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香魂消散 前庭灯火通明,鼓瑟相奏,乐音、笑语,绵绵不绝,热闹非凡。 而这里,昏暗的房间,烛影如豆,冷风袭来,晃晃绰绰,好似呜咽而颤抖不已,凭的多了几分阴森。又听得好似有谁在喃喃自语,细若蚊蚋,可又忽略不得,“......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当初你为我束发描眉,唯有眼底映得树影深深,情思绵绵,如今窗外疏影婆娑,勾住过往,支离破碎,叹叹叹!可叹......竟无一可叹,人非......物也非......” 幽幽的轻叹,气音渺渺,恍若无息,蓦地,突闻一声嗤笑。 “罢了,罢了,我这一生,便只守着这一人过活,万般皆不如意,一世蹉跎......这最后一点时间又何苦再为难自己,便什么都不想,只为等这一瞬的解脱,也算自己对自己唯一的一次善待......” 三尺白绫,悬于梁上,灰白绣鞋踩在脚蹬上,便是将脖子套在那扣里,脚下一用力把脚凳蹬开,咽喉气绝,一缕香魂至此已是消散于世间。 若是还有下一世......就对自己好一些吧...... **** “少奶奶!少奶奶!” 不知是哪里来的聒噪的家伙,竟是一直在耳边吵闹不休,难不成阴司勾魂的鬼差就是这样叫魂勾魄的吗? 鬼差......勾魂......? 是了,自己早已悬梁自尽,可是......为何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且,肌肤上温热的触感,被人触碰摇晃的感觉,亦是如此真实? “少奶奶,您快醒醒啊!” 好似察觉到她有所反应,那声音越发锲而不舍的在耳边吵起来,外带着手上被握着的力道也更加用力,她忍不住就低声呼了一声痛。 “唔......” 弱弱的呻吟,换来的是喉咙处火烧火燎如万针同炙的痛苦。记得老人们常说,活着的时候若是做了错事,死后下了地狱见了阎王爷,是要被罚上刀山下油锅来赎罪的! 可是想她生前一世熟读女则、女戒之类,时时谨记着尊公婆、敬丈夫,小心谨慎恪守着本分,不敢有半点差错,不论遇到什么都是处处忍让生怕别人先有了什么委屈,只想着若是因着自己的疏忽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令夫家蒙羞,那真是以死都不能弥补的罪过! 而也正是因为她待人处世这般唯唯诺诺,所以最后才会落得那般田地! 这一刻的她突然就醒悟了,生前一直都未去想过或者是说不敢去想的事情,终于在这一刻,犹如被点燃的炮仗在她的胸口处全部炸裂!那种好似决堤一样疯狂猛烈的感情根本控制不住的全部汹涌而出! 不,她都已经压抑了一辈子,终了,还有什么好控制的?! 那些哄了她的,骗了她的,欺了她的,负了她的,偷了她的,抢了她的......这么多人,这么多恨,怎么甘心?!如何甘心?! 那些人都还在现实里活的好好的,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那些恶人......狡猾奸诈,背信弃义、两面三刀,无恶不作!而她一生循规蹈矩,便是蚂蚁都不曾踩死过一只,可连他们都不曾被锁到这阴曹地府被判罪受罚,她又为何要受这些苦痛去? 她真是恨极了,咬牙切齿,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也不曾放松。 她想看看这阴曹地府,是否当真如人们所说的那般,阴森恐怖骇人非常?也想看看那判官阎王,到底是怎样的糊涂蛋,又是依着怎样的凭据定了她的罪!让她受罚! 可是眼见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她有心想睁大眼睛,但那眼皮子实在太重,困得像是有十斤的砖头在下面吊着一样,且,又肿又痛难受的很,一时辗转难安,陷入困顿之境。 可她此时就像着了魔,死拗着一股劲也不知犯得什么犟,用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好似看到了一线光。 然后那光似是利刃割开了鸡卵一样,自那一隙慢慢散开,光终于全部照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白色的床顶,乌色的木柱,素色的纱帐轻轻曼舞,一切,都带着莫名的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做过的一场梦一样。 梦里甚是安详,空气里,都带着太阳暖暖的味道。 太过思念的感觉,令她忍不住心神一晃,可下一瞬,在看见那张女子的脸时,那种带着五彩泡沫光圈的记忆一下子就染上了一层黑墨,肮脏腥臭的令人作呕! “少奶奶......” 她看着那张不论如何自己都绝不会忘记的脸,眉间轻凝是不耐,雾气氲眼看不清眸色,是轻视、厌恶。 这人的一举一动在她的眼里都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一样,所以最真实的情绪就这样全部暴露在她面前。 而现在像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睁开眼睛,不屑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已经下意识的扬起露出讨好的模样,眉间的疙瘩消了,眸中的雾气却更深了。 整张脸,那么僵硬,又那么可笑。 如此明显,为何自己以前都没有发现? “少……奶奶?” 那女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是受不了她一直毫不掩饰的盯视,正想避开时忽听得旁边噗嗤一声笑,“红杏姐姐真是的,这是叫谁奶奶呢!” 风风火火跑进来的身影,在看见榻上躺着的她时,眼睛大睁,一脸惊喜,“诶,少奶奶你终于醒了?” 风华正茂的少女,好似是因着跑的太快而气息微喘,两颊泛着红,像是熟透的甜津苹果,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一口,尝一尝是不是真如想象中的一样美味,如此美好。 可她却忍不住瞳孔一缩,胸口一滞,脑海里对这人的映像却是乌发掩面,眼神空洞,肤色惨白的好似一个没有生气的纸人,唯有额头处一个铜板大小的伤口,红色的血不停的往外流着,怎么做,都止不住。 气若游丝,命不久矣,偏还死死地揪抓着她的裙摆一角,哀哀泣道:“小......小姐,你.......信我啊!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啊......” 她只觉胸口闷痛难当,惶惶低唤了一声:“......春儿?” 第二章黄粱一梦 “少奶奶你怎么又哭了?”红杏回头瞪了一眼迎春,“瞧你这蹄子又做了什么好事?明知道少奶奶伤心,哭的眼睛都肿了,好不容易才浅眠了一会,现下被你吵醒不说,又开始掉这金珠子,若是眼睛受不住有什么好歹,可是你这一身贱骨头能担待得起的吗?!” 迎春委屈的缩了缩脖子,想着自己进来时少奶奶明明就醒着,怎么会是她吵醒的?可又不敢辩驳,加上也确实心中担心,就乖乖闭了嘴,反正被骂几句她也是不疼不痒的,索性低着头,眼睛却是偷偷的朝那床帐里张望。 红杏一边以手遮眼,替她挡住外面刺眼的光线,一边小心扶着陆圆圆重新躺会床上,又从怀里摸出一方小小的丝帕替她擦去脸上未消的泪痕。 这帕子乃是用上好的蚕丝织作,不过这么一小块就值百银。但是质地轻柔,触之温凉,这使得在帮陆圆圆清洁污垢的同时也避免了让她本就红肿的眼睛再受到伤害。 红杏手里的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待处理完了正想将这帕子收起来时,手腕突然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 “少奶奶......可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或是有什么吩咐?”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只觉得今日这人总透着一种古怪,让人心中莫名的不安,就像是枯了多年的老木,死气沉沉的,突然这么一个动作,真是吓死人了!“少奶奶若是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交给奴婢去做就是,莫憋在心里,让自己难受。” 她想了想,猜着莫不是因为前日的事情心中还存有不痛快,所以就想要那她们来出气? 身为奴才,命都不由己,被主子迁怒打骂也是常有的事,可是...... 红杏恭敬的低下头,“少奶奶您莫恼,迎春也不是故意的,她那性子您也知道,毛毛躁躁咋咋呼呼,半点眼力见都没有,若是因此气着了您,您也......” “......出......去......” “少奶奶?” 陆圆圆忍着喉咙处越发难受的刺痛,简洁明了的说了一句:“滚!” 红杏一愣,脸上红白交加,又全部沉下来,终只是低低的回了一声:“是。”就退了出去。 只不过在掩上门时,她转身又提醒了一句:“少奶奶,桌上有沏好的蜂蜜茶,您嗓子不舒服正好可以润润喉。还有,今日是家里规定的诊脉之日,待会陈大夫就会来。” 稍等了一会,不见床上的女子有何反应,红杏咬了咬牙,掩好门扉。 待屋子里安静下来,陆圆圆猛的坐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眼睛因为经常流泪的缘故,几乎肿成了一条缝,可是也依然能看清楚东西,比翼鸟儿绕古镜,掠过并蒂桃花盘枝桠,留下悠悠的桃木香,素色的纱帐翻飞,掩不住的红檀古木的床缘,浮雕刻画,圆圆滚滚的小儿,手捉着小蝙蝠,怀里抱着鼓着肚子的鲤鱼,就这样,嬉笑着、打闹着,热热闹闹的赶来。 一切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这里,分明就是她嫁与那人时,所住的婚房...... 心间骤然一痛,再定睛看去,镜隔两端,比翼鸟儿不成双;单枝暗影,春风不至,桃花不开;那纱帐落下,哪里有什么小儿嬉戏? 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镜里花水中月,只可怜被那美丽的表象吸引而来的人,看不透本质,逐渐沦陷其中,越陷越深,到最后,只会被破碎的镜子刺的遍体鳞伤,淹没在那冰冷的死水中。 陆圆圆跌跌荡荡的退后几步,不想脚下却被一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重重的跌到在榻上,震起纱锦翻飞 ——也震的脑中旧梦湖泊,荡起圈圈涟漪。 朦朦胧胧的梦镜中,好似红联墨褪旧痕斑驳,却是一点点倒退,回到当初纸展墨笔初下之时——耳边吹吹打打,座下摇摇晃晃,眼前红色漫目,心中忐忑不安,亦是心怀憧憬,娇羞不已。 然...... 她记得,她嫁给那人的那一天,躲在红色盖头之下的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那个要与她将来携手一生永不分开的人。能够做她的丈夫的人,定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即使有些缺点也不妨事,她依然会尊他、敬他、爱他。 猛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她,顿时羞红了脸颊,可心里却止不住的泛起甜蜜,嫁与良人,夫妻和睦,相夫教子,至此一生,便是每个女人的梦想了。 夫君,圆圆以后就交给你了,但愿以后,执子之手,相望白头。 但,她在盖头之下等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也未见到那个人,那一声夫君,更是一直都没能唤出口。 后来,她才知,原来在成亲的第二日,不,应该说是成亲的当日,那人自称有要事要做,就连夜快马加鞭的离了府上,直到一个月以后才回来。 而现在,应该就是那人要回来的前两日。 路圆圆一手搭在额头,手背触到肿肿的眼皮子上,刺痛酸胀的感觉,难受的厉害,可心里一片麻木,这点痛倒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当听到那人回来的消息,她心中当然是欣喜非常的,连日里的苦熬总算是见到了头,可是不想,这云雾拨不开反而越聚越多,隐有电闪雷鸣,大雨轰至的现象。 原来,他的连夜急走是因为恩师故去,只留下一孤女,让他放心不下。 他说,师恩重如山,生不能衔草结环以报之,死后只留这唯一血脉,定倾尽所有护其一生平安喜乐,方能对得起恩师的在天之灵! 他说,恩师如父,其女如妹,以后便是一家人,纵不是骨血相连,这心意也是连在一起的。 想到这,路圆圆不禁一声冷笑,那个臭不要脸的,当初端着一身君子之风装模作样,可在红鸾帐里与人颠鸾倒凤之时,可有想过什么师父、兄妹,人伦纲常?这厮,就是个禽兽,偏还顾及脸面,丢不掉身上披着的人皮的混蛋! ...... 只是想起这些旧事又有何用?她还是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时,此地。 且,咽下紧勒的感觉还在,她却不知自己是生是死,若是还活着,这里难不成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待她醒来,依然是未能了结的寂寥孤熬?但若是死了,那么这里又算什么?莫不是地府的惩罚,想让她再受一次生前所经历的痛苦? 这真真是狠毒到了极致!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将她上刀山剐了,下油锅炸了,来的痛快! 她的思绪烦乱,昏昏沉沉,靡靡不振,竟又生出了几分临死前时的厌世情绪,索性四肢大开,放任自己完全瘫软在床上,全然不去再想什么。 梦也好,惩罚也罢,管它是什么,她可是一点奉陪的兴趣都没有,就一直保持着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看谁还能拿她怎么办? 打定了这样好似耍赖一样的姿态,她倒真的什么都不去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屋子里忽然想起木门吱呀的声音,有谁进来问好请安,然后引进一位鹤发白须的老者,想来便是要为她诊脉的陈大夫。 果然,那人在自己的手腕间搭了好久,忽然一声轻叹,“唉~少夫人这是忧思过重,郁结在心难以纾解,才会导致现在浑身乏力、酸软,多睡不醒,神志不清等症,待老夫开些凝神静气的方子,仔细调理就是。” 路圆圆现在可是无视一切,自是不会搭理他。 谁知那老者不恼,反而又多劝了一句:“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夫虽然开了方子,但到底也要少夫人自己上心,凡事莫要计较太多,想开一点,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柳暗花明又一村。” 此话一出,犹如巨石沉湖,将路圆圆好不容易装作漠然而堆积起的冰岩全部震碎,又激起千尺高的巨浪将她淹没。 她的四肢百骸僵冷无比,偏心中那团火烧的越来越旺,这样极端的感觉在身体里激烈的碰撞,生生煎熬着她。那一份煎灼的痛苦,因为一步步退让,反而换来更多的亏欠,这种愚蠢,莫不是还让她再来一次? 路圆圆豁的从床上坐起,她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即使是在虚妄的幻境里也不想! 如果这是梦,即使永久沉沦,她也要这一时的痛快,让那些那些哄了她的,骗了她的,欺了她的,负了她的,偷了她的,抢了她的......全部全部,一点一点的,都给她吐出来! 如果这是炼狱,那便看看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带着不甘的怨愤的她,与那群杀人不偿命的魔鬼,到底孰更恶! 她的眸中燃着一团火,誓要燃尽一切的烈焰! 第三站梦醒重来 “......迎春?”路圆圆开口轻唤。 门应声而开,一女子悄悄趴着门口朝里张望,然后才慢慢踏进屋子,问安:“少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路圆圆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迎春本是她的陪嫁丫鬟,是在她定亲之后,爹爹用着三两银子买回来侍候她的,只说大户人家规矩多,豪门深宅人情冷漠,身边有个相熟相伴的,也是安心不少。 只是到底不过是相处了几日的人,哪里谈得上什么相熟?且,自成亲之后,婆婆便安排了红杏在她身边打点一切事情。 相比起熟知府内大小事情,又是举止得当分外有眼力能够帮上她不少忙的红杏,性子马马虎虎莽莽撞撞,后来更是惹出不少事情,亦连累她被人看去不少笑话的迎春,便逐渐被她疏远了去,后来更是几乎完全忽略了自己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若不是突然有一天,那个臭不要脸的下流胚诞着脸说想讨她身边的侍女做小妾,她当真就没想起过这个人。 那时的她在面对丈夫屡次对自己的不忠早已隐忍到麻木,而这一次却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想到平时一个毫不起眼,甚至自觉处处都不如她的人,竟然也会被那人看上,她嫉妒,又愤恨,但出于刻在骨子里的忠于丈夫的本能,她还是准备周全,将这个女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到她的丈夫的床上。 犹记得她忍不住出口讽刺,冷言冷语,过分至极,“若是早知今日,倒不如去施舍一条狗来的好,毕竟即使是一条畜牲,也知感恩图报,不会反咬一口!” 可是那女子只是越发垂低了头,绞白了手指,一动不动。 瞧这副样子,她的一腔怒气顿时就散了,何苦呢?人心的离去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且,到底不过是个婢子罢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她一直轻视忽略的女子,竟在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贞,做出那样激烈的举措来。 左手湿滑粘腻的感觉还在,温热的,灼痛的,一直,一直,都难以忽略。 在亲眼目睹了迎春撞柱而亡后的路圆圆一直都在想,若她也有这样一份勇敢和决绝,到底,会怎样做? “……迎春。” “是,少奶奶?”迎春忙应道,见她一手抵着喉咙好似不舒服的模样,又忙从桌子上的茶壶里沏好一杯新茶,双手递上。 “少奶奶嗓子不舒服也莫急着开口,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好了。” 她微微低头,就着迎春的手试探的抿了一小口,温度适然,清甜而柔润的口感,很好的缓解了自醒来就一直火烧一般灼痛的嗓子,倒是让她忍不住又多喝了几杯。 “谢谢,有心了。” “哪里,照顾好少奶奶本来就是我们的本分嘛。”迎春微微一笑,甚是真诚的模样。 让她也忍不住柔了眸色。 “再说这其实也不是奴婢一个人的功劳。蜂蜜茶是红杏姐姐早就准备好的,为了保证温度正好和润滑的口感,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呢!好在她想的周到,果然对少奶奶有用。” “……这些话,都是红杏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迎春摇摇头,解释道:“红杏姐从来不和我们说这些,只是奴婢见到了,一时多嘴罢了,还望少奶奶不要生气。” 路圆圆敛眸,也是,自己怎么忘了这人的厉害之处。 她惯是如此,虽做事一向周到细致,却从不在人前表功,可就是有人总在主子面前提起她的好,久之下来,对她的印象也就只剩下聪敏机灵,低调本分,断是不会防着她,也不会想到她会做出奴大欺主的事情来。 所以,当初在自己察觉时,却早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了,红杏姐姐还向陈大夫讨了些消肿的药,当然对陈大夫说起时也只说是因为她不小心烫肿了自己的手,没有说明是少奶奶你用。” “便是直说是我要用又如何?那个不要脸的做出那等事来,难不成还真想让我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 路圆圆下意识的碎念了一句,这让知道她的苦处的迎春也跟着红了眼睛,“少奶奶......” 她看了她一眼,自觉有些失言,是她太过冲动了,纵眼下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却也要耐着性子仔细计划的周全,万不可莽撞再重蹈覆辙! 路圆圆深呼吸一下,敛眸压下一干负面情绪,再睁眼时,脸上已经漾出浅浅的笑容,再次接上之前的话题打趣道:“照你所说,红杏真是极好的,可什么事情她都顾着,你又做了什么呢?” “少奶奶也知奴婢向来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些事情的。”迎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后好像又怕她认为自己偷懒,连忙为自己辩解,“奴婢其实也做了许多事情,比如奴婢力气大又不怕脏,就一直都在厨房里做事,没偷懒的!” 这个傻丫头,路圆圆在心里叹息,厨房里的事情都是粗使婆子做的事情,她身为自己的陪嫁丫鬟、房里的丫头,又是贴身侍候,平日里做的都是梳发描眉的细活,连端茶递水都不用,又哪里用得着待在那种腌臜地儿,可不是在打她的脸? 也就迎春单纯,还没看清那红杏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说方才她三言两语就将本是她吵醒自己的错全都推在迎春身上,便说这厨房一事,难道她就一点不知情?若真是思虑周到的人,为了顾及规矩和主子的颜面也会提点迎春几句,她却是半句都不曾提起,怕是存了什么其他的心思。 看着迎春一脸单纯的一无所知,路圆圆又叹,罢了,自己不也是一样,到现在才看清这些人吗? 不知道也好,省的心烦,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路圆圆面上浅笑,甚至颇为亲切的点了下迎春的头,戳的她不由得歪了歪脑袋,“哼,别当我不知,定是你这惫懒的家伙见红杏张罗了所有事,偷了闲,又嘴馋,才去厨房里偷懒,顺便打打牙祭,对不对?” 迎春一愣,她自被老爷子买下就认定了小姐是自己的主子,一辈子都是,所以即使嘴里称呼少奶奶,在心里也一直都是唤小姐。 她忠于小姐,也一直希望能帮上小姐的忙,只可惜她从未习得规矩,又是笨手笨脚比不上红杏姐心细得体,虽羡慕小姐对红杏姐的倚重和亲近,也只是瞎着急,偏是急中生错,不得章法。 这好不容易受红杏姐点拨到厨房去帮忙,但怎么感觉现在好像又做错了呢?但是,瞧小姐的样子,又不像是在生气? “呆丫头,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她正纠结,忽然听到小姐换了一声,连忙应着:“诶?……哎!” 管他之前如何,只要现在小姐还需要她,就已经足够。 迎春站到路圆圆身后,对着镜子里的她兴奋的比划着,“少奶奶需要什么发型呢?奴婢刚学了几种新的梳头方法,便给您梳个飞天髻如何?” 镜中影像模糊,依稀看到一个满面憔悴,失魂落魄的女子,因为岁月的摧残,和孤独的折磨使得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忍不住双手抚上脸颊,虽有些浮肿,但触之嫩滑腻手,却是芳华少女独有的。 还好,一切都还为时未晚。 “不必那么复杂,简单梳起来就好,我待会……要去向母亲请安。” 第四章藏意伪装 梳妆打扮好后的路圆圆想了想,还是命迎春将红杏唤了进来。 “少奶奶。”红杏进来向她问好请安,弯腰低头的一瞬,看清女子的装扮——梳得齐整的头发,全部斜盘在耳后握做一个髻子,以一株白玉茉莉坠子固定,耳边带着同样样式的明月珰,刘海青丝,无风而扬,婀娜之姿,赛过茉莉清雅。 只是,或是大病未愈,女子的脸色暗黄,尤其是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无神而隐隐泛着青黑颜色,却像是经过一夜风雨的花蕊,枝败叶残,摇摇欲坠,时日不久一般,透着一股不详之气。 “咳咳,红杏。”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喉头又是控制不住的犯痒起来,路圆圆轻咳几声,缓声道:“你看我这身打扮可还像个样子?” 红杏不自觉的舒了一口气,这样子的路圆圆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少奶奶——唯唯诺诺,做事束手束脚生怕出一点差错被人耻笑,到头来还要请教她,听她的话做事,半点主子的样子都没有。 果然,之前那种莫名的不对劲都只是她的错觉。 她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对路圆圆的轻视,面上却依然做出恭敬劝慰的模样站起来,行到镜前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然后甚是挑剔的摇了摇头,“少奶奶可是刚嫁进府中的新娘子,打扮的这样清素怎么使得?今日花园里百花齐放,争艳娇丽,美得人眼睛都移不开,少奶奶不如就穿上那身大红做底,石榴花纹的襦裙再配上那浅一些的蝠纹半袖宽领半壁,待奴婢再给您重新梳妆打扮一番,定然是人比花娇,光彩夺目!” 