道姐姐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李春娥不说话,倒是盯着若夕的脸颊看了半晌,突然抿唇一笑:“许久不见,妹妹象是胖了一些,这容貌就更加出众了。想必泓郎如今更加爱你了吧。” 泓郎?这两个字从李春娥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刺耳得很。 若夕微微一笑:“泓郎两个字,现在不该是由姐姐来叫了吧。” 李春娥假意抬起手来一掩口:“啊哟,你看看我,以往那么久一直这么叫他,此一时倒是改不了口了,世子妃,你可千万要见谅啊。” 若夕淡淡一笑:“姐姐还没有说今天叫我来做什么呢?” 李春娥看着若夕的神色又一翘唇:“如今果然是世子正妻了,这说话的气势都与旧日不同了。唉,姐姐我本来还想与妹妹先叙叙旧的,看来这是姐姐我自作多情了。” 若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呢,当初姐姐走的时侯,我们就说过的,哪怕您与泓郎已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我们还会是好姐妹的啊。” 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李春娥心中一痛,拿着帕子掩了一把嘴角,又笑道:“可不是?我与妹妹的情份早晚就是好的,当初我们同侍一夫的时侯,都那般和契,从来未曾有过争斗,可当真是叫整个京城都传为美谈了呢。” 若夕抿了抿嘴角不说话。 李春娥又叹了一口气:“唉,说来说去,姐姐我还是个念旧的人,有时侯,就是不忍心看着有人对妹妹不好,有的事情吧,对我来说明明就是闲事,可是我就是想要管,就是怕妹妹你吃了亏,你说这个事儿,我可怎么办呢?” 若夕抬头看向李春娥:“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春娥把身子往前一倾,看着若夕的眼睛诡异地一笑:“我今儿个来,可是来给你送上一份大礼的。” 李春娥冲着门外一拍手,两个壮汉扛着一个黑色的大口袋进了屋,把那大口袋往地上一掷,口袋里发出了一声闷哼,那里面赫然装着一个人。 若夕感觉到后背发凉,那两个人解开了袋子,里面露出一个乱篷的脑袋来,若夕惊得一把掩了口:“秋……” 袋子里的女人抬起头,用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打量着周围,那两个人取了她嘴里堵着的破布。 秋氏悠然地长出了一口气,直着眼睛冲着一旁的柜子角落里看了一会儿,突然嘴唇一抿,微笑着叫了一句:“水生,你在那儿坐着干什么?你过来啊……” 若夕看着秋氏的样子,喉咙里滚动了一下:“她这是怎么了?” “她疯了。”李春娥看着秋氏眼睛里面没有一丝表情“那天晚上你们带人去捉她的时侯,她被吓住了,在山里躲了两天,两天后饿得迷迷糊糊的下山,第一眼就看到一群野狗在抢吃那个叫刘水生的尸体,当时就把她给吓疯了。” 若夕皱着眉头看向秋氏,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憎恨,只是看着她那迷迷糊糊的眼睛和不停喃喃自语着的嘴唇感觉后背发凉,连胃部都忍不住翻腾起来。 李春娥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刚好那几日我娘叫我往那庵堂里面送些香火油钱,我便去了,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把她带了回来,知道你们两个之前的过节不小,所以今个儿特地把她带来交给你。” 杜若夕嘴唇抖了几下,过了半晌这才道:“姐姐有心了。来人,把这个人给带回府里去。” 李春娥笑了笑:“唉,看来你们之间的恩怨还真是不少,那便由妹妹你自己来化解吧。我,就先告辞了……” 李春娥一边说就一边站了起来。若夕突然开口:“姐姐请留步。” 李春娥回过头来看着若夕:“妹妹还有事?” 若夕微微一笑:“感谢姐姐把这个人交给我。不过有些话,我也想和姐姐说上一说……” 第175章 原来 看着李春娥迷惑不解的眼神,若夕微微一笑:“以往姐姐在靖王府的时侯,我向来是敬重姐姐您的为人,现在虽然不在一处了,可是这心里对姐姐的敬重一分也没有减过。如今姐姐出了府,想来将来还有更好的前程,所以有的话,我也想提醒姐姐一句,有的事情若是做得不够妥当,怕是会对姐姐不好。” 李春娥看着若夕的眸子渐渐地冷了下去:“妹妹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很明白。”若夕微笑着打断春娥的话“泓郎如今是我的相公,与姐姐已经彻底不可能了,所以不该有的相见和不该有的称呼,全都一并绝了吧。泓郎他是个太讲情义责任的人,有的话他说不出口,就必须由我这个正妻来说。如今我这个话已经说明白了,姐姐,你感觉我说的对吗?” 若夕目不转睛地看向李春娥,李春娥胸口被堵得发沉,过了半晌,这才冷声一笑:“妹妹说的话,有道理。” 李春娥转身大步走出去。若夕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淡然一笑,也自转身回府。 鱼叟翻起秋氏的眼皮仔细看了一会儿:“确是病得不轻。” “还有得治吗?”若夕问道。 “治?”