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一章 重生 楔子 传言不可信。 陈东珠误信了传言,害了自己一辈子。 世人皆传,太子李荇容止端雅,颇有贤德。陈东珠因此对李荇一见钟情,等她不惜一切代价成为太子妃的时候,她才发现,太子真是个渣渣。 朱雀十七年,胡狄进犯大齐边境荣城,太子率兵前往。身为太子妃的陈东珠牵挂太子,携表妹焉良娣一同乔装出行。大营外太子见陈东珠和焉良娣狼狈的模样,勃然大怒,军中无儿戏,岂是儿女私情的地方。陈东珠不忍表妹受罚,独自揽下罪责,这样却叫太子对她倍感厌恶,将她锁在帐中思过。 太子不善计谋,两军交战之际,后防空虚。胡狄小支部队从大营后方突袭,劫了粮草,又将帐中的太子妃掳走。胡狄将陈东珠缚上战场,以她性命要挟太子,太子深以为耻,叫东珠以死谢罪。太子战败,陈东珠被俘,直到其父抚远大将军陈廷陆亲征,剿灭胡狄,才将她救出。至此,大齐虽胜,太子妃却被掳为人质长达三月之久,太子颜面尽失。 天威元年太子登基,废陈东珠太子妃之位,立宠妾莺良娣为后。陈东珠被禁足于秋梧宫,其兄长陈旷修因此与新帝决裂,拥护湘王起兵而反,数月之后叛军被剿,陈旷修于函谷关被乱箭射死。陈家因此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一棵大树从此凋弊。不出三日,陈东珠被赐死于秋梧宫中,享年二十岁。 第〇一章重生 上元灯节,陈东珠怀里揣着个手炉窝在躺椅上,手炉一角上拴着个铜铃,她稍稍一动弹,那铃铛便叮当作响。陈夫人隔着门板,听到屋里头铃铛的脆响声,激动的就要烧高香,老天保佑,她女儿总算是安分守己的躺在屋里,没有出去野。 事实上,因彪悍而出名的陈东珠陈小姐之所以老老实实的躺在家里,完全要归功于她坠马摔出来的腿伤。此时她右腿上着夹板,实在是不便行动,不然她早跑到城西头的窑子里,先砸了人家的招牌,再去打人家的窑姐儿。此时的陈东珠只有一个理想,就是到城西最有名的青楼春风馆里,把她们的头牌莺莺给揪出来,然后狠狠的抽她二十个嘴巴。 这个莺莺就是未来的莺良娣,是陈东珠做太子妃时最大的敌人。 数日之前,陈东珠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睡在柔软的雕花大床上,身处之处既不是冰冷的东宫,也不是一片萧索的秋梧宫,而是四年前她未出阁时的闺房里。腿部传来阵阵剧痛时,她发现自己正是死后重生,回到了自己十六岁时因学骑马而堕马摔断了腿的那一天。 回想起上一世所经历的种种,陈东珠真是恨透了太子,更恨自己眼瞎,错付一腔真情。 所以当陈东珠的贴身丫鬟碧桃,拿着从灯会上抢来的有太子提诗的牡丹狮子灯,兴冲冲的给她看时,她只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瓜子,咔吧咔吧的嗑起来,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她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以后绝不会费尽心力的收集有太子提诗的花灯了。 “我的好小姐,奴婢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抢来这么一盏灯,您到好,连瞧都不瞧一眼。”碧桃比陈东珠小了两岁,还是个孩子,见自己说话被冷了场,仿佛受了老大的委屈。 陈东珠对碧桃很是娇宠,她是她最忠心的丫鬟,于是她很给面子的抬头看了那盏宫灯一眼,灯箱上的绢上写着“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这提诗与上一世不同,因为上一世是她自己亲自前往灯会,带着伤硬抢来了一盏鸳鸯蝴蝶灯,她在拥挤的人群中挣扎,怀里护着那一双做工简陋的蝴蝶,太子站在城门楼上,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似是看到皇都中一派祥和的景象,他微微一笑,那笑印进陈东珠眼中,叫她更加坚定了成为太子妃的想法。而这一世,陈东珠对太子死了心,知道那个渣渣会在城门楼上看夜景,实在是不想遇见他,她怕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窜上去把他打个生活不能自理,于是她便窝在家中不去看灯了。没想到,丫鬟碧桃实在忠心,竟是自己去抢了盏灯回来。 “这灯就这样,这诗也就这样,这玩意过天就没什么用了,扔了吧。”陈东珠一口气吹熄了灯箱里的蜡烛,把碧桃看的傻了眼。上一世嫁给太子之后,陈东珠才知道,其实渣渣太子根本不会写什么诗,他只会抄诗,那灯箱上的诗指不定是从哪抄来的,倒是他写的一手好字,能叫人高看一眼。可这又有什么呢,现在陈东珠的眼中,太子是个渣,他的书法再好,也不过是个渣滓写的好看的“渣书法”罢了。 “太子也得等着,等我教训完了‘莺良娣’再来教训你。”陈东珠小声的嘀咕一句,窗外院子里恰巧燃起爆竹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把她的后半段话淹没,碧桃什么也没听见。 陈东珠推开窗子,冷风吹进来,窗棂上的碎雪掀了一脸,闪烁的火光映得她脸颊红彤彤的。 “身子可是好些了?”陈旷修撂下手里还没点燃的炮仗,走到陈东珠的窗户边上,隔着窗子同她说话:“你下次可得小心了,再不然,父亲就不让我带你骑马了。” 听了哥哥的话,陈东珠乖巧的点点头,眼里却含着泪光,记忆中大哥带着胡茬和血污的憔悴面容,渐渐地与眼前的这张俊脸重合。上一世她仰仗陈家的无上荣耀与功勋,于一干女子中脱颖而出,心满意足的成为太子妃,却因为得不到太子的宠爱,在后宫之中饱受欺凌。她病重之时,大哥因她同太子反目,兴了逼宫谋反的念头。陈家的大树从此凋弊,她几乎在无穷的绝望中溺毙。上一世的生离死别历历在目,她讷讷的伸手,抚上哥哥的脸颊,现在的他年轻俊朗,还是个少年郎。 “你干嘛呢?”陈旷修不自觉得后退一步,纵是自己的亲妹妹,用这样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也让他心里毛毛的,浑身都不自在。半晌,他伸手覆上少女的额头:“该不会是摔坏了脑子吧?” “呸,你的脑子才坏了,被春风馆的窑姐儿给迷坏了!”陈东珠吐了吐舌头。 “你看你一个姑娘家说的叫什么话。”陈旷修使劲儿的戳了戳陈东珠的额头,他这个妹妹说话口无遮拦的,他都替她臊得慌。 “哥!别担心,我已经好了,下次再去马场时,你还要带上我。”陈东珠向陈旷修撒娇。 正月开岁,二月绀香。 陈家的马场里,桃开杏艳,马儿踏蹄扬泥。陈东珠的腿去了夹板,她终于恢复了行动,骑上了一匹毛色鲜亮的枣红马。一开始她还耐着性子假装是不会骑马的模样,但溜了两圈下来,技痒难耐,终于忍不住两腿一夹马腹纵马驰骋起来。 她手里拽着缰绳,忽然记起自己刚学骑马时,驶到转弯处,也不知道拉缰绳,她以为马儿自己长了眼睛定会认得路,不需要她来指挥。谁知,那呆笨的畜生硬是瞪着眼珠子朝着木头围栏撞去,她一时间人仰马翻。事后,陈旷修后悔莫及,教小妹骑马却忘了教她拉缰,而陈东珠终于知道,她骑的那匹马是那样的忠诚,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便此志不渝不顾一切的执行。 马场外的桃林里,臭棋篓子陈旷修正和自己的棋友下棋,他的那位棋友与他年纪相仿,是翰林学士何成章之子何斐。陈旷修听到马场里的呼喝声,惊诧的举目远望,隐隐约约的瞧见一抹奔驰的红影,惊得他手里的棋子落了地。他完全想不到,转瞬的功夫小妹竟然已经完全驾驭了那匹骄矜的名为“胭脂”的汗血马。 “这?”何斐捡起掉落的黑子递给陈旷修,却听友人哼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陈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吗?”何斐是个读书人,被陈旷修一惊一乍的模样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陈旷修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了何斐一把,往马场的方向走去。 陈家马场外围,千叶桃花争相开放,和风拂过,一地落英,何斐觉得眼前的风景别有一番妙趣,连那无形无影的清风里也仿佛带了花朵的芬芳。就在他以为陈旷修是带他来赏桃花的时候,一声马嘶在耳畔响起,他循声望去,见一名妙龄女子驭着壮硕的枣红马,在马场之中,呼呼喝喝一圈又一圈的……疯跑。 “那是小妹东珠。”陈旷修觉得,自己的妹妹学习骑马才没几天就驯服了胭脂,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不自觉得向何斐介绍起东珠,说话的语气颇为自豪。 “哈哈,真是个乖孩子。”陈东珠兴奋的抚了抚马鬃,她记得上一世里,她也是最喜欢这匹好马,嫁进宫中时甚至还带着它。只是后来,因为自己不争气,没有能力保护它,让东宫里那个可恶的莺良娣害死了它。她满怀心事的将头抵在胭脂的颈上,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好好的呵护它,不让任何人伤害它。她也决定,甩了太子那个渣渣,再找个真正品貌俱佳,比太子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好男儿嫁了。 抬起头时,陈东珠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马场外围的陈旷修,他身边还站着别的男子。察觉到这对不速之客,她立马懊恼的黑了一整张脸,哥哥真是糊涂了,哪有带着陌生男子来看自己亲妹妹骑马的啊。她好歹是待字闺中的妙龄少女,虽然名声是彪悍了点,可也不能就这样荒唐的被人瞧着啊!陈东珠翻了陈旷修一个白眼,把胭脂交给下人,自己回房了。 “怎么样,我妹妹很不错吧。”陈旷修后知后觉,他甚至觉得小妹下马的姿势如此潇洒。 何斐瞠目结舌,女子温婉娴淑才是好德行,真不知道面前这位兄台有什么好得意的。但他不能把这事实残忍的揭穿,对方是自己的好朋友,也是仗着老子的官威年纪轻轻便成为羽林中郎将的家伙,若惹怒了他,他三拳两脚就能解决了自己这个文弱的书生。于是何斐组织了一下语言,好好地措辞一番,拱了拱手,惊叹道:“陈小姐真乃女中豪杰,颇得陈将军骁勇之姿。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那一声“啊”叹的颇有感慨,陈旷修傻笑,这个何斐真不愧是翰林学士的儿子,这夸人的技术忒棒。这“啊”喊的,多浮夸…… 第〇二章 打人 第〇二章打人 陈东珠的腿完全康复了,她除了骑马以外最想干的事就是打人,打现在还是春风馆头牌的莺莺。 陈家马背出英杰,重武轻文,陈东珠一生下来就是当男儿养着,从小上树掏鸟蛋,长大学骑马打仗。她打人的功夫一流,打一个弱质女流轻而易举。所以上一世为了保护娇弱的莺良娣,太子不让陈东珠踏入她所住的暖阁半步,以致使做太子妃的那些年陈东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对手长什么模样,她只在封后大典上远远的瞧到莺莺的一个背影。当时就觉得那女人走路的小模样娉娉婷婷,一看就是会讨男人欢心的,不愧是窑子里出来的。 风水轮流转,现在陈东珠是陈家贵女,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而莺莺只是个窑姐儿,两人是云泥之别,陈东珠一个小指头就能碾死她,何乐而不为? “小姐,您干嘛穿大少爷的衣服啊。”碧桃正想给陈东珠送点饭后的水果,一进她的闺房,就看她鬼鬼祟祟的偷穿陈旷修的衣服。碧桃心里咯噔一下,咱们家小姐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这深宅大院的总有些见不得人事情。 “小桃子,你来的正好,想不想跟本小姐出去打人?”见陈东珠一脸磊落,碧桃总算松口气,注意力忽然被“打人”二字所吸引了。 “打什么人啊?”碧桃问道。 “当然是打我的仇人。”陈东珠低头系紧了腰带,她身量高挑,只比陈旷修矮了半个头,还是穿得上他的衣服的。 一听到自家小姐有个仇人,碧桃立马露出了同仇敌忾的表情:“小姐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咱们一起去教训她。” 陈东珠给了碧桃一个“这才是我的人”的表情,等收拾好了后,拉着她翻墙出去。碧桃觉得,出去打人固然要掩人耳目,乔装打扮一番,但小姐为何要把自己给打扮成男子呢? “我们是要去城西头的春风馆,当然得像个男人了。”陈东珠虽是千金小姐,也晓得窑子是男人才能去的地方。她说了女扮男装的理由,可把碧桃吓坏了,整个人摔个屁股墩,坐在石板路上把屁股硌得生疼。“小姐,那种地方可去不得啊。” “怎么去不得,我就是要去打她们的头牌!”陈东珠翻了个白眼,她与莺良娣有不共戴天之仇。 碧桃被陈东珠拖着上了大街,又不情不愿的上了雇来的马车,等到春风馆的时候,她都不敢睁眼瞧门口挂的红彤彤的大灯笼,就好像那灯笼和金字招牌会吃人一样。碧桃心里直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她们家小姐可别捅大篓子,毕竟这种地方不是什么正经人去得的。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这么俏的姑娘啊。”老鸨子一眼就看出了陈东珠是女儿身,见她生的皮肤白嫩,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我说姑娘啊,我们这可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进出的,仔细着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陈东珠觉得自己打扮挺像样的,没想到这么快就露了马脚。老鸨子摇着扇子,把自个身上的香粉往陈东珠的身上扇,跟她打趣道:“哪有像您皮肤这么细腻这么白嫩的男人啊,若是有不是太监就是人妖。” “呸呸,你才是太监,你才是人妖呢。”陈东珠觉得老鸨子身上的香味太难闻了,忍不住捂了捂鼻子,开口道:“我的确是女扮男装来着,我是来接人的。我们家公子身份尊贵,不方便亲自到这种地方来,特命我请你们的头牌到我们庄子里坐一坐。” 春风馆的姑娘也有出去接客的,一般大户人家都兴这么个玩法,老鸨子到没怀疑陈东珠的话,以为她是有钱人家的丫鬟,于是问:“敢问姑娘是哪位府上的?” 陈东珠被问的一噎,随口胡诌道:“不就是城南的张员外。” “哎呦,这城南头的张员外可好几位呢,您说的是哪个?”老鸨子问道。 “能上你们这来的还能有哪个张员外!”陈东珠闪烁其词,反正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哦,我知道了。”老鸨子想到才刚陈东珠提了个什么“庄子”,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是锦缎庄的张员外府上吧?我这就去叫姑娘出来?” “去去,快去把你们这儿的头牌莺莺给我叫出来。”陈东珠终于吐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她忽然有些小小的期待,因为她一直不知道那位莺良娣究竟长个什么模样,现在就是要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正在陈东珠为即将见到莺莺而摩拳擦掌时,老鸨子听了她的话却皱起了眉头:“张公子预定的是我们的如意姑娘。” “呃,现在公子觉着如意姑娘不好了,要换你们这的莺莺姑娘。”陈东珠心想,谁管你如意不如意的,我只要打莺莺。 “这……如意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老鸨子有些迟疑,因为她们春风馆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就是没有陈东珠口中的莺莺。就在这时一个龟公走上前跟老鸨耳语一阵,说是锦缎庄的人来接如意姑娘了,老鸨这下傻了眼,看了看陈东珠和碧桃,又看了看龟公,这锦缎庄不是已经派人来了吗,怎的又派了人? 老鸨子稍一思索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再看陈东珠时,脸上便没了好颜色,对她道:“我说这位姑娘,你是锦缎庄上哪位公子跟前的丫头啊?” “少啰嗦,快点叫人。”陈东珠并不知道老鸨子识破了她的鬼把戏,还想继续装下去,却听老鸨子说:“我们这压根就没有什么莺莺,我看你今天是存心来砸场子的吧?”说罢老鸨子已是摩拳擦掌,身后头渐渐围过来几个壮硕的龟公,手里具是拿着武器,好像随时准备要干一架。 陈东珠纵使一身武艺也怕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还带着个不会武功的碧桃,只想着先服个软开溜了。老鸨子见陈东珠衣着华丽,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丫头,不想惹事便没跟她追究,只对着她的背影骂骂咧咧。 陈东珠灰溜溜的往胡同里钻,这时见乌漆墨黑的窄胡同里停着一顶轿子,她稍愣了一下,随即便想从轿子旁绕过去。胡同里太窄,她侧身才能才能从轿子旁绕过,那时候恰巧是脸对着墙壁的,正在这时从春风馆里走出个醉醺醺的男人,他朝轿子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陈东珠忽觉肩头一沉,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已经被男人揽着肩头搂了一把,男人满嘴酒气在她身后含糊不清的说:“陈兄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走走再跟小弟喝几杯。” “我喝你个大头鬼!”陈东珠气急,真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搂她的杨柳肩,摸她的小蛮腰,真是活腻歪了。说时迟那时快,陈东珠捉住男人不怀好意的那一只手,猛地一发力狠狠地给他来了个过肩摔。男子摔在窄窄的胡同里,身子撞在墙壁上,脸擦着墙壁往下滑,最后重重的倒在了石板路上。陈东珠见他倒下,翻身骑上去,举起拳头便是一阵暴打。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男子连连告饶,陈东珠看到那男子的长相,猛地停了手。 见女子停止了单方面的殴打,男子以为陈东珠原谅了他,可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陈东珠便又举起了拳头,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疼的他眼冒金星。男人不知陈东珠为何打他,就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若是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于是也顾不上面子,大声的呼救:“来人啊,护驾,护驾!” 听到男子的喊声,几名黑衣人迅速围了过来。陈东珠见那些黑衣人拔剑的拔剑,掏刀的掏刀,都不是好惹的,便停了手,拉着碧桃一路飞奔,大气也不敢喘,径直回了将军府。 “太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为首的黑衣人躬身跪下。 “你们死哪去了!”李荇嘴角噙着血迹,右脸颊上擦伤了好大一块,他觉得自己破了相。 “额,属下该死。”黑衣人低头认错。事先是太子要去逛窑子嫌他们碍眼,叫他们滚远点的,结果他们真的滚远了太子却差点遇了险。当他们听到喊声急忙赶来时,却见太子被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按在地上打,因太子的武力值实在是太低,所以任哪一个黑衣人也没觉得陈东珠武力高的奇怪,到想着太子往日的怪脾气,他们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太子调戏良家妇女不成反被教训了,于是陈东珠逃跑的时候他们见太子没让追人,便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待命了,也没有去追那可怜的“被调戏”的姑娘了。 “哎呦,真是倒了霉了。”李荇被打的浑身疼,疼的他直抽气,想到刚刚陈东珠“凶恶”的模样便骂道:“如此悍妇一定嫁不出去,哪个男人娶了她都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第〇三章 钟情 第〇三章钟情 何斐是翰林学士何成章之独子,受父亲熏陶,喜爱古玩字画,闲暇时常去后市街淘弄些字画回家。这日何斐像往常一样在后市街上转,在一画摊前却被小偷给盯上了,那小偷见他衣着不俗,定是大富之家的公子,于是起了歹意,扒走了他拴在腰间的荷包。那只荷包是长姐出嫁前绣的,是何斐格外珍惜的物件,于是发觉荷包不见的第一时间,他大喊抓贼。 街上密集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小偷心虚,拔腿就跑。何斐一边追贼一边累的直喘:“救、救命,抓、抓小偷。”他一文弱书生,哪里跑得过常年流窜街头的扒手。眼看着贼人是越跑越远了,他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前方窜出个娇小的身影,那身影凌空一跃,没几步就把那个小偷擒住了。何斐定睛一看,发觉两三步擒住小偷的“矮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头些日子在将军府见到的陈东珠陈小姐。她今日着了男装,打扮的虽有些不伦不类,做的却是见义勇为的事,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何斐不禁暗暗佩服。 就在这时,陈东珠扬起娇小的拳头,一拳砸在小偷的脸上,那小偷顿时哎呀一声,眼窝已是被打得乌青乌青的。“我让你偷东西,让你偷东西!”陈东珠义愤填膺,攥紧拳头的右手上还缠着绷带,那是昨晚上打太子李荇时留下的伤,因她黑暗中瞅不清楚,一拳打在李荇的嘴角上,手被他的牙齿给硌破了。 “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小偷的眼眶被陈东珠的拳头砸破,眉骨上鲜血直流,场面看着好不骇人。何斐觉得那小偷被打的太过凄惨,纵使窃人财物者有罪,可也不能用这般残忍的手段来伤人啊,此刻他心中只剩下对陈东珠的恐惧。他觉得这个女孩儿实在是太彪悍了。 “陈小、额、陈公子您别打了,我们不如把他扭送官府吧,给他一个法律的制裁。”何斐觉得再这样任由陈东珠打下去,那个小偷就要一命呜呼了。听到他的话,躺在地上的小偷呜咽着点头,对他来说进官府都要比被这个“娘娘腔”毒打来的好。 “你说的有道理。”陈东珠粗着嗓子应了一声,接着将小偷从地上拽起来,把他的胳膊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小偷的手臂已经脱了臼,双臂无力的垂下来。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何斐闭了闭眼,这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二人一道将小偷扭送至官署衙门,京兆尹张侃一见到陈东珠和何斐带着的扒手眉头直皱,原来此人是后市街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此人虽可恶却只做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所犯事游走于法律的空隙之外,虽有盗窃行为但因偷盗财物量少而不易量刑,最多只能监禁个三五天之久。何斐听张侃所言,心生一计,待扒手被收监之时,他故意吓他说:“我大齐律法有云,凡偷盗他人财物者,累积至一定数量者,受劓刑。”大齐贫民百姓不得议法,只有贵族子弟方可向官吏学习法律,因此大多百姓是不懂法律的,争讼官司也需借助师爷之口。何斐见那小偷听了他的话之后一脸懵(meng)懂(bi),糊里糊涂的模样,于是又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劓刑吗?” 小偷摇了摇头,他连“劓”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何斐看了看他,开口道:“劓刑,就是要割掉受刑者的鼻子。嗯,没了个鼻子也死不了,这真不算是什么重刑,对吧?” “啊?”小偷一听要割掉鼻子,吓得哎呀一声坐在地上,他不知道何斐口中说的“偷盗财物累积一定数量”的“数量”究竟是个什么“数”,但他这次盗得的荷包却是沉甸甸的,应有几两银子吧,可真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数目,想来是累积到了那个“数”吧,不然这位公子也不会巴巴的跑来跟他说什么“割鼻子”了。于是扒手连忙跪地求饶:“大公子小的知错了,绕了小的吧。” “你运气还真不错,我今儿个钱带的少了,你若是再偷一文,唉,这鼻子可就保不住了。”何斐叹息着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扒手惨白的一张脸。又道:“你也是惯犯了,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你下次可小心着点别再被抓着了啊!” “大公子,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偷了。”那扒手被何斐唬的一愣一愣的,连着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以表悔过之心。张侃瞧着这一幕,觉得何公子对这小偷的“教育”也算是走了心了,这次再放他出来,许不会再犯了吧? 二人从京兆府出来的时候,陈东珠对何斐佩服的五体投地:“想不到何公子还懂法?” “不才对法律略知一二。”何斐对陈东珠拱了拱手,虽然他对陈小姐的“暴力”不敢苟同,但仍要感谢她替自己抓住了小偷,要回了荷包。 而陈东珠听得何斐这一说辞,晓得是他们文人的自谦之词,便说:“你们读书人真是了不起,光动动嘴皮子就能叫人心服口服,当真是我们这群粗人比不了的。” “折煞了。”何斐又拱了拱手,出于礼貌,他等陈东珠率先开口辞别。又因男女大防不敢靠她太近,只目送她离去,看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尾。 陈东珠回府之后,越想何斐越觉得他是个温文尔雅满腹学识的翩翩公子,跟舞刀弄枪的大哥不同,跟不学无术的太子更是天壤之别。她忽然觉得她俩若是凑在一起,一文一武,真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这何斐简直就是她夫婿的不二人选。 陈旷修一回来,陈东珠便巴巴的缠上去了,她模样太殷勤,以至于陈旷修受宠若惊,看着她时觉着她横看竖看竟是一脸的“奸相”。他打了哆嗦,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问道:“你怎么了,脑子受了刺激?” “你才受刺激了。”陈东珠翻了个白眼,随即想到自己接下来有求于兄,又硬腆着笑脸凑上去道:“哥哥,上次跟你一道下棋的何公子,今年几何啊,可曾婚配?” 陈旷修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妹妹,更加确信她是脑子不灵光了,揶揄道:“怎的,你也干起了保媒拉纤的行当了?”说着,摸了摸陈东珠的发顶:“这里嘛,还差一朵大红花。”手指戳了戳她的腮帮子:“这里嘛,还差一颗大黑痣。” 陈东珠拂开陈旷修的手:“我不是给别人保媒,是给我自己。” 闻言,陈旷修眼珠子不禁瞪得老大,他抬手抚上陈东珠的额头:“也不发烧啊,你怎么平白无故的发起疯来了。”陈旷修很惊讶,自家妹妹钟情于东宫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他陈家尚武,人人豪放,对这等儿女事情也是看的开,并不觉得女儿家有了心上人是不能挂在嘴边上的秘密事情。 “我现在不喜欢太子了,我喜欢上何斐了。”陈东珠仰头看着高她半个脑袋的陈旷修,说话时一脸的认真,看不出是玩笑的样子。 “怎么就转了性了?”陈旷修端起桌上的冷茶给自己压压惊,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但咱家妹子的变化也太快了吧。陈旷修与太子交好,私下里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可即便这样,让太子成为“自家妹夫”陈旷修还是不大乐意的。太子顽劣不堪,他二人一道逛窑子喝花酒的时候,他就晓得他是个什么德行,这人做朋友还凑合,做亲戚就免了吧。奈何小妹痴情,他说劝不听,便也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了。如今东珠自己移情别恋了,陈旷修倒是高兴,只是转眼小妹就瞧上何斐了又是怎么回事。她跟何斐就见过一面吧,他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么,怎么说喜欢就喜欢上了呢。 于是陈旷修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认识何斐?” 陈东珠老老实实的摇头,只有两面之缘,算不上是认识吧。 陈旷修又问:“你只见一面就喜欢上他了?” 陈东珠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陈旷修的面前晃了晃:“这是一种感觉,一见钟情懂吗?” 陈旷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觉得何斐和自家妹子,无论是从画风上看,还是从本质上看,都不像是一路人,真难想象摆一块会是什么模样。 “哥,我要娶、嫁,我要嫁给他,你帮我搞定他!”陈东珠很认真的给哥哥布下了任务。 “这怎么搞定,他若是不答应,我还能逼他不成?”陈旷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天下的女子有几个像自家妹子这般“豪爽”的。 陈东珠急嫁,因为端午节迫近了,宫里头每逢端午必有斗香盛会,这一年圣上为给太子选妃,斗香会上邀请适龄官宦女子出席,而上一世陈东珠正是在斗香会上被定下来的太子妃人选。为了说服哥哥帮自己,陈东珠说:“太子选妃凡适龄未婚女子必须参与选秀,我不想去参加那个劳什子的斗香会,若是在此之前跟何斐订婚,就可免除这一烦恼。” 第〇四章 救人 第〇四章救人 陈旷修以个人名义邀请何斐来自家的画舫上下棋,何斐上船时才发现船上还有陈小姐。 事实上这次“下棋”是陈旷修有意安排,他想给陈东珠和何斐制造单独见面的机会,好让她对何斐使一下“美人计”,促成这一桩姻缘。于是下了一盘棋之后,陈旷修寻个由头中途离开了,画舫上还有下人在伺候着,且自家妹子武艺超群,他实在是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陈东珠斜倚着美人靠,何斐坐在她斜对面,她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偷偷的瞟向何斐,与他这样单独相处,她忽然有些紧张,直攥手里的帕子。何斐似是察觉到了偷窥自己的目光,不自觉得蹙起了眉头,这种感觉有点不妙啊。陈东珠只好将眼睛移向碧波翻滚的湖面,觉得这碧水湖果真是名不虚传,湖光水色美妙之极,此时此刻若是赋诗一首,真是妙哉。 “啊!”陈东珠轻轻感叹一声,正要张口,发现自己一时词穷,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个什么好句子来。她幼时习武,书是读的少了点,暂时还不会写诗,若是要硬背上一首也是可以的,但脑海中盘旋的都是“床前明月光”,未免在饱读诗书的何斐面前丢人,最终她还是放弃了作诗的想法。 但何斐已经被陈东珠之前那不大不小的一声“啊”吸引了注意,他用一种谦谦君子的目光,非常“婉约”的打量着陈东珠,仿佛在等她的下文。“唉,真是没劲。”陈东珠尴尬的不得了,心里抱怨一声,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何斐不去看他,“专心致志”的欣赏起湖景来。 就在这时安静的湖面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陈东珠循声望去,见那声音是从附近的另一艘船上飘来的。几个大男人在高声说话,期间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接下来的一幕让陈东珠感觉到惊讶,那几个男人猝不及防的将船上的女子扔进了湖中。碧绿的湖面上激起一圈一圈涟漪,女子在水中挣扎,苦苦哀求:“救命,我不会游泳,救命啊!” “真是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何斐见状义愤填膺,就在他为那女子感到不平时,陈东珠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丫鬟碧桃听到水声赶来,却看到自家小姐跳进了湖里,急的直跺脚,不禁埋怨起何斐来:“何公子,我们家小姐要跳湖您倒是拦着点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叫我怎么办啊!”“对不起。”何斐语塞,陈小姐动作太快,他想拦也拦不住啊。 旁边画舫上的男人见状不禁对陈东珠吹起了口哨,一些人还涎皮的笑着:“呦,这又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啊!” 陈东珠游向在水中挣扎的女子,那女子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手脚并用的攀在陈东珠的身上。陈东珠被那女子紧紧的搂着,动弹不得,她这时才发现救落水的人比想象中的难多了。画舫上的家丁见大小姐跳进湖里了,哪还敢继续坐在船上,纷纷入水救人,不一会五六个健硕的家丁游向陈东珠,把她跟那落水的女子一并救了起来。 陈东珠呛了好几口水,身上的衣服也湿了,被风一吹冻得直哆嗦,碧桃赶忙拿了毯子给她擦干身上的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我的小姐,救人也不是您这么个救法啊,您可得想想一命换一命值当不值当。”被救上来的女子听碧桃这么一说,见陈东珠的衣着不俗又是在这么大一艘画舫上,只觉得她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愧疚难当。又瞧见碧桃拿来给她穿的干衣物具是华贵非常,也不敢穿在身上。湿着身子跪在地上给陈东珠磕头,陈东珠见她这副模样连忙把她搀扶起来,安慰道:“我家小婢不懂规矩,姑娘可不要生她的气。” 被救的女子连忙否认:“小姐救命之恩平哥感激还来不及。”一听这话陈东珠放了心:“姑娘与我身量相似,如果不嫌弃的话,委屈你穿一下我的旧衣物可好。” “不敢当,不敢当,真是折煞小女子了。”自称是平哥的女子对陈东珠福了福身子,态度很是谦卑。 平哥说自己是春风馆的姑娘,因为擅长一手琵琶便与妈妈约定做个清官,卖艺不卖身。她今日被几位公子包身,叫出来到画舫上弹琴,谁知一曲还未弹奏完毕,那为首的秦公子对她欲行不轨。她奋力抗争,秦公子却说她的初夜被春风馆的鸨母以一两银子卖了出去。想不到老鸨子出尔反尔,她又惊又怒,宁死不从。后来就有了陈东珠先前看见的那一幕,几位公子不满平哥的忤逆,合起伙来将她扔进了碧水湖里。 两人几番交心,陈东珠对平哥的身世打抱不平,就在这时碧桃慌张的跑来:“小姐,那些人把船靠了过来,说是来要人的。”原来附近画舫上的几位公子瞧着陈东珠姿色非常,便想上来讨个便宜。 “行啊,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是自己贴上来了。”陈东珠挽了挽袖子,碧桃一瞧见小姐这个模样就知道她是要打架了,连在旁边劝着:“我的小姐,那几位公子看着衣着不俗,应是有些背景的,您下手可轻着点,免得惹了麻烦。” “陈小姐,您对平哥的救命之恩,平哥感激非常。只是奴家实在不忍心连累小姐,不如您就放我去吧。”平哥知道那几位公子具是难缠的,怕陈东珠吃亏。 “这你不用操心。”陈东珠按了按平哥的手:“你就跟碧桃在这里间待着,外面的事我来应付。”说着笑道:“这天底下只有我叫别人吃亏的事儿,没有别人叫我吃亏的。”说罢大步的走了出去。 陈东珠走到甲板上,见何斐帅一众家丁站在那几位浪荡公子身前,脸上表情严肃之极,大有当一回护花使者,宁愿与登徒子一拼的架势。陈东珠想笑,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斗得过那些不要脸的家伙。她几步走上去,将何斐拽到自己身后,对前面的几人说:“你们谁是秦公子?” 那秦公子一听陈东珠报上了自己的名,不禁有些得意:“呦,竟是个识相的妞儿,小妞你跟着爷,日后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是吗?”陈东珠面带微笑的走上前去,等靠近那秦公子时出其不意一拳砸在他的脸上,骂道:“我呸!” “好哇,你、你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秦公子捂着被打的眼框。 陈东珠听那秦公子似是有话要说,不禁放下了拳头,捏了捏手指等他下文:“你是什么人啊?” “我、我、当朝国师韩漓月是我表兄,你今日打了我,我表兄定不会放过你。”秦公子被气得直哆嗦,他自老家来帝都后还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窝囊气。 “原来是个不同姓的表亲啊,我当是什么人呢。”陈东珠冷笑一声:“你这登徒子,我今日打的便是你。”说罢上前一步,揪着秦公子就是一顿暴打,周围跟那秦公子一道的几人围上来,想要帮忙,被陈东珠一个扫堂腿全部撂倒了,她抡起拳头专往那几人的脸上打少顷将他们打的鼻青脸肿两眼发懵。一想到那几人将可怜的平哥丢进湖中,陈东珠便义愤填膺,叫下人去了那几人的衣袜,一并扔进了湖中,看那几人在水中狼狈挣扎真是畅快。 何斐目睹了陈东珠将几个大男人暴打一顿扔进湖中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定不敢相信陈东珠乃是将军府的小姐,还以为她是个江湖中的游侠儿呢。他吓得心突突的跳着,不禁又觉得陈小姐虽有豪杰气概,但行事未免太过彪悍,这等女子是他驾驭不了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更不敢想将之娶回家中云云。 惩治了恶人,陈东珠心情畅快,央求着平哥弹琵琶给她听。陈东珠舞刀弄棍的,对精通琴棋书画的平哥很是钦佩,想要与其义结金兰。碧桃瞧着平哥面容姣好,又是个受过教养饱读诗书的女子,觉着她不似普通伶人。平哥道自己原也是官宦子女,只祖上犯了过错被抄了家,后入了乐籍充为官妓。陈东珠听得一阵惋惜,恨自己不能为她赎身,却更加想要与她义结金兰了。 “小姐,这可使不得,平哥身份卑贱。”陈东珠的态度叫平哥很是感动,可是平哥觉得若有自己这般艺妓姐妹恐会坏了陈东珠的名声,叫她被人耻笑。 陈东珠爽朗道:“我可不管什么卑贱不卑贱的,你不嫌弃我这个粗人就好。”见陈东珠态度坚决,平哥觉得自己若是再推诿可就是大大的不识抬举了。二人互报了生辰,陈东珠略长一岁,做了姐姐。两人结拜后饮了酒,算是礼成。其后又笑闹一阵,陈东珠叫船夫将画舫往岸上靠,她怕春风馆的老鸨子为难平哥,打算亲自护送她回去。 湖岸的一处水榭里立着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和一个手里摇扇的黑衣公子,黑衣公子脸颊略肿,嘴角上还带着瘀紫,正是当朝太子李荇。他身边的男人正是他的心腹,武艺高超快言快语,在宫里被人唤作小起公公。 “瞧见那画舫了没?”李荇一收扇子,遥遥的指着碧水湖上飘着的画舫,那画舫似是要靠岸了。 “奴才瞧见了。”小起公公顺着太子所指方向一看,见画舫的美人靠上坐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 “真是绝世佳人。”李荇原形毕露:“你可知那是谁家的船,那女子是哪家的小姐?” 第〇五章 定亲 第〇五章定亲 自打陈东珠跟陈旷修说自己中意何斐之后,陈旷修看何斐便越看越顺眼,瞅着他从头到脚都像是自家亲戚,于是他旁敲侧击的打探何斐的心思。何斐心思缜密,在画舫上时便看出了陈东珠的心思,陈东珠虽面容姣好,却是行事彪悍许多,最重要的是她没怎么读过书,跟何斐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陈小姐天人之姿,何斐不敢痴心妄想。”未免夜长梦多,何斐很明确的向陈旷修表了态。心中有喜欢的人,便立即邀人游湖,后又请了兄长代为说媒,何斐心里觉得陈东珠表现的太大胆,完全没有女子的娇羞,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意,这样的女人再美丽他也不喜欢,根本就不是他的菜。 “是我唐突了。”陈旷修微微一笑,心想既然劝说不成,那就只有硬逼了。巧取豪夺,才是他陈旷修的作风。 当晚何斐便被自己的老子叫进了书房里,与他聊了聊他的婚姻大事。何斐一听,跪在地上:“父亲,孩儿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为妻,这样对她对我而言都是不公平的。” “胡闹,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何成章一拍桌子,把何斐吓得一抖,随即严厉的说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择日去将军府求亲吧。” “父亲!”何斐长跪不起。 何成章叹息一声:“儿啊,就怪你爹没本事,得罪了当朝国师韩漓月,若不是陈大将军说情,你爹我早就死了。如今我们欠了陈家一个大人情,他们让你娶陈小姐,你娶了便是,又不是入赘陈家,有什么好怕的。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何斐无言,想不到陈东珠为嫁自己竟是使了这番手段。她陈家势大,咄咄逼人,他也只好屈服了,如同爹爹说的那样,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娶个悍妇而已,十八年后他还是一条好汉。 将军府中,陈东珠见哥哥回来,缠上去问他关于何斐的事情。 “哥,那小子怎么说的?”陈东珠对陈旷修逼婚之事毫不知情。 “他呀,很乐意娶你啊,高兴地不得了。”未免妹妹难堪,陈旷修并没有说出他跟老子一起上何大人那去逼婚的事情。 “我就说嘛,我长得这么漂亮,他怎么能不喜欢我。”陈东珠美滋滋的,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只要与何斐定亲,就不用参加端午宫宴去选秀了。 皇宫里,太子李荇向小起公公问起画舫之事。那么大一艘画舫并不难查,小起公公稍稍一问便知道那是陈廷陆大将军家的画舫,于是对太子说:“那日殿下见着的是陈家的画舫,船上的女子想必是陈小姐了。陈廷陆大将军只有一女,名唤东珠。” “陈东珠……”李荇喃喃的念着嘴里的名字,觉着“东珠”这名儿跟那日见到的聘婷身影不大相配啊,他觉得那样凄楚婉约的女子是不是名字里得带个什么“楚”啊“月”啊的。 “殿下?”小起公公察言观色,似是看出李荇心有疑惑。 “你说这个陈小姐,是不是旷修的妹妹?” “可不是吗,这陈小姐啊,是陈大人同父同母的亲妹子,亲的不能再亲了。”小起公公道。 “这样那就好办了啊。”李荇一拍大腿:“我有几日没找陈兄出去喝酒了吧?” “额,那不是殿下您伤了脸,觉得没脸见人才没敢找陈大人的吗?”小起公公快言快语,一下说出了李荇的痛处。 “大胆!”李荇横鼻子瞪眼睛的,小起公公赶紧闭了口,这祸从口出啊,再说下去估计就要挨板子了。 太子找陈旷修出去喝花酒的时候正赶上陈旷修跟何斐下棋呢,于是他一道把何斐也给捎上了。这何斐可是将来要做自己妹夫的人啊,陈旷修怎么能让他去逛窑子呢,于是帮着他跟太子请假了。若是按照往常,何斐这谦谦君子一定会一口回绝的,但今日他特别特别想在陈旷修面前表现的渣一些,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东西,而知难而退。 “何斐啊,你个假正经!”太子使劲儿拍了拍何斐的肩膀:“这天底下哪有男人不爱美人的!” “殿下说的极是,何斐不敢不识抬举。”何斐跟李荇拱了拱手。李荇一听,何斐这小子是答应跟他一道喝酒了,还挺高兴的。陈旷修心里就不那么乐意了,觉着何斐平时挺乖的,今儿个怎么就反常了,难道马上要娶媳妇了,太兴奋了? 陈旷修不想叫何斐去喝花酒,于是说:“哎哎,何斐老弟,你就别去了,不是答应了我妹子明个儿教她下棋的吗,喝醉了明天还怎么出门啊。” “陈兄放心,小弟明日定不耽误小姐的学习。”何斐面带微笑,大有一种我即使醉死了也能爬起来教人下棋的架势。 而太子一听陈旷修说自己的妹妹立马把眼珠子放亮了,跟何斐勾肩搭背的,偷偷问他:“你认识陈兄的妹子?”未免何斐怀疑,太子还特意迂回的说是“陈兄的妹子”而不是“陈小姐”。何斐眼珠子转了几转,想到太子在外的名声,太子就像是逐臭的苍蝇,哪腥他就往哪叮啊。他何家不比陈家,被逼婚不能推拒,但这陈小姐若是被太子抢了可就不关他的事了,毕竟他一小老百姓不能跟天家斗不是吗。何斐心生一计,故意跟太子夸大了陈东珠的事迹:“这陈小姐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动帝都的美人啊。在下成为陈小姐的围棋老师,真是修来的福气。” 一听何斐的描述,李荇不禁又想起在碧水湖畔瞧见的娉婷的身影,何斐说陈东珠小姐是名动帝都的美人呢,他这心就跟猫挠似的,恨不得马上就把这陈小姐搞到手。 因何斐不想娶陈东珠,下聘之日一拖再拖,径直拖到了四月底。陈东珠在家听说何斐要来下聘,急的满屋子乱转,觉着两家之间的路程怎么那么长啊,这何斐许久还不来。在何家,聘礼已经在何成章大人的操持下准备齐全,因陈大将军身份显赫,他何家不敢怠慢,所取聘礼隆重奢华,鸿雁、对戒、布帛之物一样不敢少,样样皆是选取最好的。 何斐给祖宗烧了三道香,祭祖本是纳吉之前的必要活动,求祖宗保佑子孙婚姻美满,他却在烧香时念叨:“祖宗保佑我娶不到陈小姐。”吉时一到,何斐便跟媒人上路了,这一路上他心紧紧地悬着,就好像是要上战场一样。 到了将军府之后,何斐按照习俗给新娘家长辈见了礼,其后便是“请期”之仪。陈东珠躲在围屏后头竖起耳朵听着厅堂里的一举一动,何斐将婚期拖延到最长,跟陈将军说:“五月初八是良辰吉日。”陈将军一听,初八好哇,吉利日子。可陈东珠却沉不住气了,这何斐真是的,竟将婚期拖延一月,五月初八日子虽是吉利了,但却是在五月初五端午宫宴之后,这叫她如何安心。于是陈东珠走了出来,坐在大将军身侧的椅子上,跟何斐说:“一个月后才行大礼,是不是稍微晚了点?” 何斐正在喝茶,听陈东珠这么一问,端茶杯的手都抖了起来。这陈小姐是多么急嫁啊,连这几天都等不了了吗?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看上去很“可口”,而这陈小姐当真是如狼似虎,恨不得立时将自己吞下去的模样。 大将军平日对女儿管的是宽泛了点,但也受不了这等倒贴的行为,他的老脸都给丢尽了。于是他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撂,对陈东珠大吼一声:“放肆!” 陈东珠缩了缩脖子,知道父亲生气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她小时候调皮时,没少吃了鞭子,如今若是当着未婚夫的面被爹爹一顿好抽,那她的脸还往哪搁,婚后还怎么重振“妇纲”。 “还不滚回去!”陈将军横鼻子竖眼睛的。 陈东珠灰溜溜的逃了,寻思着五月初八就初八吧,好歹是订过婚了,大不了宫宴上扮丑呗,反正太子好美成性,不见得会看上她。 自定亲之后陈东珠在家中消停不少,她想着何斐是文人,好附庸风雅,所以投其所好请了师父教她刺绣女红,以免将来到了婆家露了丑。只是这短短一月的日子,她临阵磨枪,无论使出什么技巧,那舞刀弄棒的手也搞不定这细细的绣花针。 东宫之中,小起公公给李荇带来了太后的旨意,大致说是太子已经成年,是时候选妃了。若是以往纳不纳妃对李荇来说影响并不大,女人嘛只要够美就行。但他自打在碧水湖畔瞧见了怀抱琵琶的平哥之后,整个人就跟害了相思病一样,对她朝思暮想,甚至萌了一种此生此世哪怕只娶她一人也好的念头。 “选什么妃,不选不选。”李荇烦躁的摆摆手。 “殿下,据说端午宫宴上适龄未婚女子皆入宫参加斗香盛会,皇后娘娘会在一众女子中为您挑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小起公公说道。 “嗯?”李荇眼珠子转了转:“这么说陈大将军家的女儿也会参加了?” “错不了,陈小姐还未出阁呢,据说小了您三岁,属蛇的。这金蛇盘兔越过越富,您跟那陈小姐可是天作之合。”小起公公笑着说。 第〇六章 选妃 第〇六章选妃 端午将至,文武百官接收到“请函”,家中凡有未出阁女子的,其女眷皆要入宫赴端午宴。陈廷陆大将军看着桌上放着的染了艾香的纸张,忍不住叹一口气,他家里只有陈东珠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却已经定了婚,若是如此赴宴,没有什么事也就罢了,但万一被太子瞧上了,势必要同何家悔婚,如此不义之举实在不是大将军的行事作风。 “不过是赴宴而已,那么多官家小姐呢,咱们东珠不见得会被选中。”陈夫人倒是看得很开,因她太了解自家女儿“难登大雅之堂”的性子。陈将军没好气的瞪了妻子一眼:“你懂什么,妇人之仁!”为了表达自己的憋闷,他还特意将“妇人之仁”这几字说的极是响亮,惹得陈夫人心里一阵不快。最后陈大将军一拍桌子起身,索性进宫面圣,告诉圣上,我女儿已经许了人家了,不能参加端午宫宴。 碧桃看着陈东珠在闺房里拿着一堆“奇怪”的东西往自己的脸上贴,她在自己的脸蛋山按了个带着毛的大黑痣,抬起头来笑嘻嘻的问碧桃:“你说我是把门齿涂黑了比较丑呢,还是在脸上贴个大黑痣比较丑呢?” “哎呀我的小姐,这些都很丑,您干嘛要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啊?”碧桃不明就里。 陈东珠一听“都很丑”眼睛都亮了,看着铜镜里的丑陋容颜,忽然觉得既把门齿涂黑,又在脸上贴个黑痣最好。 陈家乃忠臣之后,祖上帮着大齐高/祖打天下,如今这大齐的天下有着陈家数不清的功劳,大齐皇帝贤德,体恤臣下,更是对陈大将军尊重无比。听闻陈大将军陈情,便特意下旨,陈家小女东珠已经订婚,不必赴宴。 陈将军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东珠,一回家看见东珠大门牙涂得黑黑的,右侧脸颊上还沾着个看上去有些丑得骇人的大黑痣,吓了一大跳,问道:“你这幅鬼样子是作甚!” “哎,我不是为了应付端午宴,想把自己扮的丑一些吗。”陈东珠说完,发觉父亲正赞赏的看着自己。陈大将军很满意陈东珠的举动:“如此重情重义,才是我的女儿。” “嘿嘿。”陈东珠腼腆一笑,她其实没有那么高尚,她只是害怕嫁给太子,被那个渣渣祸害而已。 吏部尚书董魏董大人府上,董魏对爱女董桥耳提面命:“这些香料都是从南边进贡来的,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你仔细研究着,务必在斗香会上胜出。” 董桥对父亲惟命是从,虽然她还未曾见过太子,也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她知道她是未来的储君,嫁给他就等同于无上的荣耀和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我的女儿,你要知道,斗香上胜出并不是最终目的,你要让太子注意到你才行。”董魏老奸巨猾,叫女儿在斗香会上拔得头筹是为了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她好好打扮,被太子看重才行。前些日子他已经向宫里头打听过了,太子好美成性,喜爱容貌姣好的女子。 如何惹男人注意,未出阁的董桥还是不大清楚,但她也懂得物极必反的道理,若是在端午宴上表现的太出挑,反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也许还未“深入敌营”便先被人“斩落马下”了。她准备了几身素淡的衣裙,想做万花丛中的一点绿叶,眼花缭乱中的那一抹轻盈才是被衬托得真正主角。 可是董魏看到女儿准备的衣服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对董桥道:“女儿,我是想让你做被绿叶衬托的牡丹,而不是让你去衬托别人的。” 董桥有些懵懂:“父亲,宫宴上诸位官家小姐毕会使尽浑身解数挣得太子的青眼,打扮上自是费尽心思,我若反其道而行,反而更惹人注目。” 董魏摇摇头:“你以为那些官家小姐皆是粗陋之人?你能想到的她们必然能想得到。太子妃不比常人,乃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必定雍容华贵,将来才能做主后宫。” 董桥听闻父亲的话,恍然大悟。 等到端午节的时候,李荇脸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他换了身隆重的衣服,总算是衣着光鲜的坐在了皇后娘娘的身侧,肯参加这端午宫宴。不过他之所以这么“乖”,可不是给皇后和皇帝个面子,完全是因为他想再见一见画舫上曾见着的女子,那一日若不是他的脸上挂了彩不敢见人,他定会上那画舫上去好好地同她交谈一番。 董桥同一众官家女子坐在一处,远远地望着对面高台主位上的帝后,她身边坐着穿着素色衣裙略施薄粉的女子们,她不禁感叹父亲的智慧,这端午宫宴还真如父亲所言那般。诸位小姐为博得太子殿下青眼,皆反其道而行,穿着淡雅简朴,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大家皆是穿着简约素气,坐在一起这份“淡雅”看上去就有些“衰”了,你穿一件月白裙,她穿一件霜色裙,好好地端午宴跟葬礼一样苍凉,反倒是穿着大红描金牡丹对襟襦裙的董桥看上去格外显眼,如同衬托在皑皑白雪中的一点红梅。 上首高台距离诸位女眷所坐席位有点远了,李荇一时间也不能将那些选秀的女子的容貌看清,眯缝着眼睛开始一个一个的寻找着,想着找到了陈小姐便跟母后说自己中意她好了。而皇后看着那些素衣白裙的女子,不禁开始怀疑,大齐民风简朴,可这“简”是不是过了头了,为何官家女子入宫赴宴仍是这番模样,看着真是有些难受。倒是其中那穿红衣裳的女子看着还不错,衣裳穿的喜庆,模样也还周正,她大齐的太子妃将来是要坐镇后宫的,一定得是看着端庄贵气的女子。于是皇后问身边伺候的着嬷嬷:“那个红衣裳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回娘娘的话,那是吏部尚书董大人家的小姐,董桥。年十六,正月生辰,属蛇。”老嬷嬷可是被吏部尚书董魏塞了钱的,这会子皇后问起董桥的事情,她是对答如流。皇后点点头,对董桥的印象很好,打算一会留意着些。李荇也是第一个注意到董桥,她跟别的姑娘穿的不一样,好识别,不过他心里已经一下子就把她给淘汰掉了,他看的很仔细,这不是那位船上的女子。 因为李荇事先不知陈东珠没有参加端午宴,还在一堆的白衣姑娘里一个一个的瞧着,斗香会看的可仔细了,可硬是没找着自己心仪的那人。最后他实在是瞧得眼花了,鼻子也被香料熏得不怎么好使了,都开始淌清鼻涕了,他终于忍不住跟皇后说:“陈大将军府上的小姐在哪呢,让她出来比试比试?” 皇后哪里知道李荇的心思,随口一说:“那位陈小姐已经定了亲,不在邀请之列。” “什么!”李荇听闻如五雷轰顶:“什么时候订的亲?” 皇后思忖:“许是有些时候了吧,好像是跟何大人家的公子有婚约。”皇后想了想又说:“水草何必去想一个没来的人,这么多姑娘难道还没有一个你中意的吗?”水草是李荇的小名,这小名是嬷嬷给取的,大约是贱名好养活的意思,因他是皇后的老来子,担了皇后心中过大的希望。且皇后有孕时,梦见自己在抄写诗经,写的正是“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子女的名字里往往隐藏着父母的寄托,皇后只希望李荇平平安安的,而陈东珠她娘希望她长得珠圆玉润的,所以给她取名东珠,希望她往圆里长,看着健康又富态。 “实话跟您说了吧,这里头的姑娘我哪个也瞧不上眼,我就喜欢陈东珠!”李荇是个倔脾气,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想要。一听皇后说陈东珠订了婚没有赴宴,便又开始发起了脾气,撒泼打诨,随后越想越气竟是一拂袖起身走人了。 场中正在焚香的女子见太子愤而离席,以为是自己惹恼了他,吓的瘫坐在地上,动也不敢动,最后还是被公公给扶下去的。董桥坐在坐席上,看着这一幕心里得意极了,反正她已经表演完了,太子是看过她了,其他的人嘛,她就不管了。 “真是混账!”皇帝被李荇幼稚的表现给气着了,这么多好姑娘不选,偏偏选上个订了婚的,他这嚣张跋扈的样子真得治治,于是对皇后说:“今日这妃他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陛下,水草还小,您也别把他逼急了。”皇后还是宠溺自己的儿子的。 “他不选,我替他选!”皇帝瞪了皇后一眼,心想这都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颇有埋怨之意。最后对皇后道:“我看这董氏女不错,就是她了。” “陛下圣明。”皇后也瞧着董桥顺眼。 太子回到东宫,听闻在他不在的这会功夫,皇帝和皇后已经做主,给他选了董桥为太子妃,一时气得到处摔东西,蛮横道:“我只娶陈东珠为妻,别人谁也不好使!” 第〇七章 抢亲 第〇七章抢亲 翰林学士何成章只有一子便是何斐,而李荇觉得他跟何斐接触的那段日子里,何斐对与陈东珠之间有婚约的事情只字未提,实在是太奸诈了。 李荇躺在卧榻上,想着那日在碧水湖畔远远瞧见的婀娜身影。而这个叫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了,他越想心里越是憋闷,求而不得的痛苦深深的折磨着他。 “何斐这小子,我真是看不出来啊!”李荇一拍大腿,猛地坐起来,心想着,怕什么,得不到的抢来便是。他把小起公公招来,叫他去打听陈小姐的婚事是在什么时候,他要算好了日子去抢亲。 五月初八那日,陈东珠等来了何斐迎亲的轿子,她穿着厚重的大红喜服,发上缀满的珠翠压的她抬不起头来,脖子酸疼酸疼的。一坐进轿子里她就开始吃事先在衣袖子里藏的吃的,都是些糕啊饼啊的可以填饱肚子的,这是她根据上一世的经验所准备的,婚礼仪式繁复亢长,若是肚子里没点粮食那真要把人饿得头昏脑涨了。 她上一世嫁给太子时所用卤薄仪仗,乘坐厌翟车,朱丝络网,红锦络带,今日嫁给何斐乘的是四人抬花轿,其豪华程度虽不比前世,却让她觉得倍感安心。何斐是谦谦君子,定不会负她,她仿佛觉得这辈子的幸福终于有着落了。 陈旷修只有陈东珠这一个妹妹,看着亲妹妹出嫁心中百般不舍,他一路骑马护送,到了何府之后更是紧跟着陈东珠登堂入室。虽然娶媳妇没有一并把大舅子“娶回来”的习俗,何斐对陈旷修这种护短模样却并不在意,他何家人端的大度,你想来便来,完全不介意。爆竹声中,两位新人扯着红绸,正要“一拜天地,二拜堂上父母”时,听得庭院里传来一声马嘶。往来宾客见门外身影皆大惊失色,片刻间一人着玄色衣袍已经是骑着高头大马闯了进来。 陈东珠隔着盖在脸上的红盖头,模模糊糊的看见闯进来的人影,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进门时还差一点撞到门框上磕着脑袋,拽马缰的时候低了低头。 “给我停,不准拜堂!”那人一开口说话,陈东珠听着他冷冷的又有些慵懒的声音便立刻认出是太子李荇。 “我是来抢亲的!”翰林学士何成章当然是认得太子的,一听太子说是来抢亲的惊得直伸手捂心脏。家丁护卫将李荇团团围住,却碍于他太子的身份而不敢靠近。 “她是我的!”李荇伸手指了指披着红盖头的陈东珠,而此时,盖头下的陈东珠气得直咬牙,心想着他们怕你本小姐可不怕你,今日正好,既然你撞到本小姐手里,看我不打你个鼻青脸肿,落花流水。她想着想着便将衣袖里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正要一掀盖头,冲上去将李荇给狠揍上一顿,却被身后站着的大哥按住了手腕。陈旷修对陈东珠摇摇头,让她沉住气,忍得一时。李荇毕竟是太子,若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揍他一顿,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陈旷修给陈东珠使眼色的这个时候,李荇已经开始撒泼了,他从马上跳下来,掀翻了桌椅,酒水洒了一地,还撕烂了喜字,将宾客推搡着往外赶。他一边打砸东西,一边破口大骂:“何斐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知道老子喜欢的是她,竟还跟老子抢女人!”转瞬之间,何家贴了喜字的厅堂已经被李荇搅得乌烟瘴气,然而因他显赫的身份竟无一人敢出面阻止。 “太子殿下,您这番胡搅蛮缠,倒是让老臣为难了。”不知是谁将陈廷陆大将军请了过来,他见女儿婚事被搅一肚子的火,又哪里管得那撒泼耍浑之人是不是太子。一进李荇身侧,伸手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使了七八分力气,把李荇痛的满脸通红,只感觉右手手腕好像要断掉了一样,连连呼喊:“松、松手!” 大将军撒手一甩,把李荇甩的一个趔趄,不待他张口,立即对左右随从道:“还不护送太子回宫!”于是这一眨眼儿的功夫,风风火火出现的李荇又立马被人打哪来送哪去了,只留下那匹看上去甚是帅气的大马,站在厅堂里不可名状的打了个响鼻。 婚礼被闹成这样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太子被“送走”了,何成章也不能在亲家面前太窝囊了,于是跳出去打圆场,大致是说子女二人的婚事可是作数的,只是今日婚礼误了吉时,仪式择日另办,必不会亏待了陈小姐。况且今日陈小姐进了他家的门,不管有没有拜堂都是他何家唯一的媳妇了,补办婚礼之前陈小姐是住在何府还是回娘家都随她的心意。陈东珠不知道李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以前他明明是对她厌恶之至,如今却巴巴的倒贴上来,还演了一出抢亲的闹剧。陈东珠觉得,若是就此屈服即便今日能侥幸夺得太子的恩宠,但日后莺莺良娣出现,她必定又成了下堂妇,她还是不想跟李荇结婚。所以,听了何成章的话之后,她决定厚着脸皮,先住在何家。 “不行,我的女儿当然要跟我回去!”陈廷陆平时都不怎么管陈东珠,这时候开始传统保守了,说什么也不同意陈东珠住在何家,硬是把她给揪回去了。担心自己嫁不出去的陈东珠满眼都是泪啊。 太子回宫之后怒不可遏,扬言要狠狠地治陈大将军的不敬之罪,要把他放在承天门前打板子。谁知陈大将军先下手为强,先到皇帝老子那去告了李荇一状,年纪轻轻的李荇怎么是久经沙场的陈廷陆老狐狸的对手,所以最后被拉到承天门前打板子的人是李荇。 太子身边的宫女太监因服侍不周之责,被罚在东宫门口跪着,小起公公顶着炎炎烈日跪着,心里却庆幸当初太子叫自己跟他一道去抢亲,做个“护法”的时候,他果断地拒绝了。如若不然,现在太子在打板子,他就已经陈尸脚下了。 太子行事太过乖张,皇帝责其廷杖十下,虽是廷杖刑罚中最轻的了,但刑官执刑时被“严密监视”不敢放水,所以那十下廷杖是实打实的落在了李荇的屁股上。廷杖由栗木制成,用来打人的那一段呈槌状,外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钩,如此“穷凶极恶”的刑具用在身娇肉贵的太子身上,即便行刑官特别小心的没有生拉硬拽,十下之内也让李荇屁股开花了。 