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中人 “救救我，救救我······”熊熊的烈火在燃烧，墨微微视线里面，一片火红。然而她却感觉到不到一丝丝的热意。她看着自己急切的迈步在一片火光之中，寻找着声音的出处。她离声源处越来越近，而对方求救的声音却越来越微弱。终于，在一片火光中，她看到了对方的身影，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年轻女子！加速奔跑到对方身边，她呼喊到：“喂，喂，醒醒！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对方没有反应。她转过来对方的脸，慢慢掀开对方脸上的乱发，在看清楚面庞的瞬间眼睛嗖的睁大！怎么会！那明明是自己的脸！！！······“叮铃铃···叮铃铃铃···”闹钟响了。沙发上的女孩一脚踢开被子，睡眼朦胧的走向洗手间，冰凉的水浇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思绪纷飞。真诡异！十六年来，墨微微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面，是一个小女孩。每一次，梦里面都是不同的片段，她都像是在小女孩身边的一个影子一样，看着她的一切，见证着她的生活，吃饭，睡觉，读书，喜怒哀乐······仿佛看一部八点档的古装电视连续剧，还是一部世家庶女的狗血成长史。随着她的长大，梦中的小女孩也一点点长大，经历也越来越曲折，她越来越感到莫名的熟悉。然而每一次的梦里，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其他的一切，唯独除了她的脸······这种现象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诡异了。因为正常人会做梦，梦里面要么凌乱缥缈，要么反射现实经历，唯独她，居然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故事，还能电视剧一样可以串联起来，更不要说刚刚发现的主角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唔，除了穿着古装。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墨微微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这个是由于她自己的心理因素，也许是她构思的故事？(⊙﹏⊙)b！而今天，那个女孩居然被火烧！！！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看见了那个女孩的脸？！更惊悚的是那居然是她自己的脸！！！这是一件太恐怖的事情······停下思考了这么多年却从未有过结果的问题，墨微微走出洗手间，看了看自己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还好还好，梦里付之一炬的，明显不是自己的小巢······西山陵园。墨微微站在一个墓碑前，弯腰放下手中一捧鲜红的玫瑰。“我来看你了。”墨微微轻声道。照片上，年轻女人娇美的脸庞恣意的笑着，看着她。她们的脸惊人的相似！“你心心念念，不惜抛家弃女也要追随的那个人，昨天结婚了。”“新娘不是你。”“你走了不过才三个月。”“你后悔了吗？”“大概是不会的吧。你当年喜欢墨易，不顾他是你的老师，已有妻子，使尽手段，目的达到了。十年后你喜欢那个人，更不顾忌自己有家有女，倒贴也要跟他。结果呢？你走了不过1个月，他就迫不及待的你一直看不上的他的青梅竹马结婚了。你说对你来说爱情胜过一切，可是你看你所谓的爱情，有多么像笑话！。”墨微微讽刺的笑道。“你总说我像你，可我不是你，我跟你，不一样！”“如果有下辈子，你好自为之吧。我只是说说而已，估计你也不会听······”“我走了。”我以后不会来看你了。在心底默默说出这句话，墨微微深深看了墓碑一眼，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墓碑前，鲜红的玫瑰热烈的绽放着，一如墓碑上照片中女人那恣意的笑容。······连个鬼影都没有。走在凄清寂静的陵园中，墨微微想起这么一句话。不过，如果真的有鬼影，那就太惊悚了吧！她又想到。刷，一个黑影闪过。“什么人？！”墨微微脱口道。“送你上路的人！”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出现。看清他的长相，墨微微一愣。“你不是陵园的守墓人吗？”她明明记得守墓的是一个五六十的老大爷吧？知天命年纪的老大爷身手怎么会这么快？“是啊，丫头。偶尔也会扮演一下某些人的送行人。现在么，就是送你喽！。”老头笑道，然后嗖的闪到墨微微身后一推。“滞留这里已经太久啦，去你该去的地方吧！”“你在说什么啊？喂！你这是谋杀！”身体已经突然前倾的墨微微拼命想抓住什么东西还不忘喊了一句，但手却落空了，原来距离很近的墓碑们此刻却远的像在天边。身体剧烈翻滚下去，墨微微在身体剧痛的同时，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念头：我果然是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因为我直接去找你了！然后，就昏了过去。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大荧幕，荧幕上放映的内容墨微微很熟悉，是梦中那个女孩的一生。“微微，微微······”墨微微打量四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呼喊自己的声音。眼前出现一个身影，从透明到半透明，有着跟她自己一样的五官，正是那个梦中那个困扰了她多少年、令她感到莫名亲切的的女孩。“你···是梦里那个女孩？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总出在我梦里？你怎么跟我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这里是什么地方？墨微微有无数的疑问，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任谁一直以为是自己妄想出来的梦中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里都会接受无能。“微微，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什么？墨微微怔住了。“时间不够了，微微，这一切你自己看吧。”半透明的身影朝她撞过来。“喂？喂！你干什么？你还没说清楚啊！”看着那个身影朝自己越来越近，墨微微着急的大喊，却在那个身影与自己重合的瞬间头痛不已，晕了过去······ 第二章 卫大小姐（一） 墨微微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是大燕卫侯府庶长女，血统含金量那是开了外挂一般的超高。 你问有多高？ 这么说吧，当今龙椅上坐的是她舅爷，慈宁宫住的是她曾外祖母。当朝唯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阳长公主，是她祖母；开国有功、世袭罔替的国家柱石卫侯府第一任卫侯，是她祖父；她的父亲，更是长公主次子，四大勋贵之卫侯府的现任当家侯爷卫骁。她的生母虽平民出身家世卑微，架不住人家父亲早年是因救开国太祖皇帝而去世的，母亲破格被选入宫中由太后亲自赐给荣阳长公主做管事嬷嬷，备受宠信。她的生母从4岁起就随母伺候在长公主身边，虽说是婢女之名，实际上却是似女儿般娇养着的，后来更是在卫骁嫡妻梁氏进门三年无出后成了卫骁的通房，次年即诞下一女。之后三年间卫骁嫡妻、两位姨娘相继诞下三子两女，被长公主视为福星，备受娇宠。 有着这么显赫的身家，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照理她不虽不能如嫡出子女一般风光嫁入高门大户，也足够得到一门不错的婚事，此后上孝公婆，下育子女，安稳一生。只是事情偏偏没有这么发展，不然怎么说世事无常呢？ 这就要说到卫侯府了。 当朝国号大燕，立朝不过四十余年。。有六王、四勋、三清，即六大王府、四大勋贵、三大清贵。 六大王府，龙子凤孙；四大勋贵，武将世家；三大清贵，书香世家。 王府跟清贵此处暂且不提，先来说说四大勋贵，即郑、楚、梁、卫四大侯府。 四府的老太爷都出自前朝，有感末帝昏庸，随燕太祖揭竿而起，铁血十年征战天下，最终建立新朝，立下不世之功，因而封侯。其中郑楚梁三府乃是前朝的武将世家，世代传承互为姻亲，枝繁叶茂能人辈出。虽因十年征战元气大伤，但是世家底蕴仍在，不可小视。 相较之下卫侯府就尴尬了。 卫侯府老太爷出身书香世家，所谓书香世家，其实祖上也就曾曾祖父曾任过四品还是个闲职，后世子孙却不太给力，最好的也不过是个秀才而已。读书不成，经商又不能，只得以教书度日。传至卫老侯爷这一代，就连子息都不旺了，只这么一个独苗苗，幼时也无甚才名。本以为最好也就是秀才到头了，毕竟家族遗传嘛。一家人谁都没报希望，结果却是祖坟冒了青烟、跌破了众人的眼镜，10岁时乡试时居然中了解元！报喜的人来了大家一度以为走错门了！太祖起义后，更是半路出家、弃文从武投了军，家里老母好悬没哭死。谁知他居然凭着自己的武艺、谋略（乡亲：幼时也没发现这是个潜力股哇？摔！）挣下了诺大的家业。要说这绝对算是白手起家，称的上是妥妥的精英偶像了。 然而凡是都有个可是。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卫老侯爷这一生最大的转折点在于半路出家弃文从武，最被诟病的也在于此。 古人说，文人相轻，英雄相惜，美人相嫉。 古人还说了，文臣武将是仇家。 卫老侯爷弃文从武，乱世时自是没多少人嘚啵嘚（最主要的原因是世道太乱官太小谁有空管你）。等到建国封了侯，部分好事的文人一看，呦呵，人家三府也就算了，世代相传多少英烈我们就不喷了（当然最关键的人家三府抱团惹不起啊惹不起），你一个正经文人居然抛弃我们读书人的身份去做一个莽夫？竟然还因此封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果断开喷。卫老侯爷好悬没被那些老顽固的唾沫星子淹死。 要是单只文人的非议倒也罢了，偏偏武将处他也没讨得好处。 人家郑楚梁三府原本就是武将世家薪火相传，卫老侯爷这算是泥腿子出身他们自然不太看得上。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倒退上个百八十代的，他们祖上可能还不如人家呢。真正卫侯府居于尴尬地位的，就要从荣阳长公主说起了。 当年荣阳长公主适婚，原本上意是要在郑楚梁三府中挑选子弟。卫老侯爷嫡长子卫伯厚当时不过才是个参将，虽说也是卫侯府也是侯府可相较另外三府世代传承底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可以说是一无家世二无浮财，就算有点小聪明，军中诺大，有才的人多了去了，哪里显得出他来？连个陪跑的都算不上！而三府呢？几乎可以说是人才济济。虽互为姻亲，说起来哪个府娶了都是一家人，但是架不住家族大了人心思就多了，各种招数出的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三府出了各种丑闻，没偷到鸡却蚀了一大把米，反倒便宜了卫伯厚这只黄鹂。 于是武将处也被大大的得罪了。 老子文人看不上，儿子把武将得罪狠了，卫府的尴尬，不言而喻。 各种外患，还都是硬茬子，自家底子薄克服不了怎么办？只能加强自身。 于是，尚了公主、荣升新贵的卫侯府，离开京都回到岭南关起门来开始低调的过自己的日子。 之后三十余年间，卫侯府老太爷、二任卫侯驸马卫伯厚相继去世，生了三子两女的长公主成了卫老夫人，卫老夫人嫡长子早逝，卫老夫人为嫡次子、侯府三代第一人、三任卫侯卫骁求娶了梁侯府嫡次女梁氏，侯府四代渐渐成长起来，当年的事情悉数平静了。这时，侯府才开始正式回归京城，活跃在世人眼前。 作为长公主的心肝儿肉，侯府四代的庶长女卫大小姐，也随着侯府的回归就此进入众人的视线。 卫大小姐受宠、率直、洒脱，纯良，大家都这么说。 受宠=嚣张轻狂，率直=不知轻重，洒脱=骄纵无礼，纯良=天真幼稚。 而卫大小姐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贴上了这样的标签。大家都选择性的忘记了，卫大小姐才不过是个年仅6岁的孩童。 第三章 卫大小姐（二） 而作为卫大小姐本人，她的生活远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风光无匹。 当年梁侯府嫡次女梁氏入府，三年无出，第三年顶不住压力给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开脸做了通房，只等生下孩子便提为姨娘，只可惜两个肚子都不争气，仍然无出。第四年长公主心疼儿子子嗣艰难，将自小养在身边的身边简嬷嬷的女儿简氏给了儿子做了通房，次年即诞下一女抬为姨娘。自此之后，卫侯的妻妾们就跟打通了经络一样三年间生下了三子两女。长公主自此认为卫大小姐有福气，抱来养在膝下，亲自抚育，对简氏也是多有照顾。只可惜简氏之后再无喜讯。四年后又有了好消息，却是难产而亡。 而长公主因早年心伤长子早逝，一直身体不太好，精力不够。于是就把她身边的张嬷嬷并几个小丫鬟给了她。后来长公主病情不断反复，几年后奉太后恩旨前往京郊皇家温泉行宫疗养，卫大小姐便被送回生母身边，留在了府里。长公主出京后，几年没有喜讯的简氏再有了好消息，却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亡。几个月后张嬷嬷就在花园摔了腿告老归了家，当家的侯爷夫人、卫大小姐嫡母梁氏便另指了一个府中的老嬷嬷陈嬷嬷过去。 陈嬷嬷原是前朝一个大姓家族的家生子，自小作为管事嬷嬷培养起来的。只是因为品行不好犯了错被发卖了，后来几经辗转，在卫侯府册立之初就进了卫侯府，算是侯府的老人了。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尤其品性有暇，看看她教出的自己的心比天高的儿女就知道。挑出她来卫夫人梁氏没少费心思。 几岁的小孩子根本分不清好坏对错，就像是一张白纸等人随意涂鸦。于是三年后长公主回府，大孙女卫大小姐的品行教养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长公主还是惦记着这个孙女的，起初倒还是有耐心好好调教。只是这边再耐心掰正，架不住那边还有一个陈嬷嬷上蹿下跳的怂恿，当家主母这边又护着，长公主只觉得陈嬷嬷有些心思不善却也没发现人家什么把柄。最后见实在掰不回来，后边还有许多小的分了心思，就对这个孙女灰了心，索性扔给梁氏，自己撒手了。只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头一个孙女，人小又是庶出，怕下边人糊弄她，时不时便命人敲打着。 于是卫大小姐的受宠之名更盛。起初只是议论她受宠，渐渐便有些谣言，指她骄纵无礼不受教。长公主深居简出，当家事宜一应早已交给主母梁氏。而梁氏呢？只当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左右也不会有人当面跟她说。卫侯忙于朝事，与同僚筵席推杯换盏时也只会说些朝政时事，风花雪月，对这些小事就更不会理会了。 无人分说，便是纵容。 于是到卫大小姐10岁快要及笄要开始相看了的时候，外面的名声基本也已经败得差不多了。但凡京中数得上的人家都不会给家中嫡子说一个庶女，而庶子呢，当家主母更不会给说一个身家高贵幼时就以骄纵无礼不敬嫡母等等扬名的庶女来给自己添堵了。而想要攀附的，卫大小姐也不过在长公主跟前有几分颜面，素来未听说过她在侯府当家人跟前有多得宠，人家要攀附，侯府正经的嫡出小姐也还有几位呢，哪怕是庶出的，名声也比她好听不是？ 于是卫大小姐就尴尬了。 本来么，实在不成找个人品不错的低嫁也行。偏偏卫大小姐虽然品行没什么大的问题，却是个没主意的，偏偏还被陈嬷嬷养的心比天高，自觉自己应该就应该嫁入高门，再对照嫡出的二妹说定了康王府世子，只等她这边婚事定下便也要下定，更不甘心了。长公主亲自上阵操心她的婚事给选了一家门第低些但是哥儿争气的，偏她被陈嬷嬷怂恿的不满意，仗着祖母的偏爱生生搅和了，还弄出了个私相授受还错了对象，生生毁了自己的名声。 卫老夫人什么身份，从来都是被人奉承的，平生除了老侯爷再没为别的什么人费过大心思，偏她还不领情，生生打了自己的脸。更别说情分都是处出来的。这么多年下来，其他小的们承欢膝下，长公主能分给卫大小姐的情分本来就不多，这么一消磨便更是没剩什么，索性彻底罢了手，静看事情的发展。 卫老夫人原先看好的那户人家，被卫夫人梁氏做主定给了卫府刘姨娘所出的三小姐。卫大小姐名声已毁，私相授受错了的对象早已成婚儿女成群，侯府自然不会送自家的小姐哪怕是个庶出去给人做姨娘，便只能送往皇家寺庙修行。 而陈嬷嬷，没教养好大小姐也就罢了，还撺掇她与外人私相授受，坏了名节，生生毁了自己的孙女。长公主一腔怒气全撒到了她的身上，被活活打死，家人全部仗三十发卖出去。 而卫大小姐在庵中住了下来。庵中清苦，尼姑们更是拜高踩低。远离了侯府，身边又清掉了如陈嬷嬷般心思不正的下人，她本身品行便不坏，只是养的歪了，吃了这么多苦便慢慢成长了起来，对之前的事痛悔不已。 本来以为这一生不过如此，晨钟暮鼓、青灯古佛，心如止水，谁知几年后陈嬷嬷一女辗转流落庵中做了粗使，意外得知自己这般田地居然是卫夫人梁氏一手主导，心中大恨。 然而此时，侯府老夫人早已去世，梁氏是卫侯夫人，大权在握，所出两子一女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从军也已经有了品阶，嫡女更是嫁入康王府成为世子妃，连生三子，备受宠爱，地位稳如泰山。她一个侯府弃子想要报仇雪恨根本是痴人说梦。 于是便对着佛祖发下誓愿，甘永堕地狱，不入轮回，但求重来。 没错，这个卫大小姐，便是墨微微的前世，名卫娓.前世，知道了真相后的卫娓无比悔恨，然而自己的人生结局已定再无法翻牌，只能怀满腔愤恨向佛祖请愿。可能真的是佛祖有灵吧，才有了墨微微的这一遭。是的，墨微微重生了。从她彻底的梦完卫娓的一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是卫大小姐，卫娓 第四章 陈嬷嬷（一） 大燕三十三年。 初夏的清晨，卫侯府里各个院落都已经热闹起来，唯独西侧跨院里面还是一团安静，颇有些不合时宜。 有忙碌的丫鬟婆子经过西跨院门前，都免不了悄悄的议论上几声。 然而一个穿着藏青色绸布衣的富态老妇人的进入打破了西跨院的这份安静。 “陈嬷嬷好”“陈嬷嬷好”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响起，带着些许惊讶。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今天居然这么早！小丫头们互相暗暗交换了几个隐秘的小眼神。 “恩。”陈嬷嬷看着一个个殷勤的向自己请安问好的小丫头们，面上神色严肃看不出什么，心里面确是得意的笑开了花。 她是夫人亲自指派过来做大小姐的教养嬷嬷的，在这个西跨院，就没有个人不用看她的脸色。哪怕是屋里那位。可以说是这西跨院的一霸了。 又想起寅时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找她说的话，得意的心思消散了几分。 寅时，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陈嬷嬷，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夫人身边的红人刘嬷嬷，赶忙迎进来。 寒暄了一会儿后，刘嬷嬷入了正题。 “老姐姐，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夫人为什么放着那么多能干的机灵的不用，要来用你。这么多年，好处，你没少捞吧？” “刘姐姐，我没······”陈嬷嬷心下一紧。 “你先听我说。”按下神情紧张、想要分辨的陈嬷嬷的手，刘嬷嬷接着道：“说句不客气的，咱们做奴才的，贪，不要紧，占，也没甚大的关系，顶顶要紧的，是要知会好主人的心思······” “哎呀刘姐姐，您这话说的，我可是一心一意给主子办事儿的。夫人说往东走，我决计没有向西去的时候的。”陈嬷嬷赔笑道。 “老姐姐，这我当然知道，主子也是相信你的忠心的。不然怎么会把西跨院那位主子托给您？”朝西跨院的方向努了努嘴，刘嬷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即面容一整，神情严肃道：“不过你手脚可得干净点儿，千万别落了什么把柄，那位眼看没几天就回来了。”说道那位的时候，指了指东边， 陈嬷嬷一惊：“你是说长···”那位，东边，那不是长公主府么！ “噤声！”；刘嬷嬷斥道，“这话哪儿是你能说的？”心道：果然还是不知轻重的玩意儿，这些年了也没个长进。 “是是是，老姐姐，得亏您提点我，不然······”陈嬷嬷轻轻的抽了自己一嘴巴。 “那位主子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跟我们主子可不一样。你要是不好好收敛着，吃了亏倒还罢了，要是坏了主子的事儿······”刘嬷嬷眼光一厉。 “知道知道，我老婆子保证，一丝差错也出不了，您就瞧好吧。”陈嬷嬷眼睛一眯，笑的渗人。 看着刘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远了，陈嬷嬷唾了一口。 该死的老虞婆，不就仗着自己是夫人的奶娘，还算有几分脸面么。还有正院的那位，无事就吃斋念佛，看着一团和气，心里头都是脏烂透了的主儿！哼！ 不过主子什么样儿不重要，用的上自己，给得起好处就够了。看看自己的前任，再看看自己的风光！ 想到自己的前任，陈嬷嬷在心里唾了一口，呸！内务府出身的又如何，跟了长公主二十多年又怎么样，县官还不如现管呢，认不清形势，再大的来历又顶的上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被赶出府了？！ 收了收走的有点远的思绪，陈嬷嬷起来整了整身。先想想怎么应付那位主子要紧，要是这关过不了，再想过眼前这风光的日子，难喽！ 穿过了院子，来到跨院的正房前。门前呆着的两个穿着碧绿、湖蓝衣衫的一等丫头清音、清月迎了上来。碧绿的是清音，湖蓝的是清月。 “陈嬷嬷来了啊，咱们小姐这还没起呢。”清音抢先清月一步喊了出来。 陈嬷嬷用眼风扫了一下清音，“作死的小蹄子，嬷嬷我也是老人了，哪儿用的着你说。” 清音却也不惧，痴痴笑了两声。 陈嬷嬷似是只是抱怨一句，转头对立在旁边的清月道：“你去传一下，让她们准备热水给小姐盥洗。” 清月领命而去。 “好嬷嬷，咱们小姐这不一直都是辰时快过了才起的么，今天这是什么日子，您这么早就过来了？”清音凑过来好奇的问。 却原来是，陈嬷嬷自被指来西跨院后便改了西跨院的规矩。 世家大族的小姐一般都是寅时起，卯时去往长辈出问安，辰时吃早饭。而有些慈爱晚辈的，不忍晚辈们起的那么早，大都是卯时起，问安，辰时吃饭。 而到了西跨院呢，这里住的是府里当家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看不见她，以小姐年幼为由免了她的请安，只让每月初一、十五过去坐坐。而陈嬷嬷本身犯懒，加上小姐年幼不懂事做不得主，陈嬷嬷本身也是个心思活络的，就哄住了让小姐，让她每日辰时才起床。这样陈嬷嬷自然就不用寅时初起，只要在辰时前过来就可以了。 小孩子本来就爱睡觉，加之陈嬷嬷是西跨院里的管事嬷嬷，卫大小姐年仅五岁什么都不懂，陈嬷嬷是积年照顾她的老人儿了，万事都仰赖她做决定。陈嬷嬷说这样可以，她当然没有意见。 陈嬷嬷骂了句：“小蹄子年纪不大管那么多作甚！”也就不再理她，反而示意她推门，自己隔着门就喊道：“小姐呀，我的好小姐，您可该起喽！不能再这么躲懒了！夫人体贴您年幼让您不用早起，您却不能就这么恃宠生娇啊，应该要更得——”声音却在却在进入房门看清内室的时候戛然而止。 内室里面，拔步床上，大红的帐幔已经挂起，锦被已然掀开，床上空空如也。 而床边的檀木的梳妆台前，赫然坐着一个穿着内衣的女子，正是陈嬷嬷口中恃宠生骄的卫大小姐，卫娓。 墨微微，哦不，现在是卫大小姐卫娓了。卫娓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温和的老妇人——那个开启了自己前生凄苦人生的那个人，陈嬷嬷。 第五章 陈嬷嬷（二） 卫娓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妇人。 她年约四十，面容温和，她身上穿了件深色暗纹绸衣，周身充斥着低调、谦和的气息。然而那梳得油亮的发髻间，却插着一支金钗！ 卫娓心中讽笑，倒真真是会伪装。 倒也难怪前世没有识破陈嬷嬷的本性。也是，有着打小起就伺候自己的情分、长的还这般低调温和的一个人，年纪小小又被这妇人故意养的单纯幼稚了的原身，怎么会想到这慈和的皮子下会是叵测的心思？也难为梁氏满府的挑了她出来。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伪装的再像也不是真的。不然她怎么会穿得那般低调头上却插了支金钗？！不过是平时没少贪占，不甘愿怀里明明揣了钱却要装穷，存了心要出来显摆显摆罢了。 主子们的眼睛当然不会注意奴才头上的小小金钗，奴才们的眼睛却是毒着呢！ 