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萌新警花 “魏建南!你不要脸你!” 女人的哭腔叫骂高亢尖利,穿过居民楼的双层窗玻璃,越过五层楼的距离,将自己的愤怒和委屈传播给广大同小区的群众。 “吵吵啥!给老子滚!再吵老子削死你!” 男人的咆哮声也不甘势弱,跟女人的叫骂纠缠在一起,化成无差别的音波攻击。 小区中央的小操场上,十来个大妈们正播着音乐,欢快地跳着广场舞。 大妈甲停下了动作,侧耳细听。 “哟,这是哪家两口子打架了啊?” 大妈乙也放缓了回头,望望动静。 吵骂声音更急更响,只是混成一团,听不清内容,中间还夹杂着乒乓巨响,活似新居装修砸砖拆墙。 “哎哟,这还动上手了,要不咱去瞅瞅,别闹出点啥事来!” 开口的是居委会的大妈丙,今年刚进居委会,这劲头足着呢。 “看啥看,是四楼六单元五零二那两口子,咱接着跳,别去白费那工夫!” 同在居委会的大妈丁摇了摇手,表示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去管那两口子的事儿,还不如跳舞,锻炼身体呢。 旁边几个知情大妈也纷纷响应点头。 “为啥呀?”大妈丙纳了闷。 这动静……女的都发出惨叫了,不定被打得多惨呢,这还能不管? 大妈们七嘴八舌地答疑解惑,“那两口子就是一对极品!” “男的在外头勾搭小情人儿,花天酒地,回来女的就跟他闹,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老王你才搬来没多长时间你不知道情况……” “好心遭雷劈!以往也不是没人去劝过,还报过警……结果……” “人家俩转头就好得能抱一块儿了,这来劝的人和警察反倒落了埋怨!” “那女的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够用了,都被打成猪头了,不光替她老公说话,还反过来咬外人!” “咱们这片那个老赵为人好吧?就是被这俩货给投诉了,说他挑起夫妻矛盾,滥用警力……气得三十年的老片警犯了病,提前退了休啊!” “啊?还有这号人?” 新来的大妈丙咋舌。 “可不么!这家人,跟八号楼养狗的,七号楼卖理财的,三号楼俩熊孩子的,就是咱们向阳小区的四大祸害!” 大妈们正聊着八卦,就听呯的一声巨响。 原来是从楼下砸落一道黑影,在水泥地面上摔成碎片,碎屑飞溅,引得旁边停着的一辆私家车警铃神经质地吱呜乱鸣起来! 原来从楼上砸下来的,是台液晶电视机! 大妈们面面相觑,随即义愤填膺。 “报警!必须报,这要是砸到人头上,那不得出命案啊!” “成,这回咱大家伙一道当证人,高空坠物,太没公德了!” 眼明手快的大妈们掏出战斗杀器——手机,拍照的拍照,报警的报警,还有个大妈更绝,开了录影,还真给她清楚地录到了从五楼又接着扔下来的坠物:也是手机! 录下证据的大妈们就伸长了脖子等警察来,现如今据说局里有规定,出警时间必须快速,十分钟之内必须赶到,果然,到了第八分半钟,来了! 一尘不染的深色警服挺刮帅气,武装带勾勒出了劲瘦细腰,腰以下,全是腿!大长腿! 大概为赶时间,远远地瞅着警车停在小区门口,人就直接小跑着过来,那速度真不是盖的!闪电似的! “哎哟!还是个小姑娘!” 这是眼尖的大妈。 “行不行啊?” 这是表示怀疑战斗力的大妈。 “那五零二可是两块滚刀肉!” “老赵退休了,这是接老赵的呀?这新来的小姑娘真俊乎,不知道有对象没?” 这是到哪儿都不忘本色的大妈。 “您好,我是局里新来的,姜唐,负责这片儿,哪位是王大妈?是哪家有情……”况? 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四楼六单元五零二又传出女人尖叫声,连续不断,响彻云宵,分分钟显示要发生命案的节奏! 大妈们还没前因后果地说完,就觉得眼前一花,这小姑娘警官的身影已经闪进了四号楼的单元门! “这姑娘咋这么急性子呢?跑得也忒快了吧?” 隔着防盗门,都能听见里头仿佛上演了动作大片,咣咣当当,几乎可以根据里头女人的惨叫声和碎裂声听出被砸的物件的大小材质。 耳力良好的姜唐,还能听出里头夹杂着一个幼儿的细细哭声。 姜唐拍拍门,“您好,我是这片的警察,接到群众反映,你们家正高空坠物,请开门配合执法!” 大妈们不用跟菜鸟片警姜唐说前因后果,姜唐的前任老赵早就跟她说过八百回了,向阳小区四大害,那可是名闻他们分局的。 当片警的就怕碰上这种花样作死的极品男女,不管吧,一个接一个的报警电话不能不处理,管吧,这女的当时振振有词是家暴,让警察作主教训她老公,还没等好了疮疤呢,那男的给三分好脸,立马就没了立场,反过来咬警察多管闲事,暴力执法,插手人家小家庭,我了个呸! 要不她就不乐意做这片警的活儿呢,墨墨迹迹,婆婆妈妈,来回扯的都是车轱辘话,怎么也没个干脆劲儿,哪有当特警刑警来的利索? 就比如说眼下吧,同样是要进门,要是在特警队抓毒枭暴分那会儿,直接查水表上爆破……手拿微冲真刀真枪地干,哪像这儿,还得耐心地等着里头开门,还得注意执法形象…… 里头的动静仿佛被按了暂停,忽然里头爆出一声男人的吼声,“我家的家务事,少管闲事!” 左邻右舍原本被这家人吵得不得安宁,不过知道他们啥德性就都装没听见,这会听见楼道里业了警察,一家家的都开了门出来看热闹。 “警察同志啊,这五零二三天两头地打架啊,扰民啊~” “我老伴心脏不好……” “我家孩子胆小……” 控诉的各种声音听得姜唐头都大了,还得不断点头表示听到,会想办法处理。 她又要第二次敲门的时候,就听里头响起稀里哗啦的声音,五零二的门从里头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姜唐,声泪俱下。 “我要报警,他魏建南犯了重婚罪,还家暴,我这回铁了心了我,我要让他坐牢!” 姜唐扶了把女人,顾不上可惜她那身新警服被糊上了各种料,搜肠刮肚地想着安慰词。 “行,你们都跟我回局里做笔录,这家暴证据……挺明显的。” 妈呀,她上自由搏击课作死地以为自己武力值奇高非要单挑教官都没被打成这副散样儿! 这一只乌眼青,嘴巴肿成了哈红肠,血糊了半脸跟鬼似的…… 要她说,该怎样就怎样,老前辈们就是心太软!这种犯法的事,就不能姑息! “妈的!姓包的你给老子进来!丢人现眼!老子教训自己老婆,犯了什么法!你一个小娘们,穿了身皮儿,也跑这儿来撒野!” 五零二的男人冲到了门口,一张脸上戾气横生,双眼赤红,特别是发现来的居然是个年轻女警,更是有恃有恐,伸手就去揪女人的头发,要拖回去继续。 “哎哟!” 男人只觉眼前一花,不知怎地,他那要打人的手就被顺势拧到了背后,手腕触感冰凉,咔嚓无情一声,另只手也落入网中。 “家暴还袭警,走吧,去局子里一趟!” 这男人看着张牙舞爪,其实一出手,全是破绽,拷他跟玩似的。 看热闹的左邻右舍都在心里鼓掌! 这小警察威武!要是真能把这魏建南给弄进去关他个一年两年的,大家伙也能过段清静日子。 要不送面锦旗? 姜唐扯着男人往楼下走,女人愣了下:还来真的? 想到今天这男人狂暴如虎,把自己往死里打,话里话外都维护着他那个小妖精,女人一咬牙,就跟了上去,还是邻居提醒了下,这才想起,忘记了自家四岁的小女儿…… 四岁小姑娘哭得脸上跟花猫似的,看到这么多人,更是害怕得跟鹌鹑一样,缩在妈妈怀里动都不敢动。 姜唐心底软了下,问女人,“要不把孩子寄放到谁家里?” 邻居们纷纷转开视线,躲的躲,闪的闪。 他们是真怕了和这家人打交道,男的人渣,女的犯贱,组合在一起却又是无敌夫妻档,分分钟恶心你一脸,谁敢招惹他们呀? 女人低着头,乱发遮脸,显然又羞又愧,声音低哑,“我带着她吧。” 一行人走到一楼,眼瞅着就要出单元门,魏建南一屁股坐地上了。 “我不去!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他可是高素质公民来着,这手上带着铐,出去让人看见多丢脸啊!都是这个死黄脸婆,这个死条子! 姜唐冷笑一声,就用步话机呼叫同事。 “柳哥,你在哪儿呢?能过来向阳小区四号楼支援一下么?哦,你就在附近,马上就到?” 魏建南感到了一阵恐慌,妈的,这个愣头青暴力女,她不像从前那个老赵那么好说话啊! 早知道就不找关系投诉老赵了! 第2章 命运齿轮 “淑云!再怎么吵咱是一家人,你就这么看着我被拷着带出去?” 魏建南耍横不行,眼珠一转就使出了老招。 这蠢女人,属贱狗的,往死里打都没事,两句好话就把她哄回来了。 “该!看你还敢不敢打老婆,敢不敢在外头勾三搭四?” 女人一边手捂着自己的脸,咝咝抽着气,见老公开始变怂,瞬间气势大涨。 “淑云,老婆,我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 “光说有用?” “那我写保证书还不行吗?” “那……行,不写的是小狗!就写,刘翠西是绿茶表,再跟她来往,就让你们俩不得好死!” “听你的总成了吧!”呶嘴示意,让蠢女人赶紧出面去。 楼道内外围观群众冷漠脸:呵呵。 就说谁管他们家的事谁是智障!心疼小女警二十秒! “警察同志,你看我老公也知错了,能不能就算了,不要去局里,影响对他不好,他还得工作呢,又是一家之主……” 女人忧心忡忡地替自家老公求着情,那贤良淑德忍辱负重的模样简直让人生理性厌恶。 “这可不行,如果光是对你家暴的事,你不追究也就算了,这还有高空坠物,违反了治安法呢!” 姜唐早有心理准备应对这女人的反水了,只是没料到才走出家门二层楼这么短的距离! 如果姜家的亲友里有这号女人,姜唐肯定会抓起来摇一摇看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进了水? “姜小唐,都是老同学了,你就不能帮个忙吗?” 这声音里满是幽怨不甘啊…… 姜唐一愣,再细看抱着娃的女人,这会儿跟猪头似的也看不清模样…… “我是包淑云啊!” 姜唐豁然想起来了,这包淑云,正是自己的高中同学啊! 小时候还是一条街道的街坊呢! 不过虽然是同学加街坊,姜唐跟包淑云的关系实在也就是点头认识而已。 为啥呢? 气场不合呗! 老包家和老姜家这两家子人在他们那片儿可是挺出名的。 老包家的女人一个个都是面人儿,长相秀丽,柔情似水,性格嘛,说好听叫温柔贤惠,说难听点叫包子,姓包的姑娘嫁出去之后不是碰到家暴男就是出轨男软饭男,或二者三者兼而有之,总之都是一言难尽的婚姻。 老姜家的女人就彪悍了,这些姓姜的女汉子们就跟传说中的母大虫一样,娶了她们的男人无不老实听话无比,当然了,也有不老实的,直接就被修理得灰头土脸,扫地出门…… 性格决定命运,包家女的人生目标是上个有名的大学,找个好老公,然后在家里当快乐的家庭主妇,生孩子养孩子。 而姜家女的人生目标则是星辰大海……哦不,是军警精英,更高更快更强…… 这样三观相反的两个高中女生,怎么可能做朋友? 包淑云长得漂亮,在班上还算是班花,身边总有男生献殷勤,如众星捧月似的,自然看不修边幅的少女汉子姜小唐,当然是高高在上的,还暗自跟其他女同学笑话过包家有两位姑姑至今没嫁出去(当然了,在包家人眼里,就算是在华国驻外使馆做到了最高级别的武官又咋地?还不是没人要的老姑娘?) 高中一别,又都搬了家,就再没见过。 一个上了华国警事学院,一个上了综合大学的家政系。 好多年不见,包淑云一开始根本都不敢看对方。 丢人啊! 曾经是她特别瞧不起的粗糙假小子,如今对方英姿飒爽,挺拔自信,而她却是面目全非,未老先衰…… 不过反正也这样了,她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把同学交情搬出来用。 “哦,原来是你啊……” 姜唐同情了下包同学,听人说当时一毕业就结婚,嫁的不错,怎么这才几年就成了这样? “不好意思,我们局里有规定,接到群众反映的情况,必须出警迅速,处理有力,依法办事!” “妈的!老子就打了两下自己家的婆娘,犯了哪条法,往楼下扔个东西怎么了,又没砸着人!再说谁特么看见是老子砸的吗?谁看见了!老子操……” 那坐在地上的魏建南两眼瞪得赤红,仿佛见了红布的公牛,怒视着……怒视着他老婆!都是这贱人,要不是她抢自己手机,他能扔电视吗? 再看这贱人,那丑陋萎缩的模样,哪一点比得过年轻漂亮的刘翠西? 魏建南突然暴起就掐上了包淑云的脖子,没了这蠢女人,他跟刘翠西一定能过得和和美美…… “放手!” 姜唐一记手刀就劈了下去,就听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全楼,而站得近的包淑云好像听到了一声咔嚓? “建南?建南你怎么了建南?手怎么了?” 包淑云冲过去检查男人的胳膊,生怕自家男人落下个残疾啥的,然而却忘记了她怀里还抱着女儿,小姑娘被丢在半空,眼看着就要脸朝地摔下去,姜唐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心里实在忍不住一声骂。 有这样的父母,这造的是什么孽呀! 然而忽然腹侧一凉! 魏建南两手握着水果刀柄,满脸狰狞如恶鬼,“你们这些小娘们都去死!啊!” 姜唐一脚踹飞了魏建南,一手把孩子放下,这才半跪在地面上,单手握着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把水果刀,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浸湿了深色的警服,在脚边聚成了一片血水洼。 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怕是不好,脾脏…… 剧痛痛到没有知觉,只能感觉到一阵阵发冷,眼前的景物也模糊起来。 见鬼! 姐姐我成了第一天上班就被罪犯给捅死的倒霉警察! 女人的惊声尖叫,男人语无伦次的辩驳,孩童的嚎啕大哭,大妈们慌张拨打急救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让已经开始迟钝的意识无法分辨…… 第3章 是娘是爹? 寒冷和疼痛尽去,姜唐感觉身轻如燕,完全失去了重力的牵绊。一阵风吹来,她越飘越高,飞向高缈未知的尽头。 起初她还挺享受这般无拘无束的自在飞行,忽然心中一凛。 她这算是人死之后灵魂离体? 想到古今中外那些死后灵魂去向的架构体系,似乎眼下她这种情况,跟哪一边都不沾啊…… 还是说,就跟走近科学一样,她这是变成了一缕微弱的脑电波,飘啊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量就会散尽了? 不过不管散不散尽,姜唐自己是控制不了的。 既然控制不了,她也就不去多费工夫,而是回想着自己这二十来岁的各种往事,又想到自己不在了亲人朋友可能的反应。 姜家是个大家庭,姜唐父母双亡,有俩姑姑和一个叔叔,都是军警口的,表哥表姐们都处的挺好,知道她光荣了的消息,肯定会伤心吧?不过好在不是亲兄弟姐妹,伤心也有限……话说回来,她被一个家暴男拿水果刀给扎死,这种死法对她来说简直是丢人好吗! 曾经获得过全国特警枪法大赛一等奖,在缉毒队实习那段就曾经一个人干掉三个持枪袭警的毒贩子的姜唐,身为警界烈士的子女,她是曾经想过,做这个职业的有可能点背牺牲……姜父就是某市特警队队长,执行任务的时候遇上了恐怖分子的炸弹…… 可是一个只敢打老婆的怂货? 原因还是死赖着不肯去警察局录口供这种屁大点小事? 现在变成了一抹灵魂的姜唐在心里后悔,她临死前踹的那一脚,实在是轻了,应该踹他个后半生不能自理才对! 姜唐想得义愤填膺,不知不觉中已经飞行到了尽头,前进的方向被浓厚的迷雾和无形的屏障挡住。 不明觉厉啊…… 她正百无聊赖之际,忽然见迷雾中飞出一物,向她面门打来,姜唐躲闪不及,居然中了个正着! 幸好那物也不是实质,近在咫尺之间,姜唐的两只眼睛看到了放大的十六个大字:虚实相间,阴阳制衡,赏善罚恶,扬长避短。 那十六个金色大字,仿佛能感应到姜唐的所思所想,姜唐在脑海中方读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唐摇晃了下无形的脑袋,心里纳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光看字面意思的话,貌似是要奖励自己? 难不成,她这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穿越大神? 难道说要让她重生?或者再开点金手指? 嗯,逆天技能或随身空间什么的,随便的来点都行啊…… 她正想美事,忽然间身体一重,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急速向下拉扯! 瞬间姜唐又有了肉身的感觉! 激动的姜唐就马上睁眼睛,要大口的呼吸这人世间的空气,重生的好运气可不是谁都有的!这都要感谢她平时遵纪守法善于助人,感谢老天爷,感谢在天堂的姜家爸妈……感谢组织和领导…… 呃! 虽然她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就像是被水泥封住了似的,而口鼻间仿佛也有什么东西在堵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特别像鬼压床,姜唐努力了半天,仍是徒劳无功,心底忽然一凉。 药丸! 该不会她伤重不治,变成了不能动弹的植物人? 姜唐越想越急,神识在躯壳内奋力挣扎,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的空气,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呜哇!呜哇!” 姜唐吓了一跳,这明明是婴儿啼哭! 难道,她没有复活,而是胎穿或重生到自己刚出生的时候? 眼睛还是沉重得根本睁不开,但通过收放自如的哭声,姜唐确定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婴儿!而且是刚出生五感还没有发育完全的那种! 一个大写的囧字在内心盘旋良久,姜唐终于才面对了现实:算了,从头再来就从头再来,反正文化课的知识都已经印在了脑中,要从头练起的也就是武术搏击枪法和力量…… 身下一股热流……这是尿了? 婴儿姜唐扯着嗓子放声大哭,虽然是内心粗糙女汉子,可也是爱干净讲卫生的好吧?麻麻快来给我换宝宝乐~话说,会不会一睁眼就看到年轻时候的姜妈? 当然了,如果不是姜妈,是别的妈妈她也能慢慢适应……总不可能再去死一死撞大运吧! 姜唐想得挺美,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她嚎的嗓子都快哑了,始终没有人来搭理她……那热流早就变成了冰凉潮湿,贴的小屁股实在不舒服,然而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又冷又饿没人理的小可怜唐宝宝,别说亲妈,就连后妈都没盼来一个……睁不开的眼睛感应着光线,从明亮到昏暗,大概是到了夜里了…… ”呜哇呜哇~” 有没有人啊!过来照看一下本宝宝啊!虐待婴儿是犯罪…… 有气无力的唐宝宝心中悚然一惊,妈呀!不好! 她该不会变成了新闻里那些重男轻女家庭里生下就被遗弃的悲催女宝吧? 想到这可怕的可能,唐宝宝心中内牛满面,难道要体验一次活生生被饿死? 呜呜呜,什么惩恶扬善,扬长避短,分明是骗人的! 正要诅咒老天爷不开眼的时候,唐宝宝感觉身体一轻,腾空了!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来搭理宝宝惹! 感觉到童女尿浸得全湿的小襁褓被打开,换上了干爽的贴身布料,唐宝宝皱皱小鼻子,好像闻到松花的味道…… 麻麻,我好想吃松仁啊! 算了,没有松仁,随便来点儿母乳就好,咱要求不高…… 这一等又是一刻钟! 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小宝宝,终于感觉到有食物送到自己的嘴边,有心赌气不吃,然而又实在饿得受不了……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做人不能太计较,就原谅新手妈妈的不靠谱吧! 自我感觉特别有气度的唐宝宝,张大嘴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咽下了嘴里的食粮……等下! 这根本不是母乳好吧! 动作微微一僵的唐宝宝,这才品味出来,喂进嘴里的分明是米汤嘛! 宝宝的内心是崩溃的! 新手妈妈各种不靠谱也就算了,这连母乳都没有,是要绝宝宝的路啊? 喂新生儿米汤!这家人难道已经穷到连三无产品奶粉都没买不起了吗! 有心不喝饿得慌,小白菜黄又黄…… 姜唐含着泪喝下了重生之后的第一顿饭。 虽然营养堪忧,但好歹有点能量,姜唐觉得自己从死亡边缘挣扎了出来,更高层次的需求又来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姜唐这才把眼晴睁开了一条缝,使劲往周边环境望过去…… 她到底是去了哪儿? 现代还是古代?是穷苦人家还是另有情况? 这不靠谱的新手妈妈究竟是怎么回…… 陋室茅屋,石墙泥炕,夜里一灯如豆……穷就一个字! 从姜小唐这个角度看过去,屋里只有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放着油灯的破桌边,背影宽阔,身形修长,长发束起,一身简陋的灰色补丁褐衣裤。 是古装!原来她穿到了古代! 难怪没有母乳只能喂米汤,错怪这位麻麻啦…… 这位麻麻的背影好……看着就觉得很踏实安心,母爱如山啊(好像有哪里不对?)。 而且手里拿着针线,在缝着什么东西? 姜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原来那双灵巧的大掌上缝的是一件小袍子,看着比那人的手掌大不了多少,不用问这就是缝给她哒! 姜唐觉得心里暖暖哒! 我麻麻虽然响应时间慢,也没奶,可是喂我喝米汤的时候,还有换衣服的时候都好温柔,现在还给本宝宝做手工缝制的小衣服,其实是很也有爱的麻麻对不对? 终于那件小衣服缝好了,灰衣人对着灯影瞧了瞧,这才转过身朝躺在炕上的姜小唐走来! 姜小唐本来只能睁到一半的两只小眼睛,此时猛地睁得圆滚滚的,小嘴无意识地张成了个o型。 老天爷啊! 她看到了什么? 转回头来的是个男人! 没错,是个古铜肤色,长着如猛张飞般的大胡子,半张脸上还有狰狞疤痕的超man男人! 姜小唐瞬间觉得脑子有点乱。 什么情况? 生她的女人呢?这男人是她爹? 男人怎么也会做婴儿衣裳? 姜唐从前在特警队,没少做过野外生存训练,什么吃生肉,负重穿越无人区,一根缝衣针,变出一百种用法,大男人会缝补这种事,并不稀奇,可居然会做萌萌的婴儿小衣服,这就有点惊悚了! 男人看到姜小唐醒着,而且如宝石般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看,仿佛已经能认出人了似的,内心先自柔软了几分,冲着姜小唐慈爱地一笑,就来解开襁褓。 那小袍子,别说,还做得挺合身的。 虽然是旧布料做的,姜小唐穿在身上,比现在这件……呃,看到男人手里拿着的布料,姜唐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先前身上的,不是婴儿襁褓,而一件旧布袍,看大小,还应该是男人的。 哦,这是事先没准备,临到用时才抱佛脚吗? 姜唐想到这里,便不由对便宜爹鄙视地翻了个小白眼,不过以她现在小婴儿的外形,做起来毫无杀伤力,而是萌哒哒的,男人那原本略带着愁苦的神情,也不由为之一舒,展颜而笑。 这一笑,瞬间征服了姜小唐这个便宜女儿。 多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最是那铁血糙汉流露出的柔软温情,便胜过了千百句言语。 第4章 虎妞满月 一大清早,姜唐睁开眼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 那个很man的老爸不知去了去了何方,她又被一个人丢下了。 这回姜唐倒是不担心自己是要被遗弃的女婴了。 昨儿她是想做个安静不累人的模范小婴儿来着,可奈何她强大的意志控制不了她稚嫩的身体,吃上头可以强忍着,这拉撒可是真忍不了啊。 一个夜里她就贡献了回婴儿黄金,还有两泡童女尿…… 好在便宜爸爸都及时地察觉了,不仅给宝宝清理干净后换了尿片,还知道五谷轮回之后,宝宝需要更多的能量,又给喂了米汤。 这肯定是个女控的亲生爸爸! 就是不知道妈妈哪里去了? 闲躺无聊,婴儿姜唐开启了脑补技能,想到了各种狗血剧情和家庭伦理大戏。 什么爱妻难产,拼死生下一女啊,什么家有鲜妻丽质难弃,抛夫弃女另寻富贵啦! 呃,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富家女与穷小子私奔山野,最后被无情的丈母娘一家给活生生拆散…… 当然了,姜唐也有可能是被捡回来的弃婴,不过如果是捡来的娃,便宜爹能这么细心?这么不厌其烦的照看?要知道,他可是大老爷们,不可能捡着个孩子就无师自通地点亮了育儿技能! 别说大老爷们了,就是姜唐自己,让她徒手爬个四层楼容易,让她给小婴儿喂奶换尿布那简直是要了亲命了好么? 所以,姜唐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亲生哒! 小婴儿的胳膊和腿都特别柔软,想凹什么造型那都是轻而易举,姜唐一边思索着自己重活一回的人生起点,一边做着运动:哇哈哈,看咱厉害吧,脚丫子直接踢过头顶了! 重来一次好啊,咱打小就锻练,把上辈子童年那些只知道傻吃瞎玩的时间都用上,就不信这身体素质不能赢在起跑线上! 男人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就看着小宝宝已经蹬开了薄被子,白胖的小肉腿伸得展展的,脚丫子都上了耳朵边……似乎过了一夜,喝了几顿米汤,这小宝宝就跟吹了仙气似的,变得又伶俐了几分。 男人展颜一笑,露出两排齐整的雪白牙齿,还挺阳光的。 姜唐心想,便宜老爹应该不是一般的贫民,不然这牙怎么能保持得这么好? 眼看着男人手上又端着米汤碗,姜唐赶紧放下自己的小脚丫,两只小手挥舞得勤快,表示本宝宝很饿,最好速度点…… 早饭的米汤居然是甜的!放了糖? 这一顿算是有了进步,姜唐多喝了小半碗才把脸扭到一边表示饱了。 便宜爹轻轻地拿指腹碰了碰她的小肉脸,这才举起碗,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姜小唐两只手在空中扑腾着,嘴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 这个便宜爹她挺喜欢哒,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就没听过便宜爹说话呀! 便宜爹不说话,她怎么能从话里分析出如今世界的信息量? 虽然说这里只有他一个大人在,无人对答,可就算是自言自语也该来两句吧? 比如说对着亲亲闺女说两句汉子既当爹又当妈的辛苦,看到份量十足的婴儿黄金也该有两句感叹吧? 可是都没有! 这么好的老爹,她是拒绝相信他不能说话的! 姜唐努力卖萌,吸引着便宜爹的注意,果然没有白费工夫…… 男人握住了姜唐挥着的小拳头,感觉那肉乎乎的小爪就握住了自己的大姆指,还挺有劲的! 剑眉微扬,眸光闪亮,笑道,“好闺女,跟ta一样!” 这是头一次男人发声,却把姜唐惊得一怔。 这声音既不动听如琴弦,也不爽朗豪放似轻雷,而是粗哑干涩,吐字都略有点艰难! 姜唐睁大了眼睛细看,见便宜爹半边脸上的狰狞伤疤从太阳穴划下,沿着右侧脸的颧骨一直向下,延伸到右边的嘴角,没入浓密的大胡子里……但若是这个走势,应该会伤到了咽喉部位,难怪影响到了说话的声音! 利器所伤,位置致命,光想也能猜得出来当初是何等凶险! 心疼便宜爹二十秒~ 嗯,咱不再故意逗便宜爹说话了…… 呃,不过即使是这短短几个字,好像也有不少信息量呢。 ta是谁?既然说本宝宝跟ta一样,肯定是个女的吧?(被虎妞秒杀的毒枭们三百六十度翻白眼) 那就是本宝宝这辈子的亲妈喽? 看便宜爹只不过是提起了一个字,都这么唇角含笑,眼波温柔的模样,本宝宝的亲妈肯定是个集美貌于才华于一身的好女纸,而且还在世……她是谁?她去哪儿了? 好奇宝宝有一肚皮的话想问可是问不出来,虽然能靠脑补,可不知道真相的感觉,真是要急死人啊! 幸而每天躺在床上大多都是睡着的,要不就是吃喝拉撒,宝宝思考人生(脑补剧情)的时间并不太多,如此大约过了二十来天。 就算是加了糖,这么一天七八顿不重样儿的喝米汤,嘴巴里能淡出个鸟来,可是做为一个优秀婴儿,她是要体贴伤病缠身的空巢爸爸的,虽然内心嫌弃得紧,还是努力地喝够填饱肚子的量。 这天,便宜爹喂过了宝宝,收拾出了一包尿片,打了个小包袱背在身后。 姜小唐含着自己的手指,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这是要干嘛?搬家? 可要搬家也该收拾值钱的细软好吧? 明明前天便宜爹拿了一锭银子回来,放在墙角地底下埋的瓦罐里嘛~ 接着姜小唐就……也被打包了。 姜小唐是个爱运动的宝宝,不喜欢襁褓那种束缚自我的东西,所以便宜爹都是给姜小唐穿袍子,肚子上搭个薄被子的,这突然包起来,还被捆在胸前?真的是要搬家?还是出远门? 便宜爹胸前挂着宝宝走出屋子。 姜唐这才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 原来这是一处小山谷,姜唐他们家依山而建,是木头和石块混合而成的一间小屋,屋顶上盖着茅草,对面搭着个小棚子,大概是灶房。 一条羊肠小路从她家房子附近,蜿蜒延伸到山林深处。 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姜唐,怎么瞧都没发现还有别的房子。 怪不得除了老爹之外没见过第二个人,原来是世外之人,独此一家啊! 眼下看着是晚春,正是花木繁茂,草长莺飞的时节,这种连村子都没有的原始山林间,景致自然是美不胜收,好奇宝宝看了这样看那样,眼睛都不够用了…… 哦,明白了,原来便宜爹是带咱出来春游呢! 不过,根据这地形和植被,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如果跟上辈子华国对照的话,那应该是在华北…… 婴儿的精力毕竟有限,姜唐没过二十分钟就在老爹的胸前打起了瞌睡。 诶呀,胸肌人肉火炉什么的,简直是婴儿的天然保温护罩嘛…… 姜唐这一觉睡得香,甚至还梦到了她当年在大四的时候参加全国枪械比武,拿了一等奖,站在奖台上嘴里咬着金牌的的傻样! 要知道这个枪法大赛,那可是高手如林,而且不分男女,她是五年来第一个女冠军呢! 正得意着呢,就觉得嘴边被塞进了一个温热的……婴儿奶嘴? 婴儿的本能让她吸吮了两下,果然就有奶水流了出来! 姜小唐是喝了两口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正自喝奶的小宝宝忽然抬头睁眼,正对上也在注视她的一双眼睛…… 妈呀! 黄色环眼,白额吊睛,威风凛凛,分明是一只侧卧的大老虎! 姜唐瞬间吓尿。 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只会吃奶的婴儿,就算是在上一辈子,没有热武器,她也是不敢跟老虎这种猛兽打交道的。 大老虎似乎能感觉到姜唐的惧意,不太高兴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还扫了扫平摊在地上的长尾巴,扬起一小股浮尘。 “咄!” 旁边传来一声教训的喝叫,大老虎眯了眯眼,无奈地把头扭到了一边,肚皮却露得更多。 听到了老爹的声音,姜唐被吓飞的魂儿这才归位。 姜唐这才发现,原来,自家老爹就坐在自己的背后,用环抱的姿势护着自己呢! 此时她才明白过来,大概老爹也知道光喝米汤是没有营养的,于是就给自己找了个奶妈…… 就是这奶妈脾气大点,一言不合就吃人而已……老爹的本事好厉害呀!莫非是隐居山间的高手? 既然如此,姜唐就不客气地接着吃。 听说老虎奶的营养很劲道哦~起跑线什么的…… 说实话虎奶味道并不怎么样……口味跟牛奶差不多但是腥气重了点,不过想到未来的身体素质,姜唐还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口吞咽着,谁知道能喝几回,咱有一回算一回,喝个够本! 男人看着小婴儿那急切的模样,心中微微喟叹,果然还是奶水更好啊…… 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了呢? 姜唐喝到小肚子发撑实在喝不下这才停嘴。 老爹抱起小宝宝,细心地给小家伙擦嘴,把宝宝系在胸前,这才起身解开捆在老虎身上的绳索。 那只母老虎低啸一声就往旁边的山洞窜了进去。 姜唐努力地往山洞里看,果然看见一群比猫咪大不了多少的虎崽唧唧叫着围上了母老虎! 第5章 宝宝进城 大概是被姜小唐给抢占了喂奶时间,小老虎们都饿得心慌慌,争先恐后抢占方位,生怕晚了就没食吃一样。 挤成一团的小老虎们都是毛绒绒的,吃着奶还发出稚嫩的叫声,看着比宠物猫可爱多了。 姜小唐看得直了眼,好想养一只啊! “宝宝喜欢?等它们再长大些,就挑一只养。” 便宜爹难得说了一句长的话,而且还还伸出一只手,轻轻挼了下姜小唐额前长出来的细碎头发。 看着小宝宝骤然发亮的眼睛,男人唇角又弯起笑花。 自打有了这小宝宝,他笑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姜小唐的食谱发生了变化,一天三顿虎奶外加四顿加糖的米汤。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姜小唐觉得自己强壮了许多。 这老虎奶没白喝:脖子好像有些能直起来了,眼睛也看得更远,嗓门更是洪亮……哈哈这算不算传说中的根骨清奇,不世出的习武天才? 这天早上,便宜爹给姜小唐收拾利索,换上了新衣服,还给她带了一个有银锁片的项圈儿! 前些日子她穿的都是用旧布料改制而成的小衣袍,只有这身是大红的绸缎,丝光闪闪,花绣精美,领口袖口都有装饰的金线压边,简直算得上奢华了。 而银项圈是铰丝银盘旋成的,细细的刚好过脖儿,下头的银锁片只有姜小唐的巴掌大,嵌着一块指肚大的绿松石,做工精致之极,这可是正宗古香古色的银首饰啊,女孩纸带上更显得小脸圆润,粉妆玉琢有没有?上辈子她是到了二十岁之后才发现还有这种好物的,可惜已经过了年纪不好装嫩了。 姜小唐拍着小巴掌,咧嘴直乐,感觉自己美美哒。 可惜的是现在不能照相,不然咱的玉照往微博里一发,肯定能火啊! 当然了,这么想的姜小唐其实不过是在心里歪歪下,来了这异世有一百天了,她还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呢! 咦?一百天? 没法发出疑问的姜小唐好奇地望着老爹,嘴里发出咦哦之声。 老爹养了姜小唐三个月,已经很是熟悉姜小唐声音动作都是什么含义了。 比如说,急促的啊啊叫就是表示要拉尿,而哇哇叫就是饿了,咦哦连声则是表示宝宝很好奇,老爹你要作啥?呀呀叫大约就是表示宝宝很无聊,快来陪本宝宝玩一会儿…… 在老爹眼里,这是个神奇的宝宝。 没事的时候绝不会哭叫,吃饱喝足的小表情特别丰富可爱,无齿的笑容更是能把人的心萌化掉…… 此时见宝宝好奇,便握握她的小手,解释了一句,“今天爹爹带你进城。” 姜小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就说吧,不可能去蹭个虎奶还要打扮得这么炫亮嘛,原来是要进城! 进城好啊,本宝宝要见人!见多多的人! 毕竟,来了这个世界一百天了,只见过帅老爹一个和母老虎一家,也未免单调了些嘛~ 打起精神的姜小唐很是顺从地让老爹把她包在胸前,都没乱伸胳膊腿儿捣乱。 原来从他们家进城,要走的路那么远,这都翻了三座山,过了一条河了,还没看到城里的影子。 老爹的体力可真好! 看多了自然风光有点腻,姜小唐打了个哈欠,趴在老爹胸前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小唐是被人群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姜小唐一个激灵,就睁大双眼扭头四处张望。 哎呀,果然进了城,好多的人啊! 这座城的规模大概是中等,街道宽阔,民居区方正整齐,商铺区看上去挺兴隆,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不过跟商铺和民居比起来,城墙显得特别高大巍峨,四方角楼稳稳峙立,城门竟然是铁铸而成,此时关得严丝合缝,只有旁边留一小门供城民出入,亦不过容得两三人并肩而行罢了。 不管是小城门附近,还是城楼顶上,都有披甲执锐的士兵在守卫巡逻。 姜唐职业相关,还是对古今中外的军事武装史有些了解的。 就说这千年前的华国吧,那时算是国富民强,但军队分为边军和禁军。 这禁军是京城枢纽直属,自然军费十足,装备也很过得去,特别是经常给皇室贵族们看的那些,盔甲武器都是明光锃亮,造价高企,然而那些边军就稀松了,本来军饷就不大够,经过层层盘剥和漂没,底层的士兵能有套装备都算是奢侈的,灰头土脸,跟叫花子一样的边军真不是新鲜事,更有直接虚报人头吃空饷的…… 如果照眼前这个装备的级别来看,怎么也是高等级禁军的水准。 可这座城市又不像是都城那种级别的呀?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民风比较尚武? 姜唐兴致勃勃地观察着街上的人群。 嗯,看穿着,好似都还不错,没有特别显得贫穷的,街角也没看着叫花子。一路经过的人的脸上,精气神都还挺好,没有那种贫苦麻木之态。 最让姜唐高兴的是,街上的男女比例是一比一! 男人的穿着打扮跟她看到过古代的资料比较一致,女人的衣着倒是略有不同,大都是方便出行的短褐和类似骑装的窄袖及膝袍,下头穿着裤子,大部分都绑着腿穿靴,也有就直接光着脚丫子,穿个木屐或是布鞋的。 但即使是这般光着脚的女人,大喇喇地在街上走,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大家都很习惯了似的。 哦,照这么看起来,这异世的风气还挺开明的嘛。 姜唐身为女子,当然更乐意在男女比较平等的地方生活啦……如果是穿越到了华国两百年前到七八百年前的时代,她绝对是忍不了当个奴隶的,还是低位最低的那种。 一个壮年男子,胸前还带着个奶娃娃,这个组合应该看上去挺奇异的。 父女俩一路走着,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过大概都被姜小唐的颜值给征服了,凡是看到姜宝宝的,不论男女老少,大都忍不住报以微笑。 姜小唐闻着不远处小吃摊上传来的各种香气,口水直流,可惜再馋现在也只能看不能吃,姜小唐恶狠狠地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 “饿了?” 老爹似乎对这儿的地形很熟悉,也不怎么看路,大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宝宝身上,看到小家伙吃手指吃得口水流了一大串,掏出手巾来给宝宝擦干净。 老爹带着姜唐拐进一条不算大的街道。 这条街上处处酒旗招展,放眼瞧过去,少说也开了有十来家酒肆饭馆,大小不一,招牌也不同,什么白婆婆肉汤饼,宋嫂子香锅面,云来酒楼,一品香酒楼,赵大娘水席庄…… 看名字就大致能猜得到各家的特色,姜唐无限向往地啃着小手指头,真想一家家地都去造个痛快啊! 眼瞅着老爹一直往里走,走到了最边的一家馆子门口,上头写着蔡姨饭庄。 这家店看上去最小,也没什么物色,姜唐放眼瞧了瞧,似乎里头的客人不多,还有点冷清的样子,然而老爹却迈步走了进去。 姜唐咬着手指想,嗯,这城里的饭店倒也奇怪,怎么大部分都是大娘,嫂子,婆婆开的? 大叔,大哥,老公公难道都不会做饭不成? 两人进了馆子,姜唐这才看清里头的陈设。 不过四五十平米的地方,分上下两层,一层大约也就摆了六七张不大的方桌,还都挤挤挨挨的,看着是挺简陋的,放在现代,顶多是个街边小馆。 姜老爹才走了几步,就被正有些无聊地坐在门口的跑堂小哥给瞅见了,立马白手巾往背上一搭,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嘴皮子特别利索。 “哟,姜大哥来了?快楼上请,老位置还给您留着呐……嘿哟,这就是你家的小闺女?长得可真俊~哎哟,这水灵灵的小模样,比得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啦~” 说是跑堂小哥,其实看上去年纪也有三十来岁了,不过脸上打理得很干净,胡子剃得光溜溜,跟大胡子姜老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老爹或是点头,或是应答几个简短的字,轻车熟路上了楼,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楼上还有几个客人,楼上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要在姜唐看来,这个窗边的位置还不如另一处好呢,往外看能看到街景,而现在这个,只能看得到旁边的民居。 “这回可还是照老习惯上菜?自打您当了爹,可是来的次数不多啦~” 跑堂的话多,倒是给姜老爹省了事,姜老爹点点头,“照旧……加碗稀粥,熬得稀烂些。” 跑堂的笑眯眯点头,“记下了,小姑娘也要喂饱嘛~对了,今日我们店里买了些牛乳,要不要上一碗?” 他们家生意不算好,回头客少,要不是这翼州城来往的客人多,说不准就干不下去了,所以对回头的熟客,那都热络得紧。 这牛乳可是稀罕货,本来他买回来是给有身孕的掌柜补身的,要不是见这姜家小丫头乖巧可爱,他都舍不得提起这一岔儿。 姜老爹一听当然心喜,“好!不拘多少银子,上一碗便是。” 当初他也是想弄牛乳来着,可一来一回路上花时太多,而牛乳在翼州城又是比较稀奇的吃食,属于有价无市,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了母老虎身上。 被放在姜老爹腿上坐着的姜小唐听着特别感动。 姜老爹的职业,据她猜测,大约是个山里的猎户兼职药农,挣得不算多,姜老爹自己就衣着简朴,吃得也很简单,却深谙现代人富养闺女的道理,钱花在姜小唐这个小宝宝身上却是很大方。 第6章 嬴大将军 桌上已经先摆上了一碟子火腿片和花生米,一小壶老酒。 坐在老爹怀里的姜小唐吸吸小鼻子。 好久没闻过肉味了,花生米就酒,也是咱的最爱啊! 要是这漫长的婴儿期能一闭眼,一睁眼来个快进就好了…… 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店小二殷勤地端着一小碗牛乳过来,打眼瞅见老客怀里的小女娃,小脸肉嘟嘟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水灵,此时正努力扬着小脖子盯着桌上的酒菜,目光炯炯有神,她老爹吃一颗花生米,这小家伙都要全程视线追踪,仿佛正逮猎物的猫儿似的。 “哈哈哈,小闺女这是饿了吧?这牛乳热了热,又稍微放凉了些,现下正好合口……” 姜老爹道了声谢,接过牛乳,试了试温凉,这才拿出自带的小木勺来喂姜小唐。 这把小木勺,那可是姜小唐的专用吃饭家伙,姜老爹砍的老枣木,手工打磨光滑,大小正合适姜小唐用,姜小唐早就饿了,张大嘴等投喂,一勺一口,吃得特别香。 还别说,这古代绝天然无添加牛乳,味道还挺足的! 店小二在一边瞧见,还挺羡慕。 “姜大哥你家的闺女真好养,不像我家那个皮小子,打一生出来,大人就没个消停的,只希望这一回,能生个闺女。” 他家掌柜的如今已是怀着六个月的身子,很快就要生了,有人给看了说肚皮圆圆,估计是个小闺女,两口子都特别欢喜,伸长了脖子等着家里多个女娃娃,这不,见了别人家漂亮的女娃,就愿意多看几眼。 姜小唐听了店小二这番话,忙里偷闲着多看了他一眼。 嗯,没想到古代店小二,一点都没重男轻女呀,值得表扬哈! 要知道虽然姜小唐他们家是有名的女汉子家族,在姜家内部女人的势力最大,可整个社会的大环境却仍是封建余毒未清,比如说姜小唐他们家的那片儿,当着面没人敢说三道四,不过背地里,笑话她们家阴盛阳衰,女的都太爷们了难怪嫁不出去的人可真是不少。 那白嫰嫩的小女娃,大睁着水眸往他这儿望过来,嘴角上扬似乎还带笑,好像对他很亲近似的,店小二顿时受宠若惊,恨不得开口抱上一抱。 当然了,看姜老客自己顾不上吃要先喂饱闺女的紧张样儿,这个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店小二将心比心,若是他有这么萌的闺女,他连抱出来给人多看一眼都不舍得哩! 说了两句话,店小二就下了楼,楼下四桌客人,已经走了三桌,这个点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候,估计也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打眼看见里厨的帘子一挑,一个挺着大肚的妇人走了出来。 店小二赶紧就过去扶,满脸笑花比迎接客人还要灿烂,“可是吃好了?怎么不歇着去?” 那妇人寻常姿色,微黄脸皮上生着几粒麻子,轻推了店小二一把,“歇啥歇,我在这儿看着,你赶紧进去吃饭去!” 店小二憨笑,“没事没事,我等柱儿和她姥娘回来再去吃。” 妇人撇撇嘴,“那皮小子见了热闹就挪不动道儿,等他回来还不定快天黑了呢!”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有孩童咚咚地往进跑,嘴里还叽叽喳喳地叫着。 “娘!爹!我领着了!领着了!嘿嘿嘿……” 后头还有个老妇人的声音忙着劝,“柱儿慢着点,看路,别撞着人!” 店小二听了这动静,跟妇人对视一眼,就往前走了两步。 这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要是横冲直撞的,冲着了他老婆可咋整? 果然,熊孩子一头冲进来,就往人身上扑,店小二一把揪住了后颈,“柱儿,咋呼啥呢?” 柱儿格格笑着,手扬得老高,“爹,你看我领的荷包!还有点心姥娘拿着哩!” 说着话,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也进了店,抚着门框直喘气。 “这孩子就跟那入了水的活鱼似的,我这老腿都跑折了都追不上啊!得亏是个男娃,这要是个女娃……啊呸呸呸!” 老妇人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赶紧转了话头。 他们这家店小,就是全家人上阵。 老妇人就是蔡姨,这家店的老掌柜,招了夫生了个独女是现任掌柜蔡姐。 蔡姐又招了夫刘顺,生了儿子蔡大柱,如今一家人指着这小店过活。 刘顺管跑堂,蔡姐当掌柜,后厨是蔡姨老两口管着,蔡大柱还小,就帮着剥头蒜,拨个葱,打个酱油什么的。 蔡姐笑看着老娘和儿子,“柱儿你也不心疼你姥娘着,光知道耍!看人家隔壁王家的小哥多省心。” 蔡柱表示不服地做了个鬼脸,不过今天他实在是太兴奋激动了,什么都不能影响他的快活劲儿。 “王老三的荷包被他姐抢去了,他坐在跑边哭哩!” 他们一家说得热闹,店里剩下的那桌客人倒是听得热闹。 其中一个老者遂笑眯眯地发问,“好小哥儿,不知你是领的什么宝贝,可能让咱们瞧瞧?” 另外三个汉子也议论着今天的新鲜事儿,“还是住在翼州城里好啊,有嬴大将军镇守着,不单那狄国蛮子不敢来犯,就是城里城外的官府衙门,也都是清政廉明的,隔三岔五的还怜老惜贫,抚恤幼子……” “要是咱华炎国各处的官将大人们,都似这里一般,那就好了!” 那小哥柱儿打小就在店里长大,会说的第一句整话就是客官来了,倒是不怵场,笑嘻嘻地走到老者跟前,解开荷包,倒出里头的物件来显摆。 “是平安如意花钱!还是银的!” 原来是一串三个的花钱,一面写着平安如意,一面刻画着四季花卉,画工特别精美,银光闪闪,一看就是足银所制,老者拿在手里看了看,赞叹了几声,见男童很是紧张地模样,便交还了回去。 “果然是纯银,做工也极好,柱小哥好生收着将来给媳妇当定情物~” 柱儿脸一红,吐吐舌头,撒腿往后厨去了。 今日大将军府里的小儿百日,将军府往外送喜果和喜包,凡是家里有十岁以下孩童的都能领上一份,是以这蔡姥娘一大早就领着孙孙去了,果然领到了喜包不说,还有好看又香甜的喜果一包。 蔡姥娘会做人,将手里的点心包拆开,装了一小碟子,喜洋洋地送到那一桌上。 “老客们也尝尝这喜果,沾沾将军府的喜气!” 当然了她是数着人头装的,也就四个枣儿大小的果子,看着粉白可爱,上头还点着红梅花。 客人们纷纷笑道,“承蒙承蒙!若是旁的便宜再不好占的,这将军府的喜气可得沾沾。” 尝一口果子,还要合掌念一句小将军长命百岁,蔡家母女和女婿也跟着凑趣。 “咱们这回贩布,还算是赶上一回,听说小将军满月的时候更是热闹,这条将军府后街上的所有馆子都被包下来做流水席,不管城内城外,来者是客都能来,可惜那时候咱们没来啊。” 另一个年轻些的客人说笑,“那有什么?咱们就住在城里不走了,说不定大将军成亲的时候,还能更热闹!” 华炎朝开国数百年,本是文治武功的盛世,只可惜东北方有恶狼为邻,见华炎朝富庶,便时时窥边犯境。 这翼州城便是东北边境重镇,别看如今繁华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放在十来年前,这座城可是被狄国敌军给占了三次,哪回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还是嬴大将军横空出世,天纵英才,神武盖世,自打她来到东北边境后,华炎朝就没吃过败仗,这几年,那些狄国蛮子更是躲得远远的,别说来犯边了,大将军不派兵去教训,他们就要烧高香了。 就是三个多月前,这些卑鄙狄国蛮子,不知道怎么地就知道了大将军十月怀胎,快要生产,就专门趁着这个时候想要来捞点好处…… 大将军那是军中之神啊,一听这些蛮子们居然又敢来挑衅,杀气顿生,不顾手下众将的劝说,硬是披挂上阵,亲自将狄*队歼灭于野牛岭。 小将军就是那会兵荒马乱的时候生的,所幸母子均安。 所以边境老百姓,爱屋及乌,对这位在前线出生的小少爷十分喜爱,虽然朝廷并没有封官职,也在话里提起的时候都称为小将军。 不过老百姓们虽然都知道大将军生了小将军,可这小将军的亲爹是谁?却是个谜。 嬴大将军虽然已经二十有六,可并未成过亲,连订婚都没有,大好年华都用在边关保家卫国上了,也没听说她跟那家的公子过往甚密啊? 不过在华炎朝,富贵家女子为图省事一辈子不成亲只生几个孩子养老送终的不少见,所以边关百姓们也不觉得讶异。 “那是啊,这有了孩子又不一样,得找个能干的贤内助来管孩子呀!” 做为过来人的蔡姨,老道地附和着,“咱们城里的公子们爱慕大将军的多的是,只盼着哪天大将军能看上哪个娶回家去哩!” 众客人都纷纷点头,议论着什么样的男子能配得上大将军。 这小店上下两层,空间相通,楼下众人说话并没放低声。 小虎妞姜唐把那些话都听了个遍。 各种信息一分析综合,姜唐当时就震住了。 神啊! 她穿的不是一般的古代! 是女尊! 第7章 天家来使 姜小唐的目光骤然一亮! 从肉身到内心都是纯女汉子的姜小唐,对只存于远古时期和小说网文里的女尊时代那可是向往很久了。 当然了,这古代肯定不如现代的便利,但假若一定要穿越的话,那当然还是穿到女尊最符合她的本性喽! 而且听这些人的议论,这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就是个年轻女子,还未婚生子,孩子的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然而这也丝毫不能掩去这位年青大将军的光芒,本城外地的老百姓,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光彩,反而发自内心的赞美,这异世开明的风气可见一斑。 莫非她婴穿之前见到的那十六个大字,就是应在这里? 嗯,这么说来,她也可以在这异世大展拳脚,不说封王拜相吧,至少能变身白富美,迎娶高帅富吧? 姜小唐从前可是有个暗恋的男神来着,是个帅帅的军医,姜小唐本来还打算等片警这工作习惯了之后就去找男神告个白啥的,谁知道第一天就悲催的光荣了,男神最后也不知花落了谁家? 白嫩嫩的小婴儿,靠在老爹怀里,忽而眉开眼笑,拍着小巴掌自得其乐,忽而眉稍下垂,惆怅地叹了口气,这表情变化的令看习惯的姜老爹也是乐不可支,摸摸小闺女的头,“囡囡可是馋了?” 姜小唐伸出两只小手,就想去够姜老爹手中的酒杯。 一醉解千愁啊,给本宝宝来两口。 姜老爹瞧着好笑,把手里的酒杯凑到小家伙嘴边,本以为小家伙尝到辣味儿就就再也不会跃跃欲试了,没想到小家伙喝了一口,还想喝第二口,姜老爹赶紧收回了杯子。 姜唐抿着小嘴儿,这异世的酒度数一点儿也不高,她当然不怕辣啦! “囡囡尝尝这个……” 姜老爹挟了片火腿片给姜唐舔着玩,对于一百天没见过肉的肉食动物姜唐来说,这火腿的滋味确实挺诱人,可惜她连牙都没长,只能吸点味道罢了,不过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忽然一阵鼓乐声自附近响起,姜小唐愣了下,姜老爹的手也是一抖,那火腿片就跌在了地上,姜老爹也顾不上管,侧头往窗外看去。 先前一上来的时候姜小唐就注意到了,姜老爹坐的这个位置并不临街,而是临着附近民居,望出去只能瞧见别人家的后院:咦,这家人的院子挺考究啊! 姜小唐眯着小眼睛细看。 这才发现,原来挨得最近的这处宅院,围墙比旁边的普通民居要高出一米多,格局明显很气派,而鼓乐之声也从里头发出来的,细听还有语笑喧喧。 姜小唐那可是学过刑侦推理的,想到方才那些人谈话里的信息量,便心中恍然,莫非这里就是大将军府? 又据那跑堂的说,这个位置是姜老爹最喜欢坐的。 姜小唐偷偷观察自己老爹,老爹视线远眺,目光幽远,神情无悲无喜,可姜小唐看起来,却有种莫名的哀愁。 老爹从前每次坐在这儿,是不是都是这样看着将军府? 难道老爹就是那个神秘的跟大将军有勾搭……呃是有交情的男人? 今日姜小唐满百天,将军府的那位小将军也是,难不成那个男娃和咱有什么关联? 老爹和将军,一对因为误会或吵架分开的恋人?当初生的其实是龙凤胎,因情侣分手,所以一人分了一个? 好奇心爆棚的姜小唐恨不得揪着姜老爹的胡子问个究竟。 姜老爹正神思不属,忽然面上微微刺疼,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怀里的小囡囡瞪着大眼睛,两只小肉爪正使劲薅着他的一缕胡须,见他终于关注自己,还发出咦哦的好奇之声。 姜老爹释然一笑,也不去管自己那缕可怜的胡子,又挟了火腿给闺女尝味道。 姜小唐鄙视地把脸扭向一边,咱是要老爹你老实交待,又不是馋这点肉。 老爹你快说,你是不是也跟这城里的那些公子们一样,是在暗恋着大将军?虽然你这年纪是老了一点……想到这里,姜小唐仔细观察着老爹那张被胡子遮去了大半的脸:这刚毅的眉型,这自带秋菠的桃花眼,分明就是个美男之相!能吸引到大将军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视线一接触老爹半边脸上的伤痕,姜小唐又觉得想不通了。 这伤从哪来的? 难道说是情侣间闹翻了打架,被大将军给伤的?不该啊,分个手而已,不至于这么绝情吧? 脑补出了剧情十几条,可总也不能把各种线索给圆了…… “蔡大柱,蔡大柱,快出来咱去将军府门口看热闹去!”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站在饭庄门口不远处呼叫着小伙伴。 不一会柱儿便应声而出,脖子上已经挂上了他新得的花钱,走路还故意挺着胸,神气活现的。 “王老三,将军府后门那边已经发完了喜包,再去也没用啦!” “不是将军府后门,是正门!我姐他们说,是有京城里来的钦差大人来啦,说,说是有什么圣旨!我姐她们已经去啦!”这回他不跟坏姐姐去了,老抢他的东西! 蔡大柱眼睛一亮,钦差大人!还有圣旨! 肯定是好事儿吧?说不定将军府的管家大人一高兴,又给发赏钱呢? “好啊!咱快去!” 此时店里那桌客人也结了帐,正往外走,听了消息顿时来了兴致,“咱们也去看看!” 眼见得一楼都没了客人,刘顺对岳母说,“娘,您不去看啊?” 要不是媳妇大着肚子,他又要看店,说实话,也是想去瞧热闹的。 蔡姨一笑,“不去啦,这圣旨又不是没来过咱们翼州城,嬴大将军早先还只是个校尉,如今已是护国公,圣旨少说也下了七八回啦!就是不知道,这次大将军还能有什么封赏?” 这回大将军可着实不易啊!再骁勇无双,那也是临近生产最为凶险的时候,而且歼灭的还是狄国的一支精锐,听说大将军在野狼岭惊了马,那么要紧的关头,还蹬里藏身一箭射死了狄国四太子! 这般功劳,要没圣旨封赏,那可就是皇上昏庸了。 刘顺也笑道,“听人说,这国公就是咱华炎朝最尊贵的爵位了,那异姓王只听说开国的时候有,如今大将军这爵位怕是到了顶,估计能赐些金银宝贝,或是给小将军也赐封个爵位吧?” 蔡姨点点头,“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在大将军那到了顶,小将军若也能得个爵位,将来大将军再生上几个娃儿,可不就好分了?” 将门出虎子,大将军生出来的娃娃,甭管亲爹是谁,肯定本事都随了大将军,将来几个小将军都长成了,往边关一字排开,看那狄国蛮子不闻风丧胆,落荒而逃? 这两个正说着闲话,就听楼板作响,楼上的姜老客抱着孩子下来。 “姜大哥可是用好了?一共是五钱一分银子,那一分便抹了……” 姜老爹摸出块碎银付了帐,大步匆匆离开。 眼瞅着姜老客的背景已是走远,蔡姨回头对女婿说,“姜大郎抱的闺女生得真好,雪白粉嫩的,这姜大郎看着不俊,倒会养孩子。” 现如今的年轻闺女们,家里有钱的,好些个都不大情愿成亲,反倒宁肯跟情人们来往,想生娃娃了便生上几个,不过事有意外,许是先前富贵后头落魄了,又或是生产时遇了劫难,也有把孩子送给情人养的。 这姜大郎的闺女估计就是这个来历了。 蔡姨这般推算着,心里忽觉得忌讳,忙去后院看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提。 将军府大门敞开,鼓乐齐奏,大街上看热闹的老百姓排成了两列长龙,个个都是面带笑容。 仪仗先行,车马殿后,浩浩荡荡近百人,在将军府众将的迎接之下,煌煌然进了中门。 姜老爹也站在街道边上,算是围观群众。 姜小唐趴在老爹的怀里,瞪大了眼睛看着热闹。 中门里出来行礼的那个人影就是传说中的大将军吗?离得有几百米远,根本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嘛…… 不过一路走来,所见到的老百姓大概都是大将军的脑残粉,都是在称赞大将军怎么英明神武,怎么智计无双,杀敌卫国之类,连带着小将军也出镜甚高,什么未来的将星,虎母无犬子,如天上金童下凡之类,好听的话那真是多种多样。 姜小唐暗自撇撇嘴,哼,不就是个将二代么?有什么呀? 眼看着将军府的大门徐徐而闭,看热闹的人群却仍是意犹未尽,不肯散去。 姜老爹转了身,默默地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姜小唐忍不住又揪了下姜老爹的胡子。 “咦啊啊!” 你说你个大男人,好容易进了趟城,还不多呆一会儿,好歹找个机会跟旧情人见见面,拉拉小手什么的吧? 这可倒好,大来远的来了,就吃了一顿饭看了看人家的后院? 姜老爹低下头看着小宝宝,正纳罕这小家伙又想做什么呢,就听见前头的街边,传来一阵叫卖声。 “牛乳,上好的新鲜牛乳!补身子喂娃娃那是再好不过的哦,将军府的小将军都用的是咱家的哦~” 原来是一个中年汉子,正挑着两担水桶的牛乳叫卖。 还别说,有了小将军这人气之星的名头,买的人还挺多。 姜老爹怔了一怔,也挤了过去。 第8章 人生赢家 “小将军真是用的你们家的?” “那是自然,大将军每天日理万机,多少事要忙,哪有时间去喂小将军,大将军府里养着马养着猎犬,你们谁听说过还养着牛的?” 买牛乳的和买主们有问有答,旁边的众人听着亦是点头。 “说的也是啊,听说大将军在野狼山那次大破敌军,是受了伤的。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还阵前生产,再怎么也是元气大伤,还要自己亲自哺乳,那怎么可能?” 姜小唐趴在姜老爹怀里,皱起小鼻子地做了个小猪脸儿。 哈哈,原来那个一出生就光芒万丈的小将军,也是个没母乳吃的小可怜啊,这还不如咱呢,咱喝的可是纯天然无添加虎初乳! 不过,老爹的心跳得好快呀! 这是为什么泥? 是不是听到旧情人身体欠佳这才心怀激荡呀? 有小将军作代言,这城里卖牛乳的又少,所以掏银子买的人挺多的,不过姜老爹怀里抱着个三四月大的婴儿,而且小姜唐又长得可爱,萌即正义,大家伙便自发地让姜老爹优先了。 哟,这儿的民风还挺和谐文明嘛? 姜小唐冲着围观群众露出大大的甜笑,挥舞着小胖手向大家伙表示着感谢,反正卖萌不要钱~小将军只在传说里,咱却是能看得到的好吗? 这年头抱着这么小的娃上街的少,更何况是还是眉眼如画,冰雪可爱的小女娃? 围观群众简直瞬间被圈了粉,纷纷夸赞,连买牛乳的都少收了姜老爹几个大钱,告诉他自己每天卖牛乳的时辰。 姜老爹买了一竹筒的牛乳,细心地塞紧口,竖着背在身后,又随意在街上添置了几样用得着的物件,便出城而去了。 父女俩出城门的时候,已是日渐西斜,再不快点,只怕就要摸黑赶路了。 姜小唐一直努力打起精神,好多看看这古代边城的热闹,出了城,行走在官道上,她就打了个哈欠,睡去了。 深色学士帽,学士服,长相美貌的年轻姑娘单手抱着个一岁大的娃娃,另一只手高高举着学位证,脸上洋溢着甜蜜幸福的笑容。 她身侧站着位英俊男子,年轻有为,气质不凡,更重要的是,那身高级订制的西装,让懂行的一看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贵,是个有身家的。 男子两手把姑娘和娃娃从身后揽在怀里,正是亲密而私有的姿态,让人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毕业照而是一家子的合影,年轻妈妈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看时间推算,这娃还是在大三的时候生的。 朋友圈照片下点赞好评如潮。 “哇~学位,孩子,老公一下子都有了!班花同学真是新时代的人生赢家啊!高302班的女同学,你们都要跟班花学学呀,要知道女人过了二十五再不生就是高龄啦!老同学这可全是一片肺腑之言!” “是啊是啊!羡慕ing……现在女生找工作都好难找的,那些单位招人的都怕女生一进去就结婚生孩子,淑云在大学里就提前把娃生了,宝宝可爱不说,老公还辣么帅!这效率!必须得赞一个!” “呜呜呜,我们单位领导可是说了,进公司两年内不能生孩子!还是淑云明智啊!提前把大事都给解决了,怪不得一毕业就找到那么好的工作呢!” “要不说班花就是班花呢,我永远的女神啊!!” “老刘你悠着点,小心魏公子吃飞醋哦~” “不敢不敢,刚才那句是用脸滚键盘出来的好吗?” 素雅的病房里,姜唐躺在床上,身穿病号服,一只脚打着石膏高高地吊着,正百无聊赖地刷着自己的手机。 她的工作性质特殊,每天忙碌得要死,跟大学同学还有点来往,高中圈里除了一两个要好的女同学就没啥联系了,不知道是谁把她拉进了高中同学群,群里大家伙发言挺热闹,姜唐是一个字都没发过,就是实在无聊的时候,会去刷刷他们的聊天纪录看上两眼。 比如说现在,在执行任务一个不慎受了伤之后,行动受限的她,也只能用这个来打发时间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无聊的,因为这次受伤,她的那些叔叔姑姑们已经联手施压,强权执行了她的工作调动,从一个威风有型的特警队未来之星,转成了向阳小区的小片警…… 长辈们是担心这个姜唐这个二房唯一的独苗,所以才硬是给换了看上去安全无忧的工作,然而世事难料,谁知道它就这么寸呢? 在大毒枭枪林弹雨下都能自如来去的姜唐,却被个落马贪官家的落魄二代用水果刀给…… “囡囡……” 睡得迷迷糊糊还梦到了过去那些事儿的姜小唐被老爹叫醒,这一看,原来已是回到了家,夜已经漆黑。 喝着老爹给热好的牛乳,姜小唐被往事勾起的悲摧也被抚慰了不少。 嗯,咱重活一世,穿到了女尊朝,还有个挺好的老爹,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吧? 就是不知道,那个蠢货人渣魏建南,后来吃上了花生米了没有? 还有那个高中老同学包淑云,真真是跟咱气场不合,从小到太,但凡跟她沾上,那真是鸡毛鸭血,吐血三升…… 幸好异世是女尊,这华炎朝的民风开明,虽然女尊,但男子的地位也不低,老百姓的崇拜偶像是巾帼女英雄那一类的,似包淑云她们家那种柔情似水贤良淑德不管男人多渣都从一而终型的,大概在本朝无市场…… 嗯,不用再碰上猪队友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虽然没几年,姜小唐就他乡见老乡,内心更悲怆…… 现在身为刚过一百天的小婴儿,还不知道残酷的真相啊。 时光倏忽而过。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荒山野谷间,草长莺飞,一派自然山林风光。 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飞落在山坡上的草窝子里,眼瞅着这草窝子有不少草籽和虫儿,正是一顿美餐,谁知黄雀在后,打从后方电射出一道黑影,野鸡吓得展翅欲飞,却是已迟,顷刻间已是毛飞颈断,鲜血涌流。 利齿咬着还未死透的猎物,年青的猛虎在山林中奔跑着,四肢有力,动作优雅迅猛,简直是荒山中天然的王者……不过这只猛虎翻山越岭,一路疾驰,却是来到了山谷的开阔平坦处,一栋石屋的房后。 石屋不算大,大概是在山野里,开的后窗约摸只能容得一个成年男子跳出去的大小,用了镂空的花砖,镶着透光的明瓦,倒是令这简陋的石屋多了几分精致。 此时这只老虎两只爪子搭在窗台上,伸长颈虎眼凑在明瓦上往里窥探的模样很是有些滑稽,然而若是寻常人真格地身临境,怕是要吓得双股战战,发足便逃…… 一个小女童从屋里走了出来,年纪不过五六岁,穿着粗布紧身短打衣装,箭袖绑腿,脚上一双绣着花的拼皮布靴子,背后背着一把小弓箭。 这女童虽然年纪小小,皮肤雪白,漆黑眉目间已颇有英武之气,小身板也是挺得直直的,显得整个人就像是一棵白杨小树苗。 那头老虎一个纵跃,就跳到了女童身前。 这惊险的一幕却没把女童吓着,女童反而上前,摸了那老虎头一把,笑声清脆,“虎老三,你这是又来显摆了?” 这女童正是姜唐,五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终于长成了能自由跑跳,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的五岁小朋友,姜唐还隐约有自己前世五岁时候的记忆,那会儿她的身体素质比起现在来差远了。 大概是吃过虎奶的缘故,姜小唐长这么大,连风寒这种小病都很少得。 而小儿最容易患的什么小儿风疹,闹肚子之类的毛病,因为姜小唐内心里住了个成人的灵魂,还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那种极度自律型的,吃食定时定量极讲究卫生消毒,也能给防治于未然。 这只虎老三呢,就是跟姜小唐一起吃过母老虎奶的三只小老虎之一。 因为它个头最小,姜小唐在心里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虎老三。 当初虎娘生了三只小老虎,这只最小的本来就受俩哥排挤,吃奶的时候不是被这个挠一爪,就是被那个踹一脚的,已经很受气了,结果又来了个半路抢食的! 可想而知,这虎老三小心灵那个阴影面积啊,别提有多大了。 不过没过一个月,虎老三被老大和老二欺负伤害过的小自尊,又被姜小唐给治愈了。 为啥呢? 据虎老三观察,这只小四,别看个头比哥几个都大,可是它废柴啊! 每回吃个奶都还得那个大个子抱着来抱着去,自己哥几个都能扑能跳能打架了,这小四,也就是能在地上慢吞吞地爬而已……等哥能自己逮兔鸡了,这只小四虽然不再来抢咱的口粮……但有一回虎老三从虎窝里溜出来观摩废柴小四,见小四摇摇晃晃地扶着墙走路,时不常地还摔个屁蹲……吼哈哈哈真是笑死虎了! 第9章 强敌来袭 虎老三在姜小唐这儿可不就优越感爆棚了,经常就愿意叼着自己打到的猎物跑到废柴小四这里,摇头摆尾的把血呼啦差的兔子野鸡什么的往小豆丁面前一丢,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吓这废柴一跳…… 结果这几年下来,虎老大虎老二早就离开了老巢,另找山头占山为王去了。 只有虎老三没舍得离开这个地界,后来虎娘年老过世,虎老三就更不舍得走了。秀优越感的举动,也快变成了上门送肉:废材小四也怪可怜的,一天都吃不上一只鸡!身为老大,从爪缝里剩下点肉救济一下吼~ 虎老三想的倒是也没错,虽然姜小唐已经五岁了,行动自如,身强体壮,下河上树爬坡什么的,不比半大小子差,就是死磨硬泡姜老爹给做的小弓箭,准头也练出来了,就是力气差点。 姜小唐倒是想进山去试试自己的箭法,怎奈被老爹严厉禁止,小丫头再机灵,也不过才五岁,深山老林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姜小唐家房前屋后的小动物就遭了殃,特别是那些长得丑的,比如说田鼠和黄鼠狼还有菜花蛇什么的,纷纷成了姜小唐练移动靶准头的箭下亡魂…… 所以这两年姜家方圆几百米那简直就成了生物禁区,擅入者死啊~ 虎老三看见了自己这位废材小弟,用爪子把地上的野鸡推了推,甩了甩尾巴,打鼻子里喷出呼噜声。 废材小四,看哥对你好吧? 姜小唐又在虎头上摸了一把,给虎老三顺了顺毛。 ”虎老三果然本事高,嘿,瞧这只鸡还挺肥的!” 姜小唐拎起地上那只野鸡掂了掂,少说也有三斤了。 虎老三洋洋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正好我爹不在家,不如咱们做个叫花鸡怎么样?” 姜小唐自打能下地自由行动之后,那真是成了一错眼就要出乱子的熊孩子,玩火,摆弄菜刀,爬高上低,什么危险玩什么! 后来还是老爹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来,才把姜小唐给教育得乖顺许多,倒不是姜老爹有什么霹雳手段,而是用喑哑受伤的嗓音,特别有耐心的在姜小唐面前念经,”囡囡,这个不可以,那个不可以……” 为了耳根清净,也心疼老爹受伤的嗓子,姜小唐现在学会了阴奉阳违,要作死也是趁着老爹不在的时候。 今天上午姜老爹有事外出,却是被岭上村子里的人请去给人看病了。 姜家住在山谷中,翻过两座山,便是岭上村,这村子不过二十来户人家,各家种着十来亩山地,农闲时打猎采药帮衬,虽不富余也能自给自足,只是离城里镇上路程遥远,看病买东西啥的就不方便了。 不过山民过惯了艰苦日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就自己熬点草药用个土方扛一扛,实在忍受不了的伤病才去寻大夫。 姜老爹独居山谷好几年,他自己不种地,粮食都是去岭上村换的,偶偶露了一手正骨的能耐,便被村民当成郎中,但凡有严重些的跌打损伤,便来请姜老爹帮忙。 这回正好是村里一个淘气娃,爬树跌下来折了腿,疼的差点抽了过去,这娃的亲爹就赶紧来向姜老爹求救。 姜老爹跟着村民走的时候,本来想带着自家闺女来着,谁知这小丫头不知道犯的什么倔,死活也不肯来。 又信誓旦旦地向姜老爹保证,关门闭户一个人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姜老爹觉得以自己的脚程,往村里来回一趟,也不过两个时辰,就答应了。 姜老爹一走,熊孩子立马开始放飞自我。 先是从炕底的洞里摸出老爹的宝贝小箱子,把里面的镶宝石小匕首拿在手里美滋滋地把玩了一阵,想象着自己也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再脑补一下大将军和老爹的爱恨情仇故事,内外戏都过足了瘾,这才又拿旧绸布包好原样给放回去。 接下来正打算去扒一扒房后那棵老松树呢,这不虎老三就来了? 平日在家,姜小唐是被禁止靠近厨房灶台的,姜老爹还做得一手好饭,害得她想秀一把自己的厨艺都没机会…… 正好虎老三送来了鸡肉,此时不试更待何时? 姜小唐回想着前世做叫花鸡的各种步骤,拔毛,和泥,忙活的不亦乐乎……叫花鸡还没做成,自己倒先成了个泥猴。 虎老三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张大虎眼,跟前跟后的看废柴小四在搞什么幺蛾子,然而见她折腾了半天,就弄出个大泥球来,顿时大感无趣,鄙视地甩了甩尾巴,把头扭到一边,准备开路走虎…… ”哎,我说老三啊,你要是现在走了,可就没有好吃哒了!” 姜小唐手里捧着大泥球,举目四顾,正打算在房后坡上找个好地方,既方便捡柴火,又不会被老爹发现…… 虎老三却忽然虎头一扬,仿佛在辨别空气中传来的气息,环眼眯起,喉咙中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姜小唐也是一愣,虎老三这个动作,她并不陌生,有次一群野猪不知怎么不长眼的路过了这山头,胡老三就冲上去跟它们pk,虽然挂了彩,但是战果也挺丰厚,还给姜小唐留了一条猪前腿呢! 眼看着虎老三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姜小唐放下手中的泥疙瘩,想了想,便来到自家房后,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那棵视野最好的大松树。 难道这回又是有什么凶猛野兽来了? 姜老爹本事高强,连母老虎都制得住,自然不会怕什么凶兽? 姜小唐若是在前世武力值最高的时候,一个人也是不怵,但眼下她只有五岁,背后背的那把小弓箭,也就只能欺负小动物罢了。 姜小唐手搭凉棚,四处眺望,虎老三的身影,先还能瞧见,但它钻进了对面山坡灌木丛中之后,就没影儿了。 这都好半天了,也不见回来,难道说战况激烈? 想到这里,姜小唐就打算赶紧回家关门闭户,要是真来了狼群可就不妙了,就算有虎老三在,也是好虎架不住狼多啊…… 她才要下树,就又看见虎老三悄咪咪地又回来了! 姜小唐瞬间警觉,这来的必然是强敌! 第10章 四大恶徒 姜唐心里格登一下,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松枝。 要知道虎老三已经是只成年老虎,体型介于前世的东北虎和华南虎之间,战斗力惊人,如果是不会武功的寻常猎户,十几个都不是它的对手。 猛兽有着敏锐的觉察力,既然让它这么忌惮,那必是它也不敢轻易动手的劲敌! 姜唐本能地把自己的身子往老松树浓密的枝叶间藏了藏,但一双眼睛却是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对面。 对面的山头,并无人居住,这附近的村子也就是岭上村,偶然有一两个药农会去采药,是以根本就没什么路,羊肠之字小道窄小难行,就算是被开出来,一个夏天过去也会长满了荆棘藤蔓。 别看天天开门就能望见,就是姜小唐,也从来没去过对面高耸的山峰上。 几个在浓密草丛中走动的影子印入了姜唐的眼中,姜唐瞳孔一缩,来的是人! 跟着姜老爹住在深山老林里,姜唐一个月内见到的人都屈指可数,而且这个方向,也根本不是岭上村的方向! 姜唐曾经把自己住的这个小山谷命名为无名谷,自我陶醉地认为是未来从无名谷冉冉升起的一代豪侠。 华炎朝东北边境紧邻狄国,翼州城就是华炎朝东北防线的锁喉之地,城中长年驻守着十万大军,翼州城再往前,还有三个卫城和两处关隘,其中的野狼岭关口,也就是大将军阵前产子大败狄军的那一役的地方。 野狼岭周边皆是陡峭高山,大体南坡平缓,而北坡险峻,易守难攻,是以是华炎朝抵御狄军的最外层防线。 从野狼岭到翼州城,自然是有供大军通行的官道的,但其实抄近路走直线的话,无名谷位于两者之间。 当然了,这种理论上的直线走起来可难度巨大,要翻山越岭穿过激流,甚至还有可能遇到毒蛇猛兽等各种险情,也只有熟悉当地地形和身强体壮有身手的,比如说姜老爹,才敢走这条路。 姜唐屏息凝神,眯着眼观察了差不多一分钟。 来的人有四个。 衣着的颜色不是灰就是褚,猛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就他们移动的速度来看,绝对是有身手的,不然就算是本地壮年,熟悉地形也不见得有这么利索。 所以虎老三才悄悄地退回来了么? 虎老三的活动区域包括了无名谷和岭上村,也许是因为幼小的时候就跟姜家父女打过交道的缘故,而且知道姜老爹那个大个子他是绝对打不过的存在,从来没听说过虎老三伤过哪个人,但虎老三一直是只威风凛凛的山大王,现身吓吓村民也是有的,像这样,连面都没露就退走……姜唐心里便觉得不妙。 要知道,这一行四个可是往野狼岭的方向来的,他们只要翻过那个山包,就能看到自己家的小屋了! 姜小唐如同鱼儿似的滑下了树,虎老三的身影已是扑了过来,一嘴咬住了姜小唐的衣角,把她往一边扯。 吼! 快跟哥跑,那可是几个凶人!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咱可是只聪明的老虎,没见老大老二在的时候,都是他们两个打架,咱偷偷的躲起来么? 姜小唐轻拍虎老三的虎头,“老三,你先跑,我回家去拿点东西的。” 这一行人翻山越岭的,就算是有武功在身,肯定也是又饿又累,而且走这么一条不寻常的凶险之路,显然不见得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江洋大盗歹徒匪类,如果看到了姜家小屋,不进来瞧瞧的可能太小了。 虽然姜家也没啥特值钱的,可姜老爹在炕角有个小宝箱,屋子的地里还埋着银子呢! 那些人难道会客气? 银子没了还能再赚,小宝箱里的定情信物一定不能丢! 姜小唐扯开衣角,飞奔进屋,轻车熟路地把小宝箱取出来,抱在怀里,往外跑的时候顺路拐到厨房,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全数撒进水缸还伸手搅了搅,这才猫着腰跟着虎老三往房后的林子里钻。 一边跑一边心疼得呲牙。 她家厨房里那么多的粮食和菜肉呀,还有老爹给她新打的小床,上头的铺盖都全新哒!还有老爹藏钱的地方那么不隐蔽,那些人一挖就能挖出来! 姜小唐一口气奔到了后山山顶,寻了块隐蔽之处藏身,往下窥看。 当然了,她也希望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些人只是路过,并不会进屋,就算进屋了也只拿点吃喝,最多顺手牵一下羊……唉呀,要是他们住下不走可怎么办? 万一姜老爹回来,碰上他们可怎么办? 虽然同住五年,据姜小唐的了解,姜老爹绝对是一流高手,要不也不能把个母老虎给制服了。 但这四人身手似乎也挺高的,而且姜老爹如果没有事先防备的话,对上难免吃亏。 姜小唐把视线移向虎老三,虎老三本能地把虎头扭到了一边,虎眼睛无辜地斜视过来。 废柴小四这是打什么坏主意呢?想让哥去缸那几个凶人的正面? 吼吼吼不可能! “胆小虎!” 姜小唐低声嘀咕了一句,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那四个人影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不由得屏住呼吸,看他们会不会进去。 姜小唐走的时候,是把大门上了锁的。 姜家用的门锁,是那种长条状的古式锁,其实不用钥匙,有点力气就能拉开,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在这荒山野外,也防着什么野物趁人不在的时候钻进去。 看着那些人直接踹门而入,虽然看不清动作,姜小唐还是嘴角抽抽了下。 三两下撕下自己的衣衫一角,摸出自己自制的小炭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给虎老三绑在脖子上,拍了拍虎头,指着岭上村的方向,“三哥啊,拜托你给老爹送个信,等回来我请你吃大餐!” 虎老三犹豫了下,跑了两步,又回头看看。 姜小唐双手合什拜了拜,“三哥啊,全靠你啦!” 虎老三用虎头顶了顶姜小唐,把废柴小四推向草丛深处,甚至还用爪子拨了点碎草树枝过去,这才一甩尾巴,迅似闪电般地往岭上村方向去了。 几乎被埋在草丛里的姜小唐,“……” 姜家小屋里,此时正被不速之客们弄得一团乱。 “嘿!这家人还有点银子!” 一名灰衣大汉弯腰捡着银子,他没费啥工夫就找到了姜家的小金库,简单粗暴地把墙角的小瓦罐从地里起出来,往地上一摔,本来没抱多大期望,却居然有十五六两!当真是意外之喜。 “老三你去厨房,弄些吃的喝的!老四你去看看附近可有人?老二别摆弄那几两银子了,跟老四一块去!” 大喇喇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的褚衣大汉,一边拿汗巾擦着光光脑门上的汗珠,一边发号施令。 屋内另外两人本来东倒西歪地各据了一张床,如同死蛇烂鳝似的瘫着歇气儿,听了这话方才各自有些不大情愿地动了身。 不大一会儿,三个大汉都进来回话。 “老大,咱哥几个能吃顿好的了!柴火米面鸡蛋都有!还有块腊肉!” 被称为老三的汉子身量微微瘦小,生得有些尖嘴猴腮,黄黑面皮上嵌着双小眼睛,活似条鲶鱼精,手里举着翻出来的腊肉正笑得欢。 “行!快去做吧!” 那为首的大汉长着一张平板刀条脸,倒三角眼微微上吊,眼神冷漠狡猾,仿佛随便一转就是好几个主意,也就难怪他看上去并非四人团伙中武力最强,年纪最大的,却是他做了老大。 听到午饭有望,老大点点头。 三角眼内视线又落在另外两人身上。 “老大,都寻过了,是真没人!” 老二讨好地伸出手,掌中捏了几个还没半个巴掌大的小萝卜,“老大,他们家还种着菜地呢,来尝尝,还挺鲜嫰的!” 老大一把将所有的萝卜给抢了去,骂道,“你个铁公鸡,到哪儿都不忘贪点东西!” 真是走到哪儿贪到儿! “诶,咱哥几个一路千里迢迢的也不容易,吃吃不好,睡睡不好,还得伺候着这个小祖宗,还不能捞点是点儿?” 老二说着抱怨的话,绿豆小眼眼神横斜,众人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向被放在那张小床上的人。 那明显是给小儿打造的精致小木床,四个立柱支着竹竿,架起雪白的纱帐,立柱顶还悬挂着些绢花和小葫芦等明显属于孩子的小玩意儿。 被放在床上的小人,身量奇异地跟小床刚好配合,剪短齐肩的乌发有些凌乱地披拂床上,露出来的小脸,黑黝黝的跟炭似的,五官却精致得如同画中人,此时闭目仰面躺着,静如木偶,只胸口有微微的起伏显示还有呼吸。 “行了行了,再有一天的路就到野狼岭了,等把这趟活儿做完,咱兄弟得了好处,什么没有?” “大哥说的是,咱哥四个做了这一票买卖,后半辈子都不愁吃穿了,等银子一到手,一人分个几千两,都能买房置地使唤奴婢当老太爷了!” 那老大端坐椅上,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线微光,眼周的笑纹抖了抖。 “既想着日后的富贵,如今就给我打起精神来把活儿做干净利索!老二老四你们出去把风!万一这家人回来……” 老二老四纷纷点头,“兄弟懂得!” 姜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的动静,见那四人出出进进,有两个人还在自家房前屋后打转张望,她不由自主地把身子伏得更低……没一会儿就瞧见自家厨房上空升起了炊烟。 这些强盗! 姜小唐在心里又是恼火,又略有点小得意。 她临走前可是把一大包药粉都撒进了水缸里,那可是效果满满的巴豆啊! 幸好,她前些日子跟着老爹学认药材,想到上辈子看过的小说,行走江湖必备良品里就有巴豆,她就偷偷地自制了一些,只可惜没有蒙汗药和化尸粉啊! 第11章 值钱女娃 “娘的!这家人的小日子过得还挺美!瞧这碗这碟!” 老三做好了饭菜,老二老四帮着端,老大坐在桌边没动,老二一边端着碗和碟,一边骂着。 他们四个名头在外,过手的钱财无数,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却还是在路上风里来水里去,啃着石头硬的干粮呢。 这鸟不生蛋的穷山沟里的山民,倒是有吃有喝,新家伙事儿,还有新床! “就你话多,坐门口吃去,望着点风!” 老大接过筷子在桌上磕了下,横了老二一眼,就顺手给他派了差事。 老二不满地歪了歪嘴,抱了一大碗饭又拨了好些菜进去,这才蹲坐在门口,埋头大吃起来! 这四个人也是一路上没吃过啥热乎可口的,一时也不多说,各自据案大嚼,那一大锅干饭,四个菜,如被风卷残云,扫荡一空,连汤汁都没剩下一滴。 肚里有食,这精神就来了,老四扔了碗,腆着肚子往炕上一倒。 “老大,这小家伙还用叫醒不?” 老大支着胳膊靠在椅背上,一边还剔着牙花子,却是看向老三,“老三,你细心些,把小家伙弄醒,喂些水,再给他吃这个!” 他指的是放在桌边的几根小萝卜。 老三略有些为难,“大哥,这小家伙难伺候,还不知道能吃进去多少呢。” “就是,不如省了这顿,反正明儿就能到地方,把货送到咱就可以交差了。何必费这些工夫呢?呸,这小崽子跟咱们弟兄装高贵,这不吃,那不碰的,我看他到了狄国人手里,还不是个奴儿的命!” 老二坐在门槛上,一手揉着肚皮,说着小家伙有可能的遭遇,笑容好不猥琐。 娘的,他刚才吃得太快太急,有点撑着了似的。 “别罗嗦了,这都三日未食,真饿死了,银子你赔?” 老大瞪了老二一眼,满意地看着老三端着汤水,坐到小床边上,把那小童扶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来,在小童鼻子下晃了一晃,又拍了拍小童的脸,小童发出微弱的嘤声,果然双目微微睁开,却是迷迷瞪瞪地,似失了心窍一般。 老三在四人里头个头最为瘦小,手上工夫也是小巧一流,是以这一路上都是他来给这小童喂食,他两手捏着小童腮帮子,另一手的勺子便往里倒汤,谁知小童还没咽就全咳了出来,倒是喷了他一脸。 “这饿不死的小囚奴!” 老三恼火得只想把这小童给捏死! 这些年他们四兄弟走南闯北,在他们手下经过的孩童无数。 哪个不是老老实实服服贴贴? 就只有这小东西,简直是宁死也要矫情个够本!不是清泉不饮,不是干净新鲜的食物不吃,如果不是小东西值大价钱,他们四个能容得下这小子囫囵个到现在? “算了算了,给他吃萝卜吧!” 老大冲着老三挥了挥手,这倒不是他慈心发作,而是四人里头就他最清楚这小东西的底细,那金尊玉贵的,怕还真不是故意做作……呵,这世人都想不到吧?哈哈哈……北狄! 他不是头回跟狄人打交道,很清楚那些狄人,凶狠残暴,野蛮成性,别说是漂亮的孩童,就算是一头驴长得水灵些,也保不住清白,这身份高贵的小家伙去了那儿会是什么下场?如果能苟且的活下来,等他长大了,流落北狄的消息再传回华炎,哈! 那该是多么劲爆的丑闻? 老三嘴里低声咒着,还是听从吩咐地喂着小童水萝卜,大概是这东西鲜嫩,才从地里刨出来,小童倒是肯吃了,这刁嘴的小崽子! 老二坐在门槛上揉肚子,有些后悔刚才吃得太多……就听见老大叫他。 “老二,你想不想发一注独财?” 老二眼一亮,“老大您说说?啥独财?那咋能叫我独发呢,怎么不得兄弟们都分点好处?” 老大勾了勾嘴角,指着小童躺的小床。 “看见了没有,这家,有个女娃子!” 这么花心思的小木床,一般人家可都是给女娃子的! 不愧是长年搭伙的弟兄,老大提个头,老二就心领神会,噌地从门槛上跳起来就往冲。 “我这就找去!” 女娃子! 还是在深山老林里的单门独户,那还不是跟白送上门的一个样? 想到在狄国,那些狄人可是捧着银子换女娃子,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娃,能换跟她一般重的银子!这叫等身银!就算长得丑的,也能换到一半哩! 若是在旁的地方,一来离得远,到狄国路途遥远,他们是为了那小东西而来,多个女娃多个累赘,二来也怕万一没弄好,闹起来露了兄弟四个的行藏,如今离着狄国边境就差不到一天的脚程了,有外财不发岂不是傻? 老二跟喝了鸡血似的就往外窜,屋里余下的三人都是笑笑。 老四瘫在炕上,懒洋洋地,“老大,要不咱在这儿住半天,明儿一早走?” 这一路上可真够受的,不是上山就是下坡,压根不见个平路,蛇虫鼠蚁简直是如影随形。 遇见大些的村子,不摸底儿也不敢去投宿,就这么好几天,简直快成了野人! 好容易有个地方能睡个好觉,他是真舍不得马上就走啊。 老大勾勾嘴角,眼中闪过戾气,“行,这屋子倒是不错!” 东西都这么齐全,有现成的不要白不要,至于那房主,全杀了便是。 留着这里,将来……也更方便。 老三喂完了萝卜,又拎起小童,“走吧,小东西,三爷爷还得伺候你撒尿!” 这一路上,负责喂食水和如厕的都是个子较为瘦小的老三,他这活做得习惯,就是不用吩咐也成了自动自发。 老三拎着小童出了门,四处一看,就往房后走去,寻了个土坡,把小童往地上一放,一手就去帮着解裤带…… 忽然间背心一凉,一截子刀尖已是从他前胸冒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尖叫,嘴巴已被捂得死紧,只能发出几声闷哼! 第12章 却是修罗 姜小唐藏在草窝子里,一开始也不敢乱动,后来见厨房上空升起炊烟,知那几个匪人造起了自家的粮食,想也想得到自家屋子被祸害成什么模样,心中自是愤愤。 不过她虽然身体素质强过全华炎百分之九十几的孩童,也不敢冲到那四个有身手的大汉面前表达愤慨的,脑子又没进水。 话说姜小唐早就发现自家老爹是个练家子,可是她磨着老爹让他教自己,老爹却只教她些基本功,比如练下盘扎马步之类的,这些东西不用老爹教她就已经会了好么!可是她又不能明说,只能每次都装傻卖痴地自己胡乱踢腿打拳的,让老爹指点,姜老爹指点归指点,却变得更加小心,从来不在姜小唐面前显露招式,不知道是不是打算以后一辈子也是如此…… 所以身为五岁小童,即使内在是个彪悍的女汉子,手上也有把百发百中的小弓箭,姜小唐也不敢无脑任性。 可恶,草丛里肯定是有小虫子!姜小唐挠着脚踝上被咬出来的包包,既盼着老爹回来,又怕老爹回来打不过那四个人……而且那四个现在应该已经吃饱了,妈蛋! 吃饱了还不走,这是打算长住吗! 而且,姜小唐瞪大了眼睛,瞧着一个灰衣大汉在自家房间屋后转来来转去,仿佛猎犬一般在嗅探着什么,甚至还找到了姜小唐先前准备用来做叫花鸡的泥团团,摸了一把这才扔下,三下两下,居然就顺着后山爬上来! 这个家伙,一定是善于追踪辨迹的! 姜小唐当时跑向山顶的时候挺紧急的,并没有来得及抹去痕迹……如果是普通人,也不可就根据草叶被踩的形状倒向来判断出姜小唐的路线,但这个家伙,他居然就追了上来。 现在如果姜小唐要跳出来再接着跑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她就暴露了。就算现在她离那灰衣人还有十分钟的距离,可如果她这个目标被发现,灰衣大汉追上她也是迟早的事……还不如…… “小丫头,跑得倒快!” “还不快出来,老子瞧见你了!” “小丫头乖乖,赶快出来~” 灰衣大汉,也就是方才被老大一句话给勾起了干劲儿的老二,他一碰到能得好处的事儿就精神百倍,连肚子吃得太撑隐隐作疼都暂时被他忽略不计了。 嘴里乱七八糟地念着,老二一边寻踪辨迹,再看看周边的环境,心里更是激动兴奋。 毫无疑问,这家人是往这边来了,而且大概也就在这片儿! 屋子那般齐整,定是舍不得就放弃了的,自然是要寻个能看得着动静的地方藏起来,等他们兄弟四个走了再回来。 他双手叉腰站在一棵树下,眼神闪着贪婪的光芒,在四周扫视着,忽然树上一个轻响,什么东西朝他头顶上落了下来! 灰衣大汉本能地头一偏,伸舞着手中刀把那物打飞,两眼自然而然地就往树上瞧去,难不成那小女娃还能藏在树上? 然而就这么电光石火的一瞬,劲风却从另一个角度袭面而来,他的注意力都在树顶,哪里转得了那么快……顿时右眼一黑,随即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 娘的!老子的眼睛! 灰衣大汉发出了嗷的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躲到了树后,果然迎面三支小箭夺夺夺地插进树干,虽然尺寸不过三寸,却是强劲有力,直接没入了一半有余! 灰衣大汉捂着右眼,心下骇绝,万万没想到,居然还碰上了硬点子!还伤了他一只眼!这只小箭,如果力道再大些,他这条命都得搭进去! “找死!” 灰衣大汉暴喝一声,提着刀就朝草窝子冲去,虽剩下一只独眼,还是瞧见草窝子里正伏着个小丫头,并没寻着大人的影子,但他这会如同困兽,哪儿还有空多琢磨,满脸鲜血面目狰狞地扑上去……他这会儿只想杀人! 一步两步……三步! “嗷!” 他才踏到三步,注意力全都在草丛里的小丫头,谁知脚底蓦然一凉,紧接着就是剧痛难当,他可怜的脚背上鼓出了一只箭头。 他娘的这鬼丫头! 老子非把她给剁成肉酱不可! 姜小唐蹲在草丛中,注意力高度集中,尽在暴怒中的凶徒身上,她一个五岁的小豆丁,如果可以当然不会去惹这种亡命徒,然而人不找事事找人,逼到临头了也没办法,可惜,只废了一只眼,就算是脚上中招,也没有让这凶徒的动作阻碍多少。 刀风凌厉,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挥过去的,幸好姜小唐一个打滚,躲了过去,然而紧接着就是第二刀,姜小唐在心里暗暗叫苦,果然成人和儿童的体力差别有如鸿沟,想到不远处就是一处山崖,就想着,要不就想办法往那边跑,冒点险,从山上滚下去,总比被这凶徒给剁成肉酱强吧! 虽然攀岩啥的这两年没落着机会练,可姜小唐没少爬树呀,她有这个自信,就算是落下崖去,还是能保住小命的。 “臭丫头,你跳呀!跳啊!” 老二瘸着腿儿拄着刀,阴测测地指着已经站在崖边的小丫头。 娘的,真是大风大浪都见过,倒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此时山风一吹,他剧痛虽未过,但已清醒了许多,弄死小丫头固然痛快,可又怎解心头之恨? “不跳就乖乖过来跪下,爷爷说不定还留你一条命,送你去狄国享福!” 他这些年也不是没做过这种生意,拐了华炎国的女娃子贩到狄国,至于到了狄国那些女娃在狄国女营里能活过几天,他才不会去想那么多呢。 反正在他眼里,只要是女的都是生来有罪,就该像在狄国那样,做一辈子奴隶,年轻的时候就伺候男人,似母猪般地生个不停,等年老色衰的时候就该处死! 他会变成黑风四凶,隐姓埋名,连家乡都不敢回,还不都是女人害的! 凭什么都是一样的年轻小伙,他看中的那个姑娘就选了另一个,还办那么大的婚礼,吹吹打打,招摇过市? 还把新房布置得一片刺眼的锦绣大红? 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得那般意味深长,都在笑他是个失败者! 他趁闹洞房的时候,偷偷藏了起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钻窗进去,弄死那一对男女有什么错? 那两家人凭什么就要悬赏上千两银子,要买自己的人头? 如果当初那女子选的是他不就两全其美,风平浪静了? 血腥的味道钻入鼻中,让他更加兴奋,折磨一个小丫头的快活可以让他暂时忘掉伤处的剧痛……娘的,这肚子怎么也来凑热闹? 那柄曾经犯案无数的钢刀叮当一声跌在了地上。 他才要警觉地去拾,忽然背后风声作响,一股大力已经是将他压在了下面。 老二那只独眼中看到的最后一幕影像,就是一只硕大的虎头! 第13章 小小美人 山崖陡峭,崖边都是裸露在外的灰岩,崖下长着几棵细小伶仃的歪脖松柏树,假如人从这里掉下去,那绝对是绝佳埋骨之地。 一个五六岁的小豆丁,猫着腰,吭哧吭哧地拖着一具壮汉的尸体到崖边,皱着鼻,耸着眉,表情十分嫌弃,然而却没有半分惧色,身边还跟着一只成年虎,那老虎溜溜跶跶,走来走去,眼带好奇,一副完全不明觉厉的模样。 这一幕,若是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定然是极之诡异怪诞的场景! 然而看在姜老爹中,无疑是令他瞬间安心的仙景! “囡囡……” 姜老爹脚下生风,叫了闺女一声也不敢声高,生怕吓着孩子别再给失了脚……啊呸呸呸! 姜小唐的小胖手正好一推,那凶人的尸身就翻了个,稀里哗啦地滚下了山崖,然后,就再也瞧不见啦! 虎老三扒在崖边,虎头朝下张望着,尾巴甩了几甩,有些后悔,方才它没上第一爪,这个游戏好像挺好玩哒! 姜小唐嫌弃地拍了拍手,听到老爹的声音,登时心花朵朵开,飞身就扑了过去。 哎呀,还是有爹好啊! “爹,刚才,吓死我啦!” 这个凶人,他是真正的练家子啊! 就算是前世姜唐体力全盛时期,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啊! 要不是先头声东击西弄瞎了对方一只眼,又把小箭埋在土里作了个套刺穿了对方的脚掌,让他行动受损,而且对方心里还存着反社会反人类的阴暗心理不想一下子就弄死姜小唐,而虎老三又来得给力及时,姜小唐只怕药丸……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姜老爹紧紧地抱着小闺女,眼眶发热,喉咙里哽了几下,才道,“囡囡,是爹不好,来晚了……” 若不是有虎老三,后果如何,他简直不敢想像! 半柱香之前,在看到那个猥琐汉子伸手去解那小儿的裤带,他一时眼花情急,居然把那小儿看成了囡囡!出手就没留力,等那人翻倒在地,松开了那小儿,他这才发现原来弄错了人! 姜小唐在老爹怀里,如同小猪似的拱了拱,她现在还小,能撒娇的时候尽量撒娇,等以后长大了,就算想撒也不可得了……不过鼻际闻到了阵阵新鲜的血腥气,方才那个凶人,已经被她给推下了山崖,那这来源就是…… “爹爹,有歹人进了咱们家,你来的时候可遇见了?” 姜小唐从姜老爹怀里挣出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姜老爹,生怕瞧见哪儿受伤,幸好,虽有些擦伤碰伤,看着似无大碍。 “囡囡莫怕,爹爹已经将他们都制住了。” 房后一个一刀毙命,屋里两个一死一伤,活下来的那个也被他捆得结实,等问明白还有一个是来捉自家闺女时,他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这边来。 “好呀,爹,咱们回去看看,那些歹人不知道把咱们家给祸害成什么样了哩!” 姜老爹再看着姜小唐,简直觉得闺女是失而复得的,连让她下地走路都不舍得,一时一刻地抱在怀里,就要这么走下山去。 “诶,等等,还有东西忘了拿哩!” 姜小唐又挣扎下地,三两步就窜到了一处草窝子里,从里头摸出了个小木盒。 这眼熟的木盒啊! 姜老爹的眼皮跳了跳,嘴角微抽,这熊孩子! 姜小唐讨好地捧着盒子往上送,笑得甜甜的,两个小酒窝里都是蜜,“嘿嘿,爹爹,我是怕坏人把咱家的宝贝给抢了去嘛~” 她真的没有趁老爹不在家的时候就拿出来瞎得瑟啊! 姜老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接了打开一看,见那把宝石匕首还在,心下松了口气,便往胸前衣袋内一塞,背着手走在前头。 “回家吧。” 自从这精灵古怪的小女娃两岁能懂点事之后,他能保证就再也没在她面前动过这个,谁知道这熊孩子是怎么发现的?他可是藏得最隐蔽来着! 姜小唐回过头来,冲着跟着父女俩身后的虎老三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哼哼,方才还跟捧着心肝一样地要抱着咱下山呢,现下就得咱自己走回去了哟…… 所以说呢,亲闺女也比不上梦中情人的信物分量重嘛~ 眼瞧着就到了姜家小屋的房后,姜小唐才要往里跑,就被姜老爹一把拉住。 “囡囡,你和三虎在这儿玩一会儿,等爹进去收拾收拾。” 他那会儿心急火燎地就去找闺女,根本没顾上管屋里的血迹和死人。 他可不想吓着了宝贝闺女啊! 当然了,身为一个无条件偏心的老爹,他家囡囡做什么都是可爱有理的,至于方才把尸体推下山崖那一幕,那是咱家囡囡害怕啊,不然娇滴滴的小姑娘跟个被老虎咬得血淋淋的尸体呆在一处,还不得吓出个好歹来啊? 所以推下山崖,来个眼不见心不怕,才是聪明机智之举…… 姜小唐乖巧地点点头,其实她还是挺想去看看那在自己家祸害的歹人是什么模样的呢,顺便再好好搜查一番,说不定能有什么战利品呢? 比如说,方才那个葬身崖底的,他身上就有好几十两银子,还有好几片传说中的金叶子! 要不是那人临被虎老三咬死之际,吓得大小失禁,姜小唐还打算脱了那人的裤子和鞋子找找看呢……后来还是忍不了恶臭,直接给推下去了。 咦,说到恶臭,怎么这味儿…… 姜小唐目光顺着气味的来源寻了过去,果然看见门口那棵桃树上,绑着一个大汉。 那大汉光亮的脑门上汗出如浆,面如土色,虽是嘴里被塞着破布,可仍然能发出唔唔痛苦的闷哼,而且还有奇怪可疑的声音,再加上越来越重的恶臭……姜小唐豁然明白,哦,这是她放的巴豆粉起了作用了! 看那恶人扭曲痛苦的神色,姜小唐嘴角微弯,这巴豆的效果还挺厉害的嘛,可惜就是起效太慢了点! 虽然四个人里头只有这么一个活口,姜小唐也不想现在过去问他的口风,而是拍拍虎老三,一人一虎来到了上风口的位置。 忽然虎老三低啸一声,就冲了出去,一个虎扑就跳进了旁边姜家的菜地,用爪子捞出了藏在瓜叶下的人影儿。 “虎老三!” 姜小唐眼尖,已是瞧见那人影儿个头小小,比她现下还略瘦小一些,分明是个孩童,赶紧喝止住了兴奋的虎老三,虎老三停了动作,不过那只爪子却没收回来,而是山大王一般地搭在那孩童的胸口,那孩童眼睛瞪得极大,吓得一声都发不出来,仿佛个木偶人儿一般。 姜小唐扯开虎老三,利索地跳下菜地,弯腰探视。 这居然是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童! 肤色微黑,身板瘦小,五官组合得却特别端正,半长不短的头发沾了不少泥土草屑,可还是能看得出来原本如同黑缎子般的质地。 这是个小美人儿啊! 联想到先前在崖顶,那个歹人嘴里胡言乱语的,什么送去狄国当奴隶,难不成,这一行四人,带着这个小童,就是要贩往狄国的! 第14章 两小无猜 姜小唐把虎老三拨拉到一边,柔声问道,“小朋友,你没事吧?” 那小童却是一动不动,抿着薄薄的嘴唇一声不吭,只有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抖。 哎呀,可怜的小家伙,肯定是被那群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给捉来,一路受尽了惊吓,方才又被虎老三给吓了一回,肯定是魂儿都给吓没了…… 姜小唐上辈子是警察,那最是正义感爆棚的,见不得弱小受欺负,瞧见小童这小可怜的模样,就伸手去扶。 “小朋友,别怕,这只笨老虎它不咬人的……嗯,只咬坏人~” 虎老三似乎附和似的喷出一口粗气,蹲踞在菜地里,一屁股坐倒了好几棵青菜。 小童的大眼睛慢慢地有了点焦点,在姜小唐脸上一轮,这才涌出了泪花。 姜小唐还以为她要嚎啕大哭,都准备好了贡献出肩膀来,谁知道小童眨了眨眼,把眼泪又给憋了回去。 姜小唐轻轻拍了小童的小脸一下,表示奖励,“小朋友好乖,来,姐姐带你去我家。” 呃,这小朋友的脸皮好滑好嫩摸起来手感太好了啊,虽然黑点,但绝对是黑里俏,幸好没被卖去狄国! 姜小唐跟着姜老爹隐居深山,这五年里头就去过翼州城一回,附近小镇一回,对整个世界都是一知半解,但也隐约知道,这狄国,相对于华炎朝来说,那绝对是个野蛮未开化的蒙昩之地,大约还实行着奴隶制度,女子地位极其低下,是以狄国国内女子严重不足,要靠在华炎朝严禁的女子贩卖来维持人口。 不过,自打嬴大将军守卫东北边境之后,在强力打击之下,这种买卖已经几乎断绝,而走野狼岭这条道更是艰险无比,却不知为何这四名歹人带着小童走的是这条道? 小童的手被姜小唐拉住,起先微微瑟缩了下,复又定睛看着姜小唐,似乎想要确认这个小姑娘是无害的存在。 这小姑娘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穿着利索的粗衣短打,衣襟上头沾了不少斑驳的泥土和血迹,背后还背着把小弓箭,脑后扎起来的辫子毛茸茸的特别蓬松,鬓角齐整地秃了半截,玉色的小圆脸边上还有一道红色的擦痕,看上去就是跟人大战过三百回合,不过却完全没有颓丧之意,小身板挺直如松,眸光闪亮如星辰,弯起来的唇角边上还有两枚甜甜的小酒窝,仿佛整个人身上,都洒满了灿烂的金芒。 小童轻轻地动了两下手指,回握了过去,那小姑娘的笑容更深,一使力气,就把小童给拉了起来。 “别怕,那些坏人都被我,……都被我爹和虎老三给打死了,只剩下一个,呶,被捆在那儿,也蹦跶不了了,我们家就我爹和我两个人,是这山里的猎户,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等问明白了,就送你回家去……” 姜小唐唠唠叨叨地说着宽慰的话,这被拐买的儿童一般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心里难免会有阴影,多跟他们交流交流,才能带着他们尽早地走出心灵的黑洞…… 呃,不知不觉职业病又犯了…… 姜小唐拉着小童走回到家门口,见老爹正在打水,姜小唐挠了挠脸,窘窘地说,“爹爹,咳,水不能喝啦,被我撒进了巴豆粉。” 小童内心敬佩脸:好厉害的姐姐! 树上歹人老大:娘的!就说怎么突然腹疼如绞,出招都无力,原来是这刁丫头使的坏! 姜老爹楞了几息的神,手里的木盆晃了两下,这才无力地道,“这是洗地用的……” 他就说么,杀这几人的时候好像特别顺手,原来是有自家小丫头的手笔在里头! 话说闺女你才五岁呀! 有个这么精怪的闺女,当老爹的压力好大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干厉害是好事……就像,就像…… “爹,咳,那个,我带这个小妹妹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啊~” 姜小唐这半天又是玩泥巴,又是爬树上坡,还跟凶徒斗智斗勇,真是一身泥一身汗一身血,先时紧张不觉得,现下却是浑身难受。 姜老爹瞥了眼那个黑脸小童,瞧着她五官精致细腻,身板瘦小,神情怯生生的,按说来历不明,是不放心让她跟自家闺女在一处的,不过,就瞧这小身板,还有自家闺女那生龙活虎的劲头,更何况还有一只虎老三在旁边呢,也就放了心,点头道,“带上老三,莫要玩水,快去快回。” “好呀!好呀!” 姜小唐忙不迭地点头,脚下生风,已是进了房内,几十息的工夫,已是捧了两套衣服出来,还带了个盥洗的小篮子。 “小妹妹你是不是饿了?给你吃糖。” 那小童也不吭声,乖乖地任由姜小唐拉着走,只是动作无力,姜小唐看着她的嘴唇都起了皮,就想着这一路上那歹人肯定不会给吃饱饭,免得小童逃走,就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摸出几块桂花糖来递过去。 小童略一迟疑,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将桂花糖放在嘴里,嘴唇微动,似要说点什么,却半个字也没发出来。 姜小唐并不在意,心里有阴影的小朋友嘛~咱要用爱心来温暖关怀啊…… 顺着山路走出去五百米,便听到水声叮咚。 原来是一道细泉顺着山壁流下,在山壁低洼之处汇聚成一个半亩的小水池,最深处不到一米,多余的水量便从缺口流出,变成涓涓山溪。 姜老爹当初会选在这里长住,也是因为取水方便之故。 姜小唐能自由行动之后,这小水池简直就是她的游泳池兼澡塘子。 “水有点凉,你可以慢点下去。适应了就好了,篮子里有澡豆,洗干净以后就换这套衣裳……” 姜小唐叮嘱着小童,把手上的干净衣物放在池边的大石上。 小童仍是瞪大眼睛,呆呆愣愣的,姜小唐只当她害羞,便豪爽地给小妹妹作示范。 “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呢,咱们一起洗!” 脱得光溜溜的姜小唐,一个鱼跃就跳进了水坑,溅起水花点点,姜小唐咧嘴而笑,虽然水凉点,可是它倍爽啊! 小童眨了两下眼,手脚有点局促,眼光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却就是不肯动作。 “快下来玩水,你看这里还有小鱼儿呢!” 姜小唐游了两下,就游到了池边,伸手去抓小童的脚丫子,笑得轻快,“下来洗白白,不然我可要拉你啦!” 小童垂下眼睫,嘴唇抿着,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这才慢条斯理地脱去了自己的外套。 她穿的是套寻常的粗布衣衫,可外套一脱,露出来的却是绫缎的内衣。 小内衣作工考究,在袖口和领口处还绣着雅致的竹叶纹,特别贴身…… 姜小唐瞧见,心里暗想:嗯,这小朋友的家里肯定是富贵人家,既然是富贵人家,怎么却被这四个恶人给掳了去,要卖到狄国? 假如这是姜小唐上一世那个世界的古代,姜小唐还能理解,肯定是因为宅斗啊什么的才会给人贩子以可趁之机,可现下这是女尊朝啊,富贵人家里应该没有宅斗嘛~ 嗯,等咱再长大些,一定要多了解下华炎朝的社会形态和状况。 小童身穿白绫内衣,更显得弱不经风,看模样就想穿着下水,姜小唐笑嘻嘻地扯了一把,“小妹妹,衣裳穿着下水,湿了可不舒服……呃!” 她这一扯不要紧,那露出来的,是,是! 这个小美人儿他不是小妹妹,而是个小弟弟!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印象却是深深地印在某个伪儿童的眼底,呜呜…… 咱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猥琐的怪阿姨啊~ 小童却是咬了咬牙,果真就要脱掉贴身的小内衣,姜小唐赶紧阻止,“咳,小朋友你,你想穿就穿着吧……”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神呀,咱居然被个小朋友给看光了! “咳,那啥,小朋友你在这边洗,我去那头啊……” 姜小唐有点语无伦次,抱着自己的衣物就往池塘的另一头跑了,幸好那头还有块突起的大石板,能遮掩个一二,不然虽是小朋友年纪还小,也不适合在他面前裸奔啊! 姜小唐之前每回洗澡,那都是要在池子里作天作地,四种泳姿都要来两遍这才算完的,不过今天冒冒失失地在小弟弟面前裸了回奔,有点小别扭,三下两下洗完就上岸换好了衣裳。 “小朋友,你洗好了没?” 姜小唐连问了三声,这才听到一个低低的应声。 “嗯。” 等姜小唐过去一瞧,不由得窘了。 大概是这位小朋友在家里是衣来伸手的小少爷,虽然勉强是洗好了了,可穿衣裳就困难了。 除了裤子大概是穿对了之外,上身的袍子,简直是前后反好么? “来,我帮……” 姜小唐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小童,哪里是什么黑里俏,分明全身上下雪白粉嫩如同瓷娃娃一般! 肌肤如银碗盛雪,凤眼薄唇,明眸皓齿,身条修长,穿着姜小唐的粗布衣服,也是难掩国色!难分雌雄! 此时那一双小凤眼睁得大大的,水光盈盈地看着自己,又是依赖又是胆怯,姜小唐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摸这小家伙的头,小家伙就会扑到自己怀里嘤嘤嘤…… 姜唐上辈子身为女汉子,比较欣赏的都是同一国的铁血男儿,古铜色肌肤,键子肉还有八块腹肌人鱼马甲线那种,不过可惜的是她们队里的小伙伴们一开始还有对她表示好感的,可后来熟悉了之后,见识过了姜唐手撕歹徒的凶狠,大家都转头去找温柔贤惠型的女朋友了。 可想而知,姜小唐挺看不上过于秀气的男人,不过眼下这个小朋友还相当幼小,柔弱一些也是情有可缘的。 姜唐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没事,这回姐姐帮你穿,不过你要记住喽步骤,下次自己就学会了,小朋友很聪明的对不对?” 小童乖巧地点点头。 第15章 郦大学士 危机即除,又洗得干干净净的,虽然有认男为女的小插曲,但一来小朋友年纪幼小,二来姜唐女汉子粗神经,所以姜小唐很快就把这微窘的小插曲给抛到了脑后。