廷杖上的铁勾上带有锈迹,李荇受刑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伤口感染而发起了高烧,太医院中御太医接束手无策。皇后看着高烧昏迷的儿子心疼不已,而即便昏迷之中李荇还喃喃的吵着不要跟董氏女成婚,只娶陈东珠一人。 话说何府上,经李荇在婚礼上那么一闹,何斐却是被吓得病了,当即卧床不起,他跟陈东珠的婚期便是一拖再拖。陈东珠在家焦心的等着,叫哥哥时不时去何府上探望,帮她传递消息。不出七日,却从何府上传出消息,说是大公子的病情不容乐观,怕是熬不过夏天了。何成章白发人送黑发人,整日以泪洗面,而陈东珠知道何斐命不久矣的事情,心中无限自责。太子莫名同她纠缠,何斐实属受害者,陈东珠忽然觉得若不是她硬要嫁给何斐,也许现在的何斐就会像上一世那样逍遥自在了,也不至于一命呜呼。 何斐一死,陈东珠可就成了望门寡,陈大将军整日唉声叹气的,他此时悔婚便是不义之举,但自己的女儿这一生可就毁了。陈夫人跟着哭哭啼啼的,哭的却不是将要死了的何斐,而是陈东珠:“哎呀,我这苦命的女儿……” “把嘴给我闭上!”陈大将军心烦意乱,为了女儿做下了生平第一庄“不义”之事,他决定悔婚。 第二日陈东珠去何家看望何斐,她觉得因为何斐病重便悔婚实在是背信弃义,何况何斐又是被她连累才病成这样的,她的脸都跟着臊得慌。一进何府大门,她都已经做好负荆请罪被何大人夫妇唾骂的心理准备了。可谁知,二老看上去面有忧色,对待陈东珠却仍是礼遇有加,这叫她不得不佩服了,想到这何大人不愧是翰林学士,文人之表率,竟是如此虚怀若谷。 “何大人,我可以见见何斐吗?”陈东珠说话的时候特没底气,她把何斐害成这副惨样,真不知何大人会不会允许她探望了。 “想见就见吧。”何大人老泪纵横:“也许这就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陈东珠最受不了这种悲伤煽情的场面,一想到何大人将要痛失爱子,她也难过的直落眼泪。后又想着何大人指不定跟何斐隐瞒了病情呢,她若是哭哭啼啼的进去,反倒惹他担心了,于是用手背擦干了眼泪才往里屋走去。 “何斐,是我对不起你……”进屋之前陈东珠一遍又一遍的嘱咐自己不能哭,可是看着躺在床上瘦的脱了相的男人,她还是再次泣不成声。 第〇八章 入宫 第〇八章入宫 “何斐,是我对不起你……”进屋之前陈东珠一遍又一遍的嘱咐自己不能哭,可是看着躺在床上瘦的脱了相的男人,她还是再次泣不成声。 何斐在床上动了两下,但是身体太虚弱了,硬是没坐起来,陈东珠见状赶忙扶他躺下,心里把李荇狠狠的骂了一遍,恨不得拿刀劈了他。何斐伸手指了指床边的矮敦子,叫陈东珠坐下,陈东珠却想离他近一些,坐在了床沿儿上。她有些哽咽:“对不起何斐,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何斐似乎是没有力气说话,对着陈东珠眨了眨眼睛。陈东珠见他眼睛晶亮的,想着好好的一个人如今被李荇这一通吓,竟是给吓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气可恨。她问何斐:“何斐,你想娶我吗?”何斐定定的看着陈东珠,眸子发亮,良久传来他微弱的声音:“陈小姐秀外慧中,是何某无福。” 陈东珠有点听不懂他说的话了,只觉得应该是在夸自己,这样看来何斐应当是比较愿意娶自己为妻的吧。于是她又接着说:“何斐,你若想娶我,我立刻回家跟爹爹说去。你放心,我陈东珠定不背信弃义。你若是好了,我伺候你一辈子,你若是不好了,我立刻去杀了李荇,给你守一辈子寡。”说罢,陈东珠腾地站了起来,好像随时要拿刀去拼命的模样。 何斐死死的拽住陈东珠的衣角,真是怕她去找太子拼命。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太真,她说的誓言太真。“陈小姐我是不中用的人,不想拖累你。你我今日就此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何斐说完这句话,攥着陈东珠衣角的手颓然松开,好像这句话已经用尽了他浑身全部的力气。陈东珠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大口的喘气,极度的震惊中。她是个嘴笨的人,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漂亮的说辞,只对何斐说:“我不怕你连累。”何斐摇头,无论她说什么何斐都摇着头。 陈东珠失魂落魄的离开何府,她不知道这一路上,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她的脑海中无数次形成了那个可怕的念头,她甚至想要杀了李荇给何斐报仇,可是很快又将这个想法扼杀在摇篮里。上一世陈家大树倾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她还有父母亲人,这一世定不会让陈家葬送。 几乎是她同何斐解除婚约的第二天,宫里便立即派了公公前往陈将军府上宣旨。大致上是说陈家贵女东珠秀外慧中,今日册封为太子良娣,择日进宫。 “碧桃,秀外慧中是什么意思啊?”陈东珠听着何斐拒绝她时说的那个词儿出现在圣旨上,觉得讽刺,她上一世一心一意想要入宫,终成为心心念念的太子妃,这一世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皇宫,却阴差阳错的成了良娣。他哥帮她打听过,说是宫里的太子哭着吵着要娶她,被皇上打的下不了床,还绝了食说是不娶她宁愿死,皇后娘娘实在没有办法,又见陈东珠解除了婚约,这才答应了李荇的荒唐要求。只是,陈小姐可以娶了,太子必先迎娶端午宫宴上选出来的董桥董小姐为太子妃才成,李荇想了想,终究是答应了。陈东珠不知道这李荇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上一世他可是无比厌烦她的,自从遇到了莺莺良娣之后,心中更是只有莺莺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太子虽然荒唐了些,本质却不坏,其实是个很专情的人。”陈旷修只能以此安慰小妹,他同太子相交,他的话陈东珠是信的。上一世里,李荇遇到莺莺良娣之后,的确一改往日荒诞,对莺莺用情之深,他确实是个很专情的男人,但那份心意不是用在她的身上的,上一世她心里太爱李荇,所以被蒙蔽了双眼,这一世她是看得清的。 “太子是未来储君,嫁给他将来必定要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陈东珠叹息:“我真的不能拒绝吗?” 陈大将军摇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当夜,陈东珠乘厌翟车被迎入东宫,原本以为李荇刚刚迎娶太子妃,再纳良娣一切仪式应当从简,他却给了她无比盛大的婚礼,迎娶良娣之仪可比太子妃。 吏部尚书董大人见陈东珠入宫声势浩大,设仪仗、行幕、步障、水路。厌翟车上,设紫色华盖,四柱帷幕,四垂大带,四马驾之。闷声哼道:“还以为是又娶了个太子妃呢!”,他心里说不出的愤怒,亦晓得自家女儿在宫中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翰林学士何大人府上,亦有小厮跟何斐描述街上陈东珠出嫁时的盛大场景,说了一半忽然想起这陈小姐可是刚跟少爷解除婚约的,怕何斐难过连忙住了口,一下一下的扇在自己的脸上:“瞧我这嘴,真不会说话,该罚该罚。” “罚?罚什么,你又何错之有啊?”何斐坐在椅上,脸上的气色瞧着倒是好了很多,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的,昨天还病怏怏一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今日却是生龙活虎了的。 那小厮愣住了,莫非咱家公子是受了刺激了,他好像是听说过,人在特别悲伤的时候,是不会哭的,反而比较平静。何斐看着他懵懂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悔婚的人是我,与陈小姐何干?”这下小厮更是发蒙了,心里更坚信何斐是受了大刺激,愈发的觉得自家公子可怜,那个陈小姐可恶了。 何斐走到窗边,看到天边升起的美丽烟火,那是为了庆祝太子迎娶良娣而准备的。他小声道:“太子对你甚好,必不会辜负,总比跟着我强。”与陈家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如释重负,心里却也仿佛空了一块。不自觉得想起陈东珠在他房间里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带着泪光的晶莹的眸子,她的眼神很真挚,她说的话虽是海誓山盟,却格外的有着信服力,直到现在他依旧相信,那个女子是愿意为他付出的,甚至是愿意为他赴死的。 辜负了这样的女子,真的有一种负罪感啊。何斐自嘲的笑笑,吃了三钱巴豆粉,他可真没捞到一点好,肚子疼得也是真,这算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了吧。 “现在我是真心希望你好。”何斐叹息着阖上了窗。 陈东珠蒙着盖头,下车后被一众宫人簇拥着往前走,这一路上有不少宫女嬷嬷在她耳边说吉祥话,巴结讨好着她,只因为她是李荇好一通闹才求进来的良娣,如此受宠,日后必定荣极一时,所以现在就已经有人开始站队了。 远远的一道长廊上,立着个穿白衣的俊俏公子,他那雪似的衣裳仔细一看,上面绣着是凤凰的暗纹。大齐的凤凰不是后宫妃子的象征,而是贤臣的象征,大齐贤能之臣方可佩凤,陈廷陆大将军赫赫战功,才有一小块御赐的凤凰玉佩。而这个男子,穿了一身凤凰纹路的衣裳,可以说是低调的装了一手好“哔”。 白衣男子身边的小太监点头哈腰的伏在他耳边,手指着陈东珠所在的方向,说道:“韩大人,就是那位打伤了秦公子。” “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小女子。”白衣人便是当朝国师韩漓月,听闻小太监说的话,他眼中露出一丝鄙夷。小太监以为他是轻视陈东珠女儿身,却不知他嘲讽的是自己不争气的表弟。 话说东宫之中一派喜气洋洋,太子妃董桥身侧的小丫鬟绡儿眼泪汪汪的,替自己的主子鸣不平:“太子迎娶太子妃,大婚三日应当宿在太子妃处,可是这太子殿下从结婚之日起都没来过咱们这,现在才过了一天就又娶进来个什么劳什子良娣,呜呜,奴婢不服。” “把嘴闭上。”太子妃一声低喝:“这宫里不比家中,你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若是被别人听去了,你一人是小,连累了爹爹可怎好。” 绡儿闭了口,小嘴边却扁扁的撅着,像个小鸭子一样,一脸的埋怨。董桥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叹了口气道:“入宫前,我娘就告诉我,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这话,你也给我记住了。” 绡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外头吹吹打打的那位她是没见过,但今日算是结了梁子了,敢跟她家小姐分宠,她与她势不两立。 陈东珠一路上被人捧得晕晕糊糊的,进了房之后耳根子才清净了。她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撑在床沿上,一不小心就摸到了床上铺着的什么枣儿啊核桃啊之类的,她虽然结过婚,知道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但仍旧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就好比她上辈子被那一床的枣儿核桃硌的后背生疼,最后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来。想着想着她从被窝里摸出个核桃来,一掌拍碎,将核桃仁扔进嘴里,吃的香香的。 第〇九章 真相 第9章真相 陈东珠一路上被人捧得晕晕糊糊的,进了房之后耳根子才清净了。她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撑在床沿上,一不小心就摸到了床上铺着的什么枣儿啊核桃啊之类的,她虽然结过婚,知道那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但仍旧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就好比她上辈子被那一床的枣儿核桃硌的后背生疼,最后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来。想着想着她从被窝里摸出个核桃来,一掌拍碎,将核桃仁扔进嘴里,吃的香香的。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总归是陈东珠将床上铺着的核桃差不多吃光了的时候,“咯吱”一声,太子推着门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酒气,其实太子大婚哪敢有人闹洞房,李荇是因为得了心中的美娇娘,心情好,才多饮了几杯。他一看到床榻上盖着盖头,坐姿甚是规矩的女子,就觉得自己这几日的“苦”没有白吃。他往前走几步,脚底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有什么东西硌着鞋底。他低头一看,发现地上尽是些核桃壳的碎屑,看着核桃壳碎屑他觉得很奇怪,好像有哪里不对,却一时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也懒得多想,只要看着盖着盖头的陈东珠,这心就跟猫抓似的,哪里还想管那些核桃壳。 盖头底下的陈东珠捏紧了拳头,心里有一肚子的“委屈”,一想到上一世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事,她就恨不得分分钟将这个负心汉捏碎,她将怒火忍了又忍,忍的整个人身子都在发抖。这一举动看在李荇的眼里,倒成了新娘子的不胜娇羞。他迫不及待的掀开盖头,陈东珠在荧荧的烛火中抬起头来,略略圆润的下巴,灵动的杏核眼映入李荇的眼帘,他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忽的变了脸色。 这、这、这人是谁啊? “你究竟是谁!”李荇大惊失色,怎的自己的新娘子就换了一个人。他无数次将陈东珠的面容同自己记忆中的琵琶女相比对,可惜这结果令他很是失望,纵使那琵琶女身材发福,也不该是眼前这个珠圆玉润的模样。 听到李荇的话,陈东珠的心是沉了又沉,她原本有一丝丝奢望,以为这个负心汉转了性,哪怕对自己是一时心血来潮也好,好歹也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可事实上,他大闹喜堂,强娶了她不过他是认错了人,他依旧一点也不喜欢她。她的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大乌龙,纵然恨太子入骨,但眼下陈东珠的心里缺是很失落的。她不禁眼睫低垂,圆润的面上流露出一丝落寞,原来重活一世,他还是如此厌烦她,从未改变。 “大胆刁民,竟敢欺骗本宫!”见陈东珠低着头不说话,李荇勃然大怒,他看着陈东珠总觉得有些面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陈东珠瞧着太子的模样,觉得他经历这么点小事便是如此失态,仿佛终于看清他扶不起的阿斗嘴脸,满眼的鄙夷。冷冷的对他说:“我是陈东珠,陈廷陆将军的女儿。” “放屁!我见过陈小姐,根本不是你,是那天在船上弹琵琶的女子!”李荇气急,一时之间在宫外学的那些个脏话满嘴乱蹦。 听到太子骂人,陈东珠还是有些惊讶,毕竟上一世太子对她弃如敝履,根本懒得跟她吵架,更别提骂脏话了。 “那个弹琵琶的女人到哪去了!”李荇又问了一遍,他说不出的焦虑,前些日子为了陈东珠跟父皇大闹一场,受了好一顿皮肉之苦,差点去了半条命,可这辛苦换来的却不是自己心中所念之人,他怎么还能淡定得了。 说到琵琶女,陈东珠一下就想到了春风馆的平哥,想不到那一日李荇看到的女子竟是她。那日她不放心平哥独自面对春风馆见钱眼开的老鸨子,便出了重金将平哥在一处别院中包/养,好叫她免受/女票/客狎/玩之苦。 陈东珠与平哥结拜金兰,视她如亲姐妹,假使太子爱平哥,她本应该非常乐意为她保媒。只是她重活一世,知道太子的命定之人是莺莺良娣,只怕现在随了太子的心愿叫平哥入宫,只能满足他一时新鲜,待到他与莺莺相识的那一刻,他必定会将平哥抛诸脑后。平哥若是失了宠,必定孤苦伶仃,上一世陈东珠得家族庇佑尚且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中殒命,出身卑微的平哥又怎么会受得住这些苦楚呢。陈东珠决定死咬牙关,拒不透露平哥的下落,不能将她往火坑里推。于是,她梗着脖子硬邦邦的说:“什么琵琶女,我不知道!” “你!”李荇伸手指着陈东珠的脸,手因为整个人的盛怒而微微颤抖,他刚要张口大骂,陈东珠率先一步攥住他的手指,使劲一掰,咔嚓一声,指关节脱了臼。十指连心,李荇疼的满头大汗,嘴里的脏话毫无准备的变成了一叠声的痛呼,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陈东珠了,原来是在春风馆的后墙,那个打过他的娘娘腔就是陈东珠。怪不得他看着她的背影就将她认作是陈旷修了,原来她是他的亲妹子。 “大胆,你竟敢如此无礼!”李荇怒道。 “啊呀,抱歉,我一时手滑,还请太子多多海涵。我一个粗人平日里舞刀弄棒的,不是故意要伤了您的龙体的。”陈东珠咂了咂舌,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歉意,这个毫不走心的道歉叫李荇更生气了。 李荇把眼一横,瞪了陈东珠一眼:“君为臣纲,夫为妇纲。且不论你我如何成亲,我都是你的夫君,你应尊我为天,岂敢如此大逆不道!”陈东珠一身武艺,但李荇却仗着自己是太子,是她夫君的身份,非但不怕她,还敢对她颐指气使。 陈东珠的眉头越蹙越紧,袖中的手掌攥成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将掌心硌破,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直到她听到李荇大放厥词说要重振夫纲,她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掉了。那个坐拥三千佳丽,却叫她独守冷宫的男人不配为夫,那个独享奢华,去逼她兄长谋反而枉死沙场的男人不配为夫,那个她深爱着,却害她命殒黄泉的男人不配为夫。她双目赤红,猛地腾身跃起,一手推着李荇的肩膀,一瞬间将他推翻在地,紧接着翻身而上,骑在他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的往他胸口招呼。他是太子,不能打脸。 “你、大胆!”李荇痛呼,看到骑在自己腰上的女子眼含泪光,那看着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就好像是看到杀父仇人一般。那一刻他忽然慌了,觉得那个女人真有可能会杀了自己。于是,他拼命挣扎涕泗横流,惊慌失措的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护驾!”寝宫门外落了锁,是入洞房之前,李荇特意吩咐的,叫下人不要来打扰他的洞房花烛夜,尤其是不允许太子妃来砸场子。几个小太监听到屋里的喊声,也没敢往坏处想,还以为是太子跟良娣“玩”的刺激了些,倒是碧桃听着太子的惨叫声,吓得脸色煞白煞白的,但她却不敢闯进去,只在心里祈求老天保佑,断不能叫自家小姐把太子给打死了啊。 “我是太子,你若是伤了我,我叫你陈家陪葬!”李荇被打的两眼发懵,等遭受了几轮“家暴”之后,才想起来搬出自己的“官二代”身份来压陈东珠。听到太子二字,陈东珠的眼里这才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是了这个负心汉是太子,她不可不能把他给打死了啊。 李荇受到不小的惊吓,挣脱魔爪之后,立马逃得远远的,生怕陈东珠一言不合又动起手来。他跑到门口,使劲的推了推门,想出去。锁死的大门硬是纹丝不动,他大喊:“来人,快开门,我要出去。”下人们一听有动静,都躲的远远的,就怕太子误会他们偷听他的“好事”,李荇唤人无果,懊恼的踹了大门两脚。回头看看气鼓鼓的坐在床上的陈东珠,她脸上仿佛写着“你怎么还不快滚”。他也想走啊,这不是没办法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那锁恐怕明一早才有人来打开。 “额,我今晚先在你这将就一下。”李荇说话时觉得很尴尬,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他刚被陈东珠打完,但是眼下还不能逃离这个屋子,不得不继续跟她相处。未免那个粗鲁的女人继续动粗,他只好跟她处以君子之道。见陈东珠脸上没什么反应,他又说:“事先声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明儿一早我就奏请父皇,同你和离,我没动你一根手指头,从此以后婚娶是各不相干啊。” “和离就和离。”听到这话,陈东珠心里却没有多么轻松,若能与李荇和离,放她归家远离宫廷生活,当是再好不过,但事情果真能如此顺利? 第一十章 妙人 第一十章妙人 李荇看着寝宫里精心布置的偌大婚床,坐在床沿儿上的是粗鲁蛮横的陈东珠,他想来想去,今后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跟这样的女子“将就”着生活下去,于是气哼哼的从床上拽下一只鸳鸯枕,狠狠地往地上一丢,对陈东珠凶巴巴的吼道:“你给我滚下去。” 听到他的话,陈东珠非但没有乖乖的下地,反而一骨碌躺下去了,身子紧紧地压着绣着鸳鸯的锦被,有点儿痞气的看着李荇说:“爷不下去,爷今晚就睡床上,你睡地下。” “你、你说什么!”你是想叫堂堂太子睡在地上吗!李荇气得直哆嗦,他长这么大,何时被人如此忤逆过。他往前跨一步,大有要将陈东珠从床上拽下来按在地上暴打一顿的冲动,可当他看到她示威似的将白皙的拳头捏的咔咔响时,不自觉得想起自己先前挨揍的模样,他胆怯了,最终只得气哼哼的原地坐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才不跟她一个粗鲁的女子计较,李荇如是想。 “哼,算你识相。”太子又怎样,现在本小姐不喜欢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陈东珠勾勾嘴角,上一世她碍着太子尊贵的身份,对他唯唯诺诺,如今没了那些顾忌反倒是如鱼得水。 就在这时,李荇突然气哼哼的站起来,径直走到床边上。陈东珠被他反常的举动唬的一愣,太子要跟她硬拼的话,她是动手打他呢,还是打他呢?如果打坏了,会不会挨罚? 就在陈东珠犹豫着要不要对当朝太子拳脚相加之时,李荇从床上扯了一床被子下来,丢到地上。那被子里裹着的核桃枣子之类的瓜果被甩了出来,有的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还有的个把小核桃被甩到了陈东珠的脸上,把她砸的眉角直抽。陈东珠捏了捏拳,忍!谁叫他是太子,先饶他这一次。 次日一早小太监撤了门锁,李荇听到响动立刻起身跑了出去,连衣服也来不及整理,就好比那屋子里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一样。他一路逃回自己的寝宫,才叫小起公公来给他打水洗脸,小起公公瞧着太子眼下浓重的阴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幽幽的说了一句:“殿下昨夜必是辛苦了。”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一想到昨晚的事情,李荇心有余悸,他怎么能遇到如此悍妇,话不经意的溜出嘴边,却不曾看到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小起公公面上古怪的神色。 “小起子,跟我去椒房殿。”太子要见皇后,他知道皇后最溺爱他了,所以跟陈东珠和离之事唯有向皇后请求。 小起公公以为太子是要向皇后娘娘请安,不疑有他,乖乖的跟上了,等到了椒房殿才在殿外老老实实的候着。而太子早已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边往里走就边跟皇后嚷嚷着:“母后,母后,我要跟那个陈东珠和离。”椒房殿里静悄悄的,宫人见着太子皆脸色怪异的福了福身子,慌不迭的去行礼。太子见皇后没搭理他,又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等走到寝殿里时,方听到皇上沉沉的声音:“你要跟谁和离?” 李荇愣了愣,想不到父皇也在,他进屋时看到皇后正服侍皇帝饮一杯参茶,皇后颇懊恼的翻了他一眼,他冤枉的撇撇嘴,他怎么知道昨晚上皇帝宿在此处呢。 “你刚才说要跟谁和离?”皇帝有些生气了。 李荇想了想,这事早晚父皇要知道的,今儿个既然撞见了那就坦白了说好了:“我跟那个陈东珠小姐感情破裂,现在儿臣希望跟陈东珠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放肆!”皇帝听完李荇说的话,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掷在地上,碎瓷片四处迸溅,打的李荇腿上生疼。 “父皇,儿臣是认真考虑的。”李荇又说了一句,却叫皇帝更加生气了。皇帝怒斥道:“这个陈小姐,你说娶便娶了,你说休便休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再者你当这陈小姐是什么普通女子吗?你这样做叫陈大将军情何以堪,怕是要伤了老臣的心啊!” 李荇死鸭子嘴硬:“儿臣说了,是和离不是休妻。” “胡闹!”皇帝不准李荇同陈东珠和离。李荇一听,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他的驴脾气一上来,撒泼打诨自是不在话下,只是皇帝看见他这蛮横的样子,一国之储君如此形状岂不叫人笑掉大牙。皇帝怒不可遏,对着李荇狠狠一脚,当即叫人来将他拉住,先打上50大板再说。 陈东珠睡了一个好觉之后被碧桃唤醒,她醒的时候发现太子已经不见了,他睡过的枕头被子还那样堆在地上。若是叫旁人知道新婚之夜她把太子赶到地上睡觉可了不得了,于是赶忙叫了碧桃收拾东西。东西拾掇好了,她才开始叫碧桃准备早膳。陈东珠住的这间暖阁叫明珠阁,早上在园子里逛时,她看见阁上匾额是太子李荇亲自题写。此阁以她而命名,明珠阁亦暗含掌中明珠之意,表明陈东珠是李荇心尖子上的宝贝。一想到太子此番闹了个如此大的乌龙,她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早膳时,一水的赏赐从椒房殿里赐了下来,皇后娘娘赏了陈东珠数不尽的珍宝,这个珍贵的锦,那个珍贵的缎,这个金贵的如意,那个金贵的珐琅之类的,把她看的眼花缭乱的。碧桃一边把那些宝贝收起来,一边喜滋滋的道:“小姐,想不到皇后娘娘这么喜欢您呐?” “呵,喜不喜欢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敢肯定,李荇一定是被骂惨了。”这样一来,和离的计划也是完蛋了,陈东珠叹口气。她虽然不是什么心思缜密之人,但皇后娘娘这怀柔政策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她已经猜出李荇这一大早上定是去她的椒房殿里闹了一通,不管各中关节如何,帝后是没有准了李荇的和离之请的,同时又觉得太子如此顽劣,陈东珠定是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于是因着陈大将军的面子,皇后娘娘少不了好好的安慰她一番。 陈东珠并没有料中太子的伤势,她也不敢相信皇帝竟对这个珍贵的老来子如此下的去手,屁股是狠狠地揍开了花。廷杖之邢是对人的残忍折磨,李荇经过一番酷刑早已身心俱疲,途径明珠阁的时候,虽心有不甘却也是没有力气再同陈东珠争执什么了,于是默默的从她门前经过。 绡儿可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主子,一双机灵的眼睛观察着屋外头的一举一动,将太子受刑之事一字不差的告诉太子妃董桥。 入夜后,李荇因为屁股上的伤势而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间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火一样难受。他正要爬起来喝水,却听到耳边传来呜呜咽咽的抽泣声,扭身一看却是前些日子里被他冷落了的太子妃,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李荇正要发作,却听太子妃啜泣道:“可怎生伤的这样严重,叫臣妾如何是好啊!” 董桥一边抹眼泪,一边娇娇弱弱的哭到:“殿下,这廷杖打在你身,痛在臣妾心中啊。” 李荇沉默,不知太子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跟她非亲非故的,她干嘛心疼他。他正想看看董桥接下来要干什么,却见她抬手摸上他的裤腰,就要解他的腰带。李荇大惊失色:“放肆。” 董桥听到怒叱,猛地一抖,整个人顺从的跪伏在地上:“臣妾不敢造次,臣妾只是想给殿下的伤口上药。”说罢董桥拿出一只瓷瓶来:“这是臣妾从太医院的章太医那拿来的药,不仅可以镇痛消炎,还可以去腐生肌,能够让殿下早日康复。” “拿来吧。”李荇跟董桥招了招手,见她把药瓶递给了自己,就叫她去屏风后头躲着,不许偷看他上药。董桥知道李荇是害臊,乖乖的躲到屏风后头去。李荇伤在屁股上,他自己给自己上药着实不便,一不小心还能按着伤口,疼的直抽气。董桥听着外面的动静,犹豫着开口:“殿下,不如叫臣妾帮您上药吧。”她等了许久,不见李荇回答,知道那位是在生闷气呢,于是温声劝解道:“殿下,你我本是夫妻,何必拘泥于小节。” 李荇又沉默了一阵,最后憋了半天,哼哧道:“你来吧。” 屏风后头的董桥嘴角上不自觉的噙了一抹笑,等走出去的时候,又立刻换上那一副“你疼,我恨不得比你更疼”的悲戚模样。她的这个表情叫李荇很是受用,他在陈东珠那受挫的男人自尊全在董桥的身上找回来了。 董桥把药膏涂在手指尖上,轻轻的在李荇的屁股上打圈圈,轻柔的涂在他的伤口上,一边涂还一边问他痛不痛。董桥的动作很轻柔,李荇非但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就跟挠痒痒似的,再加上这药效果非常,药膏一丝丝沁凉的滋润着他的肌肤,叫他觉得舒坦极了。李荇一边享受着美人的服侍,一边在心里感慨,这太子妃如此温柔贤淑,简直是甩了陈东珠这个悍妇十八条街了。娶妻应娶如此贤良淑德之女子,李荇不禁侧着头好好地打量起董桥来,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她看上去怎么就那么美呢,他之前是瞎了眼吗,怎么竟冷落了如此的妙人儿。 第十一章 刺探 第十一章刺探 李荇屁股上有伤需要人照顾,于是夜夜宿在太子妃处,两人表面上看着到也是琴瑟和鸣。皇后使人稍稍打探,太子在太子妃那边,没有因为陈东珠的事继续闹腾了,皇后便稍稍安心,又觉得当初果真没看错人,这个董桥倒是个能镇得住的。 事实上太子妃也暗地里跟人打听着李荇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受罚,只她却不知这事关系陈大将军颜面,圣上硬是把这消息捂得密不透风,她叫绡儿探来探去,最后只模棱两可的探到太子是因为陈良娣而受罚的。这个陈良娣便是陈东珠了,大家都以为她是被太子藏在了明珠阁里头,光是那阁上的匾额就是了不得了,太子善书画,太子的墨宝更是价值连城了,如今太子亲自题匾,更可看出其对陈良娣的喜爱之情。 “主子,您说这太子爷也伤了好些日子了,怎的不见这陈良娣来探望?”绡儿是高门大户里的丫鬟,自然心思玲珑细腻。董桥听她所言,觉得有几分道理,假使太子因为她而伤成这个样子,她必定是感动的无以复加,恨不能以身代他受过,又怎会如此对他置之不理呢。董桥不知真相,以为陈东珠跟李荇是情深似海的一对鸳鸯,所以自然而然想着,陈东珠可能是因为太子宿在她这里吃了飞醋,正在跟太子使小性子,故意不来探望他的。 于是正午时候,太子饮完汤药嘴苦吃蜜饯的时候,董桥一边往他嘴里递着蜜饯一边给绡儿使眼色,绡儿得了暗号便开始碎嘴子:“主子,我今儿个看明珠阁侍候陈良娣的碧桃妹妹又领了好些衣料回去,想着回来问问您,咱们这是不是也该去内务府领些料子回来添些新衣裳了?” 董桥垂了眼帘,叹口气,看了看太子,而后一副牙疼的模样道:“我现在哪还有新心思添新衣裳,只希望殿下的伤快一些好才是。” 董桥说完偷偷的看李荇脸上的神色,却见他仍是自顾自的吃着,就好像她说的话与他无关一样。董桥到底是刚出阁的闺女,跟男人打交道的段数是低了点,也不曾想到李荇是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少年,且不说他是太子一贯被人娇宠着,单在春风馆里,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她那股矫情劲可并不能打动他的心,好在李荇一贯以为女人便就是那个模样的,也没对她的小心思反感罢了。 见太子无甚反应,绡儿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定要他对陈良娣反感才是,于是大着胆子道:“娘娘心思都在太子爷的身上,可不像陈良娣还有心思穿花花衣裳。”董桥听闻绡儿的话,嘴角直往上弯,却装模作样的瞪了她一眼,“嫌她”没规矩。绡儿见状立刻脸色煞白,嘴唇哆嗦,跪着了身子,在自己的脸上“啪啪”的扇了两下,少顷脸颊上现了两个大红印,哭哭啼啼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声光效果俱佳,李荇这次却是真的怒了,这屋里的两个女人怎么回事,本来还好好地突然就画风突变开始哭哭啼啼了,他最恨女人哭哭啼啼的模样,再者刚才那个绡儿说的是什么玩意儿!话里话外都在说陈东珠不关心他,不重视他,他一想到陈东珠对自己那蛮横的态度,便是刺中了心底痛处。真是反了天了,太子妃身边的小丫头都敢讽刺他了。 李荇顿觉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侮辱,他猛地一拍桌子,抬起受伤的屁股就走人了。 屋子里的董桥主仆二人顿时傻了眼,片刻功夫之后董桥才意识到太子是生气了。她有些想不清楚,难道是因为她跟绡儿讽刺了陈良娣所以太子才开始发脾气的吗?这样看来,以后必定谨言慎行,非有完全把握不能动陈良娣。 “殿下!”董桥想要挽回眼前的僵局,她追到门口去,唤了李荇一声,那声音凄楚婉转,饱含了浓浓的情意在里面,叫人听着都觉得耳朵根子粘的慌。李荇到底是惜花之人,心一软,想起了董桥前些日子照顾自己时的千般好,觉得太子妃没有错,她只是有个蠢奴才而已。于是,他回头,软了语气,对董桥道:“你也累了些日子了,好好歇着吧,明儿我再找你。” 一听说太子明日会回来,原本以为触怒了李荇就要失去的恩宠的董桥狂喜非常,她的眼圈忽的就湿润了,声音也有些颤抖,她应了一声:“嗯!” 明珠阁里的确是添了不少的衣料,因为陈东珠被困在宫中哪里也去不得,她无聊透了索性自己给自己找起乐子,闲逛时发现东宫里既有马厩还设有马场,于是她叫碧桃拿些新衣料来,好裁一身窄袖的骑装来,这样她就可以骑马了。 碧桃领衣料的时候正好听见宫人们暗地里讨论新科状元,于是也跟上去凑热闹,这一打听便是个平地一声炸雷的惊天消息。她赶忙跑回去跟陈东珠说:“小姐,你猜今年的状元是谁?” 陈东珠一阵狐疑,竟被碧桃给勾起了好奇心,于是问她:“听你这么说,这个状元郎是我认识的人喽?” “绝对认识,还是您想不到的人!”碧桃的眼睛瞪的浑圆,说话时贼溜溜的。陈东珠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她想要猜对,就得往不靠谱的方向猜,但她身边接触的那么几个人,还真没有谁是考状元的料,好像各个都很不靠谱。于是她问碧桃:“难不成是我哥一时兴起考了个状元来?” 碧桃被陈东珠反问的一噎,整张脸木了木,随即道:“我的小姐,您若是说大少爷考了个武状元的话还是可信的。今年的状元郎是何大人家的何斐公子,而且他因殿试头名被圣上封为刑部员外郎。” “啊?他不是快死了吗?”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陈东珠使劲的打了打自己的嘴,“呸”了几声,可不带这么诅咒人的。她仔细的回忆着上一世中有关于何斐的点点滴滴,她从未见过他,却因是太子妃的身份亦对他有所耳闻。他颇懂法度,所以以太子宾客身份,身兼刑部员外郎之职。天威元年,太子登基,何斐亦被擢升为刑部尚书。 “小姐,您说的对啊,这何公子就是快死了啊,怎么又考了个状元?”碧桃撇撇嘴,难不成何斐公子是因为准新娘被抢了受了刺激就考了个状元? 陈东珠的手在袖里攥了攥,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怎能转天就痊愈,并且考上状元呢,何斐如今没事只能说明他当时的那副模样是装出来的,这样做就只有一个目的——逃婚,陈东珠不敢想,难道李荇大闹喜堂也在何斐的预料之中吗?她忽然觉得脸上发热,她之前在何斐床榻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叫他瞧了笑话呢。何斐是太子一党,没想到竟连太子也敢算计了。 陈东珠心里有些恨恨的,她自认为是品性善良的好姑娘,没想到竟是这般惹何斐嫌弃,这个家伙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小姐,您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碧桃跟在陈东珠身边,察觉到她不开心,不自觉的也垮下了一张脸。 如今已深陷宫中,陈东珠纵使心有埋怨却也不好在说什么了。陈东珠觉得碧桃是个心思纯善的人,她实在不忍与她多说什么,叫她白白担心,只对她笑了笑,算是把这事敷衍过去了。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响动,竟是太子李荇帅小起公公大踏着步怒气而来。 陈东珠寝殿中人呼啦啦跪了一地,皆向太子请安问好。碧桃也跟着跪了下去,头也不敢台。陈东珠挑了挑眉毛,身子却是懒得挪一下。小起公公从来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不禁也是吓得直了直眼睛,随即弯腰弓背,跟陈东珠软声软语道:“良娣娘娘,咱们太子爷驾到了。”小起公公用心良苦,话里话外暗示着,尊卑有序,良娣娘娘您纵使恃宠而骄也不能太拂了太子爷的面子啊。 “都给我滚出去。”李荇实在是气啊,可是面前的女人是个不买他账的悍妇,他说多她更会跟他对着干,只怕是叫他脸上更不好看,于是呵斥着屏退身边奴才。众人见太子和良娣之间的氛围不对,一听呵斥如蒙大赦,纷纷退避。碧桃临走前给了陈东珠一个坚定的目光,意思小姐您沉着应对着点,切莫一言不合就上拳头。 寝殿中立时只剩下李荇跟陈东珠两人跟小起公公,门外无一人作死胆敢偷听,这小起公公是李荇叫留下来的,万一真动起手来,身边也好有个会武艺的帮衬着不是。 李荇见陈东珠不理他,嘴角抽了抽,只好自顾自的坐下来,坐在陈东珠身边,二人之间只隔了张矮几。 “你告诉我那个女人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你先前对我的那般无礼我便不计较了。”李荇举手投足之间依旧派头十足。陈东珠抬眼瞄他一眼,却见他脸颊肌肉绷紧了,似是极其紧张,心底不禁嗤笑,如今他怕她动手打人,竟是做了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出来,实在可笑。 第十二章 口信 第十二章口信 被李荇一逼问,陈东珠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知道李荇对平哥的心思于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平哥带着罪臣之女的身份,充为官妓再难脱身,倘若现在的李荇可以救她脱离苦海呢? 所以当李荇来势汹汹的问起平哥的事情时,陈东珠的目光已有所松动。这个细节分毫不落的落入了随侍一旁的小起公公的眼里,而憋了一肚子火,想要来吵架的李荇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李荇来明珠阁,跟陈东珠说不过三句话,两人就要大打出手。皇后娘娘有命在先,若是太子这边再捅什么娄子就要小起公公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小起公公眼见太子跟良娣又要扭打成一团的时候,立刻上前拉架,推搡之间挨了好几拳,也不知是谁下手恁的狠,把他的眼眶都给打青了。 “陈东珠你给我收敛点!想要撒野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上!”太子见有人拉架,愈发的猖狂起来。而陈东珠瞧着李荇那一副我是太子我怕谁的可恶嘴脸,脑子一热,轰轰几通乱拳,硬是把他没来得及骂完的话给怼了回去。小起公公见两人照这架势再打下去,受伤的定是他这个劝架的奴才,咬一咬牙,不管太子如何反对,硬是将他抗出了陈东珠的屋里。 李荇好面子,不想叫旁人知道他在明珠阁里吃了亏,一出大门,立马从小起公公的身上翻下来,整了整衣襟,脸色恢复如常,也不像先前那般骂骂咧咧了,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小起公公见状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等回了寝宫,李荇鼻子一歪眼一瞪,手背到身后去,小起公公一瞧这个架势便知是太子动怒了,连忙跪下请罪,他快言快语,嘴里的说辞一套一套的,把李荇听的噗嗤一笑。小起公公见状,打蛇随棍上,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谄媚的笑道:“殿下笑了,笑了就好,莫要气坏了身子。”李荇见状翻了他个白眼,瞧这狗奴才的德行。 “殿下,奴才心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听闻小起公公所言,李荇忍不住眉角抽了一抽,当初就是听了小起公公的“一计”他娶错了媳妇,如今他再要献计,他还真有点瘆的慌。等了半晌,方道:“讲!”拼了。 小起公公直起身子,俯到李荇耳边。他这一计不过是言明才刚看着良娣与太子谈话间反应,察觉良娣似有所松动,且陈良娣为人耿直爽快,是个毫无心机的。倘若太子殿下跟她胸有成竹的说自己已经探得那神秘女子的下落,良娣娘娘必然心虚,到时定会自乱阵脚。 “这招管用?”李荇对这狗头军师的计策将信将疑。 “也许管用?”小起公公本想拍拍胸脯应承,又一想这陈良娣不似寻常女子,中间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也是无可奈何的,于是说话间气势便弱了下来,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了。 陈东珠吃软不吃硬,李荇却又不甘放低身段与她协商,两人硬碰硬僵持不下。李荇没有其他的办法,不得不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得先用一用小起公公的计谋。接连几日,李荇一准午膳的时辰跑到明珠阁里去大闹一场,陈东珠回回被他堵在饭桌上,饭吃了一半,人气个好歹,有无数次动了想要将那个贱人太子打杀的念头。 这日陈东珠一拍桌子,叫碧桃撤了碗碟,叫到:“姑奶奶今天不吃了,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什么时候再来闹!” 贱人?说的可是太子殿下? 碧桃忧心忡忡:“小姐,不吃午饭会饿坏了身子的。” “你家小姐堵着气吃饭就不坏了身子吗,你不怕我被他活活气死啊!”说到李荇,陈东珠不禁激动起来,上一世她爱着李荇,满心满眼看到的全是他的好,这世抛开那些情呀爱呀的,她看的倒也清楚,只李荇那乖张的模样忒气人了,总把她气得脸色发白手脚发颤,真真是冤家对头。 碧桃见劝说不能,也乖乖的闭了嘴,想着若是太子老是这个样子刁难她们家小姐,她们今后可怎么在这宫里头混啊,实在不行只能修书一封给老爷,叫他想想法子把小姐解救出来才行。 陈东珠收了饭桌,没用午膳,严阵以待,等着李荇来了摩拳擦掌的再跟他干一架。眼见着日头偏西了,她的肚子饿的咕咕叫,这平时一向“守时”的太子却又不来了。“你说这厮怎么又不来了?”陈东珠这心里是说不出的恨啊。晚上的时候,她因为肚子饿,多吃了两碗米饭,又一下子给撑着了,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小肚子圆滚滚的撑着,又要了碗消食的山楂汤这才睡下。 “小姐,明天咱们晌午还吃饭吗?”碧桃战战兢兢的。 “啧。”陈东珠咂吧着嘴,这吃与不吃她也很犹豫啊。自打头天晚上撑着之后,她这积食的毛病就没好利索,总是没什么胃口,天天都要饮山楂汤了。 李荇接连两日没来明珠阁,他这短暂的“消停”让陈东珠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也许在酝酿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她为人磊落,最恨别人背地里使阴招,太子不来她又不能上赶着找他掐架,这等待的竟是如此焦急?陈东珠蹙眉,她承认,纵使重活一世,她心里的花花肠子也没那些个人多。 过了几日,太子终于又来了明珠阁,他登门而入的时候,陈东珠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一察觉到自己那受虐的想法,她恨不得立马狠狠抽自己个嘴巴。尽管如此,她嘴上依旧不饶人的道:“哎呦,你又来了,这些天没什么动静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李荇伸手指了指陈东珠的鼻子尖,他成功的被她挑衅了,但一想到小起公公教的那些话,又慢道:“本宫这阵子要办大事,懒得理你。” 大事? 你能办什么大事? 原本仰身靠在软垫上消食的陈东珠闻言,不自觉得坐直了身子,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东珠性子冲动了些,一有些风吹草动便全然写在了脸上,李荇见她假装无甚在意,却又心紧紧悬着的忐忑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他按计划那般说:“你以为你将那女子藏起来本宫就毫无办法了吗?那日你游船,与什么人见面,约的又是哪些人,你以为真的无从查起吗?”李荇本来还想补充一句,爷已经找到你藏得小妞了,但小起公公说若要成功必须点到为止,不能演的太过火,于是他勉强收起表现*。再低头看陈东珠时,见她脸上转瞬即逝的一丝慌乱神色,不自觉的抿抿嘴,这个傻妞是中计了。 “你说找到了便找到了?那你倒说说看,她在哪啊?”陈东珠明知李荇是在诈她,但她心里就是没了底气,且不自觉得想要试探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本宫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本宫是太子,你问什么,便答什么,那多没面子。 李荇扬长而去,陈东珠却再也坐不住了,她打小就有这么个毛病,听风就是雨的,原本自己很笃定的事情,只要被别人追问了几次就立马没有底气了,有时候脑子糊涂的竟是连自己做没做都分不清了。她现下就是这么个情况,想到那日游船时从水上救了平哥,还打了什么秦公子,真是好大的动静,太子要是想查可不就是能查到了。 “碧桃,庄子里还妥当吧?”包了平哥之后,陈东珠就将她安置在陈家一处闲置的庄院里,这事是碧桃跟着她一起办的,中途除了照顾平哥的老妈子外,再没跟任何人接触过,也没跟家里人提过,就连跟她最亲近的大哥也不知道。 猛地被小姐一问,碧桃下意识张口反问道:“什么庄子?”碧桃不过见了平哥几面而已,纵使她跟小姐结拜了姐妹,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便宜小姐,哪里会把她的事往心里放,所以将她安置好了之后,她就没再想过她,倒把庄院里的事给忘了。 她这一忘把陈东珠吓了一跳。 “不行,我得想办法给哥哥捎个信,叫他替我看看。”陈东珠很着急:“碧桃,哥哥今儿当值,一会你就找他。就说我前些日子把友人接到庄子上住了一阵,叫他帮我去看看。” “小姐,奴婢不敢去。”陈东珠为太子良娣居于内廷,而陈旷修为前朝官员,内廷前朝远远的隔着丹凤门不说,碧桃一个小小宫女岂是能在皇宫大内随便乱走的? “你这身行头是难了点。”陈东珠打量着碧桃,不禁又想到了个更好的主意。叫她打扮成采买司的小太监,别说到前朝了,出宫都没问题。她一将这个主意说出来,立刻遭到了碧桃的反对:“我的好小姐,您是嫌奴婢命太长了吗,怎么还要玩那个极不靠谱的男装游戏啊。” 第十三章 虚惊 第十三章虚惊 碧桃往浣衣局走,遇着人的时候就把头垂的低低的,不叫人注意到她,等走到没人处时,又撒丫子开跑。她正奉小姐之命去偷身太监衣服来,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总觉得去往浣衣局的那条路格外漫长,她背后也凉飕飕的,就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偷看她一样,她忍不住每走几步路就回头瞅瞅,这一路上别提有多惊心动魄了。 小起公公不近不远的吊在碧桃身后,太子叫他注意明珠阁的动静,碧桃这丫头一出门就贼眉鼠眼的,满脸写着“我要干坏事了”,他立刻就跟了上去。谁知,这丫头似是察觉了,鬼精灵的走几步一回头。她一回头,小起公公就得躲,两人一路上躲猫猫,可把小起公公累个半死。 陈东珠叫碧桃假扮太监去给哥哥捎口信,而明珠阁里皆是太子耳目,碧桃信不过他人,只能从浣衣局里偷衣服。她偷偷摸摸的到了浣衣局,嚯,这里头还真是热闹,几十个宫女嬷嬷一起忙碌着洗洗涮涮,大家撸胳膊挽袖子的颇有干劲。碧桃绕了一大圈,看到奴才们的脏衣服随意的堆放在一处,她趁人不备时,从里面摸出来一件太监衣服。一抖落开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把她恶心的差点连隔天的饭都吐出来。 不行,不行。 那衣服太臭了,我得拿一身干净的。 碧桃捂着鼻子往晾衣处走,一走到那就傻了眼,洗干净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晾晒在绳上,每一处皆有人在忙碌着。她打量了一下,那里大概有十五六个人吧,她总不能在十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偷衣服啊。 后头跟着的小起公公见碧桃忽然停下了,开始原地跺脚,这才晓得她是想偷太监衣服。眼见那妮子就要失望的无功而返,小起公公二话不说脱了自己的外衫和宫帽丢在碧桃身后的走廊里,心念着,太子殿下,奴才可是对您尽忠了。 碧桃一回头,发现走廊里堆着一身太监衣服,瞧着还算干净,她眼珠转了转,寻思是哪个拿去洗衣的宫女不小心掉下来的,于是飞快的跑过去把衣服捡起来,拎着衣领子和胳肢窝处闻了闻,没啥怪味道,就将就着穿穿吧。她打定主意,往四下里瞧了瞧,发现没人,立马将衣服团作一团塞在怀里跑开了。 小起公公回到东宫时只剩下一身中衣了,李荇见他模样喷了一口茶,嗔道:“大胆,光天化日,如此衣衫不整。” 小起公公愁眉苦脸的,把事情原委告诉李荇,李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翻了他一眼:“德行,赶快去换衣服。” 碧桃得了衣服之后,陈东珠立刻就给她装扮上了,只是那件男性衣服太过宽大了些。陈东珠想来想去,把衣裳拽了拽,长出来的部分掐个宽大的褶,藏进腰带里,袖口处叫碧桃飞针走线简单的缝了两行,不细看却也看不出端倪来。肩膀腰身上宽松的地方垫了棉花,硬是将衣服给撑了起来,带上帽子,用面粉糊了耳孔之后,就彻底完工了。碧桃立在那,若是旁人第一眼看她,只觉得“这公公”看上去面庞白皙却是矮实魁梧的,仔细一瞅也不过是觉着身大头小,看着别扭却也揪不出什么毛病来,陈东珠终于放心的叫碧桃出门了。 换了新衣裳的小起公公依旧盯着明珠阁,见碧桃特敦实的晃着身子出来,只觉得自己的那一身衣服可叫她给糟蹋了。原本那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呵,那叫一气派,被碧桃这么一折腾,简直就是个“腌菜缸”。 小起公公依旧不远不近的吊在碧桃身后,肩上背着个袋子,那里面装的是撒菱和飞镖,他心里直嘀咕,太子爷有令,碧桃姑娘若是要往宫外递消息,杂家可得帮衬着点,万不能叫事情败露了。他一路默默的护送着碧桃,眼见有护卫要绕过来了,就撒上一把撒菱,扔上一把飞镖,将护卫引走。 碧桃奔走于偌大的皇宫,遇着个岔路之后脚步逡巡着停了下来,前头那两条道哪一个是通往丹凤门的她竟是不知道了。 “哎呦我的姑娘诶,不带这么玩的啊!”小起公公看的心急火燎,这丫头不认识路了可怎么办,他不能上前去告诉她。他又焦虑的等了一等,趁碧桃不注意的时候迅速的移了一盆盆栽过来,将错误的那条路给挡住了一大半,他晓得若是全挡住怕是太假了。 碧桃一晃神,发现另一条路边上多了个盆栽出来,看着忒碍眼了,那盆栽有点挡路啊。她想了想,刚才究竟是有这个盆栽还是没有呢?她跟自家小姐一样迷糊,迟疑了片刻之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了,毫不犹豫的踏上了那条没有障碍物的路。 看着这一幕,小起公公忍不住擦了把汗,瞧他这差事办的,说出去谁信啊。 话说陈旷修远远地看见一个脚步慌张矮壮矮壮的小太监朝自己跑来,稍近了些才发现那太监竟然是碧桃假扮的。 “碧桃?”陈旷修看着小宫女“伟岸”的肩膀,忍不住伸手戳了两下,那叫一个软乎乎,想来碧桃这魁梧的身躯不是锻炼出来的,竟是养的肥膘啊!他忍不住看了看皇宫的蓝天,这宫里果真是养人啊,硬是把他家原本腰条纤瘦的丫鬟给养成了矮胖壮士。 “大少爷!”碧桃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 陈旷修看她这模样不禁皱眉说道:“你别光吃饭长肥膘啊,得运动运动。”呃,干活的丫鬟姑且胖成这样,也不知道自家那原本珠圆玉润的妹子养成了什么样,是不是从“东珠”变成了“肥猪”呢。陈旷修刚要问“小姐还好吗?”立马被喘过气来直起身子的碧桃给打断了话:“大少爷,小姐叫我给您捎口信儿来。” “她说什么了?” 碧桃叽里呱啦把庄子里头的事都给说了,陈旷修听完大惊:“小妹在庄子里藏了个人?”还是个女人?还叫我去看看,如果那地方不稳妥就把她换个地方藏? 陈旷修拉着碧桃到一处背处去,神色严肃的问她:“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主仆二人是何时干起了买/卖/人/口的勾当了!” “哎呦我的大少爷,那女子是小姐友人,她二人义结金兰情如金姐妹!”碧桃见陈旷修云里雾里,又把那天游船发生的事情,以及小姐如何跟平哥结拜,又因何而将她藏起来的说了一通。 陈旷修觉得庄子里住着的是陌生女子,他一个大男人去安顿她不大合适吧,且那女子身份背景亦不单纯,竟是个春风馆的伶人,若是传出去对他的风评不好啊。他脸一沉跟碧桃说:“既是官妓也不能赎身,你们藏她一时有什么用,赶紧把人放回去。” 眼见陈旷修不肯去瞧那平哥,碧桃急的直跺脚:“大少爷,小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她想要办的事可有办不成的?” 陈旷修一想,妹子脾气倔强,他若是拒绝了她的要求,指不定又要跟爹爹告状,于是一咬牙答应了。随即又问碧桃:“小姐在宫里过得好吗?” 这个问题着实把碧桃给难住了,小姐不受太子喜爱,整日跟太子吵架,夫妻生活很不和谐,应当是过得不好。可是皇后娘娘似是极其喜爱小姐,每日接连不断的赏赐,小姐过的可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太子以外,没人敢欺负小姐,这样想来小姐过的也挺好的。 “你个小妮子,快说话啊。”陈旷修见碧桃凝眉不语,以为陈东珠出了什么事,急的不得了:“若是珠儿不喜欢待在宫里,我就接她回家!” 陈东珠已嫁给太子成为良娣,娘家人岂是说接走就能接走的?碧桃生怕大少爷太护短惹恼了天家,忙道:“小姐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只一方不太顺心,便是跟太子脾气相冲,言语不合时便会……便会……”碧桃踮起脚,够到陈旷修的耳畔,轻声说:“每当言语不合,小姐就对太子拳打脚踢。” 闻言,陈旷修勾勾嘴角,男人嘛不听话是得打,管他是不是太子,欺负我妹子就是不行。随即对碧桃道:“小姐性子耿直少不了与人结怨,你在一旁劝着点,若是吃了亏一定跟我说。” “奴婢知道啦。”碧桃捎完信立马就要回明珠阁交差去了,她穿着这身太监衣服是要多不踏实有多不踏实。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小起公公暗中护着,中途没出什么岔子,只那一天宫里莫名的有了关于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的传言。 “哎呦小姐,您听说了没,这宫里头出了刺客,到处乱窜呢,您就不怕奴婢我跟那刺客碰上了?”碧桃是回到明珠阁以后才听说有刺客的,且那刺客好巧不巧的折腾过的地方跟她走过的地方怪近的,好像差点就碰上了。她想想真是后怕,红了眼圈,跟陈东珠撒娇。 陈东珠拍拍碧桃的肩膀:“放心吧,真来了刺客,小姐我保证把他打跑!” 第十四章 偷听 第十四章偷听 小起公公跟太子复命,说了明珠阁的动静,陈东珠果真按捺不住叫碧桃给家里人捎了信,现在他们盯梢的目标从明珠阁变成了陈将军府邸。 “陈兄竟帮着那蠢女人一起瞒我?”由于陈旷修参与了此事,李荇心底对自己的兄弟感到失望,有一种何斐跟陈旷修合起伙来坑自己的感觉。小起公公顿了顿道:“奴才见陈大人的反应,似是才刚知晓此事,且并不晓得那女子是什么人。” 李荇抿了抿嘴,稍稍宽心,他是太子谁敢欺瞒他。 “多派些人手,暗中盯着将军府。”李荇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小起公公愣了一愣:“殿下,使不得啊。” 李荇已经不耐烦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深夜时陈东珠已经睡下,太子李荇却围了件披风帅一众暗卫在将军府外蹲点,他苦守一夜也没见府中有人出来,直到第二日天放亮了,陈旷修才着常服慢踏踏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其中一人驾了马车。 “哎?他奶奶的。”更深露重,苦守一夜的李荇冻得直哆嗦,每每想要摆驾回宫时,一想到心心念念的女子还被藏着,就又坚定了继续守下去的信心。 而陈旷修昨夜归家有些晚了,心里放着陈东珠托付的事情,想要去庄子上看一看,又一想到那里宿着个女客,如此孤男寡女不合礼节,便打算等天明十分,带着几名仆人,光明正大的去会一会那女子。 马车一路驶向城郊,皇都里官宦人家都喜欢在郊区置一些别院,那里风景好,还僻静些,是休养的好去处。陈旷修坐在马车里想事情,眉头紧紧地拧着,眼睛直直的盯前方,坐在他对面伺候的小厮看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里直发毛,胆战心惊的往一旁挪了挪,见大公子依旧没什么反应,才晓得他是在思考了。 陈旷修有点发愁啊,见到自家妹子的那个女客人该怎么说话呢,是把她留下来,跟她说再包她几个月?还是将她赶走,叫她回她的窑/子里去?无论怎么说都有失礼数,再者这姑娘是春风馆里的,以后再去春风馆喝酒的时候碰见了她,会不会觉得尴尬?要不以后干脆换个地方喝花酒算了。陈旷修虽是个武将,可内心里却仿佛是住着个婆娘一般,有时候絮絮叨叨的。 等到了庄子上,陈旷修看见扫地的婆子将院落收拾的齐整,客房里床上的被子整齐的叠放着,屋子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却独独不见妹子的那个女客。他问庄子上的老婆子:“吴妈,东珠请过来的客人呢?” 吴妈放下手里的扫把,福了福身子:“回大少爷的话,那位姑娘走了好一阵子了。她走的时候给小姐留了封信,说是叫奴婢交到小姐手里,小姐看了信便不会再寻她。” “什么?”陈旷修惊讶:“人走了你怎么不早说!” 吴妈一怔,讷讷的开口:“那位姑娘不叫奴婢通知府上……她来了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奴婢看她也不像是什么贵客,就、就……” “她不让你通知你便不通知了?你是谁家奴才啊?”陈旷修气急,为什么这些粗使下人的脑袋就像个榆木疙瘩呢。 吴妈被大少爷那么一斥,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陈旷修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翻了白眼,只觉得跟她无法沟通,吴妈一把年纪了,他赶忙叫吴妈起来。从她手里拿了信后,不敢做任何停留,直接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陈旷修走出庄院时,蹲守在外的李荇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他见陈旷修一人出来径直上了马车,便觉得那女子应是还留在庄子里。等马车驶远,他给身后的暗卫打了个手势,叫他们进去绑人,他在外等着,少顷庄子里传来婆子的尖叫声。李荇以为暗卫得手了,没成想他们却是无功而返。他气急,冲进庄子亲自去找,吴妈不知来者何人以为是江洋大盗,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各位老爷高抬贵手,钱全是主子的,她只是个下人,什么也不知道。 陈旷修回到府上找了管家,叫他往城郊庄子里指派个能管事的人过去,替没有主意的吴妈拿捏拿捏。至于平哥写的那封信,陈旷修拿进书房里,他的直觉告诉他,在信交到陈东珠手里之前他应当过目一遍。他郑重的撕开浆糊封住的信封,隽秀的蝇头小楷满满当当的填满了三页纸,信中是平哥跟陈东珠说的掏心话,提到了她的身世和她对未来的迷茫。陈旷修越往下看,脸上的表情便越严肃,这信果真不能给自家妹子看的。他将信看完,连带着信封一并用火烧掉了,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灰烬。 明珠阁里,碧桃正在床边上给小姐往擦汗的巾子上绣花,忽的来了个小公公说要见她,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头雾水的走了出去,见那人面生的很,似不是内廷的人,便问:“你找我还何事?” 小太监道:“您就是明珠阁的碧桃姑姑吗?” “是我!”一声姑姑碧桃很是受用,不自觉的眉开眼笑。这时,小太监说:“一位大人叫我给姑娘带个口信儿。只有四个字‘人去楼空’。”说完小太监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人去楼空? 碧桃念叨着这几个字,忽的想起来定是大公子捎来的口信儿,只是这“人去楼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平哥姑娘不告而别了吗? 