那样精致的金钗，凭她一个月那点子月例银子又怎么买得起！ 看看她的做为，大早起的，在主子门口说话一点不知道收声，进主子的门不问自入，话里话外的意思，夫人贤淑体贴、小姐骄纵懒惰，哪里有半点奴才对主子应有的的恭敬尊卑！ 一看便知平素在这西跨院便是这般行事的，前世自身的骄纵的名声只怕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卫娓心中转过很多念头，然而实际时间却只不过过了一瞬。 “嬷嬷来了。”卫大小姐漾出一抹柔顺的笑容，清澈的眸底笑意盈盈。来日方长，且走着瞧吧。 “额······”陈嬷嬷看着眼前的大小姐有些呆愣，刚才小姐给她的感觉好陌生，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小蹄子，没看着大小姐已经起来了？还不快去服侍小姐穿衣！”看着大小姐打了个冷战，陈嬷嬷赶忙斥道。 “知道知道，大小姐，您看今天穿这件嫣红色的长裙可好？······”清音赶忙迎了上去。 趁着主仆忙着穿衣的空当，陈嬷嬷再次细细打量着卫娓，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一言一笑却完全跟往常一样，就连撅起来的嘴角角度都不错一丝。 应该······看错了吧。 甩甩脑中的念头，陈嬷嬷也加入了进去。 刚穿好衣服，就见一个穿着湖蓝色衣衫的丫头并两个端着水盆等杂物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正是清音带着两个三等的小丫头清灵、清韵。 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身嫣红色长裙、头上戴了粉色宫纱堆花并一大串珠花，头上堆的满满当当的卫娓，清音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下，却没做声。 虽然清月眉头只皱了一瞬，卫娓确实留意到了，心中不由动了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身艳俗的打扮，卫娓心中也是一阵恶寒。印象里，前世的自己年幼时的打扮多是这种，大红的衣物头上还带一堆发饰，没有半点清雅低调，活脱脱像个暴发户，因为这个给自己带来的非议并不少。 府中的卫老夫人（荣阳长公主）身体不好，在京郊皇庄养病，卫侯府女眷们打扮的太显眼就很不像样子了，所以大家打扮都偏素净雅致以表孝心。相较之下，而作为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祖母病中就穿红戴绿的卫娓就太不成样子了。 而卫娓穿戴不当也就罢了，毕竟幼时鲜少出门。然而每次早起梳妆时陈嬷嬷总是故意放任清音找粗使的丫头婆子进来送水送盆，而粗使的仆妇们平时最大的消遣便是聊聊府中的八卦，如卫娓这般的行事自然便传了出去，名声想好都难。 卫娓转头想了想，抬头脆脆的跟陈嬷嬷说道：“嬷嬷，我不要戴这么多啦！感觉头好重呦！” 陈嬷嬷笑的脸上都皱成了一朵大花：“我的好小姐呦，您可是咱们府中的金贵人儿，就得戴这么些好看的贵重的才衬得起您的身份！” 衬得我像个大傻子吧！卫娓心中冷笑。 “不嘛嬷嬷，我不要戴不要戴。”卫娓一边忍着心中的恶寒边撒着娇，一边抬手举到头上，三下两下便把头上的珠花、宫纱堆花摘掉了大部分，仅剩了两朵堆花再发两旁，中间是一朵珠花，看着舒服了些，才算停了手。 “小姐！”陈嬷嬷阻拦不及，还待命清音再给她戴上去，哪知她此刻却起了身走到水盆旁，旁边的清月已经着手伺候着盥洗了。 “献殷勤的小蹄子！”瞪了一眼清月，陈嬷嬷收了手，心中却是唾了一口。不戴便不戴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其他人此时挡了她的事，事后免不了一顿收拾。不过清月是早先老夫人给过来的，一向也没怎么逆着她的行事，现在老夫人马上就要回府了，倒也不适合动她，姑且先放她一马吧。 盥洗中，卫娓看了看身上嫣红的衣服，眼珠子转了转。本想盥洗中故意打掉水盆弄湿衣服，这样就可以换一件素雅一点的衣服。不过头饰的事今天已经闹了一场，若是再因为衣服惹起陈嬷嬷的怀疑倒有些得不偿失了。现下顶顶要紧的，还是弄清楚现在自身到底是什么处境。 看看现下自己的身量，应该也就是五六岁左右。照着前世的记忆，要么是已经惹恼祖母，这样的话处境未免也太糟糕了点，不过也总比一醒来就在庵中强。要么，是祖母尚未回来，这种情况当然最好不过了。 现在卫老夫人卫侯府中嫡母梁氏一家独大， 盥洗完毕，卫娓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出门，就在院子里面转了转。然后便回了屋子时早膳已经摆好。院子的的丫头们并没有说一些关于府中的话，她也不方便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一下，却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卫侯府自老太爷起便有勤俭持家的传统，膳食比较简单。后长公主嫁入侯府，却并不住侯府，另有在侯府东边的长公主府，因此侯府的膳食倒也未有大的变化。只是之后梁侯府嫡次女梁氏嫁入侯府，成了卫侯府的当家夫人，陪房下人中单是厨子就有8个。于是侯府中的老厨子便失了宠，在卫娓出生后，被打发到了卫娓的小厨房。 早膳是一笼小笼包、两个花卷并两碟子咸菜，南瓜小米粥。十分简单却也相当可口。有前世的记忆在，各种礼仪什么的，倒也没有出格。只是用餐时陈嬷嬷并丫头们一直站在一旁，教卫娓有些不习惯。 第六章 粗大腿要回来了 饭毕，丫鬟们收拾了饭菜下去，陈嬷嬷坐到了卫娓身旁。 “大小姐，今天早膳还合胃口吧？”陈嬷嬷笑眯眯的道。 “恩。”卫娓轻轻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嬷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叫我吖？今天是不是不用向母亲请安吗？”正常都是辰时才来的，今天这不过卯时便来了，有些不正常。 “大小姐，今天是初三，确实是不用向夫人请安，我老婆子这次来这么早，这是来给姑娘道喜了！” “道喜？”卫娓一愣。什么情况？ 自身幼时根本就是一个移动型靶子，还是超大号的那种。嫡母不喜，父亲忽视，弟妹疏远，能有什么喜事？莫非······· 卫娓想到了前世那个唯一宠溺自己还被伤了心的人——祖母卫老夫人。 前世便是自己做了那么多错事被发配庵中，祖母心中极其失望却也没忘了她，她的首饰什么的都安排心腹婆子给自己送了去，不然前世的自己要受的磋磨可远远不止那些。 “你的祖母，卫老夫人，听说这两天就要回府了呢！虽然说是回长公主府，可是那边离咱们府那么近，你以后可以时常见到了！” 当年先皇极宠独女荣阳长公主，赐婚卫侯府后特地在卫侯府东边为她亲自设计建造了这所五进院落的长公主府。荣阳长公主嫁于卫伯厚后，一应起居全部在长公主府。早前卫娓出生后，便被长公主命人抱养过去，抓周都是在长公主府办的，足可见其受宠。养至1岁时因长公主身体原因太后恩赐其京郊行宫养病，才将卫娓抱回侯府这边来，还特地安排了自己身边一个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嬷嬷并几个得力的小丫头跟回来服侍，隔三两个月总不忘让人带点东西回来看看。 “祖母？”真的是祖母要回来了？这么说自己是重生到了祖母回来之前？心中惊喜，面上却丝毫不敢漏出来，反倒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前世记忆里，祖母是一个十分温和亲切的妇人，尤其是待她。只是她每每不争气，倒教祖母伤心了。不过这世祖母离开时她才1岁，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三年了，府中人去京郊行宫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也从不带她。她也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当然不能露出丝毫期待盼望之色。 笑话，梁氏巴不得老夫人忘了有这么个人好不用忌惮能好好磋磨，又怎么会带着她去老夫人面前刷好感？对着老夫人推脱的理由自然好找，年幼怕路上受了风受了惊，胆子小不爱出门，甚至是睡过了时间没起来等等。老夫人总不能因为一个庶孙女没来给儿媳妇脸色吧？于是三年间老夫人跟卫大小姐居然没能见过一面！这也是后来她狼藉的名声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不孝长辈。 这样看来，自己手里倒还是有一手好牌的。日后的大靠山马上要回来，自己不会像前世一样听从陈嬷嬷摆布伤了祖母的心。虽然不知道嫡母为什么那么恨她，但是有祖母在，她又一向爱惜名声，自然不会明面上为难自己。再好好筹谋一下就可以收拾了陈嬷嬷并院子里那些三心二意的，自己生活起来最起码舒服些，最起码不用像现在这样穿戴乱七八糟。父亲几乎可以无视，按照前世的记忆看他不会宠爱自己却也不会为难自己，当空气的可能性大些。弟妹们前世接触的少，什么样的行事品性她也不太清楚，连面容都已经模糊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吧。现在府里自己需要应付的基本上就是这么个局面了。 看着卫娓明显有些茫然的样子，陈嬷嬷微微点头。说来卫老夫人到了行宫以后还是很惦记她的，只不过你怎么能指望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对不在身边偶尔派个嬷嬷来传话的人有什么回应？渐渐便冷了下去。今年拢共也不过只来看过她一次而已。 而带来的东西，陈嬷嬷早就收到卫夫人的示意远远放了起来，从不拿到卫娓跟前，平素也基本不跟她说卫老夫人的事情，是以，前世此时的卫娓只知道有这么位祖母，心中只有敬畏，没有半点亲切感。而这，正是卫夫人梁氏想要的。 “大小姐，你的祖母卫老夫人就是东府的那位长公主啊，在京郊行宫休养3年多了，听说是身体修养的不错，马上就要回来了。老夫人她最是慈爱了，你以后要多多亲近。她出身皇家，最讲规矩，所以以后你可不能像现在这般贪睡晚起了。以后你每天要寅时起。之后先过东府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回府给夫人老爷请安，最后回咱们西跨院来用膳。中午、晚上也都一样。”陈嬷嬷慢慢的道。 虽然陈嬷嬷口口声声的老夫人慈爱，但言语勾勒出的却一个皇家出身、严苛、重规矩的老太太形象。本来卫娓一个月只需要去正房请两次安，平时也没有人管，日子不要太自在。但卫老夫人一回来，她每天不但不能晚起，还要早起两个时辰，每天奔波两处早中晚请安三次。 前世的卫娓便是因这段话首先对卫老夫人的回归抱了埋怨之心，却又畏惧这位长辈不得不在卫老夫人回来当天勉强过去请安，脸上带出的勉强之色让时隔三年初见卫娓的卫老夫人心中有些不愉，不过后来念及分开太久孙女对她没有印象难免生疏倒也没太计较，到底在心中也埋下了一根刺，正中了梁氏的下怀。 “这么麻烦啊······”卫娓故意娇声抱怨道。 “大小姐，怎么可以说麻烦呢？这是孝心！”陈嬷嬷故意绷了脸训道，心中却是高兴。 “恩，嬷嬷，我知道了。”卫娓做出一副有些畏惧的样子，轻声应道。 “那祖母什么时候回来呢？”又有些好奇的接着问道，脸上的神色却分明是想知道自己还能贪睡几天。 “约莫就是这两天了。”陈嬷嬷答道。 第七章 有趣的丫鬟 陈嬷嬷的话说完，看着卫娓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于是走开了去。没几天卫老夫人要回来，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趁现在把自己这边可能出现的娄子赶紧补上，让卫老夫人看出些什么来，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真到那时候卫夫人可不会拼着忤逆卫老夫人来护住她，相反，她的下场必然很惨！ 在陈嬷嬷跟她说话时紧紧侍立一旁儿的丫鬟清音巴巴儿的跟了出去。 卫娓看清音跟在陈嬷嬷身后出去，仿佛是陈嬷嬷的丫鬟似的。然后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陈嬷嬷指挥着满院子下人这里收拾，那里整顿，发号施令忙的不亦乐乎的声音，不由嗤笑了下。转头却看见另一个一等丫鬟清月就站在不远处，眼中划过了一丝莫名的神色。 卫侯府自初立，府中人口稀少，且先老夫人出身平平，规矩便比较简单，后长公主下嫁，因其起居在公主府，并没有改变侯府中规制，因此卫侯府中颇是聚起了一帮好吃懒做的刁奴。直至长公主为自己的次子求娶了梁侯府嫡次女梁氏。梁氏出身世家，嫁入卫侯府陪嫁十分丰厚，初初入府即接掌中馈，忍耐半年摸清情况后厚积薄发，很是打发了一批规矩混乱、好吃懒做的老奴，之后整顿了侯府规矩，因此如今的卫侯府规制同梁侯府几乎一般无二。 府中老夫人不用说，那是皇家出身，服侍的人自有定制。侯府定制中，侯爷身边是四个管事、六个长随、四个粗使，小厮则没有明确的数量。侯夫人身边是四个管事嬷嬷、四个一等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四个粗使仆妇。府中嫡出小姐少爷身边各有一个管事嬷嬷、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两个粗使。庶出的少爷小姐身边是一个管事嬷嬷、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两个粗使仆妇。 所以按照侯府的规矩，卫娓身边应该有一个管事嬷嬷、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两个粗使仆妇。 而实际呢？看下卫娓现在身边的配备： 管事嬷嬷一个：陈嬷嬷 一等丫鬟两个：清音、清月 二等两个：芸香、芸雪 三等四个：汐风、汐雨 粗使两个：郑妈妈、刘妈妈 明显她的一等丫头多了一位。 说来清音清月都是她的一等丫头。清月是早前跟陈嬷嬷一起被长公主指派过来的小丫头之一，当仁不让的顶了一等的缺儿。清音呢，是陈嬷嬷的外侄女，走了陈嬷嬷的路子进了西跨院的。原本西跨院人并没有超制，有了清音，便超了。 记忆里面西跨院原来跟张嬷嬷过来的是四个小丫鬟，都是清字辈的，名字还是卫老夫人赐的。而现在整个西跨院长公主指来的人居然只剩一个清月！ 不简单！ 这个清月，面对长公主离开、张嬷嬷倒下、其她一起进来西跨院的小伙伴们也都或主动离开或被动驱逐后，只剩自己还能这么无风无浪安稳的在西跨院呆下去，并稳占一等位置不动摇，逼的在西跨院真正当家做主的陈嬷嬷的外侄女清音都只能当破格的一等丫头，还只能在有意无意间排挤而不能真正做什么，真正是不简单！ 而且看陈嬷嬷的表现，虽对清音偶尔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却也似是对清月没有太大的提防之意。不然怎么容许清月常常在自己身边出现？ 有着长公主府的出身，还没招了卫夫人、陈嬷嬷的眼，安安稳稳呆在西跨院，不争不抢不吵不闹，这般韧性，必有所图！ 真是个有趣的丫鬟！ 卫娓下了结论。 至于到底清月是长公主卫老夫人的人，还是卫侯夫人嫡母梁氏的人，亦或者只是独善其身，她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不过，直觉告诉卫娓她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 不过当下来说，还是得谨慎提防，小心为上。原身已经被养废了这么多年，突然间脾气性情大变，由没脑子变成了有脑子，单细胞变成了心有七窍，只怕只会被当成妖孽附身，招来道士做法还只能算好的，要是真像以前看的小说电视里面演的，被活活烧死都有可能。这样现成送上来的把柄，卫娓就不信梁氏会白白放过。恐怕到了那种时候连卫老夫人来了也救不了她。这般作死的事情，卫娓怎么会蠢到去做？ 虽说上辈子是个孤女，可毕竟墨微微（现在的卫娓）重生来时已径28岁了，这么多年独自在社会上打拼，碰见的各种心机算计、吃过的亏数不胜数，足够她成长蜕变了。不然也不可能在S市那样的一线城市里面有一套自己的小公寓。 虽然现在拿不准清月的底细，不过不妨碍她暂时可以亲近亲近她，既能透过她了解了解自己的祖母和这府里面这些年的情况，又能进一步打探打探清月的老底，一举两得。毕竟在整个西跨院乃至整个卫侯府的人的眼里，卫娓自己不过是一个幼童。孩子么，今天喜欢看花，明天喜欢望鸟，喜好多变最是正常了。 “清月姐姐，你过来一下呀。”卫大小姐轻轻对着不远处的清月说道，脸上带着些微的忐忑和好奇。 “大小姐，您喊我清月就行，奴婢当不起您姐姐这声称呼的。”清月听到声音缓步走上前来，仪态丝毫不乱。 卫娓不免暗赞一声，果然是长公主府调教出来的，其她的不论，只看着步态，便将同是一等的清音比的没法儿看了。 再听听清月话里的内容，心中对于清月对她没有恶意这点有确定了几分。 看这满西跨院，虽说她是主子，可是主弱仆强，又无长辈依靠，没见陈嬷嬷清音等明面上奉她为主暗地里却在为梁氏卖命，待她不过面上恭敬而已。称呼她的时候更是一口一个“你”，哪家的奴才是跟主子这么说话的？ “我年纪小啊，嬷嬷不是说要尊敬长辈吗？长辈不就是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吗？我称呼您清月姐姐没错儿啊！”卫娓睁大了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清月，声音清脆的说道。 第八章 试探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却是暗暗给陈嬷嬷挖了一个大坑。 （陈嬷嬷：俺觉着自个儿的膝盖中了一箭······） 世人都说长幼尊卑，现代的时候尊卑相对弱化，大都是论长、幼。但是在这个古代的大燕，阶级制度是十分严谨重要的，这关乎王朝的稳定。尤其是在像侯府这样的世家里面，毫无疑问是先分尊卑，后论长幼的。世家里面，一分主、仆，二谈嫡、庶，最后才论长、幼。你能想象一个王爷称呼自己府里的老管家一口一个管家爷爷、管家大叔、管家大哥？别逗了！真有那样儿的王爷，皇室自己就先给他们人道毁灭了，省的丢皇室的脸！ 主子称呼下人用敬称、论长幼，一般都是下人有大功于主家。像一般主子们的奶娘、得用的管事等，这是给到他们的脸面。 而按照卫娓这般的说法，岂不是连院子里面的粗使仆妇都当得起府中小主子们一声祖母的称呼？！简直不要太荒谬！ 而这样荒谬的言论，是陈嬷嬷告知给大小姐的！ 清月心中涌上一股汹涌的怒气。她被清音排挤，不经常能接触到大小姐、不晓得陈嬷嬷是如何教导大小姐的就罢了，清音时时刻刻跟在大小姐和陈嬷嬷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嬷嬷跟大小姐说的这些话？可她居然就这么放任陈嬷嬷，还从来没有漏出过口风！ 也是，陈嬷嬷是清音的依靠，她怎么敢又怎么会把陈嬷嬷的老底揭了？！ 陈嬷嬷这个老虞婆，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而更可气的是，她居然从来都没有看出来陈嬷嬷是这样的人！她一直以为陈嬷嬷只不是过是贪心了些，可这府里贪心的多了去了，陈嬷嬷能在卫侯夫人整顿府中的时候安然度过还能被派来教养大小姐，想来大方面是没问题的。何况素来也没见陈嬷嬷有什么大的差错······ 可是一个奴才，还是主子的教养嬷嬷，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般对着主子教唆的后果？如果大小姐哪天出门看到外府的老年仆役喊上一声祖母什么的，只怕整个人都会沦为世家中的笑话！ 陈嬷嬷真的是无意为之吗？ 清月心中有着种种疑惑。转头对上卫娓清澈灵动的眸子，看着卫娓脸上一副“就是这样，嬷嬷教的不会有错的”的表情，清月脸色暗淡了下，然后又有些明亮起来。 大小姐现在毕竟年纪小，陈嬷嬷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最起码自己发现的早，还来得及教。再过几天长公主就要回来了，哪怕这些年的时光真的磨去了她对主子的疼爱，只要知道了她现在的情形，看在她是自己亲孙女的份上，也不会容许陈嬷嬷这般放肆。 这两天她再留意一下陈嬷嬷，如是个好的自不必说；若真是个心怀鬼计的，到时候抓了把柄就可以请长公主做主重新赐一个教养嬷嬷过来，离小姐及笄还有将近十年，足可以把大小姐掰正过来了。 想着心下不由又叹了口气，若是张嬷嬷还在就好了······ “大小姐，您是大燕四大勋贵之一卫侯府的长房小姐，身份贵重，奴婢不过是侯府的一个丫鬟，地位卑微，您千万别这么称呼奴婢，奴婢担不起的。”清月看着卫娓，原本微笑的面容肃了肃，很是认真的说道：“这府中比您年纪大的多了去了，可是比您更尊贵的确不过尔尔，除了您的祖母、父母、兄弟姐妹，这府中，没谁当得起您的敬称的。” 清月说这话的时候那非常认真非常严肃的表情，倒是教卫娓怔了怔。 虽然有着前世的卫娓的记忆，但她毕竟是从现代社会过来的，无疑现代的自由平等的氛围她更为熟悉。这是卫娓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她现在身在大燕，这里等级森严，阶级分明，哪怕是奴婢，对这种尊卑制度也是根植于心，深深信服。 这天之后，卫娓才真正开始融入这个世界。 “(⊙o⊙)哦，清月姐姐。”卫娓应道，最后一句却还是让清月微皱了下眉。 慢慢教吧。清月心想。心里还是有股暖意。 “清月姐姐，嬷嬷说祖母要回来了。你以前是在祖母身边伺候过，祖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卫娓好奇的问，小手还伸了出去，拉着清月的袖子，仿佛小孩子在跟姐姐撒娇耍赖一般。 感觉到卫娓的亲近，清月心中也是高兴。这么多年看着明明亲眼卫娓一点点长大，却苦于清音的排挤、陈嬷嬷的无视不能接近她，虽说是个一等，也不过是陈嬷嬷看在她出身长公主府，又有些眼色，空有个名头而已。这时感觉到主子的亲近依赖，大大的给她鼓了一把劲儿，对她的问题也更上心了起来。 “长公主，哦，也就是您的祖母卫老夫人，是咱们大燕的奇女子！奴婢也是还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听张嬷嬷提过的。当年太祖打天下的时候，长公主才几岁呢。后来天下即将平定，太祖身边有人起了歹心，围住了太祖的府邸，控制了当时太祖的家眷。是长公主带着府中数十名府兵跟叛军作战，支持到了太祖率军归来，解除了危机。”清月带着怀念说道，仿佛想起了自己在长公主府的那些岁月。 “哇，祖母好厉害啊！”卫娓眼睛一亮，然后神色间却带了些许紧张。 清月一看便知她怕是害怕长公主是一个极其严厉的人，接着说道：“奴婢当时听得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长公主是真是一个厉害的人！然后便想着长公主的脾气怕是不好，心中很是担忧。第一次见长公主听到长史喊长公主到了的时候，奴婢吓得都忘了行礼，听到长史呵斥才反应过来。奴婢以为肯定要受责罚，可是并没有。后来长公主就让奴婢跟在张嬷嬷身边，奴婢才知道长公主是一个多善良么亲切温和的人。” 第九章 疑虑 “大小姐，您不用怕，长公主她小时候可疼您了，您最开始还是养在长公主府的呢，后来长公主离京才抱回这边来。”清月对卫娓说道。“不过小姐您当时太小了，大约已经不记得了。” “张嬷嬷？”卫娓眼睛眨了眨，好奇的问道，这个人她在前世卫娓的记忆中并没有出镜率。只不过有一个名字的印象而已，素以她也没有投过什么关注。现在看来，似乎有什么她忽略了······ 看着卫娓好奇的眼睛，清月心中划过一丝难过。果然大小姐不记得张嬷嬷了，张嬷嬷那么疼小姐呢····· “张嬷嬷可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在老夫人身边呆了将近三十年呢。后来老夫人离京养病，只怕您在府中受些刁奴的欺负，命她还有我们几个小丫鬟跟过来来伺候您呢。张嬷嬷她服侍了您两年多呢。”清月说道，心中暗想：张嬷嬷，就算小姐不记得您了，还有我呢，您当初对小姐的疼爱照顾，我会告诉小姐的。 卫娓听到这些，只觉有些奇怪。听清月的口气，张嬷嬷这个人应该是伺候过自己，并且对自己还是分外忠心。可是既然有这么个人，还是长公主指过来的，那她是因何离开的？陈嬷嬷又是如何进了西跨院的？如果照着这个思路下去，有张嬷嬷在，陈嬷嬷必然进不了西跨院，就不会发生前世后来的那些事。那么当初张嬷嬷的离开必然有鬼！ 而张嬷嬷既然跟了长公主那么多年并受倚重，经历自是丰富，其心机手腕智谋必然都不同寻常，能让她都栽了的，幕后人布局之巧思精妙可称得上是天衣无缝了。 当初她接收了前世卫娓的记忆，只以为陈嬷嬷是因为梁氏是侯府当家主母手中有权有钱才投靠过去的。她一直以为前世梁氏之所以收拾她应该是因为生母简氏。可若是张嬷嬷的离开是个阴谋，那陈嬷嬷去到她身边必然是梁氏早有预谋。在一个幼童不过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布局，就想到排除掉她身边可以说是最大的倚靠的张嬷嬷，并安插上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毕生致力于教歪主子面上却让人发现不出错来的陈嬷嬷，简单因为争风吃醋，犯得着费这么大劲儿，布这样的局？卫娓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梁氏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卫娓低了下头，敛去眼中一抹浓重的忧色。 