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不管年纪大小,长得好的总是会更容易得人好感,更何况是这般如同仙童似的美娃娃? 姜小唐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摸出一把小梳子,给小朋友湿漉漉的头发梳理着。 好羡慕,为什么自己的头发就是毛毛糙糙呆毛乱飞,小朋友的头发就手感这么顺滑? “郦星河。” 小童似乎是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虽然声音略有些哑,可那说话的语调,神态,都透着天生的气度优雅,可想而知,等若干年后,会长成一个多么美绝人寰的俊公子啊! “这名字真好听,我就叫你河河好不好?” 小童点了下头,姜小唐拉起他的小手,两个小童一起往姜家小屋走去。 在他们身后,一只百无聊赖的虎老三远远地跟着,很是不开心地甩甩尾巴。 “我叫姜唐,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要么就叫姐姐……” 千万不要叫姜姐和唐姐,那听起来多怪异啊! “好。” 小童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侧仰起脸来看着姜小唐,低低地叫了声姐姐。 那声音软软的,听起来特别苏,还有那依赖的小眼神儿望过来,姜小唐只觉得心都要化掉了似的。 打小的时候跟姜小唐同年龄的小女生们爱玩的都是洋娃娃之类的,姜小唐却更喜欢弓箭小车之类的玩具,那会儿她还很不能理解那些小女生,这时却似乎get到了点什么。 大概母性是天性?就算女汉子也不例外,只不过是有的人觉醒的早,有的人觉醒的迟? 两小童一对一答着走到姜家,姜小唐再瞥向门口的桃树,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歹人的影子,就连痕迹…… 姜老爹正用铲子在平着树下的地。 姜小唐走过去问,“爹,那个坏人呢?不会是跑了吧?” 姜老爹拎着铲子站起身来,抬眼望了望后山的山顶,淡然道,“送后崖了。” “啊?这么快?爹你怎么不问问,还有没有别的同伙?还有,还有,从前他们都干过什么坏事啊?” 姜小唐原本还以为姜老爹至少要留着这个俘虏一段时间,或是送官府,或是审问些口供,没想到姜老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人给处置了,仿佛在说的是一只不长眼钻进姜家地窖的灰老鼠似的。 姜老爹屈指在闺女脑门上轻弹了一下,“没同伙,不说。” 他说的言简意赅,也就只有姜小唐能听得明白了。 姜小唐一跺脚,惋惜不已,“哎呀,而且这么重要的活口就没了,还有很多疑团都没有解决的呀!” “爹,我刚刚问过河河了,河河是京城人,和我一样,家里只有一个爹,是坏人假扮成河河的外祖家去学堂人,才把河河给骗走的!” 除了这四个歹徒,那还有提供计划的主谋和跑腿的帮凶都没找着呢!怎么可以不留下口供啊! 不知不觉犯了职业病的姜小唐悔之不迭,早知道老爹的处理方式这么简单粗暴,她就不应该先带着河河去沐浴的! 姜老爹无语地看着姜小唐,“闺女,咱们只是远离京城的平民百姓,并非官差。” 虽然自家这个浓眉大眼,虎虎英气的小闺女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案情的小模样,的确令人忍俊不禁,还令人不可抑制地想起故人,然而他还是得教会傻大胆的闺女什么是现实啊。 “哦~” 可不是么,别说这辈子到了封建时代,他们父女俩不过是住在边境的底层平民,就算是上辈子,姜家也算是体制内的了,有些案情,也是有不能说的各种缘由的。 比如说小河河被掳这案子,从小河河的叙述来看,这四个恶人应该是那种行事无顾忌的江湖人,而小河河的父亲,又是做官的,按照姜唐所知的经验来看,黑道一般不会去招惹白道,更何况是天子脚下的京城? 这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那背后的人既然敢做出这种绑架官家子,还让人千里迢迢地往死仇狄国卖,这就不光是凶残,而且肯定是强大背景方敢如此的…… 而姜老爹一个身受伤残,隐居山林的平民百姓,显然是不适合去趟这浑水的。 而姜小唐自己,姜小唐看了看自己小豆丁般的身板,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她再长个几岁就好了。 姜小唐有些微微泄气,却听身侧小童的肚子咕噜作响,忽地想想,小河河被他们绑架到这儿,肯定是没吃少喝的,眼下案情先放放,得吃顿饱饭才是正经。 姜老爹最是面冷心软,他自己养着年纪差不多的闺女,再看别人家的孩子,就都有几分本能的怜惜,更何况还是这么粉妆玉琢的一只? 姜老爹做饭又快又好,不一会儿已是端出了清粥和两三个小菜,算是迟来的中饭。 姜小唐看着小童那渴望又茫然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家伙肯定是在家里养尊处优的,说不定都不会自己夹菜,就挺热心地帮忙,“河河吃不吃鸡蛋?韭菜吃吗?这个蘑菇很鲜,要不要尝一点?” 姜老爹目光横斜,只作不见。 哼,这种闺女还没长大就要被拐跑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小童也是饿得狠了,而且坏人都没了,眼下这个小姐姐人又很好,所以即使眼前的饭食比他平时用的看上去粗陋许多,也不在意了,用小木勺取了一点尝了尝,居然味道也挺香哒…… 这大概是小童被掳之后,吃过的第一顿饱饭,小童吃掉了满满的两碗,直把小肚子撑得溜圆。 而且也不知道怎地,姜小唐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哪怕明明是累极困极,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还硬要跟着,活脱脱地似个小尾巴。 姜小唐只好表示自己也困了,小童这才有样学样地跟着姜小唐一起在小床上躺下,没到五分钟,他的呼吸就均匀了,大概这些日子精神高度紧张,这会儿才能放松下来。 姜小唐可一点也不困,平静五年的山居生活,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般惊险刺激的大事儿,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老爹说呢,于是悄悄起身,跑去找姜老爹。 “爹,爹,咱们是不是要把小河河送回京城,让他跟家人团聚啊?” 虽然不能化身正义使者把罪犯绳之以法很可惜,不过千里送被拐儿童回京跟家人团聚,也很正能量啊! 姜老爹正做在光线好的厨房门口,手里拿着姜小唐换下来的破衣裳缝补着,闻言眯了眯眼。 “他叫什么来着?” “郦星河。爹是不是听说过呀?” 老爹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啊,说不定从前也是在京城混的呢。 姜小唐蹲在姜老爹腿边,两手托着腮,又开始了好奇宝宝脑补模式。 “倒是知道,京城的郦松风郦学士。” 姜老爹掂起小袍子对着光看了下补痕,满意地点点头,“郦学士有个儿子,是景福二十八年出生的,母死子存,比你大一岁……” 姜小唐微愕,“啊?” 第16章 华炎婚姻 小朋友那瘦小的身板,明显比自己还低的个头,不可能比自己大一岁呀? 姜小唐眨眨眼,“爹,会不会京城里还有别的姓郦的作官的?” 嗯,虽然郦这个姓还挺少见,而且是同姜老爹一般单身养娃的……这条件限定的范围确实窄了点。 姜老爹慢悠悠地用剪刀剪去多余的线头,道,“郦学士人称京城第一美男子。” 姜小唐秒懂。 就小朋友那如仙童似的颜值,可想而知,他亲爹也该是不世出的神仙人物才对。 京城,姓郦,做官,单身有子的高颜值鳏夫……这几乎就可以肯定啊。 嗯,不过,老爹的话里,好像暴露了些什么信息哟? “那小河河比我大一岁,怎么看上去这么小?个头比我低了那么多?” 姜老爹把衣服收好,不紧不慢地瞥了姜小唐一眼,“囡囡吃得多!长得快!” 也不想想,谁家孩子跟囡囡似的,一顿饭能顶得过大人了,打从会走路起就跟猴儿似的上窜下跳没消停过,这动得多,吃得多,不长得块才是奇怪了好吧? 姜小唐眼神微斜,“呃……” 这算是夸吗?算是吗? 忽然鼻子翕动,捕捉到了空气中隐约传来的香气。 “呀!有香气,爹,爹你在厨房里做了什么好吃哒呀?” 看到老爹起身要进厨房,姜小唐赶紧跟上。 姜老爹眼角余光瞥见姜小唐那口水欲滴的模样就忍不住心里好笑……这可是刚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啊! 当然了,自己养的娃娃生龙活虎,胃口倍棒,那自豪感也足足的就是。 京城第一美男子又如何? 还不是把儿子养得跟个小弱鸡一般,看着就病病歪歪的,就这还没看好,要不是偶到了自己父女,郦学士的独子就要被卖去北狄那个虎狼之地了! “方才在房后看见个泥团……” 姜老爹说着话,就看见自家闺女一脸心虚却又馋虫难抑的傻样儿,唇角也忍不住上弯,“就扔进灶底了。” 姜小唐两眼骤然放光,欢呼了声,一把抱住了姜老爹,把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老爹怀里使劲蹭。 “嗷嗷……好爹爹!爹爹好!” 大概人变小了,行为模式也跟着低幼化了,姜小唐早就卖萌无压力。 姜老爹揉了揉闺女的小头发,给灶炉里的叫花鸡泥团翻了个,好让它受热均匀些,这才拎着姜小唐出去。 “行了,得过会儿才能好,去玩吧。” 姜老爹养孩子,是半放养,吃穿上用心,也教几个字,随姜小唐爱学不学,不过姜小唐表现出来的聪明倒很是让姜老爹吃了一惊,但也没萌发出要把闺女培养成个绝世神童的豪情壮志来,好似他和闺女生来就住在这片边境的山林,以后天长日久的岁月,也要这样过下去一样。 姜小唐又不真的是五岁的小童,在经过了先前那些惊险之后,哪里还有闲心去玩? 先前郦星河小朋友在,好多话她都不好直接问,现下小朋友睡着了,她可不就找着了机会。 “爹,那四个大恶人临死的时候,就没交待些什么啊?他们是不是跟狄国有来往?是不是狄国奸细呀?” 姜老爹微笑不语,却是看向姜小唐的小胖腰,姜小唐猛觉不妙,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小荷包。 这里面可是有她的战利品呢! 然而五岁娃的战利品是那么好保得住的么? 姜小唐嘟着嘴,眼巴巴地看着姜老爹把荷包里的银子和金子,还有一块玉佩,全都给收走了。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的事,吃好睡好玩好……就是。” 虽然这些钱财是姜家积蓄的几倍,但姜老爹似乎也没看在眼里,随手寻了个布袋装起,当着姜小唐的面儿,就放在厨房的房梁上了。 姜小唐望天,这明显就是欺负自己年纪小个头矮嘛~ 姜老爹看见自家熊孩子吃瘪的模样,心下忍俊不禁。 姜小唐却是眼珠子一转,又想起方才讨论的事来,又拉着姜老爹的胳膊摇晃着撒起娇来。 “对了爹,咱们是不是应该送小河河回京城啊?是不是啊?” 虽说这深山老林里,各种动植物应有尽有,大自然的馈赠多多的,可住了五年也有些腻了,这华炎朝的大部分地方可都没见过呢,更不用说一国之都的京城了。 姜老爹不动声色,在门口取了水桶和担子,去取山泉。 姜小唐装模作样,也拎着自己的小水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小麻雀似地问个不停。 “你喜欢这小家伙?” 姜老爹状似随问,姜小唐不疑有它,点点头,“喜欢啊,河河长得太好看了。” 这么漂亮的小伙伴谁不喜欢啊? “那还送什么,留下来当童养婿好了。” 姜老爹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却轰得姜小唐外焦里嫩,好半天都忘记了走道儿。 等发现老爹已走得远了,姜小唐又赶紧追了上去。 “爹!我才不要童养婿好吗!我是那种需要从小养童养婿的蠢货吗!” 什么童养媳童养婿的,那都是野蛮落后地区自身条件各种失败永远也不可能找着对象的露瑟才会有的好吗? 姜老爹挑着担子的脚步微微放缓,大胡子下的唇角勾起笑意,“傻闺女,难道不想找个好看的女婿吗?” 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儿子,照这个长势,虽然身板弱了些,将来也不会比第一美男差啊。 “当年,京城第一美男子,国士无双,风华绝代,引得多少京城贵女竞折腰,若非郦松风只愿娶妻,不愿出赘,当今皇夫的位置,怕都是他的。” 有父如此,儿子能差的了吗?那肯定是下一代贵女们争夺的焦点啊,留给自家的囡囡有什么不好? 姜小唐手上拎着的小水桶都差点惊掉了,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小河河他爹真这么……这么……”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形容词来,却是又为另一事不解。 “爹呀,什么娶妻,什么出赘,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等姜小唐跟老爹走到泉水边上的时候,姜小唐已经明白了这华炎朝的婚姻制度。 原来华炎朝的确如姜小唐所料的那般,是不折不扣的女尊朝。 具体表现就在无论是皇位,还是爵位,都是长女继承制,若家中没有女儿,这才轮得到儿子。 不过男子地位也不低,除了皇位和爵位不能优先继承之外,别的跟女子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能念书作官继承家业。 至于缔结婚姻,则是类似于契约制。 男女双方在成婚之前,会把将来成亲之后的子女姓氏,若是和离的财产分配问题都谈好,写进婚书里,到官府里记档,一式三份。 比如说约定好了,将来子女都随男方,女子也入住男方家,那就跟姜唐的上一辈子的平常婚嫁差不多。 如果约定好子女都随女方,男子入女家,那就叫入赘,即使男子将来富贵了,发达了,也不可能反悔,假如没有正当理由却要反悔的话,那就只能净身出户,子女皆断亲,还会在官府的档案里记上一笔背信弃义,若是为官的话,将来仕途也会受阻。 而反之,是女子出嫁却要合离反悔的话,得到的待遇却不一样。如果有儿女,就能根据儿女的个数从夫家分到相应比例的养老金,而留在夫家的儿女也要对母亲尽一份孝道。当然若一个儿女都没有也未生育过,那也是净身出户,再无瓜葛。 是以在华炎朝,有嫁有入赘,只看待成婚的男女,能耐家势以及相互之间的强弱关系对比了。 如松风公子,出身清贵,有才有貌,还是京城第一美男,又中了状元,就有了傲然的资本,宁愿娶个各方面都略逊色于自己的妻子,也不愿意去做贵女的赘夫,这个世人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第17章 俺娘是谁? “爹,我将来一定娶个哪哪都特别好的夫郎回来!” 姜小唐听完了这华炎朝的婚嫁之俗,意外觉得还挺对自己脾气的。 在现代,姜家专出本事高能耐强的女汉子,外人说起来也是褒贬不一,可不是么,女汉子这个词儿,到了后期,已经被污名化了,一说女汉子,就成了不修边幅毫无女人味的丑挫女,成了找不着对象的困难户。 如今到了华炎朝,别的先不管,这契约婚制倒是不错,不然似现代一般,不少女的结了婚,就以为万事大吉,辛辛苦苦挣钱生娃经营小家,结果忽然有一朝来个晴天霹雳,老公跟小三卷钱跑了,还卖了房留下巨债,生的娃也被婆家抢走,那万恶的婚姻法二十四条,害了多少无知善良的姑娘们。 姜老爹默然地把水桶放对了位置,接着山泉水。 他家闺女,别的优点且不论,这胆大敢说那是头一个。 换做旁家的女娃娃,好歹也要害个羞啥的吧? “咳,爹你说对不对,我这么优秀,根本不需要童养婿的吗,咱们就把小河河送回京城吧?啊?” 姜小唐仍是不忘初衷,接着说服姜老爹。 “那什么,咱爷俩还能去京城逛逛,而且护国公府也在……” 姜老爹正把接满了水的木桶提出来,闻言不由手上打了个晃,桶内泉水打了个水花,溅湿了姜老爹的袍角。 “瞎说什么!” 姜老爹面色微沉。 姜小唐嬉皮笑脸,摇着姜老爹的手臂,“爹,咱们一道去京城瞧瞧护国公府在哪儿可好?说不准还能见着护国公呢?” 当初的嬴大将军,在大败狄国四太子那一役之后,在独子百日宴那天,收到了嘉奖的圣旨,奉召回京,如今镇守在翼州城的却是朝廷另外指派的姒将军。 所以姜小唐也能理解为何姜老爹就再也没再带她进过翼州城,去那将军府后街小酒楼孤坐独饮了。 姜老爹声音微凉带涩,“瞎说什么护国公,大将军也是能随便编派的?” “嘿嘿,咱们边城的老百姓,哪一天不提起大将军来,都盼着大将军能回来接着镇守呢。” 虽然姜小唐和老爹住在深山老林里,偶而也会去外头的村子里瞧瞧,那些田间地头的闲聊什么的,还是听了不少的。 这人和人的风格不一样,当初嬴大将军在的时候,那是主动出击,敌军敢犯秋毫,必十倍诛之。 所以狄国上下,不光是正规军队,就是零散小土匪,也不敢靠近华炎这边。 然而这位姒将军就……说得好听些是保守,说得难听些就是胆小,完全采取守势,倒是督促防御工事什么的抓得挺紧,也是狄国人这些年被打怕了,而且大将军手下的众将都还在各关镇守着,这才没有再起战端。 但那小股的狄国流匪,到了秋上的时候,却会趁夜溜到华炎这边的村子里,抢完东西和人就跑。 这帮天杀的倒也精似鬼,知道若是闹得大了,华炎大军肯定会出动,就专门弄些恶心的小动作,比如说一次只抢几头牛几十袋粮食,一个女人什么的,报到官府这边来,那些流匪早就不知踪影,往狄国茫茫荒漠深去遁走了,上哪寻去? 当然官府这边,姒将军倒也不是半点不管事,他还是会命人照会狄国那边的官府,令其交出匪徒,交还本国女子的。 但历来嘴炮打得再欢,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那边无非是假腥腥送点财物过来,美其名曰补偿损失,但被掠去的女子? 哎呀,真是对不住,贵方那位女子,到了我国这边,水土不服,医治无效,已经不幸身亡了呀。 对于姒将军来说,损失并不大,不过是个平民女子罢了,这不是对方歉也道了,损失也赔了,就是人没回来而已嘛……可对于那女子的家人来说,可不是椎心泣血之痛? 虽然事例五年来有三次,并不算太高,但也足以让边境老百姓心心念念着嬴大将军了。 大将军在的时候,他们可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姜老爹听到闺女这句话,脸色倒是轻松了些,“那也不用去京城。” 方才吓了他一跳,还以为这古怪精灵的小丫头,是觉察到了什么呢。 “嘿嘿,爹呀,难道你就不想见大将军吗?” 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熊孩子又放炮了。 “囡囡!别乱说!” 姜老爹声音提高了几分,难得的有些疾言厉色,然而在胆大皮厚的姜小唐眼里看来,并无卵用,这熊孩子歪了头,笑嘻嘻地,“那爹呀,你的小宝箱里的宝贝匕首,是从哪儿来的?我娘又是哪个?” 虽是童言童语,听在耳中却不啻于雷鸣电闪,姜老爹身板有一瞬间的僵硬,瞪大的眼神里,尴尬无措痛惜惊愕交错闪过,猛然间背转过身去,再也不看自家这熊孩子。 壁上山泉,已是注满了第二只木桶,清澈的泉水顺着木桶边缘流下,落入天然的小池之内。 姜老爹好似没看着一般,死死地盯着池水,一言不发。 姜小唐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老爹这是生气啦? “爹,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可是我就是想知道我亲娘是谁呀?岭上村赵狗子,刘花苗他们都有亲娘,怎么就单单我没有?” 姜小唐内心住着的是成人,其实对这个生身之母,并没有那么浓重的好奇心,只不过有时候看着老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那把宝贝匕首睹物思人,黯然神伤的模样,姜小唐就想努一把力,弄清来龙去脉,看能不能让姜老爹跟他的爱人破镜重圆什么的。 五岁小丫头的声音里难得的带着鼻音,听着可怜兮兮的,熊孩子一秒变思念亲生母亲的小可怜啊。 其实姜小唐的演技并不怎么样,但她面对的是个爱女成习惯的老爹,瞬间就被打动了。 姜老爹转回头,终于给姜小唐讲述了他和姜小唐生母的故事。 姜小唐听得略有点方,“啊?爹爹是说,我娘原本是将军府的侍卫,跟爹好的时候,却没想到家中已经给定了亲事,所以生了我之后就把我给了爹,然后她就回老家成亲去了?” 这个,好像跟她出生时那段勉强对得上? “那,爹,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第18章 京城刘家 在闺女清澈的目光注视下,姜老爹忍不住伸手去摸脸上的伤疤,不过将触未触之时又及时地收了回来。 “爹原本是京城人,在京城有个仇家,这伤,就是在仇家手下死里逃生得来的。” 姜老爹说得这么坦然,让吵着要去京城见识大场面的姜小唐赧然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几乎把容貌都给毁了,可以想得出来当时是如何的性命交关! 要知道,虽然姜小唐来了这个世界才五年,见过的男子并不多,可不管是岭上村的村民,还是翼州城内的酒楼跑堂,但凡有点条件的,哪个不是挺注重外貌的,甭管已婚未婚,是丑是俊,那都是把胡子刮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顺顺当当,那些满脸大胡子,有点邋遢的,往往都是死了妻子和离婚的鳏夫,还是已经彻底没希望的那种! “爹爹我错了,我不该吵着要去京城,那个仇家是谁?等将来我替爹报仇去!” 姜小唐拉拉姜老爹的衣袖,捏起小拳头在眼前晃了晃。 “傻囡囡,仇家有权有势,只怕就是十个咱父女俩,都不能伤着那人一根寒毛,咱们还是安心在这儿过活吧!” 姜老爹摸了摸小豆丁闺女的头,说话的内容虽沉重,语气却有几分轻松,说完就挑起水桶往家走去。 姜小唐拎着自己的小水桶颠颠地跟在后头,边走边琢磨。 姜老爹这个故事,对于见多识广的姜小唐来说,只能算是真假各一半。 比如说姜老爹的情人,姜小唐的亲娘是将军府的侍卫,这个也许有可能,但分手原因这么套路又不可信了,想必其中有些个纠结狗血的恩怨情仇在里面,但肯定是不宜对五岁小豆丁讲,所以姜老爹直接弄了个儿童版,至于那个仇家么…… 姜老爹提到仇家两个字的时候,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种种复杂:挣扎里带着伤怀,痛苦里还有着愤怒……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话说姜小唐也是办过大案要案的(实习参与),但此时她的小脑袋瓜里,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故事。 当然了,姜老爹能给五岁小豆丁透露这么多,估计已经极限了。 为了做好人,就把自家人送到危险的境地这种事,姜小唐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姜小唐就不再提去京城了。 反正,就是多养活一个人呗~ 当然了,姜小唐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她的童养婿的。 但住在这深山老林,去离得最近的村子也要一个多时辰,唯一的玩伴是只不会说话的虎老三,现下再多一个漂亮的小伙伴,姜小唐的内心是欢迎的。 然而知道自己暂时回不了家,小伙伴的情绪是低落的。 “河河别难过,过段时间,我们想个办法给你家人写封信,让他们来接你也是可以的呀?” 只不过这样的话,来来回回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了。 虽然不能亲自送郦星河小朋友回京城的家,捎个信给郦家还是可以的嘛。 半月后,京城。 华炎朝的京城,乃是数百年的古都,分内外城,内城以皇城为中心,一圈圈的都是权贵官宦人家的府第居所和华炎朝最为繁华的街道。 寻常的小老百姓,大都住在外城,不过离内城城门近的地段,那自又不同,价格就要高出去一截,能在内城城门附近有房产的,也算是殷实之家了。 东北角靠近城门的安定里,便是个典型的平民区。 青石铺路,屋舍严整,临街的大多是前头开着铺子,后头是住户小院。 柳树巷口便开着家不大的杂货铺子。 行商模样的中年汉子一边走着,一边探头张望,待看到那杂货铺子挑起的布帘招子上头写着刘记杂货四个大字之后,便三步并做两步,踩到了柜台前的脚踏石板上,高声问道,“敢问这儿可是刘记?可有个刘大娘?” 坐在高高柜台后的老汉穿着寻常布衫,枯瘦面容,眉眼耷拉着,满脸的纹路深深刻画着愁苦,双手拢在袖里,如同木偶泥塑般,半天不动一下,见有客问也是慢吞吞地,木着脸应道,“诶,是哩,客人要挑些什么?” “这位大叔,请你家掌柜的刘大娘出来,有人托我给带信,要当面交呢。” 那汉子见寻对了地方,不由得喜形于色。 老汉面露狐疑,这人满口的东北口音,他们家又哪里认识东北地界的? “我闺女眼下却是不在,这位客人有信就给我吧?” 那汉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可不成,托我送信的人可说了,当面交给刘大娘,还要让刘大娘给我三两银子当酬谢哩!” 他们这些做小行商的不容易,风里吹,日头晒,几百上千里的路啊,都是腿儿着来的,这还得是太太平平没遇上盗匪的好时候。所以除了来回贩运货物之外,私人再接几个送信的活儿贴补一下,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三两!走走走!这信俺们不要了!” 老汉听着就倒抽气,两手乱摆驱赶着送信汉子。 这些天,家里头男的女的都是兵荒马乱的,连正经生计都顾不得了,一天也不知道损失多少银钱,偏他又不掌权说不得嘴,正烦恼呢,这还有个上门打秋风的! “呀,你这老汉怎么不讲道理,我也是千里迢迢,好心好意地送信上门,收三两银子是那寄信的客人说的,又不是我浑讹来的,既是嫌三两贵,那便有话好说,少些也是可以的~” 汉子接了这单活儿,听那寄信的汉子交待要收三两银子才能交出去,本以为是个好买卖,谁知道却碰上个一毛不拔的抠老汉? “一分银子也没有!快走快走!” 老汉越发觉得这是来骗人的,抄起了柜台边上的一把鸡毛掸就要动手轰人。 汉子吓得后退一步,下了脚踏石,然而倒底还是舍不得说好的酬劳,“老叔有话好说,这信万一是有要紧事……” 二人正捌扯着,打从街口拐进来位中年女子,头也不抬,脚下生风地大步走,恰好听到这边动静。 “爹?你们这是做什么?” “诺,就是这封信,这位大姐看是收还是不收吧?” 几句话交待了原委,眼瞅着中年女子眼神骤然发亮,汉子心中亦是一喜。嘿,有门儿!这趟没白来! 中年女子两眼紧盯着那封信上的提字,激动得声音都抖了,慌里慌张地扯下自己的荷包来就塞了过去,“收!怎么不收!劳烦这位小哥把信给我吧!” 不说荷包的重量,就是光这个绣着金线缀着绿松石的荷包,那也是挺值钱的,汉子心花怒放,眼珠一转却道,“哦,人家寄信的客人可说了,还要问他的生辰日子,对的上才能给信哩!” 那女子赶紧报出了日子,没等汉子松手,就一把抢过了那封火漆封口的信。 几下扯开,看了两眼,便惊喜得大叫! “老天有眼!小公子有消息啦!” 第19章 寡妇鳏夫 学士府内一处外院里,绕墙而栽的花树绽芳吐蕊,微风吹拂,便是满院闻香。 花厅内轩窗自外敞开,露出厅内陈设清雅,茶气氤氲。 厅内一主一客,俱是各居其位。 主人是位二十余岁的男子,素衣长衫,顶戴白玉冠,相貌本自昳丽,却是形容消瘦,眉眼之间掩不住的疲倦,薄唇紧抿,目光也并没看向客人,而是只盯着窗外,仿佛神思不属。 而坐在客位上的是位年轻女郎,鹅蛋脸儿,杏眼长眉,妆容精致如画。身穿着正红色绣襦加十二辐的织锦湘裙,窄紧的腰封勾勒出细细的腰身和丰润的峰峦,乌发上戴着精致繁丽的黄金嵌宝花冠,把整个人衬得更是光灿夺目,浓丽美艳。 “郦郎,听说昨夜风寒加重,咳了好久,我这才想过来看看,怎么郦郎却不在房中养病,还要到客厅里来相见?” 年轻女郎望向男子的神情,是掩不住的情意绵绵,声音里也是关心中带着点点痴怨。 那男子正是京城第一美男子郦松风,郦星河的亲爹,还是昭文阁大学士,曾经的文状元。 当今华昊帝登基之后,郦松风也成了昭文阁最受皇帝青眼的学士,不少圣谕政令都有他的润色参与,算是清贵之极的文官。 郦松风的视线略从窗外的花树上收回一些,双手拢于袖中,淡淡然道,“多谢姒小姐关怀,不过小小风寒,礼不可废。” 侍立于花厅门口的中年男仆嘴角轻扯,目光盯着地板。 小少爷丢了快一个月,如今府里一天天都是愁云惨雾,大爷这段时日都是告了长假,多方奔走设法却只听到些不好的消息,都急得病了也不肯歇着,还打算卖掉府里的产业,准备多雇些人往更远处寻小少爷。 这位姒宁小姐么,是承恩公姒家的大小姐,早年自家大爷未成亲时,那也是大爷的爱慕者之一,不过后来大爷不愿意入赘,宁愿娶远房的表妹,也就是仙逝的夫人,姒小姐就跟京城里那些众多爱慕者一般,死了心另外婚娶了。 不过两年多前,姒小姐的夫郎打猎意外坠马而亡,姒小姐就成了新寡。 而三个多月前,皇夫姒宇做的大媒,给姒小姐和大爷定了婚事。 姒小姐那可真是热情似火,不过大爷这边却是若无其事地冷淡……定婚之事,郦府里只有老夫人在热络地张罗吧? 小少爷丢了,老夫人整日以泪洗面,求神拜佛,这不,带着几个下人长居莲台寺,为小少爷能平安归来诵经祈福呢。 而自家大爷就更不用说,几乎把府里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寻找线索,他自己也是三天两头地往京城府尹那儿跑,除此之外,京城的各大镖局,甚至黑道江湖人物,他都去送过礼求过人情,就是为找到小少爷,这一个月来,小少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煞是愁人,瞧着大爷那真是活生生地瘦了好几圈儿啊! 姒小姐起先也挺热心的,派着家丁帮忙出力寻人,不过瞧瞅着这一个月都过去了,各家帮忙的亲友们都暗暗觉得是没啥希望了,都不跟着参和了,反而还有那些不识眼色的,来劝说大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如早点娶姒小姐进门,早日开花结果,两家可是商议好了,将来的子女一半姓姒,一半姓郦来着。 小少爷几乎是夫人拿命换来的,从打出生就是大爷亲手养育,除了有乳母喂奶之外,那就是夜里睡觉,都是大爷亲手哄的,从一个小肉团养到六岁,聪慧识礼还长得极好,活脱脱是缩小的大爷,这猛地丢了,可不是如同割肉剜心一般的疼?咋会才两个月不到就要另娶好早些再生? 大爷本来就不怎么对这门婚事上心,这下可不更是冷淡了? 而姒小姐却是不死心,动不动就找借口上门……又是送吃食,又是送药材的,估计还在大爷的院子里收买了眼线,不然怎么大爷昨儿才咳得重了,今儿就知道了? 姒宁听了郦松风这很是冷淡的回答,眼神不由得一黯,语带幽怨。 “郦郎,你我都定了亲事,何必这般见外?” 这跟她想得可不一样! 她想的是美公子病体支离地倚在床头,她这个未婚妻亲至榻前,不假人手,亲自服侍,朝夕相对,耳鬓厮磨什么的来着,哪里想得到,如同嫡仙般的男子,竟是这般的冷清,怎么也捂不化! 不就是个小屁孩子吗? 当谁不会生似的! “姒小姐,当初星河生母离世之际,我曾经答应过她,要好生抚养他长大成人,如违誓言,人神共愤……咳咳,如今我儿失踪,一日不寻回,我便一日无心再谈婚嫁,为免耽误姒小姐青春,我想,这桩婚事,还是解除了的好……” 郦松风因着风寒,说话的声音略有些中气不足,然而吐字清晰,足以让盼着刷好感度好早日得偿所愿的姒小姐听得明白,如受雷击。 “不行!” 姒宁那温柔带笑的神情瞬间大变,失态地从座椅上跳起来,“郦松风你……” 不这幸好她还有些理智,把类似你失心疯了是不是蠢这种诟病的咆哮给压了下去,要特别努力才能挤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关切表情,“郦郎你不要这样,我愿意等你心情恢复了再谈婚事,等多久都成的……” 郦学士苦笑着挥了挥手,“咳咳,恕在下病体不适,就不留姒小姐了,郦福送姒小姐出府!” 他就知道有皇夫做大媒的婚事,不是那么好退的,可他也是下定了决心,决不会让这个女人闯入他们一家的世界。 一个月就花去了几乎郦府所有的现银,这些银子自然不是全打了水漂的。 星河被掳,这事儿背后怎么会没有姒家的影子? 如果不是儿子还在他们手里,郦松风不好跟他们撕破了脸,他就算冒着抗旨的风险,也要退掉这门令人恶心的亲事! 姒宁神色变幻,目光幽怨,然而郦学士却瞧也不瞧她一眼。 姒宁咬了咬牙根,她就知道! 不行,她要回去跟……说,那小崽子什么时候弄死不行?干嘛非得在她没成亲之前? “大,大爷,有,有小少爷的消息!” 一个小厮脚下如飞般地跑进了院门,嘴里忙不迭地嚷着。 第20章 虎落平阳 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郦松风已经坐在了大将军府的迎宾院内。 待客的仆人倒是很客气,请他上坐并且倒了上好的香茶。 “郦大人稍待,小人这就去禀告将军大人。” 中年仆妇叉手行礼,这才转身出了会客厅。 临去时无意一暼,但见这位曾经的京城第一美公子容颜憔悴,神色焦急,两手紧握,瞧也没有瞧那盏泡好的香茶,不由心下微叹,大步走了出去。 会客厅距离将军所在的满春园不过只有几百步远,才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头乐音阵阵,正唱着小戏。 仆妇溜着边儿快步疾走,绕过了正在庭院花树下载歌载舞的两个小戏子,略抬眼,就看到自家将军披发跣足,半倚半躺在回廊上。 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将军大人外袍散乱,内袍也不整齐,月白色的里衣松松的掩着,露出了脖颈下一截玉色肌肤,一手抱着个酒壶,另一手支着头,眼神惺忪,似醉非醉,也不知道是否在听着戏文? ”启禀将军,郦学士郦大人求见。” 女子仿佛没听到似的,仍举起酒壶往口内倒,却不想玉壶已轻,几滴就干了。 “来人,换酒!” 女子眉心一蹙,把酒壶随手抛开,幸好是在狼皮褥子上头,那玉壶倒还未破,自有身边侍者默然接了退下。 中年女仆目光闪了闪,又把方才通报的话传了一遍。 她身为将军府里的管家,如今将军不大管事,这一应事宜可不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虽说将军这一年越发不见外客,偶而见一两位客,也是从东北翼州城那边过来军中旧部,京里这些人情往来,官场应酬,简直是理都不理。 若是寻常官吏,她依着将军的意思随便打发了也就是了。 可这位郦学士,那可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据传说,当今皇帝当初只是个不怎么受重视的皇女时,那也是这位郦学士的痴心爱慕者之一,只不过郦学士才高心傲,并不肯入赘,这才失之交臂,但当今上位之后,明显得对这位年轻的鳏夫大学士更为青眼有加,诏书政令皆倚重郦学士润色添减,正可谓是深得圣心的天子近臣! 而且坊间传闻,皇帝对郦学士,压根就没断了当初的痴念,只不过碍于皇夫姒宇,这才没能跟郦学士重续旧情,但时时地放在眼前身边,多瞧上几眼也是心旷神怡的。 如今自家将军的处境本就微妙,怎么好再得罪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管家嬴刚正待多劝上两句,却见将军把手一挥,声音微哑,“停了吧!” 乐音和唱腔戛然而止,小戏子们安静地退下。 “嬴刚你说,郦松风求见?那个京城第一美男子?” 赢展飞醉眼横斜,“听说他才定了亲事?这都要成亲的人了,来见本将军作甚?不见!” 本朝民风开放,这未婚的男女,若是看对了眼,也不是不能来往一二的,只不过,若有一方是定了亲事或是成了亲的,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嬴刚膝盖微软,差点就给自家将军跪了。 “回将军,郦大人定亲,那都是三个月前了,这回来求见将军,怕是有什么疑难紧急之事。将军还是见见为好……” 嬴刚说着话,都为将军有些心酸。 明明是一头猛虎,却有志难伸,为肖小所乘,为上位者所忌惮,还有那…… 莫怪如今只寄情美酒声色呢,不然天天要憋屈死! 赢展飞眼皮不抬,似乎在心头略斟酌一番,这才坐起身,摆了摆手,懒洋洋道,“行啦,叫他过来吧?本将军可懒得挪窝。” “呃……是。” 赢刚咽下劝将军前往正式的会客厅见客的说法,领命而去。 反正将军已是喝的半醉,把实情告诉郦学士,见与不见来与不来,都随郦学士去。 至于说鳏夫寡女,美酒醉人,若是能发生点什么,让自家的将军有点快活消遣的事也好。 桌上香茶渐冷,郦松风正襟危坐,两手捏成拳,手心渐湿,全神贯注地听着院门口的动静。 忽地窗棂作响,郦松风抬眼望过去,正好对上了一双银蓝色的双眸。 郦松风心头顿时大震。 当他走到窗前的时候,就发现了异眸的主人……却是个四五岁的男童,生得漂亮,两只眼睛瞪得极大,几分好奇,几分阴郁和自得,神情间仿佛带着未经开化的蛮横。 身为一个独自把幼子照顾长大的鳏夫,郦松风见了别人家的孩子,特别是差不多年纪的,都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可不知为何,对于这个男童,却完全例外。 “大胆?见了本小将军,怎么也不给小爷行礼?” 男童跟郦松风对视了几息的工夫,忽然抬手指着郦松风,大声尖叫了起来。 郦松风眼中的惊骇一闪而过,原来,那些传言,果然是真的! 他半天没反应,男童却是烦燥起来,从窗边花树底下抄起一粒土坷拉,就要朝郦松风砸去。 “诶!诶!我的小爷呀,快放下快放下!来来咱们回院里去啊!” 幸而男童还没付诸行,就有两个中年仆妇,冲上来一个抱腰,一个抱脚,麻利地把小童给带走了,临出院子的时候还不忘记冲着客人表示道歉。 “这位大人莫怪,我家小少爷年小还不大懂事哩。” 赢刚进到会客院的时候,正瞧见那两个仆妇抱着小少爷急急忙忙往外走。 见着她这位大管家,二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赢刚瞪了二人一眼,心里直叫晦气。 小少爷顽劣,将军只让他呆在春草院里,除非年节才让出来,但这小祖宗却跟个猴儿似的,自己会时不时偷溜出来,本来偷溜出来玩耍也没什么,只不让将军瞧见就行,可这回居然闹到客人面前,还是天子近臣郦学士面前,这就很尴尬了。 “郦学士来得不巧,我家将军今日喝了点小酒,有点醉了,此时正在园子里坐着醒酒,虽是有心招待郦大人,只怕有些失了仪态……郦大人您看这……” 赢刚把话都点到,这去不去,介不介意,那就全看郦松风自己了。 郦松风如今正是心急火燎,哪里还顾得上仪态礼节,直接就迈步,“这些倒是无妨!还请赢管家带路。” 跟他亲儿子郦星河比起来,什么将军醉酒,将军府小少爷居然生着异瞳这些事,那都如天边浮云,不值得挂心…… 脚下匆匆地进了园子,郦松风瞧见披发赤足的赢展飞大将军,还是略有些无语,强忍着不快坐在了廊下设的矮凳上,“见过赢将军。” 这哪里是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大将军,这分明是个沉湎酒色的惫赖之徒! 第21章 互惠互利 “呵,郦大人……光临,是来做什么的?” 嬴展飞靠着身后的软垫坐着,身子微斜,目光依然迷离,酒气升腾,玉面微酡,嘴角的笑容既有不羁,亦带微讽。 “某欲求将军救我幼子。” 在朦胧的视线中,这位京城知名的第一美人,居然离座而起,长跪在了狼皮褥子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言辞谦卑而恳切。 嬴展飞仿佛吃了一惊似的瞪圆了双眸。 ”郦大人这话何意?你家儿子丢了,应该找京城府尹,怎么跑到我这闲散人家里来了?” 郦大学士独子失踪,这一个月以来,多方奔波寻找,就算是不问世事的赋闲大将军,也略有所耳闻,不过她也没当回事,毕竟,郦学士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啊……上赶着拍马屁的人多的是。 ”不瞒将军,这些日子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该找的人也全都找过,然后今日突然得了消息,小儿竟然是被人绑架到了东北边境,翼州城内。” 嬴展飞原本昏昏欲睡漠不关心的神情忽然一变,眉头微拧,”翼州?” 不过是一个官家小儿,或是图财或是情仇,只在京城闹闹也就罢了,怎么会牵扯到千里之外去? ”正是,” 郦大学士小心的从衣袖内掏出了一封信,”将军请看。” 嬴展飞随手接了过来,展开一看。 纸是寻常的桑皮纸,东北边境盛产,比京中常用的纸要粗糙坚硬一些。 ”……爹爹,儿在这儿一切安好,等爹爹来接我回家……” 纸上字迹端正,一笔一划,已是颇有风骨,略带的稚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不是事先说明,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十几岁书院少年的笔迹。 而信上的内容也跟一般的家书没什么两样,就仿佛是个离家远行的少年,提笔跟家人闲聊些家常,里面甚至连地名都没有提起,但却提到了将军府后街的美食…… 这明显的就是描述的翼州城将军府后街! 别人不清楚也还罢了,那里曾经是她的地盘,就是闭着眼睛,也能认得出来。 “送信人呢?” 嬴展飞问出这一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答案。 从东北边境到京城,千里迢迢,普通老百姓是不会用到官驿的,自然是那些行脚的小商贩了。 “是翼州城的行商,寄信的是个从前没见过的男子。” 郦松风初次看到时心里也是既惊且疑。 这字迹,分明是他儿子星河的,写的内容也挺家常,没有什么影射和勒索之意,可他之前是完全没想过,他儿子居然会给掳到那么远的东北边境去! “既然信是真的,郦大人也算是得了儿子的下落,那便派人去接就是。” 嬴展飞把信还给郦松风,虽然心里也升起疑惑,但毕竟事不关已,郦松风属于皇帝的嫡派,还是文官系,她则是过气的武官系,互相没什么交情。 郦松风再度拱手,“还请嬴将军略施援手,某不胜感激。” 嬴展飞笑道,“郦学士这可是拜错了庙门,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有个承恩公府的大小姐未婚妻,你未来的大舅子就是翼州城的镇北元帅,不管是派人还是自去都方便之极,怎么想到我这闲散人来了?” 郦松风苦笑,“将军心如明镜,自然能料想到,若非是姒家兄妹,只怕我儿还受不了这遭劫之难。” 姒家出过两任皇夫,当今皇帝,外家就是姒家,此后又娶了姒家的公子姒宇为夫,登基后,姒宇也被册封为皇夫。 姒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外戚第一。 姒家的年轻一辈有姒宇,姒宇的亲妹妹姒宁,还有堂兄姒荣,其余分支子弟也不少,只不过都是庸碌之辈。 而姒宇姒宁姒荣这三个人里头,除了皇夫姒宇老于谋算之外,姒宁不过是一团绣花草包,姒荣则是平平无奇,虽然在南边混了几年军功……但也不过是靠着姓姒的沾光得来的罢了,能平安镇守东北,不过是借着前任嬴将军的余威。 可再没用的将军,也在翼州城呆了五年,郦松风没去过翼州城,只依常理推算,翼州城已是姓了半个姒。 唯一能跟姒姓抗衡的,大约也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呵呵……” 嬴展飞皮笑肉不笑,“那又如何?姒家势大,郦学士来找我,还不如去求圣旨。” 她虽不在朝,可这些人之间的狗血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皇帝华相昊和姒宁都心悦郦松风,皇帝却娶了姒宇,郦松风娶了自家远房表妹。 若各安现状也罢,偏郦松风妻子难产而亡。 所以承恩公世女姒宁的前任夫郎就也“坠马而亡”了。 皇帝坐拥四海,却因为一夫一妻之故,不能得到心上之人,若郦松风是那知情识趣的,自然早就洗涮干净自荐枕席,偷摸来往也不稀奇。 可惜这位偏是个倔的,皇帝看得着吃不着,反而更是惦记。 如此一来,皇夫的地位受到威胁,难道会坐视? 为姒宁和郦学士做大媒云云,不过是想早点把对手弄走罢了。 否则兴许哪一天,皇夫也病故或是意外了呢? 郦松风眼睫微垂,“嬴将军当初少年成名,从武状元到大将军,可谓是战功赫赫,威震四海,然而为何却不鼎力支持当今?反而自请长守边关?” “当初自有太女,我为何要支持二皇女?” 后来太女被废,二皇女冷门上位,那也是她们皇室内部的事,关她个武夫鸟事? 嬴展飞冷笑两声,习惯地就伸手去找身侧的酒壶,却瞧见一双如玉修长的手,抢先一步捧住,动作优雅地斟满玉杯,稳稳送了过来。 “那我不去向圣上求助,反而来找将军的理由,也是一样,不过本份而已。” 郦松风眼中闪过一抹自嘲。 他又不傻,不是没看出来那天下至尊之女的暗示。 这百年来也不是没有皇帝的情人恃宠生骄,在后宫和前朝掀起腥风血雨的。 但他不愿。 一是对那位,完全没有男女之情,二是理智尚存,论琴棋书画,诗词文章,政务见解,他倒有些自信,但如果真的成了入幕之宾,那就是正式对上心机深沉狠辣果断的皇夫,估计他们父子最后都尸骨无存了吧? 嬴展飞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眼神微斜。 “行,算你说的有理,可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帮你?还嫌那位不够厌弃?” “自有大礼相酬!” 郦松风眸光深沉如墨,与那半醉的女子对视,声音坚定低沉,听着竟有几分暧昧。 不会吧? 嬴展飞瞪大了眼睛,双手乱摇,怪叫道,“不,我可不是那位!不好这口!” 真的,她中意的,不是这一型啊! 郦松风一直以来诚恳谦恭的神情也破了功,咬牙反驳道,“不是这个!” 可恶! 他明明一直洁身自好,根本没卖身给皇帝好吗? 嬴展飞就瞧见郦松风以手沾了酒,在玉壶身上写出一行字来。 那字迹几个呼吸间便变得了然无痕,然而那内容却已是深深映在她的脑海之中! 嬴展飞瞪着那行字,捏着杯子的手,青筋毕露,突然嘣的一声,迸裂了! 第22章 长亭之会 阳光明媚,微风吹拂。 老姜家门口的桃树前挂着个木制的靶子,五十步开外,身穿黑色布衣紧身短打的小男童,举着一张小弓箭,正在努力的瞄准。 一只小凤眼微眯,手指一松,小箭离弦而出,刚好正中靶心。 小男童瞧得分明,不由露出了欢欣笑颜。 旁边还有个使劲鼓掌拉气氛的姜小唐。 ”河河真棒,这才学了多久?就已经能中靶心了!” 小男童侧过头来,对着姜小唐璀璨一笑。 姜小唐对于这样颜值高又乖巧听话的小伙伴,简直是毫无半点抵抗力,瞬间就化成知心姐姐模式,在小伙伴的肩头上拍拍,表示鼓励。 ”按照河河这个速度,明天就可以用活靶了!” 郦星河小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小姐姐是认真的吗? 这些天,他都在跟着小姐姐练习射箭,姜小唐没少给他表演过百步穿田鼠,菜花蛇,蝙蝠,壁虎,蜘蛛,凡是附近能找到的活物,均不放过…… 郦星河本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身边有奶娘照顾,小厮伺候,住的屋子每天都要打扫除尘熏香,过去六年里见到过的生物,只怕都没有在这里一天见到的多…… 郦星河的胆量也在飞速提高。 他已经从见到老鼠蛇壁虎这些会惊叫,进化到熟视无睹了,不过让他手起箭落,血花乱飞,暂时还是有心理障碍。 小姐姐说的对,总要有至少保护自己的能耐。 姜小唐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河河生的这么可爱,很容易吸引坏人的注意,所以要坚强起来,多学本事,才能保护自己,也保护家人哦~” 姜小唐上辈子是警察,虽然没几年,就光荣穿越了,可耳濡目染还是听了不少,越是可爱的孩子就越需要保护,越是漂亮的姑娘就更要小心,要不怎么会有红颜薄命这个词呢。 满心正义的姜小唐,决定在郦星河家人将他接回之前,给这漂亮小伙伴来个加强集训,最好是上树能爬,下河能游,防得了饿狼,打得过后娘那种…… 没错,善于分析线索的姜小唐,知道郦星河的亲爹在三个多月前订了亲事,未来后娘还是个什么公的世女,就已经自动脑补出一幕幕的黑心后妈虐待儿童的法制栏目剧。 这七天,郦星河每天开弓射箭一百次,跟着姜小唐练习防狼术半个时辰,吃过午饭后,姜小唐还要拎着他去泉水边学游泳,这会儿日头晒过的池水暖洋洋的,温度最合适了。 两个小童都是身穿姜老爹给做的背心短裤,权当作游泳装。 前两天郦星河已经学会了在水里漂浮,今天主要学的是蛙泳。 郦星河小朋友大概运动天赋很是寻常,完全比不上他的颜值和智力,不过那也是看跟谁比,比如说似姜小唐这样的天才开挂儿童,郦星河就成了渣渣,但如果是跟京城里名门贵族娇生惯养的那些少爷小姐对比的话,郦星河也算出类拔萃的了。 ”善游泳的男子,身材,我是说身体都特别好,河河,等你将来回了京城,也别把游泳落下呀。” 碎碎念着的姜小唐坐在池塘边的大石头上,毛茸茸的头发半长不短,蓬松的披散在肩头,两只小脚丫子在水里扑腾着,嘴里还叼着一根青草。 虎老三则懒洋洋的伸展着身体,趴在姜小唐身边,仿佛一只爱晒太阳的大猫。 经过了不懈的努力,郦星河已经可以自己游动个一二十米,换气虽不熟练,却也是在进步着,这对于一直被娇生惯养,奶妈仆人们包围的小少爷来说,这是个新奇而且有成就感的体验。 “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像你游的那样好?” 郦星河已经从池塘的另一端游过来,两只小手扒在池边,露出湿漉漉的头颈,乌黑的长发用皮绳扎在脑后,几点晶莹的水珠从额头上流下来,睫毛如墨羽,整个人都好像活生生的小美人鱼,当然,是游泳技巧不大好的那种。 姜小唐上辈子那可是参加过军事五项比赛的,武装泅渡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这种小水塘里的游泳? 河河,你是没希望了…… ”坚持锻炼就可以了……” 这就是善意的谎言。 姜小唐伸出手,把水里的小美人鱼拉上了岸,把放在一边的干衣裳递了过去。 ”快去换衣服吧。” 聪明的姜小唐,从自家找了一块旧布单,挂在树丛中,好充当临时的换衣间。 ”那我再去游两圈……” 郦星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在家里可是除了跟着爹地练字学文勤快,其它时候那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多一步路都懒得走,如今每天累的夜里入睡的时候腰酸背痛,却仍然乐此不疲。 姜小唐笑着拉住了郦星河,在那如明花晓露般的小脸上捏了一把,”今天的圈数已经够了,快去换上干衣服吧,若是得了风寒,那可就得不偿失,欲速则不达了哦~” ”那好吧。” 郦星河眯起凤眼,乖乖的点了点头,抱着干爽衣物小跑着走了。 不一会儿就看见用作临时更衣室的旧布单上头露出了个小脑袋,冲着姜小唐咧开灿烂的笑容。 要知道,数天前,这小家伙连自己穿外套都不会呢! 像这样聪明又乖巧,美貌又好学的,将来长大了,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令人垂涎三尺? 嗯,好像美少年养成也不错…… 姜小唐觉得自己断然拒绝姜老爹那个提议真是……忽然很不想把小河河交出去怎么办? ”姐姐……” 郦星河换了身青色短袍,白白的小脚丫子上套着一双小木屐。 虽然只是普通的青色粗布,半点装饰和纹路都没有,可郦星河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普通的粗布衣裳也被穿出了小清新和不经意的精致。 正是年纪小颜值高,整个人就像是行走的二次元四头身萌系小正太,每一格静止下来都可以当手机墙纸……然而可惜姜小唐现在没手机。 姜小唐伸手招他坐下,如同往常那般,拿了厚布帕子替郦星河慢慢擦干头发,那粉妆玉琢的小童,凤眼微眯,半倚半靠在身后小伙伴的肩头,午后的太阳照在两个小童的身上,温暖而又静谧。 一直被当成路人虎,还被喂了狗粮的虎老三甩了甩尾巴,不爽的把虎头扭到了一边。 京郊外,十里亭。 此处是京城去往北方的必经之路,是以十里亭就成了出京远行客的送别地。 地标建筑十里亭内几乎每日都有饯行送别宴,有时赶上好几家设宴,亭内装不下,便挪到了亭外的空地上,反正是把酒送别,倒也不在乎环境。 此时正值初夏,往来客商行人不少,十里亭便有三家正开着送行宴。 一家是京城的大商户,用绸布帷帐在十里亭西面围出了大块空地,摆着酒席,甚至还有两个勾栏红伶在吹拉弹唱。 另一家大约是京城学子,摆在西面,不少身着学子长袍的年青男女聚在席间,把酒吟诗,挥毫泼墨。 而占据亭子中央的,大约是高门贵族,织锦翠帷将长亭围的密不透风,里头的酒席排场如何,有什么宾客,送的是什么人,外人一概不知。 只偶而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断续声音。 在十里亭长做食水生意的商贩不少,有那眼尖见多识广的便指着翠帷入口处那盏琉璃灯道,“这是安平郡王府的,方才见好些仆人拥着几位贵人进去,一位贵人男子,另一位贵夫人,还有位贵人家的小小姐,必是安平郡王与保国公一家三口了。” 听八卦的人都禁不住油然羡慕。 这安平郡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身份贵不可言,容色俊美无俦,若非一足先天微跛,京城第一美男子也说不准就不是郦学士的了呢。 安平郡王在六年前同保国公结为伉俪,婚后夫妻和乐,保国公生下一位小世女,听说六月能言,两岁识字,四五岁便会写诗做词,正是京城里顶顶有名的神童。 如此高贵智慧并存的一家,怎不令普通小民景仰羡慕? 八卦众还在传诵着保国公小世女的生而不凡,却听马蹄得得,从京城方向的大道上,驶来了一队人马。 这一队人马,速度很快,转眼已是到了跟前。 细看之下,这队人马却是分成两拨。 一拨人都是身着武者服饰,有男有女,一个个腰背挺直,眉目间自有英武杀伐之气。 另一拨虽然都是紧身短打,大部分都是男子,但在气势上,却是略逊于前者。 如果是再细细分辨,则可看出两拨人马,分别以一男一女为首。 为首的女子穿着寻常骑装,浓眉如剑,斜飞入鬓,眸光清亮如星,流转之间却似冷电,不怒自威,凛冽清寒。 为首的男子也是骑装,眉目俊美如仙,长相和打扮略有些不搭,但这份不协调,也并没有令他的容色损失半分。 八卦众瞬间又认出了这两位:郦大学士,和嬴大将军! 第23章 故人相逢 嬴大将军,和,和郦学士! 本来不过是随意瞧个热闹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两个人可都是京城里的名人。一个是威震北边的大将军,一个是国士无双的松风公子。 这俩人虽然都名满京城,以他们为主角的绯闻轶事还真不少,可这一文一武,年纪上大将军也比松风公子要大个几岁,是以不管是哪路传闻,都没有这二人同为主角的大戏。 何况据说大将军未婚生子之后,就落下了旧疾,这不皇恩浩荡,召回京城,大将军荣养在护国公府内,据说是悉心教养幼子,且放出话来,无心婚事,让京城里仰慕大将军英姿的小公子们都暗自扼腕不已。 而郦学士呢,除了有是皇帝心口那颗朱砂痣的传闻之外,还跟承恩公的世女定了亲事,听说这门亲事已是谈妥,不娶不嫁,婚后子女各分一半,按两方的身份来说,倒算是公道的。 倒是听说过,郦学士府里丢了小公子,掐指而算,这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应天府的差役们和郦学士府的家丁下人们见天地在京城寻人,几乎把京城翻了个底掉,都没个下文,眼见得是找不回来了。这京城的老百姓,也就是替郦家叹息几声罢了。 本来还以为这郦府说不得要赶紧定下跟承恩公府的亲事,也好借承恩公的势帮着找小公子,可眼下,大将军和大学士都身着骑装,并辔而行,一俊雅,一英武,娘呀! 瞧着居然还挺般配! 这是个什么情况?这两人带着手下要出京? 去哪儿?顺路,还是有意同行?这可是大新鲜啊! 别说是围观路人了,这般的名头,这般的阵仗,就是那两班送行宴上的众人,也纷纷被惊动。 喝酒的放下了杯,诉说离情的打了磕,挥毫的掉了笔,吟诗的忘了词儿…… 无数的眼睛,都紧盯了过去! 十里亭被华丽锦帐围起来的酒筳上,响起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小童声音。 “母亲,父王,云儿能去外头看看么?我想看看大将军还有大学士可以吗?” 正举着酒杯给坐在对面的男人敬酒的女子微微愣了下,就拿眼去看男人的脸色。 虽然十里亭几乎被围的密不透风,但外头的一举一动,都会有身边下人过来通传的。 她眼没瞎,不是没看见自己这位郡王夫君面上那一瞬间的僵硬。 所以她才掩饰般地频频向即将要远行的夫君敬酒,说一些个路上安好,早日归来的祝福语。 可惜的是,她那天生早慧,冰雪聪明的宝贝女儿却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反而是哪壶不开提了哪壶。 “去吧。” 安平郡王华秋逸只思忖了几个呼吸间的工夫,就微微笑着对女儿挥了挥手。 看着小姑娘被奶娘抱出亭外,安平郡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锦障围得再严,也只是遮挡了视线,声音却是挡不住的。 那些窃窃私语的字眼还是不可避免地钻入了耳中。 “……怪不得嬴大将军一直不谈婚嫁,原来是瞧中了松风公子呢!” “哎呀,还别说,郦大人一身戎装,看着倒是更俊美了呢,” “……可郦大人不是有了婚约?” “有婚约又怎样?还不是能退?” 华炎朝的婚姻,在没有立下契约在官府入档之前,那都不算数。 在民间,定下的婚约,如果有一方想要反悔,甚至都不必直接上对方家中去退亲,直接另找个异性,举止亲密地往大街上这么一走,那就是妥妥的告诉对方,这门亲事,咱退了吧? 除非是那实在为情爱冲昏了头脑宁愿没成亲就忍辱负重顶绿帽子的,不然但凡正常些的,都会同意退亲。当然了,用这个法子退亲的,也略有些不地道就是。 那一队人马接近十里亭之际,速度略缓。 在几百只眼睛的注视下,大将军一勒缰绳,从坐骑上跳了下来。 抬头望着马上的郦松风,爽朗笑道,“郦郎可要饮些冰饮?” 这十里亭是出行要道,贩卖食水的商贩少说也有几十家,真真是花样繁多,丰俭随意。 然而此时,众人关注的,都在那个郦郎二字! 有□□! 铁打的有□□哇! 承恩公府的那个纨绔女,这下可没地儿哭去了!快到手的京城第一美男子都要飞了去! 骑在一匹雪白漂亮的骏马上的松风公子,眉头略展,点头应了声,“也好!” 便似清风吹拂乌云,明月清辉骤然洒落那一瞬! 飞了!飞了! 落到了大将军这儿,谁有这个胆子抢走? 当然,除非是皇帝,可皇帝还有皇夫呢,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啊! 紧接着,又是喂狗粮的一幕:大将军居然朝松风公子伸出一手,马上那美男子,也不拒绝,搭着对方修长的手掌,就借力而下…… 白白胖胖的奶妈,领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站在锦帐边上看热闹。 小女童遍身罗绮,肤色如雪,眼似水杏,娇娇怯怯,眼中闪着好奇,还夹杂着一抹深思。 自有大将军的从人去摊子上买了荔枝饮送上,大将军接过那沁凉的竹筒,嘴角含笑,随意亲密地递了过去,“这家的果子饮地道,往年常喝,郦郎也尝尝!” 郦松风优雅地品了一口,赞许道,“果然不错。” 卖荔枝饮的小贩激动地两眼发光,准备回去就换个招牌,旁边务必要加上:大将军和大学士都说好! 停留这么一下,本来就是为了秀给众多眼睛看,大将军觉得差不多了,便笑着使眼色。 “接着赶路?” 郦松风颔首,“听将军安排。” 眼瞅着这两个话题人物就都准备上马,围观群众深深地在心里表示了下遗憾,忽然奇峰突起,打从郡王府家的锦障内,走出来一对夫妻。 可不正是安平郡王华秋逸和保国公包秀容。 “嬴将军,郦大人,久违了。” 华秋逸朝着对方提声打着招呼,微笑得体而优雅,就仿佛真的是久别相逢,故人相见一般。 白晳丰润的保国公随着夫郎露出笑容,只这笑容,有多僵硬,只有自己心知罢了。 第24章 貌和神离 “微臣见过安平郡王殿下,保国公。” 郦松风礼数周到,风仪如画,行动间如行云流水般的优雅自如。 其实他这会儿,关心的是如何能节约工夫,早一天赶到翼州城去,方才在马上,早就瞧见了郡王府的标志,本想着在人多的地方故意显摆下,装模作样完了就上马开道,谁知道,这郡王府的两口子也来凑热闹作甚? 这华秋逸是皇帝的亲哥哥,同父同母那种,都是继皇夫所生。 先帝和结发皇夫感情甚笃,大婚后生有一女,也就是太女殿下。 只可惜那位皇夫是个短命的,青春正盛的时候就仙逝而去,那会儿先皇才不过二十来岁,自然又续弦了位姒家出身的皇夫。 这位姒皇夫大概是因为年纪比皇帝小个好几岁,对于如何履行皇夫之职,相妻教子,父仪天下这些并不称职,很是闹了几出笑话,一开始不为先皇所喜,是以大婚后五年,才生了第一位皇子,也就是华秋逸。 然而悲催的是,华秋逸这第一位皇子并不如别的皇子那么受欢迎。 出生之时一只脚丫子先出来,导致母亲难产,差一点就要改朝换代,换做哪一位女皇,也难免会对这个儿子有所心结。 别说是华炎朝这些的女尊时代,就算是在男尊时代,郑伯寤生的故事也是流传千年。 拼了老命生儿子,主要是想享受生了儿子之后的荣耀的,这命都没了,再是儿子有荣耀顶个屁用? 是以郑太后看着郑伯就烦燥,那华炎朝的皇帝,看着这个差点让朕驾崩的儿子能乐的起来么? 且华秋逸生的时候脚丫子先出,御医们赶紧手忙脚乱地给塞了回去,想各种办法正胎位,大概是用力太过,以至于这位皇子一出生,那脚上就带了点毛病,小时不显,等学走路了才看得出来,略有几分跛…… 一个亲生的,还有缺陷的儿子,可想而知,那皇帝会是什么态度了。 太女当时体弱多病,皇帝又需要多个女儿来巩固皇位……这之后才有了二皇女,但就因为不喜姒皇夫,连带着对二皇女也冷了几分。 华秋逸之前一直算是位尊的小透明,在京里默默无闻的那种,还是到了后来,同父同母的二皇女做了皇帝,他得封郡王,这才陡然变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华炎朝女子为尊,特别是皇位,除非半个女子都没有,这才能轮得到儿子继承。 是以所有的皇子,虽然一般都会被封郡王,但都是无实权无封地,只有禄银的那种,只要成亲,就天然的视同入赘,所生子女都姓妻子家姓,除非天灾*,皇室女子死绝,皇子才会改姓继位,不过真到了那时,一般也都是天下大乱,大厦将倾了。 安平郡王的的爵位里头带了个王字,但其实论品级,还比不上一等国公,是以护国公嬴大将军并不需要行华秋逸行礼,而保国公只是三等公,反倒是要先向嬴展飞致意,“嬴国公一向可好?” 包秀容那笑容里都透着略带敌意的苦味,嬴展飞淡淡点了头算是应答,拱手道了声失陪便回到了队伍当中。 完全没有要跟这一对皇室夫妻寒暄的打算。 “郦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华秋逸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嬴展飞落到了高头大马上,可能答话的却只有面前的郦松风。 郦松风面现忧色,“家中小儿失踪月余,某无计可施,忧心欲狂,幸好有嬴将军仗义援手,愿带着府内家将助郦某一臂之力,郦某自是感激不尽,如今是得了些线索,要往历山县去,殿下想来也有事在身,小臣自是不便多加打扰……” 说罢告了罪便去了,竟是不给华秋逸再多说几句的机会。 华秋逸凤眼微眯,望着远处那并辔而行,显得异常般配的男女,渐行渐远,直至不见,不知不觉间,唇角已是挂上了一丝寒凉的笑容,目光却又略带迷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只立在那里,不言亦不动。 包秀容离得近,瞧得分明,心里更如吃了黄连一般。 待要劝说,却是不敢,半晌方嗫嚅着唤了一声,“郡王?” 华秋逸目光如箭,斜视了她一眼。 包秀容袭爵保国公,这保国公原本也是开国传下来的爵位,只不过当时就定下只承袭五代,到了包秀容这一代的时候,已经是第六代,本是没了爵位的,而包秀容这位勋贵女,资质平平,长相中上,靠着祖荫进了学,三试皆过,得中了同进士,算是小有才干,却也有限得紧,幸而得了安平郡王青眼,得先皇开恩,保住了这个国公之爵。 是以虽然大多数的贵族之家都是女子当家,男子为辅,但到了保国公这儿,那就掉了个儿,保国公对于安平郡王,几乎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包秀容硬着头皮强笑,“郡王,回去再进一杯琼玉浆?” 这个酒,可是郡王最爱喝的。 包秀容个头略矮,白晳丰润,本也是中上之姿,但生了女儿包彤云之后就发福了一圈,站在那儿,就好似个刚出锅的白包子。 这样的货色…… 华秋逸心里涌上一阵厌恶,不由自主地一甩手,正要冷声拒绝,就听见旁边小童软软糯糯,满是孺慕的声音,“父王,云儿还给父王亲手做了点心,让父王路上吃,父王要不要看看?” 说着话,小小的女童已是迈步过来,用小手拉住了华秋逸的大手,还娇滴滴地摇了几下。 华秋逸再是心硬似铁,也软了下来,笑容变做了温柔,点头应下,“好啊,父王倒要看看云儿的手艺了。” 父女俩个手拉手,一起走进亭中。 包秀容落在后头,不由得拿帕子擦了擦额头,天本就热,胖人更是爱出汗。 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为郡王送行,会碰到那个人,她是想方设法也会改日子的! 第25章 被我承包 这日姜老爹要出山进城,据他自己说是要去多添置些东西。 姜小唐本想着要跟老爹一道进城来着,后来想想,她要进城就不可能不带小河河,小河河这副容貌,而且还是敏感的身份,万一在城里碰到点啥可就不好了,于是就表示愿意留下来看家。 然而经过上回四歹人闯进姜家的惊险,姜老爹又哪里放心让两个小娃自己在家,就算是有看上去挺凶悍的虎老三也不成。 于是姜小唐和郦星河在姜老爹走的时候就被拎到了岭上村寄存了。 从姜家到岭上村,虽然看着不远,只需翻过一道山梁,但望山跑死马,而且都是崎岖小道,真要走一趟,就算是熟悉山路的山民,也得半个时辰。 姜小唐爬高上低,身法灵活,走这点山路完全不在话下,不过小河河就挺受罪的,幸而有姜老爹在,大部分的路都是姜老爹背着郦星河走的。 郦星河伏在姜老爹背上,小脸红扑扑的,偷偷地观察着活蹦乱跳的小姐姐。 同样都是孩子,小姐姐就能在这之字小路上轻灵地穿梭,有的时候还会跑在前头,捉个蝴蝶,采个果子什么的,见离得远了还会往回返……这么算下来,姜小唐实际跑过的路,几乎是整个路程的两倍。 郦星河在心里默默算着,自己要过多少天,才能做到这般。 三人来到岭上村口。 这岭上村,是一大块相对平坦的山界,四面都是高山。 整个村子几十户,依着山势建成一座座石屋小院。 姜老爹把两个小童送到村头第二家,这家人夫妻两个都是猎户,女子姓赵,男人姓钱。 家里有个小子,年方七岁,就是偶而会被姜小唐提起的赵狗子。 “……成,就放在咱家吧,中饭就在家吃,保证饿不着你家俩娃!” 赵大娘一手揽着一个娃,爽朗地许着诺。 赵大娘和钱二郎两个因是猎户,射箭本领不差,就是粗浅功夫也会一点,这打猎么,三分靠本事,三分靠运气,难免会挂个彩,带个伤啊什么的,姜老爹成了岭上村默认的大夫之后,赵家夫妻也没少麻烦过姜老爹,是以关系不错。 姜老爹难得请他们帮个忙,自然是十分的热情。 姜老爹谢过赵大娘,拎着姜小唐耳朵叮嘱了两句,这才放心地离去。 姜小唐笑嘻嘻地冲着姜老爹招手外加目送,心里却琢磨:老爹这都快两年没进过城了,这回进城,指不定是要做点啥呢。不过好奇归好奇,她现在这小豆丁的身材,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在岭上村来个农家乐一日游了。 赵家的儿子赵狗子身为小主人,从前也是跟姜小唐一起玩耍(打架)过的,对于能连翻他十个跟头的小虎妞比较佩服,小伙伴好容易来自家一回,那也是要善尽地主之谊的。 恰好邻家的小姑娘刘花苗来喊赵狗子一道去山上采蘑菇。 赵狗子便也热情相邀上两个小客人。 前段时间才下了雨,岭上村背后的小山包上确实是长了不少蘑菇。 这野物山间多的是,山民们都不大稀得吃,就是孩子们采摘着图个乐子,而且采回来哂干了积得多了还能背到山外镇上换个盐巴针线啥的,也不无小补,甚至还有那特别娇惯孩子的人家,就都给换成孩子的玩具吃食,山里娃得着两块糖能显摆整个村子还只舔了两小口……所以这活儿对于山里娃来说,就跟玩耍一样一样的。 赵大娘料想着姜家囡囡肯定想去,便从自家的家伙仕里头挑出来两个小提篮,给了二人一人一只。 小提篮小巧可爱,挎在胳膊上正好,两个小客人高高兴兴地加入了岭上村小朋友的采集蘑菇队伍。 郦星河从前只吃过做好的蘑菇,别说采蘑菇了,就连没做熟的都没见过。 跟着一帮子山里娃爬坡钻树丛,认了蘑菇什么样,又找不着长的地方,找着了地方,又分不清什么能吃什么有毒,总之状况一堆,不过郦星河的优点大概就是聪明学得快,小朋友说过的注意事项只一遍就记住,没多久也采满那玩具小篮子。 十来个山里娃娃都是满载而归,此时离着晌午饭还早,大家伙下了小山包,就坐在村口的大柏树下,开始了交流会。 比如说不同品种的蘑菇互通有无啦,拿出自家带的干粮来啃两口顺便眼馋那些没带的啦,还有说点听来的稀奇事好显摆自己的消息灵通啦…… “河河,我这儿有这种小圆头的,给你吧。” 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刘花苗终于鼓起勇气,提着自己的篮子挨挨蹭蹭地走过来,非要把她采到的稀罕品种送给漂亮的郦星河。 “我不要。” 郦星河摇了摇头,双手护住自己的篮子,还不自觉地往小姐姐身后藏了藏。 刘花苗在地上搓着脚丫子,“……” 旁边小娃们起哄,“哦~刘花苗是想娶小夫郎喽~” 刘花苗小黄脸一红,背过身去,“讨厌!” 赵狗子挺身而出,“不许欺负我媳妇!” 众孩童哄然大笑,赵狗子不以为忤,反而把下巴扬得更高。 他爹说了,咱村女娃子算着少了两个,所以男娃子们就得眼明心亮,在女娃子面前表现得好些,不然等别家的娃都找着媳妇成了亲了,那剩下的男娃可就一边哭去吧! 赵狗子一点也不觉得郦星河是情敌,这很明显嘛,这个长得贼漂亮的小男娃,分明就是姜家的虎囡囡的小夫郎嘛~刘花苗再厉害,还能抢得过虎囡囡? “可是刘花苗喜欢的是河河呀!” 另一个女娃大声提出了异议。 这么好看的男娃子,谁不喜欢呀! 姜小唐嘴一歪,咳,小朋友,你们这么点大的年纪就想媳妇和夫郎什么的,真的好吗? “河河是我的小夫郎,你们谁都别跟我抢!不服就上来打一架?” 姜小唐这话一出,全场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安静了。 郦星河嘴角微勾,望着姜小唐的眸子中,仿佛真有天上星河,璀璨生辉。 第26章 妖雾重来 中午赵家的饭菜果然很是丰盛。 为了待客,赵大娘甚至还特意杀了一只半大的小公鸡,炖得烂烂的,配上山蘑,那香味,恨不得飘出十里地去。 粗瓷大碗里盛了白生生的面条,面条上的浇头是鸡肉山蘑,还有青菜小瓜丝,这在山里农家来说,当真是只有节庆才有的好饭了。 郦星河和姜小唐一人抱着个差不多跟脸一般大的饭碗,学着赵狗子小朋友的模样,仍去村口大树下吃,村口的大柏树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了,树身两人合抱,枝繁叶茂,树下摆着好些个石条石台,天气好时,少不得聚集好些村人抽着烟袋,捧着饭碗坐在树下拉呱些乡间闲话。 这会儿不光是小朋友,村里的大人们,甭管男人女人,少说也有二十来个,捧着饭碗或蹲或坐,三五成堆,聚在一处大声说笑。 姜小唐跟郦星河两个小人,也是入乡随俗。 他两个在村子里算是稀罕客,且郦星河长得又特别出众,村民们说着着话,就把话题扯到了两小人身上。 “是咧,我要是有这样好两个娃娃,也得寻个人来看着,放在家里头不放心哩!” “姜大郎可真是好命,这下子闺女女婿可都有了。” 姜老爹跟赵大娘解释郦星河的来历时,说这是远亲家的娃,接过来住一阵的。 “他们一家单住在那山里头,亏得姜大郎心大,若换了我,住一天也不敢。” “姜大郎是个能人哩,连老虎都养得,怕个甚?” 岭上村的人都晓得,姜家住的那片山里头有老虎,虽然说这些年没听说过伤人,但大家伙都约定俗成地不往那头去。 “那也备不住单门独户,遇上个甚事,连个帮手都寻不着啊?诶,你们听说了没有?” 说这话的是个中年女子常寡妇,身长脸长手长脚长,在村子里头算是个能干的女人,去年她男人得了病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眼下正琢磨着再续一房呢,这不,她就瞅中了姜老爹。 不过姜老爹也真是不解风情,她暗送秋波也有,热情相邀来家吃饭也有,可姜老爹就是不接她这话岔,就是这回寄存娃娃们,也没想到她常寡妇,惹得她暗恼,这男子可不是个秤砣脑子? 旁边明白常寡妇心思的村民都笑了。 还有人故意逗趣,“听说啥呀?敢是姜大郎要寻个媳妇?” 常寡妇呸了一声,眼角瞄见姜家两个娃,似乎正专心啃着鸡肉,嘴角一撇大声嚷嚷。 “哎哟,你们这些人啊,就只知道自家那一亩三分的地儿,外头的大事都不晓得,可知道,那宋家庄,前些日子,才丢了个十来岁的闺女……那一家娘老子都哭成一团了,全村人又是封路,又是搜山的,都没把闺女找回来!” 她这话一说,众人都惊着了。 就连别的堆的人都停了说笑,看向常寡妇。 “宋家庄?那离咱村也就是七八十里地啊?咱村老陆家媳妇的连襟,不就是宋家庄的?” 众人的眼神都往树下某处望过去,却是大青条石的边角处坐着个褐衣老汉,约摸七八十岁,佝偻着腰背,如风干的老核桃般满脸皱纹。 老汉见众人都看向自己,这才慢吞吞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唉,唉,是啊。大柱他外甥女是丢了有些日子,这不,三柱和二柱都去宋家庄帮衬去了。” 老汉家里三个儿,老大和老二都嫁到外村,只有老三,娶了本村的媳妇,算是老汉临老有靠。 众人都惊悚,“怪道这些天总不见你家三柱的影儿!原是去了宋家庄!怎么也不见老叔你提一提咧!” 虽然陆老汉一向是个闷葫芦,可这么大的事儿,合该透个风声出来啊! “嗐!” 陆老汉把手里的空碗放下,又叹了口气,“这又不是啥光彩事,我哪好四处宣扬。” 这没成亲的闺女和没成亲的小子一样,都是要注重名声的,这无缘无故地失踪好几天,旁人还不得传话这是去私奔了去啊!又不是那大户人家,家财万贯,小姐们不成亲也能过得逍遥自在? 常寡妇立马表示反对,“陆老叔,这话就不对了,这闺女丢了可是大事?早些让全村知道,村上人要是碰着了,不也能帮忙寻寻不是?再说,万一有那黑心的人贩子,窜到咱们乡里来,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咱村上也能早做准备嘛?” 陆老汉眯着眼,瘪着嘴,老脸苦着快皱成了一团,却是跟锯了嘴的葫芦般一字不吭。 常寡妇自认得意,还要再说,却被旁边一个女子扯了把,她扭头一瞧,原来是赵大娘,低声劝道,“行了,别说了。老叔这是心里不好受哩!”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三十多年前,朝廷软弱,守将无能,那狄国蛮子,在华炎朝如入无人之境,可是把边境这些村子城池给祸害惨了。 别看现如今岭上村过得安宁和乐,十几户人家里,有老有小,几代同堂,人丁兴旺,可再往上数,一家里头,能有一两个青壮活下来那就是老天爷保佑了,甚至还有好几个姓,直接就绝了户,现如今村西边那好几座空没了人的旧房梁子,里头虽长满了比人高的树,可细瞧还能瞧见屋墙呢。 狄国蛮子们烧杀抢劫,抢得最狠的是女人,只要被他们瞧见的年轻女人,都要被掳掠回去,而那些个年纪老的,只有几岁的小童,甭管是男是女,落到他们手里都是一个死字。 因此边境老百姓,提起狄国蛮子来,都是恨之入骨。 而后来,即使华炎朝打赢了仗,狄*队撤走了,可因为这边官府治理得不够强硬,就有些华炎朝境内的黑心贩子,跟那狄国人内外勾结,从华炎朝这边贩卖人口过去。 狄国蛮子没耐心养女童,抢的时候都直接抢十岁以上的,可那黑心贩子为了挣钱,倒是耐心十足,专门用各种手段弄来女童甚至漂亮的男童,养大到能卖钱的时候再偷运出国境,猖獗之时,边境各个村子里都有被偷偷掳走的女娃。 而陆老汉如今看着有儿有孙,挺安逸的,可当年那些惨事,真没少经历过……他嫁的头一个媳妇,小媳妇长相美,还生了个清秀乖巧的闺女,狄国蛮子打过来,媳妇为了护着闺女死了,闺女却被抢走,他肚子被捅了一刀,本以为是死了,谁知命硬又活过来,陆老汉那真是身负血海深仇,跟着村子里几个青壮就去当了兵,三十年前那场边境血战里,他们那都是不要命拼杀的战士,岭上村十个当兵的,活着回来的就俩,陆老汉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仗打赢了,但被抢走的闺女却是再也没找回来。 陆老汉在战场上立了功,也得了不少银子,回到村里,这才有能耐娶一个。 他后娶的媳妇也长得好,又能生,生了三子一女。 那小女儿在家里别提多娇贵可爱了,然而…… 陆老汉也算是个倔的,找不着失踪的小女儿就在外头漂着,连村都不回,见官就告。 千百种的苦头都吃过,好容易少年将军来了,肯为老百姓做主顶事了。 当初边城的一伙人贩子也给抓着了,然而他们早就卖了不知道几批的女童去狄国。 陆老汉前后两个闺女,可以说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老汉心里的大恨事,一辈子也好不了的伤口。 如何能轻易地跟人提起什么人贩子? 别说陆老汉,就是略上了年纪的人,对二三十年前的记忆都是下意识地想要缄默。 大柏树下,一阵气氛压抑的沉默。 蹲在左近的一个汉子忽一拍大腿,“哎呀,这莫不是又有哪个丧尽天良的做那勾当了吧?” 常寡妇忙接话,“可不正是呢,如今嬴大将军回了京,那些狄国蛮子好似又犯了坏了,说不准又在咱华炎朝找了内奸,想要祸害咱们的娃子呢!” 说着就又注意姜家的两个娃,见他们吃罢了饭,那男孩子好似有点害怕,女娃虎囡囡听得仔细,却是张开双臂把男娃搂在怀里,不由得冲着他们掀唇一笑,“囡囡,蛋蛋莫怕,过来,姨疼你们!” 虎囡囡姜小唐轻轻拍了拍河河的后背,冲着常寡妇摇了摇头。 常寡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姜家的娃娃们,跟他们老爹一个样儿,都是又臭又硬的。 明明入赘到岭上村来,跟大家伙住在一道儿有个照应,又安全,多好! 村民们没注意到常寡妇跟姜家娃的眉眼官司,只先头那一句,就足以让大家伙儿头上都压上了一层乌云。 陆老汉坐起身来,使大劲跺了跺脚,气势千均地啐了一口。 “狗日的狄蛮子,人贩子,叫老汉我瞧见,剁碎了喂狗!” 骂毕,陆老汉就背着手,往自家去了。 第27章 时辰已到 陆老汉一走,树下其他的人也有点坐不住了。 ”常大娘说得也对,这些天大家伙都操心看着自家的娃,若是碰着了生人,要多留个心眼,该喊人的喊人,该动手的动手,夜里睡觉都把院门家门闩好,左邻右舍的,听见有响动也互相帮个忙!” 开口发话的是坐在大树下正中位置的一个汉子,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精瘦身材,焦黄面皮,小眼不大却聚光,一看便是精明外漏,正是岭上村的村长赵大山。 这赵大山也是猎户,乃是赵大娘的叔叔,年轻时也曾在翼州城历练过几年,算是见过世面的,还会些拳脚功夫,不管是见识还是武力,都是村里的能人,因此在前任老村长过世后,就由众村民推举,接下了村长的位置。 村上人口本来不多,都不过百,且远离其它村镇,并不似中原富庶地区的村子里,当村长还有油水可捞,平日也不过是在村上有些薄面,调解纠纷做个公道,或是带头组织村民修整村内的道路等小事罢了。 好些个经年的老人纷纷点头,”没错,是该这样。” 接下来大家伙都开始讨论如何防止歹人来祸害岭上村,老人们还记得当初嬴大将军初来边关,虽不过是个校尉,却是不畏凶险,要真刀真枪跟那些时不时侵扰华炎朝的狄国流寇干的。 嬴大将军几乎一刻都没闲着,就训练出来一队人马,那真是神出鬼没,来去如风,还经常打扮成老百姓的模样,住在那些总受侵扰的村子里,守株待兔,不管是狄国流寇还是华炎内奸,只要有来犯者,那绝对是毫不留情,留下人头。 也就是从那会儿起,边境的几百个村落才有了安宁,老百姓也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姜小唐一手拉着郦星河,两个小童肩并肩的坐着,默默的听大人讲边境过去几十年发生的故事,姜小唐固然对那位大将军更加崇拜兼好奇,就是真正的小童郦星河,也听得面露神往。 郦星河想起自己在学堂里,听到过那些年长的师兄们讨论朝中文臣武将,似乎对嬴大将军评价不算太高,说什么纠纠武夫,只知杀戮不讲仁德,实在是有违天和? 那会儿他才上学堂不过一年,对世事都是懵懂,觉得师长说的话就是有道理的,可是这会儿,村民谈起大将军那无比崇敬的语气,就仿佛嬴大将军是他们的保护神一般,然而却是没人提过朝中那些赫赫有名的文臣甚至圣上…… 众村民的议论还未完,就看见陆老汉从自家院里出来,身上穿个短皮甲,背后背着弓箭和箭囊,手里拄着一杆□□…… 众人都惊呆了,”陆老叔,你这全身披挂的,是要往哪去?” 陆老汉头也不抬的往村外走,”去宋家庄!” 这老汉都七十来岁了,虽然身板还算硬朗,也经常下地干活,可是哪禁得住走那么远的道儿,而且还是全副武装要去跟歹人拼命的架势? 万一走到哪儿摔个跟头起不来怎么办? 村民们赶紧上前拦住陆老汉,好说歹说,陆老汉只是不听,最后还是村长劝得比较巧妙。 ”老叔是经过真刀真枪,杀过敌国蛮子的,对付那些歹人,可不是最有经验?万一陆老叔去了宋家庄,歹人到咱村来咋办?村里还是得要有老叔出来作镇指挥着才是,咱村的年轻人,可不得让老叔来教教么……” 陆老汉这才点了点头,不走了。 姜小唐听陆老汉跟村民说起几样在军中学到的传递号令,架设陷阱等等,倒是跟姜小唐在军队里学过的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些村民倒也听得认真,村长当下就指了几个年轻人分配活计。 有去村口半坡上砍树,做成信号树的,有在进村的路上设关卡的,大家伙的积极性还是挺高的,一点也没有敷衍了事的意思。 就连岭上村几个孩童,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凑热闹。 姜小唐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岭上村地处边境,有过去长年遭受兵祸的经历,是以村中民风彪悍,人人尚武。 这倒是挺对姜小唐的胃口。 虽然在姜小唐的时代,大的战争已经几十年没有过,但各种局部冲突,恐怖袭击还是层出不穷。在她看来,只有强大的武力才能保证和平,没有军队保护的老百姓只能沦为难民,真到了那个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个小童随着岭上村孩童一道看着村民们忙碌着,又跟着陆老汉学了会儿舞枪,一排小豆丁手里拿着树枝,神情严肃地齐齐挥舞的场面也是特别喜人。 姜小唐还不忘记抓着郦星河来个安全教育。 ”河河你看,村里的小孩子都会个一招半式的,体力好,跑的也快,就算碰到坏人,打不过也能赶快跑。” 郦星河很是信服的点点小脑袋,二人对答之间,不知不觉太阳将要落山,在姜小唐开始担心姜老爹的时候,姜老爹终于回来了。 姜老爹手里拎着几包点心,拆开了两包分给路上碰见的村民和小童,又送了一包给赵家道了谢,把两个娃接回自家去了。 回到家已将近天黑,姜老爹解开自己背的包袱,果然林林总总买了好些吃食用品。 姜小唐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特别喜欢的樱桃烧鸭。 晚饭做的简单。 姜老爹只烧了个汤,把买回来的熟食热了热,就很丰盛了。 姜小唐和郦星河,一人手捧着一根鸭腿,直啃的满嘴流油。 姜小唐眨眨眼,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老爹就是单纯的进个城,买买买? 郦星河幸福的眯起眼,原来用手直接抓着啃肉,滋味更好更香哟…… 此后两天,姜老爹仍旧出门,两个娃又被寄存在岭上村。 这几天岭上村几乎是全村警备,不过却没有发现风吹草动,到了第三天,村民都有些懈怠,想着那宋家庄的事或者另有内情,跟人贩子和内奸没多少关系,这日晌午就来了两个收皮货的。 收皮货的是一对中年夫妻,说话倒是满口东北边境的音儿,只说自己是邻县的,家里人多地少,所以夫妻俩出来做点小买卖。 岭上村地处偏僻深山,就算是为讨生活的小商小贩,也很少到村里来,有时候一年碰不上一个也是寻常……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一对面生的商贩,村民如何能不警惕? 这对夫妻倒也精明,看到岭上村设的村口路障,就没敢进村,只在村口吆喝了几声,收了两三个村民卖掉的几张皮子,便离开了。 前两天,被大人说的事惊到了的小童,又聚集在大柏树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刚才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人贩子? 有说那两个人说的话就是咱们这一片儿的,应该不是,也有说坏人精的很,也能学会咱这片儿人的话…… 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上,夫妻档正自抱怨。 ”这村子里的人也太精明,咱们大老远送银子的,连村子都不让进……” 男人晦气的啐了一口。 他娘的,进不了村,他要怎么哄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娃子们?本来还以为越偏远的地方,人越好骗呢! ”可不正是,那个干巴老头,手里拎个破矛,一直死死地瞪着咱呢!哼,防贼呢这是,依我看咱以后都不往这里来,穷死他们算了!” 薄暮时分,姜老爹又来接回两娃。 郦星河这几日跟着村中众小童一起玩耍习武,虽然过的挺快活,但是也累极,是以吃过晚饭没多久,虽然强撑着想要跟小姐姐说话,开始说着说着眼皮打架,就趴在桌边睡着了。 姜老爹把郦星河抱到小床上,一回头看见自家闺女双目灼灼,显然是有话要说。 ”爹这两天做什么呢?” 姜小唐搂着姜老爹的胳膊,嬉皮笑脸地摇晃着。 如果说第一天是去添置东西还说的过去,后面两天就实在是太牵强了,哪有那么多东西要买? 姜老爹伸出手指,在小丫头俏皮的小鼻子上刮了刮,”属你精!” 说着却笑容微收,沉声道,”郦家小公子该回家了。” 第28章 如此星辰 东北边境,孙店驿。 孙店驿离着翼州城还有三十几里,这里汇集着数条交通要道,甚至还有水路——黑水河的码头。 越接近边城,郦松风的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没什么谱儿。 虽然有在边城如神人般的嬴大将军的援手,只要他儿子在边城,就多半能给找出来,也不用怕那姒荣面上帮忙,实则暗中作梗,然而世事难料,他不敢拿自家儿子的安危去赌人心。 就象先前,他和郦老夫人两个,都没想到,明明已经是勉为其难地应了这门婚事,而且郦星河的存在对于姒宁并没有什么威胁……毕竟,姒宁就算是跟郦松风成了亲,约定生了儿女,各姓一半,那孩子都还是没影子的事,郦府也只是清贵书香门第,又没什么爵位族长的要继承。 做这件事带不来多少好外,反而一旦败露,姒宁就算不会受到惩罚,姒家也会名声大损。 而且若只是姒宁鼠目寸光,妒嫉熏心也罢了,可从京城千里迢迢,在刑部文书几乎遍及京郊各县之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个小童到边城,姒宁那般的绣花草包,如何能做到?必然有姒家的参与,姒家家主姒祥泰那么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却又是打得什么算盘? 虽是已夜凉如水,郦松风心里千头万绪,如何睡得着? 忍不住起身披衣出了客房门,往所住驿馆的院内走上一走。 北边的景物,毕竟跟京城不同,院内只种了几棵小柏树,并些野花野草之类,四四方方,一览无余。 倒是头顶的夜空,格外宁静,星光格外璀璨一般。 然而看到星光,便想起星河。 小家伙打小就没了亲娘,全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中间费了多少心力,当真是过来人才清楚。 大家公子未成亲时便有门家事课,主要内容至少有一半是讲如何养育和教育子女的。 给郦松风做师傅的那位老先生,在京城算是有名头的,他家的两子一女,全是他亲自教养的,两子身健体康,风姿皆为中上,且学识不低,皆中进士,而他家的女儿也是京城有名的大画师。 老先生中年丧妻,不乐意在家孤单着,出来教授些人生至重的学问,倒是两利。 有这么好的先例在前,自然那些讲究后代教导的清贵人家都争着来请。 老先生有言,子女有父有母,虽说有血脉天性这个词,但父亲先天是跟母亲比不了的。 这母亲十月怀胎,胎儿跟着母亲同呼吸,共存在,甚至要一同经历生产的鬼门关,出生后还要靠着母乳才能健康长大,这种感情,是父亲先天比不过的。 这正是因此,做父亲的,才要后天努力,把照顾和教养的大半职责承担起来,这样一年年一日日下来,才能配得上父母并称,家庭和睦,子女成材。 郦星河出生即丧母,大约是没有吃过亲娘的母乳,就算找了刘奶娘,终是差着一层。 所以郦星河打小就身子娇弱七灾八病,这两年才养得好了些,却不想还有此大劫! 郦松风不由自主地叹了气,却听屋顶有人朗声道,“郦大人可是长夜难眠?不如上来共饮一杯?” 这座驿馆里统共就三座小院,其中一座被他们这队人马占了。 护卫等人都住在倒座,郦松风带着仆从住了西厢房,正房留给嬴将军,嬴将军身边还有两名心腹,在华炎朝那也是人尽皆知的高手,一名青霜,一名紫电,但能如此放肆地高踞屋顶的,也只有嬴展飞了。 果然他抬眼望过去,就见嬴展飞屈膝坐在屋脊,穿了珠灰色家常衫子,长发松松挽着,手里拎着酒壶,仍是赤着脚丫子,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只不过,在将军府里的时候,有点笼中困兽之态,而到了边关,似乎平添了三分豪气。 那日出城之时,郦松风与这位并辔而行,兴止亲密,甚至那等肉麻的郦郎将军等称呼也没少唤出口。 但那会是在众人面前作戏,一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地,二是为了下姒家的面子,逼得姒宁不退婚也得退。 但如今夜深人静,又没有观众,再装下去,说不得就要弄假成真…… 说实话,嬴大将军还是他少年时挺欣赏的那一类女子,那会儿将军已经成名,威震边关,护我彊土,热血小青年们崇拜大将军的不要太多,那几年,跟大将军略有几分相似的都特别好找姻缘…… 如果不是在儿子生死不明而姒家婚约尚未甩脱的情势之下,郦松风说不定还挺乐意来一段文武恋姐弟恋的,然而现在他哪有这个心情,所以跟将军深夜屋顶共饮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再说那么高,他也爬不上而且有点恐高啊~ “随你!” 嬴展飞冲着郦松风虚虚举了下酒壶。 忽然目光一凝,手上的酒壶就电射了出去! 风声呼啸着从郦松风耳边刮过……郦松风长这么大,只是在十六岁之后为了应付科考强健身体,这才粗粗练了五禽戏之类的养生招式,因此反应速度跟将军比起来,那简直是龟速了,他刚刚意识到将军攻击的并不是他,而是身后的某处时,眼前一花,嬴将军的身影已经一掠而过,跳上了他身后的房顶,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嬴将军?” 郦松风兀自惊魂未定,而嬴展飞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方才?” 难道说方才有人在窥伺?可他半点都没察觉啊? 郦松风眼神好,已是瞧见嬴展飞手里握着一团布帛样的物事,方才他可只见嬴展飞手里捏着酒壶来着。 “大概是个送信的!” 那人轻身功夫倒好,又警觉之极,她这边才动身,那头就飞一般地窜了,只在原地留下这布帛,估计要不是为了送这信,那人也不会故意露了行藏。 “将军!” 郦松风双眼一亮,语带激动。 要知道先前那封送到刘奶娘家里那封郦星河的亲笔信,就是个未知名的汉子托给一名行商的,只那信里头并不提及真实地名人命,翼州这地名,还是那行商所说,他还发愁,即使到了翼州也没地方去寻呢,这才到了翼州城附近,那个神秘人就自动送来了线索? “去你房里?还是我房里?”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嬴大将军这句话简直引人无尽遐思。 然而郦大学士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急切地答话,“我房里!” 未多时,东厢房的窗子上便映出一双人的剪影,明烛高烧,双影忽分忽叠…… 西厢房内,被酒壶碎裂声惊醒的两个侍卫扒在窗户上,看了好一会儿,一个默然无语,另一个嘿嘿痴笑。 “还以为有刺客呢,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紫电打着哈欠,离开了窗口,倒回自己床上。 闭目躺了几十息,却觉得不对,复睁眼瞧向窗口的小伙伴。 “青霜你怎么还不去睡?明儿可说不准要活动手脚呢!” 青霜呆呆地看着对面窗子,并没答话。 “你傻了?不会你的梦中情郎也是松风公子吧?” 京城第一美男子啊!就算是如今将近而立,也仍然风姿挺秀,要不怎么连皇上都惦记呢? 可别人惦记没啥,要是这郦松风跟将军好了,身为将军的身边人,再惦记那可就是不忠了啊! “将军跟松风公子……要是真的,万一皇上震怒,可怎么办?” 青霜的声音幽幽,凉气十足。 “怎么办?凉绊!这人天天在眼前,都勾不上手,皇夫打的好算盘,让姒宁那个草包跟郦学士结亲,还不是都忍着了?现如今美人是自己乐意跟咱将军的,有什么可震怒的?又没抢她的皇夫!” 紫电叽哩咕噜地冒出了一大串话,若是放在外头,那绝对是对皇上不恭敬,随时要被拉出去掌嘴那种。 不过紫电跟着嬴大将军,杀过的敌寇,不知道有多少,对那就知道在宫中享受,任由外戚弄权的白莲花皇帝,打从内心里就没啥敬意,更何况此时夜深人静,只有一起同生共死的小伙伴? “可是,你明知道,咱们将军的心里,是喜欢大……,他还是小将军的生父呢?” 青霜似乎对紫电这种出言不逊已经习以为常,她的关注点反而在另外的上头。 “行了,不是说不让提那个人?都已经成亲有妻有女了,有什么可惦记的?我看将军早就忘了他了,是生父又如何?他的名字又不在婚契上,这辈子怕都别想当小公子的父亲!” 华炎朝女主立朝,自古传下来的婚姻律俗,一夫一妻,不管是谁嫁谁娶,都要订立婚书契约,女子生下孩子,不需婚书契约也是生母,然而这生父么,不管实际如何,只要这男的名字不在婚契上头,就算不得孩子的亲生父亲……若有人满口雌黄,随便上来攀亲,是可以扭送官府,办他个冒认人父之罪的! 毕竟,婚姻就主要是保护后代能健康富足的长大,母亲主要承担怀孕生产,父亲主要职责是生下来的养和教,这既没养也没教,就想上门来捡便宜?凭什么? 就凭当初欢好时丢弃的那点废物? 第29章 紫电青霜 “可是……” 青霜喃喃自语道,“如今咱们将军处境艰难,当初二皇女夺位的时候,将军避居边关,坚拒投靠,即使是,他……百般垦求相劝也不动心,他,这才另外成亲……当今即位已有六七年,地位稳固,要是真的拉下脸来,咱们将军可不就危险了?这会儿又跟着郦学士有这么一层,岂不是火上浇油?” 紫电嗤笑,“二皇女那会儿不过是个继皇夫所出的次女,将军要是支持她,岂不是大逆不道?还有那个人,当初不过是个落魄皇子,也就是咱们将军对他高看一眼罢了,寻常高门望族,躲还来不及呢!也就是后头他们兄妹两个走了大运,这才飞上了枝头,结果可好,咱们将军大着肚子在战场厮杀,那头却正办着大婚典礼呢!看包秀容女儿的出生时辰,就知道那两个肯定早就有了一腿!” 她还能记得,将军阵前产子,得胜而回,知道大皇子跟包秀容也生了个女儿的神情。 虽然沉默不语,可那孤冷受伤的眼神,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他们有什么脸来厌弃将军?如果没有将军,让那些狄国人打进来,他们兄妹两个这会怕都是狄国人的奴才,哪有这么安逸地享受荣华富贵?” 青霜听得嘴角微抽,“你的话虽不错,但今时不比往日,狄*队元气大伤,那些狄国蛮子都不敢靠近翼州城百里之内,十年之内,都不会是咱们华炎朝的大敌,这十年里头,华炎朝这么大,哪里来找不着能带兵找仗的?皇上有了这定心丸,可不是就能打压将军么?” “再打压也得讲个理字!将军连军权都交出去了,在京城里窝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这回和蓝颜知已一道找个稚子小童而已,皇上难道这都容不下么?”紫电气得捶了下床,冷笑,“真要逼将军到绝境,也要看我们这些人的拳头是不是吃素的!” 青霜撇了撇嘴,好气又好笑,“行了,我不过胡乱担忧罢了,你可得管好这嘴,等见着了姐妹弟兄们,莫要什么都往外倒!” 二人正一对一答,却听对面东厢房又有了响动。 嬴将军已从郦学士的房里大步而出,那生龙活虎精力十足的模样…… 青霜赶紧下意识地离开了窗口,虽然将军还是单身,碰到中意的男子约一下很寻常,可她身为贴身侍卫死盯着看就有点猥琐了。 紫电抓着被子笑,“嘻嘻,让你多事!这下被将军抓住了吧?” 青霜还未及回话,就听院中将军叫道,“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紫电摸了摸鼻子,跟青霜对视一眼,却是行动如风,几息间已站在了嬴展飞的面前。 “将军?” 嬴展飞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二人,从衣袖中取出两封书信。 “你们两个一人一封,青霜将这信送去平定城给刘将军。” “紫电将这信送去给靖边城周将军。” 刘妲和周奎这些人,都是嬴家军的主力将领,跟着她出生入死,共抗狄军,虽嬴展飞奉旨入京休养,但这些年也没断了联系。 二人微微一楞。 “现下?” 她们两个都是高手,夜间潜行的本事自也少不了。 倒不是想偷懒。 如果将军想要送信的话,那一到了此地,就会让她们赶紧送去的啊? 这个时辰已经入夜,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又为什么只送信给这两人? 嬴家军的班底几乎都在边城,就算是换了主将,但那些经过沙场千锤百炼的将领们,哪里能瞧得上姒荣那个草包?这几年又撒银子,又各种钻营,也不过拿下了三卫城两关隘中的一城一关的主将而已。 “辛苦你们了。” 嬴展飞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半点也不容置疑的权威,并没有多加解释之意。 二人心头一凛,抱拳应声称是。 两个二品侍卫,各自将信藏好,冲着郦松风微微点头,脚下轻巧一个助跑,双腿腾空已是窜上了房顶,身形晃了下,就不见影儿了。 郦松风瞧得大为佩服。 “果然不愧是嬴将军身边的两大高手。” 若是他府里也有这等高手,许星河就不会遭受此难了呢。 “这不算什么,我老嬴手下带出来的兵,个个都是好汉……明日要是那消息准确,郦学士也能好好见识一番。以后多写写赞扬我们边关将士的诗词歌赋,别老是陈词滥调歌功颂德那一套……” 嬴大将军拍了拍郦松风的肩膀,在对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道,“行了,明日行动,早点睡,没你可不行……还得认人呢!” 说完走人。 郦松风,“……” 他就那么点用处么?好歹他还带着十来个身手最好的家将的好吗? 后半夜倒是平安无事。 大概是新得了确切的消息,这两个月一直失眠的郦松风,反倒是睡稳了后半夜,一觉醒睁开眼就跳下床要往外跑。 还是从窗子里看到正伸展着胳膊腿的嬴展飞,他才放了心……他没有睡过头耽误了大事真是太好了。 “早啊,郦学士与我共进早餐可好?” 赢展飞撩汉的话,真是张口就来。 “好。” 面前这位主可是能让他家宝贝能平安回来的大神,郦学士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说共进早餐了,就是真卖身,估计也嘿嘿…… 赢将军的饭量几乎是郦学士的两倍。 很快就要印证那线索是假是真,郦松风只觉得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 这般的心情,哪有食欲? 嬴展飞凉凉来了句,“不吃饱饭,怎么跟那些匪人争斗?” 郦松风立马艰难地使劲塞着食物。 这一对在京城掀起惊天大绯闻的男女主角,在终于用完了一桌早餐之后,终于等来了两位送信归来的侍卫。 “幸不辱命!” 紫电是带着口信回来的。 “将军,周将军说他知道了。” 青霜则还有回信,嬴展飞微微一笑,打开瞟了眼就收起来。 第30章 奇兵天降 翼州城郊向北十里,正是大青山脚下,依山靠水,几百亩的沃野良田。 早在百年前,这里还是沼泽一片,别说种田放牧,就是路人偶而迷了路,都极不容易话着出来…… 正是华炎朝的子民,不畏艰险,不辞辛苦,筚路蓝缕,运用开天辟地以来的种田技能,将无人荒境改造成了出产丰富的良田湖泊。 ”前面就是海子庄,六年前是十六家军户的军屯,现如今嘛,已经是是姒大将军的私产庄子……” 铅灰色圆形石头城堡矗立在良田阡陌之中,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即使离着有上千步的距离,郦松风还是一眼就看得清楚。 虽然此时正是心急如焚,听了嬴展飞这句话,郦松风还是讶然。 ”姒荣看上了这庄子?这里地价不高吧?” 华炎朝承平日久,吏治松弛,达官显贵借机兼并土地的,也不是没有,京城和南边几个繁华城市附近的沃野良田,早就已经被瓜分完毕,但是这离京城千百里之外的边关? 就算再是肥沃好田,一亩地都未必值得了一两银子,并不值得姒荣从千户手里抢夺吧,吃相未免也太难看? “三百两银子,二百亩地加一个堡子,的确便宜的很,怕是连姒荣的一件皮袄都不值。” 嬴展飞冷笑,“那十六家军户,都是老弱,就有青壮,也是跟狄国蛮子找战打残的……修这堡子,用尽了抚恤银子都不够,还有一半是本将军掏的银子,本以为能安享余年,养活老小,倒是不知怎地被姒荣给瞧中了!” 郦松风如果仍在京城,偶然听说类似的事情,虽然会暗自叹息,鄙视一番姒家人的吃相,并不会有此时这般忿忿不平……而现下,如果他儿子真在这个庄上,那证明什么?无法无天的姒家人想做什么? 若真如嬴展飞所说,三百两银子听起来挺多,可这是十六户人家后半辈子的生计,一家分不到二十两? “监军失察?哦,我记起来了,那时是有奏本参姒荣来着!” 郦松风能做到文状元,大学士,自有其不凡之处,过目不忘什么的,那简直是小儿科。 那本奏章参姒荣利用权势谋取私利,欺压当地军户,致使多名军户生计无着,竟有冻饿而死者。 朝议之时,还有御史弹劾姒荣,道他昏愦无能,忝为大将军之位。 有参姒荣的,那保他的自然更多,当时皇上是怎么处置来着,降旨申叱一番,罚俸禄半年令补于那些军户,也就算过了。 现在细算起来,那半年俸禄连二百两都不到,够做什么的? 果然,身为旁观者,跟身临其境的感受,又大大的不同! “将军!” 郦松风心中的冲击还未完,却被从小道旁树丛间突然跳出来的人影给惊了一跳,还以为是这一行人的行踪被堡里的人给发觉了先来拦截。 不过听到将军二字,他这才定了心,细细看过去。 但见黑土小径上,跪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老妪身形瘦小,独臂,身上穿着一副旧皮甲,皮甲倒是保养得挺好,还泛着油光,可皮甲下的衣服补丁摞补丁,简直看不出来原本的衣料是啥颜色了,脚上着的还是草编的靴子,这个郦松风倒是听说过,东北边境有一种草能用来编鞋,大概就是这个,可他怎么看,都觉得粗砺坚硬,让他穿着三棱软布袜的脚丫子都有点不自觉地生痛。 “都三好!” 嬴展飞跳下马,也不嫌弃那老妪邋遢,一把就搀扶了起来,“五年不见啦!” 那老妪两眼含泪,激动地喊道,“将军,你可算回来啦!” 虽然这两个的话不多,可郦松风就仿佛能感觉到那些未尽之言。 “将军,您这是要做什么?可有用得着我都三好的?” 老妪大力拍着自己瘦小的胸膛,瘦巴巴的身躯瞬间挺得如标枪般刚直,那原本麻木灰黯的一张脸孔也突然多了凌厉的神采…… 这就是久经战场的老兵和寻常老妪的分别! 嬴展飞也不多话,指着前方的堡子。 “听说那里头有鬼!我这是带着人去捉鬼的!” 自打在那张布帛上看到海子堡这个地方,赢展飞就想起了她赋闲在京,醉生梦死之际听过的,打从边城传来的那些气炸胸肺的混帐事! 那些都是她的兵,为国出生入死,流血流汗,甚至埋骨他乡,所求的不过是后半辈子有个屋住,有几亩能嚼裹的地,能养活得起子女,就这么点微薄的要求,那些混蛋! 他们怎么敢! 老妪凌厉的气势里顿时多了几分天然的仇恨,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既似笑又似猛兽亮齿。 “好!将军,我带您进去!” “堡子里,有地道!” “那些不是人的东西,还以为占了堡子,那堡子就归他们了?呸!我老都就是准备等哪日活腻了,就给他们来把火,让他们连阴宅都占上!” 有老妪的带领,一行人直接进了山后的地道。 原本还以为要强硬地攻进去的郦松风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地道,高过一人,宽可两人并肩,每走约百步的地方,就会突然加宽,分出岔道,在昏暗之中,那岔道口乌黑幽深,仿佛巨兽,静等择人而噬。 如此工程,怎么可能是十六户人家所筑? 郦松风见嬴展飞始终淡定自如,并无半点异色,便猜着,这种工程,亦是跟行军打仗相关的,算算时间,嬴大将军自然是熟知的。 众人约摸行去千步,那名叫都三好的老妪在一处地道尽头停了下来。 “从这儿上去便是堡中后院的水井。” 老妪在壁上按下机关,露出半人高的洞口,阵阵水汽的味道拂面而来。 一个身着麻衣,面有泪痕的少女,手里拎着个水桶,正往最偏僻的角落里走,那口井里的水不多,而堡子正中央就有一口甜水井,是以后院角落的这口井,几乎已被废弃了。 眼瞅着井里突然跳出人影来,少女惊得张唇欲呼,却被那人手一扬,她的哑门穴便似被叮了一下,居然发不出声来了! 紧接着,一个,两个……竟然从里头跳出来二十几个人!还都是身手利索的高手! 唔,那个被人背上来的俊公子不算!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少女惊愕的神色忽然转为巨大的惊喜。 这些人,是那些坏人的对头吗? 少女手上的桶滑落在杂草丛中,少女却瞧也未瞧,反而扑通一声,就冲着头位跳出来的人跪倒,发不出声来,就用双手急切地比划。 嬴展飞手一挥,手下侍卫便会意地解开了少女的穴道。 “大人救命,这里有,有伙歹人,奴就是被他们,掳掠了来的……都有三年了!” 她刚来的时候八岁,如今十一了,前几天她还听到那些恶徒喝多了酒说,要送一批人卖去狄国,只是人数还有点不够。 这些天,她做的全是恶梦,都是梦里被卖到狄国,过着女奴般可怕的日子……她都想好了,要是真到了那被送走的一天,她就是跳井死了也要去狄国! “丫头,起来!” 赢展飞单手就把少女从地上轻松地拎起来,还顺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好好的女孩子,以后不要称奴,称我!” 果然,果然是来救她们的! 少女惊喜得快要晕过去,拼命点头,泪花闪闪,“是!恩人!不是奴,是我!” “那边第二个屋里,有三个人,昨儿喝多了酒,现下还没醒!” “……二楼那个屋,就是窗户上头挂着铃当的那个,有一对夫妻,都会功夫……” 少女想来平时也是个观察仔细的,此时一见到自由的希望,马上便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都和盘托出。 本来这帮人,郦家的家丁也就罢了,这嬴展飞身边带着的那可都是战场里从鬼门关里冲杀出来的绝顶高手,要对付这里头的人本就容易,更何况又有了都三好和这个少女的有关敌军势力和地形的准确线报? 身为只会养生功法的文科生,郦松风无奈地接受了嬴将军的调遣——站在原地等着战斗结束。 打斗声,闷哼或惨叫……声声入耳。 郦松风内心忐忑不安,交握的拳头捏得骨骼咯吱作响。 从这个少女来看,这是一处人贩子窝点毫无疑问。 可他儿子在不在这里头呢? 要知道,这可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哦,对,看他事到临头,可傻了吧,明明有这被拐少女在啊! “小姑娘,你可曾经看到过,有,有这样一个小童?” 郦松风伸手比划着身高,岁数,容貌特征。 “男娃?三个月前是有个男娃,满十岁已经被送去了狄国,这会没有别的男娃了。” 少女回想了一阵,摇摇头。 “十岁?不,是六岁,个子这么高……不不不是三个月,是两个多月,一共八十一天……” 郦松风原本的俊美风姿,潇洒神态全都不见,反而双目固执地瞪着,眼中血丝密布,呼吸急促,语无伦次。 少女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真的没见过……大人别急,兴许歹人是偷偷绑了您要找的男娃,藏在哪处没教人瞧见呢……” 虽然神色略狰狞,可她似乎都能理解,这位大人,肯定是来找他的亲人吧? 这般心急也是正常的! 她的家人肯定也是这样,只不过还没找到这个拐子窝罢了…… 第31章 父子相逢 堡子当中的空地上,堆着几具尸体。 尸体的旁边,跪着十来个五花大绑,身有血污的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青壮,看穿戴,至少在翼州城是富户。 “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连大将军的庄子也敢光天白日的抢上门?这是要造反?” 有虽然跪着,但口气仍是狂霸跩的,仿佛他一个召唤主子,就能将眼前这些破门而入的强人都给诛了九族。 也有吓成一团烂泥,瘫软在地,恨不得上天入地消失逃遁去的。 更有眼珠子滴溜乱转,嘴里说着服软求饶的话,想方设法要保住小命,好图日后的。 “好汉,大姐,有啥不能好商好量,事不能做绝,这人生在世,还不就图个享受乐呵么,我屋里的金银细软,都给你们,放兄弟一条生路,这不杀不恩兄弟记一辈子……” 求饶的人是个中年胖子,双手双脚被捆成了粽子,只能伸着脖子摇唇鼓舌,盼着这些杀神能真的搜罗了财物,饶过他一条小命去。 哪里知道,那些身手凶残的杀手们,自打把他们几个活着的扔到尸体堆之后,就自顾自地忙着去各个屋子里寻找,瞥都不瞥他们这些活人一眼的。 起先他还当是在寻钱财,心里还微松了口气,想着只要是图财就好办。 贩买女娃子到狄国,这条路子,那简直是一本万利,反正这些女娃子的来路都不正,也就是三四十两一个,养两年养大了,最高能翻百倍的利,就算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大头都被主子拿了去,这几年他的身家也有几千两了……且他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在这东北堡子里放的,充其量也就百来两用作花销罢了。 谁知道,这些人他们却是找人的! 随着一个个的女娃被抱出来,他的脸色就跟地上的泥土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怕图财,只怕是专程寻人……这年头,丫头们都个个金贵,谁家里都是娇养着的,假如有人使手段给掳了去,还要卖到那蛮子外国…… 这搁哪家都是深仇大恨了吧? “程,程哥,这,这可怎么办?这些人,是是来找人的!