碧桃把这消息告诉陈东珠,陈东珠不愿相信平哥不告而别:“她怎么能愿意回那个火坑去,她就没给我留什么消息吗?” 碧桃好言安慰:“小姐,平哥姑娘万一是逃了呢,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呢,这样总好过做一个卑贱的伶人啊。” 陈东珠觉得碧桃的话不可信,皇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春风馆不是普通的青楼,若是追查一个入了乐藉的官妓再容易不过,而平哥没有文书也不能出城,能躲到哪去呢? “我跟平哥既已结拜姐妹,我不信她就这样走了,我要亲自去庄子里看看,万一她留了信件哥哥却不知道呢?”陈东珠想做什么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脾气倔强的很。 “小姐,您怎么出宫啊?”碧桃急的一把拉住了陈东珠的袖子。这次陈东珠是铁了心要出去看看了,上一次她顾忌太多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却是脑子一热,靠这一身武艺拼个鱼死网破了。上一世,她做太子妃时也偶尔飞檐走壁的出宫散散心,虽然暗卫比较难缠,但凭她的高超武艺和天生神力,摆脱那些人也不算什么,稍微费点点劲而已。 陈东珠甩开碧桃的手,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寝殿,出了明珠阁,又从几处假山绕过之后,她看到的就都是满眼陌生的景色了,她迷路了。陈东珠是个路痴,皇宫里殿宇花园数不胜数,她独自一人没走几步便记不住路了,脑子迷糊的不得了,看着这处假山觉得很熟悉,看着那处院墙也觉得很亲切。上一世里,她做太子妃时,也是花了好几年才摸清了自己宫殿的地理面貌,出宫时也总是从无意中摸索出来的那一条固定路线走,是个完完全全一条道跑到黑的人。 她试了很久依旧找不到出路,于是决定原地返回,从太子妃那处,以上一世的自己的寝殿为起点,按照记忆中的那条老路出宫。 她如同燕子一般轻盈的落进太子妃寝殿外的院落里,小心翼翼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经过窗畔时,无意中听见太子妃董桥正在小声的跟自己的贴身丫鬟绡儿说悄悄话。陈东珠自幼习武,武功高强耳力惊人,一下便听清了屋中那二人的对话。 先是绡儿鬼鬼祟祟的声音:“娘娘,明珠阁那位连着喝了好几日的山楂汤了。” 切,喝个山楂汤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吃你们家山楂。陈东珠忍不住翻了白眼,讨厌死这个绡儿了。不一会屋里传出了太子妃的声音,她也和陈东珠一样,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一会,绡儿又说话了:“娘娘,那位爱吃酸啊!” 酸怎么了,姑奶奶牙口好!陈东珠撇撇嘴,蹲墙角继续等着下文,这一回屋里头没动静了。就在她等不下去,要扒着窗户缝往里看看时太子妃说话了,说话的语气狐疑的:“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我滴个乖乖,我怎么不知道我怀了?陈东珠忍不住低头捏了捏因为弯腰而在小肚子上挤出来的两道褶子。她觉得太子妃主仆二人对她的揣测实在是太无聊了,都是些没影儿的事,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面又有了动静。 那个绡儿阴恻恻的说:“娘娘,不如我们往她的山楂汤里下点落胎药……” 第十五章 算计 第十五章算计 “没错,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拿掉这个孩子。”听了绡儿的提议,董桥迫不及待的附和,她的心因为这个计谋而狂跳不已。 窗外陈东珠大惊失色,她们主仆二人怎么恁得狠心!她以前做太子妃的时候可从不在背后里讨论这些事情,那时候她特喜欢李荇,虽然心思全扑在他的身上,也因为他跟别的女人好而伤心难过,但从来没妒忌过别人,更没想过要害谁。一开始陈东珠还以为这董桥太子妃不过是上一世的她自己,是又一个嫁进深宫的可怜女人罢了,她对她甚至还怀有一丝同情,如今看来,这个太子妃可真不简单啊,竟装了一肚子的算计。 “卑鄙小人!”陈东珠咬牙切齿,肺都要气炸了。她已经忘了要出宫的事情,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剩下一句“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拿掉这个孩子”。 她气哼哼的回到明珠阁,用脚踹开寝殿的大门,把坐在桌前发呆的碧桃吓了一跳,桌上正放着一碗山楂汤,是她走后送来的,都快放凉了。 “小姐,您回来了!”看到陈东珠,碧桃满眼的惊喜,她家小姐没有出去闯祸,她高兴坏了。 “山楂汤!又是山楂汤!”陈东珠一看到山楂汤整个人激动起来,如同一只竖起了浑身尖刺的刺猬。 碧桃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喃喃地说:“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一直喝山楂汤的吗?” 陈东珠气鼓鼓的坐下,碧桃赶忙上来给她挠背,帮她顺气。过了一会,被气着了的陈东珠才缓过劲儿来,她高着嗓子跟碧桃说:“你知不知道有人要害你家小姐啊!” “谁要害你啊?”说话的是李荇,他依旧围着披风,才刚从宫外回来,一副餐风饮露的模样。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一直蹲在陈俯外面而受了风寒,鼻子不通气,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陈东珠转过身去看李荇,也不起身给他行礼问安,其实重生以来她从来没有对他行过礼。她见李荇双手背在身后,眉头微蹙,脸紧绷着,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表现。她很纳闷,现在被人算计谋害的人是她,他有什么可气的。又想到上一世里,每当莺莺良娣身子有个不适,或者是不知受了什么人的委屈时,他总是第一个冲进她的寝宫,指着她的鼻子呵斥,叫她管好自己,管好身边的下人。 这回陈东珠决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抬手指着李荇的鼻子,对他哼道:“我告诉你,你给我管好你的人,不然哪天惹毛了我,我平了你的后宫。” 哎呦我的天!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小起公公吓得后退一步,这良娣娘娘的可真是熊心虎胆啊,从来没有人感指着太子殿下的鼻子啊。 “你、你说什么!”李荇给陈东珠气得直结巴。他没在那庄子里找到平哥,以为自己被陈东珠给耍了,正憋着火呢,一回宫打算直接找陈东珠算账,走到门口时听见她大言不惭的说有人想害她,他就随口那么一问,谁知这该死的女人先跟他叫嚣了,听她说的话,好像他先对不住她一样,于是他问陈东珠:“什么我的人?你说的是谁!” 陈东珠白了李荇一眼,怎么样,被人指着鼻子这样骂不好受吧。她将桌上的山楂汤端了端,李荇见状凑上前去,低头一看不过是碗红色的汤,端起来一闻是一股清香的果酸味,他说:“不过是一碗放凉了的山楂汤而已。”陈东珠挑眉:“你觉得没问题,那你喝啊!我亲耳听见太子妃跟她的宫女绡儿说要往我每天喝的山楂汤里放堕胎药。” (⊙o⊙)! 小姐,您在说什么啊!碧桃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陈东珠以为她说了太子妃做的腌臜事就是打了太子的脸,谁知太子非但没有感觉到羞愧,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带戏谑,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肚子,讥讽道:“你以为你肚子上长了二两肥膘就是怀孕了吗,你有孩子吗人家就来害你?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蠢吗!”还怀孕,你想得美,本宫看见你就倒胃口。 “你、你、你……”陈东珠气得直哆嗦,他竟然伸手摸她的小肥肚肚,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臊的耳朵尖发烫。 “啊!气死我了!”陈东珠气得发狂,使劲嚎了一嗓子,站起来对李荇就是一顿拳头,只这一次实在是太气了,气得她拳头乱了章法,也没什么力气,打在李荇的身上也没有以前那么疼了。李荇见状不妙,赶忙拔腿开溜,临走不忘替陈东珠好好的关上大门。 他站在门口,听见里面有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声音,想到这个时候陈东珠的脸一定像刚才那样一般,气鼓鼓的,也许她使劲摔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上的肉还会颤上一颤。“那个傻妞,真是笑死我了。”李荇歪着嘴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太子爷这是被良娣给逗笑了吗?小起公公看的两眼发直。 李荇见到小起子看自己的模样,猛的收了笑,一张脸重新僵硬起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有些尴尬,就好像是被人看到了什么羞于启齿的秘密一样,嘴里“嘁”了一声,扭头离去。 屋里头,陈东珠把手边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碧桃也不敢上去拦,她怕小姐气坏了,想着若是砸东西心里能舒坦一些那就使劲砸吧,这些个东西再金贵也没她们家小姐重要。可陈东珠砸着砸着忽然不动了,她头低垂着,肩膀微微抖动,不一会传来几声吸鼻子的声音。 “小姐,您怎么哭了!”陈东珠怪坚强的,从来不会轻易掉眼泪珠子,碧桃记得小姐从马上摔下来时都没哭,这回却是被太子爷给气哭了。 “碧桃儿,我想回家,我想我娘。”陈东珠张开手臂,哭着搂住碧桃,她自打入宫以来,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看着陌生的屋顶,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萧索的秋梧宫,她又是那个失去了家人孤苦伶仃的可怜女子。 陈东珠哭了好久,嗓子都哭哑了,最后累的睡着了。碧桃看着她睡梦中依旧蹙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模样有些心疼,这宫里真没什么好的,她自己都嫌弃,又何况是从小被老爷夫人娇惯着长大,自由自在惯了的小姐呢,说不想家那是假的。她决定了,若是小姐再想出宫就由着她去吧,她在这给她担着,大不了就是一颗脑袋吗。 傍晚时候,陈东珠被饿醒了,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她跟碧桃吵着肚子饿。之前传晚膳的时候碧桃见陈东珠睡的正酣,便没打扰他,叫下人给撤了,这会小姐饿了,她就亲自去厨房给小姐做她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陈东珠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跟碧桃商量她的出宫大计。 她还是惦记着不告而别的平哥,所以决定去庄子里看一看。她决定晚上再出去,太子晚上从不来明珠阁,她先伪装成歇息下的模样,然后只要天亮之前回来,外人就一定不会发现她曾离开过。 这个计划很有可行性,得到了碧桃的支持。 入夜以后陈东珠换了身便捷的衣裳,等太子妃歇下以后从太子妃的住处为起点,按照她上一世所走的那条路出发。 陈东珠逾墙而走,并未惊动宫中护卫,她越过几重高高的宫墙就到了皇都最繁华的主干道朱雀大街,此时半夜三更大街上一片寂静,偶尔听到巡夜人的梆子声和若远若近的喊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她在街道上跑了几步,更深露重,大晚上的实在是冷的慌,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经过集市的时候,看到白天里小商小贩的摊子都撤了,马市也已经散了,她无处雇马。城郊路远,若是没有个脚力还真是不行。她想到了自家马厩里那匹上好的汗血马胭脂,于是绕了路去了将军府。 因是回自己的娘家,陈东珠到没刻意掩藏,大喇喇的翻进院子,随即被巡夜的护院逮了个正着。那人拿着火把照亮她的脸庞,一看是已经入了宫的小姐,吓得呆了呆,不敢信的使劲的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看错了呢,他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才不确定的唤了声:“小姐?” “我先把胭脂牵走,一会还回来。”陈东珠急匆匆的撇下一句话,不等那护院回答立刻扭身往马厩里钻,三下两下牵出了那匹汗血宝马。倔强的胭脂认主,早在马场上被陈东珠驯服,这次看到她高兴极了,兴奋的打了个响鼻,使劲儿的甩了甩马鬃。陈东珠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冲出家门。下人们看见原本应在宫里的小姐回家“偷走”了胭脂马,不知如何是好,请了管事的禀报了老爷夫人来拿主意。 此时此刻城郊庄院里的下人已经换了一批,曾经照顾过平哥的吴妈因为庄子里“遭贼”而受了惊吓,告假回家休养去了。陈东珠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问起平哥的事情,那些人一无所知。现在她也是无计可施了,纵使再惦记平哥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只能期盼她一路平安,能够去往一个她自己喜欢的地方,安安稳稳的生活。 第十六章 遇刺 第十六章遇刺 陈东珠调转马头,忽听身后传来阵阵铃声,她忍不住回头一看,见浓浓的夜色中是个模糊的骑驴漏夜赶路的身影,那铃声许是从毛驴脖子上系着的铃铛上发出的,她不甚在意,正欲离去,却听那骑驴人哆哆嗦嗦的问了声:“前方何人?” 陈东珠觉得那人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觉得应是熟人,于是打马上前想要看个究竟。谁知那人见陈东珠靠了过来竟是连连后退,他愈退陈东珠愈上前来,最后那人索性调转驴头撒丫子开始跑起来,嘴里大喊着:“救命!” “何斐?你给我站住!”陈东珠这下听出来那人的声音来了,他竟是才与她解除婚约不久的新任刑部员外郎何斐。 原来这日城郊五郎山下的竹林里腾起好大雾气,再加上竹林里得天独厚的地形,竟是在竹林中形成了罕见的海市蜃楼。皇都一带文人学子皆慕名而至,一众学子在竹林小溪处设曲水流觞,何斐听说这事也跟着凑热闹,却没想到不胜酒力竟是醉倒林中。他傍晚时分才醒来,发现诸位友人已经搭起帐篷升起篝火,大家以诗会友享乐大半日却仍未尽兴,仍有继续奋战的架势。何斐想起自己官职在身,却是不便久留,于是连夜赶回。 他从山下农户家中买了一头毛驴做脚力,行了一段距离便注意到陈东珠了,只是夜色深沉,他辨不清前方的人影是何人,想着寻常人岂会这么晚了还在城郊处晃荡,该不会是马贼吧,于是他哆哆嗦嗦的问了一声。前方“那人”听了他的问话,非但没有回答,反而却是打马上前了。何斐暗叫糟糕,若那人真是马贼他岂不是自己故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不敢多想连连后退,“那人”却是追得紧了,何斐这下坐实“那人”便是马贼的想法,顾不得其他用鞭子狠抽了毛驴一下,夺路而逃。他的小毛驴哪里是汗血宝马的对手,没跑几步就被追了上来,何斐忍不住闭起眼睛阿弥陀佛,却听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何斐?你给我站住。” 那女子一出声,何斐勒了缰绳,叫停了小毛驴,他认出了来人是自己解了婚约的准新娘陈东珠,呃,此时也许该称一声良娣娘娘了。 “你怎么在这儿?”陈东珠先问出声。 “额,在下……”何斐下驴,说话时微微低垂目光,他装病逃婚,于陈东珠无义,再见面觉得脸上无光,同她说话倍感尴尬。 关于何斐悔婚之事,陈东珠稍微一想便释然了,她不能强迫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娶自己,再说了他看不上自己是他眼拙,他眼睛有病,她应当同情他,何必因他自身的缺陷而恼火气坏了自己。她一直这样大大咧咧的,说话也没发现何斐的不自在:“哼,胆子小还走夜路。”她随便一个玩笑,倒把心有愧疚的何斐给呛得面红耳赤。 “何斐,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陈东珠话音刚落,忽的从四面八方窜出十来个黑衣人,他们个个面带黑巾眼神狰狞,手中握着的长刀闪着银亮坚硬的光芒。黑衣人们二话不说向着陈东珠跟何斐围砍过去,何斐见状弯下腰直往马肚子下躲。胭脂猛地扬蹄,差点把他给踩死,陈东珠赶忙侧身弯腰,伸手一捞,提着何斐的腰带把他拽上马背,二人共乘一骑。何斐坐不稳,手不自觉的扶在陈东珠的腰上,陈东珠体态丰盈,何斐摸到那薄薄衣料下柔软的触感,不自觉得脸颊发烫,他松开了手,小心翼翼的捏着陈东珠后背上鼓起来的一块衣褶,争取不碰到她的身体。 黑衣人来势汹汹,陈东珠不能以拳对刀,手边没什么趁手的防御武器,她只好扯过毛驴上插着的小皮鞭,高高的扬起专门往黑衣人的眼睛上抽。 “陈、陈小姐,小心啊!”情急之下,何斐喊了陈东珠的姓氏,后觉不妥,却也不知该怎样挽回了。 陈东珠扬了一鞭子,抽中一人的眼睛,那人捂着眼睛疼得满地打滚,其他黑衣人慑于鞭子的厉害,纷纷后退,皆不敢贸然上前。陈东珠见状狠夹马腹,趁机逃脱。 她问何斐:“这些人是冲你来的吗?”真不知道这个书呆是怎么惹到这样了不起的仇家,竟要对他下此杀手。 “在下不知。”何斐也想不大明白,他为人谦逊,可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那群黑衣人见陈东珠跑了,大叫一声:“别把人放跑了!”而后纷纷追了上来,他们几人岂能追的上千里良驹,眼见陈东珠跟何斐越行越远,为首的一人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子,狠狠扔出。那为首的黑衣人内力了得,扔出的石子力道甚大,竟如同箭矢一般向前激射而出。 陈东珠听见破空之声,叫何斐低下头,石子擦着他二人的脑袋顶飞过去。见状,她愈发的提快了速度,坐在她身后的何斐不会骑马,只觉得这马儿跑得越快就越颠得慌,她晓得何斐坐在后面有些吃力,不禁张口提醒他:“你抓紧了。”话音刚落,后身响起“哧啦”一声,何斐抓的太紧,陈东珠的衣服被扯破了。 因为担心被人追上砍成肉酱,何斐太过紧张,狠狠地攥着陈东珠的衣服,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径直从马屁上跌了下来,下坠时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手里扔捏着一块碎布料。 黑衣人围了上来,举刀砍向何斐,陈东珠赶忙勒住缰绳回身营救,她翻身下马手里鞭子翻卷扫过,卷住何斐的腰,将他带向自己身边。 何斐脸朝下趴在陈东珠的肩上,一直没动,也一直没有吭声,陈东珠心下一沉,那个书呆该不会是死了吧,她忙急声唤他,没有回答。她扳住何斐肩膀,将他的脸翻了过来,见他眉毛紧皱着,紧咬住嘴唇,脸色煞白煞白的,似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这时她才发现他一只手紧紧的护住另一只胳膊,想是坠马时摔断了,他的额头也擦伤了一块,伤的不轻。 “还能起来吗,跟我上马。”陈东珠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她不知道自己带这个伤员的情形下还能否从十个杀手的包围中逃脱。 何斐点头,无论身上摔得多疼,他都得忍着站起来。陈东珠扶他上马,黑衣人再次杀来,眼见长刀就要劈在何斐的身上,陈东珠侧身一挡,刀刃划破了她的背,她疼的“嘶”了一声。何斐大惊,“啊”的喊了一声。陈东珠将他推上去,自己回手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那黑衣人的脸上,那一鞭力道甚大,竟将那黑衣人的一只眼珠抽的脱出眼眶。 陈东珠骑上马,手重重的在马股上一拍,胭脂得号,猛地嘶鸣一声,绝尘而去。陈东珠低伏着身子,觉得背后一片湿粘,想来那伤口应该很深。这时候何斐也顾不得胳膊上的疼痛了,他活了二十来年,如今竟是让个弱女子给自己挡了一刀。 “陈小姐。”何斐低低的唤了一声,他皱眉看着陈东珠的侧脸,见她挺直身子专心驭马,后背上的衣料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心咚咚的跳着,这女子,这个差一点就成了他结发妻子的女子,每一次见面总是给他意外的震惊。她行事一向彪悍,可他现在却忽然觉得她的样子再也不可怕了,她是那样勇敢。 陈东珠赶回陈将军府时,天已经亮了。 这一路奔波,她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量,加之失血过多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当看到家门口熟悉的匾额,她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的断了,两眼一翻,彻底的昏了过去,身子软绵绵的歪向一边。何斐扶住陈东珠,张口大喊:“快来人啊,快来人!” 将军府的下人被呼喊声惊动,管家打着呵气走出来看看是何人这么大胆,敢在将军府门前闹事。一推开大门,他看到满身是血晕过去的陈东珠,吓得立马精神了,回头直呼:“不好了,小姐受伤晕倒了。” 管家一喊,府里的下人皆冲了出来,看到陈东珠晕着,有的人吓得直喊娘,很快几个手脚稳当的嬷嬷上来,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脚的抬脚,把陈东珠给抬了进去。陈夫人看见女儿后背上的衣服完全被血染红了,不知道她究竟伤的如何,竟是晕了过去。 “快去请大夫来!”纵使陈将军久经沙场,看惯了断胳膊断腿的人,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了这副模样,也是心疼的肝儿颤。府上一时乱作一团,等下人从外请回了郎中,这才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陈将军叫人请了三位顶有名的大夫来,除却晕倒了夫人,他家现在还有两个病号呢。 原本应该在宫中的女儿是怎么出宫的,且又为何跟何斐在一起,还受了如此重的伤呢?陈将军有一肚子的疑问,但他见何斐伤势也挺严重,便暂将心中疑云按下,人命关天,还是先给人瞧病要紧。 第十七章 涂鸦 第十七章涂鸦 陈东珠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以一个奇异的姿势趴在床上,双手双脚都“自由而奔放”的叉着,有点像个大王八。她动了动,后背上还疼着呢,这才想起那里被人砍了一刀,现在伤已经被包扎起来了,许是上了药的缘故,伤口上有些*辣的。何斐坐在她的床边,默默的看着她,一叠声的叹气。见他那个模样,陈东珠有些想笑,有什么可叹气的。她其实一睁眼时就看着他了,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的模样,故意不去理他,一会动动手,一会动动脚。若她动作太大,他就会皱皱眉,但仍旧不说话。他眼里带着莫名的情绪,被陈东珠理解为“苦大仇深”的模样,她笑笑:“别这样看我啊,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掉。” 何斐果不其然又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又重新抬头盯着陈东珠,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眉梢,细细打量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失礼,但就是忍不住要去看她,好像这样就能看清她是怎么想的,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救你不过是行侠仗义,若是换了别人,也会那么做。”陈东珠说话总是那样直接。何斐知道她救他真的只是出于骨子里的仗义,可他还是不知不觉的,一点点的喜欢上那个他以为他永远也瞧不上的彪悍女子,可终归是他亲手将她推至那个他双手无法启即的地方,他做了件很蠢的事情。 何斐没有说话,陈东珠也不再说话,她安安静静的趴着,不自觉得又陷入沉睡。她意识模糊,睡睡醒醒,如同海中的一根浮木,偶尔睁眼,瞧着床边上坐着的男人,他下巴尖削皮肤白皙,即便是坐着脊背依旧直挺挺的,一副高傲而养尊处优的模样。她眯缝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噗嗤一声:“何斐,你猜我把你瞧成谁了?”男人没动,等她下文,却听到她说:“我把你看成李荇了。”男人皱起眉头,面色不善:“你没看错,我就是李荇。” “……”陈东珠语塞,李荇说话带了浓重的鼻音,她一时没听清楚,使劲揉揉眼睛,抠掉粘在眼角上的眼屎,再次确认一遍无误,那苦瓜脸的确是李荇。那何斐呢?于是她又说:“那我之前把你看成何斐了。” “陈东珠!”李荇咬牙切齿。他来的时候正遇见何斐,看到他那小子便说什么“不便久留”,灰溜溜的跑了,不用想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你喊什么喊!”陈东珠掏掏耳朵,过了一会想到什么,问李荇:“你怎么来了?” 不等他回答又问:“你知道我出宫了?没为难我宫里的那些下人吧?” “你还有脸说!”连夜出宫一夜未归,还跟男人结伴同行,孤男寡女月黑风高,李荇简直不敢想下去了。其实他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陈东珠出宫了,是早上的时候太子妃哭哭啼啼的跑到他那去闹,他去明珠阁兴师问罪,这才发现陈东珠已经跑了。 陈东珠出宫时从太子妃寝宫出发,一想到白天“偷听”到的那些话,她肚子里的火就往上拱。于是偷偷摸摸的进了寝殿,想要给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太子妃点教训。董桥是大家闺秀,平日里喜欢习个字描个丹青之类的,陈东珠见她案头上有写了一半的字画,就拿了毛笔沾了黑黑的墨汁,在她的脸上来了个陈氏涂鸦。那个绡儿煽风点火的,也不是好东西,她也不能放过,陈东珠也在她的脸上涂涂写写,想吓唬吓唬这两人,权当给个警告,若是她们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可就不是用毛笔在她们脸上画画这么简单了。 天一亮绡儿伺候太子妃洗漱,两人睁眼一瞧对方,不约而同的尖叫。 “哎呦我的娘娘,是谁这么缺德啊!” “绡儿,你的脸……” 听到对方的话,两人又不约而同的伸手抚脸,蹭的一手黑,然后又拔高了音量继续尖叫。董桥先缓过神来:“快拿镜子来!” 绡儿赶忙取镜,中途偷偷照了自己的脸,看到脸上画着个花壳子的大王八。董桥接过镜子一照,气得直发抖,她的一双美目被黑乎乎的墨水给糟蹋了,眼皮上黑黢黢的,光洁的小脸上被点的全是麻子,有一只鼻孔被画大了一圈,嘴角画歪了,扯到左脸蛋上了,而右脸蛋上画着个小号的王八,把她是画的要多丑有多丑。“是、是谁敢如此、如此……”董桥想找几个骂人的词,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她从小接受的是淑女教育,骂人一些粗俗的话可骂不出口啊。 “除了明珠阁那位,还能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绡儿气红了眼圈:“娘娘,我这就去告诉太子殿下,叫他给咱们做主,好好整治整治陈良娣。” 绡儿话音刚落,只听见太子妃又尖叫了一声,循声望去见娘娘颤抖着手指着床帐子,她抬头一看,见床帐子的金钩上挂着一张写了大字的宣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董桥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绡儿拿着那张纸,看着陈东珠略丑的字迹,歪歪嘴:“这陈良娣当真是草包,字写得竟是这般丑。” “绡儿,快打水来,我要洗把脸。”董桥的脸被陈东珠画的极丑,她不敢被人瞧见如此狼狈的模样。 绡儿有些犹豫,她们一会是要去找太子爷告状的,若是把脸给洗了那不就没有证据了吗,她跟董桥一说,董桥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如今才得宠爱,实在不敢在太子面前露丑。 “娘娘,眼下可是叫太子厌恶陈良娣的最好时机。”绡儿说道。 董桥被绡儿说动,一咬牙,丑就丑吧,先扳倒陈良娣再说。她罩了件褙子在头上,遮着脸上的墨汁,跟绡儿互相搀扶着往太子住处走。 一路上,诸多宫女太监对太子妃这“奇装异服”行了注目礼。“看什么!”绡儿忍不住一声呵斥,大家重又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董桥被大家看的羞愧难当,心里更是恨透了陈东珠。 李荇早上起来正在喝茶,打眼一瞅,看见两个大头娃娃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临到殿门,董桥不忘矮了矮身子给李荇请安,她一低头,头上盖着的褙子掉了下来,在一抬头眼歪嘴斜大鼻孔的模样露了出来,李荇没个防备,“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董桥本就脸红的快要滴血,一见李荇这种反应,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绡儿掀了自己头上的褙子,把画着王八的脸也露了出来,李荇强忍住大笑的冲动,抽着嘴角问这主仆是闹哪一出。董桥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绡儿见状赶紧添油加醋的把陈东珠罪行说一遍。李荇正愁没由头到明珠阁找茬呢,这下太子妃跟绡儿可是帮了他大忙。 “别哭了,爷给你们做主。”李荇大喇喇的站起来,带着人马往明珠阁冲,路上他就开始想了,陈东珠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冲撞了太子妃,先罚她当院跪着,叫太子妃在她脸上画画,叫她也尝尝被人毁去容貌的滋味。然后再叫嬷嬷掌她的嘴,抽她丫的个天昏地暗,不信她不跪地求饶。 明珠阁大门紧闭,李荇以为陈东珠还没有睡醒,在外面踢了踢门:“死女人,给本宫滚出来。” 碧桃没想到太子一大早就来了,她们家小姐还没回来呢,这可怎么办好。 李荇等了一会,很快就失去耐性,踹开门冲了进来,直奔陈东珠的寝殿,见碧桃说话支支吾吾的,直接喊道:“叫你家主子出来见我!” “回太子爷的话。”碧桃福了福身子:“良娣娘娘身子不适,还没起身呢。” “陈东珠,给爷滚出来。”李荇扯脖子喊了一声,见碧桃身后的床上隆起了老大一个包,“陈东珠”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哆哆嗦嗦的,若是真的身子不适可是病的不轻啊。他欲上前瞧个究竟,推开碧桃走过去,还没等靠近,只见床上那人一掀被子叽里咕噜的滚到地上,不住磕头:“太子殿下饶命,是、是碧桃姐姐叫奴婢假扮良娣娘娘的。” 碧桃见小宫女一下就供出了自己,不禁直扶额。 太子妃身边的绡儿见状,冷着嗓子插上一嘴:“大胆奴婢,竟敢冒充良娣娘娘,还不拖出去斩了。” 李荇回身瞪绡儿一眼,这宫里谁是主子,岂由得这个没眼色的丫头发号施令。 绡儿被太子的一计眼刀横的直哆嗦,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两下:“殿下恕罪,奴婢多嘴了。” 李荇没理会其他人,问碧桃:“陈东珠呢?” 碧桃见事情败露,藏是藏不住了,只好跪下,将主子已经出宫之事和盘托出。闻言,李荇怒极,太子妃见状,借机发难,责备明珠阁的奴才照顾不好自己的主子,要将她们一一发落。碧桃以为在劫难逃,白了一张脸,心里想着,小姐,你我主仆缘尽于此了,奴婢今后恐怕不能继续服侍,只希望小姐福寿安康…… 就在碧桃以为自己即将被处死时,小起公公带来了陈廷陆大将军的口信,说是良娣娘娘思母心切,现在人在将军府呢。 第十八章 表妹 第18章表妹 李荇得了陈东珠的下落,便第一时间来找她兴师问罪。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将军府冲,心想早前抢亲的时候,被陈廷陆老顽固弄得下不来台,如今他女儿私自逃宫回家,他倒要看看他的老脸往哪搁,非得让他也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他来的赶早,刚好跟何斐打了个照面。 于是李荇拉长了一张脸,闯进陈东珠的闺房。一进屋,他看见陈东珠趴在床上睡觉,她睡姿极不雅观,被子横在腰上,上半身缠满了白色绷带,绷带下隐隐透着血迹。进屋之前听人说陈东珠的伤势如何如何,他并没有多大感触,如今亲眼所见,却不得不为之一震。他本来还挺生气,现下却发不出来火了,不自觉得安安静静的坐在她床沿上,看着她歪着头睡着,婴儿肥的脸蛋被方枕给挤歪了,模样还有点娇憨可爱。他觉得陈东珠虽蛮横无理,却到底是个女孩子,如今背上,怕是要留下好大一个疤,若是寻常女子一定会哭闹,不知将来她又会怎样。 李荇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心下想着,看你伤得这么重,本宫便不与你计较了,若你醒来给本宫好好赔个不是,便饶你这次。谁知陈东珠睁眼第一句话竟是喊得何斐,李荇的心登时凉了大半,在他之前何斐竟先进了她的屋子? 话说这是他第一次进陈东珠的闺房,他忍不住打量这间小屋子,床上缀着的是浅蓝色纱帐,似是陈东珠及喜爱的颜色,一旁的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山影拳盆栽。陈东珠跟寻常女子不一样,就连养的花草也不一样。旁的女子皆是喜爱什么牡丹杜鹃之类的,她却是喜爱那种看上去很朴实,却又刚毅充满尖刺的山影拳。李荇砸吧着嘴,觉得山影拳与陈东珠的性子还算相符。这时,他听见陈东珠说:“那我之前把你当成何斐了!” 李荇肚子里的火是噌噌的往上窜,他站起身,指着陈东珠的鼻子,咬牙切齿道:“陈东珠!在我把你休掉之前,你都是我的良娣!你可千万别给我戴绿帽子!” “哎?”绿什么?还绿帽子?陈东珠被李荇气得直抖,他凭什么用这么难听的话来说她,她小女子端的大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从没做过一丁点见不得人的勾当,岂能容忍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如此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于是她倔强道:“你给我把话清楚了,什么绿帽子的,你别冤枉我!” 李荇瞪着眼珠,他在宫里的时候向来说一不二,他身边的那些奴才哪个敢反驳他,可到了陈东珠这,他作为皇室贵胄的那点特权统统作废了,他觉得跟这个女人说话,心好累。眼见陈东珠一脸“我没错”的表情,李荇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今天非得好好跟她掰扯掰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什么的,他说:“你既已嫁进宫中,岂有深夜逃宫的理,且三更半夜的,又岂有跟陌生男子结伴而行的理?再者、再者……”李荇先前受了风寒,有些鼻塞,说话时鼻音很重,这会跟陈东珠说话时,又觉得风寒严重了些,说着说着觉得鼻腔里奇痒难耐,后半段话还没说出来,“阿嚏”一声对着陈东珠的脸打了老大一个喷嚏。 “啊!你干什么啊!”陈东珠被喷了一脸鼻涕口水,恶心的都快哭了,她带着哭腔喊道:“太子殿下,你岂有对着人脸打喷嚏的理!”陈东珠学李荇教训她的口吻。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控制住。”李荇心安理得。 陈东珠使劲的擦了把脸,恼火的抬手就要给李荇一拳,只她重伤未愈,那一拳软绵绵的,却是轻而易举的被李荇给挡了下来。他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其实,他刚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你是太子良娣,岂有随便为人挡刀的理? “你松手!”陈东珠有些恼了,往回缩手,李荇偏不放手,二人拉拉扯扯的,这时陈东珠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条缝,随即传来女子的一声低呼。那女子一进门便瞧见太子跟陈东珠亲热的模样,“羞”的连连后退,手中端着的杯盏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她立在门口,低着头迟迟不敢进去,心跳得飞快,说话时声音有些发颤,但那嗓音却是极动听,如山间泉水般通透:“妹妹冲撞了姐姐跟太子殿下,还请姐姐赎罪。” 妹妹?李荇松开了陈东珠的手,忍不住去看她,他听说陈廷陆大将军只有一子一女,这陈东珠又是从哪冒出来个妹妹? 陈东珠忍不住挑了挑眉,她差一点就忘了自己这个忒不叫人省心的表妹梁月焉了。上一世中,陈东珠贵为太子妃,归宁时恰逢姨母家的表妹从南方远道而来探望母亲,姐妹二人多年未见却是还没有生分,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候陈东珠心中满是嫁给心爱之人的喜悦,与梁月焉聊天时,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夫君,却没想到,当晚太子与大哥饮酒,回房时竟“不小心”入了表妹的房间。 次日一早,表妹说自己没了清白,要跳后院的荷塘寻死,她没有办法只得叫太子娶了她做良娣,表妹梁月焉一下子就成了焉良娣。那件事闹了好大的阵仗,陈东珠心里苦,夜里一个人偷偷的抹眼泪,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太子同她谈及良娣之事,她虽心有不满,为了自己的表妹,又碍于夫君的面子,也只得忍气吞声。在外人眼里,太子是在太子妃的张罗之下收了焉良娣的,事实上只有陈东珠知道她有多么无奈。事后太子还对她好一番埋怨,因他以为陈东珠是为了荣华富贵,叫自己的姐妹一道入宫才使了那样的计谋,每每见她便羞辱道:“你陈家女子真是使得一番好手段,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亏你想的出来。”就是从那以后,太子便在不正眼瞧她了。 梁月焉是姨母唯一的女儿,而陈东珠的这个姨母幼时遇了人贩子,被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被转手了三户人家,每到一家便被折磨凌辱一番。姨母幼时被毁了身子,本没打算着再嫁人了,却没想到十七岁那年遇着个南方来的商人。那商人是做刺绣生意的,有一番产业,虽身份地位卑微,好在家里有钱,陈东珠的祖母瞧那人还算本分,正房太太又不能生育,若是小女儿嫁过去生他个一儿半女的便可母凭子贵,总比孤身一人老去要好。 起先娘家人去南方瞧过几次,那商人很是疼惜姨母,正房太太又是个不爱吱声的,姨母在他家并不委屈,娘家也就放心了,不到一年,姨母就送了信,报的是喜讯,说是去年年底得了个千金,老爷疼的不得了,叫娘家不要记挂。 祖母临终前将姨母托付给母亲,陈东珠便总听她娘提起姨母,跟她说姨母生活的不容易,月焉表妹就是姨母的唯一,她应当多多照应着。陈东珠本就是个纯善仗义的女子,对温柔软弱的月焉表妹更是多了一分保护欲,从小便处处让着她,只是没想到最后竟连自己的夫君也要让给了她。 一开始她以为只要有了表妹在宫中陪伴,皇宫里的夜便不会那么冷那么长了,那时她还没想到自己万劫不复,焉良娣不知从背后推了多少把。 朱雀十七年胡狄进犯荣城,太子率兵前往,陈东珠正是在焉良娣的怂恿之下偷入军营,见罪于太子。又是焉良娣陷害她,叫她被掳至敌营受辱,致使太子动了将她休弃的念头。陈东珠太傻,被打入冷宫的时候才看清梁月焉的嘴脸,她自始至终都不是想要跟她平分秋色,从头到尾谋划的都是要鹊巢鸠占,只是她自己恐怕也不会想到,费尽心力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最后得了皇后宝座的是出身卑微却独得太子宠爱的莺莺。 软禁于秋梧宫时,陈东珠就想过,假如一切能重来,她先收拾莺莺良娣,再收拾焉良娣。如今真的叫她重活一世,再看到这个焉良娣,“嘿嘿”报复自是不在话下。 这一世陈东珠成了良娣,没有出宫回娘家的特权,可没想到到了上一世中“归宁的时间”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回了家,又不可避免的遇上了前来探亲的梁月焉。这个表妹居于南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想必是听说她入宫之后也存了攀龙附凤的想法吧。 “姐姐受伤了,妹妹便亲自煮了猪蹄汤送来,没想到却冲撞了您跟太子殿下,妹妹惶恐。”梁月焉娇滴滴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 如今陈东珠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梁月焉的那碗猪蹄汤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想到她所有的关心都是假象,陈东珠再听梁月焉的声音就忍不住恶心的鸡皮疙瘩往外冒。 太子在屋中,梁月焉没传令不敢贸然进屋,只能端着猪蹄汤在外面站着。她以为陈东珠听到她说的话便会唤她进去,没想到等了许久屋里也没动静…… 第十九章 下毒 第十九章下毒 陈东珠看着门后晃动的人影,心底一阵嗤笑,这月焉表妹倒是有趣得紧,口口声声说打搅了太子殿下,既然如此那倒是识趣的退下呀,竟还站在门口。她故意不说话,就好像是不知道门外有人一般。 李荇坐在床沿上,低头小声问陈东珠:“你哪来的妹妹?” 陈东珠狭促的笑笑:“怎么,你很感兴趣?我帮你说和说和,叫她给你做良娣?” ……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荇被陈东珠说的一愣。 陈东珠见他的模样,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这男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她说话声音很小,语气却恶狠狠的:“你想的美!” “我想什么了?”李荇特讨厌陈东珠跟他说话时那欠扁的模样,瞧她那小嘴歪的,跟中风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陈东珠的脸蛋儿:“你我都瞧不上眼,何况是你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便宜妹妹!” “说话归说话啊,别动手动脚的。”陈东珠拂开李荇的手,本姑娘今儿个身子不适,先由得你撒野,若是平日里再敢造次,看我不掰断你那毫无规矩的手指! 梁月焉隔着门缝往屋子里瞧,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瞧见那两人动手动脚眉来眼去的,样子实在暧昧,无形之中被秀了一脸恩爱。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也要刷一发存在感:“姐姐,若是再不喝,这猪蹄汤可就凉了。” 凉就凉呗,谁稀罕你做的汤,尽管如此,陈东珠还是唤梁月焉进来,太子见状识趣的起身离开,只临走时想到陈东珠说的玩笑话,不自觉得冷了脸。为了证明自己瞧不上她,也瞧不上她的野生妹子,他特意鼻孔朝天的往外走,连看都不看梁月焉一眼。 梁月焉站在门口,与太子擦肩而过。太子没有正眼瞧她,叫她很失落,她觉得也许是今天衣裳穿的不够好看,头发挽的不够漂亮,又或者是她的表现还不够,她想再说句话,唤太子留下一起喝汤,又想到离家之前大娘嘱咐的话“过犹不及”,于是乖乖的闭了口,她人端着猪蹄汤往屋里走,目光却是黏在太子的背上。真不愧是太子殿下,竟如传说中那般仪表堂堂,梁月焉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表妹?”陈东珠见梁月焉发呆,忍不住唤她一声。 陈东珠没有姐妹,以前她把表妹就当做是自己的亲妹妹,跟她说话都是妹妹长妹妹短的,如今“妹”字前头不自觉的带了个“表”,梁月焉听到这称谓,忍不住看了看她,而她打哈哈,只对着梁月焉傻笑。 梁月焉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两碗汤,陈东珠当然知道那多出来的一碗是给谁喝的,梁月焉讨好太子的意图太过明显,上一世几乎也是这样的桥段,她就硬是没瞧出来,如今知道了表妹的真实目的,再看她的所作所为,只觉得漏洞百出,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陈东珠忍不住讽刺道:“表妹真是客气了,还怕我喝不饱,特意煮了两碗汤。” “……”梁月焉尴尬,没有说话。 陈东珠也不再理她,端起一碗汤抿了一口,觉得这汤味道浓郁,猪蹄炖的滚烂,口感真是好极了,她不自觉得一大碗全喝下去了。喝完又看看旁边的那一碗,也端起来,一饮而尽。 “味道真是好极了,谢谢表妹啦。”陈东珠喝完,抹了抹嘴:“哎,太子殿下若是也能喝到这么好喝的汤就好了,真是可惜了。”陈东珠咂吧着嘴,说完果不其然的见到表妹皱了皱眉头。 “妹妹还有事,先告退了,姐姐好好歇息。”梁月焉快速的退了出去,她跟陈东珠没什么好说的。 陈东珠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重新爬回床上,一眯眼又是一觉。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母亲身边的丫鬟紫荆来专门服侍她起身。陈东珠醒时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这紫荆是夫人身边的老人顶伶俐的,立刻叫人端来热茶给陈东珠润嗓子。陈东珠咕咚咕咚喝了老大一口,温热的茶水滚过喉头,她这才发觉嗓子紧得慌的,吞咽一口口水就疼得慌,于是对紫荆说:“我嗓子疼的厉害。” 紫荆闻言愣了愣:“小姐莫慌,奴婢这就去通禀夫人一声,立刻叫人请大夫来瞧瞧。” 陈东珠点点头,紫荆出了屋,剩下两个丫头伺候她穿衣服,因后背上有伤只能穿些宽松衣服,她一边往身上套大袍子,一边皱眉,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喉咙痛上了。她猛地想起来先前喝了两大碗猪蹄汤,然后睡一觉醒过来嗓子就紧了,难不成这心思歹毒的梁月焉在猪蹄汤里下了毒?陈东珠无语凝噎,亏她嘴馋还喝了两碗。 陈夫人赶来,陈东珠一头歪进她怀里哭着撒娇:“娘,我嗓子疼,现在头也疼了。”陈夫人摸摸陈东珠的额头,这一摸发现滚烫滚烫的,吓得陈夫人哎呀一声,直呼了不得。 “夫人,奴婢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这时候紫荆过来回话,陈夫人看她一眼道:“你是怎么服侍小姐的,都烧成这个样子了,怎么才跟我说。” 紫荆上前摸了摸陈东珠的额头,触手灼热,她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刚才给小姐穿衣服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这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发烧了。 陈东珠这头生病,府里立刻闹开了去,李荇跟梁月焉听到动静,各自赶来。李荇刚一进屋就看见一众丫鬟婆子围在陈东珠的床头,陈夫人坐在床边上,搂着陈东珠,一脸疼惜的模样。而陈东珠整个人晕乎乎的,浑身上下没一块舒坦的地方,她嘴撅的老高,小脸皱巴巴的,样子活像个小苦瓜。李荇想讽刺她两句来着,见陈夫人那般着急,撇了撇嘴终究还是没说话。屋子里的人见太子驾到,皆俯跪地行礼,陈夫人刚要挪动身子,李荇摆手止住了她的动作,陈夫人便只跟他点了点头。 “姐姐,听说你身子不适?”梁月焉也凑了过来,走过来时不忘跟李荇福了福身子。 陈东珠一见梁月焉就有气,她咧开嘴皮笑肉不笑的说:“我刚喝了你的猪蹄汤就睡下了,再起身浑身上下哪都不舒服。会不会是你的猪蹄汤有问题?” “姐姐何出此言?”梁月焉心下一惊,她的确是给陈东珠喝过猪蹄汤,但她可没害她呀,何况那汤是想要给太子喝的,她只敢做好,岂敢做孬。 “我确实是喝了你的猪蹄汤之后就不舒服了。”陈东珠眨着眼睛,一看梁月焉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就不爽,大家都是女孩子凭什么她一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模样,装给谁看呢。 “姐姐,妹妹一番好意……”梁月焉咬了咬嘴唇,扑通一声跪下去,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时不时的看看太子,指望他能开口,给自己做主。陈东珠见梁月焉这副模样有些想笑,她是多么渴望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回就开始给太子暗送秋波了。 李荇看了陈东珠一眼,她脸颊发红,面色红润的不正常,横看竖看还真像是被人下毒了,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她下意识的往后仰身,想躲,他一巴掌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乱动。手心儿里滚烫滚烫的,陈东珠发烧烧的很厉害,李荇也有些慌了,于是问她:“你真的喝了猪蹄汤就这样了?” 陈东珠点点头。 李荇一手托着下巴,思前想后也找不出什么端倪,确实就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表妹最形迹可疑,他在皇宫里也见识过后妃争宠的那些伎俩,随随便便下个药却是再简单不过了,当即便认定陈东珠是被这个什么表妹下了毒害成这样的。 “谋害良娣可是大罪,还需细细调查,尔等先将疑犯关押起来。”李荇冷着脸,在陈将军府上,当着他的面给他的良娣下药,这就是打了他的脸,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如此包藏祸心的女人,实在不能姑息。陈夫人还想开口说什么,见太子已拿了主意便也不好再反驳,于是梁月焉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关进了柴房里“以待调查”。 上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太子总是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陈东珠,就算她真的被人暗害,他也会说是她自导自演的苦肉戏。如今,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竟也有给自己主持公道的时候,陈东珠受宠若惊,嘴里含糊的嘟囔一声:“算你有良心。”李荇听见,不自觉的勾了勾嘴唇。 梁月焉一路喊冤被下人拖走,她从没见过如此阵仗,一时慌了,刚才太子那样凶巴巴的看着她,把她吓的六神无主。“谋害良娣”是大罪,那究竟又是多大的罪?会不会死?想到此处,梁月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泪眼婆娑,脸上的妆也花了,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苦苦哀求,可惜无人理会。 过不多时,大夫被请来了,见屋里的人一脸严肃,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想着床上的病人怕是不大乐观。 “大夫,您给仔细瞧瞧,我们小姐叫恶人给下了毒药了。”紫荆说话的时候愤愤的,想着这表小姐怎的那么心狠,她们家小姐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她怎么下的去手呢。 第二十章 寻死 第二十章寻死 大夫伸出三指搭在陈东珠的左手腕上,良久道:“左关部浮大有力,左寸尺俱带伏洪,此乃六淫之脉,为风寒入中所表。”大家听不太懂专业术语,不禁面面相觑,紫荆替陈夫人问道:“大夫,您就说的直白点,太玄乎的我们听不懂。” 老大夫捋一捋白花花的胡子:“小姐没有中毒,而是感染了风寒。” “啊?”紫荆愣了愣,她家小姐自受伤以来卧病在床,他们做下人的生怕小姐受凉,连窗子都不敢打开,怎么就叫小姐风寒了呢。她将自己的疑问说出,老大夫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且若是身边有病人,受了病气也是会被传染的,于是对屋中众人说:“小姐身负重伤,体质虚弱,若是身边有受了风寒的人,被传染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听闻此言,陈夫人扫了一眼屋中诸位丫鬟婆子,想着不知是哪个没眼色的,生了病还巴巴的往小姐屋子里钻,这会子竟将小姐给传染了。 那些下人见大夫说完话之后夫人便生气了,怕自己被安个“服侍不周”的罪名,若是被发卖出去可怎好,于是连连跪地求饶,皆为自己辩解。李荇见状不自觉得摸了摸鼻子:“怎的这么巧,偏生我也病了。” 这下,大家都忍不住去看太子了。老大夫是从外头医馆请回来的,不晓得李荇是和何人。太子微服,身份不宜暴露,陈夫人忙跟大夫解释道这是他们家的新姑爷。大夫一听了然的点点头,既是新婚夫妇难免过分亲近了些,把风寒传染给小姐是意料之中。他开了几贴温热散寒的药,临走嘱咐李荇:“小姐体质虚弱,姑爷莫要分过亲近了,以免将病气过给小姐。”李荇起先还认真听他的嘱托,听到后半段话才觉得不对劲,硬是被闹了个大红脸。 “夫人,表小姐还被关着呢。”紫荆想起了梁月焉。 陈夫人叹了口气,这闹得是哪一出:“还不快把人给放出来。”陈夫人颇埋怨的看了李荇一眼,太子殿下实在是太能闹了,事情还没摸清,就三下五除二的把她侄女给关起来了。 柴房门打开的时候梁月焉是又惊又怕,她不自觉得往后缩了缩身子,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要“发落”自己了吗。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是大娘说她长得比陈东珠好看,性子比陈东珠温柔,肚子里的学识也比陈东珠多,陈东珠能入宫嫁给太子,她也一定可以的,她这才千里迢迢的跑到皇都来攀亲戚,没想到金龟婿没钓着,自己的小命就要搭进去了。 “表小姐,您快出来吧。”紫荆见梁月焉半天不敢动地方,知道她是被吓怕了,亲自进去请她出来。 梁月焉啜泣着,小声问紫荆:“是姨母叫你来的?” 紫荆点点头:“是夫人叫我请您出来的,太子殿下错怪了好人,夫人恐小姐受了委屈赶忙叫我来请您出去。” 梁月焉狐疑的打量着紫荆,紫荆见她仍是不敢相信的模样,遂把大夫说的那番话转述了一番,又道:“夫人晓得您与我们小姐姐妹情深,断不会害了小姐,只太子殿下金口已开,夫人亦不敢反驳,如今真相大白了,第一时间便叫奴婢来请小姐出去。” 梁月焉虽是庶出,可梁家终究只有她一个孩子,从小便被宝贝着,是当正经小姐教养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听紫荆说什么真相大白之类的,她便觉得更委屈了,扁了扁嘴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紫荆知道她吓坏了,搂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的轻拍她的后背,好好的安慰她。 因为大夫特意嘱咐太子不要跟陈东珠过于“亲近”,太子便不能跟陈东珠同房了,陈东珠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同处一室,眼下是高兴坏了。陈夫人见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叹一口气,忙叫人整理出一间客房来给太子居住。因为是要给太子收拾房间,下人们不敢怠慢,将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又特意在窗台上放了些花草装点。事后,陈东珠才想起来什么,于是问紫荆:“太子的房间在哪啊?” 紫荆没多想,以为小姐是惦记着太子住的不习惯:“在荷塘前,是最好的一间房了。” 陈东珠想了想又问:“那表小姐呢?” 紫荆答道:“也是住在客房,是南院那间,采光很好。” “啧啧。”陈东珠咂吧着嘴,她们家客房都在一个区域,梁月焉住的岂不是离太子很近,想到上一世李荇那厮跟她住在一处,尚能跑错了走到梁月焉的屋里去,如今他俩住的近了,那色/鬼李荇岂不是近水楼台了? 晚上时她穿着宽松的袍子亲自去找李荇,第一次跟他客客气气的说话:“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还是回宫吧。”陈东珠下了逐客令。 李荇躺在一张躺椅上,看着陈廷陆的兵书,兵书虽然有些乏味,但这远离皇宫的自由惬意还是叫他很留恋。陈东珠说话的态度很谦和,李荇第一次瞧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正色起来,她躲在一件极宽松的罩衫下,原本丰满的身子倒显得有些娇小,因为发烧的缘故,小脸苍白,脸颊却是透着红晕,她神情倦怠,病后的模样我见犹怜。李荇也不自觉地放缓了说话的语气:“我不回宫,就在你家住着,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他说话的意思好像是要在宫外陪她,等她病好再一起回去,陈东珠瞠大双眸,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荇,他算是在向她示好吗。她有点害羞,心跳的咚咚的,可是一想到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莺莺,哪怕她现在还没出现,她的影响力也已经留在了她的心里,如同一道不愿触及的伤口。陈东珠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好不自在,她的手心里全是汗,不自觉的攥了攥衣摆。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的,于是她撇过脸去:“谁稀罕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迟早好聚好散。” 李荇被陈东珠一句话冲的下不来台,这女人是石头做的,顽固得很,他就不该“怜香惜玉”,于是拉长了一张脸道:“我是怕你偷偷去见那个被你藏起来的美人。”见陈东珠变了脸色,李荇从躺椅上坐起来,一手托着下巴,挑衅的笑笑:“如果你现在告诉我她在哪,我把人接走,立刻回宫。” “哼,你想得美!”陈东珠气得眼睛快喷出火了,转眼扭头就走,一出房间走在走廊上她立马垂下了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其实她也想知道平哥在哪呀。 晚上陈东珠喝了药,倒是一夜好眠。 早晨的时候,她被院子里的吵闹声吵醒,她没睡够呢,懒洋洋的申了个懒腰,问紫荆:“这是谁啊,一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姐,是、是表小姐……”紫荆不知陈东珠已经将梁月焉当成了敌人,还以为她们姐妹感情十分要好呢,这一会表小姐出了事,她倒是怕自家小姐担心,有些不敢回话了。陈东珠掀了掀眼皮:“表小姐怎么了?” “表小姐因为昨晚上被冤枉的事情想不开呢,说是再没脸见人了,要寻短见,这会嚷着要跳荷塘。府里的下人都拦着呢,我已经请人禀了夫人。”梁月焉受冤枉,陈东珠也占了一份功劳,紫荆说话时一直看着小姐的眼睛,生怕她因为此事而感到自责。谁知,自家小姐非但没有对此有一丝一毫的愧疚,甚至连一点惊讶都没有,紫荆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梁月焉要寻短见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陈东珠记着上一世里她被太子“玷污”的时候也是寻死觅活的,这一世不过是故技重施了一把,原因换了一个,伎俩却是没换,她不想管梁月焉的死活,倒是替她们家荷塘不值。那小小荷塘是招谁惹谁了,动不动就要有人跳进去寻短见。 “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拦着点?”紫荆问道。 陈东珠起身穿衣,梁月焉登台演戏,她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她要自杀她绝不拦着,甚至打算见机行事推波助澜。 陈东珠叫紫荆给她备了椅子和一包瓜子,她就那么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李荇住的地方就在荷塘边,他站在窗户跟前也跟着看热闹。梁月焉要跳池塘他还觉得挺没脸的,切,不过是爷昨个断案没断明白,错判了“凶手”吗,用得着寻死觅活吗,这不就是叫爷下不来台吗,怎的还想叫爷给你赔不是?李荇老不高兴的撇着嘴,寻思这女人就是爱作,有本事你真跳啊,你跳下去爷……敬你是条汉子。 “你们别拦了,表小姐要随了大义,你们应当送着些,只可惜我家这塘子水浅了点,跳下去一下是淹不死的,不过好在是个荷花塘,泥巴倒是有不少,勉勉强强的可以呛死个人。”陈东珠嘴里含着瓜子皮,说话含糊不清的,但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梁月焉可以清楚的听见。听到陈东珠说的话,那些吓人愣住了,不自觉的松开了拽着梁月焉的手,而这时没人拉着了,梁月焉也不寻死觅活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二一章 寿宴 第二一章寿宴 听了陈东珠的话,下人们面面相觑,不自觉得松开了拉着梁月焉的手,而梁月焉没有人拦着也不再哭闹着要寻死了,她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荇站在窗边,正想看看这闹剧如何收场,忽听陈东珠“哎呀”一声,一看却是她手里拿着的瓜子洒了一地。李荇见陈东珠站起身,提了提裙摆,低头看着脚边散落的瓜子。正当他以为她会说什么的时候,只见她放下裙摆,拍拍手走人了,紫荆乖巧的跟了上去。 梁月焉见状坐在地上哇的哭了出来,现下是彻底没脸了,她今后还怎么见人啊。 好戏散场,李荇鄙夷的笑笑,回屋继续看陈廷陆大将军那些枯燥无味的兵书。 陈东珠到底是从小习武,身子骨较寻常女子比起来皮实的很,一两帖药下来,她的风寒竟是比李荇先好了,后背上的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长肉,酥□□痒的。