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换上了浓浓的好奇：“那张嬷嬷现在在哪儿啊？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她？” “她······”清月有些欲言又止，巡顾了下，见四周无人，终是低声说了出来：“大小姐三岁的时候，张嬷嬷不小心在花园摔了腿，正巧张嬷嬷的家人前来探望，就请示了夫人得了允准被接出去养老了。” 陈嬷嬷因为是顶了张嬷嬷的缺儿，似是生怕有朝一日张嬷嬷卷土重来一般，接手西跨院后便将张嬷嬷的痕迹消了去，就连他们这些跟张嬷嬷一起来的人也都······唯独她，因为低调小心，一直留到了现在。却也不得不时刻担忧。 卫娓沉吟了下，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音。自身三岁时，张嬷嬷应该不过四十余岁。婆子们这个年岁，正是最年富力强、精明能干的时候，且卫老夫人指派到自身身边的必不是病病殃殃的，怎么竟至于在花园走了走就能巧的摔了腿？张嬷嬷的家人早不来接看晚不来看，正正好赶上她受伤的时候，还得了梁氏的恩赐接了出去养老······而之后的陈嬷嬷··· 真是太巧了呢······ “大小姐？”清月奇怪的看着卫娓居然就这么发起了呆。因为年纪小，面容还是一团稚气，因而卫娓脸上的疑虑之色不但看不出来，反倒似是走了神一般，倒也没在清月面前漏了陷，不得不说是另一种巧合。 “嗯嗯。”卫娓收了思绪应了下，趁着这个机会继续问着府中的事情。 清月虽有些疑惑主子怎么问这么多问题，不过自家主子本来就不好出去，跟其他兄弟姐妹也鲜有来往，怕是连府中到底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曾注意过。平素最多不过在房里练习针线、去花园走走，在西跨院自成一统，对于出了西跨院的事从无兴趣，生活实在乏闷枯燥的紧。难得这次她对府中的事有了兴趣，便也知无不言。 二人一个有意多问些，一个有意多说些，倒也一拍即合。 于是一个多时辰后的卫娓，对于现在的大燕朝、现在的卫侯府，便再不是一团迷雾。 本朝太祖皇帝一生只娶一位皇后，共生六子二女。卫老夫人正是长公主荣阳，么女因生于战乱体弱多病未及周岁便早逝了。六子中长子燕律（后追封秦王）、三子燕衍（后追封康王）在征战中马革裹尸，次子燕行（后追封襄王）于燕国建立两年后因积劳成疾过世，四子燕衡封穆王，后晋太子，五子封廉王，六子封豫王。 现在是大燕三十三年，在位的正是长公主的胞弟、原四皇子穆王、燕桓帝。 荣阳长公主即卫老夫人，生三子一女：卫骅、卫骁、卫驰，女卫敏。长子卫骅未及成年早逝，无妻无子。次子卫骁成为长子，后袭爵为卫侯，卫驰为从四品知府外放。独女卫敏嫁入郑侯府为嫡次子妇，生一女郑荣锦后难产而亡。 因荣阳长公主的原因，皇帝对于卫侯府格外倚重。卫侯府大爷卫骁现任邢部左侍郎，从三品职，平素政务繁忙，侯府内院事宜一概交与夫人梁氏，外院事宜多由大管家卫忠负责。 自身的父亲卫骁现有三子三女，庶长女卫娓，就是自己，现年四半岁。二女卫娉，卫骁嫡妻梁氏所出，现年三岁。三女卫媛，姨娘崔氏出，现年两岁半。长子卫季诺，现年两岁、幼子卫季谕现在不过几个月，均为梁氏所出，次子卫季宣现年一岁为姨娘江氏所出。 因卫侯府二爷卫驰外放江北临安府，妻子均随之赴任。故府中现在只以长房排辈。卫娓年纪最大，其余的都是弟弟妹妹。 第十章 正院来人 待到两个时辰后陈嬷嬷并清音回来，卫娓已经基本知道了自己想弄清楚的大部分，继续保持了一副发呆放空的神色。清月已经又站回了原处。 原本清月还担心卫娓骤然知道这么多会不会太兴奋露了馅，可看到陈嬷嬷进来那一刹那，卫娓脸上骤然变得空茫的神色，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陈嬷嬷进来诧异的看了看清月：“清月姑娘啊，你怎么在这儿？” 清音用力抻了下自己手中绣着精美桃花的丝绢，愤愤的道：“献殷勤呗！哼！” 陈嬷嬷暗暗用力扭了下清音的胳膊。“闭嘴。” 清音这才不甘不愿的闭了嘴，口中却还低声咕哝着：“小贱蹄子，一个不注意就往主子跟前凑”什么的。 陈嬷嬷用眼风斜扫了下，便不再管她。 “清月？”听到陈嬷嬷跟清音的这出闹剧，卫娓才做出一副刚刚醒过神来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那边的清月，一副不知道她何时进来的样子。 陈嬷嬷这才放了心，也不等清月回话，道：“想是清月姑娘担心大小姐这边有什么用的上人的地方，现在我老婆子回来了，清月姑娘还是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需要人的。” “是。”清月面上一片冷静，低声应道，低身恭敬的行了礼，便慢慢后退了出去。 出门的那一刻抬了抬眼，便看到陈嬷嬷看不到的地方，卫娓眨眨眼对她做了个俏皮的表情，心中不免又安慰了些。 此时正是刚至午时，正是午膳时刻。 “大小姐，再过不久就该用午膳了。咱们到正房去吧。”看了看时辰，陈嬷嬷凑了上来。 陈嬷嬷指的正房，便是西跨院的正房，通常摆饭都是在那里。 卫娓刚想说话，陈嬷嬷便已经招呼清音过来扶她了，心中微恼，便坐着没动。 陈嬷嬷给清音递了个颜色，便要强拉，口中还絮叨着：“大小姐，莫要不听话，莫要不听话······” 卫娓原本便对这场遭遇有些心慌，只不过极力自制忖度以后，强把心慌压了在心里。此时陈嬷嬷这般作为，仗着自己年纪小，卫娓便闹了一闹发泄一下。 正在此时，屋外清月打了帘子进了来，看到这情形不免一愣。 不过却也没说什么，道：“大小姐，陈嬷嬷，夫人身边的郝嬷嬷过来了。” “清音快去迎郝嬷嬷进来吧。”陈嬷嬷眼睛一亮，随后又掩饰了下：“大小姐，郝嬷嬷想来是夫人差来，怕是有什么事情。”眼神示意了清音放开卫娓走了出去，又替卫娓理了理衣衫。 清月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免疑窦。正院来人，陈嬷嬷做什么这般激动？另外，作何这般僭越主子？掩去脸上的若有所思，清月安静的躬身侍立一旁。 “唔，叫进来吧。”卫娓道。心中却是好奇：梁氏这是有什么事？这般大张旗鼓，莫非······ 稍息，竹帘又被小丫头从外面打了起来，只见清音躬身扶着一个穿着大红色富贵开花绸衣的婆子走了进来，正是正院专司代卫侯夫人梁氏传话的婆子—郝嬷嬷。 卫娓看了她，只见她年约四十，嘴角含笑，肤色白皙，容光焕发，头发梳的乌黑油亮盘在头上，精神极佳，显是保养得却是极好。想来在梁氏身边是极有脸面的。 倒也是，专门负责为主子跑腿递话的婆子仆役，大都有不少油水可捞。 “老身见过大小姐。”郝嬷嬷看着面前坐着的卫大小姐，躬身说道。嘴上倒是恭敬，但膝盖微微打弯就又直了回去的行为上却没表现出一点尊重的意思。 “嬷嬷不必多礼。”虽然郝嬷嬷已经起了身，卫娓还是象征性的说了句。说来前世的自己也实在眼拙，便是连她自己身边的嬷嬷丫鬟都那般放肆，却自始至终从未察觉任何不对，真是······ “郝嬷嬷，您这大忙人可是许久没来我们西跨院咯。”陈嬷嬷笑着迎上前，扶着郝嬷嬷坐上一边的小杌子，转头用眼神看着清音，手指暗暗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 清音会意的退了下去，很快又打了帘子进来，手中正捧着一个青瓷茶杯。 “嬷嬷先吃口茶。”待到郝嬷嬷接了茶杯，吃完了茶，擦好了嘴，陈嬷嬷才接着道：“不知嬷嬷此来是有何事？” 郝嬷嬷笑着接了陈嬷嬷的逢迎，抬头看向卫娓，道：“夫人让老奴过来给大小姐传个话，两天后咱们府的老夫人就要回来了，到时让大小姐跟夫人老爷还有众位少爷小姐们一起去门口迎接。晚上的时候在东府摆家宴，大小姐千万莫过了时辰。” 东府，即指的是卫侯府东边、与卫侯府一墙之隔的荣阳长公主府。 果然······ 卫娓总结了下郝嬷嬷的意思，可以概括为两点：一、粗大腿两天后回来；二、两天后的晚上在东府摆家宴。重点来了，莫要过了时辰，就是不许迟到呗？那既然不许迟到，什么时候到是没迟到呢？这个郝嬷嬷传话传的这般不清不楚的，好滑头啊。 恩，敌人很强大！ “恩。郝嬷嬷，不知祖母何时回来？我们何时去门前迎候？家宴又何时开始？我该何时过去？”卫娓看着郝嬷嬷，一连串话如连珠炮一般。 郝嬷嬷笑着的脸僵了一下，眼神狐疑的看了卫娓一眼。心下不由暗暗嘀咕：以前来也没见这位主子这般好奇啊，从来我传的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面上却是利落的接茬回答道：“老奴疏忽，刚才竟也忘了说。”随即便将时辰事宜一应交代给了卫娓并陈嬷嬷等人，末了说道：“老夫人久病归来，想是不愿见府中太过繁华绮丽，大小姐的服侍梳妆，还须陈嬷嬷多多精心。” “好的，我知道了。”卫娓轻声答道。 “老奴必会注意。”一边的陈嬷嬷也低了头应道。 办完了事儿，郝嬷嬷也不便多呆。与卫娓你来我往几句应酬后，便起身告辞。 “时候不早了，夫人那边怕是还有什么事情用得着老身，老身这就先告辞了。” “好，麻烦你了。”卫娓回答道。 不待卫娓吩咐，陈嬷嬷便主动带着清音跟着送了出去。出了门，清音早就收到陈嬷嬷的示意，递上了两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郝嬷嬷满意的接了过去，跟陈嬷嬷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第十一章 归来前奏（一） 这天，阳光明媚，云淡风轻。 卫侯府自早起便开始忙碌的洒扫、装饰，所有下人都是喜气洋洋。 “卫侯府这是有贵客要来？”路过卫侯府门前的路人甲嘀咕道。 “你还不知道啊？咱们荣阳长公主今日从京郊行宫归来呢。”消息灵通的路人乙回答。 “那荣阳长公主回来跟这卫侯府有何关系？”路人丙凑了上来，好奇地问。 “哎呀，你莫不是糊涂了？荣阳长公主就是卫侯府的老夫人啊！先卫侯爷是她的驸马呢！”路人乙诧异的看了看丙，颇有些“这种事情你居然不知道”的感觉。 ······ 卫侯府是当年太祖赐下来的，五进的大宅子，原是前朝一位一品大臣的居处，其中亭台楼阁、假山湖泊一应俱全，修建的颇有江南之风。 卫侯府分内外院，第一进和第二进为外院，是侯府主人读书习武、办公宴客的地方。自第三进开始是内院，供府中女眷以及少爷小姐们起居，并不许外男入内。 卫侯府正院，正位于卫侯府的第三进。 此刻的正院里，卫侯夫人梁氏正在用早膳。 满满一桌子的各种点心菜品，梁氏看着却是一丝胃口也无。 “夫人，一会儿还有诸般事宜需要打理，您还是要用些，不然这身子可怎么撑得住！”刘嬷嬷心疼的上前劝道，并主动夹了一个水晶包到碗里。 梁氏看着碗里的水晶包，面上闪过一丝烦闷。 “我没胃口。” 刘嬷嬷上前劝道：“老奴知道夫人是为了什么，只是事情已是如此，您总不能和自己身子过不去呀。这该回来的，总是要回来的。侯爷素来孝顺，若是让侯爷知道，必会为难。”岂止为难，只怕生气也有可能。 “我不是故意要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也不想老爷为难。只是母亲在京郊行宫休养的好好的，怎地突然就想起了要回来？”梁氏郁闷的说。这三年来，老夫人去京郊养病，平素也就是节日寿辰送些药材节礼过去便罢了，她在这府中大权在握、当家做主的日子不要太舒服。如今也不知怎的老夫人居然要回来，虽说她回来之后起居仍在公主府，可到时自己晨昏定省少不了不说，本来就公务繁忙的老爷怕是还得分出时间留宿那边。要是她万一再宠着西跨院那个······想想梁氏便生气。 “夫人这话就错了。这边是老夫人的家，老夫人为何不能回来？在一个，老夫人年纪毕竟也大了，行宫虽好，但也难免孤单，喜欢热闹。老夫人想来是惦记老爷、二爷还有下边的孙子孙女们了。”刘嬷嬷笑着道。 梁氏看了刘嬷嬷一眼:“若是如此倒还好了。嬷嬷，你说，母亲该不是想起西跨院的那个小贱种了吧？” “夫人！”刘嬷嬷嗔怪的叫了一声。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梁氏自知失言，赶忙应道。 刘嬷嬷见如此倒也不好再说。虽然她是打小起就伺候梁氏，情分非同一般，但毕竟下人就是下人，有些话实在是不适合多说，提醒到了便好。 “夫人约莫想岔了。”见梁氏疑惑的看过来，刘嬷嬷继续说道：“您想想，那位在老夫人离府之时尚在襁褓不知世事，而自老夫人离府至今，更是一次也不曾到过行宫拜见老夫人。虽然老夫人早先惦记着总给她带东西，可这情分是处出来的，只施不受或者只受不施终是不能长久。您没见近两年老夫人那边的人没去过那边几次？反倒是我们大少爷和二小姐，跟着您去过那边多次，颇受老夫人重视呢。” 见梁氏在一旁深思不语，刘嬷嬷就知道她是听进去了，接着说道：“现在老夫人回来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那位那边有陈嬷嬷，您不用太过在意，便是老夫人对她还有情分又如何？早晚还是会惹了老夫人的厌弃，您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行。况且二小姐现在也三岁了，以后让她多往老夫人那边走动，有了老夫人教养的名头，找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自然轻而易举，说不得还会有大福气呢。” “嬷嬷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只要想到那个小贱种，便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偏我还要端着这侯府夫人端庄慈善的皮子，好吃好喝的供着，心头实在堵得很！”梁氏想想遍心头滴血，她恨啊！ 刘嬷嬷心下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说来也是冤孽。然而看到她从小伺候大的夫人一直因为当年的事情不能释怀，心中也实在心疼，但也只能劝慰。 “夫人想她做什么？夫人现在当家理事大权在握，便是老夫人回来也仍旧在公主府那边起居，不会威胁到您半分。她以后会是什么样儿，不全由得夫人？咱们且走着瞧便是。更不要说哥儿姐儿您这边还得多操心思。眼下当紧的还是老夫人这边。” “也是，我自然明白什么打紧什么不打紧。况且陈嬷嬷也不是傻子，昨天郝嬷嬷这一趟目的为何她定会懂得。我就只管晚些看场好戏罢了。嬷嬷，府中可都通知到了？都收拾好了么？公主府那边如何？”梁氏放下心中的小心思，分神到了正事上。 见梁氏这般反应，刘嬷嬷心中着实欣喜。便一一详细的跟梁氏回话。 ······ 西跨院 清晨起来用过早膳，卫娓的丫鬟清音并陈嬷嬷等就忙活开了。 “大小姐，今日老夫人回来，您不若穿这件月白色裙衫吧，还显得素净些。”陈嬷嬷手中拿着一件月白色裙衫，对着正在镜前梳妆的卫娓说道，未等卫娓说话，便示意清月将其余的衣服放回去。 卫娓看了眼那件衣服，心中不悦。就算是祖母在行宫养病许久，府中不适宜大红大紫，又哪里到了穿着这般素净的地步？怕是过去又见便会惹得不悦。老人应当喜欢鲜亮活泼，这样仿佛戴孝一般，只怕会被认为晦气吧？怕昨天郝嬷嬷那句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可自己该怎么样躲过这一劫呢？头痛啊头痛！ 第十二章 归来前奏（二） 看着那堆衣服，卫娓眼睛转了转。“嬷嬷嬷嬷，我不要这件嘛，都没有花！恩，我要自己看看，就要这件吧！有花有蝴蝶！”卫娓起身窜到陈嬷嬷身边，将那月白色的衣服夺过来往地上一扔，还故意跺了一脚以示嫌弃。又拿起另外一件淡粉色绣着蝴蝶戏花图案的裙衫欢喜的捧着。 陈嬷嬷惊了下，狐疑的看着卫娓，这位主子今日如何竟然有主见了？然而听到卫娓的话心下就又放松了，原不过是小孩子喜欢热闹罢了。心下不由的有了主意。 陈嬷嬷皱了皱眉，故意做出痛心的表情：“大小姐，这件衣衫花团锦簇、蝶戏缤纷，自然是极好的，若平日里这般穿着倒也没事。只是今日老夫人回来，怕只怕老夫人见到，定不会欢喜。大小姐还是换了吧。”说着，便去拽卫娓手中的那件衣服。 “嬷嬷，祖母为何见我穿好看的衣衫会不欢喜？”卫娓仰头清脆的问道。 看着卫娓清澈的眸子，陈嬷嬷心下涌上一抹愧疚，然而转瞬便又消散了下去。若非夫人，自己怎么可能有现在的好日子？从前那般卑微小心的日子她却是再不想过。况且即便没有自己，也会有她人的。眼前这位主子，从她出生那刻起，就是个错。 “因为我们大小姐是庶出，您怎会嫡出的二小姐那边得老夫人欢喜？何况老夫人久病归来，若是穿的这般姹紫嫣红，岂不是告诉老夫人您一点都不担心她？怎么能显出您的恭敬孝顺之意？”陈嬷嬷硬了心肠说道。 “什么是庶出？什么是嫡出？为何母亲对我从来便与二妹妹一般？”卫娓好奇的问道。确实，这些年卫娓在这府中，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同嫡出的二小姐一般无二的。梁氏待她虽不亲近，却也从未让人在这些上面刻薄了她，不得不说梁氏的面上功夫是做的极好的。 “那时因为夫人慈爱。老夫人是皇家出身，最重规矩，对这嫡庶之别十分在意。”陈嬷嬷眼镜也不眨的说道。一边手还不停，继续在那堆衣服里面挑拣素净的。方才那间已经被踩上了印子，不能穿了。 慈爱么？恐怕不是吧。卫娓听了这话心下冷笑。 “那穿那件就会显得恭敬吗？” “自然。大小姐因为惦记老夫人，都无心穿好看的衣服，怎么会不恭敬？哪里又不孝顺了？” 巧言令色！卫娓不禁愤然。 “大小姐，您今日这是怎么了？陈嬷嬷做事自然是为了您好啊！您可别听了其她什么小蹄子的挑唆。”伫立一旁的清音此刻不甘示弱的跳了出来，明火烛仗的把矛头引向了不远处桶样静立了许久的清月。话里话外都是清月挑拨卫娓于陈嬷嬷做对的意思。 清月抬了抬头，刚才那一幕总让她心里觉得怪怪的。就算老夫人久病归府，可毕竟也已经养了三载，打扮素净些是没错，可有必要到那般素净的道理？但是陈嬷嬷口口声声的却也不能说不对，她心下也是十分纠结。此刻清音将矛头引到她的头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卫娓心中也是一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清音说这话，想来有故意挑拨陈嬷嬷与清月的缘由，怕也少不了觉得自己有些反常的原因。若是再这般争执，让陈嬷嬷起了疑心就不好办了。 陈嬷嬷听了清音的话也是一愣，莫非真是清月这个小蹄子动了什么手段？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有可能，毕竟她们向来防范的紧，清月素来几乎从无时间可以单独与卫娓相处的，何况清月从来安分守己，看起来是个谨慎懂事知道进退的。应该是清音那小蹄子的无心之言吧。 于是斥道：“清音闭嘴！在主子面前不干不净的说什么？” 见陈嬷嬷斥的严重，清音只好闭了嘴。心下却是更恨，陈嬷嬷居然还袒护清月那个贱人！该死的！ 见此，卫娓故意问道：“嬷嬷，小蹄子是什么啊？”也是希望借此拉开陈嬷嬷的注意力。 “大小姐别听清音丫头胡说，那个是浑话，您不要听就是了。”陈嬷嬷的注意力果然引开了。 又东拉西扯了会儿子，陈嬷嬷见卫娓也忘了衣服的事，便暗暗忖度该如何让卫娓换上新挑好的这件素色衣服。 转头间见清音对她轻轻招了招手，本不想理，只是清音频频招手，便忍着不耐烦对着卫娓嘱咐了声，带了清音避了出去。 “叫我出来有何事？”陈嬷嬷没好气的问道。 “姨母，你是不是在发愁如何让大小姐换上那件衣服？我有办法。”清音看着陈嬷嬷的脸色，心下怯了怯，鼓起勇气说道。 “你能有什么好办法？”瞥了清音一眼，陈嬷嬷实在没对这个没轻没重的侄女抱什么希望。 本来还想卖卖关子，不过见着陈嬷嬷的表情便知不是时候，清音便利落的把自己想说的话吐了出来。 “嬷嬷何必跟大小姐商量？这整个西跨院都是您来做主的，大小姐年幼，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只要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便行了。您只管选好了衣服让人给大小姐换！” 陈嬷嬷眼前一亮，是啊，自己这是钻了死胡同。抬头看看清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没想到你这丫头也有这样伶俐的时候！” “姨母取笑我！”见陈嬷嬷脸上有了喜色，清音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她虽是陈嬷嬷的侄女，成日里打着陈嬷嬷亲侄女的幌子招摇，却其实也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刚才还担心万一惹得陈嬷嬷厌弃······ “不过你这丫头也是，怎地总与那清月过不去？”想到方才，陈嬷嬷又数落道，不过此刻话语里却没一点责怪之意。 “那我不是生气吗！她总占着我的位子不走，我虽说如今也是一等，可是······”清音气道。 “注意分寸！我是会护着你，可是你也莫做的太出格了。毕竟她是当初老夫人那边指派过来的。” “老夫人指派的又怎么样？当初来的又不是她一个！现在不也成了姨母您的地界儿！”清音冷笑。 陈嬷嬷脸色变了变，“闭嘴!” 清音顿时吓得收了声。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小心祸从口出！”陈嬷嬷心下虽气，但是也念着清音刚才给自己出了主意，又是自己的侄女，总归比外人来的放心些。便也轻轻放过，只小心叮嘱她不许乱说话。 当年的事，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却也为着前程策应了许多。心中想想便罢了，若真说出来，只怕祸事不远！ 第十三章 祖母归来（一） 果然，等时辰快到了陈嬷嬷直接拿着精心挑选另一件月白色裙衫让卫娓换的时候，卫娓安静的换上了，并未提出异议。 等到卫娓带着丫鬟婆子们汇合了正院诸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向外院的时候，陈嬷嬷一直提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一下下，终究没出岔子。 巳时，荣阳长公主府。 卫侯府众人男女分开，分别以卫侯卫骁、卫侯夫人梁氏为首，之后是大少爷卫季诺、大小姐卫娓、二少爷卫季宣、二小姐卫娉、三小姐卫媛，最后是一排的卫侯爷的姨娘通房们。三少爷卫季谕因尚在襁褓被奶娘抱着站在梁氏身旁。 三小姐卫媛眼中冒火，看着前面跟大哥哥并排站立的卫娓，恨恨的揉弄着帕子泄气。 她虽然才两岁，然而是庶出，生母崔氏又不得宠爱，以后也无一母同胞的兄弟依靠，整日里只得与生母仰仗夫人梁氏鼻息，察言观色，早早的就什么都知道了。素来就听说西跨院住着个一位长姐，庶出、无一母同胞的兄弟，无母。比自己还不如的出身，偏居然能自己住一个大院子，吃穿用度都比着嫡出的二姐姐来的，还几乎不用跟嫡母晨昏定省，整日里无拘无束！而自己呢？有生母，却只能每天小心翼翼的看着嫡母的脸色，如此这般低声下气还都只能跟生母挤在嫡母院子的耳房里面！ 凭什么？ 大家都是庶女，她不过是生的早了些而已！怎么就是这么天差地别的待遇？ 此刻，迎接长公主之尊的祖母归来，大哥哥、二姐姐在她前面她不在意，谁让人家会投胎，找了个好娘？二哥哥在她面前他也不生气，毕竟人家是男孩。可是大姐姐卫娓，她站在自己前面也就罢了，可她凭什么站在二姐姐前面，还与大哥哥并肩而立？！！ 站在前面的卫娓看着眼前众人的排序，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灼热的目光，心下不禁哀呼。心中实在佩服梁氏。大少爷、三少爷、二小姐是嫡出，嫡庶有别，照理应该他们排在前面，自个儿应该与三少爷三小姐一般。可是她硬是区别了开来，长幼有序这个理由还让人说不出闲话，还给自己拉了仇恨，看看身后卫三小姐的敌视、卫二少爷的漠然，还有一众姨娘们的嫉恨，梁氏这步棋真是一举数得啊！ 一为自己在卫侯府树了不知多少强敌！ 二让府里的人都看到自己这个庶长女有多么恃宠而骄！连嫡出的二小姐都只能站在自己身后，避着自己的风头！ 三向所有人展示了梁氏有的贤惠！ 最最重要的是四，自己这么显眼的位置，身上这么件“精心挑选”的衣服，怎么能不以最快的速度入了祖母大人的眼？ 没看到父亲大人自偶然瞥见自己那一眼之后就一直紧皱的眉头？ 想来是因为这里是长公主府门口，公主府的管事长史都还等在一旁，不想让大家看了笑话才忍着没有出口呵斥自己的吧！ 这仇恨拉的······ 不过卫娓当然不会如了梁氏的意，辜负了重生的这一遭。 她明知道这有阴谋，却没有极力排斥，一方面固然是怕陈嬷嬷看出了破绽，更多的却还是因为自己已经想到了对策！ 卫侯夫人梁氏站在卫侯身旁，一直密切注意着自己夫君卫侯的她自然早早就看到了他在看到卫娓之后就再未展开的愁眉。今天她确实是故意的，可是这样安排没人能说得了自己有错，反倒只能夸一句大方得体。至于女儿卫娉，为了未来就暂且委屈一下。至于小儿子那是她的心肝儿肉，她怎么肯委屈他站在庶出的卫季宣身后？好在谕儿尚在襁褓，正好以年幼的名义让奶娘抱了站在自己身边。 今日之后，卫娓那个小贱人的卫老夫人这条线，就足能被自己废了一半！想到这里，她心中得意，嘴角略略上扬。她当然知道卫骁一向自制，此刻又出不得丑，所以才隐忍不发的。好戏，还得在老夫人回来的时候，才开得了锣呢！ 卫二小姐好奇的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穿着一身月白色裙衫的卫娓。她也早就知道与自己的东跨院相对的西跨院住着一位年幼丧母的长姐，母亲待她从来都是与自己一般无二，还多了些许宠溺宽松，心中羡慕的紧。平常这位长姐足不出户，自己与她少有接触，但想到母亲那般偏宠她，心中很是好奇。 就在众人各想各的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鸣锣的响动，隐约可见一队仪仗正在走来，路上行人都在躲避，心中都紧了紧。这是如今的荣阳长公主、卫侯府的太上老佛爷—卫老夫人回来了。 