鱼叟摇了摇头“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治她做什么?你看看,这眼仁混黄,口舌不清,痴傻不堪,若说是受了惊吓吧……也有可能,可是我总觉的更象是被人喂了什么东西。象你说的这个女人以往的手段可是多得很,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就是为了见个野狗吃尸首就被吓成这样?” 若夕呆了一下:“难不成是她与那个人有情,突然见他那般惨状,这才连着悲愤一起被激住了?” “若是你这么说的话,也有可能。”鱼叟又道“看这个样子她好起来是断然不可能了,世子妃,你如今想要拿她怎么着?” 若夕盯着秋氏看了一会儿:“其实她之前做的坏事已经够多的了,说是死有余辜也不为过,我之所以想要治好她,只是想知道我那个丫环青儿如今到底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惦记着她,她到底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 秋氏眼睛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嘴里的口水一直流到胸口。鱼叟看了她一眼,用脚尖碰了碰她问:“喂,疯婆子,问你呢,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叫青儿的?” 秋氏直着眼睛看鱼叟,又把眼睛转到别处,嘴里喃喃地说:“水生……水生……吃饭了,回来吧。” 若夕咽了口气,又问道:“秋氏,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记得青儿吗?你到底是拿她怎么样了?” “青儿,青儿……青儿……”秋氏的口水长长地拖下来“她……她……她……” 若夕紧张地看着秋氏,秋氏却突然咧嘴一笑,冲着一旁空着的地方说:“水生,你晚上想吃什么?” 若夕泄了气,鱼叟看着秋氏嘿嘿一笑:“这样吧,世子妃,这个女人你也不想要了,要不然就留下来给我试药吧。” 若夕想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元泓终于回家了,若夕给他烧好了热水叫他洗浴,自己回到卧房里先整理床铺。 元泓洗完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到若夕后背轻轻地挽了她的腰,把鼻子埋到她的头发里贪婪地呼吸:“好久没有回来了,真想你身上这股味。” 若夕轻轻躲了躲他的唇:“泓郎,我今天见到春娥了。” “嗯,怎么了?”元泓依然搂着她的腰不撒手,嘴唇还在她的后颈上蹭来蹭去。 “她把秋氏送来了,可是秋氏如今痴呆的很,说什么都答非所问的,我问她青儿在哪里她也不说,泓郎你说她……” 若夕回过头对上了元泓清澈的眼睛,若夕心中一愕:“你知道这件事?” 元泓笑着拢了拢她的头发:“是我叫她找到她送过来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安心?” 若夕惊得张大了嘴:“这么说那一天你见她就是为这件事?” “见她?你怎么知道我见她了?”元泓也有点吃惊。 若夕的脸红了,把头一低:“其实,我也是无意间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我……” 若夕低着头捏扭着不敢再说下去,象个做错了事被人当场拿住的小孩子一样。 元泓用两根手指捏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所以你以为我和她有什么?” “不是的,我……”若夕这一下更慌了,他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了,怎么能一眼就把人就给看穿了?若夕羞得无地自容,就连眼眶都开始发热了。 元泓笑了,捏着她下巴的手轻轻一抖:“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疑神疑鬼的,当初我与她躺在一起都不曾去碰她,难不成如今她出了府我倒要与她有些什么了?” “人家哪有这么想?”若夕的脸涨得通红“我知道泓郎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想不到,你会去见她,还听到她叫你……叫你泓郎。” 元泓叹了口气把她轻轻地拥进怀里:“傻丫头啊,我那次去找她是因为我看出了一些事情,可是忌着他们永定侯府的身份不能当众挑明而已。” 若夕咬着嘴唇不敢开口,静静地等着元泓往下说。 “你想过吗?秋氏初时只是叫人往香料里面加入东西,想要害得齐娘娘堕胎,然后把火引到你们身上,结果这个事情被宫里的人瞒得一干二净,根本就没有消息放出来。若是普通人这么久了都等不到一点消息,再沉得住气的人也会疑了这个做手脚的人收了钱却不办事,他们自己就会争执起来。可是你看看你们柜上的人全都气定神闲的,没有一个先走的,反倒还在继续往那香料里面加东西,这是为什么呢?你想过吗?” 若夕皱了眉头不说话。 元泓继续说道:“这就是说她们在宫里是可以得到消息的,她们知道自己的手段实际上是有了效果,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叫宫里的人拿住而已,所以这才继续往里面加东西,而且最后一次加的成份比以往更大,就是为了引着宫里的人往你们铺子里看。