眼看不日便是陈夫人的诞辰,她想留下来给母亲贺寿,从不提回宫的事,李荇躲在陈家是座上宾,被一众人当着祖宗一般供着,既没有父皇对他横鼻子瞪眼睛的,也没有皇祖母的唠唠叨叨,他就快乐不思蜀了,也不着急回宫。 陈东珠很快就恢复了年少时在院中上树掏鸟蛋,骑马打架的无忧生活,而李荇每天看书,无聊时就暗搓搓的躲个假山后面偷看陈东珠如何闯祸,又是如何善后的。他二人各有各的惬意日子,只梁月焉一人可怜兮兮,自那次“寻死未遂”事件之后,她自觉颜面无光,已经很久没敢出门了。陈夫人惦念着她,倒是没把她当外人,听说了她的事之后,亲自到她房里来劝解。 梁月焉正躺在床上暗自垂泪,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哑着嗓子问了一声,陈夫人道一声:“是我。”梁月焉立即抹了眼泪,起身给她开门。 “你好些日子没出来了,我便来瞧瞧你。”陈夫人见梁月焉脸色很憔悴,整个人似是瘦了,眼窝下有浓重的阴影,想来这些日子没睡好吧。 梁月焉把陈夫人让进屋里,又把门给关上了,今日若不是姨母亲自过来,她一定不会再开门,原本打算等姨母诞辰过后就请辞回家的。 “傻丫头,瞧,你都瘦了。”陈夫人心疼妹妹,自是把自家妹子唯一的骨肉当做是自己的女儿来看。她摸了摸梁月焉的鬓发,对她说:“你娘若是知道你在我这瘦成这样,指不定要多埋怨我呢。”梁月焉闻言又是一阵啜泣,想着在家里大娘和爹爹多么宠爱自己,如今到了别人家竟是被肆意□□。她忽的恨起了陈东珠,觉得她实在是太可恶了,口口声声说把她当亲妹妹看,如今却是对她处处提防,处处算计,还害的她在人前丢丑,此仇不报她便不再姓陈。 “姨母,我如今已经是没脸见人了,活着还不如死了。”梁月焉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陈夫人疼惜的擦掉她腮上的泪水:“傻孩子,东珠是气你要寻短见才使出了激将法,她没读过书,说话一向直接,你别怪她。再者,在姨母家里哪有外人,没人敢笑话你。” 梁月焉又低低的啜泣两声,因存了想要复仇的心思,眼里现了一份坚定的神色,陈夫人不知她心里所想,以为自己的劝解奏了效,她又被重新鼓舞,于是继续说:“明日我叫东珠来给你赔不是,你们姐妹切莫因此生分了。”说罢,陈夫人用手绢擦干了梁月焉脸上的泪痕。 其后,陈东珠被陈夫人好说歹说,终于是到了梁月焉的面前,给了她一个特别不走心的“道歉”,梁月焉笑笑,拉着陈东珠的手,如同往常一样,姐姐长姐姐短的唤她,把陈东珠激的一身鸡皮疙瘩。 陈旷修为羽林中郎将,因前阵子宫中出了所谓的刺客,一时草木皆兵,他格外的忙碌起来,接连在夜间轮值不得归家,直至母亲诞辰,这才告假回了府上,直到这时他才跟太子打了个照面。两人一见面,陈旷修习惯性抱拳:“水草,别来无恙。”水草是太子乳名,除了皇后娘娘之外,便只有陈旷修能如此亲昵的称呼他。 陈东珠见哥哥跟太子亲密无间,一想到上一世中这两人因自己反目,心中百感交集。 陈廷陆大将军忠信守礼,不肯失信于结发妻子,一生只娶一妻,永不纳妾,在外人眼中是出了名的“宠妻无度”,今次妻子诞辰本欲好好庆祝,却因太子在家中“做客”,府上立时多了双眼睛在窥探。大将军久经沙场,亦懂得韬光养晦,于是这次贺寿便成了秘而不宣的家宴,谢绝往来宾客,拒收礼金,一切事宜从简。宴席上除了早前便来拜访的几个远道亲戚之外,便都是自家人了。 起先陈东珠很担心寿宴上铺张浪费引得天家侧目。上一世她为太子妃嫁入宫中亦是好大的动静,陈大将军于府上大摆流水宴席三天三夜,陈东珠陪嫁绵延十里,汗血宝马胭脂更是一同送进宫中,如此铺张引得朝中颇有怨言。也许就是从那时,叫天子忌惮,埋下了祸端。 这一世,陈东珠下定决心,定要保住陈家,保住自己的父母亲人。 寿宴上,太子落座于陈旷修身边,而陈东珠和梁月焉等一众女眷坐在一处。上一世里,正是因为太子冷落自己,哥哥才对太子心生埋怨,以至于被湘王殿下钻了空子,说服哥哥起兵谋反。陈东珠未免哥哥跟太子嫌隙,在家人面前表现的同太子百般恩爱,硬是要下人在太子身侧添座,紧挨着他坐,仿佛夫妻二人如胶似漆一般。 李荇大惊,偷偷问陈东珠:“你搞什么鬼,不知道我看见你就倒胃口吗?” 陈东珠暗地里在他大腿上狠拧一把:“你也不想让大家看出我们之间不合吧,这事传出去你我皆颜面无光。” 李荇是个好面子的人,纵横风月场所,自认阅女无数,栽倒在陈东珠这棵狗尾巴草上的悲惨经历实在无颜提及,且他虽乖张,也晓得在老丈人家应当有所收敛的道理,便顺了陈东珠的心意,演场戏而已,有何畏惧。 因大将军嘱咐厨房一切从简,宴席上只鸡鸭鱼各样俱全,并无熊/掌之类过分猎奇菜肴。席间梁月焉为陈夫人祝寿,献上自己亲自绣的双面绣,一面是百花争艳,一面是花好月圆。梁月焉父亲是做刺绣生意的,家传双面绣鼎鼎有名,梁家绣品又是每年进贡朝廷之必须,后宫妃嫔的礼服半数之上出自梁家绣庄,就连太子李荇的衣裳中也有梁家绣娘的杰作。 梁月焉更是得祖上传承,绣工是一等一,她绣的牡丹花栩栩如生,仿佛无风自动,百花丛中穿花而过的蝶儿扑闪着翅膀,蝴蝶翅上鳞片更是纤毫毕现,叫人啧啧称奇。李荇见她出神绣法,这才将她梁月焉的大名跟江南梁家绣庄对号入座,对她便是刮目相看了。 陈夫人收了侄女的礼物,笑逐颜开,梁月焉又锦上添花,举起酒杯即兴作诗一首,写情写景,诗中更是藏了陈夫人的名字,引得在座亲朋称赞不已。陈夫人心情愉悦,向几个远道亲戚介绍说这是她娘家妹妹的独女,脸上神情颇自豪。 陈家亲戚本是远道而来为陈夫人祝寿,却没曾想过当朝太子亦在府中做客,如今能同席宴饮,喜不自胜,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太子善书法,坊间亦有流传,远道亲戚中有几个小字辈的,饮了几杯酒水,便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壮着胆子求太子墨宝。 眼前梁月焉献礼完毕,席上氛围正浓,又因是自己的丈母娘诞辰,李荇不敢扫兴,当即叫人取了纸笔来。陈东珠坐在座位上傻笑,以为太子不会作诗定要出丑。 梁月焉见太子要写字,殷勤的上前铺纸研磨,李荇提笔,少顷便写了首诗出来,正是梁月焉才刚做的。他叫人将字呈给陈夫人,只道是借花献佛了,陈夫人虽觉不妥,仍是笑着收下了。 李荇落座,很傻很天真的陈东珠伸手用筷子戳了戳他:“你倒是怪激灵的啊?” “什么?”李荇不解。 陈东珠笑笑:“别装了,我知道你不会作诗,这不抄了表妹的。” “你还挺美呗?”李荇揶揄,如今梁月焉大出风头,已是将陈东珠比了下去,这个傻妞非但不知,还有心思来嘲笑他,真是傻得有些可怜。他忽又觉得,这陈东珠再是不招人喜欢,却也是自己的良娣,如今他跟着梁月焉来这么一出,却是里应外合,合起伙来欺负了她。她这么傻,他有些于心不忍,心里竟有一丝丝的内疚。 陈旷修坐在一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小妹单纯,而太子乃未来储君,并非常人,妹妹跟在他身边亦少不了尔虞我诈,且又觉得太子对小妹并不上心,他心中难免烦闷,于是一杯酒连着一杯酒的饮下肚,竟有些微醺。 “水草,我敬你一杯。”陈旷修朝太子举杯。 第二二章 缝针 第二二章缝针 陈旷修对李荇端了酒杯,陈东珠大惊失色,按住兄长的手腕:“哥哥,你忘了吗,李、太子殿下不善饮酒。” 李荇喜欢喝酒,酒量却不好,酒品也是叫人不敢恭维。陈东珠重生以来,跟他第一次见面便是在他喝醉酒的时候,他错把她当成了陈旷修,他被她狠揍了一度。宴席上,陈东珠生怕李荇喝醉酒,若是他再“不小心”进错了房间,领回去一个良娣来折磨她,她可真要哭了。 席间有人来向太子敬酒,皆被陈东珠以一种极护短的姿态给挡了。尊卑有序,其他人也不敢有异议。陈东珠不知道大哥这是怎么了,他应该晓得今日的场合,若是把太子灌醉了,叫他酒后撒泼闹开了,那该如何收场。李荇是“三杯倒”的量,之前给母亲祝寿,已经饮了两杯,再来一杯就是极限了。 “陈兄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了。”李荇跟陈旷修是“铁哥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又继续倒酒,豪饮三盏,再说话舌头就捋不直了。 陈旷修接着也饮了一杯:“你该改口了啊,得叫大哥。” “大哥说的对啊,咱们是一家人了,你说是不是啊,老弟?”李荇喝醉了,跟陈东珠也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了。陈东珠被那两人吓得瞠大双眸,忍不住拂开李荇的手:“谁是你兄弟啊!”再跟老娘动手动脚,老娘打的你满地找牙。 李荇眼前的人开始重影了,他使劲的揉揉眼睛,看着陈东珠蹙眉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看着没那么可恶了好像,酒真是个好东西,他一喝酒就感觉这个世界暖洋洋的,所有人看着都那么舒坦。他拍拍陈东珠的肩膀,寻思如果她一直看上去这么可爱,他也可以凑合着收了她,看在陈旷修的面子上就不跟她和离了。他把脸凑到陈东珠的近旁,在她耳边呵着酒气:“对,你不能是老弟,你是我的良娣。” “我去你大爷的。”陈东珠暴怒,她早警告过他别跟她动手动脚的,可这厮就是如此蹬鼻子上脸,她拽住李荇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杯盏落地之声琳琅,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陈东珠猛地清醒过来,她盛怒之下竟是如此失态,若是当众打了太子被传出去,不仅仅是她恐怕陈家也不会好过。 太子仰身向后倒去,陈东珠见势不妙,赶忙补救,她立即上前一步,长臂一捞,一只手扳住李荇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肩膀,下一刻太子结结实实的跌进陈东珠的怀里,被她一使蛮力,竟是给打横抱起来了。 李荇仍旧头脑发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与陈东珠面面相觑。 “呀!”有的女眷羞的捂住了眼睛。 “太子,你喝醉了,小心一点,别摔着了。”陈东珠不自觉得舔了舔嘴唇,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用眼角的余光扫到父亲的脸,他表情严肃,整张脸紧绷着,她今日确实是太丢脸了,父亲一定被她气得不轻。 “有血!”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陈东珠这才看到顺着她衣袖往下流淌的血滴,她忽然感到背上撕裂一般的疼痛。为了抱住李荇,她使了大力,不小心将后背上还没彻底长好的伤口给崩裂了。 “快扶小姐回房。”紫荆反应最快,手脚麻利的张罗起来。经这么一闹,谁也没心思继续吃饭了,宴席草草的结束了。梁月焉扶着陈夫人,眼睛一直盯着李荇晃悠悠的背影。刚才陈东珠一直不让他饮酒,如此看来,这太子殿下真是有趣极了。 陈东珠后背上的伤口撕裂以后,血是流的越来越多,紫荆吓得手抖起来,几位力大的嬷嬷围上来,合力将小姐抱起来,抬进了屋里。陈夫人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哄哄的,心神不宁的问梁月焉:“焉儿,东珠的伤不会有事吧?” “姐姐福气,自会吉人天相。”梁月焉的安慰毫不走心。 老大夫大晚上的被请来,他看看陈俯门口挂着的熟悉的匾额,最近有事没事竟往将军府跑了,他都快成了将军府的御用医生了。 陈旷修担心陈东珠的伤势,拉着醉醺醺的太子忙前忙后,跟着紫荆乱转,一众丫鬟婆子挤在陈东珠的身边,将她的屋子围的水泄不通。大夫来的时候差一点没进去屋子,他急的直跺脚,直呼闲杂人等速速撤离,不要在此耽误病人看病。 紫荆开始“清场”,把不相关的人一并“赶走”。只大少爷半醉了,胡搅蛮缠的,说什么也不肯走,她就叫他老老实实的在门口候着。李荇已经酩酊大醉,见人赶他走,就乖乖的撤退,只是头昏脑涨,路也不认得了,开始在廊上乱转。下人们全都在看陈东珠,一时到没人注意到他。 大夫一看见陈东珠“一片狼藉”的背部,嘴里忍不住叹气:“小姐背上有伤,宜静养,你们怎么还能叫小姐继续练武呢!” 紫荆忍不住脸上发烫,这事说出来真是臊得慌,她们家小姐那伤哪是“练武”练的啊,分明是跟太子爷如胶似漆,恋爱“恋”的啊。 “这事情可开不得玩笑啊!”大夫见紫荆脸上神情怪异,又忍不住嘱咐一句。紫荆正色点头,也埋怨的看了陈东珠一眼,小姐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 陈东珠趴在床上,她疼的脸色发白,自己不用看就知道后背上惨不忍睹,她跟大夫说:“大夫,我这后背到底是该上药啊还是该包扎啊,您捉紧着点,在晚一步我可要疼死了。” 陈东珠背上的刀伤本就很深,先前勉强包扎上了,没成想这才几天时间又被撕裂,造成了严重的二次伤害,鲜血四溅,这一次恐怕是不得不缝针了。老大夫忍不住嗤笑一声,这陈小姐不过是同他孙女差不多大的年纪,却是他见过的病人中心最大的了,他不禁想看看她知道了自己需要缝针之后的反应,于是故意告诉她:“您的伤现在需要缝针才行。” “啊?”陈东珠瞠大双眸,不可置信。她不懂医术,生病缝针的事简直闻所未闻,她看那老大夫眼角笑眯眯的,还以为他在跟她开玩笑,于是笑嘻嘻的跟他闲扯:“是不是要用针线把我后背上裂开的伤口缝起来?” 老大夫笑眯眯,点点头。 陈东珠眼珠转了转,又问:“是那种细细的,拿都拿不起来的绣花针吗?” 老大夫仍旧在笑,又点点头。 陈东珠歪着头,看大夫从自己背着的药箱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帕子”,那帕子湿漉漉的,她隐约觉得大夫拿那帕子在她背上擦了擦,过一会她的后背就麻酥酥的,再过一会竟是没有知觉了。大夫问她:“麻了吗?”陈东珠点头,又觉得很神奇,不知那帕子上究竟浸了什么东西,竟然能让她失去知觉,就好像是被封了穴道一样。老大夫从药箱里又取出银亮亮的纤细的缝针来,在火焰上燎了燎,又在陈东珠的眼前晃了晃。陈东珠这下傻了眼:“大夫,您不是开玩笑的?真的要用绣花针在我的背上缝针!” 老大夫正色道:“行医问药救死扶伤,岂能儿戏!” 陈东珠猛地住了嘴,一想到这老大夫要在自己的后背上穿针引线,就像是碧桃平日里绣花那样在她的皮肤上缝来缝去,她就怕呀!她生平第一次认怂了,红着眼圈跟大夫求饶:“您高抬贵手,别在我的背上缝针了。” 老大夫不再理会陈东珠,开始穿针引线,陈东珠瞧着他白花花的发顶,又看看他脸上遍布的皱纹,忽然怀疑这老爷子的眼睛花不花啊,一会下针还能不能瞅准了,万一扎错了地方可怎么办呀。大夫穿完线,捏着针缝了下去。陈东珠听见针尖刺破皮肤的声音,却感觉不到疼痛,这才想起来之前后背上已经没有了知觉,既然不疼,她也就不那么怕了。大夫在她背上缝了二十三针,轻轻的打了个结,随后告诉一旁伺候的紫荆:“七日之后拆线,到时记得去我医馆找我,莫要迟了。” 紫荆走上前来细听差遣,低头一看陈东珠后背上的伤口被黑乎乎的细线缝了起来,就像是一条长长的蜈蚣一般趴在小姐的背上,忍不住一声尖叫。忧心忡忡的问大夫:“您怎么把我们小姐的背医成了这个样子,留下这么大的疤,今后可怎么见人。” 老大夫捋捋胡须:“小姐本来不用缝针不用留疤的,谁叫她如此不小心,如今再不缝针可就会送了命了。” 陈东珠听那二人谈话,一点也不害怕,杀人不过投点地,何况如今伤口缝起来了不用死了。她反倒大大咧咧的安慰起紫荆来:“没事,行侠仗义,谁身上没有个疤。” “小姐!”紫荆心疼,您又不是男儿,身上留疤算什么呀。 第二三章 误会 第二三章误会 因为寿宴上陈东珠徒手抱起太子而崩裂伤口引发的闹剧,将军府一时乱作一团,前来祝寿的个把远道亲戚有的已经连夜启程赶回老家了。被陈旷修“糊里糊涂”灌醉的太子独自一人在廊上打转,不过眼下脑子不清楚的太子殿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怠慢了。他坐在美人靠上吹着凉风,忽然想起这美人靠的由来,似是前朝不知哪代的宫妃体弱身娇,每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歇息,帝王垂爱,于是九曲回廊上便多了这美人靠,如今他要也靠上一靠。 梁月焉扶着陈夫人在陈东珠的屋子里坐了坐,见她背上狰狞的伤口,陈夫人差点又要晕死过去,梁月焉赶忙把她扶回了自己的屋子,好说歹说的才劝她歇下。她从陈夫人的屋子里出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在走廊上正好遇见了坐着吹风的太子。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啊?”梁月焉稍稍靠近李荇,说话的时候低着头,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只觉得自己耳朵发烫,心跳的咚咚的。 李荇闷声叹了口气,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顿了半天刚要说话,打了个酒嗝。梁月焉被他熏的忍不住后退一步,皱着眉,有些担心的说:“太子殿下,您怎么醉的这么厉害,民女这就给您盛来醒酒汤。” 李荇点点头,乖乖的坐在原地等着。 梁月焉进了厨房,仍有使唤丫头在里面忙着,别人问她来做什么,是否需要搭把手,她也不理人,悄悄的端了碗汤出去。走在廊上时,梁月焉忍不住想起在家时大娘嘱咐她的那些话,忽的手抖起来,她有些怕,那些个伎俩用在太子身上,真的不要紧吗?她一路上内心不断争斗,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跟李荇见面的地方,她离他丈许的距离,远远地看见他仰头靠在廊柱上已经睡着了。太子酩酊大醉,眼下又睡着,他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梁月焉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偷偷的将藏在袖中的粉末倒进那碗汤里,大娘说那并不算得上什么高明的伎俩,但用的巧了,便可以叫她飞上枝头变凤凰,谁也不敢再说她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了。 “太子殿下,醒酒汤来了,您趁热喝了吧。”梁月焉微微曲身,将汤碗高高举起。 李荇看着面前蹲身“举案齐眉”的女子,微微怔了怔,随即端起热汤饮了下去。他本醉酒,饮了热汤之后身上冒了些汗,脸颊上也微微红晕,忽然觉得闷热,忍不住不耐的拽了拽领口。 “殿下发了汗,不宜吹冷风,民女扶您回房吧。”梁月焉殷勤的凑了上去。 李荇在宫中被人服侍惯了,倒没想着被小姨子搀着是不是不合礼数,只大大方方的抬了手,叫梁月焉扶着,眼下她在他眼中与寻常宫婢无异。 梁月焉嘴角微微上翘,手虚扶着李荇的手臂,身子却是忍不住往李荇的身上贴。她越凑上前,李荇越往一侧躲,他喝醉了脑子被酒精麻痹,倒没想着这女子是在投怀送抱,只觉得这个女人走路姿势甚是怪异,还带这么挤人的。 “殿下,到了。”梁月焉出声提醒,李荇才发现到了客房,刚才他就顾着闪身躲着她来着。 李荇一进屋,发现窗前的小荷塘不见了,这才看清屋中陌生的摆设,皱眉道:“这不是我的房间。” “殿下,民女来伺候您歇息吧。”梁月焉反手拴上门栓,轻轻地上前去解李荇的衣带。 李荇连连后退,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梁月焉存的竟是这样的龌龊想法又惊又怒,这个贱人竟敢算计到本宫头上了。 “滚!”李荇忽然觉得胸闷气短,那一声斥责出口变得软绵绵的。梁月焉被他呵的微微一顿,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又想到大娘说这世上的男人没有哪个不偷腥的,若是得手了,尽管大着胆子上便是了。她咬了咬牙,又凑了上去,想着一会若是服侍的好了,太子也不会跟她计较这些了。 “你个贱人!”李荇算不上什么洁身自好的人,但这么多年来流连风月场所喝喝花酒,也仅限于跟姑娘们搂搂腰摸摸手的地步,他是太子,一国未来之储君,可不敢在外乱/搞到处留/种,如今因此事被小女子算计,只叫他感到奇耻大辱。他还想骂点难听的话,比如你再碰我一下我诛你九族,把你凌迟之类的,可是他胸口闷得很,喘不上气来,张了张嘴,如同离了水的鱼一般,只能艰难的喘/息着,却没办法说出话来。 李荇面颊潮红,顷刻间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往后跌坐下去,头磕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梁月焉吓坏了,生怕那巨响声引来其他人。且看太子的模样,仿佛是很痛苦,她有些慌了,会不会是大娘给的药有问题? “殿下,您没事吧?”梁月焉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李荇很想说他很不好,他就快死了,可是他窒息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梁月焉慌乱的打开房门,她不敢想接下来的事情,只恨不得快点逃跑,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梁月焉慌乱的开门跑了,把李荇独自一人留下,他勉强扶着墙壁撑起身子,想要大声呼喊救命,可喉咙里就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 陈东珠趴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听到轻飘飘的敲门声,她以为是紫荆,只含糊的应了一声:“门没闩,进来。” 门外的人依旧在敲门,敲门声断断续续的。 陈东珠以为紫荆怕扰了她不敢进来,于是抱了被子,小心翼翼的下地去开门。门一打开,只见李荇跌跌撞撞的扑进来,她往后一躲,叫他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见他眉头紧皱,脸上尽是汗珠,摔成这样也是一声不吭的,陈东珠终于察觉到不妙。草草的披了件衣服,摸了摸李荇的额头,他头上冰凉冰凉的,就像一具尸体,她不禁问他:“你怎么了,生病了?” 李荇使劲的喘口气,有气无力的说了梁月焉的名字,陈东珠有上一世的记忆,又见他衣带被解开,衣衫不整的模样,忽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问他:“她给你下药了?”她把李荇扶到自己的床上,赶忙唤人请医生来,她帮他整了整衣襟,看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揶揄道:“她把你弄成这副软脚虾的模样,能成事吗?” 李荇狠狠地翻了陈东珠一眼,被她气得直咳嗽,她是个女子,怎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来。陈东珠忍不住回击一记白眼给他,她人活两世,上辈子更是嫁做人妇,男女之间那点事哪能不懂,如今一不小心荤段子就往出蹦了。 这一夜,将军府真热闹,大小姐病完太子病,医馆的王大夫又被请进了将军府,他老人家岁数大了,这么一折腾脑门子上冒了一层薄汗,心底直纳罕,这将军府的大小姐简直就是克他啊,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这大夫都要病了。 老大夫还以为是陈东珠又怎么样了,进房之前忍不住问前头带路的紫荆:“你们家小姐又怎的了?” 紫荆一脸焦急:“您别乱说话了,这次是太、是姑爷,我们家姑爷病了。” “……”王大夫说不上话来了。 进了门,王大夫见太子像条缺水了的鱼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人眼睛闭着,嘴里却是直捯气儿呢,周围的下人们不会看,他可是懂得,这人怕是不妥了,要是再耽误个把时辰,估计就要上西天了。他赶忙过去给李荇号脉,一搭上他冰凉的手腕便皱紧了眉头,饶是陈东珠不懂医术,也从大夫脸上的表情里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夫又掀了李荇的眼皮,叫他吐了吐舌头,而后在他脸上身上施针,不到片刻功夫,李荇一弯腰哇的吐了出来,把这晚上吃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随后被人服侍着漱了口擦了汗,再躺下时身子依旧冰凉冰凉的,脸色却是转过来了,不再像先前那般惨白惨白的了。 “小姐,您给姑爷吃了什么啊?”大夫问陈东珠,陈东珠一头雾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反问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吃伤食了吗?” 老大夫摇摇头,随即叫丫头给他带路,他有事要跟老爷夫人禀明。 紫荆立即叫人传话,陈将军和陈夫人听说太子身子不适,哪还睡得着,他二人一早在厅堂里候着,如今见大夫出来,陈大将军赶快走上去打听太子病情。老大夫道:“姑爷的病是外邪亲体导致,发的急,去的也快。” “究竟是什么外邪啊?”陈大将军问道。 老大夫道:“说白了就是药性相冲。” 陈将军又问是什么药跟什么药相冲了,他心里还怪埋怨这太子的,身子骨娇嫩就别乱吃药了呗,在他府上吃坏了他可担得起责任? 老大夫跟陈将军说姑爷受了风寒,先前服了些驱毒散寒的药,后来可能又吃了些偏热的烈性药,药理相冲才导致外邪入侵。而且才刚为姑爷诊治,发现他满嘴酒气,病中服药的人也不能饮酒啊,姑爷如此实在是太不注意保养身子了。 陈廷陆大将军越听眉头蹙的越紧,说了半天太子的病还是出在酒上和乱吃药上,他又问大夫:“那太、额,姑爷究竟是吃什么药吃的啊?” 老大夫脸上红了红:“这事还请夫人跟小姐好好商量商量,姑爷还在病中,小姐又身负重伤,夫妻之间的事情还需斟酌着点。” 老大夫如此说还不直白吗,陈廷陆大将军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气得红了一张脸,气哼哼的冲进陈东珠的房间里,见到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第二四章 夷族 第二四章夷族 陈廷陆大将军气得红了一张脸,冲进陈东珠的房间里,见到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陈东珠脸上火辣辣的,她被那一巴掌给打蒙了,手捂着脸问父亲:“爹,您干嘛打我?” 大将军气得手抖,开口说话嗓子有点哑,清了清嗓子道:“你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我打死你。”说罢抬手又要打陈东珠一掌。陈东珠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不知道他爹说的是哪件事,如果是在饭桌上抱了李荇的话,她还真有点心虚。 陈夫人跟陈旷修见势不妙,立即冲进来拉架。一看见陈旷修,陈将军的脾气来的更大,那大夫说太子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饮了酒,外加服药不当,现下他以为那药是陈东珠下的,酒又是陈旷修劝的,他气不打一处来,觉着这兄妹俩和一块就不带干好事的。本打算教训完陈东珠就去收拾儿子的,结果他倒好,自己撞上来了。 陈将军顺手逮住陈旷修,提着他的衣领照头一个大耳刮子,重重的甩在他脸上,把陈旷修打的眼冒金星,不一会嘴角渗出血丝来。陈夫人见状心疼的不得了,忙跑过去拽着夫君,他从前打儿子的时候就没轻没重的,如今这么好的大儿子被他给打坏了可怎么办。大将军气头上,没看来人直接大掌一挥拂开。陈夫人整个人被撞的两眼发黑,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那一下摔得可不轻,跌倒之后半天也爬起不来,疼的眼泪花在眼窝里转。 紫荆赶忙上前将夫人扶起来,陈东珠和陈旷修心疼坏了,直喊娘。这时候陈大将军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情急之下差一点伤了夫人,别提心里多后悔了,连忙走过去,把紫荆给挤一边去,自己亲自搀着夫人,另一手揽在夫人的肩膀上,唤她的闺名:“慧慧,你没事吧?” 陈大将军一脸疼惜的模样,陈夫人屁股摔的老疼,白着脸狠狠的瞪了夫君一眼,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恼怒道:“你若是再敢打我儿子女儿,我、我……”陈夫人想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你要打就连我一块打好了。” “唉!”陈将军重重叹一口气,慈母多败儿啊,你的孩子犯了错,我这个当爹的还打不得了! 陈东珠跟她娘是一伙的,看她娘摔成那样很心疼,一时情急也忘了老子拳头的厉害,跟陈将军顶嘴道:“爹,您打我就算了,干嘛也打我娘!”想了想又问:“您到底是为什么打我啊?” 大将军见屋子里还有不少下人,可不敢把女儿给太子下药的事情说出来,只问她:“说,太子殿下成了这副模样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一听这话,陈东珠气得要爆炸,感情她是给梁月焉背了黑锅,她恨不得浑身是嘴,立刻把这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太子殿下身子不适,来找我帮忙,他晕倒之前跟我说是梁月焉把他弄成这样的!” 陈大将军愣了愣,女儿不爱撒谎,她的话是有几分可信度,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梁月焉做出这等丑事实在叫人难以相信。于是,他屏退下人,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这难以启齿的丑事。陈旷修一头雾水,他本以为是妹妹惹了祸,没想到刚一过去劝说就被老子打了一巴掌,这会也不敢乱接茬了,他老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妹妹是个女孩子,老子动手时尚能留些情面。可自己是男子,他老子动起手来打他从来没有过顾忌,纵使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这大将军的铁拳,他有些胆怯的往后退了退,躲在母亲的身后。 陈大将军问陈东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东珠一五一十的说,不敢错漏一丝细节。 “太子殿下晕倒之前喊了月焉的名字?”陈夫人有些狐疑:“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断定是月焉把殿下害成这样的吧?”有了先前错怪好人的案例,陈夫人不敢轻易怀疑梁月焉,上一次的羞辱已经叫她想要自寻短见了。且她是她娘家妹妹唯一的骨肉,她实在不忍心如此待她。 “娘!您不信我说的?”陈东珠嘴巴撅的老高,母亲这样偏袒梁月焉叫她很吃味:“咱们可以把表妹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等太子殿下醒来再做定夺。”陈大将军恶狠狠的瞪了陈东珠一眼:“此事若跟你脱不了干系,我打断你的腿。” “若真是表妹干的,您能打断她的腿不?”陈东珠不服,顶嘴,陈大将军又想打她,念着女儿后背上伤口刚刚缝了针,终究是忍了下来。 梁月焉从房间里跑出来之后一直不敢回去,她偷偷躲在花园里,听见下人在讨论太子的事情,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那几个下人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从别的婢女嬷嬷口中打听了消息,传的神乎其神的,只道是太子殿下晚宴下来食物中毒了,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幸好医馆王大夫妙手回春,这才挽救了太子殿下一条命。 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 梁月焉吓得浑身直哆嗦,她差一点就把太子给毒死了,若是太子出了什么差池,她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她越想越害怕,恨不得立刻跑回家去,跑的越远越好。 等到夜深了,诸人歇下了,府里重又安静了,梁月焉才战战兢兢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去的时候,她经过李荇原本住着的那间房,偷偷往那屋里看,屋子里黑通通的,门从外面锁着,里面没有人,太子依旧昏迷中,宿在陈东珠的卧房里。梁月焉快步跑进自己的屋子,反锁上门,就好像走廊里有什么看不见的鬼魅在追着她跑一样。她心有余悸,夜里睡不着,一晚上抱着被子枯坐到天明。 天亮之后,她再也忍不了了,在脸上化了浓妆,以遮盖因为失眠而浓重的黑眼圈,她自己到陈夫人房里辞别,说是家中母亲捎信来,信中说十分想念她叫她速速归家。陈夫人不好拒绝,只得答应。 “表妹可千万不能走,昨晚上我就想找你当面对质来着,你把太子殿下害成这般模样说走就走了,我们怎么跟殿下交代?”陈东珠不许梁月焉离开,伸手把她拦住。 “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妹妹有些听不懂了。”听到陈东珠的话,梁月焉微微一顿,随即立即整顿心神专心应答,没人看见她在袖中攥紧了颤抖着的拳头。 “难道不是你给太子下了药,把他害成这样的吗?”陈东珠冷哼一声。 梁月焉知道太子还没苏醒,她一口咬死不承认:“姐姐您真是冤枉我了,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谋害太子的。” “你究竟敢不敢等太子殿下醒来不就知道了。”陈东珠不怕李荇醒来指认,只觉得这事无论是不是梁月焉做的,她都不能替那贼子背了黑锅,她平生最恨别人冤枉她。 梁月焉想走,以家中母亲思念成疾为由,陈夫人心疼自家妹妹,又对梁月焉很是信任,心有不忍,想要放她归家,几次都被陈东珠拦下了。至此,陈东珠跟梁月焉彻底的撕破了脸,梁月焉态度强硬,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陈将军和陈夫人见她视死如归的模样,不禁开始怀疑起陈东珠的指证来,不晓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直至午后,昏迷近一整日的太子苏醒过来,陈东珠激动之极,摇着他的肩膀,恨不得叫他跳起来指认凶手,好使自己“沉冤得雪”。 太子被陈东珠殷勤的扶着从床上坐起来,当着陈将军陈夫人的面,指着梁月焉的鼻子骂道:“你个贱人竟敢害我,我要诛你九族。” 闻言,屋中诸人皆是变了脸色。 第二五章 流放 第二五章流放 诛九族。 陈东珠不知道这诛的究竟是哪九族,但梁月焉的母亲是她姨母,梁月焉是她表妹,她们这一大家子人正是她母三族中的一份,在诛杀之列。 她看了看李荇,太子殿下也算是梁月焉的“表姐夫”,他自己也在“诛杀”之列。 太子总不能“诛”他自己,想必此时是在气头上,所以才说了比较恐怖的话,陈东珠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她再回神,见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不知何时已经跪在李荇身前,父亲更是表情凝重而严肃,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个头:“恳请太子殿下开恩。” “卑职愿负荆请罪,恳请殿下放过妻儿老小。”陈廷陆大将军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纵横疆场数十载,如今临老了还被个小字辈的女娃坑的晚节不保,那句古话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见陈大将军要负荆请罪,陈东珠心疼父亲,对李荇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谁招惹你你收拾谁便是,何必牵连好人!”陈东珠是耿直性子,有话直说,不会拐弯抹角的。陈廷陆见女儿如此顶撞太子,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恨声呵斥:“逆女,还不跪下!”陈大将军欲哭无泪,又跟太子祈求道:“卑职教女无方,请太子殿下恕罪。”说罢将陈东珠拉住,让她跟着大家一并在屋子里跪着。 陈东珠跪在母亲身边,见母亲头垂的低低的,忍不住偷偷用手背抹眼泪。陈东珠尚能看出太子不会真的将梁月焉诛九族,母亲心思聪慧,也一定能猜得出,她伤心流泪不过是心疼自己的妹妹。陈东珠也为姨母感到难过,她老人家蹉跎半生,如今却要失去唯一的女儿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可怜。 而此时此刻,当事人梁月焉跪坐在地上完全没了声音,她脸上不悲不喜看不出一点情绪变化,只煞白的脸色叫人能猜得出,她是被吓呆了。 李荇大病初欲身子仍虚弱,只在床上坐了一会就觉得乏得很,地上乌泱泱跪着一群人,哭的哭傻的傻,他看一眼都觉得脑仁疼,只想将此事速速了了。于是他跟陈大将军道:“大将军速速请起。” 陈廷陆是个很顽固的人,太子不肯赦免他一家老小,他绝不起身,这一会已经叫人准备了好了粗实的荆条要就地绑在身上“负荆请罪”。 “爹,您这是干什么。”陈东珠忍不住开口,还没等再多说几句,立即被大将军吼一嗓子,把话给憋回去了。大将军那一嚎,声音太过响亮雄浑,把床上坐着的李荇也给吓得一哆嗦。他看着地上跪着的老顽固,总觉得他这负荆请罪大有一丝丝威胁的意味在里面,都要把他给气炸了。陈大将军性格粗犷,驰骋疆场却也懂得兵不厌诈的道理,他若是有勇无谋岂能有今日的无限风光。论智谋论耐力,李荇玩不过这个老家伙,他最后只能认怂,下床将大将军搀扶起来:“大将军快起来吧,本宫赏罚分明,必不会牵连无辜,你一家老小性命无虞。”陈廷陆掌管半块兵符,岂是说斩就斩的。 闻言,陈大将军微微叹息一声,郑重施了一礼,叩谢太子殿下开恩。李荇受了他那一礼,却总有一种看到他背后摇晃的大狐狸尾巴的错觉。 “这个贱人本宫不想再见到她,择日发配西北绝域。”李荇说话轻飘飘的,在他看来免了梁月焉的死罪已经是极大的恩典,却没想过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而言,流放边陲之地,简直生不如死。 听到太子对自己的最后宣判,梁月焉彻底瘫坐在地上,陈夫人心疼不已,但侄女是戴罪之身,总有千般不忍,她也不敢哭出声来,只默默的流泪。 “姨母救我。”梁月焉脸色灰白,手紧紧地拽住陈夫人的裙摆,如同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焉儿,我对不起你娘。”陈夫人哽咽,却也无可奈何,梁月焉给太子下药,差一点害死太子,这事说出去都是千刀万剐的重罪,流放他乡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她不敢再看侄女,被紫荆搀扶着精神恍惚的退下,今后不知还有何颜面来见自己的妹妹。 陈廷陆大将军心有余悸,太子在将军府中“被害”之事断不可外传,若是让圣上得闻,他一家老小只能以死谢罪。而李荇觉得这龌龊事叫旁人知道,叫他脸上无光,亦不愿声张。只太子抱恙,这么大的动静,瞒是瞒不住的。 太子出宫已久,流连于将军府数日,皇太后宫里遣了奴才来问话,陈大将军同太子商议,最终以寿宴上食物中毒为由,将此事敷衍了了。 皇太后听闻,气得直骂:“陈廷陆老匹夫,竟叫我的孙儿受了委屈。” 太后娘娘尤其宠溺李荇这个嫡孙,一听说他食物中毒,连派遣了三位顶有名的御太医到将军府给李荇瞧病,好在太子已经痊愈,只是略微风寒而已。宫外不比宫中,不可久留,太后又叫东宫小起公公出宫亲自将太子迎回。 因是太后得命令,小起子不敢怠慢,出行设仪仗、水路,摆了好大的架势,一大早上将将军府门前的路堵的水泄不通。陈东珠为太子良娣,应当随太子一同回宫,陈夫人哭着和女儿送别,嘱咐她背上伤口还没拆线,回宫以后叫御太医给看看,千万别给耽搁了。 陈东珠跟母亲拥抱,她出嫁时心情很复杂,并没有伤心流泪,如今却是哭成了个泪人,出门的时候眼圈还红红的。 陈东珠正准备上辇,忽听碧桃唤了声:“小姐、夫人!”碧桃竟是跟着小起子公公一道出来了,她一看见陈东珠跟陈夫人,立马奔下车辇,与夫人小姐拥作一团。碧桃见陈东珠跟陈夫人泪眼婆娑,也跟着哭了起来,眼泪冲花了妆容,哭得跟个花猫一样,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夫人,奴婢好想您。” “好孩子。”陈夫人拍拍碧桃的肩膀,她比陈东珠还小呢,更像个孩子。陈夫人不放心的嘱咐:“你们主仆二人日后互相照应着些。” “小姐就是奴婢的命,夫人放心,只要有我碧桃在,就没人敢欺负咱们家小姐。”碧桃抹了抹脸上的鼻涕,陈东珠转过身,用手帕子给她擦了把脸,整了整妆容。最后母女二人依依不舍的分别,场面何其伤感,李荇坐在车辇中远远地看着,亦为之动容。 话说另一边,太子旨意一下,梁月焉便立即被发配至西北绝域之地。她跟着其他罪民,被官差押送往大齐西北部与胡狄相接的边境,因是罪人流放,全程徒步以示惩罚。梁月焉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脖颈上挂着沉重的枷锁,每走一步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纤细的脖子擎着枷锁全部的重量,头也抬不起来,肩颈处痛的无以复加。 流放之路艰苦,官差用鞭子驱赶罪民,希望他们快点赶到目的地。梁月焉脚力不行,会时不时的挨上几鞭子,后背上被抽的道道血痕。 “快点!”官差见梁月焉脚步慢了下来,又狠狠地抽了她两鞭子,想着这里的人都是犯下重罪的穷凶极恶之徒,断不能给了好脸子。梁月焉薄薄的囚服被鞭子抽裂,背上血红阑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她瑟缩着身子躲避,眼里却如同干涸的泉眼,再也哭不出泪来。 “前面停下,歇会吧!”官差唤前面的弟兄停一停,大家伙可以坐下喝口水,他眼睛却是盯着梁月焉光裸的肌肤的。走了这一路,他竟才看出队伍里还藏了个娇娇嫩嫩的大闺女。他走到梁月焉近旁:“呦,看着还挺嫩的,犯了什么罪啊?” 梁月焉一整日没喝水了,嘴唇干裂,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眼里流露出畏惧的目光。那官差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大翘屁股水蛇腰,惯会勾引男人的,一瞧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是不是偷汉子了啊?” 梁月焉使劲的摇头。 那官差说着说着就动手动脚起来,伸手使劲的在梁月焉的胸口拧了一把,把她疼的皱起了眉,她往后又退了两步,正踩上了一个原地坐着歇息的大汉:“骚/货,走路长点眼睛。”那人眉上横着一道刀疤,径直划破眼皮,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梁月焉被他吼的浑身一抖。 官差见状,涎皮的笑道:“怕了吧,你若是乖乖的把爷几个服侍好了,爷去了你的枷锁,叫你不用跟他们一道走着,保准顺顺利利到沙鸡营。”沙鸡营是梁月焉跟那些罪民流放的最终目的地,他们将在那里修葺城墙来度过自己的余生。官差说着话,手却是已经动起来了,先解了梁月焉的脚镣,将她从罪民队伍中拉了出来,后又把她带到官差歇息喝水的地方。原本坐着喝水的几个官差看到她二人一前一后远远的走来,不禁站起身来:“呦,李头又整来个好货!” “求求你们,不要碰我!”梁月焉使劲的哭喊,她的声音如同烈风中拉扯的大旗。那些官差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她带血的身躯在几个男人的狞笑声中崩坏,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 第二六章 禁足 第二六章禁足 李荇来不及回东宫,径直到太后她老人家的寝宫去请安,陈东珠亦步亦趋的跟在李荇身后,敛首低眉,收起平日里鲁莽嚣张的模样。 “孙儿(孙媳)给皇祖母请安。”李荇和陈东珠纷纷下跪。 “荇儿快起来,到皇祖母跟前来。”皇太后忙叫李荇起身,却没叫陈东珠起来。李荇走到皇太后身边去,陈东珠却依旧直挺挺的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皇太后已有八十高寿,鬓发斑白,嘴里牙齿稀疏,说话有些吐字不清。时间在每个人面前都是公平的,并没有给谁以优待,纵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也不过是个富贵的老太婆罢了,她有着寻常老人家一样的对子孙的宠溺和性格中的小固执。 陈东珠挺直脊背,稳稳地跪着,她活了两辈子,太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的矫情了。跪下请安时,她一定要身形挺拔,稳如磐石,若是太后没叫她起来,她擅自动了,她老人家便会说她短了规矩,定要重重的责罚,不光惩罚她一个人,还要顺带着贬损一下她娘,说她今日的粗鲁愚钝,皆是由一个同样粗鲁愚钝的娘亲造成的。 太后把李荇拉到自己的怀中,不管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仍像他小时候那样抱着他。在她眼中他永远是孩子,是她从小到大呵护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孙儿:“哎呦,祖母瞧着你都瘦了。”太后用满是皱纹却带着珐琅鎏金扳指的手掌抚摸着李荇的脸颊,其实她眼花的厉害,瞅不清楚近旁的人来,只觉得他在宫外病了一场,他那身子骨娇贵着呢,又怎能不瘦呢。她眼角的余光埋怨的瞟过在远处跪着的陈东珠,倒是将她的一举一动看的真切。 李荇轻轻的从祖母的怀中挣脱出来,反握住她老人家的手掌,她的手瘦小的如孩童手掌一般,皮肤光滑却是松弛而布满褶皱。太后的手掌微微发凉,不似年轻人那般温热,仿佛昭示着她的衰老垂暮,生命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微弱。李荇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孙儿不好,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太后弯起眼睛,她的孙子还是那么懂事听话,她看着李荇满眼的宠溺与喜欢。祖孙俩又聊了许久,直至太后身子乏了,有些坐不住了,李荇这才告辞,陈东珠跟着一并告退。她不知道跪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这一直坚持下来,凭的全是毅力。起身时,她膝头酸痛,人忍不住颤了颤,幸而碧桃扶了一把,她才没有摔倒。 回东宫时,李荇说他想走走,叫小起子公公把步辇给撤了。陈东珠狠狠瞪了她一眼,他是存心跟她作对吗? 李荇摊了摊手,故意装作看不懂的模样:“怎么,你跪了那么久,不想活动活动筋骨吗?” 陈东珠气结。 东宫里,太子妃的丫鬟绡儿听说殿下回宫,一早在门口候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子爷回来。她在门口站一会,再去屋里跟太子妃报个信儿,如此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绡儿等的心焦,钻回屋里,见太子妃正坐在镜台前,仍穿着早上那件素淡的水绿色裙子,乌黑的长发松散的挽着,只别了两支素银钗子。她急的直跺脚:“娘娘,您怎么还不拾掇拾掇,应该打扮成最美的样子给太子殿下看啊。” 董桥脸上表情淡淡的,顺手将父亲寄过来的信递到烛火上烧掉,信中说太子出宫数日,是跟良娣一同住在将军府中。寥寥数语,却叫董桥的心如坠冰窟,那冰冷的感觉将她心中最后一丝的温暖熄灭,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如同燃尽的蜡烛,对丈夫的那一份鄙薄的爱情就在这一次次的失望中消磨殆尽了。从此以后,她不悲不喜,不会再被他牵动一丝情绪,她只要顺着庞大家族的欲/望,问鼎权利的高峰。 “娘娘?”绡儿唤了董桥一声。 “本不是他心尖子上的人,打扮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即便如此,董桥还是拿起梳子拢了拢头发,将乌黑的发盘的一丝不苟,仪容不整便是对太子的无礼,她虽不爱他,但却不能失去他的宠爱。比之从前,她更要百般讨好太子才行。 小起公公唱喏,绡儿跟董桥出门跪迎。 俯身跪拜时,绡儿见太子跟良娣手挽着手进院里,心里顿时打翻了醋瓶子,替她们家娘娘叫屈。这太子殿下明明是气着走的,走之前说好了要还她们主仆一个公道,太子殿下找良娣兴师问罪,这罪问着问着,怎么就问的“郎情妾意”了。 陈东珠腿酸走不动路,李荇又撤了辇,于是这一路上太子就在陈东珠的威逼之下,硬生生将她给搀回来了。回到东宫,李荇迫不及待的甩开陈东珠的手,亲自去将太子妃扶起来,对太子妃极尽温柔,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做给陈东珠看的,他就知道女人没有不善妒的,他想把她给气死,可陈东珠脸上并没有什么大悲大喜,反倒叫他憋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殿下叫臣妾好等啊。”董桥长睫低垂,说话的时候不去看太子的眼睛,仿佛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绡儿见状,撅起小嘴,有些委屈的道:“殿下叫娘娘好生等待,却不知我们娘娘多么思念您,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就一个人流眼泪,眼睛都快哭坏了。” 太子闻言细看董桥脸色,不知是不是被绡儿诱导,心里作用所致,亦觉得太子妃看上去有些憔悴,他本是惜花之人,心里内疚自不必说。董桥被太子盯得有些羞赧,微微别过头去,柔声说道:“臣妾听说殿下前些日子饮食不当抱恙在身,殿下如今可是好了?” 一提到自己“生病”的事情,李荇有些尴尬,含糊应对。董桥也没有心思细问,此事便就此揭过,她只说:“殿下安好臣妾便知足了。” 绡儿插嘴:“我们娘娘是真心惦记着殿下,只要殿下一切安好,娘娘的委屈便也不是委屈了。” 李荇有些恼了,这个绡儿丫头很聒噪,他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把她吓得禁了声。却也因这绡儿的话才想起来,他此前出宫是为了干什么的。 ◆x◇x◆x◇x◆x◇x◆x◇x◆x◇x◆x◇x◆x◇x◆x◇x◆x◇x◆x◇x◆ “陈良娣对太子妃不敬,禁足于明珠阁思过,没有命令不得解禁。”小起公公传完太子口谕,立即灰溜溜的往外跑,脚丫子刚迈出明珠阁的门槛,就听身后响起了摔东西的声音。陈良娣脾气太过暴躁,他就晓得传了这道口谕后一定不消停,这不他跑就跑对了,万一跑慢了那茶杯子说不定就砸到他脑门子上了。 其后陈东珠被禁足于明珠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李荇亦不见她,仿佛将她彻底遗忘。 陈东珠后背上的伤口拆线时,还是碧桃给小起公公使了银钱,这才叫他跟太子殿下提了一嘴,于是御太医到了明珠阁来,给陈东珠看诊。她身体康健,伤口恢复的很好,虽然留了伤疤…… 陈东珠跟李荇怄气,跟他见面也不服软,李荇依旧不提解禁之事,陈东珠便倔强的挺着。事实上她快要被平淡如水的日子给逼疯了。 最后她索性拿起绣花针来,跟碧桃学女红。描花样时,她觉得碧桃描的那些花啊蝶啊的太俗气了,十个女孩子绣花,其中有六个人得绣牡丹,还有四个绣的是鸳鸯,一点新意都没有,最后她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描了个五匹奔腾骏马的图案,美其名曰“五骏图”。 “小姐,您是初学,还是选个简单点的图样吧。”碧桃知道自家小姐没什么耐心,且不说她初学女红技艺如何,单她描的那五骏图对针法颇考量,最后能不能绣成就是一回事了。 陈东珠摆摆手,她要绣花就绣个可心的,她觉得这玩意太耗心血,也许绣这一次,以后就不会再碰它第二次了。 事情果真不出碧桃所料,陈东珠用了七日,连个囫囵马腿都没绣出来,又过了半月,她针法熟练了些,总归是绣出了半个马身。陈东珠看着描出来的神态各异的马匹,半个马身耗时一月有余,她还剩下四匹半的马,估摸着是五六个月的工程呢。她觉着绣五匹实在是太难了,不如绣三匹吧,可这“五骏图”已经命名了,再改成“仨骏图”简直难听极了,她想了很久,忽的灵光一闪,提笔在一匹马的肚子上描了描,把那匹马身画的臃肿了些,其后又对另外一匹如法炮制。 晚上碧桃回来的时候,见陈东珠的图样变了,五匹骏马变成了一匹骏马和两匹“肥马”,跟小姐打趣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您怎么把马给绣胖了?还有啊,这怎么好好地少了两匹马?” 陈东珠抢回自己图样:“你懂什么!”她指了指其中一匹身材臃肿的马道:“这匹怀孕了。”又指了指另一匹道:“这匹也是怀孕的,它们肚里各有一匹小马驹。所以还是五匹马,还是五骏图,你可别冤枉我啊。” “……”碧桃无语。 陈东珠被解禁是在九月底,湘王回京述职,圣上宫中设宴,陈东珠为太子妻妾之一,应当到场,且太子是个好面子的人,在人前表现的“夫妻和美”…… 第二七章 湘王 第二七章湘王 大齐西北绝域,一队人马借着月光在茫茫黄沙中前行。忽的从四周的沙石间窜出数十个身影,他们身着黑衣面覆黑巾,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一声号令之后,黑衣人举刀朝着那行进的一队人马杀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是队伍中骑在高头大马上为首的那人。 黑衣人身法矫捷,具是暗杀高手。 马队被无形无影的刺客冲散,骏马嘶鸣一声,忽听有人大喊:“保护殿下!”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已经得手,长刀刺进目标男子的胸腔。 被刺伤的男人紧咬牙关,没有吭出一声,想必是性格坚韧之人。他忍住剧痛,就势一滚翻身下马,躲开又一道袭来的利刃。刺客见男子堕马,立即围追上来,明晃晃的利刃将男子完全包围,身后马嘶不断,那名男子的属下正与其余刺客缠斗,想方设法突围。 男子猛地下蹲,右腿伸直笔直的在地上一划,激起黄沙无数,迷了刺客的眼睛。他借此空档,以拳出击,攻在一名刺客的面上,将那人掀翻在地,突破出一缺口迅速与大队人马汇合。不成想,眼看得手之际,大腿后侧中刀,身子猛地向右侧歪去摔倒在地。男子从沙丘上急速滚落,不一会便消失在夜色中,待下属杀退敌人时,已然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 明珠阁封禁的大门再次开启,小起公公点头哈腰的走进来,陈东珠放下手里绣了一大半的“五骏图”,直愣愣的站在地上:“这是什么风把咱们起公公给吹来啦?” 小起公公跟陈东珠唱声喏,摆一摆手,身后跟着的宫女捧着金银首饰和衣饰鞋袜鱼贯而入,陈东珠不解:“小起公公,这是?” 小起子咧嘴笑道:“良娣娘娘,三殿下在都述职,陛下备了晚宴,皇后娘娘便赏了这些东西叫奴才给送来。皇后娘娘还说了,从今往后哇,咱们明珠阁就解了禁了,您行动恢复自由,要奴才觉着,这皇后娘娘是真疼您呐。” “多谢皇后娘娘,有劳起公公了。”陈东珠满心欢喜,随即唤碧桃:“还不快来把东西收着!” 碧桃答应一声,跟几个宫女接了小起公公带来的赏赐收到屋里头,她们小姐重获自由,她是打心底里高兴,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既然有晚宴,碧桃便为陈东珠仔细的沐浴梳妆一番,穿的就是皇后娘娘赏的新衣裳。 陈东珠老老实实的坐在镜台前叫碧桃给她捯饬头发,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回来述职的三殿下李茂。他生母是德妃,聪慧勇武,只因大齐储君之位传嫡不传贤,他十二岁被封湘王,十九岁被任命为征西大将军,帅军驻守西北边境荣城。 上一世陈东珠对那位湘王殿下最初的印象才始于她被锁秋梧宫中,哥哥与太子反目,助湘王起兵而反。皇帝陛下给李茂封王,又将他远调西北,怕的便是他有不臣之心。当初太子兵陷荣城,湘王殿下非但不帮,还落井下石参了李荇一本,告他贪功冒进延误军机,如此看来,皇帝陛下深谋远虑,对李茂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上一世中陈东珠为太子妃时,湘王在秋狝时才回皇都,与众皇子一道参加狩猎,拔了个头筹之后便草草回荣成去了,她未与他正面接触过。如今秋狝未到,他倒是先回来了,皇帝陛下竟还特意为他接风洗尘,如此看来这一世与上一世竟是不同了,且皇帝对湘王殿下的态度亦不像上一世中那般忌惮。 陈东珠眉头紧锁,不知是不是她重生了,导致这一世与上一世事件的发展竟是不同了。 晚宴时陈东珠整装待发,同太子妃一左一右跟在李荇身后,见到湘王时,二人依次福了福身子行礼。湘王拍了拍李荇的肩膀,兄弟二人几年没见面,各自寒暄。陈东珠微微低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打量着湘王,他长得同德妃有五六分相似,眉眼间带着几分秀气,只军旅生涯给他的肌肤镀上了一层古铜,下巴上没有胡茬,却横着一条细小的刀疤,他身材高大魁梧,足足比原本身量就不矮的李荇高出了半个脑袋,让别人同他说话时不得不仰视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陈东珠觉得这个湘王说话间,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她跟太子妃之间徘徊。 大齐以右为尊,落座时,太子妃坐在李荇的右侧,陈东珠坐在左侧。而太子是个左撇子,吃饭时总跟坐在左边的陈东珠“打架”,陈东珠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那一脚踹的很疼,李荇忍不住白了陈东珠一眼,小声跟她嘀咕一句:“你干什么!” 陈东珠歪嘴哼了一声。 这是自明珠阁被禁以来李荇第一次跟陈东珠正面接触,他有个把月没见她,却不敢忘了她是个什么脾气:“我警告你别乱来。” 陈东珠见他跟自己说话凶巴巴的,心里也恼了,她讨厌他,才不想惯着他的臭毛病,又是踹了一脚。李荇大怒,青着脸撂了筷子。 湘王听见掷筷之声朝李荇看去:“太子吃完了吗?” 李荇好面子的笑笑:“三哥回来,我高兴。” 湘王闻言,当即敬了李荇一杯酒。陈东珠坐在一边,替李荇记着,提醒他还剩下两杯的“量”,免得他在文武百官面前醉酒失态。 湘王似乎注意到陈东珠跟太子殿下之间的小动作,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很是微妙的笑容,随即举起了酒杯,这一杯酒是想敬陈东珠的。 太子妃董桥见状,脸上的表情立刻不那么好看了。自古以来尊卑有序,她为妻,陈东珠为妾,湘王这个做兄长的,初次与两位弟妹相见,竟是先对地位低下的妾室端起了酒杯,且不论是否乱了秩序,眼中对太子妃的轻视却是了然的。 眼见湘王对自己举杯,陈东珠也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听见李茂开口道:“小王敬太子妃一杯酒。” 陈东珠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看李茂,眼中惊讶神色明了,差一点就要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了,他唤她太子妃? 这下董桥的脸确实铁青了。 “三哥,这位是陈良娣,这位才是太子妃。”李荇不自觉得挑了挑眉毛,湘王是存心找茬还是真的认错了人? 听了李荇的话,李茂脸上也闪现出惊讶的神色,他立即整顿心神,爽朗的笑了两声,跟太子妃好好地陪个不是,未免陈东珠尴尬,到不敢称“眼拙”,只说是自己的过错,豪饮了三大杯酒,请弟妹原谅。 太子妃忙称“不敢当”,也轻抿了口酒水。 陈东珠莫不清楚状况,才刚四人见面时,李荇并未正式介绍她们,但他妻妾不多,湘王殿下理应根据她们的衣着装扮猜测出谁才是那个“更加尊贵”的太子妃来,他是根据什么自然而然的认为她才是太子妃的。 湘王敬完太子妃又敬了陈东珠一杯,陈东珠性子爽朗,素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毫不犹豫的将杯中酒水给干了,喝酒的模样比李荇还敞亮,叫同样豪爽的湘王很是赞赏。他大笑两声,正要称一声“女中豪杰”,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湘王低头咳嗽不止,随从立即递来帕子,陈东珠看他擦嘴的模样,觉得那雪白的帕子上似乎会有血迹,忽的担心那湘王不会是得了痨病吧,她可得坐的远点,别被传染了。 “三哥,你身子不舒服?”李荇皱眉。 李茂抿了抿嘴:“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小状况,并无大碍。” 听他这么一说,李荇更加紧张了:“到底发生何事!” “你怕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吗。”李茂摊了摊手,没成想稍微一动作又咳了几声,手捂住胸口才好些。 “三哥,你受伤了?”李荇表情凝重。他关心湘王的样子不似作假,陈东珠冷眼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样子。湘王造反被俘,新帝将其处以凌迟之邢,王妃、世子以及湘王党羽一并斩首示众,株连多人。若不是重生一次,打死她也猜不到他们兄弟日后反目杀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李茂笑笑,还是将自己受伤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他回京途中,曾在沙鸡营附近的荒漠中遭到刺客暗杀,他胸口大腿处中刀,与大队人马失散。后来被当地的农妇所救,因不知是否还存有追兵,他不敢贸然公开身份,数日之后才与前来寻他的大队人马汇合。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李荇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行刺大齐帝国骁勇善战的湘王殿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又问:“三哥,你的伤可请太医瞧过了?” “回来时请太医院的章太医瞧过了,并无大碍。”李茂战斗中竭力避开要害,加之常年习武身强体健,几处刀伤与他而言并不成大问题。 李荇问他:“三哥可曾禀明父皇,如此穷凶极恶之人必当严惩。” 李茂点点头:“我本来不欲叫父皇担心,只母亲见我受伤心疼,才不顾阻拦将这一切告诉了父皇。” 第二八章 怒火 第二八章怒火 身着黑衣劲装,面覆黑巾的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他微微低着头,说话的语气中满是愧疚:“属下该死。” “都处理干净了?”围屏之后传来一道慵懒而清冷的女声。 闻言,黑衣男子微微一震,随即道:“二十二人已全部处决。”他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他是那次行动中的第二十三人,如今却还活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黑衣男子见状立即闪身离开。尽管这样李荇还是看到了那迅速消失的黑色影子,他脸上是万分震惊的模样,随即上前一大步绕到围屏后,看到半身斜倚在长榻上的宫装妇人,喊了一声:“母后!” 皇后不知道李荇有没有看到“那人”,面上强装平静,刚要开口答应一声,却听李荇低声说:“母后,您真的已经动手了?”