路圆圆冷眼看着她指挥着迎春开柜拿东西,在迎春望过来的眼神下微微点点头,果然便见着铜镜中的红杏满意的一笑。她敛下眸,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心思,顺着肩上的力道重新坐回梳妆台前,她听着红杏问着:“少奶奶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发髻?便梳一个眼下最流行的堕马可好?” 路圆圆低低应了一声,一副什么都依着她来的架势,红杏见之便不再询问她这些,只是看了一眼还埋在柜子里找衣服的迎春,她柔声道:“奴婢斗胆,还请少奶奶不要怪罪迎春。” “恩?” “迎春她不懂规矩,给少奶奶您准备了那样一身衣服,但奴婢想她不是故意的,或者找个在府中时间长的老妈妈调*教一段时日也就好了。” ‘想’,‘故意’,‘或者’不过是几个模糊其次的字眼,就轻易挑拨了她和迎春之间的关系,若她还是以前那个对红杏言听计从懦弱没主见的路圆圆的话,怕就真信了她的话,把迎春交给一个老妈子调*教了。 说来这府上呆着有些年岁的老人,除了孙夫人身边李妈有些地位外,其他的可都是早年买回来做仆人杂活稍低一等的人。迎春可是她房里的一等丫头,又是她陪嫁带来的,一言一行都象征着她的脸面,若是被些粗野蛮妇‘教导’规矩,那么她这个做主子的在这府中还有什么脸面和地位? 红杏见她一直不语,正想再说些什么,恰好迎春已经找到了衣服正走过来,她只好先闭上嘴巴,服侍路圆圆穿衣服。 其实红杏选的这身衣服当真不错,颜色很正,料子也是光滑贴肤,十分舒适,尤其衣服上的花纹图案,石榴多子,‘蝠’音通‘福’,寓意多子多福,对于路圆圆这个新嫁娘来说,是最好的祝福。 只是路圆圆身材本就娇小,因家中贫困从小就缺乏营养的缘故,尤其是连着几日的生病,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根本就撑不起那一身衣服,而且红色本就挑人,若是之前她身子好时,肤白如脂,也能衬出几分丽色,只如今她大病初愈,一张不及巴掌大的脸肤色暗黄,神色憔悴,生生又被这身衣服压了下去,就好像裹着一身血的尸体,骇的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一旁迎春都瞧出不妥来,皱着眉,嘴张了张就想劝着路圆圆不如再换一身,只是被红杏瞧着了,在她开口之前不动神色的挡在她身前率先道:“少奶奶穿着这身衣服果然就显得人精神许多,便是借着这喜庆的颜色,连病气都赶走了!” “此话当真?”路圆圆呆呆的抬起手臂,衣袖半褪,露出她皮包着骨瘦如枯柴一样的手腕来,宽大的袖管飘荡在身前,好像有风在往里灌一样,冷的她一些发抖。 “自然是真的。”红杏的脸上漾着笑,甚是真诚的模样,“只要等奴婢给您梳好妆少奶奶就一定更美了!”说着,她上前扶着路圆圆坐下,趁其不注意时回头警告的看了一眼迎春,迎春却眼神一瞟,本来还有些犹豫,忽而就闭上嘴巴退了出去。 红杏满意的转过头,拿起桌上的木梳开始替她梳鬓,不轻不重的力道,犹如按摩一样刺激着头皮,路圆圆舒服的呻*吟一声,竟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女子双眼轻瞌,红杏见之,愈发放缓了手中的动作,自首饰盒中拿出一只金步摇插入发髻中,忽听得女子开口,手中一抖,差点刺伤了她! “红杏?” “是,少奶奶?” “我听闻迎春这丫头这几日总是出现在厨房里,这事儿你可知晓?” 红杏眼珠子转了转,略一思索,便应了声是。 只是若直接说她清楚,明知迎春的举动不合规矩她却半句不提,难免显的她薄情寡义心机重,是以她忙接着道:“奴婢是有见过几次她到厨房里,不过想来也是她贪嘴,或是去向厨娘那些点心吃也未可知,小姑娘家,嘴馋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路圆圆一叹,“你方才说学规矩的事情,迎春怎么说也是我带进来的,我不忍她吃苦,还是你把她带在身边吧。你们二人都是我身边的大丫头,便是常在一起出入,那些个规矩还有该仔细看着的你多提点她一下就是,也不必再麻烦其他人。” “......是,少奶奶交代的事情奴婢自当尽心。”红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随后才放下梳子,轻声道:“少奶奶,梳好了。” 路圆圆缓缓睁开眼,习惯性的想直起身子却差点因为脑袋上的重量压得她崴了脖子,她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看向镜子,却又差点被自己满头的珠光宝气闪瞎眼睛。 这个红杏,怕是将整个首饰盒里的发钗不要簪子之类都插在她头上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怎么这么重?快快,快帮我取下一些来!” 红杏见她是真的承受不住,连忙上去帮忙,“对不起少奶奶,奴婢只是想着您今天这身衣服雍容大方贵气逼人,便想着梳一个能配得上的妆容,没想到竟然有些过火,还请少奶奶赎罪!” 第五章红杏的心思 路圆圆抬手取下几根簪子,感觉沉重的脑袋稍轻了些,连呼吸都通畅许多,只淡淡回了声:“不妨事的。” 她转过头看了眼自己,铜镜中模糊的影响,连脸都看的不是很清楚,反倒是这一身打扮,珠光宝气,耀眼非常,便是想忽略都难。这幅样子,让她恍惚忆起多年前她出嫁的那一天,亦是一身红衣裹身,满怀期待小心翼翼的酝酿着一个美梦——只愿觅得有情郎,夫妻二人共白首,不想如今梦碎人醒,她依然一身红衣,那刺目的红色,犹如流淌的血水铺泻而下,黏稠翻动,她依然是新嫁娘的身份,却是自地狱深渊浴血而来,只为将她的仇人一起脱下地狱! 红杏只见她呆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久,半晌,才问了一句:“如此打扮,当真可行?” “是。”红杏心里偷笑,瞧不起路圆圆唐唐孙家少奶奶却如此没见过世面任她摆布,便是被耍了也不知道,面上亦是在笑,却是恭敬而赞美道:“少奶奶穿着这身衣服,果然光彩照人,我们园子里虽没有百花齐放的景色,但有了少奶奶,便是我们园子最亮丽夺目的风景了!” 她的赞美,路圆圆似乎特别受用,苍白的小脸染上几抹红晕,连笑容都恢复了几分仔细,“既如此,那便听你的,我就穿着这身衣服去向母亲请安好了。” 红杏一愣,见她抬腿就走连忙反应过来就去拦着,“少奶奶您今儿个要去老夫人那里?” “是啊,怎么了?” “可是......”红杏一急,指着她身上的裙装就道:“之前您也没说您要去老夫人那里,这,这身衣服太过华丽未免有些不妥,不如我们再换一套衣服如何?” “可你不是说我是刚嫁进来的新人,穿的太过素净也不好么?”路圆圆歪了歪脑袋,继而浅笑着牵起自己的裙摆满意的转了一圈,“而且,你也说了这套衣服甚是衬我,既然如此,我就更该穿着这一套去给母亲请安了。我这几日病卧在床好几日不见,母亲她一定担心不已,我这番打扮去见她,也好让她放心不是?” 夫人她见你这身打扮只会更觉惊吓,好似阴魂中的死人新娘,哪里来的安心? 红杏心里嘀咕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急的脸色难看连伪装都忘了。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了。是她巧舌如簧用着一大堆赞美的话诓着路圆圆换上了这身衣服,本来只是想着路圆圆还有病在身,又因着自卑轻易不肯出这园子,便只是倚着窗户被下人瞧见了身影,再将这事儿传出去,闲言碎语,一点点抹黑她在所有人的形象,败坏她的名声!不想路圆圆今儿个抽的什么风竟然要去见夫人,这若是被夫人知道是她挑唆着路圆圆如此打扮,那今儿这一顿责罚她怕是逃不掉了! 她眼神一闪,咬了咬牙,只得另想法子。 “少奶奶刚还才看过大夫,身子不舒服应该多休息才是,老夫人那边奴婢已经禀报过了,她老人家甚是体谅您,特意嘱咐您注意身体不说,还命人送来许多补身子的药材,所以您还是再休养几日,再去请安也不迟啊。” 路圆圆道:“孝顺长辈本就是我等小辈该谨记在心之事,又怎能轻视了去?何况我自觉今日身体已经大好,有劳母亲她老人家一直贴心挂念,自更该去拜见,免得她担心。” “可是......”红杏眼珠子一转,道:“您身子虽好了些,但到底还未好全,老夫人身体健朗可毕竟上了年纪,抵抗力差,这万一要是过了病气.....” “红杏”头顶路圆圆一声轻唤,红杏下意识的抬起头,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撞进那双眼里,那双眼睛的颜色并非是纯粹的黑色,而是稍浅的灰色,就像在黑色夜帐中蒙了一层朦胧的雾纱,却偏偏深邃不见底,无悲无喜,冷漠寡情的样子,让她在看见瞳孔中映出的模样时更加觉得自己如蝼蚁一般。 身子蓦地一抖,她清醒过来时,终于明白是自己太过急利而失言了。 身为一个奴婢,怎敢忤逆改变主子的意思,更别提她还恶意诅咒夫人的身体,这等心思不正狗胆包天的恶奴,轻则撵出府去,重则乱棍打死! 红杏扑通一声跪下,抖着声音求饶道:“奴婢知错了,求少奶奶饶命!” 路圆圆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女子,良久,才道:“红杏。” “......是,是,少奶奶,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挡着我的路了。” “是,是,少奶奶......诶?” 红杏一愣,头却依然磕在地上不曾抬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红锦缎子作面,其上并蒂莲开,摇摇曳曳的自自己面前一晃而过。 这是.......难道是不追究自己了么? “红杏,你怎么还不跟上来?”走到门口的路圆圆又一回头轻唤,为她打起帘子的迎春露出一张小脸,好奇的朝里张望,红杏面上一臊,连忙自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整理了一下衣摆,这才跟了上去。 只是出门的时候不忘警告的看了一眼迎春,看她紧闭着嘴巴低下头去,红杏这才放了心。 她该庆幸的,路圆圆不过是刚嫁进府中,之前也是在市井中长大,不懂豪门中的规矩,所以才没有处置她,只是她到底不甘心,路圆圆不过是个粗俗的野丫头,目光浅陋不知礼仪,不过就是个谁都能欺负一把的软包子罢了,可就是这样一个连自己怎样都瞧不上眼的人却偏偏成了自己的主子,每天都要服侍她,向她磕头行礼不说,更可恨的是,之前的有那一瞬间,自己竟然真的臣服在她脚下!这在红杏的心里当真是奇耻大辱! 是以红杏不光不感激路圆圆,相反更加嫉恨于她,只是将这份恨掩在心中,只等着有一天定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第六章花园暗示 出了路圆圆所住的踏风阁,便可见假山流水,九曲回廊,却是再走过三座园子,这才能看见孙夫人居住的福寿园。 路圆圆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走来,步伐轻健,自由随性,即使路遇几个下人向她请安,点头走过便可听到低低的取笑声她也神色不变,只做未闻,看风景的心情却是一点都不影响。 花园里的花当真开的正好,花团锦簇暗香阵阵,迎面扶来熏得人心醉。红杏见她一直盯着花园瞧,以为她是喜欢这些东西,一时看呆了去,几步凑上来试探道:“少奶奶若是喜欢这些花,奴婢便让花丁移植些到咱们住的园子里,即使不能像花园这般视野开阔,但闲暇性起赏玩也是可以的。” 殊不知她不过是触景生情,以前的那些记忆在脑子里一直交错轮放,她看着,不知不觉这脚步就慢了下来,路圆圆其实最是讨厌这些娇娇弱弱的东西,尤其是什么莲花杏花芍药花的,最是烦人! “不用了。”即使心里想了许多,她脸上也只是浅笑不变,忽而指尖一用力那株在她指尖把玩的杏花就这样被折断陨落,只留空荡荡的枝头轻摇,连带着红杏的心也没来由的跟着一颤。 路圆圆一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借着手帕擦去指尖的残香一边用着忐忑的语气解释道:“我初进府就劳烦别人为我这般大动干戈到底过意不去,而且不过几株花种在院中总是太过冷清了,倒不如还在这里来的热闹,我若喜欢,还是来这里欣赏的好。” “是奴婢多嘴了。”红杏微弓着身子回道,眼睛却见到自她袖里垂落的手帕,纯白的锦缎,只在角落有着一抹刺眼的红色,落在丛中瞬间就染上了泥色。 瞳孔蓦地一缩,直到后来路圆圆走远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也没有出声提醒,只是在转角处又看了一眼那个地方,抿抿唇,眼中闪过一抹坚定,这才提步跟了上去。 而故意放慢脚步等她的路圆圆自然察觉到她的心思,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也不枉她浪费一条三两银子的丝帕引她上钩,红杏啊红杏,若你不想落到芳菲落尽锦帕蒙尘而无人知晓的凄凉境地,那就努力往高爬吧,你爬得越高,我越高兴,直到你跃上高岭之巅之时,那便是我将你推入悬崖粉身碎骨之时!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走到福寿园,行到内院门前时碰到出来迎接的桃子,她是孙夫人周氏身边的大丫头,人如其名,水灵灵的模样俏生生立在那里的时候恰如一颗熟透了的蜜桃,尤其一口吴侬软语,说话时甜的好似能渗出蜜糖一般。 “奴婢见过少奶奶。”桃子也看见了她们,几步上前行过礼,抬起头时脸色微变,悄悄打量了路圆圆几眼,她小心问道:“少奶奶可是身子不舒服?脸色看上去可不比往日红润,可是身边那些下人伺候的不周到?” 她边说边瞟了一眼旁边的红杏,虽然同为奴婢,可是桃子因是伺候夫人的,即使同样是一等丫头,她的地位也比自己稍高一些,她这一眼便是怀疑和警告了。红杏自是察觉,身子一震,正想开口解释,却听路圆圆先道:“有劳你惦记着,我这几日确实有些不舒服,一直缠绵病榻,若不是有着这些身边人的照顾,怕是今儿个都爬不起来呢。” “那也是他们该做的。”红杏连忙笑笑以作应答,又听她道:“少奶奶既身子不舒服何不再多调养个几日?夫人方才还叨念着,说是有着几日不见您怪想念的,本来还说要去看看的,只是她老人家这几日身子骨也不利落,免得两个病人一起折腾又加重了病情,我们几个下人斗胆劝了好久,这才歇下了心思。” “是该如此的。只是不知母亲是什么病?” “说是胸闷,还有些气喘,不过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了,吃了药倒也好多了。” 路圆圆闻言面上露出安心的模样,双手挽着桃子的手,甚是亲热道:“我本还想着几日不来向母亲问安未尽孝道心中着实不安,加上母亲生病无法亲身随侍身旁心下更是惶恐,虽知母亲心善大度且也是事出有因,但到时还是请姐姐你多多替我说上几句好话才是。” “少奶奶您就放心吧,如此多礼岂不是折煞了奴婢?”桃子一手打起帘子让两人进去,一边朝里喊道:“少奶奶来了。” 路圆圆进的屋里,先见着一间小小的厅堂,有一丫头自里屋出来,笑着对她施了一礼,她认出这人也是孙夫人身边伺候的,名唤果儿。 “少奶奶来了,快快,快到里屋来。” 她又随着丫头的牵引行到里屋,这才看到正斜卧在榻上的孙夫人。 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婆婆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周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即使一身华服也掩盖不住自身的苍老和迟暮枯朽的死气,可她的双眼明亮的好像两簇摇曳的鬼火,那双瘦的皮包骨犹如枯枝一样的手一直死死地抓着自己,并不挺直的脊背坚定的护着自己,从不离身的拐杖一手指着对面那对男女,大骂:“今儿个谁敢拿了路丫头,便是从我老太婆的尸体跨过去!” 路圆圆以前活的确实窝囊,在这孙府里着实不受人待见,尤其是当那个臭不要脸的娶进平妻而冷落了她的时候,冷眼旁观者不说,落井下石却也很多,而在最后关头唯一帮了她的竟是只有这个昔日不甚来往的婆婆周氏一人而已。 这是此后受尽诛人白眼,看尽世态炎凉的路圆圆心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一想起往日情景,路圆圆一下柔了眉眼,脚下更是不觉提步上前几分,还未等及旁边丫头递来蒲团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俯身三叩首,张口时,才发现自己鼻腔酸楚,话语亦早染哭腔:“母亲......圆圆来给您请安了!” 第七章认婆为母 孙夫人周氏今年已经是四十有二,在早年夫家未发迹之前,她也不过是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事事必须自己亲力亲为的普通农妇而已,历经半生沧桑,又遭早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这位老人家两鬓斑白,一脸皱纹,看上去竟是有五十多岁。不过即使如此此时的孙夫人也比她记忆力的形象好的太多。 回想以前自己突逢大难幸得老人拼死护佑才得一时安宁,可在其辞世时自己却没来得及见其最后一面甚至连为其披麻戴孝,哭灵送葬的资格都没有,最后她只能穿着一身孝服在那一方监牢中朝着远方叩首三拜,心中默念着往生经,整整一夜都没有起来。 未能向周氏尽最后一点孝道一直是路圆圆心中不可抹去的遗憾,如今再次相见,她不免心情激动有些贪恋的望着榻上的老人。周氏的脸一如她记忆中的慈祥,只是眼中没有那样深厚的怜惜和疼爱,毕竟她也不过才进府数日,彼此之间还存着几分‘陌生’。 在她进来的时候,周氏正斜依着靠枕闭眼假寐,胸口之下都掩在一块薄毯之下。路圆圆叩了头,膝行着上前几步,也不敢压着老太太只揪着那毯子的一角低泣不已。 “母亲卧病在床时,圆圆却不能在榻前亲侍,实在是不孝,今日不孝子来,一是为请安,二来却是请罪,请母亲责罚!” 周氏见她一进来便是问安请罪,那三个头自己听得真真的,可是咚咚作响半分假都不掺,眼下又哭的这般可怜,心想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不过刚嫁进府来什么都不懂,定是以为她几日不来请安怕坏了规矩,都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样了。心下怜惜,也不叫人来,只自己弯下身子亲自去扶起那犹跪在地下的人。 “好了好了,地上寒凉你也别一直跪在地上了,老婆子也知道你是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才没能来,更何况我身边也有丫鬟照顾着不缺人手,你有这份孝心老婆子心里就高兴了,快快快,快起来!” 周氏眉眼笑着,却在路圆圆抬起头看到她脸的那一瞬间僵硬了一下。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往后一退,一下就松开了路圆圆,幸而方才几个丫头也没真让周氏一个人来扶人,左右各有一个帮衬着,可路圆圆却还是因为她的动作闪了一下,半弯的膝盖结结实实的撞在软塌实木腿子上,听着那声响,不瞧也知怕是青紫一片。 路圆圆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但第一反应却不是顾及自己的伤势而是看向榻上的周氏,面露无辜和担忧道:“母亲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圆圆马上去为您请大夫来!” “你别过来!”周氏又害怕的退后几步,见路圆圆真停下不再过来这才抚着自己不停跳动的胸口连念好几声阿弥陀佛才觉心安,等她再抬头看向路圆圆时,面色染上几分古怪,有些迟疑道:“二媳妇啊,你这身打扮......”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外面一丫头喊道:“大少奶奶来了!” 转头看去,果然不一会内屋帘子被掀起,未见其人倒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环佩轻响,一曼妙的身姿终于映入人眼帘,却是水红缎子掐丝鸳鸯褙,桃粉裹胸长襦裙,一摇三摆,满是风情的移了进来,再看一眼便再不能移开去,她身材丰腴有料不说,脸似满月颊贴花靥三分带笑眼角含情,顾盼生辉间风流婉转,让人不禁一叹,好个风骚的俏娘子! 这人,恰是路圆圆那因早死而未曾谋面的大伯的遗孀——楚氏。 楚氏行到中间,美目轻敛,两手叠加垂在腰间,不过一个蹲身向着周氏施了一礼道:“儿媳给母亲请安了!”说完便不等周氏回答就自顾自的起了身,头上斜插在鬓间的芍药颤了两颤,越发显得那一身肌肤白的发腻。 她一身装扮艳丽非常,在路圆圆过去向她行礼时,二人犹如云泥之别,高下立现。 眼里滑过一抹不屑,楚氏一手拿着帕子抵唇娇笑道:“我先前在外面听着咚咚的响声还在奇怪,想着前面修缮院子的工人怎么这么不长心,发出这么大的响声若扰了母亲休息可如何是好,不想进了屋子才知原来是弟妹你在向母亲请安。弟妹这么早就来了,还向母亲行这么大的礼,如此有孝心,要不怎么说母亲就是与弟妹亲近呢?” 路圆圆闻言,心底知道她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夹枪带棒的好一阵讽刺,倒是也不挑明,一瞬间红了眼眶,回到周氏身旁跪在她的膝头,双手捧起她的手用脸颊轻轻贴着,“嫂嫂说的极是。我幼时逝母,多亏了父亲一手带大,是以记忆里全然没有对娘亲的印象,是以总觉得缺了什么而倍感遗憾,每每午夜梦回确也曾幻想过娘亲的样子,只是醒来之后方知黄粱一梦更觉心中空旷惶无所依。” 她抬起头,没了那身刺眼的红色作对比,一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而脆弱,惹人心怜,那一句句话更是如软刀子刺在人心头,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路圆圆一手擦掉颊边的泪水一边继续道:“说来也是得上天垂怜,后来我便嫁进了孙府遇到了母亲,自见过您的第一眼起便觉得亲近非常,只想常伴您的膝下,每日晨昏定省多尽孝道才是。母亲......不,娘,我能唤您一声娘么?” 冰凉的泪珠儿滑过掌心,流过那些纹路,湿润润的,周氏的手因为早年劳作的缘故早已是布满了老茧,旧痕斑驳粗糙非常,可如今被那软嫩的脸颊轻轻蹭着,这心也被蹭的像是泡在了水里一般,软的一塌糊涂。 想她这一生虽后来富贵却是半生蹉跎,后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世间纷扰跌宕起伏,实在经历的太多,像她这般,纵有万千家产,仆从环绕又如何,却是没有一个可心相知的,剩下的日子最想做的不过也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含饴弄孙笑语绵绵的普通生活罢了。 如今路圆圆一番话却是正说到她心坎里去了。低头又见着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一脸期待而又怕被拒绝的模样,犹如在雨中明明被冻的瑟瑟发抖还是乞求的看着你希望你把它带回家的小兽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直入人心,心下不由起了怜意,周氏竟是亲自下榻将她扶起来,挽着手坐到自己身边。 “你也是个可怜之人啊!”周氏轻叹,“难得你如此乖巧懂事,只可惜我那未见过面的亲家母却是个福薄之人,没来得及享这天伦之乐就早早的去了,如今既你嫁进府上便是与我有缘,常言道娶个媳妇便是得半个儿,此后你我之间更该多亲近才是。” 路圆圆这才破涕为笑,脸上添了几分红润气色顿时好看许多,复又下地叩首道:“母……不,是娘亲,孩儿自是全听您的,以后定然承欢膝下事事以您为先以报您的恩情!” 周氏一把将人拦在怀里,嘴里乖囡囡一直喊个不停。 第八章周氏的规劝 楚氏看着榻上那抱着头相泣,反而就像一对久别重逢的亲母女一样的两人,顿时觉得极为刺眼,可她心下也只觉得那平日里闷得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人,即使欺负的再狠也是瑟缩着脑袋不敢吭声,今日怎么就嘴皮子利索了说出这么长一段话来?不由又多看了路圆圆一眼。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少奶奶找着了亲娘似的夫人,老夫人更是得了一个胜似亲闺女的二媳妇,如此称心如意两全其美的事情本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起来了呢?” 侍候在周氏旁边的桃子冲着红杏使了个眼色,二人各自上前扶起自家的主子,用柔软的帕子擦拭了泪痕,一番言语哄劝下这才缓缓止住了泪势。 “还是桃子说得对,今儿个该是好好高兴一下。”周氏转头看向路圆圆道:“便是你今儿午时也不要再走了,就陪我这老太婆一起用次饭罢。在我这里你也别僵着自己,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就吩咐后厨准备着。” 路圆圆自是乖乖点头应了,“是,娘亲。”继而又笑道:“娘亲不说我还不觉得,现在一提才察觉自己肚子里早就已经唱起了空城计,我在这儿先卖个乖向您讨个好,莫到时候您见我吃得多了笑话我!” 周氏被逗笑,佯装恼了骂道:“瞧你那小身子骨,便是多吃一点又能多多少去?不过一两碗饭的事情便笑话你,我可是那小气的人嘛?” “就是啊弟妹!”