若夕你想想,能与宫里经常通着消息的还会有谁?” “春娥!”若夕眼睛一亮“惠太妃是她的姑母,她可以时常得到宫里的消息。” “对喽。”元泓伸出手指照着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所以这件事情,表面上是秋氏买通了那个玉兰在你们香料里面做手脚,可是背地里真正有本事指点她们的也只有春娥了。可是当着占元和映雪的面,这些话我又不敢说出来。这一回她们为了害你,却是连着映雪和定元都差点一起吃了亏。定元的手段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怎么对付那个刘管家和玉兰的?若是他知道了这一切是春娥做的手脚,难免会在永定侯面前沉不住气。” 说到这里,元泓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朝中关系复杂,虽然我与春娥弄得有一些不愉快,可是表面上的关系还是得维持,万一定元说出了什么来,往后与永定侯就是彻底撕破了脸,往后陆家,张家,我们靖王府和永定侯府几家旺族的关系不好处,定然会招来更多的麻烦,所以有的话,我看出来,也是不能说的。” 若夕想了一会儿,又埋怨道:“可是泓郎,哪怕这件事情你不和她们说,你也该和我说啊,我们两夫妻,你还要瞒我这一下。害得我以为你……哼,反正这件事情你就是做得不对。” 元泓眉头一扬:“嗯?你还来埋怨我?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瞒过我的吗?” “才没有!”若夕一挑眉毛“我可从来没有任何事情瞒过泓郎。” “当真没有吗?”元泓故意把脸一板“那你说说,你早就知道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为什么还不肯告诉我?倒是叫我背了那么久的黑锅?” 若夕吃了一吓:“泓郎,你是怎么知道的?” 元泓冷哼一声:“我早就知道了,轻寒早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就是你,竟然还瞒着我。” 若夕起了急:“可是这样的话,你叫我怎么说,我总不能说她和老九……” 元泓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傻丫头,这件事你有你的苦衷,我也是知道的,可是她也毕竟因为那件事情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是老九的,这件事情也的确伤了她的心。以往的事情我便不再与她计较了,我只是告诉她,要把秋氏给找出来,我不希望暗处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对你不利。所以今天,她就把秋氏给送回来了。” “啊哟,泓郎。”若夕一把搂了元泓的脖子又是羞愧又是感动,原来自己还怀疑他,没有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自己。若夕把脸深深地藏入元泓的臂弯里,再也不肯抬头。 元泓被她甜得胸口发热,想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若夕,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就是青儿……” 若夕抬起头:“青儿她怎么了?” 元泓抿了抿嘴角:“青儿不在了,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若夕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元泓抚了抚她的脸颊:“其实之前你叫我四处去找她,我就已经在荒岗上找到了她的尸体,脸被人给弄得血肉模糊,死相极惨,我知道你与她情深义厚,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 若夕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也知道定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是秋氏和刘水生做的手脚吗?” 元泓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吧,不过他们两个不是也有了比青儿更加凄惨的下场了吗?一切都是报应,毫厘不爽。” 若夕紧贴着元泓的身子:“刘水生死了,可是秋氏还活着,尽管痴呆可是她还活着,如果现在杀了她……泓郎,我不怕你说我懦弱,可是为了父亲的关系我也叫她了几年娘,我实在是下不去手杀她。” 元泓翘唇一笑:“那你现在把她交给谁了?” 若夕道:“我交给鱼叟了。” 元泓淡然一笑:“交给鱼叟就对了,她会活的生不如死,一点一点把自己做下的孽给赎完。” 若夕有点不解地看着元泓,元泓又拍了拍她的脸颊:“好了,乖,这么晚了,早些睡吧,为夫可有一阵子没回来,你可要好好地补偿一下为夫。” “啊哟,泓郎,你怎么又来了,讨厌……” “为夫讨厌吗?敢说为夫讨厌?