护卫兵丁数十人、管事嬷嬷、侍候太监、宫女数十人，另外还有赶马车的车夫、粗使等等，围绕着中间一辆精致宽敞的红蓬周边镶着金边的马车，一行约百余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马车停在众人面前。卫娓与侯府众人一起都跪下磕了头，口中恭敬的喊着：“儿子/儿媳/孙女/孙子/妾身恭迎长公主回府！公主万安！” 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黄衣丫鬟当先跳了下来，紧接着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身着青色锦衣、面容肃然的嬷嬷。 黄衣丫鬟扶着青衣嬷嬷站定，嬷嬷开口说道：“侯爷，夫人，众位少爷小姐们，快请起来吧，地上凉，公主该要心疼坏了！”说着一边低身，扶起了卫侯爷，并让黄衣丫鬟扶起了卫侯夫人。 卫娓一众也随着当家主人们的起身陆续站了起来。 “钟嬷嬷，朝中事物繁杂，许久未去给母亲请安，母亲近来身子可好？”卫侯急切地向前一步，看着面前这位老嬷嬷。 见此，卫侯夫人也是一脸关切的走上前：“钟嬷嬷，月前我还让娉儿带着诺儿去行宫探望过母亲，她们都说母亲精神不错，想来经过这三年的修养，母亲的身体该是大好了吧？” 听到梁氏那句“月前还让娉儿和诺儿去探望过母亲”，卫侯一愣，看向梁氏的脸色愈发柔和了，只是当着众人不好多说，便只安抚的的拍了拍她的手。 卫娓看着这一幕，在众人不经意间略略向后看了下其他人的神色，果然，崔姨娘的脸色虽是木然，江姨娘的脸色却有些绿了，与两位姨娘并排的那些通房的脸色也都有些不定。 第十四章 祖母归来（二） 众人的心思千回百转，钟嬷嬷轻瞟了一眼便收了回来，轻轻福了福身，专心的回答卫侯的问话。 “劳侯爷、夫人惦记，公主的身体经过这三年休养，虽然还未全好，不过也指日可待了。公主惦记侯爷，这不，身子调理的差不多了便忙着回来了。” 卫侯爷先是惊喜的说：“太好了！”转而伤感的道：“是儿子不孝，竟让母亲病重都不得安心。” 听到这里，马车里面传来了轻咳的声音。钟嬷嬷立刻转身，恭敬的掀开车帘的一角，卫娓随众人抬头，隐约可见马车内坐着一位老妇人。 “母亲！”卫侯爷看到马车中人的身影，忙又躬下身行礼。 “我儿快起来。有钟嬷嬷在身边，你又时不时差人来看，母亲一切都好，不用惦记！”大约是看到了外面这乌泱泱的一堆人，卫老夫人接着说道：“大家也不用全都在门口等着，一会儿日头上来小心热着。英儿，你就带着孩子们先回侯府去吧，我儿也且先去忙自己的事，我带着钟嬷嬷他们进府安顿下来还得一会儿，晚上了你们来这边府里，咱们办个晚宴热闹热闹。”英儿，正是梁氏的闺名。 听到这里，梁氏忙上前一步，正好将卫娓露了出来：“母亲，让您自己回府，这如何使得？您如不嫌弃媳妇蠢钝，不若媳妇进府侍候您，侯府这边让娓儿带着她的弟妹们回去吧，她是长姐，这个时候合该她出这个头！” 梁氏的目的自然不是真的让卫娓出头凌驾于一众人包括自己的嫡出子女之上，只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让卫老夫人看看她那个好孙女而已，顺便在卫侯爷跟前卖个好罢了。 见此情形，卫娓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的走了上前，对着卫老夫人深深福了下去：“孙女卫娓拜见祖母，祖母万安。 倒是卫老夫人疑惑的问：“娓儿？”似乎是一时没想起来。 身边一个蓝衣丫鬟凑过去在耳边说了句什么，恍然大悟的看着卫娓：“哦，是娓姐儿啊，都长这么大了！” 旁边的钟嬷嬷接了一句：“是啊，咱们去行宫的时候，奴婢记得娓姐儿尚在襁褓，如今都这般大了！” 仔细打量了卫娓，钟嬷嬷眉头一皱。这满府的女孩子们哪个不是穿的红红绿绿看着就喜人，怎么这位大小姐一身雪白······看着就有些忌讳啊！ 觑了眼卫老夫人的神色，虽未见有何波动，却也觉出不妥，便轻声提醒：“老夫人!” 卫老夫人反映了过来，示意黄衣丫鬟扶了卫娓起来，道：“你这丫头都这么大了，以后多来祖母这边走动走动。” 卫娓应了声是，便安静地退回了一边。 听到这里，梁氏袖子里的手攥了攥，然后又松了松。怎么这样都不发作这个贱种？对了，肯定是这里这么多人不好发作，日后恐怕有的瞧呢！ 随即趋向前面，说道：“母亲，京郊行宫到这里也有百余里，您一路舟车劳顿定是辛苦了，公主府里一应事宜应该都备的差不多了，儿媳先伺候您进去休息休息吧。” 卫侯深以为然，连忙说道：“是啊母亲，您且先去安顿，让夫人伺候着您，儿子现在就不打搅母亲了，母亲安顿好了儿子再过来。” 见儿子这么说，卫老夫人也没有推拒，钟嬷嬷让黄衣丫鬟扶了梁氏上了后面的马车，便吩咐队伍进了长公主府。 见了卫老夫人的队伍渐次进入公主府，卫侯爷随即转身吩咐卫侯府众人散了。末了又皱了皱眉看着卫娓，道：“既然夫人说你在府中年纪最长，该担起责任，那你便负责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府去吧。晚上晚宴······记得好好打扮打扮！” 卫娓应了是，卫侯爷便满意的转身离开了。 身后一众的弟弟妹妹连同姨娘通房们便都看着卫娓，看她一个小女孩如何安排的了众人。 “几位奶娘，诺弟弟、宣弟弟，谕弟弟，我就交给你们了，你们带他们回院子里安顿。”三位少爷除了三少爷卫季谕因为尚在襁褓还跟着梁氏住在正院，其余两位少爷都已经搬到外院居住。而几位小姐们都住在内院，自然不能一起走。 安排好了几位弟弟，就该妹妹这边了。 “二妹妹、三妹妹，不如跟我一起走吧？”卫娓看着卫娉、卫媛问道。 没等二妹卫娉出声，三妹卫媛便开口了：“父亲都已经说了让你安排，还假惺惺的问我们做什么？”口气极冲。 “三妹妹！”卫娉拉了拉卫媛的袖子。 卫媛负气的住了嘴，嘴唇却是撅的高高的，满脸不高兴。 “是我的错，三妹妹莫生气。”卫娓笑笑，然后看了看头上的太阳：“三妹妹，这太阳越来越高了，一会儿肯定会很晒，晒黑了你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快快回去吧？！” 一听这个，卫媛便急了：“晒黑了？那可不行！你还在那啰嗦什么？二姐姐，我们快回去吧！”这个时代的女子们自小时起便深深明白女子颜色的重要性，一听到这个，卫媛怎么还忍得住！ 二小姐卫娉见此不由的笑了，跟卫娓挤了挤眼后，说了声好，拉了长姐、三妹的手向府里走去。 临了，卫娓还对姨娘通房们说了一声：“姨娘，你们便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到府里之后便各回各家吧！ 于是崔姨娘、江姨娘等人便跟在她们身后向侯府走去。 进了府，众人便分了开，各自结伴。 “崔姨娘，你看，这大姑娘今日穿成这般老夫人都没有斥责，可见是有多么宠爱啊！”江姨娘快步走到崔姨娘身边，捅了捅崔姨娘，口气艳羡的说道。 她们两个是梁氏的陪嫁，当年大姑娘刚刚出生便养在了公主府的荣宠一时她们都记得，若不是老夫人身体不好离京养病，大姑娘的生母简氏又难产而亡，这大姑娘如今的光景只怕更好！ 崔姨娘眼神木然，漠然的说：“不过是看着没事罢了。”日后，谁说的清呢！ 这话没说出来，江氏却是明白了，却有些不以为然，觉着这不过是崔氏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罢了！ 话有些说不拢，又正好走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向正院，一条路通向江氏住的栖霞阁，于是两人便没意思的散了，各自回了各自的居处。 第十五章 姐妹趣事 这边卫娓同二妹、三妹一路回了侯府，一路上倒也有些乐趣。 前世梁氏故意放纵，卫娓又不通人事，与这两位妹妹极其疏远冷淡，记忆里面除了知道有这么两个妹妹，知道二妹妹最后嫁了康王府世子连生三子神仙眷侣、夫妇和顺之外，其她什么两个人的性情脾性行事什么的一概不知。 梁氏的本意是想让她出丑惹了卫老夫人的厌弃，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卫老夫人的厌弃了没有不确定，不过总有挽救的机会。幸运的是让生父也注意到了自己。前世这个生父在自己的记忆力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而且自己还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能与两位妹妹亲近亲近。 三妹卫媛就是个比较别扭的小姑娘，爱漂亮、爱攀比，另外对着卫娓有着莫名的敌意。不但一直没有喊过卫娓姐姐，一路上基本上卫娓无论说什么她不是故意不理就是呛了回来，再不然就是阴阳怪气的接上一句。卫娓蛮奇怪的，从见她第一面到现在，自己除了站在她前面这一点，别的再没招了她的，怎么就这么大敌意？ （卫媛：你怎么没招了我？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招了我！O(≧口≦)O） 比如卫娓说自己知道有两位妹妹十分开心，非常想多多与她们亲近，卫娉还未说话，卫媛便冷笑道：“骗鬼呢？若真想与我们亲近，怎么会几乎从来不搭理我们？虚伪！假惺惺！” 卫娓不禁冷汗，这叫什么事儿啊！却也只能笑了笑：“三妹妹这可是冤枉我了，嬷嬷管的严，无事时甚少让我出院子呢！” 换来卫媛的一声“哼！” 卫娉却见此刻尴尬，接了上来：“我也想与长姐亲近，这不也是嬷嬷管得严厉，母亲又多有管束。好在这回咱们相熟了，咱们姐妹以后也要多多亲近，正好做伴儿。”才算揭过。 又比如方才，卫娓夸二妹卫娉今日头上的珠花十分别致，卫娉两颊微红正是十分开心的时候，卫媛却在一旁冷冷的说道：“哪里有大姐姐这一身白衣惹人生怜？怪道人家都说，要想俏，一身孝，也不知大姐姐这是穿给谁看？” 这惊人一语出来，卫娓。卫娉都愣了。这话说的······两人都不知怎么接了。 一行人静默期间，正好在正院角门旁边遇到了三妹卫媛的生母崔姨娘，便索性让她跟崔姨娘一起回了住处。 看着卫媛跟着崔姨娘走远了的身影，卫娓跟卫娉相互对视，竟同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实在尴尬，两人此时都生出了一种知己之感。 小姐妹两个亲亲热热的牵了手，一路继续向前走。 进了正院聊了一路，卫娓方才知道原来自己与自己住的西跨院东西相对的珍宝轩，也就是正院的东跨院，就是卫二小姐卫娉的住处。 看，只看名字，一个是珍宝轩，一个是西跨院，便知道谁才是梁氏心中真正的得意人儿了！ 没了三妹卫媛的阻碍，卫娓与卫娉聊天就顺畅多了！聊得多了，卫娓便也看出二妹卫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儿。 卫二小姐卫娉是一个善良、懂礼的小姑娘，她性子活泼，只是因为她是侯府小姐，又是大房唯一嫡女的缘故，受的教育是大方得体、端庄温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合乎礼仪，并未因她年纪小就放松了。因而她的这活泼平常都被母亲梁氏、奶娘拘在了规矩礼仪之下。 而于卫娉来说，她虽有同母兄弟，却没有同母妹妹，平日里甚是孤单。三妹妹平常她倒是接触的多，不过毕竟不是一母同胞，母亲素日里都跟自己说让她远离些这位庶出的妹妹，且三妹妹最爱掐尖争胜，她们脾性实在不合。她常常听人说起西跨院住着的这位长姐，年幼丧母，却得到母亲、祖母的偏爱，视如己出，无拘无束。心中早就仰慕，十分想要与之亲近。只是长姐足不出户，她们又不熟悉，实在不好前去相扰。 此番一折腾，倒是与这位长姐相熟了，长姐脾性果然与她相合，倒真是让她欢喜，到了该分开的地方都不想分开。 见此，卫娉的贴身丫鬟杜若提议道：“二小姐，不若请大小姐到您的珍宝轩玩耍吧!” 这个建议让卫娉眼前一亮，不由得一个击掌：“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长姐，你不如跟我到我房里玩耍吧！” 卫娓有些心动，清音却在一旁说道：“大小姐，你还是回咱们院里吧，陈嬷嬷还等着呢！” 见卫娓明显有些心动，清音却在一旁阻挠，卫娉有些不悦。 杜若是个伶俐的，一眼便明白了，便斥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做得主子的主？怎么敢来管小姐们的事！” “我······”清音倒是想还嘴，不过她再被陈嬷嬷惯得无法无天也是在西跨院那一亩三分地上，还没到人事不分的地步，心中清楚此刻是在嫡出的二小姐面前，教训自己的又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便也只能强忍怒气按捺着。心中却是把这一切怪罪到了清月头上！若非她，自己也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怎么会在杜若这个小贱人面前抬不起头？！ 按规矩杜若、清音都是小姐们身边的一等丫鬟，杜若是没资格管教清音的。但是一来杜若的主子是嫡出，二来清音并不算西跨院里的正经一等丫鬟，自然不能论常理。 卫娉却知道陈嬷嬷是母亲赐过去的，便跟着道：“既然陈嬷嬷在等着，那你自己回去便是了，告诉陈嬷嬷，我请长姐到我院子里坐坐！长姐，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见到卫娓答应了，便欢喜的拉着卫娓的手，走向珍宝轩的方向。一边还在叽叽喳喳着：“长姐快来，我跟你说，我院子可不白叫珍宝轩！父亲和母亲给我房里放了好多好东西，有许多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呢！外祖母跟祖父知道之后也给了我不少好东西，你快来看看，可有意思了······balabalabala” 一行人走着进了珍宝轩，独剩清音一人站在那里，气的够呛，呸了两声，跺了跺脚回了西跨院。 第十六章 珍宝轩一游 卫侯府是一个五进的宅子。梁氏所居的正院正位于第三进。自南向北依次有有左右耳房，东西跨院，东西厢房，倒座房，正房的后边还有一个抱厦，还有一个小花园。其中西跨院面积相较东跨院稍大些，被安排给了侯府庶长女卫娓居住。 东跨院位于正院东边，后来因二小姐出生，卫侯夫人梁氏为自己的嫡女安排了这座一正房两厢房的小院子作为以后的闺房，并更名珍宝轩，以示这个女儿是她独一无二的珍宝，更是早早开始布置。自己嫁妆里面、侯府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早早地就整理造册搬了进去。 梁侯府现任梁侯是梁氏的父亲。梁侯府与郑侯府长房早有婚约，奈何郑侯府长房小辈只得了三个儿子，于是便做主让梁侯娶了郑侯府二房老太爷的嫡长女为妻。后梁侯又纳了三个妾室，共得四子三女，其中长子、长女、次女都为嫡出。如今三女都已出嫁，唯独嫡次女这边得了一个女儿，其她两个女儿都是得的儿子。而梁侯又无亲兄弟，因此，对于梁侯府来说这唯一的外孙女便格外的金贵，也就格外的重视，得知后特地开了库房一堆的好东西装了两马车浩浩荡荡的送了过来。 而郑侯府长房没有女儿，二房也只得了两了女儿，只嫁到梁侯府的这个是嫡出，于是郑侯府知道了这唯一的外曾外孙女的居处命名为珍宝轩后，同样开了库房找了选了一马车的好东西送了过来。 当初送来的时候给路人们都吓一跳，不知情的差点都以为郑卫侯府要联姻了！ 因此，经过这几番填充，卫娉这珍宝轩之名，实在当之无愧！ 进了珍宝轩，卫娉便拉着卫娓走向东边的珍宝斋。珍宝斋占据了整个珍宝轩的东厢房，共有一正四次拢共五间，全都打通了，安置了绝大部分有来历、有名堂的宝物，虽不能说与大内宝库相比，但毕竟郑梁侯府几百年传承，较之也不逞多让。 “杜若，你去，给我们烹茶，把我新得的花茶拿出来，请姐姐尝尝。”进了珍宝阁，卫娉回头朝身后的杜若说了句。 如若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紧接着卫娓就见另一个青衣丫鬟进来，跟杜若长得一般无二，不禁惊讶。 青衣丫鬟看到了卫娓的表情，调皮的轻笑着行了礼：“大小姐好，婢子杜如，杜若是婢子的姐姐，我们是双生姐妹。” “难怪啊！”卫娓恍然大悟。 卫娉在一旁笑道：“长姐晕了吧？一开始我也晕，不过后来看出来了，杜若杜如两个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性情却是大不相同。杜若细心稳重，杜如活泼跳脱。我这珍宝阁就是杜若管着的。” 卫娓了然，打趣的笑道：“双生子我只听说过，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实在稀奇。二妹妹，你这珍宝阁，可不就是处处稀罕么？！” 卫娉哈哈一笑：“长姐可别取笑我。快来，这边还有好玩儿的呢！” 进入珍宝阁，正对门的是一大片空地，墙上有一副巨大的绣品，绣有狂草“珍宝阁”三个字。一旁是一张大大的檀木书案，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然后便是自南向北排列的一排排书架、珍宝柜等。看得出来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经过细心整理、日日打扫的。 此刻卫娉卫娓等人就站在进门的这块空地上。 卫娉指着墙上的绣品道：“长姐看，这幅绣品是外祖父所写，由咱们大燕朝最好的绣娘蜀三娘绣的。这位蜀三娘最出名的的就是她的绣工，出自蜀绣却又在蜀绣之上，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想让她进宫呢。母亲早前还说等我五六岁的时候请她来教我，只可惜她已经失踪半年多了，一身技艺没有传承。唉，如今，这幅绣品也成珍品了。” 卫娓听了也觉得可惜。现代绣艺早就失传，哪儿还有这么好的绣品啊，就算有，价格也是昂贵的不得了。她记得有次陪着经理去参加一个宴会，听一位贵妇太太说她那件礼服上只胸口和下摆那么两处小小的刺绣，礼服的价格便有六位数，听得她直咋舌，贵圈名不虚传啊！ 卫娉又指了指书案南边那一排排的书架：“这边就是他们整理了挑出来的一部分珍玩，分古籍、孤本、珍玩、首饰等摆放在这些书架上，另外还有一些书法啊画作啊什么的在那边的墙上挂着。” “长姐看看喜欢什么，我与长姐投缘，今天就送给长姐了。”卫娉想了想，大气的说道。 卫娓看了看满屋子的珍奇：“二妹妹，话说得这么满？要是我挑了什么好东西，到时候仔细心疼！” 听了这话，卫娉还没言语，杜如却急了：“二小姐，这怎么行？”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登记造了册的，件件珍贵，夫人那边都是有底的，怎么能随意送出去？再说这么多宝贝，万一大小姐真的不客气选个十件八件的······她想想就心疼！ “长姐有喜欢的尽管挑！”卫娉笑着应了，回头数落杜如：“你这丫头就是小气！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说着，拉着卫娓走向书架，细细的与她说着每一件古籍珍玩的出处。 因为二人年纪尚幼，身量不高，二人把玩的多是木架底下两层的玩意儿。 “这一个叫夜光杯，据说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咱们整个大燕也只有五件呢！叫夜光杯是因为它在晚上能发光！我当时还不信，这又不是萤火虫，特地晚上过来看的，果然能发出莹莹的光辉。” “这一个是宣笔，这是贡品，据说是天下最好的笔呢，很受书画名家的仰慕追求。历朝有许多书画名家为它作诗呢！价比黄金！” “这一个······” “这一个是前朝书法大家颜清臣的书法，我不知道好不好，不过父亲之前看到却是赞不绝口，喜欢得不得了，还说这个现在是孤本呢！” 卫娓看着卫娉，明显她对这屋中的东西的确是非常熟悉，如数家珍，平日里肯定是没少在这里呆。别的不说，小小年纪，就这眼界······怪道人家都说女儿要富养，倒确实有些道理。这般多有来历的珍稀，这屋子也却是不负这珍宝斋之名。 走到一侧书架前的时候，卫娉停了停。 “怎么了？咦，这个是什么？”见二妹停了话头，卫娓有些惊讶。转头却看到视线所及的书架上放着一卷破旧的竹简。 “咦，这个好生奇怪！”卫娓指着这卷竹简说道。 这卷竹简，造型古朴厚重，看起来像是年代久远、久经风雨，想来应该是也是孤本典籍一类。但是既然分在底下两层，珍贵程度必然次之。而且卫娉的表现也像是有什么不妥，让卫娓感觉很奇怪。 “是有些奇怪。我几日便来一次，从未记得这个位置放了东西，也从未记得有这么一个竹简啊！”卫娉讶异的说。 这么一说就诡异了。卫娓拿起竹简仔细的打量。看起来像是古籍，里面空无一字，倒像是订了一堆空白的竹简在一起一般。 想了想，卫娓打断了卫娉的思考：“二妹妹，你这里稀罕物什这么多，也许这个以前你漏看了吧！” “喔，也有这个可能！”卫娉听了觉得有道理，便放到了一边：“长姐，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我保准不心疼！” 正好这时杜若端着烹好了的花茶进来，听了这话笑道：“大小姐跟二小姐果然投缘！平常二小姐都很少带人来这里，更不要说送东西了！” 卫娓听了这话只觉不好意思。来了妹妹这里还要带走妹妹的东西，多不好啊！只是二妹妹已经说过两次，什么都不拿万一再伤了面子倒不好了。于是索性随手拿起了一旁的竹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就这个吧！” 卫娉一看，却是方才那个不明来历的竹简。 “不行不行，这个不算，长姐重新来挑。”这个东西摆不得看不得用不得，怎么能做数儿？ “既然是我挑，那当然是我喜欢什么便是什么啦！二妹妹不会是舍不得吧？”卫娓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拉着她笑道。 卫娓这般说了，卫娉也不好再说，只好由她。 第十七章 清音的告状和与陈嬷嬷的太极 之后二人又絮叨了许久，从卫娉这里卫娓也晓得了许多这府里的事。然后看着天色不早了，卫娓便告了辞回西跨院去用膳。卫娉知道她回去还要准备晚上的家宴，便没留她。 这边卫娓抱了竹简往西跨院走来，那边清音早早就回到西跨院了。 话说清音怒气冲冲进了西跨院，冲院门口恬着脸上来巴结的婆子骂了几句，又将院子里聚一块说话几个小丫鬟狠狠剜了两眼，对着正好经过院中的清月呸了一声“贱蹄子”，一路人仰马翻，横冲直撞，奔着西跨院正房去了。 清音哭闹着冲进来的时候，陈嬷嬷正舒舒服服的坐在正房的主位上吃茶。旁边两个二等丫头芸香、芸雪在一旁敲腿揉肩好不殷勤。 “姨母，您可为音儿做主啊！音儿委屈啊！”清音就这么哭闹着冲了进来。 半眯着眼打盹儿的陈嬷嬷就这么突兀的被打扰了，心中顿生不悦。然而一看是自家侄女，总得留几分面子，便咽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斥责，也不理一遍哭天抹泪儿的清音，转而吩咐身边的丫鬟们：“你们先出去吧。” 见其他人听话的退了出去，这样大权在握的感觉让陈嬷嬷被清音打扰的心情舒畅了些，才道：“你先歇歇，闹得我脑仁疼。” 清音乖巧的收了声，然而刚才的哭的有点猛了，还一抽一抽的。 陈嬷嬷又吃了口茶，这才凉凉道：“不是陪着大小姐去迎接老夫人了吗？怎么哭成这样回来了？”说到这里想起来怎么也没见着大小姐,又“咦”了一声：“大小姐呢？” 这么一问，清音刚收住的哭声又汹涌了：“姨母，音儿委屈啊！大小姐···大小姐她放任二小姐的丫鬟教训我···都是清月那个贱人······姨母···你一定要想想办法···不然我在杜若那小蹄子面前也抬不起头···还给姨母您丢脸啊！” 断断续续的话说的陈嬷嬷云山雾罩的，怎么又扯上二小姐身边的杜若了？“要说话就好好说话！”陈嬷嬷斥了一声。 清音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绞着帕子。“不过大小姐一向疏懒，跟二小姐他们从来都不冷不热的，怎么二小姐的丫鬟教训你了？”陈嬷嬷奇怪道。 清音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是迎接老夫人的时候夫人要去那边伺候老夫人，让大小姐带着大家回来，大小姐就这么跟二小姐玩儿一块儿去了。后来到了正院又跟二小姐一起去珍宝轩了。我不过拦了一句，说您还等着大小姐呢，杜若就对我一顿教训！”说到后边，又有点恨恨的。 陈嬷嬷瞥了她一眼，暗恨自家没有成器的，只能拉拔这么个没眼力的死丫头，嘴上却是劝着：“嘴上干净些，二小姐可是夫人的心头肉，就是她那儿的丫鬟也比你金贵多了！”言外之意就是照照镜子吧，你跟的主子就不如人家，你就别想跟人家身边的丫鬟比了。 清音听懂了，却还是不甘心：“姨母，要不是清月占了我的位置，就算是她想教训我也不这么容易！”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抹了眼泪膝行两步：“姨母，我知道你疼我，再说这院子里本来就是你做主，那个清月留不留，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 听了这话，陈嬷嬷端着的茶盏重重放到了桌子上，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你皮还是紧着些吧！” 清音还是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陈嬷嬷的神情，还是识趣的收了声。 陈嬷嬷这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总归还不是时候。” 说着，便听着外头传来芸香的一声惊呼：“大小姐回来了！” 陈嬷嬷利落的起了身，往门口迎去。 卫娓却是一愣，前脚刚踏进自己这小院子，正想进屋里歇歇，屋门口的丫鬟芸香却是嗷的一嗓子，好悬没给她吓一大跳，显然是故意在提醒谁。 不过却也不方便计较，毕竟，自己是那个没用的“大小姐”嘛！哎，好憋屈的生活······┗|｀O′|┛嗷~~ 卫娓惯例的点了个头，并未言语，维持着原先的步伐。紧接着便看到屋子的帘子打开，却是陈嬷嬷迎了出来。 “大小姐回来了!”陈嬷嬷迎上来，示意芸香打了帘子，引着卫娓向屋内走去。 