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那些抬手之间就能将他们全都压制住的凶人,似乎已经把所有的女娃子都找到了,唉呀!不好,有两个还往这儿来了,怎么办?那为首的高个女子,那浑身的杀气……中年胖子几乎快要吓尿。 “娘的,给老子闭嘴!我就不信,他们敢把咱们全灭口!咱大将军跺跺脚,这边城的天和地就得翻个过儿!” 大将军那是谁? 皇亲国戚! 咱们是谁?为大将军干活的得力管事!去了翼州城,那些个大小官员,哪个见了不要客气三分? 弄死咱不要紧,这不是打大将军的脸么?惹怒了大将军,这些人武功再高强,再凶残,还不是一样插翅也逃不了? 他痛骂着身边的怂货胖子,似乎骂声平白地给他自己也添加了几分勇气,让他相信,自己再怎么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些人未必敢拿他怎么样? 他正用骂声壮胆,冷不丁的眼前一黑,一支扫帚披头盖脸的就朝他脑袋上袭来。 虽然只是扫帚,可用的力道却不轻,只一下着了道,就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缺德黑心的东西,你还敢提什么大将军,你那主子,什么东西!也配叫大将军!” 少女的呼吸急促,两眼光亮得吓人,双颊泛起激动的红晕,既是极度的仇恨,也是极度的兴奋。 “让你黑心烂肺!让你拐卖人口!让你里通蛮族!让你……” 少女的最后几个字并没有说出来,却是用行动来表示,一脚快狠准地就踹在了那人的命根子上,那人本已是鬼哭狼嚎,这下子更是如同杀鸡抹脖子,整个人弓成了活跳虾,表情扭曲地在地上翻滚…… 让旁边那些同样被捆着的都不由得心上发凉,有蛋的蛋疼,没蛋的肝颤。 然而脚步杂沓,一群反应过来的小童呼拉拉地拥上来,踢打撕咬,个个都跟小狼崽子似的! 是的,不是一个人在单方面挨揍,顷刻间,场上那些俘虏被打的满地打滚,鬼哭狼嚎。 娘的! 养了这几年,打罚饿关各种手段都用过了,看着一个个冻鹌鹑似的,还当都老实了呢,没想到这不是冻鹌鹑,而是母老虎啊! 嬴展飞摸着下巴,看着这一群小的,刚刚从各个房间里解救出来还有点蔫蔫,等瞧见了空地上的尸体和俘虏,是他们认得的,一个个就红了眼,差不多是齐齐地围了上去! 瞧那个小女娃,个头还不到自己的腰呢,有五岁没有? 嗷嗷叫着扑过去,不小心摔了一跤,还知道随手拿武器:地上的板砖! 虽年少力小,一板砖下去,也能见血! 好娃娃,有前途! 紫电也在一旁边看边乐呵,不过还是来了句,“将军,这些人还留着有用吧?要不留上一个活口?” 其他的都随这些小伢子们去吧,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方才找到这些孩子的时候,有的孩子就是面黄肌瘦,目光警戒而瑟缩,还看不太出来异常,有几个明显就是被虐待过的,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 这些丧天良的东西,跟狄国人勾结做这断子绝孙的买卖,做恶上头也学了个十足十! 嬴展飞微笑,“无事,让他们玩吧,留口气就行。” 她把视线转向另一头,郦松风疾步小跑着过来,姿态不那么优雅地把这堆女娃娃给细瞧了个遍,然而…… 那么明显的失落伤心简直快要化作了实质,嬴展飞笑容一凝,“你家儿子不在这里头?” 郦家的护卫们还在努力地各处搜寻,郦松风面色苍白嘴唇抿得死紧,也脚下匆匆地加入其间。 嬴展飞心知,这位京城的大学士,不辞辛苦,一路上可以说是风餐露宿,一心惦记着找回儿子,这个海子堡的线索看上去并没错,关着十几个被拐的孩子,按理说,不应该找不到啊…… 她一挥手,吩咐自己的手下,还有都三好这位原本的主人。 “再去找找看,许是哪里漏了。老都你领着他们……” 郦松风急切地大步走着…… 一层和二层都被搜过了,还有哪里漏的?二层以上呢?有没有地窖密室暗道? 妻子临终前那难以割舍幼子,痛苦无奈又期盼的目光仿佛就在他脑海深处的一个位置,不停的闪现,在看着他…… “大人!” 他一脚迈出踢到了什么,身子一个趔趄,幸而有身边的家丁扶住。 原来是一层台阶,他竟没瞧见…… “大人,您的脚……” 只不过说话间,就能看到那淡灰色的丝鞋脚尖的位置洇出了血红,可想而知,这一下磕得多狠了。 郦松风摇了摇手,抬脚上台阶,“赶紧找星河儿要紧!” 他的星河儿一定是在哪个角落里受着苦,他得赶紧,赶紧…… “爹?” 一个小声音,细细的,弱弱的,还带着懵懂的疑惑,从不知什么地方传入他的耳中,让他身形一震,狂喜地四处寻找着。 “星河!星河!爹在这儿!爹在这儿!” 然而四面八方,并没有他儿子星河的小身影,郦松风双目赤红,只疑心自己是幻觉,却见那个原本的海子堡住户老妪,用独臂指着石头堡的顶层,“在那儿!在了望台!” 翼州城本就是华炎国和狄国连年交战之地,狄*最猖狂时,翼州城连着周边近百里的地界都被他们给占去了,是以不管是村落,还是城镇,都不会忘记修建高耸坚固的石墙,可以看到很远处的了望台,这海子堡本就是十几家军户为安居所建,如同一个无懈可击的龟壳,易守难攻,而堡子里的了望台,是个修建在顶层的小屋,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起居,从前军户们住在这里时,虽安居亦不敢忘危,都是轮流各家出人住在里头,相当于警卫的。 了望台的窗子前,趴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衣着寻常却很干净,白净的脸色,几乎是郦松风的缩小幼萌版,懵懂的神色仿佛刚刚睡醒,可是突然看到自己的亲爹又忍不住欢呼雀跃。 眼瞅着郦大人欣喜若狂地往上奔,他带来的手下们更是动作迅速,脚程快的已是上了二层。 紫电和青霜对视一眼,幸而找着了! 都三好顿足道,“这些不要皮脸的贼杀才,占了俺们的房子和地,原来是做这等下作黑心的勾当!” 嬴大将军拍了拍她的肩,“老都莫急,这回搜出来不少银子,就用这些,给你们重修一遍海子堡!” 郦星河眨了眨眼,又眨眨眼,眼前的人影都没消失,他咧开嘴角,扑了过去。 真切的触感,温热的怀抱,是真的!不是梦! 他爹来接他了! “爹,你可来啦!” 郦星河在自家亲爹怀里蹭了好几下,这才抬起头,眯着小凤眼,笑得开怀。 “我好想你呀!” “星河儿,是爹来迟了……” 郦松风双目蕴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身子,半点也不舍得松开,却忽而想起,先前他在找儿子时,看到的那些女童,脖子和手脚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赶紧手脚和眼睛并用,检查着儿子。 “他们,那群坏人,有没有打你?可以哪里伤着了?” 郦星河小脸一红,紧紧捂住小裤子,“没有,我没伤啊,我和叔叔还有姐姐在一起。没人打我啊。” 老爹捏他胳膊和掀他衣领看就算了,这要脱裤子他可不干。 小姐姐说,不能随便脱衣裳哒。 他这一说,郦松风这才冷静了点,见儿子气血红润,小脸似乎胖了一圈儿,个头还长高了两指,这才暂时放心。 “什么叔叔,小姐姐?” 小姐姐这个好理解,楼下那些女童可不都是姐姐? 这叔叔,难道是那些歹徒?怎么听起来,星河还对其很有好感?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姜叔呗~咦,小姐姐哪去了?还有姜叔呢?这是什么地方啊?” 郦星河困惑地眨着眼,用小拳头又揉了揉,明明他是在小木床上睡觉啊,怎么一觉醒来,地方就换了? “哦,这个姜叔对你不错?” 找回儿子,郦大人如同吃了仙丹,什么烦恼苦痛都消散了,连带着先前那些想要把这里的人贩子都千刀万剐的念头也弱了些许。 嗯,要是楼下那些活着的歹人里有儿子说的姜叔,他不介意饶那姜叔一条命。 “姜叔是小姐姐的爹,当然好了……小姐姐,你在哪儿?快出来,我爹来了!” 郦松风抱着儿子下了楼,指着那些小女童问道,“哪个是?” 那群女童打人打累了正抱着嬴大将军让人给发的白面馒头啃得欢呢。 听了郦家父子这动静,都好奇而警戒地望过来。 不过戒备的神色在看到如同天上仙童的小星河之后都不自禁地缓和了许多。 第32章 军中之神 这是满目剧变的环境,全然陌生的人群。 女童十几个,高矮大的小的都有,可没有一个是他的小姐姐! 郦星河失望地抿着小嘴,眼睛一热差点就哭出声来。 可是想起姜唐说过的话,眼泪不能随便掉,要掉,也是在高兴的时候…… “都不是。” 郦星河抬眼看着他爹,声音里委屈哒哒的。 为什么一觉醒来,两个熟悉的人就不见了! 郦松风只当是在儿子在这儿结识的女童,想必也跟郦星河一样,被单独关在了哪里。 很是体贴地吩咐着左右,“再去找找,看有没漏下的女童。” 小少爷终于被寻到了,不光是主家,就是身为郦府的护卫家丁们,也是精神大振,当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主人的意思,一个个脚步轻松地就要再去搜寻。 却听堡子外头人声鼎沸,嘈杂四起。 “程富!程富!你出来!” 有人在大门高叫着,那两扇后换的朱漆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郦家众人都不由心中一惊,本能地去看嬴大将军的反应。 要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并没有入翼州城。 寻小少爷的时候自然是百无禁忌,破除万难,别说这庄子是姒大将军的,就算是皇庄,只怕主人也敢闯上一闯。 但如今小少爷已经找到,万一是城内的姒大将军得了消息,派人来截可怎么办? 虽说掳掠人口,尤其是往狄国蛮族那边贩卖是妥妥的死罪,就算是姒大将军牵涉进去,也落不了好,但若是姒荣他破罐子破摔,要利用他掌握着翼州的军权,把这一行人都给灭口了呢? 就算有军神嬴展飞在这儿,那也是现官不如现管,寡不敌众啊! 嬴展飞浓眉微挑,却是处变不惊。 “打开大门!” 郦家的家丁都差点脱口而出不要二字,但看着主人领着小公子站在当地,都没动弹分毫,便都把话给咽了回去。 然而大家伙的心里都是在想,为嘛要跟姒荣硬碰硬啊? 不是有地道么?咱再原路回去不成么? 等回了京城,主人身为大学士,好好写本奏章参他!那必是,言辞犀利如刀,将姒荣这狗官的皮都给扒得一干二净,露出那又蠢又贪又毒的真面目于世人……这才是咱郦家文状元的强项啊! 不过,当着嬴将军和她属下的面儿,咱也不能太怂给大人丢人不是? 侍卫们将自家主人和小主人围在当中,如临大敌,全副警备。 然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大门洞开,门外众人杀气腾腾地一拥而入,可这些人…… 竖褐短打,麻衣布衫,男女老少都有,分明都是老百姓,手里倒是拎着武器,却都是棍棒猎叉之类,偶然有几个拿着象样兵器的,又还都是些或残或老的,身上如那都三好一般都穿着贴身的皮甲,能看出曾经是军士的。 这是怎么回事? 那打头的几个,一径冲进来,一眼就瞧见院子当中的那十几个女娃,登时嘴里哭着叫着,就扑了过来。 “二丫啊,你可把爹吓死了!” “呜呜……娟儿,我的娟儿啊!” “阿婷,阿婷,我的阿婷,乖孩子,你们,可瞧见过一个十四岁的闺女,穿蓝底黄花的衫子,白白胖胖的圆脸……这么高!谁见着了?啊?阿婷阿婷!快出来,娘来接你回家了!” 郦家侍卫这会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些人也是跟他们一样,来寻自家娃儿的! 郦松风心念一转,便想到,那个神秘的送信人,既然能给他送信,当然也能给这些丢了女娃的百姓家里送信。 只是时机拿捏得这般合适…… 郦松风移目注视嬴展飞,笑容带了几分深意,“将军果然是这翼州的军神!” 如今在华炎朝,按官位来说,能称得上大将军的少说也有四五个。 可老百姓们提起来,大将军三个字那就是默认的指嬴展飞,在全国都是如此,何况是经过大小百余战磨砺的翼州府? 虽然姒荣是名义上的统帅,整个东北边境的大军都听他号令,可是无实打实的军功,在这边境,要想站得稳脚跟,真正取代嬴展飞,那可以说是登天了。 更何况这姒荣还花样作死,连强买军户的庄子这种动摇军心的事都做的出来,又把庄子变成了个跟狄国做人口买卖的窝点,这种断子绝孙的银子都赚,想必在城内也没少弄些天怒人怨之事…… 拿着简陋武器的老百姓还在不断地涌进来,郦松风略微一打眼,少说也有两三百号人。 那十几个女娃被围在中间,认着亲的抱头嚎啕,没找着自家娃的边哭边接着找,还有的没寻着自家孩子,却看着那被绑在地上的罪魁祸首,直接上去动手。 这回来的都是有把子力气的,就算是老弱,也比小女娃们杀伤力强,不过几个呼吸间,那些本来就狼狈不堪不成人样的姒荣手下就被打死了两个。 “打死这畜生!”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打死它!” 混乱中,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头和棍棒,程富此时哪里还有先前的嘴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又仿佛身子骨不是自己的了,三魂六魄都移了位,满眼的金星中,那冲着他挥舞过来的各种武器都快成了残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尖叫着求饶。 “我也是听,听姒大人的令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句话起了作用,落在他身上的各种击打缓了下来。 程富向前扑倒在地上,如一团烂泥,嘴里咝咝地喘着气,如同破了的风箱……但即使这般,他也感到了片刻的轻松,似乎暂时保住了小命…… 嬴展飞听到了郦松风的那句话,浓眉微挑。 “蒙军士百姓们信任罢了。” 郦松风神色微变,瞬息间闪过了好几个念头,然而也终于释然。 “待回京之后,这翼州姒荣纵容手下贩卖孩童到狄国的丑闻就会传开来,姒荣也该卷铺盖走人,这翼州城,终归,还是将军的!” 第33章 泥石洪流 “不,这翼州城,不是哪一家哪一姓的,而是属于千千万万的军户百姓的,若非他们以血肉抗住了狄国人的侵袭,我华炎朝只怕都要没了!” 嬴展飞微微昂首,朗声道,“所以,如姒荣这等的衣冠禽兽,先前在南地祸害百姓,我没见着也管不了就罢了,如今却在翼州城祸害我百姓五年,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错,将军说得对!” “将军大人要为俺们做主啊!” “那狗官来了五年,只知道克扣军饷,圈地谋财,狄国畜生犯我边增,掳我女子,狗官就只知拖延推诿!” “狗官该死!” “将军啊嗬嗬嗬,可把您给盼回来了~” “通敌叛国,姒荣该千刀万剐!” 这些冲进来的老百姓,本来就有认识嬴大将军的,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曾经在嬴大将军麾下征战过的老兵? 正逢嬴展飞高声说出那番话,可不正是边境老百姓的心声? 一时间,众人附和的声音如溪水汇流成河,激起翻涌的巨浪,几乎将这堡垒的所有屋顶都给掀了去。 未过多久,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已是跪伏于地,哭求将军为翼州城除奸扫恶!将那通敌叛国的狗贼千刀万剐! 场中还站着的除了嬴展飞,也就只有郦家来的这些人了…… 郦星河长了这么大,何曾见过这般的阵势,不由自主地往亲爹身边依偎着。 郦松风一手搂住了自家才寻回来的宝贝儿子,才能将眩晕之感安定下来。 “将军!” 他虚弱无力地叫了一声将军,然而嬴展飞仿佛没听见似的,如渊停岳峙,向前跨出一步,势若千均。 满场的哭喴诉求瞬间就消了音,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将军身上,一时间,安静得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郦松风是一介文人,他长这么大,最多见过的类似战场的大场面也就是秋狩时,上千御林军护卫着皇室那帮子王公贵族们,虽然号称秋狩,其实是自有人将放养的活物驱赶到皇女皇子的箭下,恨不得直接给串上那种。 然而他现在却看着嬴展飞只不过挥动手臂,只说了四个字,“姒荣该死!” 跪倒在地的众人顿时发出如潮水般的激动欢呼声…… 嬴展飞一手微抬,众人便如臂指使地都站了起来。 嬴展飞抬脚大步流星地往大门处走,十来名侍卫雁行在两侧,已经被鼓起了满腔义愤和勇气的数百人紧随其后。 虽然加起来,这些人连四百都不到,可给郦松风的感觉,这仿佛已是一支军队,战意冲天,能以一当十,随时可以势如破竹,冲锋陷阵! 郦松风呆立当地,目瞪口呆。 他好象,是不小心,亲眼见证了什么可怕的事! 嬴展飞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狮王,暂时因为伤病沉睡在洞穴之中……如今,却是睡狮初醒,聚啸山林! “学士大人,将军说,大人已跟小公子团聚,正该早日回京城,莫要留在这是非之地才好。不过,若是,大人铁了心地,想要,跟着将军,她也不介意的……” 特意留下来传达将军这些话的是紫电。 她跟青霜一样,都是二十大几,奔三的姑娘了,虽没有成亲,但情郎还是有过几个的,对男人可谓是经验丰富,然而说到最后那句调戏的时候还是略带点不自然。 哎呀,不是她怂,真是……对着这般的美人,哪怕这调戏之语不是自己的话,也让她觉得有点脸红心跳啊。 郦松风嘴角微微扯动了下。 他跟将军大人也算是互相利用了吧? “咱们走!” 郦松风也不拖泥带水,在确认了这个石堡中再无其他孩童后,便下令撤退。 翼州城要变天! 虽然回京城,有可能面临暴风骤雨,可留在这里,他们父子俩遭遇的许就是泥石流…… 半个时辰之后。 “熨斗儿熨不开眉间皱,快剪刀剪不断我的心内愁,绣花针绣不出鸳鸯扣……” 婉转娇柔的嗓音,唱的是曲折幽微的少女情思,那不过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梳着稚嫩的双挂髻,穿的是轻薄的料子,身上喷着莲花粉,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少女未熟透的芬芳…… 姒荣半倚在房中凉玉榻上,怀里搂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美人儿,两个都是娇小玲珑的身段,稚气未脱的美人胚子,不但抱在怀里的手感绝佳,那小嗓子,也如同新莺出谷,乳燕乍啼。 一个给他唱着小曲儿,另一个则用手给他舒爽。 姒荣先前喝了几杯小酒,此时正是灵魂半飞半落,半醉半醒的快活时光。 哼,这破地方,将军府号称是全城最气派的房子,其实呢,连京城姒府管事住的院子都比这强! 花了五年时间,他这才捣腾得能看得过去了。 当然了,来了这儿也不是没好处,捞钱更容易了,日进斗金的生意谁不想要? 天高皇帝远,京里头还得提防着被那群酸儒们给盯上,到了这儿他成了老大,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嗯,还不是…… 还有好几个该死的刺头,就是不识时务,不肯归附于他,嘁,还想着姓嬴的呢! 可那姓嬴的娘们早就不得圣心了,而且还有个大把柄落在他皇帝表妹手里,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掌管翼州城的军务了,这些刺头,若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到好办法,早就都给换成忠心于他的人了。 他来东北边境的时候就没带京城里的黄脸婆,那婆娘整天叨叨叨而且只生了一个娃就不肯多生,那娇贵矫情的模样,他看了就倒胃口。 若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他早就跟那婆娘合离了。 来了这儿之后,自有那机灵懂事的给他送上了解忧的灵药……豆蔻少女,这可算是开启了他的新癖好。 幼小,懵懂,乖顺又听话,世上的女人都是这般的该多好? 他养在身边的一个小美人儿就身怀六甲了,如今正好生养着,虽说无婚书记档,这孩子生出来,就没父亲,可有他这样一位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还怕孩子不哭着喊着要认自己这个亲爹?官方不承认又有啥关系? 等什么时候想个办法,让那黄脸婆乐意认下是她所生就是了嘛…… 姒荣东想西想地就想到了他那快要出生的私生子,正给这娃规划着人生,忽然就听见卧房外头一阵兵荒马乱。 “大人不好了,府里,府里被围起来了!” 第34章 取尔人头 少女婉转甜腻的歌声忽然中断,姒荣不悦的挥了挥手,暴燥道,“侍卫呢!都是死的么?还不把人捆了,送去府衙打上几十板子,再下大牢就是了。” 多大点儿事,就不能自己处置了?至于这般慌慌张张的吗? “大人,不,不是,侍卫们已是没了办法,府里头前后门都被堵了,看上去少说也有,上千人呢!” 来报信的是个婆子,她是姒家的老人儿了,跟着姒荣到了这翼州城来,府里夫人不在,她就掌管着这内院的各种调度,本是极体面的,走起路来都抬头挺胸,脚下带风,这会儿却是吓得腿都软了。 别说她吓得够呛,就是府里的侍卫队长赵六,只带着几个壮汉在门外吼了几嗓子,就瞧见围拢过来的人群越来越多,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一个个都是拿刀带棒的,可不吓得就赶紧撤了回来,还忙吩咐紧紧的关住了大门,让府里的小厮们抬笨重木器来抵住呢! 姒荣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什么,上千人!” 他一轱辘从榻上坐起,两个少女被他推到了一边,嫌碍事儿。 “哪来的上千人?难道是狄国的蛮子?” 姒荣说着话就从榻上跳了下来,第一反应就要撒腿赶紧逃。 忽然转念一想,不对! 自打他来到了这边城,跟那边又不是没有过联系! 一向都是和和气气有商有量,做事也是以两国的友谊为准,狄国那边的主政大臣墨赫平章,也很给他面子,虽然在边境有点小动作,可都在可忍的范围,并不把事情做绝。 不就是几个穷山沟里的女子么?被掳去了狄国,将来生了孩子,哪就流着咱华炎国人的血,能跟咱华炎不亲么?华炎血脉越来越多,这两国不就成了一家亲,那狄国可不就不会跟咱是敌对了? 所以他说么,这送几个女子过去和亲有什么不好? 只可惜,华炎朝的开国老祖皇帝留下了规矩,女子袭位,不和亲,不纳贡…… 可不糊涂? 凭什么男子就不能袭位? 若不然,他不比他那位堂妹姒宁强百倍,他若袭了承恩公爵位,哪里用得着天南地北的在军营里混?谁他娘的乐意跟这些野蛮的兵痞子大老粗打交道? 嗯,想远了…… 话说从狄国边境到翼州城,少说也要经过数道关卡,狄国兵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就围在了将军府外? “哪来的上千人?城中守卫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放进来了?难不成是要犯上作乱,谋逆造反?” 只要不是狄*队来犯,闹事的都是本国人,姒荣心里就顿时有了底气。 他什么身份? 皇亲国戚! 当朝皇帝是表妹,太子是外甥,皇夫是他堂弟,放眼满华炎朝,还有几个人的身份能尊贵的过他? 上千人又怎样? 他手下可掌管着十几万大军!这些人围在大将军府外头,难道是想要造反?就不怕株连九族? 姒荣顾不上穿外头的大衣裳,一头往外走,一头召唤着自己的得力管事。 “快去外院,找胡二过来,让他和赵六去看看那些贱民,到底是要想做甚?” 身为整个边城最高统帅,他这皇亲国戚岂能屈尊降贵的去跟那些贱人对话?自然是要让属下去办。 城内的大将军府原本不过是个三进的院子,自从姒荣来了之后,把周边的两家房子都买了下来,改建成了四进院子,不光分内院和外院,还带着个小花园。 因为没带将军夫人,天高皇帝远,以丫环为名,收了好几位年幼貌美的爱宠在内院里享受,姒荣为人又喜好猜疑,所以平时除了年纪不到十岁的小厮,凡是成年男子都不得白日入内院,只在外院听候吩咐。 因此一旦有事,这不反应就不及时了…… 姒荣刚走到了内院垂花门外,只听轰隆几声巨响,地面都仿佛摇了几摇。 那如潮水般的嘈杂人声,已是越来越近。 姒荣扶住了门框,脸色骤变。 几十名狼狈不堪,头脸挂彩的侍卫们,纷纷朝这边逃窜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反贼们,反贼们已经撞开了大门,冲进府里来了!” “蠢货!蠢货!” 姒荣虽然号称战功无数,其实他连只兔子都没亲手杀过,更不用说那些战功都是顶替的旁人的,虽练过几天武艺,可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个?听说情势危急,又惊又惧又怒,只知道跺足开骂手下,还是那为首的侍卫赵六脑子转得快,赶紧扶住了姒荣,“大人,咱快先进内院,关了门挡一挡,再派人去府衙和军营求救!” 这回在府外围着的人虽然看上去都是一般老百姓,可那不怕死的彪悍劲儿,一个个如狼似虎,活似要扑上来吃人咬人似的,他也算是见多识广,身手不差的了,但还真没见过这个阵势啊! “对对对!快关门!关门!” 姒荣得了提醒,在侍卫们的搀扶下火速进了内院,把垂花门的大门给闩得严实,另外派了个腿脚轻灵的翻墙去求救。 十来个侍卫倒是急中生智,想出了抬院子中的大山石来挡住大门,然而还不等山石运到,被闩着的内院大门也被人自外撞开。 一群人冲进了内院,可不正是那些围在将军府外的贼人? 姒家的侍卫们虽然胆寒,还是壮着胆子各持武器迎了上去……然而本来对方人就多,而且气势如虹,又是悍不畏死的……没等一盏茶的工夫,战斗就已是结束。 姒荣那几下花拳绣腿更是半点顶不上事,一个缺了条胳膊的老妪就把他给秒了(没错就是都三好!),被几条破麻绳反绑成了粽子。 “你们,你们这些反贼!居然敢绑架上官,是要杀官造反!诛连九族!” 这辈子从来没受过这般待遇的姒荣扯着嗓子大吼大叫,希望这群反贼里头能有个聪明的,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此时束手就擒,他身为上官,还能饶……就赐他们一个全尸好了! 此时人群拥簇之下,一人越众而出,众反贼都恭敬地退开当中一条路,用期待的目光行着注目礼。 那人剑眉星目,身形挺拔,虽着寻常武者之服,却是龙骧虎步,不怒自武。 “是你!” 姒荣瞪圆了眼睛,愤怒地叫嚷道,“居然是你!嬴展飞?你擅自窜到边城,还指使贼人围困将军府,是想造反吗?” 嬴展飞面上仍然沉稳镇定,造反两个字仿佛对她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而已。 “造反?不,只是姒荣你在边城五年,犯下十恶不赦的重罪无数,我嬴展飞,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如今,正要借尔人头一用!” 第35章 叶落归根? 晨起山间的风特别清凉湿润,山林间的树木草叶都散发着清香,成群结队的鸟儿在树梢间飞来掠去。 姜家厨房的炊烟在风中渐渐消散,房门打开,姜老爹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对着在树下练箭的闺女叫了一句。 “囡囡吃饭了。” 姜小唐今天没射移动靶,就是用的先前郦星河用的那个靶子。 小伙伴骤然离去,虽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屁孩,还是让姜小唐感到了巨大的失落。 姜老爹瞄了眼树下的靶子,发现难得的有一箭射到了边缘处。 要知道自打姜小唐练箭三月之后,就再也没这般劣绩了。 果然还是需要跟同龄的小娃们一起玩耍么? 不过先时他带着姜小唐去岭上村,也没见姜小唐对村里的几个孩子有多大的情谊啊? 难道说,这娃,也是看颜的? 姜老爹忍不住发散地多想了些,还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道长疤。 姜小唐有些恹恹地坐在了自家的小饭桌前头。 等一看到桌上的饭菜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咦?爹?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说起来,昨儿最辛苦的是老爹啊!忙活到天快亮才回到家。 虽然自己让老爹去歇一觉,可老爹只在床上打了盹,就起来做早饭了。 其实要不是老爹坚决不准自己下厨房,她都想来做早饭了。 核桃果仁白米粥,小鸡炖蘑菇,腊肉蒸芥菜,白生生的十几个煮鸡蛋,还有一大摞香葱饼。 姜老爹嘴角咧开了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喜欢就多吃一点。” 姜小唐冲着姜老爹甜甜一笑,“喜欢!特别喜欢!河河真没口福,就没吃上这么好吃的早饭,没人跟我抢了嘿嘿嘿……就是爹太累了我不舍得呀?” 其实河河在的时候,身为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公子,他也没抢过食物吧? 姜老爹内心吐糟着,剥好了一个鸡蛋放在姜小唐的小碗里。 “是不是想那小家伙了?” 虽然那小家伙的年纪其实比闺女大,但相处的这段时日,却跟个软萌的小弟弟般,跟前跟后的,嘴巴也甜,两个小儿女的互动确实看了挺友爱的,要不是郦星河的身份不一般,姜老爹还真想把他扣下,给姜家做个童养婿什么的。 姜小唐嫌弃地撇了撇嘴,夸张地给姜老爹算帐。 “嘁,哪个想他啊,娇滴滴的,这也不会,那也要教,还吃咱家的米,穿咱家的饭,爹你送他回去他爹那儿,跟他们收银子了吗?咱家可不能做亏本生意!” 姜老爹虽明知囡囡是故意这样说的,但见她这般,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郦松风这位京城第一美男的独子,将来只怕也是第一美男,再加上清贵身份,未来的追求者只会比郦松风多,何况郦松风此时还年轻,若是再娶上一位,生出个女儿来,郦星河就多半就能入赘出去,那会儿可选的婚姻更是上可皇室贵族,富可皇商巨贾,总而言之,生在山林,长在边城的自家小囡,那绝对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既然如此,还是早些送走的好。也免得相处的时间长了,不好割舍。 姜老爹夹了一筷子腊肉吃了,落后才慢悠悠地道,“你这孩子,才多大点就心眼忒多,你跟河河天天一道儿玩的好,还提什么银子不银子的?” 姜小唐扯扯姜老爹的衣袖,故意苦着脸,“那交情归交情,银子多了又不咬手嘛~咱家的白米,不得花银子买啊?” 边城不产白米,都是从外地运来的,是以价钱比本地的黑麦要贵上两三倍。 似姜家这般,每日早上都能吃到白米粥的,那简直算是地主了。 姜老爹又悠然道,“无事,等咱们爷俩搬到了南边,这白米都能一天三顿。” 啊? 姜小唐正在啃的半块鸡腿忽掉进了碗里,幸而米粥颇稠,但也没溅起多少汤水。 姜小唐傻了,结结巴巴地问,“爹?咱爷俩,要,要搬到南边?搬到哪里?为啥呀?” 姜小唐知道姜爹是个有过去和故事的,所以才尽管一身武艺,似乎文采也不弱,起码教姜小唐学字的时候那一手铁划银钩的字是挺令人惊艳的。 可在这边城好好的住着,为什么要搬走? 是跟送小河河回家的事有关吗? 怕郦大学士顺着这条线摸到姜家? 可就算郦学士找到了姜家,那也该是表示感谢,不应该会惹来麻烦吧? 总不可能,姜老爹那个位高权重的仇家,恰好跟郦大学士有着什么瓜葛? “你也一年年大了,总不能还这么着过着,也该接触些外头的世界了。” 姜小唐眨眨眼,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 “爹爹不是说过,那京城里有个厉害的仇家,那万一咱们离了边城,被仇家发现了呢?” 姜老爹揉了揉姜小唐的黄毛头,微微一笑,“这回咱们不是要搬到京城去,而是去京城南郊的村子,也是爹的老家,叶落归根,也该回去瞧瞧啦?” 姜小唐用力地嚼碎了块腊肉,只觉得咸香满口,不由得更生出不舍来。 “那,那咱家这个屋子怎么办?” 房子谁照看?房后的菜地,房前的桃树,老爹给手工打造的小木床还有米面粮食怎么办?咱家这可是风景区的纯天然渡假小屋啊! 瞧这小家伙肉疼心疼的模样,简直是个活生生的小守财奴! 姜老爹微觉好笑地拿起菜盘子,给囡囡拨了好几块肉多骨少的鸡块过去。 “就放在这儿吧,反正这儿深山野林里,也没什么人来。” 宝宝好心疼! 姜小唐瘪了瘪嘴,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这几天我好好收拾下东西。” “不,咱们今天吃过午饭就走。早饭做得多,午时热热便好。” 姜小唐,“……” 要不要这么高效率啊! 俺有个任性的爹,人家是说走就走的旅行,他是说搬家就搬家! 翼州城的城守衙门外,是一片开阔之地,从前每逢五逢十,都会有城内的老百姓聚集到这儿来,摆摊叫卖,倒也形成了大集,这习俗却不似其它的城市,一般都是在城外的开阔之地做为庙会大集的。 今日并非五十,却也聚集了数千上万的老百姓。 第36章 秋后算帐 这些把府衙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看衣着外貌,当真是各行各业的都有。 有城里的小商小贩,有城外的庄稼汉,也有这几年过得苦哈哈的军户。 满府衙内的三班衙役不过七八十人,虽然里头也有好几个身手过硬的,但哪里见过平时一向恭顺的老百姓闹出这般阵仗? 一个个面色沉重,如临大敌,手里虽然拿着水火棒,却并不敢轻易动上一动。 城守知府陶仁礼几乎是跟姒荣前后脚来到这边城走马上任的,本来就是姒家的班底,自打来了翼州城,那更是唯姒荣之命是从,这城中的治安调度等诸事,小事也罢了,大事那几乎都是姒大将军说了算,这城守就是个纯为大将军跑腿办事的! 陶仁礼身边围着几十名衙役,站在府衙的最高处,瞧着围墙外头的群情激愤,只吓得两股战战,面色如土。 “大人,您可要救救我们姒大将军啊!这些贼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围攻官家府第,还劫持朝廷命官,分明是想杀官造反啊大人!” 姒家逃出来的那个送信的,还在陶仁礼的耳边不停地叨叨着。 陶仁礼若不是看在姒荣是个皇亲的份上,真是恨不得吩咐左右将这人拖下去堵了嘴! 娘的,谁不知道这伙人穷凶极恶,干的是掉脑袋的事儿? 可这伙人来势汹汹,人多势众,既然连姒荣都能捆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姒家的家将和侍卫有多少,他还不清楚?反正比他这知府衙门里的人手武力是强得多了,还让他这个光杆的去救?咱吃了熊心豹子胆儿? 就算是咱豁得出去,拼着命去了,就这点人马还不够那些人一个回合的呀! 那姒荣照样救不出来! 早知道有今日,你怎么不劝你家主子悠着点儿? 姒荣做的那些事儿,虽然他没有掺和,可不代表他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勾结狄人贩卖女子之事,真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举国哗然,皇室声誉都要一败涂地! 这要是放在别的地界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每个地方的老百姓都敢杀官造反的。 可这是在边城啊! 边城的老百姓,世代跟狄国人交锋,狄国人来犯时,那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家家有血海深仇的那种! 都血海深仇了,还在乎是不是谋逆抗旨? 承恩公姒祥泰,明明是个老谋深算的,为何却把姒荣这样一个草包放在油火罐的盖子上,任他玩火自误? 陶仁礼在心里自怨自艾,然而外头的形势却是不容他在那儿纠结犹豫。 叫着让府衙开门审华炎奸贼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还有老百姓按捺不住,使劲拍起大门来的。 “陶知府!开堂审贼!开堂审贼!” “审贼!审贼!” 此起彼伏的喊声如同号子,令陶仁礼心烦意乱,如热锅蚂蚁在原地乱转。 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人定是拿住了姒荣贩卖人口里通外国的证据。 让他开堂审,他能怎么审? 里通外国,贩买人口,按开国律判,那是斩立决,家产充公,全家十代不得为官的极刑! 可他能判极刑么? 姒荣可是皇亲国戚,陶仁礼自己还是走的姒家的门路,这才以同进士的出身捞到了这样一个不错的有油水还有前途的官位的! 按律判,只怕赶明儿他的官位不保不说,还不定会被罗织成什么罪名,家人亲友都要诛连。 不按律,外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可不光长着眼睛,他们还有手,有武器! 犯了众怒,他这条命,怕要陪着姒荣交待在这里了,而且说不定还要落下一个为虎作伥,勾连狄国蛮族的帮凶罪名! 哎,早知如此,他就不钻营找门路,在家里做个闲散富户也比眼下强啊! “陶大人,你还在犹豫甚,我家将军可是危在旦夕,你是本城的城守,负责本城治安,出了大乱子,将军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全在你身上!” 那姒家侍卫到了此时,还嘴硬地想把所有的难题都推在陶仁礼身上。 陶仁礼终于忍不住,怒道,“府衙里的人手不过百人,你叫我怎么办?将军大人不是统帅城内数万兵马么?怎么不去兵营调兵来保卫将军!” 姒家侍卫回道,“怎么没有!那些兵将,只怕正在来的路上!” 陶仁礼略想了下,想到兵营在城西一带,离官衙和将军府都远,想来是还未到? 他心中不由一喜,这下子,岂不是可以拖一会时间,等大军开到,将这些哗变百姓都捉了,至于要如何处置,就全看姒将军自己的意思,他这个名义上的城守,可千万不要再多事插手了,不然这事再传出去,不定背黑锅的就是自己啊! 告老还乡,一定得告老!还乡! 他身边一个眼尖的下人指着府外某个方向道,“大人,瞧,那可是来救援的兵马?” 众人都是心头大喜,总算可以解围了! 不然这么多群情激愤的围在门外,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冲进来?万一也似对待姒荣一般动手绑人可不糟糕? 正被五花大绑,身上被路边百姓扔了一身的臭鸡蛋,烂菜叶的姒荣也是这么以为的,才对着那支兵马露出得救的笑容。 可等那队人马越来越近,姒荣完全笑不出来了。 为首的五名将领,就有四个分明是大营里头最刺头,不把自己当回事的那四个! 这下可完……哎等等,还有位云参将,倒是一直对自己很客气礼貌,不仅协调他和众刺头的关系,在自己有命令时,也会尽力执行的那种! “云参将,救我!” 五骑人马,五员身着甲胄的战将,在离人群五十步开外就齐齐停住了座骑。 “末将参见将军!” 这整齐划一的下马,半跪行礼的诚服姿态,眼含热泪的仰望…… 姒荣就算是得了失心疯,也不会以为他们叫的将军是指的自己! 更不用说,那狂妄自大的嬴展飞上前,亲手把五个人都扶了起来,还一人在肩头亲热的捶了一拳!那些刺头们,挨了打不但不恼,反而很享受…… 娘的!全完了! 别说姒荣全线崩溃,就是缩在府衙里的城守大人远远地瞄见这一幕,也觉五雷轰顶! 其实这五位参将,按官职来说,并不是目前军营里官最大的,好几个甚至任的是副职,没错,就是自打姒荣来了之后,这几个总也不投向他,所以他把这几个的正职都给撸成副的,当然了,云参将除外,正职换的都是他带来的亲信……然而此时这些人能出军营,还能带着几百精兵,证明什么?那几个正职,只怕都是凶多吉少…… 姒荣的心里,涌起一阵绝望的后悔。 早知如此,何必得罪这几个?明知道这几个人武力不凡,战功赫赫? 是谁给他出的主意?说什么流血流汗让这些傻子干,军功战功他们来拿? 如今实力悬殊,也不可再有救兵……城守陶仁礼只好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府衙大门。 按照众多翼州百姓的呼声,开堂审案。 一个个的证人轮番上来控诉姒荣的各种罪行,还有十几个被拐到姒荣所占海子堡的受害女娃,站出来说出这几年在堡子里是如何受虐待欺凌…… “那日,我在东山上拾柴火呢,一个婶子过来问路,她虽然不是俺们宋家庄的,有些面生,可是看着胳膊挎着个篮子,象是去走亲戚的,我就给她指了路,她就请我吃点心……” 在大堂上说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女娃,脸上还顶着好几个巴掌印,眼睛还是肿的,说上几句话就要往旁边看看,仿佛很是不安,生怕有坏人再来将人掳走似的。 被她视线看到的几个人有男有女,当中围着一对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妻,都是眼泪汪汪,女娃说一句话,他们就要点点头,再擦去眼中涌出的泪水。 有那些离得远看不清大堂上情形的,还有好心人扭回头来给他们讲解。 “是青阳县的宋家庄的闺女,前些日子才丢的,一家子人都差点急得丢了魂儿,亲戚故友,全村人都帮着四处寻,一连十来天都没下落,这不,还是咱大将军听说了这姓姒的勾结外国,祸害百姓,这才快马加鞭,带着手下十八将,连夜杀到了咱边城……” 这人能说会道,绘声绘色地好似嬴大将军带着人月夜赶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瞅着了一样。 然而这其中的种种漏洞和明显是假托附会出来的细枝末节,对于眼前情绪高涨的听众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我听那女的跟她夫郎说过,如今就是要送一批货去,去狄国,还差了几个人,所以才在附近庄子里寻摸……那里头的男的,都是畜生!” 女孩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外袍拉开,露出了里头的伤痕累累。 旁边的夫妻两个再也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了自家女儿,心肝肉地嚎啕大哭起来。 就是站在夫妻旁边的亲友们,也是红了眼睛,抢过去,冲着被绑到堂上的的姒荣和管家管事等一干人,拳打脚踢。 堂上堂下,都是挤满了人,众人听得女娃们控诉,早就气炸胸肺,恨不得也上去撕下这些狗贼一块血肉来。 “打得好!” “畜生就该打,知府大人还等啥?” “勾结狄国贼寇,就该当堂受千刀万剐!” “对,没错!府衙里头没人手,咱们可以上,一人一刀,可不就千刀万剐了!” 第37章 也不干净 虽然这些人罪有应得,但后头还有不少罪过未揭发完,这些正主哪里能被打死?看守的军士好说歹说,这才隔开了那些红着眼的家属。 “将军大人,知府大人,众位百姓,这是在海子堡后院里起出来的!” 紧接着,便抬上来两个大木箱,打众打开箱子盖。 众人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就连心里向着姒荣的陶仁礼也觉得头目森森,双腿发软。 这两个大箱子,里头分明都是白骨!而且还是身量未足,孩童的尸骨啊! 想到先前那些女童所说,姒家管事在堡子里豢养女童,遇到那烈性不听话的,便出手狠狠教训,教训个几次还不服从,那就直接下毒手,好多小娃子都是无声无息地不见了人影,想来是被他们给害死了,这箱子里的白骨可不正是! 陶仁礼嘴里发苦,直想一头撞死。 姒荣啊姒荣,你说你一个正经的皇亲,何必为了银子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儿? 你们姒家的家财珍珠如豆金如土,怎么就赚起了这份染血钱? 咱华炎女子为贵,谁家得个闺女都是娇养着的,就算是咱,生了两个儿子,这不还在哄着夫人,想再生个闺女呢么? 谁能容忍自家的闺女被拐卖,被虐待毒打致死? 这仇恨拉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姒荣这狗贼该杀!” “合该断子绝孙!” “还有那些狗腿子!一个个都该活剐!” 群情激愤之下的喊声如雷,脸上被妇人的指甲薅下一块皮肉的姒荣直想往地上瘫软:看样子,他这回,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如此阵势,嬴展飞这厮分明是要造反! 哎等等,刚才那人喊的什么来着?狗腿子? 姒荣如同败部复活,挺起腰板来扯着嗓子为自己辩解,“不,不,海子堡的事,都是程富在管着的,里头究竟如何,本,本官也不知道啊!若,若本官知道这程富竟然在做着这伤天害理之事,本官头一个饶不了他!” 来到这府衙大堂之上,这在海子堡能当家的程管事就只不过是个小虾米而已。 被连着打了不知道多少拳脚,如今也就剩下一口活气。 原本还指望着主子救命的程富,听了主子这丢卒保帅的话,那青紫不堪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哈哈哈,没错,这都是,都是我一个做下的,银子也都是我拿了,往狄国墨赫平章……唔……” 他话未说完,却见他身边同样被绑着的姒家侍卫忽然暴起,一个头捶就狠狠顶在了程富的下巴上,却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竟然将程富的下巴撞碎,程富未说完的半句话也同样被掐住了。 程富本就是只剩下一口气,这一撞登时气绝身亡。 那撞死他的侍卫也不等旁人来拿他,自己就嗷的大叫一声,以头抢地,头破血流,两脚抽了两下,也气绝了。 姒荣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死的人跟他有关联,而且还是跟他的生死相关的,这还是头一次,当真是心惊肉跳! “没错,就是这大胆刁奴贪图钱财,才做下了这等恶事,我也是被蒙在鼓里……虽有失察之过,可并不能把刁奴的罪,算在主人的头上。嬴展……嗯,嬴大将军,我也知道,论战功,论资历,还是您名至实归,本,我这就回京上本,求皇上罢免我的将军之位,仍将边城的十万兵权,交还给嬴大将军可好?” 对于姒荣来说,这算是相当身段放软的求饶了。 他是相信,只要是头脑正常的,谁会冒着身败名裂,诛连九族的风险去真的扯旗造反,只要不想造反,那他就有的商量。 “对对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下官忝为一府城守,却在治下出了这样的大案,实是无颜面再尸位素餐,也自当上请罪拆子,听候朝廷处置……” 那正心急如焚的陶仁礼一听姒荣先服了软,赶紧接上了话。 如果这件事能这般收场,何尝不是个办法? 至于姒荣回到京城之后是不是怀恨在心,要狠参嬴大将军一本,朝廷又会做何应对,那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能管得了的了。 若这回能全身而退,他就回去辞官回老家去做个田舍翁,再也不敢掺和到朝争之中了。 嬴展飞却没有就坡下驴,冷眼瞥了二人各一眼,冷笑道,“姒荣你不会以为程富死了就没证据了吧?” 她回头一望,从人群里走出位独臂老妪来,老妪从怀里掏出本帐册,双手捧了过去。 “将军,这便是在海子堡搜到的,程富所记的帐册!” 要命! 姒荣冷汗流了满脸,心头一片冰凉。 他娘的,这该死的程富,这帐册怎么早不处理掉!还让人给搜了出来! 再看那独臂老妪,已是白发萧萧,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好生在家里贻养天年,还出来给嬴展飞做走狗! 他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老妪可不是想贻养天年来着,只是他抢了人家的房子,占了人家的田地,还不认识苦主…… “这帐册怎么能当证据,都是程富自己的私帐,谁,谁知道他在上头乱写些什么……” 姒荣语无伦次地为自己作着辩护,然而嬴展飞已是将帐册交给了身边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大声地念了出来。 “……三月初九,收到山南幼女四名,送货人:黑风四凶,三月二十六,送往北面女子十名,得银万两,交于主上,得分红千两……” 这本的确是私帐,这程富也不知他是蠢还是过于相信自家主上的实力,居然都没用暗语之类,听着让人一目了然…… 这么多的银子往来,都交给了主上,而姒荣还说自己并不知情…… 姒荣果然大叫撞天屈,“这,这谁知道他写的是不是作假的!本官每日日理万机,哪里有空去理会一个小小的管事所作的勾当?” 嬴展飞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罢手一挥,又有两人越众而出。 这回却是两名妙龄少女,长相娟丽,身姿窈窕,端地是两位小美人儿。 姒荣傻眼,这俩不是他的禁脔来着? 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你们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府去!” 姒荣本能地就要喝斥。 却见一名少女呵呵笑了两声,从怀里取出封书信,“这是狄国平章写给姒荣的信!” 狄国的平章,是个官职名,地位约等于华炎朝的丞相。 姒荣并非礼部主管外交事务的官员,而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却能收到狄国丞相的密信,这代表着什么,就算是不识字的村夫村妇,也能明白其中必然有鬼。 “你,你们居然敢背叛本大人!” 姒荣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这两人柔顺又乖巧,事事听从他,他还当是自己魅力无穷,已将这两个小丫头给收拾得服贴,却没想到大难临头,这两人不单是要飞,而且还要猛踩他一脚! “早就听说京城的高门贵族男子放荡不羁,倒是在姒大人这儿见识了!如今姒大人伏诛,我们姐妹两个可不就自由了!” 什么玩意儿!满脑子就是荒淫无耻,迫得自己姐妹同时伺候于他?这不要脸的! 而且听他的意思,还想要自己姐妹也替他生孩子!我呸! 她们姐妹两个都是南边的灾民,当初家乡遭灾,她们一家被迫背井离乡成了流民,那会儿领兵来剿匪的可不就是这位草包将军! 拿着流民的人头当匪徒换军功,他那身袍子都是染满了鲜血的! 嬴展飞冲着姐妹二人微一点头。 二人行了礼,便转身退下,却连看都不多看旧主一眼。 姒荣身子晃了几晃便瘫软在地。 嬴展飞也不去理他,将手中的书信展开略看了眼,就交给了身边的年轻女子。 难怪姒荣会在狄国流寇侵扰边境时装聋作哑,无所作为,原来是跟墨赫平章有了秘密协定! 嬴展飞虽是武将,可身边人自有笔杆子,落笔如飞,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草就了讨姒荣的十大罪状,其中为首的便是勾结敌国,犯我边境,其次便是,掳掠本国幼女,贩卖至狄国为奴为隶,损本国以滋敌国! 铁证如山,如此重罪,自然是要立即明正典刑,念在身为皇亲,可以给姒荣一个全尸,绞刑。 姒荣原本一直趴伏在地一动不动地装死,其实还是在动着脑筋想要逃出生天,结果听来听去,他就要被绞死! 瞬间姒荣就跳了起来,冲着赢展飞破口大骂。 “姓嬴的,你有什么资格杀老子,你又是什么好鸟了,你口口声声老子资敌叛国,那你呢!你还跟狄国人睡了呢!你那儿子,那眼睛,不活脱脱的是狄国的小杂种么!当谁不晓得呢!” 第38章 血脉疑案 ”自己装的道貌岸然,其实还不是和哪个敌国蛮子苟且私通,这才生下了个碧眼胡儿,几个月的时候那胡儿还小,眼睛看不大出来,可在你们那小将军周岁宴上,还不是一眼就被钦差给看出了端倪?哈哈哈!不然,以你嬴展飞的性子,会舍得这个掌控十万边军的大将军之位,老老实实的回京城?” 姒荣这觉可算是破罐破摔,直接甩出了他的底牌,也不管这张底牌原本是皇帝和皇夫两个人计划周密,要到了关键时候才打出来用的。 这句话一出,几乎上千人的场合,一下子就鸦雀无声,如死般的寂静。 翼州城众百姓都惊呆了! 跟在将军身后的十几名侍卫,面上都闪过极度的愤怒,但这愤怒里也有几分尴尬无奈。 姒荣说的虽然是污蔑之词,然而不可否认,她们也是见过小将军的。 小将军那双碧色眸子,年纪越大越明显,虽然长相俊美,可越看越像狄国人,让他们没法把这个孩子,当成将军的继承人来尊敬喜爱。 别说是她们了,就算是将军大人自己,也对那孩子不甚关心,只交代下人伺候好衣食,自己却是很少跟孩子见面,那孩子被养在单独的院子里极少出门,与外界不通消息,而照看小将军的下人们,都是京城本地人士,并没有亲眼见过狄国人,小将军的绿色眸子对她们来说,还不算太可怕,否则,就算是将军府管理森严,只怕外界也少不了流言蜚语。 然而她们自己内心却是坚信,将军绝不可能跟什么狄国人有染,将军这些年的行踪,只要是在边城,身边什么时候少得了她们几个?难道还能大变活人,跑去跟狄国人往来? 更不用说,将军大人本来就跟狄国有深仇大恨,亲生父母都是边关守将,在跟狄国人作战的时候阵亡。而这些年,将军以一己之力,不仅守住了边城,还重创了狄*力,死在将军剑下的狄*不计其数,将军的大名在狄国,简直是可以治小儿夜啼的存在,说将军跟某个狄国人有染,小将军的生父是个狄国人!那怎么可能! 然而小将军的相貌又放在那里,成了将军明晃晃的短处,这让她们这些将军的手下,好不憋屈和窝囊! 而姒荣所说,五年前将军移交兵权,回到京城,何尝不是因为小将军这件事情说不清? 那位皇家钦差,虽然话说的好听,但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明摆着,如果将军不就范,他们便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到时候,与狄国人世代为敌,有血海深仇的翼州城老百姓会怎么想? 十万华炎军兵会怎么想? 几百年前,曾经有位冤死的将军,是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下。 而自家嬴将军,却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怪事而不得不卸任,何尝不是百口难辩? 所以五年前将军退的那一大步,实在是窝囊憋屈之至,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个大黑锅,回到京城闭门不出,终日买醉,让他们这些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这几年他们还要注意不能让关于将军的流言传出去,没想到今天却被这狗贼姒荣给捅了出来! 早知这厮胡说八道,一开始他们就该把这厮的舌头给拔了! 然而细算起来,姒荣从来没见过小将军,那么这消息的来源渠道必然是从皇帝和皇夫那儿……此时此刻,众人对皇室的敬畏几乎降为零。 姒荣何尝没有发现几人的情绪变化? 嬴展飞是个脸皮厚的,看不出有震惊波动,可事实就是事实,她身边的那几个,却是没有这么好的作戏工夫! ”哈哈哈,心虚了吧!被我说中了吧!嬴展飞,你这欺世盗名,禁不住美色诱惑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要定我的罪?我只不过没有约束手下,往狄国卖几个平民女子,你却是倒贴上门,混淆我华炎血脉!你的儿子是狄国人的种,还称什么小将军?等到将来,他长大成人,也和你一样,手握重兵,万一要学狄国人认祖归宗,华炎朝岂不是马上危在旦夕?” 他这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倒是让一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心里有些直打鼓,面面相觑。 这难道是真的? 将军府的小将军,虽然大家都听说过,可的确从来没有人见过小将军的模样,如果真的是狄国人的血脉,那的确是细思恐极! 要知道在华炎朝,大部分子女身份地位都随母亲,可在狄国却完全不是,狄国女子地位极其低下,唯一的价值就是能做生子工具,如果生下的是男孩,才会略有一丝地位,如果生下的是女孩,一般来说,都没有机会活下来,除非是长得特别健康美丽,而生父地位又特别高,赶上心情好的时候,也会留下女儿一条小命。 所以狄国女子特别少,只有富户或是上层贵族,才能娶女为妻,那些中下男子,家中根本就没有女人。他们要想有后代只能去狄国的奴营里租赁育龄女奴,想解决需求又有更便宜一些的或老或丑的女奴。 而狄国自己不养女人,只有靠蛮力抢夺邻国,这几年绝了抢夺之道,便开始民间走私,用银子来贩卖人口。 可以说狄国就是靠着强盗立国,吸血为生,这也是为什么华炎国老百姓提起狄国来就恨得咬牙切齿的缘故! 如果真如姒荣说的这般,按照狄国人的算法,小将军就是十成十的狄国人,就算是在华炎接受教化,也难免心向本国,如果有一天手握权柄,那真是华炎之灾! 姒荣洋洋得意,扬起脖子还要再添油加醋一番,却被看押着他的侍卫狠狠的扇了一记耳光,这名侍卫自然也是将军的属下,先前姒荣大放厥词的时候,他也被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教姒荣偷了空子,给他家将军身上,浓浓的抹了一笔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简直后悔莫及,这手劲就大了些,姒荣发出如杀猪般的惨叫,口鼻满是血腥气,一张嘴,两颗牙就随着血水落到了地上。 ”泥泥沙仁摸口!” 再说出来的话便是含糊不清,倒是有些善于猜测的,比如说知府陶仁礼,便知他说的是杀人灭口,先前姒荣曝的惊天秘闻,也把他给震呆了,如今却是心底阵阵发凉,如果嬴展飞恼羞成怒要灭口的话,那他岂不是也难逃一劫? ”将军,将军有话好说……” 陶仁礼赶紧见机行事地打圆场,生怕这位杀神直接翻脸。 别说是他了,就是围观的百姓里,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心里升起几分怀疑。 嬴展飞面色平静,似乎对方说的那些污蔑之词,还有全场有意无意投射过来的那些怀疑目光,全都是不存在的一般。 她身边的侍卫都担忧的看着她,大家都知道将军性烈如火,最恨的就是奸佞不法,这般指控对于一个半生都在跟狄国人作战的将军来说,也的确是难以承受。 青霜伸手虚扶了一把嬴展飞,”将军!姒荣满嘴喷粪,待我去宰了他!” 嬴展飞推开她的手,露出个含义不明的笑容,直接上前几步,站到了公堂高处,双手平举,在场千百人瞬间都安静下来,紧紧的盯着嬴展飞的一举一动。 ”没错,五年前,本将军府里的那个娃娃,的确是在周岁宴上,被钦差发现了眸有异色,有狄国人的特征!” 城中数千人几乎同时都是目瞪口呆,先前姒荣狗官这么说,大家伙还以为是血口喷人,意图诬蔑,却没想到连嬴大将军都亲口承认了! 很多坚信嬴大将军是保护他们的军神的老百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几个老人身体摇晃,几乎晕倒。 ”诸位乡亲,军中同袍,我嬴展飞自问这辈子,跟狄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手下不知道结果了多少狄国仇寇的性命,怎么会愚蠢地跟狄国人有染?” 说到此处,下头的群众纷纷点头,”没错,将军说的对。” 这血脉疑案,定然是狄国人搞出来的大阴谋,不就是因为将军在边关挡了他们侵略华炎的路么,想出这般绝户计,果然是阴狠狡诈! 嬴展飞唇边露出了一个略带邪气的笑容,”更何况,以我嬴展飞的能耐,别说京城,就是在咱们边城,多少身家清白,英俊能干的小伙,我嬴展飞搞不到手,还用得着自毁前程,自败名誉,去找一个遍身腥膻的蛮夷?我嬴展飞虽然四肢发达,可还长了脑袋呢!” 她这番话说的众人都乐了,顿时一片哄堂大笑。 ”没错,将军要想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犯得着去找那些敌国蛮子?” ”就是就是!敌国蛮子一辈子就洗两次澡,臭也臭死了!” ”我家大小子人高马大,眉清目秀,又爱干净,等过会儿我就把人领来让将军瞧瞧,看将军能看上眼不?” ”滚一边去,你家大小子哪有我家兄弟能干?我家那兄弟,少说也杀过十个蛮子!” 嬴展飞赶紧平举双手,以免气氛突然转变,成了现场相亲报名大会。 ”五年前,那钦差突然发现我那儿子的异常,这件事突如其来,也把我打懵了,我也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华炎男人,却能生出狄国人的长相来……” 下面便有人发言,”会不会是那人祖上便有狄国血脉?” ”会不会是当初把孩子抱错了?” 第39章 难解之谜 ”说不定是将军府里有内奸,不定什么时候把孩子给换了呢?”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个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全场一片诡异的寂静。 因为所有能看到将军神情的人,居然看到那素来铁骨铜皮,流血不流泪的大将军,那双威严摄人的大眼睛里,流下两道热泪。 “没错,那个在京城将军府的异瞳男童,不是我的孩子!” 嬴展飞神色难抑悲伤,“常言道,母子连心,然而那个孩子,与我长相并没半点相像的地方,抱着那个孩子,却没有传说中的亲近感,这几年我一直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直到有一天……青霜,你要去哪?” 她说着话突然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青霜身为嬴展飞身边最为得力的两大侍卫之一,无论何时,本应该是在将军身边最近的位置,然而此时,这位高挑俊俏的女郎却似乎想要暗挫挫的退却,藏身在众人之中,再消失不见。 嬴展飞这突兀的问活,将众人目光也带到了青霜身上。 青霜不但没有回应,反而把挡着她路的同僚使劲一推,脚下发力,身如离弦之箭,就要往外逃跑…… 这变故太过突然,虽然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嬴展飞手下得力的侍卫,论武功并不比青霜差,更何况是多对一? 然而大家做梦也没有想到,跟在嬴展飞身边超过十年之久的贴身侍卫居然会是个有问题的,而且和嬴大将军亲生孩子被调换有关! 所以即使看到青霜异常的举动,虽然也会阻拦,却下意识的没有出狠手…… 青霜就是利用这点,如兔起鹘落,转瞬间已经到了府衙的高墙下,双足一点就要往外跳。 紫电青霜两个人之所以能在嬴展飞身边呆这么多年,除了武功一流之外,嬴展飞最看重她们的就是那出神入化,一日千里的神行功夫。 只要这两个人放开了本事,就是连嬴展飞这般强悍几乎全才的,都未必能追得上。 可以说,青霜如果跳出了墙外,墙外又没有人手在埋伏的话,那就是妥妥的要逃之夭夭,日后再想捉拿,那就不容易了。 眼看着青霜的身影腾起半空,才有反应迅速的人醒悟过来,甩出手中的武器,然而已是失了先机…… 青霜的身影高高越过墙头,电光石火的一瞬,甚至还回头望了一眼,似乎在得意对方抓不到自己…… 然而青霜飞起的姿势太飘逸太美,忽然如秃鹰折翅,扑通一声,从高墙上跌下来四肢着地的姿态就有多狼狈多悲催。 青霜紫电两个人本就是跟在嬴大将军身边的哼哈二将,关系自然与旁人不同,其他侍卫固然骇然惊愕,紫电却是气炸了心肝肺! 当初,将军在野狼岭与敌军对阵之时,惊了马,当时紫电被敌人缠住,腿上受伤,跟上去的只有青霜,将军受伤早产,人在荒山野岭,给将军接生的就是青霜,假如孩子是被动了手脚,那还能是谁干的? 自打小将军在周岁宴上,被来的钦差发现了居然是碧眼儿,将军因此受到牵连,不得不回京蛰伏后,将军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卫私下里议论起来,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将军的男人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他们几个却是清楚,就是大皇子啊! 大皇子是皇帝和继皇夫所生,虽然出生时难产,令母皇不喜,可他的血统是毋庸置疑的,皇帝选皇夫,那是要查清祖宗十八代的好吗? 将军和大皇子怎么可能生得出碧眼儿? 但是谁也没有往青霜身上想! 紫电想起这些年青霜的一言一行,细细思量,还是有些许不自然的地方,只恨自己瞎了眼,居然早没有查出来! 最先赶过去的紫电,狠狠的踹了青霜一脚,”原来是你这叛徒!” 咔嚓一声,对方的一条腿居然折了。 青霜咬牙冷笑,”你早就知道了吧!竟然给我下药!” 原本算得好好的,她正提气御空而行,忽然丹田内一阵剧痛,所有的内力都消失无踪,可不就摔了! 这一路都是她们两个同行同食,不是紫电又是谁干的?本以为紫电是个头脑简单的,却没想也演技高超! 紫电揪住了她的衣领,一路往回拖行,一路骂道,”放屁!” ”老娘要早知道是你,还给你下药!早就把你活劈了!” 被扔在大堂前,青砖冰冷坚硬,被无数愤恨鄙视目光戳着,青霜低头咬牙忍痛。 ”青霜,我就问你,那个孩子是从哪弄来的?我亲生的孩子呢?” 嬴展飞双目如冷电,居高临下,愤怒的瞪视着地上的背叛者。 青霜是嬴展飞父族的远亲,自幼父母双亡,被嬴展飞父母收留,打小跟嬴展飞一起长大,可以算是半仆半友,有时就连紫电也要退出一射之地,嬴展飞是万万没想到叛徒居然是她! 如果不是郦松风暗示,告诉她青霜是皇家的暗探,只怕她这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荒山野岭产子,虽然她身体强悍,意识一直保持清醒,但是生完孩子,听到哭声之后,一直紧绷的弦就放松了下来,任由青霜给孩子包裹,她则昏昏睡去…… 但这其中疑点仍然不少,比如说青霜怎么可能恰在那个时期能找到不足月的婴儿?她亲生的孩子哪里去了?是死还是活? 她甚至都不敢细细去想…… 青霜低头不语,紫电暴躁的伸手,想要让她抬起头来,把整个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楚,然而才碰到两个指尖,青霜身体一晃,向后倒了下去,面青唇黑,原来不知何时,已是服了毒! ”青霜你!” 紫电赶紧探手脉门,果然气息已绝。 原本满腔的怒火,好像突然被冰水浇熄了,紫电想起平时的情意,也不由得有些鼻酸,然而更多的是恨其愚蠢糊涂,做下这等叛逆之事,又搭上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青霜已死,当初跟在大将军身边的就只有她一个人,那么京城里那个异瞳小儿究竟是不是将军的亲生子?如果不是,亲生的又去了哪里? 这恐怕就成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紫电却是知道,将军那次杀敌无数,劳累过度,元气大伤,后来给将军诊断的太医说过,将军恐怕这辈子也就只此一子了。 紫电看向嬴展飞,嬴展飞先前神色间的悲伤痛惜,已是迅速转换成肃穆坚毅,对于众多同情惋惜的目光视若不见,而是看向了巴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人的姒荣。 姒荣仿佛被嗜血的猛兽盯住了脖颈,他心中不寒而栗,又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提起那来历不明的碧眼胡儿,这下真相揭穿,嬴展飞这母老虎丢了亲生孩子,那还不是要找到个撒气的? 姒荣白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景禧五年夏,华炎国发生了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华炎国的老百姓知道的是,有狄国贼人买通了代守边城的姒荣家仆,通过姒家的便利,为他们暗中掳掠华炎朝少女再高价卖到狄国为奴,真正是丧尽天良,令人发指! 幸亏有嬴大将军,虽然在京城将养旧伤,但听说如此奸佞祸害百姓,自然是怒发冲冠,拍案而起,率领手下十八将,奔赴边城,一路追踪线索,最后果然救出了百名华炎少女和幼童,诛杀了那人贩团伙和参与的姒家家仆,至于那糊涂愚蠢的姒荣,虽然他口称并不知情,但身为守护一方的主将,对这等重罪半点无察,且有家仆参与其中,显然难辞其咎…… 开国时的老祖宗华炎曾定下严律,参与贩卖人口者皆处于极刑,姒荣却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想要脱身,结果惹怒了赢大将军,当场令手下众将将姒荣拖出去斩首示众。姒荣在边城的家财全都用于赔偿苦主,当时见者无不拍手称快,口呼大将军青天…… 虽然姒荣身为皇亲国戚,而且品级跟嬴大将军相等,嬴大将军并无实权诛杀,也有不少御史上本参嬴大将军越权行事,擅杀重臣,然而因那些被解救的女孩子们来自全国各地,大将军派人平安送回,还顺带着安抚银两,每一少女归家,众乡党都是合掌称颂,道大将军是华炎朝的保护神。 如此高的民间声望,一两个小御史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甚至京城的大将军的拥护者还在半夜偷偷地往御史家的院子里扔烂菜臭蛋,那些御史家的家丁上街都不敢说是哪家的,否则都没人愿意做他家的生意……可想而知,小御史们的压力有多大! 大概鉴于物议,朝廷也并没有对嬴大将军诛杀姒荣有实质的惩罚,只是象征性地罚了三年俸禄,反而又任命嬴展飞为边军大元帅,领十万东北边军,镇守翼州城重镇。 在不了解上层争斗的老百姓看来,嬴大将军行侠仗义,虽直率了些,但那是不折不扣地为民作主,皇室朝廷么……虽皇帝先时糊涂,不该信了外戚姒家,可后头知错能改,对于姒荣被诛,也没有追究,这也马马虎虎算是公道了。 可在朝中各位高层看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嬴展飞出京赶往边城,虽离开了五年之久,但一夕之间便将整个边军大营给牢牢控制住,一个贩人大案,连根拔起,不但把姒荣给弄死了,给姒家泼上了十年都洗不白的墨水,而且迅速地解救了被掳少女,还给银子好生送还家乡,令那些升斗小民视她为救星,甚至还在家中立了长生牌位…… 这杀伐果断,对军队和人心的控制力,而且直接给姒荣定了罪,把朝廷放在了一个尴尬不已的位置上…… 说嬴展飞是大逆不道吧? 一来难以服众,二来,朝廷上下,根本找不出一个能跟嬴展飞交手的大将来。 就算有大将,什么南军,西南军,西北军,这些军队加起来,都未必是东北军的对手!能打得赢顶好是惨胜,打不赢可怎么着? 这天下岂不是换成姓嬴的? 皇帝华相昊这才即位几年啊?她根本没当腻皇帝好吗? 于是,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吞,承认嬴展飞是为民除害,承认嬴展飞是东北大元帅。 当然了,也不可完全都让嬴展飞心想事成,总要恶心她几回。 比如说,姒荣只是糊涂并非是主使者这个稀泥,就是朝廷这方和的。不然身为皇帝外家的姒家,简直是无颜在华炎立足了好吗? 再比如说,嬴展飞当众发誓,京中的那个碧眼胡儿,根本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战场产子,亲生孩儿下落不明。 可朝廷却不这么认为,反而降下圣旨,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兴许是嬴家远祖有异族血统也未可知……嬴帅此生再不能育,只此一子,还是不要意气用事的好…… 年节时,从宫中往京里的将军府赐下异果美食,珠玉丝料啦,加封小将军的爵位名号啦……因大元帅为国守边,无暇回京,皇夫还亲自过问小将军的启蒙老师啦之类的…… 总之,是各有攻防,明刀暗剑,你来我往! 第40章 说走就走 沧河府历山县城。 正是姒荣人头落地后的第十天。 姜家父女走在县城的大街上。 沧河府离着京城不太远,也就一百多里地。而从边城到沧河府,那少说也有三四百里,父女俩用了十天工夫,还真是有原因的。 为啥呀? 姜小唐如今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只能被抱在怀里不能发表意见的小婴儿了,有腿有嘴,还眼睛尖好奇心强,什么都想过去瞅一瞅,摸一摸,尝一尝,哎,这一路上啊…… 对于姜老爹来说,真是痛并快乐着。 想当年,他打从京城逃命出来,那恨不得日奔夜逃,一日百里呢!那真是恓惶得紧。 如今带了这个磨人精,一天能走三四十里就不错了,又是斗智又是斗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虽然走得跟蜗牛爬似的,每日里倒真不寂寞。 比方说前儿爷俩路过沧河湖,这倒霉孩子非说湖边景色优美,湖中鱼儿又特别鲜,嚷嚷着要试过鲜鱼的各种吃法,姜老爹被她磨得无法,只得在湖边寻了人家借宿了两天,每日带了姜小唐去湖边打鱼,一天三顿都是鱼,撑得姜小唐只嚷自己快变成了一条专吃活鱼的大鲨鱼这才作罢肯动身启程。 只是姜老爹还有些纳罕,海里有凶狠的鲨鱼他知道,可是好似还没跟姜小唐说过啊! 不过想到这娃天生古怪精灵,许是从旁的地方知晓也未可知。 “爹,爹,咱从那条街走,那条街看着热闹啊……” 姜小唐使劲把姜老爹往香气飘飘的那条街拽,嘿嘿,别以为她没瞧见,姜老爹还想避开过去走另一条,明明这边有好多小吃嘛! 姜老爹嘴角一撇,脚下行了几步,无奈地告诫道,“先说好,囡囡一顿只能吃两样,咱只住一天,明儿早就启程。” 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某个熊孩子撒赖不肯走,非要尝遍当地的小吃才说算没白路过一回…… 姜小唐冲着老爹眨眨眼,“爹呀,我是那样放开了胡吃胡喝的人嘛?” 接着抿嘴拉着老爹的大手轻摇,“那咱能打包几样明天在路上吃么?” 姜老爹瞧着这抖机灵卖萌的小模样,真是没了奈何。 “打包就打包罢,不过今天买了容易放坏,你要吃哪样明早爹过来买就是!” “嘿嘿,我就知道爹爹最好啦……咦,那个是什么?好像还挺香的……” 姜老爹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这后半句话可以自动解释成爹咱们去尝尝我真不是馋只是好奇它是不是真的那么香而已…… 身为一个面恶心善的老爹,姜老爹哪里舍得违背宝贝闺女的意思,当然是要买买买,吃吃吃了。 父女俩坐在卖桂花八宝甜茶汤的小摊子上,姜老爹很经验地只要了一碗,准备父女分着喝,倒不是他花不起钱,而是这丫头她眼大肚子小,这条街上看上去少说也有十来家新鲜的小吃得留着肚子啊! 卖茶汤的老夫妻看到姜小唐这个小娃儿,很是喜欢。 大爷特意地给多放了一捏芝麻花生碎。 大娘寻出了个小碗,帮着父女俩把一大碗分开。 此时已有秋意,天气转凉,喝上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很是舒坦。 姜小唐原本胃口就好,此时大口喝汤的模样更是喜人,老夫妻都忍不住地跟姜老爹唠了起来。 “你家这闺女生得好,怎么没见她娘哩?在家呢?” 姜小唐正埋头喝汤,听了这话就视线微斜。 看老爹你怎么编? 姜老爹眼也没眨,应声答道,“诶,是啊。” 姜小唐歪了歪嘴角。 “出门在外,娃娃可得看好啊……没听打从北边过来的人说么,这狄国人啊,坏得很!他们自己生了女娃娃就掐死,怕养着费粮食,可光有男娃他们大了也不会生孩子呀,这不就全靠抢,听说那狄国人周边的那些小国都给他们祸害惨了,都没了人了,早些年咱华炎也是被他们害得好苦,好些个女郎被抢去为奴,儿郎们都寻不着媳妇呀……” “这好不容易,咱华炎硬气了,把狄国打败了,他们没法子明抢了,就用暗的……听说有那黑心的就跟狄国人勾结,把女娃子拐走从边境运出去……咱县上就有一家丢了个八岁的女娃,昨儿被大将军派人给送回来了……哎呀,那家子人喜得呀,在家门口连放了大半天的鞭炮啊!” 大爷兴致挺高,把姜家父女因为在路上瞎耽误工夫而没听到没见到的八卦都给补上了。 不过大娘有意见了,拉了大爷一把,“行了,别叨叨了,有闲工夫把那果仁磨磨碎……” 大爷瘪着嘴应了,抄着手老实听话地去干活。 大娘向姜老爹道,“俺家老头子就是话多……说什么拐卖不拐卖的,也不怕吓着小娃娃,客官可别介意哈……” 姜老爹还没说话,姜小唐抬起脸来,拍了拍小胸脯,笑嘻嘻地道,“我不怕,我胆子可大哩!是不是?爹!” 大娘大爷都被逗得直乐,姜老爹无奈地跟着笑了笑。 心想,嗯,你们要是见了我闺女飞箭射各路蛇虫鼠蚁,还有那黑风四恶的眼睛珠子,你们就知道一个五岁娃胆子大得能上天是啥样了! “诶,说起来,大将军的孩子,该也是这般大了,可惜啊,却是弄不见了,往后还不知道还能找回来不?” 坐在父女俩附近的另外三个食客却是因为瞧见了姜小唐,也想起最近纷扰的传言来。 当然了,因为提到姜小唐,这仨的声音还略压了压,然而父女俩的耳力都极佳,自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姜小唐喝了口甜汤压了压惊。 哦?什么情况,大将军的孩子丢了?那个小将军?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撩拨嬴军神? “大将军当着满城的老百姓,起誓说,京城里的那个不是亲生的,她亲生的却不知被身边的叛将给弄到了什么地方去了,还说若有人知道线索,必有重金相谢呢!” 姜老爹捧着碗的手一抖,茶汤撒了出来。 幸而是分出来的,只溅在衣襟指肚大小的两滴。 姜小唐认真地从小兜兜里掏出小帕子来给姜老爹擦拭。 “爹你慢点喝,不急不急啊!” 姜老爹顾不上衣服这点小事儿,眼瞅着那大大咧咧,眉眼英气的小闺女像模像样的给自己整理衣襟,那肉嘟嘟的小脸稍微一笑就是两个小酒窝…… 姜老爹瞳孔微缩,神色僵冷,一时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伸手就握住了姜小唐伸过来的小胖爪。 “爹?” 看到闺女困惑的小眼神儿,姜老爹这才猛然清醒过来, “哦,没事,放着不用管,等去了客栈换了就是。” “哦~” 姜小唐收回了小爪,老实地喝着自己剩下的甜茶汤,心里却是琢磨起事来。 哼,老爹还说他没有暗恋大将军,那怎么江湖传言大将军家娃丢了,还抱错了,他瞎激动个啥? 哦?对了,那位小将军居然不是大将军的亲生孩子? 话说,俺也是个没娘的,而且跟小将军的年岁一模一样,该不会…… 妈呀,咱要是大将军生的,那岂非才是正牌的小将军?好家伙,一下子就从平民娃变成了二代了啊! 姜小唐偷眼瞄了瞄姜老爹。 老爹这个反应,却对不上啊。 还是说,姜老爹因为跟大将军先爱后分,因情反目,所以大将军生了娃之后,老爹故意把咱抱走,换了个娃给大将军?现下大将军却是发现了不对? 但是这个桥段的话,那老爹刚刚眼中的震惊之色却从何而来? 姜小唐挠了挠下巴,好烧脑哟! 唉,算了算了,这老一辈的事他们自己死不开口,叫小辈们狗咬乌龟瞎琢磨,这没处下嘴哇! 姜家父女正各自肚肠,却听有小童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魏南,魏南,你们家明天真的要搬往京城去啊?” 小女童的声音洪亮,听起来也就只有七八岁。 “没错!我堂姑姑是保国公,安平郡王是我姑父,京城的学堂是华炎最强,我爹想让我有更好的前途,所以要带我进京去定居,去最好的学堂!” 听声音,答话的也是七八岁的男童。 姜小唐正好喝完了茶汤,舔着嘴唇想,这魏南的名字怎么有点耳熟似的,在哪里听过? 正好随着姜老爹起身付帐走人,姜小唐往街面上扫了一眼。 果然看到两个小童一前一后地路过。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在前头疾走,目不斜视,懒得搭理后者,而落后的小女童则是不甘心地追着问话。 小女童羡慕地说,“原来是这样,那我也回去跟我娘说,让她带我进京城念书去!” “嘁,京城哪里是什么人都去得的?没听过,京城米贵,居大不易么?” 男童不屑地挑起半边眉毛。 小女童仍是兴致不减,“我家有钱!我家肉铺一个月能挣好多银子呢!肯定够的!” 男童更是嫌弃不已,“你还是回去跟你娘说去吧……我是来买点心带着明天路上吃的!你别跟着我碍事!” 第41章 他乡老乡 “那我也要买点心……回去吃啊……魏南你等等我,我跟你一道走,你带的银子够不够?我带的有多的!” 两个小童一个跑一个追地远去了。 卖甜汤的老汉瞄了眼小童远去的方向,有些艳羡,“魏家的小神童就要上京去了啊……啥时候咱家小孙孙也能那般有出息可多好?” 大娘撇了撇嘴,“可甭做梦了,没听魏小神童说么,魏家在京里还有贵亲呢,那是什么人物?咱小老百姓哪里比得了?” 姜小唐拉着姜老爹的手本本要走,听了这几句就顿住了脚,天真好奇地歪起了小脑袋,声音清脆,“婆婆,刚才过去的小哥哥是小神童吗?什么是小神童啊?” 姜老爹略有些神思不属,也没去在意姜小唐这突然的举动,只当是这好奇宝宝的日常属性又发作了而已。 “嗯,小神童就是打生下来,就特别聪明,比旁的小娃都聪明好几倍呢!哎老头子,魏家小神童四岁是不是就会写诗,那诗是……啥抬头看月亮,低头干啥来着?” 老汉手上的活儿不停,瘪着嘴微微一乐,才接话道,“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大娘一拍手,眉花眼笑,“就是这个,这个诗写得好,咱满城的才子们都夸好呢,还有的大才子,挖空了心思想着也要做一首仿佛的来,结果憋了半个月,屁也没憋出来……还是得认了比不过魏家的四岁小伢儿!” 旁边的食客听着也纷纷点头,仿佛很是为自己家乡出了这么个四岁就能写出隽永好诗的神童骄傲不已。 姜小唐憋得好不辛苦,“哦,原来是这样啊……果然是一手好诗……谢谢婆婆。” 姜老爹领着姜小唐在街上走,原本他还在想着事儿,可看到自家闺女那小眼睛珠子骨碌碌乱转的模样,就知道不定在转着什么稀奇古怪的心思呢。 “怎么了?” 听说别家的娃是神童,妒忌了? “囡囡不必介意,你打小习武,那也是武学天才,不必跟他们学文的比较。” 虽然姜小唐缠着让他教武功招式他硬扛着没教,但就姜小唐现有的基本功和射箭技巧,除了力量不足之外,真是比一个成人都强得多了。 说到学文的,郦星河那小家伙其实才算是小神童呢,凡是他看过的,几乎能做到过目不忘,所以各人有特长,术业有专攻,咱家娃哪里用得着羡慕别家的? 姜小唐拉着老爹的手,边走边道,“爹呀,我才不介意呢,我就是好奇呀。” “好奇啥?” “你说一个四岁的小娃儿,这抬头望明月有,想到地上霜也有,可这思故乡嘛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小小年纪,就跟咱爷俩一样,也是背井离乡的?” 所以说啊,这个姓魏的,妥妥的是跟咱从一个地方穿过来的老乡啊! 一首诗就把他给暴露了!就这还要到京城去?还是到那什么郡王,什么保国公眼跟前混饭吃? 老乡啊,行不行啊! 诶!等等! 魏南! 姜小唐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那奇怪的熟悉感是来自哪里了! 魏建南! 不就是那个落马官二代!落魄之后只能靠家暴和出轨来寻找存在感,然后突然发疯捅死了新片警姜唐的那个low逼? 姜小唐瞬间寒毛倒竖! 难道那个人渣也穿越过来了? 这是吃了花生米之后,老天也给了人渣一次穿越重活的机会? 我呸!凭啥呀! 本来还以为自己重活一次是老天爷给的奖励,姜小唐瞬间觉得想竖一把中指。 六道轮回不是该入畜生道么!这也太不科学了! 姜老爹却不知道闺女心里那些九曲十八弯,想了想便笑道,“他一个四岁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乡愁乡思,估计是后头经过家中大人给润色修改的吧?” 姜小唐做了个鬼脸,心想,抄!叫你抄,有种把春江花月夜也抄了,再去京城碰上一个好舅舅! 不过姜小唐心里却也暗自庆幸。 这个世界,原来不止她一个穿越者! 幸而她打出生以来就与世隔绝,根本没有卖弄神童本事的机会,不然她要是哪天一个不慎,也背了啥诗啊文的,做出个肥皂玻璃什么的,这可不就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有不怀好意的穿越者的话,估计不是想弄死她这个老乡就是要控制起来为对方所用! “囡囡想什么呢?” 姜老爹拉着闺女走在小吃云集的街道上,本以为这下子可要应府囡囡的软磨硬泡,强词诡辨,卖萌装乖等等大招,谁想到这小家伙却是有了心事一样,老老实实地任自己带着走,压根没看着方才经过的飘香驴肉火烧还有一品香酥鸡…… 姜小唐回过神来,恰好一眼瞥见前方的食铺门口,站了两个正在说着话的小童。 可不正是那跑掉的两个么? 姜小唐遂指着那食铺的招牌叫道,“爹,我要吃八宝酥骨鸭!” 姜老爹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囡囡还是那个馋嘴囡囡哟…… “魏小郎,对不住啊,今儿我们店里的鸭腿儿都卖完了,只有整只鸭,六钱银子一只的。” “那我只买两条腿,你给我拆了一只不就有了?” “这可不行,那没腿的鸭子可要卖给谁去?” “我有一两银子,买一整只,伙计大哥你帮我把腿儿撕下来,给魏小郎好了。” 肉铺少东家那追着魏南的小女童实力出手,把银子往伙计面前一放。 伙计嘿嘿一笑,赶紧动手,“那有什么不行的!” 男童板起了脸,还有点嫌弃地把手上的碎银子给女童,“我可不占便宜,这钱给你。” “不要不要,这是我送给你的……魏南,你到了京城以后,可别忘了我哦~” 女童一副为爱付出的痴心状,如果不是男童有可能是魏南那个渣男的再世,姜小唐肯定会津津有味地看个热闹,眼下却是不成,自从心里先入为主,她再看这小童,怎么看,都觉得跟上辈子害得她壮烈光荣的人渣神态酷似! “嗯……”男童收回了手上的碎银子,敷衍地答了一个字,接了打包好的鸭腿转身就跑。 “哎等等我!” 女童手忙脚乱地接了剩下的鸭肉又追了上去。 柜台前的伙计瞧着这两小童的互动都不由摇了摇头。 “伙计哥哥,我也要一只刚出锅的!要整个的!” 姜小唐指着挂成串的鸭子,挺豪气地挑了只最大的,身为付帐官的姜老爹当然是麻溜地掏腰包。 “伙计哥哥,刚才那个小姐姐和小哥哥他们是订了亲的吗?我们老家都是订了亲的,女的才对男的那么好哟!” 姜小唐仗着自己年纪小,童言无忌,用天真好奇的神态打听着魏南的底细。 “不是哩!魏家小郎他们家也是大户人家不过这几年败落了,他娘赌钱把房子都赌没了,幸好魏家小郎是有名的神童,远亲近邻地都乐意接济,那姚家小娘子却是姚记肉铺的小东家,打小就喜欢追在魏家小郎后头,姚家倒是挺乐意定亲,不过魏家夫郎不乐意,听说要进京城投靠贵亲哩!姚家小娘子怕是白费心喽……” 店伙计手上活计飞快地切着鸭子,一边还兴致勃勃地跟小豆丁八卦。 要他说,什么神童不神童的,能顶吃还是能顶喝? 看魏家都穷成那样了,魏家小郎有点小钱都会拿来换成吃喝衣饰,也没听说攒起来买个书啊什么的……谁家神童是一门心思惦记着好吃好穿的。 要知道,魏家夫郎包秀实身子骨不好,长年要吃药看病……魏小郎买的那些,可不像是病人能吃能用的好吗? “囡囡,走了。” 看着自家闺女跟个店伙计都能嘚啵半天,说的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的事儿,姜老爹忍了一小会儿,终于还是把自家这个八卦娃给拖走了。 抱着香喷喷,热乎乎的八宝酥骨鸭,姜小唐唇角邪邪一勾,露出个早就知道的笑容。 哼,就知道那种自私到极点的懦夫,就算是重生一百次也不可能改了本性变成一个三观正派的好人的! 以为到了古代,会背两首诗就能开挂了不成? 不过,听店伙计说到魏家家境日渐窘迫,就算是不进京,估计在这城里也是混不下去这么凄惨,姜小唐还是挺乐呵的。 看到仇人过得不好还会作死,本宝宝就开心了…… 云雾缭绕,青山隐隐。 山谷中的小木屋中空无一人,门窗都是紧闭,硬撬开之后,就能发现里头不仅没人,就连家什,都大致清理得干净,收在屋角的木箱之中,不过细看也都是不怎么值钱的物事。 这里住的人,少说也走了有一段时日了。 紫电挥了挥手,退出了木屋,自有跟来的人将木屋恢复成原状。 “大人,可是姜大郎他们父女俩个出了什么岔子?” 给紫电带路的是岭上村的村长,本来如果是旁的人要打听这姜大郎父女,岭上村的村民跟姜大郎交好,自然肯定是什么也不说的,可偏偏来的是他们边城军神嬴大将军的人,他们几乎不假思索地就领着人来了。 “并没什么大事,只是姜大郎可能知道些线索,这才找来问问。” 因为清霜的事,紫电这些天呆在将军府里很是不自在,于是就自告奋勇地来寻找线索。 没错,将军虽人在京城,但对于边城这块儿,自然是一直密切关注着的,可这回郦大学士儿子丢失一案,倒有一大半得力于那个神秘人氏,虽然目前来看神秘人氏是帮着大将军的,可把事情弄个清楚当然更重要。 从岭上村村民的说法来看,这神秘人无疑就是姜大郎了。 毕竟,那段时间突然出现的远亲,如仙童般的五六岁男童,在边城可是难得一见的。 姜大郎身边也有个五岁的闺女,这是巧合还是…… 第42章 新的开始 (网猫每日新闻速递)夫妻打架丈夫捅死出警的新人女警,是什么让这个年轻丈夫拿起了刀? 1#呵呵,一个年轻女的,不老实地呆在家里结婚生孩子,学男人出来当什么警察?还当出警的片儿警?人家两口子打架有她什么事儿?闲的?看看被捅死了吧?该! 2#楼上真wsn,女的怎么了?要不是这家人sjb,连自己的闺女的死活都不在乎,人家女警能被他给刺中?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有为家暴男杀人犯洗地的? 3#女警怎么了?这位女警在大学的时候就是全国枪械大赛的冠军!这个大赛还是不分男女的,懂?人家还参加过边境缉毒大会战,立过二等功呢!说酸话的有本事出来走两步?是练过呢还是枪法好呢? 4#都说网猫小编屁股不正,果然tmd都快歪到天际去了,看这s一样的标题,就知道这小编心里的阴暗了……哦合着当警察就该被黑,死了也是白死?有种你这辈子不要碰上找警察叔叔保护的时候。 5#女警就该文明执法,和风细雨地做工作,要不是她自己态度粗暴,非要把人家家庭矛盾扩大化,往警局里带,那男的能急眼动刀?再说那男的一个小老百姓,手上又没个准头,还不是闭上眼睛瞎捅一气,谁知道就捅到了致命的地方?就算要判,也是由粗暴执法引起的防卫过当! 6#简直放屁!照片上那妻子都那模样了,还叫家庭内部矛盾?你们家整天就是这样家庭内部矛盾的? 7#内部矛盾又不是老子说的?是那女的自己说的,她说她就是跟老公吵了架,没想让老公进局子!当事人都不想追究了,一个外人还在那儿啰嗦,倒霉丢命都是自找的……我们这儿打老婆都是常事,女人这种生物,就是要打,不然她就要瞪鼻子上脸! 8#这可真是开了眼!七楼有种报一下座标么?好让广大的未婚女同胞都擦亮眼,千万不要找这种座标出来的男性生物! 9#七楼真是直男癌*!你这样的能找着老婆,那你老婆得多瞎啊! 10#什么小老百姓!五楼脸肿不?这个魏某某就是xx市被抓进去的那个前市长的儿子,官二代!开跑车撞伤过人,名下有二十套房,大学直接免试保送本硕的小衙内啊!要不是魏前市长进去了,魏某某还在xx市呼风唤雨呢!你们这些屁民还替衙内喊冤哟,可惜魏老爷在里头不能给你们发红包了哟~ “人渣!败类!” 看着这些交锋的评论,但凡有点是非观的人都忍不住会怒气上涌,更何况是身为被讨论的当事人,愤怒的姜唐恨不得化身幽灵,顺着网线爬到那些在老子死后还在那儿冷嘲热讽说怪话的喷子面前,一个个地给丫嘴里塞鼠标和键盘。 “囡囡,囡囡!” 唤声急切,大掌握着柔软的布帕,细心地在小丫头出了满头大汗的脑门上擦试着,小丫头先前身板僵直,小手和脚丫乱扑腾,神情气愤,嘴里还冒出一两句胡话,这会经过老爹的安抚,终于平复下来,呼吸渐稳,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姜小唐的视线定格在姜老爹那张大胡子脸上,虽然大胡子跟猛张飞似的,而且疤痕深深,不过这些年看久了姜小唐完全不觉得凶恶,反而亲切的很。 此时的她,正被老爹背着,父女俩个走在一段山路上。 打过了历山县,父女俩个算是走了段弯路,绕着往京郊南边的平山县来了。 因为这父女俩一路走来,时走时停,速度极慢,直接是从盛夏走到了初秋。 进入平山县,平山县的地形如名字,地热平缓了许多,就是有山,也是那种小山包,山路都不算难走,不过今日才走在路上一个时辰,就下起了淅沥的小雨,冷风裹着凉雨,打在人头脸上,颇不好受。 所以心疼闺女的姜老爹不顾小豆丁表示自己能走,把小豆丁背在身后,用大披风再把小人一盖,身子暖和,小脚还不沾泥……舒服的小豆丁就睡着了。 谁知道睡着了会梦到一些奇怪而且不愉快的事啊! 肯定是因为在历山县意外遇到了那个疑似人渣魏建南的转世的家伙的缘故! “爹,我下来自己走吧。” 父女俩的目的地,是平山县的青崖村。 睡得饱饱的姜小唐手脚挣扎着就要从姜老爹的背上跳下去。 姜老爹打量了下前头的路,这边的雨下得不太大,并没有泥泞,此时风停雨住,也就放了闺女下来。 “爹,咱快到了吗?” 姜小唐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果然这南边一点的地方,就是不大一样呢。 边城的山里多是松柏和桦树,这边呢就是杨树槐树榆树多些。 而且气候也略暖和些。 “嗯,快了。” 姜老爹遥遥指着对面山洼里的小村落。 “瞧,就是那儿,那就是青崖村。”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虽然在视线里看着挺近的地方,姜家父女俩还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村口。 青崖村位于一片开阔的山谷之上,依着东面高山的半山腰,房舍错落有致地建成了个四方的小村子,看上去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 据姜老爹说,他父母早逝,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村子,村里早就没了他家的房子和地。现下还在村子里的,就只有一位远亲姜四娘,算起来,是姜老爹的堂姐。 姜老爹这么多年来,大概也就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回来过一次。 姜小唐听姜老爹提起家乡的时候,真是感觉不出来这位有半点思乡之情的,不过临到了地方,倒是见姜老爹指着这个山岰说小时候在这里采过野菜,又指着另一处山洼说,那是姜家的祖坟,这个时候倒是真情流露。 不过,即使这样,姜小唐还是在心暗挫挫地怀疑,姜老爹是真心想落叶归根嘛? 你说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最近的还是个堂姐,那回来人家能热情得了吗? 小村子进村只有一条道,姜老爹又好多年没来过,有些记不太清,就想去村口第一家打听,哪知道还没进院,就打院门里蹦出个七八岁男童来,冲着父女俩大声嚷嚷。 “哪来的要饭的?” “去,去,不许进俺家门!” 男孩黑黑瘦瘦,身上的破麻布袄打了好几个补丁,明显有些过大,头发乱糟糟的,拿草绳胡乱扎着,脸上两块儿淳朴红,还拖着鼻涕,就这邋遢模样,居然还敢嫌弃咱是要饭的? 姜老爹正要开口解释,篱笆门内一只小黑狗勇猛地箭射而出,扑上来咬住了姜老爹的袍角,唁唁吠叫。 “滚!” 老虎不发威,你还当俺们是病猫了还! 姜小唐怒喝了那不长眼色的小狗一声,眼中射出死光冷电。 虎老三咱都敢揪耳朵呢,你个小破狗也敢在咱面前逞威风? 五岁小女童的喝斥声并不响亮,个头又只能算是个小豆丁,小黑狗起初并没放在眼里,它可是打遍全村无敌手的勇猛小狗…… 忽然一道比深山林子里的野狼王更为凶狠的威压向它袭来,动物的直觉本就灵敏,登时全身的毛都炸起,呜咽了声,丢开嘴边的衣物,夹着尾巴就往小主人身后掩了起来。 “俺们不是歹人,是来走亲戚的,是姜四娘家……” 姜老爹赶紧换了本地土语,好言解释。 小男孩涨红了脸,他家黑虎这怂样,真丢人! “什么姜四娘,俺村没有这人!” 姜唐不由得抬头看向姜老爹,不会吧? 不要告诉咱,这个所谓的堂姐也是编出来哄小孩子哒! 姜老爹对孩子们一向都是好脾气,温言道,“小哥儿,你家大人在家么?” 小娃娃家的,不知道村里大人的名姓也是有的。 “俺就是大人!说没有姜四娘就没有姜四娘,你们再不快走,俺,俺……” 那少年说着居然红了眼,眼神游移,直接就弯腰,抄起地上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作势欲砸。 “快走快走!再不走,俺砸了!砸死白砸!” “爹,咱去别家问问。” 这家有神经病啊! 这少年虽然比姜小唐大好几岁,可看那几下子就知道是半点身手都没有,满是破绽,别说姜老爹了,就是姜小唐都能秒他无压力,不过跟这么个胡小子较劲犯不着,姜小唐就拉着姜老爹要走人。 “别家也不行去,你们别进俺村,哪儿来的回哪去!” 那少年听了这话,不但没罢休,反而跟父女俩杠上了。 姜小唐这会可是恼了,放开姜老爹的手,冲上去一个扫堂腿儿,就把少年给放倒了。 小黑狗就要冲上来帮着主人打架,又被姜小唐一瞪,仍给缩了回去。 少年红了眼,一轱辘爬起来就要跟姜小唐开拼。 院里却走出来一个人,“黑娃,谁来了?” 第43章 有亲远来 出来的是位中年妇人,瘦长条的个头,皮肤微黑,麻衣荆钗,眉眼倒是意外的有几分秀气,姜小唐移目看向自家老爹,居然看出几分相似来,难不成是亲戚? 妇人一出来自然就瞧见了父女俩,盯着姜老爹面显疑惑。 “你是?” 那少年站在中间,努力不让两方厮见却是失败了,不由一屁股坐在地上,嗷的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爹呀~” 这什么节奏? 姜小唐在心里作了个鬼脸,却是忽然明白,难怪这少年说村里没有姜四娘呢,敢情这家就是啊,姜四娘也多半就是这位了。 要不,怎么这位跟老爹有点像呢? 瞧那鼻子的形状……都是挺直的鼻梁,两侧微微有肉,嘿嘿,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嘛~ “你是……” 两次开口都被地上的少年撒泼打滚打断,妇人不由暴燥,一脚踹了过去。 那少年的吵闹声这才戛然而止。 “四姐?我是丰年。” 姜老爹倒是很快就认出了姜四娘,主要是姜四娘的身形太好认了,在女子里头算是少有的高挑,还有没怎么变化的五官轮廓。 “丰年?!” 姜四娘的声音陡然拔高,还带着惊喜,赶紧上前几步在姜老爹面上细细打量,终于认准了,便一把拉住了姜老爹的胳膊,叫道,“真是你啊!这些年你都在啥地方哩?都没个音信,还当你……这俊乎的小闺女是你生的?她娘呢?咋没一道儿回来?” 姜小唐默默地在一边接收着信息量。 原来老爹名叫丰年呀……这个名字,嗯,很朴实。 当然在堂姑夸咱俊的时候仰起脸给了个灿烂的笑容,叫了声姑姑,然后迅速地把脸埋在老爹怀里躲过了大手捏脸…… 姜老爹略有些窘地解释着,“她娘……嗯,没一道儿,孩子有点怕生。” “哎,对对,你看我,来来来,快先进屋,咱慢慢说。” 姜四娘热情地把父女俩往院里让,同时还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这是我家的混小子,小名黑娃,黑娃还不快起来叫舅舅,一会儿去菜地里多摘几个嫩瓜,给你妹妹尝尝。” 坐在地上的黑娃少年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两人就成了舅舅和妹妹,不是说…… 四人认亲大会还没结束,就听见土路上又来了两人。 却是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出头,一身齐整赭色新布衣,焦黄面皮,口鼻阔大,说丑不丑,说俊不俊,反正就是丢到人堆里寻不出来的普通路人长相。 女的足有六十,头戴银花钗,身穿酱色棉绸袄裙加绣花绸鞋,身材低矮瘦小,尖瘦脸薄嘴唇,两只黑豆小眼灵活异常,分分钟能想出七八个主意那种。 “姜家四娘喂?我老婆子,可是把远客给你带来了……” 这两人也是直接就奔着姜四娘家的院子来,那婆子人还未到,先亮了下嗓子。 姜四娘愣了下,随即飞快伸手地理了理鬓角,迎出了两步。 “刘婆来了?快请进院里喝碗水……” 那刘婆子笑眯眯地指着身边的中年汉子。 “这位是包二郎,前儿我跟你提过的……这是姜四娘……她家还有个……咦?这位是?” 刘婆子眼珠子一扫,就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父女俩。 咋回事? 这姜四娘已是寻了汉子?刘婆子说着话,已是上下打量了这生客一番。 看打扮,身家倒跟包二郎差不多,嘿,这可难办了。 “这是我堂哥,打小离家的,才回来,正说话呢。” 姜四娘一看刘婆子那眼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先解释了两句,又各给两方介绍了。 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姜黑娃看这阵势,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姜四娘尴尬不已,把姜黑娃拉到院门外头的墙根下,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姜黑娃这才止了悲声,姜四娘又回身笑着冲姜小唐招了招手,“囡囡来,让你黑娃哥带你去地里摘瓜去!” 姜小唐看了眼姜老爹,姜老爹点点头。 “去吧……” 姜黑娃倒也听话,虽然还是抽抽答答,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带着姜小唐去自家房后的地里摘瓜。 小黑狗也蔫头搭脑地跟在自家主人身边,还时不时回头偷看姜小唐,仿佛姜小唐会突然扑过来似的。 嗯,虽然还没进屋,姜小唐已经大致对这家的经济状况有了点了解。 本来以为这京城附近的老百姓会过得比边城山里人家强些,不过就这几下大致的印象,似乎还略有不如啊。 “黑娃哥,你别哭了。” 再哭那鼻涕流到嫰瓜上,就算洗干净了,咱会有心理阴影不敢吃的好吗? 姜小唐忍不住就开口劝了句。 姜黑娃抹了把眼睛,“我娘就要跟别的男人成亲了,我忍不住!” 姜小唐恍然,“哦,方才你是把我和我爹当成那个包,包二郎他们了是不是?” 难怪反应那么大,还不讲理呢! 姜黑娃略有点难为情,“那个包二郎,他家有两个闺女,小的跟你一般大。” 姜小唐点了点头,怪不得。 “那你亲爹呢?” “我爹病死好几年了。” “那你为什么不想让你娘成亲?你娘要嫁人?” 这异世的婚姻就是财富和能力的较力,谁有本事,谁有钱,谁就能把人娶进家门里来,当然了,势均力敌的婚姻也有,不过再势均力敌,也总还是有强弱之分。 似这种寡妇和鳏夫的再婚,好像一般都是商量好财产分配之类,且上衙门立好婚书,说起来,应该不会碍到儿子什么呀,除非是姜四娘要嫁过去,这个跟着的儿子地位就有点尴尬了。 不过,依她看来,这个堂姑家,过得实在不怎么样。 母子俩个都穿得落魄,院子也似是年久失修的模样,她估计顶天了有个十几两银子的身家不错了。 “那刘媒婆说,要是我娘成了亲,就要带着我搬到山下包家庄子里头去,我不想去!” 说着,姜黑娃把手里的瓜一扔,坐在瓜秧下,嘟着嘴生起了闷气,泪花闪闪的又要哭。 “那你跟你娘说了吗?” 怕这位哥又哭起来她还得哄,姜小唐赶紧接话。 “说了,可我娘说,包家庄子上有私塾,她要是跟包老二成了亲,我就算包家庄子上的人,也能念书认字,将来说不定有出息……” 姜小唐恍然大悟,哦! 原来这还不光是寻找第二春,还有给亲儿子找个学区房户口的意思嘛~ “那念书识字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不乐意?” “念书识字有什么好的?俺村的娃们都没念书没识字啊。” 呃,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姜小唐蹲了下来,从地上拾起了个小木棍,在地上画了几下。 “这是只羊!” 姜黑娃吸了吸鼻子,表示这个动物他认得,不过看着姜小唐的目光却是柔和了好多,没想到这么小的妹妹,不光是会打人,还会画画。 “没错,这个简单画两下,就是这样……这就是个羊字!” “啊?” 姜黑娃视线微斜,好像还挺有趣哒~ 姜小唐又在下头加了几笔,开始忽悠,“这个羊下头,加上这个字,这个字是女字,就是咱们姓的姜,姜就是有好多羊的女子,这表示啥,知道吗?” 姜黑娃听得一愣一愣的,“啥?” “这表示咱们的老祖宗,那是个有好多羊的女子呗。” 姜黑娃听得悠然神往,却又似信非信,“那有好多羊,咋没传给咱呢?” 别说羊了,羊毛也没一根,咱家就一只老母鸡,还是爱下蛋不下蛋的。 姜小唐拎着一只瓜,悠然走出菜地,“连字都不认识,老祖宗不爱传。” 庭院深处,楼台精致,四面阑干上嵌玉雕花。 二层的绣房内,窗前竹帘半卷,妃色窗纱遮着烈阳,却不挡天光,令屋内多了几分如烟似雾的朦胧之美。 屋内的紫檀镶螺钿锦榻上坐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杏红罗衫,浅碧色小裙子,胸前挂着嵌金钢石的银项圈儿,更衬得肤色如雪,粉妆玉琢。 旁边立着几个肌肤丰润健美的大丫环,一个手里端着葡萄绿玛瑙小碗,使小银勺,喂着小女童茯苓羊乳羹。 另一个坐在小女童身边,小心给她往手上染风仙花汁,再拿绢布一层层地包起来。 还有一个立在窗前,给小女童说着笑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竟把小女童乐得前仰后合,小腿乱蹬。 “哈哈哈……你说那魏家的小儿,真的是吃多了咱们大厨房做的红烧肉,夜里就上吐下泻?” 小女童笑得欢乐,虽然是嘲笑穷亲戚,但因为年纪小,而且生得实在太好,也难让人生出反感之意来。 这位,可不正是金尊玉贵,天生会投胎的保国公和安平郡王之女,包彤云。 第44章 冤家聚头 “是呢,本来厨房也没做多少,就送了这么一小碗,那位堂舅爷怕是一口没舍得吃,全给了那位魏表少爷,魏表少爷就全吃上了,还有好些不好克化的点心,这不,到了夜里就闹了肚子……堂舅爷大半夜的哭唧唧地求看外院门的老黄头开院门请大夫,直是闹了半宿儿……外院的那些人今儿都在那儿议论哩。” “听我姥娘说,堂舅爷当年,那也是嫁了个富贵人家的,听说是历山县数一数二的,也不知道怎地,这才过了几年,就落魄成了这般……在霜柏院伺候的小山子说,那堂舅爷和表少爷外头穿的是囫囵衣裳,其实呀,内里头都是补丁衫子,都不知道补了几回了,洗得都看不出原本是啥色儿了呢……” 说话的是黄鹂,她姥娘做过保国公的乳母,她娘是保国公身边的管事媳妇,一家子在府里都体面得紧,且是几辈的家生子,消息灵通,面子又广,她自己又是个爱热闹打听消息的,是以陪小姐说话,给小姐逗趣这种俏活儿就落在了她身上。 “嗯,这是我娘心地仁慈,总乐意多接济些老亲。” 笑得够了,包彤云敛容正色来了这么一句。 所以说,人就是得会投胎,这投的胎好了,什么好事儿,可不就都来了。 她这辈子算是中了个大奖,亲娘是保国公,亲爹是位皇子,还碰到了女尊朝,简直是尊贵之极,这辈子,那绝对是甜宠文里女主角的节奏。她又不是七彩玛丽苏,也不会想着至尊强权,这辈子可不就是稳稳的富贵荣华甜蜜到老?这大概是老天爷看她上辈子后头过得惨,特意给的补偿吧…… 身为仆人,总是随时准备着夸赞主人的,几个大丫环忙顺着小姐的话,把夫人和郡王好一顿夸,简直成了华炎朝有史以为最为仁慈的大善人了。 闺房内一派其乐融融,就听院子门口有清脆的招呼声。 “荷叶姐姐来了?” 包彤云看了眼黄鹂,黄鹂顿时点了点头,麻溜地下楼去了。 不一会领了人上来。 荷叶十七八岁,是保国公包秀容身边的二等丫环。 若轮打扮,倒跟包彤云身边的几个一等的差不多规制。 长辈跟前的人,自然在小辈主子前有几分体面,这倒也是应有之义。 包彤云含笑让坐下,“荷叶姐姐,可是我娘那边有什么事儿?” “回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见见亲戚呢。” 荷叶眼睛微转,一边唇角翘起,笑道,“就是堂舅爷和魏家表少爷。夫人说,都是自家人,不用麻烦,家常衫子就好。” 说起来,这位堂舅爷包秀实跟夫人倒真算是堂兄妹,未出五服,不过十来年前,堂舅爷就嫁去了历山县,那会儿府里的日子也有点不太好过,两下里来往就少了。 后头倒是夫人跟郡王爷成了亲,那边倒是送过几年节礼,最近这两年不知怎地又断了,看堂舅爷这么光着手来投亲的架势,想是连吃饭都艰难,更不用说筹措节礼了。 “好,我知了,这便过去。” 包彤云倒是对这对父子有了那么点子好奇心。 她养尊处优,都快忘记了穷日子是个什么滋味了来着。 虽然应了是家常,但几个大丫头也不敢真让小姐就这么出去见客,贵重衣饰不穿戴,这脸还是要匀,头还要梳的。 “大小姐来了。” 守在门口的侍女远远地望见包彤云,就笑容满面地打起帘子,声音清甜里带着欢欣。 坐在小花厅里的包秀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正含笑跟客座上的堂兄说话,闻言向堂兄笑道,“这是我家那个小魔星来了,她今年五岁,打小生下来就有她父亲宠着,纵得十分娇气,就是我也管束不得,时常愁得不行,这回阿南来了,正好让她也跟着表哥长长学问,学些好的。” 包秀实还没答话,就听嗒嗒嗒的脚步声来到了厅门外,一个贵气十足的小姑娘跑了进来。 皮肤雪白,眉眼精致,一身杏黄衫子,只用翠珠和珍珠串子束发,除此别无旁的饰品,看着简单清爽,可见识过富贵的包秀实一打眼便晓得,这衫子衣料可是上等的贡品,那珍珠翠珠串,一串怕是百两银子下不来。 “母亲……” 小姑娘径直跑到包秀容的膝前,一手搭在保国公的膝头,一边微微歪头,往客座望过去。 客座上首坐的是个中年男子,瘦长条的身板,清瘦脸庞,只在眉眼处跟包秀容略有几分相似,总体来说算是眉清目秀的,可惜盛年已过,肌肤粗糙暗黄,看着就是一脸病容,偏偏此时因为寄住保国公府中,要打点精神拿出十二万分的热情,笑容过度,令脸上各种皱纹都加深了数倍…… 小姑娘把目光移开,落在下首的男童身上。 男童皮肤细腻白皙,眉目精致如画,下巴尖尖,唇若涂朱,端地好相貌,坐姿端正地坐在大椅子上,似模似样的,如果不是知道昨儿发生的事件,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那种上门来打秋风的穷酸亲戚。 包彤云心思一转,便明白肯定是母亲令人寻了衣衫给这对父子,都换过了才来正式见礼的,不然亲戚太穷,也丢府里的面子。 “快来见过你堂舅舅,还有魏家表哥。” 包秀容身为府里的主人,自然是知道昨儿这位魏家外甥闹出的笑话的,本来想着走个过场,替他们父子在府外安顿下也算是照拂了,不过今天换了衣衫,这魏家小儿倒是瞧得斯斯文文,最主要的是,堂兄还拿出了本册子,说是魏南这两年自己作的诗文,请她雅正指教云云。 她随手接了随意翻看两眼,本是客套,哪知,这小儿居然还有如此文才! 作的几首诗粗看简省,细细琢磨起来,却是隽永细腻,余味无穷…… 这才是七八岁的孩子啊! 是以她在心里瞬间转变了态度,对这位便宜外甥重视了起来。 话说,这些年,保国公府都没出过什么人物,文才武略经商,没一样能拿得起来。 要不是几年前,她好命地得了郡王青眼,这保国公府都没有了。 她虽然没啥长才,可眼光还是有的。 魏南年纪还小,若是此时加以扶持,将来能似郦大学士那般,行走御前,清贵无比,也是她保国公府的一大助力。 所以,包秀容的态度,微妙地变得热络了些许。 包彤云虽然娇生惯养,毕竟是出身不同教养不同,就算是面对她心里并不怎么尊敬的堂舅舅,也是乖乖地行礼,还甜软地唤了魏南一声表哥好。 包秀实的心里甚至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他硬着头皮从袖口中摸出一个银制的香球当见面礼,丁香花镂空的轻飘飘还没一两重,且喜做工还不错,也是因为太轻,拿去当也不值钱,这才留下来的。 “谢谢表舅舅。” 这金尊玉贵的小娃娃面上神情没有瞧不上的意思,而保国公更是笑眯眯地,并没因为这个礼物不值钱而不悦。 包秀实面上的笑容更是真心实意地欢欣起来,看着自家儿子和郡王家的贵女儿交谈着,一个娇美,一个清俊,那真是金童玉女,登对之极,心里不禁闪过了种种美好的画面,只此时还不是时候,倒不敢细想。 “日后你堂舅舅和表哥都住在府里……” 保国公这句话说得很随意,就仿佛是明天要下雨似的,可听在父子两耳朵里简直如旱地惊雷:原本以为能照拂下,找个住处,能上得起京城的学堂就很不错了! 住在国公府里!还是跟安平郡王结亲的保国公府! 这是多大的体面! “这天看着就凉了,你这猴儿也松散了好几年,如今该是正经的上学了。你父亲临行前早就为你请好了老师,拜师礼都送过了,明儿我让人把竹声轩收拾出来,让先生在那儿上课,正好你表哥来了,你们兄妹两个也能做个同学。” 保国公含笑吩咐着女儿,对那边父子俩的惊喜交加似无所觉一样,又转过脸来看向包秀实,“堂兄觉得如何?” 自然是……太,太好了! 包秀实忙不迭地点头,“只怕是打扰了府上。” 包秀容笑道,“我们府里人口少,能有亲戚们过来,也是热闹。这小魔星也有个做伴的。” “是极是极。” 欢声笑语的包秀实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要是家道没中落那会儿,他儿子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现在叫的好听,是做伴的同学,其实还不是伴读? 而包彤云却也有如雷劈,上学? 从此就要辛辛苦苦地每日点卯,不能再想吃就吃想玩就玩了? “彤妹妹莫担心,王爷请来的先生,必是极好的,妹妹又如此聪慧,定是举一反三,事半功倍,不用多久,就能成为京城知名的小才女啦~” 长得好的人,嘴巴还甜,自然就会多得些好感,包彤云此时身为五岁小女娃,也难免俗,神情渐渐多云转晴。 包彤云心想,这大家贵女的教育那肯定是少不了的,虽然在这个时代能做官,可咱身为皇族,生下来就是爵位继承人,有几辈子都花不了的财产,倒也没必要去跟平民百姓挤那独木桥,学些琴棋书画,富贵闲人喜好玩的东西便了。 而这回这个便宜表哥,虽然出身穷酸些,倒也知情识趣,说话能讨人喜欢,收着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也算是逗咱开心的清客了。 跟魏家父子会面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了一点儿。 站在窗前,看着侍女们送客的背影,包秀容招了招手,把女儿搂在怀里。 “云云,这个小哥哥,你可喜欢么?” 虽然女儿不太娇纵,可跟别家的女孩子们总也玩不到一块去,今日魏家小儿能跟她相谈甚欢,倒是略令保国公意外。 包彤云眼睛一转,矜持地一笑,“不讨厌,毕竟是母亲的亲戚嘛。” 她可不能让母亲闹了误会,以为她打小就对这魏南有意思。 虽然魏南长得不错,捧着她的话也说得令她开心,她是不介意有这么一个类似玩伴的同学的,不过要她找魏南这样的当夫郎,她可不干。 一个是家里穷得要死,父子俩个都要依附在自家过活,身份地位太低了。 二是这魏南叫什么不好,偏要叫魏南,离魏建南就差一个字! 魏建南那个人渣,上辈子她到死都不瞑目啊! 就算那姜唐小警察冒失了些,非要让魏建南去局子里,他怎么就那般冲动,失手捅死了人? 魏建南他爸,人虽然在牢里,可手里其实还是几条线的。 毕竟,几个亿的贪污大案子,分润的又不止老头一个,老头一个人把罪顶下了,其余的人才能高枕无忧,当时本来也是有默契的。 老头子不知道动了什么手段,让魏建南以有精神疾病的借口,逃过了死刑和无期,却是住进了本市的精神病院,她一个女人,也东奔死走地出了不少力,那个时候她多艰难啊!整个小区的人见了她都像是见鬼一样,她没转身都能看着指指点点……她是个有感情活生生的人,向着自己深爱的老公有什么不对?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夫为天,本来就是她们包家女人的人生信条啊。 可魏建南倒好,就算是住进了精神病院,自己每隔几天去探望,魏建南就没给过好脸,还让自己去照顾他那小情人刘翠西!说她怀了老魏家的根儿!一定得平安生下来,她这个没本事生儿子的,就该过去伺候,放在古代,那就是应当应份的…… 她气得要死,就跟魏建南吵了起来,谁知道魏建南这个人渣,居然拿起椅子就往自己头上砸! 被砸晕过去断气的一瞬间,她悔了!是真悔! 早知道就不该管这人渣,就算有老爷子的线儿,可跑腿的还不是她?就该让魏建南吃枪子! 幸好,老天爷厚爱,她上辈子痴心一片还死得那么惨,这辈子都有了回报…… 包秀容听了女儿的回话,倒是很满意。 对于这些穷亲戚,不能冷着,但也不能太亲近,这个度闺女倒是把握得好。 “荷香,荷叶,好生送小姐回芳汀院……哦,对了。” 包秀容拿起放在一边的册子,交给荷叶,叮嘱包彤云,“这是魏家小郎自己写的诗作,我看挺有才华的,倒适合孩童陶冶性情,拿回去看看,有不认识的字就让黄鹂她们念给你听,咱们家的孩子,不求才高八斗,但也不能只认识几个大字就成了的。” 包彤云也没在意,前世她可是家政系毕业,虽然没学文学,可光初高中背过的诗也有上百首了吧?就算后来都忘记的差不多了,那总也能记得七八首吧?要是都默背出来,还不是传世佳作? 只不过她想着自己一个贵女,几乎什么都有了,只有旁人讨好她的份,她哪还用得着给自己扬名呀?这才按兵不动的。 同母亲告辞,包彤云由一群侍女婆子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回了自己的芳汀院,同几个侍女说了会儿魏家父子的话题,晚间用过晚膳,泡在香汤中,身后有心灵手巧的侍女给按摩着头皮和脖颈,心血来潮想起魏小哥的诗作来,就让声音最好听的黄鹂打开来念念。 第45章 河东河西 小女童长及腰部的发丝打湿之后,被涂上一层层养发的香膏,滑嫩嫩的小身子沐浴在香汤里,有几朵新鲜的花瓣漂浮在了肌肤边上,更显得细细保养出来的皮子雪白丝滑…… 包彤云惬意地眯起眼。 侍女的声音清脆动听,果真有如黄鹂鸟儿的歌声一般悦耳,身为贵族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虽不能写诗作画,但粗通文墨是必须的,清新隽永的诗篇读来朗朗上口,富有韵律,”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小女童瞬间惊恐地张大了双眼,仿佛本能一般紧张的缩起手脚,抱头躲闪,被殴打的记忆仿佛镌刻在灵魂之中,全忘记了此时身在香楠木大浴桶之中……整个身体向一侧翻倒,水花四溅,还猝不及防地喝了好几口香汤…… 侍女们都吓了一跳,在浴桶旁边伺候的几个,赶紧七手八脚的把小主子捞了出来,饶是这般,包彤云口鼻都呛了水,咳嗽流泪不止,浴房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咳,把那破册子,咳,给我扔了……” 小主子缓过来头一个就指着窗口的黄鹂大声嚷着,声里还带着哭腔。黄鹂吓得脸色一白,屈膝应了声是,就赶紧的往外走。 方才打眼一瞅,还觉得那些诗朗朗上口呢! 真没想到却是小主子不喜,还闹出了这么大乱子,这册子里头就是写出花来,她也恨不得赶紧拿去烧掉!谁知才走到门口,却听小主子又变了主意。 ”等等,先放在那,等我起来了自己看。” 自己这是在杯弓蛇影,怕什么呢! 说不定就是一个普通的穿越老乡?别说不可能这么巧,就是魏建南,就算是魏建南……包彤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吓的大丫鬟们又给裹了层袍子。 就算是那个人渣,又怎么样? 如今自己身份算得上是金枝玉叶,可惜这是女尊朝,要不是女尊朝的话,那自己亲爹就是皇帝,她就是正儿八经的公主! 魏南现在的身份却是穷困潦倒,不得不到远亲府里来打秋风的穷小子一个! 想当年,官二代魏少开着跑车,住着带泳池的别墅,遍身高订,出入的都是高级会所和俱乐部,那可真是派头十足的高帅富。 包彤云能认识魏少还是通过她那个攀上富商千金的人渣亲爹,虽然包彤云小的时候亲爹没给过一毛钱抚养费,可包彤云长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明显会变成摇钱树和敲门砖之后,长期吃软饭的老白脸当然会动些心思了。 当然了,那会儿魏少身边也不是只有包彤云一个女人,她可是凭借着美貌与温柔,还有包家女人连续几代人的传统美德,让魏家人相信,她这种贤良淑德清纯不做作的,跟外面那些只适合玩玩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绝对适合娶回家当正房的…… 想当年,她没毕业就有个可爱的女儿和高帅富老公,同学们在辛苦找工作的时候,她公公就已经打了招呼,给她选了个钱多事少前途妙的好职位,那会儿可真是她人生最风光的时候…… 在侍女们的殷勤服侍下,包彤云如同小公主般,全身被擦试干净换上柔软丝滑的寝衣,头发洗净之后用干帕子吸得半干,又放在镂空金熏笼上细细熏干,淡淡的荷花香气令人心志安宁,包彤云躺在帐子里,大丫环们陪着说笑了几句,这才从水晶帘勾上放下碧绡帐,鱼贯退了出去,只留了细心稳妥的白鹭睡在床前的脚踏上值夜…… 室内一片昏暗,不过窗外的灯笼却是一直要亮着的。 包彤云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子上那些模糊的纹绣…… 先头房里人太多,她都没空去细细琢磨,其实这事儿,论起来才叫痛快呢! 什么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她是怎么讨好魏大少来着? 柔情似水,温柔贤淑,为了做出魏大少爱吃的口味,她连必修课都敢旷反而去学西点,打听出魏大少喜欢的香味和颜色,她后头十来年就再也没有换过……急他之所急,想他之所想,在那事上头也是千依百顺,就为了证明自己各方面都是最佳妻子……只可惜,后头魏老头在政界失利,大船倒了,魏大少一下子从云端跌倒,这才变成后来那种极端可怕的模样的…… 如今风水轮流转,如果魏南真是魏建南,那他这身份,还不是自己脚底下的泥? 她想要他的小命,只要露出点意思,多少会看眼色的,自然就能抢着把主子讨厌的人给整死。 包彤云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想像着魏建南被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蠢样儿,几乎要格格笑出声来。 这可太有趣了! 嗯,不能一下子整死,游戏得慢慢来……大概,还得想个法子,确认是不是魏建南那个人渣! 清晨,雾气缕缕在山间飘渺来去。 青崖村内炊烟四起,鸡鸣犬吠声时时相闻。 村口的小院此时已是被修整一新,大门换了新木料,原本塌下来的砖墙也都补得结实了。 原本院子里都是黄泥地面,现下则换成了用鹅卵石砌出花样纹路的干净美观模样,至于什么新窗框,新屋瓦那就更不必提。 小院儿已是换了住家,虽然仍姓姜,可却是姜丰年和姜小唐父女二人了。 姜四娘在前几天跟山下包家庄子的小管事包老二结了亲,成亲后姜四娘带着姜黑娃住在包老二家,姜四娘家原先的屋子就赁给姜家父女,田则租给村里旁人,一年得的二两银子就交作家用,算是姜四娘和儿子两个的生活花费。 当然了姜四娘也是个勤快能干的妇人,到了包家庄子上后,包老二给寻了个差事,在庄子的大厨房帮厨,一年也能挣上六七两的月钱。 姜丰年从小厨房里出来,将早饭往院内石桌上摆好,再往院门外望了一眼。 没看着姜小唐的人影儿,姜丰年就回头冲着跟在他身前身后乱摇尾巴的小黑狗叫了一声,“去叫囡囡回来吃饭。” 原先主人去了山下,那包家庄子是属于京城里的贵人的,行事俱有讲究,能进个做事人,却是不能随便带进去狗,是以小黑狗也只得随着房子,暂时换了主人,幸好这小黑天性倒是乐观,没几天跟姜家父女也混得极熟,并不见有任何的忧郁症……倒是姜黑娃,每过几天,就要撒丫子往青崖村跑,一来就要赖着住上一两日才舍得走。 小黑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山道上奔跑跳跃着,一直顺着村东头上山的小路,之字向上,最后停在了山口的一座小庙前。 小庙不知道是何年所修,依着山势修成一个四方的小院。 进得院内,才能瞧出原来还是两进的。 东头搭着戏台,戏台对面是八十一阶的石梯,梯上还有门,此门方是正经的庙门。 庙内并无和尚道士,此时庙门紧锁。 院内略有些破败,有几间厢房都塌了去。 “汪嗷!” 小黑狗直直冲着戏台叫,那戏台上为首的,身穿短褐的小女娃正把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身后还跟着几个或大或小的豆丁照猫画虎,不正是新任小主人,青崖村小霸王姜小唐么? 没错,姜小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么活泼外向。 跟村里最刺头的十岁大孩子打了一架,对方完全被压制得没半点还手之力之后,姜小唐就成了青崖村新任的孩中霸王。 后头也不知道怎么地,有几个喜欢耍把式的,就跟在姜小唐身后学,姜小唐本来就是个热心肠,也会不时地指点一番,如今几乎整个村子的孩童少年,都要叫她一声师傅,走在村里的土路上,好事的村民还会笑称她为小教头。 姜小唐一个利落的收式,站稳了身形。 回身对众多小徒弟抱了抱拳,“今日就到这儿,回去吃早饭喽!” 众多小徒弟嘻嘻哈哈地也学着抱拳,这个动作他们也才学会没多久,如今正新鲜着呢,特别有传说中的江湖范儿哩! “小师傅,俺们也回去吃饭去喽!” 一群小童们加一条小黑狗,打从山口上下来,那场景还是挺热闹有趣的,好多端着饭出来吃的村民就嘻嘻哈哈地指着这群小娃打趣。 “丰年早该回来咧,要不俺家老大也能跟着学几路功夫。” “俺家的老二那是个大懒汉,从前早上天天赖床,打呢骂呢都叫不起,这一向倒是勤快!” “那可不,俺家大妮子,就为了这一早起打拳,还特意缠着她姥娘,非让给做几块绑腿布,说是象姜囡囡那样利索!” 青崖村是个小村子,离着最近的镇子也得一个多时辰的路,民风本自保守,不过姜丰年原就是本村人,村民们倒是很快就接纳下了他和他闺女。 姜小唐元气满满地,扬着笑脸跟大家伙打招呼,什么这个叔那个姨的别提多嘴甜了,不一会儿就收到了早饭邀请若干,只是小姜总业务繁忙,都婉拒了而已。 虽然搬了家,住的不是风景区小别墅了,换成了小村小院,但每天接触的人多了,倒也挺开心的。小伙伴们也都很友善(被打过的刺头苦笑不语),她每天带着大家打军体拳还是挺有成就感的,为提高国民身体素质出一份力嘛…… 要不是怕掉自己的马甲,她还想动员村里的大爷大娘一起来跳广场舞呢! “我回来啦!” 姜小唐带着小黑冲进自家院子,直奔石桌上的饭菜而去,还特别夸张地吸吸鼻子。 “呀,好香!好香!” 她是个嘴壮的,不管姜老爹做成什么样的饭都特别捧场。 姜老爹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热帕子递给闺女,又给她的大粥碗里多放了几块鸡蛋。 父女二人吃着简单而美味的早饭,就连小黑狗的狗盆里都是满满的粥……呜,新主人虽然很强悍,可也很大方啊……黑狗尾巴愉悦地轻摇。 “哟,正吃着呢?” 打从院门里走进来一人,笑嘻嘻地跟父女二人打着招呼。 第46章 青风道长 来的是村长刘三才。 刘三才谢绝了姜丰年让他也加一碗饭的客套邀请,自己在姜家屋前的台阶上坐了,习惯地取了自己的旱烟斗来,也不点火,就嘬在嘴边。 目光在姜家小院一溜,不由暗叹。 这姜丰年倒是个会过日子的。 看从前姜四娘住在这儿的时候,那日月都过成了啥样了。姜黑娃在全村的娃子里头,就不算是最邋遢的,也排了第二。 如今这院子收拾得崭新,又干净,墙边还种着小花小草,真是有闲心思的啊。 “丰年,你们爷俩回来村里也有两月了。你家囡囡是个好的,跟小娃子们都能玩得开……” 姜丰年此时已是快速地吃完了早饭,正给村长端了杯热水过来。 听到玩得开这三个字,眼角不由得微微抖了抖。 嗯,如果不算上个月被打的那个小娃他娘拎着他来告状的话。 “嗯,嗯,是呢。” 刘三才看着正专心吃饭的小女娃的背影,目光慈祥。 “这些天,小娃儿们又跟着你家囡囡学把式,咱村的大人都稀罕得很。” 姜丰年点了点头,猜测着村长的来意。 看这笑眯眯地,想必没有恶意吧? “咱村都是山地,地无两亩平的,就一个场,还是全村人堆麦杆用的,平时不敢让娃们在那儿耍,怕糟蹋了东西,如今这些猴娃们都在庙里的戏台学把式,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也省得这些孩子们四处去生事惹祸捅漏子了。” 背对着村长的姜小唐大口的喝着粥,心里对村长说的这些倒是门儿清。 这个年纪的小童可不就是活泼好动,精力旺盛? 而如今的华炎山村,跟姜小唐记忆里的古代农村还是有挺大差别的。 首先就是家家户户的孩子不多,一个两个的常见,三个算多的,四个那就挺稀罕了。 这孩子少了,养活起来不要那么多的花费,同时也会更重视些,那种七八岁就要下地干活,一个小女娃做一大家人的饭的事儿,在这儿是见不着的。 村里又没游乐场,没手机没电视没网吧的,这些熊孩子们又不用上学,还不到能顶得上正经干活的年纪,可不就是满山满野的蹦达? 比如说哪两个娃打架,一个把另一个推下了坡,哪个调皮鬼去捅树上的马蜂窝……还有好奇在井边玩耍然后就跌进去……偷了亲爹娘珍藏的细软出来炫耀结果传来传去传丢了被大人追打了半个山头的也有…… 姜小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话说,自打搬来了村里,老爹把他的宝贝匕首给藏哪儿了,她还真是不知道。 “这不,村上几个老人瞧着这就想了主意,咱村的山庙有十几年没修过了,不定哪天下个大雨就能塌了,正好去年天好,村上的收成都不差,大家伙凑凑,把庙修修。一家分摊个四十个大钱,主要是买瓦和漆这些咱村没有的材料,其余的每家出一个劳力,估摸着干上十来天就成。” 刘三才瞅着姜丰年似乎没啥反对的神色,便继续往下说。 “你们爷俩初来乍到,按说摊钱和劳力不大合适,不过……” 姜丰年这时接话道,“刘叔放心,出钱出工咱都乐意。” 刘三才心底舒了口气,面上的笔笑越发慈祥。 “诶,好!好!” 虽然大家都传说,这姜丰年是在外头跑商,肯定是挣了大钱才回来的,但刘三才不是没见识的,姜丰年手里肯定是有两个银子不假,但说发财却不大像。 真要是发了财的,那还不在山下平缓地儿处买地起大屋?何必回这穷山沟? 这事儿解决得顺利,而且人姜丰年当时就把钱给出了,不似有些人家,还要抠抠缩缩地要等两天再送过去,刘三才很是满意,嘬着旱烟嘴背着手儿踱出了姜家小院。 青崖村人都不富裕,四十个大钱也都能拿得出来,只有一两家嘀咕了几天,最后还是老实交了。 这山神庙是保佑全村的平安和庄稼收成的,万一偷滑不交,山神爷爷怒了可怎么办? 大人们热火朝天地去山里采石,伐木,如何一砖一瓦地修建青崖山庙自是不提,就是村里的小伙伴们,这段时间又多了个玩耍的去处,那就是蹲在山庙附近,看大人们干活。 最热闹的方属完工那天,在庙门口开了全村宴,支了两口大锅,一锅煮面,一锅炖菜。 那菜可是白菜猪肉炖豆角,掌勺的大师傅拿木铲挥汗如雨地在锅边翻着菜,那油汪汪的五花肉块,在素菜块里忽上忽下,散发着迷人的香气,牵动着一干站在旁边流口水的小屁孩们的心思。 时值正午,全村老小,包括早就眼冒绿光的娃娃们,都端上了大碗的两掺面条,面条上堆了冒尖的大荤菜。 好吃的还不是最让人快活的,最稀罕人的是,村里还请了位游方的道长,到山神庙作主持,今日神庙完工,道长可是要当众请神开光,为全村祈福哒! 青崖村说起来还属于京城的郊县,然而地处偏远,又在深山,交通不便,好些个村民,大半辈子最远只去过十几里外的瓦窑镇上,可想而知,这山神庙来了道长,还主持请神,是多大的新鲜事! 吃饱了香喷喷的村宴,那小小的山神庙里,挤满了男女老少,全村的人一个都没落下。 姜黑娃和姜小唐俩机灵的,早就爬上了东墙根的银杏树上,居高临下,占据了视野的优势。 其他的小童们也不甘示弱,纷纷爬墙的爬墙,上树的上树,实在实力不行的,就骑在自家老爹的头上。 “黑娃,你不在山下庄子上做学问,还回俺们山上干啥来了?” 一小童没抢到最佳的位置,看着逍遥自在骑在一根大树杈子上的姜黑娃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 姜黑娃打跟着他娘搬去了山下,此后每回上山来,那穿着和外表都有挺大变化。 原来是黑瘦,现在成了黑胖。 姜黑娃翻了个白眼,“俺咋不能来啦?修庙的时候俺家和俺舅舅家都出了钱的!再说了,如今这位道长,还是俺娘帮着寻来的呢!” 众娃都问究竟,姜黑娃洋洋得意地说起原委。 “……这位道长道号青风,是云山门的,云山门你们知道吗?” 众娃都是一脸懵逼地摇摇头。 别说众小童了,就连姜小唐都没听过云山门。 “云山门那个,就是咱华炎好厉害的一个道门,里头好些道长都是神医,不管得了多重的病,让道长一治,嗖地就好了!” 众小童听得悠然神往,发出各种惊叹之声。 “啊呀,真的呀!” “真这么厉害,这回这个青风道长是不是也是神医,那我爷爷的老寒腿是不是就能治好了?” “是啊是啊,俺大哥那一脸的疙瘩是不是也能治?” “嗯,……这个,这位道长好像会的不是医术,他会的是算命请神,也是很厉害的!” “算命?是不是就跟戏文里说的一样,掐指一算就能知道明儿下不雨那种的?” “哪里光是算下雨呀,听说什么都能算哩!” “那不就是神仙?” “道门里的道长本来就是要修仙的……” 姜小唐听着小伙伴们把话题越扯越远,只好出声把歪了的楼给拉回来。 “黑娃哥,你还没说,这位道长是怎么被姑姑请来的呢?” “哦,哦,才不是说了,青风道长是云山门的啊,云山门的道长啊,都是一出师之后就要云游四方的嘛……这不,游着游着,就到了咱平山县嘛,这不是正好那天,我娘去平山县去,就碰上了青风道长,青风道长给人算命,都算得极准,我娘就也赶紧上去求了一卦,结果啊,俺们家那些事,青风道长都能算得真真的,还算出来我娘有个七八岁的儿子哩!” 当然了,后头还说这儿子日后是个有大出息的,姜黑娃脸皮薄儿,就没好意思在小伙伴们面前说出口。 “这道长跟我娘就聊得近乎了,我娘听说道长看中了平山县风水好,还有,什么在古方子上头,有好几样药材只有咱这儿有……” 旁边有小童插话道,“诶,俺知道,是冬凌草吗?” “是五灵脂吗?” 插话的这几个都是家里采过药去镇上药铺卖的,这会不显摆更待何时? 姜黑娃翻个白眼,“这个我不懂,反正道长说是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就问我娘这附近哪儿有道观或是神庙,她好去借住,我娘一听,这不正巧吗?” 小娃子们聊得正火热,忽听旁边大人嘘了一声,“悄悄些,道长来了!” 原本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群自觉地闪开一条道路,打从庙门那儿,走来了一位女道长。 这位道长身形修长,比村里大多数的男人都要高上几指,水田衣袍穿在身上格外飘逸,青丝束成道髻,插着一支黑铁木簪,黑黄深暗的肤色,稀疏的眉色,淡黑的嘴唇,半眯着眼,如果不是道人装扮加成了几分仙气,这样的长相,那是不起眼到有些丑的。 也正是因为黑而丑,就不好判断年纪,大约总在四十五十之间吧? 也不知是否姜小唐多心,仿佛就觉得这位女道长抬起眼,往自己这边扫了一遍,众多村中小童,都被她瞧在心里似的。 第47章 包家庄子 当那老道走到离姜小唐最近的地方,一股浓浓的酒气冲鼻而来。 姜小唐皱了皱眉,这才注意到老道腰间系了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少说也能装上一二斤酒。 原来这老道还是个能喝的,这般场合也不忘带在身边。 姜小唐自己是什么也不信的,不过经历了灵魂穿越之后,倒是对世事另有一番见解。 村民生活不易,却仍愿节省下来银钱,出工出力修这山神庙,除了想有个求神拜佛的地方,何尝不是对天地造化自然之力的敬畏。 这个老道行不行啊? 姜小唐闻着这浓烈的酒气,心里就直打鼓,不过周边村民却好似没有这般的担忧,大都是一脸好奇和敬畏。 老道走进第二道庙门,来到正殿之外。 正殿大门外,此时已是摆好了香案香炉,老道士从袖内摸出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反手往空中一晃,便如变法术似的,符纸不点自燃,砰地炸开花火…… 众村民瞧得瞪大了双眼,有那沉不住气的小娃还要惊叹,只不过刚发出半个字,就被旁边的大人捂住了嘴,生怕打扰了道长祈福的仪式。 姜小唐摸摸自己的下巴,如果不懂其中原理的话,这一手还是挺神的,看来这老道也是有备而来。 老道士用符纸依次点着了三炷香,恭恭敬敬的插在了香炉之中。 依次向四方行着大礼,口中仍是念念有词。 待得起身,便自背后解下一把桃木剑。 众人只当他是要挥剑作法,却见到老道士把身边的酒葫芦往天上一指抛,小庙院中便是撒起了一阵酒雨,老道士挥剑穿梭其间,只见剑影不见人,那剑法快速细密,将洒下来的酒雨又变化成了酒雾,让围观的村民只能感到微微的清凉,淡淡的酒香,正如传说中的天降甘霖一般,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普通村民何尝见过这个? 个个都目瞪口呆,对这位新来的道长大为敬服。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相视点头,早几十年他们村也是请过道长的,前头那一套依稀记得跟今天的差不离儿,可这个天降甘霖就没见过了,看来这位道长是请对了,若是能多在庙里住些日子才好。 原来姜四娘介绍这位道长到村庙里来,是说这位云山门的道长看中了平山县的风物人情,要借一处道观或是神庙暂居,长则数月,短则几十几天。 老道士露了一手剑法之后,这才又转移阵地,进了大殿。 大殿里己是供奉的神像,底座加上神像约莫一人多高,蒙着红色绸布,老道士示意村长刘三才与她一同上前将绸布揭开,露出神像真身。 这神像面如满月,眉眼狭长,鼻若悬胆,天圆地方,披发微笑,昂然而立,面相宜男宜女,手握三尺长剑,庄严而慈悲。 这倒是跟姜小唐在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神像大为不同。 老道士躬身在神像前点了三炷香,却见那香烟笔直向上,直到神像膝前,方才向两边打弯散去,瞧在众人眼中便是神像有灵,又敬又畏,纷纷随着老道士行礼参拜。 姜小唐瞧了这半日,也有些乏了,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落,冲着姜黑娃比了个手势,便悄悄的溜出了庙门。 却是错过了老道士大显神通,露了好几手神算绝技,镇住了整个青崖村的大场面。 姜黑娃犹豫了下,也下树跟在姜小唐身后,兀自留恋不舍,时不时回头一望。 ”小妹,你怎么就走了?” 方才他正看得津津有味儿呢! 方才他在树上听了一耳朵,好些个人知道道长算命灵验,都准备去请上一卦呢! 姜小唐笑嘻嘻的,”围着那么多人,哪里还能听得清,再说坐在树杈上硌的屁股疼……” 她是瞧见自家老爹好像半中间就离开了。 这位道长虽然听起来来历好像没啥疑点,可偏偏就是自己父女回乡之后才来的,略巧了些。 自家老爹好像也是有秘密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关联? 她得回去探探老爹的口风。 这一天,因为是全村的集体活动,大人们前半晌都在忙活,后半晌则 聚在一处围观,午饭有村宴,好些家里今儿都没开火。 姜小唐如同炮弹一般冲进家门,嘴里直嚷嚷,”爹,爹,那老道可厉害了!” 姜丰年正坐在院子里,微微低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忽听到姜小唐的声音,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物件往怀里一揣,瞥了闺女一眼。 ”瞎跑什么?” 看到姜黑娃也跟了进来,姜丰年冲着他点头道,”黑娃也来了?在家里住一宿吧?” 姜小唐在一边偷偷做了个鬼脸,别以为她没看见老爹手里拿的是那把宝贝匕首……老爹也怪可怜的,要是真像他编出来的那个故事,姜小唐的娘回老家嫁人去了,那老爹又为什么不再寻一个人成亲? 岭上村的常寡妇长得就不差嘛! 蒋黑娃应了一声,”舅舅,俺娘说,明天镇上有集,叫你们两个下山去耍……” 姜小唐眼睛一亮,赶紧眼巴巴的看着姜丰年,”爹咱去吧!” 虽然到了青崖村,多了好多小伙伴一起玩耍,可是光每天打拳,爬山挖野菜什么的也很枯燥啊! 姜丰年还在犹豫,两个小童扑上前去,一人抱住一只胳膊摇啊摇的,活像是两只讨吃的小狗……看的姜丰年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行了,去就去吧!” 第二日一早,姜丰年收拾了一筐物件背在身后,里面多是山货,分成了两堆,一堆准备送给姜四娘家,另一堆准备到集市上看看能不能换些银钱。 托了左邻右舍看顾家里,把门窗锁好,一行三人便向着山下出发。 新修好的道观厢房内,道长整衣出门,素色水田衣被晨风吹的衣袂飞扬,更有道骨仙风的架势。 站在院内,朝对面的戏台看去,见一帮子小童,在戏台上窜来跑去,有翻跟头的,互相打闹的,也有伸胳膊踢腿貌似打拳的,并没有似村长刘三才夸口的那般,小童们个个勤奋习武,动作整齐,俨然村中一景的。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童,耍了两下把式,似乎又忘记了后头的招式,站在那儿抓耳挠腮……道长瞧着微微一笑。 姜家三人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边说着闲话。 姜黑娃把他新家的大事小情都跟父女俩倒了个遍。 姜四娘嫁的包老二,是包家庄子上一个小管事,专门负责庄子上养的六畜,说起来,手下也有几个雇工,捞不到什么大油水,却是偶尔能得些小实惠,得些皮子,毛料,边边角角的下水板油什么的。 包老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十一二岁,生的模样姣好,聪明伶俐,又能说会道的,一心向往着京城的繁华,于是包老二托了关系,把大女儿送进了保国公府做侍女,这大女儿运气不差,居然混成了个三等,还是在国公府小姐院子里伺候的,每月的月钱就有半两。比包老二的月钱还多。 包老二的小女儿如今七岁,模样不丑也不出众,性子也有些腼腆,倒是跟新来的继母相安无事,跟继兄姜黑娃相处时间长了,倒是亲近了不少…… 姜小唐看着姜黑娃脚上的新鞋,鞋面上的绣花样明显有些稚嫩,便拿胳膊捅了捅姜黑娃,”黑娃哥,这鞋不像是姑姑做的啊~” 姜黑娃嘿然一笑,挠挠后脑勺,”是秀秀妹子给我做的。” 姜小唐冲他挤眉弄眼,可惜姜黑娃年纪还小,并没开窍,反而直愣愣的道,”小妹,你眼睛怎么啦?怎的一直抽抽?” 姜小唐,”……” 姜丰年看着闺女吃瘪的模样,忍俊不禁。 说话间三人就到了山下。 山下果然是良田沃野,一条小河平缓流过。 河边碧草如茵,牛羊成群。 一所庄园平地而起。 高耸的石彻外墙浑厚坚固,遥望内中重重院落,亭台楼阁皆是齐全,高大的门楼上挂着牌匾,上书五个大字:保国公别庄。 姜黑娃回头看向堂舅和堂妹,神色间带着隐隐的骄傲。 ”这就是包家庄子……” 青崖村离包家庄子不算很远,但村中人轻易不往包家庄子上来,主要是包家庄子周边的土地山林,全都属于保国公府,要是不经允许进去拿了一草一木,被包家人追究起来,那可不是好玩的,是以村人明智的避而远之,更是约束村中孩童万不可往这头淘气,所以村里孩子都是从来没到过包家庄子的。 ”俺们就住在那儿……” 姜黑娃指着包家庄园后头那一溜并排的小房,虽然跟包家庄园不能比,却全是青砖黑瓦,砖石地面,磨砖对缝的十分整齐。 姜黑娃在头前带路,时不时的跟路上碰到的人打招呼。 ”是我堂舅和妹妹,今天来赶集。” 最后带着父女俩停在东头第二个小院。 姜四娘闻声出来迎接,一个多月没见,这位堂姑又白胖了些,身上是齐整的青竹布衫,下头配了件朱红挑线裙子,手腕和耳边都戴了银首饰,头发梳得油光光的,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第48章 不期而来 看上去姜四娘再婚之后,过得倒是不错。 姜四娘见姜丰年带着两个小家伙过来,登时满面欢喜,热情地让进屋中,招呼着坐了。 打从里屋走出来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小辫子,瓜子脸,细眉细眼,微黑的脸颊上生着几粒白麻子,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姜四娘给大家相互介绍了,原来这位就是包老二的小女儿,名叫包秀秀。 呃,姓包的! 还叫秀秀! 姜小唐心里瞬间震惊了下,看年纪,看名字,这位不会就是包秀云转世过来的吧? 包秀秀笑起来都是抿着嘴,不大说话,显得很腼腆,不过还是对姜家父女这两个头次来到自家的客人表示了善意,帮着姜四娘端茶倒水拿干果出来招待。都招呼好了,就坐在墙角的小凳子上,默默地听着大家说话。 姜小唐偷偷观察了包秀秀一会儿,觉得从行为举止上来说,不是那么太像。 她可是记得,从前包秀云那在班里可是个活跃分子,助人为乐的知心姐姐来着。 当然了,包秀云的助人为乐也都只限于口头表示,真让她动真格的,那就不可能了。 “这瓦窑镇大集,一年也就两回,如今天好,集上啥都有的卖,让囡囡也去耍耍……庄子上有牛车到瓦窑镇,过去也就是两盏茶的工夫……丰年,囡囡现下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到了镇上我请大家伙吃顿好的。” 姜四娘笑声爽朗,大方邀请里头无意中带了点在亲戚面前长脸的内涵。 说起来,姜四娘在村里也不是没有关系近些的亲戚,不过远香近臭,自古皆然,姜四娘家只剩下孤儿寡母,这些亲戚也没怎么看顾,如今姜四娘日子过得好了,也懒得招惹那些人,反倒是这位几十年不见面的堂弟显得更亲香些。 姜丰年从善如流,用了一块绿豆糕就停了手,姜小唐虽然能吃,也不过啃了枣糕和红豆糕各一块就乖乖地坐着喝茶,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地打量着包家的房子格局。 这包家的房子大概是明暗三间,外头还搭着个小厨房。 收拾得干净利索,家具都是七八成新的,比青崖村的村长刘三才家还显得讲究些。 姜四娘也在关注着姜小唐,见自己这个小侄女行止大方,行动规矩,并没有一瞧见好吃的糕点就猛吃。 要知道这几包精致细点,还是包老二他大闺女鹃儿托人捎回来的,用来待客的,要真是一下子吃个一干二净,让包老二知道了,还当是她娘家人眼皮子浅。 闲话一会儿,姜丰年把背的筐里头装的物件取出来,道是给姜四娘带的,二人客气推让了几句,姜四娘见那包东西里头有两张狼皮,想到包老二说过,想给给庄子里的杜庄头送个礼,那杜庄头的婆娘有老寒腿,冬日里用这个倒是合适,就收了下来,打定主意,有什么好活计,也想着自己这堂弟就是。 等坐上庄子口的牛车时,去逛大集的就成了五人。 四个姓姜的,一个姓包的。 包老二倒是这时候露了面,从庄子后门出来,笑眯眯地跟姜丰年攀谈了几句,还发给了三个小娃一人五个大钱的零花,这出手算是相当大方的了…… 一段时间不见,包老二也胖了一圈儿,看他跟姜四娘说话间那眉眼间的小互动,显然这俩人相处得还挺融洽的。 牛车晃晃悠悠走了约摸一刻钟,就能远远地瞧见瓦窑镇,果然赶大集就是不一般,那摆摊的推车的,直从镇子里摆到了镇外,成了一条长龙。 大约十里八乡的人都汇集到了今时今日,虽比不上姜小唐所在后世长假的人山人海,也算得上是熙熙攘攘。 姜小唐本以为自己那可是经历过两世,天南地北都见识过的人,这小镇看上去并没多繁华,想到就算是摊位再多,也不见得有多少有趣好玩的,最多能尝尝本地小吃罢了。 谁想到一路逛下来,当真是各种惊喜。 有趣可爱的泥人儿,草编竹编的各种小器物,画得活灵活现的皮面具,扎得以假乱真的各种花儿……姜小唐简直看得爱不释手,恨不得各样都抱回家去……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便宜姑夫发的零花钱早就换成了个精致的花边小背篓背在身后,以姜小唐为首的三个小童蹲在面具摊位前,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爹娘。 这皮面具薄如蝉翼,是细牛皮做的,上头的花纹鲜亮精细,耐磨又耐折,防风又防水,据摆摊的大娘说,是她家的独门绝技,所以要价不便宜,一张怎么也得十五个大钱。 姜四娘才犹豫了一下,姜丰年就已是把钱给付了。 三个娃都是欢呼着挑了面具,把面具先戴了起来。 姜小唐挑的是一只白额吊睛猛虎面具,姜黑娃挑的是个剑眉红脸的大将军,包秀秀则在蝴蝶精面具和牡丹仙子二者之间犹豫了下,还是选了牡丹仙子。 姜四娘很是不好意思,她方才犹豫是因为这个面具有点贵了,从前住在山上的时候,娘俩一个月也不过就花二十文,如今一个小玩艺就要十五,她是想讲讲价来着。 “那街角有个做香锅面的店,味道不错,咱先去吃过了中饭再接着逛吧。” 姜四娘这回可是打定了主意,准备请客的。 有的玩有的吃,小家伙们当然更乐意了。 三个娃起哄一路就先小跑到了店门口,蹲在那儿再眼巴巴地等着大人过来……看得姜四娘只抚额…… 镇上的小饭铺子,再好也有限,不过对于日常只在村里混的娃娃来说,那可算得上是仙宫了,特别是里头还飘着勾魂般的香气,再看店伙计手里端的那一碗碗肉卤葱花白面条……就算是本来不饿现下也咽口水。 叫了五大碗肉面条子,又单加一盘子切好的红烧五花肉……素菜是没有的,这乡下谁家不种两棵菜?还用得着上馆子里来吃? 果然能开饭铺子,这位就是不一般,虽然姜老爹的厨艺也不错,可吃得多了,也难免审美疲劳,再换了新花样,果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姜小唐吃得喷香,就连堂姑姑特意给她夹的五花肉,都不介意地给全吃掉了。 姜四娘看孩子们吃得香,也挺开心,转头又同堂弟姜丰年商量起了一会儿要去哪儿卖掉姜丰年带来的山货。 往年姜四娘家买个针头钱脑的,也全都是靠的卖山货,她家地少,打的粮食只够嚼用,余下要用钱的地方就只能靠闲时上山采些山货到镇上来换,只是这十里八乡都是山村,穷人家都指着这无本钱的山货挣点零用,这货多了价就贱,哪回来都是要费上好些工夫才能脱出手去,如今姜四娘有了活计,工钱时时都有,再看这集市,就觉得悠闲自在的多。 姜丰年带了十来张皮子,有狼皮,棕貉子皮,猞猁皮,成色不算多好,但棕貉子皮,猞猁皮是从东北边城带过来的,这边倒是少见,姜丰年手头上确实挺富裕,但他也不能让村里人看着父女俩不事生产,成天做吃山空,是以也上山采点山珍,打点野味,到镇子上换些银子,算是明面上的收成。 大人商量着挣钱的事,小童们商量的则是花钱的事。 姜黑娃说他刚才跑过来的时候看见有家卖竹刀竹剑和小弓箭的,包秀秀好像瞧见一个摊子上的有很好看的绣线……没错,包秀秀倒是很像姜小唐所在时空的古代女孩子,说话慢声细气,喜欢厨艺和手工,略有点内向,不过熟了话也会多一点,比如说现下,跟姜小唐熟悉了,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姜黑娃有时候都有些插不上嘴去。 “黑娃你就光知道淘气,怎么就不知道看些正经的,我可是见着有卖黄草纸和墨条的,你怎么就不想着买呢?仔细明儿去了学堂字写得差了先生打你手板子!” 姜四娘这头跟姜丰年商量好了一会去哪家收货的铺子,那头就听见姜黑娃眉飞色舞地要去买竹刀竹剑,直接喝斥了一句,就把姜黑娃给震蔫了。 “嗯,知道了。不买了刀和剑了还不行?” 姜黑娃低头撅嘴,虽然扫兴,倒底还是知道娘是为了自己好。 包秀秀细声帮腔,“姜姨,黑娃哥在学里,先生老夸哩,说他学得快。” 姜四娘听着脸上生光,笑呵呵地,“那是他才来,先生鼓励他哩!” 话说,姜黑娃半路进学堂,先生本来还不想收,还是她和包老二送了四色礼,先生才勉强应下,却没想到姜黑娃还算是个念书的材料。 “等囡囡再大一两岁,也叫她也来念书吧?” “……” 姜小唐赶紧摇摇头,她可不想上那成天憋在屋里摇头晃脑背书念经的私塾啊。 姜丰年微微一笑,谁家娃谁知道,这囡囡聪明是聪明,学认字也快,可惜绝不是个坐得住的,要真上了学堂,那先生得被气得成什么样儿啊? 说到这儿姜小唐心中一动,便向包秀秀和姜黑娃道,“我和我爹路过历山县,那儿有一个小神童,他三岁就会写诗呢!”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秀秀姐,黑娃哥,你们说这首诗好不好?” 姜小唐就注意观察包秀秀的神色,这小姑娘并没有惊色,而是跟姜黑娃一样,细细琢磨着其中的意思。 “好像是挺好的,可究竟好在哪儿,我也说不出来……” 包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姜黑娃。 话说虽然她上学堂比姜黑娃早一年,可她的脑瓜子不好使,常常今天记着了,明儿就能忘了,在学里算是笨的,其他的同学们都不爱理她,也幸好有黑娃哥来了,她上学下学才有个同伴。 “就是念着顺口呗……也好记……” 姜黑娃品评着千古佳篇,完全是无知者无畏。 姜小唐却是心里松了口气,包秀秀不是包秀云就好。 上辈子被坑得很惨的姜小唐,真是听到个包字就有了阴影了。 一顿饭大人小孩都吃得挺好,姜四娘抢着会了帐,一行人就往收毛皮子的杂货铺走去。 姜四娘自打去了庄子上,来的镇上次数也多了,杂货铺的店家都跟她眼熟,看着姜丰年带来的毛皮,就直接给了个公道价,姜丰年本来就不指着这个过活,就一口应了,一共收了二十两银子,众人才出了店,便瞧见包老二满头大汗地在街上四处踅莫。 看见众人,包老二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直叫道,“可算寻着人了,快快,快跟我回去,国公府大小姐来咱们别庄了,正缺着人手呢!” 第49章 怨天不公 包家别庄是保国公府的庄子,这个姜小唐也知道。 话说,她的记性好,可还记得那个所谓的神童魏南,就是什么保国公府的远亲,要进京投靠来着,这也过去了几个月了,不知道被他抱上了大粗腿没? 如果他真是魏建南那个人渣,这辈子就跟某个男频站文里的歪歪小说一样,靠着几首诗就成了大文豪,凭着初中学的那点化学物理就搞出了轻重工业,富可敌国,权倾天下,广开后宫,成了人生大赢家,那可真是老天爷不长眼,世道不公嘛! 这么说来,自己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任由人渣走上巅峰啊! 私怨还是小事,万一这人渣手握大权,忽然就觉得应该把他习惯的那一套搬到华炎朝来,来个男权复辟,岂不是会连累世代女子? 包老二三言两语地把事情交待了下,原来这个庄子只是保国公府主子们每天夏天来避暑的,而且也看主子们的心情,比如说前年保国公就带着小姐来了庄子上,去年就没来,本来今年眼看着秋天都快过半了,庄子上的人便都松了神,谁知道这小姐不知怎么地就独自一个人带着奶娘和侍女护卫到了庄子上…… 本来众人都是摸不着头脑,还是包老二家的大女儿鹃儿,是小姐身边的三等丫环,这回小姐来庄子上也带了她过来,包老二奉了庄头的命,将大闺女悄悄叫了出来,打听究竟。 却原来是大小姐她挨了保国公夫人的训斥,大小姐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带着人到了庄子上了! 庄头恍然大悟,一边派人去京城里送信,这边又赶紧张罗人手收拾大小姐住的院落和小厨房。 主子们住的院落虽然也时时打扫,倒底不会跟有人住的时候那么精心,还有那小厨房封了一年多,也得仔细收拾,而大小姐是负气出京的,自然不会似往常来此小住那样,□□人等都带得周全,小厨房就得安排人手。 原本在大厨房上灶的厨娘就被安排到了小厨房,姜四娘本来是在大厨房给大师傅打副手的,今天本是请了假去逛集市的,碰到这事儿也得赶紧回去干活。 当然了,包老二肯定不会跟姜丰年这个便宜舅子说那么细,简单解释了几句,就要拉着姜四娘走,想了想又把包淑秀也叫上,说是姐妹俩好久不见了也能说说话。 至于姜丰年和两个小童,反正庄子上缺人手也跟他们没关系,只管接着逛大集,等姜丰年回程的时候把姜黑娃送回来便是。 包老二甚至还是赶着骡车来的,这骡车可比牛车快多了,当然了,以如今的路况,颠簸得*也是不必说了,送走了姜四娘她们,姜丰年带着两个小娃仍旧游游逛逛,这集市上的小吃花样竟不比在历山县见着的少多少,甚至还有两样地方特产。 没了姜四娘在旁监管,还有姜囡囡这个脾味相投,吃喝玩都能混在一起的妹子,和花钱都特别大方的堂舅舅,姜黑娃那真是乐得快要飞起,要不是时辰到了,姜丰年要带着姜小唐赶回山上的青崖村,姜黑娃都想求他们再多呆个把时辰的。 回程路上,姜丰年仍寻了牛车,三人坐在车上慢悠悠地往回走。 “可惜淑秀妹妹要赶回去见她姐,好些有趣的都没玩到……” 套圈儿的,射箭的没玩到不说,还有一伙耍猴的,那小猴儿,还会骑在羊身上翻跟头哩! 还有杂耍班子表演了吞针踩刀,吓得他都没敢细看! “包家大姐姐整年也难得回来一趟,当然是见面要紧啦……” 姜小唐眼睛一转,“哦,听说那位国公家的小姐也是生下来就特别聪明,可是真的?” 姜黑娃大大咧咧地,“嗯,没错,我在学堂的时候,那些同学都说过,国公府家的小姐生下来就认得人,跟郡王爷特别亲,别人抱她就算了,郡王爷一抱,那准是眉开眼笑的,所以郡王爷就特别喜欢小姐,那真是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哩!” 他待的是包家庄子的私塾,里头的学童不是包家的家生子,就是雇工家的孩子,华炎朝的那些大户人家,讲究个仁义传家的,虽都会开一两个私塾,仆从佃户家的孩子们能学几个字念些简单的经书,但那也是有实力的人家才玩得起的,是以这些人受了主家的恩惠,当然恨不得把主家夸出个花来。 “那这位小姐,该也是位神童喽?就没有写过诗啊,画过画啊什么的么?” 姜小唐表示很想八一八保国公府这位掌上明珠的事迹。 话说她现在听到姓包,就忍不住要联想啊。 毕竟,姜黑娃在包家庄了上呆了月余,而且包家闺女还在小姐身边伺候,想来知道的料也要多些。 “神童这个倒没听说,不过听说大小姐跟郡王爷亲近,特意为了父亲去学厨艺,心思特别巧,还独创过好几种小点心……唉,也不知道那贵女小姐亲手做的,该是什么样的味道……会不会好吃到舌头都能化掉呀?要不怎么郡王爷特别宠着大小姐,什么好东西都搜罗了往她房里送,那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想上天就给搬梯子……” 姜黑娃一说开就眉飞色舞的,姜小唐想多听几句,也没拦着,反而是姜丰年咳了一声,劝道,“行啦,在外头了疯跑一天,你们两个安静些吧。” 姜小唐嘿嘿一笑,回身扑倒在姜老爹怀里,撒娇道,“爹,等回了家,我也给你做点心啊!” 说起来,姜老爹也满足了姜小唐对一个女儿奴奶爸的全部幻想…… 文能做饭洗衣缝纫,武能驯虎杀贼指导基本功…… 姜老爹撇撇嘴,“你能老实不惹祸就不错了。” 这虎闺女做的东西能吃? 被祸害过好几次厨房的姜老爹着实不敢信任。 姜小唐略觉赧然,想她上辈子还是烹调过食物的,跟她组队的男队员在野外哪个没吃过她烤的三分熟肉块?都生龙活虎的也没怎么样嘛? 大概是老爹太能干了,所以她这项技能略有退化? 到庄子的路本就不远,说着话就到了庄子路口,三人跳下牛车,姜丰年付了车钱,便带着姜黑娃往包家走去。 谁想才不过走到那排小院头前,就瞧着好些个人把包家围得水泄不通,个个面现好奇羡慕之色,小声地窃窃私语。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姜丰年客气地往外圈寻了个人打听,那人满脸艳羡地小声道,“包老二也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今年他家大闺女升了三等,往家捎了好些个银子,他又娶了个能干的媳妇,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现如今大小姐来了庄子上住,也不知是为何,就想着去包家瞧瞧,这不,正带着几个人在包家坐着呢……大小姐那可是郡王爷和国公的独女,将来要承爵位的世女贵人!竟肯贵人踏贱地!包老二一家子都乐晕了吧?” 姜黑娃正努力地想挤进人堆里去,听了这话,登时傻了。 张大了嘴,“啊?大,大小姐,在在家里?” 虽然这院子姓包,但他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挺和谐的也有了归属感,一想到那传说中高高在上的贵人,居然就在他也住过的院子屋子里头!他就晕头转向起来。 姜黑娃激动地说话都不甚清楚,旁边有认识他的就低声道,“姜黑娃,你大姐就有个好差使,如今你二妹被郡主瞧中了说去当个小丫头,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也被瞧中了呢!” 姜黑娃还没反应过来,那人群呼拉拉地朝两边散开。 打从包家小院里,往外出了一群人。 两个婆子打头,两个十四五岁的俏丽丫环居侧,中间护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童,那当真是皮肤如雪花似的白嫩,衣着描金绣玉,难言的华贵,走到哪里,都仿佛自带光环,能蓬壁生辉一般。 姜小唐身在人群之中,打量着这位传说中身份尊贵又跟自己几乎同年的大小姐。 忽然心头大震。 她都不用去试探,几乎可以认定,这才是包淑云的转世! 虽然两世为人,面目完全不同,但有些小动作,姿态,是难以改变的! 前世的包淑云,从小到大,尤其是在高中的时候,大约是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越是众目所集,她就越是要表现得仪态万方,唇角上扬的弧度都似精准算过一般…… 包淑云居然也穿来了! 穿得起点还这么高!初始值就是皇室之女啊! 说好的惩恶扬善呢! 姜小唐站在那儿,看着包淑云的转世锦衣翠绕,前呼后拥,所有的围观众都弯腰行礼表示恭敬的那份风光,心里那个恼火啊! 忽然那包大小姐若有所觉,转头朝姜小唐看过来,姜小唐仿佛本能一般,低下了头,稍微往旁边的人堆里藏了藏。 包彤云往这边扫了眼,大约没看到什么异样的,便收回目光,仍是前呼后拥地离开了。 第50章 公平比试 姜小唐站在那儿,有点发呆。 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囡囡?想啥呢?” 姜小唐这才回过神来,忽然就有点汗颜了。 就算包淑云穿越的起点比自己高就咋地,不就是穿得闪了点,身边伺候的人多了点吗? 就那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身板,明显比自己都低了半头,这体质属性比咱可差远了,更何况咱还有自带的武力值呢?而且姜老爹也是个特别好的爹,就算给个皇帝咱都不换的……当然了,如今当皇帝的是女子就是了。 姜小唐在姜老爹的大掌下依恋地蹭了蹭,“爹,咱回吧?人太多,眼晕。” 姜老爹微微一笑,他何尝没有看到这人小鬼机灵的囡囡在看到那个包家贵女之后的那几分僵硬。 不过任姜老爹想像力再奇幻,也是想不到真正的原因,只当这是同龄孩童之间难免的争竞之心…… 谁不是从小童的年纪过来的? 你穿的衣裳比我好,学堂里先生只夸你一人,你家爹娘发的零用钱那么多? 这些在大人看来很鸡毛蒜皮的事,在那个阶段的孩童眼里看来,简直是大如天般的重要…… 姜四娘夫妻两个恭敬地送走了贵人,才转回头来就被街坊四邻们围着恭维打趣,姜丰年跟他们道别都是见缝插了个针,匆匆说了几个字,姜四娘原本是打算留姜丰年父女俩个在这儿住一夜的,然而这会儿正是忙乱时分,哪里还能想得起来?再说包老二的大闺女娟儿回来了,少不得要在家里住上一夜,这屋子自然就不够用了…… 父女俩个动身回村,走着走着,天开始黑了,秋风吹过颇有些凉意。 姜丰年揉了揉姜小唐的脑袋,“怎么今儿闷不吭声了?困了?爹背你吧?” 姜小唐平时不是个娇气的,很少似别家娃那样,不是要抱就是要背的,就看姜小唐每天上窜下跳的运动量,只怕是个成年汉子都及不上她,然而这会儿却是难得地点了点头,“嗯。” 姜丰年背起闺女,在他看来,姜囡囡这点轻飘飘的重量实在不算啥…… “囡囡,是不是喜欢那个绣金钱的裙子?明儿爹上镇上,不,上京城云裳阁给囡囡也做一件,再配个镶毛边的小靴子……” 包家的贵女穿的那一身,要是囡囡穿上,肯定比她好看,起码精气神就不一样啊! 哪像那小姑娘看着病恹恹的…… 姜小唐把腮帮子趴在姜老爹的肩膀上,只觉得老爹的肩膀又宽厚又踏实,特有安全感。 “裙子我不要,爹给我打一套装备吧?” 想着姜老爹大概不知道啥是装备,还念叨着解释,“就是精铁做的小兵器,比如说短剑啦,分水刺啦,小弓箭啦……爹,我会画图,爹就照着图给我打好不好?” 没有单兵作战工具没有安全感啊! 姜老爹默然。 就眼下这虎妞手上没武器都把村里比她大五六岁的男娃给打得哭爹喊娘的,这要有了利器在手,那还不得……姜老爹果断拒绝,“要就是裙子和靴子,要么就没有……” 姜小唐马上改口,“那还是裙子和靴子吧。” 姜老爹闷笑,前胸挂着包裹,后背背着个娃,走的是略崎岖的山路,愣是走出了闲庭信步之感来。 姜小唐用两只小手搂着姜老爹的脖子,只觉得心中暖烘烘的,便娇滴滴地唤了声。 “爹……” “嗯?” “要不你也学堂姑姑,再成个亲,娶个媳妇吧?” 姜老爹脚步微微颠簸了下,“胡说!” “我才没胡说呢,看堂姑姑成了亲,过得很好啊……那个给堂姑姑说媒的媒婆就不错,让她也给爹寻摸个姨吧?” 姜小唐觉得这华炎朝比较让她赞同的一点就是民风开化,很多做法都比较合理,比如说再婚的男女,往往都会把财产什么的安排好,互相不干涉,这样在一起的矛盾会少很多,而且也并没有继父继母就一定得逼着孩子硬是叫父亲母亲的。 比如说姜四娘再婚,姜黑娃管包老二叫叔,包淑秀管姜四娘叫姨,并不是非要强求一定是最亲的母子父子关系。其实姜小唐觉得这才是最符合人性的,本来就不是亲生的,非要硬逼着人当亲生,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圣父圣母?视如己出毕竟不是己出,能做到叔叔姨姨的程度就已经很好了。 “别乱想,爹不打算成亲。” 姜丰年奇怪姜小唐怎么会想到这个,再一回想,莫不是见包家有姐妹兄弟,起了羡慕之意? “囡囡是想有个弟弟妹妹吗?” 这个倒是容易……虽说这几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都对孩子养得比较金贵,不过还是有种种原因生下来就遗弃娃娃的,是以略大些的城市,都设立了育婴堂。有那想收养的,去抱一个回来就是……只有一条,里头大都是男娃,女娃几乎没有。 姜小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可不要!” 姜丰年倒是来了兴致,“这是为何?” “爹是我一个人哒!不分!不分!” 姜丰年唇角微勾出笑意,夜色下,那张被胡子遮住大半的脸显得格外的温柔…… 姜小唐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反正父女俩一对一答,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等再一醒来,天光都是大亮! 姜小唐一看时辰,就从床上坐起,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衫,推开了房门跟在院子里劈柴的姜丰年打了声招呼,就往山神庙跑。 每天的早锻练可不能省啊! 虽然咱穿成了草根阶层吧,可是咱身板好啊,为了不辜负咱的好身板,必须得努力强身健体,提高武力值啊! 姜小唐照往常那样来到庙里的戏台之上,这会儿已是有四五个小伙伴到了。 小伙伴们见了姜小唐,都纷纷围上来问昨儿赶集的情况如何? 姜小唐随意描述了几句,小童们一个个羡慕不已,都打定主意下回再有大集,一定要撒泼打滚想招儿让爹娘带着去。 这一个多月来,姜小唐带着小童们打拳,已成了习惯,昨儿姜小唐没来,就跟跳广场舞的没了领舞一样,小伙伴们忘招的忘招,掉队的掉队,又或是你认为我错了,可我瞅着你走位才反了,总之,是挺不爽的一个早上。 如今姜小唐一来,众小童跟在后头,听着姜小唐的号令,一招一式,做的认真又有劲儿。 一套拳打完,姜小唐忽然觉得有异,一转头就发现,对面二门台阶上,站着那个新来的老道,手里捏着一把拂尘,正大喇喇地朝这边看呢。 视线相对,老道似乎冲着她笑了下。 这老道的目光贼亮贼亮的,仿佛能瞧见人心底的秘密似的。 姜小唐心里略不自在,冲着老道笑了笑算是回礼,看到小黑狗已经蹲在了山神庙的门外,知道早饭已是做好,就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准备回去了。 “姜囡囡,你可敢跟我再打一架!” 忽然,打从村中孩童队伍里,一个个头最高的男童走出来,指着姜小唐挑战。 这男童名叫原大壮,本在年纪相仿的孩子里头个子高,身板壮,打架算是最厉害的,是以十来岁以下的小童们都怕他,虽然不至于似姜小唐所知的校园凌霸,但抢东家娃一块糖,给西家娃衣裳上抹块泥这种小动作真是没少干。 不过,自打姜家父女来了青崖村,姜小唐跟原大壮打了两架,原大壮都输得好惨,第二回原家爹娘还上姜家门来告了一状,不过也没啥用,一个十岁男娃,连五岁小女娃都打不过,还哭爹喊娘的,别说村童圈儿了,就连大人,在心里也未免觉得这原壮壮没用。 村中小童们自发地跟姜小唐打拳之后,似乎胆气都有所提升,不怎么害怕原壮壮了,原大壮恨得不行,一开始并不搭理姜小唐,然而究竟是小孩心性,偷偷摸摸地观察了几天,觉得戏台这儿实在热闹,就也厚着脸皮混进来了,姜小唐也不在意。 今天突然出来挑战,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 话说,这原大壮有好长时间都规矩得很,没再见欺负其他过小娃,更不用说挑衅姜小唐了。 “行啊,不过你要是输了,可不许哭着回家告状!” 姜小唐那是没架都想找架打的人,怎么可能不接受挑战? 原大壮拍了拍胸膛,“放心,谁告状谁是小狗!” 跳上戏台的小黑无辜地摇了摇尾巴。 见有热闹可看,十几个娃顿时将姜小唐和原大壮围在当中,纷纷起哄嚷嚷。 “没错没错,咱这是正式的比武擂台!” “有赢有输,输的不许回家哭鼻子!” 还有个小童似模似样居中喊着开场号,“一二三,开始!” 原大壮挥着拳头就冲着姜小唐砸过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一拳躲得虽然容易,但原大壮却在半中间变了招…… 仍然闪过的姜小唐心里略觉得诧异! 原大壮,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似的! 第51章 神奇之法 普通没练过武的人,哪怕是那些常在街头打架生事的混混们,动起手来,在内行人眼里,哪也是毫无章法的,更何况,原大壮这样一个山村里十来岁的孩童? 就算姜小唐只是个五岁的女童,在打架方面,那可真算是行家了。 所以体形比姜小唐高壮一倍的原大壮,先前那两架,可真是一败涂地。 头一回原大壮还当是自己没吃饱饭中了邪,待到第二回又被这小豆丁给踩在脚下,那真是心都灰了。 然而才不过几天不见,这原大壮,居然似乎也学会了几手招术,对打起来,也有模有样了! 初开头的几下,居然利用身高和力量的优势,对姜小唐形成了压倒的优势! 也幸好姜小唐实战经验丰厚,而且身法灵活,出其不意,变招迅速,这才又把原大壮给击倒。 原大壮喘着粗气,躺在地上,瞪着骑在他胸前的小豆丁。 娘的,还是给败了! 旁边偏还有小伙伴们在大惊小怪,胡乱起哄。 “厉害了!大壮子厉害了!” “先前姜囡囡吹口气的工夫就把大壮子给打倒了,如今可要一顿饭的工夫了!” “我在一边数了,一共是对了五十招咧!” “屁,你数的不对,明明是四十八招!” 姜小唐眨了眨眼,“原大壮,你吃了仙丹了?” 怎么一下子就不同了? 原大壮黑黑的脸上,神色又是激动,又是懊恼,“姜囡囡,你等着,我早晚有一天能打败你!” “想得美!” 姜小唐一手点地,就利索地跳了起来,拔腿开路。 小黑威风凛凛地跟在她身后。 即将走出庙门的时候,姜小唐反射般地转头往那二门台阶上望了眼。 但见青石台阶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老道士的影儿。 回家吃过早饭,就有小伙伴们来叫姜小唐一道上山采果子。 这边气候究竟暖和,秋日里山间出产的野果子种类也更多些。 姜小唐才在镇上买了新背篓,刚好背上跟小伙伴们显摆一二。 姜老爹叮嘱了几句,因知道村中小童们去的都是附近的小山头,并没什么危险之地,便点了头。 六七个小童嘻嘻哈哈,一路蹦蹦跳跳,你追我打地走在山间小路上。 此时秋高气爽,山间草木繁茂,处处深绿金橙火红,正是色彩纷呈,远处青山浮云缭绕,天高云淡,景色怡人。 没走多远,小童们就在一片山坡上找着了几丛野枣树,登时各个欢呼着去摘。 姜小唐摘下一粒红通通的酸枣,学着小伙伴们擦了擦就往嘴里一咬,果然酸甜可口。 除了酸枣外又有酸李和野葡萄,几个小童们一路摘一路吃,篓子里才装个半满,肚子倒是全满了。 走到一处山顶平坦巨岩处,几人就放下篓子,四脚摊开歇着,坐在山顶上往山下看。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遥遥看见山下的包家庄子。 小伙伴们就开始闲扯。 “哎,看包家庄的地,可真好啊!” 都是大片大片连在一处的田地,当中只隔着一条河,像条腰带似的。 听家里大人说,那都是肥壮的好地,浇水也方便,能打好多粮食呢。 “听说,包家庄上还来了贵人小姐?姜囡囡你才去过,可是真的么?” 姜小唐点点头,“是真的。” 她想起一瞥之间见到的包家小姐,原先被忽略的疑问此时忽然浮出来。 那包家小姐,怎么好端端地就屈尊降贵地去了包老二家? 就因为身边有个三等丫环?而且包淑秀明显是个不算出挑的小姑娘,怎么会一眼就被包家小姐看中,要收到身边做小丫环? 姜小唐怎么想也想不通。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包家小姐要真是包淑云转世的话,她是绝对不能在包淑云面前暴露身份的。 虽然前世包淑云没干过啥违法乱纪的事儿,到了最后那次要命的见面时,就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包子女,但听说过不少案例,知道人性黒暗面的姜小唐相信,在这异世,老乡见老乡,特别是一方还是特权阶层,那绝对是要命的事! 姜小唐心里琢磨着如何最大程度地避免和老乡的见面,而小伙伴们却在满怀憧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贵人小姐。 “姜囡囡你快说说,那贵人小姐是不是长得跟神仙一样?” “贵人小姐是不是每天都能吃上香喷喷的肉啊?” “傻子!这还用问,贵人小姐当然每天都能吃上,一天少说也得吃四顿……” 姜小唐听得噗哧一笑。 却有个小童指了个方向,叫道,“看!是青风道长!” 众小童都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西面山的山崖间,一个人影在林木丛中忽隐忽现,正露出淡色的水田衣和背上的药篓。 可不正是新来的青风道长? “道长在采药呢!” “道长是半仙,我娘说她算得都是准准的……” “昨儿道长还给我们吃糖果了,不过姜囡囡你没在……” 姜小唐知道,这位云水门的道长住在青崖村山神庙就是为了本地的特产药材,今日就开始采药,倒也是应有之意。 先头在路上,小伙伴已经给姜小唐八过昨儿错过的精彩内容了。 道长每日可问卦三次,昨儿开庙敬过神之后,就有抢到这三次机会的村人前去问卦。 就有村东头的原大壮他娘,最是多疑刻薄的一个人,听了道长给她排的流年运势,都连连点头,直道极是。 至于说算出了王老头家的牛是跑在了南山洼子,村长刘三才家的儿子最近正交着姻缘运这些,那更是引起了村人的讶然敬服。 听他们说得神乎其神,姜小唐暗想,自己要不要去找老道长也算上一卦,看看自家老爹的运道如何?跟那个没影子的娘,还有没有姻缘之份? 第二日早起,姜小唐仍去庙里戏台锻练。 原大壮却是屡败屡战,又来挑战姜小唐。 这一回原大壮却又有了进益,几乎跟姜小唐打了半个小时! 若不是家中大人们见娃娃们久久不归出出来逮人,只怕这时间还得再拖长一些。 姜小唐又饿又累,早饭都多吃了一碗。 却是有些纳闷,这原大壮是怎么回事?还是说,是她的功夫退步了? 午后却有个要好的小伙伴偷偷来寻姜小唐,告诉了她原因所在。 “原大壮是偷偷求了道长,给他施了神法,让他突然长了本事了咧!” 第52章 自个拜师 山神庙后紧挨着山坡,坡上两株枝繁叶茂的松树。 松树下,原大壮双臂微勾挥舞出拳,脚下腾空,瞪眼大喝出声。 若是只看这一招,气势还是挺足的。 然而若是一个时辰都是同样的一招,还有好些地方都没到位,这就让教的人略无语了。 老道长倚在树边,一只手抚着下巴。 虽是面上云淡风清,一贯的高深莫测,然内心里却是百般纠结。 “道长,我,我这一回可做对了么?” 原大壮也记不得自己重复了多少次这招了。 总之现下他的手麻脚疼腿抽筋,满头大汗,要不是这两日跟姜囡囡对打长进飞快,小伙伴们又向他投来吃惊羡慕的目光,以他从前那偷懒耍滑的性子,早就撂挑子不学了。 青风道长也不说话,也不知何时,手里便多了一根树枝,在原大壮的胳膊和腿上敲敲点点。 “方才这一招,胳膊该向外一分,腿却是蹦得迟了,再来三十遍!” 被树枝抽打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痛,原大壮原本在家中,那是个说一不二,一不顺手就要耍赖的娇惯娃,哪里受过这个苦楚?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青风道长手执树枝抽打他的时候,那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喝斥声里不容反驳的威严,让原大壮此时,在青风道长面前安静如鸡,又忍不住地要听令而行。 仿佛潜意识里也知道,如果胆敢违抗的话,后果很严重一般。 因此本已是累极的小童,身上那些刺痛反而像是激发了不知藏在何处的潜力一般,又重抖精神,接着重复那单调的招式。 青风道长瞧在眼里,微微点了下头。 这小童资质虽然差,一天最多也就能学会一招,但好歹还算是有点耐性,不枉她在他身上花费的这几天工夫,若是…… 她半眯着眼,瞥着十步外的原大壮哼哧哼哧地苦练着,一副世外高人的冷淡自若范儿,没过几十息,忽听到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悉悉簌簌声。 姜小唐猫着腰,跟邻居家的小女娃一道躲在树丛之中,看着那新来的老道长指点原大壮招式。 哈! 原来是这样! 原大壮这是找着了高人指点啊,难怪他这一天天的长进如飞似的。 这老道长,看上去绝对是个一流高手! 姜小唐看得胸中气闷。 她才是穿越女主啊,这种骨胳清奇被高人死乞白咧地收为高徒然后得到绝世武功的好事不是应该砸在她头上吗?怎么被原大壮给捡着了? 明明在她看来,跟她一道练武的村中小伙伴们,除去她之外,还真有几个天生身体素质就适合武道的。这老道长,是通过什么方式来挑选的人?难道是光看谁的个头最高,块头最大? 姜小唐正撇嘴瞪眼做着鬼脸表示不忿呢,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 猛地一转头,差点惊得跳起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青风道长居然转到了她身后! 手执树枝,单足点地,朝着她们两个女童笑了一笑,“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跟着姜小唐一道来的小女童名叫杨春,虽然比姜小唐还大两岁,但个头却不如姜小唐,平时跑腿传话特别快,不过这胆子就略小点。 见自己两个被发现,起先吃了一惊,随即见风使舵,讨好地冲着老道长直笑。 “道长婆婆,我和姜囡囡两个人是路过,听见有动静就,就过来瞧瞧,道长婆婆您是在教原大壮把式吗?” 他们村里人,不管是想习武还是学文都是难上加难,村里唯一认得几个字的也就是村长刘三才了,至于说会武的那真是一个没有,这十里八乡的,正经会点拳脚的都有数的很,就算人家会,还要留着传给自家子孙呢,凭啥白教给旁人? 这位云山门的道长婆婆,居然还会招式愿意教原大壮,当真是件极稀罕的事儿! 不过羡慕归羡慕,杨春却是没想着也求这位道长婆婆教她招术的,没看原大壮都累成什么模样了?而且方才道长拿树枝打在身上的声响那般清脆,光听着就疼死了,她才不要自找苦吃哩! 青风道长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随意地看了眼两个小女童,“不错。” 一个笑得过头,一个看上去呆呆的,半个字也不吭,哪里有早晨在戏台领着众小童时那般的生龙活虎? “谁让你们来看的,不许……唔!” 原大壮一眼就认出了杨春和姜囡囡,原来的动作都歪了,急急忙忙地想把两人给赶走。 万一她们也想跟道长学招式可怎么办? 杨春那个滑头也就罢了,姜囡囡本来就够厉害了,再跟道长学了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打不过这小女娃?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迎面就飞来一段松枝,吓得他把头一缩,话都没说完就赶紧接着练招式。 杨春瞧着有点怵,一拉姜小唐,悄声道,“咱回吧?” 虽然道长婆婆笑眯眯地,可是一出手就挺凶,没看大壮子原本多蛮胡的一个人,被婆婆管教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咱看看呗。” 姜小唐眼珠一转,既然青风道长都没说不让看,干嘛不看? 虽然据说武道上有规矩,外人不能随便看人家师父教徒,不过她眼下年纪还小,而且对方也没开口赶人,就装糊涂留下来瞧瞧究竟呗…… 一个时辰堪堪结束。 原大壮此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因为有姜囡囡这个对手在,他倒是格外卖力来着,然而道长的要求严格,竟是半点差错,细微出入都不得有,否则便是树枝如鞭,打在身上,那更是不好受。 “行了,回吧。” 青风道长摆了摆手,既没多看一眼原大壮,也没看一直赖在树下围观的两个小女童。 说罢不等原大壮吭声,自己背着手,倒是先往庙内走去。 原大壮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冲着两个小女童翻白眼。 “你们来干嘛?有啥好看的一直赖在那儿?” 他其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那么多孩童里,道长就选了他来教,他其实是挺骄傲的。 虽然一天只学得一招,可这一招用来对付姜囡囡是好使的,照这个速度下去,早晚他就能打败姜囡囡…… 然而若是道长也看中了姜囡囡,他哪里还能实现这个愿望? 幸而道长没怎么理会这两个女娃啊。 “道长婆婆都没说不让看啊……再说翻来覆去就那一个把式,有啥好看的,下回请我们看都不来了!” 杨春牙尖嘴利地顶回去,一拉姜小唐的手,“咱走,我舅舅家大猫下了一窝猫娃,咱回去看猫娃去。” 姜小唐跟着杨春去她舅家看了小猫娃,一窝五只的黄花小狸猫。 这些小猫还没满月,走路都不稳,像一个个毛绒团子,倒是挺可爱的。 杨春她舅看两个丫头喜欢得紧,就应承过几天小猫长大些了,她们可以一人来挑一只。 姜小唐愉快地表示了感谢。 上辈子她父母早逝,都是跟着爷奶一道住的,每天忙着学业和练功,好像没时间养猫猫狗狗这些。 这会儿不用上学,除开练武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简直是补偿她缺失的童年啊! 辞别了小伙伴,姜小唐回了自家。 姜丰年这会儿没在,自打搬到青崖村,姜丰年的作息时间还挺规律的,过了晌午都背着个篓子会出门,或是打猎,或是采药,有时满载而归,有时一无所获,有时则是给姜小唐带回几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很明显是去了离村子挺远的镇上或是县城,不过姜丰年不说,姜小唐也不多问。 姜小唐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一包点心拎着,一溜烟地就去了山神庙。 自打重修了山神庙,又请回了山神像,青崖村的老人们闲时可算是有地方去了,特别是那些心中有事要求神拜佛的,庙中大殿里时常都是有人在跪着烧香的。 姜小唐在大殿外打了个忽闪,只瞧见神像前的蒲团上跪着村里的一个老婆婆,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求什么,不过青风道长却不在里头。 姜小唐轻手轻脚地就往那一溜厢房找过去。 “小丫头,来找贫道的?” 厢房中的一间成了青风道长的卧房,屋内陈设简单,一铺土炕,一桌一椅一柜,都是半新不旧的。 青风道长恰盘膝在炕上打坐,闭目安神,那个硕大的酒葫芦就搁在身侧。 姜小唐探头探脑的还没顾上说话,青风道长掀开眼皮,问了一句。 “道长婆婆好。” 姜小唐学着小伙伴的称呼,冲着青风道长行了一礼,恭敬地举起手里的点心。 “我来给道长婆婆送点心的。” 青风道长眼皮子微动,笑道,“可是有什么求的?” 青崖村本就地处偏僻,村民都甚银钱,就算是求卦之类也不过是送些粮食菜蛋或现成的吃食做酬谢。 “咳,内个,道长婆婆,能不能教我武功?” “哦?” 青风道长嘴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你不是已经会了?比你大好几岁的大壮子都不如你?” 第53章 小庙相会 姜小唐咧嘴一笑,露出圆圆腮边两个小酒窝。 “道长婆婆再教大壮子几天,我就打不过他啦~” 姜小唐上辈子也是打小练功夫。 毕竟家里长辈们全是军警界的,姜家又盛产女汉子,所以不管男女,差不多还没上学就会学点拳脚,姜小唐什么太极柔道的都学过一点,但类似交钱上课那种,真工夫不拜正经名师,哪里能学得到手? 到后来上了大学,虽是军工类,也有搏击课,但那又以实用为主,主要以提高实战经验和个人反应速度和力量为主,离古时的真正的武术,还是很有距离的,等入了特警队那学得可就杂了,说起来,手里有了杀伤性武器,男人和女人体力上的差别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是以大量的时候也会用在军械使用熟练度上头,单说赤手空拳,姜小唐比普通的壮汉强得多,但换成同样跟她一道受训的哥们儿,就只能是平手了。 如今回到冷兵器时代,姜小唐原先的各种热武器知识和经验暂时都作了废,过去几年又把这具小身体的基础功给打好了,唯一欠缺的就是名师啊! 比如说这大壮子,前段时日跟他对打,后头又冷眼瞧着他跟在众娃后头学招式,能看得出来,平衡感和协调性都远远不足,要说练个强身健体的太平拳是没问题,要成格斗大师,那是真没戏。 然而,就这般的资质,这老道一天教上一招,都有如此肉眼可见的长进,那要是换作了自己这样的,岂非是如虎添翼? 青风道长睁全了眼,单膝一竖,两只手就抱上了膝头,斜眼瞅着地上的小豆丁,笑道,“那你可知道,贫道我可没教他武功,不过是有套太平拳法,不过十六招,简单易学,那原大壮又自己乐意学,这才顺手教了他打发时辰罢了……” 姜小唐笑眯眯地点点头,“道长婆婆说得没错,这原大壮资质也就寻常,学这套拳法倒是合适得很,婆婆肯指点一二,也够他受用了。” 一个五岁的小童,立在当地,侃侃而谈,说的话又是老气横秋,听在青风道长耳内,真是趣致得紧,不由莞尔。 “呵,小小娃娃,倒是口气挺大,那你来说说,为啥这套拳法就适合原大壮?能说出个一二来,老道就教你真本事……” 姜小唐不慌不忙笑道,“说出花儿来,也不如我直接比划给您瞧瞧来得省事……” 说着姜小唐整了整衣衫,刷刷刷,在屋内地上比划了三招出来。 青风道长眼内闪过一线光芒,这可不正是她教过大壮子的那三招么? 如果说,今天这一招,是姜小唐赖在边儿瞧了好半天学会的,那前两招,却是跟大壮子打架过招,于实战中学的了。 而且,姜小唐使出来这三招,竟然比大壮子使得更到位精准,每一招的意图要领,这小豆丁都明显是掌握了……武学一道,有些人是举一反三,过目不忘,且意到形到,有些人则懵懵懂懂,不得要领,需得反复练习才能明白一二。 显然,这小丫头的资质比原大壮要强百倍!果然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青风道长嘴角微微上撇,似要笑却忍住了。 “嗯,你这小丫头倒是鬼精,只是过招之间,就把旁人的招术都学了来……那你倒是说说,这套拳法,适不适合你?” 姜小唐一听就知道特别有戏,就跟她当初大学快毕业去特警队面试一样,一般挑三捡四,问好多的,才是对你感兴趣的。 姜小唐摇摇小脑袋,“这套拳法,其实适合天生力气大,心眼直通通的人,我么……” 这套拳法虽然简单,但如果学会的人能持续练习,再结合自身优势,学到顶当个寻常武师都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始终有个上限在那儿,就仿佛那修仙小说里说的,练气级别的功法再纯熟也只是练气一样。 青风道长终于笑出声来,“你这小丫头倒有趣,还自认心眼多?过来近些,让老道我仔细瞧瞧,这心眼多的小丫头……” 姜小唐也不打怵,果真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炕前,任青风道长眯起眼,细细打量。 青风道长拿手捏了捏姜小唐的小胳膊,拍了拍后背,微微颔首。 姜小唐任她挑捡,完了之后便眨眼卖萌道,“道长婆婆,我是不是骨胳清奇,就跟那话本里头说的那样,是习武的奇才吧?” 青风道长噗地又笑了,“骨胳清奇没看出来,这小脸皮清奇倒是有!” 若真是五岁的小娃,说不得听了这话就要害羞地跑了,不过姜小唐上一世二十岁加上这一世五岁都二十五的人了,因跟姜老爹常在一处,脸皮早就修练的清奇起来,也不在乎这点打趣,反而打蛇随棍上,“反正有清奇就是,道长婆婆可是答应了?且受小徒一拜!” 青风道长其实折腾这么一番,本就看中了这小娃娃,打算收个小徒弟的,只不过自古上赶着没好事,她一把年纪,而且自负武学独树一帜,难道还要亲自先开口求着收个小丫头不成?是以先挑了那原大壮,在小丫头面前显出本事来,若是小丫头聪明,自然会找上门来…… 然而这小丫头眼活手快,满口机灵,也是令她微觉意外。 但见小豆丁挺庄重地行下大礼去,还连拜三拜,青风道长微愣过后,便泰然自若地受了小豆丁的礼。 “行了起来吧,虽然不是正式收徒弟,但我要在此地盘桓几月,足够教你几套功夫的,受你这个礼也不为过,不过……这是件大事,小丫头先回去跟你爹说说,得了他的同意再来。” “道长婆婆说的是!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这个好消息去。” 姜小唐很是心花怒放,她终于可以接触到传说中那玄妙的古武学啦! “咳,私下无人时,你就唤我一声师父,对着人时,就称道长吧……贫道,还没那么老……” 姜小唐微微一愣,便满口称是。 心里却想,自己可是傻了,这古往今来,无论是老中青哪个年龄段的女子,就没有一个乐意自己被叫老的,咋能跟着杨春小朋友瞎叫呢? 姜小唐乐颠颠地跑回家,此时天色渐晚,院门开着,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响。 小黑在厨房门口卧着,狗眼烱烱有神。 姜小唐三两步蹦了过去,比手划脚,兴高彩烈地把自己找了个师父说了。 姜丰年手上正切着瓜丝,准备做瓜丝饼,闻言手上动作便慢了下来。 “青风道长?” 他本是有故事的人,虽然少年时都在京城活动,但打从东北边城回来,却只在这偏远的山乡住着,就是怕碰到什么意外麻烦。 青风道长那天在村民面前一显身手,姜丰年就知道她还是个一流高手,不过看长相,全不熟悉,看武学路数,也不是他忌惮的那几个门派,而且青风道长每日不是在庙里给人打卦就是上山采药,完全没有半点对姜丰年的关注,姜丰年也就放下心来。 自家闺女有天份,而且有喜好,姜丰年心中当然是千好万好。 但他也只是指点下修练基础罢了,并不敢真的上手教个一招半式。 一来他本身的武功也不算多高,一出手便是杀人见血刚猛凌厉的风格,完全不适合这开朗活泼的小闺女,二来他早年经历坎坷,所学自有不可告人之处,虽然平安无事时,极少有人能看破,可若让小闺女学了去,被对头发觉了,连小囡囡都要受牵连,当然还是谨慎小心的好。 如今这青风道长若真能教囡囡,那自然是极好的。 毕竟云山门乃是道门正宗,虽门派武学失之驳杂,却讲究个因材施教,顺其自然,修行水到渠成,华炎朝这百年之中,就有好几位出自云山门的大宗师,囡囡若能学到真本事,将来前程也不可限量(老爹谜之自信)…… “既然想要学本事,那就好好的学,不要怕吃苦挨骂挨打……” 见姜老爹同意,姜小唐乐得喜笑颜开,“那是当然啦,爹你就瞧着吧……” 大壮子想赢我?下辈子去吧! 既然同意了小囡囡拜师,姜老爹略一思忖,多做了些饼,又在快熬好的苞米粥内加了半瓢水,又添了些干果进去,倒是煮出一锅八宝粥来。 姜老爹寻出家中几乎不曾用过的食盒,放进去一碗粥,四张瓜丝饼,并几个洗好的野果,便带着姜小唐往山神庙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光线微昏。 山神庙内早就没了人影,几只老鸦栖在庙顶,时不时嚎叫几声。 姜小唐如同小尾巴般地跟在姜老爹身后,一边上着台阶一边想。 这庙里虽是才修过,可究竟是挺荒凉的,若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怕不怕还在其次,单是那份离群索居,就让人受不了,说不得要潸然泪下了。 也不知道青山道长会不会觉得孤单呀? 厢房内,青山道长正坐在桌边,桌子上放着一个旧篮子,里头放的是前两天村民们放在神像前的供品,虽然时不常的都有人算卦给吃食,但不是回回都是熟食,她又素来懒散,便拿了供品来充饥,反正庙里的供品,供上一天之后,默认的也是庙祝或是主持享用的。 才拿起一个冷馒头啃得两口,就着葫芦里的烧刀子,虽不算美食但也能裹腹。 反正让她去烧火动刀做起饭来,那是万万不乐的。 忽然闻到一阵葱油香气,青山道子的鼻子抽了两下,眼内放出光来,立时便看向香气来处。 但见门口进来一个半旧的清漆食盒,约摸有上下两层,被个男子提着,那男子胡子乱蓬蓬的,脸上有疤,身板倒挺正,一身寻常庄户打扮,却是干净利落,动作有章有法,身后跟着个小毛丫头,可不正是姜囡囡这个小鬼头? 第54章 数月之师 “道长师傅,我和我爹爹来给您送晚饭来啦!” 姜小唐眼尖,早就瞅见了青山道长手里拿的是冷馒头了。 虽然此时天气不算太冷,可大晚上的就啃冷馒头那着实不是什么口福,何况此时村民生活不易,除非过年过节才吃一顿白面儿的饭食,平时吃的,那里头不是掺了大半的豆面就是掺了苞子面或高粱,一冷了那口感跟石头差不多…… 别以为她没看到青山道长那两眼放的光! 话说,单身汉就是过得惨啊!连口热饭都没有! “听囡囡说道长愿意教她武功,那当真是再好不过,某感激不尽,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必备好拜师礼过来,让囡囡给道长行拜师礼,今日正好晚饭做得多,便带了些,却不知道长口味如何?明日再让囡囡来送就是。” 姜丰年说得谦恭有礼,但青山道长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这晚饭是送给她的!而且明天还有! 这岂不是说,在教这小丫头武功的日子里,她都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饭食供应? 青风道长抿了抿嘴,故作高深淡定地点了点头。 “不过是见小丫头似乎是个习武的材料,便胡乱指点一二,哪用得着什么拜师礼?若实在要送,便送两壶好酒便是……” 说着,老道长老实不客气地掀开了食盒,那热气带着香气扑鼻而来,青风道长手里的冷馒头顺势就放下了。 “有劳小兄弟送来的晚饭,贫道便生受了。” 说着青风道长便冲着姜丰年打了个稽首礼,那目光便直落在葱油瓜丝儿饼上,明显是急吼吼等着送客好裹腹的架势。 姜丰年心中微微一哂,知机地带着姜小唐告了辞。 父女俩用过了晚饭,说了会儿话,便各做各的事。 昏黄的灯光下,姜丰年把家中收藏的皮毛都拿出来,准备给姜小唐缝一件皮毛褥子,那品相特别好又值钱的大都拿去换了银钱,留下的是略差一些,却很轻便保暖的。 姜小唐呢,则拿着小刀子,坐在小椅子上,弄了一堆碎木块,打造出各种形状,这个工程自打她到了青崖村没多久就想起来了,上辈子学的那些军械知识,如果不复习的话,肯定会忘记的啊,虽然她眼下还小,不能真弄出火器那么惹眼的来,但山寨一个玩具枪应该还是可以的。 在现代,好多玩具枪外形几乎可以乱真,特别是那种用小钢珠做子弹的,也很有杀伤力,经常能看到新闻里哪家的熊孩子因为玩这个闹出伤人事件来的。 连发小弩姜小唐在边城的时候就半缠着姜丰年帮忙做过,也得亏有了这个,那个恶贼才会中招受伤,不过那是在边城的深山老林里,小孩子手握利器也没啥,自打来了平山县,姜小唐的杀伤性武器,就暂时被姜老爹给没收了,生怕姜小唐拿出去惹了旁人的眼。 父女俩个虽然各做各的,半个时辰过去,都未必能说上一句话,不过忙活的间歇,一抬头就看一眼对方就安心,当真是十足的默契。 到了睡觉的点儿,姜丰年收了活计也过来提醒姜小唐,又到厨房打了热水,父女俩个都洗脸净足,各自去睡。 姜小唐年纪还小,虽然要求自己一个屋,但被姜丰年直接拒了,倒是贴心地给姜小唐打了一张架子床,有点像是富贵人家的拔步床的迷你版,放在屋子里就如同屋中小屋,把帐子一拉,那就是自成一个小天地,姜小唐特别喜欢,就连姜黑娃瞧见了都眼热得紧。 她身板好,又没啥心事,一沾枕就着,这睡眠质量可谓呱呱叫。 正作着美梦,梦见自己跟着青风道长学会了绝世武功,可以草上飞,水上飘,挥手间内力一吐,便是地动山摇,引得无数美少年拜倒在她的水田衣下……等等,为什么会有水田衣?她只是学武功,没想着当女道士啊! 正在梦中迷茫呢,忽听见一声闷哼,将姜小唐从梦中惊醒。 姜小唐揉揉眼睛,就听见姜老爹在外头坑上说起了梦话…… “不,不是他,是我……” 姜小唐跟姜老爹相依为命了五年,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姜老爹说梦话呢! 瞬间就精神百倍,目光炯炯有神地竖起了耳朵。 “那孩子,孩子……其实!” 说到后来,姜老爹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更带了几分凄厉,好似要剖心剖肺地跟什么人解释性命尤关的原委,却急切之间说不出来…… 其实什么,老爹你倒是说呀? 姜小唐听得都坐直了小身板,就差把一颗小脑袋也伸到帐子外头去好听个仔细了。 什么孩子之类的,明显就是在说她好么? 肯定是今天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姜老爹的心事,让他想起了姜小唐的亲娘,所以夜有所梦了! 然而接下去,姜老爹的声音就变成了哽咽……声音虽然不大,但放在硬汉型的姜老爹身上,当真是令人听着骇然。 究竟是什么伤心的事儿啊? 姜小唐听了一会儿,再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反而是那哽咽声不绝于耳,听得姜小唐直揪心,终于忍不住从床上蹦下来,跑到炕边,叫了一声爹。 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姜丰年的哽咽停住了。 过了几息的工夫,就听姜丰年哑声唤道,“囡囡,可是你唤我?” 这是醒了? 姜小唐随手摸了个布巾给姜丰年擦着头上冷汗,挺老道地答,“没事儿,爹,我听见你好像在做恶梦呢?” 姜丰年眨了眨眼,梦中诸般影像散去,余下的是昏暗屋内父女俩相依相伴的温馨之意。 “嗯,是做了恶梦,没吓到囡囡吧?快回去睡,地上凉……” 姜丰年接过姜小唐手里的布巾,把姜小唐往回赶,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家伙肯定是光着脚丫子跑出来的。 “爹,别怕,我在这儿呢!” 姜小唐特别小大人地给了老爹一个爱心抱抱,又在姜丰年的侧脸上叭叽来了一口,便光着小脚丫子咚咚地跑回去了。 这虎囡囡,懂事的时候真是教人招架不住…… 姜丰年心中涌起温暖的泉流,不自觉地用手中布巾去擦眼睛……真是,好些年都没流过眼泪了,今夜也不知是怎么了…… 诶,等等,这布巾! 这形状和手感,不是姜小唐的擦脚布吗? 姜丰年,“……” 姜丰年打从那天做过恶梦之后,便再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形,叫挺想听听老爹内心大秘密的姜小唐还略有些失望,不过她现下学业很重,还是一对一的辅导班,并没空去瞎琢磨。 每天下午两个时辰,那真是落青风老道手里了。 做为曾经的特警之花,姜小唐是经过魔鬼般的训练的,到了青风老道这儿,她体会到的竟然差不多! 不过令她惊喜的是,老道那真是行家里手,居然真的能教她内功啊! 虽然在现代,内功那都被扫进玄学一流,好多人认为是神棍伪学,但姜小唐还是知道的确是有真实例子的,只不过但凡真是高人前辈,境界自然不同,难道还要跳出来跟那些在网上叫嚣的黑子们费力争辨一番? 爱信不信随便尔……这大概便是道家那自在自然,万事随心的行事准则。 秋去冬来,又到初春。 青风道长所住的厢房内,早就换了光景。 炕上铺的那是一条新棉襦子,最上层还垫着一层狼皮,最是保暖隔湿。 除了那只旧木柜,墙角还多了几样用得着的木器,比如说衣柜藤箱之类。 白日渐长,虽到了傍晚,外头还是亮堂堂的。 长了一岁的姜小唐个头又窜了半个头,如同一棵小白杨般,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手里拎着食盒,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地走了进来。 “囡囡,这回晚饭又给师傅我带什么来了?” 青风道长坐在椅上,收拾着她这段时日采来的各种药材。 这些药材早就晒干炮制好,分门别类放在布袋中,几乎将一张八仙桌都给堆满了。 姜小唐脆声道,“是当归炖羊肉汤……” 一边帮忙将药材收拾到别处,这才从食盒把晚饭一样样地摆出来。 今天的晚饭格外地丰盛。 除了主菜是当归炖羊肉之外,还有红烧鱼块和春韭炒蛋,并两碗荠菜饺子。 青风道长瞧得眉花眼笑,望望这样,看看那样,直搓着手。 “好囡囡,真是多谢你爹,费心思弄这么多好菜,老道我走南闯北去过这许多地方,你爹的手艺,那可真是没得说!” 青风道长翘起大拇指,不吝夸赞。 尝着这最后一顿丰盛的伙食,心下亦是暗暗惋惜,这习惯了味道,以后吃不到了可怎么办? 姜小唐撅着嘴,眨了眨眼,“师父既然喜欢,那干嘛不在咱们这儿多住几年?” 青风道长来的时候就说是住几个月,前些天忽然跟姜小唐说要动身辞去,姜小唐想方设法也没能劝住,只好接受。 所以这是师徒俩吃的一顿辞别饭。 第55章 十年以后 青风道长先自盛了一碗羊肉汤,此时还有倒春寒,喝这么一碗料足味美的汤入腹,另提多滋润了,这道汤去冬姜小唐这个便宜徒弟也送来过两回,那真是回味无穷,鲜香难忘。 话说也就是姜家才能有如此的好吃喝了,换成了村内别的人家,哪怕是村长刘三才呢,也难有这般舍得和精细。 “小丫头,老道的这点子本事都被你给掏走了,再接着住,老道都没啥可教的了……不过你爹做饭的手艺这般清湛,不如你们父女俩跟着老道走如何?” 老道吃肉喝汤的间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姜小唐手上正挟着一块鸡蛋都掉了。 “跟着师父走?走去哪儿?” 姜小唐眼睛瞪得圆溜溜,心里忽升起一丝警觉。 这老道,不会是因为伙食太好,所以看上自家老爹了吧? 话说这几个月,她通过各种打听,更了解了云山门道士们的种种。 据说云山门道士是可以随时还俗成亲的,而且就算是不还俗,有点什么花花情史也无伤大雅。 青风道长早三下五除二干了碗内羊肉汤,正下筷子把那鱼儿从当中一划,直接挑了最肥美一大块,却是给了姜小唐。 “云山道士四海为家,自是哪里有好风景好药材便去哪儿。怎么样?小丫头,你们也随了老道去吧?” 反正据她冷眼观察,这姜丰年在青崖村中算是外来,且无房无地,不过靠着打猎为生,何必呆在这个偏远的小村里? 姜小唐翻了个别致的小白眼,“师父尽哄人,这可是我们老姜家的祖籍,我爹再不走的。” 青风道长心中暗叹一声,还以为能买一送一,随脚把这可人心的大厨也给拐走呢。 “那就罢了,小丫头可是舍不得老道?莫愁,老道早就算过,咱们师徒,日后自然是有大缘分的。” 姜小唐眼珠转了转,心想这几个月里,老道可给不少人家都打过卦,还真是说得都挺准的,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子,都知道那个偏僻的青崖村庙里,有个青风半仙,还有其他村子的村长过来找老道,想要挖人过去呢! “师父若是去了别处,也要写信过来告诉我落脚在哪儿啊……”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老道虽然惫懒,可待她不错,教武功根本不是肤浅的指点,而是尽心尽力的,甚至还给她开了泡浴的药材方子用来打磨筋骨,老道说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教出来了,这话倒也算实诚。 青风道长点了点头,斜眼瞅着姜小唐,“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认得不少字,倒也算聪明,既然如此,你也得时时信过来给贫道才成!不然你这么点大,说不得过上几年,就把你师父我,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候有天对了面都认不得,岂不是糟糕得紧?” 姜小唐好气又好笑,“师父放心,我每天都要练功,这一练功可不就会念着您,如何忘记得了?只师父别去了外头,见了什么大壮子二瘦子的就非要指点一二,那才会把徒弟我给忘到了脑门后呢?” 这师徒二人一言一语地斗着嘴,就着好酒好菜,不知不觉桌上杯盘皆净,外头夜已深沉。 听得庙门处传来动静,听着脚步声,便知道是姜丰年来接闺女了。 姜小唐叫了声师父,鼻头微酸,难免依依之情。 青风道长挥了挥手,“你爹来啦!去吧去吧!” 姜小唐应了声,脚跟后移半步,却是蓄势前扑,如一只小豹子般扑抱住了青风道长的腰不撒手。 “师父别忘了写信啊!” 青风道长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弯了腰也回抱了姜小唐一下,在姜小唐耳边低声道,“囡囡,你不是老缠着为师给你爹算姻缘么,本道长夜观天相,觉得你爹是个晚成亲的命,只时候未到罢了,不信,你就等着瞧……” 姜小唐听得一愣,却是身子一轻,已经被青风道长抱了起来,带出门外。 姜丰年正静静地站在院中,并不去打扰这对师徒的最后相处,却是负手望着天上新月…… 姜唐躺在床上,忽地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竹叶纹纱帐子底。 离着青风道长走后已是有十一年了,睡眠质量一向特别佳的姜唐,偶而还是会梦到跟青风道长在一起,青风老道那馋懒闲散的模样,那板起眼瞪着眼监督自己练功的凶巴巴模样。 还有偶而会瞟向自己老爹那贼溜溜的小眼神儿…… 姜唐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迅速简洁地梳洗穿戴完毕。 如今她已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但着装的风格几乎是十几年如一日,实用为主,花哨全无。 姜唐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老爹打从门外进来,身上仿佛还带着山间的雾气。 这都十来年了,姜唐从来就没有一回,能比老爹起得还早的。 姜丰年的作息规律大概是五更即起,去山上练一回拳脚,便随手带些柴火回来,准备做早饭,这时刚好姜唐起床,姜唐晨练过之后,姜老爹的早饭就刚好。 姜唐在自己心里,已把姜老爹封为她平生仅见第一好男人。 可惜这好男人,是她亲爹啊! 那骗人的老道,临走时还说什么老爹只是会晚婚,这都晚了十多年了,快四十了,如今还是孤身一人,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媒婆子来说亲,而且听着还马马虎虎,说的不是邻村的小寡妇,就是镇上的单身富婆,可惜,也不知道姜老爹在想什么,都给拒了,这让姜唐有点惋惜的同时还有点隐隐的小窃喜,这样就没有人来跟她抢老爹了哟~ 跟老爹打过招呼,姜小唐跑着步子,直奔了后山。 早在几年前,跟在她后头练把式的那几个小伙伴都学得有模有样,个个都能当领头的了,姜小唐又跟老道学了不同的路数,是以也就不再去山神庙戏台上了,如今那儿,都是原先的小伙伴带着后头一茬茬的小豆丁。 (本章未完) 第56章 贵人云集 包家小院里果然聚集了好些客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姜四娘的笑声格外欢畅,在院外就能听见,正坐在堂屋内被好几个妇女们围着,那微黑的脸庞简直要发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六岁的包金娃手里捧着个红绸扎成的大红花,在人堆里穿来穿去,兴奋异常,嘴里还发出各种语气词…… ”哦,哦,考秀才中状元喽……” 正跑的开心,忽然看到姜唐从院外走进来,两只小眼睛瞬间一亮,就扑了上去,小嘴吧嗒吧嗒的就冒出了一长串。 ”囡囡姐,囡囡姐姐,我哥哥中了秀才了!这是官差送来的大红花!方才我家门口还放炮仗了呢!” 姜唐伸手抱了抱这个小胖娃,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荷包,塞到他的小胖手里,”呀,果真是大喜!” 这十来年里,包家过得还算是不错,姜四娘又生了一个男孩,就是包金娃,小家伙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娃,那真是千娇百宠,所幸小家伙除了娇惯了些以外,倒是没变成讨人嫌的熊孩子。 小胖娃早就手快地将荷包拉开,见里面是满满的松子糖,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又想着家中客人多生怕旁人抢了他的,赶紧往怀里塞。 又拉着姜唐往屋里进,一边大声嚷嚷着,”娘,娘,囡囡姐姐来了!” 这几年包家的两个闺女,老大包鹃儿在五年前成了亲,她男人也是保国公府里的仆人,夫妻两个成亲之后,仍然在保国公府做事,平时只有年节才会回来一见,老二包淑秀在小姐院里做丫鬟,也渐渐的做到了二等,如今改名叫做包淑燕,也只有年节才会回来,因此包金娃反而是见的姜唐的时候更多些,自然就亲近熟稔。 姜四娘看见姜唐来了,刚是满脸带笑,忙招呼进来坐下。 一边便有左邻右舍的妇人七嘴八舌地告诉姜唐,”你表哥玄郎如今考中了秀才,正是大喜事呢!” 原来姜黑娃自打在包家庄上了私塾之后,大概是天资比较聪慧,是块读书的材料,在众多学童中脱颖而出,颇受先生青眼。 先生觉得黑娃这名字,听起来过于俚俗,便做主改成了文雅些的玄郎,两年前便让姜玄郎参加了一次春试,那时火候未到,铩羽而归,今年春天又同包家私塾几名学生去试了一回,却是居然考中,成了一名新鲜出炉的秀才,从此便算是正经的读书人了。 要知道包家私塾自打开办之后,能中秀才的十几年里也不过只有寥寥三四个,是以身为姜玄郎亲娘的姜四娘,简直心里要乐开了花,浑身骨头都轻了四两。 ”果然是大喜事,恭喜姑姑姑父,表哥如今在哪呢?” 姜唐左右望一望,屋里几乎全是妇女儿童。 ”你表哥跟同窗一道去拜谢先生了。你姑父去打酒买肉,一会儿回来就办酒席,囡囡可要留下来吃酒……金娃,陪着你姐姐……” 姜四娘拉着堂侄女的手,屋里人多嘴杂顾不上继续招呼,就给小豆丁分派了任务。 小豆丁拉着姜唐的手,一大一小一道出了院门。 “囡囡姐,囡囡姐,咱们去河边玩儿去……” 包金娃最喜欢姜唐这个表姐,每次来都给他好吃的糖果不说,还会送他各种稀罕的小玩具,还有小兔娃儿,去河边玩水的时候,也比庄子上旁的人本事高,随随便便拿个树枝就能钓鱼,庄子里那些小伙伴们,谁不羡慕自己呀? 姜唐先头已经把背篓放在了包家厨房,虽然包家有了大喜事,姜唐也挺替姜玄郎高兴的,可是包家屋子里那么多的人,她也不乐意凑热闹,要不是姜四娘发了话,她是宁愿回山上吃午饭的。 如今陪着小表弟在外头玩儿,倒也不失为躲个清静的办法。 姜唐应了一声,拉着兴高彩烈的小胖娃的手,就往河边走去。 一路走过,还有几个庄子上的小童,认得姜唐,知道这是个会玩的姐姐,贪新鲜地跟在二人身后。 方走到岔路口,就瞧见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打从包家庄院方向疾奔而来,嘴里不住地嚷嚷。 “是贵人来了!好些个贵人!……快,大石,二牛,小柱,桃花儿,快去前头瞧贵人去!再不快些,可就晚了!” 今日偏巧庄子上的私塾放假,庄子上几十号孩童都放了风,本来有好些都聚集在包老二家的院子外头,探头探脑地看热闹,先头包家门口放炮仗分喜果,孩童们你抢我夺地好不欢乐,如今听着贵人到来的消息,一个个登时精神振奋,撒了欢地就往前头跑去。 庄子上的孩童,大部分都是保国公府的家生子,即使不是的,也多是如同姜玄郎和包金娃这样,跟保国公府有瓜葛的,自然知道这贵人的到来对庄子可是头等大事。 往年贵人来小住时,那真是整个庄子的大人小孩都忙活起来,不光是大人有好些能进庄子里头干活,就是不进庄子干活的,也往往会被庄头派了活儿,比如说修整道路,清扫田间地头,河滩河道……毕竟贵人那都是何等清雅尊贵的,瞧见那些粪啊灰啊的可不是要污了眼? 不过虽然贵人每回来,庄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要忙活好久,但好处也是有的,在庄院里干活的人都有工钱拿,主子高兴了还有赏钱,就算是外头的这些干杂活的,要是贵人出来赏景时满意了,庄头也不会亏待了大家伙儿……反正都有好处! 尤其是一般贵人初来时,去围观的小童们偶然还能得些打赏的糖果点心,就算什么都没有,能开开眼界也是极好的,不然咱这乡下地方,上哪去见得着贵人的金面呢? 一群小童奔跑如飞而去,包金娃看了看姜唐,摇了摇手,眼热动心,“囡囡姐,咱们也去瞧瞧吧?” 姜唐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去看看热闹也没什么。 听那小童的话音,似乎这回的贵人来的还挺多,那估计包彤云包大小姐也必是来了吧? 嗯,去看看这家伙长成什么模样了。 想到前世包淑云那让人吐老血的模样,姜唐心想这回包淑云起点这般高,而且又是女尊朝,价值观都跟现代不一样,她应当不至于仍是那般包子了吧? 包金娃见小伙伴们都跑在前头,也着急着要跟上,谁知一个趔趄就向前扑跌,幸有囡囡姐眼疾手块,一把拎住他背心的衣裳给提了起来,“别急,要不姐姐背着你吧!” 姜唐把小胖娃提起,扛在自己肩头,小胖娃屁股朝上头朝下,却是笑得呵呵的……姐姐腿长,几下就把他们全超过了! 那些姜唐在路上见过的华丽马车此时都停在庄院大门前的开阔场地上,看样子还是排行有序,整整齐齐的。 排在最先位置的一辆马车,规格也最为华丽,当真是翠幄宝盖绣帘金钩,就连拉车的马也是神俊的雪白高头大马,后头的几辆,便略有不如,但在庄户家的孩子们看来,那也是如仙人所用一般。 姜唐等一干围观少年孩童们到的时候,马车里的贵人纷纷下车。 包金娃被姐姐放下地来,那盯着马车瞧的两只眼珠子就瞪得大大的,眨都舍不得眨。 娘呀,居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贵人! 有贵公子,有贵女,一个个都跟仙人似的,他一只巴掌堪堪数完。 姜唐在一边瞧得也是暗暗称奇。 记得听便宜堂姑夫包老二说起过,这保国公家的正经主子也就是三人,保国公包秀容,平安郡王和包彤云,而平安郡王长年游历在外,这来庄子上的也就是保国公和大小姐而已……往年姜唐不大情愿看到这位跟她前世有孽缘的大小姐,所以一听说她来,姜唐就在山上,根本不会往庄院这边来。 今年却是怎么回事?居然呼啦啦地来了这么多贵公子和贵女? 站在众多围观少年和孩童里,姜唐的个头算是高的,为了不显出自己来,她特意蹲身弯腰,要去拉小表弟的架势,倒是可以尽情地暗中打量这些人物。 她细细地观察了下,大概有身份的贵人有七八个,还有几个看上去不主不仆,弄不明白身份的。 最先头下马车的一位贵公子,大概十七八岁,腰束玉带,头戴紫金冠,人物俊秀矜贵,身边的侍从也最多,有几个看着还是练家子。 紧挨着的马车里出来的是位贵女,雪肤花貌,身段适中,一身月华锦的衣裙,脚上是缀满了珍珠的绣鞋,面上挂着温雅淡然的笑意……然而姜唐却凭着记忆力,认出了她的身份,这分明就是包彤云! “那是二姐!” 包金娃指着从马车侧面走过来的女子,那女子手捧披风,一身体面的侍女装,可不正是他二姐? 第57章 春天来了 倒底是在豪门中呆久了,原本那个清瘦胆小的小丫头包淑秀,如今已经长开了,变成了长相清秀的小佳人。 而且即使是穿着侍女的服饰,那也是锦衣玉绣的,单拿出来看,也比得上寻常富户家的小姐了,只是色调淡雅,跟其他的侍女打扮一样,成为衬托小姐姿容的低调绿叶。 因着包金娃这一声,那些被前呼后拥着的贵人们都往这边瞟了过来。 姜唐来了这异世十几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俊美少年男女! 这些人里头,除了认出来的包彤云,其他诸位贵人姜唐当然是一个也不认识,但这不妨碍她欣赏美人啊! 众贵人朝这边看来的时候,包家庄子上的这些少年和孩童有机灵地早就按照长辈们教育的那样,恭敬地弯腰给贵人行礼了,姜唐本来就是半蹲着身的,混在人堆里倒是不显。 悄眯眯地打从包彤云开始,挨个地打量开去。 除了包彤云外,还有两位贵女,看着年岁相若,一个肌肤微丰,一个气质柔弱,都算得上是一等的美人儿。 两位贵女下了马车都上前挨着包彤云,低语说笑,约摸是闺蜜了。 而从第五辆车开始,每辆车上都下来两位少年公子,模样可不都是姜唐喜闻乐见的帅哥? 头一个玄衣少年浓眉大眼,肤色微黑,箭袖劲装,发束银冠,那小身板一看就是练过武的,想来是武将之子。 第二位少年一身朱红圆领长袍,更衬得面如美玉,色若春晓,眉眼璀璨似星,虽然这些贵人都是颜色正好丰华正茂的少年男女,然偏他如稀世的明珠美玉一般,硬是压下别个的风采,叫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姜唐瞧着心头一动,这少年当真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 在哪儿见过呢? 姜唐想着自己十来年了,都是窝在这山沟里,最远就去过县城,连个京城的大门都没摸到过,能见过些什么人?估摸着是像了现代的哪个明星鲜肉吧? 一时半会也想不起究竟是哪个明生,而这位美少年却是有意无意地站到了马车的阴影处,阻挡住了大半投射过来的射线……姜唐也只好接着去瞧其他人。 第六辆车上下来的两位锦衣少年……头一个就吓了姜唐一跳。 这,这是五官深刻的碧眼儿! 这么明显的特征,只略一联想,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那个被朝廷和翼州嬴大将军当做了两方较力的棋子的嬴世子! 姜唐五岁的时候随着姜老爹迁居到了京郊的青崖村,那会儿她限于年纪,有不少时事都是两眼一摸黑。 也是后头几年,她又听说了不少传闻,结合自己的分析这才明白过来。 当初的姒荣纵奴拐卖孩童勾连外寇一案的导火线,细细回想,姜唐觉得跟自家老爹也脱不了关系,否则在边关住得好好的,何必要换地方? 而因为那一案,边城嬴家军和朝廷的矛盾终于激化到了明面,嬴大将军手起刀落,斩了皇夫娘家堂兄,又撕开了姒荣勾结北寇的丑闻,算是给朝廷皇室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朝廷呢,又拿嬴展飞无计可施,只好维持着平和的假相,却坚持自说自话,认定了京城将军府里那个碧眼儿就是嬴展飞亲生的儿子,在嬴展飞都没上表的时候就急不可待地册封那五岁小儿为世子,时有赏赐,也曾被接进宫去由皇夫看顾以示恩宠,各种年节宴会上,都少不了这位身世存疑的嬴世子的身影…… 而嬴世子每在众人面前露一回脸,就意味着给嬴大将军闪亮的形象上添一抹黑,还能显示朝廷的大度宽待,当真是何乐而不为? 这般无形中的较力,在这两年翼州城实力越发壮大之后,变得更加频繁。 所以包大小姐到别庄来小住,居然也邀请了这位身世尴尬的嬴世子? 除了长相有点异国风情之外,这位少年倒也挺英俊,只是眉锋如剑,深陷的眸光带着几分阴郁。 姜唐在这少年的脸上多瞧了几眼,那少年竟不知怎地就朝姜唐这边盯了过来,眼神闪着阴冷凌厉,姜唐赶紧低头,装做被吓到的样子。 其实跟姜唐一样瞧着他长相略奇特多看了几眼的还有好几个,被他这一瞪,都吓得不行,还有两个小童,嘴一瘪,就掉了金豆子,幸好还记得家中长辈的吩咐,见了贵人不得不敬,尤其不能大呼小叫哭哭啼啼,犯了忌讳! “世子何必同那些无知小儿一般见识……路途劳顿,赶紧进别庄歇息要紧。” 嬴世子盯着那群土包子一般的人群,神色几度变幻,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发个脾气。虽然是包家的别庄,但如今姓华的要用自己来演戏,那真是各种优待,各种恩宠,不知可会为为了自己一怒,惩罚这些不长眼的家奴? 姜唐耳力好,一听就知道这人是在作和事佬。 嗯,这人倒是不坏……姜唐现下不敢再抬眼瞧,却还留了点印象,站在嬴世子旁边的,长相斯文白净,面带微笑,倒也算帅哥一枚。 庄头已是上前给众位贵人们见过礼,点头哈腰地把人往庄子里头请。 这些个贵人们这才前呼后拥地进了大开的正门,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看热闹的众人就连影子都瞧不到了。 “娘呀!贵人生得真好看,那个蓝衣裳的贵人,真的像是故事里说的仙人啊……” “要我说,咱们大小姐那才是跟仙女一般呢……” “大小姐当然是仙女,不过跟在大小姐身边的两位贵女,也跟画上的人似的……也不晓得贵人们这回要住多久……” “大小姐身边的那位穿白的贵女我知道,是姒家的小姐,就是……被将军砍了头的那个人的闺女。” 包家庄子上的小童和少年们见再也瞧不见贵人的半点影儿,这才舍得挪脚,一边往家走,一边还兴奋地讨论着,包金娃也不甘示弱,大声插着话,“我姐姐也在里头,你们瞧见我二姐了么?” 虽然二姐一年只见一次,可每回家来,都会给他带好吃哒,而且二姐打扮那般体面,让这小家伙心里觉得挺自豪,恨不得大家都晓得才好。 “怎么没瞧见?说不定过会儿包二姐就回后头院去了呢……包二姐真有福气,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呢。” “将来,包二姐说不定也会嫁在府里,就同包大姐一样,金娃你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有出息,以后只管享福了!” “诶诶,我怎么听我爹跟我娘说悄悄话,说是包叔叔跟姜婶婶商量,想让姜大哥跟包二姐成亲呢?说这叫亲上加亲!” 包金娃听得懵懂,不过想想大哥和二姐成了亲,那嫂嫂也是姐姐,倒是不怕她对自己不好。 “别瞎说,姜大哥如今中了秀才,那身份可不一般了,这婚事么还有说道呢。” 姜唐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抬眼瞧了下说这话的少女,倒是认出来这小姑娘也在私塾读书,她爹也是个秀才,现如今在庄子上做帐房,算是身份高一点的。小姑娘似乎是喜欢上了姜玄郎,这会儿一听姜玄郎要亲上加亲,可不就急了。 少女的心思不光姜唐明白,其余人也知道,登时有人便笑道,“很是很是,秀才就得跟秀才的女儿成婚么……” 众人都哄笑起来。 少女面上飞红,一跺脚跑了。其余各人说笑几句,也渐渐散了。 包金娃原本想去河边玩耍,可是见了二姐回来又想着二姐说不准要回自家,便说要回家去等着二姐……他倒不是跟这二姐有多深的感情,可每回二姐带的稀罕东西他可舍不得,特别是今儿家里人多,别让旁人给占了便宜去。 姜小唐只得带着包金娃回包家小院。 