如不是亲眼所见,李荇一定不敢相信,刺杀湘王殿下的杀手竟是他的母后所派出的。他才刚在宴席上同湘王说话,为他的伤势担心不已,这一刻已然知晓,才刚还叫他痛恨的万恶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猛地被李荇质问,皇后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如常,只现下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李荇满脸震惊:“他终究是我三哥,父皇也不希望我们手足相残。” 皇后眉头微蹙,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是被她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他宅心仁厚,竟对自己的敌人同情起来,而这是最危险,最致命的,她更加坚定了要除掉湘王的想法。皇后开口对李荇说道:“德妃母子包藏祸心,他们是你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可我已经是太子了!”李荇皱眉,说话时却放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皇后神情漠然,她早已习惯后宫的争斗。德妃是个知进退,识大体的女人,她与后宫诸嫔妃为善,所做之事叫人挑不出错处。在这争斗的漩涡中,一个看似没有锋芒,从不树敌的人,却是叫人最感到恐惧的,而她偏偏又有一个聪慧勇武,叫人赞不绝口的儿子。皇后又对李荇说:“水草,你只要知道为娘做的这些总归是为你好。太子妃跟良娣母家势力强大,你要与她们好好相处,将来他们才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李荇垂首,他知道帝王之路上,必定充满血泪,黄金雕砌的权利宝座正是堆积在皑皑白骨之上。皇后的所作所为他能够理解,只是母亲所做的这一切三哥真的不知道吗,他还记得晚宴上,三哥说那些话时看着他的眼神。于是他忍不住问:“刺杀失败了,那些人怎能不叫人怀疑?” 皇后抿唇:“放心,我已经叫人处理干净了。” 晚宴结束后,湘王宿在德妃的栖霞殿中。 德妃看着儿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线条硬朗的脸颊,刚分别时他皮肤白皙眉眼中透着秀气,是娇惯的皇子,如今边关寒风摧残,他长成强壮的男子汉,也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德妃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看着就红了眼圈。 “茂儿,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德妃低头,悄悄的用手帕拭泪。 “孩儿并无大碍,叫母妃担心了。”李茂似乎对自己身上的伤不以为意。 德妃百感交集:“若是这次可以多待一阵就好了。” 李茂摇头,秋狝之后他就要回荣城去了。 德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簌簌地落:“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这样叫我怎能不担心。” 李茂见母亲如此,握着她的手说:“胡狄屡屡进犯我边境,荣成的百姓需要我。何况我即为兄长,若能辅佐太子便心安理得。”德妃听了李茂的话,眼泪却是落得更凶了,刚要开口说话,只听外头奴才唱喏“皇上驾到”,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被她给咽下去了,只呜呜的哭着,眼里是对唯一的儿子无限的疼惜与不舍。 “茂儿说的好。”宴席上皇帝没能在近旁仔细瞧瞧儿子,于是特意到栖霞殿来,不经意的听到李茂跟母亲说话,龙颜大悦。李茂颇有才华,皇帝曾一直担心他恃才傲物,如今看来,他深明大义,重视兄弟情义,如此,便叫人放心了。 皇帝陛下喜悦,德妃不得不收起眼泪,只一想到边关苦寒,她的儿子不知还要遭多少罪,她便存了冒死也要进言的想法。她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皇帝伸手搀扶,她却不愿起来,悲怆的说:“陛下,茂儿深明大义,臣妾亦欣喜万分,只是臣妾就只有茂儿这一个孩子,且茂儿此次返回皇都,一路凶险,臣妾实在不忍……” “他是你儿子,也是我的儿子。”皇帝打断德妃的话,故意放缓了语气,佯怒道:“说的好像我不心疼他一般。”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笑意。德妃闻言,眼中满是惊讶,后听皇帝说道:“荣城守顾宪之几次上奏朝廷,说湘王殿下勇武过人,军中颇有威信,胡狄亦闻风丧胆,几年不敢来犯。且湘王仁德,受百姓亦爱戴……”皇帝伸手拍了拍李茂的肩膀:“能让顾宪之那个老顽固赞不绝口,我茂儿确有本事。” 李茂微微抿了抿嘴唇,压下嘴角浮上的一丝笑意:“顾大人谬赞了。” “茂儿此番回来,便不用回去了。”皇帝道:“若能辅佐太子,也是一桩美事。” 李茂闻言心下大喜,却故作忧思状,言荣城还有工作尚未完成,且军中不能无他。皇帝只道,荣城守言胡狄摄于湘王威名不敢来犯,且返回皇都时暗杀之人尚未查出,为保湘王安全,还是暂时留在皇都为好。李茂称喏,父皇有命不敢不听。 德妃圆了心愿,欣喜自不必说,那一夜李茂给她讲了自己在荣城所经历的惊心动魄的种种,德妃听得认真,每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哭着哭着又开始笑起来,揽着儿子的肩膀,喃喃道:“好在我的茂儿回来了。” 话说李荇从椒房殿回来,心中想着皇后所做之事,愧疚万分,心中无比烦躁。而陈东珠因湘王被刺一事,联想到自己出宫那日何斐被人刺杀的事情。当时这事被李荇一搅便给忘了,如今回想起来,疑点颇多,她自晚宴上跟李荇分道扬镳,如今坐在明珠阁大门口等他回来。 李荇脚步匆匆,陈东珠见他身影,没有带上随从,独自将他拦下,她憋了一肚子话,张口直说:“我出宫那晚好些个人来暗杀何斐,此事非同小可,你定要细细调查。” 刺客,刺客,又是刺客。 李荇烦躁,随即瞪着陈东珠:“你对何斐的事情倒是上心。” 陈东珠没听出李荇言语中的酸味儿,不疑有他,接口道:“他才刚新官上任,不知得罪了什么紧要人物,竟被人如此暗害。” 何斐曾与陈东珠有婚约,人是李荇硬抢来的,他自然而然的认为陈东珠曾属意于何斐,且这得不到的向来都是最好的,他对船上那个弹琵琶的女子便是这种感觉,个中滋味他甚是明了,想来陈东珠也是如他思恋那琵琶女一般思恋着何斐吧?陈东珠曾深夜出宫,同何斐一道同行,两人深夜遇刺,一开始在陈家时李荇便觉得此事蹊跷,被陈东珠一绕硬是给绕过去了,现在一想,恐怕那夜陈东珠与何斐约会,才遇到了刺客吧!想到此处,他又惊又气,觉得陈东珠的胆子大极了,身为他的良娣心中惦记着别的男人不说,竟还敢付诸行动,与其深夜幽会,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荇觉得,陈东珠是他的妾室,是他的个人所有物,不管他如何看待她,她却是不能也不该背叛他的。而陈东珠对他言语不恭,一再的挑战他的底限。她身为高门贵女,身负重伤是为何斐,如今要他调查刺客,还是为了何斐。她说她跟何斐之间清清白白,谁信啊!李荇忍不住抚了抚脑门,觉得自己头上绿得发亮。他指着陈东珠的鼻子骂道:“何斐与你是何关系!你一妇道人家,休要掺和爷们的事情。” 陈东珠瞠目,李荇言语粗俗,对她百般羞辱,叫她很是恼火,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强忍住一拳招呼在他脸上的冲动,冷声笑道:“何斐与我倒是没什么关系,他反倒是太子殿下门客。殿下不善武艺,才智亦不出众,如此,若想长久,便应当爱惜羽毛才是。” 陈东珠三言两语将李荇说的一无是处,李荇大怒,前所未有的耻辱感就要将他淹没,他气得脸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仿佛喘不过气来,他扬手便要打陈东珠:“你这个贱人!” 陈东珠抬手,她力大如牛,轻而易举拦住李荇的手掌,斜眼瞪他:“殿下如此,倒是更叫人鄙夷了,你也就敢与我这小女子动动手。”说完,不顾李荇的愤怒,扬长而去。 李荇怒火郁结,站在原地上,咬牙切齿,拳头在衣袖中紧紧攥起,眼神若是能杀人,他早已将陈东珠碎尸万段了。 第二九章 飞星 第二九章飞星 陈东珠睡的迷迷糊糊,有人“咣咣”的砸门,吓得外间里睡觉的碧桃硬是缩在榻上不敢出去开门。她只好自己起来,走到门口上,听见碧桃哆哆嗦嗦的跟她说了一声:“小姐,您小心点儿。”陈东珠对碧桃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怕的啊,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是谁这么不要脸的半夜砸门。 陈东珠一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她忍不住捂了捂鼻子,就见李荇满脸醉态,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酒瓶子。原来是晚宴后,陈东珠跟李荇吵嘴,把他批的一无是处,李荇越想越气,又因为椒房殿中皇后娘娘所言之事感到心中烦闷,他借酒浇愁。没成想,酒量不行,酒品不佳,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灌醉了,他就这样绕到明珠阁来撒酒疯了。 陈东珠被酒气熏得一个趔趄,她忍不住咧了咧嘴,早知道这家伙喝醉了她就不把他放进来了,幸好现在赶人也不迟,她用手捏着李荇衣裳的后领,使劲的把他往门外拽:“快滚,快滚,我这不欢迎你。” 李荇使劲的把酒瓶子往地上一摔,砸在陈东珠的脚边。陈东珠吓一跳,松开手,猛地往后跳了一步,碧桃丫鬟见情势不妙,来不及穿鞋子,赶紧抱着被子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哎,哎!”你跑什么啊!陈东珠见碧桃狼狈而逃,那叫一个无语,那丫头太怂了,真不像她们将军府里的人。 “我就不走!”李荇伸手在陈东珠肩膀上戳了戳,天不怕地不怕,一脸牛哄哄的样子。可陈东珠看他那副模样却忍不住笑起来,这就叫酒壮怂人胆啊,平时这厮哪敢这么跟她嘚瑟,她早上去卸了他的膀子。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快走吧,我要歇着了。”陈东珠懒得跟一个头脑不清的醉汉一般见识。 李荇站在地上,跟她大眼瞪小眼,就是不说话。 陈东珠无趣,丢下他,自己爬到床上去睡觉了。她可不怕他,若是把她惹毛了,保准打的他求爷爷告奶奶。 李荇见陈东珠走了,反应迟钝的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迈开腿挪到陈东珠的床边,最后一屁股坐在她的床沿上。陈东珠清楚的感觉到她的床使劲的震了一下,黄梨花木的床架都快要被坐塌了。她掖了掖被子,一睁眼,见李荇低着头,继续跟她瞪眼睛,话也不说。 “你有病啊!”陈东珠扬手一拳,打在李荇的眼眶上,刚一出拳她就有些后悔了。李荇喝醉了,大脑被酒精麻痹,挨了拳头竟不知去躲,直挺挺的接下那一拳。李荇被打的微微仰了仰身,等陈东珠收拳时才后知后觉的哎呦一声,再一低头,陈东珠只看见他左眼窝乌青乌青的,样子有些滑稽。 李荇木讷的瞪着陈东珠,半晌说道:“你骂我,还打我!” “切。”陈东珠给他一个白眼:“我骂你几句你就醉成这样,也就这点气量……”陈东珠还没说完,就听见“咣”的一声,李荇擦着她的脸颊,一拳打在床板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她吓了一跳,不自觉的禁了声。李荇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欺身上来,眼睛定定的盯着陈东珠,一字一顿:“你别小瞧我!” 陈东珠蹙眉,又见李荇猛地松开手,直起身子,去解自己的衣裳。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要干嘛!” “君为臣纲,夫为妇纲。我今日便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李荇脸颊微红,露出一个醉醺醺的邪魅的笑。陈东珠听到他的话差点吐血,为什么她忍不住要往鬼畜的方面去想,就在她走神的时候,李荇再次欺身上来,他穿着雪白的中衣,已经以闪电般的速度脱了自己的外衫并迅速扔在地上。 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准备借酒发疯一逞兽/欲。陈东珠忍不住骂了声娘,她还不想就这样龌龊的“晚节不保”。 “只有我嫌弃你的份儿,岂有你嫌弃我的道理?”李荇对陈东珠油盐不进的样子大为恼火,他第一次在别人身上感到受了一种叫做“嫌弃”的态度,且那个人还是他以正妻之礼娶进来的小妾。 “你若不是太子,我早打的你生活不能自理。”陈东珠怒极,腿上稍稍送劲儿,立刻将身形不稳的李荇一脚踹下床去,随即她一跃而起,一手压着他的胸口,将他就势按在地上,另一只手猛地在他脸上甩了两个大耳瓜子:“你现在清醒没?看清我是谁没?”他喝醉了,她便大的他清醒好了。 李荇被强力压制,一张俊脸扭曲而憋得通红,他斜眼瞪着陈东珠,眼中快要喷出火来,不服气的跟她喊道:“你是最最刁蛮无理的悍妇,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喜欢你!” 陈东珠一声冷笑:“明儿你就带着这一身伤去奏请皇后娘娘准你休了我,如何!”说完,将李荇扔出明珠阁,大门紧紧一锁,无论他在门外怎样踢打叫骂也不理会。 第二日一早,李荇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洗脸的时候从脸盆里的温水中照见自己五黑乌黑的眼眶,立即叫小起公公取镜来。看着镜中脸颊微微浮肿,还乌眼儿青的人,李荇不敢相信的摸了摸眼眶。 “小起子!” 眼见李荇双手背后,一脸煞气,小起公公扑通一声跪下,昨晚上太子殿下去了明珠阁,回来就成这样了,他这个做奴才的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哪怕长了一百张嘴,这要了命的事他也不敢说啊,于是低下头:“殿下赎罪。” 李荇瞥了跪在地上的奴才一眼,仔细回忆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来想去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很遗憾,他喝断片了。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子,下手这么狠,除了陈东珠那头野熊还能有谁!李荇很憋屈,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啊,可是这个熊一样的野蛮女人专门打他的脸,他现在醒酒了,必须要为自己的脸讨个说法去。 小起公公见太子气势汹汹的往明珠阁冲,真怕两位主子又打起来,离着老远了就开始喊“太子驾到”。陈东珠在屋里听见动静,急忙翻窗走了,那厮找她没好事,不是问平哥在哪就是来骂她的,她已经揍过他一顿了,再打,怕手重了把他打死,她跟碧桃说:“我不想见他。” 为了躲李荇,陈东珠去了马场,因为李荇这厮“好吃懒做”,不善骑射,从不骑马,相反还嫌马场里有一股马粪味儿。 御马官见陈东珠又来了马场,跟她跪地请安,这位良娣娘娘性子豪爽体恤下人,那些御马官都很喜欢她。且良娣娘娘巾帼不让须眉,更是女中豪杰,叫他们钦佩不已。 “有好马吗?”陈东珠手里捏着马鞭,在空中挥了挥,她不敢说,宫里的那些马都没有他们家的胭脂好,她亦庆幸自己头脑清醒没有将胭脂带进宫中。上一世里,她骑着胭脂在马场中奔跑,皇帝陛下瞧见那汗血宝马的飒爽身姿,惊讶不已,宫中马匹没有一匹比得上将军府的胭脂,皇帝陛下知道后那眼神冷的,简直可怕。 “娘娘,前日新到一匹大宛的宝马,只是还没驯服呢。”御马官恭恭敬敬的。 陈东珠擅长驭马,自认为跟马儿们颇为通灵,这天下间没有她读不懂的马,于是叫那马官把那匹所谓的大宛宝马牵来。 “娘娘,这可使不得。”马官不敢叫良娣骑上还未驯服的马,这中间若是出了差池,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东珠得意的笑笑:“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还不知道?我叫你把马牵来你就牵来!” 马官不敢忤逆良娣娘娘,只好将那匹来自大宛的马牵来。 陈东珠见那匹马毛色黑亮,四蹄踏雪,身上肌肉线条硬朗,嘶鸣声甚是清亮,确实是一匹不错的好马。 骏马迁出马厩,一到人前立刻不逊的扬蹄嘶鸣,陈东珠徐徐上前靠近,让马儿正面面对着她,等到它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时,她再次向前靠近,不知因何原因,马儿见到她便渐渐安静下来,她抚着马儿的侧脸,那匹马竟讨好的任她抚摸。马官看的惊呆了,一双眼睛使劲儿的瞪着,陈东珠见宝马不再排斥她,翻身上马,在御马官惊讶的目光中得意的笑了起来。不一会她竟骑着那匹马肆意驰骋起来。 “他有名字吗?”陈东珠问御马官。 “回娘娘的话,他叫飞星。” 陈东珠拍了拍马脖子:“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配得上这个名字。”说完两腿一夹马腹,那匹叫飞星的马猛跑起来。陈东珠身边的景色迅速倒退,马儿奔跑的速度极快,她对这马儿的力量很是满意。就在她春风得意之时,飞星嘶鸣一声,随即发起狂来,狂甩身子。 “飞星,你怎么了?”陈东珠死死扶住马鞍,却觉得飞星挣扎的愈发厉害,任她怎样安抚都不管用。 忽然陈东珠手上猛地一松,原本套在马身上的鞍子竟是被飞星挣断甩脱出来,陈东珠没了借力,身子剧烈摇晃,被飞星甩了下来。下坠之时她竭力调整自己的身子,可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看飞扬的马蹄就要蹬在自己的身上了,她不自觉的闭起眼睛…… “小心!”陈东珠听到男人的惊呼声,与此同时坠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中,那人抱着她在地上旋了几旋才稳稳停住…… 第三十章 救美 第三十章救美 李荇顶着一只青紫的眼睛,觉得没脸见人,心烦意乱。小起子公公忙要请御太医来给太子看伤,李荇大叫:“不许!”若是被太医院的人知道了,那还了得,他今后怎么在这宫里混。 太子殿下烦闷,小起公公想要为其分忧,想了许久,对太子道:“殿下,奴才家乡里有个可以消肿的土方子。” “说来听听。”李荇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小起公公竖起一根手指:“需要用到土豆。” “土豆?是我们吃的那种土豆?”李荇觉得小起公公说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没听说过能吃的土豆还能当药用的。 小起公公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把生土豆切成薄片敷在伤处就可以祛瘀消肿。” “真有这么神奇?”李荇不信。 小起公公又道:“奴才小时候哭肿了眼睛,我娘亲就是用这个法子给我的眼睛消肿的。” “且拿来试试。”李荇砸吧两下嘴,小起公公得令,立即去膳房拿了个生土豆,没两下切成薄片给李荇敷在左眼和脸颊上了。新切出来的土豆片凉凉的湿湿的,敷在肿胀的伤处舒服极了,李荇忍不住闭起眼睛来。 太子妃身边的绡儿眼睛完全落在李荇的身上,时时刻刻卯足劲为自家主子争宠。她见小起公公单拿了一颗土豆回来,特别好奇的跟上去偷看,一看不要紧,发现太子的脸上受伤了,伤的还很严重。 绡儿回了屋子里赶紧把门关起来,太子妃董桥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干嘛这么慌慌张张的。” “娘娘,太子殿下受伤了。”绡儿凑到董桥的耳边,说话声音低低的,生怕隔墙有耳:“是陈良娣打的。” “哦?”董桥忍不住看了一眼绡儿,沉思许久道:“绡儿该赏,这个消息探的极好。” ◆x◇x◆x◇x◆x◇x◆x◇x◆x◇x◆x◇x◆x◇x◆x◇x◆x◇x◆x◇x◆x◇x◆ 陈东珠坠马时坠入一个坚硬的怀抱中,那人喊了一声“小心”,随即抱着她在地上旋了几旋,缓冲之后这才停住。陈东珠睁开眼睛,看到李茂硬朗的下巴,才刚那么一旋,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李茂已经松手,将她稳稳的撂在地上了。 “多谢湘王殿下。”陈东珠蹲了蹲身,郑重的跟湘王道谢,刚才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她一定坠马在被马踩上一脚,她第一次坠马就摔断了腿,这次也一定伤的不轻。只是湘王不好好在母妃的寝宫待着,是怎么想着要来马场的呢,陈东珠下意识的开口,问完以后才觉得这样做不妥。这个湘王是将来要跟李荇挣皇位的人,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局,就应该先站队表明自己的立场,无论如何陈家要站在太子这边,免得最后他当了皇帝再来“秋后算账”。 “我来找太子,途经此地,见弟妹遇到了危险,便忍不住出手……”李茂自然而然的开口回答,说着说着想到刚才救陈东珠时同她有过肌肤之亲,于是一抱拳愧疚的低下头:“是我唐突了。” 陈东珠并不是拘泥小节的人,李茂是为了救她才碰她的,她本不介意却没成想被他给误会了,反倒觉得怪尴尬的,不自觉得咧了咧嘴。陈东珠忽听御马官从远处跑来,那御马官刚看见飞星发了狂将良娣甩下马来,吓得心脏都快要挑出嗓子眼儿了。他气喘吁吁的窜到陈东珠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抵在泥土中不敢抬起来,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奴才死罪”之类的。陈东珠最讨厌这些奴才犯了点错,动不动就要求死之类的碎碎念,说的好像他们真不怕死一样,若她顺了他“心意”赐他个死罪,他又该哭天抢地的求饶了。 李茂呵斥御马官:“你真该死,若是良娣受伤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陈东珠闻言,忍不住看了看李茂,他干嘛这么激动,一副很关心她的模样。 那御马官跪在地上,一脸愧疚,听到湘王斥责自己便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扇了几下:“奴才真是该死,真是该死,良娣娘娘要骑没有驯服的马,奴才应该冒死拦着才是。” 见御马官为自己辩解,李茂不禁一声冷笑,好个狗奴才,竟将罪责全都推到良娣的身上了,感情她坠马是活该,谁叫她偏要骑烈马?李茂只觉得这宫中的奴才各个奴颜婢膝,看似可怜实则奸诈无比,懒得再与他们多言,只道良娣坠马不是小事情,需速速彻查。 御马官低头叩首:“奴才定当仔细查办,给娘娘跟殿下一个交代。” 李茂咧嘴,讽刺的笑:“我没说你。落枫,你将此事查清,始作俑者,绝不姑息。” “属下遵命。” 陈东珠这才注意到李茂身后还藏着一人,他穿着的黑色劲装上镶了红边,她分不清是哪里的服制,总归不像是宫里的人。那名叫落枫的男人目光犀利,脸上皮肤粗糙,坑坑洼洼有些痘子,左眼下眼皮处有一个凹坑,像是曾经出过水痘留下的疤痕。陈东珠觉得这样盯着一个脸上有缺陷的人使劲看很不礼貌,不自觉得错开视线,稍微一低头时,那人已经闪身消失不见了,她这才觉得或许那人一直藏在暗中,是李茂召唤一声才跳出来的。 御马官被晾在一边,脸上的表情讪讪的。 眼见马是骑不成了,陈东珠只得败兴而归,往明珠阁走的时候,恰恰跟要去找太子的李茂顺了路。她一路上没再说话,跟李茂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心里却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尴尬了,刚刚还跟他说过话,如果现在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是不是太做作了。她也想提快步子把他彻底甩掉,可是那男人很奇怪,她快他亦加快步伐,像块牛皮糖一样,总是不远不近的吊在她身后。 “娘娘武艺过人且善骑射,真是女中豪杰。”李茂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把专心致志想要甩掉他的陈东珠给吓了一跳,她觉得最近这几日自己受惊吓的频率着实大了些,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喜欢。 陈东珠回头看了李茂一眼,心里想着你个王室斗争的失败者,我可不跟你站队,对他说话客气疏离:“湘王谬赞,我只不过是粗陋之人。”陈东珠有点想笑,李荇总骂她粗鲁,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如今却是笑盈盈的对李茂说自己是个粗陋之人,真是太可笑了。 “哎?”湘王似是不赞同陈东珠的话:“陈大将军战功显赫,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娘娘为大将军掌上明珠,亦传承了将军风采一二。” 陈东珠被人夸得有点轻飘飘,她就说嘛虎父无犬女啊,她怎么会给她爹丢人呢。她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微微上翘的嘴角出卖了她,李茂看出她心思也不说破。陈东珠正一个人偷笑,又听李茂道:“陈大人亦是少年英才,小王久仰其名,不曾一见实在遗憾。” 这下陈东珠笑不出来了,她哥现在还没继承老子的衣钵,只是个小小羽林中郎,怎的就入了湘王法眼,且湘王的意思是叫她给他和她老哥牵个线?上一世陈旷修就是跟着湘王一起造反才被杀死的,陈东珠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为保安全,她一定不能叫哥哥跟湘王认识了。于是对湘王说:“湘王殿下抬爱,我哥只是从四品小武官,何来大名。” 为了逢迎陈东珠,湘王眼中也带了意思笑意,陈东珠觉得他下巴上的那道刀疤看上去也更加柔和了,只听湘王说:“陈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陈东珠最怕人说话拐弯抹角的了,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接口了,只嘿嘿笑着跟湘王打哈哈,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哪里,哪里。” 李荇远远走过,就看到陈东珠跟三个面对面站着使劲的笑,他心里这个气啊,这个女人太可恶了,对他就是横眉竖目,隔三差五的就拳脚相加,对着旁的男人就是眉开眼笑,过分!他特想冲过去揪着陈东珠的耳朵狠狠地骂她不守妇道,可是一想到自己脸上挂彩还贴着土豆,忍了忍,决定先不理会那二人,改天再收拾那个野熊一般的女子。 可是,李茂洞察力敏锐,一下子看到了李荇。李荇来不及躲,连忙抬袖挡脸,扔掉了贴在脸上的土豆。 “太子的脸怎么了?”李荇敷了土豆之后脸上的瘀肿确有消除,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恐怖了,但仍带点淡淡的痕迹。陈东珠尴尬的摸摸鼻子,她总是跟李荇动手不假,但不想叫别人知道他们是这般相处的,太子身份尊贵,她如此已经是大大的不敬,若是叫有心之人传到了极其宠溺孙子的太后耳中,她就要小命不保了。 “我前阵子不小心自己弄伤了。”李荇掩饰,李茂晚宴上见他时还没看见淤青,这会他的脸就破了相了,稍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道关于良娣跟太子不合的传言果真不假。 第三一章 死罪 第三一章死罪 “三哥找我有事?”李荇不想被人问起脸上的伤,赶紧转移话题。 “我确实找你有事。”湘王果不其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李荇同李茂到书房议事。临走前,他特意放缓了脚步,走到陈东珠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我确实小看了你啊,你是真‘豪杰’,竟然跟才刚回都的三哥也有‘交情’啊?” 陈东珠知道太子是在讽刺她,于是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不是说要跟我和离吗,到底什么时候落实这个行动,免得我以后再同其他男子说话,被你看到了心存妒忌。” “我妒忌?”李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会为你这个粗陋的女人而妒忌?” “那可就难说了。”陈东珠耸了耸肩。 “父皇、母后不准咱们和离,不过你放心,等我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还你自由,在这之前,你最好别跟我动手动脚的。”李荇想着今日索性就把这话给说开了,他跟陈东珠先定个口头约定,她要求他办到的事情他为了自己也尽力去做,只希望这个女人能跟他文明相处,别动不动就拳头解决问题,实在是没文化。 陈东珠挑了挑眉:“是你先跟我动手动脚的,我才打你的。” 李荇如果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一定会羞愧的自/焚。眼下他倒是觉得自己挺有理的,还是个受害者,特别愤怒,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你老实说,这是不是你干的?” 陈东珠努嘴承认,李荇的脸上浮现一个“我就知道你不干好事”的表情,他跟她捏了捏拳头:“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女人,我真想揍你。”这次陈东珠又努了努嘴,李荇这人真不要脸,说的好像他打得过她一样。 凤阙殿传来皇太后愤怒的哼声:“大胆,竟有此事?” 董桥跪在殿上,头微微低着,从刚进门跪下请安起,太后老太婆就没有让她“平身”,她跪的腿都酸了。 太后听了董桥的小报告,被气得不行,李荇是她最最宠爱的嫡孙,是她的宝贝,陈东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出手打伤她的孙儿。太后她老人家怒火攻心,差一点被气得厥过去。跪着的董桥微微抬眼,用余光打量着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发现她老人家脸上带着一团诡异的红晕,许是被气狠了,她脖颈上青筋暴凸,干枯老迈的身子微微颤抖,她真怕她就这么被气死过去,她可担不了这责任。于是她刚忙安慰太后道:“皇祖母莫要气坏了身子。” 太后没理会董桥,她孙儿是人中龙凤,他身边的这些个女人,她都瞧不上眼。她吩咐身边的下人:“来人呐,哀家要去明珠阁。” 眼见太后杀气腾腾的出门,董桥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也速速起身跟上去。殴打当朝太子可是重罪,这一次,她要看看陈良娣是怎么个死法。 太后帅一众奴仆,前呼后拥的来到明珠阁跟陈东珠兴师问罪。 陈东珠刚从马场那边回来,正准备换身干净衣裳,就听远处奴才唱喏,竟是太后娘娘驾到。她心底纳罕,这个特别难缠的老太太好端端的怎么就上她这来了。她忙放下手里刚拿出来的衣裳去开门,一开门就见太后已经杀到自家门口了,赶忙下跪请安。 太后依旧是没理会,她没有向孙媳说“平身”的习惯,就连皇后生的那些公主她都瞧不上眼,又怎么会在意孙媳妇,只冷着脸踱进屋子里。太后看到桌子上放着陈东珠绣了一半的“五骏图”,端详了半天,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最后特别嫌弃的用拇指和食指拎着扔到了一边,嘴里发出“啧啧”声。凤阙殿的奴才见太后落座,赶忙围上来,端茶的端茶,捶腿的捶腿,百般讨好这尊大佛。 陈东珠直挺挺的在地上跪着,本着少做少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太后不叫她起来她就不起来,太后不问她话,她就不说话。 太后饮了一盏茶,良久,问陈东珠:“太子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陈东珠心下一凛,以为是李荇被打之后去太后跟前告了状,她性子豪爽,自认为敢作敢当才是大丈夫,便没想着要隐瞒。只是心里还不太确定太后问的究竟是哪一处伤,若是她打的她承认就是了,若不是她打的她可不背锅,于是抬头反问皇太后:“太子哪里伤到了?” 皇太后听了太子妃打的小报告之后就直接杀到明珠阁了,其实她还没见太子呢,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哪里受伤了,又是伤成了个什么模样。她被陈东珠这么一问,还真给问住了。绡儿见太后沉默,想要插嘴,被太子妃狠踩了一脚,这才忍住没做声。 “大胆,回哀家的话竟是如此无礼,掌嘴!”太后被陈东珠问的恼羞成怒,以目无尊长之名惩戒陈东珠,她径直叫左右服侍的嬷嬷将陈东珠一把按住,不一会巴掌啪啪的落在陈东珠的脸上,她白皙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太后高高在上,陈东珠不敢忤逆,生怕连累了自己爹娘,强忍着痛生生受了几巴掌,她眼睛却怨毒的盯着那两个打她的嬷嬷,恨不得将她二人碎尸万段。 “像你这样的倔丫头,真是留不得。”太后要清理门户,才不管陈东珠是不是将门之后,也不管她家祖上究竟有多少功劳。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年轻时就不问政事,如今老糊涂了更不管这些,只觉得陈东珠这样的丫头配不上自己的孙子,看着就碍眼,应当除掉。 一听太后娘娘要清理门户,可把碧桃吓坏了,她一声不吭,悄悄的逃了出去,到书房里找太子殿下求救。小姐是打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虽恼火,却也没罚过小姐,她觉得若是太子殿下在,一定也会给小姐求情。 碧桃一股脑的往书房里冲,被在外面把守的小起公公给拦住了:“哎,碧桃姑娘,可不能往里进,太子殿下正跟湘王殿下议事呢。” 碧桃满头大汗:“好起公公快放奴婢进去,我家小姐等着太子爷来救命呢。” 碧桃一着急给喊了出来,小起公公连忙把手指放在唇上,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李荇在屋里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开门出来,不可置信道:“让我救她?”没门! 碧桃见太子不肯帮忙,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他在气头上,立刻跪了下去,脸上带着泪痕,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白皙的额头上一片淤青,她祈求道:“求太子殿下开恩,救救我家小姐吧,太后娘娘要处死我们家小姐。”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起来说话。”湘王听到声音也出来了,他叫碧桃站起来,碧桃看了眼李荇,犹豫着不敢起身,直到李荇开口:“你起来吧。” 碧桃哭得抽抽搭搭的,李荇听说皇祖母要处死陈东珠也有点急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赶忙问碧桃他们人在哪。碧桃一指明珠阁,李荇便赶忙过去了,半道上叫碧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说了。碧桃哭成个泪人:“太子殿下,我们家小姐性子直爽,下手也没轻重的,奴婢在这替小姐给您赔不是了,可是我们家小姐心地善良,从没有过要害人的心思,她虽鲁莽却罪不至死啊。奴婢恳请太子殿下为我们家小姐求求情,求太后娘娘饶她一命,小姐不好的脾气,惹您不愉快的习惯都会改,求您给她一次机会……”碧桃一路上碎碎念,李荇听的直想笑,她打他那么多次,欺侮当朝太子,若是论罪,恐怕十个脑袋都砍完了,这小丫头还说她罪不至死。李荇轻叹口气,这人心都是偏长的啊,奴才心疼自家主子,却没人心疼他啊。 李荇到明珠阁的时候陈东珠正跟两个老嬷嬷撕扯呢,那嬷嬷心怪狠的,拉扯之间偷偷的拧了陈东珠的胳膊好几把呢。李荇只听陈东珠道:“狗奴才放开我,我是圣上赐婚、太子殿下用厌翟车娶进来的良娣,你们不能碰我。”李荇听到陈东珠说话,心想着,乖乖,这下竟大方承认是我良娣了,遇到危险时才想到本宫的好。又觉着,这女人虽脑筋粗的像个蛮熊,跟人辩驳起来却也是牙尖嘴利,忍不住想笑。 两个嬷嬷不知太子站在身后,仗着太后撑腰有恃无恐,说话语气恶狠狠的,口水都喷到了陈东珠的脸上:“陈良娣,别说您是圣上赐婚,现在太后娘娘要你死,就算是天皇老子赐婚也不管用了。太子良娣又怎样,咱们太后娘娘容不下你,管你是谁,人死了不过是具尸体,挖个坑埋上了,就都一样了。” 李荇听着两位嬷嬷说的话忍不住皱了眉,宫里的那些老太婆,有的一辈子未嫁,有的抛夫弃子,俱是心狠手辣的婆娘,她们干起事来也是下作毒辣,瞧她们说的那些话,听着真是刺耳。太子爱美人,宫里年老色衰狠辣的嬷嬷又是他最讨厌的,他二话不说抬起一脚,狠狠踹在正在伸手掐陈东珠的嬷嬷胸口。他虽不会武艺,却是青年男子,一记窝心脚把老太婆踹飞出去,那嬷嬷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半天都起不来。另一嬷嬷见状,惧怕太子的窝心脚,赶忙松了手,退的老远去,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磕头:“奴才该死。” 第三二章 泪水 第三二章泪水 李荇见那嬷嬷畏惧的模样,忍不住骂一声“狗奴才”,你刚才凶神恶煞的嘴脸跑哪去了,如此形状令人鄙夷。 “荇儿。”太后唤李荇一声,核桃皮样皱巴巴的脸仍是紧绷着的。李荇没什么大本事,撒娇算一样,立马往太后身上一歪,用手轻抚太后佝偻弯曲的后背道:“皇祖母别动气,气坏了身子孙儿心疼。” “哎呦,瞧你这小嘴。”太后伸手捏了捏李荇的脸,而后眯缝着眼睛,脑袋往后仰了仰,这样她昏花的老眼才能完全瞅清楚孙子的模样。李荇的脸敷过土豆片,瘀紫的痕迹已经消退,看上去虽有伤痕却不似一开始那般可怕了。太后用干枯的手掌抚摸他的脸颊:“瞧瞧这脸上的伤,这丫头竟敢跟你动手,实在是大逆不道。” 李荇一噘嘴:“皇祖母,谁敢跟我动手,您说谁呢?”李荇已从碧桃口中得知陈东珠并未认罪,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好在那个女人还没蠢到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故意大声问陈东珠:“你跟皇祖母说我脸上的伤是你打的了?你好大的本事啊,爷的脸是你能碰的吗?” 陈东珠的神经完全紧绷着,她知道李荇是来救自己的,他故意说那样的话是做样子给太后看的,太后讲究男尊女卑,他必须表现出霸权大男子主义的模样,才能叫太后放心,她全力跟他配合着:“臣妾不敢,臣妾不知殿下的脸受伤了。” “皇祖母,我的脸是今早上出门时摔伤的,陈良娣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听那些下人碎嘴子,尽败坏我的名声。我是太子,岂能让个无知妇人爬到头上!”李荇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太后听他的说辞,脸上已有所松动,李荇忽的想到什么,又立刻问:“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说我坏话?” 太后叹口气,她老人家久居深宫,闭目塞聪的,来个人说的话照单全信了。她说:“今早上是……” “太后娘娘,您饶了陈良娣这一次吧,孙媳在这给陈良娣求情了。”太子妃眼见太后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来,她没想到太后竟是这么容易出卖她的,未免太子知道她在背后打小报告而厌烦了她,她只得扑腾一下冲出去,正跪在太后跟李荇的身前,大声的呼喊给陈良娣求情,借机打断太后要说的话。 这时,湘王李茂对太后说:“皇祖母,太子脸上的伤茂儿也有责任,若是这样还是请皇祖母惩罚茂儿吧。” 太后诧异的看着李茂:“茂儿所言何意?”宫中诸位皇子中,太后她老人家最最喜爱的便是唯一嫡出的李荇,再就是德妃的儿子李茂了。皇后生下李荇之前,太后是“废后一党”中叫的最凶的,她再三要求皇帝将没有生下皇子的皇后废掉,立德妃为后,让德妃的儿子当太子。直至李荇出生之后,她对嫡孙百般喜爱,这才不再“刁难”皇后了。 李茂看了陈东珠一眼,见陈东珠眼中带有疑惑,不自觉冲她一笑,而后对太后施了一礼,说道:“都是茂儿的错,太子不善骑射,今早上茂儿偏偏要太子陪着一道去骑马。可不知怎的,那匹马竟发狂了,将太子甩了下来,摔伤了面部。”李茂顿了顿:“茂儿已经叫属下迅速查办此事,一定要将谋害太子的人给揪出来。” “竟有此事?”一听说有人要行刺太子,皇太后果真慌了神,将李荇搂在怀里,嘴里喃喃的念着:“谁也不许伤害我的宝贝孙子。”李荇也被湘王给绕糊涂了,他这玩的是哪一出,是想要替陈东珠解围吗?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得瞪了陈东珠一眼,这个女人竟还来桃花了,护花使者一个一个的往外蹦,早知有三哥在这献殷勤,他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真是闹了个好大的没趣。忽的,李荇又听太后道:“茂儿速去查办此事,若是人手不够哀家给你做主。” “茂儿遵命。”李茂弯腰郑重一礼。 李荇见状说道:“既然是误会,那便叫他们都散了吧。皇祖母也累了,该歇息了。” “不行,那个倔丫头目无尊长,哀家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说完,太后话锋一转,叫太子妃人等先散了吧,各回各处,别挤在这屋里了,看的她闷得慌。 董桥哪敢先走,生怕太后又把她给供出来,依旧在屋子里守着。碧桃听太后还要惩罚他们家小姐,赶忙给太子打眼色,求他给小姐求情。陈东珠始终低着头,一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模样,因为湘王的事情,李荇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吃醋了,本不想再管她,却见她陷在阴影里的脸颊已经被两个老嬷嬷打的红肿,想来也是受了不少苦,于是走过去当着太后的面,故意摸摸她的脸,疼惜的说:“皇祖母,您瞧瞧,都把我们的脸给打肿了。” “皇祖母孙儿求您了,原谅陈良娣一次吧,她下次定不敢再顶撞您了,以后若是再犯,孙儿第一个收拾她。”李荇依旧撒娇。李荇先前为娶陈东珠要死要活的,太后也听到些动静,只想着这女子是孙儿喜爱的,她便看在孙儿的面上饶了她一次吧,处死她是小,叫孙儿难受就不好了。 太后年纪老迈不禁折腾,闹腾一大上午却是疲乏了,于是只点了陈东珠两句,下次再犯必定严惩云云,随后帅一众奴仆回她的凤阙殿。临走前太后对李荇道:“女人可不能惯着,免得日后恃宠而骄,她们便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地位了,全拿你的好当做是理所当然的。” “孙儿知道了。”李荇乖乖应下,心里却想着,女人似娇花,得呵护着哄着才是。 眼见太后走了,太子妃再留在明珠阁便是没趣了,拽着绡儿赶忙也走了。一回住处,她忙拍拍心口:“哎呦,可吓死我了,差一点就路出马脚了。以后这事,还是得你去办。”董桥跟绡儿说道。 明珠阁中陈东珠仍旧跪在地上,碧桃看见她脸色煞白煞白的,脸颊上还肿着,她心疼自家小姐,赶忙上去将陈东珠扶起来,却没想陈东珠手脚抖得厉害,站也站不住。陈东珠把全身的力量倚在碧桃的身上,碧桃可没练过武,哪里像她那么大力气,这次却是扶不住了,整个人被她给压趴下了。 “你怎么回事啊?”李荇伸手把陈东珠给拎起来了,她身子软绵绵的,就势倚在他的身上。他不自觉伸手往她腰上一扶,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哆嗦,再一摸手冰凉冰凉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来是被吓到了。 壮的像头牛,野蛮的像头熊一样的女人也有怕的时候?李荇很想讽刺陈东珠两句,嘴角却沉沉的,怎么也笑不起来了,他的五官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眉头紧紧拧着,眼神冷冰冰的。李荇手上一用劲,将陈东珠打横抱起来,直接送到屋里。湘王见状笑笑,识趣的退下了。 “有那么可怕吗,这不是还没死呢吗?”李荇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她。 死? 陈东珠哆嗦着依偎在李荇的怀中,她比任何人都具体的理解“死”这个抽象的字。萧索的秋梧宫中,白绫缠绕在脖颈上那种窒息感,还有饮下□□时唇齿间的绝望和苦涩,上一世她生怕不死,以白绫绕颈,又饮鸩毒止渴,这一世再回忆起死亡的那种感觉却是如此畏惧。她不自觉得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仿佛那里已经窒息,她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仿佛真的在□□的作用下腹痛如绞。她真真切切的“死”过,比任何人都怕死。 李荇盯着陈东珠幽深的眸子,知道她陷入遥远的回忆,他想把她叫醒,却看见她吸了吸鼻子,幽幽的滑下两行眼泪。 这是吓哭了? 李荇伸手,用指腹擦去陈东珠的眼泪,听见她终于开口说话,她声音有些沙哑:“我想回家,你什么时候跟我和离?休掉我也行!”陈东珠好怕,不想再在这宫里多呆一刻。 李荇笑了,他给陈东珠一个冷笑。他终于知道这个女人是石头做的,她的心坚硬顽固,她永远也不会被“感化”,用也不会像正常女人那样对他心存感激。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可笑,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才会为她感到心疼? “你本事那么大就自己想办法说服父皇和母后啊,说不定我说不管用,你一说就管用了呢?”李荇扔下一句讽刺的话就走了,才不管陈东珠坐在床上怔愣的模样。 “哎?太子殿下又走啦?”碧桃进来倒茶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就剩下陈东珠一人了,她心里好失落啊,还以为他们家小姐跟太子的关系会有所缓和呢。碧桃给陈东珠倒了杯热茶,很快就干起了和事老,一遍一遍的给陈东珠讲太子殿下看到她被两个婆子欺负的时候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以及太子又是怎么把恶嬷嬷一脚踹飞的,又是怎么抱着小姐进屋的…… “你不能说点别的吗,没话说就走吧,去歇着吧,小姐我心烦呐!”陈东珠惊吓有余,心里还慌慌的。 碧桃见小姐不爱听了,又换了人开始吧啦吧啦,开始讲三殿下了,毕竟这个三殿下也是开口为小姐求过情的,还挺讲义气的…… 第三三章 查案 第三三章查案 说到湘王李茂,陈东珠忍不住皱起眉毛,碧桃仍毫无察觉,在那自说自话。陈东珠忍不住问她:“你觉得湘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碧桃不假思索:“奴婢觉得湘王殿下很是够义气啊,还帮小姐您解围呢,是个顶好的人,不愧是咱们太子爷感情最要好的兄长。” “最要好?”陈东珠一直不知道李荇跟李茂还是“感情好”的那种关系,上一世里李茂并未跟李荇有过多交流,她只是隐约听说过,那两人幼时是常被拿来作比较的,李茂是正面教材,李荇是反面教材,而那个被大家喜欢的“正面人物”最终没能成为太子,也许是心有不甘吧,他在一次次谋划后终于起兵造反。让大家意外的是,那个处处“不行”乖张顽劣的太子竟成了最后的赢家。 宫女之间的八卦可多呢,碧桃跟陈东珠点点头:“奴婢也是听其他宫女们说的,说太子殿下小的时候就跟着湘王殿下一起玩呢,他们两人关系可好了。” 陈东珠沉默,她重来一世,这个世界却有了太多的变数,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未来的发展,有意的想要改变,所以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变故。 因太后下令严查“太子”坠马事件,湘王着手办案便顺手多了,他叫属下落枫将马场大小官员全部控制起来,所有人等不得破坏“案发现场”。落枫在宝马飞星所食饲料中发现大量草的叶子,又翻捡了头天喂马剩下的一小部分饲料,发现里面并没有草,新进的还没喂的饲料中也没有草。落枫将这一线索呈给湘王,湘王叫他立即对御马官严刑拷打,让其招供说出真相。 当晚宫中西御花园里多了一个鬼祟的身影,那人穿着不起眼的深色衣衫,在夜色中叫人看不清身形。他在花园中来回的踱步,似是在等什么人,又神经兮兮的,花园中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立刻闪身钻进近旁的灌木中,犹如惊弓之鸟。不一会,他等的人来了,他立刻从矮灌木中窜出来,跳到那人面前,那人没防备,差点被他撞了个满怀,不悦的呵斥一声,声音冷冰冰的,叫他忍不住打个哆嗦。 “表哥,你可得帮我想想办法。”深色衣衫的男子跪在那神秘人的面前,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苦苦哀求。 被抓住的男人挣开他的手,踱了两步,背对着深衣男子:“自己闯的祸,还指望我给你擦屁/股!” “表哥,求你再帮我一次,只要做掉那个小娘们我们就不……”一缕朦胧的月光照在穿深色衣裳的那个男人的脸上,他眼梢微微上翘,满面焦急,不是被陈东珠扔进湖里的秦公子是谁。 “你说我们?”秦公子的话被打断,背对着秦公子的男人转过身来,身上穿着的雪缎上绣着凤凰纹,大齐帝国中身着凤凰纹的只有国师韩漓月一人。韩漓月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公子,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癞□□:“你别把我带上,这事跟我没关系。” “表哥,东宫的御马官全被湘王抓了,我怕胡靖那小子把我供出来。”秦公子说着说着就哭了:“我要是落到湘王手里铁定不能活命,求你看在我娘的份儿上,再帮我一次吧。” “我叫你刺杀太子良娣了?”韩漓月低声骂道:“你长没长脑子,良娣是你这种货色能动的了的,你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不听我劝,擅自做主,现在还指望我来给你善后,等着去死吧。”韩漓月说完一个旋身,白色的身影已是不见,叫人再也找不着了。那秦公子怔怔的跪在原地,渐渐的带着泪光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恨色,近乎咬牙切齿道:“你还想独善其身?我自有办法逼你出手。” 落枫得了湘王的令,正欲前去审问犯人,忽听里头有人大喊劫狱,他心里咯噔一下,他是湘王死忠部下,不敢负湘王所托,来不及多想,急冲进去。待进到监牢里时,落枫发现里面一片狼藉,那劫狱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第一时间到牢房中查看,发现犯人仍旧关押在牢中,庆幸不曾有人逃脱。他问旁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人禀报说,才刚来了一群黑衣人劫狱,所幸大家十分警醒,没叫贼子得手,反倒砍伤一人,还从那人身上划拉下来几块碎衣料来。 原来狱中看押烦人的官兵中有一人是使用铁爪兵器的,与刺客交手时,铁爪钩在一名刺客的大腿上,连带着挠下来一大块皮肉,他们事后发现铁爪上还粘着几片碎衣料。落枫将几片衣料拿来一看,是黑色白色的几条碎布,其中黑色的是刺客穿在外面的夜行衣,白色的应是里面的衣裳。 落枫用手指细细的拈着那一小条白布,布料细腻丝滑,是上好的雪缎,仔细一看上面是织了些暗纹的,布料只有一条,看不出那暗纹的具体图案,但他心中已对犯人有所怀疑了。那官兵见落枫表情凝重,不禁问道:“落头,怎么样,您有什么主意了吗?” 落枫将碎布收进怀中:“有人劫狱之事不可声张,待我禀明湘王再议。” 那几人一抱拳,道是今后定当严加看守,不负湘王所托。 李茂跟陈东珠约在东宫中的一处凉亭里见面,那里算是个能谈的上话又很磊落的地方,为了避嫌他二人各自带了侍从。落枫脸上有麻子,碧桃忍不住偷偷往他脸上看,落枫被盯得很不自在,不自觉得清了清嗓子,陈东珠踩了碧桃一脚,她才低下头去。 陈东珠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几片草叶子,正想问李茂这是什么,她用手一摸,那干枯的叶子立马被碰碎了,微风一吹,细末彻底被吹散,消失在风里了。李茂看的一怔,陈东珠特别愧疚,她的手是稍微重了点,可那叶子也太脆了,她根本没想到碰一下就碎碎的了。她一脸尴尬的问李茂:“抱歉,我是不是毁了很重要的证物?” 李茂摸摸鼻子,好在他没把全部的证据都拿来:“呃,我那还有一些。” “那就好。”陈东珠放松下来,使劲拍了拍胸口,真是吓死她了,若是亲手毁了证据还不如去自/焚。不过那几片叶子究竟是什么玩意啊? “那是草的叶子。”李茂道。 “草是干什么的?”陈东珠又问。 李茂解释说:“草里有一种毒素,如果被人或者食草动物误食了,会产生幻觉,食多了会中毒而亡。飞星的饲料里被掺了少量的草叶子,如果不仔细看就不会被发现。” “飞星是吃了那什么草的叶子产生了幻觉,所以才发狂的?”陈东珠很惊讶:“那养马的给他吃那玩意干什么,想把它毒死?” 李茂摇头:“落枫仔细查了马的饲料,以前用过的饲料和新进的还没等用的饲料里都没有草,只有你骑马那天,有人专门给飞星的饲料里掺了少量的草。” 听了李茂的话,陈东珠恍然大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有人要害我?” 李茂点点头,又怕陈东珠害怕,安慰道:“良娣放心,小王一定会找出真凶,在此之前我会派人保护良娣的安全。” “你?保护我?”陈东珠忍不住重复一遍,她的脸腾地一下,好热好热,她不自觉得扇了扇,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脸红了。一个大男人说要保护她什么的,她有点害羞了,未免尴尬连忙转过身背对着李茂,装作是跟碧桃说话的样子:“碧桃,你以后注意点,别让人把你家小姐害了啊!” 碧桃立马道:“谁敢害小姐您,奴婢保准跟她拼命。”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最忠心。”陈东珠满意的摸了摸碧桃的脑袋,就像摸自己的小宠物一样。过了一会,陈东珠觉得自己脸不烫了才回过头去又跟李茂说话:“对了,王爷我有个问题。” “良娣请讲。” “那天你跟太后说骑马的人是太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应该不单单是想为我解围吧?”陈东珠问道。 闻言,李茂笑笑:“小王那样说,皇祖母必定重视此事,这样一来再查案便容易的多。” 陈东珠嘿嘿笑两声,又挠挠后脑勺:“你这么帮我,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她跟李茂拱了拱手:“谢谢你啊!” “良娣客气了,良娣聪慧勇武,巾帼不让须眉,让小王十分钦佩。”李茂顿了顿:“若是能结交良娣这样的朋友,小王实在荣幸。” “啊哈哈,你太会说话了。”陈东珠心底狂汗,李荇嫌她粗鲁,何斐嫌她彪悍,湘王却说敬佩他,她觉得湘王一定是眼光有问题。而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是不是太过“妄自菲薄”了,万一湘王真的是眼光好呢…… 走时,落枫忍不住低声问李茂:“王爷,您怎么不把凶手的事情跟良娣说呢?” “还没确定的事说了有什么用,叫她瞎担心。” 第三四章 成真 第三四章成真 “你还叫人去劫狱!”韩漓月气急,在秦公子的脸上狠狠甩了一个嘴巴,那一巴掌打的很用力,抽掉那秦公子两颗牙齿。秦公子捂着脸吐掉一口污血,疼的半天也说不出话。 傍晚时,牢狱里的官差开始交接班,小头目叫属下都警醒着点,眼看天色黑了,别叫贼人钻了空子,其他人响亮的应声是。被关押的犯人中有一人面带焦虑,他眼睛时不时偷偷的瞄着外头守着的官兵,最后咬咬牙,仿佛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跟附近的一人道:“大人,下官有话要说。” 几个官差交换了个眼神,想着那人是不是要招供了,赶忙叫人把落枫给请来,随即又问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胡靖,是东宫御马官。”那人自报姓名,只希望此时的坦白能够为自己减免罪责。 “你可是要交代如何犯案的?”官差随意一问,胡靖重重点头,他很惶恐,他只是收了那公子的银钱,给马料里添了些草,没想过要谋害太子,再说了骑马的是良娣,跟太子有什么关系啊,他得好好说道说道。 见胡靖点头,那官差收起懒散的模样,神情严肃起来,跟胡靖道:“你先等会,有什么话等落头儿来了,直接跟他说。” 胡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可脸上带着一丝慌张。 就在这时,牢狱的大门响了一声,那牢头还以为是落枫到了,赶忙过去开门。谁知大门一打开,一个捂得顶严实的黑衣人站在外面,牢头正要惊呼“有刺客”,黑衣人已经手起刀落,削掉了那牢头的大半个脑袋。 狱中之人见状,皆惊骇异常,惊慌之间已经叫那刺客冲了进来。刺客掌中握着利刃,出手间快如闪电,叫人完全看不清手法,每每近身于人前,必定血流成河。官差心道不好,今日这劫狱之人虽然是独身,武功身法却是头天晚上来的那些人所比不了的。他赶忙撤退,想逃出去唤人支援,没等跑出门口便被看不清的利刃削掉了脑袋。 被关押的犯人们瑟缩在牢房中,看着栅栏外的黑衣男人如同死神一般收割着手中的头颅。那胡靖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没过多久,黑衣人将官兵杀光,已是向着牢房走来。他一扬手,铁索应声而断,断口处光滑平整。 “别、别、别杀我。”胡靖依旧哆嗦着,那人眼神冰冷,几乎要把人冻住,他从他的眼中感受到浓浓的杀意。 只片刻间,黑衣人扬了扬手,牢狱中又是几颗头颅滚落在地。 杀完人,黑衣人在牢头值班处死命的翻找,他把柜子里抽屉里的东西全都掀了出来,却仍旧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皱了皱眉头,最后索性点了把火,将这个地方一起烧掉。 “走水了!” 落枫听见有人喊“走水”,立马往关押犯人的地方跑,走近了只看到冲天的火光,正要一探究竟却是跟跑出来的刺客打了个照面。 “哪里跑!”落枫正要上前追击,却见那刺客以看不见的速度抽出利刃,那人速度快的叫人看不清楚,落枫完全凭借自己多年习武的直觉与经验来防御。可他仍不是那人的对手,不一会胸口,手臂,大腿上全是看不清的细密伤痕。伤口深且细长,那看不见的利刃薄薄的,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可估量的杀伤力。 一想到那人可能的身份,落枫心底大惊,他竟有这般的身手?落枫自知不是刺客对手,为保性命只能逃跑,可那刺客轻功了得,不一会竟是将他追上了,危急关头落枫只得大声呼救…… 话说陈东珠从湘王口中打听到案件的蛛丝马迹之后,便怎么样也不消停了,她是个火爆脾气,一想到有人想害自己,就气得要爆肝。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太子妃董桥,毕竟她曾亲耳听见她跟那个绡儿密谋怎样来谋害她。 陈东珠想亲自“审问”那些被抓起来的人,问问他们怎的那么狠心,。可她刚出门没多久便被李荇给逮个正着,原是陈东珠曾偷偷溜出过宫外,李荇知她性子浮躁,怕她下一次不知何时又一时兴起出宫,良娣偷偷出宫传出去总是不好的,叫他颜面无光,他便“防患于未然”,叫小起子公公好好的盯着明珠阁。这不陈东珠前脚刚走,李荇后脚就跟上来了。 “你要干嘛去?”李荇拽着陈东珠的胳膊,他看她独自一人,只觉得要糟糕,这女人不会是跟哪个野男人厮混去吧。 “我、我上牢狱衙门去。”陈东珠说了实话,李荇并不信,任陈东珠怎么给他解释都不管用两人就这么撕扯着。 “你再不放手我揍你啦?”陈东珠失了耐性,直接跟李荇比划上拳脚了。 李荇被她呵的一愣,那小女子拳头的滋味他还是记得的,手不自觉得松了松,但到底是没彻底放开。 就在这时,两人忽听远处大喊一声救命。陈东珠耳朵顶灵敏的,一下子朝那声音的来源窜过去。 李荇不知发生何事,眉头微蹙,觉得这女人太鲁莽了,不晓得事情始末便往出冲,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尽管顾忌颇多,他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陈东珠赶过去,只见一满身是血的男子四肢大张着,笔直的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还有一个黑衣人弯腰从他身上拿出了什么东西装在了自己的怀里。 “什么人,竟敢公然行凶!”陈东珠义愤填膺,她被愤怒冲昏了脑子,直接就往上冲,这时那黑衣人看到她非但没被喝住,反而是冲了过来。陈东珠看到那人手按在腰间,随即手中银光一闪,她看不清他的动作,但觉得他的利刃是藏在腰间的。 那人身法凌厉,绝不拖泥带水,手中的利刃咄咄逼人。陈东珠到近旁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想后退却来不及了。李荇眼见陈东珠陷入危机,心跳的飞快,喉咙发紧,莫名的慌张席卷而来就要将他淹没。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拽着陈东珠的手臂,把她拥进怀中。 刺客见太子冲了上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足尖点地,身子猛地一旋,竟是收起攻势,薄薄的窄刃擦过李荇的手臂收了回去。 羽林卫闻声而至,刺客早已消失不见,他们只看到太子跟良娣抱着坐在地上。 陈东珠大口的喘着粗气,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许久喉咙里才能发出声音:“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李荇松开陈东珠,一手按住胳膊上的伤口,那利刃窄薄,且刺客看到他之后明显不想伤到他,已经收手,是以他胳膊上只被划了浅浅的一道,虽然留了点血,却没有大碍。 “你是不是傻,出了这么大事还一点都不怕。”陈东珠急了,她这么多年仍旧改不了毛毛躁躁的性子,几次三番害自己遇险。可更让她感到烦躁的是,遇到危险的时候,竟是李荇挺身而出。她特别讨厌在被他拥进怀中时,刹那的心跳的感觉。 “你……”李荇气结,这女人真不识抬举。其实他自己也想不到在那紧要的一刻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会丢下她一个人跑路,也许就像已经发生的那样将她护住,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做出的行动全凭本能。