楚氏终于寻了个插话的机会笑眯眯道:“母亲自不是那小气的人,便是当初娶你时下的聘礼,可是由着三十二个人合抬着十六个大红箱子一路吹吹打打送过去,最后听说院子都搁不下还在街外头摆着呢。这阵势可是咱们城里独一份,至今都还被街坊议论艳羡着,是以怎么说咱们孙府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凡是关于银钱一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才是。” 这话,可是明晃晃的在嘲笑路圆圆穷酸上不得台面了。 眼看着对方在自己的话语下又缩着脖子露出那副她所熟悉的软包子模样,楚氏心中得意非常,就想着再多刺她几句,“就好比弟妹你今儿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这料子可是出自江南有名的丝锦之乡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千金难得一匹,这穿在身上到底不一样,这......”她本想再多吹嘘几句这料子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名贵,可当她定睛一看,顿时抽了抽嘴角,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违心的话来。 这料子还是那料子,只是配上这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怪异,真要说,便是那天边绚丽的云霞偏被地上的老鼠偷了来,胡乱滚了一圈,平白糟蹋了好东西不说也改不了那灰头土脸的穷酸像! 楚氏启唇啧啧两声,眼中的嫌弃之意更甚,都像是要溢出来似的,烫的路圆圆一缩,双手不安的搅着自己上衣的裙摆,紧挨着周氏,不安喃喃着:“我今日这身打扮......是不是哪里不妥当,娘和嫂嫂为何......为何都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圆圆?” “不不,自然不是,圆圆乖巧可爱,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周氏连忙哄道,抬头瞪了一眼楚氏,低头再看她时,也不禁抽了抽嘴角,“这......到底是谁给你选的?” 路圆圆不答,只是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一旁的红杏,她身子一僵,差点就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好在周氏也不是当真要追究谁的责任,不过是那么一问就继续道:“这身打扮其实并没什么错处,只是圆圆你到底年纪还小,压不住这大红色,便是要喜庆一点也可穿相近的桃粉梅红之类亮丽一点的颜色,至于你身上这颜色,还是让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去穿吧。” 今日恰好穿着大红襦裙的楚氏面色一僵,不好冲周氏说什么,只得暗暗瞪了一眼路圆圆,又听周氏吩咐下人从库房新扯些布匹去给她做衣服,心中更是愤愤不平,嫉妒不已。 她也不过才刚二十岁就被贬成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新加进来的小蹄子绝对和她八字不合,犯冲!也不知孙岷回来看见他娶了这么一个媳妇,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想起这个她眼珠子一转,“算算日子二叔是不是快回来了,听传信儿的人说一同回来的好像还有他恩师的遗孤?这真是好极了,人多了这大宅子里也热闹。上次热闹的时候还是你们成亲的时候,十里红妆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啊......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楚氏慌忙捂着嘴巴,好似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副追悔不及的模样。 经她这么一提,周氏也才想起自己那儿子在几日前的婚礼上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情——丢下还等在洞房的新娘子未曾圆房就跑了,还好是已经拜了堂成了礼的,不然看她不打断这不孝子的狗腿! 只是一想这事儿若换做自己身上,不过刚成亲就独守空房这么些日子,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不,便是落在谁身上也是不好受,若再换做个性子烈的,怕还是要大闹一通,也幸好他们娶的这个儿媳是个文静懂事不声张的性子。 周氏心中几分怜惜几分庆幸,对着旁边的路圆圆是越看越顺眼,不觉握着她的手在自己掌间爱怜的握着。不过想归想,她也知此事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她面上露出几分歉疚,向着路圆圆解释道:“洞房一事......这,确实是阿岷他做的不妥当,但也是事出有因,刻不容缓,他那恩师自小便教授他学文,十几年的恩情,可谓恩重如山,如今去的匆忙,阿岷他连夜赶去却是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一叹,微微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如今恩师后事已了,偏膝下还剩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瞧着也是可怜,阿岷传来消息时,我便让他将人一起带回来,一来确是咱们家房子多人却少,冷冷清清的太过寂寞,这二来,也是想着借咱们孙家之势照拂一下那丫头,之后给她找个好婆家,也算是替阿岷报答了他恩师这么多年的教导之恩。” 第九章理由 路圆圆眼睑轻颤,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一层阴影,就像是被雨珠击打的蝴蝶,怯怯不安的模样惹人心怜,可她抬起头时,面上却已经露出得体的笑容,温柔而贴心的反握住周氏的手,轻声道:“之前是圆圆不懂事,不知这其中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牵连,我还以为......是圆圆做错了什么,惹得夫君讨厌,既如此,圆圆就心安了。” 周氏轻叹一声,“傻丫头,你不过刚进门又有什么地方会犯错?即使有错也是我那犯浑的冤家!你放心,等他回来之后老婆子定会为你做主!” 她手往桌子那么一拍,路圆圆当了真,唬的揪着她的一角,被打趣的一瞧,立马红了双颊,“那圆圆全都听娘安排就是。只是不知娘可决定了将恩师的女儿安排在哪里了么?” “这事儿还得问你嫂子,我把事情都交给她去安排了。”周氏好似这才想起了楚氏,回过头瞧向她,却见她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个......儿媳还在思量中,没有下决定。” “这事儿我可是几天前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你怎的还没办好?”周氏有些不满。 楚氏撇撇嘴,心里想着那小蹄子要住哪里关我什么事?若不是这其中有油水可捞我才懒得掺和这等麻烦事儿呢!面上却为难道:“这,恩师的女儿到府上居住自然是怠慢不得,衣食住行都要思虑的贴心周全才是,若有哪里做的不对,传出去,不是落人议论,说我们孙府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不是?所以啊母亲,这事儿,当真急不来!” 她越说越顺,觉得自己找的这个理由当真是完美极了,末了,还不忘得意的看了路圆圆一眼,洋洋自喜的模样像只骄傲的大公鸡。 “这样啊,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周氏点点头,但还是不忘叮嘱一句:“到底人家马上就要到了,你还是快点准备才是,别磨磨蹭蹭的学那等惫懒之徒,临到终了才肯抱佛脚,仓促之下惹了笑话!” “母亲教训的是,既如此,那儿媳就先告退去准备了。” 周氏挥挥手,楚氏便领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了。 路圆圆瞧着,眼神一闪,身子轻晃,忽觉眼前一黑,不由抬手揉了揉额角。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周氏见状担忧道。 路圆圆缓缓抬眼,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安抚道:“圆圆没事,娘亲莫要担心。” “还说没事,瞧你这一张小脸,白的和纸似的,哪里像个没事人?”周氏摸摸她的额头,觉得有些烫人,终究不放心,唤来红杏搀扶着她,“我看啊,你今儿还是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再来陪我老婆子解闷儿。一会记得给你家主子请个大夫来,好好看着她,病没好之前不准再踏出屋子胡闹!” 路圆圆见她虽然虎着一张脸,但叮嘱的详细周到,也知她是真的心疼自己,心下一暖,面上更是乖乖的应了,承诺一定会好好养病到时再来叨扰她老人家,被周氏惩罚的点了点额头,这才被红杏搀扶着出去了。 屋内一下走了那么多人,到时突然安静下来。周氏重新倚回靠枕上,被下人侍候着盖上垫子喝了口茶水,忽然开口道:“你觉着这个二少奶奶如何?” 被问话的李妈手中动作一顿,瞧了瞧她脸上的神色,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温柔娴静,乖巧懂事,最重要的是有孝心,奴婢瞧着二少奶奶叫您那声娘亲,那可是真真儿没有半点掺假的。” “温柔娴静,乖巧懂事?不过是个人人都能拿捏受了委屈也蹦不出个屁的软包子罢了!你倒是会说话。”周氏轻嗤了一声,但听她后半句话自己也若有所思,“不过确实是个心眼实的,也算是个好孩子,不像老大家的,急利贪财不说,那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都不知打了几个弯,里面却都是屎,就是个蠢货!” 李妈瞧她这副模样,心中暗忖,大少奶奶嫌弃夫人早前是个乡间粗野妇人看不上眼,也不想想孙老爷突然发家也没抛弃这糟糠之妻,若没有几分手段怎么能得到如今的荣华富贵?!说到底这家里还是夫人掌权,心思都被摸得死死的也遭人厌恶,她这辈子就是个蚂蚱蹦不到天上去! “不过圆圆虽然是刚进府的人,可毕竟是要帮衬阿岷的,以后也就是这孙府的当家主母了,这规矩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不成样子,你瞧瞧她今日那身打扮,我乍一见还以为是谁家的棺材板子压不住诈尸了呢!吓得我头皮都是发麻的!” 李妈眼珠子一转,“说是打扮,还不是该下人做的?”今日那二少奶奶偷看红杏的样子可是被她瞧个正着,到底还是性子太软,就是直接说出来让老太太替她出气看这些丫头谁还敢怠慢她! “你的意思是说......” “依奴婢说,二少奶奶如今加上自己的陪嫁丫鬟屋中也不过才两个人侍候,您倒不如再派个人去照顾着,面上只说关心二少奶奶怕她累着,暗地里却是教导二少奶奶规矩,顺便也给那些心思不正的丫头敲个警铃,正正心思!” 周氏一听,觉得此法可行,但依然有些烦恼,“只是这人选......” “这人选自然要挑一个懂事听话,聪明机灵的,最重要的,还是要忠心!” 周氏按着她的话这么一琢磨,忽而脑中一闪,倒真有了这么一个人选! 而这厢的路圆圆可不知周氏正忙活着替她再选一个丫头,她才不过刚踏出周氏的园子,就被本是早先她出来却偏偏躲在一旁等着的楚氏拦住了去路,“哟,弟妹不是说要在母亲那里用午饭么?怎么也出来了?” 路圆圆一半的身子都倚着红杏,呼吸微喘,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经风的病模样,“圆圆忽感身子不适,不宜再多打搅母亲是以就先出来了,只是不知大嫂为何会在这?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可否请个方便,改日再与嫂子话家常?” 第十章楚氏的刁难 楚氏上下看了她两眼,忽而轻笑一声,眼中是不曾掩饰的轻蔑和厌恶,她不推反进一步,逼上路圆圆面前,“这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凭什么要给你让?便是我不让,你又能拿我怎么着?” “既如此,红杏。” “是,少奶奶。” 红杏轻应了一声,便掺着路圆圆从她另一边侧身而过,摆明了不想再和她纠缠。 可是楚氏本就是故意找茬挑衅,又哪里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们,冲着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她的丫头喜儿就已经知晓她的意思,与另一个丫头翠儿上前各持一旁将红杏拉到一旁去。 突然失去依靠的路圆圆身子不由一晃,待她反应过来稳住身子抬头看向楚氏,皱了皱眉,“大嫂这是何意?” “何意?呵,不过是给你长长规矩,知晓一下这府中到底该听谁的,不然哪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路圆圆眼中警备之色一闪而过,就见着楚氏甩着手腕步步靠近,缠在肥白的手臂一对儿玉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笑容随意不慌不慢,犹如猫儿逗鼠一般,直到将自己退无可退时,她弯腰附在耳边咬牙道:“小浪蹄子,别以为会说几句甜言蜜语能弄得老太婆眉开眼笑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为阿岷是你的了!我警告你,收起你那做富太太的白日梦,阿岷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 涂着蔻丹修剪的圆润的长指甲划过自己脸庞,在皮肤上留下刺痛的痕迹,楚氏满意的看着路圆圆‘吓呆’的模样,正想起身时,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拉上她的衣领,猛地用力,她再跌回去不由惊呼一声,下一瞬就觉的耳朵一痒,“大嫂说的这话真是怪得很,我的夫君看不上我,那他会看上谁?总归不会是你,他名义上嫡亲的嫂子吧?毕竟那可是***背德的罪名,他承不承得住,而你,又受不受得起?!” 冰冷而带嘲意的话在脑中走了一遭,却如闷雷想起,炸裂开去留下一道不可填满的沟壑,楚氏的瞳孔猛的一缩,“你!” 像是被什么蛰了一口似的,她吓的弹跳开去,后知后觉的,这才发现方才胸口桎梏已经松开,背心微凉,确实不知什么时候惊出一身冷汗。 “小浪蹄子,你休猖狂!待阿岷回来,我看还有你......” “嫂子请慎言!”路圆圆只一双眼睛盯着她,明明依然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偏偏震的她再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稍倾就见着路圆圆竟是对着她行了一礼,一副谦虚受教的模样,“嫂子关心圆圆,这份心意我便领了,只是这措辞若让外人听了,.知道的会说嫂子您刀子嘴豆腐心,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嫂子心肠歹毒度量不比针眼,连自己的弟媳都容不下,白白损了自己的名声。我劝嫂子还是改改这心直口快言不由心的毛病,免得无端被人诟病。” 说着,看也不看僵愣在原地的楚氏,抬步走向远处。红杏连忙挣脱那两个人的钳制,追了上去。 “少奶奶,这......” 喜儿和巧儿面面相觑,不知是就这么让人走了还是再继续追上去,可是自家主子就好像魂儿丢了一样,一动不动,没有主子命令她们也不敢对同是主子的二少奶奶出手哇,正为难之际,又见着前面的路圆圆脚步顿了一顿,丢下一句“对了,既然嫂子好心提醒圆圆规矩,那么作为回报圆圆便也提醒嫂子一句,咱们孙府好像有一座空闲已久的楼阁,名唤金雅阁?我瞧着那里风景独好,一直闲着倒是可惜了。”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二人心中奇怪,不由看向自己的主子,却是脸上各挨了一巴掌,楚氏指着她们的鼻尖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们就这么看着那个贱人这么挤兑你们主子也不过来帮我,要你们有何用?!” “少奶奶息怒,奴婢知错了!”小丫鬟们即使知道自己是无辜被迁怒的,却也不得不跪下来求饶,只为求得一点主子的恻隐之心,到时候自己受到的惩罚小一些就算足够幸运的了。 这里的一番闹剧是如何继续乃至收场的,路圆圆半点都不关心,即使察觉到一旁红杏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只做不知,只顾着埋头向前,终是她自己忍不住,轻声问道:“方才大少奶奶拦着二少奶奶到底说了什么?她一向与您不和,包藏祸心,少奶奶您可别着了她的道!” “大嫂拦着我不过是说了些府中的规矩,她最后不是也什么都没做就放我们走了么?所以没事的。”路圆圆道,看着红杏依然不解的表情她也知对方定然是不信自己所言,当然,毕竟这本就只是想着堵上她的嘴免得她乱问而随口胡诌的,还好她素来识相,耳边没了吵扰的声音,脚下不由有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她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园子。 “红杏,你随我进来。迎春,关门!”甫一进屋,路圆圆便下了命令,坐到主位沉着一张小脸厉声道:“红杏你可知错!” 红杏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就连想到今天自己给路圆圆穿的这身衣服上,可她一低头,恰好看到女子一双手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衣摆,十指泛白,布料在她指尖被揉做一团,显然她心理也是虚的,红杏心中稳下几分,当下不慌不忙的跪下,开口却是喊冤道:“奴婢并知晓二少奶奶是何意思,若您说的是刚才的事,那奴婢愿望啊,奴婢也想帮您来着,可是您也看到了,奴婢被那两个丫头钳制一时动弹不得,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路圆圆急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故意给我选这么一身衣服,将我打扮成这个样子让我出去丢人现眼给人笑话!” 红杏装傻,“这身衣服怎么了?奴婢是真的觉得您穿这身衣服特别合适,您瞧瞧这花纹,这寓意,多子多福,又是喜庆的大红颜色,这多好啊!” 第十一章处置红杏 “我说的不是这个!”路圆圆急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故意给我选这么一身衣服,将我打扮成这个样子让我出去丢人现眼给人笑话!” 红杏装傻,“这身衣服怎么了?奴婢是真的觉得二少奶奶您穿这身衣服特别合适,您瞧瞧这花纹,这寓意,多子多福,又是喜庆的大红颜色,这多好啊!” “那你说,为何一路上遇见的仆从面上对我恭敬有礼,背后却对我议论嘲笑?为何桃子见我三番两次的提起我的妆容,欲言又止?又为何娘亲本来对我好好的,却在扶起我看到我的脸时面上惊惧犹见恶鬼?这一切的一切,你敢说不是因为我今日的打扮,不是你做的好事?!” “这......”一向伶牙俐齿的红杏少有的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踟蹰了一会依然嘴硬道:“就算是像二少奶奶说的那样,那也只能说物之不同因人而异,奴婢确实将自己认为的最好的给了您,不想在别人眼里却成了不好的,要说,也是奴婢是好心办了坏事,若二少奶奶因为这个要责罚奴婢,那奴婢也没有任何怨言,自是认了这个罪名就是!” 她嘴上说的认,面上可是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路圆圆冷眼瞧着,心中更是冷笑连连,知道这人是欺自己刚进府不知规矩,也是吃准了自己还是那软包子不爱惹事的性格,就算是受罚也罚不过哪里去,若是她再表现的强硬一些,说不准倒是自己先心虚,本着不得罪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放过她。 可是,若现在的路圆圆当真能如红杏所想的就这么简单的息事宁人,那她又何苦不早在早上之时就阻止红杏,毕竟经历了一世而归来的她可不是真的单纯如白纸的‘新二少奶奶’,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让自己闹了一天的笑话,可不就是为了抓住这么个把柄,要好好治治这个胆大包天欺主害人的贱婢! 是以,红杏说完之后不磕头谢罪,反而挺直了脊梁看着座上的人,路圆圆一笑,“瞧你这模样,即使你嘴上说着认罪可心里分明是不服的,也罢,你有什么话就全都说出来便是,今儿就算要罚你,我就一定罚的你心服口服!” 红杏眼珠子一转,心里得意,嘴上不免语气又强硬几分,“奴婢不敢,为人奴者,自是要全部听从主子的命令,不敢有半分怨言的。奴婢认错,只是也觉得奴婢错的有些冤枉,奴婢将自己认为的最好的都给了少奶奶,自觉尽到了本分,却不想奴婢的认知与其他人相悖,出了一些小差错,可奴婢以后一定会改的!少奶奶不妨再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改过从来,你这样心善大度,奴婢一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 她自觉自己这番话当真说得有理有据密不透风,既脱了自身的罪名,又找了台阶给路圆圆下,心中嗤笑一声,暗想这路圆圆若是识相顺阶而下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两人各自安好,可若这人不识相非要罚她,那也别怪她心中记下这一笔账,迟早要给她报复回来! 可红杏等了好一会也没听见路圆圆说话,忍耐不住抬头一瞧,那人正不慌不忙的捧着一杯茶茗细品,青花瓷的茶盏,茶盖滤去水上的浮沫儿,凑上去的红唇微起,轻呷一口,便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一连串的动作下来,犹如贵妇人一般,说不出来的高端大气,优雅从容。 她这才发现刚才还急躁不安话语中犹带哭腔的路圆圆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恢复了从容,且一副大局在握世事皆不出所料的淡定模样,茶盏被放置在案上,茶盖一搁发出一声轻响,红杏的心也没来由的跟着一颤。 “少奶奶......” “你不必多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路圆圆眼睛自她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沉声道:“红杏,你自去管事的那里再安排一个活计吧,就说我这里再容不下你了。” “这,少奶奶,敢问奴婢又是因为什么事而触怒了您,您要责罚与奴婢?” “第一,知错不认。”路圆圆比出一个手指头,“先前我只问你是否知错,你虽然认了,却是扯出一堆理由来搪塞我,错了就是错了,哪里有那么多借口,摆明了嘴不对心,下次定会再犯,这样的丫头,我不要。” “第二,奴大欺主。”路圆圆又比出一个手指头,“你说我心善大度,所以求一个改过的机会,难不成我不给你机会,我便是那小肚鸡肠心恶歹毒之人吗?恶意诽谤非议主子,这样的丫头,我也不要。” “这第三嘛,便是防患于未然。”不用说,路圆圆又比出第三个手指,“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眼神闪烁,偶有几抹凶光闪过,我猜想你必定是在心中腹诽我多次,若我再留你,怕是会落得农夫与蛇中的农夫一般下场,在那之前,我想我还是离你远一些比较好。” 她前世不知这些,一心依赖着红杏,全然信任着红杏,甚至不顾身份地位,一心将红杏看做自己的姐妹一样亲近无隙,才会在后来被人夺去了丈夫、身份、地位、权势,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狠狠碾压,碎了一身骨头痛彻心扉,才终于醒悟。 所以啊,在那样狠狠的摔了一跤后,再遇到同样的陷阱时她又怎么会傻傻的再跌一次? “所以呢......”路圆圆举着伸出来的那三根手指在红杏面前晃了晃,“你说,我又怎么能再继续留你在我身边呢。” 那三根手指在自己面前一直晃来晃去挥之不去,红杏只觉得眼花胸闷,满脑子都是‘绝对不能让她将自己赶出去,不说什么近水楼台的计划,她好不容易才爬到大丫头的位置,绝对不能再跌回去,绝对不能!’的念头,心一急,张嘴就脱口而出:“我是夫人派来的人,你是没有资格将我赶走的!” “谁说没有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人背着光踏了进来。 