因为众多贵人来到,原本闲散着的人手都被调动起来,好些人被庄头抓了壮丁,那没被抓的也要想个法子去混个差使,这回来的贵人看着派头就不凡! 有那嘴快腿勤的都传出话来了,这些个贵人里头,竟还有二皇子! 除二皇子这位龙子外,还有姚侯世女,安国公家二公子,嬴世子,新科的探花郎,姒小姐等等…… 这可都是金尊玉贵的主儿啊,替他们做事,打赏还能少得了? 因此原本在包家凑热闹的都一哄而散,只留下姜四娘也不知是该笑还该气。她打从几年前怀了包金娃之后就没再进庄子里干活,倒是听了继女包二娘的提议,做些美味小酱菜到集市上去卖,也能挣几个银钱,比在庄子里帮工还强。 本来计划着要热闹风光的酒席,来上桌的却不算多,几个庄子上有头有脸的管事都是将坐了坐便告辞走人了,生怕贵人们哪里有吩咐他们不在,就连包老二都是来去匆匆。 姜四娘真是满心的遗憾,这些贵人来得也太不凑巧了! 午饭过后,吃饱了肚的姜金娃撑不住趴床上睡着了,姜唐略坐了坐,姜四娘就抓着她唠叨了一回姜黑娃的二三事。 “你包姑夫说,想亲上加亲,我也直犹豫呢。” 姜四娘也不是想征求堂侄女的意见,毕竟这个侄女打猎厉害,也识得几个字,却没正经念过书,能知道个啥?她就是有话憋着不好跟旁人说,逮着娘家人了就使劲倒。 “我看见包二姐了,长得好看了呢。” 姜四娘眼睛一亮,却又瞟了眼熟睡的包金娃,小声道,“说起来倒也不差,可就是……这奴籍……” 第58章 最亮一颗 包家庄子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奴籍,也有少部分是自由平民,比如说姜四娘这种。常言道,宰相门前四品官,高门大户的奴仆,日子其实比没有靠山的平头百姓强的多,要不然姜四娘也不会从山上嫁到了包老二家,日子一下子就好过多了。 她儿子,从前在山上村里的一干娃娃里,也不算是出色的,又黑又瘦小,脾气古怪也不大说话,谁想到,念起书来倒是颇有天分……如果他没有考中秀才,亲上加亲她倒是挺乐意的,可这考上秀才了,还跟个丫鬟结亲,姜四娘就有点犯嘀咕了。 ”这倒没什么,就算是奴籍,成亲的时候也会求恩典赎身,一般都会放出来。” 姜唐上辈子还是看过几本古言的。 姜四娘是她堂姑,她也不想说什么打击的话,姜四娘在这里纠结犹豫,可谁知道包二娘乐不乐意跟姜玄郎相亲呢?这在富贵环境里生活的久了,说不准眼界就高了呢! 姜四娘还要再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正是包老二,同一个年轻姑娘……可不正是包家的二女儿淑燕? 姜四娘赶紧出门迎了几步,满脸堆笑着招呼,”是二娘回来了?” 包二娘站在院中,穿着湖绿丝绸窄袖长衫裙,外头罩着缃黄锦绣暗纹半臂,头戴碧玉花钿,更衬得人一身清雅,在这包家庄子后杂院里,当真是气派得紧,相形之下包家小院就局促破败了,包二娘脸上带着微笑,给继母见了礼,又和后迎出来的姜唐打了招呼。 包老二笑得一脸褶子,手里还拎着个不小的包袱,很明显是包二娘带来的,包二娘和她姐姐一样,都在大小姐院里做丫鬟,但明显包二娘的运气更好,品阶升得高,得到的好处也多,每次回来都能带回来些实惠的物件。 果然,进了屋,和父亲继母还有姜唐叙了几句话之后,包二娘从包袱里把给众人的礼物一一拿了出来。 ”姜家妹妹,这帕子给你拿着玩……” 姜唐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礼物,见那条帕子是柔软的丝料,上头绣着花,算是很不错的礼物了…… 姜唐道了谢,客气的问了几句包二娘在国公府里的生活,便知趣的告辞离开。 包二娘却拉住姜唐的手,笑道,”姜妹妹,莫要急着走,这回小姐请了好些个贵客到庄子上来小住,不光要到桃花林里赏花,还要去后山上游春打猎,却是正缺几个人手,听我爹说,姜妹妹也是打猎的好手,不如就在我家住下,等贵客进山的时候来帮忙如何?” 姜唐听着微微一愣,这是,要当地陪打零工? 包老二和姜四娘却都觉得好,姜四娘眼睛一亮,一拍巴掌,“这敢情好,囡囡你往日就窝在山上,连去镇上都少,如今正好去见见贵人,说不得有什么好造化呢!” 她们老姜家早年间赶上天灾,一家子姐妹兄弟好几个,却是各房都遭了难,活下来的就只有姜四娘和姜丰年,要不姜四娘家在青崖村过得那般艰难呢,没个正经亲眷照应啊! 后来姜丰年他们来到青崖村,虽不种地光指着打猎,日子却过得不比旁人差,还时不常地往包家送些猎物,姜四娘心里很承着情的。 如今听包二娘说,贵人来了那么些个……这囡囡要是能……她倒不是肖想贵人,那贵人身边也会带着好些个侍卫啊小郎啊什么的,万一要是能看对了岂非美事?不然就自己那个堂弟闷葫芦的性子,又能给囡囡寻到什么好的呢? 姜四娘也是因最近提着她儿子的婚事,于是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们,就习惯性地想到了姻缘上头。 姜唐略有几分心动,话说那个蓝衫美少年,可真是养眼啊…… 要知道自打她住在青崖村之后,每日所见,无非那么些人,要像上辈子那样,打开网页和电视就能欣赏小鲜肉花颜和腹肌的福利,那真是一去不复返了啊。 如今来了这么些人,里头的小帅哥那么多,有机会一饱眼福,错过的确可惜…… “这,这我也没在贵人面前打过交道,不懂礼仪,万一惹了眼可就不好了。” 旁的人姜唐倒不担心,一想起包子女来,姜唐就膈应。 万一到时候包子女对她颐指气使,她是听从呢还是不听呢? “姜妹妹不用担心,估计到时候只是替贵人们指点地形路径,来往应对的都有侍卫呢……” 包二娘目光微闪,抿着嘴笑得很是秀气,那言外之意就是,你这样的山里丫头,哪里就能跟贵人直接对上话呢? 姜唐听了这话,倒是略微心动。 不用跟贵人们打交道,跟那些个侍卫小哥们应对,她还是乐意的。 “唔,那,那我得回去跟爹说一声。” 包二娘拉着她,抬着手指头细数,“姜妹妹,这回来的贵人里,可是有二皇子,姚世女,安国公家二公子,嬴世子,小郦探花,姒小姐……还有,还有我们府的表公……” 包二娘越往后说,语气微低,姜唐的注意力却在那个郦上头。 “包二姐,你说小郦探花?是哪个郦?可是曾经做过学士的的那位郦状元的儿子么?” 这两年她去县城和镇上的时候也打听过郦家,据说景禧五年的时候,因为郦姒两家的婚约作废一事,还很是闹了一场,不过那会儿姒家的姒荣通敌卖国丑闻出来,姒家名声大跌,也就无暇对付郦学士,只是被宫里的姒皇夫给惦记上了,自然没什么好处,此后郦学士就辞官不做,退而在京城知名的凤阳书院里做了夫子,教书育人,不问政事,倒也自在。 “就是早先那位郦大学士的独子,今年的新科探花郦星河,原来姜妹妹也听说过郦家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啊……” 包二娘捂着嘴笑,她在国公府里呆了多年,消息灵通,见识不小,回了庄子上,见到旧日的小伙伴问个短长,就几乎没啥能说的了,没想到这位住在那穷山沟子里的便宜妹子倒是知道的不少。 哎呀,真是他! 姜唐目光瞬间一亮,几乎起了想闯进那庄院里去瞧瞧郦星河的念头。 那么多的小帅哥里头,他果然是最亮眼的一颗! (未完) 第59章 夜深人静 姜唐回忆了下白日里包二娘说的那几位宾客的来头,女尊国里没有很严格的男女大妨,所以都会住在同一片客院。 包家庄的客院大约是在庄院的北面,一大四小,按照排位顺序来说,二皇子应该是那个大的。离皇子近的,大约是姚世女,嬴世子虽然名不符实,但朝廷拿他当棋子,想来也能排在第三,那郦星河的院子应该是在第三排的两个院子。 果然,姜唐路过最大客院的时候,发现那院里的倒座房还亮着灯,窗子上透出好几道人影,不一会就有侍卫们从那屋里出来,在院里巡视一圈,看来是皇子所居无疑。 姜唐趴在第四个院子厢房的山花处向下张望,见正房还亮着灯,不由暗喜自己来的还算不晚,不然黑灯瞎火,都不方便找人。正要跳下去一探究竟,却听屋内有隐隐的响动,有人走了出来。 那人身材袅袅,行走婀娜,身穿侍女装,居然正是包二娘! 啊?怎么居然是她? 难道这个院子里住的是姒小姐或者是姚世女? 紧接着,就见一个锦袍少年跨出门,眉眼温柔带笑,拱手相送。 “淑燕姐姐慢走。” 姜唐着实吃了一惊,这少年虽也算英俊,但并不像皇子衣着显贵,赢世子特征明显,郦星河俊美无双,安二少武者装束,这是谁? 包二娘似乎没提过还有其他的贵人啊…… 而且即使华炎朝不太讲究男女大防,但深夜里,一个年轻侍女从男子卧房出来……难免会让人想歪,还是说包二娘这几年在国公府里借着身份所便,认识了王孙公子,攀上了高枝? 然而包二娘和那少年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相视一笑,转身离开……这浓浓的□□即视感,顿时勾起了姜小唐的浓烈好奇心,便跟了上去。 包二娘穿廊绕柱,回到了正院,一间正房内此时也是亮着灯光,包二娘迟疑了下,打起帘子,闪身进去。 门口坐着两个侍女,正就着窗台上的烛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络子。 见是包二娘,就笑道,“这是去了哪了,大半夜的。” “娘子在碧纱橱里歇着呢,你进去吧……” 二人见包二娘进了碧纱橱,对视一眼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虽说她们俩才是娘子身边的一等丫头,可不知为何,这两年娘子反而对这包二娘青眼有加! 也没见她有什么过人之长,就被提成了二等,主子更是经常跟她两个人关起门说一些私密的话……虽然包二娘低调做人,并不敢逾越,压过她们,还是让两人有些暗暗的不服气。 碧纱橱内的案上,摆着琉璃灯,里头烧的是贡品香蜡,不光火焰明亮,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包国公世女包彤云今年虚岁十七,金尊玉贵长大的少女,此时只着了宽松的寝衣,乌黑长发披散在身侧,斜倚在床头,手里握着卷书册正垂目观看。 一等贡品软烟罗柔软轻便,几乎价等黄金,而这位主子就拿来做了家常的寝衣,半个月就要换上一回新的,更不用说她斜倚的这金丝楠的拨步床,床上各种奢华豪富的卧具了。 包淑燕在这位主子面常常常会有种幻觉,觉得世女全身上下,都仿佛是用无数银钱堆出来,稍微掉个渣子,那都比寻常人尊贵无数倍。 “回来了?” 包彤云的视线从手中的书册转到包二娘身上。 包淑燕上前福了福身,”世女,奴已将那玉香袋给了表少爷。” 包彤云脸上似笑非笑,“他接了之后,是什么神情?” 淑燕回道,“表少爷很是开心,还拉着奴婢说,日后也不忘记我的恩情……” 说到后头,脸已是悄悄地红了。 包彤云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这个二等丫环一眼,”很好,淑燕你放心,你是我身边的得力人,日后必让你心想事成。” 包二娘的脸更红了,微微低下头去,声音细不可闻。 ”奴婢只怕……表少爷,看不上……” 包彤云嗤笑一声,”虽然府里叫他一声表少爷,可谁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他和他爹当初可是落魄了来投奔的,一草一纸,都要靠着打秋风,说起来,他家还不如你家,你爹好歹是个小管事呢!何况你这些年跟在我身边,也是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如何配不上他?大不了你就嫁过去,主仆一场,我这里嫁妆也少不了你的……” 包二娘一边听一边不自觉地微微点头,两只手绞扭在一起,望着主子的眼神又是敬佩又是赞同,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恨不得那话里的愿景,明天就能实现! 然而隔墙有耳,身为梁上君子的姜唐,听了几耳朵,便有些发怔。 这个包彤云究竟是在想干啥?让身边的丫鬟嫁给表哥? 虽然说包二娘这两年出落得好看了许多,但也不过是中等偏上,不管是容貌上还是身份地位,显然,不大能跟方才所见的那位公子相配…… 略有些失神的当儿,包二娘已是退出了卧房,两个丫环进了房,将灯烛一一吹灭,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姜唐又略停了片刻,觉得似乎是听不到什么有趣的内容了,正要离开,就听见房中包彤云嘿然冷笑三声,”魏建南,你这人渣,想打本世女的主意,我就让你尝尝本世女的手段!” 仿佛一道惊雷劈过脑海,想起当年在历山县县城见过的那个姓魏的神童,可不就是要上保国公府投亲去的! 这么说,就连包子女,也认出了魏建南的穿越马甲了! 嗯,也对,就魏贱男那样,才穿越就迫不及待的瞎显摆抄抄抄的本事 ,要想认不出来才是怪事。 但是既然认出来了,为什么又要让他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还想把自己的丫鬟嫁给他? 姜唐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包子女的脑回路,但看到包二娘那般模样,显然是已经春心暗动,不由得摇了摇头。 魏建南上辈子是害死姜唐的凶手,算是有深仇大恨,姜唐离开正院,甚至有几秒钟的犹豫,想要回到方才那个院子,去把魏建南捏死……反正月黑风高…… (未完) 第60章 一双眼睛 小厮将窗子关好,还放下了一边的帘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缩了身子在墙角的姜唐,“……” 郦星河摆了摆手,“好了,南箕你且去睡吧,我再瞧一会儿便好。” 小厮南箕挠了挠头,知道自家这位小主子最喜欢清静,不爱人干扰,便道,“小的就在隔壁,公子夜里若有事,唤我一声就好。” 话说这回应了包世女的邀请出来玩,除了赶车的车夫,公子可就带了他一个,另一个小伙伴八谷跟他争了半天,最后猜拳输了的,他要是没把公子给服侍好,回去还不得被八谷给念叨死呀? 南箕踏出卧房门,正要进厢房去,却听院门被人叩响。 女子含笑的声音在夜里很是清晰,又仿佛在蜜里泡过似的。 “郦公子可睡了么?我是姚世女身边的珊瑚。” 住在院门附近倒座的只有一个马夫老陈,那还是个只要睡着了便打雷也难惊醒的,他的活计省事,一用过晚饭,公子便吩咐将院门闩好,他便依言而行,自去倒座,一人占了一个大炕,呼呼大睡起来。 南箕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几步奔到院门处,笑问,“珊瑚姐姐,可有什么事?” 话说姚世女身边的两位姐姐,那可真是温柔贤淑,模样娇俏,还特别会照顾人,一路上都会关切他们主仆三个有没有什么缺的:可要尝尝新泡的龙山贡茶?京城和味斋老号新鲜的点心要不要来点?郦家马车里的垫子似乎不够舒适,姚世女的马车上多带的匀过来呗? 就连马夫老陈,中午的时候都得了姚家同行的一袋上好烟丝。 “是南箕吗?我瞧着你们这边院里还有灯光,想是郦探花还没歇下,正好我们世女白日里在车里歇了觉,这会儿也不困,琥珀勤快,就做了些百合雪蛤甜汤,我们世女喝着不错,这不,正好离得近,就让我送些过来,有两大碗呢,南箕你也能尝尝……” 南箕听着就咧开了,看姚府的姐姐,多会说话呀,于是赶紧地开了门,果然见姚府的侍女珊瑚手里拎着个剔红食盒,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南箕道了声谢,接过了食盒,“我家公子已是准备睡了,我就不请姐姐进院里坐坐了,劳珊瑚姐姐在外头稍待一会,我把这食盒再给送出来。” 珊瑚轻笑了一声,“何必这么麻烦,你直管拿进去,明儿不拘我来拿,或是你送一遭就是了,都是门对着门,两步路的事儿。” 南箕一想也是,又道了谢,瞧着珊瑚摆了摆手,笑着告辞了,这才把门闩好,拎着甜汤进了房。 “公子,你瞅瞅,这姚世女多有心,这么晚了还给送东西来……哎呀,好香,还是滚烫的呢!” 南箕打开食盒盖子,且不说里头汤清色白,点缀着红红的枸杞子,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那一股子甜香简直扑鼻而来。 郦星河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皮未抬,“把这盒汤拿到你房里去,我不爱吃甜。” 南箕眼珠一转,就动手盖上盖子,“那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下呀!” 郦星河瞥他一眼,“喝不完留着明儿喝,不用吃早饭了!” 这多事的小厮! 南箕吐了吐舌头,只好抱着食盒出去了。 送完甜汤的娇俏丫环珊瑚步伐轻快地回到了对面的院子。 才一进正房,就听见自家主子那急切的声音,“怎么样?见着郦探花了吗?他可说了些什么?” 珊瑚委婉笑道,“只在院门外站了站,把甜汤给了南箕了。没见着郦探花。” 时近深夜,包家庄院的主人和客人不是已经入眠,就是换了寝衣准备入眠,而勇毅侯世女姚宝璧却还是见客的大衣裳,绣金红罗衣,八幅翠华湘裙,头戴镶红宝赤金凤钗,面上妆粉依然鲜妍得仿佛刚刚画好,两眼放光,精神奕奕……正是随时都可以与情郎灯下把酒言欢至天明之态,然而珊瑚带回来的,委实算不得什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姚宝璧失望地哦了一声,“怎么就没见着?灯不是亮着呢吗?” 珊瑚婉转地解释道,“听南箕说,已是准备歇了,估计郦探花已是换了寝衣……” 寝衣呀! 也不知想到了哪儿去,姚宝璧的脸就染上红霞。 没错,探花郎身穿寝衣的模样连本世女都没瞧过,要是让珊瑚给占了先去,那她…… 珊瑚也不知怎么地主子的眼神就可怕了起来,不由缩了下身子,“南箕小哥道了谢,接了甜汤进去了,想必郦探花定能感受到世女的一番心意的。” 姚宝璧点点头,自己个搓着手,激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仿佛春天里的外域猫,“没错,门对着门,近水楼台先得月,包妹妹太贴心了,赶明儿我必得送她一套最好的头面,不,两套才是!” 从前郦探花是在学院读书,深居简出,郦家也不和这些权贵门第来往,是以这位无双俊郎,竟是藏在深室无人识,还是月前的春闱,郦探花一举成名天下知,得了探花郎,打马游御街,她正好坐在路旁的酒楼二层内,听了人声鼎沸,也掷了杯子,探身到窗前一瞧,仪仗前后簇拥着,那骑在高头俊马上的新科二甲进士们,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她一眼就瞧见了郦探花! 顿时骨酥身软,魂牵神飞,恨不能跳将下去,拦着马儿问上一句,“郦郎,可做我夫郎不?” 当然了,她又不傻,想想而已,要真是那般,岂不教京中人骂她一句二傻子? 再往后她可是用尽了法子,要跟郦探花见上一面。 宫宴她去了,全程只落着跟郦探花说上三句话。 “见过姚世女……” “世女客气……” “少陪……” 这不,包妹妹说她家在京郊有个小庄子,庄外有满山桃花,正是踏春的好去处,她就使劲撺掇着包妹妹把京城这几个世家名门里,年纪仿佛的都请过来……当然了,虽然请了郦探花,但以郦探花的性子,本是不会来的,但架不住她用的功夫深啊! 她可是特意寻了个名目,去书院里拜访了郦学士,用她那能说会道的技巧,还有天性的热忱,把郦学士给说服了,亲爹力压,这做儿子的还能不听话么? “玛瑙,珊瑚,你们说今儿郦探花穿那身蓝袍……简直就是天人下凡……不行我明儿也穿一身蓝的来配……玛瑙你去看看我箱子里头可有蓝色的衫子?” 姚宝璧越说越兴头,也不管是不是夜里,直接就吩咐起来。 两个侍女无奈地对视一眼,珊瑚轻声劝道,“世女,明儿郦探花总会换身新的吧?” 郦探花又不是小门小户的,虽只带了两名仆从,但不至于连换的衣衫都没带吧? 姚宝璧恍然,“哦,这倒也是,珊瑚这就怪你,方才怎么不跟南箕打听打听?” 珊瑚一脸苦逼,“是……都怪奴婢没想周全。” 做人奴才的,还不是主子想一出是一出。 “世女,明儿咱们可以早起去打听也是一样啊。” 玛瑙眼珠一转就卖起了机灵。 姚宝璧听得大喜,“没错!这事儿就交给你们俩了,等将来新姑爷进门,记你们两个头一功。” 玛瑙和珊瑚心中都是苦笑。 新姑爷进了门记功,那反过来,进不了岂不是要记过? 姚宝璧却自觉已是十拿九稳,在屋内打了几个转,方肯踏实坐在软椅上,等着丫环们来伺候卸妆。 她对着镜台痴痴傻笑,仿佛心中所想的人儿就坐在她对面一般。 十八,九岁的姑娘,正是青春正好,就算做鬼脸都是可爱的,更何况这姚宝璧肌肤微丰,容貌艳丽,仿如牡丹初开一般,然而看在同龄的姜唐眼内,可就不那么遭人喜欢了。 话说方才姜唐本来是准备夜访故人的,却忽听有什么世女派丫头来送甜汤! 这半夜送甜汤,可是千古老梗了,不管是男尊女尊,它都一样好用! 虽然郦星河并没喝,可也许真就如他所说,是不爱喝甜的呢? 姜唐回想了下当初在边境山间的光景,似乎没觉得小河河有什么偏好。可世易时移,这都十来年过去了呀!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姜唐就溜到了对面院子,这什么姚世女那般喜形于色,半点也不带含蓄的,跟她侍女对话还那般大声,让趴在后窗上的姜唐想不听见都不行。 虽然觉得这位世女有点豪放不羁,还有点二,可想到她在包家庄院做客,住的院子跟郦星河是对着门,曾经的大学士门第,和勇毅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 姜唐再溜回郦星河院子的时候,原本打从山上下来,那一鼓作气要来探望故人老友的心思忽然就灰了下来。 虽然她自己身为猎户平民女,觉得挺好挺自在,可贫与富,官与民,阶层不同,怎么做朋友? 而且当年的事,姜丰年虽然没叮嘱她守口如瓶,她也自觉地从没提过一字半句。 如今她能跑到郦星河的面前去问上一句,你还记得翼州城山里的姜囡囡吗? 晨光熹微,雕花楠木榻上的碧纱帐内伸出一只手将纱帐拂开,肤色如玉,骨节分明,中指和拇指关节处还结着薄薄的茧,郦星河身着齐整的雪白中衣,打从榻上坐起,一双星眸中还带着些初醒的懵懂。 他随手抓过放在旁边的袍服披起,不自觉地就在屋内打量。 奇怪,昨夜居然做梦,梦到天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第61章 学以致用 郦星河在屋内巡视一圈,门窗都紧闭着,看似无甚异常,待他目光转向窗前桌案,神色微微一凝。 桌上有他昨夜未看完的洗冤志。 这本书册,当时是放在桌案上靠右的一角,如今位置没有变化,书也还在,但是…… 书里夹的书签却不见了! 郦星河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了那本册子,翻了翻,又前后左右找了找,果然那张书签消失的无影无踪! 郦星河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微抬,看向书案后的花窗。 窗前帘幕低垂,郦星河拉开帘子,细看窗框。 ”公子可醒了?” 小厮南箕似乎听到了这边屋里的声音,在门口轻轻的敲了两声,又问了一句。 郦星河走过去拉开门闩,复又回到窗前细细研究,用手推拉试探。 南箕有些纳闷,”公子这是做什么呢?” 一会儿开窗,一会儿关窗,到底是想开还是想关? 郦星河摆了摆手,也没有说话,接着摆弄窗户,忽然却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南箕,”你可见到我那张书签了吗?” 南箕微微一愣,”可是那张上面画着个胖娃娃骑在老虎身上的?昨晚还看见公子用着来,如今是不见了?许是掉在哪个角落里了……” 南箕帮着主人找了半天,却是徒劳,遂道,”一会儿我去找人借把扫帚,把这屋子好好打扫一下,说不定就在哪个旮旯里呢……” 听起来一个书签,又不是金银做的,好像不值什么钱,但这可是咱家公子亲手所画的! 听说京城里好些倾慕公子的闺女们,宁愿花大价钱收购公子的亲笔书画,哪怕是写废了的字纸都成,然而公子又不缺钱,书画都是自娱自乐,馈赠亲朋好友都极少,更不用说流落在外的了…… 于是就有好些人伪装成扫街的去翻府里每日倒出来的垃圾……郦府的下人们都对这见怪不怪了(毕竟郦老爷当初也是一般的情形),然而那都不顶用,公子写废了的,都烧成灰渣子啦! 要不是怕被公子怪罪,他都恨不得偷偷藏下一两张纸去换个吃喝呢……这一张公子亲手制作的书签,少说也得值个五六十两吧? 小厮正自想入非非,郦星河已是整衣出了院子,巡视一圈儿,作观景状,似不经意地在他住的那屋窗下打量着,然而窗下是整齐的青石砖,磨砖对缝的很是干净,就算有人来过,也不可能留下脚印…… 然而,郦星河微微眯了下眼睛,弯了身子,手指轻拂,动作轻柔地从墙角拾起一片黄色的小花瓣,捧高了放在手心里。 他方才巡视一圈儿,这客院不算大,但也自带一个不到两分地的小庭院,种着十来株垂丝海棠并三株芭蕉,再有便是几簇兰草,根本没见有类似的小黄花。 郦星河抬眼看着不远处的花墙,因是在庄院内,墙不算高,比一人高些,不到两人,普通人当然爬不过来,可换成有梯子的,哦不,是有身手的,那可是轻轻松松…… 所以昨夜是:某个神秘的影子,自花丛中翩然经过,轻松无声地翻过了一人半高的墙,然后巧妙全程无动静地打开了从里面闩住的窗子,伸长了手进来,盗走了一枚他手画的书签? “陈哥,放在茶炉的甜羹,可是你喝了?” “啥甜羹?你说茶炉边上那空盒子里是甜羹?我早起去倒水喝,瞧着是空的来。” “可怪,昨夜里对面院的姐姐送了两碗,公子不喝,我喝了一碗,还余下一碗搁这儿了,这怎么就只剩下碗了!不是陈哥,难道是闹了耗子不成?”那甜汤炖的火候正妙,味道甜里带着糯,糯里还有鲜香,据说那可是美颜色,润肌肤,补气血哒!可惜啊可惜。 “嘿,有好吃的咋不叫醒咱咧?看这白糟贱了吧?” 马夫老陈直撇嘴,冲着南箕翻个大白眼。 南箕心说你那睡着了雷打不动的,我费那个劲干啥?反正你都成了亲了也不用美颜色。 他闭着嘴纳罕地打好了洗脸水,端进了卧房。 郦星河接过热帕子在面上擦试,随口一问,“茶房丢什么了?” “没啥,就是昨儿那甜汤,剩下一碗搁在盒里,却是空了。” 南箕想到公子爷还丢了一枚书签,登时联想起来,心里直发毛,“呀!公子,这院子该不会不干净吧?” 听说乡下好些地方都闹狐大仙,黄大爷的,不会包家这个院子就是吧? 郦星河瞥他一眼,“莫要胡说,吠影吠声,怪力乱神!” 虽然鬼鬼神神,就连圣人都要避而远之,但世上众多玄诡之事,亦不过多是人为罢了。 南箕略不服气,端着用过的水往外倒,嘴里念念叨叨,“公子您还莫嫌我啰嗦,这会跟着你出来的可就我一个,那我身上责任重大嘛……” 他虽然不如公子才高八斗,可也是念过几本书的,他哪里就吠影吠声了,这不是小心为上嘛! 他才出院门倒了水,对面两位姐姐笑吟吟地就朝他走过来。 畅谈一番后,南箕晕陶陶地找到公子身边。 “公子,对面姚府的姐姐们说,今天要去山上的桃花林赏春哩……” 他瞄了眼,嗯,他跟两位姐姐说的没错,公子就是穿着这一身烟灰色的长袍。 话说回来,这烟灰色的长袍,寻常人穿上,不是显得脸色灰暗就是老气横秋,可这一穿在公子身上,就算是一般的暗纹棉绸也似织锦般的贵气好看! 郦星河右手上拿着把黑骨的扇子,轻轻敲着左手的虎口,面色淡然,“嗯,还说什么了?” “姐姐们还说,到时候几位世女和公子肯定要题诗做画,公子身边只有我一人,到时候万一我伺候不过来,姐姐们会给我搭把手嘿嘿嘿……” 他还没笑完,就见黑影在脑门上一闪,公子手里的扇子已是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他一记。 “哦,原来你一个人伺候不过来?当初来的时候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全包在他身上的?” 郦星河眼神微斜,唇角噙着微笑。 “咳,那不是,嗯,公子放心,我肯定全都能做好,不用旁人帮忙!那啥,公子,我这就去大厨房看看他们的早饭好了没,好了就趁热端过来哈……” 说罢南箕捂着脑门闪得飞快。 虽昨夜是包家仆从把晚饭送来的,今早也必是,但他不是想表现一下勤劳能干吗? 郦星河冲着南箕那毛手毛脚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这次到包家庄子上春游,其实他本是不想来的。 可他老爹郦松风却道,“你如今中了一甲,也算是学业初成,你又一门心思要进刑部去做些实事……刑部的活儿却不好当,忙起来,只怕连晨昏颠倒都是有的,且还容易招惹骂名……不过这也由得你,但如今你已是年过十八,到了谈婚论亲的年纪,若是错过,只怕再难寻得着好的……正巧这保国公家送来了贴子,去游春的也都跟你年岁相若……只一条,听说那姒家女郎也去,你只记着莫招惹姒家女,为父可不想有个姒家女做儿媳。” 当初,郦松风原本跟姒宁由皇夫亲自说媒定了亲事,鳏夫寡妇勉强相配,可谁知道姒家居然暗下毒手,掳走了小星河,还要把人卖到狄国!虽有神秘父女俩相救,小星河平安回来,郦松风的心里,早就把姒家当成仇家,不但决绝退婚,还在暗中为姒家的声名扫地推波助澜。 郦星河听得静默了片刻,才道,“爹大可放心,这次去的几位,儿子必不招惹。” 郦松风皱眉,“如何如此武断,包世女和姚世女就都不错的。” 那包世女,听说生来兰心惠质,是她爹安平郡王的贴心小棉袄,常对人说有此一女足矣…… 姚世女,模样美艳又健壮,定然是个利子嗣的,说不得将来三子四女,若是能成,至少也有三个姓郦的小萝卜头管他叫爷爷。 郦星河面无表情,“那两位都是世女,自然要娶夫的。” 宫宴的时候都见过,打过招呼,且不说没啥感觉,先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那更是连假设都省了。 “大不了立约子女各半,嫁娶有何关系?” 郦松风也是想早点把儿子的婚事给解决了,不然总是遭人惦记。 自打星河得了探花以来,托人带话,亲自上门,明示暗示要结亲的一天都有好几家,弄得他都没法愉快地教书了…… 郦星河不服地望着他爹,“那爹当初为何不肯入赘了?却娶的是我娘?” 郦松风愣了下,举起手里的教尺便打,“黄口小儿!你爹我有表妹!你有?” 父子交锋的结果,就是郦星河无奈地带了小厮,来到了这京郊数十里地外的平山县包家庄子。 对面院子那位世女的讨好,他不是没看出来,不喜也不讨厌,只是习惯地先拒之门外……当然了,如果那位世女有什么小动作的话,比如似昨夜里……若只是开了窗,取了小物也罢,若是进了屋呢? 虽然华炎朝男女大防不讲究,可名门贵族家的儿女们,还是要讲名声的! 何况他又有孤拐的洁癖? 第62章 梦境现实 虽然郦松风觉得有个世女当儿媳还成,可郦星河却不这么认为。 早饭时分,包家的下人就过来说了今日的行程安排,午前在桃花山上赏花,午宴就设在桃花林中,之后便随宾客们的心意,继续在林中闲逛也好,还是回庄子上喝茶聊天也可。 而明日便是到北山间打猎,当然了,有不会的可以当观众。 郦星河向那包家仆从打听了桃花山的路径所在,一用过早饭就带着小厮南箕,往桃花山上悠然而行。 “公子,咱为嘛要走这么早?不能跟其他家的公子小姐一道走吗?” 南箕追着郦星河的步伐,别看他家公子是文探花,走路的仪态也是那般美好如画,可真的同行的时候就知道,速度堪比大步流星。 他们本来吃早饭就很简单,又早就收拾停当,说走就走的,对门院子里的姐姐们肯定要失望了。 郦星河脚步未停,目光浏览着田野风光,偶而还对路上朝他好奇敬畏地看过来的庄内小童露出个微笑,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南箕。 “不能。” 南箕识相地闭了嘴跟在后头,心里纠结的很,明明答应了走的时候要通知对门院子里的姐姐们一声的,这下可好,姐姐肯定认为他是个言而无信的了……郦府里又没有年轻的姐姐妹妹,公子不爱跟姑娘们混在一起,他这个小厮的终身大事可怎么办? 不过行出几百步远,上得桃花山上,那美景可就令南箕一扫烦恼,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这桃花山本不过是座小山头,坡势平缓,平无甚奇特之处,然而不知是天生还是后来种的几百上千株桃花一起怒放,宛若天上云霞飘落,又并发出勃勃生机,热烈似火,人在林间走过,时不时落英缤纷,拂人衣袂,呼吸间满是桃花的香气,便有什么天大的烦心事,也都忘记了。 “啧啧啧,看包家的庄子,怎么就有这么好的风景哩?公子,咱们上回去府里的庄子,那边就只有庄稼地,啥好看的都没有……” 南箕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美景之中,郦星河也是心旷神怡,听了小厮这话笑道,“当真是何不食肉糜,府里就那么一个庄子,地是有限的,种了桃花就不能种其它,难不成南箕你乐意只看桃花不吃三餐?” 郦家虽然也有家底,但论财富,肯定不能跟包家比,郦家算是书香清贵,包家是勋贵,传承的内容都不同,如何相比? 似这片桃花山,如此平缓的坡面,开垦出上百亩良田是有的,在无平地的山民们眼里,这当然是宝山,不过放在国公府里,就不算什么了。 一念及此,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幽静的山谷,清泉小潭,山谷间的小石屋,那威风凛凛却从不吃人的白老虎,想要多见个人就得翻越山岭才能拜访另一个小村…… 他六岁那年的经历,可谓波折重重,所遇神奇。 当年,他从学堂出来,上了外祖家的马车,谁知道才上了车,便被迷晕,醒来后就落在了那四恶鬼手中。 养尊处优的他如何经过这个,起先也是啼哭绝食来着,后来四恶鬼借宿偏远农家,却把那家人都给杀死,他彻底地被吓呆了。 浑浑噩噩地被四恶人带往边城,那些恶人见他如傻了一般,言谈之间也不忌讳。 分明是说什么狄国四太子,最好娈童,特别是从华炎朝弄来的那些漂亮干净的……而且似乎那狄国四太子还听说过京城郦家专出美人……之类的污言秽语。 那会儿他都想自己速死,可那时年纪太小了,也没那个自尽的勇气……那会儿他每天夜里都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是恶梦……有个脑门上顶着四太子的怪兽张着獠牙在他身后穷追! 然而侥天之幸,被姜家父女俩个给救下。 姜家小姐姐那般勇敢强悍,其中一个成年恶人居然还是她干掉的! 京中的贵女公子们养宠物猫狗,她养老虎! 似乎在她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是身上衣衫染了恶人的血,笑眯眯地脱掉洗洗就行了…… 他在那山间住了月余,每天跟在小姐姐身后跑前跑后,学了几套拳法,练会了射箭,恶梦也渐渐地远离了他,只可惜,他在睡梦中离开了那个山谷……被亲爹带回了京城,然后此后边城嬴大将军形同割据,京城跟边城的联系渐少,嬴家军将边城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到,姜家叔叔和小姐姐,只能在梦里重逢了…… “郦探花原来在这儿,倒是令人好找……” 洪亮的笑声打断了郦星河翻飞的思绪,回头而看时,见一名玄色锦衣少年踏着满地的落花大步而来,他一身利索的武者装扮,猿臂蜂腰,身材高壮,脸庞气质刚硬,浓眉朗目间透着英气,正是安国公家的二公子安世杰。 安国公府的这位二公子,郦星河倒是熟悉,安世杰少年时还曾经跟郦星河是同窗,不过没几年安世杰就发现他不是习文那块料儿,于是转头习武,后头又被选中做了二皇子的伴读。 华炎朝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对于皇子的约束还不少。除了跟普通世家子一样,不能袭爵外,还有不少限制。 比如说各种待遇规格天然就比皇女们差上一级,皇女身边若是有四个伴读的话,皇子就只能两个,而且十四岁的皇子就不能居住在宫里要挪出去,可任文职不能任武职,摆明了就是怕皇子们做大谋权篡位。 二皇子身边的两个伴读,文武各一,安世杰算是武的,另一个伴读么,就是保国公府的表少爷魏南。 只是魏南虽少有才名,常有惊人之举,可轮到真正的科举之时,却又总临场出状况,从来都是名落孙山,二皇子同情伴读时运不济,于是帮忙给魏南弄了个贡生的名头,相当于举人,可以直接考进士那种……但今年魏南道他命中怕是没有文运,并没有参考,二皇子倒也不大在意,反正他要的就是身边有个半幕僚半清客的存在就成。 郦星河同安世杰打过了招呼,安世杰拉着他便走,“走走,如今人都到齐了,却是少了你这个美人探花郎!” 宴席设在桃花山的山腰处的桃林中。 花树林间起了小竹亭,碧竹漪漪,泉水潺潺,端地是风光正佳之处…… 亭内设着酒筵,十几名仆从各自垂手静立着,等着客人招呼。 而在亭外却是好几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丝毯,摆放着投壶、棋盘、古琴,笔案等等,供宾客们娱乐。 果然先时一道来的几位贵女和贵公子们都已是到齐。 正自对弈的是二皇子和包世女,一身清雅,坐在琴案前素手拨弦的是姒家小姐,嬴世子坐在一边倾听,姚世女心不在焉地拿着长箭作势欲投,而正握笔挥毫的却是表公子魏南。 贵女和公子们带来的贴身侍从们,要么站在主子身边等着传唤,要么就在一边给自家主子或是客人捧场。 比如说眼下,魏南身边就有好几个侍女在好奇地看魏才子又写了什么锦绣佳篇,而二皇子和包世女旁边的侍女和侍从们也都睁大了眼,瞧着二位贵人的棋路。 郦星河走近的时候,姚世女眼尖,扔了手中的箭就迎了过来。 “郦兄,你可算是来了,大家可都等你一人了。” 那俊美的少年,自桃花林中翩然而来,千百花树都成了他一袭长袍的背景,仿若那天庭的司花仙人,正该是这般的模样,这般的风采……她从前怎么没发觉,这烟灰色,居然这般的素极而艳,淡极而雅呢? 幸好她千挑万选,总算挑到了件相配的衣裳! “姚世女,你是在玩这个嘛,正好,我们两个陪世女一局。” 虽然姚世女那眼神含情,双腮生春,完全看的是郦星河,可安世杰却似大大咧咧地全无所觉,反而拉着郦星河一同加入。 姚世女自然是满心欢喜,可惜郦星河兴致缺缺,虽然他的投壶之技还算不错,但他只投了一轮中数最差便自动退开了。 郦星河觉得自己真该顶住老爹的压力不来的,放眼过去,除了跟安世杰还算有话聊之外,其余的人,虽然对他十分热络,时不时地攀谈一番,可当真跟他话不投机…… 先在独自漫步桃花林有多自在,宴会时就有多无奈。 虽不过短短两日,他也看得出来各人心事。 二皇子约摸是想在包世女和姚世女中择其一,包世女和姒小姐是摆明了对二皇子倾心,姚世女不必说了,安世杰一直想着招儿好引得姚世女的注意,魏南似乎没有什么意向,却在时不时地向二皇子卖弄文采。这位魏才子倒是挺有趣,水平时高时低,有时简单的咏言诗都写不好,可冷不丁却能爆出佳作……着实古怪! 宴会虽未结束,才用过午膳没多久,郦星河便以喝酒过量,想要回屋内歇息的借口闪人了。 还有一天才能回京城啊! 郦星河打定了主意,明日去打猎的时候,定要自己单独行动,不要跟那些话不投机的在一道了! “公子慢点走,等等我……” 下山的路郦星河走得飞快,南箕远远地被落在后头。 这还是醉酒么? 公子这是厌烦了席上的那番话吧? 其中那位魏公子,居然跟二皇子说什么驱虎吞狼之计是大英明,还说什么尾大不掉,必成祸患之类的话。 谁不晓得这是在说的边城嬴家军? 南箕隐隐知道一点,嬴将军对郦家有恩,是以席间因为嬴世子中途暂时离席,那些由魏南开头,姒小姐附和,大批特批,甚至杂夹着夸张和歪曲的话,就格外令自家公子暗怒了。 只是如今朝廷跟边城关系紧张,京城百官,谁也不敢公开为嬴家说话。 公子反驳不得,提前退席也是应有之义了。 “公子慢些,您瞧,这山溪两边的草格外好看,不如咱们便沿着这小溪下山吧?” 郦星河顺着南箕指的方向瞧了过去,果然见碧草如茵,溪流涓涓,自山坡上蜿蜒而下,最终直汇聚到一处湖泊之中,那湖泊也有近百亩大小,湖边好几个孩童,手里拿着鱼网,嬉闹着捉鱼, 这种简单的快活吸引住了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按照南箕说的那般,顺流而下,朝着湖边走去。 午后阳光正烈,湖水被照得清澈透明如玉镜,湖边的小童们面上都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天底下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事。 忽然湖边一个略高些的身影举着鱼叉,猛地向水中一刺,再直起身来,鱼叉上便带了一条摇头摆尾的肥鱼,小童们登时发出齐声欢呼,“哦,大鱼!囡囡姐姐抓到大鱼啦!” 郦星河忽然就身子就僵了。 水中的少女,浅蜜色的肌肤,眉目乌黑,英气勃勃。 一身灰扑扑的短褐布衫色如抹布,然而这不起眼下头,却似掩藏着瑰宝! 那阳光下的身躯,修长挺俏,扬首间笑意飞扬,光芒四射! 偶而有一个顽皮的小童失了足,眼看着就要落水了,却被少女一把捞起,在小屁股上拍拍就搁回了崖上,小童们都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一个六岁的小胖子,依在少女身边格外亲近,甚至还伸手去摸那条四五斤的大鱼…… 他忽然就觉得好像梦境变成了现实! 第63章 在水一方 望着那水边的耀眼女郎,郦星河根本移不开眼,脚下却仿若能自主地一般,朝那处行去。 “诶?公子小心啊?” 眼瞧着公子脚下差点被个树桩子绊倒,南箕赶紧上前扶住。 他也瞧见了湖边的女郎和小童们,心下也同样有瞬间的惊艳,不过在他眼里,再好看的村姑也只是个村姑嘛,而且人家现在在捕鱼,裤脚挽到了膝盖上,露出了一截蜜色小腿,他身为未婚少年,哪好意思盯着使劲看啊…… 可公子呢?盯着不放不说,走路连道都不看了!这下山的路虽然平缓,可也是山道啊! 郦星河恍若梦醒,视线收回瞥了自家小厮一眼,语气里就带了不自知的愉悦。 “咱们去湖边看看。” “你们,你们!都站远点,别掉进水里还得我姐姐把你们捞上来!” 小胖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围在自己和姐姐身边的小伙伴们,神气活现地发着指令。 别人都快羡慕死他了,身在国公府的大姐和二姐会给他捎好吃的和好玩的,虽然一年只有一两次,可好几个小伙伴们不是没姐姐,就是有姐姐但是没在京城做事。 更不用说他还有姜家表姐,时不常地就给他带糖和肉肉,带他出去玩也总能玩出新花样新高度,小伙伴们特别眼馋,所以每次囡囡姐带她出去玩的时候都会一窝蜂地跟着,让他既得意,又烦恼。 忽然神气活现的包金娃指出去的胖胳膊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包子脸上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在湖边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位锦衣贵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这贵人他还有印象,正是来庄子上玩的那群贵人之一,还是最好看的那个! 正嘻笑打闹的小童们见了他这模样,也都转头望了过去,一个个都呆滞了。 “哎呀,贵人在看着咱们呐!” “怎么办?要不要过去行礼啊?” “可是我衣裳上都是泥,过去会不会惹贵人生气!” “咦,我娘说今天贵人们都在山上看桃花,这位贵人怎么不看桃花来看咱们来了?” 姜唐手上劲道微吐,一甩鱼叉,那上头的肥鱼便在空中抛了个漂亮的弧线,落入了十步远的木桶里,那里头已是有两三条一两斤的了,都是今日的收获。 本来准备再接再励,却瞧着小豆丁们的异样,也转头瞧过去。 就正跟郦星河望过来的视线对上。 虽然已经知道小河河长大之后,那是惊人的美貌,趁着夜色,她可是一饱眼福来着,可这么天光明亮,正面相对,她居然有点呼吸微紧,略觉眩晕了! 姜唐冲着五十步开外的的郦星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便略有些不舍地转过身去接着抓鱼。 她昨夜一时冲动,就想着去看看儿时旧友,可瞧见了之后又略觉得自己跟他暂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勉强认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便索性耍了回无赖,顺走了对方一个书签,还把郦星河忠实土豪粉送来的甜汤给干了,抹了抹嘴回山上,倒真是一夜好梦。 今日想到答应了包二娘要来做打猎的向导来着,自打昨儿无意间发现了魏渣男和包子女以及包二娘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诡异,她便觉得这一趟近距离接触,更是势在必行。 上辈子她身为公职人员,接了警出任务那是职责所在,如今这是华炎朝,她也成了平民,身上没那些规矩制约着,所以包子女跟魏渣男就算玩前世今生的虐恋情深她也乐得看笑话,这还是她不知道上辈子死后,包子女还有意地替魏渣男开脱罪行做了精神病的假证明。 要是知道了,估计姜唐会忍不住夜探包彤云闺房,给她来个鬼剔头之类小报复当收利息吧! 不过到了包老二家,才听包老二说打猎安排的是明天。 贵人们要开宴席,这用到的鸡鸭猪羊的各种家禽家畜少不了,管着这个的包老二忙活得脚打后脑勺,包世女虽然也带了两个厨子过来,但厨房里每天不光要做几位贵人的饭食,还得管着让贵人身边的随从三餐啊,是以就算姜四娘这样早就不在厨房做事的人也被临时招了进去,包家庄院上的闲人如今几乎人人都有事做。 正好姜唐来家,姜四娘就托她白日里照看包金娃,这个年纪的小娃精力旺盛,一个错眼没看住就不定要闯出什么祸来。 包金娃可不就想起上回没捞成的鱼来? 这个小湖是属于庄子的,里头的鱼啊虾啊,哪怕是一条水草,那也是姓了包。 因此就算是庄子上的佃户和下人在这儿捞上了什么,那也是要交回给庄里的,不过大概视个人收获和庄子上用得上的程度,会上交一部分,留一部分。 往年姜唐也来捕过,大概是十条鱼里头自己能落下一条,所以弄这个主要是为了带孩子玩耍,并不为口腹,不然的话上深山里的泉水沟里,抓多少不都是自己的? 南箕瞧着那村姑明明瞧见了自家公子,却连一声都没出,只是随意平淡地点了点头,就那么丢开去做自己的事了……不应该啊! 这哪家的村姑? 就算是生得略俊俏些,也不至于如此眼高于顶吧? 自家公子可是京城中众多贵女的梦中情郎,只要见着自家公子的贵女,就没有不直了眼想来攀谈拉话的,那姚世女可不就是如此? 就算是包世女和姒小姐,两个人明显是另有打算,可见了自家公子,还不是连说话的声音都悦耳了几分? 南箕奇怪地看看那村姑的背影,又瞧瞧自家公子静静凝视的眼神,好不纳闷。 怎么公子丝毫不以为忤反而瞧得更加入神了呢? 再看那群小豆丁,两眼盯着这边,小身子都围拢成了一团,大气都不敢喘的,仿佛自己主仆两个很吓人似的。 这状况,貌似有些尴尬呀! 南箕眼睛一转,便笑眯眯地走了过去,一头解下自己腰间系的荷包来,里头放着茉莉香片还有些个干果,便拿出来分给诸位小童。 “你们接着玩便是,我们公子最喜欢看湖边的风景,也喜欢瞧大家和和乐乐地一起玩耍,你们乖乖的好不?一会儿哥哥回了庄上,再拿果子给你们。” 啊? 原来这位好看得跟仙人似的贵人居然还喜欢看大家玩? 小豆丁们欢喜地接着手里的馈赠,一个个均是新奇不已。 哈哈,回去定然给爹娘兄姐们说说这个新鲜事! 还有这个东西,闻起来它咋就这么香?但吃到嘴里就只有淡淡的甜味。 不过贵人喜欢看咱们玩,那咱大家伙还不赶紧地?网子抄起来!鱼竿拾起来! 郦星河立在湖岸边,看着姜唐用鱼叉捕鱼,眼神是毫不掩饰地赞叹。 忽而袍角被轻轻一拉,他低头一瞧,却是那个小胖子,正抬头望着自己,大胆中带着怯意和自豪。 “公子,你看!” 小胖子把那个装鱼的水桶拖了过来,挺着小肚子很是得意,“我和我姐姐抓的!” 小厮南箕心里好笑,傻子也看得出来,没你个小胖子什么事好么? 郦星河却是笑得暖如春风,“果然能干。” 说罢瞥了眼南箕的荷包,南箕心中一个抽抽,只得乖乖地去摸他的袖口,他袖子内袋里可是藏着他的心爱零食,还有今儿早起琥珀姐姐给的一块玫瑰金酥…… 小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很是不客气地接过了南箕的隐藏配备,同时也收获了来自小伙伴的羡慕妒忌的目光无数。 (未完待续) 第64章 深厉浅揭 然而南箕的动作却是已迟。 郦星河两脚都踩进了水里,对伸手要来拉他的南箕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 “如今正是午后,阳光温暖,哪有那么冷,这些小童都不怕,难道本公子就能冻病了不成?” 哦,这分明是嫌弃自己把公子给说得娇弱了啊!虽然还没有过小情人儿,可是南箕还是瞬间明白了公子的心思。 分明是想要借机撩一把啊,这心思上来,哪里来顾得上什么水凉不凉的! 他讪讪地收回了双手,心里却是急得跳脚。 这真要是得了风寒,回去老爷能饶得了他? 郦星河反而嫌他傻站在一边碍事,道,“你既是这么说,就回去拿新靴子来。” 南箕应了一声,又拿眼瞄那女郎,见女郎上了岸,随意地坐在岸边的一块平整的大石上,那小胖娃还颠颠地捧了一块帕子送上,女郎便拿帕子擦小腿和脚。 那浅蜜色而光滑的肤色,小腿和脚丫子的形状,都是骨肉均匀,大小适中,不说是完美无暇精致之极,也是自然美观,竟挑不出碍眼的地方来…… 而且女郎也是落落大方,见南箕看他,还冲着南箕爽郎一笑,露出两排齐整的雪白牙齿。 这位村姑,果然是跟些贵人府里出来的姐姐们大不一样…… 不过倒底是哪样的才算好呢? 南箕还在思索这个问题,却听身侧风声微微,一把墨色扇子就砸进了他怀里。 郦星河一手握着鱼叉,望着自家那开小差的小厮,眸光射出几点寒芒。 “还不快去!” 南箕登时回神,嘴里哦哦答应着,捧着自家主子的宝贝扇子就往庄院方向跑。 娘呀,方才他居然在主子的面前看人家姑娘的小腿给走了神!而且这姑娘还明显是公子看中的,他真是傻呀还是傻呀!弄不好要影响前程哒! 南箕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正在嬉笑中捉鱼的小童们都好奇地偷瞄那位好看的贵人公子,公子长得这么好看,能会咱乡下活计吗? 湖水澄澈,鱼儿游来游去,虽然岸边小童们笑语喧喧,可鱼儿却半点也没有被惊跑,反而似故意地往往这边晃悠一圈,原来小童们早就准备好了诱饵,将那泥地里刨出来的地龙切成一段段的,抛进水中,那些鱼儿见了美味,可不就摇头摆尾而来,有些精怪的,来时缓慢,一吃到饵就似离弦的箭般再窜进深水中去。 郦星河双目瞧中了一条贼头贼脑地溜过来吃香饵的,手中运力便刺了出去。 噗的一声,水花四起,那鱼儿惊险地在人类的鱼叉下挑得一劫,一气潜出了数米,这才甩尾打了个水花,欢快地去了。 郦星河并没气馁,倒是岸边小童们替他惋惜了好几声,只道是下叉下得早了,应该等那鱼游得再近些的…… 他又试得几次,除了一回只刺中了一条小鱼儿的尾部,还被它带伤窜逃,可算是一无所获。 郦星河转头上岸,有些赧然地来到姜唐面前,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姑娘。” 那俊美少年,眉眼生春,笑盈盈地望着姜唐,声音如暖风熏过。 ”不知,姑娘能否指点一二?” 他还记得当年,他跟囡囡两个人,也曾经在山间的小池塘里用自制的小网子捞过鱼虾,满身阳光的小姑娘好像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她说光线经过水面会有折射,所以看到的鱼儿实际上要偏一些位置,她说,在长年不见天日的溶洞暗河里的鱼没有眼睛,并不是怪物,而是长年累月受到环境的影响,所以眼睛退化了。 她还说,鱼肉优质,爱吃鱼的人都聪明,鱼肉有十八种做法…… 那个时候,他虽然年纪小,总是笑眯眯的附和着小姐姐,其实心里何尝没有觉得囡囡说的那些言过其辞,多半是她自己天马行空想出来的,但即使那样,他还是很爱听,佩服囡囡的想象力。 如今回想起来,囡囡说的,似乎都是对的。 姜唐灿然一笑,起身接过鱼叉,给郦星河教授一番,当然这其间,免不了贴身接触,呼吸相闻…… 也不知是否得遇名师,郦星河很快掌握了要领,自己收获了一条一斤多的鱼儿,周边伸着脖子瞪眼看热闹的小童们纷纷拍手叫好。 又有那爱琢磨的半大小子心想,姜家姐姐真偏心!先前也不是没有人求她教过,可那个头最高,最机灵的家伙练到现在,也不过一天里能碰运气撞上几回,可这好看的贵人呢,他咋能学这快? 肯定是姜姐姐偷着把秘决交给他啦! 那条倒霉的鱼儿在鱼叉上扑腾乱蹦…… 神啦,它只不过是贪吃一把就遭到了如此厄运,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是手拿鱼叉的那个男的,正确的动作不是应该赶快把咱从那该死的叉叉上取下来,扔进桶里吗? 笑的那般荡漾,目光全黏在那个女的身上……既然主要目的是搞求偶,那还来祸害咱们鱼儿作甚? 郦星河如今已经确认,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当初的小姐姐。 其实方才有一瞬间,他都想直接问出口,”囡囡,你还记得我吗?”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当年那些事,他虽身在其中,可年纪还小,并不懂其中的复杂纠缠,但也知道牵涉其中的姜家父女的身份,也许会有些不同寻常。 起先郦松风曾经通过暗中的渠道问过嬴大将军,那对父女可是嬴家军的人?但得到的消息却是相反,而且也在那期间迁居他处,不知所踪。 谁能想得到,他们竟然千里迢迢的来到了京郊? 所以他没有开口叫破,而是不动声色的寻了个借口,可以更多接触一二,果然他是明智的,她的态度落落大方,十足友善。 ”公子?” 郦星河还在酝酿着话题,姜唐却是笑着指了指鱼叉,郦星河这才醒悟过来,微红着脸去取鱼儿。 偏偏那条鱼儿还要垂死挣扎一番,在脱离鱼叉的瞬间,愤怒一甩尾巴,就拍到了郦星河的胸口。 让你醉翁之意不在酒?无视鱼生?拍你个满脸水花开! 郦星河顿时手忙脚乱,本来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却在久别重逢的故人面前失了仪态,这真是…… 却见一只小手,轻巧的伸过来,轻松的擒住了那条要作反的鱼……郦星河好像感觉到,那手指的指尖拂过自己的胸膛,他全身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那一点上,瞬间脸上更热了…… “多,多谢姑娘相助……” “只是小事……” 姜唐准备将手上的鱼扔进自己的水桶里,忽想了想,便跟旁边的一个小童借了个小水罐,把那条兀自英勇挣扎的小鱼儿放了进去。 别看她神色一派轻松淡定,内心其实早就狼啸虎嚎:方才好似摸到了小河河的胸肌啊喂! 虽然是隔着衣服的,但春衫已薄,那结实平坦的手感……小河河看来这些年也有好好的锻练身体,就不知道如果光着摸上去会是什么样儿? “鱼放在这个水罐里,公子一会回去的时候可以提着。” 姜囡囡一向都是这么乐于助人! 郦星河胡乱地点头再度道谢,一点也没嫌弃那水罐明显豁了个口子,还用条毛了边的草绳提着有多难看! “姑娘也住在这包家庄院里么?” 他就说么,这趟是来对了,来之前那一天,他都有些失眠,原来是重逢故人的预兆啊! “我囡囡姐姐不住在这儿,她和我表舅舅住在山上,青崖村!” 有小胖子包金娃在,姜唐就算是想要矜持一下都不可得! 郦星河瞬间就想起了岭上村。 这种小村落倒真是姜家父女的风格!不过从独自一家到住在村子里,倒还算是有些变化,是了!姜叔叔定是觉得囡囡长大了,这才要尽量住在人多些的地方…… 嗯,囡囡多大了,好像是十七岁,该不会定了亲了吧? 姜唐可再也想不到包金娃一句话就能让郦星河联想到这么多。 却是笑眯眯地道,“公子,你的靴子湿了,要不要脱下来?这里还有……” 郦星河见她手里拿着干布巾,便知这肯定是要给他用的,联想到方才她也是用的这个擦试,心里就老痒痒的,心里扭捏了下正要接过来,却听旁边一个大嗓门亮了起来,连珠炮似的。 “公子,公子,小的把干净的靴子拿来了!还有好几块干净熏过香的厚帕子,公子快擦擦吧!瞧这裤腿都湿了水了……不赶紧换了,怕是要着凉咧!” 南箕喘着小粗气,把怀里的包袱摊开,一件件地往公子手里塞。 哈!得亏他来得快,不然,他家公子说不得就得捏着鼻子用那村姑擦过脚丫子的旧布头了! 这怎么行!旁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他家公子呀,最讲究,有洁癖! 姜唐不在意地一笑,便收回了手。 郦星河目光微斜,“……” 个死南箕! 第65章 夜间宴会 包家庄院的客院正房内,郦星河坐在塌上,身上捂着厚厚的被子,如玉的面色此时却是有些不正常的发红,显然是有点风寒的前兆。 “公子爷,姜汤来了,小心烫~” 南箕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海碗的姜汤,送到郦星河面前。 郦星河也不娇气,端起来,大口大口地直喝掉半碗。 南箕呲牙咧嘴地看着,都替公子觉得辛辣得很,“公子,要不咱明天就在屋内歇着,不去打猎了呗?” 他就知道,这大冷天的下了水,肯定是要着凉的,看看,一回来果然公子就有些发烧了吧? 郦星河摇摇头,声音略沙哑了些,“喝了姜汤,睡一觉就好了。本来就是出来玩的,闭门不出还不如回京城呢!” 南箕眼珠子乱转,心道当我不知道呢,明明是午后在湖边碰到的那姑娘公子也不知道怎么地就青眼有加,想尽了办法都要跟人多相处呢! 听了那小胖子的话说他姐姐明天要给贵人们游猎作向导,公子这可不就上了心了,别说眼下只略有风寒,但凡能爬起来估摸着公子都是定要去吧? “那今日的晚宴?” 包世女倒也算是热情好客了,白日里在桃花林烹羊烤鹿,丝竹歌吹的说起来还是难得讲究的,只可惜自家公子只呆了一个时辰就告退去了湖边……他方才出院子,正碰上对门院子的姐姐们,可听了不少打探的话哩。 当然了他也不傻,公子一回来就跟他吩咐过,凡是跟那位姑娘有关的话都不能乱提,他自己就只能打哈哈说公子在山上其它地方转了转这才混了过去。 郦星河放下手中汤碗,热气熏得他眼皮都有些沉重。 “我身体不适,怕过给了众位贵人病气,今晚便不出席了。” 话说,他这些年也有好好地听话锻练,怎么还是这般不经风?明明囡囡和那些小童就什么事都没有! 郦星河现下只想蒙头一觉,醒来第二天能精神熠熠地去打猎,他都想好了,要是按照常理,包家会准备好几个向导带着游猎的客人进山,那他就选姜囡囡。 今日在湖边,虽然久别重逢很是惊喜,可究竟当着许多人的面儿,有些话都不便说,明天进了山,他就可以找个机会跟她独处了~ 南箕苦着脸道,“也只得如此了。” 这年头,有时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要了命,特别是那些公子小姐身子骨精贵得很,自家公子还真不是装的。 南箕伺候郦星河躺下,关好房门这才去跟包家的管家说了不能出席晚宴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正院的前厅内已是张灯结彩,花团锦簇,水陆酒席已是备好,身为主人的包世女换了正式宴客的衣饰,被众侍女簇拥着,笑盈盈立在厅门口,迎接各位贵客。 不多时众宾客陆续而来,各自就位。 姚世女坐在自己席位上,眼睛时不时地瞟着身侧的空位,又望向厅门的方向,一看就知道是盼着某人来。 “姚姐姐,今日郦探花受了风,就点着凉,怕在席间过给大家病气,就不来了。” 包彤云和姚世女算是闺蜜,她的心思哪有不知的。 姚世女不掩失望,“啊?怎会如此?不知道是否严重?” 坐在右上首的二皇子打趣着笑道,“表妹只该最后说这消息才是,瞧如今姚世女只怕是要担心的茶饭不思。” 姚世女的确恨不得马上离席去探病,郦探花身边只有一个毛头小厮,如何能照料得好病人,当然她要去看一眼才能安心……不过二皇子都这么说了,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既然殿下这般说了,那我倒是要多享用些包妹妹精心准备的美酒佳肴了。” 姚世女也不怕别人知道她的心思,这其实是件好事啊,特别是那些年轻未婚姑娘,就算同样对郦探花动了心思,也要想想能不能挣得过自己实打实的世女嘛! 说起来,她家的勇毅侯别看只是侯爵,却一直都是天子嫡系,实职位重的那种,就算跟她的好闺蜜包彤云比起来,也是只有强过的,毕竟包家的爵位不过听来好听,而安平郡王虽清贵,可也就只清贵了,只要皇上身强体健,而且有女有儿的,安平郡王就只不过是个皇族长辈而已,要不怎么包彤云怎么就只能姓包? 除非是皇室华家直系女子都绝了,才能轮得上男子及其所出女子呢! 所以放眼全京城,有实力跟她一挣的,还真没几个。 嗯,一会早点告辞,去探病去! “殿下,这郦探花也当真是无福,本来都是少年英才,年纪相当,当些良辰在这清雅富贵之所欢欣燕饮,谈诗赏曲,何等乐事?哪想到郦探花却……是病了……” 魏南坐在席间下首,虽然坐的是排位最低的位置,却也没防碍他见缝插针,用开玩笑地方式上眼药。 魏南这十来年也真是不容易,他虽有前世记忆,在儿童时期爆出了好几首名篇佳作,不过可惜的很,也不过是令他在平山县那个小地方有了名气,似他原本设想的那种靠着几首唐诗登时名扬天下那种大风光,都不过是在梦里。 魏南反思因果,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有得力的家世,因此也就没法炒作,这不炒作可不就成名困难吗? 不然那什么孔融让梨,芝兰玉树的典故是怎么流传起来来? 一般的小屁孩多是爱争东西的,但爱礼让的小孩肯定也有,为啥光孔家的娃就成名了?还不是他家大人有名?有个好爹? 不过也幸好靠着抄来的诗,令便宜堂姑保国公对他有几分看重,让他跟表妹包彤云两个人一起上学……起先他头一回见这个表妹,觉得不过是小萝莉,就算是身份金贵又怎么样,他可是有着先进思想和文化的现代人,用自己的优势唬弄个小萝莉还不是小事一桩?说不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小萝莉对自己爱得要死要活,非要嫁给自己(或者说是成亲也行),那他不就一下子有了皇室背景的大靠山?直上青云,官运享通指日可待,权倾朝野也不是梦……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看上去如同天使一般柔弱的萌萝莉,其实是个真恶魔啊! 才同窗几天,他就被柔弱的表妹给不慎撞下了水。 此后各种大小事故不断,可他身为打秋风的穷亲戚又能怎么办?只能忍! 幸好包国公还算有几分良心,会斥责这个娇纵表妹几句,就这,这小祖宗还使过一回性子,一个人独自跑到这庄子上住,不过好似自打那次之后,这表妹倒是收敛了几分,至少表面上对他还算客气了。 他本就不是正经读古书的料儿,硬着头皮学了些也不过比寻常士人强些,去考那堪称地狱淘汰模式而且只是死记硬背一点也不注重素质教育的科举,考不过也很寻常。 但好在他用上辈子的高素质高情商,得以在二皇子面前崭露头角,成了二皇子的伴读,这才水涨船高,在保国公府里也得人高看一眼,不再是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身为靠情商围绕在二皇子身边的人才,当然是看不顺眼那个只会考试的小白脸了! 第66章 全部中招 身为学渣属性,即使有了穿越金手指,他也还是个学渣。 学渣如何能看顺眼学霸?更何况此枚学霸他还出身好,长得好? 出于对郦星河的复杂妒嫉之情,魏南其实恨不得想个法子把郦星河踩在脚下。 只可惜他混成了二皇子侍读没几年,充其量就是借着二皇子的势开了几个作坊,手上能动用的资本多了而已,在座的贵人里头,他还只是个末座。 不似郦星河这位新科出炉的探花,这才成名几天,就有姚世女这样的白富美垂青,恨不得天天倒追…… 他呢?想要近水楼台还得自己开动脑筋,出卖色相! 不过他这话却是在座的没啥人接,姚世女对这个整天拍二皇子马屁的包家表少爷半点也不感兴趣,转头跟包世女说起了白日里的桃花美景,又略有忧心地谈起了明日的进山打猎。 “不知道郦郎君明日能不能出门打猎……” 若是不能的话,那她也不去了。 包世女笑吟吟地举着杯子劝酒,“放心,听下人来报说,郦公子说明日必能舍命陪君子的。” 姚世女这才略放了心,端起面前的荷叶杯豪饮了一口,赞道,“呀,包妹妹你家的酒味果然不俗,居然有桃花香气!” 其余在场众人听了都举杯啜饮,纷纷附和称赞一番。 包世女目光明亮,面带微笑,俨然一派主人之姿。 “既如此,大家就尽情畅饮这桃花,莫要拘束才是……” 说着一拍双手,坐在厅中角落的两名乐师便奏起了丝竹之音,一为竹笛,一为琵琶。 那乐声却是婉转缠绵,旖旎多情,一对舞者打从厅外袅袅而入,折腰一礼过后,便轻歌曼舞,跳跃旋转,忽而亲昵对舞,忽而背向分散,又若即若离,乍分乍合,分明是一对小情侣。 在坐的都是没成亲的青年男女,本就在心思懵懂好奇,迷糊向往之中,瞧了这般含情脉脉的舞蹈,就算是脸皮较厚,也不免有些脸热心跳,所幸,华炎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那点事儿不算什么,也就是有些高门贵族讲究些的才会计较是不是婚前守贞,似他们几个看个略出格的舞蹈也不算什么,只要不大肆宣传就没啥。 姒惠心坐在包世女身边,手拿帕子捂着嘴,脸都是半侧着,一付羞窘得不好意思瞧的模样。 “表妹怎么安排了这一出?让长辈们知道了……” 语气是低低的嗔怪,却又恰到好处地能让对面的二皇子听见。 嬴世子坐在二皇子的身侧,一双碧眼兴致勃勃地瞧着场中舞者,笑道,“我倒觉得包世女安排得这个舞蹈很好,这一般的舞不是皆为男子,就是皆为女子,这一男一女对舞的少见,且明显是一出有趣的故事呢……” 包世女含笑地看了眼姒小姐,这位远房表姐真是一朵水灵灵的绿茶。 如果这次不是有母亲发话,真不想带她一道来。 来了还不是要跟自己抢二皇子的关注? 虽然姒惠心她爹名声扫地,连带着姒惠心也难嫁一门好亲事,但姒惠心这人奸滑得很,别看一脸柔弱清高的模样,实际上浑身都是向上爬的心眼子,大概作梦都想跟皇子联姻吧? 嬴世子这话一说,姒惠心都顾不上娇羞,冷冷瞧了他一眼,心中冷哼。 哼,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蛮夷男子,当然是不知道廉耻了! 在她心里,她亲爹是死在嬴展飞那老女人手里的,而眼前这个碧眼胡儿,自然是妥妥的嬴展飞和北狄暗中来往的活证据,若不是他的存在就是老女人的污点,她早就求着祖父,杀了他为父亲报仇了! 安世杰却拍手笑道,“嬴世子说的不错,我看这种双人舞倒比其它的更有趣,似乎是京城的首创,包世女果然是心思灵巧过人,连这个都能想得出来!不然走的时候,把这一对舞者借我几天如何?我家的老头子就喜欢看个新奇。” 包彤云倒是大方,“那有什么?莫说借几天,就是借几个月也没什么……不过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身边的侍女想出来的,诺,就是这个,名叫淑燕的便的。” 包彤云说着,便推了下身边的一个侍女,众人目光都落在那侍女身上,倒令那侍女微红了脸,粉颈低垂。 不管是公子,还是贵女,在看到那侍女不过是清秀的中人之姿便点点了头,道了声原来如此,就不怎么感兴趣了。 当然了,他们感兴趣的点是各有不同。 过了几十息,二皇子忽然想起似的。 “包表妹,你在乐天坊开的什么西点铺子,里头有好几样特别的点心,你也说是侍女想出来的,莫非也是她不成?” 包彤云笑道,“可不正是呢。淑燕好似天生就灵巧,会许多新奇的本事。” 这话说完,原本已经不再关注这侍女的众人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包妹妹果然命好,收个侍女也能收到这般能干的,我怎么就没这个好运气呢?” 姚世女忍不住赞了一句,她可是知道包世女用私房钱在京城开的那家点心铺子,味道虽然比不上老字号,可胜在新奇,而且外形漂亮有趣,好多小童都挺喜欢,应该能给包彤云挣到不少零花。 魏南微低下头,举着荷叶杯,大大地饮了一口。 可惜,穿越者的落点都没落对。 他落在了没落家庭里,另一个却是身为下人! 众贵女谈笑风声,而一曲舞也到了尾声,两名俊美的舞者手执了酒杯,轻盈地旋身,向在座的贵人敬酒。当然了,男舞者敬的是女宾客,女舞者敬的是男宾客。 魏南又喝下一大杯桃花酒,腹内有几分火热上来。 娘的! 这该死的女尊! 老子虽有金手指,却只能龟缩着当孙子,不敢乱开后宫。 还有这便宜表妹,一个女子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一个劲儿的给皇子献媚,还弄了这个色迷迷的舞,这是女人该弄的事么?那男舞者的上身,几乎都是赤着的好么? 在场的女子,无论是贵女还是丫头,一个个都看得那么开心,这群不知检点的女人! 他手边酒杯空了,便绷着脸示意旁边的小厮帮他添酒,哪知忽然眼前一阵眩晕,不过是眨了下眼,就听呯的一声,一壶酒打翻在地! 桃花香气顿时溢了满屋,而因洒的是一壶,在座的四个男子,全都中了招,不是被湿了袍角,就是污了靴子。 第67章 都是套路 在场的贵公子们,全都被波及。 虽然并没有全身湿透那么狼狈,可在座的除了魏南,哪个不是养尊处优,一天至少要换两回衣衫的?哪里能忍得了些许不洁? 包彤云哎呀了一声,就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那倒酒的下人吓得伏在地上,“小的失手,求主子宽恕……” 包彤云望着几位男子,神情带着歉意,“殿下,嬴世子,安公子,魏表哥,让你们受惊了,这都是我这个当主人的没安排周到,用了这么毛手毛脚的下人。” 安世杰大大咧咧地站了起来,“这有什么,不过是换身衣裳的事罢了。”他说着这知,却是忍不住瞟了魏南一眼,他方才可是瞧得清楚,明明是魏南这家伙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撞到了来倒酒的下人。 不过他和魏南都是二皇子身边的伴读,他可犯不着为了一个下人说出来得罪了魏南。要知道魏南这人鬼心眼还是挺多的,有时二皇子还就吃他那套。 除了魏南,被波及的嬴世子和二皇子也都起身离席,表示没关系,他们回去换一身就好。 几位公子走出前厅,有几位侍女将他们带到不远处的三处小跨院。 毕竟,一个小跨院哪里装得下这么多人,更何况二皇子身份非凡?嬴世子也是个孤僻不爱和人亲近的、 魏南和安世杰进了同一个小跨院,各自进了一间厢房。 厢房内陈设俱全,安世杰才走进去,跟着的下人们就赶紧忙活着搬进来熏炉,水盆,帕子等物。 而安世杰身边的小厮也早就飞跑去客院里拿备换的衣衫。 安世杰白日里陪着小伙伴们在桃花山上玩耍了一天,尤其是各种讨好姚世女,可惜似乎俏眉眼都抛给了瞎子,姚世女似乎不怎么领情,让他身累心也累,何况方才还多喝了几杯,瞧着那竹榻铺陈得洁净喧软,被熏炉一熏便有几分困意,遂道,“嗯,本公子略躺躺,等衣裳来了唤我便是。” 安世杰脱了靴子,就和衣卧了,酒意上头,才沾着枕便迷糊着了…… “公子,公子……” 被自家小厮推醒的安世杰,眼神朦胧了几息的工夫,这才醒过来,接过小厮手里的衣裳换了,正想着一会回到厅里,要怎么才能博得佳人的关注呢…… “少爷,少爷!” 却见对面厢房的门口,魏南的小厮正抱着衣裳拍门。 安世杰愣了下,便走了过去。 “怎么了?门闩着?” 难道魏南也在里头睡着了?可不过是换个衣裳的工夫,犯得着闩门吗? 安世杰也帮着叫了几声,里头却是没人应答。 魏家小厮求救地看着安世杰,“安公子,您看这可该如何是好?莫不是我家少爷出了什么事吧?” 安世杰笑道,“能出什么事儿?无非是喝多了几杯,大约是不小心把门给闩了,不然你从窗子里先瞧一瞧好了。” 魏家小厮一听也是,便去推旁边的窗子,哪想那窗子居然也关得严,推了半天纹丝不动。 安世杰道,“推不开便在窗纱上戳个洞瞧瞧,没事儿,本公子一会儿跟这院子的人说一声就完了。” 心想倒底这魏家家底浅薄,不过是个绡纱的窗子,这小厮就缩手缩脚的。 魏家小厮得了安公子这句放在,放心大胆地伸指头使劲戳了几下,果然在新窗纱上戳出几个洞来,凑上去一瞧,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叫,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安世杰纳闷地笑道,“怎么了这是?你家公子是撒酒疯光屁股了怎么着,来,让本公子瞧瞧……” 安世杰推开呆若木鸡的小厮,直接弯腰凑上去瞧。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就想拦着,可急切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不,安公子,快别……” “啊!” 安世杰本来不过是开开玩笑,想着都是男人,无非看到魏南衣冠不整,姿态滑稽的样子,正好等下去了席间可以用来打趣,谁知道,他的眼睛对上的,却不是一个衣衫不整的,而是一对! 他下意识地也惊呼了一声,但只叫得一声,便反应过来。 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叫嚷出来并没什么好的,急忙移了视线背过身去,挡住那窗上的洞,呼吸了几口大气略平复了下,这才咬牙冲着院内的下人道,“还不,快去告诉世女!” 娘呀! 虽然他这两年年岁渐长,听说过某家和某家的绯闻韵事什么的,学过男子必修的那门课,也跟同龄的小伙伴们偷偷地观摩过小册子,可他还是清白的良家子啊!真是没亲眼见过现场啊! 这让宾客们换衣衫的厢房里怎么会有女子? 哎呀!幸好方才自己房里没有,不然他要是保不住清白,还怎么好意思去追求安世女? 院子里本来是有两个包家的小厮,正是给他们引路来的,此时听了安二少的话就要跑,才跑了两步却是愣住,迟疑地问,“告诉我们世女,什么呀?” “难道是,是表少爷身子有什么不适了么?” 他们也没往窗户上看呀!什么都不知道啊! 安世杰嘴角抽了抽,“请她马上来就是……其他的贵女们就不必了。” 不管怎么说,包世女是这里的主人,魏南又是她的表哥,怎么都应该是她拿主意才是。 至于说那两位贵女,还是不要让她们亲眼瞧见这种丑闻比较好。 两个小厮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后脚院门内就进来了两人。 “这是出了什么事?世杰你这是……” 来的正是一墙之隔的二皇子和嬴世子两个。 安世杰心中苦笑,要命了,魏南,这可不是本公子不帮忙遮掩,而是你运气太坏,谁让他们两个都离得这么近呢? “嘿嘿,没没啥,就是大概魏兄酒喝得多了……” 二皇子怀疑地看了看安世杰,还没说什么,嬴世子却怪笑两声,“喝多了睡一觉便好,安二公子何必这般神秘?” 他走到安世杰身边,吸了吸鼻子,“哟,本世子怎么闻到了一股子特别的香气,难不成安二公子身上喷了什么奇香不成?” 嬴世子虽然常常跟皇子们混在一起,皇子们也都遵照着皇夫和皇上的旨意表现得跟这位世子熟悉亲近得如同兄弟一般,可私下里,二皇子也不是没跟安世杰抱怨过,说这嬴世子偶而眼神阴森森的,如果不是上头有命的话,他可真不想跟此人多打交道。 安世杰被他这动作搞得心里怪异,略往旁躲了躲,“哪来的什么奇香,嬴兄定是喝多了。” 奇怪,这人怎么今儿都变了,难不成是多喝了桃花酒? 哪知道嬴世子不过是虚晃一招,他才退开半步,就直接被挤到了旁边,嬴世子伸手直接在窗户上那小洞口一撕,嘴里还笑道,“魏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说着语气微微一愣,待顿了几息却是笑了两声,“哦,原来是有了情人儿?” 嬴世子这一下撕得狠,几乎撕出了脸盘那大的窟窿,这回连站得靠后的二皇子也大概瞧见了。 屋内宫灯朦胧,不算大的竹榻上卧着衣衫不整的魏南和一个年轻女子。 魏南光着上身,下身只着一条犊鼻裤,那年轻女子则穿着贴身小衣,两人相楼相抱在一起,交颈缠绵之态,让两个未婚的少年都是阵阵脸热。 而且这年轻女子大家还依稀能认得出来,不正是方才在厅内,包世女才跟他们介绍过的那个能干聪慧的侍女? 二皇子吸了口冷气,后退了半步,倒底是没失态地叫出声来。 这的确算得上丑闻了。 虽说魏南家世不显,但好歹是包家表少爷,而且是他身边的侍读,不说跟高门贵女结亲,怎么也该是个士绅之女吧?这跟个侍女搞上了算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件事一旦宣扬出去,魏南能选择的妻子,可就会大大的下降几个阶层! 而且这还得是这位侍女没存着什么心思不纠缠的情况! 比如说,也不是没有少数的底层之女,想方设法的勾搭看上的男子,但若是那男子不肯答应成亲,便一遭翻脸,指责对方是强上的……遇到这般情形,男子要么出一大笔钱赔偿,要么入大牢,或是只能跟对方成亲……是以未婚的男子,虽然男子清不清白也几乎看不出来,可还是很少有成亲前就开荤的,就是防的这个。 “这,这怎会如此?魏南简直糊涂!” 二皇子一想到,自己的伴读有可能跟个侍女结亲,就不由得扼腕。 该死,这个大新闻,足够京城人津津乐道上好一阵的! “去,找两个婆子来,把他们给弄醒!” 包彤云来得也快,同时跟着来的还有一脸好奇的姚世女,包彤云才瞧了一眼,便赶紧吩咐了下去。 第68章 咬牙和血 “魏少~” “魏少~” 灯红酒绿,浮光掠影,背景音是南美风情的女声歌唱,沙哑低沉,魅惑勾挑,饱含着熏人欲醉的荷尔蒙和尼古丁。 两个衣着清凉的妹纸一左一右地挨着魏南坐着,一个白嫩清纯长腿细腰,另一个丰满妖艳波涛汹涌,争奇斗艳,抢夺着他的关注,而且正好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是有个好爹的官二代,多少人抢着要巴结,像这种不入流的小歌手,小捞妹,在吧里撩撩,玩玩就好,正经的要娶嘛,还是得原装的贤妻良母啊…… 那个包家的妞就不错,不仅是原装的,还对他千依百顺,学的专业也是家政……而且她们家的女人,听说特有传统美德,那真是贤良淑德得跟一百多年前的旧式女人有一拼,娶回家乖乖的当个娇妻,可有多省心? “魏少,今天是不是兴致不高啊?怎么都不理人家啊~” 美艳妹纸媚眼如丝,缓缓地把小手伸进了他敞开的衬衫里头,去摸那并不结实的胸膛。 “是啊,魏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嘛~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开心呢~” 那一双修长的黑丝美腿就勾了过去,如同蛇似勾住了西装裤下的男人大腿。 魏南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只觉得忽冷忽热,云中雾里,冷声骂了句。 “还不是那个黑心的小表子,装模作样,拿腔作调?” 不就是有个好爹好娘么?也没见长得沉鱼落雁啊?跟他身边这两个比都略有不如呢?竟然敢看不上本少?学那抖s女王? 哼,等你落到了本少手里,瞧本少怎么整治你个黑心小妖精! “魏表少爷!” 忽然那美艳妹纸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至少八度,且又粗又嘎,仿佛一只老鸭子在他耳边大叫! 魏南本来略有舒爽的身心瞬间一抖,闭着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霍然张开,正对上一张大脸! 面似陶盘,扫帚眉下三角眼,焦黄面皮小胡子,嘴角一颗生动鲜明的大瘊子…… 妈呀! 这分明是个丑老婆子! “魏表少爷还不快穿上衣裳!” 他惊魂未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右边也来了粗暴的吼叫,他视线不由自主地一瞄,却是个另一个丑婆子,黑胖黑胖的,满脸横肉和油光! 他,他这是……恶梦? 俩妹纸它怎就变成了俩丑大妈? 忽然几道冷光打从某处传来,他又斜过去一眼,居然是先前宴会上的几个人,就站在门外,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己。 而身侧的动静令他反射地一扭头。 正好对上只穿了肚兜和小衣的包淑燕,那个丫环,那个……她!而这来回之前,他也才发现,他也只穿了个小短裤! 仿佛有一大块的花岗石砖朝他当头落下! 娘的,他被暗算了! 还是被个丫头,被他从前的黄脸婆! 魏南双眼怒睁青筋毕露,有一瞬间,简直想扑过去掐死这个胆敢出卖他的女人! 她怎么敢? 就凭她一个卑贱的身份? 如果是送上门来暖床的,他倒是不介意,可这时机不对! 那黑心小妖精还没有上钩,而且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二皇子会怎么想?在场这么多人,又怎么可能不泄露风声?传到便宜姑姑耳朵里,他这几年忍辱负重百般讨好那黑心小妖精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找一个跳板来做晋身之阶? 如果这事发生在他原来那个世界的古代,大不了就是这丫鬟心大爬床,他一个男子在成婚前开过荤也属正常,但这该死的女尊朝,男的居然也讲究清白,如此一来,不仅攀不上黑心小妖精,就是退而求其次,想要找个次等些的贵女都不可得! 那黑心小妖精冲着他说了句什么话,他都没听清,却见屋外的人都走了个光,就连包淑燕这个贱女人也披着衣服瑟瑟缩缩地走了出去。 当他机械地穿好衣服,那两个婆子不客气的请他去前厅。 此时的前厅,酒宴已经全都撤下,在场的人也只剩下他们几个有身份的。 他一眼看到包淑燕低头跪在包彤云脚边,顿时怒火烧心,上去就踹。 ”你这无耻贱人,竟敢陷害于我!” 包淑燕却机灵,往旁边一倒,便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可叫声却很是凄惨,”啊!表少爷这却是冤枉奴婢了,明明是表少爷先来招惹的奴婢,还将魏家的传家之物赠给了奴婢,说是定情信物的……” 说她就从怀里掏出一只手串,双手举得高高的,让大家验看。 这只楠木手串,虽然不算多值钱,但是几个人都在魏南手腕上见过,也确实听他说起过这是魏家唯一留下来的传家之物,据说是高僧开过光,在佛前供过好几年的。 厅里的几个人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原来以为是侍女大胆爬床,却哪里知道居然还有这般曲折? 回想起来,可不是见过好几回魏南和包家一个丫鬟说话的场面? 难不成,这两个人还是真爱? 听了这话,魏南气得七窍生烟,他忽然想明白过来,这包淑燕看似如上辈子一般对自己言听计从,如同乖顺的女奴,但实际上早就心里打好了主意,要做魏家少奶奶…… 可恨他自以为是,还想着让包淑燕给自己牵针引线,先攀上包世女,再收她做情人,傻乎乎的把自己的传家之物交了出去,换来了一个玉玲珑香球……等等,玉玲珑香球?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假传表妹的话,说表妹对我有情,所以送我玉玲珑香球,我心怀感动,无以为报,所以才让你把这个手串转交给表妹的,谁知你竟然阴奉阳违,意图攀诬!今日竟然趁我醉酒之时,潜入房里,作出无耻之事,还敢胡言乱语,毁我清白名声!” ”表妹,这丫鬟吃里扒外,卖弄心机,切不可留在自己身边,免得将来反噬主人!” 魏南说着,也从脖子上取下一直贴身带着的玉玲珑香球,给在座的所有人看,总之清白名声,能挽回就挽回一些…… 就算是暴露了对包彤云的野望,也是顾不得了。 ”表少爷你……” 包淑燕身子微微一晃,后半句话却说不出来。 看在魏南眼里便是心虚,哼,有实物做证据,这个爬床丫鬟还敢如何狡辩?假如,玉玲珑香球不是表妹给的,那出现在他手里就是这丫鬟偷盗撒谎的罪证……那他也就洗白了…… 然而在场的几个人里,包彤云,姚世女,还有二皇子,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情…… ”拿来我看……” 二皇子接过魏南手里的证据,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看向魏南的眼神就更是复杂,”魏南,你怎么会以为这个东西是彤云表妹的?” 说这二皇子又递给了身边的姚世女,姚世女只看了一眼便笑了出来,”魏南,恐怕你是弄错了……这个玲珑玉香球并不是包妹妹的,是她赏给几个待女的小玩意儿,我身边的琥珀也得了一只呢!” 魏南瞬间脸色大变,踉跄向后退了半步,摇头道,”不可能!” 他表现出来的那种明显的悲愤和失望,令旁观的二皇子和安世杰都有点于心不忍了,看来,这个侍女的确狡猾,利用魏南对包彤云的一片痴心,却是将他哄得团团转啊~ 不过魏南却也敢想,要知道包彤云按身份来说,可是京城少有的贵女了,他居然妄想走侍女路线! 魏南心里其实也确实正掀起惊涛骇浪。 妈的,这真是邪了门儿! 他明明在看到过包彤云腰封上系着结着缨络的玲珑玉香球!现在却成了赏给丫鬟们的大路货! 他豁然就明白了,算计他的不光是包淑燕这个贱女人,只怕她的主子也跑不了! ”表哥不信,我唤个人进来一验便是。” 包彤云语气轻松,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 几十息后,被唤进来的侍女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玉香球,甚至还指着特别不起眼的地方,说那里刻了名字里的一个字…… 从魏南手里拿出来的,刻着个淑字! 如果光从两个人手里拿的信物来看,似乎包淑燕才说的更可信…… 魏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要想不身败名裂,似乎可选择的不多! ”好!既然事已如此,就请表妹成全,我跟包淑燕的亲事……” 安世杰张了张嘴,想要劝阻,但还是咽下了。 这般丑事,似乎这样解决也是个办法…… 第69章 春游春猎 郦星河此时的心情,可以说是春光明媚。 虽然昨夜略有不适,但一觉醒来的他,却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跟人应对交谈时,那眉梢眼角带出来的也都是,和暖如春风。 看的安世杰啧啧称奇,趁着一干人等去包家庄子上的马厩里挑选坐骑时,拍了拍郦星河的后背,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 ”郦兄,昨夜是吃什么神药了,这般精神?” 一个昨天都不能来参加晚宴的人,才不过过了一宿,这就比所有的人都显得生龙活虎了,其中必有玄机。 郦星河正站在马匹面前挑着,这包家庄院里养的马还真不少,少说也有三四十匹,甚至还有产自狄国的良种马,一批批的养的油光水滑,骨骼健壮,拉出去估计个个都能值个几百两。 其中还有一匹雪狮子,通身半根杂毛都没有,雪白神骏的仿佛天马下凡。大约是这里最好的,来的宾客们都不傻,自然不会去跟皇室的金枝玉叶争,都绕过雪狮子去挑。 ”春光如许,纵马游猎,本就是轻松愉快之事,精神好有什么稀奇?” 郦星河微微一笑,随口而答,不过他这才发现,一起来的几人里,好似好几个人的兴致都不高,比如说二皇子和魏南,还有包世女…… 难道说昨夜晚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郦星河瞥了一眼安世杰,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憋着要说似的。 ”安兄,是怎么了?难不成昨夜桃花酒喝多了还有宿醉?” 安世杰看了看周围,见自己二人落在后面,左近无人,便压低了嗓门,”嘿,昨天夜里可是有一件大事!郦兄,我跟你说了,你可莫要吃惊才是……” 郦星河侧眼瞧他,”……” 安世杰又嘿嘿笑了两声,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了一大串。 ”……便是如此,魏兄已经同意要跟那丫鬟成亲了!” 这可绝对是个大八卦!京城老百姓又有了新谈资! 魏公子虽然家世不行,只不过是个贡生,但好歹为二皇子伴读,在京城里也算是中等人家拿得出手的结亲对象,比如说跟个空头伯爵,四五品官家的女儿结亲还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却因为昨天的桃色事件,不得不答应下这门亲事,但地位这般悬殊,就算对方是嫁过来,也难以弥补。 更何况,那丫鬟看上去也不过是清秀而已。 在安世杰看来,魏南错就错在肖想包世女,却不走正道,去跟她身边的丫鬟勾搭,却反被那丫鬟给利用了…… 郦星河目光微闪,”原来如此。” 怪不得其他人的神色里总有些古怪,原来昨天出了这般幺蛾子。 也幸好他没在,他对于这些男女之间的小心机可是兴趣全无。 不过,安世杰说那什么玲珑玉香球,是包世女打赏给侍女们的寻常小玩意儿? 郦星河唇边浮起一丝微笑。 魏南虽然出身不高,但身为皇子伴读,眼界在那儿,怎么可能认不出玲珑玉香球的价值? 要将整块玉中间雕空做成精致的香球,就算玉料普通些,那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成批的打赏给侍女?就算包家豪富,也有些蹊跷……这位包世女,可不像表面上那般温婉良善啊…… 不过,他本来就跟包彤云不熟,跟魏南更不过泛泛,没必要多管闲事,今天可是能见到姜囡囡的好日子,他还是多想想,见了人之后要说些什么,怎么才能找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吧。 郦星河挑中了一匹温顺的栗色马,还被安世杰笑话了一通,道他学文的人就是胆小…… 各人都挑到了合用的座骑,小厮或侍女们簇拥在各家主人身侧,一干人热闹地出了庄院的大门。 郦星河骑在马上,日光便有意无意地在人群里寻着姜囡囡的踪影。 一直到走到千百步开外,邻近山脚下,这才看到在进山的路口,候着七八个人,都是一身短打装束,身背弓箭绳索,显得装备齐全,精干利索,其中还有两个女子。 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精干大姐,另一个则是英气少女:可不正是郦星河心心念念的姜囡囡? 郦星河嘴角微弯,心里松了口气。 他只怕见不着她……不过也没关系,他可以上那青崖村去啊~ 打猎这种活动,对于贵族子女来说,是个有趣的娱乐,骑在高头大马上,马背上还悬挂着收获到的各种猎物,最好远胜同侪,那才是志得意满呢! 所以不可能像参加宴会那样聚在一起,要分头行动才能分出个高下来。这也是为什么管家要安排好几个会打猎的给贵人带路。 姜唐远远的就看到了郦星河,没办法,这娃就是天生丽质,人群中的焦点啊。 这回来的几个进山领路的,大部分姜唐看着都挺眼熟,应该都是庄子上的人,得了这个活计,一个个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经验最丰富最熟悉地形的一个中年汉子自然是安排给最为尊贵的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扫视了一眼那七八个人,目光就停留在姜唐身上。 这少女穿着寻常猎户衣裳,长巾束发,身材高挑,半点儿也没有打扮,站在山道上,神情自在放松,仿佛能化入身后的青山绿野中……这般轻松写意的洒脱神态,让人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他并不想要中年糙汉子给自己当向导啊! 正想要开口唤人的二皇子,突然瞧见郦探花上前一步,笑得温文尔雅,”这位姑娘,昨日倒是有一面之缘,便请她来给我带路可好?” 说着便看向管家,管家自然无有不妥的。 虽说包老二这个便宜堂侄女打猎的本事是有的,但毕竟不是庄子里的人,不算完全的知根知底,肯定是不能安排给二皇子殿下和世女的,那郦探花自己挑中了,可不是正好! 二皇子瞥了郦星河一眼,略有些心塞,”……” 虽然他是诚心想来打猎,好在心仪女子面前显摆一番,但也不妨碍他想要找个顺眼的山里妹子来当向导呀! 旁边的嬴世子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的说道,”昨儿有一件喜事,难保今日又有一件呢!”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不由自主的看看郦星河,又看看被郦探花指定的山里妹纸,好吧,这山里妹子确实不难看,但嬴世子的嘴也太损了吧? 第70章 各有目标 众人都有些窘。 在场的不分男女,都是年纪相当,但如果抛开家世,论起将来的身份来,其实要属郦星河最高。就算二皇子成婚后会被封为郡王,那也是只有个尊贵的名头在,并不能参政的。 郦探花少年成名,且性子微冷,并不算平易近人,听了嬴世子这阴阳怪气的话,焉能不气? 虽然郦探花似乎对村姑略有青眼,可若按众人的想头,探花和村姑,那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就算是一心关注着郦星河的姚世女,都觉得这完全是个笑话,并没有半点内心妒忌。 安世杰愣了下便笑道,“嬴兄说笑了!” 郦星河倒是心情很好,笑容不变,瞥了眼嬴世子,轻描淡写道,“既有喜事,世子为何独自向隅?” 这话一出,姚世女便不由得噗哧一笑。 可不是么,这赢世子,说起来,见他也是不是一回两回了,可哪回都是那种旁人欠他二百吊钱的死人脸,要不是皇室们为了竖旗子,不管是皇子皇女还是皇室贵人,都定要带上他以示优容,京城圈子里,谁乐意跟他玩儿? 哎,也是,这生来就没爹,有个利害的娘却远在边城,拒不承认他的身份,人生艰难若此,难免怨气满腹啊! “哼!” 嬴世子脸色登时更加‘向隅’,然而他也不能反驳说,方才他就是专门冷嘲热讽的,只得冷哼一声,一夹马腹,居高临下,用马鞭指着人群里的一个高壮汉子,“本世子就选他了!” 同被嬴世子的冷嘲*给攻击到了的魏南有一瞬间,目光阴冷,脸色森然,不过他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几十息的功夫,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脸上反倒比先前初来时要好得多。 他现在的筹码可就只剩下二皇子这条金大腿了,抱得好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其余人也都各自选好了向导。 嬴世子却是瞧向二皇子,脸上的微笑带着点阴沉的挑衅。 “殿下,既是出来春猎,不如咱们大家再添点彩头,赌个输赢如何?” 二皇子本来跟着表妹出来玩,是兴致挺好的,可昨儿发生的绯闻却是让他败了几分兴致。 毕竟,打狗还看主人面,在包家的庄子里,却发生了他的侍读不得不娶个丫环这种事,说出去,连他的脸上也不光彩。 听了嬴世子的话,也不由起了几分争竞之心。 “嬴世子这个主意不错!本王便用这个当彩头!” 他说着便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这块玉水色莹润,透着宝光,半点瑕疵也无,自是产自西疆的宝玉,虽不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但也算难得。 其余人也纷纷出了彩头。 郦星河想了想,他不爱带那些值钱的饰品,手上那把乌木扇却是不舍得拿出去,直接从袖中取了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托盘上。 南箕替自家主子抹了把汗,旁的公子贵女都是玉佩金钗宝石挂坠啥的,只有自家主子的彩头,格外的直白实在,完全不符合咱清贵公子的形像啊! 就说这身上不能少了玉啊坠啊的吧? 嬴世子却仍道,“好,彩点是有了,不过这个游戏还是缺了点什么?嬴了的人可以得到所有的彩头,可垫底输了的人呢?来个惩罚如何?” 二皇子摸了摸下巴,还没吱声,虽然这个提议未尝不可,不过嬴世子这个人惯会出娇娥子,别说出什么众人不能忍的惩罚来才是。 包彤云想了想笑道,“这却不成,我和姒表姐两个的箭术都不好,自然不用比就是垫底的。” 在场的三位贵女,包彤云和姒小姐都是温婉型的,一看就知道没练过,就算玩过射箭也是当娱乐的,姚世女将来要继承爵位,那是当继承人培养的,自然文武兼修,但程度如何就不好说了,平时在京城宴会中,也没啥显露的机会。 “那便不算两位小姐……垫底的人给大家亲手烹制猎物如何?” 其他人一听这个惩罚倒也不算什么,便点头一致同意。 接下来大家便要选定目标,让向导带路。 包彤云和姒小姐两位娇小姐,自然是不敢去打那些大个的猎物,那些小巧的野兔野鸡什么的,倒是符合,于是二人随着向导去了山的东边平缓的山坡。 二皇子殿下让向导带路去找狐狸,獾等中等猎物。 那些猛兽什么的,就算他想选,手下人也会劝谏。 “公子想要什么猎物?” 姜唐人在向导群里,不动声色地把这几位贵人都打量了一番。 几人之间的关系,也察觉了些。 嘿,这嬴世子长得虽然不错,可为人太过阴沉,着实不讨喜,看来,那抱来的传闻,还多半是真的…… 而包子女和魏渣么,看上去两个都不大高兴,先前听着嬴世子的话里有话,难不成昨儿发生了什么? 还别说,昨儿姜唐还是偷摸着进了庄院,扒在郦星河窗子前头看了几眼,本来还担心,郦星河不一定今儿能出来呢。 现下看着倒是神清气爽,微笑起来当真是养眼啊…… “蛇,蝙蝠,蜥……这些就好!” 姚世女本来还在那儿竖起耳朵听郦探花要去打什么呢,这样她就能打着要找同样的猎物的旗号,跟郦探花走同一条道了,谁知道对方张口就来了这几样要命的! 就算姚世女是按继承人培养的,可她打猎也射的是自家猎场侍卫们早就事先放好的肥羊或是胖鹿,哪儿跟那些可怕的东西打过交道? “呵呵,郦探花真会说笑……那些东西,有什么好打的?” 又不能吃! 郦星河微笑道,“蛇肉滋味无穷,姚世女没试过吗?” 当年他拿着小弓箭,跟在姜小唐身后,用来练手和练胆的,也就是这几样了。 自打壮着胆子跟着姜家父女尝过一回蛇肉之后,郦星河就不怕蛇了。 “那,那蝙蝠也能吃?” 安世杰听了也有点心里发毛。 “蝙蝠虽不能吃,不过它个头小,飞行极块,最是考验箭法,若是能射中,才算是好箭术!” 郦星河侃侃而谈,好吧,这是当年,姜小唐带着他到附近一个小山洞里祸害一窝蝙蝠的时候说的,郦星河直到临走的那几天才成功的射中过一两只。 想到往昔时光,郦星河嘴角微微上扬。 安世杰瞧得一抽,新科探花箭射蝙蝠?这画风怎么想都有些怪异啊…… 算了他本来还想跟郦星河搭个伴,这样姚世女多半也会跟来,如果郦星河真是如此想的话……咦,那不是正好? 姚世女有些不甘地让向导带她去找狍子……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探花郎! 姜唐瞧着姚世女那害怕又犹豫的神情,在心里替她补上这么一句。 小河河没忘记从前的事啊…… “好啊,公子请随我来!” 姜唐也不多话,丢下这句转身头前带路。 第71章 神箭射手 山间幽静,只闻鸟语花香。 南箕身上背着个大口袋,手里还牵着那匹栗色马儿,足足落下能有十丈远的距离。 远远地瞧着前头谈笑正欢的两人,那张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老爷呀,这会你可是算错了。 公子这回来,不但没跟贵女们相处融洽,反而被个村姑给迷上了! 人家那些公子贵女们打猎,可都是是像模像样地骑马往象样的地方去了,可咱呢! 不但连马都不骑了,还偏往背阴处钻这是图个啥? 难不成真的要去找个山洞打蝙蝠? 话说,别看他是个伺候人的小厮,可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那哧人的玩意好吗? 老天爷啊!那对面山腰处,当真有个黑黝黯的山洞! 眼瞅着公子的脚步并点未停,南箕也顾不上牵手里的马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公子,公子,这山洞里可不能去啊!谁知道里头有些啥呢?” 说着南箕就忍不住不满地瞅了这村姑一眼。 “你这姑娘好不晓事,怎么真的把我家公子往这危险之地带?” 虽然知道这村姑叉得一手好鱼,可不表示这姑娘有其它的本事啊!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不管公子说什么,都要请那包家的管家再派上两个庄丁跟着的! 这下可好,万一那洞里冒出来什么毒蛇猛兽的,那可怎么办? 他身为仆人是该冲上前啊,可他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也不顶用啊! 姜唐看着那小厮多不过十五六岁,瞪着眼气鼓鼓的小模样,觉得还挺逗的,忍不住地就要调戏一把。 “你叫南箕是吧?莫怕,你家公子的人身安危,都包在本姑娘身上就是。” 南箕翻了个大白眼,哼了一声,“姑娘好大的口气呀?你随便一说,我们要是信了,真碰上危险,姑娘又……”本来想说撒手一跑来着,不过看到对面公子在看着自己就给改了口,“对付不了,那咱们可不是叫天天不应么?” “多话!还不闭嘴!” 郦星河这一路上跟姜唐多说了几句话,虽只是谈论天气和风干人情,京中轶事,可自觉相谈甚欢,哪里能想到给南箕派了牵马的活儿叮嘱他远远地跟着,这厮也能来抢话! “没事,南箕小哥也是职责所在,他是担心公子嘛……” 姜唐笑眯眯地替南箕说了一句,南箕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为,小脸一红,呐呐道,“姑娘,我不是怀疑……就是……” 虽然这位向导姑娘通情达理的,可这深山老林的,谁不害怕啊! 姜唐冲着他眨了下右眼,“南箕小哥你瞧!” 话单未落,已是抽了一地箭在手,拧腰回身,已将身侧的弓箭取下,搭箭离弦,整个动作快似闪电,半点预兆都无,箭似流星破空而去,却听一声哀鸣,先前翱翔在碧霄之上的一只飞禽应声而落,直直砸了下来,就落在离南箕不到二百步远的草丛里。 南箕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张大嘴好半天合不上。 妈呀,这是神箭啊! 方才他牵马走道儿的时候,可是无意间望了望天,天上老有那么几只在飞,他见识浅,也不知道是鹰啊还是啥别的,还想着,只听说过那些北狄的箭法厉害得紧,能将飞行中的大雁射下来……这回来的贵人虽不少,也有武将家的公子,可还真没听说,有那个能那般能耐的…… 这转眼,向导姑娘就给他来了个亲身示范! 有这般的神箭术,还做什么村姑,直接去考武举都有了! 姜唐瞧着南箕呆傻的模样直乐,郦星河却是不动声色地瞥了南箕一眼。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捡回来!” “哦?哦哦……” 南箕傻愣愣地就跑过去捡了那只死鸟,这一捡不要紧,更懵了。 天爷爷呀! 这一箭,射的是俩眼睛,左边进,右边出! 他是听那话本里头说过那神箭手的故事,什么打猎的时候为了不损半点皮毛,都是射眼睛的,都只当是传说了,可这位姑娘,她射的可是飞在天上的啊! 而且他这么一提,居然还挺沉手,少说也有四斤多重,头羽白毛通身铁灰,胸部褐红色,缀有褐斑,那喙爪,就跟铁钩似的凶残。若不是看着已死透了,而且他提着的是羽箭,借他一个胆儿也不敢去招这凶禽……这莫不就是小时候,大人给讲过的,天上飞的那种会叼走小娃吃掉的恶鹰? 这般一想,便对这位村姑更是佩服……有本事的人总是令人佩服的。 “咦?” 姜唐从南箕手里接过了那只死鹰,眉头微蹙。 郦星河见她仿佛陷入了深思状,问道,“怎么了?是这鹰有什么问题?” 他这两年虽没放下过练武,可打猎却很少,更不用说这种超高难度的猎鹰了。偶然也在集市上见过本地山鹰,似这般块头大样子又凶的倒少。 姜唐掂了掂份量,略奇怪,“本地山鹰倒比这个小些,而且头上也没有那一撮白毛。” 便想着等回了家里,把这个发现说给老爹听。 “这般说,这定是本地山鹰里的鹰王!姑娘倒真是厉害,真称的上神箭手啊!有了这只,还发愁什么赌约,咱家公子妥妥的第一。” 南箕说得眉飞色舞,他的小算盘打得精,神箭手姑娘如此神技,那还不是想弄什么猎物就弄什么猎物,就算啥都没有,有了这只大老鹰就完胜所有人了。那一百两的银票,就丢不了……要知道公子素来节俭,这一百两估计还是攒了好几年的零用呢。 郦星河眸光微斜,横了南箕一眼,“莫说胡话,南箕你胆子小,就不要进山洞了,在这儿看着马和猎物,我跟姜姑娘进去。” 早知道就不带南箕来,话多也是病啊! 望着公子和神箭手姑娘并肩进山洞的背影,南箕心里直想伸出一只手来挽留。 等等小的,小的胆子并不怎么小啊! 有了神箭手姑娘在,还怕什么洞里有蛇鼠蝙蝠? 洞口瞧着不过能容得下两三人并肩,然而走进去几十步就能发现这个山洞很是空旷,眼见之处足足有半亩空地,也不知是从何年何月起形成的。 昏暗里只有郦星河和姜唐二人。 郦星河的眼神亮闪闪的,姜唐指着山壁上某一处道,“那里便有个窝,公子准备好了吗?” 郦星河点点头,声音略为激动地应了一声。 话音未落,姜唐已是拾起一枚石块,运力朝那处砸去。 仿若捅了马蜂窝似的,登时惊起一片吱呀乱叫,昏暗里黑影四起,在洞中暴燥地飞来掠去,甚至还有来攻击姜唐和郦星河的。 第72章 猎得金龟 却见数声破空之音,箭影似连珠流星,便有数只黑影扑落在地。 正是那些个来攻击二人的蝙蝠。 这个连珠箭,正是当初姜唐给郦星河教的,不过那个时候小河河才不过有了准头,还不能连发,却没想到这些年,不仅没把箭法给忘记了,反而精进了不少,这个反应速度和准度,已经能比得过姜唐了。 当初那个软萌小童,已经长成了文武双全的惊艳少年啦! 真是令姜唐老怀甚慰啊! 那些蝙蝠似乎也知道进来的这两个人不是好惹的,扑街了几十只之后,便都扑棱棱地飞出了山洞,一时间洞中寂静无声。 姜唐拍了两下手掌,赞道,“公子箭法可算得上是行家了。” 就今天来的那几个,别管男的女的,没一个能跟郦星河比的,就算是他们身边的那几个护卫都够呛……大约只有二皇子身边的几名侍卫许能超得过吧? 郦星河收起弓箭,侧过头来,在昏暗里,那眼神亮得不可思议。 “姐姐,这几年,你们过得好么?” 他如今已长大成人,哪里还好意思如当初那般卖萌似的一口一个姐姐,是以这一声叫出来,脸上便有些微发热,幸好洞里光线熹微,也看不大出来。 “嗯,挺好的。” 如果郦星河不挑明了的话,姜唐自己是绝对不会提起的。 “看样子,你这几年也过得不错,还没恭喜你,中了探花呢!” 姜唐望着郦星河微微而笑,想想当年多悬,如果不是那四个恶徒是挟持着小河河走的是深山小道路过姜家小屋,那如今京城里那位惊才绝艳的公子可就没有了呢! “不过是探花而已,让姐姐见笑了……” 被姜唐一夸,郦星河觉得脸上更热了几分,“姜叔和姐姐这些年一直住在这儿么?” “嗯,当初我爹听说了郦大人来寻你,把你送走之后,想着我们一家都是寻常小老百姓,怕惹来什么麻烦,就带着我回了老家。这一住就是十来年。” 小河河似乎还挺念着旧情的,姜唐心里的戒备便去了些,多说了几句,算是解释当初为何悄悄地把人送走,又迅速的搬了家。 “那,我想明日去姐姐家里拜见姜叔……” 郦星河本来就让南箕去打听姜家了,只是没拿定主意,是就趁着在包家庄院的时候去,还是等回了京城之后,再悄悄的来。 毕竟,他现在住的是包家的院子,一道来的又有不少人,谁知道会不会让他们也关注起了姜家父女。 他是想报恩的,可不想反而添乱。 “好啊,那我和爹就在家里等你这个新晋的探花郎上门,好蓬壁生辉。” 姜唐在昏暗里笑得眉眼弯弯。 初见时的那个清冷昳丽的探花郎,虽令人惊艳,却无半分亲近的意愿,然而不过短短两日的接触,她就感觉当初的小河河,又回来了! 日渐西斜,姜四娘坐在院子里,手里缝补着小儿子的破褂子。 这几日,虽然总有好事,大儿子考上了秀才,继女跟着主人回庄子,带回来了不少吃的用的。而男人包老二又因为做事勤谨,得了小姐的夸赞,令庄头赏了二十两银子……昨儿庄子上宴客,她去厨房帮忙,还得了双倍的工钱…… 可她这心里,怎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呢? “堂姑?堂姑?” 姜唐走进院子里好一会了,就见姜四娘手里拿着针钱,半天也不动一下,两只眼睛瞪着地上某处,压根没瞧见姜唐,明显是在发呆。 “啊?囡囡来了?” 姜四娘回过神来,见是堂侄女,就招呼她坐下,“今儿不是去山上打猎了么?怎么样?没受难为吧?” “都挺好的……” 姜唐看了看院里无人,知道这个时间,堂姑父还在干活,堂哥去县城的学堂念书,包金娃这小子还没开蒙,每日里都能无拘无束地瞎跑疯玩,不到吃晚饭是不肯回来的。 “姑姑,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 那魏南要娶包二娘,姜唐初听郦星河说起,还是不信的。 郦星河却说,“我让南箕去打听过了,那个包二娘还跟你们家有点亲戚,这事你和姜叔叔也该心中有数……实话说,魏公子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但……似乎,有些城府,只怕这姻亲……” 这婚姻本来或是门当户对,或是情投意合。 而包二娘一个丫环,跟已经攀至皇子伴读的魏南的确不相配。 何况魏南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能瞧得出来,他原来可是打着亲上加亲的算盘的。 虽然眼下此人是同意了娶包二娘,可怨恨深藏,只怕是祸非福,亲家不成反而结了怨。 姜唐在上辈子虽然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可在医院养伤那会儿,穷极无聊还是用手机看过不少网文的,似这种小算计在那些宅斗文里都成了套路了……一点也不稀奇。 魏南想娶包彤云,这很平常,可居然被包二娘算计成了,这就太奇怪! 再联想到这几年她侧面听来的表少爷跟世女之间的那些事儿,姜唐忽然有了个不大妙的推测。 包彤云几次三番地捉弄魏南,肯定是认出了这就是前世的人渣。 可魏南却未必知道包彤云就是包淑云,再联想到十年前包彤云来到庄子上,一眼就相中了平平无奇的包二娘给她当丫环…… 再两年后,包二娘屡得世女青眼,从小丫环升到二等,动不动就能得赏赐……有一回过年回到包家,还给姜四娘出了个卖酱菜的主意,各种酱菜的做法,也是包二娘教给继母的! 姜唐隐约记起,在现代,包家似乎就开了个卖酱菜的小铺子来着! 这么说……也许,包彤云打的主意是,祸水东引,移花接木,让魏南以为包二娘是包淑云的转世! 姜唐想到这里,就觉得包彤云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如果真是上辈子受了虐,这辈子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想虐回来,多容易的事儿,非要搞成这般曲曲折折,还把无辜的人也拉进他们两个的破事当中,真是有毛病啊! 上辈子姜唐那是身为公职人员,责职所限,不得不掺和进去,这辈子没了身份的限制,她是半点也不想跟这两个人扯上关系,当然了,魏南这个人渣,还是应该寻机报复一下的。 既然想到这层,身为亲戚,姜唐就觉得有义务过来提醒一下堂姑。 “啊?表,表少爷?这,这怎么可能?” 姜四娘曾经带着儿子独自在村里过了好几年,按说心性和胆量都算是大的,可听到继女包二娘居然跟表少爷有可能结亲,还是惊得站起,针线衣裳掉了一地。 姜四娘握着手,在地上来回打转,“这,这不是真的吧?囡囡你打哪儿听来的?那可是表少爷啊!皇子身边的……她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傻了去!” “堂姑……这事十有*是真的,说不准过一两天,包二姐就回来说了。” 姜唐轻拍了下姜四娘的肩头,让她镇定点心神,“这事吧,那表少爷可不是个简单的,你和姑父可要慎重……” “不过,也许包二姐就死心塌地的……那姑姑你就尽量别掺和这桩婚事……” 就算是女尊朝,也还是有女子会做那靠着婚姻,一朝飞上枝头的美梦,就像在现代软饭凤凰男也是常见一样。 很明显,这婚事是火坑。 姜四娘一个当后娘的,肯定拦不住继女奔向看似美好的前程,实在没法子,也只能尽量不掺和,免得将来,真成火坑了,反过来落埋怨。 姜唐把话说到,便告辞了出来。 一路提着气飞奔回家,进了姜家小院就把肩头的搭裢往地上一放。 “爹,爹,你猜猜我今天猎了什么稀奇物?” 姜丰年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含笑看了她一眼。 “金龟?” 第73章 养老送终 姜唐窘了下,跺脚拖长了声儿,“爹~” 人家才是十七岁青葱少女的好吧?怎么就想到金龟去了! 姜丰年慢悠悠地把菜盘放在桌上摆好,不慌不忙地道,“嗯,不是金龟,那是什么?” 别以为他年纪大了,眼神就不好使,这丫头一进门那春风满面的模样,再是骗不了她爹的! 姜唐把自己的搭裢往院子空地上一倒,那只倒霉摧的被姜唐显摆箭法通神给射下来的老鹰就掉了出来。 “爹,你瞧,这回可是逮住个大家伙。” 她带着小河河去猎蛇,倒真的弄到了条大蟒,放在马背上驮回去,那几个公子贵女瞧着脸都绿了嘿嘿嘿…… 这只老鹰么,她自然就带回来了。 