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香帐摇曳,不一会儿,两个人的声音又变为旖旎的呢喃和厚重的喘息。 第176章 旧识 鱼叟拿了一根足有筷子长的银针,看了看秋氏又看了看针,咂了咂嘴道:“唉,往日里,我这一套针法总是找不到人试,真是遗憾至极,不想今日得此机缘,竟然叫人把你给送到了我这里。我这总算是有个地方试针了。唉,疯婆子,我说你可别怪我。你这个人呢一辈子坏事做尽,若是真是能在我这里试针给我试出一套能治病救人的神术来,也果真是功德一件,足能消了你往日的所有孽债去,我说疯婆子,我这可是行善之事,你可给我忍着……” 秋氏根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呆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嘴角流着口水,嘴里呜呜啦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鱼叟手持长针走了过去,照着秋氏的脖子后面仔细摸了一会儿,手起针落,对着她的后颈就刺了下去。 秋氏一呆,继而一股钻心透骨的痛疼袭来,瞬时全身如同被上万只毒虫同时啃咬起来。 “啊……”秋氏发出一声惨叫,全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发直。 鱼叟将那根长针一抽,摇了摇头道:“嗯,别说,还算行,至少试出来,这一个针法对疯子也是一样有效的。哟,这么快就晕了,无妨,明儿个等你醒了,我再接着试。” 鱼叟拿起酒壶,对着嘴角抿下一大口,嘿嘿一笑,转身哼着歌又去切药去了。 秋氏倒在地上,象一只快要干死的鱼,只觉得四肢百骸如同火烧般灼痛,却偏偏动也动不了,嗓子里面干哑灼热,连一声音也发不出。就这么干躺着半死不活的,等待着明天还会有更加恶毒的刑罚等着自己。 秋氏已经混沌不堪的大脑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先是若夕的母亲领着儿子站在她的面前冲着她不停地微笑着说着什么,一转眼又是青儿伸着一双手死死地卡着她的脖子说要来要她的命,一转眼又是水生冷冷地看着她,喃喃地道:“秋儿,为什么不跟我走?为什么啊?一定要害死我?你才肯安心?” 秋氏吓得哆嗦着嘴唇,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这一生亏欠的人实在是太多,只能用这副残躯慢慢地救赎了。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今年的花朝节真是热闹非凡,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聚到了这城外的十里桃园里游园看景。 和儿和珍珠去了棉衣在花丛里面跑个不停。宝儿和冬儿都长出了大孩子的模样,象模象样地护在和儿和珍珠旁边,一会儿追着不叫这个磕着了,一会儿喊着不叫那个人跑得太快了,十足小叔叔与小姑姑的范儿了。 四个孩子在桃花丛里跑个不停,王妃坐在椅子上笑得合不拢嘴:“啊哟哟,快看看快看看,这四个猴儿,你们这些人的眼睛可都得仔细着点,这里人太多,可不能叫磕了碰了的。特别是那个和儿,就数他个儿小,还就算他最欢实,象极了他爹当年的样子。” 若夕挺着六七个月的大肚子坐在一旁的软椅上,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可不是就数他淘吗?这一胎可千万别再是个小子,两个人一起闹腾我可受不了了。” 王妃就不高兴了:“若夕,你这话我可不爱听,闹腾又怎么了?你只管生着,怕闹了我来给你领。” 唐雅欣抱着怀里只有六个月大的儿子直苦笑:“啊哟,我的娘啊,您还真是有本事,眼前这和儿和珍珠刚能离了手,我怀里这个你也天天抱着,你还要再揽事儿?摊了你这么个能干的奶奶,我们这两个当娘的还当真是轻省了。看看这小子才六个月这就胖的,我都快抱不动了。” 王妃双手接了雅欣怀里的小宝宝,捧在怀里象是怕化了般地看着:“谁说我二孙子胖,我二孙子这才不是胖,他这是壮实,我说雅欣你可把心放宽了,你就算再生上十个八个你娘我也领得动,你只管生去。” 唐雅欣吓得直跺脚:“啊哟,我的娘啊,你还叫我生,还十个八个,啊哟,你直接要了我的命吧……” 一群人全都笑了,若夕也是抿着嘴直笑:“不是我当面说这好话给娘听,但凡这教孩子这方面,我们不服还真是不行,娘带孩子是恩威并施,这宠也是宠的,爱也是爱的,可是这规矩可是一分也没有叫错过。前阵子和儿打碎了他伯父的一个古董碗,怕我们知道,还把那碎碴子给偷出去埋了。这个事儿你与他大伯还故意瞒着我,其实我说句实话吧,雅欣你要是把这话说出来我也是舍不得罚的,但凡这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当娘的舍得说?” 唐雅欣又捂着嘴笑:“我不是怕你罚他,我是怕你那个好夫君,他可是个下得去手的。这个事儿要是叫他知道了,你们家和儿那个小屁股,保不齐就得挨顿好揍。” 若夕也笑:“可不是,我是打小没了娘,自己有了孩子就舍不得罚上一分,泓郎呢,又是个对孩子太严厉,手上没个轻重的。这个事儿要是放了我们两个去处理,定然会是不合适。最后还是娘处置的好。先叫和儿去给他大伯认了个错,又问他自己错在哪里了?该不该罚?又该怎么罚。最后这个和儿可是被罚得心服口服的,说来说去还真是娘有办法。” 