进了屋子，卫娓看到清音也在一旁，便知道刚才怕是陈嬷嬷跟清音再说些什么···内容么，可以猜出来，左不过是告状罢了。 想在酸枝木雕花椅上坐下，呃，奈何椅子是按照成年人身量做的，不满五岁的卫娓凭借自己的力量也只能爬上去···未免也太不好看了些。亏得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清月抱了一下，这才成功坐下。 “大小姐，这是刚从二小姐那儿回来？”陈嬷嬷试探道。 卫娓漫不经心的回道：“哦。是啊，陈嬷嬷。”转头又奇怪：“嬷嬷怎么知道的？” 看到陈嬷嬷的脸僵硬了一下，卫娓明白的看了一边的清音一下，“哦”了一声。 陈嬷嬷尴尬的笑了下，转头扯开话题：“大小姐···何时跟二小姐这般要好了？”该不会··· 卫娓满不在乎的说：“父亲母亲让我安排他们，跟二妹妹走到她院门口她邀请我过去，就过去了呗。” “陈嬷嬷，我不应该跟二妹妹多接触吗？”像是想到了什么，卫娓忽然好奇地问陈嬷嬷。 陈嬷嬷一惊，虽然夫人示意自己要孤立大小姐，可是这种事情，只可以暗中做，却不能乱说，要不然，她一个老奴挑拨小主子们之间的关系···传出去老夫人怕得让人扒了她的皮！ “怎么会啊大小姐。只不过二小姐虽然年纪小，可是毕竟是嫡出，老奴是心疼大小姐···”陈嬷嬷转了转眼珠，小心道。 “我知道嬷嬷心疼我，可为何二妹妹是嫡出，您才心疼我？母亲不是对我很好嘛？怕什么？” “大小姐说的是。”陈嬷嬷应了声，感觉卫娓的话有些不好回答，便道：“大小姐这折腾一上午怕是也累了，老奴让厨房传午膳吧？用完膳小憩会儿，晚上还有家宴要准备呢！” 第十八章 晚宴前的暗潮在涌动 看着陈嬷嬷似乎是有些躲避这个话题，卫娓也没再接着追问。偶尔的一下子没事，如果太凌厉了太容易露馅。 从善如流的用了午膳，又在屋子里走动了一会儿消了消食，卫娓自去内室歇下了。这家里的事还有得要想，晚上的家宴也还且有的瞧，还得养好精神了来应对。 躺在檀木雕花大床上,放下了青色绣着大朵大朵的富贵牡丹的帐幔，隔离除了一片幽暗寂静的空间。卫娓静静思索着上午的事。 从上午的情况来看，穿成那样的自己，卫老夫人，也就是自己的祖母，肯定是不满的，却没有责备自己，无疑该是真心疼爱的自己的，不过这些年的时光肯定是生疏了很多。嫡母梁氏自不用说，与前世一样，一心视自己为眼中钉。 自己的这位侯爷生父，明显是典型的古代实权封建家长。朝务繁忙程度不说昼夜不息却也肯定是日理万机。况且他儿子不少，嫡出的女儿也有，更别说其他一些得宠的姨娘子女。自己这个生母早亡的庶女，明显于他来说只不过是有个印象的，必定靠不住！ 而自己父亲的两位姨娘崔姨娘、江姨娘，综合各方面信息，也都不是简单人。两人都是梁侯府的家生子，陪嫁到侯府后由梁氏做主开了脸，生育子女后提了姨娘。只不过两个姨娘的命运却全然不一样。 江姨娘有儿有宠，跟她自己颜色不错固然关系，但一个主母的家生奴婢能在主母手下这般滋润，既有侯爷的宠爱，还能育有这府中唯一的庶子，心机手腕肯定不俗。虽然她也要对主母梁氏小心恭敬，却远比崔姨娘过的舒服惬意的多，并且因为生了男丁的缘故，还有个自己的小院子。 而崔姨娘命不好，本就颜色一般不如江姨娘得宠，当年还没能生了儿子，只能日日小心伺候主母，住的也是主母正院的一处小小耳房。然而这般不起眼的人却在梁氏面前较为得脸，帮着梁氏分担着一部分的家事，手段也不一般。 几位弟弟几乎没怎么接触，行事如何不清楚。不过妹妹这边，二妹妹还好，三妹妹却是心气好高，对自己明显是嫉恨非常。 这个府中，一个虎视眈眈的嫡母，一个冷淡无视的生父，一堆心思不明却肯定不善的姨娘，还有几个疏远淡漠的兄妹，另外加上一堆心思诡谲的下人，自己一个不到五岁的小豆丁，怎么看，都是前途渺茫啊！卫娓深感自己命途之多舛。现代的时候就是孤女，现在有了家人却还不如没有，真是福兮祸兮。这种情形下，自己这位祖母，无疑是自己以后唯一可以依靠的靠山，更何况前世这位老人多番为她打算，还是要多多接近，承欢膝下。 想着想着，卫娓不知不觉的进了梦乡······ 荣阳长公主府，正房寝殿。 三米宽的拔步雕花大床，对面是暗红精致的梳妆台，并几个圆凳，另有箱笼、多宝格、桌子等若干，一水儿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打造，都是这天底下最贵最好的内造的手艺。只看用料，便足以昭示荣阳长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卫老夫人的受宠程度。 此刻，卫老夫人已经除了外裳，坐在梳妆台前。钟嬷嬷伺候在一边，两个丫鬟也在一旁伺候着卸妆、擦脸等事宜。 这边钟嬷嬷正安静的用木梳轻轻的梳着卫老夫人已经斑驳的长发，便听到卫老夫人平静的声音。 “英儿回去了？”卫老夫人闭着眼问道。 “是，公主，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钟嬷嬷回到，手中的梳子一下没停。 “英儿贤良淑德，这些年，这府中那繁杂事务都靠她了，着实辛苦她了。”卫老夫人感叹道。 “是啊，说到底还是公主您眼光好！” “也是他们两个有缘分！”知道钟嬷嬷是在哄自己开心，卫老夫人也没反驳，笑着道。 钟嬷嬷梳发的手忽的停了停，卫老夫人立刻感觉到了。 “想到什么了？” “公主，今天大姐儿······您说，夫人，她真的放下了吗？”犹豫了下，钟嬷嬷终是吐了口。 “为何放不下？”卫老夫人依然闭着眼睛，表情却有些犹疑。 既已经说出了口，钟嬷嬷便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若是真放下了，今日大姐儿的穿着···”后面的话再没说下去，她知道卫老夫人必然懂得。 许是下边人疏忽呢？”叹了口气，卫老夫人道。 听到这里，钟嬷嬷心下也是一阵长叹。“公主，若如此最好。” “不对啊，我记得当年微微回那边府里的时候我是安排了嬷嬷跟丫鬟的，她们不该这么不懂事吧？”卫老夫人眉头皱了皱眉。她们都是她让钟嬷嬷精心挑选的，宫人出身，眉高眼低最是通晓不过。 “她们若是在的话，当然不会这样。”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蓝衣丫鬟嘴快接了一句。 听了这句话，卫老夫人忽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射出凌厉之光，眉头也皱的更紧。她看向蓝衣丫鬟—明蓝。“怎么会不在？” 瞪了明蓝一眼，钟嬷嬷接过了话头，“公主别急。是这样，前几年李嬷嬷在花园摔了腿被家人接回去养老了。几个清或因为到了年纪夫人安排发了嫁或家人接来回了家，现在大姐儿身边也就剩下清音、清月了。 明蓝挨了钟嬷嬷的眼锋，却一点儿不以为意，梗着脖子道：“什么清音，现在那边那个清音才不是咱们府里出去的！”这话实在惊人。卫老夫人与钟嬷嬷都是一阵迷糊：什么叫那院子里的清音不是我们府里出去的清音？ 明蓝没注意这边，接着说：“老夫人，李嬷嬷摔了腿是个意外，清梦17发嫁是夫人给的恩典，奴婢们没的说，可是清音不过13岁就被嫁到外地，清风更是被她大哥大嫂接了出去，这不是要了清风的命吗！” “放肆！”钟嬷嬷斥了一句。 看着卫老夫人跟钟嬷嬷同时沉了下去的脸，黄衣丫鬟明黄暗暗抻樂抻明蓝的袖子。 “别拉我，今天就算是罚我我也要说。”明蓝愤愤的挥了挥手挣脱了明黄的拉扯，也不顾明黄的尴尬继续道：“老夫人，钟嬷嬷，你们不知道清风她哥嫂什么德行，清风的8个姐妹，全都被她的哥嫂亲手卖给人牙的，好看些的更是卖到那肮脏的地方去了！可怜清风好不容易脱了虎口，竟然又陷进去了！”说着，明蓝的眼睛湿了，一行行泪落了下来。 第十九章 晚宴前的暗潮在涌动之二 听到这里，卫老夫人和钟嬷嬷的脸都更是阴沉了。 之前想拦却阻拦不住，只能看着一时性起的明蓝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说了出来。此刻见明蓝止住了话头只顾流泪，明黄实在忍不住了便上前扯着她跪了下来。 “老夫人，嬷嬷，你们别怪明蓝，清风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也是实在心疼了。早前她刚知道的时候想帮帮清风来着，只是清风刚出府转手就被她哥嫂卖到···”说到这里，明黄悲切的声音不由止了止。一旁明蓝的泪却是落的更疾了。 “啪！”安静的只回响着明蓝抽泣的屋子里骤然响起卫老夫人气急的拍桌子声。 “公主！” “老夫人！” 钟嬷嬷并明黄明蓝同时喊了起来。 “英儿···太糊涂！” 钟嬷嬷放下手中的梳子，心疼的上前捧起卫老夫人的手掌，看着通红的掌心心疼的不得了。“公主何必这般动气？” “嬷嬷！”想起之前钟嬷嬷的话，卫老夫人重重的喊了一声，“连你也觉得她没放下吗？” 没等钟嬷嬷回答，卫老夫人接着道：“当年我就担心她心中会有芥蒂，对她只怕不够好。这些年，她对我孝顺，对骁儿体贴，对孩子们慈爱，就对那些妾室们也是格外大度。她怎么会没放下当初的事呢？！” 抚着卫老夫人的胸腔帮她缓了缓气，钟嬷嬷才劝道：“到也未必是没放下。清风丫头的遭遇确实让人心疼，不过夫人放她出去想来也是一片好意。定然是因为她们是从咱们府上出去的，才对她们这般优待。只是出了些差错······明蓝丫头也只是太心疼了清风了。” 见卫老夫人似乎是听进去了，接着说道：“这些年夫人她的作为老身也是看在眼里的，当得起贤惠二字。老奴方才估计也是多想了，大姐儿那边···怕是底下人不太尽心吧。” 卫老夫人嗖的直起了身子：“你说得有道理，且再看看吧。如若真是底下人不尽心，自有的法子治她们！”她倒真希望是底下人不尽心··· 这话暂且按下不提，钟嬷嬷得了卫老夫人示意让明黄明蓝起了身，便伺候着卫老夫人歇下，而后便退了出去。 “跪下！”耳房里面，钟嬷嬷怒斥着面前的两个丫头——明黄、明蓝。 两人乖觉的跪下，脸上却带了几分不服气。 “谁给你们的胆子去质疑侯爷夫人？上下尊卑！你们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你们以为主子待你们好，在主子面前得了几分脸面，就真的可以随意僭越？就可以插手主子的家事？” 看到这里钟嬷嬷心中更是来气：“你们是不是觉得老夫人都没有责怪你们我却来责怪你们？”知道自己肯定是猜中了她们的心思，钟嬷嬷更恨这两个小的不争气。 劈头盖脸的低声痛斥让明黄十分害怕。自她们到老夫人身边服侍起到现在，从未见过钟嬷嬷发这么大的火。 “嬷嬷，清风这样您不心疼吗？再说您不是也觉得夫人做的不妥么？怎么还帮夫人说话？!”明蓝却是有些委屈了。之前的僭越说白了是明蓝一时的冲动，想起了清风的遭遇颇有些感同身受。但并不是说她就真的不知好歹。冷静下来后她也是害怕的，此刻钟嬷嬷的怒斥让她的害怕变成了委屈。 “你懂什么？你们两个给我记好了！这府上的主子，你们都得捧着敬着！就算做的再不妥那也不是你们能议论的了的！以前我对你们太松了些，以后都给我警醒着些！这次是老夫人不计较，下次未必能这般好运！”钟嬷嬷懒得再听她们辩白，直接下了通牒。 她也心疼清风，也觉得夫人做得不妥，似乎有故意的嫌疑，可那又如何？总不能因为要因为几个丫鬟让她们婆媳失和吧？几个下人怎么重的过公主的儿媳妇？何况那还是是梁侯府的嫡女，卫侯府当家夫人！若非今日大姐儿的表现与她不合宜的穿着，她未必会在公主面前提这一茬。 卫侯府正房。 卫侯夫人梁氏前呼后拥的回到居处，想起上午的没瞧成热闹颇有些郁闷的。午膳只用了小半碗粳米饭后就转移到花厅处理府上杂事。 刘嬷嬷一直跟在一旁，看着梁氏这么一会儿便发落了好几个管事心中直叹气，自家的姑娘呦，平时什么都好，就是一到大小姐的事上面就转过过弯儿来。 示意了一旁另外几个战战兢兢的管事先退下，这才迎上去道：“夫人作甚这样生气？” 梁氏收回心思皱了皱眉没有，抓着刘嬷嬷的手，作小儿女态：“嬷嬷，你说那小贱种都这样了，老夫人怎么都没有训斥？！我就知道她还点击那个贱人！” “夫人想左儿了。”刘嬷嬷覆上梁氏的手轻拍了拍安抚：“一来老夫人都没有下车，有没有看清楚大小姐都不一定；二来毕竟那是在府邸门口，体统还是要的，总不能当众让别人看笑话吧？” 这话可是说进了梁氏的心坎里，其实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是那小贱人（卫娓）没受磋磨心中不甘罢了。身边人这么一说顿时又信心百倍起来。 “嬷嬷说的有道理。对了，我们走了之后那个小贱人又干什么了？”梁氏想起了上午的最后一幕疑惑了。心下感觉会有什么好戏可以看··· 刘嬷嬷方才就已经听下边人说了，正犹豫要不要报上来，这边梁氏一问，也不好瞒着，便轻描淡写的说：“听说就这么回去了，路上三小姐颇是挤兑，二小姐对她却不错，还邀了她一起到珍宝轩···” 听到“三小姐颇是挤兑”的时候，梁氏心中顿觉舒坦。而再往下听却有些急了：“小贱种居然来迷惑我的女儿！不行，我的去娉儿那儿看看···”说着，急匆匆的起了身，往珍宝轩方向而去。 陈嬷嬷忙叫了人后边跟着。到了珍宝轩梁氏对二小姐卫娉一阵“珍爱生命、远离卫娓”的教育不提··· 第二十章 晚宴前的暗潮在汹涌之三 酉时，卫侯府内院大厨房。 与下午的清静颇为不同，此刻的卫侯府内院一片忙碌之景。下人们来来往往，厨房、大花厅都是一派热火朝天。 再过不久便是卫侯府的家宴时间，与往常的家宴不同的是此次有卫侯府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三年多未曾出现在侯府的卫老夫人——当朝荣阳长公主的隆重出场，由不得所有侯府下人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卫侯夫人更是亲自到厨房坐镇，厨房的一众仆妇婢子更是战战兢兢、唯恐大意。 “这道紫薯饼记得多放些糖，老夫人爱吃甜的。”梁氏叮嘱着那边正在做点心的厨娘。 视线转移到一旁的锅灶：“那个佛跳墙记得多炖会儿，那是老爷爱吃的，一定要入了味儿。” 看着厨娘们小心翼翼的应了声，梁氏心情大好。 “哎哟喂我的好夫人，您叮嘱下就行啦，这厨房里的事秦婆婆、朱娘子她们最是擅长不过，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你还得沐浴更衣重新梳妆呢！”见梁氏展示了自己身为当家主母的威权心情不错，又有一旁厨娘们做事的畏首畏尾，悄悄的跟自己使着颜色，刘嬷嬷忙上前劝道。 “没错没错，夫人，这灶上的事儿您就留给我们几个老婆子吧，保准不给夫人丢人！”厨房管事赵嬷嬷很有眼色的一起上来劝道。她也是梁氏的陪房，又跟刘嬷嬷是表姐妹关系，所以才能在这油水厚重的卫侯府大厨房任大管事。暗地里心中不断腹诽：赶紧走吧，在这里看着我们做事太不方便啦，手跟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啦··· 听了这些话，梁氏顺着应了。侧身朝大门走的时候临还不忘叮嘱了句：“那这厨房里的事就靠赵嬷嬷你了，拿出你的本事来！刘嬷嬷，走吧。” 这当然是明确责任，潜意思就是若出了什么差错赵嬷嬷为第一责任人。 ··· 卫侯府后院正院，也就是夫人梁氏所居的正院正房有五间，左右两旁各是两个耳房。右耳房住的是刘嬷嬷，左耳房住的便是崔姨娘以及三小姐卫媛。 崔姨娘此刻已经梳妆完毕，缓步移至女儿的闺房正想看看女儿是否收拾好了，却见三小姐卫媛正坐在梳妆台前，手在妆匣里无意识的翻找着。 “三小姐，怎么还没收拾好？”快到时间了，她还得带着卫媛赶到正房去拜见一下夫人，然后赶快赶到花厅去。若是到的比夫人还晚，怕是又得过几天鼻子脸都不是的日子。 心中却也奇怪，上午回来到现在，自家闺女一直这么一副心不在焉又咬牙切齿的样子，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正在出神的卫媛被这么一打断，索性随手将手中掂着的东西重重的扔进了妆匣里。赌气道：“收拾？收拾什么？什么都比不上人家！” “说什么呢？”崔姨娘小心的探头看了看外面，见是冰芯站在门口方才松了口气，“三小姐，二小姐毕竟是嫡出，你说话小心些！”她以为卫媛口中的人家指的是二小姐卫娉。 “哎呀姨娘，我说的又不是二姐！”卫媛不耐烦道。 崔姨娘不禁纳罕：不是二小姐，还能有谁？三房的都在外任上，也没人跟她比啊··· 想到这里，突地想起了上午随着夫人一起出来的那个女孩。莫非··· 接下来卫媛的话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说的是那个大小姐~~~”故意拉长了语调，卫媛怒气冲冲的抱怨：“她不也是庶出吗？凭什么待遇跟二姐持平、有自己的院子、就连婢女都还超制？她还没了姨娘呢！”卫媛心中实在委屈。人就是如此，自己在单位不如别人没事，来一个各方面跟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更弱的却能混的比自己还好，那心中压抑的不甘便会如浇了汽油的火一般热烈··· 崔姨娘脸色一僵，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哦，给了自己一记窝心脚··· 什么叫她还没了姨娘呢？合着这是挤兑自己还不如一个死人？不过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童言无忌，不能计较。 “行了！你跟人家比什么？人家是侯府长女，便是待遇好些又如何？”当然她心中也不舒服啦，不过这个“大小姐”过得这般好，是福是祸还难说呢。她可不是江姨娘那个胸无大脑的蠢货。 卫媛却不知道这些：“什么长女？不过是投胎早了些罢了！姨娘，你女儿居然还不如她···嘤嘤嘤” 崔姨娘有些头疼，自己这女儿，哎，到底年纪小了些，太没眼力见儿了。以后且得多教导，她这一辈，就指着她挣出一个锦绣前程！ 一手揽住了女儿抱到自己腿上做好，好好的跟她说道：“这话以后不许说！论长幼，大小姐是你的长姐。论尊卑，大小姐既算得上是你的长辈，又曾经养在老夫人膝下过。何况你们是姐妹，怎么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你不服，可以，但是你不能面儿上不服，懂吗？就是说说，当着老夫人、侯爷、夫人的面，不能也绝对不许闹的出格。” 看卫媛一脸的不服，崔姨娘止住她欲要张开的口：“你先听姨娘说。大人的事你们不懂，你以为夫人对大小姐这般优待是好事吗？未必！” 卫媛一脸迷茫。对她好不是好事？为什么？ 崔姨娘叹了口气：“慢慢你就知道了。但是我之前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以后想像夫人、二小姐那样的话！” 像夫人、二姐一样？！卫媛眼睛一亮，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口却传来冰芯的声音。 “冰蕊姐姐！” 对着卫媛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崔姨娘动作迅速的把卫媛抱到梳妆台前做好，自己抚了抚刚才因为卫媛坐在身上弄出的褶皱，整个过程不到2秒钟，没有一丝声响传出。 等到冰蕊掀了帘子进来，便看到崔姨娘恭敬的立在三小姐卫媛身后，温声道：“三姑娘，您看今天戴这朵攒纱玉兰花可好？” 第二十一章 晚宴进行时 卫娓这趟午休，一觉醒了便已经是夕霞满天了。 听得屋里有动静，清月从外屋走了进来，正好见卫娓已经下了床，约莫是口渴了，小小的身子正在往凳子上爬，小短手费力的够着榉木雕花八仙桌中央的白瓷茶壶。 “大小姐，您且歇着，奴婢来。”忙迎上去抱着卫娓在圆凳上坐定，清月拿起茶壶，倒了水在茶盏里，用手触了触杯壁确定不烫，这才捧给卫娓。 卫娓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转头问清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清月扫了眼外头的漫天霞光，轻声回道：“已是酉初了。” 卫娓随意的“恩”了一声，想了想，感觉这时辰怕是差不多了，该梳洗下去大花厅了。于是唤了清月一声：“你来给我梳头吧。” 清月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应了是。 等到随着陈嬷嬷的离开也溜去偷懒的清音进来的时候，已是酉正了。 这边陈嬷嬷前脚进来，后脚清音便也掀了竹帘。 陈嬷嬷陡一进屋便看到卫娓已经梳好了双丫髻，发髻上别了一排彩色珠花，身上也已经穿好了一身淡蓝色襦裙，格外天真可爱，与上午一身月白的楚楚可怜囧然不同，眉头已是几不可察的皱了下。 再看清楚站在妆扮一新的卫娓身旁站着的是清月而不是清音，而清音正在此时掀了竹帘走了进来，便什么都明白了。 然而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 瞪了一眼清音，陈嬷嬷看着卫娓柔声说道：“大小姐，收拾好了罢？时辰到了，咱们过去吧？” 见卫娓随意的点了头，便径直走上前，一旁被陈嬷嬷的一眼瞪得愣怔的清音也随着一起上前，正大光明的做着小动作，毫不客气的把清月挤到了身后。 外面的丫鬟打了帘，一行人这便走了出去。 卫侯府大花厅 卫侯府跟公主府紧紧相邻，只隔中间一个甬道。因为卫侯府是御赐宅邸，因此卫侯府有什么宴请一般都在这边举行。又因为要方便卫老夫人，故而卫侯府举办家宴便不在原来的地方，而是在邻近公主府的侯府后院东墙处专门收拾建造了一个带花园的大花厅，起名叫怡园。 卫娓并陈嬷嬷等人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除了卫老夫人，卫侯爷夫妻以及二小姐卫娉之外，其余的几位少爷、小姐、姨娘都已经来了，各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当然，两位有子女的姨娘是没有席位的，只在夫人梁氏席位身后设了两个小杌子。通房更不必说，连出席家宴的资格都没有。 眼见着卫娓一行人进来，江姨娘颇为热情的过来跟她打着招呼，一会儿夸她今天的发饰漂亮，一会儿赞她今日的服色好看，一股脑儿的好话让卫娓颇有些招架不住，整个儿给卫娓夸得似一朵花儿一般。 相较之下，崔姨娘便淡然的多，只冲着卫娓的方向点了点头。 好容易借着跟弟弟叙话的由头从热情的江姨娘手下脱身，卫娓跟弟弟们打招呼。已经列席的两位弟弟对卫娓很是陌生，相互行了个家礼之后便无话可续，只自顾坐在席间玩耍。另一位三弟也就是府中三少爷尚在襁褓还未过来。 这时卫娓才发现自家这位三妹卫媛的反应有些奇怪。 卫媛使劲把黑白分明的小眼睛瞪大，盯着卫娓的方向，颇有些恨的牙痒痒巴不得咬她一口的热切感，但上午明显一副炮仗样子的她却没有再像上午一样上蹿下跳的找着让卫娓不自在。 更是破天荒的颤颤巍巍站直了身子给卫媛行了一个家礼，呃，虽然不太到位。 反差这么大，必是受过教训了。卫娓心想。看来这位不声不响的崔姨娘，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原来她还觉得自家便宜父亲还不算太花心，这后院数得上的也就那么几个。现在看来，妻妾不在数量，质量更重要啊！ 当然，这质量指的不只是颜色，更重要的是心机。 卫娓坐到自己位置上没一会儿，卫侯携夫人梁氏扶着卫老夫人一行人走了进来。 卫老夫人现下着一身暗红色绣着精致繁复富贵牡丹团花的绸衣，斑驳的长发梳的整整齐齐的盘成髻，简单的插了一直累丝凤凰展翅金步摇，戴了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一身雍容，既威严又高贵，格外精神。 卫侯爷传了一身天青色绣暗纹的常服，出身武将之家的他身材健壮，浓眉大眼，龙骧虎步。 卫侯夫人梁氏端庄大气，眉眼间却有一份骄矜之色。她今日穿一身大红色绣有并蒂花开图案的襦裙，盘成高髻的发间插了数支金钗，有凤穿牡丹，有蝴蝶展翅种种造型。还有一个累丝嵌宝石金凤簪是当年梁氏出嫁的时候她的祖母所赐的，据说还是内制的，最为显眼。 早在外边丫鬟喊卫老夫人一行人到了的时候，原先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卫娓等一众人就都已经站了起来。 古代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高门大户的家族的子女们自幼时起便开始学习礼仪，长幼上下尊卑等观念早已刻入骨髓，便是连几岁的孩童也不例外。 待到卫老夫人、卫侯夫妇入座后，纷纷向三人请安。 “祖母安，父亲安，母亲安。”这是卫娓等侯府小主人们。 “老夫人安，侯爷安，夫人安。”这是两位姨娘并一众丫鬟仆从。 “好好，都不用多礼，快起来！”卫老夫人忙叫起。她看着这满堂的孙子孙女同时下拜，笑成了一朵花。 只除了脸上还有几分苍白之色，显出几分病容。 一旁的卫侯爷、夫人梁氏也都应了一起叫了起，一众孩子们便都摇摇晃晃的起了身。 梁氏又吩咐了跟在她身后的奶娘抱着襁褓中的三少爷做到卫侯爷在的右首最末座上，提醒了几句“小心照看”。 由于卫老夫人是当朝公主之尊，加之卫侯府二房都在外任，长房这一代人数较少，又都还未长成，故而家宴并未像惯例那样男女分开、分桌而坐，而是效仿古代上首设一席位，为卫老夫人之位置，下首分两列，左首为卫侯爷，右首为卫侯夫人，往下为卫娓一众分男女按大小就坐。 大家都入了席做好，夫人梁氏便请示了卫老夫人得了允准命令传菜，大厨房预备了一天忙了一天的成果此刻便随着丫鬟们流水似的身影一样样的端了上来。 第二十二章 风波起之家宴 一 卫娓看着面前的长方形檀木八仙桌。 姜汁鱼片、五香仔鸽、鸡丝银耳、桂花鱼条、罗汉大虾、葱爆牛柳、荷叶鸡、萝卜炖牛肉、佛跳墙、狮子头、素什锦、翡翠豆腐等等菜品汤膳一一呈上罗列，另有几碟子点心如紫薯饼、茯苓糕、栗子糕糕、豆沙卷等等也一起呈了上来，所有桌子上都是满满当当。 “大家都动筷子吧。” 卫侯爷看了梁氏一眼，得了示意菜都已经上齐，便上前请示了母亲卫老夫人一声，得了允许便下令家宴开始。 “母亲，这道紫薯饼您尝尝，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卫侯夫人梁氏看着卫老夫人尚未动筷子，便指着自己面前桌子上的那道紫薯饼笑着对卫老夫人说道。 顺着梁氏的话风，刘嬷嬷麻溜儿的上前行了个礼：“老夫人，老奴今日放肆一回。您且尝尝吧，这可是夫人今日特意下厨做的呢。” 