金雅阁与老太太居住的富贵楼距离很远,一来是孙府确实很大,二来则是虽然当初孙浩打着炫耀的主意广邀众人前来此做客,但为了避嫌,自是选了一处离后宅稍远的地方。 所以路圆圆她们一群人顶着头顶的烈日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群女眷早已累的呼吸微喘一头大汗。 尤其是路圆圆,她的身子本就是大病初愈,即使这两天心态放松仔细调养着有些好转,但到底还是有些受不住,小脸惨白,汗湿的两鬓贴服在脸颊上,带着些许狼狈。 周氏一低头就看见她这副模样,自是心疼的不行,回首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队尾的某人,“不识眼色的蠢货,偏就在那样好的氛围里来搅局,坏了我老婆子抱孙子的好事,看我待会不撕烂你那张长舌的嘴巴!” 一边回过头,示意桃子将遮阳的伞再往路圆圆那边移一些,她怜爱而愧疚的看了一眼一直乖顺的依附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千言万语终只是化作一抹叹息“唉~”想她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匆忙而浩荡的队伍里,唯独不见孙岷的影子。只因方才在周氏的屋里,当那婆子突然闯进来,不过是刚刚听到那个凌姑娘的名字,他的神色一下便变得焦急慌乱,顾不得在场的所有人,只想着要去探个究竟才能安了心,竟是下意识的推了一把恰好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的路圆圆,步伐踉跄冲了出去,哪里还能寻得初时见到的翩翩公子哥的模样? 只留下路圆圆一人站在原地,受着那些奇怪的,或幸灾乐祸,或解气嘲笑的眼神。 那样孤无依无靠孤零零的背影,任谁看了,也是心中揪痛,叹息不已。 真是,委屈她了啊...... “唔?”路圆圆似有所觉的抬起头,在看到周氏的表情时心中便已明了,只低声的安慰道“娘亲且放心,圆圆无事的。” 因为早就已经习惯了...... 一直都是这样,自己从来都是被丢弃的那一个...... 再者,没有了期待,自是不会再有失望悲伤这些情绪。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就是。 登时,周氏看她的眼神更加心疼,如此乖巧懂事的媳妇哪里去找?偏她的儿子就是个猪油蒙了心的瞎子鬼,半点不懂得这人的好!这样的性子,该说真不愧是那个人的种吗?竟然栽在同一人身上! 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周氏的脸上一下子收了所有表情,浑浊的眸里竟是带上几分冰冷的肃杀之意。 离得最近的路圆圆自是已经察觉,不过只当她是生气于孙岷,倒是并未在意。 她微微抬头,隐约可见那隐在花海之后的秀致小楼,金色的,似是粉末似的自天洒下,笼罩在那样耀眼的光芒里,竟带着几分扭曲——楼顶屋檐微微翘起,铜雀展翅轻啼好似下一瞬即可载着小楼直冲云霄! 如此琼楼玉宇,里面住着的,不知是何等倾城佳人? 众人不由好奇,只是当她们进了院子却吃了份闭门羹,而且早前就急忙离开本该早到的孙岷也同样被拦在门外进去不能。 只见他一脸急色的在门前打转,那样子倒像是待在热锅上的蚂蚁,一头湿汗也顾不得擦去,好不容易见有人从屋里出来便急忙迎了上去,“白薇,玲儿怎么样?大夫可有说什么?你就让我进去可好?”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话,那丫头却是不缓不慢却也没什么好声气的答道:“能如何?得亏大夫来得及时,不过是去了半条命现在还昏迷不醒着呢!” “白薇......你这,可是在怨我?” “奴婢怎敢?”白薇双手交叠搭在腰间竟是一改方才的轻慢,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道:“我们不过是一对方离了家无依无靠的主仆,如今既寄人篱下,时下不同往日,总也是明白规矩的。” “只是孙少爷,我只一句话,我家小姐自小与你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兄妹之义,可你明知她有恶疾在身,半点闻不得这些花粉,又为何将她安排在这四面皆是花海的小楼?莫不是还记恨着以前的事情,怪我家小姐不肯领你的情,承你的意,所以才恼羞成怒如此折磨与她?” “白薇!”孙岷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原来你竟是如此想我?” “我承认,我确实对玲儿还未死心,只我行的端做得正,断不会在背地里做出这等下三滥的龌蹉事情!”孙岷面色一凛“不行,你让开,我必须要见玲儿一面和她解释清楚才行!” “不行,你不能进去!” 白薇自是伸手去阻拦,孙岷想进去,又迫于无奈不能对她用强的,一时僵持在那里,忽听旁边一声音冷道:“他进去不得,那老婆子我可能进去?” “娘?”发现有人在旁边,可能自己方才丢脸的举动都被人瞧了去,孙岷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阴沉,“娘,您怎么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也不知来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娘,天气炎热,您老身体又不好,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免得累着了自己......”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氏狠瞪了一眼,“让开!”孙岷心知这老太太今天是不会轻易罢休,只得无奈恭敬地退到一旁。 周氏这才又看向白薇,再次问道:“如何?我可能进去?” 白薇心中一番计较,也知对这位不能像对孙岷那般轻易糊弄了去,而且她们现在确实是寄人篱下,所以,对这‘主人家’更不能有半分不敬。想到这,她弯腰行了一礼,恭敬道:“您说笑了,奴婢怎敢?外面日头大,还请您快快进屋里歇会才是!” 周氏冷哼一声抬步进去,路圆圆悄悄看了一眼孙岷,忙也跟了上去。 都十二章归来 孙岷回来的这一天倒是难得的好天气,许是因着前两日才下过雨,天气不像往日里那般燥热,更难得的是泥土经过雨的冲刷,带着特有的清香,夹着幽幽的花香伴着徐徐微风迎面吹来,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许是天公作美,也知晓母亲您对二叔思念得紧,所以才会在前两日里下了那场大雨,就为了今日二叔回来的时候免去烈日炙烤的苦难,也免得母亲心疼,累着了身子!” 周氏闻言也不抬眼,却是冷哼一声道:“谁心疼那小兔崽子了,就是被太阳烤着了,那也是他活该!” 楚氏心知她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加之现在心里还在生恼,纵使真的心疼也不会真说出来,也不揭穿,只是在一旁陪着笑脸。 忽听一声轻斥,回头就见方才还板着脸的周氏此时正伸着一根手指戳着一女子的额头,笑骂道:“不是告诉过你我这里又不缺你一口吃的,什么时候要都能给你,只这几天天气转凉,就你那身子骨又是大病初愈,吃不得这些生凉之物,免得又难受。偏你还不上心,老婆子不过一不注意的功夫你就又偷吃上了,真是该打!” 已做妇人发髻的女子却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一脸娇憨,带着做错事又被抓个现行的心虚,讨好的摇了摇周氏的衣摆,“娘亲您莫生气,圆圆下次不敢了!” 路圆圆也不知为何现在的自己口腹之欲竟是如此强烈怎么都忍不住,不过是一碗酸梅汤就勾的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全部溃散投降,偷吃还被周氏抓个现行,当下便撒娇讨饶说了许多好话也不见对方理睬她,眼珠子一转,干脆犯混道:“说起来娘亲可能不信,其实是那酸梅汤自己求我喝它的!” 周氏虎着一张脸,“尽胡说!那等死物又没有口,怎么能与你说话?” “圆圆怎么敢和娘亲说谎呢?”见周氏终于肯搭理自己,路圆圆忙探着身子上前,煞有介事的说道:“娘亲您不知道,这酸梅汤虽然没有口,可是它诱人的清香,潋滟的光泽以及令人忍不住口中生津的味道都无不在说话——‘我那么好喝,你怎么能只干看着呢?哈哈,是不是怕喝了一碗还想再喝第二碗呢?真是个胆小鬼!‘圆圆气不过,所以……” “不过圆圆也有好好的忍着的,只喝了一碗!”路圆圆边说还边比出一根手指,好像是真的在计较自己只喝了一碗的模样,巴掌大的小脸洋溢着耀眼的笑容,卖着乖的求表样求夸奖求抱抱! “就你嘴皮子最是利索,像抹了油似的,打滑得很!”周氏忍不住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立马就换来得寸进尺的不依,“所以说其实是桃子姐姐做的酸梅汤太好喝了,才会使得圆圆忍不住,娘亲你若真要罚,当罚她这个‘主谋‘才是!” “哎呀,这倒是奴婢的不是了。”桃子掩嘴一笑,也不告委屈,只是意有所指接着道:“既然少奶奶怪奴婢伺候不周,那奴婢还是继续回来伺候夫人好了,本来还想着这几天园子里莲花开得正好,用来做莲子羹荷叶粥最好不过了,现在想想夫人不喜这些,那还是算了。” 那日路圆圆正准备责罚红杏,又被她一番言语顶撞威胁,却恰好被门外的李妈听了去,推门而入的李妈当下直言她可替夫人做主,便是直接将红杏这等大胆欺主的刁奴赶出府发卖了事就是! 李妈照顾周氏已久,颇得其信任和倚重,有时甚至可以代表周氏的态度下命令。所以她一开口,红杏当下就白了脸,心如死灰却还是拼命磕头认错连道‘奴婢以后不敢了,少奶奶饶命啊’之类。 路圆圆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外面,而且她并不想将红杏赶出府去,否则,她的复仇计划中可是会失去很多乐趣的,所以她只能再扮演起贤惠大度的角色,好言相劝了许久,才将本该撵出府的红杏贬做了低等丫头,做着府中的杂活再不能进入内院! 因为路圆圆身边少了一个人侍候,周氏怕她诸事不便就将自己身边的桃子给了她,桃子看上去和红杏一样聪慧机敏做事周到,却不像红杏那样阳奉阴违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这几日在桃子的侍候下,路圆圆学了许多规矩,明白了许多事情,倒是少走了许多前世会走的弯路,虽然即使是换做现在的自己,那些错误她也绝对不会犯,但路圆圆还是装成一个懵懂无知的新少奶奶,在这孙府里,磕磕绊绊的寻找着自己活下去的道路,毕竟,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一夜之间长大的,太过显眼的变化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如眼下,虽然前世已经活到三十岁的路圆圆眼下却依然如十六岁的少女一般,贪嘴,单纯,不解人情世故,一句玩笑话轻易就能让她变了脸色,“哎哎,好姐姐,好姐姐!”她一脸惊慌的忙去拉那故作气态离去的桃子,不迭的道着歉:“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副心有小委屈却不得不为了吃的小心讨好的模样,终是惹得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周氏直笑的一手指点着她二人,一手不得不揉着有些犯痛的小腹,连唤着果儿快来给她揉揉肠子! 一时堂中众人笑语不断,楚氏在一旁冷眼看着,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样白痴丢人的路圆圆将前几日言辞犀利,颇有城府的女人联系到一处去,又看了几眼,只觉得那副母慈子孝的画面实在刺眼的很,忍不住转过头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心里却念叨着:“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来呢?” 正在这时,屋外一阵响动,不一会便有个老妇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的喜色,“夫人,夫人!二爷回来了!” 、众人顿敛了笑容,周氏急问道:“阿岷回来了?在哪呢?” “二爷刚下了马就往老夫人这里赶,此时正在门外等着呢!”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点让他进来!” 那老妇忙领了命出去,不一会帘子再被打起,踏进来的却是一双黑缎白底前缀云明珠的男士长靴。其上染着点点灰尘,想来也是一路辛苦,可藏青色的衣摆随着动作咧咧作响,却是仪态翩翩,风度不减。 路圆圆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敛下双眸,不着痕迹的退到热闹人群的外围。 即使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没办法调度出一个最合适的情绪来面对这个男人,这个人渣、败类、禽兽......所有她能知道的一切污秽词语都用来咒骂他,也难以抵消一点她心中憎恶情绪的男人,却也是曾经给了她最美的梦并亲手毁掉的男人。 她真的——恨不得他去死!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路圆圆努力压下自心底深处漫上来的想要毁掉一切,屠戮嗜血的残暴情绪,一双掩藏在广袖之下的双手早已十指月牙印斑驳血痕遍布也不自知。 也幸好前面游子正回,众人只顾着热闹,倒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孙岷自进得屋来,一眼便看见对面一闻言就急急下榻相迎的周氏,心中一暖,忙又急行几步上前跪地一礼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周氏本是搀扶的手就是这么一顿,转而拿起身边的拐杖狠砸下来,“咄!我砸死你这混蛋玩意儿!” 第十三章演戏 旁边虽然围着一群人,但此时都沉浸在游子归来阖家团圆的喜悦气氛中,当真没料到周氏会突然发难,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的看着那根红木拐杖挥舞着落下来,不过是一瞬间,孙岷脑中却转过许多想法,见当真躲不过,正低下头准备硬抗之时身子却被拉入一个馨香温暖的怀抱。 周氏这一下,即使是对着自己的亲儿也是半分不含糊的,只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落在骨肉之上,从肩膀处传来的疼痛先是如针尖入肉刺痒酸麻,最后密密麻麻的扩散开来,好比针雨全下,齐根入了肉里,闹腾不休,火烧火燎的,痛的人细汗遍布,再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唔......” 幸好周氏抬起拐杖要打第二下时,人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拦的拦挡的挡,簇拥着老人家坐回榻上,好言相劝着,您老快消消火气! “阿岷,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楚氏一声惊呼,急忙上前揪着孙岷的衣摆仔细察看,又转头对着自己的丫头发火,“还愣着作甚,快点去请大夫来!” “是,大少奶奶。” “我无碍。”对于扑过来的楚氏,孙岷下意识的躲开,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周围,“多谢嫂嫂好意,但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毕竟那一棍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一想,他方才抬起头寻找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只见着正上方自己娘亲身边坐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子,被老太太半拥着怀里,如此亲近却是他在自家娘亲身上从未见过的,好奇之下,他不由又多看了一眼,却恰好对上她低头望过来的眼睛,视线相撞,他也终于看清她的模样。 只见的那张脸不及巴掌大小,却是苍白无血色,唯一颜色的粉唇也被她一排贝齿咬着而有些泛白,本来清秀的五官此时也因隐忍着痛苦而冷汗连连失了几分雅致,只是眉头微皱,楚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有种说不出的轻愁滋味惹人怜惜。 看着这样的她,孙岷的心没来由的一揪,只道他从前见过的美人,无一不艳丽妩媚,久之就好比吃惯了大鱼大肉难免有些腻,不想这种初见无感,再瞧动心,越看越难看的佳人却是最难得的,好比细品一杯香茗,咋舌之间,醇厚细腻,回味流长,时间越长越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涤荡在其中,引人眷恋。 尤其是此时佳人一脸隐忍,眼中含泪,水汪汪哀戚戚,像极了某些时候被欺负很了的俏模样,极大地满足了他心底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变*态欲望,忍不住想像若这女子眼中只有自己一人时是怎样的光景,美目流转,顾盼生辉,笑意浅浅,说不尽的温柔风情,就这样轻易地让他半颗心酥了去。 这边被他拒绝了的楚氏一愣,讪讪的放下手,神色有些尴尬,到底还是又确认了一遍,见他是真的没有被伤到却是一直盯着座上那小贱人看的出神,气的火冒三丈偏眼下又不能发作,只得不露痕迹的狠狠瞪了一眼路圆圆这才起身看向周氏,“母亲,您这是作甚?他可是阿岷啊!” “哼,打的就是他这个小兔崽子!”周氏冷哼一声,收回本还悄悄朝那边张望的眼神,明显的一副口不对心的模样,手里的拐杖敲打的地面咚咚作响,终是没再挥起来。 孙岷偷看路圆圆还看的发愣的样子几乎被所有人瞧在了眼里,众人捂嘴偷笑,乐的看着这一对小夫妻久别重逢的场面,周氏自也察觉了,本就是做做样子,即使心里真有几分恼但瞧着这一对‘有情人’的小模样,也早就消散的无踪影。 但是戏也是要演完的,所以周氏面上依然虎着一张脸,只在低头的时候恢复几分温柔,一手揉着路圆圆的脑袋,一手指着犹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孙岷,道:“圆丫头,老婆子答应过的要为你做主,喏,今日这不肖子就在你眼前,要打要骂都随你高兴,有老婆子替你撑腰绝不会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路圆圆闻言,自周氏怀里挣扎着支撑起身子来,眼睛不过一扫,就将这屋中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可以说,此时的她一举一动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瞧他们面上依然有掩藏不住的笑意,便可知他们也明白周氏不过是在做戏罢了,一场专门演给她看的戏。 婚礼当天,新郎官连夜离去丢下独守洞房的新娘子这一出只会在戏折子中上演的笑话却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加上孙府又是城中有名的富家大户,深宅大院中那些爱恨情仇不过泄露一点就可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孙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外面的人无不翘首以盼,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双眼睛可都盯着孙府瞧,盼着等着这事儿之后的发展呢。 是以,周氏今日的态度,不光是为了给路圆圆一个交代,更是给府外那些人一个交代——他们孙府,即使是个暴发户也绝对不是那等无礼没规矩的蛮人,凭白受人把柄让人瞧了笑话去! 可众人也知,虽然周氏是要替路圆圆出头,一副将孙岷交给她任其处置的模样,但也绝不会让这个小丫头太过分了去,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又是孙府的独苗,平日里就宝贝的不得了,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的眼珠子,怎么会真的舍得一点估计都没有的惩罚与他? 所以,若是路圆圆当真想要替自己讨回几分‘公道’,却也要聪明的把持着那个度,既要出了气,还不能太过‘欺负’了孙岷去。 但这种忍耐和控制本就是一种另一种标明‘公正’实则‘强迫’的变相的委屈,所以,又哪里有什么公道诉怨可言? 第十四章和解 在座的几人显然都是深谙深宅人情世故的人精,即使都看明白了周氏的意思也都紧闭着嘴巴不曾开口,只是用这一双双发亮的眼睛看看座下的孙岷,再看看座上的路圆圆,良久,嘴角微勾,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听说这新进门的二少奶奶虽说是秀才的女儿,可越是那等守规矩认死理的人教出来却最是迂腐不知变通,周氏这打得一手好算盘,怕是会毁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里! 人人皆不看好路圆圆,尤楚氏最甚,她担忧的看了一眼孙岷,就急道:“母亲这如何使得?阿岷他可是我们孙府的二少爷,就是犯一点小错又能如何?再者,您自小到大都没戳过一个指甲盖的人凭什么任这一个野丫头处置?” “你给我住嘴!”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周氏狠狠的打断,周氏瞪了她一眼,“我下的命令哪里有你多什么嘴?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说完,她看向伏在地上的孙岷,言有深意道:“阿岷,你虽是男子,但常言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又言道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和圆圆本就是夫妻,又是你有错在先,今日向你媳妇赔个不是,也没什么丢脸的,你说,我说的话在理不在理?” 诚然如楚氏所言,孙岷乃是其幼子自小就备受宠爱,尤其是长兄去世后,周氏心中悲痛,更是将所有的心思全都用在了他身上,后来周氏也一直无所出,若没有什么意外,这孙府偌大的家财最后可全都落在他一人的手里!所以可以说,孙岷可算得上是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命根子!恨不能揣在心窝上都要用厚厚的软肉垫上怕他摔咯! 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周氏竟然会生那么大的气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就一棍子砸下来当真是孙岷没有料到的。 一直被众人顺惯了的孙岷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可他也不是小孩子,闹脾气也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而且他还有些疑惑,不过总之,他觉得毕竟是自己的娘亲总不会害自己就是。 脑中一瞬间想了许多的孙岷,最后终究还是决定相信周氏的安排,敛了眸不去看退到一旁还一直用委屈而担忧的视线看着自己周氏,一手压着一手抵在额头微施了一礼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有错在先,应当先是我道歉才是。” 周氏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可孙岷这腰还没弯下去,就听着一声惊呼:“且慢!” 路圆圆挣扎着从周氏怀里冒出头来,不过才一动就牵连到了肩膀上的伤,忍不住哀呼一声又跌了回去,惨白的小脸上更添一层冷汗。 “这是怎么了,这么痛,难不成是伤到了筋骨?请大夫的人怎么还没来?”周氏连忙一边将人更往怀里按下几分,一边哄道,“在大夫未来清楚伤势之前你可是安分一点吧,要什么尽管和我说就是!” 路圆圆努力仰起脸,面上满是恳求之色,“娘亲若是真的心疼我,要为我做主,那便依了圆圆,今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周氏一愣,手下用力握紧了她的手,疑道:“我的儿,你可是有甚么顾忌?你莫怕,自有我在!再说这混账不孝子竟能做出那等糊涂事情来,让你受了那般大的苦头,若真如此便了了,你心里不会有半分委屈?” 路圆圆不语,只是垂首幽幽地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不曾起来的孙岷。 该如何形容那一次回眸?恰似一袭春风吹皱了绿水,涟漪满池,灵动非常。也好比月拢轻纱,一抹似有似无的愁绪更显楚楚之姿,惹人怜爱。 孙岷竟在那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心思——心念君兮君不知,红烛泪残影无依,一腔相思无人诉,夜夜盼君归。 “夫君他身为男子,志在四方本就不能只拘泥于闺阁琐事,更何况若他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先顾忌着我,束手束脚,那才真是辱没了家楣,贻笑大方!。”路圆圆转头,耐心的哄劝着周氏,“那日也是事出突然,圆圆理解的。圆圆既嫁进了孙家嫁做人妇也该抛弃做女儿家时的小性子,应顾全大局,家和万事兴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番话下来,懂事明理,又识得大体,而且看她一脸坦荡自然,确是要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不再追究,坦坦荡荡不留私心。 能得如此佳媳,周氏自是喜的合不拢嘴,怜爱的将陆圆圆揽在怀里,一边抚着她的头发,心疼的连声唤着乖囡,一边却是朝还跪在地上的孙岷使眼色。 糊涂东西!这么好的媳妇哪里去找?还不快点赶紧过来哄哄你媳妇,两人赶紧生个大胖小子给我老婆子解闷才是正经! 孙岷敛下双眸只做没看到她的眼神,直起身子上前几步,对着路圆圆就是一礼,“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往日做过的糊涂事,为夫已经知错,还望娘子宽宏,原谅则个!” 路圆圆见状,身子还被周氏抱在怀里不能动弹,只是点点头算作还礼,“夫君言重了,妾身自是明白的。” 孙岷又是一礼,“娘子大度明理,为夫能得娘子如此贤妇作妻,实乃三生有幸!” “哪里,夫君过奖了!” 两人一礼还一礼,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周氏满意大家谈笑,除了在角落的楚氏一直嫉妒的暗地里冲着路圆圆放眼刀子,场面真是再和谐不过,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 门外丫头打起帘子喊了一句:“回禀夫人,大夫请来了。” 周氏扶起路圆圆,“快,快请大夫进屋到偏阁等候。” 她这边话音还未落,又忽听的外面有谁在吵闹,问了一句,只说是二少爷的小厮在外面求着要见二少爷,孙岷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只来得及多交代一声‘儿子去瞧瞧’就跑了出去。 众人奇怪,路圆圆却顺着打起的帘子缝隙朝外望,只见的那小厮不知说了些什么,隐约听到一句“齐姑娘......不好了”之类,再瞧着孙岷脸上更加难看的神色,眼中一闪,心下明了几分。 不一会匆忙跑出去的孙岷又急急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唬的周氏吓一跳。 “阿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先说出来,莫急啊!” “连儿她突然晕倒,不知缘由,儿子恳求母亲先让偏阁的大夫到金雅阁为连儿诊治,母亲良善定会应允的吧?” 第十五章让医 孙岷话音刚落,众人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一下自己所得到的信息,然后默契的转头看向座上的周氏,尤其是她怀里的路圆圆,眼神或是蠢蠢欲动或是幸灾乐祸,皆是不安分的很。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的话,这孙岷嘴里的‘连儿’可不就是这次跟他一起回孙府的其恩师的遗孤齐双连么?这孙二爷之前就有急急忙忙丢下新娘子,连洞房都没有空便去奔丧,若说是尊师重道情深义重那就是孙岷他重情重义品性高洁,可他们怎么听说这齐双连自小就和孙岷亲梅竹马两小无猜,若不是因为什么不知的原因结果两个有情人围城眷属不然哪里有现在的二少奶奶路圆圆什么事? 本来还以为孙二爷不喜新婚妻子旧情未断才故意不肯洞房只是传言,但如今眼见堂下孙岷一脸急切之色不似作假,更甚至妻子替其挨了打却不闻不问,请来的大夫还未先替其诊治,就被其截了去要求先诊治小情人这一事来看,怕是之前这匆忙奔丧是假,见旧情人才是真! 哎呀呀,人生在世当真无聊得很,有这样一出好戏可看,还是最受欢迎的豪门深宅的好戏,只要不货及自身,这些人巴不得再煽风点火让这戏来的精彩些! 这些人纵是面上不动声色,可一双双眼睛却是亮的发光!像是火炬一样集中在身上时,烫的周氏身子一僵,心中只恨这些看戏的人不怕台高,又气座下那不肖子尽给自己添麻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带着对那齐双连也有些生恼,若不是她,自己的儿子能惹出这么多事儿么?! 可是旁边有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她可不能动气,最重要的,还是齐家的名声! 想到这儿,周氏的腰板不自觉的挺了起来,似是为了端出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她道:“齐姑娘到底出了何事?叫你那小厮进来回话!” 自有人出去叫人,不一会,小厮阿一踏进屋来,他也不敢抬头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小的见过夫人,给您请安了!” “你个舌尖嘴长得到泼皮!在我屋外叽叽喳喳扰了我老太婆的清净,齐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速细细讲来,若有一句囫囵不详的,当心你的舌头!” “小的不敢!”阿一又是一磕头,“小的奉少爷的命令送齐姑娘到其居住的地方,不想到了半路齐姑娘便说鼻子不舒服,一直打喷嚏,这又走了几步就忽然两眼翻白浑身抽搐着晕倒了,小的们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以只能来向主子们请示,眼下齐姑娘已经进了金雅阁,这之后.......” “金雅阁?可是坐落在府内东南角,临近花园的那处阁院?这可糟了!”孙岷一听他所言,面上心疼之色更甚,急忙道:“母亲,连儿她患有花粉过敏症,如今定是旧疾复发,事情紧急,还请母亲尽快派大夫前去诊治!” “这......”周氏面色有些迟疑,若论先来后到,这大夫也是先为路圆圆请来的,若说心思偏颇,她自是更加心疼这个自进府就多灾多难偏生又乖巧懂事的儿媳妇,可面对儿子的苦苦哀求,她又不忍心拒绝,加之周围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这个决定到底如何都得慎重! 正左右为难之际,胸口微有蹭动,低头一瞧,正是路圆圆自她怀里挣扎着直起身来,因着伤痛的折磨,那张本来经过自己精心调养而恢复几分红润之色的小脸又染上几分苍白,眼睫轻颤几下怯怯的抬起看着自己,满心的依赖,乖巧的笑颜,当真让人心怜道骨子里! 周氏心疼的扶着她,“我儿莫动,千万别牵连了伤口!” “圆圆没事,娘亲莫要担心。”路圆圆轻轻摇了摇头,“娘亲,还是让大夫先去替齐姑娘诊治吧。” “我儿!这......” “娘亲先莫急,听圆圆说完您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齐姑娘如今虽是孤身一人,但其在遇难之时第一个向其伸出援手的却是我们孙府,虽是为报其父多年言传身教之恩,但这世间薄情寡义者也不在少数。现在齐姑娘已经来到府上,我们既已经担下重情重义的美名,自也要尽心尽力照顾齐姑娘才是。齐姑娘病发,眼下府上就有大夫,若是再多耽误一刻诊治的时间,传出去,只怕是会坏了我们孙府的名声,人情还没施出去,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人模狗样假仁假义,这,岂不是冤死了也无处诉说?” 路圆圆细细的其中利害关系都一一道来,听完之后周氏身子一震,再看向怀里的人时,面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那照你这么说......这大夫还是先送到金雅阁......去?” 之前路圆圆说那番话时都压低了声音,故而只有周氏一人听清了去,旁人只见的两人附耳碎念也不知说了什么,周氏忽然这么一问,竟是在问路圆圆的意思,不由面面相觑,又转头看向那躲藏在怀里的人,生怕错过一点好戏。 “圆圆知道娘亲是担心圆圆的伤,可是齐姑娘那里也是十万火急,圆圆的身子圆圆自己知晓,便是耽搁一会应该也没甚关系,所以,这大夫还是先去给齐姑娘诊治吧。” 这话一出,孙岷脸上顿时喜色一闪而过,他抬头看向周氏,那急切恳求的模样气的一直瞧他偏从始至终未分的半点颜色的楚氏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眼珠子转了转,虽然她瞧不惯那金雅阁的小贱人占去了孙岷全部心神,但她眼下更加乐意瞧着路圆圆这小蹄子吃亏! 让她敢跟自己作对,还敢和自己叫板! “母亲,难得弟妹一片孝心这般体贴为您着想,我看您就顺着她的意思,让大夫先去金雅阁那里瞧瞧,如何?” 她有意做那推周氏一把的人,不料,话刚说完她就被周氏狠狠瞪了一眼,“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还不快点堵上你那破窟窿,免得在这里徒惹人心烦招人嫌!” 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楚氏,脸色红了又白,又是尴尬又是委屈,心中气恨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不甘的退后几步,忿忿的搅着手里的丝帕,嘴皮子无声的上下动着,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周氏一手轻抚着路圆圆脑后的发髻,想了一会终于松口道:“罢了,大夫就在偏阁内,你自带他去看人就是。” 第十六章嫌隙 “母亲大仁大善,儿子先替连儿谢过您了!”孙岷两眼发亮,嘴角的弧度都快咧到耳后根子去了,这幅喜不自胜的模样瞧得周氏都觉的刺眼的很,可这话已经出口,若再做生气的样子怕是会让人以为自己不情愿,倒显得她小肚鸡肠表里不一了。 是以她只是不着痕迹的瞪了孙岷一眼,“谢我老婆子作甚?若不是圆丫头贤惠大度不与你计较,我今儿可不会就这么简单饶过你!” “是是是。”孙岷转身看向路圆圆,心中初见时而生的怜惜之情不变,好感愈增,拱手一礼,倒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娘子愿不计前过还能慷慨让医,贤良大度,得妻如此实乃某三生有幸,某这厢一礼先行谢过了!” 路圆圆绯红着脸颊受了这一拜,嘴角微勾数不尽的蜜意柔情,只是那双狭飞微眯的眼底却是冰凉一片,犹如寒冰三尺不见任何波澜,却无人知晓。 见孙岷乖乖施了礼之后周氏心下稍霁,又见他起身后就一直用眼睛巴巴的瞧着自己,知道他急着要去见那齐双连,胸口不免又是一堵,一来二去,硬是将久别重逢的那点欣喜劲儿冲淡许多,不耐烦的招招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散了吧,啊。老婆子我也累了,没精力再和你们折腾!老大家的你随孙岷一起去瞧瞧齐姑娘,这住处安排出了错虽不是有心但也该换一处,尽心些,莫再出什么差错,若有什么需要的就自去和管家说就是,就当是我可怜那孩子,表些心意!” “是,母亲,儿媳晓得了。” 周氏都已经开口自不会再有人讨嫌硬要留下,更何况本来还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的,谁知道那新进门的少奶奶性子竟然那么弱,一点争取的意向都没有就将自己的大夫让了出去,她到底知不知道对方可是勾的她丈夫心神荡漾牵肠挂肚的情敌啊?!这般好拿捏,真是无趣,也活该她以后被人欺负! 众人无趣嫌弃的眼神路圆圆自然也看到了,这种眼神她最近瞧的实在太多,依然只故作不知不去在意,见人都走了,她亦起身准备向周氏告辞。 “你别听我刚才说的,不过是为了诓走那些烦人的故意那么说的!”周氏忙拦着,再不撵走那些人,难不成还真的上台做戏子给他们唱大戏不成,她心里翻了个白眼,一面唤着果儿,“速去柜子里替我将那瓶玉露膏拿来,那东西活血散瘀最好,你快坐下让我瞧瞧,那一棍子下去可有伤到筋骨?” 说到这,周氏又忍不住抱怨道:“我那一棍子可是为了揍那混账替你出气的!你急着上前挡什么?说到底他也是个男人,皮糙肉厚一棍子下去算不得什么,你可不一样,姑娘家家的,这一身骨肉最是金贵,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圆圆知道,娘您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也是那小兔崽子有错在先!”周氏撇撇嘴也没反驳她说的那一句话,只是之后依然不忘叮咛道:“你也是我儿,打在你身上我也会心疼,所以,你也心疼着自己些,别总让人欺负了自己去,有什么,只要不是杀人偿命违背天理的事情,都有娘替你兜着呢!” 路圆圆一愣,继而想明白周氏亦将方才那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这是在担心她以后被人下绊子欺负了去,提前想她作保证呢。心中不禁一暖,真好,这一世,总归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了。 “恩。”路圆圆轻应一声,眼中的冰雪瞬间消融化作星光点点倾泻一汪湖水中,她双手捧着周氏的手放在脸颊蹭蹭,“有了娘,圆圆什么都不怕的。” 周氏怜爱的看着她,只觉若自己当真能再有一女,能及眼前女子一半的乖巧听话、懂事孝顺,也不枉自己来这世上做一遭母亲,哪里像那两个讨债鬼,一个英年早逝让自己肝肠寸断,一个成天作死更是扰的自己心烦意乱,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孽,当真恨不能重来一回,不生他们才好! 思及此,只觉两眼周围只突突的发疼,胸口读者一口浊气实在闷得慌,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 路圆圆起身再次请辞告退,周氏拦着又劝了几句却被她执意婉拒了,还被反过来劝道:“娘亲今日多思劳神也是该休息了,圆圆不好再多打扰,这药我就拿回去,让下人帮我涂抹就好,我心中有数您也放心吧。” 周氏捏捏有些胀痛的额角,只觉的不过是半日的光景却硬是被那不孝子气的像是操了半辈子的心!筋疲力尽浑身都不舒服,现在只想着赶紧歇歇让李妈帮着揉揉才好,是以也不再多挽留,只是仍旧不忘多叮嘱几句:“你路上小心些,记得一回去就让桃子替你上药,我待会让下人给你送去些补品,这几日也好好养着,不必再大老远的赶来请安,老婆子知道你的心意,也不在乎这些劳什子的礼数。”又吩咐桃子回去好好照顾着主子,不过说了两句脸上疲惫之色更甚。 路圆圆乖巧的一一应下,桃子也在一旁连连保证着周氏才肯放人。 待路圆圆都离开之后,周氏斜躺回榻上,马上就有人递上靠枕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李妈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见她眉心舒展,似有所缓解,才迟疑道:“夫人,这齐姑娘那边……” 周氏不耐道:“才一来就搅出这么一摊子事儿来,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奴婢瞧着不像,听说二少爷一早就派人来叮嘱过一些齐姑娘的习惯,事无巨细,务必让下人仔细侍候,花粉过敏这么大的事情应该不会漏了去,要么,就是连二少爷都不知情?” “呵,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就连人家喜欢用什么花露洗澡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周氏冷哼一声,“定是楚氏那蠢货,眼皮子浅的,只看到金雅阁里面那些东西,急着贪财早就把这些事情都丢到爪哇国去了!” “那……齐姑娘新住的地方该安排到哪去?” 周氏想了想,然后不耐烦的摆摆手,“罢了,就安排到双溪居就是,稍后你再安排几个机灵的人去侍候着,只望她是个知足懂事的,莫像她娘,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妈眼睛闪了一下,低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十七章过敏 而这厢被周氏牵肠挂肚担心不已的金雅阁,怕是还不能如她所愿马上就风平浪静下来。 “白露!好白露!你且让开,就让我进去看看连儿吧!”急急赶过来的孙岷此时却被拦在门外,虽然是一脸焦急的模样,却好似因为顾忌着什么,不敢就这么硬闯进去,也只能巴巴的恳求着面前的人,望她能动几分恻隐之心放自己进去。 只是他终是打错了主意,拦在他面前的正是随齐双连一起来的丫头,名唤白露,她与孙岷相知已久,自是知晓他的脾性,本只有六分颜色的容貌,眉毛一扬,透出几分骄傲,那大张开的双臂可是没有半点摇晃,“这可不行,孙少爷,我家小姐特地交代这门窗不能再有半点缝隙,不然风夹着花粉再吹入屋中,我家小姐此时旧疾复发,这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 “连儿的身子我也知晓,正因如此我才更加担心,当真是心急如焚,你就让我进去,待我知道她平安无事,也好让我安心。” “回孙少爷的话,您若真的担心我家小姐,那您就行行好不要再为难我一个做下人的,虽然我们主仆现在是住在您府上,但奴婢也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吩咐的事情奴婢不敢有半点马虎,您就回去吧!大恩大德,奴婢一定铭记在心!” 孙岷见她阴阳怪气的一口一个少爷,一句一字不离一个您,哪里是她平日里对自己的态度,显然是在挖苦他,气得身子一晃,急道:“你好好说话就是,何苦这般夹枪带棒的埋汰我?我若真是你嘴里的少爷,真拿你当个普通丫鬟看,我早就罚你十次百次,你哪有还机会拦着我的路?” 白露眼神闪了一下,自然也知孙岷拿她没办法所以才敢这么‘没大没小’,瞧着他当真是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心下不忍,可到底还是气不过,撇了头不去看他。 孙岷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忽而一直静默在旁边看了满眼的楚氏实在看不下去的走过来,——我们孙家全府上下都宠爱敬重舍不得动一根头发丝儿的人哪里容得这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连番呛骂还被逼着低声下气赔礼道歉的?! 她几大步跨过来,一把将孙岷拉到身后,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白露,继而双手抱肩不屑道:“既然知道这里是孙府,就该知道谁才是主子!识点眼色,改日我派个人来教教你好好学学规矩,免得把不知把从哪个穷乡僻壤带来的穷酸气带进府来,熏坏了人!” “你!”白露气的大睁眼,想她原先的主子齐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世代都是读书人,也是地方书香门第名门望族,若说规矩,自然不会落了下乘,更别提什么穷乡僻壤的穷酸气,这个女人,摆明了是来挑衅的! 不过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气极反笑,眼神轻飘飘的略过某人因双臂的挤压而更加鼓囊囊的某个部位,那种花白的好似能闪到人眼睛的颜色,已经露出一大半,看着好像马上就要喷出来似的。 她撇撇嘴——真够不检点的!与这种空有一副皮囊脑子里怕也是一堆白肉的蠢货较真,倒显得她也没水准似的,就好比走在街上被狗咬了一口,除了自认倒霉外,难不成还要反过去再咬狗一口么? 又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 白露自认自己不傻,所以翻了个白眼,自觉大度的不再与楚氏计较。 楚氏不知她心中腹诽,本来见她不说话自以为占了上风镇住了这小妖精还高兴来着,只是瞧着她眼中幸灾乐祸的模样越瞧越不对劲,心中恼怒,不过是个寄人篱下没了身份的狗奴才,也敢跟自己玩花样!银牙一咬,嘴皮子一碰差点就骂出一连串的脏话来!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她不过才吐出一个字儿,身子忽然被后面的一个力道拉的一个踉跄,上下牙一嗑,惊得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要脸的小蹄子! “够了!”孙岷脸色极差,此时到顾不得他之前一直与楚氏避嫌不曾搭理过她,手下一用力,就将人扯到身后,“你忘了母亲要你来是做什么的了吗?吵够了没有?!” 白露见之,心下暗喜,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她本以为被当着这么多下人面训斥,楚氏定然心有不甘,可再如何也得给孙岷面子,忍气吞声灰头土脸的如夹着尾巴的狗一样,可她这一眼,分明见着楚氏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眼波翻飞,娇嗔的媚了孙岷一眼。 她身子蓦地一抖,被那一眼中的骚*气勾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直觉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待要细看,忽而听见屋内一声轻响,转头一瞧,原是之前看诊的大夫出了来。 “大夫,我叫小姐/连儿怎么样了?!” 那大夫不过刚掩好门才一转身迎面就对上两张脸,猝不及防之下,一颗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还好他反应的快,抚着胸口念了几声阿弥陀佛,这才定了定神。 “陈大夫,请问里面的姑娘怎么样了?身子是不是依然不舒服?人醒过来没有?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就是就是,大夫,你快说啊,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各位莫急,先莫急,啊!”陈大夫忙着安抚两人,慢慢道:“齐姑娘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幸好救治的及时,这过敏之症来也凶猛去也匆匆,只要隔绝了过敏源即可,现在屋内虽然门窗紧闭,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再则空气不流通怕会引起其他病症来,是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先替齐姑娘另选住处才是。” 孙岷一听,立马回头指挥着楚氏道:“你还愣着干嘛?没听到大夫说的吗?还不快点去?!” 楚氏的嘴张了张,最后不甘的跺跺脚,噘着嘴离开了。 “这则已经去准备了,敢问陈大夫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哦,齐姑娘这过敏之症只能预防,根治却是难办,在下已经写好了药方子,还有出门时注意事项六则,现在一并交给二少爷,应该能派上一些用场。”孙岷忙接过贴身收好,“最后,齐姑娘已经醒来,只是身子依然有些虚,莫要多打扰才是。” 第十八章动怒 白露一听自家小姐醒了连忙撇下众人跑进屋里,孙岷一面命人送走陈大夫,一面又吩咐下人按照药方上写的东西去准备,也跟着急跑进屋里。 没了白露的阻拦,周围侍候的又都是孙府的下人,自然没人敢拦他,一下就让他闯了进去。等踏进了里屋,不过一屏之隔,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好似有些莽撞了,虽说这里是自己家,但毕竟是女儿家的闺阁,贸然闯入怕是有损姑娘家的清誉。 但是他与连儿是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之情不比外人,更何况此一时非彼一时,自己也是担忧心切,即使进去了也是情有可原,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吧? 正犹豫不决时,互听里面白露一声惊呼,借着便是一连串急咳传出来,孙岷心一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倒先行一步,闯了进去。 “连儿,连儿,你怎么样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像是不知还有人藏在外面,甚至突然闯了进来,齐双连一吓,连忙拉下才收起来的床帐遮住身形。朦胧的纱帐上影影绰绰,孙岷看不到里面,只听到里面的咳嗽声一直没停下来,不由更加心疼。 “是我不好,突然闯了进来,连儿你别急,慢慢呼吸,千万别咳坏了自己的嗓子!” “真是,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白露翻了个白眼,走过来就要撵他出去,“好了好了,没听大夫说的么,我家小姐现在需要静养,不好伺候你这位爷,您那,还是哪舒服哪呆着吧,啊!” “白露,你先别急着撵我,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就让我见连儿一面吧。”