王妃压抑着满脸得意:“要说这教孩子,你们就得顺势而为,不能过分宠着,也不能罚得狠了,主要就是得让他们有规矩。你们两个啊,往后就得记住了,这一个家里面,门风,规矩是头一份的,定然不能乱!” 看着老太太这么得意,雅欣和若夕相视一眼,全都笑了。 元泓与元澈两个人肩并肩从花丛里走过来,有说有笑的。 “你们这哥俩只管着自己四处逛,都看见什么新鲜的了?”王妃问。 元澈站在唐雅欣身边逗孩子,元泓倒是盯着若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适才看到了一位故人呢。” 若夕看他笑得古怪,免不了轻声问他:“什么故人,笑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想知道吗?我带你去。”元泓一边说一边双手扶了妻子的手腕,若夕护了自己的肚子站起来向着王妃和雅欣告了个罪,随着丈夫的脚步往前走。 “见了什么人啊?能把你高兴成这样?”若夕忍不住问夫婿。 元泓抿嘴一笑:“这一位故人可是好久不见,竟然脱胎换骨了,适才在桃林外看了他一眼,却是当真叫我吃了一惊呢。” “哼,就会耍宝。”若夕看了丈夫一眼,信步出了林子打眼一看就道“夫君说的故人可是那一位吗?” 元泓一抬头就是个大红脸,只见李春娥正站在桃树下面伸着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哪里是她啊……”元泓的话还没有说完,若夕已经与李春娥撞了个对视,若夕先打上了招呼“姐姐也在啊?” 李春娥看了一眼元泓,嘴角止不住一动,却还是很有礼地说了一句:“妹妹也来了?二世子你们一起?真是巧啊。” 若夕故意又照元泓的手腕上捏了一下:“真是巧啊,本来我今天是不想来的,可是泓郎担心着我的身子,一定要陪我来。” 李春娥的眼睛在若夕的肚子上扫了一眼,勉强动了动嘴唇说了一句:“恭喜。” 若夕又笑道:“姐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可是在看着什么?” 李春娥道:“适才听说那个新科状元张廷义今天要过来,我娘带着娇娥去看了,我这会儿正在奇怪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张廷义三个字落入耳中,若夕这才知道元泓适才说的故人是哪一个了,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自横了元泓一眼,道:“那姐姐您先在这里看着,我与泓郎到别处去走走去。” 元泓冲着李春娥一点头,算是还礼,便体贴地携着若夕往一旁走。 元泓忍了嘴角的笑道:“怎么听说那新科状元的名字,你这脸倒是先红了?” 若夕气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和儿都那么大了,老二也快出世了,你还与我闲扯个什么?一把年纪了,老不正经。” 元泓抿了嘴就笑:“啊哟,我只是随便说上一句,你怎么就急成这样?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声,免得你当初后悔嫁了我,却没有随了那个状元郎去。” 若夕脸都红了:“要后悔当初我早就后悔了,明明白白的妻不做,还要来与你做个妾,如今你那个正妻还在树下呢,难不成你也是悔了?” 元泓自知失言赶快用手搂了若夕的肩膀哄道:“啊哟哟,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呢?都是当娘的人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张廷义也是个不错的人,将来一起入朝为官,我自然还是要与他不少打交道的,所以这才提前与你说上这一句,你还动气呢。” 若夕就笑了:“既然是将来要入朝为官了,自然是要好好相处的,如何相处可得自己把握好,都说这文人心眼儿小,你当心他一不留神就参上你一本了。” 夫妇二人又有说有笑地出了桃园。 第177章 妒忌 李春娥直到他们走远,这才敢回头看,看着这琴瑟相谐的两个可人儿,如今是有情人终成了眷属,自己这形单影只,无比凄凉,一步步的算计钻营到了最后却是算计住了自己。 李春娥的眼圈不免红了起来,抬头却看永定侯夫人拉着李娇娥的手正在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春娥赶快拭干了眼角,冲着母亲强装出一个笑脸来:“妹妹,看得怎么样了?可见着那新科状元的真容了?” 李娇娥羞红了脸不说话,永定侯夫人就笑得合不拢嘴:“这新科状元生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岁数倒是也不大,听说家世也不错,至今尚未娶妻。我也听得别人私下里说是早年间家里给相中了一位,后来那位姑娘也不知道说是哪里不合适了,就没成,从那儿之后就伤着他了,一心地埋头苦读,今朝金榜题名,一举高中,不知道有多少名门旺族的千金惦记着,今儿个出来陪着他家母亲游园,倒是叫这些千金们给拥得走不动路了,我与娇娥也是挤了半天才看上他一眼呢。” 春娥转脸看向娇娥:“那个新科状元,你看着得如何?” 李娇娥垂着头道:“站得太远,没看清楚。” 永定侯夫人立时就拍了李娇娥一下:“啊哟,怎么没看清啊?离得这么远,应该也能看出个大概来,唉,娇娥,我可看了啊,这年岁,长相身世都与你相当,若是你中意,我就叫你爹去跟他爹说说?