梁氏横了站在一边的刘嬷嬷一眼，轻斥了一声：“嬷嬷说这些做什么？” 虽是斥责，责罚的话却没有说。 卫娓心下轻笑。看了那么多古装宅斗剧，这套路一点不陌生。 梁氏先诚意推荐，然后刘嬷嬷再跳出来点出这个是梁氏亲手做的，梁氏再故作姿态不痛不痒的斥责几句。手段虽然浅显简单，但却非常实用。最起码作为儿媳妇，这样既能恰到好处的向老夫人显示了自己的孝顺与重视，又顺道讨好了自己的侯爷夫君，还向满府展示了当家主母的贤惠，一举三得。 没见卫侯爷给梁氏递过去的那一个满意非常的眼神儿？ 至于那道紫薯饼，到底是不是梁氏做的，有谁会在意呢？ 果不其然。 “是么？那我可得仔细尝尝，难为英儿你这么记挂我。”这种小手段，出身宫廷的卫老夫人自然门儿清。她却还是笑眯了眼。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不论如何，儿媳孝顺的诚意总是好的，人家这也是讨好她，小辈讨好长辈，本就是份数应该。何况抛去这个不说，作为梁侯府的当家夫人，这份面子总是要给的。 静立在卫老夫人一旁随时准备伺候的明蓝听了这话动作迅速的上了前，将摆放的离卫老夫人稍远些的紫薯饼跟另外一道点心掉了个儿，方便卫老夫人取用。 另一边的明黄则是贴心的上前在茶盏里斟好了上好的大红袍。因着紫薯饼是糯米做的点心，恐怕老夫人吃了噎着。 钟嬷嬷跪在垫子上伺候在一旁。此刻便直接执起筷子夹了块紫薯饼到卫老夫人的碟子。 紫薯饼做法说来并不复杂。是用紫薯切片蒸熟后压泥，加糯米粉、面粉揉成面团分成小剂子并压扁，再将搓成球备用的红豆沙馅压入包好压成圆饼，滚上芝麻煎好即可。 只是卫老夫人的口味并非一般的紫薯饼可以满足。年轻时候的卫老夫人对紫薯饼只是爱吃却并无太大要求，年纪上来了之后宫廷内外的紫薯饼都吃了个遍。兼之味觉退化，须得放些白糖才能吃得香甜，但是这个糖量却成了问题，少了吃不出来，多了又齁得慌，多数巧手的厨娘都有些拿捏不好。 卫娓看了看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紫薯饼，不知道这个怎么样呢？ 卫老夫人执起筷子夹起那块圆形的紫薯饼轻咬了一小口，动作优雅尊贵非常。 众目之下，老夫人默了一下，而后很是满意的笑道：“不错不错，入口甜香，回味悠长，你有心了。”最后一句是冲着夫人梁氏说的。 梁氏紧绷的一口气顿时放了下来，笑的见牙不见眼：“母亲谬赞，媳妇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老夫人轻轻笑了，而后冲着众人道：“都愣着做什么？这好菜可都上来了，莫非能看饱了不成？今天是咱们府里的家宴，你们不用太拘束。” 卫侯爷也忙在一旁补充：“母亲说的是。你们几个小的不用拘束，吃吧。” 说着当先夹了一块紫薯饼。 这便是给夫人梁氏充脸面了。 一时间所有人便都冲着面前的紫薯饼努力。 卫娓却注意到了卫老夫人面前那块紫薯饼自第一口之后再未动过。 待到紫薯饼入了口，卫娓不禁皱眉。好甜······齁得慌，忙塞了一口茶水才缓过劲儿来。 这时，旁边的三妹妹开始不甘寂寞的刷存在感了。 “二姐，来，你吃一口这个狮子头，我刚才尝了，口感嫩滑，母亲下边人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卫三小姐卫媛夹了面前的一个狮子头放到了卫二小姐卫娉的碟子里面。 古代的小孩子果然不能小看，当然卫娓也没小看。卫媛此举一方面展示了卫侯府小辈之间的相亲相爱，另一方面又捧了嫡母梁氏一把。 明显卫二小姐小姐也是爱吃狮子头的，只是之前苦于狮子头离得有些远去够未免失了仪态。她年纪虽幼，梁氏在规矩礼仪方面却是从未放松。现在三妹妹给夹了，真真不胜欢喜。 上座的卫老夫人见了这一幕笑的颇为舒心，连自己平素不太爱吃的鱼片都让钟嬷嬷夹了几口吃的香甜。 钟嬷嬷不由在一旁凑趣：“老夫人，您看，咱府上这几位姑娘个个出众，这般小的年纪就知道友爱姐妹。” “恩，三丫头虽然年纪小小，这方面着实不错。”卫老夫人看了梁氏，“你做的不错。” 卫侯爷也在一旁点头，瞟了一眼粮食那边，眼里透着满意。 “这是媳妇的本分，不敢当母亲的夸奖。”梁氏朝着卫老夫人的方向勉强笑了笑。然后嫉恨的眼风瞥见右边低眉顺眼跪坐在垫子上面上露出些许喜色的崔氏。 贱婢！梁氏心中愤恨。平素安分守己，这个时候却挺知道讨好老夫人的，有什么用？！再讨好，这侯府做主也是她梁英！ 更不要说她居然撺掇那个小蹄子（卫三小姐卫媛）拿着自己的女儿做踏板，间接勾引侯爷（作者：你猜错了，侯爷那一眼其实是看的你，只是崔氏也坐在你后头···）······ 一边的卫娓几个却没注意到这边的波涛汹涌。 “多谢三妹妹。”卫二小姐回了卫媛一个甜甜的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第二十三章 风波起之家宴 二 卫三小姐卫媛此刻正好抬头，可巧看到卫娓的筷子似要伸到紫薯饼上。眼珠子不由转了转，身子一歪“哎呀”了一声，正好把自己右手边位于自己与卫娉之间的那碟子紫薯饼蹭翻到了地上。 “我的紫薯饼！”她可怜兮兮的看着地上的紫薯饼，眼眶中竟含了几泡眼泪。 卫二小姐看着她这番模样，不由失笑，赶忙过来劝慰：“别着急啊三妹妹，我这碟紫薯饼给你吃。”说着便要将自己右前方的紫薯饼递过来。 “不用不用，我怎么能抢二姐姐的紫薯饼？这可是母亲亲自做的呢。”卫媛忙拒绝。而后看似无意的用天真烂漫的童音清脆的道：“长姐，我的紫薯饼没有了，长姐的紫薯饼分我一块好不好？”看着卫娓楞了一下，紧接着用拉长了语调央求道：“二姐姐定然也十分爱吃的，我不能抢二姐姐的，长姐疼疼我行么~~~” 一块？寒碜谁呢？卫娓无语。她的这番举动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先是说明了自己为什么不能要卫娉的，人家母亲亲自做的，怎么能枪人家的？之后又给她上了眼药，二妹卫媛爱吃不能抢，但却可以抢她的，言下之意她卫娓不爱吃嫡母做的紫薯饼呗！什么？！嫡母亲自做的紫薯饼自己这个庶女居然不爱吃？ 而最后这句话却实在诛心。自己年纪尚小，若真的是缺心眼的本尊在这里只怕不会想那么多，就最有可能的就是不给分或者真的给分个一两块过去便。然而自己年纪虽然小但毕竟比卫媛大上一些，若是真的不给分或者只分一两块免不了落上个小气吝啬、不友爱姐妹的印象。 别看现在祖母父亲等人虽是在一旁言笑晏晏，但是这边的一举一动却必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尤其是祖母卫老夫人，此刻只怕正在评估自己这几位姐妹们的品性。自己几人年纪尚小，争执笑闹没有什么，但却万万不能给她们不友爱姐妹的印象。因此，自己接下来的回应便格外重要。既不能圆滑成熟的让梁氏等人起了疑心，又不能太过天真无知惹了卫老夫人的不满，中间这个度实在要紧。 “三妹妹也爱吃这个紫薯饼？”卫娓状似惊讶的问。 一个“也”字便把不敬嫡母的隐患消除了，卫媛自然不服气。 未等卫媛回答，卫娓接着道：“长姐刚才已经吃了一块了，既然三妹妹也爱吃，一块怎么够?剩下的这些就都给三妹妹吧。长姐随便吃些别的就行了。”说着，便将自己面前的那碟子紫薯饼递了过去。 卫媛脸上闪过一丝气愤，这人怎么这么不上当？忙伸出手把那碟子紫薯饼挡在自己桌子之上不让落下：“长姐，一块就够了···” “好了，不过是一碟子紫薯饼，争个什么劲儿？”梁氏正因为误会了卫侯爷那一眼是看崔氏而生闷气，眼前这两个庶女整的这一幕你推我拒的让她更是心烦，不由呵斥了一声。 “英儿，何必动气？”卫老夫人出言制止了梁氏接下来的怒语：“我看这样挺好，她们姐妹很是相亲相爱，以后就该多在一起！你们两个也别互相推让了，大姐儿身为长姐，让着弟妹们是应该的，那碟子紫薯饼三姐儿你就收下吧。不过大姐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友爱姐妹，却也不能不赏，钟嬷嬷，把我这碟子紫薯饼给大姐儿端过去。” 卫老夫人轻描淡写的未这场紫薯饼风波划上了句号，还把自己不爱吃的紫薯饼推了出去，心情大好。 看着下面低声应是的几个小萝卜头，卫老夫人很是欣慰。 大姐儿卫娓大方稳重，颇有长姐风范，二姐儿卫娉温柔和顺，三姐儿卫媛虽是一团孩气争强好胜娇蛮了些，不过卫侯府的姑娘身份尊贵娇蛮些也没什么问题，年纪还小以后再好好教导就是了。这般看来这侯府梁氏打理的不错，最起码几个姑娘教养的不错。 “你小小年纪这般懂事确实难得。这样，既然母亲赏了你，为父也不能不赏。前不久为父刚得了一叠薛涛笺，还是薛涛笺中难得的松花笺，最适宜女子使用。便给了你吧。”卫侯爷对这一幕感触不大，不过总归是自己的女儿，以后是要外嫁他府、巩固权益的，懂事些于自己声名有益，是以也是满意的，便也赏了卫娓一叠薛涛笺。 “薛涛笺中的松花笺？听说这是将植物花瓣撒在纸面上，色彩斑斓，精致玲珑，十分珍贵。且不说这薛涛笺就已是难得一见，那松花笺便更是稀罕了。”梁氏身后的江姨娘不禁惊呼出声。 卫侯爷斜了她一眼，眼中却带着自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呼小叫，不成体统！”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表情上看显然江姨娘的惊讶让他十分受用。这松花笺本就几乎存在于传说中，世间多有仿制却总是不成，故而数量极为稀少。能弄到这个的本事自不必说 梁氏心中气闷，这儿么个小贱蹄子，一时不察居然让她出了风头！不仅得了老夫人赏的紫薯饼、老爷的松花笺，最主要的是入了老夫人的眼！实在让她不能忍。 但却还是要忍。 不仅要忍，还要红着眼睛淌着心血也赏东西。 心中万马奔腾，面上卫侯夫人梁氏却是笑的和煦高华：“既然你祖母跟你父亲都赏了你，母亲这不赏也说不过去。”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刘嬷嬷：“去把那匹天青色丝缎送到针线房，让她们给大姐儿做身衣裳。” 卫娓一一行礼谢过，心中大是哀叹自己今日这风头出的不小，感受到身上聚焦的一道道嫉恨艳羡的视线，很是头疼。 卫媛却是坐回原位低了头垂下了眼睑，她已是气的红了眼。本想坑卫娓一把，孰料竟然反倒让她赢了一堆好东西还在长辈们面前出了头，心中恨得要发狂。 若非崔氏在一旁瞪视她的凶狠眼神，她非要再跟卫娓论一论不可！ 第二十四章 风波起之家宴 三 “三妹妹？你怎么了？紫薯饼，你吃。”卫娉关心道。刚才恍惚是看到三妹妹眼睛红了？ 卫三小姐卫媛忙着应付卫二小姐卫娉与紫薯饼不提，卫娓在一旁暗暗翻了个白眼。紫薯饼？甜的发腻，让她慢慢吃去吧！ 低头看到自己面前祖母卫老夫人那边赏下来的那碟子紫薯饼，又郁闷了。好容易给那碟子送走了，又来一盘！并且她敢打赌这碟子的糖更多更甜更腻！不由的对着紫薯饼做了个鬼脸。而后认命的夹起一块准备开吃。 坐在正中上首的卫老夫人抬头时正好看到卫娓扮的鬼脸，心中失笑。 还以为这丫头年纪小小跟个小大人儿一样真的是有多么稳重大方，看来底下必然也是个皮的，还不喜欢紫薯饼，跟她母亲一样一样的······思及卫娓的生母，卫老夫人情绪有些低落下来。 想起了卫娓的生母，卫老夫人不禁对卫娓有些怜惜起来。当年卫娓生下来后就抱到她府里，那么瘦瘦小小的一团，几年未见，都这般大了。若非自己这身子不争气，不好带着婴孩，也不至于这么多年照看不到。 她不由得看着卫娓出了神。 想了想，转头跟卫侯与卫侯夫人 “老夫人？”钟嬷嬷见着卫老夫人径直望着下座的大姐儿卫娓出了神，轻声喊道。 卫老夫人瞬间便回了神，看着下面儿子卫侯一脸担心的样子，安抚的笑了笑：“不用担心，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些晃神儿而已。” 又扫了一眼梁氏，却见她面上似有些异样，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她刚才虽是看着卫娓出了神，但是却没有忽视卫娓身后的一个嬷嬷并两个丫鬟。 那位嬷嬷倒很是面生，虽然面貌忠厚然眼神却有些游移，是好是坏无法判定。两个丫鬟一个面熟，必是当年自己府里过去的清月，另外一个很是陌生，长得娇俏亮丽，目光闪烁眼角上挑，看着就不是什么安分人，恐怕就是明蓝明黄她们说的那个顶了清音丫头名字的丫鬟了。 她当初把嬷嬷丫鬟他们给大姐儿带过去，不过是因为大姐儿出生起便是她们在边上伺候只怕不习惯，况且她的生母又是个立不起来的，有心要照顾这个小小的婴孩，没想到这才多久送来的四个丫鬟一个嬷嬷便只剩下了一个······ 这正妻与妾室，嫡出与庶出之间的鸿沟，深不可量，和平共处便更是难上加难！ 梁氏真的是无意的吗？ 卫老夫人早年经历争斗无数，此刻脑中千头万绪疑窦重重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依旧一副言笑晏晏、和乐融融的样子。 然而有些人却心怀鬼胎、不甘寂寞的出来蹦跶了。 “老夫人，妾身斗胆逾矩说一句，公主府那边下人虽多，却也毕竟冷清，不如让大姐儿过去陪陪您吧？”一直安静跪坐在梁氏身后的江姨娘突然跳出来娇笑着说道，而后又看向梁氏僵了一下又迅速恢复面无表情的脸庞：“毕竟当年大姐儿出生时也是养在那边府里的！” 那边梁氏刚想反对，这边卫侯跳出来了。 听了江姨娘的话，卫侯先是瞪了她一眼，以表示对她擅自跳出、不顾夫人面子的不满，而后又瞥了斜对面的卫娓一眼。许是刚才卫娓大方得体的表现入了他的眼，又想想适才母亲望着她出了神，误会卫老夫人确实是想与她亲近，便直接道：“母亲，是儿子疏忽了。江氏虽是莽撞了些，话却是有些道理。不若让大姐儿收拾收拾，到那边去陪您住几天吧？一来替儿子尽尽孝道，承欢膝下，二来您也帮儿子好好教导教导，她虽是庶出，却毕竟也是儿子的长女。” 顿了顿，又继续道：“夫人平那边应该也无异议吧？” “妾身乐观其成。”自家老爷发了话，梁氏也不好再训斥江氏，对于卫娓去公主府这件事，卫侯明显是反问的口气，梁氏当然不能说有异议。但对于让卫娓去公主府暂住这回事委实不甘心。原本卫娓便占据了一个长女的名声，若是再让卫老夫人养着，小贱蹄子的身价儿也抬得太高了，说不定还要与她的嫡出的宝贝女儿平起平坐，她怎么肯？ 脑中飞速的转着，思考着怎么搅合了这回事。 卫老夫人原本没想着带卫娓回公主府，故而江氏与儿子卫侯的话都是让她一愣。 几个孩子梁氏教养的确实不错，她也已经给了她足够的体面。然而卫娓原来那几个丫鬟嬷嬷是从她府里过来的，年纪到了该放出府也好配人也好梁氏身为当家夫人做主是理所应当，但李嬷嬷毕竟是经年伺候自己的老人儿了，多少她也该跟自己打声招呼。京城与行宫不过几十里，十天半个月的便有书信来往，然而这么长时间了居然没给自己透过一丝风，确实也该敲打敲打。 况且世家高门门第高华，大多互有联姻，而这联姻家族中的女孩中，一为长女，一为嫡女，此二者是高门联姻的首选。大姐儿、二姐儿以后都是家族的助力，二姐儿有梁氏费心，大姐儿那边有可能不会那般周到，便是为了卫家女的名声，自己费些心思也是应该。何况当年大姐儿还在自己府中养过。 想了许多，卫老夫人刚想答应，却听到梁氏对着卫娓柔声说道：“大姐儿，你想不想跟公主祖母去公主府里住啊？” 梁氏这样问当然是有道理的。公主祖母，先是公主后才是祖母，这样说就是为了给卫娓制造一种距离感。况且先不说卫娓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懂事，对卫老夫人从无印象更别谈亲近，只说她这边这些年安排的陈嬷嬷也不是吃素的。她有信心卫娓必然会是抗拒不愿的。 这样问倒也没错，毕竟强拧的瓜不甜，自己个老婆子要小丫头过来陪，总也该问问小丫头自己的意见。卫老夫人这般想着，遂鼓励慈爱的看着卫娓。 第二十五章 瞌睡有人送枕头 早在听到江姨娘提议送自己入公主府陪伴公主祖母的时候，卫娓便已然愣住了。 江姨娘素日行事甚是肆意，根由就在她极受这卫侯府唯一的男主人卫侯的宠爱，不然也不会在这上有正妻虎视左有小妾右有通房的卫侯府中生下卫侯的唯一的庶子，并保其安全无虞。 然而根据记忆，原身与这位父亲的受宠姨娘毫无关联素无接触，假如自己是一个男儿江姨娘这般示好的举动自己可以理解，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庶女啊，得罪当家主母来提携自己，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是这对她来说却是瞌睡了送了枕头来，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自己若想要摆脱未来的悲惨人生，首先要改变目前的生活；而在卫娓的计划里面，要改变目前的生活，与得到卫侯府中可能是唯一对自己抱有善意也唯一能帮助自己的公主祖母的庇护是分不开的。 得到祖母的庇护，她才能在这府中真正享有一席之地，才能脱离身边教唆原身的魑魅魍魉，才能逃离嫡母的掌控，才能去争取一个美好的人生。 而要如何去得到祖母的庇护，卫娓现在还没有头绪。 而江姨娘此时的举动显然是解决了她的难题！ 哪怕江姨娘另有目的，但对于卫娓而言，好不容易才有目前祖母、父亲、嫡母都不反对的局面，入住公主府，托庇于公主祖母，这样的机会对她而言绝对是错过一次，后悔一生！ 所以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抓住！ 至于江姨娘的心思······以后走着瞧吧！在这庭院深深的侯府之中，既无生母又无宠于生父的自己，若有一个江姨娘这样的盟友，也实在不是坏事。 打定了注意，卫娓安下心来。 脑海中这么多的念头闪过，其实也不过只是瞬间而已。 打定主意的卫娓便听到嫡母梁氏的那句“你愿不愿意陪同公主祖母”。 身处众人视线的焦点，卫娓略略抬了抬眼角，眼底隐没了一丝亮光。清透的视线划过目光慈和看着自己的祖母、皱着浓眉纠结这样的事情是女儿的福气作甚还要问愿不愿意的父亲、一脸笑容的江姨娘、低眉顺眼的崔姨娘，众人各自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感受着祖母慈爱的目光，卫娓心怀感恩。纵使生母早逝，嫡母不慈、生父漠视，她却依然感谢老天还给了原身这么一个慈爱雍容的祖母，疼她宠她，为她遮风避雨。 于是卫老夫人便听到卫娓清脆的童音：“女儿听凭父亲吩咐。” 她心中清楚，虽然梁氏给了自己选择，但是看卫侯紧皱的眉头便知道自己不论说愿意还是说不愿意都是错。父亲卫侯明显已经同意了自己入住公主府陪伴祖母，若自己说不愿意，妥妥的不遵父命、不敬长辈，一个不孝女的名声是免不了的。而即便说愿意，父亲的样子明显觉得这件事情根本不用征求自己的意见，便是说了愿意，自己做自己的主也必然不能讨了父亲的欢喜。 综上，遵守父命、由父做主才是最妥当的决定。 果然，除了夫人梁氏脸色稍微僵硬了下，卫老夫人跟卫侯都是一脸满意之色。 “既然如此，便这么决定了！”卫侯利落的拍板道，随即对着夫人梁氏：“你费点儿心，回去命人收拾收拾大姐儿的东西准备搬过去。”心中还在想着这个从未注意过的大女儿还算懂事，却没有注意到梁氏一瞬间即将崩溃却强自镇定的面容。 卫老夫人也是笑，面上的皱纹里溢满了慈祥：“嬷嬷，你也让小丫头们把我院子旁边的丽水苑收拾出来。”嬷嬷应了是退回一边，回去后便安排仆妇们打扫拾掇院子不提。 “大姐儿就劳母亲费心了！”卫侯举起一杯酒恭敬的敬向卫老夫人。 “费的着什么心，小丫头过来陪我这老婆子，闷了可别哭啊···”卫老夫人看了一眼卫娓。 “祖母，孙女不会哭的，有孙女在不会让祖母闷的！”卫娓忙打包票。心中却(⊙﹏⊙)b：小身子装了老芯子，太特么痛苦啦！ 众人均是大笑，卫娓眼尖的瞥见了夫人梁氏强颜欢笑的跟着一起抽动了两下嘴角。 接下来的筵席间，言笑晏晏，大家你来我往热热闹闹自不用说。 卫娓也安下心来开始认真的品尝着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绝对绿色环保的菜品，恩，果然原汁原味，美妙无比。话说这厨子不愧出身百年世家的梁侯府，这手艺也是绝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身边瞪大了眼睛作凶恶状的三妹姝······不过，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她瞪大了的眼睛的样子反倒显出萌态··· 宴毕，卫侯府众人送了卫老夫人回去后便回了侯府，卫侯今日公务繁忙又是一头扎进了书房里，连句话都没顾上与梁氏说。梁氏安排着两位姨娘并少爷小姐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居处不提。 卫娓回了自己的院子，由清月服侍着梳洗了歇下，一旁陈嬷嬷的欲言又止全装作么看到。 青色的帐幔放下，丫鬟婆子们都出了去。 躺在自己这一片四四方方的私密空间里，卫娓才觉得放松下来，这一天过得如此这般的快，和不真实。 前一刻自己还在为如何靠近祖母苦恼不已，后手就有人递上了梯子，对她来说的天大难题就这样轻松解决，卫娓心中不要太惊喜，感觉就像是从没想过买彩票能中大奖，却被人强迫买了还中了头奖一样。卫娓就这种在种种滋味交缠下进入了黑甜乡··· 西跨院安静了，而卫侯府其他几个院落却且不到安静的时候。 正院。 梁氏在路上还能强自镇定作面无表情状，进了自己的院落自己的屋子脸色瞬间黑如锅底。而刘嬷嬷早在梁氏进了院子便早已命下人关了门，顺道递了眼色给丫鬟们意即做事小心些。 进了屋子，刘嬷嬷扶着梁氏做好而后接过了大丫鬟石榴递过来的装着上好的明前龙井的茶盏，吩咐了声：“都下去吧！” 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无声而利落退出，伴随着关上的房门的是一声“啪”！ 第二十六章 难眠的夜 “啪！” 上好的明前龙井溅湿了地面，热气从地面袅袅升起又慢慢飘散，伴着零零碎碎的白瓷茶盏的碎片，以及碎片中间点点的绿色，安静的室内一片压抑窒息的氛围。 卫侯夫人梁氏坐在靠椅上，面色阴沉，咬紧牙关，拳头紧握，再紧握···心中的愤怒翻腾不息，望向门口的目光锐利的似乎要刺破一切！身子却毫无力气，软成了泥。 “夫人，让老奴看看，您没伤着手吧？”见着梁氏愤恨的将桌上的热茶掷了出去，李嬷嬷着急的迎上来，抓着梁氏的纤手来回打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宴席中她就侍立在侧，当时便道不好，只怕自家主子气的不轻，只没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主子堂堂百年世家梁侯府嫡女，教养不俗，耐性一流，摔杯掷盏这样的事情，是严重违背她所受教养的。而像这般的愤怒，这么多年就没过几次。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了没有划到烫到，李嬷嬷这才放了下心，叹了口气接着道：“您消消气，这又是何苦啊！”说着，抽出袖中的丝帕递了上去。 粉色的丝帕，质量上乘。上面绣了几株歪歪斜斜隐约能看出原形的兰草，就这么呈现在梁氏面前。 看着这丝帕，梁氏一直强自忍耐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再忍不住，倾斜而出，伴随着她压抑愤怒的声音：“嬷嬷，嬷嬷！他竟然会注意到她！竟然让她去陪着老妇人！这些年，我以为他早就忘了那个贱人，谁知道，他今天却帮着那个贱人留下的小贱种！” 梁氏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愤恨。 “我真是恨不得那小贱种出生的时候就掐死她啊，我真后悔啊！这么多年，只要她出现在我面前，不，只要想起这府里还住着一个她，我就痛苦，痛苦啊！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堂堂侯府嫡女，居然还比不过一个下贱丫头，还要感谢她？！”梁氏的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攥紧的拳头大力捶了一下桌面。 “夫人，我的小姐，您何苦啊！”梁氏声声泣血，李嬷嬷眼睛也湿了：“那不过就是一个庶出的丫头，您可怜她，找个差不多的嫁了，您膈应她，就找个人家让她去受磋磨，养着她就像养个猫儿狗儿的，左不过几年的事情。她的以后不就是可着您的意思来？您犯不上着这么大火，伤身啊！” 听了李嬷嬷的话，梁氏嗤笑了一声：“可着我来？怎么可能？你看看，你看看今天，是我让她搬到那边府里的吗？我百般筹谋，费尽心机，为的不过是让她跟老夫人离心，可是呢？她穿成那样老夫人都没有发作，在家宴上侯爷让她去那边府里，老夫人也没有反对，他们嘴上不说，却是都惦记着她啊！就连那小贱种，今天都是这么出人意料，居然没有拒绝！” 听到这里，李嬷嬷急忙纠正：“怎么会？夫人您多想了。你别忘了，让那丫头去那边府里是江氏提出的而非侯爷，老夫人没有反对恐怕也不是因为去的是那丫头而是不忍拒绝侯爷的一片孝心啊！若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少，侯爷更不会这些年从未想起过那丫头的存在啊！”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李嬷嬷咽了咽口水接着劝：“再说那丫头，您看她那畏缩怯懦劲儿，侯爷跟您的决定，她又怎么敢拒绝？” 李嬷嬷的话很有道理，自然入了梁氏的耳朵。梁氏的愤怒的心情顿了下，有些犹疑：“是吗？是这样吗？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梁氏的几个问句，让李嬷嬷心中直泛酸。当年的梁侯府金贵的天之骄女，天真烂漫，谁不说与姑爷是天作之合？如今，却让这后宅生生磨成了这般模样······ 正院正房这边李嬷嬷劝着梁氏，耳房里崔姨娘也在劝着三小姐。 “家中又不是只她一个！她不过是个连生母都没有的丫头，就是出生的早了些，凭什么让她去陪伴老夫人？姨娘，我不服！若是二姐还差不多！”卫三小姐卫媛一进了屋子便开始闹腾。然而她的闹腾，却是不敢摔杯掷盏，只是在那里不停的跺脚。 崔姨娘上前去抱住她慢慢额哄着，语气十分无奈：“媛媛，别这样，她就是再不好，也占了一个长字，况且这是侯爷的决定···” “这个人真是够讨厌了！”