如果给他时间细细考量,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跟上一次一样的反应来。 皇太后知道李荇受伤了,心疼的掉眼泪,说什么也不肯让李荇回东宫了,就叫他宿在凤阙殿上,她亲自照看。帝后闻讯时,李荇已经被接到凤阙殿了。 李荇是皇后跟皇帝的老来子,是他夫妻二人唯一的儿子,也是这大齐皇室唯一的嫡出血脉,若有差池,皇后简直不敢想象。 “水草,你伤的怎样?”皇后还未进门,忍不住先喊儿子。太后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这个女人净想着跟旁的妃子争风吃醋了,竟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太后不禁恨声骂道:“若是荇儿有事,还要你何用。” 皇后被太后骂的脸上发烫,赶忙低身行礼给太后请安,这一低头方才发现陈东珠在地上跪着呢,她想叫陈东珠起来,当着太后的面却是有些不敢,现下太后瞅着她都不顺眼了。 “在这跪着是做什么,陈良娣快快请起。”皇帝对自己的儿媳妇还是很宽容的,他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脾性了,想着这孩子也是无辜受牵连,怪可怜的,于是伸手把陈东珠给拽了起来。 能劳烦皇帝亲自动手,陈东珠惶恐。 太后见状忍不住骂道:“都是这个扫把星害的。”太后听闻太子是为保护良娣而受伤,心里对陈东珠很是埋怨,恨不得把她抽筋剥骨。 眼见太后愤愤的,皇后也不知李荇伤成什么模样,只是愈加的感到害怕了,她强迫自己别往坏处想,一遍遍安慰自己,水草是东宫太子,必定神佛保佑吉人天相。皇后恨不得立即飞到儿子身边去,可太后拦着,硬是不让他们母子见面,她这样做无非是叫皇后更加担心,想惩戒一番。 “母后,儿臣并无大碍,叫母后担心了。”倒是李荇自己走出来了,皇帝皇后看到他手臂上只是道浅浅的口子,总算是松了口气。 “胆敢行刺太子,真是胆大包天。”皇帝亦怒不可遏,径直叫大理寺严办此案。 至此,湘王替陈东珠解围时胡诌的刺客竟是“成真”了。 第三五章 凶犯 第三五章凶犯 李茂仍跟陈东珠在亭子里见面,这一次却是孤身一人来的,陈东珠忍不住问:“落枫呢?”那天晚上,陈东珠跟李荇遇见的被刺客砍伤倒地的男人就是落枫。 一提到自己的忠心下属,李茂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叹了口气,跟陈东珠说:“他身上中了三十几刀,刀刀要害,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捡回一条命的。”陈东珠听着有些后怕,幸亏羽林卫来的及时,不然她跟李荇岂不是要被捅成筛子了。 李茂问陈东珠:“太子的伤势怎样了?” 陈东珠直接反问道:“你还没去看过李荇?” 听良娣直呼太子大名,李茂先是愣了愣,随即道:“良娣跟太子感情要好,真是羡煞旁人。” “啊?我跟他一见面就开打,感情已经破裂啦,不对,是感情从来没好过。”陈东珠有话直说,李茂觉得她样子有趣,忍不住嘴角微勾。旋即陈东珠又对他道:“你要是想看李荇,去凤阙殿,他在太后跟前呢,依我看,他胳膊上那条口子没好,太后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今日与良娣约见,是有要事相告。” “是关于凶手的事吗?”陈东珠不禁坐直了身子,听得很是认真。 “有人在马的饲料中掺了草,经过调查我们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也掌握了一小部分线索……”李茂还没说完,心急的陈东珠立刻打断他:“那你们还不快去抓人!” 陈东珠这样说叫李茂有些犯难了,他耐心的解释道:“但那人权倾朝野,不是随便就能动的。而且就在昨天,他放火烧了牢狱,杀人灭口,也从落枫身上抢走了我们所拥有的唯一物证。”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为什么还不抓他?”陈东珠脑子里没有多少弯弯绕绕,仍旧问最简单最直接的问题,倒把李茂给问噎了。 “我之前已经说过,他权倾朝野,即便有了人证物证我们也不能轻易抓他,何况现在我们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了。”李茂依旧耐心解释着,他知道以陈东珠的性格,很难接受这个让凶手逍遥法外的事实。说完,见陈东珠果不其然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等她细细的梳理好这件事,直到她接受为止。 许久,李茂听陈东珠问道:“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李茂定定的看着陈东珠:“良娣性子直爽,嫉恶如仇,小王希望良娣即便知道了这人姓名也不要轻举妄动。” 陈东珠看了李茂一眼,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她是冲动了些,又不是傻。敌我双方力量悬殊,我方又处于劣势,为什么要硬拼。爹爹经常教育她,她是女子应当机变着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又想知道,自己不过是太子良娣,居于深宫,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朝中的大官的呢? 李茂不想对陈东珠直接说出那人姓名,他只是说:“我们在劫狱者身上得了一块碎衣料,是质地尚好的雪缎,且上面绣了凤凰纹路,朝廷之中爱穿白色,且身上配凤凰的是谁,良娣应该有所耳闻。”但第一次劫狱的人是团伙犯案,且武功平平,反被狱卒所伤,第二次出现的刺客单独犯案,武功了得非一般人所能比,两次犯案显然不是同一人所为。湘王机智,很快便猜出行凶者另有其人,韩漓月定是被人栽赃嫁祸的,且按照韩漓月那冷僻乖张的性子,很有可能一言不发自己处理了罪证和那栽赃之人,他向来独善其身。只这些事,他都没有告诉陈东珠。 “是国师大人?”陈东珠想起来自己救平哥时得罪了一个姓秦的公子,他当时骂骂咧咧的,好像是说自己是国师韩漓月的表弟。这样看来,韩漓月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秦公子而跟她结仇。陈东珠心里把韩漓月的祖宗问候了一遍,觉得这人好歹也是当朝国师,竟是这样气量狭小,出手狠辣的人。 “国师大人城府颇深,事已至此,良娣日后应小心谨慎,万不可再得罪此人了。”李茂给陈东珠一个由衷的告诫。 陈东珠点点头,心里却很不愉快,她才是受害者,怎么反倒好像是她错了一样。 李荇在凤阙殿住着,太后她老人家八十高龄,年纪大了喜静。凤阙殿上一直安安静静的,甚至落根针都能听见响声,且服侍太后的都是在她身边侍候多年的老人,年纪最轻的姑姑也有四十来岁了,李荇在安静的出奇的殿上对着这一众老婆子,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被太后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干什么事完全顺着老太太的作息时间,晚上戌时就得睡了。他一个年轻的大小伙子,白天有用不完的精力,却都陪着老太太干坐着,到了晚上又怎么能早早的睡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躺着,最后发现自己失眠了。 李荇接连着失眠两个晚上,第三天实在是受不了了,想跟太后说回自己宫里住着,太后一听顺带着又骂了陈东珠跟太子妃两个,说她们什么事都做不了,也不能照顾好她的宝贝孙儿,她不放心李荇一人回去。李荇只好说自己在凤阙殿住的不习惯,睡的不踏实。 太后一听当即怒了,老泪纵横:“你个不肖子孙啊,小时候就是在我的凤阙殿里睡的,一睡就是十年啊,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嫌弃我这老太婆了?” “皇祖母,您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李荇可是怕了太后,再也不敢提回东宫的事了。只这夜里认床睡不好怎么办? 他叫小起公公到东宫,将他原本睡着的大床给完整的抬到凤阙殿来,并且将床按照原本的方向,朝南面摆放。他还叫小起公公必须把他平时盖着的蚕丝被,枕着的决明子枕一并拿来。李荇的枕头是特制而成的,枕面上缝了一层均匀的决明子,夏季时清凉解暑。决明子密度较大,颗粒还挺硬实,成男男子枕头上均匀的封一层,竟也有二十来斤,小起公公拿枕头的时候就觉得太子殿下的枕头较常人的也不一样,怪沉的。 小起公公指挥一众奴才搬东西的时候,正好瞥见陈良娣跟湘王殿下在花园凉亭里见面,他觉得良娣是个磊落之人,便也没觉得那二人见面有何不妥,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瞧过一眼,知道有那么件事罢了。 等他到凤阙殿开始给李荇摆床的时候,听李荇问:“宫里一切都还好?” 小起子手里忙活着,下意识答了句都还好。 “什么?还好?”李荇大怒,小起子见势不妙立刻跪了下来,其他奴才见太子震怒,亦诚惶诚恐,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扑通扑通跪了下去。各人将头低低的抵在地面上,丝毫不敢抬头看。只听太子殿下怒道:“本宫不在,他们竟一切照旧?大胆奴才,本宫不在的时候,他们不应该觉得天塌了一般吗!”李荇很郁闷,他才是东宫的主人,如今主人突然不见了,东宫应该乱作一团才是,大家应该担心他才对,他心里说不出的寂寞。 小起公公闻言,忙道:“殿下说的是,大家伙都惦记着您呢。” 都是些光说不练的家伙,李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想着太子妃温婉贤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不曾惹过麻烦,他对她很是放心,只明珠阁里头那位“不安生”。他一拍大腿,坏了,陈东珠那女人不会趁他不在的日子上房揭瓦,或者又干脆潜逃出宫了吧?他赶忙问小起公公:“良娣如何?” 小起公公见太子给良娣娘娘挡过刀子,以为他夫妻二人平日磕磕绊绊的,感情确实真要好的,他伺候太子这么多年,自是知道太子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于是自然而然的认为太子是思念良娣,惦念良娣了,且他二人确实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他又觉得太后她老人家宠溺孙子过了头,竟将孙子霸着,不允许他们夫妻团聚,于是他安慰太子道:“良娣娘娘都安好。” “这么说你今天看见她了?”李荇伸手摸了摸下巴:“你说说她都干什么了?” 小起公公想了想说:“奴才回去搬床的时候看到良娣娘娘正在凉亭里跟湘王殿下说话。” 就陈东珠跟湘王见面一事,小起公公本来就没往歪想,也就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就没跟太子殿下藏着掖着的。可李荇就不一样了,在陈俯时他就知道何斐进过陈东珠的闺房,晓得她是个不拘小节的,又向来不知道跟男子避讳,如今一听她跟湘王见面,那飞醋吃的,都腌酸了自己的心。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跟别的男子见面!”李荇怒不可遏,随即想到这事太不光彩,立刻降低了音量。跟小起公公道:“本太子身负重伤,还不叫陈良娣来侍疾?” “奴才遵旨!”小起公公不自觉得看了看李荇的胳膊,他那伤也是够“重”了,“重”的还没两天就结痂了,估计长肉的时候还得痒痒的慌呢。 第三六章 探视 第三六章探视 小起公公传了太子口谕,还跟陈东珠模仿李荇说话时的语气神态,李荇蛮横霸道的样子把陈东珠给气着了。小起子公公学的惟妙惟肖的,把碧桃给逗笑了。只自家小姐还生着气呢,碧桃也不太好意思“明着笑”,于是捂住了嘴,笑狠了肩膀就一耸一耸的,倒把陈东珠给惹得一阵烦。 “既然太子叫咱们去,那就去吧。”陈东珠木着一张脸,抬腿就往外走。 碧桃把陈东珠给叫住了:“小姐,咱们去看望太子殿下,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吧?” 碧桃的意思是叫陈东珠趁这个时候好好地巴结巴结太子,若是太子回心转意,肯宠爱她们家小姐那该多好。可陈东珠早死了这条心,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只看了看碧桃,又看了看她的雕花大床,问道:“不能空手去?那咱们也把床搬过去?” 前头引路的小起公公听到良娣说的话,没忍住,喷了。 陈东珠翻了小起公公一眼:“划破点皮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真当自己是多金贵的人了?” 良娣心里有气,小起子可不敢拔了虎须,只眼观鼻鼻观心,紧抿着嘴唇不接茬。 碧桃见小姐是彻底没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去厨房里提了壶汤拎着了,不管怎样小姐不懂厨艺,太子也是知道的,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陈东珠一行前脚刚走,小厨房里忙活的宫女便看着炉前刚拔了毛还没来得及下锅鸭子道:“奇怪,谁把我用来煲老鸭汤的开水给端走了?”那宫女嘀嘀咕咕几句,随即又重新起锅烧水,切了葱姜丢了进去。 太后见碧桃手里提着东西,以为是陈东珠叫她准备的,想着这个倔丫头来一趟,好歹还知道准备东西给太子,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救药,只是看她眼神虽有缓和,却仍觉得她配不上太子,极不喜欢她。 陈东珠跟太后请安,之后就在小起公公的带领下,往李荇宿着的偏殿去了。她进去时,看到李荇正歪在一张榻上,手边放着一盘子冰过的葡萄,脚底下是一堆被烦乱了的书,似是李荇读完以后随手丢下的。 “臣妾给太子殿下请安。”皇太后就在殿上偷听着这屋里头的动静,陈东珠可不敢当忤逆,在太后耳朵根子底下她必须得把这“戏”给做足了,不然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她狐疑的打量着李荇,那厮不会是知道她忌惮着太后,故意把她叫到凤阙殿的来吧? “咳!”李荇故意清了清嗓子,懒洋洋的看了陈东珠一样。 陈东珠撇撇嘴,寻思这厮倒是还挺会拿架的,不一会她听李荇慢腾腾的说:“起来吧!”于是直起身子,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矮墩子上。 李荇看了看碧桃手里提着的东西,以为是陈东珠特意给他准备了什么吃食。算那女人识相,知道讨好爷,他心里还有点高兴。碧桃也是个有眼色的丫头,见太子注意到了她手里的那壶汤,于是特意给端到太子面前:“太子殿下,这可是我们小姐亲自给您煲的汤,希望您早日康复。我们家小姐不善厨艺,这还是跟着厨子现学的呢……”碧桃微微顿了顿,走的时候太匆忙她倒忘了看那壶烧着的到底是什么汤,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替小姐拍马屁。于是抿了抿嘴唇,笑吟吟的跟李荇道:“我们小姐差一点没切了自己的手呢,这里面可全都是对殿下您的一片赤诚之心。” 听了碧桃的话,李荇忍不住咧咧嘴,她说的真的是陈东珠?他都不敢信,不过碧桃说她差一点切到手指的时候,他忍不住去看陈东珠的手,只是她手缩在衣袖中,他并未看出她是否受伤。他问陈东珠:“这是你做的汤?” 陈东珠坐在一旁,听碧桃说话的时候鸡皮疙瘩都直往外冒,她咂吧着嘴“啧啧”两声,然后狠劲摇头:“不是我做的,我才不会给你做吃的呢。” 陈东珠那模样别别扭扭的,李荇以为她是比较害羞,片还是信了,口是心非应是那女人的个性,如此看来还怪可爱的。 “殿下,这汤趁热喝最好,奴婢这就给您盛出来。”碧桃刚把壶盖打开,从掀开的一丝缝儿里看到里面的东西,吓得立马又把那盖子给盖上了。李荇看她,这汤有何不妥,那女人不会是下毒了吧?碧桃呵呵的干笑着,正想找个借口把那汤给倒掉,这时候皇太后却是来了。 太后倒是很好奇陈东珠会给太子带个什么东西,特意来看热闹的。 碧桃见那一尊大佛都来了,吓得手直哆嗦,陈东珠不疑有他,见碧桃逡巡,自己走过去把壶盖给掀了,原本想着不就是锅汤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一看见壶里的东西,她也忍不住愣了愣,清澈透明的滚水里只飘着几片稀拉拉的姜片和葱白,如说这是一锅汤,还真有点勉强了。 太后忍不住皱了皱眉:“陈良娣,你这是什么啊?”就这种手艺还好意思来服侍太子? “呃,这、这是一锅姜汤。”碧桃硬着头皮解释着,她觉得自己的胆子是又大了点,为了小姐可真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她对太子跟太后道:“马上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凉。临出门前,小姐说太子殿下身上有伤体质较虚弱,不能受了风寒,所以亲自给饱了这锅姜汤。” “太子殿下,请您喝汤。”陈东珠恶趣味的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姜汤”,亲自递到李荇的面前,一勺一勺的喂他。这汤滚沸的,未免太子烫伤,她还当着太后的面,特别“贤惠”的把汤匙端到唇边吹了吹,不烫了再给太子喝。 陈东珠很意外,李荇皱眉瞟了她一眼,随后竟真的一咬牙把她汤匙里的清汤给喝下去了,她不禁开始怀疑那壶汤是真的姜汤了,自己也用舌尖舔了舔,仍是清汤的寡淡味道。她忍不住看了李荇一眼,这人是为没有味觉吗?她却不知道李荇在看到那拙劣的“姜汤”时便信了碧桃的话,起先碧桃说陈东珠特意为他熬汤他还不信,她是什么模样他太知道了,陈东珠是宁折不弯的倔强脾气,决计不会来讨好他的。可是她不善厨艺,碧桃带来的这锅汤又是如此“惨不忍睹”,他觉得这应当真是陈东珠做的吧,毕竟“这汤”做的真的很差。 李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喝着跟白开水一样的飘着葱花姜片的热汤,心里竟高兴的像个讨到糖吃的小孩子,当然他不会让陈东珠知道这些的。随即,他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他觉得她应该是为自己的厨艺感到自卑,又为他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她而感到惶恐吧?可下一刻,陈东珠用舌头舔了舔汤匙里的那一小勺汤时,李荇不自觉得红了耳根,她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继续用汤匙盛了一勺,依旧放在嘴边吹吹,他承认她在皇祖母面前成功的扮演了一名贤惠的妻子。可是……他看着那递到他面前的汤匙,那上面带着女子如兰的气息,仿佛味道变得更好了,似乎是有点点甜。 第三七章 念书 第三七章念书 太后在一边瞧着太子喝个姜汤都能喝出蜜味儿来,她忍不住撇撇嘴,想着我的孙儿到底是心思纯善的,又不喜欢在外面乱来,年纪轻轻的也没见识过什么姑娘,这不,才遇到个“二流”货色就被迷得团团转了。太后太宠溺李荇,看陈东珠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觉得她配不上李荇,太后恨不得李荇身边的女子是貌若天仙,性子温柔似水,又能在大事上拿主意的完美女子。 “唉,这什么山珍海味啊,叫我乖孙儿吃的那样香甜。”太后故意出声,她到想看看陈东珠能拿出什么好玩意来。 陈东珠见太后老太婆又要掺和一脚,她怕太后见那锅清汤再给她按个莫须有的罪名随便罚一罚,赶忙又快速的盛了两勺,直往李荇嘴里怼,寻思赶紧把他给喂完,到时候老太太只能看见个汤底儿。 陈东珠动作太猛,太粗鲁,汤水都给洒到李荇衣襟上了,李荇怒了把手一拂:“你……”正想说你干什么!陈东珠适时在他身上偷偷拧了一把,硬是叫他把话给憋回去了,李荇还想发作,陈东珠给了个特阴狠的眼神,他这才老实。 太后看了一眼见了底的清汤,忍不住又撇撇嘴,这都是什么玩意。陈东珠故意对太后尴尬的笑笑,好像是在说“抱歉,我也没想到太子喝的那么快”。 太后走了之后,碧桃吓得往地上一瘫,如果叫太后知道她们拿清水汤给太子灌了个水饱,那还不揭了她们俩的皮。陈东珠没好气的瞪了碧桃一眼,她就说吧什么东西都不应该拿,要不拿东西过来多好,也就不用这么“惊险”了。 李荇看不太懂陈东珠跟碧桃之间的眼神交流,还以为她们是怕了太后娘娘了,如今就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看她还如何撒泼,一想到这里他嘴角便忍不住往上翘。 “来,给本宫捶捶腿。”李荇索性仰身躺下,腿敲得老高。 “要捶腿是吧?”陈东珠语气恶狠狠的,用拳头跟李荇比划了两下,捶腿她不会,倒是能打断他的腿。李荇见陈东珠不服,往殿外努努嘴,陈东珠顺着他目光去看,太后身边的登嬷嬷正厚着呢,她就是太后的耳朵啊。陈东珠挑挑眉,那登嬷嬷只在殿外候着,又不晓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灵机一动,抬手封了李荇身上的几处穴道,他只得浑身僵硬,直挺挺的倒着,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登嬷嬷在外面仔细的听着里头的动静,太后娘娘叫她注意陈东珠的一举一动,若有不妥之处立即向她老人家汇报,可这都有一会了,里面静的出奇。登嬷嬷正要走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忽听里面传来良娣的说话声:“殿下这会就困了吗,那就好好睡会吧。”登嬷嬷把刚迈出去的腿给收了回来,既然太子殿下歇息了,她就别进去打扰了吧。 李荇直挺挺的躺着,眼睛瞪着陈东珠,恨不得在她身上挖个窟窿来。他刚才喝了那么大一壶清汤,现在当然想上厕所,可是偏偏被陈东珠给点住了,动也动不了。李荇气得憋红了脸,他很担心自己会尿床啊,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得杀了陈东珠灭口了。 陈东珠见李荇“消停”了,从地上捡起一本他看过的书拿起来看,她书读得不多,也就是识个字的水平,看着手里拿着书,只觉得书面语太多,全是些之乎者也的,她到看不懂了。偶然间一抬头,瞧着李荇的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乱转,都快飞出眼眶了,她心里有点纳罕了,这家伙是不是有点事啊?她不确定的问他:“你有话要说?” 李荇使劲转眼珠子。 陈东珠挑眉:“哎,你休想骗我,我不会给你解穴的。”话音刚落,见李荇眼珠子转的更狠了,脸上都开始冒汗了。她这下确信了,他不是故意诈她的,是真的要说话。于是陈东珠再三叮嘱他,解开穴道以后不能大喊大叫,也不许跟太后娘娘告状,不然有他受的。 李荇再次转了转眼珠,陈东珠跟他达成共识,伸手解了他的穴道。李荇就觉得自己胸口被陈东珠的手指头戳的疼的不得了,恢复自由的第一时间,他话也来不及说,径直从床上弹下来,弓着腰捂着肚子跑了。 碧桃算是看出点名堂了,羞红了一张脸,头也不敢抬。 李荇回来时都不想进凤阙殿了,他丢人啊,在门外绕了一阵,看陈东珠出来了,下意识的往回跑。 “你上哪去,给我站住。”陈东珠一伸手,将他拦住,她一脸“霸气侧漏”的模样,硬是把太子爷给逼进一方小小的角落里。陈东珠踮着脚,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蹲着一直往下缩借机逃跑的李荇:“你看见我躲什么啊!” 李荇郁闷啊,一弯腰从陈东珠的胳肢窝下面钻出去了,他以为自己逃脱了,陈东珠却就势一把拽住他后衣领,她力气大的离奇,拽着成年男子也像拎个小鸡仔一样。她把李荇给拽到自己面前,叫他正视着自己,而后认真的说:“对不起啊,我一开始不知道,人有三急,你要是憋坏了,还真是我的错,万一要是那啥不行了,我也可以给你保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你有病吧!”李荇要被气炸了,他狠狠地瞪了陈东珠一眼:“本宫好的很!”“好的很”三字几乎是李荇咬着牙,从牙缝里给挤出来的,说完双手叉腰,气哼哼的走了。 李荇在凤阙殿睡不好觉,一到晚上就失眠,哪怕是换了自己的床这个毛病也不见好转。期间陈东珠一直陪着他,她睡在外间,且不说她自己愿不愿意跟李荇睡在一起,单皇太后就不同意,太后她老人家“操心”的事情很多,比如孙儿身上有伤,总不好在夫妻生活上太过“操劳”了。 夜里李荇失眠的时候,听着外间隐隐约约的传来陈东珠均匀的呼吸声,有时候她还会翻个身,蹬蹬腿,甚至还能磨牙说梦话之类的。他一个失眠的人听别人睡得香香的,简直气得要发疯,为了让自己心理平衡一些,他特意叫小起子把良娣给“请”起来,叫她来给他念故事听,这样有助于睡眠。 于是陈东珠打着呵欠摸索着下床,捧着李荇给她的《海内志异》来念,那书里讲的是大齐地域之内的奇人奇事,或者是风俗民俗之类的,书作者讲究遣词造句,运用大量华丽庞杂的书面语,叫陈东珠做这个“粗人”读着别扭的很,李荇还没睡着,她读着读着就来瞌睡虫了。 “喂,接着念啊。”李荇一看陈东珠睡着了,就把她给捅起来,他注意力全放在陈东珠有没有睡着上了,竟比白天还精神。 陈东珠打个哈欠,抠了抠眼角上的眼屎,稍微精神了一下又开始找着刚才断掉的地方接着念。 “你念错了。”李荇蹙着眉头,为了检查陈东珠念得是否有错处,他就叫她坐到床上来念,就在他身边,俩人并排坐着,他一侧眼就能看见书里的内容,知道她有没有念错。 等天亮时,小起子公公来服侍太子爷起身,发现他跟良娣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睡着,太子身量略高一些,腿微微蜷着,腿被良娣搂在怀里,脚丫子就够在良娣的嘴边上。小起子公公还从没见过夫妻两人这般睡觉的,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叫他们起来,就在这时听到良娣梦呓一声:“最喜欢娘烧的猪蹄了。”说着咂吧着两下嘴,嘴角流下一滴晶莹,良娣娘娘先是伸舌头吮了吮“猪蹄”,接着就开始下嘴“吃”了。 李荇脚丫子被陈东珠“舔了”两下,痒痒的,他还在梦里嘀咕一声:“别闹。”又把脚丫子往回收了收,却被陈东珠给拉住了,她可得抓住了“猪蹄”,掉地上了就浪费了。 少顷,亲宫中传来太子的惨叫声。 登嬷嬷跑进来时,见太子搂着自己的脚丫子坐在床上,睡意未消,还是一脸惊(meng)恐(bi)样,而坐在一边的良娣,惊悸之余脸色惨白,好像身子极不舒适一般。 陈东珠看李荇捂着脚,又忍不住干呕两声,一想到自己吃的津津有味的猪蹄子是那厮的脚丫子,她就膈应的慌。q_q 那两人昨晚上并排着靠着看书,不知过了多久,抵挡不住的睡意袭来,李荇困的实在厉害,倒头便睡,陈东珠被他一动给碰醒了,她也困得慌,于是也身子一歪睡下了,倒下的方向正是跟太子相反的。李荇个子高些,陈东珠就这样搂着他脚丫子睡着了。 事实上太子跟陈东珠晚上没睡好,白天还可以补补觉的,太后她老人家就没这么幸运了。太后年纪大了,本就浅眠,身子不舒适的时候睡上两个时辰就不错了。昨晚上太后一躺下,就听外面有说话声,正是陈东珠在给太子念书。那声音时断时续的,太后刚要睡着,就被太子的声音给吵醒了,一会是“别睡啊”一会又是“念错了”的,那两人有时候还要再聊上几句,可把太后给折腾够呛。 一连几个晚上都是这样,李荇晚上坐着顶累的,白天躺下补觉,太后可受不了这样晨昏颠倒的日子,没几天就开始头疼脑热的。她把李荇招到身边:“荇儿还是回东宫去吧。” 李荇心底欢呼,可表面上去装作对太后十分不舍的样子:“皇祖母,孙儿想您。” 太后抚了抚李荇的脑袋:“皇祖母也舍不得你,只是你那屋子太闹腾了,祖母实在是受不了,唉,祖母身子不行了,实在是照顾不动你了。” 李荇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又跟太后说了些表达依依不舍之情的话,随即便叫小起子公公去收拾东西了,连带着把他的大床和决明子枕一起给搬回去了。 李荇也在凤阙殿住了个把日子了,再回东宫时已经是度了夏,迎来了秋季。 宫里也是到了秋狝的时候。 陈东珠看着小起子公公为秋狝之事给李荇张罗着,一会做新的骑装,一会又是准备射猎时的弓矢之类的。小起子公公快言快语,忙活起来话多着呢,总是嘟囔着太子殿下马到功成夺个魁首之类的。陈东珠忍不住冷笑一声,太子此行马到功成是未必了,上一世有人在围猎中暗杀他,他受了很重的伤,可是差点去了半条命。 第三八章 秋狝(1) 第三八章秋狝(1) 沙鸡营位于大齐边境荣城西北部,因当地栖息的一种名为沙鸡的鸟类而闻名,它是大齐西北边境的第一道防线,也是一道军事要塞。湘王驻守荣城时,击退三次打西边入侵而来的胡狄,又在沙鸡营修建了城墙。至此原本战乱频仍,时常被胡狄骚扰的小城渐渐安定下来。胡狄慑于湘王威名不敢来犯,沙鸡营的百姓过上了安稳的生活,集市上随处可见沙鸡羽毛制成的装饰品,以及沙鸡肉类的吃食。 初秋时,朝廷里流放的一匹罪民终于经过三个多月的徒步赶到了沙鸡营驻地,他们的后半生将贡献在这茫茫黄沙中屹立的城垣之上。押解犯人的官差李大牙见到沙鸡营小都统牛超勇点头哈腰的,看到牛超勇,他在犯人面前的威风模样顿时不见了。 牛超勇清点了流放罪民的人数,发现其中少了几人,又叫近旁下属取来名册一一对照,少了的是两男一女,于是他问李大牙这是为何。李大牙身材细长,比矮胖敦实的牛超勇还要高上半个脑袋,他弯着腰,不敢直起身子,让自己比牛超勇还要矮些,仰头看着他道:“回小都统的话,来的路上死了三人,两个男人分别叫徐二麻子、张冲,还有个女子叫梁月焉的。小的已经上报给朝廷了,那三人是得了瘟疫死了,小的放火烧了尸身便给就地掩埋了。” 流放之路漫长,一路上押解的犯人生病死亡是在普通不过的事情了,牛超勇对李大牙的话不疑有他,只在名册中划去了那三人的名字。 梁月焉在流放的路上就病死了,李荇把这个消息告诉陈东珠的时候还怕她心里难过,她虽是犯了错,但到底是陈东珠有血缘关系的表妹。 “人死不能复生,只可怜了姨母。”陈东珠眉头微微蹙着,上一世梁月焉给她使绊子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她会怎样,梁月焉死了,她可以一点也不心疼。 “秋狝的时候可以带上我不?”李荇在秋狝中会遭到刺杀,陈东珠本不想多管他的闲事,她以为他二人的夫妻也做不长久,他是死是活,日子是好是孬她都不想多管。可太后要杀她的时候,李荇救了她的命,她便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她觉得这便是一个报恩的好机会了,日后和离时,也算是两清了。 秋狝不过是秋季的皇家狩猎,名义上诸位王公贵族将比试骑射功夫,事实上不过是一场豪华的秋季大旅行罢了。太子当然可以带家眷,只他这会却不想答应陈东珠,偏不想顺了她的心意,他就想看她撅着嘴气鼓鼓的模样,活像个小□□。 “你去干什么啊?”李荇故意问陈东珠。 陈东珠嘴巴撅的老高,她都听说太子妃要一同前往了,绡儿那烦人丫头都开始收拾东西了,这头却没人来通知她,她对这不公待遇感到不爽。她对秋狝不感兴趣,其实是想保护太子安全,叫那些刺客不能得手,却不能直接跟李荇说有人要杀他,他一定会觉得她疯了。于是她想了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听说芙蓉山围场景色很是秀丽,我想去看看,而且从来没见过秋狝的盛大景象,更想去开开眼。” “哦~”李荇“哦”了老长一声,还点了点头,就在陈东珠以为他会答应的时候,他特别爽朗的应了一声:“不行。” “……”陈东珠皱眉噘嘴,她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得对李荇露出了在家里跟爹娘兄长撒娇时才会有的表情。每当他们不肯定答应她的要求时,她便是这个模样,眉头紧紧皱着,嘴巴撅得老高老高,半天也不说话,就在那么站着,直到人被她怨念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为止。 李荇可不是她爸妈,才不吃她那套:“你瞪我也不行。” “为什么太子妃就可以去。”陈东珠不服气。 李荇看她生气的模样心情大好,故意逗弄着她:“谁叫她是太子妃你只是良娣呢!” “只是良娣”是什么意思,陈东珠要发火了,这厮是想时刻提醒她,她只是个小妾吗。切,太子妃咱还不稀罕呢。陈东珠对李荇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本小姐上辈子做太子妃的时候,这个董桥还不知道在哪呢。 “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的。”陈东珠也不想服软,哼了一声。李荇见她模样,没由来的感到好笑,也不理会,他知道她早晚还会再来求他带她去秋狝的。 李荇已经想好了,若是陈东珠再来求他几次,他便答应她好了,本来也是打算带着她一起去的,只不过是想逗她,才故意说不的。但他等了一整天也没见陈东珠再来找他,心里直犯嘀咕,这女人不会这就认输了吧,也忒没个耐性了。额,仔细想想,她好像确实没什么耐性。 陈东珠并不知李荇对她的小心思,他说不会带她一道去,她便信了。她想着不能老是求着那家伙,她虽是女子,女子也得自强,她要自己想办法。她一下就想到了湘王,湘王是要参加秋狝的,若是能叫他带她去也成。 陈东珠第一次到凤阙殿上,她换了宫女的衣服,称自己是碧桃。李茂一见她,不由得眼睛一亮,想着陈良娣倒是心思聪慧,晓得避嫌,特意扮作是宫女再来出门。 “不知良娣有何吩咐?”陈东珠觉得李茂还挺谦虚的,她被他的态度噎了噎,肚子里想说的话拐了个弯,转而问李茂:“落枫怎么样了,伤好了吗?” 李茂带陈东珠去见落枫,落枫伤势严重,如今还未痊愈,他躺在床上还不能下地,身上盖着一层被子,只露出个脑袋,看不出到底怎样了。落枫一见湘王和陈东珠很激动,陈东珠本来还好奇他伤在哪里,想凑个热闹去看看,被他这么一折腾倒是不敢了,忙道:“你快躺下养着,我先走了,免得打搅你。” 李茂见陈东珠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陈东珠看到他眼底的笑意,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李茂跟陈东珠一抱拳:“良娣心善,小王只觉得太子有福气。” “切。”陈东珠不服气的哼一声,李茂的眼中笑意却更浓了,她看他的模样,忍不住直掉鸡皮疙瘩。上一世里,湘王可是要造反的,但如今的湘王是个下人口中德行甚好,关爱弟弟的好兄长。他对陈东珠态度很好,叫陈东珠想要提防他还觉着有点不好意思,总是有一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犯罪感。她时不时就会问自己,会不会因为她改变了,所以湘王也改变了,他变成个好人了? “额,我还有件事想求你。”陈东珠性子直爽,求人办事也是张口就说。 “良娣请讲。”李茂正色。 陈东珠对李茂拱了拱手,郑重的问道:“秋狝时你可以带上我吗?” 李茂闻言忍不住瞠大双眸,不自觉得看着陈东珠的眼睛,好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在开玩笑,于是陈东珠解释道:“李荇那厮太过分了,说我只是个良娣不肯带我去,求湘王殿下带我一道去吧。我装成太监模样跟在你身边,定不叫别人起疑。”陈东珠扮男装那会还被老鸨子说像太监人妖,她现下是真的要扮太监了。 “良娣此举甚是大胆。”李茂满眼的不可思议,随即又道:“这个方法虽是冒险了,却有可行之处。” “真哒?”陈东珠眼睛都亮了。 李茂点点头:“落枫伤重,秋狝时不能在我近旁,良娣若是扮成太监,旁人看了也只会以为是我的侍从,不会惹人怀疑。” “那就这么定了。”陈东珠脸上难掩喜悦,她走时又跟李茂抱拳鞠了一躬。 陈东珠跟碧桃说湘王答应了她的请求,碧桃为陈东珠高兴之余还有点担心:“那太子那边怎么交代?太子殿下知道您跟湘王殿下走得近,铁定要生气的。” 陈东珠双手叉腰,怕什么,他敢来找本小姐的麻烦,本小姐就把他给打回去。 碧桃紧赶慢赶的,终于在秋狝之前给陈东珠做出来一身合身的凤阙殿太监服制,陈东珠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小模样扮上了,还真像个太监。只胸前两团肉要穿帮,她拿了好些绷带紧紧缠在胸口,硬是把软绵绵的胸脯给勒平了。碧桃看的直心疼:“小姐可轻点,别给勒小了。” “哎,这东西乃身外之物,吃多点又长回来了。”陈东珠男孩性子,不在乎自己身材,觉得练武时胸口上的肉甩来甩去还怪麻烦的。 每每秋狝,皇帝使禁军于皇都数十里外的芙蓉山设围场,芙蓉山一带地势微妙,秋季气候温暖如春,且空气清爽,适宜养生,皇帝常提前一月至芙蓉行宫休养生息。 直至出发的那一天,陈东珠都没有再找过李荇,李荇以为她定是心灰意冷了,想着若是出发前叫她一起走,岂不是给了她个很大的惊喜。他到明珠阁时,大门紧闭,碧桃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碧桃心里也是怕得慌,她们家小姐早就“投奔”了湘王,这一早上收拾齐整便出发了,如今应当是混在湘王身后做“太监”呢。 “陈东珠呢?”李荇不疑有他。 碧桃福了福身子:“回太子殿下,我们良娣早上还没起呢,这会子在睡懒觉。” 李荇说:“她不想去芙蓉山围场了吗?” 碧桃愣了一愣,只能继续撒谎:“回太子殿下,我们良娣说不去了。” 李荇想进去把陈东珠给揪起来,他觉得这一路上若是少了陈东珠这个逗趣儿的,定是少了很多乐趣。碧桃见势不妙,赶忙张开双臂将他拦住:“殿下,可使不得啊,我们良娣的起床气您是晓得的,若是惹恼了她,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都不好受了。” 陈东珠起床气确实大的可怕,李荇想叫她出来,却有些犹豫,这会身后的下人又催得紧,说是大队人马就要出发了,他想着陈东珠起来还得收拾,便只得作罢,只跟碧桃说:“她醒了告诉他我来找过她,是她自己不去的。” 第三九章 秋狝(2) 第三九章秋狝(2) 李荇骑术不精,不愿意骑马,一路上都坐在马车里。马车内室装潢奢华,他斜靠在高床软枕之上,看着坐在正对面的太子妃董桥。董桥的脸上描着精致的妆容,一双黛眉弯弯的,藏了无限柔情,初秋时候早晚有些凉了,她围了件立领斗篷,下巴收在衣领子里,皎皎的脸庞似含羞带怯的花朵。太子此行并未带上陈良娣,董桥心里有些小得意,想着陈良娣性格粗鄙,太子殿下锦衣玉食,偶尔见着这种女人也是图个新鲜,时间长久便晓得是上不了台面的,这样想着,她嘴角不自觉得带了丝笑意。 李荇看见董桥笑了,问她:“你笑什么?” 董桥微微低头,用手理了理领口,却是无声娇羞的一阵沉默。她觉得这样小儿女的姿态最是撩人,太子殿下一定欢喜。 李荇知道董桥跟他撒娇,想着也像逗弄陈东珠那样逗她一下,故意沉了脸:“谁给你的胆子,本宫问你话呢!”他平日里骄纵惯了,摆臭脸子倒是信手拈来,模样也有几分真。董桥冷不防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她不似陈东珠那般了解李荇,着实被他脸上的“怒气”吓了一跳,她见他生气了,立马诚惶诚恐的跪下了来:“请太子息怒。”绡儿不明就里,见娘娘跪了,也跟着下跪。若是陈东珠的话,一定会鼓着腮帮子顶嘴,董桥的反应叫李荇顿觉扫兴,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叫董桥跟绡儿起来,自己却不愿意再跟她们说话了,马车里的气氛顿时沉了下来。李荇觉得无聊透了,他发现自己竟有点想念陈东珠,他使劲的用手错了错了脸,为心中刚冒出来的想法感到耻辱,那个女人蛮横无理,还动不动就拳脚相加,他竟然会想她? 他长出一口气,好像就此甩掉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脱胎换骨一般,随即掀了车窗帘透口气。他看到湘王李茂骑马走在前面,他身旁的近侍也骑在马上,那是个太监,骑马时上半身却一扭一扭,有点像个娘们。李荇忍不住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他像陈东珠,他使劲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看着个太监都能看出陈东珠的影子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思念成疾”?那他可真是病的不轻。 湘王骑马,侍从本应徒步而行,他却给了陈东珠一个特权,以近侍名义叫她也骑马而行。未免旁人察觉自己女扮男装,陈东珠一路上低着头,话也不敢多说,她平日里话多,又是个很聒噪的人,如今这一路上谨言慎行,差点没把她给憋疯。 芙蓉行宫虽以芙蓉山命名,其距离芙蓉山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因行宫中有天然温泉,工匠为了借助温泉的地脉,便只得远离芙蓉山些许距离。所以围猎的日子里大家还是在芙蓉山脚下扎营,等围猎之后再集体迁到行宫中,王公贵族可以泡温泉享乐。 安营扎寨时,湘王将陈东珠安排在女侍帐中,那些个女子是来服侍茶水的,见帐中还居住个太监老大的不满了,陈东珠一脸尴尬,解释说男侍的帐篷住满了这才挤过来的。众女侍齐齐跟她翻了白眼,在过道里拉了一条不透光的帘子,把陈东珠给围在里面,又对她说:“晚上的时候别出来乱走,不然姐们可对你不客气。”陈东珠连连称是,那些女侍对她态度虽有不恭,她却并不生气,毕竟是个太监混进女人堆里,叫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若是她是那些女侍中的一人,也许早就沉不住气将太监给打出去了。你没地方睡,那就睡外面好了,可不能跟姑娘挤在一起。好在她并不是真正的太监…… 陈东珠一收拾好就去找李茂,请他带她到围场里面看看,上一世她并未参加秋狝,只等李荇带伤回宫,他左胸口中了一箭,险些射中心脏,把她担心坏了整日以泪洗面。如今她想进围场,迅速熟悉一下芙蓉山的地形,这样围猎中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才能随机应变。 “你要进山?”李茂听了陈东珠的想法很是惊讶。 陈东珠忽的想起来李茂也是参加围猎的,那么他也许为了避嫌不会在比赛之前进山了,她有些失望。 “既然良娣感兴趣,小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李茂答应了陈东珠的请求,每一年都在芙蓉山射猎,即便如此大家仍旧不能摸清芙蓉山的地形,且射猎中地形对大家的齐射技艺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宫里没有比赛之前不能进山的要求,李茂这便带着陈东珠一同进山了。二人骑马一前一后的走着,李荇远远地瞧见,看着陈东珠的背影直纳罕,他怎么又看到了一个背影像陈东珠的太监。 李荇遇刺受伤之后是躲在一棵枯死的榕树树洞里才被羽林卫找到而获救的,射猎中他的马不小心中了捕捉野兔的陷阱而受惊,将他甩了下来。他负了伤行动不便,恰巧这时一批刺客前来行刺,好在他天生命大,躲进一棵榕树中,逃过了刺客耳目,这才撑到了营救队伍赶来的时候。 那一棵枯萎的榕树对李荇的逃生至关重要,陈东珠必先摸清楚那棵枯树的位置。她骑在马上,仔细的看着四周的景物,想牢牢地将它们记下来,又时不时的跟李茂聊聊天。她忽然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粗壮的枝干上垂直向下生出许多褐色的气根,如同悬在半空的天然帘幕,她故意发出惊叹,装作不认识的模样道:“哇,这是什么,好壮观,好漂亮啊!” 李茂看着那棵榕树道:“这是榕树,是长寿吉祥的象征,原本芙蓉山里没有这种树,是先帝从叫人从南方移植过来的,榕树在潮湿的地方生长,好在芙蓉山地势复杂气候湿润,竟叫这几棵榕树很好的活了下来。” “那一共有几棵榕树呢?”陈东珠“天真”的问。 李茂想了想:“大概三四棵吧,有一棵树离这不远,我带你去看。” 陈东珠很想知道那棵枯树在哪,正想着该如何不引起他怀疑的询问,却见李茂已是见她带到了那棵树的近旁处。那是一棵巨大的榕树,主干要三人合抱才行,横生的枝节上悬挂着已然干枯死去的气根,它已经死亡,枝干上没有一片绿叶,庞大的身躯和那暗沉的色泽却使它看上去庄严肃穆。它已死去,却仍旧屹立不倒,如同古老的武士孤魂。陈东珠在树干的西面找到一只黑洞洞的树洞,未免引起李茂的惊觉,她并没有下马,而是目测了那树洞的宽度,可以容一人轻松的进入,树干里面如若是空心的,应该还能再藏几人,她对这个天然的避难所感到满意。 李茂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良娣请回吧。” “唔。”陈东珠应了一声。回去的时候她的心思全是放在那棵大榕树上的,也没顾着跟李茂说话,经过一处矮灌木时却瞧见个鬼祟的身影,她看那人像极了国师韩漓月,冷着嗓子呵了一声。那人听到声音非但没停下,反而拔腿就跑,陈东珠顿觉不妙,立即下马去追,李茂不知她做什么,也追了过去。 “国师大人这么着急是要做什么啊?”陈东珠率先开口,韩漓月听见身后之人识破自己的身份索性转过身来,看到陈东珠的模样大吃一惊,他几乎没和她见过面,看着她的脸想了许久才记起她是谁,惊讶道:“良娣娘娘?”随即又向赶来的湘王弯腰施礼,模样极其郑重:“下官韩漓月,拜见湘王殿下。” “韩大人免礼。”李茂对韩漓月很是客套,他是国师,虽是神官却深受陛下宠爱。 韩漓月并未变装,依旧穿着惯常的雪白色凤凰纹衣裳,脸上的目光若有似无的飘过陈东珠的脸,像是要窥探她心中的想法一般。陈东珠笑笑,出其不意攻其下盘。她知道习武之人重视自己的兵器,她哥哥从来都是剑不离身的,那一日韩漓月想杀落枫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他从腰间抽出软刃,想来他惯常用的兵器是盘在腰间的,于是她伸手攻击他侧腰,想打探虚实。见良娣猛然出招,韩漓月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抬手按住陈东珠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陈东珠知他武功高深莫测,自己并不是对手,今日若不是看湘王在场,她也不敢贸然试探,她收回手,脸上带着笑:“听闻国师大人武功神不测,今日一见,果真传言非虚,小女子钦佩钦佩。”韩漓月的反应叫陈东珠很满意,她攻他腰部,他反应剧烈,立即出手制止,想来是害怕腰间的兵器被发现了。陈东珠记起李茂说过的话,国师大人深不可测,日后定要小心才是。她满意自己的推理,却不知道韩漓月出手制止她实则是碍于男女大防,她又是良娣身份,且一旁还有个湘王殿下,此事若是传去出去,对他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四十章 秋狝(3) 第四十章秋狝(3) 从围场出来回大营的时候陈东珠看见何斐提着两桶水,那水桶满满的,他也是生活优渥没遇到过什么挫折的人,干起体力活是有点吃力的,陈东珠走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水桶。何斐还没看清来人,被吓了一跳,手攥得紧紧的,陈东珠跟他“争抢”时水洒了一点出来,弄湿了她的衣摆。她皱着眉道:“两桶水而已,还怕人抢啊?” 何斐一怔,手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只两只水桶却是被人夺走了,他看着陈东珠穿着太监的衣服,一时惊讶的合不拢嘴,指着她鼻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成话,最后勉强的蹦出一句:“陈小姐?” 其实在这里见到何斐陈东珠要更惊讶,她以为来参加秋狝的都是些王公贵族或者是骁勇善战的武将,没想到何斐这个文弱书生也要掺一脚。她问他水桶是要搬到哪里,她索性帮他把活做完了,何斐受宠若惊连呼不敢,伸双手想去夺水桶,却被陈东珠一个胳膊肘撞的后退两步,只听她笑吟吟的说:“行了吧,你还不如我呢。”何斐深感惭愧,被陈东珠说的脸上*辣的,只得陪在她身边“看”着她脚步如飞的搬运水桶。 陈东珠问何斐:“你来这干什么来了,不会是专门倒水的吧?” 何斐忍不住挠了挠头,他是替父亲来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常伴圣上身边,尤其是在秋狝这种场合,出谋划策不说,必定要记录帝王生活为之歌功颂德一般。只父亲临行前吃坏了东西身子不适,受不起舟车劳顿,便叫他来侍奉御前。何斐拎的那两桶水是芙蓉山的山泉,专门用来给陛下泡茶的。 “就你这样的打水泡茶,陛下已经渴、渴的不行了吧。”陈东珠本来想说“陛下要被渴死了吧”,忽然想到那样说“死”便会被认为是对圣上的诅咒,是会被处以极刑的,于是临时改了口。 何斐尴尬不已,只能跟着傻笑,忽的又想起来陈东珠是太子良娣,如今穿着一身太监服制游走在大帐外,这样看着实在是诡异的很啊。他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陈东珠撇撇嘴:“李荇不带我来,我就自己想办法喽。” “……”这下何斐彻底接不上话了,这个陈小姐做事岂止是鲁莽出格,简直就是不在“格”中啊。未免圣上看到陈东珠的真颜怪罪于她,何斐在帐外结果了水桶,随即脚步蹒跚的用膝盖顶起了帘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李荇正在陛下帐中,不经意的瞥向门口一眼,从掀开的门帘子缝里看到一个太监的侧脸,那太监正转身离去,他却觉得他看上去像极了陈东珠。李荇有些慌了,他使劲的揉揉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怎的今天看见哪个太监都觉得像陈东珠了。 “荇儿这是怎么了?”皇帝见李荇有些反常,忍不住开口询问,他见他揉眼睛,以为他是眼花,心想着莫不是为了准备射猎比赛练了靶子把眼睛给累花了? “孩儿无事,可能、可能……”可能害了相思病吧?李荇抿了抿嘴唇:“可能是有些累了吧?” “出门在外不比宫中,应当保重身体。”皇帝说话语重心长,他对这唯一嫡出的儿子有的事宠爱与呵护。 “孩儿先行告退了。”李荇以为自己想念陈东珠而眼花,却不知自己看到的人是同一个人,且就是陈东珠。他更加接受不了的是,他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喜欢那个粗鲁蛮横,还动不动就喜欢打人的女子。他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胳膊,衣袖子底下被陈东珠掐过的淤痕尚在,如今才分别一天竟是对她如此思念,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受虐体质? 陈东珠回自己住处,此时屋子里已经没剩几个人了,眼看晚膳时间要到了,大家皆各自忙活着,侍奉着自己的主子,或是做自己分内之事。屋中只余一两人了,她们看到白天陈东珠跟湘王殿下单独出行,还有说有笑的,晓得她是湘王的亲信,对她也没有什么敌意了,只仍是介意“不男不女”的身份罢了。 晚膳时李茂叫陈东珠进自己帐中一同吃饭,怕她吃不惯下人的粗茶淡饭,已是对她百般照顾了。陈东珠大喇喇的坐在李茂下首,将屋中侍奉的几个奴才吓得傻了眼。她很是随意,和李茂一抱拳:“多谢湘王殿下。” “小、小陈子客气了。”李茂隐瞒了陈东珠的身份,称她良娣已经惯了,猛然改口还有些不习惯。 宫女把饭菜佳肴摆上桌案,其中一盘大菜是兔肉炖土豆,这菜做法简单所选食材却很新鲜,正是刚从芙蓉山上打来的野兔。李茂看了看陈东珠,想她是女子,心慈,定不愿食兔肉,正欲叫人将那盘兔子撤下去,却见陈东珠已然大快朵颐起来。她嘴里塞着饭,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这宫里的厨子就是不一般,兔肉烹饪不好会有腥味儿的,可是这道菜鲜香味美,真是太好吃了。”她娇憨的模样叫一旁侍奉的宫女忍笑,也因为如此不拘小节,到没人敢怀疑她是女子了,哪家女孩子当着男人面吃饭还这般大胆的。 见状李茂会心一笑,他知陈东珠身份,却不嫌恶,反倒认为她是率真女子,因将他当做知心好友才在他面前没有防备。“知心好友”,想到此处,李茂心下一动。忍不住又看了看陈东珠,见她吃的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他忍不住又笑了笑,如此这般,甚好。 陈东珠吃的正香,想起围猎中的暗杀事件,忍不住边吃边说,提醒李茂若是围场中出了意外那该多么恐怖。李茂以为她有些害怕了,笑着安慰道:“我一会就去吩咐那些人,一定加强守备。” 陈东珠点点头,又说了好几遍,一再得到确认,这才算是放了心。 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陈东珠以李茂助手的身份跟他一同进场,她身后背着箭筒,手中却没有武器,比赛规定中每人可带一名侍从,是从手中有备用的二十只箭,参赛者箭用光时便可取随从身上的备用箭矢。 太子身份尊贵,最先进场,陈东珠骑在马上,微微低头,怕她将自己认出来,又觉得李荇不喜欢她更不会在意她,才不会发现她呢。事实上太子殿下一早就看见湘王身边的小太监了,他只是不敢信而已,还以为是自己“相思病”害得厉害又把太监看成了陈东珠呢。李荇身后跟着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陈东珠眉头微蹙,忍不住小声问李茂:“李荇身边的小起公公哪去了?” 李茂答道:“起公公昨晚吃坏了肚子,今天没办法服侍太子了。” 陈东珠撅着嘴巴,心底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这小起公公怎么早不坏肚子晚不坏肚子偏偏赶在这紧要关头了,她昨晚上只想着自己怎么进赛场倒是忘了看看李荇那头了。她心里直纳罕,小起公公是身怀武艺的,上一世中一直守在太子身侧,刺客来时他勇猛杀敌才能抵挡一阵,叫李荇藏进树洞里,如今太子身边换了个陌生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 李茂进场之后,陈东珠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心头萦绕的全是李荇的问题,她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竟是这般在意他的死活,只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是为了抱他救命之恩才这般忧思的,她是重情重义的女子,纵是换做别人也会如此。 很快李茂便发现了猎物,迅速挽弓射箭,一只野兔抽搐两下便死了过去。李茂下马去拿,陈东珠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寻个时机悄悄的跑了到李荇身边去才可以。她看了看身上背着的箭筒,那里足足二十只箭,若是全背走了,势必影响李茂的赛绩,她正犹豫着,忽听远方传来一阵巨响,竟是爆炸之声。她骑着的马听到巨响声受了惊,她死命拽着马缰这才没被马儿甩下去。附近还有一人,胯/下的马匹具是受惊,骑术不精之人已然坠于马下,剩下的人虽没堕马却也是自乱阵脚了。 “怎么回事?”陈东珠的大喊。她听到有人说太子不见了,她心里慌慌的,为什么这一切跟上一世发生的都不一样了。上一世李荇不是误中陷阱才坠马吗,如今却成了恐怖的爆/炸,围场中一阵骚乱,太子却是消失不见了。 李茂上前安慰陈东珠:“良娣莫要担心,太子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陈东珠使劲摇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事情的突变叫她的脑子也乱了,围场中还藏着刺客呢,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要了李荇的命。她再也顾不了其他人了,摇着头颤声跟李茂说:“对不起,我要去看看李荇。” 她背走了箭筒,进围场时任何人不得自带武器,现在那二十只箭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第四一章 秋狝(4) 第四一章秋狝(4) 陈东珠一夹马腹在林中驰骋,她身影距离李茂越来越远,眼看就剩下一丁点儿了。黑衣人躬身跪在李茂马下:“王爷,陈良娣走了。” 李茂望着陈东珠消失的方向,淡淡开口道:“跟着她。” 黑衣人得令,迅速消失在芙蓉山广袤的森林里。 陈东珠不知道李荇身在何处,只循着最初听见爆炸声的地方找,她一边找一边喊李荇的名字。她看到那片发生爆炸的区域中一片狼藉,一人要粗的大树被拦腰炸断,歪斜的横在地上,附近的人皆受到牵连,有的身负重伤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还有的只能依稀分辨出残肢断臂。陈东珠看到地上躺着的被炸死的马匹,那马身上已经焦黑,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马颈上缠着被烧焦的络子,那正是太子的坐骑。 “李荇!”陈东珠使劲喊了一声,太子的马被炸成那个样子,他还有活着的可能吗。陈东珠忽然觉得她脚下的残肢中也许就藏着李荇被炸断的手脚,她脑袋轰的一下,人有些站不住了。 “这位公公莫慌,太子殿下并未遇害。” 陈东珠低头一看,见说话的是一身受重伤的公子,他的手按住大腿上的伤口,虽模样狼狈,精神状态却很好,似是在等待救援。他衣着不俗,想来是哪位朝中大臣家的公子。那公子与太子不相熟,却是偶然见过几面的,知道太子身边有位武艺出众的起公公,这次便是把陈东珠当做是起公公了。 陈东珠担心李荇安慰,忍不住问那位公子:“太子呢?” 那位公子缓缓说道:“太子追逐野兔,中途下马,将马留在原地,他一人钻进灌木丛了。爆炸时太子并不在附近,应当不会受伤。” 听那人所言,陈东珠当即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林中还有刺客,那莫名其妙的爆炸说不定就是刺客弄出来的,她便又开始着急起来。她有个缺点,就是越急脑子越乱,现下是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了。她一个人在林子里乱撞,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喊李荇的名字。 陈东珠喊得嗓子都哑了,忽的看到一处长满绿草野花的土沟里慢腾腾的钻出个人脑袋,不是李荇还是谁。他衣上有些灰尘,似是趴在沟里躲着才弄脏了衣服,陈东珠看他那副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我喊你那么久,你不知道早点出来吗?” 李荇坐在地上,腰杆倒是挺得笔直:“我又不知你会来!”他忽然想到问题的关键:“你怎么在这里!”还穿着栖霞殿太监的衣服。 “哎,先别说那些没用的,赶快跟我走。”陈东珠伸手就拽李荇衣领子,把他从地上往上拽,他身子却沉沉的,稳如磐石依旧在原地坐着。良久道:“本宫累了,要歇息。” 陈东珠气得直跺脚:“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歇着!”她话音刚落,一道冷箭从背后射来,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径直射向李荇的心口。陈东珠脸上是火辣辣的疼,那一刻她常年习武的身体率先做出了反应,在还没来得及看清飞来之物时,便伸手抓住了那“物件”。 飞来的是一支羽箭,带着强劲的速度,将陈东珠掌心擦破了皮,那箭在她手心里滑行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锋利的箭矢刺破李荇的衣裳,在他胸口处留下一点殷红。好在箭被陈东珠用手捉住,没有射中李荇的心脏,只伤了表皮。 陈东珠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不过丈许的距离,便有四五个黑衣人,他们骑在马上正准备拉弓,想来是要再射一箭。“趴下!”陈东珠将李荇扑倒,两个人载进土沟里,她将身子掩藏在土沟里生长的野花野草之间,叫那些黑衣人看不真切。黑衣人见状,纷纷下马,端着长弓一副随时瞄准的模样朝着陈东珠和李荇二人靠近。 陈东珠摸了摸身后的背着的箭筒,朝李荇伸手。 “你干什么?”李荇不解。 “你的弓呢?”陈东珠汗颜。 “扔了啊。” “你怎么把武器给扔了?”陈东珠气的要死,横看竖看李荇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就窝火,她真想把他扔出去,叫人给射成筛子正好。 “太沉了啊,跑不动。”李荇的弓上有一层镀金,装饰华丽却很不实用,提在手上也是格外的沉。陈东珠想着他娇生惯养的模样,脚力也不行,逃命时把那弓扔了倒是明智之举。 眼见黑衣人逐渐逼近,陈东珠摸出一只箭,是使了十成十的力气投掷出去,锋利的箭矢错过刺客的小腿肚子,那人捂着腿倒了下来。不一会,陈东珠又掷出七八支箭,纷纷将人射倒在地。她见那些刺客失去了战斗能力,便拉着李荇从土沟里出来,想往上一世里他成功避难的那棵大榕树那跑。 李荇打了个踉跄,腿沉得很,身子直往下坠。陈东珠看他腿肚子发抖跑也跑不动的模样忍不住骂他:“就这点胆量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李荇被陈东珠一骂,忍不住扁了扁嘴巴,这女人竟敢瞧不起他。他才不是被刺客吓得走不动路,而是先前爆炸时后怕的。他骑马追着野兔跑了许久,可胯/下的畜生偏偏不听话了,站到一处就开始闷头吃草,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了,他一急便翻身下马追那野兔去了。谁知没跑多远,身后一声巨响,马匹站着的位置确实爆炸了,那匹高头大马被炸飞成两段,身上的肌肉焦黑焦黑的,李荇十分后怕,若是他晚一步下马,被炸飞浑身散发烤肉味儿的就是他了。他仔细的回忆着出事的细节,那匹马怎的好好跑着跑着就停下了,且怎么赶都不管用,那地上就像有什么东西对它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一般。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的,有人想要治他死地。他想了许多,这才觉得背后发凉,在这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下,竟然还暗藏着杀机,李荇忽然想到这一切都将是他走向帝王之路的必经时,便更加齿冷了。 陈东珠见李荇腿软跑不动了,便一咬牙把他背起来了,总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管了。她猛地直起身,正要拔腿去跑,忽听李荇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耳旁颤声道:“这样不好,万一他们从背后射箭,岂不是要把我射成刺猬了。” “……”陈东珠咬咬牙,没做声。她将李荇发下来,双手搂着他把他在胸前打横抱起来,健步如飞的在林中穿梭。 李荇的头轻轻的靠在陈东珠的胸口,他起先倒是没太注意她是怎样办的男装,如今这样近距离接触,又加上奔跑时的颠簸,他的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的撞在陈东珠的胸口。他感觉到她胸口平坦坦的,两只小笼包不翼而飞了。他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抬眼看她的脸,见她神情专注与四周,正在想着怎么逃跑。他自认为自己很是善解人意,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打搅她,而是自己悄悄的去“探索未知”。他伸手摸了摸陈东珠的胸口,发现衣服还挺厚实的,摸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又使了把劲,狠狠捏了一把,手底下的肉很紧实,他猜她应该是用什么束腰带之类的东西绑在胸上了。别说,还真挺像个爷们的,他又伸手摸了两把。 “你找死!”陈东珠感觉到胸口异样,低头一看,正好看到李荇一脸探究模样的袭胸,他是真的在“钻研问题”,可她看着他的嘴脸,怎么看怎么色眯眯的,越看越恶心,若不是担心身后有追兵,她一定早把他给扔下去了。 陈东珠一路披荆斩棘,那棵雄壮的枯萎的榕树近在眼前了,她看到那逐渐靠近的大树,心里悬着的石头渐渐落下了。好在昨天仔细勘察过地形,不然绝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她对李荇说:“一会就躲在那树洞里,千万别出声,第二日一早定会有羽林卫来救我们。” “你怎么知道的?”李荇问道。 “你哪来那么多的问题,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要不要命了!”陈东珠凶巴巴的,可是李荇却觉得她是在关心他,没由来的心情好了大半。等到了那棵枯萎的大榕树边上,他乖乖的从她怀里蹦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走近树洞。 陈东珠习武,耳力惊人,此刻她精神高度集中,却忽然听见榕树里有些响声,她拉住李荇,叫他先别进去。就在这时,从榕树洞里窜出不下二十个刺客来,他们手中具是握着锋利的钢刀,看到李荇便是一阵乱砍。 陈东珠被这突然杀出来的刺客搅得一阵心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上一世这里明明是安全的避难所。可现在,那些刺客就像是知道他们会来这里,如同守株待兔的猎人一般,可笑的是他们两只懵懂的兔子竟然真的撞进了猎人的陷阱。 第四二章 秋狝(5) 第四二章秋狝(5) 陈东珠双手各握着一支箭筒中剩下的羽箭,与刺客拼杀,她看到李荇从地上捡了个树干双手举着一顿乱挥,刺客不知他是什么路数,被唬的一愣。这时其中状似首领的一人与他人交换了个眼神,刺客便又立即举刀上前。 “快到我身后来!”陈东珠话刚说完,手里的箭便被长刀砍断了。她索性丢下断箭,双手握成拳头,捉住近旁一人,照着太阳穴一顿乱砸,那人被她无穷的力气硬生生砸死,死时七窍流血。她夺了死人的刀子,手中有了武器立刻强势起来,张开双臂将李荇护在身后。陈东珠从小跟陈大将军习武,武功路子野蛮,招式大开大合,一把长刀甚是趁手。此时她被多人围困,被逼入绝境中,毫无退路之时激发身体潜能,只觉得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不消片刻已经将刺客砍杀一半,脚下遍布断肢残骸,如同地狱修罗场。 刺客首领眼见优势全无,一咬牙,挺身一跃,直奔李荇而来,欲取其首级。陈东珠长刀一横,将那人砍来的大刀架住,两方刀刃相抵,火花四溅。陈东珠怒不可遏,狠狠地瞪着那行刺的贼子,眼中欲迸出火来。她与那人面对面,看他脸上被黑巾蒙的严严实实,只眼睛处留了一丝缝儿,皮肤很粗糙,左眼皮下还有个小坑。这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人,陈东珠脑海中浮现出落枫的身影来。 落枫不是受伤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东珠来不及想各种细节,只记得落枫被韩凌昭刺伤,身上留下多处伤口,以左胸口尤为严重,于是她手上一发力,将他抵开。二人短暂分开,其后陈东珠飞起一脚正中那刺客首领的胸膛,只见他被踹翻在地,再起身时一手捂住胸口,眉头却是紧紧皱着,想来是痛急了吧。 陈东珠趁此空档拽着李荇后领拔腿便跑,只是这一次却是感到一片茫然,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料,叫她措手不及。 “你慢一点,我跑不动了。”陈东珠正要骂李荇无用,一回头却看见他小腿上一片赤红,原是跟刺客打斗时被砍伤了。她立刻蹲下去给他查看伤口:“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李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那样危机的关头,她是女子仍旧临危不惧奋勇杀敌,他又怎么敢拖后腿。现下实在是跑不动了,才不得不开口。 “你金枝玉叶的能跟我比嘛,都这样了还忍什么。”陈东珠从衣摆上撕了条布下来,草草的给李荇包扎了伤口,刚想把他背起来,想到他之前说的话,于是又把他给揽到身前,打横抱起来了。李荇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发现自己跌进小女子“宽广”的胸膛里。想到陈东珠刚说的话,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什么金枝玉叶的,她当他是女孩子吗,他挣扎了两下,只听头顶传来女子不耐的声音:“乱动什么,一会刺客追上来了你的赢吗?” “你!”李荇气急,朝陈东珠伸了个指头,又觉得她说的话还真他妈有几分道理,他竟没办法反驳,想到此处心里却是更憋闷了。他生闷气,忽然被陈东珠捂住了嘴,她跟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把他轻轻地放在一丛灌木之后,叫他不要乱动。李荇被她弄得也紧张起来,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怕自己连累她,只好蹲在灌木后面不敢做声。 陈东珠耳力惊人,这一回便听到有人向她二人所在方向靠近了,听气息应当是一个人,不足为惧,她便将李荇放下,打算先解决了那人再走。她猫腰躲在树后,一只手摸向别在后腰上的长刀,等那人走进了先发制人一刀砍过去。 “啊。”何斐正走着,见迎面飞来一刀,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短促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怎么是你?”陈东珠眉头蹙着,若不是她手快及时收势,何斐便早已脑袋搬家了。 “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看到陈东珠何斐也挺惊讶的。 “咳!”李荇听到动静,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何斐对陈东珠的称呼叫他很不满意,她已经是他的良娣了,何斐还称她为“陈小姐”,太过分了,当他是死的吗。 “太子殿下,您受伤了?”何斐见李荇,先是一脸惊喜的模样,随即看到李荇胸口有血迹,吓坏了,走上前去嘘寒问暖,问他伤势如何之类的。李荇胸口只是破了点皮,算不得什么伤,腿上被砍的那一刀才是结结实实,可是何斐这小子却硬是没发现,他咧了咧嘴:“你小子少给我来这套!”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你好跟她双宿双栖啊?李荇心里憋闷,看陈东珠跟何斐,总觉得他俩关系不一般啊,当初他可是从喜堂上把媳妇给抢回来的。>< “微臣听闻太子殿下失踪,特意赶来营救。”何斐见太子安好,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荇看他的模样倒是不大信,想着何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他真有事能劳烦他动动手脚?他又看了看陈东珠,觉着那小子到底是为了谁而来还不一定呢。 “就你一人?”陈东珠问何斐。 见太子在场,何斐与陈东珠说不敢随意,理了理衣裳,拱手道:“回良娣娘娘的话,下官领一小队人马前来寻找太子殿下。”说着他顿了顿,看看身后茫茫树海:“小队人马在后,马上就到,请良娣娘娘跟太子殿下在此稍后。” 陈东珠挠挠脸,想着以何斐那身手也没办法一个人进来找他们,既然还有增援在后那便在此处等等好了。她给李荇理了理衣裳,给他找个了平坦处,叫他坐着歇着。李荇见陈东珠站着跟何斐聊天,偏叫自己坐着,就好像是要把自己支开一样,心里特别不爽,拉着陈东珠叫她也一块坐着。怕何斐对陈东珠有“非分之想”还特意给她擦擦汗,做恩爱状,差点没把陈东珠给吓着。陈东珠就见不得李荇对自己好啊,简直是受宠若惊,连忙将手覆在他额头上:“发烧啦?没啊!” 李荇无语,翻了个白眼。 三人一直等着何斐口中的小队人马,眼见太阳西斜也不见人影来。 陈东珠双手环胸,不耐道:“你说的人呢?” “呃,可能是他们、他们不曾跟紧微臣的脚步,所以迷路了。”何斐正色道。 “……”陈东珠看着何斐一脸正经的模样差点没厥过去,到底是那小部队人马迷路还是何斐这个呆子迷路了啊,怎么好不容易来了个救星还是个如此靠不住的。 “现在宫里已经派人来救援了吗?”陈东珠问何斐。 “回良娣……” “我回你个大头鬼,长话短说!”陈东珠暴怒着打断何斐的话,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玩那些虚的,咬文嚼字个屁呀。 何斐被陈东珠吓了一跳。 李荇见他二人的模样,倒觉得是在打情骂俏,都快被气炸了。 “陛、陛下知道太子殿下失踪便立即派人来寻找了,也叫人回宫调动了人手过来。”何斐被陈东珠吓得说话都有些颤了。 陈东珠自始至终眉头紧锁,她想着既然宫里派人来救援,那些刺客白日里恐怕不敢大肆行动。她望望见黑的天色,想来夜里刺客便要倾巢而出了,夜晚实在是太危险了。眼下她跟刺客几轮拼杀,人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她本就单纯的脑子已经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便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跟李荇和何斐一起商量。 “微臣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斐道。 听他说完,陈东珠眼都快直了,难道他叫她再跑回那棵大榕树那?她太累了,实在是跑不动了啊。 这时李荇说道:“我有一个好办法。” “殿下请讲。”何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陈东珠却忍不住斜了斜眼睛,她就觉得李荇那副不学无术的样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李荇伸手指了指上面,陈东珠跟何斐顺着他手所指方向,看到枝繁叶茂的树冠。陈东珠有些莫名其妙,他什么意思是叫她上天吗?何斐却眼睛一亮,双手一拍:“这真是个好办法。”听何斐称赞,李荇忍不住一脸得色,陈东珠却有些诧异:“何斐,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吗,现在可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啊。” “殿下是叫我们躲到树顶上去,刺客一定以为我们在地上四处奔逃,或者是找隐蔽处休息,一定不会想到我们藏在树顶上的。”何斐说道。 “哦,这样啊,那就上树吧。”陈东珠觉得爬树并不是很困难,上不上树对她影响不大,看着李荇那养尊处优的模样,估么着没有哪个不见风雨的王公贵族会爬树,便没问直接将李荇背起来往树上爬。 何斐看陈东珠伶俐的上树,挠了挠后脑勺,想着自己虽然没爬过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他有一颗好学的心,眼下可以看着陈东珠的姿势动作,现学一下。他却不知道,陈东珠手劲大,臂力惊人,他自己学她的模样手抱树干往上一登,脚还没落稳,人却是开始往下滑,手心都蹭破皮了。 第四三章 秋狝(6) 第四三章秋狝(6) 陈东珠背着李荇噌噌的往上爬,在约么不到五丈高的距离停了下来,选了最粗壮的横生树枝,将李荇放下去,让他背靠着树的主干稳稳的坐着。李荇不知道这棵大树究竟有多高,只觉得陈东珠背着他时往上爬了许久,想来是不能太低了。他伸着脑袋往下一看,发觉自己离地面实在太远,下面除了绿油油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往下看的有些头晕,这么高吓得他是一动也不敢动了:“你爬这么高干什么,若是掉下去岂不是要摔死了。” 陈东珠道:“离地面太近容易被发现。” 他二人栖在树上,等许久也不见何斐上来,陈东珠撇撇嘴,脸上露出一副叫她猜着了的模样,就知道何斐爬不上来。她跟李荇说要下去把何斐带上来,李荇看看她,想着爬树的时候她铁定要背着何斐,那何斐岂不是也要紧贴着她的背,向他那样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玲珑线条了。陈东珠看出李荇脸上不快,却不知道他闹什么矛盾,跟他解释说:“得赶快把那小子背上来,不然一会把刺客引来了。” 李荇一脸不高兴。看,他就知道,陈东珠要把何斐那小子给背上来吧。 陈东珠又噌噌的往下爬,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何斐那小子还往树干上一跳一跳的使劲呢。她拍了他一巴掌:“别蹦了,快让我背你上去吧。” “这……”何斐一阵犹豫,最终还是乖乖趴到陈东珠背上,只耳根子*辣的很是拘禁,他心里想着上一次陈东珠便为了救他使了全力,如今为了保护他还背他上树,这两份顶天的大人情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还了。他不禁叹一口气,想着他何某人何德何能,能让一女子如此帮他。陈东珠往上爬的时候,何斐一下也不敢乱动,浑身都僵硬着,眼睛也不敢乱瞟,只怔怔的盯着陈东珠的后脑勺,心里却暗暗下了个决定,他的命已经欠下了,今后只要能帮助陈东珠,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树顶轻微的晃动,李荇知道是陈东珠背着何斐上来了,却觉得他在这等着时间过得真久,陈东珠背他上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要这么长时间,难道那两人路上还耽搁了,是不是说悄悄话了或者是打情骂俏了。李荇愈发的坐不住了,此时也不管自己怕不怕高了,伸着脖子使劲的往下看,正好看到陈东珠背着何斐往上爬。何斐那小子手放在哪呢,还有那脑袋是不是靠的太近了!李荇越看他俩越生气,恨不得跳下去把他俩赶紧分开。 陈东珠爬着爬着累了,稍微歇歇,直起身子网上看,正好看见李荇伸个脖子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的怪异模样,朝他咧嘴笑了笑。你朝谁笑呢,本宫允许你笑了吗,轻浮的女人!李荇给了陈东珠一个白眼,心里却又好受些,好歹那女人是对他笑了下。 何斐见陈东珠停下来,便赶忙要求下来,此时他二人正好在李荇栖着的树枝正下方不远处。陈东珠想跟他说还没到呢,谁知何斐却说尊卑有序,臣子不能同太子坐在同一高处。陈东珠一脸狂汗,想不到何斐这呆子在树上躲避追杀还要分个尊卑次序出来,她抬头看了看李荇,那她是上去还是不上去啊,上去了算不算僭越啊? “何斐你在下面好好歇着吧,陈东珠你给本宫滚上来!”太子发话了,陈东珠抬抬屁股又往上爬了“一层”,她爬这棵大树来回两趟,且还是“负重”的,她好累啊,坐下的时候屁股一沉,把大树给坐晃悠了。李荇赶紧搂住树干,跟陈东珠生气的说:“你动作轻点,一会把我晃下去了,你就去阎王殿救我吧。” 陈东珠见李荇害怕了,嘴唇都吓白了,反倒来劲了,又使劲摇晃两下:“至于那么害怕吗,你看何斐都不怕。” 李荇气绝。 陈东珠又继续晃了几下,乐此不疲,忽听下面悠悠传来一声:“良娣娘娘还是不要如此吧,这可大树无风自动,会引起敌人的怀疑。” 陈东珠坐着不动了,看来何斐也很怕啊。 夜幕降临,森林里气温骤降,陈东珠三人在树顶,离地面好远的距离,觉得更冷些。何斐靠着树干瑟缩成团,上面李荇跟陈东珠干脆就是搂在一起聚堆取暖了。三人之中陈东珠是最累的,她坐着坐着神经稍微一放松,便睡了过去,脑袋一下一下的轻晃。李荇干脆扶着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陈东珠哼唧一声,索性找个舒适的姿势,把脸埋他颈窝里彻底的睡熟了。 李荇看陈东珠垂下来的手掌心里有很多伤痕,不自觉得想到她拽住那只射向自己胸口的羽箭时的情形,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最真挚的,她是不愿伪装的人,那时她墨色的眉毛紧紧的拧着,箭矢飞来时她琉璃般的眼瞳中却是惊恐骇然的神情。她在害怕,害怕他会受伤,害怕他会死…… 这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她很在乎他,其实她是对他很好的? 李荇又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包扎起来的伤口,那衣裳的碎片平整熨帖的裹在腿上,好像暖暖的。他也打算给陈东珠包扎一下,这样她早晨睡醒时会不会觉得很感动?他学陈东珠的模样从衣服上撕碎布来着,没撕两下觉着外头的衣服不干净,解了扣子从里衣上开始往下撕,一撕撕了一长条下来…… 陈东珠睡一觉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双手被人捆起来了,还困的跟个肉粽子一样,吓得叫了一声。 “这、这是谁干的!”陈东珠五个手指都被缠在一起了。李荇听她说话语气,没有什么感动在里面,反倒是有一丝怒气,他心里也不高兴呢,这个女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不领他的情。 “啊,这是你使得坏?”陈东珠咧着嘴,她就知道除了李荇谁能那么无聊,狠狠地甩了甩手,把一双白蹄子伸到李荇面前:“赶紧给我解开。” 李荇愁眉苦脸的,他这怎么能是使坏呢。 “现在是什么时候,在逃亡啊,你还有心思玩?”陈东珠任由李荇将绷带解开,嘴里却在嘟嘟囔囔的,李荇被她说的愈发的生气了,脸上凝着一团黑云,她却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好像瞧不出他在生气一样,继续贬损他。 “好了,别说了行不行!”李荇怒吼一嗓子,惊飞了林间的鸟雀,陈东珠也禁了声,他还以为他的怒气把她给震住了,却没想到陈东珠是担心他的喊声引来敌人。自己一时在气头上,也忽略了这个问题,后来想到了,也有些后怕。这时从树下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是太子殿下吗?” 陈东珠瞪了李荇一眼,看吧,还真把敌人给引来了。 “是韩漓月。”李荇听出了说话人的身份,以为援军到了激动的不得了,陈东珠却一把把他按住,向下面喊道:“你是谁?” 此刻韩漓月正站在陈东珠一行躲着的大树下,他听他们说话的声音,觉着他们藏身的位置应该不低,只这树枝繁叶茂,横生枝节遮天蔽日,他却是看不清他们的人影,听到陈东珠猛地开口说话,他微微一愣,想不到陈良娣竟然也在。于是恭敬的对着树上徐徐喊道:“下官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良娣娘娘恕罪。” “他是来救我们的,快下去吧。”李荇可不想再在树上待着了。 “别轻举妄动,这个人诡异的很,不能轻信。”陈东珠想到湘王跟她说的那些话,觉得韩漓月这个人确实是怪的狠,不得不提防一下。于是她对树下的人喊道:“就你一个人吗?” 韩漓月听陈东珠这样问,便知道她是不信任了,于是耐心解释道:“陛下增派人手进山寻找太子殿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只因不爱喧哗便单独行动,没想到却是先行找到了。”韩漓月又望了望那高高的树冠:“此树甚高,待在上面恐有危险,还请太子殿下跟娘娘移步。” 陈东珠看韩漓月让他们下去,便觉着他也是不会爬树了,想着纵使有诈,只要他们仨继续在树上蹲着,他就不能怎样,于是喊道:“你让我下去我就下去?我偏不!”气死你!气死你!我气死你! 谁知,韩漓月闻言微微一笑:“若是娘娘恐高,下官也可助一臂之力。”说完抬起一掌,竟是生生将参天巨树震裂,树顶三人感觉的剧烈的震颤,随即身子开始往下坠。 “啊!你个卑鄙小人!”陈东珠又惊又怒。 “韩漓月,你、放肆。”李荇也被吓了一跳。何斐心底凄惨,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说的话太子跟良娣都已经替他说了。 韩漓月眼见三人即将坠地,腾身而起,外袍一甩,将三人用内力一带,竟是叫他们稳稳落地。陈东珠被韩漓月的衣服卷的头昏眼花,落地时还有一种脚踩在棉花上错觉。 “韩漓月!”李荇被吓得腿肚子都发软了,落地第一时间便怒斥韩漓月,这家伙怎么回事,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尊严。/(tot)/~~ “下官僭越了。”韩凌昭跟李荇行跪拜礼,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叫人丝毫察觉不出屈服的味道来。 第四四章 秋狝(7) 第四四章秋狝(7) 看韩漓月一掌震断参天大树,陈东珠便知他二人武力相差悬殊,她真不是他的对手,心里便警惕起来。又想到跟湘王第一次进山时,她分明看到韩漓月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这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径直冷声问他:“别虚情假意的,我知道你没安好心。” 韩漓月猛地看向陈东珠,眼里有一丝惊诧,嘴角却仍是带着笑意,那笑容让陈东珠很不自在,好像是在对她冷嘲热讽一般,她又继续说:“狩猎前一晚我看到你进山,在森林里鬼鬼祟祟的,那场爆炸是不是跟你有关。” “下官也是第一次来芙蓉山,跟娘娘一样对这里很好奇,所以才走来看看,那一天下官是看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这才想去调查一番,最后却是被良娣娘娘给拦下了,于是这事就耽搁了。”韩漓月淡淡的开口。 “你的意思还是我的错了呗。”韩漓月竟敢明目张胆的指责她,陈东珠气得腮帮子又鼓起来了,她觉得这个国师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邪气,脑筋也怪好使的,一肚子的坏水,论武功她不仅打不过他,论嘴皮子她也说不过他,真是要气死她了。她再回头看何斐,发现他凝眉沉思,中途也是一言不发,似是也对韩漓月没什么好感。何斐的老子何成章大人最是跟韩漓月不对付,何大人老是说他神神叨叨的,妖言惑众扰乱民心,在宫中大搞迷信活动,无论是后宫哪个妃子身子不适,韩漓月都要过去驱个灾避个邪,顺便再把油水捞一捞。何斐之所以会被陈家逼婚,也是拜韩漓月所赐,若不是他跟何大人杠上了,陈将军也不至于跳出去“解围”,就不用被何大人欠下一个人情了。 “此处不宜久留,还请太子殿下速速回营。”韩漓月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希望太子快点动身,回到安全的地方去,虽然他武力出众,但拖着太子跟何斐两个拖油瓶,实在是麻烦了点。 陈东珠真不想跟个怪人一道回去,但又觉着继续蹲在这森林里也不是办法,想着这厮大体也不是跟那刺客一伙的吧,以他的身手若要杀人便早动手了,何必啰嗦到现在呢。 一行四人往回走了许久也不见森林的尽头,陈东珠真不知道昨天被刺客追杀时,她竟是跑了这么多的路。李荇脚力不行,已经走不动了。韩漓月面上不动声色,张嘴竟大言不惭的叫陈东珠来背太子。陈东珠不同意,她想着韩漓月你个为人臣子的这时候不尽点力,什么时候出力。可李荇觉着两个大男人背来背去的成什么样子,指了指陈东珠:“就你了。” 陈东珠两眼一翻,她蓝瘦香菇,怎么办。 几人走出围场时,一个守着入口处的小兵看到太子被个太监背着,激动的说话都结巴了,转过身往营地跑,一边跑一边大喊:“太、太子殿下回来了。” 那小兵跑的身后一溜烟,陈东珠眉毛直抽,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都不知道过来扶一把,活该一辈子看大门。 太子回了大营,太子妃董桥看到他跟陈东珠在一起愣了一愣,随即整顿心神,装作是不认识她的模样,从她手中接过太子自己搀扶着,叫他坐下,随即便派人禀告皇帝跟皇后。绡儿瞧着陈东珠就没好脸色,觉着陈良娣可真是阴魂不散。陈东珠被她主仆二人晾着有些悻悻的,小起公公见人多嘴杂的,陈东珠又是乔装偷偷出宫,不易被人撞见,便先悄悄的把她给带到里间歇着了。 因为先前那个看门小兵太会造势,凡是有点眼力见的大臣知道太子回来了的消息后便立马来太子的营帐处嘘寒问暖,他们听说太子负伤,有的人把自家祖传的药给带来了,还有的人干脆连太医一起拉来了,诸位大臣如此殷勤,反倒是皇帝跟皇后竟不是第一个赶到的。皇帝来的时候,太子营帐里外围满了人,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诸人见陛下驾到山呼万岁,闹了好大的阵仗,这时候不喜热闹的韩漓月早就遁了。 “太子有恙,需静养,各位大人先散了吧。”皇帝说完,诸人这才散去。皇后坐在李荇身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见他下巴上都冒出了胡茬,人似是有些清瘦了,心疼的直落眼泪。皇帝拍了拍小起公公的肩膀:“太子平安归来,全仰仗小起子,朕要好好的赏你。” “……”小起公公愣了愣,想着许是有人错把办成太监的陈东珠看成是他了,又想到良娣身份不能暴露,此刻便将计就计,跪地叩谢陛下恩典。 绡儿正想说救了太子的不是小起子是那个女扮男装的陈良娣,嘴刚张开还没出声,便被董桥狠狠踩了一脚,痛的呲牙咧嘴的,话也给噎回去了。绡儿不懂董桥是什么意思,她以为这个时候坦言陈东珠才是救了李荇的人,皇帝皇后问起,她们好说陈东珠女扮男装逃宫的事情,看她怎么收场。董桥却是认为,陈东珠虽是私自出宫,可她救了太子,这样大的功劳足够叫帝后赦免她犯得那些小过错了。且就算问起她私自出宫一事,她也是跟在太子身边,可见与太子情深似海,这样的事情叫帝后知道,恐怕不是要惩罚她而是喜欢她还来不及了。 皇帝问起李荇遇刺细节,李荇道打猎时身下骑着的马突然不走了,开始在地上吃草,他等得不耐烦便弃马而去,就在这时发生了爆炸,若是他走的晚了便要一命呜呼。逃难的时候路上又有诸多刺客行刺,他们全副武装,却一言不发,以暗号交流,仿佛害怕泄露身份。皇帝闻言眉头紧锁,命湘王李茂立即调查此事。 皇后担心李荇,仔细查探了他的伤势,见太医都已经很好的医治了便安下心来,又嘱咐李荇许多,这才跟着皇帝一道离开,叫李荇好生歇息。董桥本来也想留着的,只皇后觉得她在这难免与李荇温存一阵,反倒叫他难以歇息了,便一道拉着她离开了。 诸人一走,李荇马上窜到后头去看陈东珠,见她穿着一身脏衣裳,翘着腿趴在床上看小人书呢,小腿一晃一晃的,模样怪可爱的。他就又想逗她一下,长臂一捞,把那书给抢来了,拿手里一看是什么江湖儿女打打杀杀的故事,就这玩意亏她看的津津有味的。 “哎?”陈东珠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跟李荇抢书。 “哪来的啊?”李荇问她。 “小起公公哒。”陈东珠看书看进去了,还惦记着那点剧情,心情也怪好的,没跟李荇瞪眼睛。 “既然你喜欢看这种故事,赶明回宫再给你多找些来。”李荇把书扔给了陈东珠,他就是个这么很好说话的人,陈东珠只要给他点好脸子,他保准乖乖的。 “行,那你别忘了啊。” 陈东珠拿回书又开始巴巴的看了,手不时翻动书页,李荇瞧着她的脏手,手心里还带着血痂,想着她也受了点伤,于是道:“赶快把手洗了,我给你上药。” “不用,我一会回去了自己弄。”陈东珠早钻进剧情里了,心不在焉的应了李荇一声。 “不行,先洗手去,不然不给你看书了啊。”李荇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就跟哄孩子似的,他就觉着陈东珠乖起来的时候真挺可爱的。听到他的话,陈东珠抬头看他一眼,又瞅了瞅自己脏兮兮的手心,想着李荇说的有道理,于是拍了拍手,蹭下床去洗手了,回来时手心里白白的,只余下擦伤出□□的真皮,粉红粉红的。李荇把老太医给他开的药膏拿出来,涂在陈东珠手心里,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很轻。陈东珠觉得好像有只蝴蝶在手心儿里来回的扑腾,痒痒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落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此时脸上蒙着的黑巾已经除去,露出了他本来的样貌。他低头单膝跪在李茂身前:“属下该死,任务……失败了。” “我已知晓。”李茂低头看着落枫:“你身上还有伤,不必自责。” 有负湘王所托落枫很是愧疚:“属下愚钝带人连夜搜查,却不曾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天刚亮时韩漓月先找到了他们。他们、他们是藏在了树上。韩漓月是孤身一人,属下本欲帅人突击,谁知他故意一掌震断大树,乱了军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们没敢出手?”李茂问道。 “正是。”落枫愧疚不已。 李茂又道:“也好,以你们的实力,就算全上也不是韩漓月的对手。” “属下有负王爷所托,甘愿受罚。” “那几人自当领罚。”李茂皱眉:“躲在树上倒是个好办法,这样好的法子恐怕不是陈良娣想的……”他沉思许久,又道:“我倒是小瞧了李荇。” “王爷,韩漓月几次与我们作对,颇为棘手。”落枫道。 李茂冷哼一声:“韩漓月确是棘手,父皇可真是偏心啊,竟给李荇留了这样一张好牌。” 第四五章 秋狝(8) 第四五章秋狝(8) 李茂从营帐出来,正好遇见陈旷修。 陈旷修本在宫里当差,太子失踪时,他领了圣旨,被从京城调来协助寻找太子,这还没等出手,太子已经被韩漓月给找回来了。他听说太子负伤便前去探望,特意避开了人流,竟和湘王不期而遇。 李茂视陈旷修为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几欲将其引为知己却无疾而终,他一直认为是时机未到,眼下这期盼已久的“时机”却是终于来了。他大步走上前去,与陈旷修打招呼。陈旷修对他一抱拳,他亦对湘王在荣城的英雄事迹有所耳闻,对他很是钦佩。 “陈大人是要去看望太子吗?”李茂问道。 陈旷修颔首:“正是。” 李茂笑笑,又道:“也是巧了,良娣娘娘正跟太子在一处。” “东珠也来了?” 李茂想了想,嘴角带着笑意对陈旷修道:“说来也巧了,良娣娘娘想来见识见识这一年一度的秋狝,可是太子偏偏不想叫她来,娘娘也是性子倔强之人,见央求不成便自寻他法。恰巧小王的随从负伤不能来此处,小王便擅自做主叫娘娘乔装打扮一同来了。如此,便是小王鲁莽了,还请陈大人海涵。” 如此,确实大胆,陈旷修忍不住用一脸惊讶的表情去看李茂,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向李茂又拱了拱手:“下官失仪了,请湘王殿下赎罪。” “哎,哪里哪里。”李茂拍了拍陈旷修的肩膀:“陈大人思念家中姊妹,如此兄妹情谊真是羡煞旁人。” 陈旷修咧开嘴,爽朗一笑,不禁被湘王的气量所折服,心里又为即将能见到小妹而感到高兴。他决定见面了好好问问她,比如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有没有想家,太子对她还像从前一样好吗? 两人一道没走几步,天空中电闪雷鸣,降下倾盆大雨,李茂命随从取了雨伞过来。他二人打着伞走路,雨势越下越大,不一会便打湿了裤脚。走到太子营帐外时,只听里面传来太子盛怒的声音:“你给我滚!” “滚就滚,谁怕谁啊!”紧接着是陈东珠的喊声。他俩显然是在吵架,喊声一阵高过一阵的,若不是外头还打着雷,估计连皇帝陛下都要被惊动了。陈旷修不禁有些担忧,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陈东珠却是猛地一掀帘子跑了出来,她仍穿着先前的脏衣服,见下大雨了,抱着脑袋往外冲,路也没看清一头扎到陈旷修怀里,她没抬头嘴里嘀咕一句:“不好意思啊。”就要闪身继续往前冲。 “良娣娘娘,您看看这是撞着谁啦?”李茂嘴角带着笑,拍了陈东珠一下。陈东珠一听是李茂的声音,这才抬头看,竟是看见自家大哥跟李茂在一起。她心里暗叫糟糕,真是千算万算百密一疏啊,赶忙拉着哥哥往一边去,小声问道:“哥,你怎么跟三王爷在一起啊。” “下这么大雨,你也没有伞,想往哪跑?”陈旷修脸色不太好,他就偶尔来看望那么一次,就撞见太子对东珠发脾气了,相比他二人平日里便也是这么个相处模式,他摸摸陈东珠的发顶,她头发被雨淋湿了,他心疼妹妹:“太子对你不好?” 陈东珠挠挠脖子:“这跟好不好没关系,其实吧不像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陈旷修问。 “啧。”陈东珠砸吧一下嘴,她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啊。 其实就是她侧腰上有个伤口,李荇想要给她上药来着,她觉得还要脱衣服怪麻烦的,而且他俩虽然是夫妻,这一世却没有夫妻之实,她以后还打算想办法摆脱他的,就这么当着他面脱衣服感觉怪怪的。可李荇不这么想啊,他死也想不到他的小妾非但不怕他还要甩了他,他还以为陈东珠就是随便使使小性子之类的,上手拽她衣服,这下好了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熊女”东珠生气了,抬胳膊照着他脑门儿就是一拐子。屋里还有小起公公呢,太子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撕破了啊,于是就只能扯脖子狂喊,叫陈东珠滚了。陈东珠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理屈,还跟太子犟嘴呢,把他骂了一顿也扬长而去。 陈东珠一走,李荇就有点后悔了,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唉,外头的雨这么大,娘娘可别在着凉了。”小起子公公逮准时机就补刀。 李荇瞪了小起公公一眼,拿了个伞正要出去找陈东珠,却见门帘子一掀,湘王跟陈旷修进来了,陈东珠正跟她哥哥身后头呢。他忍不住瞪了陈东珠一眼,寻思你这会儿就找着两个帮手了?他把手里的雨伞往身后藏,要是被那女人知道他先“认输”了,那多没面子。 “太子殿下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想来已经无碍。”陈旷修刚说完,就感觉到陈东珠在后头拽他衣袖子。 李荇诧异的看了陈旷修一眼,这家伙怎么了,说话怎么阴阳怪气儿的。 “小妹虽然鲁莽,但此次行动中救驾有功,微臣希望太子殿下能念其功劳,饶恕她的无礼。”陈旷修说话硬邦邦的,别看他平时顶温和的,其实继承了陈廷陆将军的倔脾气,是个倔劲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的主。 陈旷修态度强硬,全是以为小妹在宫中受了欺负,可事实恰恰相反,关起门来的挨打的人是李荇,陈旷修说的话他想反驳却觉得很没面子。李荇怒极,因湘王在一旁又不好把话说的太明白,只冷脸道:“陈兄何出此言,东珠虽姓陈,却是我的良娣,出嫁从夫,陈兄管的未免宽泛了些。” “哎呀,你们说什么呢,不要讨论我的事啊,我允许你们说了吗。”陈东珠见自家哥哥跟太子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就觉得要出事,若是哥哥被太子惹恼了,湘王从旁一拉拢,他可不又上了贼船,她已经知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此时千万不能叫哥哥站错了队,稍有不慎便是要掉脑袋的啊。于是她谄媚的给李荇敲敲背:“太子殿下别生气哈,都是误会,误会!” 李荇嘴角抽了抽,对陈东珠翻了个白眼,这祸可是因她而起,她还好意思装局外人。想想之前的那些,这叫什么事啊,他可真是热脸贴人冷屁股,没趣得很。 “既然无事,陈兄请回吧,本宫要歇息了。”李荇心情不佳,开始下逐客令。 陈旷修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说话,拉着陈东珠一道走了。 外头仍旧下着雨,陈旷修跟陈东珠打着一把伞,陈旷修见陈东珠怀里抱着一叠衣服,虽是崭新的却是太监服制,见她身上穿的旧衣服也是太监服制,这才想起湘王说的乔装改办一事。于是斥责陈东珠道:“你怎么乔装出宫,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该怎么办?” “哥,想不到你是这种畏首畏尾之人。”陈东珠撇了撇嘴:“再说了,我这不是没被人发现吗?” 眼见哥哥问道这了,她又继续道:“太子知我身份不便,想留我在他的营帐里,可是我不想在那,所以他才发脾气。”陈东珠顿了顿,她觉得李荇对她也就那样吧,好像这次从芙蓉山回来,对她态度确实比以前好了,可是像现在这样跟自己的哥哥撒谎,非要说什么夫妻恩爱和美之类的话,她真是恶心的鸡皮疙瘩都往外冒了。她忍着恶心,又继续说:“其实太子也是想关心我,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一张嘴就爱得罪人,真没办法。” “太子若是对你不好,你要和家里说。”陈东珠说完,陈旷修的脸上仍旧满是担忧。 “他对我怎样,我自是比你们清楚。”陈东珠撇了撇嘴:“哥,咱们陈家儿女可就是讲究个‘义’字,太子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千万不能背叛他。”陈东珠话说的很明白了,在暗示陈旷修,将来不要背叛太子。可现下陈旷修是听不大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咧着嘴跟看着怪物一样的看着她。 令陈东珠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回到住处,原本那些嫌弃她是太监身份的宫女们立刻殷勤的围了上来,起先她还以为她们是知道她救了太子是个大功臣而来拍马屁的呢,谁知那为首的宫女一开口,竟差点叫她喷了。 只见那宫女双手环胸,站在她面前道:“你怎么才回来啊,上哪去啦?是不是一直跟湘王殿下在一起啊?姐们儿就知道你小子跟王爷的关系不一般。”说着,那宫女猛地弯下腰来,脸凑到陈东珠近旁,陈东珠怕她靠太近发现自己是女儿身,连忙往后躲,宫女还以为她害羞,一把按在她肩膀上,挤挤眼睛:“你就是老实说吧,湘王殿下是不是好那口啊,你是不是他的……”宫女说一半不知声了,掩唇“嘻嘻”的笑了起来。 “……”陈东珠一脸木然。 这位姐姐湘王到底好哪口啊,我又是啥啊,您把话说清楚啊! 陈东珠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四六章 秋狝(完) 第四六章秋狝(完) 那宫女近距离打量着陈东珠,见她细皮嫩肉的,忍不住伸手一刮她的鼻子:“我说小公公,是不是像你这样的公公都长得这么好看啊?” 陈东珠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她不知宫女说的是什么意思,问的又是什么样的公公。只记得李荇身边的小起公公身怀武艺的,脸黑乎乎的,鼻梁子上还有疤,一点也不好看,于是跟那宫女摇摇头。几个宫女见她一脸懵懂模样,具是咯咯笑了起来,一会摸摸她的脸,一会拧她胳膊一下,百般调戏。 李荇在营帐中生闷气,看到陈东珠走时丢在床上的小人书,她是把书一口气看完了才走的,早知道一开始就不叫她看完,用这书威胁她好了。李荇看自己的床上被子皱成一团,床边上还有个鞋印,陈东珠趴在上头看书时连鞋也懒得脱,他撇撇嘴,这个女人真邋遢啊。 小起公公见太子盯着床看,以为他是想良娣了。小起子在太子身边服侍多年,是太子肚子里的蛔虫,最是知晓太子心中想法,他知道太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如今这个模样怕是对良娣娘娘动了真心了。一想到良娣娘娘的性格,小起公公觉得也还怪讨喜的,是个很热闹的姑娘,最重要的是良娣是个性情中人,待人接物很是真挚,对太子也是实心实意的,而太子妃娘娘虽看似性子温婉,眼里却是藏了太多东西。 “唉~”小起公公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李荇斜眼横他:“你个蠢奴才,叹什么气,本宫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 “奴才哪里是想自己个啊,奴才是担心良娣娘娘。”小起子快言快语,一说话小嘴“噼里啪啦”的:“奴才听说良娣娘娘隐瞒身份,是跟那些在外伺候的宫女住在一处的,今儿个特意去悄悄的看上一眼。您猜怎么着,我的天呀!” 李荇被小起子一惊一乍的喊的心烦:“你鬼叫什么。” “奴才是真的心疼良娣娘娘,那些个宫女奴才忒没个眼力劲,在过道里拉了帘子,独独把咱们娘娘隔在最里头。”小起子道:“殿下您想想,这芙蓉山里本来就闷热潮湿,如今这又下了雨,屋子里更闷了,咱们娘娘跟十几个下人挤在一处,还围了个帘子,那可得闷成什么样啊,也不知道娘娘睡得好睡不好。还有啊,奴才听碧桃姑娘说,咱们娘娘睡觉还有爱踢被子的习惯,这晚上了也没个近旁伺候的,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行了,你瞎叨叨什么啊。明天不就迁到芙蓉宫了吗。”李荇想着到时候再安排陈东珠的住处,反正行宫大了去了,他近旁多个“小太监”也没人在意。只是小起子跟他念叨完,他也有点坐不住了,陈东珠身上有伤口呢,一闷一捂的会不会发炎了啊。 小起公公见李荇起身往外走,知道他要上哪去,也不问乖乖地跟着。外面雨已经停了,地上满是泥泞,小起公公怕太子脏了鞋子,在前打着灯笼仔细引路。李荇走到宫女住着的帐外,听里面嘻嘻哈哈的,宫女们还在讨论着湘王的性取向问题,李荇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想不到这些女人们也爱讨论写乌七八糟的事情。他冷着声音喊道:“小陈子,给本宫滚出来。” 太子一喊,帐子里头唰的一下安静了,连原本点着灯都熄了,大家一声不吭佯装已经睡着的模样。陈东珠本来乐呵呵的坐着听她们八卦,却见外头李荇一喊,她们全倒下蒙被子“睡了”,她还有些纳闷,这是碰了哪儿的机关了,大家怎么全歇了? “小陈子,出来吧?”眼见里头没动静,小起子公公也喊了一声,声音却柔柔的。 宫女一听是喊陈东珠的,见她又坐在炕头上不动弹,狠踹了她一脚,给她使个眼色,也不管黑灯瞎火的她看不看的见。陈东珠诶呦一声滚下地,然后急急对外喊了一声:“哎,来啦。” “太子殿下,您找奴才有事?”陈东珠想着自己是假装成太监了,演戏得演全套,就学小起公公的模样,跟李荇挤眉弄眼的。帐子里头的宫女们可没真睡,都竖着耳朵听着外头动静呢,一听她说话全都捂着嘴乐。 李荇看陈东珠那模样真是没招:“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他叹了口气,其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劝她留在他身边的话呢,都是挺好听的说辞,可现在一看到陈东珠涎皮的脸,那些话硬是噎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了看营帐,小心隔墙有耳,硬是把陈东珠拉到离营帐老远的地方才开始说话。 “你跟她们住在一起多有不便,跟我回去吧。” 陈东珠脾气上来了也很固执:“我在这挺好的。” 李荇想了想,又说:“太子妃那边人少,不如你扮成小宫女跟在她身边,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也安全些。” “太子妃?”陈东珠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老实说她一开始对太子妃印象挺好的,因为她上辈子也是太子妃来着,可是自打她偷听到董桥想害她之后,她再看她还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脸,对她露不出什么好脸色了,还有那个绡儿,俩字形容她,烦人!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拒绝李荇。 “你别那么小心眼儿啊。”李荇印象中陈东珠跟太子妃结怨无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她诬告太子妃要暗害她,还有一件事就是她偷偷画花了太子妃的脸,这两件事哪一件单拎出来都是陈东珠挑事,陈东珠的锅啊。 “我小心眼儿?”陈东珠气得直哆嗦,她最受不了别人冤枉她了,上辈子没少背锅,都有心理阴影了。李荇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这么快就又恼了,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陈东珠一声冷笑:“我就小心眼儿了怎么着,我还得报仇呢,您不怕我把太子妃跟那个什么绡儿给咔嚓了,尽管把我往她屋里送好了!” 陈东珠语气太冲,话里话外那么一顶,把李荇的火给拱起来了。 “你……”李荇脸憋得通红,真是好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说罢,一拂袖子气哼哼的走了。 陈东珠觉得自己吵架胜了,还挺得意,站在地上摇头尾巴晃的,跟他示威,把他气得差点爆炸。 次日一行人动身前去芙蓉行宫之前,李茂将自己于刺杀太子一事调查的结果禀报给皇帝。 “儿臣连夜带人清缴芙蓉山,截获刺客五十二人。”由于刺客负隅顽抗,想要活捉必定损失惨重,李茂便将五十二人就地绞杀。 “刺客是什么人?”皇帝问道。 “刺客是老平阳王散落民间的旧部,此次行动想来是他们得知皇家秋狝之后自发组织的。”李茂答道。 老平阳王便是太子少年时因谋反而被诛杀的皇叔,只其势力深远,虽已伏诛,却仍有旧部散落民间,令皇帝陛下头疼不已。 老平阳王本名李本是先帝第五子,是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当年大齐尚未一统中原,南部边陲小国为显投诚之心,送来夷陵公主和亲。夷陵公主被许配给平阳王,成为王妃。平阳王夫妇和美,婚后不久育有一子一女,只是短短三年之后,南部之国反叛,投靠西北胡狄,与之南北夹攻大齐。先帝震怒,欲斩杀夷陵公主于阵前,以此威慑南部军队。夷陵公主与平阳王真心相爱,早已将大齐看做是自己的国家,向先帝尽表忠心,先帝多疑斩杀夷陵公主,以及公主所育世子、君主。平阳王向先帝苦苦求情,未果,先帝怒斥:“蛮夷之血岂可霍乱王室!” 平阳王痛失子女、爱妻令人唏嘘,只当年罪魁祸首却是如今的皇帝陛下。正是当时为东宫的皇帝陛下向先帝进言,若将公主带至阵前,可叫南部军心大乱。没想到,先帝听了建议,对公主杀心大起。 多年后,皇帝与平阳王对饮当中,不慎醉酒,提及当年之事,吐露心中愧疚之情,这才叫平阳王知晓事情原委。皇帝陛下乞求原谅,平阳王却道:“本,跪地求父皇留我妻儿性命,又有谁肯原谅!” “唉。”听闻李茂所言,皇帝幽幽一声叹息,老平阳王已不再,可他心中依旧愧疚不已。 “父皇,过去的事情了,请节哀。” 皇帝低头不语,良久摆摆手,示意李茂莫再多言。再度提及老平阳王,触及皇帝陛下心中痛事,心底一片凄然。本,你还在怨恨我,所以你的部下便来伤害我的皇儿吗,你是想叫我也尝试丧子之痛吗? 一瞬之间,皇帝仿佛老去十岁,却再不愿追究刺杀之事。 言及迁往芙蓉行宫一事,皇帝只道作罢,早早回宫歇息便是。 于是一行人又再度启程,摆驾回宫。 返回时李荇与太子妃各乘一舆,陈东珠跟他在一处,时不时追问他刺客一事。 “他们说刺杀你的是老平阳王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东珠故意试探着李荇,她在芙蓉山时分明看见刺客中有一人是落枫,想来是李茂要杀李荇,没想到最后查来查去却是闹了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平阳王来。 “我也不知道,皇叔出事时我还小呢。”李荇不知陈东珠心中所想,硬是三言两语将此事给糊弄过去了。 第16章 .11.18///家/发/表 第四七章 回宫的途中,李荇心情还不错,给陈东珠讲一些芙蓉行宫的事情呢,比如说那里的十几座温泉,其中有一名唤美人汤的,据说有养颜美容之效,后宫妃子皆争抢在美人汤里沐浴一番。陈东珠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上一世她久闻美人汤之名,没有参加秋狝,却是去芙蓉行宫泡温泉了,结果因为有她在,身为妾室的莺良娣受到了几个没眼色的下人的排挤。 莺良娣受辱完全是芙蓉宫奴才见风使舵胡乱拍马所致,那几个奴才居于芙蓉宫中,对皇宫里的事情不得而知,有哪知道太子东宫里,太子妃不受宠良娣受宠,太子妃不是真主子,良娣才是真主子。他们只是想拍陈东珠的马屁,没想到却是连马都给挑错了。 陈东珠对奴才刁难莺良娣的事完全不知情,她在池子里泡着,莺良娣连屋子都没进去就回了,两人都没打个照面。太子狩猎回来身负重伤,听莺莺身边的下人在一旁哭诉,勃然大怒。那时陈东珠见太子来找自己,心里还挺高兴的,以为他带伤来看望自己,没想到却是来罚她的。 太子画地为牢,将陈东珠拘禁在美人汤十日之久,想着你不是喜欢泡温泉吗,那你就在温泉宫里蹲着吧,让你泡个够。陈东珠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对着美人汤发呆,整日以泪洗面,都快再哭出一座温泉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太子竟是如此厌恶她。 “别说了!”陈东珠收回思绪,猛然打断李荇的话,车厢里安静下来,她这才发现李荇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一脸懵逼装。 良久,陈东珠问他:“倘若我要泡温泉,却冲撞了你心爱之人,你会因此迁怒于我吗?”顿了顿她又问:“会不会把我关在温泉宫?” “……”李荇依旧一脸懵逼装,眨了眨眼睛,说道心爱之人,他不禁心下一动,他会遇到一个能够视为“心中挚爱”的女子吗。他不知道陈东珠为什么那样问,但大体上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问他,若是她因为温泉犯了错,他会不会责罚她罢了。他有些想笑,她入宫以来,所犯下的大大小小的错处,哪一件比泡温泉小了,他又因哪一桩事惩罚她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将来也许做不了明君了,陈东珠定是那个魅惑君心,叫他一次次姑息的奸佞小人。于是果断的摇头:“不会。” 陈东珠撇撇嘴,哼了一声,这话没信服力,有本事站在莺良娣面前说啊。 眼看七月的尾巴一点一点溜走,司天台的官员宣布七月之后将迎来下一个七月。 这一年是闰七月。 皇帝陛下生辰为闰七月初九,天子诞辰是普天同庆的节日。只因陛下诞在闰月,实为罕有,诞辰便定为天寿节,初有历博士建议将天寿节时间改为每月七月初九,即可年年相庆。可惜皇帝陛下不喜铺张,这天寿节变成了闰七月才有的,十几年一度的“节日”。 陈东珠上辈子活得不长,也就赶上那么一次天寿节。她在宫里混的不好,太子特别讨厌她,她每天闷闷不乐的,但天寿节那天,宫中热闹欢腾的光景仍旧成了她脑海中最美好的记忆。以至于她垂死前,脑海中闪过的仍是天寿节那一天的记忆片段。 天寿节时,老百姓家家点长明灯,为陛下向天祈寿,期盼明君圣主寿与天齐,为天下百姓带来福音。夜晚时天街上张灯结彩,竟比上元灯节时还要热闹非凡。宫中更是丝竹管弦之声不断,样貌较好的舞姬穿着七彩的羽衣,在欢歌笑语声中不停旋转,她们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盛放,生命的火焰仿佛永远不会熄灭,那样的皇宫由于一副奢华的盛世绘卷。 那一天李荇对陈东珠特别好,额,只她认为他特别好吧。也许是因为天寿节的原因,李荇不想被不开心的事情乱了心境,对陈东珠也格外的宽容,宴饮之后,挽着她的手登上城门楼,看皇都的夜景。她侧头看着他的脸,绚烂的灯光之中他的脸难得可见柔和之色,她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知道那一刻她的眼、她的嘴角都一定是笑的。那时候她第一次奢望,假如这时间能就此停住该有多好啊。 其后回东宫时,他依旧总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莺良娣身边,再也不来见她。她曾一度怀疑那一晚的真实性,后来才无意中从莺良娣身边的下人口中得知,莺良娣位份低下不能赴宴,太子不能守在莺良娣身边,怕太子妃会不利良娣,这才变着法的寸步不离的守着太子妃了,其实不过是为了监视她罢了。 陈东珠真想哭,她自以为是的美好,撕开真相之后竟是如此惨淡。 “小姐,天寿节时,咱们给陛下献什么礼啊?”碧桃一边给屋子里的摆件擦灰一边回头跟陈东珠说话,见她竟是坐在桌前倒腾先前没绣完的“五骏图”,正飞针走线呢。 陈东珠眼都不抬一下:“我是良娣,那样大的场合去不上吧?”她记得上一世莺良娣就没去上,她心里还不高兴好久,一直跟李荇耍小脾气呢。她那时候真羡慕莺良娣,还能跟太子使使小性儿。 “我的小姐,您怎么就去不得了?您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是太子殿下厌翟车迎进来的良娣,怎么就去不了呢……哎呦!”碧桃一时激动,也忘了擦灰了,把手里头还没来得及放好的摆件给摔了。那摆件是头白玉大象,陈东珠入宫之前陈夫人上相国寺里求来的,因大象灵性,又是陈东珠本命佛普贤菩萨的坐骑,陈夫人便求来这么一尊开了光的白玉宝象来保佑陈东珠平平安安。可碧桃跟陈东珠说话光顾使劲了,把大象给掉地上了,径直砸自己脚背上,疼的哎呀一声。 那宝象可是摔不得,碧桃赶忙捡起来,仔仔细细的看,这宝象好像挺结实的,连个缺都没摔出来。碧桃嘀咕一声,幸好咱脚背肉厚。 “砸脚了吧,摔坏了没啊?”陈东珠知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倒是挺心疼碧桃的,去看她的脚,把她袜子一撸下来,碧桃的脚背立马肿起来了,皮下颜色瘀紫,看上去甚是可怖。 “哎呦,伤的不轻。”陈东珠请了医女来给碧桃看脚,可把碧桃给感动坏了。 医女一瞧,说碧桃脚背上那是钝器击打造成的皮下血肿,数日之内不便行走,宜卧床休息,服用消肿祛瘀的汤药方可好转。 “都不能走路啦,这么严重?”碧桃小嘴撅着,眼睛都有点湿了,老实说被医女这么一说她倒是有点害怕了,今后会不会成了小瘸子啊。她握着陈东珠的手,哭唧唧的说:“小姐,奴婢今后若是瘸了,也还是你的好奴婢,也还要伺候你。” 医女看着碧桃的眼睛道:“其实不严重,一定不会瘸的,多休息些时日方可恢复,姑娘近来不要做体力劳动。” “哎,我知道了,谢谢您啊。”碧桃连连道谢。 “小姐,您倒是说说,咱们给陛下献什么礼啊?”医女一走,躺在床上养伤的碧桃又开始为陈东珠操起心来了。 其实为天寿节献礼之事苦恼的不止她一人,太子妃董桥也是绞尽了脑汁,她给家中去了信,请求父亲帮忙。说来也巧,因吏部尚书保举的滇南总督赈灾救民之事立了大功,皇帝陛下称其知人善用,如今董大人已是官居宰相之职,府上可谓是扬眉吐气。 如今董魏官运亨通,如日中天,皇后欲拉拢董家,见太子最近与陈东珠走的颇近了,便时常提点他,要他“雨露均沾”,不能冷落了太子妃。 事实上李荇的雨露可谁都没沾,他倒是想“沾沾”陈东珠来着,但他要是对她稍微有点“非分之想”保管被打的鼻青脸肿,这脸都破了相了还哪敢见人,他也不敢上董桥那边去丢人现眼,所以两头都给“冷落”着呢。 一想到陈东珠对自己不温不火的态度,李荇真是一肚子的委屈,他知道陈东珠跟他保持距离是因为她还惦记着要跟他和离。这女人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想着保持完璧之身出宫另嫁他人。有好几次与她面对面交谈时,李荇都想告诉她,他已经反悔了,非但不想把她赶走了,还就想跟她好好过下半辈子了。可那女人不识抬举,总是三言两语气得他要爆炸,他也是火爆脾气,真不能硬忍着气来哄人。 眼看天寿节将至,宫中教坊司已经开始召集各妓家名手一起排练舞蹈乐曲,李荇偶然路过天街时看到百姓已经在天街两旁挂起了祈福的灯笼,夜幕降临天街之上灯火通明,宛如仙境。宫中各司亦开始制祈福灯了,李荇特意取了一盏拿来给陈东珠玩,觉着她可能会喜欢那些小玩意。 第12章 .11.19jinjiangdujia 第五十章 回去以后,陈东珠却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起李荇在天街上吻她的样子,他墨色的眼瞳中满是深情。她看过那种眼神,上一世他看莺良娣时就是这种眼神,她一直知道他是个温柔的男人,只是那份温柔独独用在莺良娣身上,奢侈的不肯给旁人分得一丁点。陈东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上面还停留着男人唇瓣上冰冷柔软的触感,可笑的是,两世为人,与李荇两次结为夫妇,这竟是他第一次吻她。 这是对她来说,一个美的奢侈的,难忘的吻。 “啊!”她害羞了,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小姐,您怎么了?”碧桃单脚蹦过来,看陈东珠脸红扑扑的,不会是发烧了吧。 “你别理我,让我死一死先。”陈东珠用被子蒙着头,更加害羞了。她的心雀跃着,这个世界的一都变得那么美好。 第二天一早,陈东珠听见太子妃的寝宫里有动静,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廊上看热闹。明珠阁跟太子妃的寝宫遥遥相对,中间只隔了两道走廊和一处假山。她看到太子妃那边来了个陌生女子,女子穿着颜色淡雅的月白袍子,脸上覆着一块不透光的白纱,乌油油的头发规整的盘在脑后,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像是腿脚不大便利。 “碧桃,那是什么人呐?”陈东珠没想到太子妃那样身份显赫的人竟还有这样跛脚的朋友。 碧桃也不知那女子是谁,只听说是从宫外请进来的什么刺绣师傅。说是太子妃想在天寿节上将自己亲手制作的绣屏送给皇帝陛下,那位女师傅便是来指点技法一二的。 “刺绣的师傅?”陈东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这些大家闺就那么秀钟爱女红呢,她那死去的表妹梁月焉也是很爱淘弄这些东西。 一想到梁月焉,陈东珠眼皮直跳,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起来,往太子妃那走,碧桃连忙把她叫住了,可怕她出去惹事了。 “我不是去找麻烦的,就是觉得那个女师傅怪怪的,我去看看热闹。”陈东珠拍了拍碧桃的手,为了让她放心,出门时还特意带了两个小宫女。 她到太子妃殿上时,那带着面纱的女师傅正在看董桥画出来的图样,她手指了图样上的几处,似是提了些修改的意见,陈东珠也看不大懂。太子妃殿上的宫女见到陈东珠一一行礼问安,那女师傅见到她微微一愣,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跟着诸人一道躬身行礼,道了万福,她说话的嗓音却犹如一把割过岩石的锯子,坚硬而沙哑。 陈东珠也弯了弯腰,跟太子妃道了声万福,抬头时看见绡儿那个小妮子已经将图纸收起来了,就好像是怕她偷看一样。她忍不住冷笑一声,随即开口道:“这位姑娘是?” 董桥给陈东珠一个大度的笑容:“湘王殿下知道本宫想学刺绣,便举荐了个师傅过来。” “哦?”陈东珠挑眉,她一直以为湘王跟她走得近是因为他们都是练武之人,意气相投,没想到他跟太子妃也很热络呀。她忍不住想起在芙蓉山围场中看到落枫的事情,湘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陈东珠看着那女师傅,见她目光闪躲,不愿意正眼看她,似是鬼鬼祟祟,于是问她:“不知这位师傅师承何处啊?” 那女子福了福身子:“回良娣娘娘的话,小女子是自学,不曾拜过师傅。” “那可真是厉害了,佩服佩服。”陈东珠总觉得这女子举手投足间细微的小动作很像梁月焉,于是她问:“湘王殿下举荐过来的人,自然是了不起的,不知姑娘可会双面绣呀?” “民女不会双面绣,只听说双面绣是南边的绣法,民女却是居住在西北地区,家乡的刺绣多采用兽类毛发或是鸟类羽毛,与南边用丝线刺绣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用兽类毛发和鸟雀的羽毛来刺绣,陈东珠可是闻所未闻,一下子被那女师傅给勾起了好奇心,问她要绣品看看,那女师傅的手帕子就是自己绣的,陈东珠借来一看,帕子一角上绣着的是一只蜂鸟于花中取蜜的图案。那鸟身上的羽毛翠绿翠绿的,变换不同角度看时能呈现蓝色的光泽,陈东珠啧啧称奇:“这是什么鸟啊,怎么这么小。” “那是蜂鸟,是我家乡古老传说中的鸟。”一说到蜂鸟,那女师傅的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柔和的神情来。陈东珠仔细的看着她的眼睛,确信她不是梁月焉,梁月焉怎么会认得什么蜂鸟呢,她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李荇说沙鸡营那边来信了,梁月焉在半路上就害了瘟疫死了,她又怎么会站在这儿呢。 天寿节时文武百官为皇帝陛下祝寿,盛大的祝寿朝拜典礼在宫中的集贤殿中举行,陈东珠按座次坐在李荇左侧,太子妃居于右侧,她在诸位大臣中也看到了自己父亲的身影,远远地看着他,觉得他老人家精神矍铄,她心里倒是安慰极了。 太子在桌案下握住陈东珠的手,陈东珠忍不住侧着脑袋看看他,太子与她相视一笑,她从他眼中感到宠溺与爱意,又觉得这一切似乎太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真实。 集贤殿的山楼里有教坊司的乐人模仿百鸟名叫之声,大齐尊崇凤凰,皇帝陛下生辰营造百鸟朝凤之势,陈东珠若不是看到山楼里的人,定会以为真的会有鸟雀从天边飞来。乐声奏毕,百官向皇帝陛下谢恩之后落座,另有四名侍从,分立两侧廊下,负责看盏御酒。教坊司的乐官坐在山楼下的彩棚里,为跳舞的艺人奏乐。 皇帝需向百官赐酒,以示恩德。第一轮酒后,乐官奏乐。第二轮酒后,献艺者歌唱,唱曲祝寿。第三轮酒后,舞姬献舞。酒过三巡,李荇已是微醺,不能再饮。陈东珠劝李荇不要勉强自己多饮,叫他身侧服侍之人,将他桌上酒水换成茶饮,其后第四轮酒,直至第八轮酒,太子皆以茶代酒。 第八轮酒是最后一轮,百官饮尽杯中之酒,民间艺人进场献艺,表演各具特色的踢瓶、跟斗、折腰、倒立之类的民间百戏。陈东珠看着那上竿的少年,着实在心底为他捏了把汗,生怕他摔着了。 李荇见陈东珠看的认真,问她:“你喜欢看这个?赶明我带你出宫去‘彩云间’看,他们的杂耍才好看呢。” “我到不是有多喜欢,只是觉得他们练功很不容易。”陈东珠晓得台上片刻,需台下几十年功夫,这跟她们习武之人常年练武一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得苦中苦,方能成为人上人。 她跟李荇谈话间,那些艺人已是表演完毕,响亮的喊了好听的祝词之后,开始有序的退场。陈东珠记得,上一世这寿宴到此便结束了,可眼下教坊司的乐官却是依旧在徐徐奏乐。忽的,彩棚里的乐声停止了,另有五十女子穿劲装入场,手中提着各色乐器,在场中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矩阵。女子们落座之后,在司乐的指挥下开始演奏乐曲。那些女子手中所持乐器与众不同,不似大齐本土的乐器,需用拨片弹拨,乐声却是慷慨激昂。少顷,又有五名女子步入场中,她们身穿刃甲,面上带着狰狞的青铜面具,腰悬宝剑,身姿英武。乐曲达到高/潮之时,五名女子拔剑而舞,一曲剑舞气势磅礴。 “好!”陈东珠忍不住跟着众人一起喝彩。 这正是湘王为皇帝陛下准备的礼物,德妃见皇帝龙颜大悦,不禁为儿子感到高兴。剑舞后,湘王道,这些女子演奏的乐器是西北荣城达达族的乐器,常为马上演奏,声音铿锵动人,乐曲气势回肠。他又言,那些演奏乐器的女子具是从皇都选出的顶尖乐手,各人皆是乐家名角。