他爹才是当朝四品官员,你爹可是侯爷,要是你爹亲自出马,我就不信他们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 “娘,看你都说了些什么啊?”李娇娥连羞带恼,口气也忍不住严厉起来了“我与他能不能到一起,那得看缘份,你可别想着歪门邪道的主意去,弄得将来姻缘不成,还活活的得罪了人。” 永定侯被小女儿说得一时没了脾气,黑着脸道:“你这丫头,可别不知道好歹,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当初姐姐的婚事你也是这么说,看你现在把她给害的,你……”李娇娥话说到一半看到李春娥的脸色陡然变了变,李娇娥不敢再说话了。 永定侯夫人的脸上挂不住了,起身扶了丫环的手说道:“算了,我这个当娘的左右都有不是,你们两姐妹聊吧,我去四处转转去,唉,真是女大不中留,人家还没有许下呢,先学会给娘顶嘴了。” 待到永定侯夫人走远,李娇娥赶快一把握了春娥的手:“姐姐,我适才的话可是无意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亲眼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心下有些怨着娘,这才一时失了言。” 春娥强笑了一下,握了握娇娥的手腕道:“娘这个人虽然糊涂些,可是骨子里还是为了你好,你这过了年也十七岁了,姑娘里面算是不小的了,自己的事情也该多想一想。” 李娇娥羞红了脸:“姐姐,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有些话我只能说给你听,我想要找的夫婿不要他门第多高,也不要他家世多富,只要他是真心痛着我爱着我便是足够了。如今娘一直与我提的全是些有家世的,却从来不叫我去细看他的人品,也不叫我与他相处。所以我才一直与她这么倔着,哪一家的我也不肯答应,我……算了,一时也说不清了。” 李春娥就笑了:“你是个心眼儿多的,又读过书,想来是有自己的想法,反正将来不要走我的老路。” “啊哟,姐姐,看你说的些什么呢?之前的事儿哪能怨你,就是因为娘乱出主意,再加上你和那个二世子也确实是没有缘份。” 当真是不怨自己吗?李春娥看着远处落英缤纷又忍不住模糊了眼睛,或者从一开始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是错的,因为这个初衷错了,所以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葬送了自己。如今那个杜若夕拥有了一切,贤夫娇子,而自己却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李娇娥看着李春娥脸色不对,轻声地唤了她几声,李春娥这才醒过神来,冲着娇娥一笑:“我坐得久了有一些闷,这会儿四处走走去,你去看看娘吧,适才你可气得她不轻,赶快去劝劝她吧。” 李娇娥应了一声,转身去找永定侯夫人去了,李春娥站起来信步往园子深处走去。 相比前园来说,此处的桃花更密一些,人迹反倒少,李春娥看着四下里人少,心绪反倒不那么烦躁了,深深地叹了口气,正要找个地方坐下来,突然看到一旁的桃花树下有什么东西一动一动的,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扒什么。 李春娥凑过去仔细一看,只见这个孩子身上穿着一件火红火红的小褂子,脖子里挂着一个小金锁,看上去很是可爱。李春娥看着这个孩子的眉眼,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自已在哪里看见过。 “你是谁家的孩子,几岁了?”李春娥问。 小胖孩子抬起头看了李春娥一眼,抬手一抹鼻子,脸上就象花猫一样多了几道小胡子:“我叫元和,三岁了,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元和?李春娥心下一惊,怪不得他看上去这么眼熟,原来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小胖孩子说完了话,又低下头在地上扒,扒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唉,可惜没有水,我怕是我种的这株花也活不了啊。” 小家伙抬起头四处看了一圈,嘴里咕哝道:“兰儿她们几个呢?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是不是都被珍珠给叫走了?唉,珍珠真是的,什么都和我抢,连身边服侍的丫环都不放过。” 小家伙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挽起袖子就往水边跑。到了水边把袖子一挽用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掬了一捧水跑到刚才自己种下的那一枝桃花上,将手里的几滴水浇在花上,嘴里咕哝着:“虽然这样浇花是慢一些,但是总好过没有吧,花儿啊,你可是我种的,明年你一定要长大啊。” 