孙岷躲躲闪闪,就是不肯出去,周围伺候的几个下人何曾见过自家少爷这般无赖的模样?面面相觑,终还是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不去看热闹。 下人的心思孙岷自不知道,他自识得齐双连后就常与白露打交道,为了能与齐双连亲近,她的贴身丫鬟可是可是第一个被讨好的对象,是以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他都不知做过多少次了,习惯之后自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此时亦是像以前一样双手作揖讨饶道:“好白露,你就当行行好,就放我进去吧。大夫不是都已经说了无碍了么,怎么我听得连儿的咳嗽还是那么厉害?” “你还说,也不瞧瞧这到底是谁害的?”白露可不管他再说什么,仗着孙岷不敢对自己做什么,直接将人一转,推着他的后背打算直接将人推出去! “白露......”忽而帐里一声轻唤,一支素白玉手自里面探出来冲她招了招手,白露连忙收了动作走过去,“小姐?” 孙岷紧张的看着白露俯耳细听着帐里的人说些什么,那声音极低,但见着她不时点头又看向自己,真恨不能自己长了顺风耳,也听听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一会,只见白露撇撇嘴,路过他身边时还瞪了他一眼,走到外屋,对着孙府的下人道:“好了,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没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 众人没动,只是偷偷看了一眼孙岷,见他亦是如此吩咐,这才退了出去。 “哼,和某人一样,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白露的嘟囔孙岷并没有听到,见众人退下而她又没有进来,便知道她这是默许了他待在里屋,在替他们把风呢!当下喜不自胜的走到床边就要去揭那碍眼的纱帐。 “慢着。”帐里几声低咳,气不暇接,显示着主人此时身子的虚弱。 “连儿?” “你不要揭开帘子,咳咳,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孙岷面露心疼之色,“你明知道,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嫌弃与你,你与我来说,便是那湖中心的白莲,亭亭玉立,可观而不可亵玩,一直都是那么美好、圣洁,能得你一眼青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又怎么会嫌弃你?” 说着,他又一次探手。 “不要!”齐双连惊呼道,“你若掀开了帐子,我马上就收拾行李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再不与你相见!” “连儿!”孙岷一慌,不可置信道:“你竟情绝至此?!” “......” “罢了。”良久,帐里的人妥协道:“你若想看,随你看就是,反正我也没了依靠,如今不过一孤女,就如砧板上的肉,人为刀俎,我又何必在挣扎呢?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声音楚楚可怜,满是凄苦哀怨。 孙岷急道:“我早就说过,老师走后你自有我照顾,又哪里来的无依无靠?说什么丧气话!你这可是拿着刀生生的往我心上割啊!” “照顾?是,你是说过要照顾我,所以现在我这般也是你照顾的不成?”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你敢说你不知晓我有花粉过敏之症?你敢说你不知晓对于常人来说美艳鲜丽的花朵与我来说不亚于催命夺魂的毒?你若当真有你所说对我有半点上心,我又何苦现在还躺在床上受苦?” “这......我......”她所说的,自己确实全部知晓,无从反驳,“可是,我明明有吩咐过下人要好好按照你的生活习性来安排住处的,还特地交代过不要寻有花的地方,可这......” 孙岷急急为自己辩驳,帐里的啜泣声一顿,忽然变得惶恐不安起来,“白露,你在哪里?快,快来收拾东西,再叫辆马车来,我们马上回家去!” “哎,是小姐。”在外面听到叫声的白露应了一声,竟真的开始整理起东西。 孙岷此时是一个脑袋两头大,一会去抢着白露手里的东西,一会又去劝还在哭个不停的齐双连,真的是晕头转向忙得不可开交! “连儿,连儿你莫哭了好不好?好不容易才回家来,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呸,这是你家,才不是我家!谁的家会害自己人啊?” “你又胡说了不是?这里哪里会有人害你?白露,你也别急,先把东西放下!” “白露,别听他的,继续收拾!”像是在故意与他对着干似的,齐双连又吩咐了一声,眼看着白露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孙岷当真急了,“这......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总得和我说清楚啊!” 齐双连冷哼了一声,“你说你特意交代了下人说了我的过敏之症,可如今我却被安排在这花圃中央的金雅阁里,这不是有人存着心要往死路上逼我么?我才不要再继续待在这里,与其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害死,我还不如回去替我爹守灵,哪怕是做姑子去,也总好过这里去!” 孙岷当真被她闹的有些恼了,想他自小到大一直都是顺心顺意,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被烦到这样的地步?脑袋里早就烧了一团火,烧得理智全无!干脆也不劝了,直接按住齐双连一双手,吼道:“好,我给你个交代!你给我乖乖呆在这里,哪也不准去!” 说完,风风火火的就离开了。 第十九章敌意 孙岷风风火火的转身离去,是以未见着他不过才刚踏出屋门,那一直掩着的床帐就被掀了起来,倚着床头的齐双连,一头乌发铺泄在肩头,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以外却是妆容精致,一双眼神黑漆漆的格外有神,哪里有她之前显露的那般病重。 她看了一眼外面,轻哼一声,趿鞋下榻,吩咐道:“白露,去打些水来,方才被那厮握住了手,当真是恶心死了!” “哎,知道了小姐。”白露轻应了一声,随后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儿,“小姐可还是用这瓶玫瑰露净手?” “傻!”齐双连一手点着她的额头,“你忘了我现在正在花粉‘过敏’么?若是这时候再被人嗅到我身上有玫瑰香味,岂不是授人与柄,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还是用那瓶牛乳炼制的香露好了。” 白露闻言翻着包袱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堆积的行李里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真是麻烦! “小姐,我们的行李就一直这样放着不管么?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再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可是,不是小姐你说的么,与其待在这里沦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刀俎,倒不如回家去替老爷守灵来的自在么?”小姐还说要去做姑子呢,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毕竟有损姑娘家的闺誉,小姐气急说的气话,她再提醒一遍,可不是不识眼色? “你呀你,说你一句傻,你就当真脑子转不过弯来吗?怎么说也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都没学到我身上的聪明机灵呢?”齐双连气急,又伸出手在自家丫鬟的头上戳了几下,这次用了些力气,她又留着长指甲,那光洁的额头上立马留下几个红印子,残留在指尖的水珠留在额头又淌了下来,白露也顾不下去擦,倒先忙着给她递上帕子擦了手这才自己用帕子擦了擦额头。 齐双连见之,满意的坐在梳妆镜前,一边拿着木梳梳发一边好心情的为自家丫鬟解惑:“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要诈一诈他,就是存心逼着他去找那幕后小人算账的!” 她知道孙岷待自己一向如珠如宝,即使没了爹爹做依仗但仗着这份情谊他也必定不会亏待自己,正因有如此自信她才敢变卖家产收拾自己全部家当与他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孙府,不想才一进府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她是有花粉过敏症,却不如所说的那么厉害,顶多就是呼吸急促有些胸闷,断不会晕过去,只是她气恨,气孙岷对自己的不仔细,恨竟有人对自己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她就是故意要闹,不然一个个的还真当她这个孤女是好欺负的不成?她倒要看看,此事,孙府到底要如何给她交代?! “我冷眼瞧着这事儿定然是那大少奶奶搞的鬼,她摆明了就是嫉妒我!那个贱人!”齐双连忿忿的拍了下桌子,白露连忙上前自她手中接过梳子继续替她梳着头发,想着方才在屋外楚氏和孙岷的互动,自己虽觉得奇怪可总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眼下听自家小姐一说,顿时脑中灵光乍现好像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正想要验证,偏这话又只说一半就不肯再继续,瞧着小姐恨恨的样子显然也不想提起,这话就这么憋在肚子里,真像是有只手在心上轻挠,痒的人直受不了。 既然这痒一时半会也解不开,索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它倒还好过一些,是以,白露试探道:“那待会奴婢就去把行李收拾一下,全部都整出来?” “恩,不过你先挑那些紧要的东西收拾出来,其他的先别动,免得被人看出来,好似咱巴不得要待在这里似的,让人笑话咱硬是要扒上他们孙家的大腿,占他们便宜!等着吧,我还要再逼一逼孙岷,就让那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瞧瞧,我可是他们二少爷千求万请才不得已留下的,看到时候谁还敢再瞧不起我?!” “哎,知道了。” 白露最后一个收尾,便替齐双连重新梳好一个发髻,打开梳妆盒,放弃那些金钗银饰,只单拿出一朵白色的绢花替她别在发鬓,齐双连瞧着,嫌弃的撇撇嘴,“素死了!这钗不能带,粉不能涂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委屈您再忍几天吧,毕竟是服孝期不好太张扬,总要过了对月才好。”知她一向不喜欢素面示人,心下正烦躁,白露也只能好言劝着,“奴婢瞧着,我家小姐天生丽质,即使不涂脂抹粉也是赛过西施,美如天仙呢!” “就你嘴甜!”齐双连噗嗤一笑,瞧着镜中的人当真清丽脱俗,有种高不可攀的气质韵味,心中也满意几分,越发搔首弄姿对着镜子动作不停。 忽而,她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说起来,白露,你可有见过孙府新进门的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没有见过。”白露想了想,摇摇头。 “今日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难不成来看我的人里没有她?” “奴婢也只瞧见了孙少爷和大少奶奶,许是那时太过匆忙,奴婢没有察觉也说不定。” 齐双连想了想,吩咐道:“白露,你若有时间和孙府的下人打打交道,打听一下那二少奶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最重要的是问出她到底长得漂不漂亮,然后回来细细说与我听。” 白露一听,就知道自家小姐这是犯了老毛病。齐双连一向自负家世好又貌美,凭着一身‘本事’勾的孙岷对她死心塌地非卿不娶,挥金如土也只为博美人一笑不知引来多少人艳羡,不料昔日誓言犹响耳畔,转首那人却马上就娶了别人做妻!即使不一定要嫁给孙岷,但齐双连依然觉得不甘心,如鲠在喉,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如今终于来了孙府,她定要瞧瞧这嫁给孙岷的‘二少奶奶’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二十章狭路 那边齐双连对自己抱有的敌意路圆圆全然不知,或者说即使知道了她也不会去在意。 本来就已经注定了要成为敌人的两个人,什么时候生出的敌意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不过是个结果,谁能笑到最后,便是谁赢了。 上一次是她棋差一招,还没来得及斗,就被判出局,输的粉身碎骨再动弹不能,如今重新来过,就绝不会重蹈覆辙! 自周氏的福寿园出来,因担心动作太大而再加剧路圆圆身上的伤势,桃子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一路走来,加上她们本就比孙岷一行人出来的晚,这么一耽搁,路过金雅阁时恰好撞见他被白露拦在门外,任他是苦求死缠软磨硬泡也是无用之功,偏孙岷还不知放弃,犹如困斗之兽一般一直在门外徘徊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如此‘有失体统’的模样当真是从未见过的。 桃子下意识的看向路圆圆,见她亦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心中一惊,一边暗恼自己不仔细,一边劝道:“这边人多怕吵着您,我们还是回去吧。” 路圆圆看了她一眼,就在她支持不住低下头的时候,才扬起唇柔柔一笑,“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怕什么?” 桃子眼睛眨了眨,“您是奴婢的主子,对于主子做奴婢的自然要怀着敬畏尊重之心。” 她这话也没掺假,身为下人,伺候主子本就是分内之事,她对路圆圆自然没有二心,可她那一瞬间的惧怕却并非因此,若真要计较,也只能说那时一种本能反应,因为在她眼里,那倚栏远望的女子忽然幻化做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红艳似火,勾魂灭世,自脚底漫上的颤意令她额头一下冷汗连连,不得不低下了头。 可路圆圆闻言一直未语,自转身走在前头,桃子提着一颗心,也只能连忙跟了上去。 “桃子,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走在前面的路圆圆忽然道,“希望你以后也能如此。”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桃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倒是先应了声是,将话记在心里,以后再暗暗琢磨。 忽而她脚下一顿,因路圆圆先停了下来,探头一看,原是对面走过来几人,瞧着步伐稳健衣摆翻飞,应是几名男子。许是也瞧着了她们,对方停下来,只有一人走了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再瞧仔细,路圆圆已经脚步一错,躲在她身后,腰身一紧,这是要她向前查看。 内府的女子为了避嫌是不能轻易见到亲人以外的男子的,是以桃子一面上前几步一边不忘小心的遮住路圆圆,这下她倒是看清楚了,对面竟是老爷身边侍候的小厮铜子,他身后也跟着两名男子,瞧着倒眼生,但既能被铜子随行在府中走动,那定然就是老爷的客人了。 想到这儿,她先对着那人施了一礼,这才转向铜子悄声问道:“你怎的不在前厅伺候老爷偏跑到内院里偷懒?若是冲撞了哪位女主子,当心你的脑袋!” “哟,姐姐先别急着生气,小的出现在这里可不是偷懒来着,实在是老爷吩咐的,让我带着这位爷到咱们内院的金雅阁去取些东西,本来这种好差事儿也轮不到我头上,也是怕惊扰了各位主子和姐姐们,但我平日里就替老爷给夫人送过些东西,熟门熟路,与姐姐们也有些交情,这才让我来的,姐姐可别误会了。” 桃子聪慧,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讨好卖乖,噗嗤一笑又故意板起脸道:“你这二皮脸子给你几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哪个与你有交情?哪个又是你的姐姐?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呸!”顿了顿,她接着道:“罢了,今儿还有正经事儿呢,这帐我以后再和你算!按理说你今儿个是替老爷办事儿,若是平时来我肯定先紧着你,只是我身后跟着的可是二少奶奶,才从夫人那儿出来就撞见你这泼皮,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又极狭窄,我总不能任你们擦着我们身子走过去,这保不齐就碰到了哪里,若传出去坏了我们少奶奶的清誉,你可担待不起!” “这......”铜子稍一迟疑,忽而看见不远处吵闹的金雅阁顿时眼前一亮,“是了,方才我进园子时就听到有人说今日新进府的齐姑娘好似出了事,就是在这金雅阁里?那我就回与这位爷,就说今日金雅阁内有客来访不好过去,请他改日再来,我们按原路返回,姐姐你们随后跟上,也就不存在让路一说,你瞧着可好?” 桃子一想,金雅阁那边一时半会的确实也消停不了,也就不存在欺瞒怠慢客人一说,老爷那里也能交代的过去,是以点了点头,两人又各自如此这般将原话回了自己的主子。 “倒是少奶奶反映的快,还是早早就认出对面是生人,才命奴婢上前交谈的?” 桃子好奇,她却不知那不过是路圆圆下意识的反应,孙府不过是个暴发户,纵学着上流人物制定了规矩,却也只是皮毛框架而已,有许多真正的礼仪都没有深入触及,她当初就是因为规矩学的不够后来吃了许多闷亏,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是真的吃够了苦头才会到如今碰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手脚都会先较大脑提前一步做出反应。 就像如今,她其实并不知晓对方是谁就已经先摸出丝巾遮住了脸,听到桃子的话反而一愣,见她疑惑的看着自己,这才点点头,“恩,我远远瞧着他身上的布料不似家中人所穿,想来应该是生人,这才让你去看看的。” 实际上她也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才注意到那人的衣着,恩,橙色圆领长褂,橙色香囊,橙色玉佩长穗,橙色里裤,只有鞋子终于不是橙色,只是鞋面上却不死心的用着橙色丝线嗅着花纹,看着倒像是金桔? 所以,这人到底是有多喜欢橙色? 桃子不觉眼角抽了抽,“咱们孙府,绝对没有这样的人!” “......恩。” 一路上路圆圆一直盯着前面那人的脚看,她总觉的这人好像在哪见过,但若是如此‘特立独行’的人她一定会印象深刻绝不会忘记,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偏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终于行到一处岔路口,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路圆圆想了想,还是上前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开,不料身前一柄纸扇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只见那只‘橙子’轻佻的扬起眉,嘴角带笑,冲她眨了眨眼睛道:“姑娘身上真是香的很,只是不知用的是什么香料,可否告诉在下,我好吩咐小厮也去买来一用?” “......” 这种浪荡公子哥,不要脸的贱人她绝对!绝对没有见过! 第二十一章多情公子 “言贤侄今日到府上做客,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孙伯父热情好客,晚辈是宾至如归哪有怠慢之说,只是可惜今日未能得见《江湖》这本名作确实有些遗憾,听说这本书如今只有孙伯父府上有,错过了今日不知下一次又是何时?唉~” 孙浩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这本书确实难得,当初我也是费了许多功夫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只是若是贤侄喜欢,待改日我就派人送到你下榻的客栈,定不会耽误你回程的日子!” “如此,就有劳孙伯父了!” 一来二往,少不得又是寒暄废话一阵,待辞别孙浩终于坐到马车里,言画干脆一改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堂堂仪表,四肢一摊,任凭自己整个身子都陷到柔软厚实的垫子里,也幸亏这马车大得很,微不可见的轻震了一下就依然安然无恙的缓缓前行着。 舒服的喟叹一声,言画轻哼了一声:“大虾,给我倒杯龙井润润喉!说了这么多话真的是咳得嗓子都冒烟了!” “是大侠,不是大虾!还有,请你唤我大名薛不凡或小凡,不准再说出那两个丢脸的字!到底让我说多少遍你才会记住啊?”小厮受不了的翻个白眼,却还是乖乖的自暗格中拿出杯子替他满上茶水递了过去。 “我无所谓,可如果你这番话被青竹叔听了去绝对逃不了再挨一顿竹板。”言画捧着吹了口气,荡开冉冉的白烟,轻呷了一口,忽然睁开眼睛,“诶?这茶......可还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还是路上又换了一种?” “自是从京城里带来的,你又不是不知你这张嘴,叼得很,若是突然换了口味,回头被发现了惹你生气又得一通骂,我才不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瞧你说的,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何曾对你有过半句责骂?” “你是没骂过我,但上次家里的厨子做饭不过少放了一味调料就被你吃了出来,后来被你大骂了半天此后做饭一直战战兢兢的,每放一味调料都要仔细检查过,用杆特制的小称称了又称这才敢下锅,神神道道的模样实在可怜,此乃前车之鉴,难保哪一天我做错了事也被你责骂,那还不如现在就学乖一点,也省的以后痛苦。” “所以我说,白瞎了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把你当兄弟看,原来在你心里竟是这般想我的,当真是白眼狼一个。”言画气哄哄的哼了一声,见人家根本不理自己,心里也不在意,低头又抿了一口差,还是不死心的再次问道:“你真的确定这真的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茶?没有记混?” “当然没有记错,这茶还是我亲自挑选亲自装好,这一路上也没再买过其他茶叶,怎么会弄混?”小帆奇怪,“你一直疑神疑鬼的,可是这茶有什么问题?” “没事,我只是觉得今日这茶尝起来和往日的不大一样,香而不腻,醇而不涩,微苦却又泛着不易察觉的甜味,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弥留在舌尖的味道当真是回味无穷。”言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左手敲右手道:“这种感觉......就像今日见到的那个姑娘一样!” 闻言,小帆露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可警告你最好还是赶紧忘了那个女子吧,人家可跟京城里与你一起胡闹的单身女子不同,人家可是已为人妻由不得你乱来。而且就算对方是单身,这种老实本分的女子可经不起你这种花心大萝卜的撩拨。你兴致来了愿与对方来一场男欢女爱的露水姻缘,没了兴致就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只可怜被留下的女子独守空闺忍耐寂寞还忘不了你这狠心的薄情郎,真是造孽哟!” 言画当下不满起来,“我哪里有你说得这么过分,我可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 “京城怡红楼的杜鹃,苏州倾城阁的绝色,江上红袖坊的秀秀,还有......” 