姜丰年摆好晚饭,擦了擦手,这才抽空瞄了地上的猎物一眼。 忽然面色一凝。 “这是在哪儿打到的?” 姜唐拎着死鹰的颈子,给老爹全方位展示着,“看看,这铁钩一样的爪子,这犀利的尖嘴,这不是一般的山鹰,这是鹰中之王啊!” 姜唐眼前一花,姜丰年已是到了近前,将那只死鹰接了过去,蹙眉细细察看。 姜唐眨了眨眼,不明其意,“爹?这是怎么啦?” 一只死鹰有什么可看的? 姜丰年却是头也不抬,“这是狄人常养的猎鹰品种!专门用来侦察敌情,传递消息。” “啊?” 姜唐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咱们这儿离着边城可有好几百里呢!” 难怪她就觉得这只山鹰与众不同呢,原来居然是外来种! “难道是从北边飞过来的?” “不,这是驯养过的,如果是寻常的猎鹰,毛色没有这般鲜亮……” 姜丰年在边城呆了好几年,就是正面战场,那也是上过的,自然对狄*队的情形心中有数。 这种狄国人特有的驯鹰术,和狄国马一样是他们的绝招,狄国人看得死紧,从不卖马给华炎朝,即使卖也是被骟过的马或是劣马,而驯鹰术在狄国更是只有少数驯鹰世家才懂,狄国人称为神鹰师,神鹰师都是父子世代相传,整个狄国也不过就只有十来户人家。 姜唐一惊,“难道是狄国奸细来了平山县?” 姜丰年把手里的猎鹰放下,“先吃饭再说。” 父女俩都有点心事,再加上平时吃饭的速度就快,不一会儿桌上的饭菜便被风卷残云了。 “呀,不对,狄国奸细若是混进了平山县,没道理还要带这么个猎鹰啊,这不招人眼吗?” 虽然平山县大部分的人肯定都不认得这猎鹰,可也保不准有从北边过来的,这两方可是敌对,奸细们深入华炎国腹地,被认出来,那还有活路? 姜唐收拾饭碗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手上一抖,差点把碗给打了。 姜丰年其实也想到了这一条,他望着姜唐点点头。 “的确有些蹊跷,明日我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传言。” “爹,我跟你一起去……哎呀!” 姜丰年还以为她划破了手,谁知姜唐却道,“明天小河河说要来咱们家看望爹咧!” 姜丰年看着姜唐,姜唐略有点心虚,“那,要不,我让他过两天再来?” “不用,明天我起早些,下山去看看,午时之前回来,囡囡在家里接待他便是。” 父女二人饭后无事,便闲话了一会儿,姜唐想起白日里听郦星河提过的一些京中传闻,便道,“爹,郦星河说,朝里有御史参了嬴将军一本,说她拥兵自重,藐视朝廷……” 姜丰年点了点头,“嗯,这些年,倒总有这样的人。” 嬴将军统领着边城十几个县的地盘,算是半割据,只在名义上还奉朝廷为主,而朝廷这边,自然也找了名目将从前给边城的补给全都扣掉,所以边城现下,几乎算是自给自足。 说起来,这种武装割据的要想能存活得长久,还真是不能依造外来补给,就似从前姜小唐在现代学的本国历史,梦想着靠友邦的,全都梦想破灭现实打脸,最后还是靠着自力更生开创了新朝…… 嗯,想远了……不过,若是姜唐是那嬴将军,干脆就等实力再壮大一些,自力为王,北驱狄虏,南灭那无能的皇室…… “今年却是有人上奏折出了个釜底抽薪的主意,说要严禁商贩去翼城贸易往来,以此来约束边军的骄横不臣之心。” “既蠢且毒!” 姜丰年手里正削着一段手掌长的柏木,大约是要雕刻成个神像,这一激动,这柏木就从中断成了两截。 “没错!还有更蠢的呢,说什么,借力打力,借狄国的兵力来教训一下边城,如今朝中正吵成一团呢。” 姜丰年正从一边的柏木堆里再换个新的,听了这话,眼内便似结了寒冰,却没再说什么。 姜唐心想老爹这是气极了呀。 “爹,你说我也十七岁了,学了这么久的武功,总不能老是窝在村里打野鸡野兔吧?” 姜丰年本来正心中愤然,听了姜唐这话就默然了一会儿。 “囡囡这是想成亲了?” 那个刘媒婆好似年纪大了,不干这行了…… 姜唐窘然,抓着姜老爹的胳膊摇啊摇,“爹你想到哪去了,我是那整天没事做就想着成亲的人吗?” 姜丰年瞄了她一眼,不说话。 “我是说,要不我回边城去参军吧?以我的本事,说不定也能混个小将军当当呢。” 听说人家边城现在任命武官都是靠本事和军功的,那些个混资历,靠后台的,早就被清出了队伍。 要不怎么朝廷这些年对边城是越发的恐惧了呢! 姜丰年又瞄了闺女一眼,摇头。 “不成!” “为啥呀?爹不是挺敬重嬴……家军的吗?” 被一口否决的姜唐不由大为纳罕。 她一直觉得,姜丰年心里暗恋的,不是什么将军身边的女侍卫,其实是将军本人来着,那她去参加嬴家军,应该正合老爹的意啊。 她还说不定能近距离地围观一下这位军神呢! “我就你一个闺女,当然要留在身边,好给我养老送终。” 姜丰年这话顿时把姜唐雷得不轻。 姜唐嘴角一抽,斜眼瞅着老爹。 算算老爹今年应该最多四十出头,身板结实健壮,大胡子十几年如一日地遮住了小半张脸,额头和眼角上也没皱纹啥的,倒是那道疤痕,似乎淡了点,但也不明显……反正在姜唐的眼里,十年前啥样,现在还啥样……前两天才打到头野猪,独自个就扛了回来的人,说什么养老送终……也太深谋远虑了吧! 姜唐说要去边城参军,其实这意愿也并没有那么强烈,未必没有试探下老爹的意思。 毕竟,老爹总这么一个人单着,她挺替老爹犯愁的,当初青山老道说姜老爹姻缘晚成,她还当过个几年呢,谁晓得这都十来年过去了,要晚到什么时候,夕阳红么? 试探不成功的姜唐躺在床上,脑海中浮想连翩,一会儿是白日里小河河那能下饭的美美的脸,一会儿是好多年不见的青山老道,一会儿又想到渣男和包子女……这些人物在她脑海中交替来去,简直要打起架来,一直到深夜里才睡着。 第二日姜唐醒来的时候,天光都大亮了。 早餐做好温在锅里,姜老爹却是不见。 想来就如他说的那般,去镇上打听消息了。 姜唐用过早饭,看见厨房里的案板上,摆出了不少东西,腊肉,蘑菇干,黄花菜之类的。 姜唐便知这是姜老爹为小河河到访做的准备了。 哼,嘴上表示不在意,其实还是挺欢迎的嘛…… 老爹不在,姜唐就自己洗洗切切,一样样的装盘准备好。 没多一会儿,就听到外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公子爷,想必就是这个村了,您先等会儿,我去问问看是哪一家……” 姜唐直接推开厨房的窗子,冲着外头招手,“是这儿!” 正要自告奋勇去问路的南箕,“……” 郦星河眼睛闪亮,冲着姜唐璀璨一笑,“姐姐……” 南箕随着自家公子进了小院,面上不动声色,眼光却在四下乱转。 果然是贫家的小院子啊! 公子怎么会认得这样的一家人,还非说他们是已故夫人的远房亲戚,让自己见了那个村姑,要叫表姑娘。 “表姑娘……” 南箕这个称呼令姜唐汗了一把。 第74章 插翅而来 南箕手上还拎着点心茶叶腊肉米酒四色礼物。 这可是他昨儿专门跑到庄子附近的镇子上买的呢! 公子吩咐说要捡好的买,南箕这小心思还想着不过是住在山沟里的穷亲,要好的他们也不懂啊……然而去了镇子上一看,果然跟京城没法比,就算往最好里买也稀松平常得紧,南箕这才心里平衡了。 姜唐笑嘻嘻地招呼主仆二人坐下。 南箕本来还觉得农户家里,定然是又破又旧没处下脚那种,不过进了姜家小院却有些意外,院子虽小,不过是普通砖石砌成,围墙也不甚高,沿着墙种了些花草瓜豆,倒是郁郁葱葱,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看不到寻常农家院里常有的灰尘鸡粪那些。 南箕手脚勤快地把礼物放下,先打袖里摸出了帕子,就去给公子擦。 他家公子那可是有洁癖的人,平常他的卧室,都不许旁人进去,就是打扫房间,都要等公子去书房的时候,还不能乱碰乱动任何一样东西…… 这姜家院子里的小木椅看着没灰,可能让公子就这么坐吗? “行了,南箕闲着就赶紧去帮表小姐干活去!” 郦星河略嫌弃地赶人,南箕只得探头探脑地往厨房去,姜唐已是端着茶盘出来,却没让南箕接手。 “姐姐,姜叔呢?” 郦星河赶紧站起,接过姜唐送过来的茶杯。 姜家的茶杯是用木制的,大约是一块整料子中间掏了空,口小肚大,正好能握在手中暖洋洋的,茶汤是浅黄色的野菊,上头飘着几种果子,有枸杞枣子和金桔。 南箕也得了一杯,他坐在屋前的石台阶上,捧着杯子尝了一口,很有点意外,这姜家待客的茶汤倒是还算讲究,甜甜香香的挺可口的。 “我爹去镇上有点事,约摸一会儿就回,你今天来得倒挺早……” 她也才不过刚吃完早饭没多久。 南箕低着头,在心里翻了个小白眼。 明明知道公子要来,还要出门,是有天大的事啊! 要是在京里,公子去谁府上,那不是阖府欢迎的? 郦星河坐在小木椅上,对面的石桌边上就坐着姜唐,他手里抱着圆滚滚的杯子,甜中微酸的茶汤还是当年那熟悉的味道,就似这小院,虽然已经换了千里的距离,隔了十年的时光,可一坐到这儿,那就是满满的亲近感。 “夜里有些走困,起的就早,左右也无事,就上山来了。” 郦星河被茶气熏着,眸光更显得乌黑润泽,时而朝对面打个转再收回来。 姜唐今天穿的这身衣裳不似前两日为了渔猎方便的短打衣衫,而是上衣下裙,浅蓝色的棉绸小袄配蜜合色挑线裙子,长发梳成辫子又盘在头顶上,也没什么饰品,只插了支琥珀的簪子,瞧着清爽又活泼,因为方才是在干活,腰间还系了条碎花的围裙,给气质偏英挺的少女添了几分居家的暖意。 郦星河不敢多看,就时不时地垂眸饮茶。 “从包家庄到我们村路可不近……来,尝尝我家自己做的肉干,是山里的野猪肉。” 南箕挺不客气地接过了姜姑娘给的肉干,可不是嘛,他今天可真是累够呛! 偏偏公子一大早就起来,换衣收拾,一用罢早饭就赶紧着上了山,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当真是比去相亲还着紧呢! 害得他这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快要跑断了腿儿! 诶,这肉干味道咸香带甜,还有嚼劲儿,好吃! 闲谈一会儿,姜唐见姜老爹还没回来,便让郦星河主仆二人稍等,她进厨房准备做午饭。 一回头,只觉眼前一亮,原来是郦星河进来了。 “可是要再添点茶?” 小河河一进这小厨房,感觉整个屋子都亮起来了惹~这可真是现场版的蓬壁生辉啊! 郦星河摇摇头,“我来帮忙……” 姜唐扑嗤一笑,“好啊,那你把那几颗蒜剥了吧。” 当初还是小豆丁的时候,姜唐和郦星河两个小家伙,给姜老爹打下手,剥蒜拔葱这些活没少干,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做小活计的画面,现下回想起来,还是挺友爱的。 郦星河如闻纶音,喜滋滋地抱着蒜盆就坐在灶边干活了。 姜唐忍笑,“今天咱们这顿饭一定美味之极。” 郦星河抬眼看着她,眉眼弯弯的,“嗯。” 虽然小姐姐老是自吹自擂,说她的厨艺棒棒哒,可是直到郦星河被送走,也就只尝过某人烤过的鱼和鸡而已。 “关键一味调味料好啊……探花蒜!” 郦星河这才反应过来,姜唐是在逗趣,便也正色道,“可惜略差一着,若是状元蒜怕更美味。” 姜唐手上切着腊肉丝,摇摇头,“那怕是不好,要喧宾夺主的……” 郦星河嘴角噙着愉悦的笑意,“嗯,那我可要再勤快些……” 小小的厨房内,时不时传出少年少女的笑语,被主子赶去看院门的南箕时不时往嘴里扔一枚肉干,望着天嚼两下。 山下的瓦窑镇今日正逢大集。 十里八乡的摊位比之十年前那是有增无减。 姜丰年打从大茶店里出来,准备打道回府。 他一大早的就到了这镇上最红火的大茶店,这家店里的大碗茶便宜量大,赶脚的,摆摊的,过路的都爱到这店里来喝上一碗,配上两个芝麻烧饼,那就是一顿饱饭。 也有早起没活计做的牙人老汉老太,买一壶茶就坐在个角落里,看着这来来往往的客人,听着那天南地北的闲话,偶而唠着还能遇到个老客……半天的日月就消磨过去了。 姜丰年回到青崖村十来年,这镇上也常来常往,可谓三教九流的人头都有几分熟悉。 光在这茶店里就碰着了几个,互相寒喧唠嗑,不动声色地打探几句,似乎在本地,没人发现过什么异动…… 等出了店门口,看来往行人热闹,摊位摆成龙门阵,虽比起十年前来略有点逊色,可也算得上是安乐祥和了。 姜丰年就觉得可能是自己草木皆兵,想多了。 随意在路过的摊子上买了点新鲜的果子,姜丰年往背上的搭裢里一放,看日头渐高,想到说不准那郦家的小子已经动身,便加快了脚步。 忽然打从北边的方向,一个汉子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镇子,一路上也不辨方向,撞翻了两个菜摊,撞倒了四五个路人…… 那卖菜的,过路的那里肯依,纷纷捋袖子揪住,就要揍人…… 那汉子顿足直嚷,“你们还不,不快放开我,要命了!要命了!快放我去,去给镇长,大人送送信!” 众人都啐道,“哪来的汉子!装信弄鬼?莫说是送信,就是送礼,也得赔了铜钱再说!” 那汉子急得无法,见众人扯着他衣裳,就把衣裳扯脱了,一溜烟往镇长家去了。 “啥铜钱!狄国蛮子来了,命都没了,还铜钱!” 嘴里那一串叨叨的话却是让大家伙给听了个正着。 那汉子身上虽然好些灰土,有点埋汰,可他这身长衫却是九成新的,说起来也值几个钱,自然是够赔的,然而那句话听在大家伙耳中,都有些犯嘀咕。 “怎么扯到狄国蛮子上了?尽瞎咧咧!” “咱这儿可是京城脚脖边儿上,离狄国几千里地呢?狄国人要真打进来了,早该听说才是嘛……” “可不是么,那汉子定是喝多了黄汤,撒酒疯呢,看去镇长家不被打出来!” 瓦窑镇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小镇,属于应天府治下。镇长这位子,在镇上跟土皇帝一般,可认真论起来,连个品都没有,芝麻小官都不如。 此时镇长田守业就看着面前的汉子,皱着眉头,砸着嘴,仿佛害了牙痛病一般。 “齐麻子,行了行了,喝点酒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啊!” “狄国蛮子?说梦话呢吧?有嬴家军守在边关,狄国蛮子怎么可能进得来?还围攻京城?” 他可是才听说了,那朝廷还想让狄国蛮子跟嬴家军两败俱伤呢! 毕竟,狄国蛮子可是跟翼州城交界,那翼州城守得跟铁桶似的,狄国蛮子又不会飞! 定是这属下惫懒,喝多了黄汤,不知道在哪里听了一耳朵流言,就跑来胡呲。 “田大人,是真的,真真的,我说瞎话让我立马被雷劈死我!那狄国蛮子真的是已经把京城给包围了,我昨儿不是去京城办点事吗?哪知道今儿一大早起才出了城没多远,就听见那地动山摇的马蹄子声儿啊……吓得我藏在山坡上,趴了一个时辰都没敢露头!” “十几万,不,少说也得有几十万!全是骑着马的狄国蛮子,那倒霉催的走在官道上没藏好的,就被他们一刀两段……” 幸好他走得早啊,不然若还是走在大路上,没地儿藏没处躲的,现在也怕是成了冤死鬼。 田守业还要再呵斥,那齐麻子却是从地上爬起来,“田大人不信也罢,只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得赶紧,赶紧……” 这可不是他知情不报,是田守业自己不信,他还得赶紧回去带着家人逃命去呢! 狄国蛮子要是占了京城,还能剩下他们这个小镇? 第75章 大难临头 傻坐在姜家小院门口,啃狗粮的南箕,听着里头隐隐传来的笑声,闻到了打从厨房里飘过来的各种香气,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又揉了揉肚子。 他早上起的早,吃的那点子早饭都在上山那条崎岖蜿蜒的破路上给耗光了,就算坐在院子里头,喝了甜茶汤,啃着肉干,他的肚子还觉得有点见底儿,此时更是被香味一勾,简直恨不得伸出一只小手来去捞把肉吃。 哎呀,这是炖的鸡? 南箕打眼瞅着院中各处,没见养的有鸡啊? 南箕正伸长脖子乱看呢,就听见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他赶紧一扭头,恰见一个中年汉子大步流星地朝小院走了过来。 那汉子身板挺壮实,个头比自家公子还高了一点,猎户装扮,面带风霜,胡子唏嘘,一看就是这本村的,南箕赶紧一溜烟地跑到厨房门口报信,“表姑娘,来了一位大叔,不知是不是姜爷回来……呃……” 他后头的话就咽在了喉间,神啊,他瞧见了什么? 那位姜家的表姑娘,用筷子夹着块什么吃食,喂给自家公子! 而自家公子呢,则把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了半截玉色的手臂,却是坐在灶前,手里拿着劈好的柴火,正在往灶下送! 南箕揉了揉瞪大的眼睛,惊道,“公子怎么做起这等活计来,怎么不喊小的?” 他还以为公子不过是想跟这位姓姜的表姑娘说说话,这才进了灶间的,没想到这还真是在干活啊!还坐在灶台前烧火?他们郦府里都是三等烧火婆子干的活呀! 郦星河瞥了南箕一眼,成功地止住了这家伙的大呼小叫,他慢慢地品尝着姜唐让他试的松茸,点头道,“确实跟北边边城的不一样,但也很香甜。” 这是姜唐亲手摘的,怎么会不可口?可何况,还是亲手……喂的…… 郦星河坐在灶边,炉火把脸熏得红红的,完全忘记了某个小厮一进门就叫嚷的内容了。 忽然就觉得屋内一暗。 三人齐齐向门口看去,见一个中年汉子,正站在厨房的门口,他身形强壮,自然就遮挡住了门口大半的光线。 姜唐放下手中的筷子,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爹你回来了?饭刚刚好,洗洗手就可以开动了呢……这就是小河……呃,郦星河,今科的文探花,厉害吧?” 姜唐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就去接她爹身上背的搭裢,嗯,看着鼓鼓的,想来也是在镇上买了不少东西。 “姜叔。” 郦星河也赶紧站了起来行礼,不知为何,还略有点紧张,幸好声音还算稳定,行礼的仪态还算沉着。 虽然已经过了十来年,可姜叔的模样便是没啥大变化,十年前看着就像是三十多,现在依然是三十多。 “嗯,郦小公子已经长这般大了……” 姜丰年上下打量了郦星河几眼,随口答了一句,却又对姜唐说,“囡囡,爹要去村长那儿走一趟,回来再同你们细说……” 说着便冲着郦星河点点头,直接就出院而去。 南箕两眼珠子乱转,“……” 看来这家人当真是跟少爷认识的,难不成真是夫人娘家那头的远亲? 不过,就算是远亲,也没有打了个招呼就忙叨叨的要走的,这啥意思,不欢迎客人啊? 哼,他们公子身为文探花,去了京城哪一家不是被当做上宾,特别是有女儿的人家! 何况公子到了姜家,还特别的平易近人,连洁癖都改了坐在灶间烧火,却换来这般的不重视,他都想要鸣不平了…… 郦星河也是微楞。 记忆里的姜叔,似乎嗓子受过伤,所以不大爱说话,再加上脸上有疤和大胡子显得凶恶。 但其实是待人很好的,每回从山外带了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是双份。 去岭上村的时候,他走不动道,姜叔还会背着他,那会儿他就觉得姜叔跟他爹,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父亲,对于小孩子来说,沉稳如山的姜叔反而更有父爱的感觉。 十来年不见了,姜叔这是跟自己生份了吗? 还是因为自己跟囡囡姐姐两个人在厨房里太过亲近了,所以姜叔看不惯? “姜叔,似乎,有些不高兴?” 郦星河征询地看着姜唐,姜唐其实也挺纳闷的,老爹的脸色的确看上去不大好。这可是很少见的! 而且这一回来,就往村长家跑,难不成……姜唐想起姜丰年昨儿说过今天要去镇上的原因,难不成真的有什么乱子发生? “想是在镇子上遇到了什么事,闹了些不快,这才要去找村长商议呢吧……” 姜唐眼角撇见,郦星河的小厮南箕,那嘴都快撅得能挂油瓶儿了,便给他指了个活,让他去给他家公子打水洗手洗脸,南箕这才欲言又止的去了。 南箕翻着小白眼把姜家的盆子洗了三遍,这才往里头兑热水,心里气呼呼地想,等吃完了饭,他一定要赶紧把公子拉走……这都什么人家,去个镇上惹点事还要带在脸上! 姜丰年进村长家的时候,村长刘三才正坐在炕上,喝着小酒吃着菜。 炕上支了个小饭桌,上头是单独的俩菜,一个盐水长生果,一个腊肉丁炖白菜,还有盅小酒,他如今孙子孙女都有两个,家境在村子里算是最好的,老刘家的大家长,是以伙食也在村里是头一份的,他还招呼姜丰年坐下来喝两口呢。 谁知姜丰年连坐都没坐,直接说了送来的消息,他脸一白,手发抖,当的一声,酒杯就落到了桌上,滚了两滚,却被姜丰年给捏住了。 “这,这是真的?” 刘三才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都一突一突地跳得疼,跟被人拿大石头砸过了似的,又懵又晕。 狄国人围了京城! 这是要塌天啊! 他这一茬老辈人都还记得三十年前,那狄国人打进来,那会儿不过打到了京郊的历山县,离着他们平山县还有一百里呢,那可是什么光景! 到处都是逃难的老百姓,没吃没喝,伤残老病的,饿死病死的,卖身为奴的,趁乱打劫的,死的人数不清……比天灾更可怕! “十有*。” 姜丰年面色凝重,“刘叔,咱得早做准备!” 刘三才正六神无主,“啥,啥准备?” 那可是狄国蛮子兵啊!它怎么就打进了京城脚底下?难道是边关嬴家军败了? 如果真是,那嬴家军都败了,这华炎朝里头,还有哪支军队能抵得过那些凶残的狄国蛮子? 他们小老百姓,能做啥准备?跑?往南跑? 可他们全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人,就有几两银子,也不够花销啊!没了田土房子,去南边能活得下吗? 姜丰年回到自家小院儿,午饭已经全部做好,摆上了堂屋的八仙桌。 “爹……” 姜唐端了水来给他洗手,“镇上可有什么事啊?” 姜丰年洗干净了手,接过布巾来擦干,抬眼瞧见八仙桌上菜色丰盛,色香俱全,来做客的郦星河和姜唐两个小的,都是绮年玉貌,站在一处就似一对璧人。 姜丰年心里微微叹了一声,“先吃饭罢。” 只怕是说了那个消息,这顿饭就吃不好了。 郦星河这还是正儿八经的头一回吃到姜唐做的菜,虽然在郦府里养尊处优,美食见得多了,但面前的每道菜,那可都是他亲眼瞧着做好的,吃着就格外的好滋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姜叔似乎有点心事…… 南箕身为仆人,虽然姜家的八仙桌上还有位置,姜唐和郦星河都表示让他不要拘泥上桌一道用饭,南箕还是坚决地拒绝了,独个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不过他的伙食也不差,大桌上的菜一样都给他拨了点。 南箕吃得肚子溜圆,心说虽然这村子又偏又远,姜老头又古怪,但表姑娘做的饭还是不错的,虽然看着不够精致,可一吃就停不下来……南箕帮着把碗筷收了,就给郦星河打眼色。 “公子,这下山的路也得要差不多一个时辰,咱要是耽搁了,可就要摸黑了啊……不如等公子什么时空了,再来也是一样啊……” 才怪,看回了京城,他不把这些个事都告诉老爷去! 郦星河根本不想动,他跟姜唐还有好多话没顾得上说呢! 正要开口,却听姜丰年道,“莫要下山了,就住在山上吧!” 在场三人都是一惊。 南箕顿时就忍不得了。 “小的多一句嘴,姜爷可莫要说笑了,我家公子在府里的时候,那可是从来没吃过苦受过罪的,衣裳脏了半点都得换,用的床单被子三日一换,每日还要点香熏屋子,虽是姜爷热情待客,可我家公子却怕是习惯不了……” “南箕住口!” 郦星河起先被姜丰年突然的留客给震了一下,因此南箕才得了缝儿说这一长串滔滔不绝,待他反应过来,便喝斥住了自己的小厮。 “姜叔,可是山下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他本就多思敏感,方才姜丰年的各种举动便令他觉出了异样,姜丰年这般说法,更是做实猜测。 “没错,狄国人,围了京城!” 第76章 逃向锦城 午饭才过,包二娘躲在正院的倒座小房内,手里穿针引线,正做着一件男子内衫。 “哟,这还没订亲成亲呢,衣裳都已经做上了?” 声音响脆中带着几分调侃,正是世女身边的大丫鬟喜鹊。 喜鹊隔着窗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包二娘脸上一红,就要把衣裳收起来,转念一想,又坐着没动。 反正她和表少爷的婚事,也算是八字有了一撇,将来她说不定也是官夫人,就该大大方方的,何必遮遮掩掩,跟办错了事似的。 不管旁人怎么看,反正她心安理得,毕竟,她是忠于世女,照世女的吩咐做的! ”喜鹊姐姐不跟在世女身边伺候,怎么上我这里来解闷了?” 喜鹊趴在窗棱上,一手支着下巴,笑得略有些神秘。 ”世女让二皇子殿下召去了,身边就带了个白鹤。” 她可是知道世女的那点心思,也是,若世女能和二皇子殿下联姻,那一辈子的富贵就跑不了了,而且说不准还有更大的造化呢…… 这回到庄子上来春游,其实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给世女和二皇子殿下添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呗! 不过前头两天,却没见二皇子殿下表现的对世女有什么特殊之处。 好像对世女和姒小姐都差不多……也就是今天,似乎才略有些不一般,不然怎么没见叫其他几位贵女? 包二娘和喜鹊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相都是心知肚明。 ”咦,淑燕,你头上的这支簪子是新得的?” 玲珑剔透的玛瑙红玉簪,一看就是好东西。 若是在京城,还有可能是自己买的,可在这庄子上,却到哪里买去? 也没见小姐赏赐啊~ 包二娘下意识的摸了把鬓发,微带羞涩的道,”是表少爷送的。” 那天表少爷面如玄坛,看人的目光像是猛兽一般,她当时心里就阵阵发凉犯苦,觉得美梦无望,谁知道表少爷最后居然答应了这亲事? 今天早上,更是托人递话,送来了这支好看的簪子…… 喜鹊羡慕地看了她一眼,真没想到,淑燕居然还有这般的造化?说起来,世女身边十几个丫鬟,长得最漂亮的有,最聪明伶俐的有,没想到却是最不起眼的反而能飞上枝头。 ”淑燕好福气……” 喜鹊正要接着再说,忽听院外许多脚步橐驼,慌乱的朝院子里走进来,两个丫鬟心里都是一愣,喜鹊赶忙往院门口迎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如果是在京城的保国公府,下人们如此杂乱无序,那是要吃排头的,不过到了乡下,讲究也就没那么多了,可也总要讲个章法呀! 喜鹊原本还以为是庄园里做活的下人不懂规矩随便乱走,哪知道,临出门去却才看见,居然是自家主子带着白鹤,身后还跟了庄头和几个认得的小管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包彤云脚步有点虚浮发软,半边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侍女身上,只觉得头目森森,四肢无力。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运气爆棚,投胎技能满点,不仅是皇室贵女,还是独生子女,千娇万宠,金枝玉叶的长大,与二皇子表哥青梅竹马,表哥人物俊秀,又有女尊朝男子的优点,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男神好老公…… 虽然在五岁那年碰见了前世的冤家,姓魏的人渣,可幸运的是,她和他地位倒了个儿,魏建南变成了仰自家鼻息的穷亲戚!就算是有穿越的金手指,仍然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看着他被捉弄后,内心气的要吐血,可是表面上,仍要装出一副温文尔雅深情不悔的模样,包彤云就觉得,前世大仇又报了几分。 来了庄子上,魏人渣攀高枝的美梦破碎,不得不娶个丫鬟更是令她心情舒畅……她原本还想着日子还长着呢,要像猫捉老鼠那样慢慢的把魏人渣给弄死!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穿越的宠文女主,长相好,家世好,还有个好表哥,这辈子就是万事如意,美美的做个为长辈疼爱,夫君娇宠的小娇娘就好…… 谁知道突然来了个晴天霹雳? 狄*队居然围困京城! 这可该怎么办?难道华炎朝真的要完? 包彤云回想了下,从前在现代看过的那些历史剧,但凡改朝换代,蛮族入侵,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能不能活下来都要看运气。 她心里就打了个寒战,不,不可能,华炎朝已经开国好几百年了,不可能就这么亡了,那狄*队虽然凶悍,但人数远远不及华炎朝,想来也是要劫掠一番就会退去…… 然而并不知道他们会围城多久,又会不会久攻不下,反而在附近的县城劫掠?会不会到庄院上来? 包彤云如今真是后悔莫及,往年也没有到这边来春游,今年怎么就一时冲动过来了呢!哪怕是夏天来避暑也好,能避过这兵灾? 不然此时正在京城保国公府,家丁数百,府卫两三百人,而京城城墙高大坚固,又有精兵驻守,蛮子军就算围困数月也拿不下来,自然会退散…… 方才二皇子表哥叫她和几人过去就是说这件事。 这边的庄园倒有上百号人,可惜有一半是老幼,便是壮丁也都是庄户人,哪里能和蛮子军队对抗,庄园的墙虽然高,可顶多能挡挡山匪流寇……二皇子这回出行,身边倒是带了十来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皇子的地位当然不能跟皇女比。 因此在商量该怎么办的时候,包彤云急中生智,想了个办法。 ”不如就叫庄子里的壮丁,护送咱们赶紧往南方去……就去锦城好了,我父王正在那儿!” 在这个时候,想到还有人可以依靠,包彤云心里略松了口气。 先前她还有点小怨言,总是给她撑腰,特别宠女儿的安平郡王,常年在京城住不了多久就要外出远游,有点儿像是现代的那些老总,不爱在自家公司里呆着,就愿意背着单反,世界各地的去旅行。 虽然这种日子很潇洒,可陪家人的时间就少了呀! 二皇子听到包彤云这么说,眼神复杂的看了她几眼,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已经决定,自然易速不易迟,留给他们收拾东西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二皇子和包彤云几乎把郦星河都给忘了。 还是姚世女和安世杰两个人惦记着郦星河,张罗着要派人去接郦星河。 庄头这才道,”回贵人的话,方才山上来了人传话,说是郦探花要在山上住几天哩!” 庄头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如果贵人们不在庄子里,碰上蛮兵要来,他们肯定是要带着家眷躲出去,然而这下可好,还得抽调出壮丁来,护送贵人去南方,那庄子里剩下的可不都是老弱病残,连跑都不容易…… 魏南一笑,”郦探花躲在深山老林里,倒也是个办法。” 话虽这么说,在场的贵人表情各异。 他们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除了住过自家府里的院子就是收拾的干净雅致的别院了,除了魏南之外,竟是连客栈都没有住过,哪里能想象的出来深山老林是怎么个躲法?那可有多狼狈,多受罪! 而且住在村子里,连个像样的宅院都没有,万一蛮子兵连小山村都不放过,可不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过既然知道了郦探花的去处,大家行程紧急不带他一道也就情有可原了。 姚世女紧皱着眉头想说话,却是被自己的贴身侍女轻扯衣角,这才终于没说出来。 各人手忙脚乱回去收拾不提…… 包彤云回到正院,看到院子里自己的几个侍女,就无奈地摆了摆手,白鹤也正是六神无主忧心惊惧的时候,结结巴巴把情形一说,众人都吓得魂飞天外,一听说要收拾东西,个个脚不沾地的就动乎起来,生怕动作慢了遭主子嫌弃……京城是进不得了,总不能在这庄子上等死…… 庄头硬着头皮把全庄的各户每家都抽了一个壮劳力出来,也不敢直说蛮子兵大举进攻,毕竟这消息官府还没有发出文告,只说是听说有山匪在京郊横行,要护送贵人们南下,每家出一个人。 包家庄院后街的小院内,姜四娘忧心忡忡的替包老二打着包裹。 ”他爹,庄头说叫你们去几天,可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包老二眉头紧皱,闷声道,”这却没说。” 这回的事就透着蹊跷,贵人们怎么好端端的要去南方? 而且还要叫这么多壮丁去护送? 世女身边可是有十几个护卫呢!这都不够? 那流寇就这般厉害? ”那二娘的婚事?” ”看看再说吧!” 包老二对于二闺女攀上了贵亲这事,也是惊大于喜。 他是过来人了,这几天也不是没瞧见过表少爷,看着就不像是会对他闺女瞧得上的,将来怎么样,真是不好说,难怪姜四娘委婉的表示不参和呢! ”姑姑,姑父……” 两口子正无奈的对视,却听门外响起姜唐的唤声。 ”我来接姑姑和小表弟上山住两天。” 第77章 混乱纷纷 包老二姜四娘都是一愣。 ”这好端端的,怎么要上山去住?” 姜唐走到近前,压低声音,把姜老爹在镇上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夫妻二人都是大惊失色。 ”蛮子兵打到了京城,难怪那些贵人要往南跑,可庄头竟是一点儿口风都没漏!” 包老二恍然大悟,想到如果每家都出一个壮丁,护送着这些主子往南跑,万一蛮子兵往这边来,那留在庄子上的各家各户,若是壮年不足,家里的老弱岂不是要坐着等死? 然而,奴仆的性命本就是主子的,就算是主家没有告诉庄子上的这些人蛮子兵来袭的消息,他们又能怎么办? 包老二苦笑了一下,看向姜四娘。 ”那你赶紧收拾一下,带着金娃上山去!” 他略一盘算就明白,假如蛮子兵真的打过来,地势平缓又富庶的包家庄院肯定跑不了,但青崖村山路崎岖,村子里总共也没多少户人家,又都是贫穷的山民,费劲巴力的打上去还没啥油水,所以住在山上可比包家庄院要平安多了。 姜四娘正六神无主,听了这话哦了一声,转身就去收拾东西,才走了两步,慌张道,”还有黑娃,黑娃还在镇上呢!” 姜玄郎自打考上秀才,就去了镇上的学堂,蛮子兵要打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镇上! 姜四娘一拍大腿,着急忙慌的拉住姜唐的手,”囡囡,你先带着金娃回山上,我去镇上寻黑娃去!” 姜四娘说着就去里屋,把正午睡的金娃推醒,塞到姜唐的手上…… 包老二跟在一边已是收拾出来个包裹,胡乱地系在金娃背上。 包金娃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被吵了好觉正要使小性子,忽然瞧见姜唐,又裂开嘴笑了。 ”囡囡姐来了,咱们就去捉鱼!” 这傻小子,都啥时候了,还想着玩儿呢! 包老二摸了摸小儿子的头,看向姜唐,”囡囡,就劳烦你了……” 这时候他就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一门亲戚,能让老婆儿子去躲一躲,庄子里其他人家就…… 姜唐知道包老二他们要被抽去,护送贵人们南下,便点点头道,”姑父尽管放心……一路上也要注意安全才是……” 姜四娘却是半刻也等不得,急匆匆的就要往镇上去,姜唐伸手拦下,”不如还是我去吧!我的脚程快,姑姑赶紧带着金娃上山就是。” 蛮子兵都是骑兵,速度来去如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姜四娘虽然还算是壮年,但肯定没有姜唐跑得快。 姜四娘眼泪汪汪地摆手,”这怎么行?咋能让你去冒险?”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这要是让囡囡去了,她咋有脸去见堂弟? “哪里算得上冒险?我快去快回就是了,说不准比姑姑更快一步到山上呢!” 姜唐也不多说,直接抬脚就往外走,没几息的工夫声音就在了院外。 “姑姑可是得赶紧,晚了,说不准村里就要封路了……” 她临出来的时候,可是听到村庙里那棵大银杏树下的大钟被敲得山响,各家各户怕是都要聚集到一处商议,青崖村里的人家不多,连百户都不到,自然不可能似有些民风彪悍的地方那样自己组织乡间的护卫队,但各家出个壮劳力,把进村的路跟外界阻断起来,还是可以的。 姜唐出了包家小院,往庄院的大路上走,经过包家庄院的时候往大门口望了一眼,只见门前马车停了好几十辆,护卫和侍女们都拎着包裹往车上放,有不知道东西该放哪儿的,有一着急撞在一处的,真是兵慌马乱闹腾不已…… 姜唐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华炎朝的贵族阶层啊! 跟她上一世历史书里学过的那个有名的软弱小朝廷有的一比。 对于蛮族入侵,从来想的不是奋起抵抗,就想息事宁人,得过且过,往坚城高墙后一缩,觉得蛮子兵打不进来,迟早要退去,哪管城外百姓的死活! 也幸好有个不怎么愚忠的嬴大将军,并不吃朝廷卸磨杀驴那套,宁愿割据着也始终经营着边城,将蛮族挡在国门之外,只是这回,并没听说过嬴大将军打败仗,这些蛮子兵是从哪里来的? 姜唐脚步未停,飞快地路过,到了那大路上没什么人的地段,便放开手段,运步如飞。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她只花了一半的工夫。 路上偶然也能见到一家子提着包袱行色匆匆,显然是要逃难去的。 但大约这个消息根本就没在镇上流传开来,是以知道的并不多,并没似包家庄院那般的动静。 姜唐刚进镇的时候,正好碰上一家子出镇往南走,一个麻子脸男人赶着大车,老人和孩子抱着包裹坐在车上,女人和半大小子跟在车两边,面色都是惶惶…… “这齐麻子疯了,这一家人也跟着疯!” “可不是么,晌午那会儿,齐麻子还乱嚷嚷着什么大祸临头,大家快逃呢!” “可不笑死人!还说什么狄国蛮子围了京城!那狄国蛮子会飞?不声不响地就打进来了?” “就是,没见田镇长骂齐麻子妖言惑众,打了他十个板子赶出了门么!真要是有事,那田镇长家大业大,还能不早做准备?” “没错!再往西那头还有保国公家的庄子呢,听说这几日,好些个京城贵人都去了庄子上赏花打猎,还有二皇子殿下呢,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那贵人们肯定头一个就知道了……还能不赶紧往南边跑啊?” 那瞧见这一家疯狂举动的路人们,还望着大车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姜唐心下无语。 现下就是她上前去告诉这些人,那个蛮子兵入侵的消息是真的,只怕也会同样被众人认成是疯子吧? 而他们当做定心丸的皇子贵女们,现下也正手忙脚乱地往这边赶呢! 算算时间,他们坐的是马车,速度应该也不慢,估计再有一刻钟就能到镇上。 看这些人见了贵人们急着往南去的车驾,会不会豁然醒悟,后悔没有跟着齐麻子一家行事。 要知道,就算是逃难,那也不是容易的。 就算是在现代的长假旅游,单纯的是去玩儿,都能在景点给弄得人山人海交通困难,而逃难的老百姓却是后头有杀人的蛮兵在追着,到了那极度无序混乱的关头,怕是蛮兵还没来,自己就先折损了好些了…… 要不怎么说,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呢! 唉,要真是嬴大将军能夺了这华家的皇位就好了,姜唐是宁愿要一个铁血皇帝,也不想做那被绵羊统率的弱小臣民。 姜唐心中感慨,脚下却是半点未停,不歇气地找到了镇上的学堂。 姜玄郎所在的这家学堂,是镇上的一位老举人开的,这位老举人要求挺高,收的都是他认为有天份的学生。姜玄郎若非考中了秀才,老举人是再瞧不上的。 姜玄郎坐在窗边,正低头写字,忽然有人在窗外低声喊他的名字,姜玄郎微微一愣,抬头瞧过去,这才看见是姜唐。 姜玄郎扫了眼学堂内其他的同窗,大家都在埋头习字,似乎并没谁注意到这边。 他赶紧冲着姜唐点了下头,悄悄地出去。 “囡囡,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姜玄郎如今已长成青年,肤色也没从前那般黑,因为读书多年,倒也有了几分文华之气,看着是个俊小伙儿了。 “嗯,我来接你回青崖村,快去跟你家先生说一声请假,东西都不用收拾了,咱们赶紧走。” 姜唐倒不是怕蛮兵打过来,而是怕万一这消息传得越来越多,镇上的老百姓都信了之后,那肯定是纷乱如麻,闹哄哄的都各自逃散,到时候再有那地痞流氓趁机生事…… 姜唐自己练了十来年的武功,当然不至于没这个自信乱中脱身,不过带着一个姜玄郎就不一定了。 何举人一听就气得吹胡子瞪眼,“回什么家,这才来几天?定是听了什么流言,就当了真!如此听风便是雨的性子,如何能静下心来做学问?” 姜玄郎略一犹豫地看向姜唐,“小妹,要不我还是再等等。” 他一个壮小伙儿,真有什么事儿,他赶紧往家跑也是来得及的。 “等什么,我可是奉了姑姑的命来带你回去的,不回也得回……” 姜唐一把扯住姜玄郎,冲着老举人拱了拱手,“何先生,实话实话,那消息并不是流言,是真的,您想想,若是真的,可就是性命尤关的事儿,谁家都有老小,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说罢也不等老举人说话,就暴力地把便宜堂哥给拖了出去…… 老举人气得吃胡子瞪眼,然而等这两人出了学堂,自己挼着胡子琢磨了一番,还是给余下的几个学生都放了假,吩咐家人收拾出包裹来……他家在乡下也有几门亲戚,若真的……可不就得带着家小去躲上一躲…… 第78章 未雨绸缪 姜唐拖着便宜堂哥往镇口走,路过那南北铺子里,还顺手买了一大包的盐。 这万一要是蛮兵真的打过来了,住在山上倒是好逃难,但这些必需品可就没处买了。 姜唐这是存的打持久战的主意。 当初她在特警队里训练野外生存的时候,那会儿就用直升机把人空投到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身上除了几样武器之外啥啥都没有,想吃想喝都得自己想办法,吃喝倒好说,什么蛇虫鼠蚁的都是高蛋白,可有一样,没有味道那真是能淡出个鸟来,所以后来姜唐养成了习惯,不琮去哪儿的随身包里,都会自带调料包。 姜玄郎看得傻眼,堂妹这是认真的? 反正也比不过堂妹的力气,姜玄郎只好认了命,乖乖地跟着走,倒是省了姜唐的力气。 “小妹,我铺盖和好几本书还在学堂里呢……”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蛮子兵退了以后,我给你买新的不就成了?” 姜玄郎赧然,“我就是说说,哪能让你买……” “没事,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哎对了,我跟你说,如今我家里可是住着一位探花郎的,你回村里跟他学,比多少先生不强?” 姜玄郎瞪大眼睛,“探花郎?小妹你说的是那位京城里来的郦探花?他在青崖村?” “嗯那,你到了村里就能见着了。” 每回郦星河到自己家,都是因为狄国人啊。 姜唐摸摸鼻子,据说朝中现下有主战和主和两派,主战派势单力薄,郦家便是这一派的,不知道有没有小河河的原因。 便宜兄妹两个几乎都是空着手,年轻力壮,脚程飞快,说着话已是出了瓦窑镇。 姜玄郎见自己这个小堂妹左手拎着一口袋盐,少说也有十斤,却是步伐轻松,说笑自如,走在自己前头三五步,他可是用尽了全力也才能追上的! “小妹,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了好久了,就没找着时候问。” 姜唐边走,边观望,还顺带答话。 “问呗。” “还记得当初曾经同你说过不想上学堂,你说上了学,认了字,才能挣到银子,那怎么也不见你去上学堂啊?” 十多年前的姜黑娃,还是心智未开的懵懂状态,得了小堂妹的激(嘲)励(讽)之后,这才改了心思,想要当个文化人,后来他随着亲娘去了包家庄院,进了包家庄院的私塾,从大字不识的顽童到包家私塾同期学童里的佼佼者,再回头去看往事,只觉得上学简直成了分水岭,从前在青崖村种地割草喂鸡的日子恍然如梦…… 说起来,这位小堂妹,年纪虽比自己还小两三岁,可似乎就成竹在胸,什么都了然似的,可既然如此,为何小堂妹却自己不去上学? “嘿,学堂里学的东西,对我来说,用处不大……” 姜唐不自觉地摇了下头。 这华炎朝的科举制,跟上辈子的古代差不多,只是更注重实际,在科考内容里也有农学和算学,算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但姜唐上辈子是上过大学,走的武警之路啊,去上学堂有什么用? 幸而姜老爹的教育模式是放羊吃草型,他把自己会的那些知识教给了姜唐,见姜唐也能写会算了,就不强求了,若碰上个望子成龙的虎爹,逼着她变成一代文豪或是音乐大师啥的,那她不得哭死? “小妹不喜欢学文,那难不成是想要走武举?” 姜玄郎自打考中了秀才,那就一心想要变成体制内的一员,由已推人,便这么问了。 “诶?武举?” 姜唐眨了眨眼,话说她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心中有数的,但还从来没想过要去参考,这武举和文举不一样,文举是层层选拔,武举却是都在京城比试,跟文举的时间也是隔开的。 “唔,武举么也未尝不可,不过再看看吧……” 就看如今的朝廷,对狄国是那么个软弱无能的态度,姜唐是真不想出工出力……不过,想想,要是真的独占鳌头了,那还挺风光的,这可是全国性的比赛啊! 而且也是不分男女的! 想当初姜唐去参加枪械大赛的时候,那进入决赛的都是男的,还有几个男的觉得她能进入决赛那是组委们为了给大赛添点点缀来的,很是鼻孔朝天瞧不大上姜唐,后来一轮轮的赛下来,姜唐把他们都给ko掉,把小金牌收进了自家口袋……然而后头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拍脑袋的抽抽,把男女分开比赛,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一个得意洋洋的女孩子捧着金牌而两边亚季军小哥尴尬地捏着奖牌的喜感画面了。 姜唐正想得挺美,忽然眉心微蹙,脚下微顿。 “小妹怎么了?” “好像来了不少人马,咱们先看看再说。” 此时才出镇子没多远,还没进山,旁边除了田地,也就有只个小树林,便拉着姜玄郎躲了进去。 数十骑人马开道,中间是十来辆马车,队尾还跟着不少青壮,看起来浩浩荡荡,挺有战斗力的,只可惜队伍的士气有点低落,尤其是在队尾的那些人,手里虽然拿着木棒刀剑什么的,可面上的神情却是迷惑和慌张。 “这是包世女和二皇子他们的车队……” 姜玄郎还在队伍里看到了自家的继父包老二,包老二在庄子上是管六畜的,自然也会马术,此时也骑在一匹黄膘马上,腰间还配了把朴刀,只是这些年他又成了亲,家庭和睦,日子过的不错,比从前又胖了十几斤,那模样就显得略有些笨拙。 “包叔叔年纪也不小了……唉!” 看到贵人们略有些仓皇的出行,姜玄郎此时对蛮兵要来的消息已是深信无疑。 包老二虽然有把子力气,可真到了跟人拼杀的时候…… “别担心,这里头有二皇子,身边怎么说也有几个皇室侍卫探路的,不会真的跟蛮子兵对上的。” 姜唐给堂哥吃了粒安慰的药丸。 这些皇室的贵族们,那可是惜命得很,一般都是望风而逃,不会正面对上的。 要不怎么连镇上的消息都没传开,包彤云和二皇子就先知道了? 车队行色匆匆,顺着岔路向南而去,连镇子都不进了。 姜玄郎惊道,“他们连镇子都不进,难道……就这般紧急?” 姜唐微微冷笑,“进了镇子,这般架势,这蛮兵入侵的消息可就要传开了。” 到时候人人都逃难,挡了贵人的道儿可怎么好? “啊?难道就任镇上的人被蒙在鼓里?” 姜玄郎不自觉地就想进镇,姜唐一把拉住,“别急,你想想,方才我跟你家先生说的时候,他可信?” 这还是认识的人呢! 姜玄郎神情微焦,“那该怎么办?” “就算有人刻意瞒着,也压不了多久,总有从京城附近回来的……” 这亲眼见到的人自然会跟那齐麻子一家般举家逃难,有一就有二,说的人多了,大家伙也就信了。 姜唐忽然眉尖一挑,想到了点什么。 回程的时候,因为姜玄郎的脚程不够快,多花了点工夫,因姜四娘和包金娃都不在包家庄子,他们就直接上山回村。 “咦,这路怎么都不一样了?” 行到山腰处,姜玄郎望着原本分出岔路的山道略有些傻眼。 他才不过几个月没回过青崖村,怎么连路都有点不认识? 姜唐微微一笑,“哟,动作还挺快的……” 抬脚就走了第二条看着似是往下走的道儿,一边跟姜玄郎解释一二。 “虽说咱村在深山里,也没啥油水,可为了防止蛮兵打过来,这不是要提前做准备吗?” 这才几个时辰,这分出来的岔道看着就跟真的一样,等再过个几日,风吹雨哂,当真是一点痕迹也找不着了。 这处关口,还是她跟姜丰年提议的呢。 比如说,有的岔道走到底儿,那就是个圈圈,两边都是过人高的树木杂草,那不知道的就能一直在这环里头打转…… 还有的岔道,走着走着就转了方向,不知不觉中就远离了村子…… 当然了,也不能全靠岔路来保护村子…… “果然是个好办法!” 这才多长时候,村中人倒是动作麻利,可见是人心是齐的,也没有说不相信堂舅什么的。而这个主意不用说,不是堂舅就是堂妹想的。 姜玄郎此时倒是庆幸有堂舅和堂妹在,不然,只怕自己一家子还是那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大祸临头呢! “其实这法子也最多能阻隔蛮兵一阵子,前头在石门梁那儿,说是要把路给挡起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姜玄郎想起石门梁那儿本是一处险要的山脊,两边都是悬崖,如同是天然的石桥,可容得下两个人并排着过,要是在那儿给挡一下的话,还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79章 短兵相接 “世女,可还是头晕得紧,要不,喝两口梅子露压一压?” 马车向南一路急行,因为怕碰上南下的蛮兵,只图速度,就算是车中铺着厚厚的褥子,那也是颠簸不堪。 一向是养尊处优的包彤云哪里吃过这般的苦头,先前头晕还能躺在侍女的怀里忍着,但没一回就天眩地转,吐了一回。 侍女们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她们个个都是人精,生怕自己表现出没用来,如今正是逃难的紧急时刻,说不得惹了主子眼,把她们就丢下了。 这一丢下,万一碰上蛮兵们,哪里还有活路? 听说那蛮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碰上华炎朝的男子,直接就砍了,如是女子,则是掠去为奴,然而甭以为掠去为奴能活命算是好的,其实还不如也砍了呢。 落在蛮兵手里的女子,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长得好的,会留下来做贱奴,听说那蛮子野蛮未开化,除了少数贵族会娶妻,其余下层男子一辈子都是单身,每一处地方都开着关押贱奴的花帐蓬,蛮子男子要进这些花帐蓬就得出钱给经营帐蓬的老板们……就跟华炎朝的青楼差不多,然而华炎朝的青楼里是男女皆有,里头的大部分男女都差不多是自愿卖身,而且挣的钱也能自己分到一份,但蛮兵的花帐蓬却并非如此,里头都是被掳掠来的女奴,不单要被迫用身体替老板挣钱,没生意或是长得老丑的就要没日没夜地做苦力,总之是至死方休…… 因此传说女子进了那个地方,最多也活不过五六年。 而最令华炎老百姓觉得可怕的是,其实大部分的蛮子底层,还都是这些花帐蓬里的女奴生的,生的是男的就由老板当猫狗般地养着,等到六七岁能干活能打仗的时候就把他们卖去给各部首领,至于生下来的是女的?那就连活都别想活,直接就当成两脚羊了…… 因此蛮族人在华炎老百姓眼里跟恶魔凶兽真是差不了多少。 侍女们只要一想到那种恐怖的可能,就算是晕车晕到死也要撑起精神来伺候主子。 包彤云蔫蔫地靠坐着,如同一颗脱了水的白菜。 这才多一会儿啊,还不到半天! 张嘴含了一小口梅子露,那酸甜的口感让她发苦的嘴里感觉略好了些。 “世女再忍忍,眼看着天黑了,应该能找到地方歇脚的……” 侍女虽是这般劝着,可心里也是没底,自打一上路,虽然大部分的马车和人手都是包家的,可是二皇子位尊,而且他身边的侍卫都是有品级的武官,也有消息来源,他们就把车队给接手了,怎么走,走哪里,在哪儿停,都是二皇子那边的说了算的。 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是侍女还是主子,都在心里不停的后悔出京了。 正说着话,疾驰中的马车骤然而停,车内的人猝不及防,全都向前倒去。 饶是侍女们忠心护主,也不过是护住了包彤云的额头撞在喜鹊腰间而不是马车壁上,但人还是从榻上滚落了下来,那碗本来要喝完的梅子露也洒了满身。 要知道这会儿可是荒郊野外,洒一碗就少一碗,而且换洗的衣裳主子带的不少,可侍女们一人也就两套……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 喜鹊带着几分怒气地撩开帘子,不满地嚷了开来。 然而在看到前方的情景时,那后半句话瞬间就咽了回去。 此时正是薄暮时分,光线不算太好,勉强能看得见路,远处一条大河隐隐在望,河边原本应该是有个渡口,少说也有几十间房舍,错落有致沿河而建…… 然而此时,渡口成了一片火海,烟气火光冲天起! 也不知是否幻觉,她似乎能看到火光里有挣扎惨叫的人影,能听到惊恐哀嚎的声音…… “蛮兵!是蛮兵!” 也不知道是车队里哪个发出了惊恐的叫声,喜鹊吓得一抖,往后一缩,帘子落了下来,她回头看向世女…… 包彤云正皱着眉头,任由侍女们给她擦试着衣衫,等着拿新的出来换。 她如今真是半分力气也没有,幸好她身份高贵还有丫环服侍在侧。 “外头是怎么了?” 她等着喜鹊说明情况,谁知半天没声音,只好开口发问。 “前前头有一个渡,渡口,着着火了,他们说说是蛮兵!” 喜鹊面无血色,语无伦次,眼睛只盯着主子,巴望着这位身份尊贵的世女能发号施令,给她们想出个办法…… “什么!” 包彤云惊了一跳,推开窗口的喜鹊,就朝外看去。 那燃着熊熊大火的渡口!自火光中冲向车队的铁骑! 包彤云不由得尖叫一声,“快,快,还不快跑!” 蛮兵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是在围攻京城么? 这里明明是京城往南快二百里地了! 表哥他们又在磨蹭什么? 不是说他手下有积年的老武官指挥么!动作怎么这么慢? 幸好她才叫出那一句,就听见车队内有人大喊着,“后队让开,让马车先退!” 后队多是包家庄院的人,这回跟来了有近百名青壮,这些人虽然号称青壮,可也不过是庄户仆从出身,大半辈都在摸农具,顶多会两下庄稼把式,哪里见过传说中青面獠牙的蛮族兵? 一辆辆的马车从他们让开的道路中间疾驰而过,还有数十骑护卫主子的侍卫们,只有两名带刀的侍卫指挥着他们挡住对面冲过来的蛮族骑兵,那些骑兵如同箭矢一般地冲进了步行的人群,嚣张地狂笑着,手起刀落,收割着人命! 一刻钟后,包老二抹了把脸,湿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汗,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刀,这还是临行时庄头给发的,幸好,他一直紧握着这把刀,他还有把子力气,在蛮兵砍过来时还能挡下,跟着他一道来的几个人,就都倒下了。 抬眼看过去,一百号人就只剩下一半! 这回来的蛮兵不过只有十来个! 在包老二三步远的地方就倒着一具蛮兵的尸首。 包老二低咒了一句,挥刀在那尸首上又砍了两下。 这十来个蛮兵,是他们包家庄子上的人用命和血肉才挡下来的,然而自己这方死伤大半,蛮兵们却还跑掉了两个。 一瘸一拐的庄头听着赵侍卫的数落,道他们没有拼尽全力留下所有蛮兵,让那蛮兵回去报信,主子们都有危险,腰身就一点点地佝偻下去,面上的神情却是麻木的。 能活着谁想死? 本来就只是庄户人,碰到传说中穷凶极恶的蛮兵能不撒腿便逃,就已是极不易了,要不是想着挡不住这些蛮兵,主子们有了闪失,他们留在庄子上的家人也落不了好,谁会用自己的血肉去跟那些凶悍的亡命之徒拼杀啊……有几个蛮兵那是生生地被抱住了腰,哪怕是人死了胳膊都没松开,这才能留下他们的命的! 同样是夜色四合,一座石堡却在石门梁的对面拔地而起。 石门梁本就是山脊,两侧皆是绝壁,本就是山脊一条小道,眼下却是被山民们从中间炸开,平空地阻断了道路,中间的沟壑,少说也有两丈,而断崖的另一头,又被山民们修成了一座高高的石堡。 原本姜唐只是想着把这边的路弄断,再多弄点大石树干什么的放在一侧当掩体,对面的人要想上来极不容易。 没想到才从镇上回来,青崖村的村民们倒已是开始动工,有运送石料的,有砍树的,也有收集鞭炮的,有人出人,有料出料,倒真是齐心协力。 而那个看上去高耸入云的有点玄幻的微型城堡,不光是看着玄幻,它还有好多逆天的用处! 比如有用来放箭的箭塔,还有能伸缩出去的袖珍吊桥,用来投掷的弹射机关…… 这些黑科技,就算是姜唐曾经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但也因是冷兵器时代的技术并没有记在心里,然而这些,居然全都是郦星河搞出来的! 看到那一沓子精致而详细的手画图纸,还有眼前基本有七八成落实的实物,姜唐觉得自己要对小河河刮目相看了。 青崖村的村民们这一天的心情可真是复杂。 先是如往常般平静的小日子,结果一等过午,就有村长召集大家,说了蛮兵围攻京城这个可怕消息,村里还有那老人,知道往年蛮兵打过来那是什么光景,十室九空,白骨累累。 还不等大家恐慌害怕,村长刘三才又说出了一个大家自救的法子,那就是弄断进村的路。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没错,这法子可行。 那蛮子兵都是骑在马上抢东西抢女人的,就算是想来,也得有道走才行啊! 有了这个保命的办法,大家当然齐心合力地去修石堡了。 修石堡子的时候有村长调派,难处有姜丰年这个力气大的好手帮忙,技巧样式这块又有那位城里来的贵公子指点……拼着一口气不散,大家伙齐上阵,一直就干到了天黑。 嘿! 暮色下一看大家的成果,还真是威武又气派,简直是铜墙铁壁了啊! 换了他是蛮子兵,也不能冒着摔下崖被射死的风险,千辛万苦地来抢劫一个小穷村了吧? 留下两个村民在石堡上守夜,累得筋疲力尽的村民们兴奋地讨论着各种可能,披星戴月地返回了村里。 如今村子里又多了好几十号人口。各家都有紧要亲戚,离得近的就都让小娃们去报信,接到自家里来住。 而姜家小院,住了七口人,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了。 第80章 山间共话 这几年,姜丰年把姜家小院给修缮了几次,甚至还多盖了两间屋子,父女俩个就把新屋子当卧室。原来的堂屋和小屋除了用来储物之外,基本不怎么用。 正好姜四娘母子三人回来,就可以分到大一些的堂屋,余下的那间小屋分给了郦星河主仆。 至于郦星河来时带的那位车夫,也在姜四娘上山的时候,一并给带上了,不过姜家已是住不大下,就借了邻居家的一家空屋。 虽然南箕长这么大还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然而只要一想到山下有可能会被蛮兵给占了,他就什么挑剔的想法都憋回去了。 郦星河白日里跟着村民们在石门梁干活,虽然他不动手,动的是嘴皮子和脑筋,也是累得够呛。 算是三家人暂时同栖身于一座小院里,晚饭是姜四娘做的,不过是白粥小菜,众人饥累之下,也没人挑嘴,都是默默吃完饭就去歇息不提。 即使是歇息,也都不敢脱衣,谁知道蛮兵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那挖断了的路能不能管用? 在这种性命交关的时刻,还要计较睡得舒不舒服那是二傻子! 姜唐起床挺早,天不过蒙蒙亮。 她出房门的时候,姜四娘已经在厨房里升火做饭了。 昨夜里,她就自告奋勇地把做饭这活儿给接下了。 姜丰年和姜唐都会打猎,箭法也好,昨儿回村的时候,村长刘三才就跟村里的几个老人商量过了,把村里会几下的青壮都用上,分成几队,有在山上巡察的,有守着石堡的,几队轮换,开,务必做到尽早发现敌情。姜丰年父女俩个自然都是主力。 今后几日都是蛮兵有可能会袭村的危急时刻,姜四娘不会射箭,可不就只能做饭么。 姜玄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正在厨房里帮着亲娘烧火。 姜丰年则一大早不知去了哪儿。 姜唐跟姜四娘母子打了招呼,背上自己的常用装备就往外走。 “囡囡,我和你一道走。” 姜唐回头一看,却是郦星河跟了上来。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上也碰到村民,相互之间打声招呼,若是在平时,都是同村人,少不得要说笑几句,然而如今有外敌入侵的阴影,大家伙的兴致都不高,说笑也没了心情。 姜唐带着郦星河从山神庙后的小路一直往上走,越上越高,一直到能看到包家庄院的那处山口。 此时天边朝霞已现,红日将升,正是一派日出美景,可惜此时却不是欣赏的好时候。 “这是包家庄子?” 郦星河往下遥望,山下的庄院在谷地正中,很是显眼,只可惜离得太远,真正阡陌如棋盘,屋如黄豆人如蚁。 “嗯,没错,如果蛮兵往平山县来的话,除了平山县和瓦窑镇,这包家庄子可是一块大肥肉,他们不可能不来啃上一口……” 如果蛮兵占了包家庄子,还没吃饱的话,也许就会打上附近村落的主意了。 “昨儿你的几位同伴都坐着马车往南边逃走了,你会不会后悔没跟着一道儿去?” 观察了一会儿包家庄院,似乎没看出什么异常来,姜唐瞥一眼郦星河,带笑问道。 郦星河摇了摇头道,“京城的情况未定,我爹还在京城呢……” 丢下家里的老人就逃到南方,这算怎么回事儿? “更何况,他们人虽多,可一路上敌情不明,未见得往南走就不会遇上蛮兵,就算只是小股……怕也不妙。” 除了三五十的侍卫,还跟着近一百青壮,听起来似乎是人手不少了,可问题是他们要护着的主子也多! 除了安世杰有两下身手之外,其余人等那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大小姐,平时在自家一呼百诺,只要弹琴做诗赏花即可,可这一逃起难来,个个都是大个头的累赘。 郦星河除了跟安世杰有点交情,其余人等都不过是认识,因此他只要一想到那逃难途中的可能会遇到的各种状况,就庆幸自己还有姜家可以投靠。 “嗯,的确是,这回蛮兵突然无征兆地就围了京城,说不定他们就是从东南边过来的呢!” 姜唐想到她那个世界的历史,蛮族入侵灭亡古华国,可不就是跟驻守的边军玩了个障眼法,绕开军事重镇,反而从另一处不可能的地盘长驱而入,从此华国人沦为异族之奴数百年…… “东南边?这怎么可能?” 郦星河俊朗双眸豁然大睁,显然被姜唐的脑洞给震惊了。 “蛮兵突然出现在京城周边,除了嬴大将军战败或是放他们进来,大约也就是这种可能了。” 姜唐看着郦星河,“还是说,你觉得嬴将军会打败仗?还是跟蛮兵合作了?” 郦星河摇摇头,“嬴将军正是壮年,近年来从未败绩,从十年前起蛮兵就望风而逃了,不管是战败还是通敌都不可能。” 十年前郦星河流落边城的时候,那会儿是姒荣把守东北,姒荣暗地里跟狄国合作,勾搭来往,是以狄国散兵流寇在边境小动作不断,边境老百姓不堪其扰,然而嬴将军占下边城之后,别说狄国兵了,就连狄国的狗,都会自动退避三舍,连跟华炎国交界处相连的好几块草原都被放弃了。 这样武力逆天的嬴将军,怎么可能会败绩?会跟蛮兵合作? 那这么想来,还真有可能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 “囡囡是说,从海路上过来?” 狄国的国境也有靠海的,不过狄国人只擅长游牧抢劫,不管是种田还是打渔都没啥兴趣,是以从来没听说过狄国还有能航海的水军和商队。 “没错,我猜这回多半是走的水路。” 虽然人在山上,但华炎朝里的那些大事,有姜丰年这个略神秘的高手老爹在,姜唐又怎么可能懵然不知。 虽然地形跟上辈子的陆地边界不全一致,但也有七八成的相似度。 至于一海之隔的小岛国……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姜唐蹲了身子,抬手从地上拾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随意地画了个图,虽然简陋,但郦星河还是看得出来,这是华炎国的东南边界,在边界线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如同蝙蝠形状的小岛…… “能看出来么?” 如果不是昨儿看到了郦星河贡献出的那一份份图纸,姜唐是不会跟他说这些的。 毕竟有听没有懂,没有共同语言的谈话是很难受的。 “囡囡是说,燕岛国?狄国人得了他们的帮助?” 想通此节,郦星河豁然心惊。 居然是合两国之力来对付华炎! 要知道,华炎朝开国好几百年了,一直是势无可挡的霸主国,周边小国莫敢不从,都是三年一朝,五年一贡,也就是狄国近五十年来在华炎朝这里啃到过几口肥肉,还从未遇到过这般危机! “这只是我的推测,燕岛国人擅长造船和航行,如果狄国头领跟燕岛国人合谋,约定事成之后分若干好处,燕岛国人肯定是乐意的……” 燕岛国国小地穷,如果说华炎朝还是处于封建社会,那燕岛国就是原始社会末期,然而大概正因他国环境恶劣,又无甚能养活得了人的科技文明,穷则思变,反而硬生生地发展出了超越华炎朝的航行术……造出些坚固快速的小船来,时不时到他国海岸线上,抢了就跑……骨子里跟狄国人是一个思路。 既然都是掠食者,臭味相投也是极有可能的。 “如此,却是如何是好?” 听着姜唐的分析,郦星河眉心微皱,神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你放心,即使这般,狄国人也是攻不下京城的。” “狄国人还没发展出攻打大城市的手段,只要京城里没有内应,给他们半年也打不下来,到时候那么多人马,就算初期可以靠劫掠为生,但京城周边也只能被抢上一次,时间一长便难以为继,只得退兵,至于燕岛国,一向是抢了就跑,他们的人都不敢上岸。” 华炎朝的老百姓,第一恨的是狄国蛮子,第二厌恶的就是燕岛国人,他们不似狄国蛮子有个杀人恶魔的称号,往往人小猥琐,特别好辨认,在华炎朝可谓人人喊打。 “更何况,东北还有嬴将军在,只要嬴将军出兵向北,直捣狄国京都,难道狄国兵还敢在华炎朝恋战?” 姜唐这一番话仿佛拨开云雾的阳光,说得郦星河的心里亮堂堂的。 “囡囡说的好!倒似一颗定心丸。” 姜唐笑道,“若不是有信心蛮子在咱们华炎朝长不了,我和我爹怎么敢鼓动着村里人死守村子?早就劝大家伙能逃则逃了。” 如果真到了改朝换代那种局势,别说个人,就算是占了一省之力的诸侯王也是无力回天! 所以说,姜唐的心里,实在是特看不上当朝的皇室。 没长脑啊这是! 他们要不跟嬴将军玩小家子气的斗法,说不定狄国早就被灭了,东北边境至少能安宁百年,哪里会到如今的兵临城下?京郊百姓流离失所? 姜唐眼睛一转,打趣道,“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其他人管她叫囡囡,听习惯了也不觉得太土气,可打从郦星河嘴里说出来,就有点格外的怪异感。 郦星河眨了眨眼,幽幽地看着姜唐,“昨天下午时,听姜姨说起,原来囡囡比我还小一岁……” 合着他从前都是叫错的。 “可是囡囡这两个字从探花郎这儿说出来,你不觉得略有几分违和?” “你还是叫我小唐或是姜唐吧?不过你也知道我和我爹,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是要隐姓埋名的,对着外人你还是叫我姜姑娘吧……” 姜唐是打从知道了这世上还有另外两个穿越者之后,才决定把名字隐起来的,在青崖村都没人知道她单名一个唐字。 第81章 惊弓之鸟 郦星河在心里默念了遍这两种叫法,忽然觉得都挺生份的,还不如囡囡呢。 当然了,一向在他记忆中勇敢阳光的小姐姐,忽尔叫成这种软萌小丫头的称呼,他也不是不别扭的,思量几番,郦星河还是取了小唐这个称呼。 话说这个叫法,跟叫同窗啥的有什么差别吔? 他刚刚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小唐,看到姜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瞧过来时,别扭感便奇异地消失了,“小唐,那没人的时候,你叫我名字吧?” 他细细回想,自打重逢,姜唐都是直接说话,偶而在人前都是喊郦探花,着实陌生。 “星河?” 姜唐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发现对面的美人眸光深邃,面似冠玉,泛起淡粉之色,更显得俊俏无双,心里竟然漏跳一拍。 唔,小河河已经长成了大美人,叫小河河是不行了,但叫郦公子又太生份,果然还是星河更好些,这名字,简直就是行走的诗啊! “姜囡囡!姜囡囡!” 这二人才定好了称呼问题,就听到有人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大喊着姜唐,嗓门还特别洪亮高亢。 原本两人这间升起的那点气氛上的小奇异瞬间惊散。 姜唐一转头,这才发现是同村人。 郦星河淡定地负着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跑来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出头,长得牛高马大,浓眉长眼厚嘴唇,黑不溜秋的,身穿一身黑布衫,虽然暗了些,但因体格强壮,鼓鼓的肌肉把布衫都撑起了形状,倒是算得精神,手里还握着一根手腕粗的长棍,有几分武者的架势。 “大壮?可是石堡那边有什么?” 她可是记得昨儿就是原大壮跟村里另一个壮年汉子在石门梁子值夜来着。 没错,这位青年,就是当初那个被姜小唐打趴之后屡败屡战的原大壮。 自打青风道长教给原大壮一套拳法之后,原大壮的性格好似也被影响了,注意力都放在练拳而不是欺负村里的小伙伴了……几年下来,居然也长成了村人夸赞的好小伙,身板壮,能干活,会拳脚,前年原大壮还凭借着几手工夫被镇上的镇长大人看中了,要招为商队的护卫,但原家爹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就怕这傻小子出到外头有个三长两短的,所以这两年原大壮仍旧在青崖村种田,闲时也进山打猎,虽不如姜丰年经验老道收获丰厚,也很少空手而归。 “石门梁那边没事儿,姜囡囡,你看那儿!这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原大壮略有些没好气,动作夸张地指着山下。 这个姜囡囡,能不能不要这么见色忘义?明明就站在山口,下头的动静都能瞧得见,却只顾着跟这个京城来的小白脸眉来眼去说笑聊天……哼有什么好的,不就会画个图么? 姜唐跟郦星河顺着原大壮指的方向看过去。 呃! 果然有动静!而且还是大的! 但见一辆辆的马车打从山谷入口去疾驰而来,显然是奔着包家庄院去的。 虽然看不清详细,但略约看出来的轮廓,也是眼熟。 “咦,这不是包家的马车么?” “不对,似乎少了好几辆!” 郦星河可是记得清他们来时的配置,就算少了他这一辆马车,那也该还有六七辆,更何是逃难出行南下,带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包家庄子上也备的有车…… 而且看那些马车行进的架势,似乎有歪扭狼狈? 姜唐定睛细看,眉头微蹙,“确实少了好些人!他们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路上遇阻?” 记得她从包老二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车队可远不止这个数,而且还跟着好些包家庄子上的青壮……这,难道真的是遇到了蛮兵? 想到她的便宜堂姑夫包老二就在这支队伍里头,姜唐心里就有些发沉。 她想的没错,包家庄子这支车队,的确是损兵折将,遇上了蛮兵,而且不只一次! “快开门!快开门!” 一马当先奔到庄子大门前的一名侍卫,急切地拍着大门上的门环。 偏偏在贵人们南下之时,已是将所有的青壮都抽调走,此时留守的只有些个老弱病残。 本来动作就慢,昨儿也听说了些流言,又担惊受怕的,再猛地一听外头这动静,只当是来了匪徒,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问是谁。 “是二皇子殿下和世女回来了!还不快把门打开!” 侍卫也是满肚子憋着火气,抬脚就踹门。 昨夜里他们光是蛮兵就碰着了三拨! 也幸好那些蛮兵人数不多,都是十来个人左右,可那些人凶悍如猛兽,不管不顾瞪着绿幽幽的眼睛跟狼似的就冲进人群里,谁不害怕呀! 起先还有庄子上的青壮顶着,可后头两次,青壮也折损了大半,就只能他们这些侍卫上了。然而侍卫们平时跟着贵人们也是吃香喝辣,真到用武之地并不多,人都养懒了,哪里经过这般阵仗?更何况还有几位主子要保护? 三次下来,还囫囵着的,只剩下几个了。 最可气的是,那些蛮兵们还穷追不舍,每次都回拍马而走脱出去一两个人,大约是回去报信,没过两个时辰,果然就见带着更多的蛮兵来追,如此三番,弄得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又累又气又怕。 里头看门的哪里能听得出侍卫的声音,还是受了伤的庄头一瘸一拐地上前开口,这才把门叫开。 “还不快闪开!” 憋着火的侍卫们一把就把那老门房搡了个跟头,连庄头也差点带倒。 眼瞅着之前虽然仓促了些,但还是光鲜亮丽,带了好些个吃食用具的主子们,一个个没精打彩地被扶下马车,灰头土脸,面有菜色,衣衫不整,甚至姒小姐和表少爷身上还带了伤……而跟在车队边上的十来个带着伤的人,可不正是从包家庄子上抽走的那些! 包彤云一夜担惊受怕,根本没眨过眼,而且在马车疾驰中还撞伤了额头和肩膀,路上又遇到几次险情,此时已是头疼得不行,由着身边的侍女们将她扶回自己的院子……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般的磨难呢……早知带着人南下,会铩羽而归,还不如就不走这么一趟,死了那么多人! 甚至还有她身边的两个侍女! 一个会各种梳头花样,另一个煲得一手好汤! 她昏昏沉沉地进了自己的院子,把院门口那些哭声给忽略到了脑后。 不管了,这里二皇子地位最尊,就由他去操心吧,不管怎么说,包家庄子这儿好歹有高耸的围墙,至少小股的蛮兵不可能打进来…… 身上挂着彩的侍女们木着脸,习惯性地伺候着主子躺下,给主子换了舒服的家常衫子,又洗了脸,这位一直被侍女和侍卫们拿命护着的主子已是昏睡了过去,那保养得水光滑嫩的小脸上愁眉不展,时不时地还打梦中抽泣两声,细听却是‘父王’‘母亲’之类的噫语。 侍女们这才有工夫回想起昨夜所经历的一幕幕险境,五个丫环里头,除了淑燕,就剩下了她们两个! 她们倒是也想哭一声爹,喊一声娘啊! 包家庄院后街更是一片愁云惨雾。 家家都闻哭声。 包淑燕把陷入半错迷的包老二扶到屋里的床上,屋内一个人影都不见,包淑燕这才想起包老二说过,她那位继母带着孩子们都回了山上娘家。 包淑燕差不多一年才回来一次,家里什么东西放在哪儿根本弄不清,抹着眼泪东翻西找,也没找着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 包淑燕抹着眼泪,想了一会儿,就去厨房烧火,先给她爹做点能吃的粥再说,依稀记得听老人说过,只要还能吃,那就是好事。 忽然听得院外脚步声响,转眼就到了厨房门口,包淑燕心里一惊,一手抓起了案上的菜刀,警惕地看向来人。 那人跟包淑燕四目相对,都是一惊。 姜唐可是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去厨房抓了个饼子就下了山来的。 连郦星河要跟来她都没让。 一来是山路已断,就算郦星河这些年也接着习武,但要通过石门梁子也要费点力气,二来姜唐也留了个心眼儿,山下包家庄子上可是回来了不少人呢,还都是所谓的贵人,万一郦星河去了,被他们盘问起来,听说青崖村比较安全,要跟着上山呢? 这些人可不是青崖村民那些个亲戚,到了村里就入村随俗,不会要求这要求那……一个个都是贵人祖宗,你伺候得他好了没好处,稍有点不满意了他能恨上你! 再说青崖村那简陋的条件,也盛不下这么多的大佛不是? 好吧,小心眼的姜唐就是不想收留包子女和人渣男…… 她下这一趟山,主要是为了便宜姑夫,随便打听点蛮兵的消息。 然而一进后街,家家都是嚎啕之声,姜唐心里就是格登一下。 她在这片也是常来常往,再不熟那些人也是打过照面的,听这哭声,难道说…… 等进了包家小院子,就听见厨房有动静,她还当是包老二呢,谁知道却是包二娘! 包二娘这会儿形容好不凄惨,红肿的双眼,乱糟糟的头发,凌乱脏污的衣衫,下巴上还有长长一道伤口,好险就割到了脖子了! 不能怪姜唐想太多,这模样,分明就像是被那啥了似的。 “包二姐?你怎么在这儿?姑夫呢?” 包二娘瞧见姜唐,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囡囡,你,你快救救我爹!” 姜唐一听这话不对,赶紧问清了包老二在哪儿,几步就窜进了房。 但见包老二仰面朝天地躺在榻上,半身都是血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姜唐吓了一跳,“这是,这是伤到哪儿了!” 她是真没想到,那么老些人呢,怎么会弄成这样? 包二娘在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姜唐也小心翼翼地上手检查,发现包老二的脉膊还是有力的,气息也不弱,只是一只胳膊软软地弯着,显然是骨折了。 除此之外,大腿上还有一处不太深的刀伤,应该是擦过而没有割伤到血管,其余便是虎口迸裂和青肿的皮外伤,看着挺惨,但不致命,姜唐身上带的就有至血药和消炎药,拿出来给包老二内服外敷了。只是她不会正骨,这得找专业的来。 第82章 还施彼身 ”这得去请大夫,包二姐在这里等着,我去趟镇上。” 姜唐没敢动骨折的地方,就准备去镇上找个大夫。 ”别去!” 包二娘急急地叫了一声,眼泪汪汪,”我们回来的时候,镇上已经乱了……” 姜唐默然了几息,没想到蛮兵来的这么快。 ”那庄子上的刘大夫呢?” 刘大夫是庄子上的人,医术并不高明,不过是赤脚郎中,能治个头疼风寒罢了,但有比没有强啊…… ”刘大夫被叫进庄子里去了,这回受伤的人多……” 虽然几位主子都无大碍,但是身边的人可就遭了殃,死得死伤得伤……原本二皇子身边随行的人里有位太医,然而这回出去却不幸被蛮兵杀了……因此就算看不上刘大夫,也只得召了去。 姜唐想了想,以方才所见,比包老二伤势严重的还有好多人,别说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就算能轮到,估计也是没医没药了。 唔,老爹似乎还会一些医术,要不请老爹出马? ”包二姐别急,我回村想想办法……你脸上这伤也要先擦洗了,上些药才好。” 话说这伤在脸上,弄不好可是要毁容的。 包二娘似乎被吓得傻了,木木呆呆的任凭姜唐帮着清理伤口。 ”这一下差点就伤到了脖子,当时很是凶险吧?” 包老二昏倒在床上,眼下只有包二娘是清醒的,姜唐还想打听有关蛮兵的详细情形呢…… ”我爹,都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包二娘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姜唐没多少安慰人的经验,看着包二娘有些情绪崩溃的模样,只得干巴巴的劝说了几句,幸好包二娘大约是想找个树洞,哭了一会儿,自己也就消停了,倒是把她和包老二受伤的经过给说了出来。 原来在昨天夜里,第三次撞上蛮兵之前,包二娘因为担心魏南,就跑到魏南的马车上,原想着这种危急时候就应该相互照应,谁知没有多久蛮兵又来了,当时侍卫们主要护的是二皇子,连包世女都是附带的。 至于姚世女和安二公子那边儿,就主要靠自力更生:姚世女身边的两个丫鬟身手不差,安二公子和他带的几个下人也是会武的,到后来就直接跟姚世女共乘一辆车,护着姚氏女,两人这才都平安渡过危机 姒小姐和魏南可就惨了,身边既没有会武功的下人,侍卫们也不重点保护,好几次都险象环生,姒小姐急中生智,死皮赖脸的硬是钻到二皇子殿下的马车上,即使这般也受了轻伤。 而魏南虽然也有往二皇子身边凑的心思,可惜却被姒小姐占了先,身边的下人被蛮兵射死之后,还被一个蛮兵给跳进了马车,挥刀就朝他砍过来……在那千钧一发之时,魏南把身边的包二娘给推出去替自己挡刀,包二娘下巴上的那道刀伤就是这么来的。 还是包老二心存一片爱女之心,一直眼巴巴地骑马跟在左近,关键时候上去和蛮兵拼命,拼着受伤救下了包二娘…… 所以包二娘才这般心如死灰啊…… 姜唐心下感慨,关键时候,还是亲爹比未婚夫靠得住啊…… 不过,再一细想,魏南本就是人渣中的人渣,跟前世比起来,推未婚妻挡刀只能算小菜一碟好么! ”包二姐,恕我直言,这位表少爷一心想要攀附高枝,出人头地,无所不用其极,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如今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还能尽早抽身退步……” 虽然据说,包二娘跟魏南好似已生米煮成了熟饭,不过庆幸的是这是女尊朝,中下层不太讲究贞洁那一套,所以包二娘要换个人成亲还是很容易的。 ”我知道表少爷看不上我的出身……” 包二娘坐在那低头擦泪,姜唐微微冷笑。 ”包二姐只管放心,如果昨天夜里坐在表少爷身边的是你们世女,以他的凉薄天性,也照样会推出去挡刀的……” 别傻了,我的姐啊,这种人生来自私利己,说是他的配偶,就算是他亲爹亲妈亲生儿女,加起来也没有他自己小命重要啊…… 包二娘没有说话,头更低了。 姜唐帮她包扎完伤口,又打听了昨夜碰到的蛮兵详情,这才告辞出去。 左邻右舍仍然是哭声不断,姜唐听得揪心,然而她也不是救世主,不可能救死扶伤,只得脚下加快奔出后街…… 谁知走到第一家院门口,就瞧见两方人马正在厮杀。 一方是包家庄后街的七八个街坊,手里拿着菜刀锄头,正跟穿着皮甲,手拿长刀的几个壮汉拼命!那几个壮汉肤色黝黑,高鼻深目,蓝幽幽的眼晴,可不正是传说中凶神恶煞的蛮人? ”是蛮子,蛮兵来了!” ”大家快上!打死这些天杀的蛮子!” 大约是看着蛮兵并不多,几乎家家都有人被蛮兵所杀,仇恨压过了恐惧,住在前头的几户人家,几乎都是全家出动,红着眼睛跟蛮兵以命相搏。 然而都是寻常良民百姓,哪里有动刀杀人的经验?不过两个回合,地上已经倒了好几个…… 一个身强体壮的高大蛮兵一刀下去,将砸过来的锄头和拿锄头的手臂劈作两截,血花飞溅,在对方的惨叫声中发出哈哈狞笑…… 哈哈,就说华炎朝的人(翼城除外)都是弱□□? 他一个人,连砍十个都是轻松无比,只可惜那伙肥羊龟缩在石头墙后面,正面对敌都不敢,他们几个又没啥工具可以撞门,只能回去禀告平章大人,但是既然来了,又怎么能空着手呢! 既然那高门大院进不去,后面这一排小房子难道还不能进去搜刮吗?这不,才进第一家就看到个十来岁的鲜嫩少女,这要是能抓回去卖给花帐篷,那可是值不少钱呢! 这些弱鸡拿着菜刀和锄头,也想阻挡咱狄国勇士?一个个都砍了!咦?对面,来了个姑娘! 这长相和身材,都让人眼前一亮…… 几个蛮兵互相挤眉弄眼,叽哩哇啦的怪叫几句,争先恐后的就往那姑娘跟前凑,这个绝对是值大价的极品啊! 人只有一个,谁抢的归谁!慢了可就连汤都喝不上了! 身材最为高大的蛮兵丢开了眼前这几个弱鸡,迈开大步就冲了过去……听说华炎朝的女子不像狄国女子那般温顺听话,所以一般掳人的时候,要先把她打服打怕,最好是一拳打掉几颗牙,这样就算人丑点,可她们反抗的时候就没有牙咬了…… ”姜囡囡快跑!” 一个中年大婶冲着姜唐远远的吼了声,然而蛮兵去势很快,而姜囡囡却似没听到似的,仍一路小跑,眼看着蛮兵跟姜家小姑娘越来越近,约摸一臂的距离时,蛮兵张开大嘴,露出得意又残忍的笑容,一个勾拳直冲面门…… 如蒲扇大的巴掌,合起如钵,眼瞅着就要挨着姜家小姑娘的下巴,然而却没有那预料中的触感,大汉忽然觉得腰腹好像压上了干均重物,但身体却是一轻,就向后倒飞了几丈,重重地撞在了另外的同伴身上,然而去势未减,两个人如葫芦串一般又在石板路上滑行了一丈多远,这才停了下来,大汉只觉得天旋地转,挣扎了两下,爬起上身来,嗷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这是撞鬼了么? 在满眼的金星中,他看到那个漂亮水嫩的小姑娘,一把就将他另一个同伴的长刀夺了下来,顺势一滑,便是封喉一刀。 一刀又一刀,那长刀在小姑娘手里翻出花来,光芒雪亮,然而一朵花开就是一条命…… 蛮人大汉摇晃了下脑袋,好让自己眼前的幻觉消失。 不可能,这是在华炎朝腹地! 这不是那个传说中让胡马不敢吃草的嬴将军!这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除了嬴将军,华炎朝的女人不可能这么凶悍如神! 然而他再怎么摇晃,那个如杀神一般的小姑娘并没有消失,三下五除二将所有的蛮人都打杀,偶尔还有一口气的,也被心怀仇恨的包家庄人一拥而上打死…… 那杀神小姑娘竟朝他走过来…… 蛮人大汉嘴里喃喃自语,不自觉的向后挪动身体,好离着杀神远一些,再远一些…… 太可怕了,难道说华炎朝又出了个嬴将军第二不成? 神啊,他要赶紧回去报告平章大人! 蛮人大汉正值壮年,自从进了中原腹地,他参加每一场打战,都是赢得不费力气,收获丰厚,除了那些金银珠宝和绸缎布匹之外,他还抓了两个女奴,其中一个女奴,桀骜不驯总是想跑,他就把那个女奴的双手绑起来,用一根绳子拖在马后,看着那女人痛苦的样子,他就有种暴虐的快意……然而眼下换成了他被拖在马后,那个杀神小姑娘坐在马背上,那马还是他的坐骑,这酸爽的滋味……好想去死! 第83章 机不可失 包老二昏睡了约莫两个时辰,伤口处的剧痛便将他给痛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是在自家,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然而一直紧绷着,突然放松下来,疼痛就压不住了,他咬紧牙关,免得发出□□的痛叫。 ”爹?” 他二闺女包二娘趴在床边,木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包老二发出些动静,她才反应过来,想起给他爹弄点吃的。 ”我去端粥……” 包老二看到包二娘下巴上的伤也被包扎过了,依稀回想起在昏迷前似乎看到了姜家囡囡,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他们父女俩是逃出了条命,这回跟去的人里,有一大半非死即伤,想到那些无辜丧命的同伴,包老二心内满是酸涩。 待看到自己的伤处,包老二又是心中一凉。 回来这一路上有多乱,他是看在眼里的,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却到哪里去找大夫? 包二娘刚刚把剩的粥热了一遍,小心翼翼的端着进了屋,一边说着话,一边喂自家老爹喝了一碗,瞧着包老二头上不断冒出的豆大冷汗,心里也是着急。 姜囡囡说要去想办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这骨头要是不能感情接好,只怕将来要落下残疾呀…… 想到这里,包二娘就万分悔恨,带着哭腔道。 ”爹,都怪我糊涂油蒙了心!如果不是一心想着表少爷,也不会连累了爹爹……” 前两天她回家,提起这门亲事的时候,继母就似不大乐意,亲爹也有些犹豫,她那会儿还心中不快,觉得是继母影响了亲爹,不想让她有个好前程呢…… 包老二拍了拍自家闺女的手,艰难的道了声,”罢了,日后踏实再寻一门可靠的亲事就好。” 他就说那什么表少爷家里原先再落魄,那也是属于主子行里的,怎么可能看得上庄户人家的丫头?更何况,这闺女也不是长得沉鱼落雁那种,好端端的非说是世女有意撮合,这不是有蹊跷么? 如今这一下倒是也罢,能留着性命在,又断了闺女的念头,不再想着攀高枝就好。 包二娘点了点头,收起碗正要起身,就瞧见屋内走进来两个人,却是愁眉苦脸的庄头,身后跟着一个是庄头的小儿子。 包老二作势要起身,庄头却摆了摆手。 ”二柱,你身上有伤,可不能乱动,一会儿让刘大夫看看……” 包老二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庄头叹了口气,”当真是飞来横祸……你们家还好,旁人的家里……我都没脸去见他们……” 昨天夜里情况紧急,不幸送命的都来不及替他们收拾尸首,这会儿家家都是哭声震天,还有人不怕兵荒马乱,就要去接回亲人,他拦也拦不住…… ”主子们商量了,只怕那蛮兵还会再来,庄上围墙高结实,还能抵挡一阵,让大家搬进去住哩……” 庄头自己心里清楚,那几位主子,特别是二皇子殿下,已是无计可施,身边侍卫越来越少,就算是龟缩在庄院之内,如果来的蛮兵人数超过三五十,只怕就守不住了,这分明就是想让庄子上剩下的人去守卫庄园…… 虽然道理上庄子的人都是包家奴仆,本就应该为主人效力,更何况二皇子还是金枝玉叶的皇子皇孙,身为华炎百姓,护卫皇子义不容辞……但是先前往南这一路上,庄子上的这些人,分明就成了可以随意被牺牲的肉盾……方才他去召人住进庄园,也只有一半的人还能找到,其余各家都是空空如也,不知去向了。 想来是晨时几个蛮兵杀了过来,把各家各户都吓着了,但凡还有地方可去就飞一般的去了……说起来也是上头的人思量不周,初时就应该让后街这些人赶紧搬进庄子里去,蛮兵来了也不会再有死伤了…… 结果到了,现在才想起这事来,却有些亡羊补牢。 难怪即使是家中没有人遇难的包老二,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上神情都有些纠结呢…… 包老二心里有些踌躇,他当然知道蛮兵来了,留在这里都是送菜的,可是这一路上,他也看得明白,住进庄子里去,可就要听那些侍卫大爷们的瞎指挥……而且还有那位心狠手辣的表少爷在! 忽然房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包二哥伤的怎么样了,我来看看……” ”丰年!” 包老二精神一振,这可不是那位住在山上的堂小舅子吗? 他原来只以为姜家父女箭术高明,是打猎的好手,可方才听闺女喂粥的时候跟他讲,原来那几个蛮兵,竟然被姜囡囡轻松干掉! 有这般高明的本事,那姜四娘和包金娃自然是能被护佑一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姜丰年大步走进房门,身后还跟着背着一个包袱的姜唐。 ”包二哥……” 姜丰年冲着庄头和他小儿子点点头,便皱眉看着包老二的伤口,”这是骨头断了,要接骨……” 这当真是意外的安慰,包老二没想到唐小舅子居然还会医术! 虽然接断骨的时候,疼的他死去活来嗷嗷惨叫吧,但熬过了之后看到自己被木板固定住的断肢反倒安下心来,只要将来不成残疾就好! 姜丰年接过自家闺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旁边全程围观,一直没走的庄头马上笑眯眯的过来打招呼,”这位就是姜老弟?” 姜丰年也不是没有来过包家庄子,不过他外形有些落拓又少言寡语,庄头就算是见了也不甚在意,手底下管着几百来号人,平时主子们不来的时候,庄子上大小事都是他说了算,因为有保国公府这条线,就是镇子上的镇长,见了他也是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怎么会注意一个小管事的便宜舅兄? 但今天上午姜家的小姑娘一个人就灭了好几个蛮子大汉,这可太震撼了。 要知道昨夜他们上百人被不到五十,还是分成三波的蛮子追打的狼狈不堪,死伤大半啊! 这不,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就起了心思,想让他想办法把这个小姑娘给召来,最好是能贴身保护二皇子……这些穷苦山民,空有一身蛮力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多许些金银财帛也就是了。 大不了再答应她一个四等侍卫的官衔,这可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虽然心里略有些非议,庄头倒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要不然后街住了这么多户,有死的有伤的,哪里能轮的到包老二家呢。 对有本事的人总是会更客气些,庄头好言好语地将事情说了一番,直道这回贵人遇到难处,而姜家姑娘又有这般本事,正该趁着良机到贵人身边伺候,一官半职轻松到手,岂不是大好事呢? 躺在床上的包老二忽然就咳了起来。 他这回可算是看清楚了,那些贵人,哪里把平头百姓的命当回事儿,就算姜囡囡本事高,可也架不住耗啊。 他边咳边趁着空给姜丰年使眼色,谁料姜丰年并不看他。 姜丰年神色呆滞,倒是没有多少喜悦之色,略一沉吟便看向姜唐,“囡囡你想去不?” ”不想。” 姜唐直接拒了。 这种拼着性命保护权贵二代什么的,是她最不乐意干的活了。 你说保护一个科学家啊,证人啊,无辜的老幼啥的,那流血流汗的还有意义,可二代?凭啥呀?他的命比别人金贵? “姜姑娘,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只要保护了殿下的平安,将来的前程少说也是个官了。” 庄头的小儿子都按耐不住要接话,也是他昨夜没跟着去,若是见识了蛮兵的凶残,只怕就未必想得这么美好了。 姜唐嘿嘿傻笑两声,摇了摇头道,”我就想在山上守着我爹,哪儿也不去。” 庄头气结,这分明是个傻姑娘啊!他把目光转向包老二,想让包老二劝说两句,哪知道包老二躺在床上,耷拉着眼睛,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忍不住心里冷哼一声,包老二可不是犯傻,如今他受了重伤,不能打,又不能干活,如果不接进庄园里的话,蛮兵来了还不是一个死字! 还有这父女二人,躲在村子里,难道蛮兵就不会进村吗?再有本事又怎么样?双拳还难敌四手呢! 想到这里,庄头面色微冷,”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四儿,咱们走吧!” 眼看着庄头二人走了,姜唐才说,”姑夫,包二姐,不如跟我们上山?” 虽然说那些人,迫于形势愿意让庄子上所有的人住进庄园,但想想也知道,数百号人挤在一起,衣食住行都是事儿,包老二这样重伤的哪里能得到妥帖地照料?接到山上好歹有吃有喝,还有姜四娘能照看下。 第84章 尔虞我诈 二皇子此时很是心烦。 他住的院子,原本是包家别院里最大最好的客院。 莫说正房,就是待客的花厅都要比别处精致许多,但是自打往南那一趟遭受挫折,铩羽而归之后,他这小小的花厅每天都挤满了人。 不管是姚世女还是姒小姐,嬴世子还是安二公子,都往他这儿扎堆……他当然心里明白,这会儿这些人都觉着跟在自己身边最是安全,可他身边的侍卫也就二三十名,昨夜折损了一半,如果蛮兵再来一次,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又哪里分得出人手来照管他们…… 待听了庄头回禀的话,说是那个武功高强的村姑不愿意为他招揽,连许以官职都没动心,反而回山上去了! 这目光短浅不知忠义为何物的蠢材! “罢了!” 二皇子挥了挥手,却是看向被请来的包彤云,耐着性子发问。 “表妹好好想想,这附近哪里还有更为安全的所在?” 他身为皇子,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般凶险。再是幼稚无知,也知道要想办法解除困境,然而自己这位表妹却是这般…… 那瞪大了无辜的双眼小鹿似的看着你,一脸全心全意地依赖之情,若在承平安乐之时,倒也不失为情趣,然而这是什么时候?大家伙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他知道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这个皇子身上…… 然而他是皇子不是皇女啊! 如果是皇女,也许不管京城是不是被围困,圣上都会想法设法派出精兵暗卫来护卫住自己的皇位继承人……左近的卫所,得了消息也会不惜代价来救驾,就是那个不识抬举的村姑,她之所以不肯被招揽,也未必就全是因为愚蠢怕死,说不准是觉得跟着自己的好处不够大呢? “表哥,这个……我,杜庄头,你可知道?” 包彤云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硬是被表哥派人叫来,还有点头脑发懵,不过即使她清醒的时候,也是完全不清楚自己家这个偶而来渡个假的小别庄附近都是什么情况的,身为贵女,她学的都是清雅高贵的知识和技能啊,她亲爹和亲娘两个人都是有权有势,财产更是多得几倍子花不完,她完全没必要去知道那些没多大用处的事儿啊?这不是还有家仆呢么? 庄头站在二位贵人面前,老腰微弯,“这边庄子是一处谷地,三面环山,山上倒是有些小村子,但人口都不到百户……不过……” 他说着看了看左右,又看向自家小主人。 “殿下,世女,有件事要单独禀告……” 二皇子心中微动,难道这是有什么秘密要交待不成?便一挥手让身边的侍卫到门口守着。 “庄内有一条密道,是三十年前修的……” 二皇子固然惊喜,饶是全盘打算依赖着表哥的包彤云,也是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睛,“啊,还有这事儿?杜庄头快说说!” “对,若真有密道,待我们平安脱险,必忘不了杜庄头的功劳!” 二皇子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但对于似杜庄头这般的奴仆小头儿那是半点瞧不上的,这会儿却是两眼紧盯瞧着这半老头子,仿佛那张老脸上能开出花儿似的。 “咳,不敢瞒着两位主子,这条密道虽然是千真万确的,就在后花园里的假山洞内,可那出口却是在金台山中……金台山是深山老林,四周都没有村子,除非是万分紧急可以暂时逃命,不然也用处不大。” 咳,他能说这庄子当初是老国公因为不受皇上待见,而十来岁的世女又平庸无能,觉得保国公府将来堪忧,这才居安思危,在这别庄里修了一条逃生的密道,想着就是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儿,老包家还能逃出个后代血脉什么的,谁知道又十来年世女居然尚了皇子,眼看着保国公府还能再兴盛两代,只可惜当初的世女,现任的国公,只生了如今的包彤云这么一根独苗,连多的一个儿子都没有…… 这一番话又似冷水泼了下来。 这密道要是能直通到京城多好?或者能去那附近几个县城也行啊! 二皇子随即想到若真是如此,只怕老保国公那才是心怀不轨呢…… 详细问过杜庄头,明白这金台山当真是荒无人烟跟哪方城镇都没有顺路的深山老林,二皇子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只能到深山老林的话,那他现下就可以带着几个得力的人手进山啊!哪里用得着走密道? 也许它的作用……只能是等蛮兵把这庄子给团团围困住之后,才算一条金蝉脱壳逃出生天的路? 勉强算作安慰吧…… “你们让开,我要见表妹,见皇子表哥!” 二皇子正无语呢,就听见花厅门外有女子的吵嚷声,这语调可不熟悉?正是他另一位表妹姒小姐! 二皇子让门口侍卫放人进来,就见姒凌香提着裙子飞奔而入,钗横鬓乱,气息直喘,嚷道,“二表哥!二表哥!我发现……” 姒小姐几乎都扑到了二皇子的身前了,然而眼睛一转就瞧见了包彤云。 “二表哥,事关重大,我只能先跟你一个人说……” 包彤云瞧见姒小姐这副小碧池模样就心中有气,都什么时候了,这姒凌香还有闲心来搞这一套! 这哪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这分明就是来表白的! 二皇子眉头微拧,他这两位表妹之间的小心机他也不是没看出来,不过都无伤大雅,反正其实他哪个也没选中,都是一辈子的表妹,但姒凌香他是绝不可能与之成亲的……就算他是皇子不能继位,也不乐意有个通敌的老丈人啊! “表姐有什么重要的悄悄话,连我也不能听啊?” 包彤云半是玩笑,半是含酸,“如今可是紧急的时候,除非是生死攸关,不然可就没啥重要的啊。” 姒小姐委屈地瘪了瘪嘴,“表妹你自打回来就在院里睡着没出来,想着你身子骨不好,有些可怕之事,还是先让皇子表哥过一遍再说,免得吓到表妹……” 她这话皮里阳秋,可不就点出包彤云胆小无用,万事都是把手一甩,全推给二皇子和包头? 二皇子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地道,“姒表妹有话直说无妨,表妹也没那般胆小。” 他可不想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应付姒表妹的那点小心思,留着包表妹也好,免得有事说不清了。 姒小姐那桃花水眸瞟了伫在角落的杜管事一眼,杜管事知趣地告了退。 “那表妹可千万要挺住了……表哥,我发现,嬴九他他是蛮子的奸细!” 在姒小姐这句话说出口之前,二皇子和包彤云,是再也想不到是这样惊爆的内容! 二皇子心下一震,差点就要离座而起。 本来就处于随时会被蛮兵追来的危险境地,如果身边再有一个,那当真是危险之极了! 嗯,不对! 这事…… 二皇子略缓了缓,又想到嬴世子他可是打小就养在京城的,从周岁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京城半步,他去哪儿跟狄国接上线当奸细? 而且昨夜里,嬴世子身边的仆从,也有一死一伤,嬴九他自己还伤了手呢! “姒表姐不是危言耸听吗?姒家虽然跟嬴家有仇,可皇上却是对嬴世子恩宠有加的,你这般说,可是有诋毁的嫌疑!” 包彤云也的确不大喜欢嬴九,不过这不喜欢是因为嬴九看着光鲜,却实际上没啥地位,嬴将军虽然有军权,可是断然不承认他的身世,而他的亲爹是谁,到如今还是一个谜,所以这位在京城,除了一个空壳子将军府和皇室的表面恩宠,是啥也没有的,不然说起来嬴九是个混血,长相更洋气,比二皇子还更中包彤云的意呢。 “如今情势危急,我诋毁他也不会挑这个时机啊!表哥,昨儿我的丫环彩荷就亲眼瞧见,那嬴九偷偷给狄国人在路上留记号呢!表哥还记得昨天夜里一空有三拨蛮子吗?那第一拨也就罢了,可第二拨蛮子……咱们都在路上跑了一个多时辰了,那第二拨人是怎么知道咱们的去路的?还有第三拨?最后竟然还找到了庄子上?” 二皇子起先也没大在意,只当姒小姐是危言耸听,然而姒小姐越说,二皇子就越心惊。 可不是么,回想起昨夜里那惊心动魄的逃亡,的确有不少怪异之处。 正是夜里看不清路的时候,而他们昨夜走的路还是有不少分岔支道的,也是有本地人领着路才能顺利地回返到庄子上,那些蛮兵又怎能准确地找着他们的踪迹的? “表哥,嬴九他是嬴展飞的儿子,他亲爹多半就是嬴展飞私会狄国人生的,当然乐意做狄国人的内应了!何况表哥是金枝玉叶之躯,说不准嬴九就是想……” 二皇子一拍桌案,吓得姒小姐噤了声。 “姒表妹,你说那嬴九偷偷地扔东西做标记,此言可为真?” 第85章 吓死尔等 姒凌香眼珠一转,道,“反正,反正,嬴九是真的偷偷扔东西了!扔的是什么,我的丫环倒是没看见。” 她是想着趁机给嬴九找点麻烦来着,也是彩荷真瞧见嬴九往马车外扔了个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而且不止一次,但是不是真的给蛮子指路,她也说不好,反正她是小心没大错,一举两得,还能在表哥面前刷下脸有啥不好? 包彤云撇了撇嘴,“原来是这般捕风捉影的事儿啊……姒表姐信口开合倒是省了事,可是表哥可就为难了,万一冤枉了人,圣上责怪可怎么办?” 她是知道皇帝姑姑意思的,就是要留着嬴九来恶心拿捏着嬴将军的,如果二皇子跟嬴九撕破了脸,没有真凭实据,光凭着姒凌香一面之词,二皇子又不能拿嬴九怎么样,等将来蛮子兵退了,他们回到京中,皇上会是什么态度还不好说呢。 当然了,包彤云也有故意跟姒凌香作对的意思,如果是她自己的丫环瞧见了这般重要的线索,那她的说词定然又不一样了。 “包表妹当真糊涂,如今是什么时候,只有千万个小心的,若真有冤枉,等回了京城,留给大理寺去省就是了……” “说得轻巧,回了京留给大理寺去省,传了出去,难道不是要坏了皇上的大事?” 二皇子还在犹豫,这两个表妹倒是先吵了起来。 二皇子又揉了揉眉头,终于立起身来,大步走到正房门口,吩咐着自己的侍卫。 “去请嬴世子过来!” 嬴世子跟其他的人,此时都挤在他这院子的小花厅内,倒是没几步路就到了,只是…… 二皇子眼神微沉,“等等,把嬴世子身边跟着人请来,最好不要惊动嬴世子。” 他倒是知道,自打嬴展飞跟朝廷实质上闹翻,在将军府里的人,但凡是嬴展飞信任的心腹的,早就用了各种法子,离开京城去了边城,后头十来年里,也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不闻不问,是以嬴九身边的人,其实都是皇上让人安排的,有寻常服侍的仆人,也有通政司的眼线。 如果嬴九真的跟蛮子勾结,连姒小姐身边的丫环都能无意间瞧到动作,那这些人势必也会知道点什么。 这回来庄子上春游,嬴九身边跟着两个侍卫,两个小厮。 然而在昨天,却已经折损了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厮。 “……回殿下的话,世子爷身上确实带了一个金钱绣的荷包,那荷包里头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宫里赏赐下的沉水香珠,一共有五颗,因这香味清雅如兰,世子爷很喜欢,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二皇子听得眉头微拧。 沉水香珠是南海县那边贡上来的,据说是用了数十种名贵南海香料将海珠熏制而成,制好的海珠光华明亮,还散发着淡淡兰香,着实是佩在身上的好物,本来进上的就不多,就算他身为皇子,也不过得了十来颗而已,而且他还没舍得自己用,大半都拿来送了人情…… 有光亮还有香气,当然是指引路径的好物件! 就算嬴九是冤枉的,但非常时期,也不能放过隐患! 二皇子阴下脸来,咬着牙道,“去,有请嬴世子!” 嬴九有很大可能真不是嬴展飞的亲儿子,那么自己的母皇除了想要利用嬴九来影响嬴展飞之外,她知不知道嬴九的真正身世?难道嬴九真是蛮人的后代? 如果母皇真的知道嬴九身世,那嬴展飞后来声称的,自己身边出了叛徒,将亲生孩子给调换的事,难不成,还跟母皇有关? 如果母皇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那她肯定会在嬴九身边放上好几个隐约知情的眼线,免得嬴九这个傀儡真的跟蛮子勾结,反噬华炎朝。 然而…… 二皇子目光看向眼前的小厮,五官清秀,眉眼怯弱,在自己面前哆哆嗦嗦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能当眼线的……而嬴展飞出来的时候带了四个人……不可能其中没有通政司的探子,偏偏死的又只剩下这一个没什么用的! 二皇子霍然心惊,这嬴九,还真有可能就是! 幸好有姒凌香! 二皇子不无感激地瞧了姒凌香一眼,姒凌香一直坐在一边,不乱说话,此时看到这儿,心里也是明白,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她这算不算有功于表哥了? 要不是在这个时机不能喜形于色,姒凌香早就笑出来了,饶是如此,她还是拿眼尾横扫了包彤云一眼。 女人之间的小心思,包彤云可是最在行。 虽然有点郁闷情敌出了一点小风头,不过包彤云想到自己和姒凌香两个人在家世上的差距,又稳下了心神。 她的亲爹可是安平郡王!皇上的亲兄弟!亲爹就自己这么一个独生女,在婚嫁上头,怎么可能不帮忙? 嗯,等这回狄国蛮子退走了,她一定要亲自去锦城找安平郡王回来,撒个娇,求个情,表哥还不是自己囊中之物? 到时候自己定要来个十里红妆,轰动京城的大婚,把这姒凌香气得不要不要的……然后嘛,再想个办法,把那个讨人厌的魏贱男给除掉,留着他蹦哒了这么久也是够了!听喜鹊说,昨儿这魏贱男还把包淑燕给推出去替他挡刀?当真是狗改不了吃那啥!哼,活该他穿越过来,只是个炮灰角色,表哥把他秒得渣都不剩了! 嗯,等成了亲,她就要生两个孩子,不,生三个! 孩子多点,表哥更爱她! 当然了也不能太多,会影响身材和容貌的……到时候除掉魏贱男,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使出穿越女的各种技能,什么新奇点心,肥皂精油都给它弄出来,不用再借着丫头的名义挡着……还能献给皇上姑姑几个美容养颜的配方,出身好,嫁得好,生得好,有权有钱有名气,那才是人生赢家呢! 包彤云一手托腮,眼眸半眯,想得美滋滋地,都没注意到嬴九什么时候进了屋。 “……殿下问是不是往路上扔了物件,实话实说,是扔了的……” 二皇子勃然变色,怒目瞪视,“嬴九你!” 姒凌香这会儿两眼放光,激动地指着嬴九叫了起来。 “嬴九!你就是嬴展飞跟狄国蛮子生的蛮种,你就是里通敌国,存心想要害死我们大家伙的!” 让她说中了!她可是立了大功! 表哥怎么还不让侍卫们把这奸细给拿下!最好也能斩首示从,挂在庄子大门口,那些蛮兵也许就吓得不敢来了呢! 二皇子忽地站起身来,“来人!把嬴九……” “殿下急什么?怎么都不听我说完?我在这儿也不过是孤身一个人,外头这么多侍卫,难道还怕我飞了不成?” 嬴九却是不慌不忙,碧绿的眼眸里闪着得意,原来总是阴沉的神情却笑得欢畅。 “二皇子殿下,这些年,咱们也算是从小一道长大,情谊不可谓不深,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是愿意把殿下当成朋友的。” 这无耻的调调把一向自认为好素养的二皇子也给激怒了。 “呸!你这狄国蛮种也配跟本殿下提朋友?母皇这些年对你恩宠有加,没想到却是宠出了一匹反骨白眼狼!” 赢九叉着腰向天笑了两声,整个屋子里顿时都回荡着他魔性的笑声,把沉浸在甜美梦境的包彤云都给吓醒了。 包彤云惊讶地看着嬴九,怎么回事?这是反派露出了马脚么? 可嬴九的模样,怎么反倒像是局势尽在掌握中一般? “殿下这么说可就有失公平了,虽然本世子的生父的确是狄国人,可这个,你那位英明的母皇大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啊!” 嬴九摊开双手,一脸你奈我何的嚣张。 “你放肆!满口胡言乱语!来人,快把他给拿下绑了!” 二皇子殿下身为金枝玉叶,除了他亲姐之外,哪个见了他不是百般捧着,何时听过这等嚣张的语气!何况还是诋毁他母皇的大逆不道之词! 嬴九站在当地,动也不动,任由左右侍卫上来将他按住,还上了绳子,脸上的神情仍然老神在在。 “殿下何必这般恼羞成怒,华炎皇上跟我国四太子的秘密协定,殿下不清楚也是有的,不过,如今形势可不一样了,殿下现在绑了我,难道就不怕再过一两个时辰,太子跟我易地而处么?” 这知一出,满场皆惊。 “你,你说什么?” 二皇子瞧着嬴九这般成竹在胸的神情,不由得心头微凉,咬牙道,“你,你引来了蛮兵!” “嬴九你这头白眼狼,连装都不装了!你以为十来个蛮兵就能吓得了我们吗?” 姒凌香已是按捺不住,跳起来指着嬴九的鼻子大骂。 先前是走着夜路,大家又是头一次碰上蛮兵,力有不敌也是情有可缘,如今已经退守庄子,而庄院里还住进了几百个庄上的奴仆,这么多的人手还怕十来个蛮兵? 嬴九哈的一声冷笑,“愚蠢的女人,谁告诉你只有十来个?我是狄国英明神武的四太子唯一的儿子,来迎接本公子的部曲少说也有上千,踏平这个小小的庄子,又有何难?” 第86章 各自逃命 嬴九大约是压抑了很久很久,此时一旦开了话匣子,就毫不迟疑地自嚗了真实身份。 然而在场的众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五雷轰顶! 安世杰站在门外,一脸懵逼地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 姚世女却是忍不住退后一步,现在说她什么也没听见还来得及么? 原来,嬴大将军的亲子悬案,当真是其中玄机重重! 