想起自己想给卫娓难堪却没有给成，卫媛更是不开心。 崔姨娘低了头想了下，表情一肃，很认真的说道：“姨娘想想办法，让你跟大小姐一起去公主府好不好？” “为什么我要去？姨娘，我不要，我都不怎么熟悉老夫人，我也不熟悉那边府里，我只要陪着姨娘！”卫媛紧紧搂住崔姨娘的脖子反驳道，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她虽是自幼见惯人情冷暖，有几分小心思，却也不过还是个几岁的孩童，让她骤然离开疼爱她的生母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十分不乐意。 女儿的话十分暖心，然而崔姨娘却心知不能惯着她：“媛媛，听姨娘说，姨娘出身低微，又不入你父亲的眼，没能给你一个同胞兄弟依靠，这些年都是靠着讨好夫人过活。夫人对你从不费心教导，姨娘能教给你的又有限，你就只有这么一个出路了！你若去了那边府里，有了一个老夫人教养的名头，等你大了才好说亲啊！” 见卫媛还想反驳，崔姨娘长长的叹了口气，眼角凝出了一滴泪：“你要明白姨娘这一片苦心啊！” 卫媛慌张的伸出小手擦着崔姨娘脸上的泪珠：“姨娘别哭，媛媛去，媛媛会乖，会听话，会哄老夫人开心的。姨娘不要难过······” 崔姨娘摇了摇头：“不是老夫人，是你的祖母。” 卫媛听话的点头：“对，是祖母。祖母一定会喜欢我的。”卫媛对着崔姨娘笑的很甜，然而母女连心，崔姨娘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笑容中的不安忐忑？ “来，洗洗脸早些睡吧。”亲手安排着卫媛盥洗收拾躺好了，崔姨娘抱着卫媛，感受着自己女儿这么小小的一团，心中一片斗志：你好好长大就行了，姨娘会为你争取一切的机会··· 第二十七章 多了一个人 翌日一早，卫侯夫人梁氏起了身，李嬷嬷正伺候着梳妆时，自铜镜倒影中瞥见二等丫鬟翠羽悄悄的够着大丫鬟石英说了些什么，石英面上带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什么事？”梁氏兴致缺缺的问了声。 石英躬身上前，硬着头皮回道：“回夫人，是耳房那边的崔姨娘在外面，说是想来服侍夫人。” 要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为难的事情，崔姨娘无宠无子，靠着依附夫人过活，大早起的过来伺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难就难在昨日夫人刚发了大火，虽然只李嬷嬷跟夫人在屋里，她们都在外面，但能留在梁氏身边伺候的都是玲珑人，就是靠看人眼色吃饭的，眉眼高低哪能不晓得？更别说昨日夫人还摔了茶盏。虽说李嬷嬷后来唤人进去打扫得时候是说她不小心没端稳吧。夫人今日起身的时候便怏怏的，因此石英便有些犹豫此时禀告是否合适，心中暗怪崔氏来的不是时候。 听了是崔姨娘来了，梁氏不由得想到了江姨娘。昨日便是江姨娘那个出头的椽子坏了自己的事情，正该教训教训她：“崔氏来啦？她既然有心，我怎能不受？让她进来吧。” 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随意问了句：“江氏有些日子没过来了吧？她倒是肚子争气，给侯爷生了哥儿。也难为崔氏了。” 石英心下一凛，心知这最后一句梁氏必不是随意说的。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站到门口低声吩咐了二等丫鬟翠羽去将崔姨娘迎进来，自己立到一边开始忖度。话在脑中过了几遍，心中便明了了梁氏的意思，这是暗指江氏生了庶子便张狂不敬主母了。招手对另外一个二等丫鬟翠缕吩咐了几声，就看到崔姨娘穿着一身有些旧了的紫色裙衫，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走了进来，正是卫三小姐卫媛。 “石英姑娘。”崔姨娘微微低身给石英见礼。 “这怎么使得，您是主子。”石英忙伸手扶住，自己顺道微低身行了个礼。 想当初崔姨娘在夫人身边做大丫鬟的时候，她石英还不过是个听使唤的小丫鬟，，跟人抢着给当时的崔姨娘跑腿做活。如今···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丫鬟便是翻身做了主子又如何？若做的不是江姨娘那样的主子而活的像崔姨娘这样，还不如她一个丫鬟风光呢！ 崔姨娘进了内室，给梁氏行过礼后便殷勤的迎了上去：“还是奴才来伺候夫人梳头吧。” 见梁氏没有反对，正在一旁伺候的石榴在李嬷嬷的示意下退到了一边。 “我记得原来江氏也给我梳头，不是拽疼了我就是弄掉我几根头发，做事一点不用心。要说还是你梳头梳的好。”感受到崔姨娘利落的给自己梳着头，梁氏突然说道。 崔姨娘心中一动：“奴才愚笨，也就夫人不嫌弃。不如以后奴才每日来给您梳头？” 梁氏笑笑拒绝：“一次两次就算了，哪儿能回回劳动你？她们虽呆呆傻傻，用起来倒还可心。你还是该多费些心思，好好服侍侯爷。” “侯爷那儿有江妹妹，奴才愚笨，总不得侯爷心意。”崔姨娘低声道。 “江氏是江氏，你是你。不能混为一谈。说起来，我是有些时日没在这儿见江氏了？”说着，梁氏突然转头问向李嬷嬷。 李嬷嬷理所当然的应到：“是呢夫人，有阵子没见了。侯爷公务繁忙多日未进后宅了，也不知江姨娘在忙些什么。” 一屋子人都理所当然的忽视了前两天江氏还跟众人还都来晨昏定省、迎接卫老夫人的事实。 崔姨娘心中了然，果然昨日江氏的举动招了夫人的记恨，不由得做事更加小心了。 梳好了发髻，崔姨娘在梁氏挑选发饰的时候开口了：“夫人，奴才有个不情之请，请夫人恩准。” “你说。” “三姐儿为老夫人准备了一个抹额，到底是份孝心。虽说她初学刺绣做工粗糙了些，不能入老妇人的眼，但您身边李嬷嬷，奴才记得她的苏绣是上好的，能不能请李嬷嬷指点下？等做了可以入眼的，也好孝敬给老夫人。”崔姨娘说道，脸上除了恭敬没有其他一丝表情。 听了这话，梁氏不由转头细细打量了崔姨娘，心中暗忖：难道她要走讨好老夫人这条路？也不对啊，若是讨好老夫人的话，绣一个差不多的昨天家宴递上去，那才风光呢。 “难为三姐儿一片孝心。李嬷嬷，您就劳累一下，指点指点。”梁氏先应了，心中还在琢磨崔姨娘的这番举动。“石榴，去，把库里那匹粉色蜀锦送到三姐儿的房里，也算我奖赏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孝顺。” 听着崔姨娘并旁边的三姐儿卫媛不住的感谢声，梁氏忽地心中一动：既然三姐儿这般濡慕老夫人，不如把三姐儿也送入公主府？总归不能让那小贱人专美于前！ 有了这个心思，梁氏随意挑了一套凤凰展翅金头面戴好，回身细细打量着三姐儿卫媛。 看起来倒像是个伶俐的。又瞄了一眼一旁安静立着的崔氏，便猜到了恐怕崔氏也是这么想的。 她倒不忌讳崔姨娘在她面前耍的这些小把戏，反正她一眼就能看穿，只要崔姨娘能配合她想要的，看在崔氏这些年对自己的小心奉承上，她不介意在这些方面高抬贵手。 “说来也是，大姐儿这两天就搬到那边府里了，我也老不放心，你说她自己还是一个小丫头呢，能照顾得了老夫人什么？要是有个小姐妹也一起去就好了，两个人能做做伴，也能有个照应。”梁氏拨着头上步摇垂下来的流苏，状似随意的说道：“只可惜娉儿也该学规矩了，我又舍不得让她去···” 崔姨娘赶紧扯着卫媛跪下表忠心：“二姐儿也是夫人看着长大的，倒还勉强算得上伶俐。夫人若不嫌弃，不如二姐儿为您分忧？” 梁氏无可无不可：“二姐儿倒也还行。老夫人精力有限，这个给的多了，那个不免要少些。二姐儿脑子要活络些才好，莫要白费了这个机会。” 崔姨娘知道梁氏这是在敲打自己：“夫人放心，二姐儿定不会辜负夫人。二姐儿是吗？”她推了推怔着的卫媛。 卫媛回过神来，清澈的眼神里面满是坚定，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很乖，一定会哄老···不，祖母开心的。” 第二十八章 早起风波 正院正房这边崔姨娘的目的达到了，又殷勤侍候夫人梁氏用完早膳，这才带着一旁起了大早连口水都还没喝、饿的前胸贴后背还得强忍着站直的卫三小姐卫媛退了出去。 此时的西跨院里，卫娓方才起了身。她前世当了那么多年白骨精，早就养成了早期锻炼的好习惯，一到时间就自动醒了。 反倒是一帮小丫鬟们，对于自家主子居然能起的这么早反而觉得十分稀奇。 身前身后这么多丫鬟围着，屋里院内那么多视线盯着，卫娓方觉得太不自在。这要是锻炼锻炼，不得让她们当成西洋景儿？也就只能在院子里走动走动罢了。心中暗想：就这么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这能培养出什么身体素质···古代菟丝花怕就是这么炼成的吧······ 因今日卫娓起得早了，清音并陈嬷嬷都还未过来。二等三等的丫鬟芸香芸雪、汐风汐雨几个素知陈嬷嬷和清音不喜她们近身服侍大小姐，忌惮陈嬷嬷在这院中的权威，又未见大小姐召唤她们，故而只是离了些距离观望着。 倒是清月，素来起得早，只是今日因琐事迟了些过来，一进院子便见卫娓披散着头发走来走去，大惊。 “小蹄子们，大小姐都起来了，你们还偷懒作甚？还不伺候大小姐梳洗？”清月看了一眼门口立着的正在窃窃私语的丫头们，气不打一处来。 “清月姐姐，奴婢们没有偷懒呢！您看看，我们都正忙着呢！”芸香一向奉承清音惯了，并不怎么将清月放在眼中。 芸雪比较稳重，暗暗扯了扯芸香的袖子，笑的脆生生：“姐姐莫怪，大小姐素来都是陈嬷嬷和清音姐姐服侍惯了的，奴婢们笨手笨脚的，恐怕伺候不周呢。”潜意思是从来没让我们近身伺候过，我们怕出错··· “是呗，我们怎么比得上清月姐姐这样公主府调教出来的伶俐人儿！”又怎么样？不也一样跟她们似得基本近不了大小姐的身么？芸香心中讽刺，却又被芸雪使劲掐了一把，遂悻悻的闭了嘴。 碰了这么个软钉子，清音实在气急。然而她们说的也是实情，况且芸香那张狂的性子，也不好跟她们较真下去，便甩了袖子奔着卫娓走了过去。 “我呸！跟这儿摆什么主子的谱儿！”芸香对着清音的背影唾了一声。 “行了，你收敛着吧！差不多就得了，她好歹是那边府里出来的，总得留些脸面。你怎么就知道没在那边主子那儿挂了号？风水还轮流转呢！”芸雪扯着芸香，芸香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也是让她很无奈。 卫娓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却也懒得多说。这些年陈嬷嬷的经营不是白弄得，她现在就是呵斥几句，人家也不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终究现在在这院子甚至满府的下人眼中，自己这院子做主是陈嬷嬷而并非自己。 清月快步迎了上来，着急道：“大小姐，都怪奴婢来得迟，咱们先去屋里梳洗吧。”到底没失了分寸说出“这样不合规矩”之类的话。 卫娓点头应了，心下倒是有些感动清月的忠心，也暗悔自己做事不谨慎，这样的举动只怕不合规矩··· 屋内，清月利落的给卫娓输好了双丫髻，选了最能衬托小姑娘活泼天性的珍珠头饰插好。而后抿了抿唇，犹豫了下：“大小姐是这两天就要搬到公主府那边吧？” “是啊，父亲让我去陪祖母。”卫娓自然的回答，刚要起身出去，却在转身时注意到了清月脸上的犹豫神情：“怎么了？” 清月低头思索了下：“刚才奴婢听到下人们传话，说是今早夫人请示了侯爷，怕您一个人太过孤单，提议让三小姐随您一同过去呢。侯爷已经答应了。”说完了清音就沉默了下去。 卫娓“哦”了一声，继续起身向外走去。她虽然有些小惊讶，到底也不算太意外。梁氏能看着她轻轻松松的去那边悠闲才怪呢，不使些绊子倒奇怪了。何况这理由很是充分，哪怕是老夫人，都不见得会拒绝。 她现在没必要也没心思烦恼这些。最晚明天就会搬去祖母那边，一会儿要告知陈嬷嬷让她收拾一下··· 卫娓今日起的实在是早，清月服侍她梳洗完了，厨房那边的早膳都还没有送过来。卫娓也不着急，继续在屋里屋外转悠着锻炼身体。 这边的做派、规矩也不是一两日说改就能改了，慢慢来。 总有滴水穿石的那一日。 何况最重要的历史性突破已经完成··· 自昨日卫娓回来后，陈嬷嬷就一直心惊肉跳的。席间的发展让她目不暇接，怎么突然间老夫人那样尊贵的人就注意到大小姐了呢？怎么居然侯爷让大小姐去陪长公主了呢？这变化太快，她都没反应过来。回来了想要拉着大小姐说些什么吧，大小姐该是年纪太小全没注意到，早早的就歇下了，整的她一晚上不停的做梦，一忽儿梦着大小姐对着她喊“刁奴”，一忽儿梦着老夫人要打她板子，来来回回不断的惊醒，起夜都不知起了多少次！好容易睡着了，刚刚睁了睁眼便见着天已经大亮了，这才迷迷瞪瞪的起身。 先去正房跟夫人请了安，跪了半个时辰，听了满耳朵的敲打，嘱咐她到了那边谨慎做事，这才退了出来转向西跨院。 刚进西跨院，便见到卫娓正在院子中走动，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的揉了揉眼，这才确定真的是大小姐。 堆出一脸和蔼慈爱的笑容，陈嬷嬷喊道：“大小姐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早膳可用了？”刚要埋怨清音没派个丫鬟跟她通报声，却打量出跟在卫娓身边的不是清音而是清月那丫头，不由得又咽了下去。 “陈嬷嬷来啦。”卫娓直接回答后一句：“还没用。” “一帮子不长心的死丫头们，大小姐起了怎么还不赶紧催着厨房安排早膳，饿着小姐你们赔得起么！”陈嬷嬷凶神恶煞的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句:“清音没在，你们一个个都净想着偷懒儿！” 又快步走上前掐了芸雪一把低声吩咐了句：“赶紧去把清音那死丫头叫出来！让她赶紧去厨房拿了小姐的早膳过来！”她就知道清音八成是还没起来！ 出了芸雪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其余一众的丫鬟婆子们都是大气也不敢出，看得出来陈嬷嬷积威甚重。 “好了，她们不也都在做自己的活计？嬷嬷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卫娓心中厌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这两天就要去祖母那边，嬷嬷还是快些过来帮我看看怎么收拾、收拾些什么为好。” 陈嬷嬷讪讪的笑了笑：“奴婢这就来，这就来！” 第二十九章 初入公主府 陈嬷嬷固然是老贼一个，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虽然心思不正但确实有管事嬷嬷的手段本事。不过一个下午，她便指挥者西跨院的丫鬟婆子们把要带去公主府里的东西都打包好了，还十分齐全。 “大小姐看看，还有没有其它什么想带的？”陈嬷嬷请了卫娓过来，看着面前的几个包裹问道。 如今正是夏日，陈嬷嬷打包的多是些夏日的衣裙、鞋袜、帕子之类，另外还有一匣子珠花首饰。其余的还有盥洗用具之类，倒算得上十分周到。 想了想，卫娓指着一角放着的帕子：“再带一套女红用具，另外准备几本书籍。”到了那边也好学点技能，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再劳烦嬷嬷去跟母亲禀告下，这边已经收拾好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奴应该的。”陈嬷嬷嘴上连声说，脸上却是颇有得色。 ······ 卫娓这边准备好了，卫媛那边动作也不慢。早起去正院的时候崔姨娘便料到夫人必然会答应，只是碍着夫人埋的眼线不好一早就收拾。得了夫人的允准回来后便忙活开了，几乎跟卫娓那边一起收拾好的。 此次两人身边伺候的一等二等丫鬟及管事嬷嬷都随着过去，其余的丫鬟婆子继续呆在院子看家。 第二日早晨，拜见过了父亲卫候、母亲梁氏，两人便出发了。 卫侯府与长公主府相邻，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两个人便进了长公主府。 前次迎接祖母卫老夫人是在长公主府门口迎接的，并未进入长公主府，但已经可见长公主府的金碧辉煌、宏大巍峨。 此番并未直接从后院进入，而是由侧门进入，经过影壁、前殿、大殿、仪门，穿了许多的游廊，一路上雕梁画栋、气派恢弘，皇家风范彰显无遗。 祖母卫老夫人的管事嬷嬷朱嬷嬷在侧门处接了卫娓、卫媛二人，一路陪伴直至进了仪门，钟嬷嬷的身影显现出来。 进了仪门便算得上是公主府的后宅了，直走的轴线正对的是寝殿，是卫老夫人的起居之处。 “大小姐、三小姐。”钟嬷嬷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而后接着道：“这一路上走过来虽说不远却也不近，老夫人体贴你们，命老奴先带你们去安顿下来，两位这边请。”钟嬷嬷带着二人转向了左边。 “多谢祖母慈爱。”两人对着寝殿方向行了个礼。 “中间那个是老夫人的寝殿，咱们现在要过去的是丽水苑，就在那里。”一边引着二人走着，钟嬷嬷指了指寝殿左边一个大跨院，也是她们的目的地：“那个就是老夫人特意让收拾出来给你们住的丽水苑。丽水苑虽算不上是长公主府里面积最大的院落，却是离老夫人最近、景致也最好的，后边还有一个小花园呢。原来平郡主，哦，就是你们的大姑母，未出阁前就居住在这边。” 卫娓刚想开口，卫媛抢着说：“哦，这样啊，谢谢钟嬷嬷费心了！媛儿就希望离祖母近些呢！” 卫媛抢着说了，卫娓便没再开口，反倒安安静静的听着钟嬷嬷的介绍，一边观赏者沿途的风景。 卫媛瞥了悠然四望的卫娓一眼，心下不屑：土包子。她心中也是十分紧张，但是姨娘跟她说了一定要表现的镇定大方的。 每每不经意间，钟嬷嬷的眼角便状似无意的划过二人身上，其实是在细细打量两人，心下慢慢便有了计较。 也不过走了不到盏茶时间，一行人便停在了丽水苑前。 早有一个穿着富贵的婆子迎了上来。 “钟嬷嬷好。”这婆子远远的就先拜了下去，在钟嬷嬷马上走到跟前的时候又笑着起了身：“许久不见老姐姐了，老姐姐一向可好？呦，这就是长公主说的要住过来的大姐儿吧？这是粉雕玉琢的尊贵人儿！哎，着另外一位是？” 这噼里啪啦连珠炮似得一段话说的极溜，看起来似乎是个颇得脸面的婆子。 钟嬷嬷淡淡一笑，对她的做派全当没见：“孙姐姐，是有几年没见了。你这精神一如往常。”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而后直接无视了她剩下的问句，直接对着卫娓卫媛两人说道：“两位姐儿，这是丽水苑的孙嬷嬷，原是侍候大郡主的老人儿，大郡主出嫁后便一直在丽水苑张罗琐事。你们在这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 这句话说完，卫娓心下便有些明白了，紧接着就听到卫媛清脆的声音寒暄道：“以后就拜托孙嬷嬷照顾了。” 卫娓心下喟叹，你搞不清情况还乱说话真的好吗？真是自作聪明！ “劳烦了。”卫娓也跟了一句。 孙嬷嬷笑的见牙不见眼：“好说，好说···” 钟嬷嬷不耐这般的寒暄，打断孙嬷嬷的得意：“孙嬷嬷就让我们在这门口站着？后边还那么多的人跟行李，不得让两位姐儿们安顿一下？”不分轻重！ 孙嬷嬷这才注意到后边跟着的一溜人以及大包小包们，这才想起自己的本分，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看老婆子这记性，多亏老姐姐提醒，来，两位姐儿先进来安顿一下，老奴跟你说下丽水苑的情况···” 孙嬷嬷一边口沫横飞的介绍着，一边招呼着卫娓一行人进了丽水苑。 简单来说，丽水苑算是有三进，一进是丽水苑的正院，有正房五间及左右耳房两间，以及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中种着些花草。二进其实就是一个小花园，放着一个秋千，花园再往后的第三进其实就是一排倒座房，是供下人们住的地方。 站在院中了，孙嬷嬷还没有打住。她啰嗦了一堆，也没有说清楚到底两人住到哪里，反倒是卫媛听得津津有味。 “孙嬷嬷，不知我们姐妹二人住到哪里呢？也好让丫鬟们把东西先放一下。”卫娓打断孙嬷嬷的口沫横飞，问道。 “这个···”孙嬷嬷看了看钟嬷嬷的脸色，发觉钟嬷嬷似乎没有接话的意思，厚着脸皮说道:“这里老奴倒是已经让丫鬟们里里外外收拾好了，只是当时通知的时候说的是一位，所以···”言下之意，当时说的是一位，就谁来谁住正房呗，现在多了一个，她也不知怎么分派了。 孙嬷嬷这话一出，卫媛的脸就有些黑了，合着这是说她是多余的呢？偌大一个公主府，还能没有她的地方？！ 院中气氛瞬间有些冷场。 钟嬷嬷继续低眉顺眼不做声。 孙嬷嬷也是乖觉的人，发觉事情有些不对，便索性笑呵呵道：“老奴哪里做的了主子们的主儿，这儿还有东西厢房，两位姐儿不然商量一下，有一位姐儿住厢房也可以，一应用具都是全的。”你们自己选！孙嬷嬷毫不犹豫的把这烫手山芋推了出去。 卫媛转了转眼珠，转身拉着卫娓的袖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姐姐，你住正房吧。” 钟嬷嬷还在，她这也是刷下好感，既显示了她的姐妹情深、大度容让，又将了卫娓一军。 这话一出，卫娓是绝对不能住正房的了。 卫娓不想用自己去衬托出这位年纪小小、心思不少的三妹妹的善良大度，更不想成全她的小心机，想到正房必然是原来大姑母的起居之处，心下便有了主意。 她没有回答卫媛的话，而是先对着孙嬷嬷开口道：“想来正房必然是原来大姑母的起居之处吧？” 看到孙嬷嬷点了头，又转身对着一直未语的钟嬷嬷说道：“钟嬷嬷，祖母让我们姐妹住大姑母原来的院子，这是祖母的一片慈爱之心，我十分感激。不论我们姐妹谁住了正房，必然破坏原来的布局，不若我们姐妹都不住正房，也好给祖母以及大姑母留个念想。这不是还有东西两个厢房吗？我们两个各住一个厢房便好了。” 卫媛听了这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颇有些不好看。到底这是长公主府，她还是忍下来了。 “大姐儿有心了。”钟嬷嬷终于开口，转头对着孙嬷嬷吩咐：“大姐儿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办吧，两个姐儿各住一个厢房，老姐姐你安排一下吧，姐儿年纪小，你多照顾着些。” 又对着卫娓卫媛道：“两位姐儿都是好孩子，这一上午折腾来回的也挺累了，老夫人说了让你们先安顿好，准备用午膳，下午小憩会儿，也可以去后花园走走看看，晚上一起去老夫人那儿用膳。”又长出了口气：“年纪大了就是有些不中用啊！这边差事也办完了，老奴去老夫人那儿回话了，你们安顿着吧。” 见众人都无异议，钟嬷嬷便抬脚回了寝殿，孙嬷嬷一路殷勤的送了出去。 钟嬷嬷的身影刚消失，卫媛便对卫娓哼了一声，便吩咐丫鬟们提了东西回了东厢房。 卫娓倒也不以为意，嘱咐丫鬟们往西厢房安顿不提。 第三十章 怪怪的孙嬷嬷 进了西厢房，陈嬷嬷便张罗着芸香、芸雪两个丫鬟收拾安顿，其实屋子都是已经打扫干净、收拾齐整了的，就是再把卫娓带来的东西摆好、放好就可以了，也没多少活计。 清音在一旁干看着并不插手，却突然觉的似乎少一个人。回头一看清月正随侍在大小姐跟前，顿觉不满：“清月姐姐，你也是这院子中的老人儿了，怎么就干看着嬷嬷和芸香她们两个忙活啊？你不去搭把手？” 她这一声虽然不大，却也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芸香顿时摔了手上拿着的团扇，气冲冲一派不服气的看着清月，就要开口炮轰。 芸雪一急，使劲掐了她一下，眼神拼命示意让她别说话。 清月脸色先是一白，感觉有些羞恼，紧接着又是一红，这是气的。她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有没有后台，在小姐身边一向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角色。但是如今她们在的可是长公主府，她再不济也是长公主府里出身的，怎么能在这里被她们挤兑拿捏？ “我在这里伺候小姐，看小姐有什么需要。倒是清音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我就教教你，做奴婢的，要么眼中有活，要么眼中有主子，眼中两个都有是最好，若是两个都没有么，那恐怕免不了要吃些教训呢！”清月毫不留情的反击。她向来忍让惯了，突的一发威倒是十分凌厉。 “你···”好啊，这是讽刺她眼中没有主子没有活儿不拿自己当奴婢呢？还诅咒自己？她之前在自己面前大气也不敢出，这是谁给她的胆子？清音一时又是惊讶又是气怒，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芸香芸雪跟前被驳了面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想动手··· 她们的争吵让陈嬷嬷烦了，而让芸香芸雪讶异的是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教训清音而是训斥清月：“够了！清音，人家那边有事呢，你还不赶快过来帮忙？今天第一天来这就生事，你是想闹大了被送回去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儿！没眼力见儿的东西！烂泥扶不上墙！陈嬷嬷心中怒骂，面上却还是强自按捺着。 清音挨了训斥很想还嘴，但终究不敢，只能甩了手“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挪过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整理着包袱里的衣服。 这边刚收拾完，孙嬷嬷打了帘进来了：“收拾完了？哎呦大姐儿身边人真是能干。膳房那边午膳做好了，大姐儿，是现在传还是？” 卫娓笑笑：“正好我觉得肚子饿了。” “好嘞，大姐儿稍等下。”孙嬷嬷转身退下，刚走两步又转了回来：“对了，大姐儿身边人晚点儿往老身那儿报一下，膳房准备的时候也好有个数儿。” 卫娓客气的应道：“有劳了，我一会儿让陈嬷嬷去找你。” 