李春娥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三年了,和儿,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对啊,他的名字还是自己起的,当初这个名字本来是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可是如今……孩子没了,一切都没有了。而他们两个却拥有了一切,孩子,富贵,情义……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了。 和儿捧了几个来回,花儿周边的土还是刚湿,小家伙一边又一次跑到水边,这一回却不是掬了水就走,反倒伸长了脖子往水深的地方不停地探着头看。 李春娥一步步地走过去,看到元和正在专心地看着水里的两条鱼,大半个胖乎乎的身子已经探了出去,李春娥深吸了一口气,手已经不自然地向着和儿伸了过去。 “姐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李春娥吓了一跳,赶快转过身来,迎到的却是芳官冷冰冰的目光。 元和也回了头满脸惊喜地道:“芳官叔叔,你也来了?” “嗯。”芳官宠溺地摸了摸元和的头,嗔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服侍你的人呢?” “刚才珍珠我们两个一起来的,还带着一堆丫环呢,可是适才珍珠一定要吵着去看状元郎,我又不想去,就在这里种花儿了,芳官叔叔,你看看我种的花儿。” 元和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拉着芳官就往前走。 芳官抚了抚他的头,道:“好了好了,我都看着了,和儿的花种得极好。现在你可赶快回去吧,免得一会儿又叫你娘担心。” 芳官抬头看了一眼春娥那满是尴尬的脸,冲着身后叫了一声:“二丫。” 刘二丫正在伸着脖子摘桃花呢,听到芳官唤她,赶快欢天喜地地跑过来:“哥哥,你叫我。” “嗯,把和儿送到他娘身边儿去,可仔细点啊。”芳官特地叮嘱道。 “行,没问题,一定送到。”刘二丫一听芳官招呼她,别提多高兴了,欢天喜地地拉着元和的手就出了林子。 芳官拿着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春娥:“姐姐适才是想做什么?若是我不过来,难不成姐姐又要做出害人的事情来了?” 李春娥转身看向别处:“芳官,我适才什么也没有做,你可别乱说。” “哼。”芳官冷声一笑“姐姐一直是如此的,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瞒得住别人,可是最终如何,瞒得了别人也瞒不了自己这颗心,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个结果的。” “芳官……”李春娥气得一转身,却刚好迎住了芳官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么好看,此时却装满了冰冷的失望和深深的惋惜。 “现在我才知道,我对姐姐的心一直都是错的。我原来以为姐姐心底那么好,可以包容我这样一个假装抢走他丈夫的人,一定是个非常善良的人。现在我才知道姐姐的心已经被妒忌吃得千疮百孔,再也不是我当初认识她的样子。看来,我真是错了!” 第178章 圆满 芳官的脸上写满了失望,淡淡地看了春娥一眼,转身出了园子。 李春娥被他的话惊得无语,看到他转身走开,半晌才回过神来,追着芳官的身影追了几步,轻声唤了一句:“芳官,你……” 芳官却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身影一转出了林子。 春娥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地吞回了嗓子: 芳官,你还在意我吗? 芳官,你还愿意把我当姐姐吗? 芳官,你还愿意象从前那么待我吗? 芳官,若是我愿意随了你,你是否还愿意要我…… 所有的话憋在胸口,直怄得人几乎耗干了心血,看着芳官淡然走远的身影,李春娥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与她相见了,心里象是突然被剜了一刀,一腔热血突然放空,整个人却象是突然轻松了下来。 北庵依然是清净的,年迈的尼姑执着扫帚扫地,一地落叶,总是扫不干净,李春娥盘腿坐在观音象前,如泥胎石塑般一动不动。 住持老尼走过来,轻轻地拨亮了观音象前的油灯:“施主,你当真想清楚了吗?” 李春娥慢慢地睁开眼睛:“想清楚了,请师父为我落发吧。” “施主当真舍得下那一身富贵吗?” 李春娥淡然一笑:“富贵深,孽障重,要来又有何用呢?师父,落发吧,我已经想通了。” 老尼点了点头,走过来,抚起李春娥那一头黑发,剃刀落下,一缕青丝落地,前尘往事,尽然了去了吧…… 与此同时,梨园里面热闹非凡,一架大红色的婚轿走到梨园大门前,一身艳妆的新娘子刘二丫坐在轿内,由喜婆引着往园子里走。 叶官欢天喜地地跑进园子大声叫喊着:“芳官,芳官,新娘子都来了,你可快点啊。” 一身绛色长袍的芳官回了头笑道:“新娘子来了,你叫我做什么?新郎官在那儿呢。” 一旁的明官一边由几个人理着身上那身新郎官的衣服,一边拿捏着身子问芳官:“师弟啊,我这帽子你帮我看看,这么戴着合适不?” 芳官就笑了,走过去接了他的帽子看了两下:“挺好的,没事儿啊。师哥,你这是怎么了?