站在二人身后的魏南,目光转了几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来,几乎所有的贵女和公子们都在花厅待着,他们心里也害怕万一蛮兵们再打过来,也只有二皇子这里的侍卫武力最强,算是最安全的所在,侍卫们去‘请’嬴世子的时候,那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头,这些人虽然都是养尊处优没经过事的,但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这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偷偷跟着过来看看,倒底二皇子把嬴世子单独请过去是要说些什么? 哪里知道,这一听就听出了个大新闻! “不,不对啊,那狄国四太子不是死了么?” 安世杰惊到极处,根本不似姚世女那般,还有工夫想那么多,这句话鬼使神差地就冒了出来。 就听屋内姒凌香尖声笑道,“哈,当真是奇闻!你居然是狄国四太子的儿子,那狄国四太子可是被大肚子的嬴展飞一箭给射死的!” 姒凌香两眼放光,呼吸急促,一手指着嬴九,仿佛闻到了肉香的饿死鬼,绕着嬴九来回打转,“你是说,你亲娘射死了你亲爹?还是说,那狄国四太子根本就没死,嬴展飞是谎报军功?” 嬴九眉尖一扬,眼神凌厉中又带着自得。 “你这般蠢女人,懂得什么叫做壮士断腕?若不如此,怎能取信于华炎的百姓?” 没错,他亲爹四太子是被嬴展飞给射死的,可那是他爹心甘情愿的! 这话一出,饶是众人已经被震憾了一番,此时又难免外焦里嫩? 为了对方取信华炎朝的百姓?所以四太子宁愿被情人给射死?这听上去,它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怎么可能!你这模样,根本就没半点跟将军相像,分明就是狄国奸细偷偷把真正的嬴世子给换了!难怪!难怪!” 难怪嬴将军会冲冠一怒,公告天下,拒不相认这个所谓的儿子! 在场众人里,大约也只有安世杰因为习武的关系,对嬴大将军内心里本能的敬意,只不过他身为皇子伴读,立场所限,自然是从来不敢公开表露出来,此时也是惊得狠了,没多想便脱口而出。 嬴九哈哈大笑,“我的长相,像我父亲,这有什么稀奇!” 姒凌香也是得意洋洋,仿佛终于抓到了把柄,“所以说,嬴展飞其实才是跟狄国蛮子勾结的那个!我爹是被冤枉的!嬴家就该满门抄斩!表哥殿下,快把这个贼子给砍了头,免得他再里应外合,勾结蛮子来抓我们!” 她不说还不打紧,一提起这事,二皇子面上沉着,心底内牛满面。 嬴九方才说什么来着,至少有上千部曲要来!都是他的!还能踏平这庄子! 且不说蛮兵围攻着京城战局如何,就算蛮兵打不嬴,嬴九若真是什么四太子和嬴展飞的儿子,你现在要我砍了他的头?我的头还想好端端地长在脖子上呢好吧? 果然人蠢也是传下来的……当初他母皇就曾经骂过,说姒荣是既蠢且贪,坏她大事! 二皇子心中念头电转,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胡说八道!嬴将军根本就不承认你这个儿子!她刀下杀过的蛮子,不计其数,怎么可能真的跟蛮子来往?” 安世杰也是受刺激非小,不然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心里话给喊出了声。 嬴九扬起下巴轻蔑一笑,“如果她不是本世子的生母,那么,你怎么解释,狄*队是怎么通过边境大举出现在华炎腹地的?” 他这么一说,众人心底竟都是一寒。 没错,这突然而来的狄国蛮军,是京城里的王公贵族们再也想不到的!这般全无征兆,轻而易举,难道说真是嬴将军通了敌? “不对!先前不是还有传闻,说朝廷要跟狄国议和,秘密派了使团……” 后头的话他倒底还是没说出来,朝廷做的这件事其实并不光彩,居然想要联络世仇狄国蛮子,想要内外夹攻,将嬴家军给吃掉! “哈!当真好笑,华氏皇帝以为我们狄国人傻么?放着软弱的肥肉不啃,偏要去啃咬不动的骨头?想来个驱虎吞狼,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二皇子本来就在犹豫不决,听了这话脸色更黑,挥了挥手,“把嬴……九带下去,关在屋里看牢了!不许与之交谈!” 不然,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石破天惊的话来? 就像方才嬴九自曝身世,但惊心动魄的却是他,生怕嬴九再说出自己母皇有关的什么不堪秘闻来。 因为嬴将军这件事,他能觉得出来,自己母皇在其中,似乎也掺和了一手…… 一直压制着嬴九的两名侍卫眼下也都是面色复杂,跟在皇子身边,也不是没听到过皇室的各种秘事儿,然而眼下这一桩,不管怎么想,都是细思恐极。 的确,再让嬴世子说下去,指不定还要爆出什么来呢……侍卫们应了声,押着嬴九就要出门。 姒凌香哪里能甘心,正要开口阻挠,却听二皇子阴着脸大喝一声。 “姒表妹!” 姒凌香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 “大局为重!” 二皇子咬着牙念出了四个字。 眼下是什么时候?就算要处置嬴世子,也要等他们几个都平安了才成,不然若嬴九说的是真的,大批的蛮子兵打过来,他们这些人能去哪儿?就算躲进山里又能坚持几日?嬴九活着,好歹还有个筹码! 姒凌香终于熄了声,眼看着嬴九刚走出门,忽然院门口脚步杂沓,慌乱叫嚷声不绝。 “不好了!不好了!蛮兵打来啦!” 二皇子包彤云他们刚刚住进庄子的时候,庄子里头原有十来个仆人,再加上各人都自带了些丫头小厮,各种的杂活都有庄头安排的短工去做,算是井井有条,不闻杂声。 然而自打昨夜没走成,反而死了大半人手之后,为了增加防卫的人手,那些庄户人家也都搬了进来。 虽是逃走了几十户,但剩下的人口也有近两百,就算是保留了两处客院和正院,也是拥挤的。 更不用说还有好多小童,虽有大人弹压,那些小童们也难免叽叽喳喳,四处乱跑,弄得庄院内乱七八糟的,吵得这些贵女公子们不得安宁,是以也就爱往二皇子这院里来。 正站在院子内的安世杰和姚世女对视一眼,都有些心惊肉跳。 安世杰几步走到院门口,冲着门外慌乱跑来的人高声问道,“蛮兵是真的来了?来了多少?到了哪儿了?” 他是知道庄院花园里有一座三层小楼,地势最高,二皇子手下的侍卫特意安排了人守在那儿观察,就是为的早一时预警。 “进,进大路了!好多好多的蛮子兵!少说有一千!不,有两千!” 这被派去观望的是个庄户小青年,平时眼力最好,然而却是不怎么会计数,一看那乌泱泱的蛮兵就吓傻了,赶紧连滚带爬地跑来报信,一路上喊声不绝,听到这个噩耗的庄民们都是面色大变,小童吓得哇哇大哭。 急匆匆上了小楼的三层,二皇子放眼望过去,顿时心惊肉跳。 那进庄子的大道上,可不是黑压压的全是蛮兵! 这回可不是十来个人的小打小闹,而是成百上千! 莫怪那个报信的小伙儿吓得手脚发抖,声音发颤,此时二皇子自己,也头晕目眩几乎就要昏倒。 这条进庄的大道也不过数千步,只怕半柱香不到,他们能到了庄子的大门! 难怪嬴九有恃无恐! “殿下,世女,密道就在那儿!” 杜庄头也看得吓白了脸,抖着腿上前来,指了指楼下的的假山,压低了声音对两位贵人道。 蛮兵来势凶猛,庄子上又没有多少青壮,便有也坚持不了多久,能从密道逃走的只能是少数的贵人,庄子上的庄户们,可不就只能听天由命?他身为庄头,为人奴仆,便是想丢下主子跑也不可能,如今只能寄希望在小辈的身上了,能跑出去一个是一个…… “这么多的蛮兵!” 此时山上的青崖村,一直在关注着山下的动静。 自打有放哨的村民发现了大股的蛮军之后,没一会儿全村的人几乎都集中在了山神庙的山口处,往下看着包家庄院的动静。 虽然看不清楚,但却能瞧见蛮兵如蚁般密密麻,呈合围之势,将包家庄院给困住。 之前一直在做准备,然而等亲眼瞧见了蛮兵,大家原本心中的侥幸也都散了。 大家伙的神色都很沉重,只有几个还不大懂事的半大小子冒出一两句惊呼! “有些蹊跷……” 郦星河站得离人群略远了十来步,旁边是姜唐和姜丰年。 姜唐点点头,“没错,难道说,蛮子知道包家庄子上有大鱼?” 从前几回蛮兵入侵,虽没有像今日这么深入,可也是快打到了历山县了,这些游牧蛮兵的目的就是抢人抢物,一般都是抢够了就撤,而华炎朝富庶,抢上一两个大城,就足够蛮兵吃饱了,这附近有好些富裕的城镇,抢起来似乎更容易,蛮兵没道理专门跑这么远啊? 除非是他们知道包家庄子上有二皇子! 二皇子在华炎朝只能算是个有些地位的皇族,一般没有继承权,地位清贵却无实权,但放在狄国就不一样了! 狄国是蛮荒男尊之国,华炎二皇子落入了狄国之手,可是能大做文章的! 第87章 投效明主 ”快看,黑老鹰!在那儿!绕着圈儿飞!” 三人都因为想到狄国人的心计,正自揣测,却听村中小童纷纷嚷了起来。 姜唐抬眼一看,果然又是那熟悉的狄国猎鹰,想来这回是跟着蛮军一道,在天空盘旋放哨的! 姜唐瞧着生气,那山下蛮军密密麻麻的,咱怼不过,总不至于连远程弄死一只猎鹰都不成吧? 正好今天听到了敌情,身上顺手就背了弓箭,直接弯弓控弦,一箭疾射而出! 那只正耀武扬威地在包家庄院上空盘旋的猎鹰正被射了个对穿,在直挺挺坠落之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厉的哀鸣! ”射中啦!射中啦!” ”姜姐姐好厉害!” 村中小童们跟大人们不同,他们虽然也看到了传说中的许多蛮兵,但毕竟离得太远遥远,而且也没有太过沉重心头负担,此时见着了姜唐这一手,简直是神乎其技,都不由得拍手欢呼起来。 青崖村的村民原本瞧着大举来袭的蛮兵,虽有山路上的种种布置,然而全村青壮加上外来投奔的亲戚们,能有点武力的加起来也不过三百来号人,如果那些蛮兵要是也来攻打青崖村的话,无疑是灭顶之灾,然而瞧见姜家大妮儿这神来的一箭,居然将那从来没见过的黑鹰给射落,顿时眼前一亮,精神为之大振。 丫头都有这般的箭术,姜丰年岂不是更加厉害? 有这父女在,还有早些年跟着姜家大妮儿一道学把式的孩子们也都长成了少年少女,不说有姜大妮这般本事,就有上一半,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未必就守不住石门梁。 青崖村村民士气虽是提升了,可山下却有人痛苦哀嚎着。 “黑风!黑风!我的黑风啊!” 蛮兵压境,将小小的包家庄子团团围在其中。画着狼头的黑色大旗之下,几个蛮族身披明晃晃的银色战甲,头戴皮毛装饰的狄国尖帽子,座下也是高大威风的骏马,明显身份跟旁人不同,本是高高在上,志得意满,然而方才那只黑鹰惨叫坠落之时,最左首的一名大汉也是大惊失色,驱使着座骑朝着黑鹰坠落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只黑鹰落下来时恰好在大道旁的一棵树上挂了下,这才滚落在地,然而等那大汉将爱宠搂在怀里时,早就是气绝死得透透的了。 大汉捧着死鹰,哇哇大哭起来,他说的当然都是华炎朝老百姓听不懂的狄国语。 “赛格,鹰死不能复生,扔了它回来吧!咱们还有更要紧的活儿要做!” “没错,虽然这回你带的两只猎鹰都没了,可咱们的收获大啊!等抓到这只最肥美的野羊,功劳少不了你的一份!” 他们狄国人最讲究实际,猎鹰活着的时候就是给它天天吃最新鲜最肥肉的羊肉片,喂它们喝水的杯子都是金子打的也没关系。可一旦没气了,那可不就是找个沟沟,一扔了事。 那抱着死鹰的汉子擦了擦眼泪,果真把先前宝贝得不得了的死鹰往道边一扔,跳上马背打马而回。 面上却是狰狞一片,“该死,让我知道是谁射死了我的黑风疾风,我发誓,一定要让他死得很难看!” “哈哈哈,没想到在这华炎朝二皇子的身边,还有这样的神箭手!我还以为只有……” 位于正中的大汉笑了两声,对这两只猎鹰的损失虽然也挺惋惜,但是想到庄子里那更为重要的人物以及得手之后的巨大利益,这些损失也就不算什么了。 反正自打进入华炎朝以来,每战必胜,好几个小城,简直是望风而逃,偶然有一两处抵抗不降的,也是如奶油般稀软,不用怎么费力就能攻克……猎鹰的预警作用,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除了翼城的嬴家军之外,居然在中原腹地也有这样的能人,倒是令人惊讶。 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这一带并没有什么重兵驻扎,连个卫所都无,是以就算有神箭手在,也多半是那位温室里的娇花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嘛…… 他收回视线,看着他的部曲们,近千士气高昂的士兵们坐在高头大马上,一个个跃跃欲试,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砍树!撞门!” 大汉眯着眼瞧着这庄院高耸的围墙,发着最简单直接的命令。 这些胆小的华炎人啊!就知道修墙! 把自己缩在高大的城墙后面,难道就能万事无忧了? 哪像他们狄国人,居无定所,哪片牧场肥美就住上个把月,走的时候,把帐子收一收就好,来去自由,抢了就跑? 当然了,狄国也不都是帐蓬,还是有国都的,不过国都也是没有围墙的,就是长年固定在一处的帐蓬群落,供狄国各部族交易和商议政事之用。 嗯,这回回去,又能带着数不清的战利品,美丽干净的女奴,甘甜的美酒,成群的牛羊…… 听着手下部曲们卖力的伐木声,还有对面墙内传出来的惊叫哭泣,他手抚着下巴上的长须,笑得志得意满。 几棵大树很快被砍倒,削去了上端的树冠,数十名士兵举着树干当作擂木,轮番猛力冲撞着庄院的大门。 虽说包家庄院的大门很是气派,高大的木门是结实的橡木包着铜皮,里头闩着的,也是数根碗口粗的铁柱,而且门内还顶上了许多石块木头,简直恨不能将木门用铁汁给焊成死的…… 剧烈的冲撞发出震耳的声响,原本外观精致的别庄,在这无休无止的冲撞中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终于大门支持不住地轰然倒塌……骑在马上的蛮兵们狞笑着冲了进去! 刀光血光,瞬间人间地狱。 围在首领身边的一个年长的大汉皱了皱眉头,“乌罕,小主人还在里面!” 为首的汉子眼神斜了斜,笑了一声,“你放心,我早就吩咐过了,见到了会说咱们大狄语的就不要动手,好端端地送过来。” 那名大汉等了一会儿,听得里头惨呼不绝,终于耐不住了,拍马离阵而出,“我去找找!” 在一群华炎人里找狄国血统的年轻贵人,并不算难,特别是这个大院子里的华炎人都被杀得差不多的时候。 看到两个华服年轻男子从一处小院的门内走了出来,身后是满脸疑虑的本族士兵,中年汉子一瞧见打头的那个就激动地大叫,“小主人!” 白肤深目蓝眸,可不正是狄国人的长相,而且跟他忠诚追随的主人四太子,简直如同转世重生! 嬴九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虽然知道自己是狄人,但一直在华炎朝长大,算是养尊处优,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振振有词地恫吓二皇子,要让自己的部曲踏平包家别庄,把他讨厌的人都给弄死,可实际上,他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方才…… 虽然他在心里也很讨厌这些有点狗眼看人低的包家别院的奴仆们,每次看到他都难掩惊奇,仿佛他是什么怪物一般,可是顷刻之间就横尸遍地,血溅别院,这么多的人命和鲜血,让他有些眩晕。 “你是格尔特!” 嬴九想了想,试着认自己的部曲。 四太子当初可是狄国最有前途最有能耐的皇子之一,执掌着三个大部族的兵力,只可惜英年早逝,没能继承王位,不过那狄国王位,这些年也是轮流坐桩,从当初的大太子到二太子和六太子,几乎都过了把大王的瘾,当然了,被赶下王座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不光是丢了命,连子女的命和部曲都不能保住。 四太子倒是因为早逝的原因,反而还留下了一部分忠心的部曲。 这回来包家别庄的近千人,便是其中一部分。 “没错,老奴正是格尔特!小主人!” 中年汉子眼中流泪,趴在地上亲吻着嬴九脚边的土地。 “总算能将小主人接回狄国了!” 嬴九有些不自在地抽了抽嘴角,忍着自己后退的冲动。 “格尔特叔叔不用多礼,快起来吧!” 格尔特从地上爬起来,上下仔细打量着嬴九,见这位小主人不光是跟他的旧主子长得一个模样,看上去要精致好看得多,简直比娘们还要细致……便想着等回到狄国,一定要拉着小主人在仁慈伟大的阳光下多哂上一年半年的,肯定看上去就似咱们如山岩般的狄国汉子了! “小主人,您身后的这个华炎人是谁?是您的奴仆么?” 格尔特又瞧见了嬴九身后的少年,也是细皮嫰肉的,瞧着就让人有把那小细脖子给咔嚓扭断的冲动啊! 嬴九身后的魏南心头一寒,吓得缩了缩身子,不自觉地往嬴九身后退了半步。 妈的,这些不开化的蛮子! 早知道,早知道…… 嬴九用眼尾瞥了眼魏南,这小子倒是见风使舵,天生一条好狗腿。 原本他被关在一间小屋内,本以为二皇子少不了要拿他当人质,不过他的部曲围了庄子,二皇子那种怂的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谁知道二皇子居然还有办法逃跑,之前二皇子还下令让侍卫将自己也带着好当个筹码,倒是魏南假传旨意,下了黑手,将看管自己的侍卫给干掉,跪在自己面前,表示愿意投效明主…… 第88章 晴天霹雳 赢九在京城,虽然皇帝恩宠不断,二皇子等年纪相当的皇族子弟去哪里宴饮都会带着他,明面上他是国公世子里地位最高的。 可是因为他长相与华炎族有异,很多贵女公子的心里都会对他有隐隐的排斥,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巴结他的破落户,但多是人品低劣的无能之辈,连跟在嬴九身边伺候的下人都不如,他如何能看得上? 他和魏南也是经常见面的,对于魏南这种总能想出花样来巴结二皇子的,他倒是也隐隐的有几分欣赏,不过魏南跟他打交道的时候,表面上虽然恭敬,但其实有些避而远之,仿佛他是灾星一样…… 如今在这种关头居然跳出来,想要抱自己的大腿,一开始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不过细想想,魏南突然跳反,也在情理之中。 本来就是个见风使舵的精明人,如今狄*队势头正劲,而且包围了整个包家别院,二皇子就算有办法逃出去……身边其他人却顾不得,这回来的贵人里,可不是就属魏南地位最低? 而且魏南也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他那位保国公世女表妹,一下子就把他未来通过联姻更进一步的青云之路,给掐断了…… 如此种种,也难怪魏南要穷极思变了! 想到自己刚刚要认祖归宗,就有人效忠投奔,这种让人飘飘然的感觉……嬴九不由自主地扬了扬下巴。 ”这是魏公子……方才救过本世子,以后便是本世子的……伴读。” 嬴九说完,侧头用华夏语又跟魏南说了一遍。魏南赶紧露出感动莫名的神色,折腰行礼表着忠心,”多蒙世子不弃,属下必效死以报!” 心里却是在想,狄国果然是深谋远虑,早早就在华炎埋了钉子,不光收买了那个什么战神将军,就只看嬴九这个被皇室监视扶养长大的傀儡,居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狄国话,足见其行动力和渗透力! 格尔特上下打量了魏南一眼,咧开嘴冲着他一笑,却是露出了白牙森森,”很好,以后好好伺候小主人,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要是敢学华炎人的奸诈……” 格尔特说着双手扭动得咯咯作响,听得魏南心里直发毛,即使听不懂他说的话,却还要强作镇定的笑着向格尔特点点头。 格尔特身边跟着的一众蛮兵都哄然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着什么,望向魏南的眼神也是肆无忌惮和轻蔑的,魏南硬起头皮挺直腰板,心里鼓励着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没见满地尸身,处处血光? 从小院走到花园的假山下,魏南跟在嬴九身后亦步亦趋。 几个蛮兵正在狞笑着追逐两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仿佛猫戏老鼠一般并不用上全力,而是看着那两个女子惊恐的哭泣,绝望的奔逃。 脚下好几具断头尸体,魏南小心翼翼的跨过去,却一不小心差点儿踩到一个头颅,一直游移的视线下意识的看过去,正是包家庄子上的庄头! 魏南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 而被蛮兵们抓住的年轻女子瞧见嬴九和魏南,纷纷哭喊求救。 ”嬴世子!魏公子!救命……” 嬴九扫过去一眼,原来是安世女和包彤云身边的两个丫鬟,而在假山旁的池塘内,几具白花花的女子尸体上下漂浮,不用问,也知道生前遇到了什么。 嬴九心中微微冷笑,这几个贵人沽名钓誉,表现的好像对身边的下人平易近人,温文仁善,然而一到生死关头,这些侍女小厮的命便不值钱了…… 嬴九挥了挥手,”这两个人,本世子要了!” 他身边打小就有人暗中教他狄国的语言风俗,狄国女子不像华炎朝有地位,除了极少数的顶层贵族之女,大部分的女子都是从战争里抢回来的,因为狄国普通男人无婚姻,只有花钱去花帐篷,花帐篷的女人若是生下孩子,男的养到半大卖给各部族,女的生下来就弄死…… 而这些在战争中俘获的女子,侥幸活下来的,最后都被卖进了花帐篷,打仗就是为了抢财物和女人,这是敌国蛮兵们天经地义的真理准则,是以就算是嬴九也不能阻止,只能换个法子。 格尔特略带激动地介绍着嬴九的身份,蛮兵们看到嬴九的模样,顿时深信不疑,纷纷跪下来行吻地礼…… 要知道,底层的狄国人大多数都是混血,似嬴九这般明显的蓝绿眼睛那正是贵族的标志。 两个华炎女子被捆了手,如同一串暴雨打过的鹌鹑,推到嬴九面前。 两个人不但没有稍稍安心,反而更加惊恐,这个嬴世子,居然真的是狄国人!还会说蛮人的语言! 她们听不懂蛮人之间的对话,但是光从这些人的神态上就知道,自己两个是归了这个嬴九所有…… 想到传说中那些被带到狄国女子的可怕下场,两个人便如坠深渊。 ”嬴世子不是自称嬴将军的亲生儿子吗?怎么会?这些可是蛮人,只会杀人的畜生!” 魏南目光微斜,看向那个大声斥责嬴九的女子,这个丫鬟是姚世女身边的,叫什么来着?碧玉还是玛瑙?哦,不,是琥珀,当真是蠢的厉害……一点也不知道识时务! 魏南大步走过去,抬手便是一巴掌,骂道,”当真愚蠢!嬴世子身份贵重,是狄国四太子独子,方才好心救你们,你却不识好歹,竟敢冒犯贵人!”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伺候的那主子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丢下你们跑了?” 魏南心中泛酸,先前他就察觉出来,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偷偷摸摸的跟那几个人联络,却把自己丢在一边,便猜着他们可能是要突围,只能带少数的几个人,身为被抛下的一方,他当然要随机应变,保全性命,转投阵营了! 反正他不是正宗的华炎人,是身上披着主角光环的穿越者,以他魏南的身份和见识,只要遇上好时机,那绝对的是英雄造时势,就不是一代雄主也是一方枭雄! 先前跟着二皇子算什么?不过是个没有继承权的空头皇子!而嬴世子却是有实打实的武力的!就凭他胸中藏的那些谋略权术,还怕不能一飞冲天? 魏南怒斥着不识好歹的丫鬟,有心在新主人面前表现自己,指着对方鼻子说的口沫横飞,心里已经在畅想着将来的光明前景……忽觉耳朵一阵剧痛,却是另外一个丫鬟如同疯妇般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右耳! 妈的!他只不过是骂了两句,这疯婆子怎么倒跟自己结了深仇大恨?她怎么不去咬那些蛮兵?怎么不去咬嬴九! 他疼的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瞬间泪水长流,抬手去推疯婆子,眼角的余光却瞧见琥珀一头撞上了嬴九的胸膛,嬴九疼得面色发白的表情,不知怎的,电光火石的一瞬,他心里忽然平衡了。 四周都是蛮兵,两个活生生发疯的侍女很快就变成了两具尸体。 半只耳朵被咬掉的魏南面目扭曲地捂着耳朵,发狠的踢着地上的尸体,不就是当个暖床的奴仆吗?多大点儿事儿?本来也是仆人,伺候谁不是伺候? 这些华炎的女人,都特么的事逼! 格尔特伸手扶住了嬴九,”小主子,不如先去歇一歇?” 华炎朝果然地大物博,富得流油,瞧这庄子里的屋子修得如此精美,那屋子里的摆设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好些小崽子们冲进去,看见什么都想拿,一个个袍子底下塞的满满的,若不是他们几个决定今夜有可能住在这里保留了几间好的,只怕所有的屋子都会被翻个底朝天! 嬴九坐在榻上,以手揉着胸口,方才被那个死前一搏的丫头撞上,几乎好半天都不能吸气,直到此时也是隐隐作痛,心里恼火不已……他原本可是一番好意! 不管是姚世女还是包彤云,身边跟着的丫鬟都挺俏丽大方,他何尝不是早就看在了眼里,想着回到狄国后,那边的女子少,他这般的身份总不能也去什么花帐篷,就想先收两个在身边,自己于危难中救了她们,难道不该感恩戴德吗? 格尔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宽慰道,”不过是两个长的不错的女人,咱们这回打进华炎,抢了不少女人财物,都让奴军押送到船上,等回了狄国,少主尽可以随便挑,塔拉部族的三个花帐篷里,还有好多上等的货色哩,普花能见到少主,定然欢喜的不得了!” 嬴九微微皱眉,”普花是谁?” 什么破花帐篷?里头的女人都是低贱货色,哪里配得让他多看一眼? 格尔特伸手挠了挠毛脸,”普花就是生下少主的女人,她因为生了少主,也受了优待,如今在塔拉部族上等花帐篷里,做了管事,手下管着百多个女奴……日子过得不错,还总提起少主……” 这一段话,虽然信息不算太过详细,可该有的都有,简直如一道闷雷砸在了嬴九的脑袋上! ”胡,胡说!本少主的亲生母亲,是,是嬴大将军!” 那什么花帐篷的女奴,她也配! 嬴九怒斥的时候还不忘记瞟一眼站在角落里俯首帖耳的魏南,心里暗自庆幸,这小子不懂蛮族语。 他心里一直认为,嬴大将军是因为自己身上留着蛮族的血,所以才不认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他虽然暗中咬牙切齿,恼恨不已,但心中居然隐隐有些认可这般的逻辑,狄国人最崇拜的是强者,身上留着强者的血液是最光荣的,嬴大将军接连大败狄国,被封为战神,她的血液自然是最高贵的,当然要贵于蛮族的血,所以嬴大将军不高兴那是肯定的。 然而如今格尔特居然说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一个花帐篷的贱奴? 这如何能忍? ”不,那都是为了对付嬴大将军想出来的计谋,普花,普花才是生下少主的人,少主,其实普花也很,能干的……” 格尔特说的有些没有底气,没错,如果换成他,当然也宁愿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一个强悍的能打败狼神的人!可是,事实的确是…… 想到四十余岁的普花,跟别的四十来岁就已经头发花白,满身皱纹的女人不一样,跟他亲热的时候还是那么令人*,又是那般的勤劳细致,把他伺候得如同一个部落的王,他身上穿的这身银甲,还是普华负责保养的呢……在他临走的时候,那女人使尽浑身解数,让人□□,就是托他能在少主面前带个话…… 万一少主愿意认她这个亲生母亲,那她就可以脱离花帐篷,过上别的贵族女子那般的美好生活……普花还表示以后还会保持跟他的来往…… ”花帐篷的女子?哼!” 嬴九气的两肋生疼,别以为他不在狄国,就不了解内情,花帐篷一年生下无数儿子,那些孩童长大之后,哪有认生母的?偶然有个别特例,也是接生母到身边当伺候人的仆人的! 第89章 送你祝福 格尔特目光闪了闪。 这些年,估计为了假戏似真,他们派去的那个教导者没少给这小主人灌输嬴大将军为生母,四太子为生父,他是最强者联合生下来的,又长在华炎,学习华炎人的本事,将来必定是能征服天下的雄主。 如今猛的一说,小主人的生母居然是个低贱的花帐蓬贱奴……换成他,肯定也是难受得要了老命,哪怕那普花再温驯耐心再慈祥好看也不成! 不过么,嬴大将军虽好,可惜小主子先头的身份故事不过是用来当幌子骗人的,最像是那披了老虎皮的狐狸,外表再怎么威风,可心里还是要清醒的吗。 “小主人不必难过,只要你认定了嬴大将军是你的母亲,她就得是你的母亲,不然,不是白在华炎朝将军府里住了这么多年?有这种不凡的身份,将来咱们塔拉部族,一统狄国,兼并华炎,都要容易得多!” 他们狄国人最是实在,只要有利益,别说是强行认母,就算是强行认父认祖宗都是有的。真相是什么?能吃啊? 嬴九虽然自认黑心无耻,然而倒底还是在华炎熏陶了十几年,三观受到了影响,听到格尔特这番话,还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么清新脱俗不做作的厚颜之人竟然是自己的部曲? “你……” 格尔特伸手拍着嬴九的后背,很是善解人意。 “小主子不用担心,明面上咱还是嬴大将军的血脉,可这暗里头,回了部落里,把普花接到小主子的金帐里头,当个奴仆就是了。” 反正以小主子这般尊贵的身份,身边是可以有十几个伺候的女奴,虽然狄国年轻贵族一般都是选年轻美貌的,可里头混进去一两个专门干活的老妈子,也是……可以的吧? 嬴九嘴角抽抽了两下,终于还是把到嘴边的拒绝给咽了回去,不太高兴地应了一声。 “嗯!” 老妈子他也不想要,整天看着一个贱奴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好时刻提醒他身体里流着贱奴的血吗? 好在狄国女人寿命不长,顶天了也就是四十来岁…… 嬴九眼中闪过寒光。 格尔特完成了相好交托的任务,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咧开笑容,“小主子受了伤,先在这儿歇歇,我去瞧瞧他们抓到了那大鱼没有!” 他娘的,华炎朝的人就是狡猾,修墙盖房也就算了,还打地洞!以为是草原上的兔子吗? 格尔特临出屋的时候还瞪了缩在角落的魏南一眼,“伺候好小主子,不然……” 高壮彪悍的大汉两手放在面前,做了个扭断的动作,看到那小白脸吓得面无血色,不由哈哈大笑,这才跨出门去。 魏南听不懂蛮语,可看得明白动作啊,那个蛮子大汉,可不是开玩笑的,那眼中,明白的有杀气! 他奶奶的!一群不开化的还看不起小爷? 总有一天,老子把你们这些瞧不起老子的都弄死! 不过转过头来,魏南对着嬴九,那是满面带笑。 “恭喜主公,手下有如此忠心的精兵强将!” 魏南上一辈子的时候是二代,只有别的人拍他的马屁的,没有他拍别人的。 不过这第二回投胎,大概运气用了个光,成了破落户,所以这项拍马的技能,在二皇子身上得一了充分的锻练,要不二皇子再不是实权皇子,好歹也是皇帝亲生的龙子,要想找个伴读,多少名门世家的子弟都抢着这个位置,却被他给攀上了?还不是他百般取巧,不知道做了多少功课才投了二皇子所好? 嬴九么,吃穿钱和女人都不缺,缺得是啥? 肯定是那种一呼百诺,万人景仰的荣耀呗! 他自我感觉这个主公二字用得好!不过他心里虽自鸣得意,却没有一面镜子照照他此时的形象。 嬴九瞧着缺了半边耳朵,下巴上的血还没擦干的魏南,咧嘴一笑,那模样……不由得耳根也有些生疼。 “行了,你先把耳朵自己包扎下吧!” 嬴九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伤药,就随手摸了出来掷给魏南。 他从前用习惯的人手,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华炎皇帝的探子,而两个狄国暗线一个才回了狄国报信,眼下还没见着,另一个则留在了京城将军府,原计划着是充当内应,如今也不知成没成,他身边伺候的人几乎一个都没剩下,说起来也怪这些部曲,进来就一通乱砍,好歹留几个干活的啊! 如今可不是就得对新收的属下魏南略好一点些? 毕竟,虽然他名下部曲上万,可能跟他流利地说华炎语而且身份足够的,也就只有这一个! 魏南捧着小药瓶,满脸的都是感动,几乎没跪地谢恩,“谢主公赐药!” “行了行了,你以后跟本世子,就用华炎朝的礼仪吧,嗯,对了,抽空把狄国话学起来。” 魏南果断应了,“主公说得是。” 当然了他可不得学好这门外语,这可关系着他未来能不能咸鱼翻身称霸古代呢! 魏南左右一顾,在地上寻了个小圆凳坐了,轻手轻脚地往自己耳朵上撒药粉…… 娘的,幸好这是耳朵,这要是脸,那还不得破相? 想到那耳朵上的伤,他就想起那个不识好歹的丫头,连带着丫头的主人都恨上了。 包彤云,姚宝璧! 还有半点也不念旧情的二皇子! 猛然间轰然巨响,似乎脚下的地都晃了几晃,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魏南吓得一抖,手里的小药瓶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主公,快出去看看!莫不是地动!” 魏南如惊弓之鸟,噌地就要往外窜,不过幸好还有一丝精明,在迈出去一步之后又返身回来扶住了嬴九。 那轰然巨响和震动足足响了有十息的工夫。 魏南和嬴九两个如同火上房般,打从房中飞奔而出,但见花园中满是狼藉。 原来的一亩池塘却是塌陷了半个堤岸,堆叠而成的小假山此时已是摊平,仿若被巨力之手给随意地拨倒划拉过似的,之前地上横着不少包家庄人的尸首,现下蛮兵们也有被砸倒的,有的被巨石压到了腿,有的被砸破了头,还有在池塘里扑腾的……狄人大都不会水。 “这,这是怎么回事?” 嬴九有点不爽,他隐忍数十年,好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原来想着部曲进了庄,拿住二皇子等人,自己正好可以一报多年暗中轻视之仇,还有包彤云和姚宝璧,这两个贵女表面客气,心里是瞧不上他的……落到他的手里,还不是只能跪下叫哥哥? 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庄子还另有乾坤,不但鱼儿都跑了,就连剩下几个略有姿色的丫环,都不肯服侍于他!如今还让他的部曲损兵折将! “小主子,这些华炎人太狡猾了!他们挖地道跑了……还在地道里弄鬼!如今地道都塌了,还砸死了咱们好几十个小崽子们!小主子没事吧?” 这可是不但没有抓到肥羊,反叫羊顶了! 格尔特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连声咒骂着打从另一边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阴沉着脸的蛮人银甲大将。 这两名大将一个叫乌罕,是这支军队的主将,另一个名叫赛格,是随军的巫师。 这两个名义上也是嬴九的部曲,一见面都跟方才格尔特般行着吻地礼。 这几人除了接回嬴九,也是报着抓到大肥羊二皇子来的,可谁想到一个重要的都没弄到,连见着自家小主子的激动也不能阻止三人的恼怒,狄人行事本就直接了当,也不管是不是在小主子面前,就指天骂地起来,又将来报信的蛮子小兵踢了个跟头,还拿鞭子抽了五下这才算完。 魏南缩着身子,努力降低着存在感,这帮蛮货,能不能正常点! 忽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主公,虽然没抓到二皇子和世女他们几个,不过这附近都是山,那地道也无非是出口建在山里。而这庄子周边的地势,咱们来了这几天,也在桃花山上观望过,跟外界的通路只有那一条大道,山中无吃无喝,他们几个又都是养尊处优的,定然会去附近的村落里投奔,主公只需要派人将这附近的山都搜上一遍,二皇子他们,自然插翅难逃!” 他魏南就是小人之心怎么啦! 包彤云对他冒犯算计,二皇子不念旧情,姚安二人也总拿他当背景,他们一帮子人跑得干净,留下他挨蛮子的刀?哼,幸好他随机应变,及时地抱到了大腿,所以如今一有机会,反过来咬他们一口,需怨不得他! 嬴九眉稍一动,嘉许道,“不错,这个办法好!” 暮色四合,一群人终于爬到了山坡的尽头。 狄国境内多草原,便有山也是平缓的谷地,可以放牧牛羊那种,平时总是骑在马上的人,在这种山路上只能步行,陡峭的山路累得一个个气喘吁吁的,嘴里那些诅咒一串串地往外冒! 这些狡猾的华炎人,就知道往山里钻,路也不修得宽阔些,害得他们弓着背提心吊胆的……之前就有一个同伴掉下山路去摔断了腿儿的! 狄人向来简单粗暴,伤病全靠熬和巫师的祝福,小伤还能好,大伤一般就直接等死,是以虽然是同伴,大家伙冲着他念了几句祝福也就走开了,并没有要下崖去救他上来的打算,救上来死了还得找地方扔,多麻烦? 第90章 小试牛刀 石头堡内,十来个年轻人团团坐在铺了草席的地上,中间摆着一个大大的篮子,里头盛满了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还有满满一木桶的飘香鸡汤! 年轻人里头有男有女,不过男子要更多上一些,此时个个伸手争抢着吃食,那劲头,简直是狼多肉少的架势。 “哎呀,这汤是谁做的,真好喝,里头还有鸡肉呢!” “二柱,你都喝两碗了!还抢!” “谁让你不赶紧!咱几个速速吃完了,一会儿还得打蛮兵呢!” 姜唐和郦星河站在箭台上,把视线从那群正抢得不亦乐乎的吃货身上移开。 青崖村的地势太高,山路也太陡峭,若是发展经济啥的,那肯定是千难万难的,但若是碰到战乱的话,还真是易守难攻,当然了,一个小村子,也没啥油水和重要人物,一般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儿要去攻克就是了。 蛮兵打从包家庄子里分成数个小队搜山,早就被一直观察着蛮兵动作的青崖村人给发觉。 这一队蛮兵还在爬坡的时候,青崖村就已经根据对方的人数,派了十几个村中青壮过来。 蛮兵在传说中凶残彪悍,那主要指的是在马背上,如今青崖村坐守地利,还真不把这二三十来个人放在眼里。尤其是村里的年轻人,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告奋勇前来守关。 村里的老人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就让这些年轻人先去练练胆。 如果是几百号蛮兵攻上来,村民们还会担惊受怕,毕竟,人一多,说不定蛮兵们就是跟这小村子死磕,宁肯损兵折将也要把石门梁那条被截断的路修起来,那青崖村就危险了。 这不,被选中的都是身材高壮,会两下箭法的。 竹箭这些有村民这两天加紧赶制,已有大批备用,至于守石门梁的这些人的晚饭,也有人给专门送过来。 姜唐站在几乎有一人高的箭垛口前,朝下望过去,这个角度,当真是最好的射击位置。 不由赞叹,“没想到星河还有工程建筑的本事!” 华炎朝跟姜唐上一世的古代不同,虽然也有科举,但考试的内容却要广泛得多,是以考出来的进士们,并没有太多腐儒之气,但也就是强了些许,似郦星河这些日子表现出来的各种特长,当真是罕有的。 “其实也不过是皮毛罢了。” 郦星河跟姜唐并肩而立,感到朔朔山风拂面,听着从前自己最佩服的人的夸奖,只觉得心里热烘烘的。 如果不是有当年那一段差点被弄到北狄的经历,恐怕他也跟大部分的华炎朝贵公子一般,埋首书阁,写诗作画,调弦弄曲,偶而骑个马就算是松散了。 打从翼城回来,他不但没有落下习武,举凡将来有可能在跟北狄两军对垒时用得上的,郦星河都学了一些,而他也不光是从书本上自学,京城中各行各业都多的是能人,郦松风掌管着最有名的学院,京城中各路人等都要给几分面子,是以郦星河也有机会跟能人异士讨教一二。 郦松风虽然不大赞成儿子学得那般杂,但也能大概了解郦星河的心结所在,稍稍劝阻了下也就没有强烈反对。 这一回到包家庄子上,本是春游,结果却突然遇上了蛮兵来袭,说起来是件可怕之事,然而不知为何,他这心里,竟有种隐隐的激动?好似早就盼着能亲眼见到蛮兵,能亲手杀上几个一般? “星河这样能干又谦虚,简直是个天赐的军师之才!” 原本最早的时候姜唐跟姜丰年父女俩个虽然挑选定这个关口截路,再修堵墙能挡着对面射来的箭就好,可郦星河当真是给了他们一个意外之喜。 “也不知道这狄国蛮兵什么时候才能退走,要是一月两月的还不肯退,那说不得我们青崖村就要变成青崖寨了,郦状元回不了京城,就留下来当青崖寨的军师好不?” 郦星河微微一怔,还没说话,姜唐已经笑嘻嘻地摆手,“只是说笑的啊。” 郦星河刚要开口,忽然远处传来些许响动,站在他身侧的姜唐已是身板一僵,拉着郦星河压低了身子,躲在了箭墙之后。 蛮人来了! 这些人大概没想过这山村之中还会有敌守株待兔,一路走来呼哧带喘的,动静挺大。 姜唐朝那些吃饱了饭正抹嘴的小伙伴们轻喝了句,“快准备,蛮子来了!” 之前这些年轻人已是跟着姜唐排演过敌军来时如何站位。 这站位和打法,也是跟据蛮兵人数多少相关的,刚吃饱喝足的青年们瞬间热血上涌,一个个守住一个箭垛口往外张望着,看着排成一行的人影从暮色里走来,越来越近,即使瞧不清那眉眼相貌,但光从衣饰动作上看,也能看出他们跟华炎人的不同! 好几个人紧咬着牙,胳膊腿儿都打起了抖……并不单是害怕,也是太过激动。 他们青崖村好些人,这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窑瓦镇,何曾见过这些传说中的恶魔? 蛮兵们在断崖前止了步,一抬头就瞧见了石头堡。 离着数十步远,高耸在断崖之上,仿佛是一把开锋的剑竖产在崖边,跟自己这边的道路却是恰好从中断绝,脚下便是深崖,虽然此时天色已晚看不清崖下,光露出来的这一截就足以让怕高的人头晕目眩了。 蛮兵们左看右看,根本找不到过去的方法,不由得纷纷破口大骂。 姜唐不大懂蛮族话,不过从小生活在边境,也会了两句,一句是贱奴,一句是抢走。 这两句是当年狄国边境山村老百姓经过狄蛮侵扰时听得最多的,是以流传最广。 此时这两句经典狄国蛮语,倒是重复次数最高,让姜唐想听不懂也不行。 几个似是略有些地位的蛮兵指着石堡子,比手划脚,叽哩咕噜地争吵了一通,便似有打道回去的意思。 忽然那看上去荒无人迹的石头堡子里传出一声清叱,紧接着数不清的箭影疾射而来,站在最前头的三五个蛮兵应声而倒,除了有两个是正中咽喉,当时气绝之外,余下的其实都是射在了不算致命的地方,比如说脸上,肩膀大腿之类的,然而他们正站在崖边,起初暮色苍苍,堡内的箭手都埋伏的很好,一声未出,蛮兵们便以为大意了,此时突遇袭击,正是猝不及防,大惊之下就跌下崖去成了被祝福的。 反应过来的蛮兵惊叫着也举弓还击,然而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的方位,即使箭射了出去,也都是白费力气,登时便有人当机立断地大嚷着几句蛮话,所有的蛮兵都原路奔逃而回。 “大家注意,务必不留活口!” 清脆动听的声音在夜色中冷冷地宣告着敌方的死亡,姜唐手指一松,飞箭将跑在最前的蛮兵射死。 虽是瞬间杀人,但还有余光瞥见身侧不远处郦星河也是箭无虚发,几乎每一箭都射中了致命处,这一会儿的工夫,已是杀敌三人。 姜唐心中暗自点头,谁能想得到,似郦探花这般温文尔雅,看上去连折朵花都要怜惜不已的贵公子,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沉着而冷静,有一种反差的萌感呢! 眼瞧着只剩下三四人,姜唐就暂时收手,把这个练习的机会让给本村的小伙伴们。 虽然这些青年无知者无畏,够傻大胆的,可真要杀人见血,这还是头一回。 谁知道蛮兵们还会不会派大部队来袭呢? 眼瞅着最后一个蛮兵,身上中了七八箭才嗷嗷惨叫着倒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平时射固定靶的时候还是挺有准头的,这一到见真章的时候,居然就大失水准,什么一箭扎到屁股上这种,真是不比不知道啊! “囡囡,蛮蛮兵都死了?咱咋办?” 原大壮拎着他的弓箭,有些茫然地问着姜唐。 说话间二三十来号蛮兵就在眼前给全嘎蹦了,这,这,他简直不敢相信,说好的能生撕人的凶残呢? “咋办,打扫战场呗!” 姜唐对于原大壮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有些承受能力差的小伙伴瞧着死人,脸色惨白地正在那儿吐呢! 郦星河设计的这石堡,有一处小门,打开来,便能放下吊桥,这吊桥还是可伸缩折叠的,放到最长的时候才能刚好挨着崖边。 是以青崖村的人可以过石堡,而外头的人却进不来。 除非他们也照着这样弄一个吊桥出来,然而这可不容易,两方对阵的时候,那有空余容得做这般的细活儿?除非是拿人命往里填。 姜唐带着胆大的小伙伴们来到崖对面,将蛮兵尸首都搜刮了一回。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真是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这些蛮兵身上,几乎每个人都有两件特别值钱的,都是值钱的硬通货,比如说金首饰啊,珍珠啊什么的。 第91章 夜色撩人 小伙伴们又是惊叹又是愤然。 这些东西还不是蛮兵们烧杀强抢过来的?也不知有多少华炎的老百姓遭了殃? ”这些强盗好生无耻,也是好手好脚,做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偏要到咱们华炎朝抢劫?” 原大壮愤愤地解下蛮兵尸身上的皮甲,用蛮兵扔下的蛮刀一挑,便将尸身抛下山崖。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把战利品全都搜个干净,再直接一抛,连挖坑都省了。 待收尾完毕,已是月上山头。 村中又有青壮过来替换,头回对阵杀敌还赢得漂亮,原先那些守堡的青年们都是意气风发,拿出战利品来秀给后来的小伙伴看,不管是金银细软,还是蛮子身上穿的皮甲和锋利厚重的蛮刀,都令青崖村民们大开眼界,啧啧称奇,听说这回杀了二三十号蛮子,还有人遗憾怎地没留下一两具尸身,大家伙见不到活的蛮子,死的见个也成呀! ”你们都不用着急,以后怕是有得见呢!” 姜唐瞥了小伙伴一眼,却把大家都惊了一跳。 ”啥?蛮子还要来?” ”咱村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啊?走山路还要爬高上低的,不嫌累啊!” ”蛮子要是嫌山路太远能走到这儿?方才那一队人估计是探路的,虽然一个活口也没留,但一晚上都没有人回去报信,蛮子统帅也未免起疑,说不准明天还有好几队前来探路,大家都警醒些!轮换的赶紧回家歇着,等到蛮兵人多的时候,怕是就没这么安逸了!” 姜唐的话让仍在七嘴八舌心情激动的村民们一时哑了声,心情沉重地想到那可怕的万一,这石堡设得再巧妙险峻,也并非万无一失啊。 等姜唐表示自己要趁夜去一探敌情时,村民们都大吃一惊,纷纷劝阻,表示要观察敌情,只在山口处居高临下多安全,何必冒险。 “咱们村毕竟是人少,光靠在山顶上瞧,怕是消息闭塞,不能随应变,你们放心,我学武这些年,自保应当无碍……” “我同你一道去!” “那我也去!” 郦星河和原大壮两个人异口同声,互相望了一眼。 “公子还是莫要添乱……” 原大壮瞧着郦星河就觉得是个文弱书生,而且还是大家公子,就算是能写会画射个箭啥的,可要夜探敌情,先不说别的,就是山里走夜路,一个不留神,别给摔到崖下去,一路上还得姜囡囡照顾,这不是净添乱吗? 姜唐也略有些意外,先回绝了原大壮。 ”那不行,你要是不累的话,就跟着他们守夜,保不准还有散兵游勇过来,有大壮在也能压得住……” 毕竟同是清风道长教过武功的,原大壮就比其他的同龄人艺高人胆大些。 又转向郦星河,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对方道,“我懂些狄国话……” 姜唐愣了下,略一思忖,便应了下来。 心里却在想,小河河对敌国当真是有不共戴天的驾势,看来小时候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很深啊! 青崖村人放下石堡的吊桥,姜唐和郦星河二人来到对面崖上,姜唐回身对着同村人挥了挥手,便拉着郦星河下山而去。 月光亮堂堂的,下山的路倒是勉强能看得清,不过都是崎岖羊肠小道,就算郦星河有武功的底子,到某些特别难走的地方,也难免磕磕绊绊。 比如说有一个上坡拐弯儿的地方,本来路面就是斜的,只能下一只脚,要小心翼翼才能不摔下去,然而顾得了脚下,却难免错失上头,坡上一棵横斜的树根张牙舞爪伸出路面拦在半空,正好在郦星河脑门的位置,他只顾看脚下就撞了上去…… 这当真是当头一棒,郦星河一个趔趄差点就仰天摔倒,幸好前头的及时伸出了援手…… 霎那之间就抱住了他的腰身! 姜唐使了个巧劲,半拖半抱着把郦星河拉上山坡,整个过程不过是几个呼吸间这才放开手,笑道,”这棵松树根长得太刁钻,村里好些人都在这被磕过,年轻人都想把它砍掉,可村里的老人说,这棵树是迎客松,不好随便砍,所以就这样了……星河额头没事吧!” 郦星河面色悄悄的红了,方才那一拥,只觉得自内而外都是暖洋洋的,如今分开却是令人惆怅和遗憾的冷意。 ”无,无碍!” 郦星河摇摇头,偷眼瞥过去,见姜唐姿态随意地倚着树干,仿佛方才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那咱们接着走,过了这一段就会好走一些。” 姜唐不会说什么早知如此就不该来的话,郦星河身为外地来客,完全不熟悉地形,能走成这样已经很了得了。 郦星河默默的跟在姜唐身后,忽然瞧见那潇洒的背影向后伸出一只小白手,冲他招了招,他连想都没想就握了上去,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前面路上有好几块松动的石头,干万跟紧着我,万一踩错了可不大妙!” 姜唐握着郦星河的手,只觉得修长干燥,还带着几分回握的力道,既不唐突也不是死鱼,手感可谓是相当的好……离得近了,那淡淡的草木清香飘入鼻际,让姜唐这个伪少女略有些飘飘然,心跳都快了两分。 神呀!这算不算是在吃美人的豆腐? 别说眼下是在女尊朝,就算是在上辈子的现代,哪个小鲜肉能长成郦星河这般风姿绝代,完美无瑕?这绝对是福利啊福利! 咳,我是来探敌情的!怎么可以想入非非? 姜唐不自觉的甩了甩头,把私心杂念给压了下去。 月色缭人,山路九曲十八弯,似乎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旖旎风光~ 包家庄子里驻扎着大队的蛮兵,这些蛮兵都是狄国四太子的铁杆部曲,因四太子在十八年前被嬴大将军一箭射死,他原本统辖的部族便渐渐衰落,只剩下了塔拉部,可用的兵马不到五千,这回奇袭华炎京城,塔拉部也出了一半的兵力。 二干五的兵马,围攻京城也用不上力,更何况格尔特他们还有别的念头,是以用重金贿赂,上下活动,总算被狄军大元帅给派到了平山县来,平山县城不过百来号衙役,又是突然袭击,哪里敌得过如狼似虎的蛮兵,不过一个时辰,就被攻占了……烧杀抢掠本是蛮兵的老本行,如果不是得了消息,要到包家庄院来接少主人,顺便猎一头大肥羊,三个头领是万万舍不得离开油水还没深挖尽的平山县的。 一干五百兵守着平山县,顺便抢劫周边各个村镇,分出一千人来迎接少主和肥羊。 虽然肥羊还暂时没找到,但迎接少主这一项任务确实已经完成。 三位头领在包家庄院各处游逛了一番,自有手下的崽子们把从庄子的地窖里搜刮出来的美酒呈上,包家庄院厨房里还有好些食物,也被一同呈上…… 三位头领连带着嬴九外加一个伴读,挑选了庄园里最豪华的一间屋子,就开了酒宴。 魏南坐在嬴九身后,努力的低下头,不让自己露出鄙夷的表情。 这帮蛮子,当真是什么都没见过! 人手一根生肉腊肠,都不知道蒸熟了切切,就那么直接放嘴里咬,一边咬,一边喝酒还一边大赞华炎人狡猾,做出的食物也复杂美味,这景象,真是令人无语! 如果是他的话,决定要在这个庄园里吃住,就好歹会留下几个厨房打杂的做饭,这把人都砍了,谁来做饭? 要知道蛮子的火头兵把所有的食材胡乱一切,都放在锅里熬一熬,再加点儿盐,出来那颜色,那味道,那卖相,怕是连猪都不吃! 没看身为小主人的嬴九,就只用了两杯酒和几个水果吗? 果然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魏南低头啃着果子,又在心里琢磨,未开化也好,白纸上更好写字,等他掌握了军政大权,还不是由着自己怎么改变就怎么改变? 乌罕喝得醉醺醺的,手下端上来的一盘子腊肠,还有一大汤盆的饭,也全都稀哩呼噜啃得干净,却仍兴致高昂,一脚将面前的桌案掀翻,冲着边上服侍的手下兴高采烈的叫嚷着。 ”挑些漂亮的华炎贱奴送上来!要年纪小的,越小越好!” 他们狄国人跟华炎不一样,十三四岁的女子在华炎还是女童,但在狄国,那是花帐篷里最受欢迎的,价钱是二十来岁女子的好几倍。 那瘦小的身体,细细的哭喊声,最让他兴致高昂,勇猛如牛。 魏南啃果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是要干什么? 狄国人所到之处,男子老幼杀尽,只留年轻女子作乐他是知道的,但是看这蛮人袒胸露背,脱的只剩个短裤的意思,难不成还要当场表演? 第92章 我为鱼肉 魏南偷眼看着他新认的主子嬴九,此时这位少主人也眉头皱着,很是不适的模样。 喝叱声和哭泣声很快便在厅外响起,一群华炎女子被蛮兵驱赶进了厅,一个个披头散发,泪眼汪汪,看到厅中乌罕的模样,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转身便要往外逃,然而蛮兵挥舞着鞭子,凶狠的抽在女子身上,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只避开了头和脸,免得影响容貌。 乌罕瞧着哈哈大笑,亲自上前检验。 ”果然还是华炎水土会养女人,格尔特你瞧瞧,这皮肤细的跟缎子一样,而且牙口还嫩!” 他眼睛尖,一眼就瞧见了个最中意的,一手捏着少女的下巴,另一手就在对方身上粗鲁地掐着,少女惊骇欲死,挣扎也不过是徒劳,只能发出绝望的尖叫声…… 魏南上辈子就是二代出身,打从生下来就没为钱的事发愁过,其他方面更是处处特权,漂亮妞围着身边转,那勾心斗角的简直是个小后宫,最后他娶了个最贤良淑德的包淑云,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儿,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魏公子的日子过得那是快活如仙……就算后面他老爹倒了台,巨额财产被充公,放在他名下的也没了多少,他和包淑云两个原本活少钱多人体面的工作也丢了……也还有一心巴着他的小情人儿…… 这种幼女什么的,魏南倒是不好这一口,他更喜欢身材丰满,热情似火的小妖精。 而被这蛮子首领挑中的两个,分明就是还没长开的豆芽菜,更何况小鼻子小眼儿长得实在一般,看把蛮子激动的丑态必露,简直是没见过世面! 此时瞧着厅中除了格尔特外的两个蛮子,脱得赤条条的,完全是口水横流的色中饿鬼相,一人搂了两个少女,扑倒在地毯上就要表演重口味……魏南悄悄扯了下嬴九,道自己想要先退下。 嬴九也有些无语。 华炎的大家公子,一般都是洁身自好,身边服侍的只有小厮,也不是没有跟丫环好上的,但那会严重影响未来的婚姻,比如说魏南就被坑了一把,像他族人这样随时随地就发个情的,他也有些辣眼睛啊…… 两个人在满大厅的惨叫声和兴奋的狞笑声中,离座而起,就要快步出厅。 格尔特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他也是顾及到普花,这才没有当着赢九,表现得急不可耐,然而他其实早就看中了一个尖下巴雪白皮肤的的少女…… 魏南和嬴九两个人走到厅外,都没吱声。 一直到了嬴九的卧室门口,嬴九忽问,“魏南,你是不是觉得方才乌罕他们几个所作所为野蛮粗俗?” 魏南目光闪了闪,“咳,这各有各的风俗吧?” 在他看来,当然野蛮又粗俗,跟得了性瘾似的丑态必露,但他又不傻,这可是蛮人的窝,他还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呢! 虽然院内也有蛮兵把守,但狄国人听不懂华炎语,随军只带了一个通译,身份低微,只能跟着普通小兵们住在包家庄院的后街。 嬴九不用担心,自己的谈话内容会被别人听了去,便打了个手势示意魏南跟他进屋去。 ”魏南你既然投靠了本公子,又于本公子有恩,我今日便跟你说两句心里话,也好叫你放心……” 魏南躬身拱手,”主上请讲……” ”华炎朝重礼义典章文化,国内繁华富庶,本是不错的,只可惜皇室目光短浅,只知享受荣华富贵,争权夺利,一味内斗,重文轻武,这才有武将离心的尴尬局面……” ”狄国国内多荒漠草原,九大部族游牧而居,儿郎三岁便学骑马射箭,可谓全族皆兵,来去如风,战力远超华炎……” 嬴九看了魏南一眼,又加了句,”自然,我母亲大将军除外。” ”那是,那是,大将军可是战神。” 魏南赶紧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心里却想,没想到之前在京城,嬴九一副只知享乐,自我感觉良好的公子哥模样,没想到却对两国形势早就琢磨在心……还有,谁不知道嬴大将军根本不肯承认嬴九这个儿子,而嬴九母亲两字说的如此理所当然,真可谓是深得厚黑学之精髓! 他这还是听不懂嬴九和格尔特的对话呢,若是知道了内容,定然又会刷新对这位新主子的看法。 ”如今既然我身世已经大白于天下,又要回到狄国,我有心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借翼州城之势先整合狄国,再一统华炎,取两国长处,兴利除弊,令华炎和狄国合二为一,不分你我,从此再无刀兵之祸,岂不是流传千古的丰功伟业?” 魏南目光一亮,诚挚无比的赞道,”主上果然心存高远,胸有丘壑,实在是魏某望尘莫及。” 心里却想,所谓合二为一,大约就是狄国吞并掉华炎,大概男子都要被杀掉大半,女子全为贱奴,全都亡国灭种了,可不就是再无刀兵之祸? 魏南心里倒是没啥愤慨的,反正他就不是正牌儿的华炎人,他那个所谓的亲爹,啰啰嗦嗦唧唧歪歪,三天两头就闹病,偏偏又不肯一了百了,跟个更年期老娘们似的,哪有上辈子他亲爹那不怒自威人人争捧的气场和风光? 嬴九下巴微扬,很有些被夸赞后的飘然,”你放心,待到本世子掌握天下权柄那一日,必然对华炎典章文化加以保护,同时教化族人……” 魏南接着拍马屁,”主上果然深谋远虑,魏某定然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他可是打从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穿越而来,身上的主角光环是抹不掉的,原本以为被包彤云坑了一把,前途无亮,谁知道峰回路转,蛮兵大举进攻,他摇身一变不仅保全了性命,还占了一个心腹谋士的好位置,嬴九就跟那未发迹的黑马般,奇货可居,跟着他将来说不定还真能一路坐到天下共主呢! □□火药,烈酒和青霉素,玻璃水泥兵工厂,都在他脑子里呢! 就算他魏公子不知道配方,上辈子的化学物理课,就没浪费时间上过几节,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他把握大方向,找那些工匠来做不就完了吗?大不了多实验呗,有多难呀! 魏南和嬴九两个人原先虽然经常见面,却并不怎么打交道,原因是互相都没看上,魏南嫌嬴九身世不明地位尴尬,嬴九嫌弃魏南出身贫寒,寄人篱下就知道溜须拍马,此时却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投机…… 蓦然间就听前面一阵喧哗,惨叫声混杂着呵斥声,有男有女。 “刺客,刺客!” “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正说得投机的二人,都是一惊。 却见一个黑影翻身上了对面的房顶,箭矢如雨自黑影背后射过来,但那黑影身法灵活,疾如闪电,轻盈的在屋檐和围墙顶之间纵跃来去,那些攻击便都落了空。 月光下,那黑影站在最后一道围墙的墙头上,似乎停顿了几息的功夫,朝着二人望过来,明知道距离的遥远,应该什么都看不见,魏南和嬴九两个人,也不约而同地心头一寒,吓得魏南直接就蹿进了屋内,嬴九都比他慢了两步。 那黑影脚下一纵,便消失在了墙头,耳听得许多士兵脚步匆匆的打开各处的门冲出去追击……嬴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心跳都快了许多,生怕是华炎皇室派来的刺客。 要知道,华炎皇室虽然在打仗上容易犯蠢,但皇室的暗卫却手段凶残,神通广大,不然,他又是怎么变成嬴展飞的儿子的,还不是皇室和格尔特他们暗中合作? 听得动静渐渐的变小了,嬴九这才踱出房门,让自己院中的蛮兵派一个去前厅看看是怎么回事。 ”什么?塞格被一箭穿心,乌罕也受了重伤?” 嬴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初,给他教授狄国话的老师曾经说过,塔拉部是狄国九部里武力最强的一支,族中男子都是强壮勇猛的战士,其他部族的人两个也抵不上一个,至于普通的华夏男人,那更是在他们面前成了弱鸡,尤其是族内六位勇士,赛格和乌罕就占其二,就算赛格专长是驯鹰师,武功身手可能略逊一二,乌罕可是数一数二的! ”那刺客怎么进来的!明明这么多人守在把守!” 嬴九简直要暴躁了。 包家庄院里外住了七八百号人,巡夜的人手也不少,怎么还能被刺客给摸进来,将两员大将弄得一死一伤? ”呜呜呜……他们说那刺客是从后窗进来的,一进来就杀了塞格上师!又去杀乌罕将军,乌罕将军用那些华炎贱奴当盾牌这才逃了一命……” 第93章 惨遭嫌弃 月光冷静地照在盆地当中的庄园上,一个黑影敏捷灵活地自高墙上跃下,飞快地来到了后街,而追在他身后的几十号高壮的身影虽是声热浩大,箭发如雨,始终却是沾不到那影子的边儿,反而因为夜色昏暗,已方人多,误伤不少同伴。 而偶然有挡在那黑影道路上的蛮兵,明明是手拿利器劈将下去,却不知怎地,倒下的反而是先下手的蛮兵! 如此邪门之事,自打这些蛮兵进入华炎之后可就见没遇上过,顿时气势汹汹的追兵们也不由得心里发了毛,惊恐尖叫。 “他不是人!是鬼!” “有鬼!鬼!” “快叫大巫来!” 啪啪啪! 一个蛮兵小队长,抬手就给自己几个属下来了个空心巴掌。 “放屁,还不快追刺客!” 他可是瞧得清楚,那大巫师都被刺客给害死了,还叫什么大巫? 原本蛮兵们在后街和庄院内驻守的蛮兵数量就各占一半,这名刺客绕圈一周的举动,几乎调动起了近半的蛮兵! 眼瞧着跟在他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这名刺客忽然手腕一抬,数道寒光在空中闪烁,追得最靠前的几个蛮兵纷纷中招,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蛮兵也下意识地脚步微顿,用手上的武器护住了头脸。 只不过是几息的工夫,那黑影却是却得远了。 “快追!快追!” 小队长拿手里的细鞭抽打着部下,他们狄*队的武力为啥比华炎朝强太多?还不是因为上官有手段,懈怠的打,逃跑落后的杀,所以令出必行,势如烈火。 “队长,你看!” “着火了!” 面前刺客的身影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而回头一望,不管是庄院子里,还是庄院后街,都燃起了熊熊大火,喧嚣嚎叫声远远地传来。 蛮兵们都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领头人。 领头的蛮兵也是直呲呀:这来的刺客究竟有几个? 既然有这般的本事,白日里进包家庄院的时候怎么一个也没见? 难道是白日里从地道中逃走的那些大肥羊们没有逃往附近的村落,而是藏身山间,等天黑了又冒出来奇袭? 两难之下,也只得挥手指挥,“快!快都回去救火!” 谁知道这刺客是不是故意带着他们往远处跑好那个什么……华炎朝的说法叫什么调虎离山呢? 追兵们如何回去紧张救火不提,却说那位刺客,狂奔了一段路,速度却也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眼瞧着离包家庄院足足有二里远,听得水声潺潺,一抬头正好能看到常来捕鱼的小湖。 湖水宁静,月色昏黄,两道人影正站在湖边。 姜唐这回跟郦星河下山,事先商量好了,姜唐刺杀,郦星河在外围放火,不管成没成功都要赶紧撤退,到湖边集合,如今却多了个人影,姜唐初瞧见心头一紧,仔细再看时发现这身影如山沉稳,如松柏般挺拔,不是自家亲爹姜丰年又是哪个? “爹?” 姜唐试探地叫了声。 姜丰年略没好声气地应道,“嗯!” “你这丫头好大胆子!你知道蛮兵有多少,啊?其中可有高手?就敢下山来当刺客?” 姜丰年瞬间开启了数落模式,姜唐心虚不已,也不回嘴,只知道傻笑。 却听郦星河有些气弱地劝解道,“姜叔叔,我看小唐好像是受了伤,还是先疗伤要紧。” 姜丰年正滔滔不绝的话猛然就被掐断,转为急切,“囡囡受伤了?伤在哪儿?” 姜唐反射般地把捂在胸口上的手收了回去,赶紧摇手掩饰。 “没事没事,就是跟那个蛮人首领硬碰硬,掌风擦了下,歇两天就好。” 没想到那人都被一箭穿心了,居然还能死前一击,而另一侧的蛮人首领也同时攻过来,她又要速战速决,不然进来的蛮兵多了,地方又施展不开,光是放箭就能把她从刺客变成刺猬,只得拼着挨了一掌,都要重创了另一个。 说实话,她身上好歹穿了件从蛮兵那儿夺来的皮甲,倒是卸去了一些力道,而她皮糙肉厚,这点伤也不算啥,可是这地方有点要命!特么的是前胸! 所以疼痛度简直要*3,不光疼,还……现在似乎还肿了起来。 妈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身材发育啊! 姜丰年眼尖,早把自家闺女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咳了一声,便抓住了姜唐的手腕,听得脉息只是微乱,想必只是轻微内伤,便放了心,然而视线微斜,瞧见一边满面关切的郦星河,便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哼,这小子的眼神倒挺毒的,他当爹的一开始都没发现的事儿,他倒知道了?还是那般不好说的所在,难不成这小子成大后…… 华炎朝承平日久,京城更是金粉繁华之地,好些富贵人家里,都要出那么几个不肖子弟。 女子就不说了,这男子里头,也有那专擅风月浪荡的,风气着实不好,若是那明面上走马勾栏的也就算了,也有那一等年青男子,表面上温良如玉,三贞九烈,然而暗地里早不知道阅人几多……就比如当年…… 姜丰年眸中暗光一缩,冷淡道,“回去吧。” 哼,他可要好好的考察这小子一番才是。 郦星河也不知怎地,突然就觉得自己后背有点閔嗖嗖的,以为是湖面上凉风吹过,这才转头而望。 但见湖面上波平如镜,哪有什么夜风? 姜唐受了伤,可伤到的位置却不怎么妙,他也是急在心里,却不好多说,眼瞅着姜叔叔伸出臂膀去,搀扶了那如侠似仙的少女,少女身形微倾,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倚在姜丰年身上,然而姜丰年身形健壮,并没有半点吃力之状,反而走得极稳当,这父女二人,简直就像是狼王托着猫儿…… 郦星河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甜里带着微酸,微酸中还有点惭然,惭然又混杂着梦幻……这一走神,可不就有些心不在焉,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就是一下趔趄。 一只大掌有力地在郦星河腰间托了把,帮着他稳了身形,还伴了句嫌弃。 “虽是一直习武,但下盘还不够稳,还得再练!” 姜丰年收回了手,也不知道什么心态,一会儿担心郦星河不够优秀,一会又嫌他武功略逊色,当真是挑货人正是买货人…… 完全忘记了初时见到上山来的郦星河,他还夸这少年文武全才来着呢。 “呃,姜叔说的是。” 郦星河乖乖地应声,不过奔驰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下山里,他跟姜唐两人手拉着手,可谓是耳鬓厮磨并肩而行,脸就不由自主地热了。 “现下夜已深了,再回村子,那吊桥却是不好弄,咱们就在山上寻个地方歇歇脚,等快天亮了回吧。” 那石堡修得虽极为精巧,但毕竟时间仓促,好些机关做得都比较糙,要放下来怎么也得光线略好的时候,不然就有损毁的可能。 姜唐和郦星河原本也打算在山上过夜的,听了这话都没有异议。 三人顺着湖边一直往山坡上走,直到来到一处绝壁之下。 这个湖虽然是属于包家庄子的,但上游紧挨着山壁这一处,下有水深暗流,上是绝壁如削,做什么也不合适,因此算得上是无主之地,姜唐和姜老爹便常在这里打些大鱼回去,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甚至还自制了一艘小船藏在草丛里,方便打鱼。 姜老爹轻车熟路地从高过人的梭草中找到了那小船,手把长竿在岸边一点,载着三人的小船便驶离了湖边,贴着山崖往湖中心处荡去。 湖中心的崖上有个山洞,离水面足有一丈多高,洞口覆盖着藤蔓青草,内里却另有乾坤,如同一个天然的窑洞般,地面平坦,四周石壁光滑,当真是个挡风避雨的好去处。 姜家父女二人有的时候赶不及回村,也会在这个水上山洞里歇脚,因此就顺手将山洞打扫出来,还放了草席褥子,还有一套灶具。 小船停得稳当,姜丰年正要先上去,就听洞里传出厉声呵斥。 “什么人!” 第94章 落难王孙 小船上的三人都是一惊。 这般的深夜,还是这样隐秘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在? 不过既然是华炎语,当然不会是狄国的蛮子了。 这声音,似乎略有几分耳熟? 郦星河眉头微微一蹙,嘴唇微翕,却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姜丰年却是略一思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看了眼身边的两小,便略提高声音道,“本想在这边歇歇脚,却不巧已有人先占上了,那咱们爷仨便另寻他处好了。” 说着,便做势拿手中的长竹竿在山壁上一点,小船就荡开了两丈之远,那作派,倒是潇洒。 洞中人似乎都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大爷我才不稀罕关心洞里头的都是些谁,大爷忙着呢!”的言外之意。 姜唐眨了眨眼,貌似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过她虽然是华炎人,对外族人残害华炎百姓那是义愤填膺,可对于那些个王公贵族,却是无半分好感,特别是那无能有蠢毒的华姓皇室,处在那个位置上,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富贵,那哪怕为了这富贵荣华能长久的过下去,好歹也要保证国泰民安吧?可自打姜唐穿越而来,何尝听说过朝廷做过半件体面的事儿?年年都有天灾*,流民四起,青崖村的位置还是在京郊,虽地处深山,但苛捐杂税少,而且几近与世隔绝所以日子尚能温饱,但地方上那些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可就苦得多了。 这些年包家庄院的人数一直在增多,好些外头的人家过不下去,宁愿卖身投靠大户为奴,为了这多的是给杜庄头送礼的。 如今外敌打进来了,这些养尊处优的也该感受下普通老百姓受的苦了! 更何况,她不久前刺杀蛮族首领,路过花园,见一个角落里还堆着如小山般的尸首,都是包家庄里的庄户佃户!蛮兵懒得处理就堆在一处,如果是个胆小的人看了,那都要吓疯! 这些人再落魄,好歹还有命在不是? “且住!” 听得这三个人带船就要走,里头的人顿时急了。 他们也是有所图这才先出声开口的,不然他们埋伏着,等对方进来再偷袭岂不还占了先手! “你们可是我华炎朝的子民?” 其实这也是明知故问,虽然如今狄国入侵,狄国蛮军里头也有通译,可一万人里头也不见得有一两个。 哪能就出现在这个鸟不生蛋的绝境之中啊! 姜丰年没搭理洞中的声音,手中的长竿斯条慢理地在壁上轻轻一点,小船悠悠地又远离了几丈。 洞内的人越发惶急,直接探出一颗头来,两手乱招。 “几,几位,乡,乡亲……能否稍等等,听我一言?” 姜唐拉了拉姜丰年的手臂,故作天真道,“爹,不然咱们听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洞内人等听着这话都是牙根发痒亦是无可奈何,那露头的人拼命乱点着头,喜道,“没错,没错,几位且等等,说不定这回你们一个举手之劳就能得一场大富贵哩!” 姜唐听了反而摇头,“爹,咱们还是走吧,这些人吹牛不上税,三更半夜在这儿洞里头也不知道作什么,说不定是歹人呢!” 洞内人等几乎一口老血就要喷将出来。 他们是没办法了,才被困在此地,而这三个,三更半夜地想要到这洞里,那才是行迹可疑好吗? 见小船又要往远了走,那人声音惶急,“朋友莫担心,我们是……是,是好人,家中都是殷实富户,只因外出游玩,却不幸遇上了蛮兵,困在了这洞里,却是不通水性,出去不得,正是无可奈何的时候,就遇到了三位,想来也是老天安排的一段缘故,几位同是我华炎子民,就发一发善心,救我们出去吧?日后,日后定当重金相谢。” 姜唐听着这声气,便在心中猜定了这些人的身份,却觉郦星河凑近了自己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是二皇子身边的一个心腹侍卫。” 郦星河虽然是跟着二皇子他们一道来庄子上的,可毕竟不是同路人,而二皇子和包世女他们身边也各有心腹侍卫守护着,当然用不着郦星河一个文弱的跟在身边,正当逃难之际,那自然是人越精简越好,没见魏南都被丢下了么?那些尸首里头还有包世女和姚世女身边的贴身侍女……平时再倚重也都是不过是表相,真到了危难之际自然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郦星河在听出了侍卫的身份之后也不开口叫破,而是告知了姜唐,让她自己做主,看要不要插手。 姜唐唇角微微上扬,小河河做事很上道啊! 几息之间,心思不知打了几个转,姜唐轻扯了下姜丰年的衣角,脆声道,“爹呀,听上去,这些人还挺可怜的样子,不如咱们就做做好事?” 姜丰年瞥了眼姜唐,故意停顿了几息,方道,“谁知他们根底,说不准是要骗咱们过去,好谋财害命也未可知?” “这位大叔多虑了,我们绝非恶人……是被狄国蛮军追赶这才流落至此……大叔若是不信,我敢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既然说到这儿,我们就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姜丰年摆够了架子,这才将小船给撑了回去。 “大叔请上来细说……放心,洞口都是清理好的……” 那洞口之人简直恨不得给这三人跪下来求他们进洞了。 姜丰年矜持地点了点头,回头冲着姜唐和郦星河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在船上待着,等老身进去听听他们究竟是想做什么。” 姜唐终是还有点不放心,扯了扯她爹的衣袖,被姜丰年嫌弃地甩开,“行了,听话,就在这儿船上待着!” 不让他一个人进去,难道还三人全进去不成? 虽这帮人金枝玉叶应该只是想求助,可谁知里头有没有蛇精病?难道爷俩一伙儿进去被人一锅端? 姜唐自然也明白其中的关窍,微撅着嘴瞧着姜丰年脚下一蹬,就跃上了洞口。 姜丰年的轻功特别好,不仅速度奇快,而且悄然无声,很有些神出鬼没的意思。跟青山道长教给姜唐的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姜唐有的时候就暗自琢磨,难不成老爹当初是做杀手刺客的? 姜丰年一进洞内,就听得里头数道呼吸都是微微紧促,简直如临大敌一般。 这山洞原本如数间屋子般大小,被姜家父女放上了些生活用具,本是宽敞富裕得很,现下却挤了数十号人,空气都有些不大好闻,混合着汗臭,胡焦味,鱼腥味…… 洞内本是昏暗,不过在洞壁上却是悬挂着一串夜明珠,放出幽幽珠光,能照出些许人影儿。 这些人有男有女,几个女子分成三堆挤靠在一起,男子们也是东一堆西一堆,不分男女,个个都是披头散发的狼狈相。甚至还有两个躺倒在地的女子,不知是死还是病。 “这位大叔,这位是我家……二公子,旁边的都是二公子的亲友,也都是富户人家,这回不幸碰上蛮兵,咱们偶然避到了此处,却不想……” 那引姜丰年进洞的人仍然十分客气,给姜丰年简单介绍了洞内的几人,就直奔主题。 “这洞正处于湖水中央,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洞下的湖水似乎也深不可测,不瞒大叔,我们先前有一位同伴下去探路,谁知道险些送命,洞内又无木料能扎筏做船,我们主仆数人,竟被困在此地,幸好遇到大叔,还请大叔施以援手,渡我平安到湖边。” 姜丰年听得眉头一跳。 包家庄院修得年头早了,其中必有逃命之法自然是肯定的,无非是地道之类,然而包家庄院的地道居然通到这山洞口处,当真是意外之至,话说这么些年他们父女俩个在这儿常来常往,都没发现也是奇了。 这人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附近的村人,谁不知道包家庄子上来了贵人,还有二皇子这位龙子,现下却编出个富户公子来……着实好笑。 “我只有一只小船,要把你们这么多人送到岸边虽然费些力气,但也不是不行。不过么……” 第95章 那对父女 “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官位爵位,本……本公子都可以答应。” 先前那人还未说话,就听洞内深处传来略带急切和倨傲的声音。 正是居中坐着的那位公子。 姜丰年瞥了一眼,虽然洞中光线昏暗,可还是认出了那正是二皇子。 “这位大叔,只不过用用你的船,也莫要贪心太过啊~” 二皇子身边有个年轻人亦是开口出声。 洞中其他人也暗自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 他们也是太不走运,好不容易紧赶着进了地道,谁知道那蛮兵就攻了进来,还发现了地道的入口! 若不是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当机立断,引动了地道内的机关,将地道前段给毁了,也把追击进洞的那些蛮兵也给弄死,他们这些人说不得就得落到狄国蛮兵的手里! 然而哪知道在那暗无天日的地道内走了大半日,等终于寻到出口,却是一处山洞! 偏偏这山洞还是高悬在湖中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洞内又没有木料什么的可以泅水,而派出去探路的侍卫,那还是个会水的,结果乌漆抹黑的跳下湖,差点就没上来。 还是侍卫们把腰带结成一束,扔下水去,这才把人给拉上来的。 这还是会水的呢,若是几位不会游泳的公子小姐,岂不是就要玩完? 一时间,十几个人就被困在了这湖崖边的山洞内。 山洞里头倒是有些个简陋的灶具和铺盖,然而他们这么多人,又如何分? 而且一天之内,连惊带吓,又空着肚子,身子骨比较娇弱的姒小姐已是病倒,然后,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包世女也跟着生了病…… 两个病美人你梦中噫喊一声表哥,我声音隐忍地发出一声低泣,弄得二皇子左支右绌,劳心劳力。 虽然侍卫们本事不错,设法从水里弄上来几条鱼,可粥少僧多,分到众人手中,也不过是略沾了味道罢了。 一干人再这么耗下去,只怕是要完。 是以大家伙正急得不行的时候,从天而降了一只小船,怎能不让人喜出望外? 姜丰年不慌不忙地道,“这个自然,我要的报酬也简单得很,只要这位公子身上的神药令。”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结实地吃了一惊。 神药令! 据说当年华炎朝的开国老祖宗姓华名炎,最早那会儿还没有华炎朝,而是列国割据,连年刀兵不休,老祖宗原名华胭,当初不过是个寻常富户的小女儿,华家生了仨闺女,一个儿子,华家爹娘重男轻女,仨闺女随便养大,嫁出去给儿子挣聘礼,华姻前头两个姐姐都柔顺听话,听任爹娘做主出了嫁,只有华胭不忿,跟父母据理争论。 华家爹娘的理由是儿子才是传家人,将来养老都要靠独子。 华胭却道,如今你们两个长辈还算壮年呢,成年的儿子在家里游手好闲,油瓶儿倒了都不扶,百无一能,还指望着他给你们养老? 华家爹娘被女儿一条条的给驳倒,气急败坏就打骂了华胭一顿,非要强硬地给她订下婚事,好赶紧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谁知这华胭姑娘趁着夜里就逃之夭夭,还留书一封,道日后必教父母瞧瞧,究竟谁才是能挣下家业的传家人? 华胭姑娘改名华炎,此后二十年里,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携手勇夺天下,最后终于成为开国之君,,攒下了能闪瞎狗眼的大家业,衣锦还乡自不必多说。 当年那些一起打过天下的小伙伴里头,有一位女神医孙素仙。 这位女神医的医术,据说已是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而肉白骨,除了医术之外,女神医还精通天文地理,星相玄术,华炎朝能一统天下,这位女神医功不可没,后世人称其为医仙神相。 然而华炎登基为皇,众小伙伴都封侯拜相,唯有女神医辞君而去,道耽于俗世已久,要入山修习大道,这也正是云山门开宗立派之始。 孙素仙当时隐居在华炎朝西南方的断云岭停云峰的药王谷。从此一生就长隐于谷中,再没出世。她门下弟子七人,人人都是名震一方的神医。 孙素仙隐居归山之际,华炎皇帝苦留不得,泪眼汪汪地看着孙素仙,孙素仙便从身上取出一块小小的沉香木牌交给华炎,说凭这个牌子可以入药王谷,救治一人。 华炎皇帝一直珍藏着这块木牌,一生都未使用过,哪怕是皇夫得了不治之症都没拿出来,待华炎皇帝薨后,这木牌还被随了葬,不过药王谷却又派人送来三块木牌,正好分给三位皇子皇女……此后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每到帝位更替之时,药王谷便会送来皇室嫡系相对应的木牌,这木牌虽小,却含金量十足,基本上拿着牌子入药王谷的人,最后都能痊愈而归。 是以这个牌子原本无名,却被京城的王公贵族们艳羡地称为神药令。 这种珍贵物事,乃是只有皇室嫡系才拥有的,一般的平民老百姓连听都没听说过。 如安姚包家这些门第正盛的贵族子女倒略有耳闻,此时一听姜丰年一开口要的就是这个,心里惊讶之下又有几分疑惑。 这人听语气不过市井小民,为何却知道那就是二皇子,还索要神药令当报酬? “大胆!神药令何等尊贵不凡,怎能流落到普通草民之手!” 二皇子还没说话,自有身侧的侍卫开口喝斥。 “阿大阿二,还不速速拿下这狂徒?” 先前是这汉子人在船上,他们在洞中,当真有些鞭长莫及,拿他没办法,如今这汉子进了洞,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有*份地跟他讨价还价? 姜丰年一进了洞来,就有两人有意无意地站到了他侧面十步远的位置,此时一声令下,也不应答直接就出了擒拿手。 这二人是二皇子身边的一流高手,除了侍卫长之外,品阶最高的便属他们,平日里很有些心高气傲,不过他们也确实身手不错,而且这两人打小就在一道习武对练,出招喂招很有默契,不似双生胜似双生,招法配合得极妙,对敌时屡占优势,此时一攻咽喉,一攻下盘,动作行云流水神般同步,然而却见那大胡子疤脸汉子却是身子不知怎地一斜,就脱开了他们的攻击,再一晃,就踪影全失…… 二人正傻愣间,就听那安公子直叫,“在头上,在头上!” 一捧灰尘扑簌而下,洒在二人头颈之间,如果是石块什么的二人还能格挡,这灰尘却是没招儿,直呛得二人泪涕直涌,就连坐在石壁另一头的贵人们也受了池鱼之殃,纷纷皱眉捂鼻。 原来姜丰年已是一跃而起,飞身攀在了洞顶一处微凹处,还随手洒了些回赠之物。 “住手!你们还不退下!” 二皇子倒底是皇室贵胄,知道认清形势,心中明白,这个大胡子疤脸汉子身手不凡,说不准自己几个侍卫齐上都未必拿得下他,然而这汉子除了贪了点,却也没有太大恶意,很不必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之为敌,更何况外头还有这汉子的儿女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身手? 这个神药令虽然珍贵,但他自忖身子骨健壮,无灾无病,而且他目前还未成亲,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关心的亲人,就算给了出去,似乎也不打紧,当年他的皇舅舅,也就是安平郡王,因不受宠爱的缘故,那神药令一送来,属于他的那块就被夺了去,用在了别人身上。 所以说,有的时候,这东西攒着不用,将来也未必就是你的。 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交换,不然几十号人都窝在这阴冷的山洞之中,没吃没喝,如厕都是麻烦,没病也生出病来。 “拿去!” 二皇子打从身上取出一物抛了过去,语气略有些阴森森的。 哼,等他这一难过去,他再让人抢回来就是。 安世杰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没说话。 虽然是有了船用,但毕竟人多,而且还有两个躺在那儿挺着的病人,很是来回折腾,费了一番工夫。 然而更令人无语的是,姚世女提议,让她们两个病得起不来的到最后两拨上船,这两个人顿时又能坚持着坐起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谁还不明白,这多半是装出来的病? 二皇子固然脸似玄坛,就算是安世杰,也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他喜欢的是如姚世女这般不娇柔不做作的。 待到一行人都脚踏上了湖边的土地,这才呼吸一口气,真正是感觉逃出生天。 “郦探花,原来是你!” 二皇子的话有些阴测测的。 他们和郦星河一道来的,当初他们要南下避开蛮兵,郦星河却不跟他们同行,反而住在了山上,他跟郦星河也没多少交情,也就随他了,没想到一路上屡遭蛮兵,损失惨重。 更不用回了庄子上还没安稳一天,蛮兵就大举而来,虽然现在知道了是因为嬴九的算计,但郦星河这样看上去衣衫齐整干净,面无风霜困顿,怎么看都令人窝火。 郦星河朝着二皇子行了礼,神色间不卑不亢,“殿下可还好?” 安世杰也有些怨气,阴阳怪气道,“一夜惊险,没吃没睡,如何能好得了?” 说起来郦星河还是新科探花呢,虽还没授官职,可也算是皇室之臣了,怎么就不念着为皇室敬忠? 二皇子心里也怨怼,不过他却是知道,这郦星河就算是皇室之臣,也还无官无职,没有听说过,一个无实权的皇子,身边有侍卫和伴读,还定要文臣来保护的道理? “郦,郦兄怎么在此?那对父女……是什么来历?郦兄这些天都住在什么地方?怎么会在此?” 安世杰瞥了眼不远处正自走在山坡上的两父女,那疤脸汉子道他知道山中有一处绝无人烟的所在,可以让众人过去暂避,算是免费附送的。 二皇子一行人都是外来的,哪里知道这附近的地形? 杜庄头的小儿子也在地道里遇到追上来的蛮兵,当时情况紧急,侍卫们武功虽好,哪里分得出人手来救他? 安世杰虽然习武,可一天一夜的逃亡也令他疲惫不堪。 既然郦星河有安全的地方住,那没道理,他们不能去吧? “是我母亲那边的远亲,我这些天都住在他们村中。昨夜这位叔叔和表妹去刺杀狄国将领,我想着也能帮忙望个风,便与他们同行。” 安世杰听得一抖,“刺杀蛮子将领?” 第96章 借刀杀人 郦星河微微点头,道,“蛮兵将领一死一重伤。” 只可惜他的身手远远弗及,只是被安排了在外围放风点火,饶是如此,今夜的经历,也是十几年的安逸时光里最鲜明深刻的。 安世杰失声惊叫,“真,真的?” 他们一行人里,二皇子身边很有几个一流高手,他身为习武者跟那三个还是比划过的,基本上那三个里最差的一个也能轻松打趴安世杰,但这三人护着二皇子一路狼狈奔逃,虽也杀了几个追来的蛮兵,却完全看不出威武霸气来,至于出主意上阵去刺杀蛮兵将领,更是从没提过……这对名不见经传的父女居然就做了,还给他们做成了! “不然我们为何不敢回山上的小村,而是要再外暂避?” 郦星河点头,“也是因为身后有追兵,费了一番工夫方甩得开。” 安世杰张大的嘴巴这才合上。 脑筋却转得飞快。 这两个哪是乡间村民,分明是两个仗着武功好就胆大包天乱来的疯子! 那蛮子寻常小兵杀了也就杀了,将领如何能随意刺杀得? 何况还得了手,那蛮兵向来血腥凶残,还能不疯狂反扑报复?说不定他们原本只是打算劫掠一番就走,万一发了狠要把这附近的山头都铲平了也要把刺客抓到呢! 安世杰越想心里越是发凉,也不想着冷嘲热讽了,也打消了要跟郦星河一道去山上那村子里落脚的念头,无心对答,敷衍了两句就借故溜回到二皇子身边,把来龙去脉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此时已是天色蒙蒙亮。 二皇子虽有侍卫前后护持,可这般在陡峭难行的山路上暴走近一个时辰已是累得气喘如牛。 两位娇滴滴的大小姐早就行走不能,只能让侍卫们轮流背着……二皇子打从心底里有些羡慕,然而到底面皮子薄,没好意思也跟着做。 这会儿一听安世杰的话,背上出的那些热汗瞬间变成了冷汗。 刺杀蛮族将领,这要是放在领兵打仗的将军身上,那妥妥的是个大功劳,可放在这一对身份古怪,身手莫测的父女身上,那就怪异得很了! 有如此本事,要想到平安的地方去,容易的很,就比如说他身边的两个侍卫,如果不是要护着主上,要在兵乱之中逃生,那也是绝对能做到的。而这对父女,不去享受安逸,却冒着危险刺杀蛮族将领,到底是什么目的? 说他们是为了立功求富贵吧? 他们却对自己一行人全无多少敬意,用他们的小船都还要敲诈勒索一番……还是说这二人其实另有深意? 正如安世杰所说,这一支蛮军首领被杀,那定然是要疯狂反扑,要为主帅报仇,听说蛮族善于驯养神鹰,鹰眼锐利,只要放上天空便能察觉猎物和敌情,发出意义不同的鸣叫,是以从前华炎兵马与蛮军作战总是失利的原因。 这眼看着天就要亮了,万一狄国人放出神鹰,他们这几个岂不是要羊入虎口?难不成这父女两个竟有如此深沉的心计,要借刀杀人? 二皇子打小就在皇宫里长大,虽然皇夫只有一位,不管宫里有几位皇女皇子,那都是同母同父,表面上看上去并不需要宫斗啊什么的,但在皇家长大的孩子,见识得并不少,比如说当今皇帝,那也是从小透明翻身上位的,比如包世女的父亲安平郡王,那更是苦逼皇子逆袭的经典,二皇子受的熏陶多了,也是个资深的阴谋论患者。 他这联想一下子就丰富了。 甚至连当初姒家跟郦松风定了亲郦星河被人贩子拐卖其实是姒家暗下的黑手的恩怨都想到了。 谁知道是不是郦星河这小子一直还记得当年之仇,所以暗中主使这古怪的父女俩来借刀杀人的呢? 把自己一行人往深山老林里一带,等着蛮兵追杀而来,他们武功高明又熟悉地形,往哪个犄角旮旯里一躲就好,自己这一行人呢? 或者他们再心思歹毒些,转身就去告了密呢? 二皇子自己把自己吓住了,脸色苍白着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安世杰。 “殿下,殿下你怎么殿下?” 安世杰吓得一迭声地叫嚷着,二皇子目光闪了闪,忌惮地望了眼走在最前方的姜家父女俩,又看了眼离开数十步远的郦星河,这才道,“我,就是有点头晕,怕是不能走了。” 说着他捏了一把安世杰的胳膊,压低声磨着牙道,“不必叫他们领路了,余下的咱们自己来吧!” 安世杰不愧是长年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伴读,立马就领会了上意,赶紧招呼着一行人停脚暂歇。 把二皇子交给侍卫照看,安世杰又赶紧过去找郦星河,说了殿下身体不适,怕是行动要暂缓,很不必拖着三人为他们带路,只需给指个方向,等他们歇好了,自己去寻便可。 郦星河面色如常,还很是关切地问了几句,表达了下身为文弱书生,百无一用,不能随侍在二皇子身边的遗憾,这才叫了那古怪的父女二人过来,说了二皇子他们的要求,姜丰年倒是爽快地给指了方向,甚至还在地上画了路线图,说了一处隐秘而有水源有小动物可猎食的山谷,安世杰身为二皇子的临时代表,假意谢过,两队人马这才分道扬镳。 待得双方都远离得再也望之不见,几乎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二皇子直起身子,急不可待地下令,“往那边去!” 他指的方向,正好跟姜家父女指的路线是相反的。 安世杰和几个侍卫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反倒是包彤云讶然,“表哥,怎么是相反的?” 她方才一直由侍卫们轮流背着,这会儿倒是不怎么累,她本来就没生病,不过是看姒凌香借着不适娇滴滴地倚在表哥身边,还想来个近水楼台,于是她也有样学样,令姒凌香计谋落空罢了。 她从前就是个再善解人意的,走了这么长时间,哪里还感觉不出来众人对她的不悦? 眼瞅着行路过半,而她实际上正是精神满满,正好可以在表哥眼前好好的表现下,压过姒凌香一头去。 二皇子见包彤云身子一好就过来,又是帮忙递帕子,又是给擦汗的很是体贴,好感度倒是回复了少许,耐心地解释道,“表妹,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说起来他那位皇舅安平郡王,那可是个七窍玲珑的心肝,做事滴水不漏,却不知怎么地,把唯一的独女给教成了这种甜软的性子?也是,安平郡王每年都有大半年是在外头游历,在京城的时候都不多,难免对女儿的教养方面有了偏差。而保国公为人又太过平庸无为,所以这个表妹就被养歪了,要是表妹能似姚世女那般能撑得起事来,那他也不用在两个表妹中间游移不定,早就跟包表妹成亲了…… 包彤云若是知道她一向自以为是优点的柔情似水,在二皇子眼里看来就是撑不起事来,定然是悔得要立马换成干练强硬人设,然而她又没有他心通这种金手指…… 另一头的姜家父女和郦星河也都松了口气。 幸好这一伙人一听有可能会引来追兵,直接就没打跟着一道去青崖村的主意。 当然了,若是告诉他们,青崖村早有准备而且修建了能抵挡蛮兵一时的石堡,只怕这些人肯定会两眼放光,软硬兼施也要跟来吧? 姜唐对皇室的印象并不好,但不管怎么说都同为华炎人,并不希望他们真的落到狄国人手里,如果这些人能保证不生事的话,她也不反对带他们入村护佑一时,然而这帮子公子小姐,又怎么可能不惹出事来? 姜唐望了眼郦星河,“星河难道不怕将来狄*队退走了,二皇子回到京城,会跟你算后帐?” 郦星河微微一笑,“大不了不做官就是……” 姜唐看了眼走在最前的姜丰年,“嗯,估计等蛮兵退走了,我和我爹又要搬家了。” 就她们父女二人那般对二皇子不敬,将来找后帐自然也跑不了。 不过反正父女二人都有能力,去了哪儿都饿不死不便是。 话说,其实她还挺想念当年在边城山里的那段童年的。 “我能和你们一起么?” 郦星河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问,不过声音略低,姜唐一时没听明白,“嗯?什么?” 郦星河轻咳一声,脸皮透出淡淡的绯红来。 “囡囡,等蛮兵退了,爹带你去四海云游去。” 姜唐其实脑子里略一回放就明白了郦星河的语意,微微愕然正不知道该怎么回,就听姜丰年头也没回,就直接来了个未来畅想。 四海云游什么的,完全就是把某人闪得远远的节奏啊! 郦星河目光微微一转,面上仍然带着温润如春风般的微笑,半点不气馁。 姜唐这回却是想起在洞中,姜爹还坑了二皇子一样物件呢! “爹!你在洞里跟二皇子换得那什么神药令,又是个什么?” 姜唐的耳力好使,洞中众人的对话,也大致听了个清楚,只这一路上没找着机会问。 第97章 山间孤村 姜丰年从怀里拿出那个勒索来的牌子,递给姜唐。 姜唐好奇地拿在手里细看,见不过是个婴儿巴掌大小的木牌,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的,着手光滑坚硬,倒有些似玉石一般,而且还能闻到淡淡的药香,这香气非兰非麝,似有点微苦,却闻之令人心怡。 “这牌子,为啥叫神药令?是不是有了它就能百毒不侵包治百病啥的?” 姜唐忍不住脑洞大开。 虽然太过玄幻神奇了些,可既然能让二皇子随手带着的,定然是个好宝贝嘛。 “郦小子可知道这物件的来历?说来听听罢。” 姜丰年嗓子受伤,一向话少,若非是对着闺女,成天一句话不吭也是有的。 还别说,郦星河还真大概知道,甚至因为郦松风曾是皇帝的宠臣之故,接触的皇室□□也多,郦松风都告诉了宝贝儿子郦星河,郦星河知道的细节,不比二皇子少。 郦星河自然乐于为姜唐解惑,详略得当,主次分明地把当年老祖宗华炎和孙素仙起兵开国,最终一为天下共主,一为隐世医仙的故事说了一遍。 姜唐听得目光闪闪。 这故事么,怎么好似有点基情满满的感觉? 听上去,似乎华炎和孙素仙才是真爱啊! 嗯,据她看过的当世史书里记载,似乎并没有多少有关第一代皇夫的事迹,一看就是个炮灰路人。 “药王谷啊……爹,你要这个神药令……” 姜唐忽然想到点什么,面色忽然一变,一把抓住姜丰年的衣袖,声音打抖,“莫非是爹爹你……” 不愧是两父女,姜丰年瞥了姜唐一眼,甩了甩袖子,哼了声道,“你爹我好得很!” “那?” 那神药令要来干嘛?给谁用的? 姜唐跟姜丰年父女二人的交际有限,亲友也就只有远房堂姑一家,目前受伤的就是堂姑夫包老二,可包老二的伤势这两天已经稳定开始好转了,不至于杀鸡用牛刀呀? 姜丰年从姜唐手中取过神药令,用衣袖擦了擦,又小心地收进了怀中。 完全没有给好奇闺女答疑解惑的打算。 总觉得老爹好像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姜唐忍不住冲着姜丰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眸间正好对上郦星河含笑的目光,想到方才的傻样都被他看了去,姜唐这位难得皮厚心大的女汉子都略有些不自在…… 三人各有所思地行着山路,等赶到青崖村的时候,正是清晨时分。 石头堡前的断崖上,看不到任何曾经有蛮兵进犯的痕迹,石堡内的村人瞧见三人,马上放下吊桥,接了他们过去,回到村内,得知消息的村民纷纷到姜家来探问外间情形。 姜丰年大致提了下蛮兵的人数和分布,以及包家庄子众人遇害,几乎无人幸免。 青崖村里的人跟包家庄子上的那些佃户们有亲有故的不多,但也有不少是认识的,而且说起来,因为包家庄子上的人过得富裕,其实还略有些看不上青崖村这样的小穷村,青崖村人对包家庄子的人也是微妙的羡慕加嫉妒的心态,然而如今听到这般凶信,都忍不住兔死狐悲,纷纷叹息,又咒蛮兵凶残无人性,早晚被天收了去。 而包老二一家人则又是悲痛又是庆幸。 然而最令他们关心的还是蛮兵会不会再来攻打青崖村。 昨儿那几十个蛮兵全军覆灭虽然令大家伙儿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道蛮兵们什么时候会再来? “再来怕什么?咱有石头堡呢!” “那石头堡也挡不了老长时候呀?” 有人担忧得长远,“而且这蛮兵不退,咱们村里连买盐都没处买去。” 虽说之前听姜家父女俩的,各家都屯了些盐巴和药品之类本村没有的物资,可后头村里又收容了好些来投靠的亲朋好友,就算节省着用,也还是消耗得很快,若是蛮兵三五个月都占着不走,青崖村可不就成了孤岛? “蛮子兵长不了,嬴大将军不会放着蛮兵在咱们华炎境内作威作福不管的!” 说这话的是村长刘三才,他对嬴大将军有信心,就算朝廷无能,对蛮兵无可奈何,可还有嬴大将军在呢! “可是有人说,这些蛮兵就是嬴大将军放进中原来的?不然他们能插翅飞进来啊?” “谁说蛮兵进中原就非得走翼州道的!那蛮兵的地盘不是还有东北海么?说不准他们就是从海上坐船来的!嬴大将军能把蛮兵打得满地找牙,凭啥要放他们进来!这话傻子都不信!” 原大壮立马对说这话的人驳斥,还奉送了两枚大大的白眼。 “没错,嬴大将军可是跟狄国有血海深仇,怎么可能放他们进来?听说当年要不是皇帝七道旨意召嬴大将军班师回朝,嬴大将军就率嬴家将打到狄国的都城灭了狄国了!” “可不正是!都怪朝廷里那些贪官,收了狄国人送的礼就连自己祖宗都忘了,若是那会就灭了狄国,哪里还有如今的塌天大祸!他们倒是躲在京城里屁事没有,送命受苦的还不是咱小老百姓?” “就是就是,我觉得大壮说得对,保不准蛮兵就是从海上过来的,大壮倒底长大了出息了,不光武功厉害,想事就是比旁的娃儿们强!” 被夸赞一番的原大壮黑脸微热,挠着头嘿嘿笑道,“嗨,我这也是听姜囡囡跟郦公子说的。” 至于那个说嬴大将军不是的中年妇人则受到了大家伙一致的目光谴责,讪讪地低头垂眼,不敢再多说。 她本就不是青崖村的,不过是在外头逃难的时候听别人说了一嘴,是嬴大将军放了狄国人进关,她一个小老百姓,哪里懂得是真是假?住在青崖村里投靠亲友,本就是寄人篱下,哪里还敢说多了惹人厌恶? “好了,咱们也别光在这儿说闲话了,各自手上的活计都做起来!” 村长和村中几个有名望的老者早前就跟姜丰年商量过了,如今天气好,只要往地里种,不管是菜还是番薯,都能长,老人和孩子们都尽量把村里闲着的边角地都种上能吃的,壮年人则一部分轮守着石头堡,一部分在村里打造弓箭,造弓箭的木材都有,就是箭头要用到铁。村中人都把各自家里闲置不用的铁器贡献出来,还有的手笨的就直接上山采药,好几种有剧毒的药材采回来,可以熬成浓汁,箭头浸过更有杀伤力…… 不然,没看见包家庄子人的下场吗?反正不管你怎么样,蛮子都是要屠尽所有人的,就不杀女人也是留着当贱奴,不想落到那般下场的就赶紧动起来吧! 青崖村二百来号人,虽不是个个没私心,可在危急存亡的关头,都选择了团结一心,辛勤劳作。 待蛮族兵败而逃,青崖村名声大振,村中人更是团结,就是那些外村人,在过了此难之后,也跟青崖村人的关系更为和睦,就是见了不沾亲故的,也宛若亲人。 转眼到了蛮兵占了包家庄院的第九日。 “囡囡,不好了!快看,蛮子兵似乎有了新家伙!” 一直在山口处望风监视蛮兵动静的青崖村村民指着山下包家庄,急切道。 “会不会是要对付咱村的?” 这几日,青崖村仗着地利之便,又打退了狄国蛮兵的两次来袭。 这第二次蛮兵的人数还不算多,跟第一次般只有几十来号人,想来只是随意地搜山,并没有把青崖村当目标,然而这一回却是不大走运,蛮兵们见石头堡这边箭落如雨,也不似先前那般还硬是逞强硬上,反而转身而逃,饶是姜唐他们弓箭如神,全不走空,之后又放下吊桥,亲自去追杀,却还是给逃走了三五个。 这三五个蛮兵跑回去一报信,那蛮子们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跟被捅过的马蜂似的,大批而来,集结在断崖的那头,跟青崖村这边对射。 青崖村虽是有地势上的优势,但怎耐蛮军的数量太多,村民们还是伤亡了好几个,最后双方一直对峙到天黑,蛮兵们这才退了兵。 这之后又过了三天。 眼瞅着蛮军似乎又有了异动,怎能不让人忧心忡忡? 万一那个模样黝黑,外形奇特的跟车一起的东西就是用来对付青崖村的石堡的呢? 姜唐望着那个怪模样的秘密武器,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断崖和石头堡并非无敌。 她的历史虽学得一般,可也知道,华国改朝换代那么多次,不管是多么地势险峻自成一体,最后还是抗拒不了大势,蛮兵在中原十几天都不退,当真是华炎史上前所未有的了,难不成真的要江山沦丧,文明消亡? 第98章 投石问路 虽然这些日子,蛮兵小队把这附近的山村都劫掠了个遍,也算是见识过这深山老林里的崎岖小道的难走,可这会儿走在去往青崖村的山道上,一个个心里都把将要去的那个鬼村子给咒了个遍。 那些华炎朝的肥羊,哪里不能躲,偏偏要躲到这儿,等他们抓到了肥羊,定要把那个村子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杀光! 这也正是格尔特的想法,他一边略有些吃力地爬着坡,一边斜着眼瞅那个华炎奴才。 这个姓魏的虽然也能出几个不咋地的臭主意,可这小子老是跟在小主人身边,吱吱喳喳的说着他听不懂的华炎话,看样子小主人似乎很信任他,这可不成! 他们狄国塔拉部的未来之王怎么能有个华炎的宠臣! 格尔特那三角眼里闪过一道凶光,早晚,得弄死这小白脸! 魏南目光时不时瞥向蛮兵们推拉着的武器,心下的得意简直快要溢出来。 所谓行到山穷处,坐看云起时,可见英雄落魄,也不过是暂时的。 这才几天,他就在未来的上司面前展露了过人的才华? 那些只知道骑马挥刀的蛮子们懂什么叫科技,什么叫生产力? 还不是得靠他这个穿越气运的主角来提点?当然了,也幸好碰到了打小在华炎长大的嬴九,这才能听他的建议,还真按着他的思路给做成了! 山路虽长,魏南的脑洞却延伸得更广,不过走出一千步的工夫,他已是歪歪到将来成为天下共主之后,要怎么样实行一套更科学更有效的选美机制,好能让他的后宫百花齐放,兼收并蓄了。 “魏南,你说,我若是抓到了二皇子,那华炎女皇会愿意答应出什么条件来换回她的好儿子?” 新任主子的话打断了魏南的想入非非,魏南赶紧打点精神回话。 “主上何必要让二皇子回去?” 嬴九微微一愣。 “你是说?” 魏南勾起半边嘴角,眉稍一扬,“主上从前在京城,跟二皇子可是出入常在一道的莫逆之交啊……这好朋友邀请对方到自己的领地去做一做客,那可是人之常情……” 嬴九脑子转了转,还是不太明白,“魏南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二皇子扣下?年年要好处?” 若是扣为人质,年年要好处,当然比一次要完赚得更多,可是那华炎女皇能同意吗? “非也非也,二皇子身为七尺男儿,却被长姐一个女流之辈给压在头上,空有大志不得施展,一直郁郁,幸好有主上这位少年好友,肝胆相照,慨然许诺,助他一臂之力,正本清源,免教母鸡司晨,二皇子得了主上相助,即位华炎皇位,自然对主上感激零涕,愿意以半数国土相赠,从此以后跟狄国兄弟相称,永世纳贡交好,那才是史上一段佳话呢!” 嬴九的目光随着魏南的话徐徐变亮放光,这小子,平时看上去不显,没想到还真有几个歪招儿! 当然了,以他现在的实力,魏南说的那些,还是有好大困难的,可也并非不能! “魏弟这番见识倒是不凡……” 嬴九嘉许地看了魏南一眼,觉得自己留这么个人在身边,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魏南跟在二皇子身边,也不过只会写几首不错的诗词,拍马本事好罢了,没想到跟在自己身边,就跟被点化开窍似的!由此可见,自己正是那个有大气运的,独得上苍眷顾! 这两人边走边谈,你夸我一句,我捧你一缸,倒也没那么累了,眼瞅着行军到了一处略平缓些的山坡上,二皇子就要下令略歇一歇。 反正石头堡就在那儿,也跑不了,等这一时半刻的也无妨。 谁知他刚刚看向格尔特,忽然格尔特大吼一声,瞪着三角眼就朝他扑过来。 嬴九后脑丸撞上山地,痛得他七荤八素,几乎要流下泪来,他一把推向格尔特,“格尔特!你疯……” 此时才瞧见,身侧的地上,齐刷刷地钉着三枚钢钉! 格尔特喘着粗气,半跪着爬起来,一手按着肩头,那里已有一枚钢钉透骨而入! “刺客!快去抓刺客!” 格尔特另一只手死死地握着佩刀,两眼阴沉沉地扫视着那钢钉来处。 他爷爷的! 现在可是大队齐发,都是他塔拉部的精壮勇士,而且还是光天白日,这些华炎人居然就敢来挑衅!看他抓到那刺客不把他的头砍下来当夜壶,皮剥下来做靴底! 瞧着小主人那惊惶苍白的脸色,失态的动作,格尔特皱了皱眉头,心想果然在华炎朝长大的就是差点胆子啊! 正要开口告诫几句,忽然肩膀伤口处有些麻嗖嗖起来,格尔特瞪大了眼睛,这些狡滑的华炎人!居然用了毒! 他们狄国人,又不似华炎人一般,啰啰嗦嗦地弄些草根树叶熬成苦汁儿喝,一般都是自己扛着,当然了巫师也懂些治疗……然而巫师赛格已是死得透透的了,哪里还能给他治什么疗? 格尔特腮帮子抽搐着,既疼痛又恐惧。然而他也知道得快刀斩乱草……给嘴里塞了块皮子,霍地拔刀,就将自己半个膀子砍了下去! 魏南发出一声嘶哑的惊恐叫声,仿佛是被捏住了咽喉断气前的哀嚎挣扎…… 妈的,这些狄国蛮子果然够狠,不单单对敌人,对自己也是这么心狠手辣! 这半边身子冒血,一只手拿着断臂,冲着人阴森一笑,这简直是恐怖片里才有的镜头啊! “格,格尔特,你怎么样?要不,咱们今天回,回去吧,改日再,再……” 才遇刺杀,又受惊吓的嬴九面色惨白,结结巴巴地问着,哪里还有先前出征时的意气风发,洋洋自得? “不!” 格尔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珠子泛着血光,一手狠狠地把断臂给摔向路边的草丛,“就今日!踏平华炎人的村子,杀光所有人!” 刺客为什么前几日不出现,他们一要进攻石头堡就出现了? 他们要去的这个地方,他敢拿他的断臂起誓,绝对是刺客怕他们去的! 他今日不踏平华炎人的村子,他就对不起他这条胳膊! “好,好,我们一定踏平村子,杀光所有人!” 嬴九眼中含了热泪,那看上去惨白的脸上,居然也多了几分肃杀。 果然是自己的亲族,真心待人的就是不一样! 格尔特虽然嘴上强硬得如同打了鸡血,倒底失血过多,没一会儿就冷汗满额,昏昏沉沉,嬴九此时倒是沉着下来,令亲随们将格尔特的伤处简单包扎,怕他走动间血流得更多,便让人背着他走。 数十人分出去追刺客,大队人马继续前行。 哪知却是一路坎坷……未走出一百步,又有同样的暗器突袭。 骚动,分兵追击,继续前行……如此几番,等终于见到那传言中奇特的石头堡之时,嬴九打眼一瞅,自己带来的兵马,已是减员了两成! 说是石头堡,其实看上去也就是两三间屋子那般大小,在见识过京城厚重高耸城墙的嬴九看来,小得可怜,不过就是仗着断崖,才能几次打退蛮兵,等他用上投石机…… 前队蛮兵四个一排并肩而走,投石机被众蛮兵齐心协力地推上前去。 自打入中原以来,他们还未尝面对过如此狡猾又难缠的敌手!这回定要将这小石头堡给拿下,不然下回再来这么一次,那不是又要损失许多蛮兵? 对面石头堡里的人显然已是严阵以待,前队蛮兵一走到断崖上,进入了射程,那石头堡的射孔内便激射出数以十计的羽箭! 然而这回蛮兵们却是早有准备,先前他们一向是轻骑作战,身上披着轻盈的皮甲,速度如风,一般的箭难以射中,并没有考虑过似断崖进攻这般的打法,所以前头回都是惨败。 蛮兵们齐刷刷地举起了身后背着的木盾,挡住了头脸胸前,而下半身也凹成缩腿的侏儒模样,看上去,就好似一只只大海龟,把背给翻了过来……模样虽丑,却很有效。 这回只有一个蛮兵脚丫子上中了一箭。 “射!” 嬴九满意地点了点头,挥臂下令。 若非三名大将都或死或伤,就算他是少主,暂时也还轮不着他来发号施令,这头一回指挥如此多的士兵,他心里的满足自豪油然而生。 人多且都是熟手,毕竟不同。 如飞蝗般的箭雨往那小小的石头堡落去,那石头堡回击的几十支箭简直不值不提,时不时地似乎能听到风中传来的痛叫,就算是有石堡护着,还是有箭从箭□□进去的! 里头的人非死即伤! 嬴九洋洋一笑,看向越来越接近断崖的投石机,“准备填石!” 还是他天纵英才,居然做出了这个神器,他在庄子上试过了,能将十来斤重的石块投射到几十丈外……且看他怎么打败这些华炎人吧! 第99章 穷途末路 随着机杼声响,如同西瓜般大小的石块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正落在对面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响,石屑纷飞,那被砸中的地方虽也是坚硬的石料,此时却也有了细小的裂纹…… 盾牌下的蛮兵们瞧得清楚,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听到蛮兵报来的消息,嬴九得意地点点头。 “继续投,把华炎人修的这个堡子给我砸成平地!” 没想到准头不怎么地的投石机,首发就能击中目标,这可算得上好兆头了。 魏南拱手笑着拍马,“主上果然洪福齐天。” 嬴九下巴又朝天扬了扬,“这算什么,不过牛刀小试耳。” 