孙嬷嬷这才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提了一个赤红色三成高的食盒过来。 “老姐姐客气了，您喊一声我让下边小丫头们去拿了就行，您还亲自跑一趟···”陈嬷嬷看到了赶紧迎了上来，接过食盒。 孙嬷嬷笑的心满意足：“客气什么？长公主把姐儿交给我了，跑跑腿算什么？顺手的事儿！姐儿慢用，老身就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儿再招呼我！” 卫娓很是奇怪，这孙嬷嬷殷勤的过了些吧？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浅笑着道了谢让陈嬷嬷送了出去。 清月刚要上前，清音挤了清月一下，拿过食盒，揭开盖子，将菜摆到八仙桌上。 有两素一荤一点心：糖醋排骨、东坡豆腐、凉拌豆角、紫薯饼，都十分精致。另外还有一碗萝卜排骨汤、一小碗米饭。 做好正要用膳，却不经意扫见清月望着桌子上的菜皱了眉，觉得奇怪，却没多问。 长公主府里的厨子手艺当然不一般，卫娓吃的心满意足，出了紫薯饼留着下午饿了垫吧，剩了的菜直接赏给丫鬟们了。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个做派，剩菜赏给丫鬟们是恩赐，她也不能特立独行剩了不赏而是让扔掉，那得有多缺心眼儿啊！ 没一会儿又是孙嬷嬷过来，在陈嬷嬷再三的推拒中拿走了食盒。 用完膳陈嬷嬷便催着卫娓休息，然卫娓知道刚吃了饭是不适合立即躺下的，只说现下不困，在屋子中来回走动，过了约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去安歇。 卫娓一去安歇，陈嬷嬷少见的吩咐清月在屋里伺候，便带着清音、芸香芸雪出去了。 丽水苑的倒座房收拾了几间出来给卫侯府两个姐儿带来的下人居住。清音芸香一间、清月芸雪一间，陈嬷嬷算是卫娓身边的管事嬷嬷，单独一间。为陈嬷嬷准备的下房门口，芸香芸雪在门口守着望风，陈嬷嬷并清音在屋里说知心话。 “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跟清月争个什么劲儿！”一坐好陈嬷嬷便不耐烦的抱怨。 清音自觉十分委屈，她本身性子就拗，从进了这个院子便没吃过亏，更是助长了她的气焰。如今从来都是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突然要翻身，她怎么能受得了？ “姨母，你都不疼音儿了！音儿委屈你都不为音儿做主!”清音跪扑到陈嬷嬷身上哭道。 陈嬷嬷被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不疼你？你以为你在这里张狂恣意凭的是谁？是你自己吗？” “那你今天怎么不训那个贱人反而训我？您就不该带她过来，就让她在那边守着院子才对！”清音理直气壮！ “你脑子里灌的都是粪汤么？”陈嬷嬷直气的口不择言：“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的？你素日再怎么张狂我都纵着你，到越发让你不知好歹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长公主府！清月是什么人？长公主府出来的人！从前老夫人不在的时候我都只能将她冷着，如今老夫人回来了，咱们又在公主府，你还不分时间地点人物的耍你那点子臭脾气！” 清音小声咕哝：“长公主府出来的怎么了？这些年让我少欺负了吗？不也没人给她出头？”声音却正好能让陈嬷嬷听到。 “闭嘴！”陈嬷嬷怒斥，“从前你怎么欺负她都行，现在就不行！现在时候不同以前，老夫人回来了，你怎么就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想起来清月？更何况我们现在在这府里，哪怕她想不起来，天天看到清月也总会有想起来的一日！再这么折腾有的你苦头吃！” 清音声音低了下来：“不会吧？那···” 屋外芸香芸雪听着屋里的动静，两个人也在轻声比着口型。 “听见了吧？叫你别总跟清月对着干！”芸雪看着芸香道。芸雪原本有个妹妹不知被娘家哥哥嫂子卖到了哪里，芸香又小她一岁，两人同批进的府，又一起被分到卫娓身边，一起从粗使丫鬟干到现在的二等丫鬟，因此情谊十分深厚，她拿她当亲妹妹看。 就那嘴上不饶人的炮仗性子都跟她妹妹一个德行！ “我就看不惯她那副遗世独立清高的不得了的样子！”芸香不服气的说，“大家都是卖进府里的伺候人的，凭什么我们做的这么辛苦还要讨好这个看那个的颜色，她就不用奉承恭维陈嬷嬷那个老虞婆跟清音那个贱丫头？” “那是人家命好，有个长公主府的出身！咱们比不得！”芸雪叹口气。 说到底芸香就是嫉妒。然而命这东西，半点不由人！ 芸香险些喊了出声：“凭什么比不得？她再厉害，不也被陈嬷嬷放逐、清音挤兑吗？我就偏不惯着她！” 芸雪被吓了一跳，扯了扯她示意注意些：“陈嬷嬷再冷着她，清音再耍脾气，最多也就是嘴上痛快，不也没真的怎么着她吗？你还看不明白？陈嬷嬷对她忌惮着呢！” 第三十一章 奴大 余人都退了下去，西厢房里便知剩下了躺在床上的卫娓和守在外间的清月。 翻了翻身，然而是在没有睡意，卫娓也不强求，径自起了身，走到外间。 因她动作十分轻巧，外间的清月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忙起身行礼。 卫娓先在紫檀木雕漆圆桌旁坐下，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睡不着而已。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清月掩饰性的笑笑：“没想什么，不过是有些出神罢了。”其实她那会子出去的时候无意听到东厢的丫鬟们说到中午东厢那边送的午膳跟这边有一点不同，少了那个糖醋排骨，多了一道姜丝八宝鸭···不过数量上却是一样的，不能说明什么。 卫娓却是想起了她见到午膳时皱了眉头：“那孙嬷嬷送来的午膳可有什么不对？” 清月心中一凛，知道卫娓怕是发觉自己当时的不对劲了，低头思索了下，而后抬头略微犹豫的说：“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奴婢出身公主府大小姐您应该知道，原来的规矩午膳应该是两荤两素一汤一点···许是规矩有了变化也不定，毕竟奴婢也离开好几年了。”说到最后一句，便有些惆怅了。 当年在公主府，虽规矩严谨些，但主子跟嬷嬷们都是和善的，她们这些小丫鬟们过得也算舒心。而今物是人非，当年跟她一起出来的姐妹嬷嬷们，如今只剩她一个··· 弄清楚是因为这个，卫娓便也没放在心上，正如清月所说，此一时彼一时，规矩变化了也未可知。 “这个孙嬷嬷你之前接触过吗？”卫娓似不经意的问道，手指无意识的轻敲着桌面。 这孙嬷嬷也是个奇怪人。她既是大姑母身边的老人儿，为何没有跟着出门子反倒守在了这丽水苑？而钟嬷嬷看似十分给她面子，实际却并非这样··· “没怎么接触，奴婢当时是在老夫人院里从洒扫上做起来的，熟悉的也不过那院子里的一些事情，丽水苑自大郡主出嫁后便半封了。”清月想了一下，回道。 “嗯。”卫娓将这事抛到一边：“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倒是有这么一件，是关于江姨娘的···”看卫娓起了兴致，清月心中一边想着如何措辞一边缓缓说道：“昨日开始，侯府下人们开始传言说江姨娘恃宠而骄，仗着生了儿子就不敬主母，多日不向主母请安。今早咱们出发的时候，侯爷那边据说已经听到风声了，江姨娘似乎还受了训斥···” 真是巧···江姨娘前脚帮了自己，后脚就有一个恃宠生娇的罪名，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手笔。不过跟自己干系不大，江姨娘能在卫侯府生下卫候唯一的庶子，这么点小事也不过是膈应下她而已。 “我知道了。”卫娓点点头。 ······ 丽水苑倒座房。 孙嬷嬷仰躺在大床上，小丫鬟锦衣给殷勤的给捶着腿，富贵的犹如谁家的老太君。 两个人都是刚吃的满嘴流油，肚子里饱饱的。 “托了嬷嬷的福，才有锦衣的好口福。”锦衣殷勤的捶着腿，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吃到的甜酸可口的排骨、油酥香脆的鸭子。 而后心下又忐忑了：“嬷嬷，万一她们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孙嬷嬷不屑：“不过是两个毛都没长大的小丫头，能发现什么？你以为她们会去问厨房还是去问长公主给她们准备了几道菜？这里可不是卫侯府！进了这丽水苑，便是进了我的地盘，两个站都站不稳的小毛丫头，我能搞不定？” 锦衣谄媚的笑着：“嬷嬷想的真是周全，希望能多教教锦衣···” 孙嬷嬷笑的得意：“手上再用点儿劲儿！对···舒服！那是自然，以后做事多跟着嬷嬷学，有的你享福时候呢！” 她是伺候大郡主的老人儿了，当初本以为大郡主出门子的时候能带她去享福，谁知道居然长公主另外赐了一个嬷嬷，反倒把自己撂下了。撂下就撂下吧，守着这丽水苑，没有主子，她就是大王，也挺自在。谁料没了主子，这丽水苑的用度也是减了再减，就她那点子份例，能吃着什么好东西?原先她顿顿鱼肉，居然不怎么能见到肉星了？也亏得卫侯府那边两位姐儿住进来！这边抽一个，那边留一个，以后的日子不要太美！想到这心里就乐开了花！ 锦衣忙给手上加大了力气··· ······ 东厢房。 卫媛躺在紫檀木雕花拔步大床上，使劲踢着床尾，恨恨道：“真虚伪，明明就是她自己住不了正房也就不许别人住，偏偏道貌岸然的装着体贴！” “三小姐仔细脚疼！”丫鬟碧萝在一旁安慰着。 这话刚出，便听到卫媛闷哼了一声：“三小姐怎么了？”碧萝忙探身过来看。 “边儿去！”卫媛瞪了她一眼：“乌鸦嘴！”却是刚才正好踢疼了脚，头埋进了枕头里生闷气。 待了会儿，脚上不怎么疼了，卫媛转头问道：“怎么回事？打听到西边中午送的什么了吗？” 想起来她就生气。她曾经跑到后厨玩闹，正巧被跑出来的鸭子咬到过，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所以她人生中最讨厌的就是鸭子！ 没有之一。 然而中午膳房送上来的就有一道鸭子······ 做法再繁琐，品相再精致，味道再独特，都改变不了那是鸭子的本质！ 好歹她还记得这里不是卫侯府，没有当场把鸭子扔了出去。 最后那道鸭子当然是便宜了她的丫鬟们。 这府里伺候的人居然都不问问主子的禁忌，说明什么？ 卫媛很不高兴自己的不受重视。 所以她要看看卫娓那边是不是也这样。 碧萝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卫媛便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更不耐烦：“说！” “大小姐···哦不···东边那边午膳送的素菜、汤品、点心都是一样的···只荤菜送的不是八宝鸭···”碧萝吞吞吐吐的说，而后心一横，最后一句就冲出了嘴。 “是糖醋排骨···”碧萝说完便低了头，不敢再看卫媛的表现。心中暗恨自己是一等丫鬟，不像二等的良辰、美景可以躲出去··· “咚！”卫媛又使劲踹了一下床，这次的痛的她脸都有些变形了，叫声却被隐没在嘴里。 一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居然只顾讨好卫娓，而随意打发了自己！ 她选择性的忽视了糖醋排骨费的功夫要比姜丝八宝鸭少的不止一点的事实。 费的功夫再多，送不到要送的人心上，就等同于怠慢、轻视！ 而她现在，就是怠慢的那个。 事实上姜丝八宝鸭是她卫媛的忌讳，糖醋排骨却也不是卫娓的喜好，她们初入长公主府，厨房还未来得及询问她们的偏好，这膳食单子是厨房请示了孙嬷嬷，孙嬷嬷做的决定。 厨房以为她们两人入住丽水苑，一应的事物当然要找丽水苑的掌事人——孙嬷嬷。他们理所应当的以为孙嬷嬷会去询问这两位的饮食禁忌··· 怎料得到孙嬷嬷心里的小计较？ 没错，这两道菜都是孙嬷嬷最爱吃的。 可卫媛又怎么料得到呢？ 卫娓那边送了一个她不讨厌的，自己这里送了一个自己不吃的，高下立分。 这不满与恨意便加重了一重——对卫娓的。 孙嬷嬷当然不会知道自己这举动引发出来的事端。 这算得上是另外一种，歪打正着？ 第三十二章 拜见祖母 午间小憩了一会儿，再起身的时候屋子里就都已经摆设完毕了。 屋子都是收拾好了的，只需要再把卫娓、卫媛各自的物品再摆放进来就可以了。 因此，卫娓午间小憩之后再起身的时候，屋子里就都已经全部规整摆设完毕了。 卫娓在自己的西厢房转着看着。 西厢房一共是三间屋子，当中的是一个厅堂，进门正对的墙中央挂着一幅仕女图，瘦骨清象、气度高古，颇有些魏晋女子的风姿，据说大姑母在闺阁中时十分崇尚魏晋风骨。靠墙正中放着紫檀木雕漆圆桌并左右各一把椅子，两边又各设了一排座椅，做待客之用。厅两侧各有一门，一边作为卫娓的寝室作起居之用，另一间规规矩矩的放着书桌并椅子，因此被当做了书房，卫娓带来的女红用具、书籍之类的便被放到了这个屋子里。 寝室里放着紫檀木雕花拔步大床、衣柜、妆镜、绣墩等，靠窗的地方还放了一张睡塌，惫懒的时候可在榻上看书。绣花，也可供白日短暂休息之用。 家具床榻等都是一水儿的紫檀木，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皇家财大气粗的气派。 鉴于这是第一日，卫娓只细细了解了下自己的居处，后面的小花园也只走进去略略张望了几眼便回屋了。总归是来日方长。 一个下午无甚事情，十分无聊。 倒是卫媛，不仅在后花园游玩了大半个时辰，而后听清月说还转到了丽水苑外··· 虽然无聊，但一下午也慢慢过去了。天将黑了，卫娓便见孙嬷嬷走了进来。 “大姐儿，中午休息的可好？”孙嬷嬷笑眯眯的问，却也只是问问，没等卫娓回复便接着道：“再过盏茶时间便是长公主用膳的时间了。这时候也差不多了，也该过去了，” “劳烦孙嬷嬷费心。”卫娓回道。 一旁陈嬷嬷则是示意着清音暗地里给孙嬷嬷递了个小荷包过去。孙嬷嬷毫不客气的接了过去，使劲儿捏了捏，脸上的笑容才有了一丝真心。 “大小姐，好歹您是跟三小姐一起来的，是不是该同三小姐一起过去？”打发了孙嬷嬷，陈嬷嬷这才开口对着卫娓说道。 跟三妹妹一起？ 卫娓疑惑的瞥了陈嬷嬷一眼，然而陈嬷嬷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她本来就是为卫娓着想一般、 想了想卫娓便有些明白了，三妹卫媛原本就是求了梁氏的允准来的，梁氏的目的不言而喻。而陈嬷嬷又是梁氏的棋子，那么如今的这一幕便理所应当了。 随手在桌上拿了一块紫薯饼，嗯，味道不错，最起码要比卫侯府的好多了。 “也好，走吧，本身我们两个就是做伴儿的。”卫娓一马当先朝门口走去。 卫娓来找卫媛时，她正在瞌睡。 卫媛中午没怎么休息，许是因为刚换了地方，这里有没有姨娘的缘故，她翻来覆去老是合不上眼，想到钟嬷嬷之前说过后边还有一个小花园，便干脆带着丫鬟跑了出去。 说是小花园，但面积其实不小，假山湖石，林木花草俱全。 之后又转战丽水苑外，大半个下午就在玩闹中度过，此时已经有些困倦了。 丫鬟碧萝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声的通报：“三小姐，大小姐来了。” “她来做什么？”打扰了睡眠，卫媛有些不忿，言语里便带了出来。 碧萝双手交握，垂手静立：“说是叫您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 听到这里，卫媛方才抬了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淡。 “怎么早不叫我！”她有些不高兴，但也顾不上计较了，只抱怨了两句。“好了，快点给我整理下咱们就走。” 碧萝低头应了是，而后便叫门口的两个小丫鬟一个去跟大小姐回禀让她稍等一会儿，一个打了热水端进去伺候三小姐梳洗。 不多时，卫媛便走了出来。 她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此时倒也没找卫娓的不是，只微昂着头，背部板的直直的，对卫娓说了一声“走吧”，抬脚就向前走去。 孙嬷嬷在前面引路，带着她们穿过院门，经过几段回廊，曲曲折折，走了一小会儿，便到了正院门口，进了正院，便是卫老夫人的寝殿。 守在门口的婆子远远看到一行人近了就已经指派了腿脚伶俐的小丫鬟进去通禀，待到卫娓等人到了门口，已经有卫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明蓝穿着一身湖蓝色裙衫，袅袅婷婷的在院门口候着了。 见到卫娓一行人，她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屈了屈腿：“这就是大姐儿吧？老夫人让奴婢来接你们。” 又转身对着三小姐卫媛行了礼，这才敛了笑意对着孙嬷嬷道：“劳动孙嬷嬷了，这边暂时不用您了，回头姐儿们回去的时候这边会安排人带回去的。” 她这般不客气，孙嬷嬷心中不悦却也不敢辩驳什么，只尴尬的笑笑应了转身离开。 卫娓跟卫媛都是客气的回答：“劳烦姐姐了。” 不能怪她们对这府里的下人这么客气，一来她们初来乍到，正得客气些好与下边人处好关系；二来这府是长公主府，这府里的下人都是录了宫中下人名册的，并不同于她们府中的下人；三来她们本就与卫老夫人鲜少接触，除开血缘不论，伺候卫老夫人的奴婢们可能都比她们与卫老夫人的情分重些··· “不用客气，奴婢明蓝。”明蓝对着她们倒是十分好脾气。 一边引着两人往里走，明蓝还往卫娓身后看了几眼，似乎在找什么人。 进了正院，是一个小院子，又过了一道门，便见一个偌大的庭院，凭着天色依稀可见院中有不少花木。庭院正对着是一个面积非常大的殿宇，想来便是卫老夫人的寝殿了、殿宇两边各自还有两个面积不小的院落。庭院左右还各有一座稍小些的殿宇。 一路上脚步不停，穿过庭院，便到了寝殿门口。 因已是初夏时节，天气已经开始渐热起来。寝殿大门并未关闭，而是在门口加了一卷精致的珠帘，一排的宫婢穿着一样的服饰、梳着一般的发型在大殿门口侍立。 明蓝带着两人走到这里，大门两边的小丫鬟便自动的打开了珠帘。 第三十三章 争锋 “怪道都说老夫人这般疼爱姐儿，在侯府看了还不够还要带回这边来，原来是这般粉雕玉琢的精致人儿！奴婢看了都爱得不行呢！”一进了屋子，明蓝快速的行了礼紧接着就笑着对堂上坐着的卫老夫人道，一副赞叹不已的样子。 跟她这般随意的举动形成明显对比的，是卫娓卫媛两人规规矩矩的叩头行礼：“孙女卫娓（卫媛）拜见祖母。” “快快起来。”卫老夫人显见得此刻心情十分好，先对着卫娓卫媛叫了起，示意丫鬟们扶着做好了，这才转头对着明蓝的方向嗔了一句：“就你会说!猴儿精猴儿精的。”语气里却满满都是笑意。 卫娓行礼起来的时候快速的扫了一眼大厅，目测面积有200+，正对门的方向靠墙放着一水儿紫檀木的桌椅，旁边角落里还放了一个香炉，有盈盈的香气正从中袅娜而出。 钟嬷嬷也来凑趣的说了几句，卫老夫人这才示意传膳。 用膳并非在大厅用的，而是换了一个放着雕漆的大圆桌的花厅。 “果然不服老不行，竟也忘了问问你们两个爱吃些什么。且先看看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吧。”在桌前坐定了，卫老夫人突的想了起来有些疏忽了，不禁有些感慨。 “没事的祖母，我没有什么忌口的。”卫娓跟卫媛同时说道。 与此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一直安静的时候在一边的丫鬟明黄的话语：“回老夫人，大姐儿无甚忌口，三姐儿不食鸭子，钟嬷嬷已经命奴婢事先打听好了。” 屋里静了一下，卫媛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 “膳房的膳食送来了，老夫人，可以摆菜了吧？”钟嬷嬷若无其事的问道。 “对对对，赶紧上菜吧，两个小的怕是也已经饿坏了吧。”卫老夫人摆摆手，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不提。 一排婢女缓缓进来，一道道精致的菜品就这么摆好在了圆桌上。 糖醋排骨、糖醋里脊、清炒虾仁、芙蓉干贝、香酥带鱼、牛肉蒸碗、一品豆腐、开水白菜、白灼菜心、韭菜春笋、清炖牛肉汤、冬瓜汤共计六荤四素两汤，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你们两个别太拘束了，就拿这里当自家就行。别光看着呀，都吃吧。”卫老夫人看了看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的卫娓、卫媛说道。 两人都答应了，而后拿起筷子，各自夹了离自己最近的菜品。 “来，吃点排骨补一补。”卫老夫人给两人各自夹了一块排骨。 卫媛反应快速，也夹了一块排骨给卫老夫人：“祖母也吃。” 卫娓反应也不慢，不过想到卫老夫人年纪毕竟在这里摆着，排骨这样的东西怕不好克化，便夹了一筷子清炒虾仁。 卫老夫人很是高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孩子们孝顺啊：“好好好，你们都是有孝心的孩子，快吃吧。” 此语一出，卫媛十分兴奋，又夹了一筷子香酥带鱼欲要给卫老夫人放到盘中。 钟嬷嬷眼疾手快，迅速给卫老夫人夹了一筷子开水白菜，挡了卫媛的筷子，而后温和对卫媛说道：“三姐儿只顾着自己就行了，老夫人这边让奴婢来伺候吧。” 心下暗暗擦了一把汗：幸亏自己动作快，不然这带鱼吃的时候一个不好便容易伤着老夫人，更何况老夫人原本就不太爱吃这带鱼呢··· 卫媛这才把带鱼放回到自己盘子里吃的津津有味。 卫娓心中暗自发笑：典型的小孩子的心理，我爱吃什么就分享给你什么，而不是去考虑你爱吃或者应该吃什么··· 其实夹一次尽了心意就行了，过犹不及。 更何况一直夹的话一方面是抢了丫鬟婆子们的工作，另一方面你肯定没有贴身使唤人儿明白人家的口味，你夹了人家也不一定爱吃不是？ 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便在卫老夫人不断示意丫鬟们给两个人布菜中结束。 末了用膳完毕，一行人转向另外屋子休息说话的时候，卫娓卫媛才发觉桌子一个白瓷盘中还余着一块排骨。 盘子的位置正是卫老夫人的位置。 而那排骨，正是卫媛夹过去的那块。 发觉卫媛看了那白瓷盘中孤零零的排骨一眼，丫鬟明黄在她们起身的时候在卫媛耳边解释了一句：“不用多心，老夫人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卫媛讷讷的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黯淡。 到了厅中做好，一行人开始闲话。 “午膳用的还可以吧？晚膳怎么样？合胃口吗？”卫老夫人啜了口茶问道。 “都挺好的。”卫娓点头。 “合胃口，祖母这里的厨子手艺真好!”卫媛活泼娇俏的回道。 明显卫媛的回答更让卫老夫人高兴。 “那就好，到了祖母这里，不要拿自己当外人拘束着。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不好意思跟我说就直接跟钟嬷嬷说，她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一般的事她都做得了主。”卫老夫人指了指站在身侧的钟嬷嬷。 卫媛凑趣的说了几句，哄得卫老夫人心情十分愉悦。 偏头间看到卫娓淡然安静的坐在一边，对着她道：“你如今也这般大了，你许是不记得了，早先你刚出生时在这边养过一阵子，那么小，钟嬷嬷还抱过你呢。”说着又有些惆怅：“可惜当时你太小，我这身子又不争气，不然···”不然也不至于辜负了你母亲的托付··· 当年卫娓生母生下卫娓，将卫娓托付给了卫老夫人。只可惜后来卫老夫人因身体的缘故，将卫娓又送回了卫侯府，倒是辜负了故人的托付。这几乎已经成了卫老夫人心中的一份心病。 “是啊，老奴刚看到大姐儿的时候也颇感慨呢。好在如今大姐儿也是健康的长大了。”钟嬷嬷发觉卫老夫人心情一时似乎有些低落，忙在一边凑话儿。“大姐儿如今可可是开蒙了？可习了诗书不曾？” “并不曾。”卫娓清澈的眼神里一片茫然之色，沉默了下才低头回答道。 根据记忆，卫娓本尊原就是被卫侯夫人梁氏放养的，而卫候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前世卫娓一直到卫老夫人回来之后偶然发现她还没有开蒙这才嘱咐了梁氏为她请来师傅开蒙学规矩等。 卫老夫人跟钟嬷嬷都有些惊讶。 世家的女孩子基本都是从三四岁就渐渐开始开蒙学规矩了，而今卫娓已然四岁半了，竟还不曾开始学？ “这个英儿也太忙了些，竟然这么疏忽。”卫老夫人闭了闭眼，不满的说道。“罢了，你既然来了这边，那还是我老婆子来操心吧。钟嬷嬷，你去安排一下，请个夫子过来给大姐儿开蒙，规矩的话就你抽时间来教导吧。” 钟嬷嬷低身应了是，正要出去安排，便听到三小姐卫媛的声音。 被忽视了许久的卫媛听着祖母跟卫老夫人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卫娓的事，心中不满却又插不上话，这时终于逮到了机会。 “开蒙是什么意思？”卫媛佯装好奇的问了一声。 其实她真的不懂吗？当然不是。崔姨娘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暗地里教她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了。若非崔姨娘自己也懂得不多，怕教她教的还能更多些。 卫老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忽视了一个，便笑道：“开蒙就是学识字。既然三姐儿也在，那就一起吧！左右也是请师父，教一个两个都是教。”卫老夫人拍了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