这戏里拜堂这都拜了多少回了?这一回倒是把你吓成这样?” 明官就咧了咧嘴:“戏里拜堂是戏里拜堂,这回不是真的吗?你师哥我是头一回当新郎官,我能不怕吗?” 芳官抿着嘴笑,还没说话,外面这喜婆子已经一步冲了进来,扯着明官就往外走:“你这个相公啊,这都什么时侯了,还在理你那身衣服呢?快点快点,该去踢轿门了。” 明官象个傻子一样由众人拥着起着哄去迎了那新娘子下了轿,隔着朵大红绸子的花儿扯了刘二丫往前走。刘二丫被个大红盖头蒙着脸,看不清路,小声问明官:“相公,这是走到哪儿了?离那喜堂还有多远啊?” 明官小声答道:“还有一段路呢,你且跟着我慢慢走着,咱们不急。” 刘二丫小声嗯了一声。 明官又象是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道:“二丫,你这心里不是喜欢的芳官吗?怎么又突然愿意跟了我了?” 二丫嗔道:“说什么呢你?当初喜欢他是年纪小看他长得好看就喜欢了,如今这岁数大了才出看来你这人厚道老诚又稳重这才真心喜欢你的。往后,芳官可是你大舅子,你可不能乱想。” 明官低头一笑,小声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这心里是有我的,只是这话我得赶着现在问清楚了,免得入了洞房你又后悔。” “啊哟,说什么呢你?”二丫气得照着明官的胳膊上就掐,明官笑的一脸明朗。 他们两个人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芳官眼睛里,芳官看着这一对璧人只觉得有趣也有爱,不由得笑弯了眼睛,突然一个小徒弟进来拉了拉芳官的衣袖:“师傅,外面有人找你。” 芳官随口问:“谁啊?” “是个女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芳官拿着手指照着他的脑门一点:“但凡是个女子便好看。”嘴里这么说着,还是拨腿往后门走去。 出了门却见一个美貌的女子站在眼前,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女子看他眼迷茫,笑道:“漂亮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芳官一拍额头:“是娇娥妹妹啊?啊哟,你都长这么高了?” 娇娥一笑,上前一把挽了芳官的手:“上车,我带你出去玩去。” 芳官还没说话便被她一把拉上了车,车帘一落,娇娥挨着芳官就坐了下来。 芳官有些不好意思:“娇娥妹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娇娥抬眼看着车外,满脸娇羞:“跟我走就好,难不成还怕我把你给卖了吗?” 看芳官不说话,又把车帘放下来转眼看向他:“漂亮哥哥,我爹娘昨儿个和我说叫我自己给自己定亲事,说他们不管我,你说这算不算是个好事儿?” 芳官脸色一红:“算……是吧。” “那你猜,我是怎么和他们说的?”娇娥冲着芳官眨了眨眼睛。 芳官低头道:“不知道啊。” 娇娥翘唇一笑:“我说了,我要找就找个我心里最爱的人,不论他出身高低,只要一心一意地爱着他,哪怕是吃粗饭喝凉水都要与他在一起。” 芳官有些听不懂娇娥的话,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娇娥看他的神色有点好笑:“芳官,我听说你曾经做了一个竹马给我?” 芳官一愕,道:“是啊,我做过一个。” “现在呢?你可带在身上了?”娇娥问道。 芳官想了想,真的从袍子下面取出一个小小的竹马来。 娇娥一把抢了那个竹马,喜得两眼发直:“啊哟,你亲手做的吗?真好看。” 芳官咬了咬唇不说话,看着娇娥的笑脸,慢慢地红了耳根。 娇娥偷眼看了看芳官抿嘴一笑,羞红着脸道:“芳官,你赠我一个竹马,我便想要还你一个青梅,你看……可好?” 看芳官回头满脸不解地看她,李娇娥羞红着脸抬眼看他:“哥哥,你知道吗?我爱你已经爱了五年了,这五年来,但凡家里说了什么样的人家我都不许,只是因为……我心里有你。” 芳官吃了一惊,有些无措地往回缩了缩肩膀:“可是我是个戏……” 李娇娥一把掩了他的口:“你什么也不是,你就是我的漂亮哥哥,是我一心一意爱着的人,这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芳官怔怔地看着李娇娥的眼睛,她和她长得真象啊,可是她的眼睛里没有欲望,只有真情。 “别的一切真的都不重要吗?身世?富贵?名利?娇娥,你是永定侯的嫡千金,如今你姐姐走了,你可是你们府上唯一的嫡女了,这样的身份,是我高攀不起的。”芳官轻声道。 “你不要与我说这个。”李娇娥一把挽了他的手“我爹娘从我姐姐那里已经得了教训,知道这依着富贵家世与名利去择婚姻,只会毁了女子的一生。我这一生却只是想要一个我真心喜欢,又愿意真心呵护我的人,别的什么东西都不重要。芳官,我这颗心已经是你的了,你……可愿意真心对我吗?” 李娇娥地眼睛里是满满的热忱,没有一丝扭捏作态。 她有一张酷似春娥的脸,却有一与春娥截然不同的心。 芳官那颗早已僵冷的心似乎在这一刻慢慢地苏醒了过来,他看着李娇娥默默地软和了眼神,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任由她把头慢慢地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