众女齐齐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后一一上前献上祝词,令人意外的,各女皆出口成章,五十人所言之辞竟无重复。 陈东珠看着缓缓走上前的女子,听到她开口道:“民女萧莺莺,恭祝吾皇……” 萧莺莺? 陈东珠手中的银著落在地上,她双目瞠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场中向皇帝拜寿的女子,她的祝词繁琐复杂,她听不懂,而此刻大脑已被萧莺莺三字所占据,更是听不见她后面说什么了。 最重要的是,当那萧莺莺转过脸的一瞬间,陈东珠看到她的脸,只觉得周身血液立刻便凝固了。四周仿佛静得出奇,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浓密的黑暗包裹着她。然后一道生硬的白光劈向她的眼睛,眼前一阵刺痛后,她看到平哥站在她面前,口口声声道:“民女萧莺莺……” “你怎么了?”李荇见陈东珠脸色不好,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不由的也呆住了。 那女子,不正是他当初想要找的,却怎么也找不到的琵琶女吗。 第16章 .11.21jinjiangduja 第五一章 李茂精心策划的剑舞表演甚讨皇帝欢心,五十名女子正值青春妙龄,且满腹才情,在座诸位大臣没有哪个不多看两眼的。皇帝嘴角微微上扬,一声“赏”,叫德妃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她不禁用眼角余光偷瞄皇后,见她脸上的表情硬邦邦的。 其后,太子妃找了个恰当的时机献出自己制作的百鸟朝凤绣屏,凤凰身上的羽毛不知是用什么鸟雀的羽毛刺绣而成,丝丝缕缕间泛着火红的光泽,那绣屏最巧妙之处在于稍稍换个角度去看,凤凰展翅的姿势便有不同。绣屏放在地上,若有人打远里经过,就会因为视物角度的不同,而看到绣屏上不同的画面,若是由远及近的走向绣屏,便会看到凤凰展翅,微微扇动翅膀的模样。 “妙极了!”皇帝心悦鼓掌,太子妃被重重赞扬,嘉奖不断。官居丞相的董魏董大人面上亦有光。 陈东珠呆呆的坐在一旁,却是顾不得这些了,心里想的全都是平哥,亦或是她所自称的萧莺莺。 李荇见陈东珠面色不渝,已是将她心中所忧猜的七/七/八/八。他自是知道,没有哪个女子不吃醋不妒忌的,且他二人最初相识便是因那名唤萧莺莺的女子,他觉得陈东珠一定是极害怕失宠了。他又觉得造化弄人,当他和陈东珠感情刚刚好起来,快要把萧莺莺给忘记了的时候,她竟自己如此高调的跳到众人面前了。于是李荇在袖中握了握陈东珠的手,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可陈东珠却挣脱了,她掌心里一片冰冷。 宴席散时已是接近深夜,陈东珠想着平哥,有些心不在焉的,脚下生风,一个人“嗖嗖”的往前走,把李荇甩在身后,叫她她也不理。 陈东珠在走廊里见到了平哥,她似是在等她。 平哥上前先是跟陈东珠施了一礼,周围还有闲杂人等,她不敢冒然跟陈东珠相认。 陈东珠一看着她脸都白了,她上辈子最大的仇人,她决定好好报复的仇人,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她的姐妹。她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以前不认识莺良娣的时候,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种种事迹,只觉得她是一个做作矫情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她相处,却觉得她人挺好,她也挺喜欢她的。 陈东珠是个脑子很简单的人,性子直来直去的,也不怎么记仇,她脾气好哄,很容易就能原谅一个人。她一直讨厌莺良娣,可是仔细想想,他二人并没有什么正面交锋,若论过错,恐怕莺良娣唯一的错处就是与她争宠了,可这是李荇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做的事情,若是两人真心相爱,便由不得第三者插足,恋爱中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可偏偏女人的命运是掌握在男人手心里的,她们向来命不由己。她们之间一直由一个男人斡旋,而他是个不公平的裁判。 一场不公平的“战争”里,陈东珠败下阵来,她恨上了对手,爱上了那个不公平的裁判。 “你去哪了,我找过你,可是没有你的消息。”陈东珠眉心蹙着,眉毛却向下垂着,脸上的表情看着像是快要哭出来。 “姐姐,都怪我不好。”平哥红了眼圈。她的一声“姐姐”彻底叫陈东珠的心软了下来,陈东珠握住她的手,一切仿佛不曾变过,她们好像回到了那艘画舫上,陈东珠不是太子妃还是大小姐,她不是萧莺莺还是平哥。那一刻陈东珠决定,她的这一世没有萧莺莺,没有莺良娣,只有她亲自认下的好姐妹平哥。 平哥辞行前曾在信中说明自己身世,如今跟陈东珠再见面,发现她问自己的归处,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她便猜出她没有收到信,那封信可能落到陈家人的手中,而她的身世并不简单,陈家人或为了保护东珠而隐瞒了此事。想到此处,平哥只觉得,她更应当将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不能连累了陈东珠才是。 陈东珠问她究竟去了何处,又是怎么来到宫中的,平哥只说她因为一些事情回到了春风馆。 “是不是那个老鸨子威胁你!”陈东珠义愤填膺,她知道春风馆是男人们找乐子的地方,是女人的火坑。若是春风馆的老鸨子害她姐妹,她盛怒之下,真能干出杀人报仇的事来。 平哥赶忙按住她的拳头,开口道:“你别担心,我并没有受什么苦。那一夜,我遇到了湘王,他是我的恩人,从那之后他包下了我,我便不用再去伺候其他人。” 陈东珠知道平哥说的“那一夜”可能就是□□夜吧,她在一些画本子里头也看到过,顶有姿色的窑姐儿是可以将初夜卖个好价钱的。 “那湘王跟你?”陈东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湘王早有妻妾,上一世中还和自己的王妃很是恩爱,没想到到了这一世竟跟“莺良娣”搅和到一起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湘王是正人君子,他只是我的恩人。”平哥知道陈东珠想的什么,忍不住了然一笑:“我虽如此,却也不是自甘堕落的。”虽是如此说,她当初回春风馆时,却是走投无路的,只想着就这样顺从自己的命运,甚至还换了叫萧莺莺的花名。如果不是遇到了湘王,也许会像其他姑娘那样继续生活吧…… “你别生气啊,是我瞎想。”女子重视名节,陈东珠觉着自己伤害到了平哥,心里还很愧疚的。 “我知你是真心待我的。”平哥说着说着便要哭了,她情绪悲恸,一把搂住陈东珠,泪水决堤:“只希望将来,我们仍是好姐妹,若能彼此永不亏欠便好了。” 平哥哭得凶,说话含糊不清,陈东珠听她嘟嘟囔囔抽噎着说了许多,却有点听不大懂了。只不断的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别哭了啊,以后我们一定会生活的更好的。” 平哥觉得自己一直哭下去也不是个事,抹了抹眼泪,看着陈东珠依旧是珠圆玉润的模样,想来日子过得很好。又看着她华丽的衣裙,头上缀着的珠翠,如此打扮已是和当初未出阁时快意恩仇的模样大有不同了,一时心中感慨良多,叹息着说了一声:“想不到才这些日子,你竟已经是太子的良娣了。” 陈东珠以为平哥埋怨她,既是好姐妹,成了亲却也不叫她知道,她当时与何斐定亲时太急嫁,确实是把平哥给忘了,结婚的时候没想到邀好姐妹喝杯喜酒,后来李荇大闹喜堂,婚礼没结成,她才匆匆入宫成了良娣,却是与平哥永远分别了。她心里愧疚,急的话也说不好了:“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周全了。只是我跟太子成婚,中间许多波折,也是一言难尽啊。” “我没有要怨你的意思,你成亲,我替你高兴,可你说这其中许多波折又是何意?”平哥忍不住皱起眉头,为陈东珠感到担忧,宫中尔虞我诈,而她性子单纯,不知道会不会被奸人陷害。她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了,才俯到陈东珠耳边,悄悄的问她:“太子待你不好?” 一开始陈东珠跟李荇之间的关系真的很恶劣,他们一见面就吵架,还动起手来。陈东珠忍不住摇摇头,又想到太后要杀她的时候,李荇偏不干。他后来还带她到天街上去看灯海,还拉她的手,吻了她,他说了许多情话,于是她又说:“也不算不好吧。” 看陈东珠的模样,平哥忍不住笑了:“我知你是真心喜欢太子。” “唉?”陈东珠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心思已经表现的如此明了了吗,她一直以为她的态度是模糊不清的,她都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意,平哥怎能如此便下了定义。 平哥趴在陈东珠耳边小声说:“当初在船上,我见你看何公子目光灼灼,还以为你跟他……没想到竟然……”她说一半,嘻嘻的笑了起来。 陈东珠也跟着她一起笑,却是有点尴尬,所以说她能跟太子成亲,是“说来话长”嘛。 李荇从集贤殿一出来就跟陈东珠走散了,他就觉得那女人的脚底下就像抹油了似的,干嘛跑的那么快,后面有狼撵她吗?(#‵′)凸 等李荇找到陈东珠的时候,正看到她跟平哥在走廊里又哭又笑的,看她们的模样倒像是关系很要好的。他不禁想起初时他问她平哥在哪里时她的样子,他跟陈东珠在一起有些时日,对她的一颦一笑已是了如指掌,她当初的那个反应就是在保护自己很重要的人一般。李荇心里有点憋气,他是什么龌龊之人吗,他就这么配不上她的朋友吗,以致使她拿出那样的护短模样来。如今送到爷的面前,爷还不稀罕了呢。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叫陈东珠跟平哥注意到他,不想叫她们觉得他是在偷听她们的谈话。可是那两个傻妞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竟还越说越起劲儿了。他听到平哥伏在陈东珠耳边说的话,平哥说话声音很轻,若不是仔细去辨别,李荇所在的方位根本听不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可他恰恰很在意平哥说的那些话,当他听个模糊的“何公子”三字时,便变绷紧了一根弦。陈东珠身边的“何公子”可不就何斐吗,若旁人就算了,唯独何斐是李荇的痛处。如今听到平哥所言,当即更是认为陈东珠跟何斐的关系不一般了,心里顿时打翻了醋坛子。 “咳!”李荇又重重的咳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这些个女人怎么回事,还敢谈论旁的男人,当他是死的吗。 “你怎么来了?”陈东珠看到李荇之后很心虚,她把平哥“藏”了这许久,不知李荇见到她还会不会有当初的那许多想法。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平哥蹲了蹲身子,与李荇说话言语十分恭敬,态度却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免礼。”李荇忍不住挑了挑眉。因平哥是陈东珠的好姐妹,是陈东珠十分重视的人,他这才对她高看几眼。 太子是好姐妹的夫君,平哥自知与他太过亲近实在不妥,微微低着头,与太子禀告一声,得了应允便告退了。 这次李荇仔细的打量着她,看着她的侧脸,与当初在画舫上见时,她似乎变得清瘦许多,只这一瘦下来,模样稍稍变了一些,却让他觉得有些面善,好似曾经见过的某个人,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陈东珠见李荇眼珠子就跟黏在平哥身上了似的,也是醋意大发,歪鼻子哼了一声,丢下他自己走了。 第16章 .11.22jinjiangdujia 第五二章 李茂自荣城回到帝都,一直住在德妃的栖霞殿中,他已成年又已成家,老是同母妃住在一处自是不像话,皇帝便准他于宫外另建府邸。起初李茂回帝都述职,并未想着在宫中久留,王妃便留在了荣城等他回去。如今他已另建府邸,便想着待王府竣工之日,叫人将王妃一道接来。 话说平哥被李茂“包养”着,李茂在建造中的王府附近另置一小院,专门来安顿平哥。 天寿节当晚,平哥与陈东珠分别后便打算出宫,李茂叫人备了轿子已在丹凤门等她许久了。 “叫王爷久等了。”平哥远远的看见李茂,走近时跟他福了福身子。 “想不到你跟陈良娣竟是旧相识了。”李茂脸上有一丝惊讶,他千辛万苦才找到平哥,没想到她竟是跟他记忆中不一样了。 听道李茂说的话,平哥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忍不住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落枫。他头微微低着,脸上尽是麻子,是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可才刚竟是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叫湘王对她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那她同陈东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也叫湘王知道了,她心下一凛,忽然有一丝后怕,还好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这一次她面上的神色僵硬许多。 李茂见平哥有所动摇,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闻言,平哥眼神闪了闪,却最终重又变得坚定起来,她咬了咬嘴唇:“请王爷相信民女。”说着,她又眯了眯眼睛,墨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锐利的神色:“王爷既已答应了民女的请求,为报此恩,民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平哥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冷笑,说什么救命恩人,她与湘王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见了陈东珠之后,她心里已有了计较,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步入万劫深渊,现在她更要时时刻刻认清自己的立场。 “我自是信你的。”李茂拍了拍平哥的肩膀:“以你的本事自是知道该如何讨好一个男人。” 平哥低着头,嗯了一声。 李荇听说李茂在宫外建府之后很是热心,硬是要帮他选块风水宝地,李茂笑问:“太子还懂风水?” 李荇道:“这个会看风水的阴阳先生来不就好了。” 李茂爽朗一笑,随即道:“宅址是父皇选好的,如今已经开始动工了,太子如果好奇,不如随我一看。”李荇自当说好,李茂便即刻动身,带他出宫了。他们去工地上转了一转,随即李茂便将李荇招呼到了附近的别院里。 那处别院本是一向宫中御药库专供草药的草药商人的住处,后来因为贿赂采买司太监被治了罪,家产充公。李茂看上了那房子,便出钱买了下来。附中有一小花园,原本是中了药材的,如今被他叫下人置办一番,已是栽植了各色观赏用途的花草。小花园的布置是费了一番心思的,院中草木一年四时各有颜色,景致瑰丽,叫人心旷神怡。 “想不到三哥是这样附庸风雅之人。”李荇同李茂打趣道。 “我可没有太子会玩啊。”李茂笑道。 二人谈笑间,花园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李茂显然未料及此事,眼中很是惊讶,不禁去问落枫:“这是怎么回事,园中怎还有其他人,惊扰太子如何是好?” 落枫俯身下跪:“回王爷的话,想必是王爷此次突然回来,下人未及通知萧姑娘,不曾叫她回避。” 李茂点头:“原来如此。” 李荇只觉得那琴声很是动听,又好似是在哪里听过一般。见李茂如此模样,忍不住同他打趣道:“想不到三哥也是金屋藏娇之人。” “太子此言差矣。”李茂辩解道。 落枫见太子误会,便解释道:“回太子殿下,湘王殿下曾经搭救过一落难女子,后来见她可怜便安置在此处,只是王爷不常来此处,所以想必萧姑娘也未料及殿下驾到,不曾回避,便惊扰了太子殿下。” “我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容易被‘惊扰’啊?”李荇笑笑,现下他已经被琴声吸引了,可不管湘王是怎么回事了,只央他带自己去瞧个究竟。 在花园凉亭里抚琴的不就是改名叫萧莺莺的平哥,她似是不知院子里尚有旁人,听到男人的脚步声惊觉不妙,赶忙起身欲速速离开,却是被落枫先行逮个正着了:“萧姑娘莫要走了,王爷叫在下寻你过去呢。” 平哥见湘王跟太子,赶忙低头行跪拜礼。 李荇叫她抬起头来,见是她,不禁觉得与之有缘。于是赶忙叫她起身,问她:“姑娘所弹不知是何曲目,本宫听着甚是熟悉。” 平哥见李荇如此说有些惊讶,忍不住看了看李茂和落枫的脸,见他二人面上皆有异色,甚是警觉,于是想了想对太子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民女所弹不过是街头巷尾流传的小调罢了,且此前民女在春风馆中做伶人,这曲子亦是馆中姐妹皆爱弹的。” “你以前是春风馆的?”李荇看平哥的眼睛亮了许多:“我以前常去春风馆的,却不曾遇到过你。” 平哥福了福身子:“民女以前是如意姑娘身边的丫鬟,上不得台面的。” “哦,不过我后来就没怎么上那去了。”李荇连陈东珠都应付不来,还哪有心思寻欢作乐,且自打去了陈东珠之后,以前陪着自己喝酒的陈旷修便开始看着他了,不许他在去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胡来。他忍不住摇摇头,陈旷修可真是个称职的小舅子啊。 “我与姑娘甚是投缘。”李荇笑着说。 “折煞民女了。”平哥从来没想过太子是个这样爱跟姑娘搭讪的人,同他说话却忍不住有些害羞,脸颊上烫得慌,头忍不住垂下许多。 “三哥有所不知,我与这萧姑娘此前便有过一面之缘。”李荇将在岸上望见画舫中琵琶女的事情说了出来,就连平哥也觉得惊讶,想不到太子老早就见过她了,她心里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想必这真的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李荇又道萧姑娘同陈良娣也有不解之缘,说什么都要把平哥给接到宫里去。 李茂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喜欢,为兄只好成人之美了。”说着忍不住看了平哥一眼,却见她始终是低着头的,像是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 李荇与李茂在别院里用了晚膳,期间平哥一直从帮伺候着,弹弹琴唱唱小曲之类的,李荇只觉得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像是在春风馆里那般的逍遥自在。 晚上的时候,碧桃得了消息便赶忙来跟陈东珠说:“小姐,你猜谁来了!” “我哥来了?”陈东珠一脸惊讶,赶忙放下了手里绣了许久,马上就要收尾的“五骏图”,她看太子妃的刺绣师傅自己绣了块顶好的帕子,也想把这“五骏图”绣成帕子,日后随身带着擦擦汗,还能逢人就显摆显摆。 “才不是呢!”碧桃噘着嘴,每当她要爆料什么□□的时候,小姐就从来都没猜对过。她跟陈东珠说:“是平哥姑娘来了,哎,还是被太子殿下带回来的。” 太子从宫外领回来个女人,东宫里早就炸了,太子妃那边,绡儿背地里骂骂咧咧的有些时候了。绡儿听说那外头的女人是认识陈良娣的,想着是陈良娣使了手段,叫自己的姐妹一同入宫来帮她争宠的,心里为董桥感到不值,顺带着又把陈东珠给骂了一遍。 而陈东珠这边,碧桃也怪不高兴的,想着这个平哥姑娘怎的如此不识好歹呢,当初她们小姐救了她一命,她到好,表面上跟小姐亲如姐妹似的,背地里却跟太子殿下勾搭上了。 “平哥是来看我的?”陈东珠心底一片凄然,却还是忍不住要有一丝奢望。 碧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摇摇头。 李荇把平哥给带到了明珠阁,以萧姑娘称呼她,叫她在明珠阁的西暖阁住下,说是陪伴陈东珠的。 “萧姑娘,都说这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宫就没自由了。在这宫里,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的,天子威重,一不小心可就是要掉脑袋的。您说您在宫外头,逍遥日子不过,怎的偏往火坑里钻啊!”李荇一走,碧桃说话就酸溜溜的,对平哥态度很是冷淡,甚至还事事针对她。 平哥不与碧桃计较,见她说刻薄话讽刺自己,也是微微一笑,倒是李荇赏过来,伺候她的小丫鬟翘枝儿对此很是不满,趁碧桃转身的时候,狠狠地给了她个白眼。 事实上李荇把平哥接进宫来便没了进一步的动作,他偶尔到明珠阁坐坐也是跟陈东珠说说话,不曾到西暖阁去,也不曾招兴平哥。因此陈东珠虽有怨言,却也不曾说出来过,只是心中与李荇日渐隔阂,她再也不去想在天街上发生的事了。只想着,日后应当步步为营,以保全陈家为首要,若有幸能够出宫那便是更好了。 陈东珠不知道的是,碧桃对平哥意见很大,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没少给平哥使绊子,比如往她的床上洒水,在她门口倒垃圾之类的。 第16章 .11.23jinjiangdujia 第五三章 李茂站在御花园里,似是在欣赏天边的一弯下弦月,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是个矮矮的石墩,石墩上坐着一名面覆白纱的女子,两人背对着对方,中间隔了些许距离,若不是那女子开口,真叫人看不出他们是相识的。那女子轻轻的说道:“陈良娣确因萧姑娘的事情与太子反目,只是这样一来,太子将萧姑娘安置在行水苑,却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搅,所以奴婢已经与萧姑娘彻底的失了联络。” 李茂似是在思考问题,眉头微微蹙着,下巴紧绷着,以致使下巴上横着的那道疤痕看上去微微扭曲了:“太子很是护短,这倒是他的行事作风。”他顿了顿又道:“先不去管行水苑了,萧姑娘不会背叛,太子妃没有怀疑你吧?” “不曾怀疑。”女子恭顺的回答。 李茂又道:“那就好,你继续盯着明珠阁” 女子穿着月白衫子,听到李茂说明珠阁,手不自觉的在素白的衣袖中攥紧了。 李茂转过身来,注意到女子的神态,再开口时,言语中不自觉得有了一丝告诫的态度在里面:“若要成大事,需忍得一时。”他还想再说什么,女子却忽然跪下去,打断了他的话:“奴婢遵命,定会将明珠阁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殿下。” “好。”李茂应了一声,女子随后躬身退下。李茂又对在一旁候着的落枫道:“明日将太子置行水苑的消息传出去。” 落枫得令,即刻便退下了。散布个消息而已,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话说李荇将平哥安置在行水苑之后,再去明珠阁的时候就觉得陈东珠对他爱答不理的了,她不像以前那般活泼了,看他的神情淡淡的,像是变了个人,就算他故意惹她生气,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发脾气了,不再打他了,连说个“不”字的时候都没有了,她变得异常安静而乖顺,她这副样子叫他措手不及,他忽然怀念起两个人过去吵嘴打架的时光,他希望陈东珠心里有气就对他发出来,没事打他几拳也成,可就是别这样闷闷的。 “哎,你咋不说话了?”李荇故意逗弄着陈东珠,他伸手捋着她发髻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丝儿,时不时的甩两下:“哎,你这头发怎么掉下来了?”他又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她头上别着的一颗珠子:“这珠子挺好看的,是买的吗?”若是以往,陈东珠早就不耐烦了,肯定会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使劲瞪他一眼,骂他啰嗦。可是这次,陈东珠见他抚弄着她头上的珠子,索性给拆下来,递到他手里:“太子喜欢?那便送你了。”陈东珠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是淡淡的。 李荇不自觉得撇了撇嘴,像个不受关注的孩子,把那冷冰冰的珠子拿在手里。然后又不安的问陈东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陈东珠微笑。 李荇觉得陈东珠很奇怪,他明明感觉到她在生气,隐约觉着这事与行水苑有关,可是他怎么问她她都不说,还一个劲儿的跟他打哈哈。关于行水苑的事情,他是很乐意跟陈东珠说和说和的,但每当他打算挑起这个话头的时候,陈东珠都是一副“我不关心”“也不感兴趣”的态度。她的这种态度叫李荇跟难过,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事实上陈东珠对行水苑过分的在意,却不敢与李荇提及此事,她听他说起行水苑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岔开话题,因为她好害怕听李荇说他很爱萧莺莺,希望陈东珠大度些,能与她好好相处之类的。自那晚莫名的僵持之后,陈东珠再也不敢跟李荇使小性子了,她记得上一世里吃醋之后是什么下场,李荇护短,她若是抚了他的逆鳞,真是捞不到好果子吃。若是孑然一身,陈东珠当然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与之鱼死网破,或是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她还得考虑整个陈家。哥哥若是知道她与太子关系恶劣,定会与之反目,一切便会重蹈覆辙,陈家大树将倾,那她便也生无可恋了。 这边李荇还不知道陈东珠是什么想法,自顾自的想着怎样去讨好她。他在外面闲逛的时候,看到鸟是里有人在兜售鹦鹉,吸引他眼球的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而是角落里一只不起眼的半秃了毛绿鹦鹉,那鹦鹉可真像陈东珠小时候画的丑不拉几的“绿毛鸡”,李荇对那鸟顿时萌生了一股莫名的好感。于是问那商人:“这鸟是得病了吗,怎么秃成这样?” 商人说那鸟是一个月前才收来的,刚收来时秃得更厉害,跟拔了毛的烧鸡一样。李荇又问他是怎么一回事,那商人道:“这鹦鹉不似一般的牲口,心思机敏着呢,若是感觉到被主人冷落了,就会伤心绝望,它伤心的时候就喜欢拔自己个的羽毛,拔着拔着就秃了。” “还有这等怪事?”李荇只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那半秃鹦鹉的脖子,被它嘎嘎叫着,偏着头躲过去了。 “他怎么不说话?”李荇问道。 那商人收来的秃鸟本没打算卖的,只觉得它被主人抛弃怪可怜的,便自己留着养了,也没刻意叫它学舌,不过它原本也是会说几句话的。于是商人拿着葵花籽逗弄它:“说吉祥如意。” 鹦鹉看到吃食自是兴奋起来,扯着脖子拉长音喊了一句:“吉——祥——如——意——!” “还真有趣。”李荇掏了银子想要买鸟,那卖鸟商人想带着他看看其他的鸟来着,谁知他偏看上这只秃的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还不断的嘱咐李荇,这鸟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够可怜的,客观您可善待着点,若是心里不喜欢赶早过来换,莫要把它随意抛弃了。 “这么逗趣的鸟,喜欢还来不及。”李荇敷衍了了,叫小起公公端着鸟,赶忙回宫去了,恨不得快点把那鹦鹉给陈东珠,就想看看她被鹦鹉逗乐的模样。 李荇想给陈东珠一个惊喜,先蒙了她的眼睛。 陈东珠心里想着,这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啊,脸上却是堆着笑,不敢得罪他。 等李荇猛地一掀开捂住陈东珠眼睛的手时,陈东珠看见她屋里头多了个架子,架子上头蹲着一只半秃了毛的绿色杂毛鸡,于是忍不住问:“这哪来的杂毛鸡啊?”说完她就后悔了,可怕李荇生气了,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瞧这一时半会还做不了步步为营的女子,心直口快的毛病都够掉脑袋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时时注意着李荇脸上的表情,可怕他生气了。 李荇瞧着陈东珠贼溜溜的模样,这才觉得她恢复往日的精气神,拉着她手坐下说:“这是只鹦鹉。” “啧啧,怎么秃成这样。”陈东珠撇撇嘴,一脸嫌弃,随即又意识到这样做极有可能触怒李荇,赶忙补救的说:“细看也挺美的,个性美!” “你不觉得这鹦鹉看着很眼熟吗,有没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李荇是想提醒陈东珠,有没有觉得这鸟跟她小时候画的鹦鹉很像,就是她小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呢。 陈东珠活了两世,小时候的事情实在是太遥远了,她真的想不起来。于是,使劲儿的摇摇脑袋,她很确定,她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半秃了毛的鹦鹉,看着它一点也不面善。 见陈东珠想不起来,李荇也没好意思提那画的事,毕竟稍显矫情了些,他又是个大男人,哪能一直围绕着这个羞臊人的话题呢。于是,他话锋一转,开始跟陈东珠将这鸟为什么会秃毛。其实大型鹦鹉是容易养成拔羽恶习,这是鸟儿的一种常见心理疾病,陈东珠听李荇说着只觉得这鸟好可怜,竟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不就是这样吗,当初李荇想一出是一出,说娶便娶进来了,后来看上了莺莺,立马对她弃如敝履了。 “它还会说话呢。”李荇光顾逗鸟了,一脸兴奋的拿着葵花籽逗鹦鹉,倒没注意到陈东珠脸上的失落。 鹦鹉在李荇的引诱下,大大的喊了声“吉祥如意”,李荇觉着这样的表演还不够尽兴,又拿了几粒葵花籽,这一回这鸟喊得是“早生贵子”。陈东珠听了心里一阵恶寒,忍不住斜眼看李荇,去你娘的,谁跟你早生贵子。 晚上的时候李荇走了,他跟陈东珠说最近课业繁重,老师又是催得紧,所以不能陪她。陈东珠脸上依旧堆着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说的好像你以前经常陪我一样。 关于那个老师,陈东珠一直觉得他很不称职,平日里对太子的管教基本属于放养式,太子说逃课就逃课了,他从来不管,就跟没这回事一样。陈东珠也一度对这个存在感低下,甚至极有可能被混世魔王太子“欺负”的老师抱有一丝丝同情,遇着这样的学生,他还是皇室血脉,打不得骂不得的,真是够憋气的。 不过很快的,当她听太子喊他“韩老狗”的时候,她终于打消了“同情”的这个可笑念头。 太子少师是国师韩漓月的另一重身份。 既然如此,陈东珠便觉得,太子混成如今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意料之中了,韩漓月是个神官,说直白点就是个骗人的神棍,太子跟着一个神棍怎么能学好哇? 第11章 .11.11jinjiangdujia 第五四章 太后娘娘想要杀东珠? 陈旷修听到屋子里的人说的话只觉得心惊肉跳,他不由得怒火中烧,一脚踹开那房间的木门,气势汹汹的冲了进去。 原本吃喝玩乐的(女票)客乍一见这情形,吓得抱头鼠窜。中有一人跑的慢了,被陈旷修一把逮住了。他吓得浑身直哆嗦,摸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强盗来了,赶忙把沉甸甸的钱袋子扔了出来,直道好汉饶命。 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尖细,陈旷修认出来他是太后身边的太监金代喜。这金代喜在宫中便是臭名昭著,他是个很淫/乱/好/色的太监,已有了对食却仍要偷偷出宫,去青楼妓馆里闲逛,时常带着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 陈旷修二话不说“嘭嘭”两拳砸在金代喜脸上,谁叫这个底下没根儿的狗东西说他妹子坏话的。 陈旷修这一打,金代喜总算是看清楚了,来人不是什么强盗,正是羽林中郎陈旷修。他忍不住勾勾嘴角,面上带着一丝冷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陈良娣的哥哥,想来是因为听到他说陈良娣的坏话恼羞成怒了。这金代喜仗着身后有太后娘娘撑腰,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忍不住开口讥讽道:“杂家不知因何缘由得罪了陈大人,只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陈大人别自己个一时爽快了,却叫太后娘娘跟着犯难了。” 听了金代喜的话,陈旷修更生气了,真是个没脸的奴才,还敢提太后娘娘。他愈发的生气,已是下了死手,又砸了一拳头,那金代喜便脑袋一歪昏死过去了。 春风馆的老鸨子听到动静赶忙过来拉架,她这是官妓窑子,来的尽是些达官显贵,老鸨子也是认识几个人的,见金代喜公公被陈旷修打的不轻,一颗脑袋就肿的跟猪头似的,那鼻子也给打的塌了,脸上是红的青的跟开染坊了差不多。她赶忙拉住陈旷修的手肘子劝道:“哎呦我的陈公子喂,您可别再打了,打死了人妈妈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哼!”陈旷修松了手,抬脚踹了软的跟滩烂泥似的太监,扬长而去。 他一路上,想着那死太监说过的话,心里是又惊又怒,他担心陈东珠的事情,想着自家妹子那样耿直的性子,怎的受得了委屈,他恨不得立刻把陈东珠从宫里给捞出来。太子还在东宫置行水苑养了旁的女子?虽说男人娶个妻妾乃是常事,但陈旷修心里仍然替妹妹感到憋气,他就觉着若是自己的话,将来一定是只娶一妻,只要夫妻两人恩爱就好了,何必置那些个妾室放在家里呢,莺莺燕燕的看着不眼晕呐。陈旷修觉得男人纳妾是常事,不纳妾只娶一妻也不算什么难事,且他能办到的事情,太子为何不能办到,且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又有了陈东珠,为何还是那么贪心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女子不比古董玩物,不是喜欢了就买回来放家里摆着越多越好的东西,她们也是会伤心会难过的。 陈旷修又忍不住想到,小妹入宫前夕问过他的问题,她说太子不比常人,将来必定坐拥后宫佳丽,倘若她不想与众多女子平分一个丈夫的话,她可以拒绝太子的婚事吗。他越是仔细的回想,便越觉得那时候妹妹的眼里满是悲哀。 “唉。”陈旷修恨不得一拳锤死自己,若是早点想到,哪怕违抗圣旨,当初也不让小妹进宫。 他握了握手中的剑,关于行水苑一事,还是找太子去问个究竟吧。 陈旷修不顾护卫阻拦,硬闯过丹凤门,进了大内直到东宫。 小起公公见陈旷修来势汹汹,第一时间便禀报了李荇。李荇将陈旷修招进了书房里,见他面上神色不善,知道他心里恼火,却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他。 陈旷修语气硬邦邦的问道:“微臣听说太子殿下在东宫置行水苑,可是却有此事?” 李荇答是。陈旷修忍不住眯了眯眼,又问那女子是谁。 李荇开口道:“此女名唤萧莺莺,原是春风馆的伶人。” 闻言,陈旷修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忍不住看着李荇的眼睛问:“殿下可知春风馆中没有私妓,殿下又是否知道那人的底细?” 李荇也看着陈旷修的眼睛,正色道:“说来很巧,萧莺莺本叫平哥,与东珠有着不解之缘。” 陈旷修听到这话,眼中的瞳孔忍不住缩了缩,他忽的想到了城郊的那座别院,还有他烧掉的那封信。想不到那女子竟是有些手腕的,那她做这些事情一定是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了。陈旷修怅然若失,只讷讷开口道:“殿下这样做,东珠会伤心的。”末了他又对李荇说:“小妹鲁莽冲动,若是冒犯了殿下,还请赎罪。只希望殿下不要叫小妹再在宫中受苦了,恳请殿下放还东珠回娘家。” “陈旷修,你说什么!”听到陈旷修的话,李荇不禁勃然大怒,他与陈旷修交情很深,私下里称兄道弟,可他毕竟是太子,不能容忍旁人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陈旷修咄咄逼人的瞪着李荇,似是不肯退步分毫:“那萧莺莺不是什么简单的女子,殿下若想与东珠厮守,便要将萧莺莺赶走。” “你敢威胁我?”李荇咬牙切齿。 “我只想保护我唯一的妹妹。”说着陈旷修竟是要拔剑了,他为了陈东珠已经是豁出去了,此刻脑子发热,竟然想着拔剑以武力威胁太子。 陈旷修扬手间,剑已出鞘,架在李荇的脖子上,看他这个冲动的样子,李荇面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二人这样僵持着,李荇恼火的问道:“你是要管起我的家务事了吗?” 陈旷修知道自己迈出这一步便是不可挽回了,只跟李荇道:“你真当我是兄弟就放过我妹妹。” 李荇眉头紧紧蹙着,看着陈旷修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你又不是我,又怎知我待东珠不好。一想到陈东珠娇憨的模样,李荇眼中执念更胜,更是决定死死抓住这个女人不放,谁也别想把她抢走。末了,他对陈旷修道:“本宫是太子,没你这样的兄弟……” “你……”陈旷修没想到李荇丝毫不惧他的威胁,就在这时他觉得腕上有一阵阻力,紧接着握着的剑硬是被人给按回剑鞘中去。他看到站在李荇身后的韩漓月,忍不住冷笑一声:“韩大人既然也在,为何一开始不站出来。” 韩漓月的脸犹如一座岿然不动的万年冰山,硬邦邦的开口道:“陈大人是想行刺不成?” 李荇双手背在身后,陈旷修看他背对着自己,知道他这样便是极为愤怒了。少顷,听李荇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陈旷修以下犯上,胆敢行刺本宫,择日发配绝域。” 陈旷修闯进宫,便料定了自己的结局,他单膝跪地:“微臣领旨。” 小起公公带人来押解“犯人”,他知太子跟陈旷修交情很深,如今竟是这样反目成仇,真是令人唏嘘,小公公嘴里一叠声的叹息着。 陈旷修临走时又开口道:“若是殿下负了东珠,陈旷修死不瞑目。” 李荇僵硬的站在地上,被气得浑身发抖,手掌却在衣袖中紧紧攥起。 小起公公知道李荇心中烦闷,想劝他赦免陈旷修:“殿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良娣那边咱们不好交代啊。” 李荇瞪了小起公公一眼:“不许告诉她。” “这、奴才遵命。”小起公公一叠声的叹息着退下了。 而这时,被陈旷修打了一顿的金代喜公公回到宫里,立即向太后娘娘哭诉道:“哎呦喂,太后主子您可得救救奴才啊,有人要杀奴才啊……” 凤阙殿的登嬷嬷看到金代喜金公公伤成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拦住:“金公公是要干什么啊,冲撞了太后娘娘如何是好。” “什么事啊,小金子?”太后听到殿外吵闹声已是走了出来,看到金代喜开了染坊的脸忍不住问道:“小金子,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金代喜见状扑通一声跪到太后面前,甩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求太后主子给奴才做主啊……” 明珠阁里,李荇走后陈东珠便开始玩那只半秃了毛的鹦鹉,想着李荇说过的它的身世,便觉得它十分可怜,于是问它:“你有名字吗?”鸟当然不会回答她,她忘了问李荇那鸟叫什么名了,又觉得既然是给了她的,那就是她的宠物了,她来给它取个新名字。她摸了摸鸟背上斑驳的绿色羽毛:“我以后肯定对你好,你在我这就是个宝贝,要不就叫绿宝吧。” “小姐啊,您看它是绿色的,不如叫翡翠啊,碧玉啊之类的,多好听?”关于给鸟取名字的事情,碧桃也想掺和一脚,却没想到万一鸟叫了“碧玉”,她可就跟鸟是一个辈分了。陈东珠跟她翻了个白眼:“不好,你取的名字太俗气了,我嗅到了铜臭。”说着,陈东珠解开了绿宝脚上拴着的链子,想把它放在自己的手上,好好地跟它亲近一下。谁知,刚刚解开链子,绿宝就扑腾着膀子飞到了梁上。 陈东珠仰着头看着羽毛斑驳的绿宝:“绿宝,下来。” 鸟儿不理会陈东珠,又扑闪着膀子落到了前一阵子陈东珠挂起来的祈福灯上面。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大结局 “小姐,大少爷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碧桃急的直跺脚,屋子里来回的转圈,陈东珠被她搅得心烦意乱,有些烦躁的说:“你能不能别转圈了,我头晕。” 碧桃撅了撅嘴,一脸委屈:“小姐,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这也是急的慌。” 陈东珠翻了个白眼:“你急,我比你还急。” 遇到事情,碧桃这个小丫头先垮了下来,陈东珠都觉得丧气的很,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再看坐在搬凳子上直晃腿的碧桃,她真开始怀疑她俩到底谁才是小姐了。 陈东珠觉得这么坐以待毙不是个办法,她必须要跟哥哥见面,亲自劝他“回头是岸”,不然等到湘王举兵造反的时候,哥哥这“乱臣贼子”的罪名可就坐实了。“碧桃,收拾东西,我要出宫。”陈东珠一说完,碧桃立马瞪大了眼睛:“小姐,您这时候要走,您也要投背叛太子殿下吗?” “你傻了?”陈东珠翻了个白眼儿。上一世中李荇将陈东珠软禁在宫中,她苦苦哀求想要亲自劝服哥哥回头是岸,可惜李荇不相信她。这一世,陈东珠决定自己率先偷偷出宫,只要能见到哥哥,一切都好说。很快碧桃就帮她把东西收拾齐整了,陈东珠换了身便捷的装扮,牵了匹快马这就整装待发了。临走之前,她一直心虚不宁,不知因为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而心有余悸,还是什么旁的原因,总归是眼皮突突的跳着,不知是吉是凶。 陈东珠策马奔腾,一口气穿过丹凤门,闯过天街径直出宫去。此值国丧期家,深夜里仍旧有百姓在十字路口处烧纸钱,空气中隐隐的传来低低的哭泣声,大街小巷中漫着一股悲伤莫名的氛围。陈东珠又一夹马腹,马儿嘶鸣一声继续奔腾起来,只是没跑多久她感到一阵剧烈的震颤,紧接着伴随着剧烈的马嘶她便跌落在地。马儿急速奔腾,猛地跌倒,把陈东珠摔得不轻。即将落地之时她迅速的弓起背部,用双手护住头部,在地上叽里咕噜的滚了一大圈,没撞伤脑袋,却也摔得够呛,一时半会竟是天旋地转站也站不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从暗处窜出来,落枫手里提着剑二话不说便是朝着陈东珠的胸口一刺。 说时迟那时快,陈东珠猛地一个侧翻,长剑从她肋下穿过,避开了要害,却让她鲜血直流。她皱眉瞪着落枫,那厮脸上甚至没带面巾,陈东珠心道不好,看样子他是想要置她于死地了。 “落枫大人且慢。”嘶哑的声音从落枫的身后响起,陈东珠顺着那难听的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见到一抹白裙,紧接着看到的便是刺绣师傅盖着白纱的脸。 “妾身还有话要同陈良娣说,请落枫大人且慢些。”刺绣师傅这么一说,落枫当即停手,双手环胸的候在一旁,似乎真要等那刺绣师傅同陈东珠说完话后再动手的模样。陈东珠见状,眼珠子忍不住转了转,手摸向自己的领口,那里带着在胡狄时巴洛尔送给她的兽齿项链,一开始她不愿收下,后来巴洛尔逼着她贴身带着,久而久之竟是成了习惯,如今还带在身上。那兽齿不同寻常,是淬了沙漠蛇毒的,若是刺破人的皮肤就可以见血封侯,只是巴洛尔带着那玩意的时候,已经将兽齿磨的遁了,陈东珠用指腹摩擦着那兽齿上圆润的齿峰,不知待会能不能靠它脱险了。 “姐姐此番出宫实不是明智之举,若是叫太子殿下知道了,定要恼火的。”刺绣师傅说话的时候眼中带着一丝丝笑意,说话的口吻似是与陈东珠十分熟稔,叫她忍不住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陈东珠冷哼一声。 “姐姐真是薄情,竟然忍不住妹妹来了。”说罢那刺绣师傅伸手摘下脸上的面纱,脸颊上一道歇歇的细嫩粉色伤疤十分狰狞。 “梁月焉,你没死?”陈东珠老大的惊讶,惊得却不是表妹死里逃生,而是她几经辗转竟然跟湘王李茂走到了一起。 “妹妹今日来此处,便是为姐姐送上随后一程,且叫姐姐能死个明白。”梁月焉笑了笑:“今日湘王殿下便要集结诸位朝中元老,逼圣上传位给自己,到时候太子殿下可就成了丧家犬了。” 落枫显然没有料到梁月焉会把湘王这惊天大秘说给陈东珠听,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随即又想陈东珠早晚是要死的人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梁月焉这女人真他妈的啰嗦,他看她就很烦。 陈东珠忍不住瞠大双眸,想不到湘王竟是要比上一世中提早发动兵变了。梁月焉似是对她脸上惊讶的表情很是满意:“姐姐一定想不到吧,大表哥才是识时务者,如今站在王爷这边,将来若是立下功劳也可包你陈家一时无忧,只是姐姐就没这么好运了。” “你们杀了我,我爹还有我哥都不放过你们。”陈东珠说道。 梁月焉故作诧异道:“怎么能是我们杀了你呢,明明是太子殿下得知大表哥跟随湘王殿下恼羞成怒,一时激愤杀了姐姐的啊。” “你们还想嫁祸给太子?”陈东珠觉得李茂这一步走的实在是太狠了,亏她曾经跟他接触过一段时间,还以为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爱算计。 “不多能得一心爱之人姐姐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太子殿下竟愿意为了保全姐姐而舍弃董魏,董魏是太子身边最有利的支持,如今董家倒台,太子如同自断一臂,作何也是斗不过王爷的。”梁月焉说着说着便咯咯地笑了起来:“太子殿下耽于美色不爱惜羽毛,落的今日地步也是情有可原。” “你的意思是湘王今晚要逼宫谋反?”陈东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今晚就行动的话,李荇岂不是很危险了。 “姐姐也是聪明人。”梁月焉觉得自己话都说完了,看陈东珠又惊又怒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告诉落枫,在杀她之前先弄花了她的脸。但那样太过歹毒,若是叫湘王知道,恐他厌弃自己,最终梁月焉只对落枫说道:“落枫大人,请吧。” 陈东珠冷眼看着走过来的落枫,又看了一眼梁月焉,对她阴阳怪气的说一句:“月焉表妹,想不到许久不见,你仍是像以前一样话多。” 梁月焉皱了皱眉,老实说她不太清楚陈东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寻思着不过是垂死挣扎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谁知下一刻,落枫惨叫一声,陈东珠竟是趁势暴起,用手里握着的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狠狠地刺进了落枫的眼睛。梁月焉吓坏了,她可是知道这个表姐粗陋不堪从小习武的,见势不妙立即拔腿就跑,可她哪跑得过陈东珠,没跑上几步就被她一个手刀劈晕了。 落枫被人刺中眼睛只觉得疼痛异常,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挣扎许久,不一会便觉呼吸困难,另一只眼睛也视物模糊了,他挣扎着起来,想要完成湘王交代给他的任务,可是腿上肌肉一阵痉挛,没走几步便跌倒了,紧接着“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没折腾两三下就气绝身亡了。 落枫中了沙漠蛇毒死状恐怖,陈东珠看了之后也害怕,再瞧一眼那尸体,差一点没吐出来。刚才那一下,她扎的很用力,现在那根兽齿还戳在落枫的眼窝子里,眼下她却是不想再要了。 陈东珠骑上马,想着梁月焉说的话,她此时便是陷入两难的境地,若是赶去劝说哥哥弃暗投明,那李荇的处境就很危险了。现在若是立即向李荇通风报信,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可是哥哥…… 陈东珠不知该如何是好,上天好像是在惩罚她,总不能叫她事事两全。 她知道没有时间在犹豫不定,两腿一夹马腹,喊了声:“驾。”脑海中闪过前世今生的回忆片段,哥哥的对她的宠溺,还有李荇对她的好,对她的不好,她快要被记忆淹没。 等到了丹凤门的时候,她已泪水模糊了视线,想不到最终竟还是选择了回来。 陈东珠径直跪在李荇面前:“臣妾有一事相告,但恳请殿下赦免兄长罪责。”陈东珠要给哥哥求一道免死金牌。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说。”李荇依旧一脸轻松的模样,陈东珠心底怆然,这皇城外面恐怕就要变了天。 “殿下若是不允,臣妾便不起来。”陈东珠视死如归,哥哥背叛了李荇,她现在回来把最重要的消息告诉他,也算是为哥哥背叛兄弟,背叛自己的主子而赎罪吧。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便是了。”李荇说的那样轻松,却不能叫陈东珠松一口气,她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 李荇见陈东珠不起来,硬是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了。这时站在一旁的韩漓月插嘴道:“殿下,看良娣娘娘这表情,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陈东珠讶然,韩漓月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晚侯大勇率领数十万人马将军机大臣顾明水,谏议大夫姜宜等数十位大臣的府第团团围住,另外湘王李茂暗中集结的“起义军”深夜中突遭“反水”,陈旷修带羽林将士由内部杀出,冲撞军中,将“起义大军”杀个措手不及。湘王李茂被俘虏于王府之中,禁卫军又在其王府中搜出新制的龙袍,至此坐实了湘王司机谋反的罪名。 二月伊始李荇登基称帝,年号“天威”。 湘王谋反其罪当诛,但李荇顾及手足情深,褫夺其封号贬为庶人,流放绝域之地。封后大典上,陈东珠曾问他为什么要放走李茂,那样如同纵虎归山,她将来可是要担惊受怕睡不着觉的。李荇想了许久:“年幼时,芙蓉山围猎,我被猛虎袭击,是三哥舍命救我。”而且,母后终究有愧于三哥。但这话他始终没对陈东珠说出口,毕竟这是每朝每代的宫廷中都会有的丑闻。 李茂坐在沙丘上,望着蛮荒之地的黄橙橙的天空,他自嘲的笑笑,想不到重来一世,还是败给了他。他原本是想不通,现在却是不愿再去想了,那些朝廷上的争斗仿佛已经离他远去,如今他不知还要面对着沙子,虚耗多少的年华。稍一低眼,他看见不远处一辆小小的马车在沙漠中禹禹独行,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能到这种地方来,不一会那马车走近了,渐渐停下。他敛了嘴角的笑,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表情僵硬。 女子干枯苍白的手挑开车帘,不一会白色的群居从车厢中延伸开来,梁月焉轻轻地跳下马车。李茂看到她不自觉的惊呆了,他朝她走过去,却见她回过身,伸着手去搀扶谁人。等那人脚步蹒跚的被服下马车的时候,李茂不自觉的眼睛湿润了,嘶哑着嗓子喊一声:“母后。” 陈东珠放走了梁月焉。 因为当日得知梁月焉死讯之时,她发觉自己心中并未畅快,反而有一丝悲伤。 第101章 番外 番外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百姓们这才发觉含着金汤匙出生,疑似被先帝宠坏了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于是举国上下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新帝最爱微服私访,且每每出巡总能发觉贪官污吏,为百姓伸张正义。于是李荇继位不出三年,光荣事迹口口相传,更有甚者觉得,说不定哪一天田埂上冒出来的陌生人就有可能是皇帝。 “万岁爷,这边已经去看过了,没有。”小起公公说完在地图上打了个小小的叉,他手里的地图上不同的地方都被打了叉,那是李荇去过的地方,如今还有东南部没去了,李荇伸手指了指沿海一带的区域:“接下来就去这吧。” “这地上好,娘娘爱吃鱼呢,准喜欢。”小起公公说完谄媚的笑了两声,眼角上挤出两道皱纹来,他原本就黝黑的脸颊如今跟着万岁爷走南闯北风吹日晒的,已是更黑了。 李荇白了小起公公一眼,狗奴才,每次你都说那个地上好,陈东珠喜欢,最后也没见她在哪待过。 小起公公是李荇肚里的蛔虫,他那么横眼一瞪,他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开口谄媚的说道:“陛下,咱们这不总得找点希望吗。” 李荇心累,没有心思跟小起公公打哈哈,他要是再啰嗦下去,他就抬腿踹他一脚,免得他一笑起来就跟他晾脸上的褶子。世人不知皇帝微服私访并不是因为勤政爱民,也不是身居宫中闲得慌,而是丢了媳妇不得不出来寻找。 李荇继位之后,立陈东珠为后。但朝中诸位大臣认为皇帝陛下尚且年轻,应当广开后宫大肆选秀,为国之将来考虑多多孕育继承人才是。 陈东珠一听不乐意了,她不想跟众多女子分享一个丈夫。 大臣叫皇帝纳妃,皇后跳出来反对,这就是妒忌。朝中顽固之人便开始在早朝上有事没事的怼皇后,李荇被说的脸都绿了,那些那老家伙叫他纳妃还不就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往宫里怼,自己也好沾沾皇亲国戚的光。他父皇后宫妃子众多,他小时候便看遍了女子之间的争斗,他才不想把自己的后宫弄得乌烟瘴气的。 李荇觉得自己内心挺坚定的,他心里住着一只忠犬,可是陈东似乎没看到,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 皇后丢了可是大事,但家丑不可外扬啊,李荇也不敢声张,再上朝时,谁提纳妃他就怼谁,最后干脆发话了:“再提选秀者,笞五十。”诸位大臣乖乖闭上了嘴。 陈东珠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了海边的生活,她在小渔村里开了一个农家乐似的酒楼,很多城里的达官显贵都来她这吃饭,叫她一不留神赚了个盆满钵满,想不到还能开发第二职业。 陈东珠年轻漂亮,皮肤白嫩能掐出水来,又是叫人嫉妒的怎么晒也晒不黑的体质,海风一吹只是微微脸颊酡红,蜜色皮肤里透着红润反倒是更好看了。总有人慕名而来,完全不嫌弃她是个“商户女”,可惜都被遇事不愿较真,懒得思考的陈东珠以武力解决了。她这武功高超很方便,一人充当酒楼的老板和护院,身兼两大要职。 李荇取道东南,寻思再找不到陈东珠干脆就舍了老脸上老丈人家的庄园里犁犁地,顺道打听打听媳妇去了哪好了,反正他已经得了亲民如子的称号了,不怕再“亲民”一点。 “陛、公子,咱们不如在此处落脚吧,这有个顶豪华的大酒楼呢。”小起公公好几天没吃上肉了,乍一看见那么豪华气派的海鲜酒楼,简直都要流口水了,一不小心差点暴漏了李荇的身份。 李荇跟他咧咧嘴,他觉得那个酒楼看上去太豪华了,简直跟着小渔村不搭调,陈东珠有心躲着他肯定不会在这么惹眼的地方,一定是躲在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兴许还像当初在胡狄的时候女扮男装来着。所以这些年他走遍大江南北,哪穷哪偏僻上哪去,找起人来还男女不限。 “公子要不咱们吃完饭在赶路也不迟啊。”小起公公想尽了办法劝李荇留下,他想吃肉啊想吃肉。 李荇跟小起公公进酒楼的时候刚好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还隐约的听见那小孩儿笑了两声,诧异的低头看一眼,也没当回事,却不知自己身上的钱袋已经被扒走了。那小孩儿家就住在这酒楼隔壁,从小有个爱扒窃的毛病,无论他爸怎么吊打都改不了“手贱”的毛病。 小起公公一坐下就开始流哈喇子,好像那些海味全都长了翅膀似的在眼前飞,李荇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奴才是属猫的吗,这么馋鱼。李荇不点头,小起公公也不敢吱声啊,李荇一想,这一路上小起公公没功劳也有苦劳,开口道:“得了,这顿算是赏你的,甩开膀子吃吧。” “哎,奴才遵命。”小起公公眼珠子都开始冒红光了,把酒楼里的贵菜点了个遍。等结账的时候才傻了眼,钱袋没了啊,李荇根本没想到门口遇见那小孩儿,还直犯糊涂呢。就在这时,只听店小二扯脖子喊一嗓子:“老板,有人吃霸王餐!” “来啦!”陈东珠跟一阵旋风似的跑进来,街里街坊的一听见有人在海鲜酒楼吃霸王餐都赶过来看热闹,寻思陈老板又要跟人打架了,忒好看呢,赶快过来看,来晚了就占不到好地方了。 “李、你怎么到这来了,还敢吃霸王餐!”陈东珠差一点把李荇大名喊出来,她向来对他直呼其名一时顺了嘴。 李荇看到陈东珠差一点就要泪奔了,他恨不得揪着领子垂着她胸口说“你坏,你坏”你知道人家找你找得多辛苦吗!小起公公一看到陈东珠,差点直念阿弥陀佛,好在失踪将近三年的皇后娘娘全须全尾的冒出来了,又好在这皇后娘娘是出现在他要去的地方,才刚陛下还不来这儿呢,不来不就错过了,小起公公想着这也算是他的功德一件了。 “什么霸王餐啊,我人都是你的还跑得了这点饭钱?”李荇一开口,看热闹的人一阵哗然,这年头还有这么不要脸的。陈东珠被他说的一阵脸热,这厮还是这么不要脸,她赶紧叫店小二把围观人群驱散,给店里的客人赔了不是结了酒钱:“今日老板遇见故人,就暂不做生意了,还请大家海涵。” 陈东珠在小渔村里口碑甚好,客人们也都表示理解,那些围观的街里街坊一见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还真是陈老板的故人一时变都散了,只那些心里对陈东珠存了想法的人心底一阵悲怆。 没有外人在场,陈东珠正好跟李荇关起门来说事,小起公公见状也悄悄的遁了。 “你来干什么。”陈东珠冷着脸:“你饭钱我不要了,赶紧滚蛋。” “一见面就赶我走啊?”李荇挠了挠头,关键时刻他又是词穷了,本来他事先想好了看见陈东珠要说什么,比如“你好大的胆子”,又比如“下次再跑我诛你的九族”,临了了那些话一句没敢说,憋了半天只说一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绿宝都饿瘦了,碧桃眼睛也哭肿了。” “……”陈东珠愕然。半晌说一句:“快滚,这里不欢迎你。” 这女人真可恶,连“滚”都用上了,李荇有点不高兴,又不敢跟她吵,她一言不合就上手打人的,他金枝玉叶的哪里是她对手啊。再说了这还在外面呢,怪丢人的。正没话找话的时候,看到大门掀了个缝,探进来两个小脑袋。 那俩小孩儿正诧异的看着他跟陈东珠,似是再此偷看多时了,其中一个小孩儿就是之前撞过他的那个,另外一个不用问就知道是谁,那鼻子眼睛跟他小时候一个模样。于是他伸手一指那小孩儿:“走就走,把我东西还我。” 陈东珠一愣:“谁稀罕拿你东西!” “你把我儿子还我!” “赶紧领走,我才不稀罕呢。”陈东珠的脸依旧硬邦邦的。 闻言那“涉事”小孩儿自己走出来了,嘴巴使劲儿撅着,脸跟个核桃似的抽抽着,一边哭一边跟陈东珠说:“你骗人,你不是说我爹死了吗,怎么这会又冒出来个爹。” “……”李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陈东珠也有点尴尬了,她这算不算是诅咒皇帝,会不会被砍头啊。 不过李荇没时间纠结她的“罪行”,蹲下去哄小孩儿:“谁跟你说我死了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你是不是傻!” 小孩儿一听哭的更凶了,陈东珠见状有些心疼孩子,推了李荇一把,正要把儿子抱起来,却见李荇抢先一步,他赶紧把小孩儿抱起来:“你出生那会我还抱你来着呢,你一生下来跟花生一样可爱,我最喜欢你了呢。”说着还用一只手比划了一个花生的动作。可惜小孩并不领情:“你骗人,我娘说了她生我的时候是难产,大人孩子保一个,你保的大人。” 李荇:“……” 小孩一边说,一边想起他的好朋友二饼子,每次拿了东西会都要被老爹吊打,这爹可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他不想要爹啊。于是哭得更凶了:“我不想要爹管着我,我不要啊!” 李荇一个头两个大,今次他是败了。哭丧着脸向陈东珠求饶,都怪陈东珠,孩子还没懂事就被她带走了,如今可是连自己老子都不认得了。 陈东珠看李荇那丧气样,终于不忍心再折磨他,亲自出马说服儿子给老爹一个名分。 李荇再要劝陈东珠跟他一道回宫,陈东珠依旧犹豫不决。 “你出宫这么多年,可曾听说我又纳妃,又宠幸过别的女人。”李荇一脸严肃,心中却是悲痛莫名,他心爱的女人不愿意相信他,他该怎么办。 陈东珠不知如何开口,以前在宫里时,她时常梦到上一世的事情,被噩梦惊醒,可是出宫之后又梦到李荇到处找他,在路上还被人行刺,她依旧提心吊胆。上一世她那样爱他,如今重来一次,她还是失了心。也许这就是她的心意,不论重来几次都不会改变,她那样爱他,似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活。 于是她挽上他的手:“如果你答应我,无论将来怎样,永远只宠爱我一人,我就考虑留在你身边。” “我只爱你,永远只爱你一人,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人。”李荇抱着陈东珠,激动地转了个圈。 陈东珠脸颊微红:“花言巧语。” 李荇立刻严肃脸,却依旧紧紧的搂着陈东珠:“你不知道,我们男人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将会不会爱上别人。我知道我的心。” 她这样一说陈东珠立马生气了:“你一开始爱上的是平哥,你个大骗子,你以前说你最讨厌我!” 李荇伸手刮一刮她的小鼻子:“我看平哥第一眼,算是一见倾心,可对你才是真正的怦然心动。你那样打我,那样骂我,若是换了别人岂能活到现在。我不爱你,那还能爱谁。” “哼!还是花言巧语。”尽管如此,陈东珠的嘴角还是渐渐地泛起了笑意。每一次逃走他都能找到她,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她又想也许重生一次,是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叫她重新遇上他,重新爱上他。于是她踮脚,在他脸上吻了吻,似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见状,“涉事”小孩儿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又捂住二饼子的眼睛:“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