蛮兵们也是头一回用上这新鲜玩意儿,见能派上大用处,也是稀罕得不行,一个个抢着上前填装石料……方才走山路已是走得人疲惫不堪,时不时地有刺客骚扰更是让人窝火,这回一定要砸平,最好把那边的华炎人都砸成肉泥! 嬴九耳边听着魏南的奉承话,飘然得浑身都轻了几两,却忽然听到一片惊叫,一声轰隆,紧接着脚下的地面便是一震,刺耳的喀嚓声络绎不绝…… 嬴九脚下不稳,只当是对面的华炎人又使出了什么诡异的武器,吓得就势就往后翻滚了好几圈,直到感觉到身下的地面稳当了这才定睛察看四周。 “主上,不好了!” “地,地塌了!投,投石那个机和那个梯都掉进去了!” 嬴九被属下扶起来,也顾不上整理狼狈的仪容,就先去瞧那发出巨大动静的地方。 只见先前摆放投石车的地面,如今却平地陷了个大坑,足足有两人多高,坑底还摆着些尖锐的石子,那投石车本来做的就仓促,而且只是嬴九拍脑袋想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多结实,从高处落下,在石子上一磕,自然就散了架,成了一堆无用的废木料…… 除此之处,还有数十名蛮兵也掉进了坑,本来这点高度也死不了人,奈何投石机和旁边的石料颇有分量,好几个人就被压在了下头,眼瞅着是活不成了,至于重伤轻伤的那更是不必提。 嬴九脸上抽动几下,还没来得及发话,那石头堡的飞箭又乱射了一波,这回却是比头一次来得要凶猛得多,蛮兵们起先是有准备的,各个都举着盾牌防护,然而突经大变,留在断崖前端的只余下二三十个,还都是惶急着生怕自己脚下也有巨坑会掉下崖去的,这士气不稳之下,又被射中了十来个! 嬴九站得还是远的,都有一只流箭飞过来,险险地擦着他耳朵过去,他打了个激灵,抬手一摸,便是半手的血,他就仿佛被刺激到了似的惊跳起来,嘶声大叫,“撤退!撤退!” 娘的!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村,居然也有这么多诡计门道! 想来之前那些骚扰他们的刺客,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留出工夫来挖这大坑吧! 而且这大坑布置得心机如此,浅浅地覆盖着薄板和砂士,几个人走过去没事,投石车也能支撑一小会儿,然而一旦放的石头多了,重量加剧,这就变成了个坑人的陷阱! 看上去简单,然而陷阱的位置,大小,要布置得□□无缝,还有这份速度,都表明了背后站着一个老谋深算的行家里手! 就算此时他手下蛮兵众多,嬴九也没了半分自信,反而越想越胆寒,只好及时撤退好保留自己这点实力。 蛮兵们当然一百二十个愿意撤退。 他们原本擅长的就是马背上来去如飞般的作战,这般打法简直憋屈得要死! 石头堡内飞箭齐射,波波如急雨,即使蛮兵们如同潮水般地往山下退却,也还有不少被射中了的。 毕竟这山路最多也就容得下三四个人并排而行,有的狭窄处只能过一个人,来时还能整齐有序,回去可就成了乱哄哄的了,踩踏失足也有十好几个。 一通狂奔,待到得山下,嬴九回头清点人马,见原来的八百多人,少说也减员了三成!不由得面色一黑。 这可都是他翻身的本钱啊! “少主人,回,回庄子上……” 格尔特用独臂拉了把嬴九,说的有气无力,倒是幸运,一直被亲兵背着,既没再受伤,也没掉下山崖,总算留着条命回来了。 失血过多之下,他也是头脑昏昏,方才见了那陷阱的路数,他就觉得不妙。 这,这怎么有点像……像那个他们狄国人最害怕畏惧的人的风格? 不行,肥羊再好,也要有命去抓,他决定了! 等回了那个庄子,休养一天,马上就拔营起寨,跟北边的大部队汇合,再不然就回港口去,反正这一趟出来,也弄了不少战利品了,足够他塔拉部吃香喝辣好几年的! 嬴九面目无光地点了点头。 不就是一个没实权的皇子,他还犯不着把自己的嫡系给搭上,他要赶紧回到塔拉部,运用他过人的智计,训练出一支无敌的军队,夺回他父亲昔日的荣光,没必要拘泥于小小的鸡虫得失! 来时斗志昂扬,去时垂头丧气,蛮兵们一个个跳上了自己的座骑,看守座骑的那队蛮兵还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被人打了几拳之后,都学乖了闭嘴,蛮兵们上了座骑,心中都是内泪满面,这才是咱大狄勇士的正确打仗路子啊!华炎狗们太狡猾了! 数百轻骑飞卷而去,当真是速度如飞! 被挟裹在队伍当中的嬴九归心似箭,完全没有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唔,唔……” 魏南的嘴里被塞着一团东西,臭哄哄的,让他连呼救都发不出一声,只能发出闷哼。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蛮兵们争先恐后地向山下奔逃而去,根本没人发现他这位少主人身边的第一谋臣被一条绳索给套住了脖子,仿佛拖狗般地拖进了路边的草丛! 在被拖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吓得魂飞天外的魏南忽然又有了点希望。 如果那人是要他的命,何必要拖这么远? 一定是看他身穿华炎服饰,说不定以为他是被那些蛮子给掳去的人质什么的,对,一定是这样! 没错,他就是被那些该死的蛮子给带逼迫的,不然堂堂□□华炎人士,谁希罕与那些茹毛饮血的野人为伍?一会见到来人,他定然要好生诉苦……争取同情,就算,就算,来的是二皇子那一拨的人,好歹他也有几分香火之情不是,而且放跑了嬴九这件事,二皇子那边的人也未必知道是他干的。 然而拖着他的那人似乎对他没有多少怜悯之意。 肌肤在粗糙的山石和荆棘之间摩擦勾挂的感受……他在心里把那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终于那休止的碰撞刮擦停下了,谢天谢地! 魏南冷汗已然湿了全身,趁着喘息的间歇他终于弄松了嘴里的东西,“好汉饶命!我不是,不是蛮子,我是华炎人啊!” 一双布靴停在他身侧,自上而下发出一声冷笑,魏南费力地抬头。 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冷冷地盯着他看。 居然,居然是个女人! 魏南不知怎地心里松了口气。 是女人就好办些。 魏南上辈子那可是在花丛中打过滚的,往往一勾手就有无数漂亮妞飞扑过来喊老公,想要给他生猴子的更是不计其数,这说明啥?他就是人间行走的荷尔蒙啊! 这辈子虽然比不上上辈子,可在保国公府,还不是有好多丫环都对他青眼有加?连保国公那个老女人,都被他哄得把自己当成了亲侄子般? “姑娘,你定是误会了,我也是被蛮军抓去的华炎人……” 魏南眼珠子左右一转,发现这是个幽静的山洼,前后左右都没有第三个人。 看这女子的打扮,似乎只是寻常山民,也许并不是二皇子他们那一伙的。 “我是二皇子殿下身边的伴读……他们这些无人性的畜生,想要抓到二皇子殿下,就绑了我想要我带路……这位美丽的姑娘,不,大侠,多谢你救了我出来,不然我定然要丧命贼手了。” 魏南一边说得悲愤伤心,一边就有意无意地去摸自己的耳朵,他之前在包家庄院的花园里被侍女临死前给咬伤了耳朵,这会子倒成了最好的道具。 “行了,魏南!” 那声音冷清清的,如一颗颗的冰珠子,把他瞬间开了挂般的演技给冻结成了雕像。 她居然知道我的底细! 魏南惊骇莫名,瞪大了两只眼珠子,见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女子,剑眉英目,五官精致中还带着点棱角分明,浅蜜色肌肤,身材修长而健美,如果是在他前世见了,那是要吹一声口哨的,这种刺玫瑰般的女子其实也很带劲儿,可惜那会围在他身边的大多都是网红身材网红脸……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哪里还有闲心去评价对方的长相! 魏南双眼焦距再次凝在对方面上,终于认出这人,这气势,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第100章 送钱上门 “那投石机,是你出的主意!” 那女子目光落在他面上,亦仿若刮骨的钢刀,竟让他有些不自觉地生疼。 “不,不是,女侠误会了,我一个文人,如何能知道那般攻城武器?那都是嬴世,嬴九自己想出来的!” 魏南赶紧替自己辩解着,生怕这女煞星一言不合就要翻脸。 然而他心里何尝没有遗憾。 早知道他会穿越,当初在现代的时候,他就好好的学点东西,能赚得名利权势,变成平行时空的王者,翻云覆雨,坐拥后宫,难道不是每个少年的梦想? 哪会似如今一般,也就是儿时背过的几首童诗给他带了少许的名头而已。 “嬴九若有这般本事,何不早早地画了图传到狄国去?” 那破烂投石机一看就是破绽百出,草草造出来的,若真是嬴九搞的,还不早早地传回狄国去替自己刷声望了?狄国军队也不至于到如今还是只善长于野战了。 “那,那,只是,只是,他刚刚想起来……对,就是刚想出来的!” 魏南满额冷汗,好容易才干巴巴地想出了个借口。就听那女子笑道,“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反派总是死于话多!我干脆些送你上路吧!” 魏南眼睁睁地瞅着那女子伸手过来,他极力躲闪却只是徒劳,被一把揪住了衣襟,就拖到了旁边的悬崖边上。 “像你这种祸害,希望老天有眼,下回可别穿越了!” 魏南张嘴欲呼救,哪知脖子上倏然一寒,紧接着就是一热。 那女子手劲一松,魏南的身体就似断了线的人偶一般摇摇摆摆地坠下崖去。 失重的身体急剧下坠,魏南瞪到极限的双眼,已然瞧不清东西,灵魂似乎在一霎那就飞上了天空,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第二次投胎的躯体摔成碎片。 崖上女子站在边缘处,山风吹拂过那如刀裁过的眉锋眼角,更透出慑人的冷意来。 “魏建南,重活一世,本来前世的恩怨不应该带到后世,但你的作为给了我报仇的理由。” 她,她是那个女警! 那个被他落魄时候捅死的小警察! 因为她,他不得不吐出了藏得深的几处房产用来跑关系,这才以精神疾病的理由免去了坐牢,但也不得不在那该死的精神病院里头度日如年! 没有美女和美酒的日子,怎能不叫人更加暴躁!所以才在包淑云那个死女人来探病的时候,吵了起来,一时冲动轮起椅子把包淑云那个死女人给砸死了……之后他就真的被当成攻击型精神病人被关在了小黑屋,吃的苦,受的罪……最后他是自杀的! 妈的,明明是她害了自己,她居然还说什么报仇? 那飘在半空的灵魂呲牙怒目,不,他不服,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 山顶上的一阵轻风吹过,将那怨愤不甘呼天抢地的一缕微不足道的意识波给轻松吹散,碧霄上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哪里还能留下半点阴霾? 姜唐朝下望了望,这悬崖少说也有百层楼那般高,俯视过去,根本瞧不见底儿。 她那一刀割喉,也算是干净利落,所以就算这人有逆天气运,也不会跟某些套路文里主角就是那打不死的小强,落崖反遇到大机缘,数年后来个惊天大逆袭吧? 姜唐轻轻吁了口气。 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当初的愤恨仇怨心已经没有那般浓重,若是魏南老老实实地做人,没动什么歪心思,她就算仍是仇恨,也肯定不会出手报仇。 然而,果然时空易改,本性难移。 在现代就是人渣的魏建南,到了华炎朝也仍然不改人渣的本性,甚至还因为有了小小的金手指,做恶的能耐略胜一筹。 要知道,如果真的给他跟着蛮子军队去狄国,就算他不知道那些关系重大的军工科技知识,但谁能保证不会因为他的献计献策而歪打正着? 华炎朝已经有了不靠谱的华氏皇族,尸位素餐的重臣外戚,盛世的华衣下其实已然蛀洞斑斑,根本就经不起稍微强劲些的风风雨雨…… 如果只是寻常的改朝换代,姜唐并没有什么忠君的思想,可如果是先进的文明面临着被野蛮摧毁呢? 更何况,先不提先进野蛮,就单从姜唐的角度来说,身为女子,不去认同男女平等,为母则尊的华炎朝,反而要去认同那视女人如同猪狗贱奴的狄国?天生贱骨么? 也许前世的现代的确是有那般的女人,然而在这华炎朝,姜唐所闻所见,那般奇葩的女子,应该是万里也挑不出一个来,这就是上百年来,思想的教化,智慧的洗礼。 站在崖边的姜唐,忽然头脑灵光闪现,瞬间领悟了当初自己穿来时,那十六个金光大字的意义。 阴阳制衡,赏善罚恶。 她们姜家女人,几代人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在各自的岗位上都是出类拔萃,然而那种因为性别而产生的无形障碍,几乎代代人都能遇上。 上天令她来到这个起跑点一切平等的世界,难道不正是给她一个更自由更能实现自我价值的舞台? “小唐?” 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唤,声线悦耳动听,单单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便能让听者心情转好,唇角上扬。 姜唐转回身来,只见那如玉公子,分枝拂叶而来,眉蕴秀雅,眸光璀璨,即使是身穿着毫不起眼的灰色短褐,腮边一道血痕,也分明遮不住那隐隐的华彩。 咦,等等! 怎么会有血痕? 姜唐两步就赶到近前,细细去瞧,惊问,“星河,你受伤了?” 妈蛋,是哪个不长眼的干的? 不知道我河的容貌完美无暇不容有损吗? 郦星河白玉般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红晕。 抬手轻轻地挡下对方似乎要碰上的指尖,郦星河轻咳一声,“没事,不过是擦了下而已。” 他很开心,这次抵挡蛮兵来袭,他也能出了一份力,多年的苦练也算没有白费,当然了,比起姜唐那杀伐果决干净利落来,他是拍马也不及就是…… 方才,看到她独立崖边,身沐金阳,双拳紧握的背影,简直仿若传说中的司战的神祇!纵身便能飞跃入虚空,与那看不见的敌人大战三百回合! “别动,给你上点药。” 姜唐不由分说地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用小瓷瓶里的细银勺挖出淡黄色的药膏来,替郦星河涂上。 脸上的伤可是大事,弄不好要破相的啊! 郦星河面上红晕更盛,却是没有再拒绝。 忽然十步外的树丛里跳出一个人来,举着只挂彩的胳膊哇哇大叫,“姜囡囡,我也受伤了呀!” 不是青崖村活宝原大壮又是哪个! 姜唐把用过的小瓷瓶丢给原大壮,“自己擦去!” 原大壮冲着对面那对少年少女做了个鬼脸。 哼,抹个伤药还要看脸,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三人二前一后地行走在山道上。 “姜囡囡,真没想到,咱们这几十个人,居然能打败了那么多的蛮子兵!哈哈哈哈……” 这回选出来骚扰蛮兵的都是村子里身手灵活,动作敏捷的,藏身在林间密处,射几箭就跑,那路线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而来追击的蛮兵们丝毫不占优势,是以追到后来,蛮兵们渐渐减员,而青崖村民,却只有几名受伤的。 一路上,还碰到好些个青崖村民,在山道上收拾着战利品,欢天喜地地跟三人打招呼。 那些蛮兵自打进了中原,抢到的大件固然是送往了后方,而贵重值钱的就藏在身上,逃路的时候摸爬滚跌,都遗失了不少,更何况还有被射中丧命的,那当真是送钱上门,武器盔甲衣衫靴子,这都是银子啊! 第101章 黑袍将军 眼瞅着村民们背着扛着战利品就往村里回,姜唐欢喜之余也有隐隐的忧虑。 就算这回胜了,可蛮兵还有好几百人呢! 更何况,那围在京城外的数万蛮兵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虽然京城城墙坚固,但也难保城内那些王公贵族们犯蠢,生生地把大好城池拱手送于蛮人,这种事在姜唐现代所知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 万一整个局势都恶化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小唐?” 郦星河见她脚步放缓,眉头微蹙,目光凝敛在半空,似乎在忧心着什么,便抬手悄悄地拉住了对方的衣袖。 “怎么了?” 姜唐并没注意到郦星河的小动作,“唉,我就是担心京城那边啊……” 如果没有包家庄院那数百蛮兵在,她就上路去京城一趟,打探消息也没什么,可这村子的危急还没解呢,她哪里脱得开身? 郦星河也跟着沉默了。 虽然他家亲人不多,郦府里就一个爹,可那些亲朋故友,忠心家人也都在,哪能不跟着担心呢。 二人一时都正默然,忽然听得山下传来隐隐声响。 如狂风,似急雨,又似春雷滚滚,偏又连成一片,隐隐地似乎天地都在震动。 他们的位置都在半山腰略靠下,是以山脚下的动静也是能清楚地传到耳中的。 “这,这是马蹄声!这,这是又来蛮兵了!” 不光是他们,走在道路上的村民们,也同样听到了这隐隐的万马奔腾的动静,一名村民吓得手上的皮甲都落了地。 其他的人也面面相觑,目光都是惶然惊惧。 先前不过来了几百个蛮兵,全村人都拼了命地有力出力,能上便上,好些挖坑的人手上虎口都迸裂也没吱上一声,牺牲的虽只有两三人,是被蛮子的乱箭给射中了,可受伤的并不少啊……若是再来一拨更大的蛮军,村里这两三百号人,如何能挡? “大家别慌,快上山回村去,能拿的拿,不能拿的就甭管了,赶紧回去该守堡的守堡,望风的望风,听我爹的指挥!” 姜唐面色沉静如水,三下五除二地吩咐了众人要作的事,转头看了眼郦星河。 “星河,咱们去看看?” 郦星河微微一笑,“好。” 原大壮看着两人一道离去的背影,嘴角直抽。 这两个不要命的,当是看风景儿呢?还手拉着手去? 看他不跟姜大叔告一状的! 骑在马上的士兵,个个身着皮袍,坦露半臂,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简直如恶梦里跳出来的魔鬼……而此时,有成百上千个! 他们纵着马,转着圈儿,将她们围在中心,发出意义可怕的怪叫声,目光淫邪,不停地挥舞着马鞭和长刀,如同猫戏老鼠般地收割着外围几个还略有反抗之力的侍卫身上的血肉,她知道,很快侍卫们无能为力之后,就轮到自己几个了! “呜,呜,表哥,表哥!怎么办?……啊!” 姒小姐抱着二皇子的一条胳膊,瑟瑟发抖,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哪里还有那如水莲花般清丽柔弱的美态。 而包彤云则是抱着二皇子的另一条胳膊,她倒是略省心,并没有大喊大叫,只是一付小鸟依人之状,简直恨不得化身为一只肘部挂件,好让二皇子护着她,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二皇子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紧紧的直线,内心死寂得快没了波动。 他又错了。 他就该老实地呆在深山谷之中,不该因为听说蛮兵大举攻打青崖村就想着可以趁机逃出这一带去往安全之所,他哪里能想到,这才多久,蛮兵就班师而回,正好就在山道上发现了他们这一行不走运的! 不就是没吃少穿住的是山洞吗?难道还惨得过被蛮兵俘虏? 二皇子看着哭得惨兮兮的姒表妹,恨不得一把将这女子给甩开。 不是她极力撺掇,他还不会下这般的决心呢! 然而事已至此,他再恨又有什么用呢?谁知道即将变成阶下囚的姒表妹,会落得什么样的悲惨结局? “安兄,一会儿就拜托你了……” 姚世女惨笑着看向安世杰,她方才被包围起来的时候,就悄悄跟安世杰说了。 一会看着蛮兵过来了,就直接给她一刀,干净利落也省得变成俘虏,坠了她姚家女人的清名。 至于安世杰么,他倒不用担心变俘虏,反正蛮兵们向来不留男人活口。 二皇子或者还有用,但安世杰的份量就太轻了。 安世杰死死攥着一把匕首,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净,嘴唇细看都是在哆嗦着,他想点头说一句安慰,却只能僵硬地发了个好字。 当又一名侍卫倒下的时候,两只蛮兵的毛茸茸的大掌就伸向了姒小姐和包彤云,姒小姐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可整个人却两眼一翻,软了下去。 二皇子没管她,却是聊胜于无地扯了包彤云一把。 屈辱地喊道,“我是华炎二皇子!二皇子!叫你们将军来!将军!”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族! 在哪里都该被以礼相待的,就算成了俘虏,他母皇也会想办法救他脱困的! 那冲上来的蛮兵却发出几声怪笑,一个已经将姒小姐给扛起,另一个却把包彤云给拉到了怀里,嘴里还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几只不知从哪个方向伸过来的贼手,已经在他身上乱摸了好几把…… 二皇子在表情龟裂的一瞬间,忽然心头发凉的想到,听说,好多北蛮人都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 做为一个无能为力的伴读,安世杰含泪望了二皇子一眼,又看了眼姚宝壁,“阿姚,来世咱俩做夫妻!”横心咬牙举刀便要刺。 雷声隆隆…… 忽然全场都静默了几息,不管是二皇子一方,还是蛮兵一方,动作都静止定格。 外围的蛮兵们都发出了怪叫,虽然二皇子听不懂,但却惊喜地发现,左近的蛮兵都是面色陡然大变…… 远处烟尘滚滚,大道上似有无数铁骑疾驰而来…… 蹄声整齐,如急雨密布,春雷连环,磅礴威武,挟着萧萧肃杀,未近前,气势先至。 藏身在数千步外的树丛间观望的姜唐心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郦星河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力道骤然增大,传来微痛,他却唇角上勾,轻声道,“小唐别急,来的不是蛮兵!” 就看那蛮兵队伍的外围队形都瞬间变得散乱,而且以点带面,越发地扩大,就知道,这来的,必然不是他们的友军。 虽未知来者是哪支人马,可光听这声势,就知道是精兵强将,势力惊人,若也是蛮兵的话,那青崖村乡亲,简直都没了活路,但听郦星河这么一说,姜唐这才心头微定,细看蛮兵阵列,似乎果不其然。 “难道是邻县的哪处卫所,听到消息赶来救二皇子的驾?” 姜唐自言自语着,又摇摇头否定,“不,不对,如果是寻常卫所,哪里有这般的气势?” 如风火山林,也就是这般了。 很快二人便不用猜测,不到三分钟的工夫,那远道而来的军队已是跟蛮兵们打上了照面。 同是轻骑皮甲,制式却全然不同,皮盔束发,劲装钢刀,分明是华炎装束! 当先的人马呈箭矢型,分明锐意进攻,来势凶猛,一个照面便是两军交锋。 一名黑袍将军从殿后的位置,一路跃马而前,手起剑落,蛮兵们纷纷辟易。 而那将军的动作却越发似行云流水,轻松自如,看在众蛮兵眼中更是如同恶梦中的杀星。 “嬴家军!” “天神!天神啊!” “真是嬴家军!阿爹呀!!救命啊!” 眼瞅着那黑袍将军大展神威,而随着他举剑向天的动作,这支人马终于打起了大旗。 那黑底儿的大旗迎风招展,一个金色大字仿佛射出万道金光…… 蛮兵们就算都不懂华炎话,也不认字,但这个催命符般的嬴字那是如同恶梦般地刻在灵魂深处的,这下子瞧着便如烈阳映雪,斗志全无,恨不得骑马便逃,就算是有上官提着刀在砍杀退却的小兵也是无用,因为这些小小的十夫长,百夫长自己也恨不得转身便逃。 第102章 嬴氏义子 蛮兵们就好像黄油遇到了热刀子般,与嬴家军一触即溃。 不过是一两分钟的工夫,场上形势便瞬间全然倒转。 “是嬴家军!” 安世杰咬着牙递出去的匕首停在了半空,原本就要上前来揪住他和姚世女的蛮兵们已是转身而逃,哪里还有先前那嚣张跋扈猫戏老鼠的狂妄? 安世杰又惊又喜地喊出了那句,两眼热泪就滚滚而下。 他现下就忽然明白,为何嬴将军在边城,为何有那般神般的威望。 人在困境穷途之中,若有强大的力量能免去困苦忧怖,从恶魔的铁蹄之下救回性命,从此不必再怕那突然而至的灾祸,是他,他也会永生奉之如神明! 姚世女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惊奇地看着忙活着逃命的蛮兵四处奔窜,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等人? “嬴,嬴家军?” 感谢嬴大将军,等她回到京城,一定要将好生地致谢这位大恩人,送上万石军粮表示心意! 姒小姐先前已被人扯了过去,那些粗鲁的大掌在她身上肆意掐摸,那一瞬间,她当真是悔得肠断,就不该为了跟包表妹争风,到这偏僻的庄子上来!结果遇到了蛮兵……难道她从此就要…… 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际,那些扯着她的手却是消失了! 姒小姐趴在泥地上,甚至还被乱窜的蛮兵们踩踏了好几下,姒小姐抬起头来的时候,她们这几个人的身边已是空出了一个大圈儿,蛮兵们哭爹喊神,拼了老命地逃跑着,已没人对他们几个关注了…… 包彤云披头散发地抓着姒小姐哭喊,“表哥呢?表哥表哥!” 安世杰姚宝璧等人这才发现,原来蛮兵们虽是逃窜,放弃了这一干人,但二皇子竟然还是被带走了! 姜唐早在边城的时候就久闻嬴大将军的盛名,但那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更不用说,亲眼目睹嬴家军跟狄国军作战了,这下见了战争现场,那还不是全程瞪大了眼睛瞧着,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原本就胜负已分,没过得一柱香的工夫,山道上尸身遍野,大部分都是蛮兵,分散开来的嬴家军挥刀将战场上能动的蛮兵都补了刀之后,一声号令之下,便集结列队,军容肃整,竟无人去分神瞧那些地上散落的金珠玉帛! 当先那位将军,坐骑是威武神骏的乌云骓,先头砍杀敌兵无数,仍是身形矫健,军姿挺拔,虽瞧不见面容,也能觉出那必是位铁骨铮铮的英武将军。 “嬴家军里,还有这般年轻将军……看来,嬴大将军还算是后继有人啊。” 就算离得远,瞧不清,姜唐好歹也是做过特警的,那身法姿态,当然能看得出来是位年轻男子了。 想想也是,如今狄国军队出其不意地全面入侵华炎,眼瞅着就要山河变色,国土沦丧,嬴大将军何等样人,就算跟皇室有嫌隙,岂能坐视不管? 但就算嬴大将军出兵平狄,也该是带着主力在京城城下跟蛮兵决战才对,怎么可能才带着这点人来到这个略偏远的小县?二皇子的份量在嬴家军的眼里,还没那般大呢。 “啊,居然只带了三百人!当真是员勇将!” 姜唐先时只见两军混战,没细察人数,等战局已定,打眼一数,这才发现这位年轻将军不过带了三百来人而已,人数不到狄国军的一半,然而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取得了一面倒的大胜,逃跑的蛮兵顶天了能凑够一百! “听说嬴大将军收了一名义子,名叫嬴远,莫非?” 耳边传来郦星河略有些幽然飘渺的声音,姜唐微微一愣。 “嬴大将军还有义子?这可没听说。” 姜唐随即想到,自己和姜老爹两个人住在青崖村这种偏僻山村里,虽然每月也会去县城打听些消息,但朝廷跟边城不对付,有关于边城的信息都被刻意地封锁了,是以自己和老爹不知道义子的事也很寻常。 姜唐瞧着那小将军的马上英姿,越看越是欣赏,嘴角弯弯,一拍巴掌道,“果然是虎母无犬子,嬴大将军的义子也当真厉害嘛~嗯,也只有这样的才配姓嬴……” 先前那个嬴九简直就是狸猫充太子嘛~如今的皇家当真恶毒,恶心人也不带这么恶心的!把一个明显是生死大仇的人拿来,非指着说是亲生儿子!这种只会在阴私里做手脚的,水平能有多高,难怪蛮兵如入无人之境,如此嚣张呢! 郦星河望了望那远处的青年将军,又看了看两颊红扑扑双眼明亮的姜唐,本也是激动欢欣的神色里便多了一抹复杂,略有些黯然地应了一声,“小唐说的是。” 姜唐这会儿只顾着兴奋呢,她终于见着活的嬴家军了! 这才是铁血好将士,卫国真男儿! 嗯,要不是太过冒昩,她简直要冲过去,跟她的新任偶像说两句啊! 那小将军简短几句指令,便有一队人马,气势如龙地应答一声,紧紧地追着狄国的残兵败将而去。 而先前被蛮兵们当成猎物围着的几人,也被带到了将军马前。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不知是嬴帅麾下哪位将军?” 二皇子被掳,此时还能正常说话的就只有安世杰,他强自维持着名门公子的风仪,冲着年青将军行礼道谢,介绍了自己几人的身份后,便开口相询。 “在下嬴远。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各位海涵。” 年青将军并未下马,而是在马上抱拳行了个军礼,态度不算热络,但也可以理解。 要知道,这里头的姒小姐跟嬴家是有仇的,还有包世女,也算是皇族之女,跟嬴家互有心结,就算是安家和姚家,既然是保皇一派,自然跟嬴家的关系也不会好,对方能救他们一命,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原来是嬴远将军……” 安世杰郑重地行了大礼,“远将军,二皇子殿下方才被狄国军掳走,恳请将军出手相救……” 其实对方会不会救二皇子,他心里也没底儿。 可既然对方不辞千万里地来到了这平山县,自然是要御敌逐寇的,不管皇室跟嬴家的关系如何,华炎皇室落到狄国人手里,对于华炎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远远地瞧见安世杰他们这伙人在跟黑袍小将军交谈着,姜唐有些心生羡慕。 她也想上去跟将军小哥说两句啊,比如说他们从哪儿来,接下来要去哪儿,她能不能给当个向导啊什么的,再不然问问他们的队伍里还招不招人,十几年没当兵打仗了,有点手痒啊! 不过想归想,她可不打算真的现在过去问啊,好歹也得等那几个人不在的时候嘛。 要知道,先前那几个人被忽悠得以为青崖村是要啥啥没有,还随时有可能被蛮兵灭掉的小山村,这才麻溜地提出分道扬镳来着,如今这干人估计是憋不住了想趁机溜走,结果反被蛮兵给包了圆,这般悲摧,还是不要让他们看见自己等人为好。 毕竟,道理虽然都在姜唐这边,可皇族贵胄,那可是从来不讲理的,姜唐和老爹倒可以省事,抬脚便走四海为家都行,可还有青崖村全村和郦星河他们在呢。 “星河,你说我也去从军怎么样?就是嬴家军!” 姜唐拉着郦星河问,眸光闪闪发亮,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令郦星河心中无语。 都这般神往了,就算他说反对的话,估计全无用处吧? “好,咱们一起!” 反对无效,那就跟着呗。 姜唐咦了一声,回眸打量着郦星河。 郦星河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略挺了挺下巴,虽然他的武功跟姜唐不能比,但好歹也算不差呀,至少这几次行动,都没给拖过后腿嘛~ “行,一起就一起。” 能有这般养眼的同伴,那从军生涯……嘿嘿嘿…… 二人正说着私房话,忽听不远处一阵喧闹。 原来是嬴家军分出一支来追击溃败的蛮兵,那些蛮兵有一大半都跟着带头的首领逃往包家庄院,还有些人就漫无目的,四散开来,正巧姜唐和郦星河他们这边的山坡上有大片的树丛似乎是个藏匿的好地方,便有三五个败兵慌不择路地往这边逃过来,随即追击的嬴家军士兵也下了马追击在他们身后,简直如影随形。 眼瞅着两名蛮兵藏身在树丛里,待跑在最前的嬴家军士兵近前时,便一拥而上,三个人抱在一处,在地上摔打翻滚起来,这些蛮兵虽然斗志全无,可也不想就这么丢了小命,困兽犹斗,奋起余勇,一时之间那嬴家军士兵竟然处于下风。 “哈,两个打一个呀!来来来,姑奶奶陪你们练练手!” 忽然从树丛里跳出一个人影,上来就挥着拳加入战团。 片刻之后,喘着粗气的嬴家军士兵摸了把脸上的血和汗水,地上躺着两具蛮兵的尸体,显然都已是死绝断气,这会儿其他的几名士兵也追击而来,扶起这名身上带了轻伤的同伴,好奇而不失警戒地看向突然从树丛里冒出来的一对少男少女。 “多谢姑娘相助!我们是嬴家军远将军旗下的,不知道姑娘是……” 第103章 师兄师妹 姜唐笑容满面地揉着拳头,方才那两下子,只是刚刚活动开,都没打够。 “我们是这附近的村民,方才蛮兵们才去攻打过俺们村,只是山路不好走,他们这才退回去了,正巧就碰到了你们嬴家军!幸亏你们嬴家军来了,不然,早晚这些蛮兵要把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子都给祸害光!我们才要谢谢几位大哥呢!” 姜唐拍了拍胸膛,“几位大哥,不知嬴家军可要在此地呆多久?你们杀敌除寇,咱们老百姓都感激在心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在下虽没什么能耐,也定当竭尽全力替你们效劳!” 忽然遇到个秀丽姑娘,不光不怕他们这些外地来的士兵,还这般热情热心,令得几名士兵心里都既惊且喜。 这一路行来,路过的村镇,虽然在知道他们是嬴家军之后,老百姓们的戒备会放松些,可再怎么也不会似这姑娘那般,初一见面就拿他们当亲人似的~这感觉,还真是心里暖暖哒! 姜唐郦星河跟着士兵到了黑袍将军马前。此时那几个人却已不见,也不知被嬴远安排到了什么地方,姜唐倒是略觉心安。 黑袍将军肤色微深,轮廓棱角分明,鼻梁挺直,唇型饱满,剑眉浓黑,瑞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天然自带凌厉肃杀之气,倒真是适合当将军的外貌。 “将军,这二位都是附近的村民。” 嬴远之前就吩咐过那队追击残兵的士兵们,如果碰到了本地的华炎村民要好生相待,带回来一两个,他有事相询。 没想到这连一柱香的工夫都没过,就碰到了本地村民! 嬴远打眼朝那一对少年男女扫过去,忽然心头微震,神色一肃,身子便仿佛不由自主般地滚下了马。 那少年人如美材良玉,虽稀罕但也罢了。 但那姑娘,修长的身形,挺拔向上的气质,神色虽一派自然随意,却掩不住眉宇间天生的英气,说起来,这位姑娘,几乎马上就能让他联想到另一个人! 他的义母嬴大将军! 当然了,倒也不是说这姑娘模样长得跟嬴展飞有多相像,而是那种神态气质,还有身形和动态,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嬴大将军年轻时。 “嗯,咳……” 嬴远一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 周边的亲卫和士兵都往他这好奇地打量呢! 方才见了那一干人,远将军都没下马,这来了两个老百姓他反而火速滚下马,这是什么路数? 嬴远咳了一声,略端回了点架子,正色朝那二人点了点头。 “请二位来,是本将军有事相询。” 郦星河微微一笑,行礼如仪,虽布衣亦是丰姿绝逸出尘。 “嬴远将军请讲,某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位将军,方才看他杀敌时倒是英伟不凡,怎么见了漂亮女子就这般无礼,那时不时飘过去上下打量还闪来闪去的目光是想做甚? 郦星河心中大大的不爽,自是将对答的活儿给抢了。 不是那位跟义母感觉相似的姑娘回话,嬴远心里略约有点小失落,但还是保持着平易近人。 然而一向冷面的将军,即使自认为平易近人,也实在是神色肃穆得吓人。 “二位可知道青崖村?” 姜唐和郦星河心中都是一悚。 “青崖村?” 姜唐也忍不住了,“将军要寻青崖村?是有什么事么?” 这一把清亮悦耳的声音……嬴远不由自主地又瞧了姜唐一眼,觉得跟义母年轻时更相像了几分。 “青崖村有户人家姓姜,父亲名为姜丰年,女儿名叫姜囡囡……” 他说着话就觉得那位俊美少年开始朝他射眼刀子,寒气飕飕,“嬴远将军寻这家人,有何用意?” 姜唐却是大大咧咧,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啊?我就是姜囡囡啊,不知嬴远将军寻我们父女是有什么事?” 她看人老准的,这种冷面面瘫型兵哥哥,其实大都是外冷内热小娇羞的,姜唐上辈子打交道最多的男人里头,最可爱就是这一类人,跟他们共事,从来都没有让人失望过。 这冷不丁的遇上一位,还真是挺亲切哒! 嬴远原本略觉冷然的眼眸中迸出神彩,望着姜唐就唤了声。 “师妹!” 饶是姜唐联想丰富,比如说想了不少自家老爹跟嬴家军旧部有亲有故之类的故事,也完全想不出来这般离奇,嬴远这声称呼结实地吓了她一跳。 “啊?这?嬴远将军是不是弄错了?” 她师父明明是青山道长啊! 嬴远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原来师父经常念叨的小师妹就是这般的啊?果然,比他能想像的还要好……不过…… 姜唐震惊之下,本是等着嬴远给自己解释一番,比如说青山道长之后怎么又云游到了边城,又是怎么看中了嬴远,这才又收了个弟子之类的……可她明明记得,青山道长从来没提过,她之前已收过弟子的事儿啊?如果是后收的,那嬴远不是该喊自己师姐? 她还没想明白过来这些个弯绕呢,忽然眼前一花,劲风袭面而来。 就听旁边郦星河怒斥一句,“你做什么!” 她多年习武已成本能,袭击未近身,便已做出反应,避开那斜劈而来的一掌的同时,单脚已是侧踹了出去,但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才意识到,方才对方那一招只有速度而无力道,且看招式,分明是那老道的看家招式,这嬴远,当真跟自己武功同出一门! 姜唐的攻势暂停,而郦星河已是跟嬴远交上了手。 姜唐大概知道郦星河的工夫底子,虽比不上自己,也算是不错的了,不然这些天跟蛮兵们打仗,郦星河也不会样样都能来得了,当然了,他的长处,还是在智谋机关上头就是。 姜唐看这二人对打了两三招便放下心来。 嬴远肯定是未出全力,大概是报着以武会友的目的? 而他使出来的招法,在姜唐这个青山道长弟子看来,那都是熟悉之极的招式。 武者之间使出对方熟悉的招式,大约就跟打招呼差不多,姜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 美男和帅哥的对决,又不是打生打死,一个俊美无双,一个英武不凡,那你来我往的招式自然也是极其养眼……这种福利不常有,颜控姜唐哪里舍得错过? 嬴远虚晃一招,趁着空向后飘开数十步,冲着郦星河抱拳道,“这位小兄弟,承让了。” 不知这少年是谁家子弟,跟小师妹如此亲密?武功不如相貌远矣…… 郦星河虽然表面上未落下风,可自家事自家知,看姜唐的表现也知道方才大概是自己误会了。面色沉着镇定,落落大方地颔首道,“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哼,什么师妹师姐的,上来就动手动脚的,枉自为一方将领,半点庄重全无! “原来嬴远将军当真与我同出一门?青山道长近日可好?” 遇到远道而来的同门,还是个这么威风帅气的,姜唐当然是心下欢欣的了,不过这事儿还得问清,倒底青山道长是先收的谁? 还有,如果青山道长是嬴远的师父,而嬴远又是嬴展飞的义子,那青山道长难道也是嬴家军阵营的?她到这平山县来,貌似偶遇收了自己为徒,难道是早有成算? 话说青山道长自打那年走后,也就捎回来过两三回信,可信上却都没有回信的地址,让她想写回信都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当师父已经把她给忘了呢! “……师父她老人家一切都好,这些日子蛮兵祸害到了平山县,小师妹家里如何?令尊可还好么?” 嬴远略沉吟了几息便顺溜地接下话去。 “嗯,都挺好的。” 姜唐随口应着话,心里却在想,难道青山道长是有什么事儿了? 怎么这位便宜师兄提到她的时候还犹豫了下? 她有心再多问几句,却见有几个亲兵策兵而来,“远将军……” 一看就是有军务要报的,姜唐便拉着郦星河退开到一边,表示不打扰这位便宜师兄处理正事儿。 郦星河望了眼正跟亲兵说话的嬴远,语意微凉,“传闻嬴远将军是边关的孤儿,被嬴大将军收养长大,一身绝学尽数传于义子,将来这位远将军多半会继承嬴大将军的衣钵……” 余下的话都不必多说,既然嬴远是师从于嬴大将军,那青山道长又是怎么回事? 而武功传承,特别是有名头的如嬴展飞这般的教徒,那肯定不可能一弟子二师父这种,都说师恩如父,这拜了俩师父,是听谁的不听谁的呀? 所以嬴远是姜唐师兄这件事,岂不是多有可疑? 姜唐被他这般一点,心中当然也是疑云丛生。 不过她来自现代,一个学生拜几个师父这种在她看来,倒不算太奇怪,只是这件事,回想起来,就透着诡异啊…… 总觉得好似答案呼之欲出,可又缺着重要的一环,倒底是怎么回事呢? 姜唐还在皱眉苦想,那头嬴远已是打发了近卫,朝着姜唐走来。 “小师妹,听说那蛮兵几个贼酋带着二皇子逃进了包家庄院,不知你对包家庄院一处的地形可是熟悉?能否指点一二?” 之前近千蛮兵占领着包家庄子的时候,姜唐都敢进去当刺客,如今嬴家军占尽优势,她有什么不敢去的!正好还能再练练手! 如果是之前包家庄子的佃户都还在的话,包家庄院里头的地窖暗室什么的还能躲藏得下人,可如今换成了蛮兵,就算是嬴九曾经在庄院里住过,也不过是客居几日而已,当然不会多熟悉地形,所以躲进庄院这一步,完完全全是臭骑! 至少轻骑蛮兵在平地上,还有个移动灵活迅速的优势呢,如今优势全无,论近身格杀,自然还是嬴家军各方面都碾压对方,姜唐这个指路的都没费什么力气,不到一个时辰,一场歼灭战就基本结束。 “你们,你们都别过来!还不放下武器!本,本世子是皇室册封的嬴世子!你们的小主人!你们竟然敢欺主犯上?!” 赢九一手死死地揪住二皇子的衣襟,另一手抓着蛮刀抵在二皇子的脖子上,喊得色厉内荏,“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就弄死二皇子!” 二皇子之前看到嬴家军士兵冲进来,还以为是华炎军兵,激动地嚷嚷着救驾,然而嬴九点出了这些人都是嬴家军之后,二皇子的神情就复杂得一言难尽起来。 郦星河大概能明白二皇子的心情。 之前在宴席上,二皇子还跟诸人大言炎炎地说朝廷准备引蛮治嬴,也不失为一步好棋呢!反正华炎朝地大物博,英才济济,没了嬴展飞这个有二心的,难道还寻不出能治得了狄国的武将? 然而言犹未冷,这才几天,就变故丛生,又是狼狈逃难,又是沦为人质,如今反而要靠着被他称为有二心最好全灭的嬴家军来救,这张脸……往哪搁? 冲进屋内的赢家军士兵听着他说什么嬴世子之类的话,都不由得面现犹豫,齐齐看向嬴远。 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左右,那嬴大将军换子奇案都是听说过的,但都没见过这案中真人,如今看来,各人都是心中雪亮。 你说这换人的幕后人也够缺德的,换什么不好要换个蛮子的孩子? 长成这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咱华炎的种啊! 这让大将军怎么认? 不过,虽然瞧着这个悬案主角怎么看怎么义愤,恨不得上去就弄死丫的,但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是在大将军府里养过好几年的,要如何处置,怕还是得将军说了算,再说,那被换掉的孩子在哪儿,说不定还得从这假货身上找线索呢不是? 嬴远目光如冷电般地打量了嬴九和二皇子一番,听到嬴九这番话,冷笑。 “什么嬴世子!你也配姓嬴?” 嬴九这人脸皮奇厚,放在旁人面前,比如狄国人或是京城那帮子睁眼说瞎话的王公贵族,让他高声大喊出他姓嬴,就是正牌的世子这话他是极敢的,然而唯一令他底气不大足的,就是对着嬴家军了! 听说这嬴远不过是在翼州城要饭的小叫花子?被嬴展飞给瞧见,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收进了府里,收为义子? 哼,一个低贱的小叫花,也不是亲生骨肉,就能得到传承!他呢?他错哪儿了?打小就在将军府里养着,凭什么嬴展飞就不待见他?就因为他的长相? “你,你就是那个小叫花子吧?这回我母亲怎么派你来了?” 嬴九脸皮抖了几抖,终于还是咬牙说出了令旁观的姜唐都觉得无比恶寒的话来。 “退后!不然我就宰了他!” 那些个塔拉部的勇士也不知道逃出去几个? 格尔特的尸身就倒在门口,来的三个首领都折在了这边,不知道他回去塔拉部,还能不能东山再起? 幸好他手里还有二皇子人质,不如就要上一匹快马,他赶往京城跟狄国大军汇合……二皇子么能带上就带,不能带就丢给嬴家军……啊呀,他怎么忘了,嬴家军既然出现在这儿,那京城的狄国军队主力,只怕也………不行,他得独个儿逃,直奔边境才是! 嬴远浓黑的眉毛连稍都没动一丝儿,声音冷洌中还带着点嘲弄。 “抓着个人说是二皇子,谁信?” 义母被他们害得骨肉分离,伤病累累,又因为他们这些皇室只知争权夺利,全不顾边关百姓疾苦,十几年军饷全无,边关将士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想尽了各种法子也才勉强自给自足而已,不然若是有钱有粮,他们嬴家军早就把狄国给灭啦! 如今蛮兵堂而皇子入侵中原,还不是要靠嬴家军! 只他们嬴家军打仗,为的是天下的老百姓,可不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族们! 所以二皇子死不死,好稀罕么? 第104章 军民鱼水 嬴远说出了那句话,站在他身后的将士们都笑了。 “远将军说得没错!” “狄国蛮子杀了我们这么多华炎百姓,还想全须全尾的逃走?做梦!” 被这个假冒货抓着的是二皇子又如何? 这些年皇室用那个狄国假货来恶心边城军民也恶心得够够的了,不是说皇室待嬴九好得很,如待亲子侄么? 既然是亲子侄,又怎么会抓着亲如兄弟的二皇子,还来威胁嬴家军啊? 肯定是假的嘛~ 说不准两个都是狄国人穿了华炎国人衣裳在这儿一唱一和地演戏呢! 有本事就一刀下去嘛~ “远将军,我,我,就是二皇子!你们不能见死不救……藐视皇族,这是大逆不道之举!” 二皇子本来羞愤得都面目无光,闭着眼睛装死,想着无论如何,嬴家军总会救下他这个二皇子的,毕竟关系再差,嬴展飞不是还没反叛吗? 可谁知,这伙人居然装傻充楞,全无半点看重他性命的意思! 他才不到双十年华,锦衣玉食的皇室贵公子,连亲都还没成过,哪里舍得下这繁华世界,大好富贵?当然要替自己的小命竭力盘算了,感觉到横在脖子前的刀刃又欺近肉里几分,吓得他发出崩溃大叫…… 嬴远也不答话,冷笑着望了嬴九一眼,就那般地直直走上前去,完全无视嬴九的威胁。 “滚开,滚……啊!” 威胁和人质,也只有在对方重视人质的性命时才有用,嬴远这般举动,令不管是劫持者还是被劫持者都感到巨大的无望,特别是嬴九,他竟然顾不上威胁二皇子的性命,而是慌乱地挥刀朝嬴远砍去! 赢九这些年在将军府长大,身边还有皇室派来的好几个或明或暗的眼线,他要学琴棋书画这些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可要想习武么那就是大事了,狄国派来的暗线能抽着空教他狄国话什么的就不错了,指点他拳脚之类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是以嬴九不算是文弱小子,但也不过会几下花拳绣腿,可想而知他挥出去的这几刀能有多大的威力? 嬴九只觉被捏住的手腕如被火钳给钳住了般,骨□□裂,忍不住疼叫出声,而嬴远这位战场上打拼过来的年轻将军,连眼也不眨一下,出手飞速,已是将嬴九的双臂关节给卸了下来,那把蛮刀便叮当落地…… 旁边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嬴九给捆成了棕子。 二皇子倒是见机行事,身子向旁一滚,这才总算离开了十来步之远,没了性命之忧,此时才松了一口大气,瞧着嬴九被绑的窘样儿,不由嘲讽大开。 “嬴九,你不是吹嘘自己才是正牌的小将军,如今又如何?” 嬴九双眼瞪成了铜铃,满腔愤恨正无处宣泄。 “华二,老子是不是正牌,不是你那母皇最清楚?” 这么多年,他在京城打着嬴家招牌,边城那边从不承认,可也没有派人来京城暗杀过他。 这回见了格尔特,听了不少当年的计谋,虽然格尔特告诉嬴九,他其实是狄国塔拉部一个花帐女奴所生,但嬴九自我认定,当初的计谋,那当真是死无对证,也许嬴展飞自己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她的孩子,所以这些年虽有疑虑仍未下狠手,可今日一见嬴家军,这嬴远出手如此狠辣不留情,他就觉得那点希望也要糟……气急败坏之下,还有二皇子来撩,他不反咬一口,枉为狄国狼神之后。 二皇子语意一噎,面皮骤然烫得快要燃烧起来,他毕竟还年青,心虽黑,但皮还薄点,没到他母皇父亲那般皮厚心黑的境界,特别是当着这许多嬴家军的面儿,一时只觉无数目光似针扎般地射来,心中气极恼极,拾起地上的蛮刀就朝嬴九砸去。 “你这蛮子贱种,满口胡呲,我,我母皇也是被你给骗了……” 哪知他这一刀也没落下去,便被嬴远轻巧地夺下,将蛮刀扔给了旁边的近卫。 “二皇子还是消停些的好。” 嬴远的语气冷冰冰的,半点敬意也无,瞧也不瞧涨红了脸的二皇子一眼,而是指了两名侍卫,“你们贴身保护二皇子!” 说是贴身保护,可那语气里的鄙视冰凉,跟说是随时监视又差得了多少呢? “你!” 二皇子气得快要吐血,旁边被绑着棕子的嬴九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华二,你瞧着吧?这回不光你,还有你那虚伪的一对父母,只怕都要走霉运了哈哈哈……” 看着嬴家军将最后的一百名蛮兵也迅速歼灭,而嬴九和二皇子这两条大鱼都落入了嬴远之手,姜唐的心情是振奋的。 有嬴家军这面旗帜在,她最担心的事大概是不会发生了。 “嬴远师兄才打过一场恶仗,我们就不在此打扰了,先回山上去了。” 姜唐想着跟郦星河出来也挺长时间的,还是赶紧回去告诉村民蛮兵被灭的好消息去。 而且嬴家军千里迢迢地赶来杀蛮兵,粮食补给定然未及,就算包家庄子里有粮食,那也得费工夫做不是?更何况蛮兵在这儿数十天,早不知道把那些存粮给糟贱成什么样了。 “正好,我也想去拜访下师父提过的姜叔……” 姜唐眼睛转了几转,也没想明白,这嬴远要拜访自家老爹的缘故来,然而嬴家军才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解决了蛮兵这个大祸害,她能拒绝人家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显然不能啊…… 不过嬴远只带了一个亲兵就上了山,倒是令姜唐心下松了口气。 上山的路上,姜唐忍不住以青山道长为话题,拉了不少话,不过嬴远倒是口风很紧,言简意赅,姜唐费了半天工夫也没套出多少信息量来。 倒是对嬴家军如今在边关的形势起了兴趣。 原来嬴家军自打不听朝廷调令之后,军饷是半个大子都没了,幸好当初弄死姒荣,抄了将军府之后,弄到了不少财富,嬴将军自己家里人口少也没啥花销,便一毫不沾地全拿出去,一小部分当做抚恤赔给了那些被拐卖的孩童家属,余下的全充做军费,这样也顶了两三年……然而此后朝廷不光不发军饷,连那些粮食布匹之类的物资都限制往边城运送……边城那地方本来田地就不多,农户生产的粮食只略有盈余,要供给近十万大军的吃住显然不可能…… 那些年边城当真是过了一段苦哈哈的日子,幸好后来将军也想了法子,自己组建了商队,把边城的土产运到邻近的地方卖出,再换些军粮物资回来,这商队不能走华炎朝的繁华富裕之地,都是去的边远山匪出没之地,商队不仅要做生意,还要跟出没的当地山匪厮杀拼斗,起先挣得不多,这些年商队的队长们习惯了,倒也磨练出来一些个办法,倒是比往年光景强了不少……当然了,总的来说,嬴家军还是一个字。 穷! 这点光从嬴远被磨出毛的袖口和半旧的外袍就看得出来了。 将军尚且如此,更何况普通军士。 姜唐耳中听着,心里也有了谱。 回到青崖村,先前人心惶惶的众村民听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简直炸开了锅,哭的笑的,跳的叫的,各种各样。 “老天有眼啊!” “我就知道嬴将军不会看着这些蛮子祸害中原的!” “咱们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啦,嬴大将军又救了我们的命啊!” 有不少老人听姜唐说嬴远是嬴大将军的义子,都稀罕地围了上去,还颤微微地给他行大礼,要叩谢恩人嬴家军。 嬴远这位冷面小将军,此时在众人的拥簇之下,难得的脸红了,不过幸好他肤色深倒也看不大出来,只是窘得拿眼直向他的师妹求救。 “各位快请起,莫要折杀小子,小子也只是奉将军之命来此,当不起众乡亲的大礼。” 姜唐笑眯眯地看够了便宜师兄嬴远的好戏,这才开口免除对方的尴尬。 “大娘大爷,大哥大姐,这回嬴家军来了三百多位将士,那可是为了杀敌赶路,好几顿饭都顾上吃了,大家要是有心相谢,不如赶紧回家去做些馒头汤饼啥的送下山去啊……”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都着急忙慌地回家去做吃的。 嬴远要去拜访姜丰年,自然要去姜家,为此还婉言谢绝了村长刘三才的盛情相邀。 姜家院里如今住的人多,不缺粮食也不缺做饭的,先前就留了姜唐和郦星河的饭,此时听得好消息,更是杀鸡切肉,齐齐动手,整治出了一桌好菜。 村长家送来了几碗腊肉,旁的人家有送鸡蛋鸭蛋的,有送白面大馒头的……林林总总地又堆了一桌。 跟着嬴远的小亲兵精干黑瘦的,眼瞅着这么丰盛的饭食都悄悄地咽了几下口水。 第105章 和谈特使 不管是嬴远,还是小亲兵,吃饭的速度简直是飞快,如风卷残云,箩筐里堆成小山般的馒头和饼子居然都被一扫而空,嬴远身为将军,大概还略有矜持,只吃掉了五张饼,四个馒头便罢了,小兵则包圆了桌上所有剩下的食物…… 看得众人都直了眼。 嬴远笑笑,“见笑了,这些天急行军,没吃过热食了……” 小兵憨憨一笑,抿着嘴跟着姜家人一道收拾盘碗。 心想,这一年都啃的是杂粮饼子来着,这么油水足足的一顿,能顶上半年啦! “青山道长的信?” 待屋内只有姜丰年父女二人时,嬴远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敬地双手递与姜丰年。 姜唐摸了摸鼻子,说起来,青山道长是她的师父啊,在青崖村住着的时候,也跟老爹话都没说过几句,这冷不丁的,居然托嬴远带了封信给老爹?而不是自己这个徒弟? 这信里会说点啥啊? 姜唐好奇的目光落在姜丰年脸上,姜丰年展开信纸,面上神情保持着稳定,只脸上的大胡子微微地抖了两下。 那信纸薄薄的似乎只有一页,应该也没多少内容,可姜丰年却盯着看了少说也有一刻钟! 姜唐拿眼瞟着嬴远,嬴远面瘫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无辜地表示他也不知道内容。 “爹?我师父信上说什么?” 姜唐说着就要伸手,却见姜老爹轻咳一声,方才回过神来似的,将那信几下折好,放到了怀中的暗袋! “你师父想让你也投身嬴家军。” 姜老爹看着姜唐,“你可愿意?” 姜唐,“啊?” 这不正中下怀吗? 然而老爹为啥不给自己看信?难道信里头还写了点什么她不宜看到的内容? 嬴远看着姜唐微笑,“小师妹如此能为,自然是在军中才能一展长才。” 就说临来青崖村见到的那石头堡的防御布置,还有几回打退蛮兵的事吧,那简直就是天生行兵打仗的将帅之才! 姜唐笑呵呵地,略谦虚,“跟师兄比起来还差得远。” 姜老爹斜眼瞅着姜唐,“去与不去,囡囡自己决定吧……” 不过就看这丫头方才眼中迸发那光贼亮贼亮的,还有那素日里上窜下跳的蹦哒劲儿,就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怎么可能会不想去? 这大概……是天意? 嬴家军在平山县驻扎了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里,嬴远带着三百名嬴家军,将那些残留小股的蛮兵都清理干净,免得嬴家军一走,这些蛮兵又冒出来害人,到了说定要启程动身去京城的日子,十里八乡从蛮兵扫荡下逃得性命的老百姓们自发前来送行,然而一大早来到大道边上等着的人们等了个空,原来嬴家军为了不扰民,半夜的时候就动身了……此后数十年,嬴家军在本地名声极好,一直是救民于倒悬的仁义之师。 听了嬴将军早已离开的消息,大多等在路边的老百姓就抹着眼泪准备回家…… 忽然听得车轮声响,有一队人赶着马车从大道上驶过。 众人还当是嬴家军呢,都翘首而望,却见这一队人并不是穿的嬴家军那般的皮甲战袍,身上的穿戴虽然有些破旧发皱,但还是能看得出原本是锦绣衣衫,再一个这些人虽个个细皮嫰肉,可精神萎靡不振,还有带伤的,哪里有嬴家军那般的气势昂扬? “这些是什么人啊?” “也是从包家庄子那边过来的?又不是嬴家军……” “不是说蛮子把包家庄子上的人都杀光了么?这些人……” “哦,晓得了,这些人是包家庄子上住的那几个贵人啊,听说先头是往锦城那边跑,结果没跑成,又返回了包家庄子,蛮兵这才跟着劫了包家庄哩!” 这些人都是贵人,话不好明说,可那未尽的语义可多着呢。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一遇到蛮兵就知道逃,结果逃都没逃成,还连累了包家庄几百号人和周边村子,即使这干人在这场兵祸里并没太多的罪过,也难免对他们有些不待见。 “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 “是咧,都是贵人,咱升斗小民哪敢乱瞧的……” 围观的老百姓们一哄而散,用飞快的腿脚表明了态度。 这会儿跟他们来时那夹道围观目光礼赞的盛况可是截然不同! 不过坐在马车内的几人也没有心情去反思这巨大的差距,反而因为要去哪里先吵了起来。 “还是先去锦城,请我父王拿主意!” 包彤云是在这平山县待得够够的了,恨不得插翅飞到锦城,去寻她的金大腿平乐郡王,平乐郡王虽是无实权的皇子,但这么些年了,手里很有些个能干的侍卫,更何况身为郡王,在国有危难时,也是有调兵的权力的。到时候郡王多召集些南方各城的人马,不管是进京勤王也好,还是退守南方也好,反正都不会让她像前些日一样,吃苦受罪,担惊受怕,险些沦为蛮族的战利品了。 “还是先去卫城,把二皇子的消息想办法通知京里……” 魏南居然投了蛮子还下落不明,同为伴读的安世杰也觉得面目无光,二皇子落在了嬴家军手里,若是不尽快地把消息传出去,他可就是有大罪过的。 “卫城离京城那般近,说不定蛮兵也占了卫城呢!” 包彤云现在一想到蛮兵就吓得发抖,怎么可能还送上门去? “哼,平时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热,如今可看出来真心假意了!就知道往南边跑,连表哥的安危都不顾了!” 姒小姐抓住机会就跟包彤云唱反调。 “表哥是在嬴家军那儿,嬴家又没反叛,能拿表哥怎么样?” 包彤云也不甘示弱。 姚世女靠在安世杰身侧,抬手揉揉额头,“世杰,你们吵出个结果再告诉我,我先睡一会儿。” 没错,危难见人心,这会儿,她就觉得安世杰挺顺眼的,去哪儿都没所谓。 吵来吵去,结果还是去卫城。 赞同包彤云的就没一个,包彤云身边的侍女们才都送了命,侍卫也只余下一个带伤的,她哪敢独个行动,只好不甘不愿地随着大流去卫城。 卫城也算是离京城最近的大城池,幸运的很,卫城并没有落在蛮军手里,不过蛮军也是围攻了卫城快半个月,还是最近几日,嬴家军主力兵临京城,吓得蛮军赶紧撤军回防,生怕被华炎来个内外夹击,卫城之危这才解了。 第106章 来是她 那女子四十余岁,一个简单的圆髻盘在头顶,身穿半旧布衣,略无纹饰,身形消瘦,如果不看脸的话,打眼望过去,跟寻常的中年女子也无甚两样,甚至还不如便宜堂姑姜四娘打扮得光鲜亮丽,然而这抬头一个照面,便见面似满月,剑眉朗目,眸光有如寒星,猛地对上,姜唐竟然心头微凛,仿佛心底最深沉的角落都能被照得无所遁形一般。 不用介绍,光凭这份强大的气场,姜唐也能知道这位就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的战神将军嬴展飞了。 “见过嬴将军。” “见过义母。” 三人几乎是同步发声行礼。 嬴展飞目光已是快速地在三人面上掠过,笼统地微微点一头,“都不必多礼。” 嬴展飞先是看向嬴远,目光中带着嘉许,“阿远,这一趟辛苦了。” 嬴远仍如往常般的面瘫,只眉稍微微抬了几分,眼神更亮了个几度,然这微妙的变化,不是熟悉的人也瞧不大出来。 “不辛苦,倒是幸运,将嬴九和二皇子都带来了,只可惜未赶上昨日的大战。” 说起来,这两个人只能算是添头,主要的任务么…… 不过,虽然他星夜兼程,去得迅速,然而若非小师妹自己足智多谋,本事高强,撑不到援兵的话…… 嬴远立即在心中抹去了这个假设……也不看看是谁的小师妹? 就算守不住青崖村,以小师妹的身手,要在乱军中保命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嬴展飞点点头,“这回蛮兵虽然大败而逃,但还未伤到根骨,将来你们这些小辈,有的是机会一试能耐……” 嬴远应声,“义母说的是。” 这一路上能看得出来,这位实在是个话少的,面上表情那是长年不化的冰冷,然而一到嬴将军面前,似乎格外的驯良,姜唐便天马行空地想着,估计这位是真当成儿子和继承人养大的,肯定特别崇拜这位义母吧…… 嬴展飞又看向郦星河,明显地被这位京城探花郎的容貌给震了下,不过也是那种长辈看小辈那种惊叹式的欣赏,“这位便是郦状元的公子郦小探花?” 又伸指点了点桌面,“当年那个小粉团子,转眼长这般大了……” 当年郦星河被掳到边城,郦松风向嬴展飞求救,二人一道出京,却是在姒荣霸占的军屯里发现了小家伙郦星河,这件事也成了姒荣丧命,嬴家军和朝廷决裂的诸多由头之一。 嬴展飞对小郦星河还有挺深的印象,也是因为这小家伙简直要比他亲爹生得还俊秀,粉嫩粉嫰的特别可爱。 郦星河微微躬身,“正是小子星河,将军当年援手相救之恩,小子衷心难忘。” 嬴展飞摆了摆手,“当年救你的另有其人,这功劳可并不是我的。” 郦星河微微一怔,心想当初姜家父女并未出头露面,之后便移居到了京郊平山县,嬴将军就都知道了? 再一想据说有个青山道长,是姜唐和嬴远的授业师父,大概是因为她的原因? 想到那位传说中武功高明却不显山露水的高人,收的徒弟是他们两个,郦星河就有点微酸。 他资质也不差啊~ 只听嬴大将军又发话道,“听说你也想到我们边军来?” “是,小子幼时曾经在边关住过一段时日,记忆犹深,愿为小卒小吏尽微薄之力。” 郦星河虽说得诚恳,但想做点实事是其一,另一个重要原因嘛……嘿嘿。 嬴展飞听得一拍桌案,展颜而笑,眼角笑出温暖灿烂的纹路。 “好!郦小子有志气,我们边城就欢迎你这样文武双全的年青人……哈哈,日后看他们那些酸儒们还好意思说我们边城都是不通文墨只知打杀的大老粗!” 姜唐站在一边,面上保持着微笑,目光在光秃秃的帐内左右游移一番,再次确认,这位大将军那是真穷……三人一起进来,嬴大将军先问嬴远的话,再问郦星河,正是先亲后疏,从来没见过的自己在最后……好像也挺……正常的吧? 却听跟前两个谈笑风生的嬴大将军默了几息,这才道,“这位便是姜家囡囡?嬴远的小师妹?今年还不到十八岁?就能自己想办法保下全村人的性命,当真机智……” 虽然是笑着,但这声音大概是先前说多了话,听着略有点发涩。 姜唐背着手姿态跟小学生似的,左手在后头悄悄挠挠右手,面带羞涩,“晚辈正是姜囡囡……大将军谬赞,其实保下全村,也主要是有村中大家伙的出力,还有郦探花的石堡图纸……还有,若非嬴远师兄及时率兵赶到,只怕蛮兵还是会打村子的主意,那时会怎么就不好说了……” 所以说,老百姓打不过民兵,民兵打不过正规军,这打仗的事,还是要靠专业的啊! 嬴大将军面上的笑容微敛,诡异地看着她,沉默了几息。 姜唐,“……” 什么情况? 不是师傅青山道长让自己来参军的吗?她是怎么跟嬴大将军说的,怎么嬴大将军就跟面试官瞧着不大满意地求职者于是心里各种犹豫似的? 姜唐正想说两句话告退,好去见青山道长时,嬴大将军看了眼嬴远。 “阿远,郦探花远来,还不熟悉地方,你带郦探花去各处转转,瞧瞧风景……” 郦星河嘴角微抽,风景? 是说不远处那战场上满地尸山血海,昏鸦满天飞的风景? 因为嬴大将军这句要求,不得不跟着嬴远出帐子的郦星河,站在帐门口,略有些不放心地关注着里头的动静,却见一只大手大喇喇地搭过来,拉住了他的左臂。 “郦兄,看风景去!” 走动间,郦星河身子有技功地甩开了嬴远的手,当然了,嬴远也并不是要跟他哥俩好的,二人差着半步,一前一后,果然就溜哒到了战场边上。 “不用担心,义母只是想单独说话而已。” 嬴远难得地给郦星河交了两句底儿。 这漂亮得过火的少年,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心思,宁愿放下大好前程不要,也乐意追随着意中人去往常年战火的边关,这让冷心冷面而且在得知小师妹的存在时便决定化身守护一生的嬴远,也暗中为少年的痴心佩服…… 这条路,注定辛苦,小师妹的身份,可是…… 郦星河狐疑地看向嬴政远,这几日世事变幻太快,简直令人目不暇接,然而到此时,到此地,细细一想,有些巧合便似串在了一起…… 将军要跟小唐单独说什么? 难道……郦星河那一双好看的明眸倏然大睁! 帐内的姜唐呆立当地,正百般苦思将军会跟自己说点什么? 难道跟自家老爹有关? 说起来,姜老爹武功身手一流,杀起蛮兵来毫不留情,姜小唐要参军,按照姜老爹往日作风,那肯定也会跟着来才对,然而这回姜老爹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将军会不会知道自己那个从没见过的亲娘的下落呢? 姜唐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劲风拂面,她下意识地身子向后一倾,避开了这记攻击,然而那攻击不待使老又换了方向直冲背后大椎,姜唐熟练地往侧面一翻…… 哎,等等,这些对招,分明是熟悉的套路…… 姜唐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大叫,“师父!” 青山道长为人不拘小节,跟五岁徒弟相处也是大大咧咧,没大没小的,有时正说着话,就突然来个袭击,还美其名曰锻练姜小唐的反应速度……是以就算过了十来年,姜小唐还是一下子就回忆起了当初的招式……激动地在帐内四顾,找着青山道长的身影。 呃,看来看去,貌似只有嬴大将军一个! 然而,都是这般明显的提示了,再明白不过来,姜唐也是枉为弟子。 瞬间姜唐傻了。 嬴大将军就是青山道长? 第107章 被拐儿童? “好丫头!” 嬴大将军大笑着拍了拍姜唐的背,某人的手劲一向比较重,听起来就是咚咚作响,也多亏了姜唐皮糙肉厚吃得住。 “这功夫,没丢下!” 嬴展飞伸手拍背的动作,几乎就是把姜唐给搂进怀里了,这让多年不见的生疏感也消散了不少,然而姜唐还是云里雾里,一时回不过神来。 “将军?这个,您……怎么会是,师父?” 嬴展飞目光打了个转,老脸微红,咳了一声,哈哈哈笑了几下,就大大咧咧地拢着姜唐往一边坐,这大帐的空地还是挺多的,只是寒酸的只有那张小桌后头有把旧椅,其余能坐的地方就都是草垫子。 姜唐心里翻滚着随着嬴展飞坐到了草垫子上,还是心有余震地去细细打量着这位传奇将军。 这怎么可能? 明明她师父是个黑黄皮,稀疏眉,有点丑的中老年道姑来着! 难不成还易容? 姜唐这一细琢磨,当时老道姑那形容举止,细论起来,还真的跟眼下的嬴展飞有几分相像,起码身高,身材的比例,都对的上! “咳,囡囡啊,内个,当时吧,为师是易了容,就是,拿那个草药把脸给染得黑了点,眉毛剃了点,还带了张□□……” 看到丫头听了这话之后便拿眼直直地瞅她,很明显是那种‘原来你是这样的骗子师傅’的嫌弃眼神,嬴展飞老脸更是发烧,搓了搓手掌,很是不自在。 “囡囡你别多想,那会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那会吧,你也晓得,正是皇帝看为师不顺眼两边闹翻的时候,边关跟中原的商路都断了,就算是京城的大客商,要卖点子东西给边关都会被刁难……边城的日子就挺难,更不用说为师要想到中原来,那必须得隐姓埋名,乔装改扮你说是吧嘿嘿嘿?” 嬴大将军这半辈子,杀敌无数,号令十万兵马,大小战役都是常胜,然而此时面对一个青嫰小丫头,对她解释当初那时候的脸为嘛跟现在不一样这件事上头,那就格外地心虚气短,嬴展飞挠了挠下巴,心里有点后悔,当初那个面具就不应该因为用得时间长了破了四个洞又没钱买新的就丢掉了……留着给囡囡看不就显得更可信了么? 姜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师傅易容潜入京郊,这个我信,可师傅您为嘛在平山县一呆就是一年,就为了授我武功?” 嬴大将军那是什么人? 镇守一方的大将军,就算不比当皇帝的日理万机,总也是诸事繁忙吧?为了个小丫头乔装改扮在小村子里当道姑一年整?就算是姜唐骨骼清奇,资质无双,那也不大可能吧? 要真是稀罕徒弟稀罕得不行,为嘛不开口说要带她走?嗷……不对,当初分别时,好像师傅是说过想让自己父女两个都随她走来着……那也还是说不大通啊,除非…… 除非,姜唐想到嬴大将军当初那个换子疑案,心中悚然而惊。 不,不会吧? 嬴展飞挠着脸,又干巴巴掩饰地笑了两声。 “囡囡,你也知道,当时……为师发现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被人换掉了,那个着急啊……当然就想去找一找,边城那儿才多大的地儿,翻过个来没找着就说明,那肯定是在中原啊……为师这不就乔装打扮……虽说是为了找孩子,但看到资质好的也顺便收徒不是?” 姜唐嘴角咧起大大的笑容,抱着嬴展飞的一只手摇了摇,大力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师父后来找着了……人没?” 话说,她这会回想起来,当初才出生的那会儿,她的听力和视觉都还不能用,但活生生地饿了快一天的工夫,她还是记忆深刻的! 姜唐越想越骇然,难道说,她其实才是那位悲摧的才出生就被掉包的小将军? 而姜老爹就是参与的一员? 不可能啊!明明……要说姜老爹不是亲爹,她打死也不信! 谁家干了掉包坏事的后爹对闺女这么好? 而且她们爷俩,不管是饮食习惯,还是动□□好,都是神一样的同步,这怎么可能不是亲的! 那要是亲爹……哎呀,这脑容量不够用,整不明白啦! 所以对方不戳破,姜唐立马决定了不主动提,万一真是姜老爹参与的坏事,嬴大将军本身就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手下弟兄无数……姜老爹岂非药丸? 姜唐觉得现在自己最需要的是回去找爹问个究竟。 万一真是那啥,她得给老爹找个后路好逃避将军的怒火啊~ 嬴展飞望着姜唐,目光透出慈爱,笑容深深,“囡囡,当初那会儿,我的宝宝出生时,只有我身边的一个侍卫在,是她替我接的生……中间有一段,我睡过去了……” 说起来,她自负武功身手,就算是在受伤生子的时候,也会保持着警剔之心,对于近身之人,只要对方有敌意杀气的袭击,她也有那个能耐将其斩于剑下,然而就是在最急切的关头过去,身边是从小跟着的近卫青霜,而且听到青霜如释重负的报喜声,说孩子平安无事,她心气一松就睡了过去……却哪里知道,青霜居然早已被买通! 至于为何被买通的青霜不直接行刺,将大小一并弄死,嬴展飞后来也曾反复思量,大概青霜不敢肯定她动手就能杀得了自己,但趁着自己最虚弱不防备的时候,做个换子的小动作还是稳稳的…… “青霜暴露时便自尽而亡,并没有露下一字片语,我在中原找了两年多……并没找到跟我相像的孩子,只好回了边城。” 在嬴展飞这边,唯一的当事人已死无对证,什么线索也给不出。 但即使是希望渺茫,身为母亲,嬴展飞又怎能轻易言弃? 其实当时,悄悄地潜入中原找孩子的,并不光是她本人,还有数十个心腹,分散去了各地。 但只有从边城迁居到了青崖村的姜家父女,是最令她不由自主牵动心神的。 姜家父女之前住的山谷,离着她产子的野狼岭无名荒山,不过是两座山的距离! 俗话说,母子连心,她看到姜囡囡的第一眼,就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虽然姜囡囡长得跟她并不像。 但亲母女里头,女儿更像父亲的,也有的是。 然而姜囡囡长得跟安平郡王,也没一点像的! 嬴展飞本是个粗放的性格,然而当初被意中人和身边人给坑了一回大的,致使与亲生孩子分离,她也险些名誉扫地,被当成表里不一,里通外国的好色之徒,此后起落沉浮,倒也长了些心眼城府,在判断这小丫头是不是自己女儿的事上就格外的慎重。 毕竟,已经栽了一回跟头,若再走了眼,说不准连边城近百万军民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从派人千里迢迢的调查,到自己亲自改装上场,嬴大将军也是煞费苦心,观望了好几日,撇下那奇异的亲近感不提,单说这小丫头习武资质和认真态度,那简直就仿佛看到了嬴展飞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甚至还要青出于蓝…… 这让嬴展飞的心如何不蠢蠢欲动? 因此在青崖村住了近一年,虽然对姜老爹也有点谜之好感,可查来查去,都没查到姜老爹的底细,从姜小唐那里也没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不是没想过从姜老爹那头入手,然而姜老爹既然带着小家伙迁居平山县,那就算小家伙真是她亲生闺女,嬴展飞也没法子确认。 毕竟,唯一见过小家伙出生模样的人已经死了,她自己那是连瞧都没顾上瞧一眼…… 如果嬴展飞知道后世还会有一种手段能准确地查出是否母女血脉关系,那肯定是想方设法也要用上一用,然而可惜的是华炎朝没有这种手段。 与小家伙越是相处,越是有那种看到缩小版自己的亲近,然而嬴展飞盘桓一年之久,将能教的都教给了姜小唐,终是不舍地离去。 那会儿边城正被朝廷封锁,正是最艰难的时候,抄了姒荣私财得的那些,也花销得差不多了,嬴将军没了军费来源,只能从边城的税收中来,边关老百姓日子本来就苦,也不可能再加税,只能自己节衣缩食,而狄国蛮军也看准了这个时机,从不敢冒头到屡屡窥视,最猖狂时还调集了大军突袭边境,猥琐的是他们不敢打城池关隘,仍是劫掠村庄,还专挑秋日丰收的时候,嬴家军被调戏几回动了真火,硬是在军粮不足,军备不齐的恶劣条件下出击,挑了几处狄国人的聚集地,此后狄国人这才算是知道了疼,老实了。 然而在准备不足之下出战,嬴家军也损失不小,也是边城上下,齐心协力,这才把苦日子过了下去,嬴展飞想认回自己亲生孩子的愿望,便没有那边急切了。 人都有护犊之心,她也不例外啊,她自己倒是不惧生死,可朝廷跟狄国两面夹攻,边城的未来如何,有时候她也会感到灰心丧气……认回孩子做什么?跟着她在边城受苦?万一有一□□廷恢复了边城的管辖,有不臣之心的她,当然在必诛之列…… 也是这些年边城情况……渐好,能腾出手来做些事,她正想着要不要北征狄国,好再给总是跟朝廷勾搭的蛮人一个教训,却没想到狄国出其不意,来了个借船出海! 围攻京城也就罢了,嬴展飞的确是不愿中原百姓受蛮族□□之苦,然而朝廷一文银子不花,边城嬴家军喝东北风已有十多年,京城一被围,她就巴巴地带人去救,这也未免太过,完全可以等一段时日,然而留在平山县的眼线千里报信,蛮军竟然来到青崖村附近! 是以才有了嬴远率轻骑日夜兼程歼灭塔拉部蛮军之举。 一发牵动全局,嬴远数百人马深入中原,嬴家军大军也得随后而行作为后盾。 所以说京城之围不到一个月就解了,其中的真正原因,也只有嬴家军的几位高层心腹才能明白吧。 也不知是否母女连心,嬴展飞这些纠结盘算,姜唐略一琢磨,也猜出了□□成。 再看嬴大将军,眉眼清正,英姿飒爽,即使人到中年,也半点没有黄脸婆的痕迹,而是大气疏朗,跟现代时姜家的两位姑姑气质特相似,而且要更胜几分。 如果说在这世界一定要有个亲妈的话,这个人是嬴大将军,无疑是最令她开心的。 原来咱八成真是小将军啊! 这个胎其实投的好,也算是天生自带金生指,而且还特别贴合她的气质爱好,若是她没有被换……这会儿那也是名震一方的小将军了……诶,也不对! 既然皇室把嬴展飞视为眼中钉,那即使不在子嗣上做文章,那也会挑个其它地方,历史书上名将的悲剧下场还少吗? 想到这儿,姜唐忍不住地张开双臂,怜惜的抱住了嬴大将军。 “师傅,别担心,小将军吉人自有天佑,等打败了蛮军,多派人手,总会找到的!” 嬴展飞身子瞬间微微一僵,又放松下来,牢牢地回抱住了姜唐,这两人身高相似,抱起来都能感觉到对方骨肉结实,正是长年习武的结果…… 赢展飞又是酸涩,又是欣慰。 长得不像又如何,难道她还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十七岁的高挑少女,模样俊秀,资质身手都是一流,还特别贴心懂事,这样好的闺女去哪儿找? 就为了这养育之功,就算那姜丰年当初真的参与换子,她也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的,当然了,又不是亲爹,最多,做个,义父…… 只不过,这事得徐徐图之,毕竟,这丫头跟姜丰年爷俩有多亲,她是亲眼见过的。 “囡囡,你如今便跟在为师身边,做个亲兵,等多熟悉些,为师便交给你一支兵马,你为将军如何?” 姜唐微微一愣,松开双臂,眼珠滴溜乱转。 “这个当然好了……” 可是她现下最想做的,是赶紧回去找老爹问个明白呀! 老爹虽然有时候神秘了点,可一直都是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的绝世好爹呀! 她是打死也不信老爹会是做那换别人娃的缺德事的,哪怕是帮凶也不可能! 但她刚刚到大营,连板凳都没坐稳,就要回村,这借口也挺难找的啊! 在各种心情纠结中捱到了晚饭时分。 郦星河一直想找机会单独跟姜唐说说话,不过嬴大将军却把姜唐看得紧紧的,恨不得去个茅厕都要带着,郦星河也只能用目光多交流了。 “这几位都是我嬴家军的虎将,算起来是你的长辈,你要叫一声叔叔,姨姨的!” 嬴大将军把几名年长的将领介绍给姜唐,完全一副在同伴面前显摆自家小辈的模样。 那几个大约也都是知情人,打量姜唐的目光都是欣慰中带了几分复杂。 见礼过后,嬴大将军便招呼着众人在大帐内共进晚膳。 送上来的晚膳是大盆的萝卜羊肉汤和馒头…… 味道也不算多好,比姜老爹做的差远了,估计是大锅乱炖做出来的。 姜唐啃着馒头心想,所以说,搞武装割据这条路,也真挺不容易的…… 嬴展飞在自己分到的菜盘时扒了两下,挑了块看上去最嫰的肉,放到姜唐面前的盘里。 “如今离边城远,没带多少粮草,将就着多吃些,等回了边城,……师父带你吃馆子去!那将军府后街的赵大娘水席庄,还有白婆婆肉汤饼,都是一等的美味哩!” 嬴远食量大,就着肉汤已经啃了五个馒头,听了这话,头也没抬,心里却想,义母怕是这些年都没下过馆子,所以不知道,那赵大娘水席庄早就关门换成了李大姨驴肉锅,白婆婆肉汤饼也改成了一家粮店……至于将军府里的伙食还比不上青崖村姜唐她们家的事儿,他会说吗? 第108章 谁是俺爹? 虽然这羊肉的味道打了折扣,可来自大将军的关怀可没打折,姜唐大嚼着碗里的羊肉,居然也感受到了别样的香甜。 唉,要是姜老爹是亲爹,嬴将军是亲妈,这在异世的人生,那才叫圆满呢。 正瞎琢磨的姜唐就听见帐外有跑动的脚步声。 随即帐帘一掀,进来个亲兵。 “启禀将军,卫城送了信来。” 成席地而坐的众人都是微微一顿。 嬴展飞挑了下眉头,示意亲兵打开信,单手一伸,接过来,就着烛光观看。 “头儿,信上说啥?” “不会是见咱们打败了蛮兵,得的东西不少,瞧着眼红吧?” 几个年长的大约跟嬴展飞都是多年一同征战出生入死的同袍,说话便没那般讲究,一边嚼着肉,一边就嚷嚷起来。 嬴展飞瞧完了那信,就揉巴揉巴成了个纸团,还在上头擦了擦方才啃肉时沾上的油汁儿。 满不在乎地道,“没啥,就是朝廷那边派了个特使过来,要跟咱们谈。” “谈啥谈?能把这十几年欠的军饷给发了不能?” “快别想好事了,朝廷这十来年恨不得咱们边城的人都死光了才好,还给你发军饷?” “那咱这回好歹也是赶走了蛮兵,解了京城之围吧?” “谈个屁,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进京城去,咱头儿就当皇帝,保管比那姓华的强百倍!” “诶,这倒是个好想头,再不济咱们就不走了,非得让朝廷那帮子瘪犊子玩意出点血不可!” “这特使会不会是来求情的?二皇子还在咱们手里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说得热闹。 头一回见识这般阵仗,姜唐也插不上啥话,一转眼睛,就瞧见坐在旁边的郦星河,她还担心一直在京城长大,又考中了探花的他会有些不适应这般简单粗暴的讨论,然而却发现,郦星河目光沉静,唇角微弯,面色很是放松,甚至还朝姜唐眨了眨眼。 姜唐其实自打跟嬴展飞在帐中单独交谈,知道她就是自己师傅而且还有很大可能就是自己亲娘之后,心里一直是复杂翻滚的,特别想找个人说话,嬴家军里的人除了嬴远和嬴展飞都不熟,而这些话又不能跟他们俩去说,可不就只能找郦星河了? 然而直到晚饭吃完夜间就寝,姜唐都没找着机会跟郦星河单聊。 被安排跟嬴大将军一个帐子里共寝的姜唐心里微窘。 自打她满了七岁之后,就自己一个人住一屋好多年了啊! 不过幸好帐内打了两个铺,嬴大将军又是曾经手把手教她武功的师父,那种不自在感在二人都躺在铺盖内时,几句简单的互道晚安后,便消散去了许多。 之后好长时间,姜唐能感觉到外头夜已经深沉,旁边铺上的嬴展飞呼吸均匀,应该是入睡了。 姜唐翻了个身,忽然就听到嬴展飞的声音从旁边铺上传来。 “囡囡?” 姜唐嗯了一声。 “你想不想知道明天来的这个特使是谁?” 姜唐在黑暗中眨巴了下眼睛。 话说,她根本不认识朝中那些人啊?知道是谁又有什么用呢? “是谁啊?” “安平郡王。” 嬴展飞说得缓慢,听起来还有几分沉痛似的。 “安平郡王?是包彤云的亲爹?当今皇帝的亲兄弟?” 虽然不认识,但姜唐认识包彤云啊!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穿越到了华炎朝的,据姜唐所知,还有包淑云和魏建南。 魏建南是被她送上路已经领了盒饭了。 改名包彤云的包淑云却还没有,而且这十来年里头,这包淑云还隐藏得挺深的,愣是把包二娘给推出来顶了她的缸,差点就让魏南给害死了。 魏南上辈子就是杀人犯,这辈子又是卖国小人,姜唐弄死这人,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不过包彤云么,上辈子虽脑子进水累人累已,倒还没什么罪过……这辈子,办的事不太地道,但论起来也不是大罪,所以姜唐就能用对待魏南的方式来对待她…… 当然了,这是姜唐不知道上辈子包淑云上窜下跳为魏建南脱罪的事儿,若是知道了,估计就算不来个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少说也要回报一二的。 这会说到包彤云的亲爹,姜唐本能地就竖起了耳朵。 毕竟,穿越女对上穿越女,一世不容二虎,她们将来,多半还会有竞争呢! “嗯,安平郡王原本是急召而来,要跟狄国人和谈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谈,狄国人就被打跑了,所以他又代表朝廷来跟咱们谈啦!” 嬴展飞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讥讽。 姜唐也感到无语,想了想笑道,“那正好,他们奉给狄国人什么好处,咱们也拿什么好处呗。” 话虽如此,但用脚丫子想也不可能。 不是在姜唐现代的历史上有句著名的话,叫宁予友邦,不予家奴么? 这些快要完蛋的掌权者们其实都特么的一个调调,让他们少剥削点,开明点就跟要他老命似的,然而真等到完蛋时,又来哀嚎,那有什么用呢? 嬴展飞被姜唐这话给逗乐了,笑了两声,道,“算了,也不指望靠着朝廷的那点粮草过日子,这回弄到手的,也够花用两三年的了。” 说起来,这回出兵,嬴家军还是大赚了,不光得了巨额财富,又在中原刷了声望,朝廷再想给嬴家军抹黑,也是不能的了。 “不过,有桩陈年旧事,倒是要跟安平郡王弄清楚。” 嬴展飞说罢就仔细等着姜唐开口问话,一时间帐内是略诡异的安静。 “呃,什么陈年旧事啊?” 姜唐也不知怎地觉得师傅提起就是让自己问的。 心里却想,难不成,师傅跟这安平郡王还有什么旧情? 难道说,本姑娘居然是安平郡王的女儿! 那不是跟包子女是同一个爹?这怎么行! “……他那会儿生得还挺俊的,又细心如发,总是给送这送那的,嘘寒问暖的,师傅我也是一直忙着打仗啥的,都没啥空谈情说爱的,见识的大家公子也少得紧,平时一起呆着的都是糙汉子,冷不丁遇上一个,就……嘿嘿……” 嬴展飞说着她跟安平郡王的故事,简单的说来,就是一个小透明皇子跟霸气青年将军的恋爱史。 第109章 食人之花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0 Transitional//EN" ""><div id="hotcontent"><div class="l"><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闺阁内的小打小闹,薛青衣从未放在心上,重生后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前世的仇人尝到和她一样的滋味。不过那个世无其二,郎艳绝伦的少年郎,你为什么不能离我远点?智计无双、胆大妄为的薛青衣遇上了狡猾如狐、睚眦必报的萧二郎。萧家二郎:你看光了我的身子...</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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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吃货懒懒</dt><dd>这是一个雇佣兵穿成乌拉那拉氏,然后宅斗、养包子且嚣张一生的故事。(本文女主不善良,不大方且睚眦必报,不喜勿入)【1架空,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考据党勿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跟编编商量过后,决定在今天(11月28号)入V,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裁风</dt><dd>预留请假区  软萌发萝 ̄︶ ̄*)   一句话简介:万花萝莉的治愈之旅  女主特点,萌,很萌,非常萌,萌到苏,萌到包括反派、变态在内的所有人都爱她  综合世界大乱炖,不考据,欢迎跳坑,爱你们(づ ̄3 ̄)づ~  时三更,打滚卖萌求订阅_(:3ゝ∠)_  本...</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公子寻欢</dt><dd>贪玩吃货臭美准上神青丘九尾天狐青离因为沉迷美妆穿搭游戏而忘记雷劫,导至错过成为上神的机会,并带着美妆穿搭游戏系统重生,成为未来星际时空一只被人类豢养的萌宠。为了在主人离开时保证自己不被饿死,青离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美妆穿搭系统成为一名网红,过上了被...</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糖醋松花鱼</dt><dd>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美人,全武林的采花贼都聚在了京城。听说国师是天下第一高手,全武林的名人都赶往了京城。听说国师和皇帝有一腿,武林人士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主攻,文综武侠加红楼,时代乱入,各种不科学,不喜点X,谢绝扒榜。本文将于本周四入V,届时将有...</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clear"><div id="newscontent"><div class="l"><h2>最近更新小说列表</h2><ul><li><span class="s1">[都市]</span><span class="s2"></span><span class="s3"></span><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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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l><dt></dt><dd>叶青储备物资等待末日降临,却意外重生到一九六一年。没有家人,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到陌生时代。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出门必带介绍信,锅碗瓢盆要工业券,二两豆油是一个月供应。经商是投机倒把,养殖要割尾巴,找工作要凭城镇户口。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黑...</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个风流薄幸、肆意游戏人间一个历经千帆、理智凌驾感情这场由“及时行乐”开始的关系,逐渐演变成兵不血刃、攻心为上的较量,他们互不信任却又互相吸引,在猜忌与试探之间不断挑战着彼此的底线,清醒着沦陷、茫然着动情,最终作茧自缚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 本文...</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变态要灭口和反变态灭口,吃和反吃之间的故事。***********人人都说楚家小娘子真好命,救了富甲天下,皇帝都求金的琴家三爷,从此多了神仙一般姿容绝代又温柔体贴二十四孝的大侄儿。登堂入室,不用做捕快,飞上枝头做凤凰,成...</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苏小萌以为自己做了个春梦,竟不料是真被人吃了。】————“苏小萌,那晚,我们做了。”殷时修一句话把她吓懵了。他是好友的小叔,三十有二,京城真正的权贵,她一祖国幼苗不想沾惹。“叔,你看,当时你也没用脑子,全靠下半身了,...</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clear"><div class="novelslist"><div class="GARAN"><h2>新书排行榜(*^__^*)</h2><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报纸糊墙</dt><dd>带着一空间杂货穿越到唐朝,从此肩负起养家糊口发财致富统一地球的重任。【本文11月22日入V,当日更新9000+,请大家多多支持。】【我是历史渣,开这个坑,必定是要一边学习一边码字滴,如有纰漏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实在包涵不了的,指点的时候也请温柔滴,报纸...</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月下蝶影</dt><dd>蠢萌好运爹,彪悍护短娘,纨绔弟弟要上房。被退婚三次心不慌。美华服,金横梁。有钱有权谁还稀罕郎?这是一个被退婚三次的艳俗女主跟伪君子男主的故事。本文轻松风,架空向,甜爽文,感兴趣的客官里边请。谢墨染宣华(水木明瑟)帮我制作封面并友情提供封面图,么...</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寒小期</dt><dd>赦大老爷带着天猫在清朝发展农业工业各种业的故事。 ** 睡前故事,温馨治愈。   食用指南:1、红楼+清穿架空文,日更,2、完结文: 连载文:3、专栏:天更9K+</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决绝</dt><dd>仓鼠精舒书只要度过雷劫就能修炼成人了,结果雷劫把他劈到了……未来?摸摸自己脑袋上的仓鼠耳朵,为了不被人当成妖怪,舒书决定在森林里挖个洞躲起来过日子,结果……好大的蛇啊啊啊啊啊!求别吃我!兽人帝国的皇太子因为身受重伤成了无法再变成人形的堕兽,独自...</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米纸皮</dt><dd>本文又名《我家马桶连通位面垃圾处理站》自打新买的房子装上马桶后,程静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每到夜晚,他家马桶总会传来奇怪的声音,第二天马桶盖上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奇怪垃圾物品。炸裂的丹炉,不知道用途的纸符,干巴巴的枯草,金灿灿的黄金,亮闪闪的宝石...</dd></dl><div class="clear"><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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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伯研</dt><dd>一场爆炸,将颜菲炸到了一千年后,还来不及为自己变异的左眼惊讶,她就被这千年后的世界给惊呆了。  说好的飞上太空冲出宇宙呢?  植物肆虐,怪物横行,人们只能可怜兮兮的偏居一偶,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这个重新洗牌的世界里,女人的地位似乎不低。  还来...</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三千大梦叙平生</dt><dd>演了一辈子好人的方瑾初终于穿越成了自己的角色——只不过这一次仿佛是要来真格的了。所谓来真格的,也无非就是刀是真的,刺到身上也不会缩回去半截。血是真的,产自胸口不断蹦跶的那个器官,而不是一个又一个口感甜腻的血包。没有有排练,抡起袖子冲上去,能不能...</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秦兮儿</dt><dd>茗后,世宗孝纯宪皇后,瓜尔佳氏,满洲正白旗,弟大学士瓜尔佳佳桓。世宗雍正为皇子时,生育有功,晋侧福晋。雍正元年,初封贵妃;雍正九年,为皇贵妃,摄六宫事;雍正十年,册为皇后。茗,茶之嫩芽也。?旧唐书·宣宗纪》中,宣宗问130岁僧人长寿法,僧...</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李鸿天</dt><dd>在武者举手可裂山川,甩腿可断长河的玄幻世界中,存在着这样一家小餐馆。小餐馆不大,但却是无数顶尖强者趋之若鹜之地。在那儿你可以品尝到用凤凰蛋和龙血米炒成的蛋炒饭。在那儿你可以喝到生命之泉配朱果酿制的烈酒。在那儿你可以吃到九阶圣...</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人生江月</dt><dd>太太目光长远,手段心机了得:庶出兄弟将来出息了,也是兄弟助力,庶出姐妹不过一份嫁妆,好好教养和相看,也是姻亲助力不是;父亲虽处处留情,礼法不逾,为官谨慎上进,难免有所偏爱,却不致扰乱内宅;嫡长哥哥爱护弟妹,稳重自持,心有成算,家族后继有人;既是...</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大江流</dt><dd>高三这一年,姜晏维的父母离了婚,他爸娶了二十岁的小三当老婆,还顺便生了小儿子。姜晏维觉得,日子不能这么过了,你恶心我,我也能恶心你,看谁气死谁?他的目光,瞄向了他爸的忘年交,秦城最被推崇的商业天才,那个被他叫叔叔的男人……中二病上,狗血小白是个...</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兰拓</dt><dd>一觉醒来,变成了北越国开国皇帝的……守墓人?!算了~看在管吃管喝不用加班又没多少活的份上,守吧!好日子没过几天,特么北越灭国啦!一夜之间先帝皇陵守墓人全逃啦!摔~这人缘也忒差!为毛没一个人喊他一起走?更倒霉的是,不造为啥,最近他总觉得做好的饭菜...</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谢池春慢</dt><dd>得道成仙一途道阻且跻,穿越到修□□的岳菱芝带着升级版的六艺系统在这条路上努力前进,然而,她总是在途中遇到什么女强文女主、升级文男主、重生文女配,纵然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天边浮云,但她还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本书?!排雷:本文是言情向,但会涉及一点...</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梦之草</dt><dd>外星人的到来,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首当其冲便是像苏立航这样的升斗小民。提前毕业,回家务农,搁以前,前者父母听了会为他自豪,而现在,无论哪一种,都只让他们黯然。苏立航提着行李,看着面前这幢老旧的房子,不由近乡情怯,呆立好一会,才神情坚定地推...</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奶油酥炸虾球</dt><dd>#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力大无穷一口气跳50层楼不费劲怎么办,急,在线等#唐辛以为自己只是来美帝留个学却发现突然身处巨型漫威片场,所有人都很入戏的样子“号外号外,斯塔克又撞塌一座大楼!”“九旬老兵领着小姨子跑啦!”“独家揭秘蜘蛛人真实身份!竟是住在贝克街...</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禅猫儿</dt><dd>悠然带着游戏空间穿越了,现代小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有爹有娘,有兄有弟的十一岁女孩。身处逃难大军,没事,空间在手,吃喝自然不愁。家里没钱,没事,空间里人参多的是,随便拿一株卖了就够一家人吃喝好几年。空间被人发现,没事,用美貌加美食俘虏...</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著:非南北</dt><dd>所有人都觉得贾敏和以前不一样了:贾母为了巩固贾敏当家主母的地位要塞几个丫头给林如海,贾敏表示拒绝。王夫人亲自为贾宝玉求取黛玉,贾敏表示拒绝。北静王妃为北静王世子水溶求取林妹妹,贾敏表示拒绝。众人:林妹妹到底要嫁给谁?贾敏:要你们多管闲事! 警幻...</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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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l><dt></dt><dd>叶青储备物资等待末日降临,却意外重生到一九六一年。没有家人,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到陌生时代。吃饭要粮票,穿衣要布票,出门必带介绍信,锅碗瓢盆要工业券,二两豆油是一个月供应。经商是投机倒把,养殖要割尾巴,找工作要凭城镇户口。作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黑...</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个风流薄幸、肆意游戏人间一个历经千帆、理智凌驾感情这场由“及时行乐”开始的关系,逐渐演变成兵不血刃、攻心为上的较量,他们互不信任却又互相吸引,在猜忌与试探之间不断挑战着彼此的底线,清醒着沦陷、茫然着动情,最终作茧自缚谁比谁认真谁把谁当真 本文...</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变态要灭口和反变态灭口,吃和反吃之间的故事。***********人人都说楚家小娘子真好命,救了富甲天下,皇帝都求金的琴家三爷,从此多了神仙一般姿容绝代又温柔体贴二十四孝的大侄儿。登堂入室,不用做捕快,飞上枝头做凤凰,成...</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item"><div class="image"> <dl><dt></dt><dd>【苏小萌以为自己做了个春梦,竟不料是真被人吃了。】————“苏小萌,那晚,我们做了。”殷时修一句话把她吓懵了。他是好友的小叔,三十有二,京城真正的权贵,她一祖国幼苗不想沾惹。“叔,你看,当时你也没用脑子,全靠下半身了,...</dd></dl><div class="clear"><div class="clear"><div class="novelslist"><div class="GARAN"><h2>新书排行榜(*^__^*)</h2><div class="top"><div class="image"><dl><d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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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一见面,还没等她行礼,皇后就手拿着一件半旧小绢衣,催着她给小皇子换上。 乳母心里呯呯乱跳,不敢多嘴,惊疑不定地快手快脚地给小皇子换衣。 小皇子平日锦绣堆里头长大,就是身上的衣衫沾上个黑点子都要嫌弃得不肯穿的,更何况是这一看就灰仆仆的旧衣?连他身边的小侍从都比不上呢! “丑死了!我不要穿!” 小皇子抬起巴掌胡乱挥舞着,虽然是他母后的意思他不敢怎么反驳,但乳母就遭殃了。 那张擦了宫粉的老脸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个小巴掌。 “睿儿,别胡闹!快穿上!不然就来不及了!” 皇后那一向是雍容端方的妆容此时却变得灰败惊恐,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在小皇子的背上,喝斥了一声。 小皇子一愣,这会才注意到自家母后的不同。 他停下了捣乱的动作,倒是方便了乳母给他换衣裳,不过盏茶工夫,小皇子便从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家小胖子变成了乡下小地主家的胖儿子。 “母后,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我穿成这样!皇姐呢!” 虽然他一直跟他皇姐不对付,争宝贝争宠爱争风光几乎是每日照三餐来的,可眼下只有他母后在,母后又变得这般怪怪的,他莫名的感到害怕,就想起比他大两岁的皇姐来了。 “行了,别说话了,母后带你逃命去!” 皇后厉色瞪了乳母一眼,示意她闭上嘴,抱着小皇子跟着她的人走,乳母识时务地闭上了因惊恐骇然而张大的嘴巴。 这一行人倒是精简,两个大宫女,两个侍卫,再加上皇后皇子和乳母三人。 “逃命?什么逃命?母后,我父皇呢!” 小皇子本能地没敢多挣扎,他怕他一挣扎,母后就会丢下他去逃命! 可是为什么要逃命?他是皇子啊! 他父皇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想杀谁就能杀谁,他母后是后宫里最厉害的人,哪个女人不听话,也是想打谁就能打谁。 那个住在飞燕宫的女人,不是前几天就被母后命人给打了么? 嘿嘿嘿,他还偷偷去看了,那动手的老婆子一脸横肉,扬起来的巴掌能有蒲扇大,打起脸来啪啪啪,可真带劲儿! 他听宫里的小宫女私下嘀咕,说那个女人叫四什么的,还是母后的表姐呢! 只是母后恨毒了她,谁让她明知道父皇已经有了皇后,还下作地干出坏事……什么爬床什么煮饭的,他也没大懂,但他知道,他皇姐就是那个女人偷生的,只不过是对外称是跟他一个母后呗,母后可一点也不待见她,只在父皇面前才会对皇姐笑眯眯的…… “嬴家军打进了皇城,很快就要杀进宫里来了!别多话,母后带着你走……” 皇后脚下匆匆,面对儿子的问题,心里很是不耐烦,然而慌乱之下,却是顾不得场合,就这么直愣愣地说出了答案。 她一直觉得,自己上辈子过得太苦,她贤良淑德,对败落的夫家不离不弃,对家暴和杀人犯的老公也有情有义,可这般高贵的品德却没有换来好报,反而无辜惨死,这一辈子重生为皇室之后,那就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啊! 身为穿越女,她不该是千娇万宠长大,皇子表兄忠犬不二地将她捧在手心里,最后就算是成为皇帝,她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主吗? 为何这剧情却跟她想的不一样? 皇子表兄是她凭借着家世这才好不容易击败了姒表姐,可成亲之后没几年,那姓姒的贱人就使了心机爬上了她男人的床! 虽然华炎朝是一夫一妻,可还不是跟在现代一样,有权有势的想要包多少小三小四都可以!更何况是唯我独尊手掌皇权的皇帝! 姓姒的虽无名分,可也在宫里占了一席之地,还被她抢先生下了有将来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太女,而且更让她憋屈的是皇上还强逼着她咬牙认下了那个孽种! 她又不傻,起初当然是死也不答应的,然而表兄他够狠,居然拿出了自己不是父王亲生的闺女的证据,威胁她如果不答应,就别怪他散布出真相,到时候看她这个不光彩的出身还有什么脸面为皇后? 没错,虽然在民间,有很多父亲养大的孩子也未必就真是自己的种,但那都是平头百姓不计较,到了皇室这里,对于血脉的来源,那可就认真多了。 也是表哥他会隐藏,之前那么多年,怎么没见他拿这个出来威胁?却要在她父王死后,眼看着她娘家无人了这才暴露了嘴脸? 然而她又有什么办法? 平安郡王死后,他的那些暗卫都被表哥派人接手了,她当初也是想着她跟表哥,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她只要在家打理好内务,负责貌美如花,相夫教子就好了,至于那些朝廷争斗,官场商场的乱七八糟的事儿,就由表哥来好了。 所以一旦表哥暴露出嘴脸,她除了自认命苦,悲叹父王死得早还能怎样? 说到父王之死,这可不又得怨嬴家军! 当初父王也不知道跟嬴展飞那老女人谈了些什么,居然吐血晕倒,后来就添了症候……身子一直不大好,等到又过了一年,听说嬴展飞跟一个乡汉正式的成了亲,他就又吐了血…… 那老女人,一把年纪了还成亲,当真好意思! 而且不光一把年纪成亲,她居然还去什么医仙谷,请神医调理好了身子,还又老蚌生珠,添了一个小儿子! 她怎么就没跟那些大龄产妇一般难产挂了呢! 就因为嬴家军那边的消息不断地传来,她父王就被打击的英年早逝,她才会无人撑腰,在表哥面前落得了弱势的地位! 如今更是嚣张,居然打起旗号,说表兄得国不正,要替民伐罪,兴兵讨逆! 才不过十来日,朝廷军队就已是节节败退,更有可恨的,人家嬴家军还没到,那一县一府的官员就整个地打起了降旗…… 本来京城城坚池深,怎么也能相持上个把月,谁知就有那无耻小人,把北城门给卖了,嬴将军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京城,她再不跑快些,只怕就要作了俘虏。 早知今日,她就不劝说表兄谋得皇位,这帝位还是太女表姐坐,就算是改朝换代,她们一家早点投降还能得了空头爵位安享晚年,如今做过皇帝皇后的人,再想投降那就难了,饶是她对政治不懂的人也晓得不可能,这不,趁着皇城还没被攻破,她就准备跟着心腹逃将出去…… 乔装改扮出了京城,一路向东去港口,坐船出海,这华炎朝不能呆了,她还可以下南洋,下西洋,甚至……去那新世界大陆也不是不可以啊,穿越女要干的事,她早就应该干,从前当真是糊涂油蒙了心,尽弄什么新款护肤霜,洁面皂,奶油蛋糕了,应该造枪造炮,工厂舰队啊! 至于说她一个家政系的要怎么搞那些重工业的事,她……还没想过。 “皇后要去哪里!” 眼瞅着即将就到了皇宫秘道的入口处,忽然夹道的拐弯处呼拉拉出来一队人马,挡在了路上。 为首的,可不正是她那好夫君,当今新帝?又或是末代之君? 皇后吓了一跳,眼珠子转了几转,终于镇定下来,斜眼瞅着全身披挂着大礼服,耀眼的好似要去祭天的皇帝表哥,心一横道,“皇上,咱们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父皇~” 小胖子却没有大人想得那般多,朝着皇帝伸出两只手要抱。 却突然看见一个小脑袋从他父皇身后伸了出来,冲着他大大地翻了两个白眼,哦呀!居然是他皇姐! “彤云,什么话也莫说了,朕是皇帝,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皇后那点小心机,还能逃得过他的眼线么? 不过这么多年,这女人总算略有了点小长进,知道给她自己安排退路了,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后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先头她只不过说说而已,她要是跟着皇帝一块逃,目标那么大,怎么可能都逃得出去? 不过戏说来就来,面上悲戚万分,含泪唤道,“表哥~” “行了,你把天娇也带上,有他们两个侍卫在,也费不了你什么事儿!” 坐船出海逃走,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想法的主意。 皇后强自压下胸中翻滚的怨毒。 都这个时候了,还忘不了他的私生女! 当然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把姒贱人也带来…… 深吸一口气,“好!皇上放心!” 放心,一到了海上,看老娘不趁机把这小贱种给丢去喂鱼! “走吧!” 神情灰败的皇帝摆了摆手,转过头去,不想去看这生离死别的一幕。 早知会是如此下场,他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要违反祖训,硬生生地把皇位从亲皇姐手里抢过来,又给嬴家反贼了一个好借口? “走到哪儿去?” 那秘道的入口,此时忽然跳出个满身甲胄的男子来,眉眼锐利,气势威武,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说话间轻描淡写,却是足以震破皇帝皇后的心神! 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而此时朝阳初升,为层层宫院的斗角飞檐,红墙青瓦镶上了一道耀目的金光。 这数百年历史的皇城,将要迎来全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