小帆扳着指头认真数着几个人的名字,还没数完就被他恼羞成怒的打断了,言画摸着鼻子,弱弱的解释道:“那些不过都是因为生意上的关系,逢场作戏而已,当不得真的。” “我可不管你那些,只有一点,孙家那位小娘子你是绝对不能去招惹的,索性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你们也再见不到面也就没了牵扯的机会,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突然拦住人家,我还真怕那小娘子会转身扬手给你这个登徒子一巴掌!所幸对方良善,倒是旁边那丫鬟一直瞪着你,差点将一双眼珠子滚出来!” 见小帆后怕的拍拍胸口,言画失笑的摇摇头,他话中的小丫鬟自己倒没什么印象,反而那小娘子愣怔的发呆的模样自己却是印象深刻,被丝帕遮住的脸上只剩一双眼睛裸露在外,黑白分明圆溜溜的看着倒乖巧可爱,可那眼中一掠而过的煞气、惊慌和隐忍自己却看得分明,一个人眼中怎么会藏着那么多感情呢?听说还是个不过刚及笄就成了亲的小丫头,心思还真是多得很呢。 就像只受惊的小猫,本想挠你一爪子,却又因害怕而不得不收回了爪牙,小小的个头明明还在发抖还要装出厉害的模样,逞强的样子也实在是有趣的很,让人忍不住再多逗一下,让她再多理理自己。 “......我瞧着她未必不想给我一巴掌。” “什么?” 不过是自己喃喃了一句偏就被他耳尖听了去,言画回了句没什么,忽觉鼻尖有些发痒,控制不住的张嘴就是两个喷嚏:“阿嚏!啊——嚏!!!” 旁边的小帆幸灾乐祸,“俗话说‘一想二骂三伤寒’你这定是被人惦记上了,正在背后偷偷骂你呢!活该!让你到处留情,可不就犯了桃花煞?” “尽瞎说,我素来对女子最是大方温柔根本不会得罪人,这定是有两个姑娘同时思念我我才会打得这两个喷嚏,这是艳福哪里来的桃花煞?”说着,他忽然想起今日见到的那双眼睛,忍不住一笑,道:“即使是犯了桃花煞,也定然是可爱的桃花煞,无伤大雅,也就没有关系了。” 小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看那,你迟早有一天定是要在女人的事儿上栽跟头,狠狠地!” 第二十二章疗伤 好不容易回了踏风阁,桃子马上吩咐迎春速去准备干净的帕子和绷带来,自己则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交代下人去取些冰块来。 迎春手脚利落的按着吩咐将东西准备好端过来,不安的问着路圆圆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了什么伤,直到她连声安抚了好几句,再三保证不过是受了点轻伤没有什么事这才安静下来。 狐疑的看了一眼明显有些咆燥的桃子,迎春俯下身压着声音问道:“桃子姐这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她平时的样子,可是回来的路上被谁气着了?”这样一想连她自己都不信,桃子姐以前可是伺候夫人的,颇得周氏的宠信,即使现在被派来照顾二少奶奶,在这府中的地位应该也是不低的,所以说在这府中能给她气受的还真没几个。 恰好她挨着路圆圆极近,也就将那张温柔的脸上一瞬间的僵硬全部看在眼里,“......少奶奶?” “诶?”路圆圆一愣,继而依然保持着笑容道:“无事,只是路遇了一只野猫罢了。” “猫?”迎春奇怪,猫多可爱啊,毛茸茸的还有肉垫,即使犯了什么小错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嘛,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呢? 路圆圆认真的解释道:“因为那只猫不懂规矩,突然闯到路中间差点撞到人不说,还正处于发情期一只哇哇的叫个不停,粗俗没有教养只知道到处留情的小畜生自然惹人讨厌了!”(远处的言画:阿嚏!啊——嚏!!!) 想着自己以前听到的猫儿***犹如孩童啼哭,声声撕心裂肺恐怖慑人,迎春打了个冷战,甚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待下人拿来了冰块,桃子自觉自己还因着某人的无理而气在头上,怕手下不知轻重再弄痛了路圆圆,便让迎春来动手,自己则在一旁指导着。 “少奶奶,虽然奴婢已经吩咐下人再去请大夫了,但这伤显然是再不能耽搁了,幸而奴婢还懂一些医理,在大夫来诊治之前,就先让奴婢替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路圆圆点了点头,桃子便和迎春一起伺候着她解带宽衣,衣衫渐退伤口露了出来,迎春忽然抬手掩唇才来得及捂住差点溢出口的惊呼,只见那圆润的肩头上一大片青紫,圆柱的形状应是棍子所致,使了重力,中间一带更是泛着乌色,加上她的皮肤本就属于白皙剔透一类,这一片伤就更加显得狰狞惊心、灼目刺眼。 想起她主动让出大夫,受了如此重的伤硬是咬着牙不曾有过半句‘呻吟’和怨言一路从福寿园蹒跚着走回踏风阁,桃子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不忍的撇过头。 “少奶奶,你且忍一下,若是痛了就是叫出声来也无妨的。”迎春哽咽着劝道,隔着帕子装起几块冰块敷在拿出伤口上,冰凉的感觉才一接触皮肤,那本来就一直未消下去的火热刺痛感竟然更加明显,路圆圆闷哼了一声,连忙咬牙忍住。 迎春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被桃子责备了一句,“手里的动作莫停,仔细些,你越早处理完少奶奶还能少受些苦!” “没事的。”反倒是路圆圆心宽的安慰着两人,“不过是点小伤,又不是皮开肉绽流血不住,这点痛我还是能忍得,你们都不用太紧张就是。” 桃子一下瞪大了眼睛,“呸呸呸,哪里有人这样咒自己的,少奶奶就是心再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 迎春也附和道:“就是就是,您以后定然无病无灾幸福美满,说什么伤啊血的,呸呸呸有心无过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路圆圆失笑,正想教训一下这两个丫头没大没小还这么迷信,忽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这话也就没说出口。这么个空挡,迎春已经擦开眼里的泪水,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肩膀,用了十二万的小心继续替她处理伤口,手下的动作更是轻之又轻,生怕再弄疼她。 别说,这冰镇还真有效果,熬过了刚开始的那一阵‘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不一会肩膀处的皮肤就被冰的有些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路圆圆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觉的额头也是寒凉一片,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疼出一身冷汗。 迎春先用干净的棉布吸去冰块融化的水珠,又搅了帕子替她清理伤口,这才替她上了药绑上绷带。 “这玉露膏乃是西域出产的奇药,去腐生肌嫩肤养颜皆有奇效,是老爷子偶然得来送给夫人的,只是她一直都藏在柜子里连二少爷都不曾见过,今日倒是给了少奶奶,可见您在她老人家心里有多得宠了。” “确实还是娘亲更心疼我。”绑好绷带的路圆圆才直起身子,忽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自外面推开,三人一惊,路圆圆下意识的收敛起衣服,桃子和迎春怒目而视皆是一愣,“......二少爷?” 闻言,路圆圆整理衣服的手一顿,转头一看,那一脸怒容大步而来的人,可不就是孙岷。 鼻尖隐隐嗅到一股芍药的香味,路圆圆不过眼珠子一转,竟是将他此番前来的意图猜出十之八*九,手下的动作不停,脸上却已经端起笑容有些羞怯的迎上去,“夫......夫君你来了?齐姑娘可还好?” 推开阻拦在面前的两人,孙岷冷哼一声坐在凳子上,“呵,她现在好得很,没能如你的愿还真是可惜了是吧?!” 路圆圆只故作不知的疑惑道:“如我的愿?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孙岷忽然一拍桌子愤而直起,痛心疾首道:“我还真没看出来,瞧着你一副温婉贤淑的良善模样,没想到里面早就已经黑了心肝,肚子里藏着的都是花花肠子,想着的,都是些歹毒害人的心思!” 他急的在地上转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却是袖子一甩,沉声道:“如此,我也再不能留你,趁着这生米还没煮成熟饭,你我也别互相耽搁,你我......就此和离了吧!” 第二十三章和离 在孙岷推门而入,瞧着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迎春想都没想脚就已经自己上前一步便要阻拦他,却被旁边的桃子揪着衣袖踉跄的退后一步,低声道:“走,和我出去。” “不行!”迎春不愿,怎么能就这样丢下小姐一个人?瞧这男人眼小脸白,一副小肚鸡肠的刻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她们再不留下帮衬着那不是故意让小姐吃亏?她又岂是那种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执意要留下,可架不住桃子连拉带拽,竟生生将人拖了出去,掩好门,转身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你个呆瓜,你当他是谁就一副要拼死护主的模样?那可是孙府的二少爷,也是咱们少奶奶的丈夫,更是我们的主子,所以在他面前哪里有你蹦跶的地方?拉你出来你还不乐意,忠心是好事儿,可也要认清状况才是,若是好心办了坏事,也是要受罚的!” 迎春一听,原来那个男人就是孙家二少爷,这么说......他也就是当初在洞房前消失害的小姐独守空闺一整夜,之后更是一连几天都以泪洗面又是生病又是难过的罪魁祸首? “哎,你去哪啊?!”桃子一把拉住又要回去的迎春。 迎春挣脱不开,只能急道:“你放开我,我得进去守着二少奶奶,屋里听着一点声儿都没有,万一出事了呢!”能做出那么糊涂混账的事儿的男人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孙府的下人自然是要帮着孙府的主子说话,这支开了人,屋里只剩自家小姐一人势单力薄,若是那男人动粗,堵上了嘴,她家小姐就是想叫人也叫不出啊! 桃子一听,竟是气笑了,“是我没说清还是怎么的,主子的事情自有主子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根本插不上话,你就乖乖守在这儿等着吩咐就是!” 一个死犟着非要闯进去,一个又死拉着不放手,两人僵持了一会解释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倒是桃子先坚持不住,抬手一抹额头,妥协道:“罢了,就没讲过你这样听不进去话的人,我可没有力气和你再耗下去,你我二人干脆各退一步,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若有什么不对的我定不会再拦你!” 迎春想了想点点头。 终于安抚住了这尊大神,两人偷摸摸的潜到窗户底下都支楞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桃子在心里默默翻着白眼,想着人家到底是夫妻又能出什么事儿?这小丫头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是的,窗愣之下偷听人说话这叫什么事儿?更何况里面两人到底是新婚,又是小别重逢,要是待会儿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这......哎! 桃子越想越不对,稍等了一会就探手揪着迎春的袖子,示意她该走了。可这家伙却一手比在唇间,两眉微皱,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瞧得桃子自己也有些好奇了,学着她悄悄靠近着窗户,才刚集中精神,就听着孙岷道:“你我......就此和离了吧!” 此声如耳,不亚于一记洪雷在脑中炸响! “什么?!!唔......” 两人马上离开窗边,桃子一把扯下捂着自己嘴巴的迎春的手,急的直跺脚,“这可怎么办?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就扯到.....那种事儿上了呢!” 纵她是周氏身边的得力丫头,可主子们吵架竟然闹到要和离的地步,她也一下被吓得慌了手脚,急的直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一旁的迎春也跟着急红了脸,却是双袖一挽,“不如我们干脆直接闯进去绑了那人,逼着他把这话再收回去?” “胡闹!”桃子只觉的自己脑袋都被她气的直抽抽的疼,想也是靠这个傻妞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咬咬牙一跺脚:“我去找夫人去!” “恩?” 桃子才迈出去的脚又不放心的收了回来,她再次叮嘱道:“我去夫人那里一趟,你好好看着里面,若有什么响动你可一定要稳住,啊,不许动武!” 迎春的小脸一下垮了下来。 感情这位还真的想动手啊! 桃子只好又叮嘱了一句,最后实在放心不下也只能离去。 她才一离开,迎春皆撇撇嘴,哼了一声,“果然是孙家的人,我家小姐那么良善又受了伤,我若不准备点什么,我们两人可不都得被欺负死?”左右一看,尽是在角落里发现一根大棒,走过去捡起来试了试,倒还算趁手,复又悄悄摸回窗下,只待里面有一点不对劲的就马上冲进去揍死那个人渣! 而外面如何里面的人自是一概不知,自孙岷说出和离的话后,空气就像凝滞了一般,静谧、紧张而尴尬。 路圆圆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冰冷一片不见任何动荡起伏,好熟悉的感觉......?是了,她曾见过的,这个薄情的男人决绝离开的背影,上一次他离开,自己便被丢弃在残破小屋内,一呆就是许多年,这一次,这一句和离竟然来的这般早,没了周氏的维护,她要怎么办呢? 是干脆接下这话,和离之后离开这个魔窟,逃出去,任天大地大我自逍遥,没了这些贱人恶心自己,日子定然更加舒适随意。 可是,心里好像还是不甘心啊,她还没有报仇,还没有攒下金山银山再用金子将那群贱人砸的满头包狼狈逃窜呢,这戏不过才刚开始,怎么能这么快就落幕了呢? 孙岷等了许久也没听到身后路圆圆的一句回答,心下烦躁,也顾不得许多,他转过头,却正好见到她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浅笑来。 “你.....你笑什么?!”孙岷奇怪,心下更觉怪异,一般女子遇到和离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感到羞恼或悲戚么?她......她怎么偏偏就笑了呢? “诶?”路圆圆却一脸惊讶的抬起手,“我笑了么?”指尖果然触到一抹弧度,她微微摇摇头,“我笑,只是觉得你还真是傻啊。” 第二十四章乱情 孙岷第一次见到路圆圆的时候,那时她穿着一身喜庆的新嫁衣,头上顶着一块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看不清楚脸面,自轿子里被喜婆背了出来,乖乖伏在背上的身形小小的,瞧着便生怜爱。 毕竟是自己娶来的新娘子,即使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孙岷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这个新娘子动作之间有些僵硬,旁边的喜娘又不时贴着她的耳朵说些什么,竟是紧张到由别人来指点,成亲的规矩许多,一口一个动作的她倒像是被人提在手里的木偶一样,滑稽而可笑。 孙岷心中鄙夷,到底是穷人家的女儿,即使爹是个秀才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穷酸,但反应过来自己对一个女子如此苛刻难免有些有辱斯文,他忙收敛起偏见,却也只能中规中矩的评价一句——乖巧。 新婚之夜,他没来得及掀开新娘子的盖头就急匆匆的离去了,那一刻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再见面,那张清秀温婉的脸庞以及她在周氏面前对自己的维护都更加坐实了他当初的评价——这个女子,当真乖巧温顺,有她做妻,或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然而不过一个时辰后,他的这种想法就被彻底推翻。 齐双连的委屈哭诉令他心疼非常怒火中烧,叫来下人一问原来这房间是楚氏安排的,他一愣,心生退意。但齐双连一脸泪痕的可怜模样一直充斥在眼前挥之不去——她刚没了父亲,如今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依靠了,受了委屈若连他都不肯帮忙的话,那她......岂不是太可怜了么? 咬咬牙,他提步去了楚氏的醉春园。面对他的质问,楚氏本来惊喜绯红的脸一下塌了下来,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花粉过敏?这可没人和我说过,该不会是你派来的那个小厮是个冒失鬼,根本就忘了和我说这么一回事也说不定啊。” “这不可能!”孙岷反驳道,“我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记着,阿初记性一向很好不可能会忘记,更何况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特意将注意的事情记在纸上让他一同带了回来,你敢说你从没收到过?” “纸条啊~这个我倒是有收到过,不过……”楚氏眉毛一挑,继而媚笑着自凳上起身一点点逼近着孙岷,“保不齐你又忘记写了呢?我知道的,你的记性一向不好,明明以前对人家热情似火,整天都恨不能如胶似漆的粘着人家,如今新人胜旧人了,以前那些美好的回忆你就全部忘记了,真是个狠心的冤家!” 孙岷狼狈的躲闪着她的挑逗,一瞬间急得更是满头大汗,“你,你别胡说!我和你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哪里,哪里有什么过去?!” 然而,他这话说的实在没有什么底气,人更是被楚氏步步紧逼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门板有被弹了回来,他才惊醒,恼羞成怒的喊了一声:“你究竟要做什么?” “做什么?”楚氏的眼睛微敛,眼神却是直盯着孙岷的唇,艳红的舌尖探出掠过红唇,留下一抹魅*惑的光泽,她哑声道:“自然是要证明我的清白了。” 孙岷心里骂了一声,眼睛却是痴痴的黏在那抹艳色上怎么也移不开,狠狠咽了口口水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接着她的话道:“怎,怎么证明?” 楚氏一笑,眼神一飞,声色更添几声娇吟,“你的阿初却是留了东西在我这里,为了要证明我的清白,喏,你自己掏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恩?”她双手叉着腰却是将胸一挺,那比发面馒头还要暄软的白肉顿时颤了两颤,白光闪的孙岷眼睛都疼。 孙岷不觉呼吸急促,衣摆下的手握了又握,似是还在犹豫挣扎,楚氏笑看了他一眼,眼神得意很快因为他的犹豫而变得不耐,她突然出手抓过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口上一按,“你不是要来对峙么?证据就在这里你怎么反倒不敢拿了,恩?” 掌下惊人的柔软唬的他下意识的就想抽出手,可他没想到的是楚氏不过一介女流竟然死死地桎梏着他的手,令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哈!阿岷就是这样,恩~冤家,你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来找我了,人家真的好想你,啊!阿岷!” 她一声惊呼令孙岷陡然一惊,顾不得再想其他,他再次用了力气,这次倒是成功抽出了手,更甚至,他一掌推开了楚氏,令她猝不及防之下猛然后退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屋里噼里啪啦的声音终于惊到了外面的人,喜儿在门外不安的试探道:“少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滚!”屋里传来楚氏恼羞成怒的咆哮,喜儿身子一缩,门忽然被打开,走出来的却是一脸惨白满头大汗的孙岷。 他脚步虚浮,走路跌跌撞撞急不可耐倒像是在逃跑,活像是身后有头猛兽在追他一样,喜儿看了一眼便垂下头退到一旁再不敢出声。 楚氏自地上爬起来忍着痛追着爬出来,扣着门板指着孙岷的背影哭喊道:“你个没良心的就知道过来欺负我!你怎的不回去好好问问你那刚进门的新娘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不要脸骚蹄子下贱货,是我活该傻了吧唧的做了别人的替罪羊,可她也别得意,我倒了霉,她也别想好过!” 孙岷的脚步一顿,继而更加加快了步伐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只留楚氏颓然倒地哭花了一张脸。 所以,自楚氏那里出来后他马上就回到了踏风阁,他要找路圆圆问个清楚,楚氏所说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就再去找那贱人......算账!可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当如何? 说实话,一路走来他当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他记忆里,那个胆小懂事,乖巧又惹人怜爱的女子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毕竟她那么没有主见的人,一举一动都要被人牵着线才肯走一步,所以他才想着若是娶了她,或许他还可以将连儿也一起娶进门,这样,他就能更好的照顾连儿。当然,这两人他都不会亏待,平起平坐就是,想来谁也不会有怨言。 而他,既成全了父母之命,亦未辜负师傅临终所托,两全其美岂不是皆大欢喜? 但这样的结果的前提是,路圆圆的性格当真如孙岷所想的那般,才可以。 可是眼前这个敛起笑容,眼中一片冰冷,周身气势陡然变得锐不可当的女子,当真是当初胆小怕事的新嫁娘? 第二十五章心思 路圆圆的气势实在太过迫人,即使觉得有些丢脸,但孙岷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刻心跳竟然开始加快,他居然会觉得害怕!他居然会怕一个女人?! 这成何体统!!! 自觉失了颜面的孙岷努力昂起脖子,瞪着对面的路圆圆道:“你……你笑什么?” “诶?”路圆圆却一脸惊讶的抬起手,“我笑了么?”指尖果然触到一抹弧度,她微微摇摇头,“我笑,只是觉得你还真是傻啊。” 孙岷瞬间涨红了脸,“放肆!” “身为女子,当贤良淑德,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孝顺公婆尊敬丈夫,你如此狂妄,又对我出言不逊,成何体统!” 这话……还真是熟悉得很呐。 路圆圆下意识的抬手揉了揉发痒的耳朵,“你不是说要与我和离的么?既如此,你便不是我的丈夫,我又何必对你恭敬忍让,自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孙岷被她话一噎,“可是现在你我还未和离,我也还是你的丈夫,你自当尊敬与我,崇拜与我,乖乖听我的话!” 尊敬?崇拜!乖乖听话?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一顶顶刺眼的红轿子被抬进府来,眼看着前院华灯初升笑语不歇热闹非凡,而她自己却只能忍气吞声独守空房最终忍受不了自戕悬梁而死。 前世的悲愤委屈怨恨还没有宣泄,这次再听到这样的话路圆圆当真是气的有些想笑! 然而,她也确实笑了:“先莫说这些没用的,既要和离你总该给我个理由才是,你方才说我心肠歹毒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这又是为何?” 孙岷一听,这才想起‘正事’来,“呵,你也莫在我面前装糊涂,你敢说将连儿安排在金雅阁内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你也别不承认,楚氏可什么都和我说了!如今连儿被你害得旧疾复发病卧榻上,都是因为你嫉妒,误以为我在洞房之时丢下你去找了她,枉顾我尊师重道的本心,你已然犯了七出律条,就是与你对簿公堂我也是有理的!” “原来是大嫂说的么?”路圆圆若有所思道,那‘大嫂’两字被她咬着重音溢出嘴角,听的孙岷心弦一震,莫名有些心虚。 “你……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嗯?没有了啊。”路圆圆摇摇头,系好了衣带就自顾自的坐会桌旁,还甚是悠闲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细泯着,自得的模样就好像那个要被逼着和离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让本来以为她会哭着求饶的孙岷感觉好像自己挥出去的一拳头却砸在了棉花图上,胸口更是气闷难以发泄,他恼火的冲到路圆圆面前,失了他一贯自诩文人的文雅风度,抬手甩飞她手里的茶杯,咣嚓一声,杯子应声而碎。 “小姐!不用怕!我来了!”大门又一次被撞开,迎春手举着一根木棒就那样闯了进来,但看着对面两人似乎并没有动手的迹象,冲上去的脚步就这么迟疑了一下,又被孙岷恼羞成怒的盯着,颇有些手足无措。 路圆圆见她还呆呆的举着手里的棒子,心里又暖又好笑,但面上却沉着脸喝道:“出去!” “可是小姐……” “出去!” “哦……哦!” 终于反应过来是自己好心做了坏事,迎春连忙收起了棒子退了出去。 孙岷这下可真的是被气得青筋暴起,冷笑一声:“呵,仆随其主,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反了!真是反了!”他跺跺脚,袖子用力一甩背在身后,“来人笔墨伺候着,我要写休书!” 路圆圆甩甩手,甩掉了一手的水珠,又掏出帕子细细的将每一根手指都擦干净,确定指尖都干净的透着健康的粉嫩,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抬头看向他。这么一会也不见有人进来伺候,孙岷尴尬的等着,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实在难看的很,她眼瞧着心里实在痛快得很,嘴角一勾,懒洋洋道:“罢了,到底也是拜过堂的,就是以后没有缘分再在一起,便是伺候你一次也算好聚好散。” 说着,她几步走到案旁,撩起袖子顺手铺了纸添了墨,眉毛一挑,道:“请吧!” 孙岷瞪了她一眼,不服输的昂起头大步跨过来,凑近桌子执笔沾墨,不过才在纸上落下一个字心中倒先惊讶了一下,只这纸并不是练字用的普通纸张,而是他不常用的竹叶纸。这纸白皙细腻,纸质柔软不易损坏,吸墨又不晕染,是以用此纸保存的墨宝时间极长,最难得的是纸面时而泛着竹叶的清香,写作之时嗅到令人心旷神怡,静气凝神,倒是更容易写出好作品来。 据说这纸制作甚难,乃是皇室贡品,千金都难求来,他也是偶然才苦求得来十张,平常即使有兴致写作也是先写在普通纸上,再仔细推敲一番,甚是满意后才会小心翼翼的誊在这纸上,不想今日一个不注意,竟是白白浪费在一张休书上! 孙岷是又气又心疼,整个人都在发抖,这笔可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了,有心收笔不写,或是换张其他普通的纸再重新来过,但人可就在一旁看着呢,这突然反悔丢脸不说,这纸却是真的废了! 他正犹豫着呢,一旁路圆圆冷眼瞧着忽撇撇嘴,“怎么不继续写了?可是……” 孙岷心一紧,生怕她揭了自己的底让自己下不了台,急忙接口道:“催什么?你就这般急着我休了你?” 话一出口,自己倒先觉着不对劲儿来。 按常理来说,女子被夫家休离可是顶顶重要的事情,纵是未曾经历过,但闲言碎语多少也有些耳闻,听说的不外乎都是那些女子结果不是很好。 他皱了皱眉,倒也不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而不歇了和离的念头,只是路圆圆的态度实在太过奇怪,轻松的就好像她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要与他分开,方才主动铺纸研墨的殷勤样子更像是巴不得早早解脱一般。 这实在令他很不爽! 第二十六章偏袒 咯噔一声,原是孙岷气冲冲的将笔摔置在砚台旁,溅起的墨汁弄脏了路圆圆的衣袖,她一愣,肇事者却已经怒气冲冲的离去。 孙岷犹如困斗之兽的在堂前绕了几圈,一脸烦躁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路圆圆冷眼看了一会,着实觉得没趣,这样一个龟毛抠门,既没担当又不负责任的男人,自己当初是被鬼遮了眼,猪油蒙了心才会看上他吧? 以前的自己当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 路圆圆默默翻了个白眼,为着以前的自己。 搁下手中的墨棒,既他都不写了,自己也懒得再伺候。可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杵在那里也实在碍眼得很,心情不爽的她也失了再与人周旋的心思,当即不客气道:“若你不想写休书,换做改日也好,写好了命人送过来就行,我自会收拾好东西离开。” 她自顾自的挽起被弄脏的袖子,恰好露出一节藕臂,当真是如奶脂一般光滑白皙的皮肤,惶惶的泛着惑人的光泽,一下就吸走了孙岷的全部心神,两眼发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都舍不得动弹分毫。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竟然有这么好的皮肤? 孙岷暗暗思忖。 是了,自己从未仔细瞧她几眼,甚至连洞房之夜都不曾待过,又哪里会知晓她身上的秘密。偏是长在她身上,当真是可惜了。 他自顾自的琢磨着一些小心思,想着若换做是楚氏倒还能摸一下,更何况两人眼下还是闹着要和离的情况下,自然是无缘了。只是那手臂实在勾的人心痒,勾的孙岷心里蠢蠢欲动,忽而想到,这休书不是还未写成么?那这人就还是他的妻,他还是她的夫!这手臂…… 袖子脏了穿在身上总是不舒服,有心想换,偏这人还不肯离开,路圆圆不觉回头瞪了他一眼,却正好撞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绿油油的,像极了饿狼看到肉的眼神。 那是她甚是熟悉的眼神,以前每每看到美女时,这厮就会露出这幅表情直盯着人家,腿软的连路都走不了,没出息得很! 可这样的眼神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你……” 路圆圆防备的退后一步,不想孙岷竟突然扑了上来,她一惊,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做出动作,身子一晃,躲开他扑上来的身子,脚下一绊,孙岷动作一滞,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的磕在书桌上,顿时疼的他龇牙咧嘴哀呼起来。 “混账!你……” “我的儿!” 孙岷的咒骂和门口的惊呼一同响起,路圆圆一看,竟是桃子将周氏请了来,脸色顿时一变。 但她马上就收拾好了心态,正要迎上去,周氏已经急急的行上前来,握着她的手好一阵端详。 路圆圆有点蒙,她还以为老太太为了儿子要狠狠教训她一顿呢,谁知周氏在盯着她上下看了好几眼,明显不像是在与她置气,轻松了一口气之后回头指着孙岷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混账!兔崽子!不孝子!你是想要气死我不成?!我好端端给你娶进门的新娘子,这还没出对月里,你就给我捅出这么多幺蛾子!你,你,你真是气煞我也!” 路圆圆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悄悄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那眼睛说红就红,“娘亲,这不关夫君的事,是圆圆自己不好,夫君他……若是心意已决,也只能算是圆圆福薄,无法再伺候您老人家了!” 说着,就低头用着帕子抹着眼泪,啜泣难抑。 “乖孩子,”周氏也红了眼睛,一手挽着她的手安抚着,“有娘在呢,别怕,啊。” 这厢孙岷正忍着痛咬着牙爬起来,就见这娘俩抱头痛哭,更觉莫名,刚开口就被周氏一口怼了回来。 “娘?你……” “你给我闭嘴!” 还是李妈眼尖,一眼就看见被孙岷压在掌下的纸,附耳与周氏言语几句,周氏面色顿时一凛,几步上前抽出那张纸,不过一眼,神色霎时如寒冬风雪,阴沉的可怕。 孙岷还没反应过来,他本就是因为心疼小气才没有将这封休书写完,如今纸上也不过写着一个休字,但早已听过桃子说玩前因后果的周氏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气的当下双手一动,将这张纸撕得粉碎。 “诶?娘啊!!”孙岷一愣,反应过来后当即惨叫一声,脸色白的极其难看,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知道对方是他亲娘怕是早就扑上来要拼命了! 那一瞬间的狼狈看的路圆圆心里当真快活解气,但也同时手执着手帕连忙低下头去,生怕被人瞧出端倪看到她翘起的嘴角。 “别叫我娘!”周氏恨铁不成钢一般,抖着手指指向孙岷,“不争气的东西,没脑子!今日你若当真写完了这休书,那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夫人!”“娘!” 此话一出,众人反应不一,但显然都震惊于周氏对路圆圆的宠爱和偏袒,就连路圆圆本人都没有料到如今这一步! 虽然自她醒来后,总是有意无意的敬重讨好周氏,一来是真心想报恩,二来则更多的是想找个依靠。在孙府,除了孙浩以外,便只有周氏权势最大,若能得她几分青睐,自己必定不会再落得像上次那般境地。 只是眼下,就是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结果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难道当真是她的努力起了作用,在周氏眼里,她路圆圆竟比孙岷还要重要? 路圆圆心中不定,因眼下的情况完全超出她的预料是以不过一瞬迟疑便失去了先机,孙岷不肯认错,周氏又不肯退让,场面一下尴尬起来,还是李妈眼珠子一转,凑到周氏身边低声劝道:“夫人何必如此急怒?便是二少爷再有多大的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总该给他留些脸面才是,有什么事儿娘俩私下解决岂不是更好?” 周氏一听,心下也觉得在理,轻缓了几口气将盘亘在胸口的那股火气压了压,回头又安慰几句路圆圆,这才冷哼了一声,气匆匆的离开了,跟着一块走的,还有被李妈使了眼色,垂头丧气心不甘情不愿的孙岷。 第二十七章结怨 孙岷随着周氏回了福寿园,一路上几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明显的都在气头上,唬得下人们心惊胆战的,一个个都不敢上前触霉头,要么远远见着躲了去,躲不开的,乖乖行了礼,再不敢说什么连忙退下。 等进了福寿园,果儿伺候着上了茶,也不敢多留,在李妈眼神的示意下也退了出去。 只留下疲惫的倚在榻上的周氏和一脸隐忍不忿的孙岷。 周氏头疼的按了按额角,“说吧,今儿个闹得这一出到底是为何?” “……” 孙岷只是低头不言,周氏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怎的,还记恨我刚才那一通骂呢?和自己的亲娘,哪有什么隔夜仇?” 孙岷委屈的嘟囔:“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您……也太不给我留些脸面了。” “哼,若不狠骂你一顿,那样的局面又该怎么收场?难道真的就让你把休书写完了?哼糊涂东西,竟给我添乱!”周氏狠瞪了他一眼,“怨我骂你,也不先看看自己净给我干了什么好事儿!” 孙岷脸色也不甚好看,却也只能默默受着。 她翻了个白眼,旧事重提道:“先是闹出洞房落跑的事情,现在竟然又闹到要写休书的地步!呵,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定又是双溪居那位搞得鬼!” 齐双连之后已经被安排住到双溪居了,周氏在提起她时,脸上可是半点好神色都欠奉! “难怪人常说什么样的老子什么样的种!你们爷俩这辈子可算是都栽在女人手里了!若是让人也就罢了,偏……” “母亲这话怎么说的?!”周氏前面的话他没听清,只是这话中对齐双连的敌意他倒是听的明明白白的,当下也恼了,顾不得规矩张口就打断她的话,道:“母亲这心也太偏了,怎么什么坏的、错的、不好的就全部都往连儿身上泼?不说她什么都不知情,什么都不晓得,便是她才失去亲人悲痛难当之际,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实在可怜,母亲就是不能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便是将……将与那人好的十分之一分给她,也是她莫大的福气了!” “混账!”周氏气的拍桌而起,“那人是谁?那人是你的妻!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地同鉴要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的人!你给我听好了,她的名字是路圆圆!不是大街上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我待她好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你趁早给我把你那满脑子的糊涂想法都丢干净,休书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再让我发现一次,家法伺候!” 孙岷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得看向周氏,“母亲您竟然就为了那样一个外人如此待我?自小到大您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戳过我,现在竟已经搬出家法了么?!” “您怎能如此狠心?同样是人,连儿她自小就与我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当真是因为一个妻子的身份,您当初何不为我求娶连儿,也好成全了儿子,更不会有之后这些糊涂事儿!” “你这是在怪我咯?”周氏艰难的撑起身子,冷笑道:“好,真好!我养你这么多年,到头来竟也比不过一个外人!你真是大了,翅膀硬了,敢因为一个女人就和我叫板,就敢怪我了是不是?!” “……儿子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周氏当真是气狠了,抬手拿起一个杯子就砸向孙岷。 人道虎毒不食子,即使正气头上周氏也断不会伤着他,所以这杯子只是砸在他脚下,溅开的茶水弄湿了他的衣袍下摆,孙岷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脸色更加难看了。 周氏本来还暗自后悔自己的暴脾气,一见他的脸色,还没消下去的火又烧了起来,指着门外大吼道:“滚!你滚!我在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孙岷闻言袖子一甩,当真就要负气而走。好歹守在门外的李妈及时进了来,忙拦住了人。“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竟就到了这般地步?” “你问他,看他还有脸没脸说!”周氏气的胸口一起一伏的,即使用手按着也消不下去。 “李妈你也莫拦着他,就让他走!今日他出了这门儿,他有本事就永远都别回来!” 孙岷闻言当下又一拧头就要往外走,又被李妈一拦,“少爷,你且等等,夫人,您也少说两句!” “我的两位主子哟,一个是您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养下来的,一个又是含辛茹苦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将您抚养成人,这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的亲情可是什么都比不过的,就是有什么怨,说开了就是,万万达不到积怨成仇的地步!” 两人虽然依然沉默,但也明显有了松动的迹象,李妈瞧出来,趁热打铁道:“少爷对夫人的孝心连奴婢都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夫人待少爷如何不用奴婢说想必您心里也清楚得很。对于您的亲事夫人当真是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少奶奶,不论是家室还是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可这新娘子进门还没多长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便说不是有人有意为之,也足够让夫人心烦头痛的了,这嘴上没个轻重,您也多担待才是。” 孙岷眼眸一敛,悄悄看了一眼周氏,果见她一脸疲惫,容颜都似又苍老了几分,心下愧疚,不忍再僵持下去,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府内一向由母亲做主,连儿过敏一事还望娘亲不失偏颇能给连儿一个公道!” 说完,就转身走了。 李妈连忙看向周氏,果见她垮了肩膀,一脸悲怆,“李妈,他怨我!他竟因那个女人如此怨我!” “我那般疼爱他,从小到大一直对他爱护有加,他喜欢的,想要的,我有哪个不是赶紧寻了来,双手捧到他面前只为了看一眼他欣喜的脸庞?便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我也忍着,准备好了聘礼去求亲?他不知,他不知我的忍辱负重,更不知我的用心良苦!他只道儿女情长,却不知人心比天高,那一尊大佛又岂是我等这座小庙能容得下的?难不成当真是前世欠下他的,要他这辈子来讨债的不成?!” 说着已是涕泪两行,李妈连忙劝着,却是收效胜微,只叹儿女皆是父母前世债,年少不懂父母情! 第二十八章解暑 “安排齐姑娘住处一事,奴婢已经调查清楚,阿初他得了您的令却只想大少奶奶一人禀过,是以除了他二人以外,齐姑娘对花粉过敏一事确无人再知晓。” “那......” “二少奶奶确也曾与大少奶奶提过一句,不过也是好心,本是想着七姑娘乃是文人之后,金雅阁藏书丰富风景有好,破的姑娘家的喜爱,只是不想竟会酿成那样的结果实非她本意。” 看着孙岷沉默的脸,但神色也已好看许多,李妈想这一番话从不能彻底解了他的心结,但好歹多少也起了些作用。 身为一个下人,即使身受主子宠信,但有时话说过了也不好,所以她聪明地不再多讲,留下一些时间好让孙岷自己一人好好领悟,待觉时机差不多时才体贴的递话试探,好让抹不开脸面的主子能够顺阶而下。 “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误会,要真计较起来,谁都没有错,可谁又都有那么一点小错,摊开了讲,想明白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所以......”李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您何时去见见夫人?” “......我最近忙,这好友的邀请还没有赴完,这......实在是没有时间啊!” 孙岷尴尬的推辞李妈又怎会听不出来?可也只能讪笑道:“二少爷没有在生气就好,您有几日不到福寿园区,夫人记挂着呢。又听下人说您交际忙,便嘱咐了管家随时准备好银子就怕您手头不宽裕在朋友面前失了脸面。还有,近日天热,不少人都显头热胸闷之症,股特意吩咐奴婢带了酸梅汤来,好让您解热防暑呢!” 孙岷眼一瞥,“这酸梅汤,是只有我这儿有,还是其他各房都有?” 李妈眼珠子一转就明了他的意思,遂笑道:“自然是各房都有的,尤其是府中多剩女子,最是怕热厌燥,娇贵的很!夫人体谅,说是语气闷在各自屋里又闷又烦,搞不好再弄出一身的不适来,倒不如都到福寿园,既有冰盆伺候,又有瓜果点心,最重要的是姐妹几个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也好打发时间。” 孙岷心一动,“那齐姑娘可在?” “自然在的。”李妈一口应下,转而试探道:“看着时辰还早,若二少爷不急,不若一起去夫人园里坐坐?” “......” 福寿园内,当真是八方齐聚热闹非凡,各式美女娇俏可人谈笑嬉闹,形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吸睛夺目,实在惹眼得很! 周氏满意的看着,忽而笑道:“前几日我身子不舒服,看了大夫后说是气闷在心,叮嘱我最好多出去走走,远了不说,就是花园内走几圈也成。偏我是上了年纪,就是懒得不怠动!” “这怎么成?”路圆圆关心道,“就是最近天气炎热不怠动,等太阳将将落下,日头不是那么毒,气温也转凉的时候正好到园子里逛逛,散散心也是好的。” 周氏拍拍她的手,一脸欣慰,却也解释道:“我这病也是心病,胸口常常气闷犹如石堵在心,不过今日见着你们姐妹几个,一个个比花还娇艳!看的老婆子我心里美滋滋的,这病啊,也就不药而愈了!” 路圆圆闻言甜甜一笑,眼中水汪汪的,酝酿着的都是满足和儒慕之情。 一旁的出事瞧不惯只有她一人在周氏面前得宠,连忙挤了过来奉承道:“既母亲喜欢,那我们几个以后定会多来几次,只是到时候母亲可别反悔,又恼我们打扰您的清修才是!” 周氏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若只是你这两个妹妹常来也就罢了,她们文静喜人,不嫌弃我这老婆子我自乐得高兴,若是你?那还是算了吧!说话常像是点了炮仗似的,整天噼里啪啦的扰得人不得安宁,我可真是不待见你!”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尴尬起来,齐双连只是睨了一眼周氏白了几分的脸色,轻笑一声就转了过去继续自顾自乐,路圆圆又向来与她不大对付,只是在周氏面前少不得做出几分亲近的样子,是以出手轻推了下她,笑道:“嫂子莫不是当了真?娘亲是在和你说笑呢!” “哈哈,是么?”楚氏干笑两声,“那就好,那就好。”也自退回原位不再上前,暗地里却更加记恨于路圆圆,呸了两声,知道小人作怪,真是晦气! 这厢楚氏不大不小的碰了个软钉子,此后一直乖觉许多,而齐双连本就是碍于情面才会来见周氏,自来请了安后就从不曾多言语一句,现下有着路圆圆一直不停歇的讨好着周氏,这气氛倒也不曾冷淡。 又待了一会,盘算着时间也够了,齐双连起身道:“今日多谢夫人热情相邀款待,只是眼下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周氏欠了欠身子,看了一眼外面,不过略一思索便道:“却也不知不觉就已经这个时候了,既如此,那我就不......”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门外有人禀报“二少爷来了!”。 周氏急转回头望着,过见着帘子掀开,伴着一股子热气进来的身影可不正是这几日扰得她不得安宁的孙岷? 待看清了人影,周氏反而一改心里的急切渴望,端着架子又坐了回去,别提一句话,就是一个眼神都不往那边瞟一下的,完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还是楚氏忍不住,站起来离开座位迎了上去,喜道:“阿岷来了?快,快来这边坐,这边离冰盆近,还有刚送来的冰镇好的瓜果和酸梅汤,你刚从外面回来,定是热坏了吧?” “我也不过刚从书房出来,一路不是很远倒也不曾晒着。”孙岷心不在焉的回答,也不去看楚氏指引的位置,待看到齐双连是,当下双眼放光的凑了上去,“连儿!你怎么站着?身子还没好全呢,快坐下好好歇歇!” “不了。”齐双连神色冷淡的摇摇头,“我在这里已经呆了有一阵子了,正准备告辞呢,你就来了。” 第二十九章出游 齐双连冷淡的拒绝,偏孙岷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继续热情道:“既我来了,你怎么又走了呢?还是再多呆一会儿吧,府里也就只有母亲这里供冰最足、最凉爽,比别处都舒适许多呢!” “哼!”自孙岷进来就一直直愣着耳朵注意他动静的周氏闻言冷哼一声,脸色也臭的很,开口就是不满道:“我还道你整日都说忙倒是真忙,也就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想到你还有个娘!如此,你也趁早歇了这念头,老婆子我才不稀罕你来这一遭呢!”说是这么说,可这话里的酸味怕是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闻到! 路圆圆心中失笑,歪着头揶揄的看着她,不想正好看见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又连忙收敛了牵起的嘴角。 路圆圆一愣,再笑时,心中却多了一抹酸酸的味道。 这厢她两的互动恰好都处在一个视觉死角,别人也看不见,孙岷自也不会知晓。 他紧张的舔了舔嘴,先瞧瞧看了一眼齐双连,见她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试着牵动了下嘴角,扬起了笑脸这才转头,“母亲说笑了,儿子今日是特地来给母亲请安的,顺便着,也是听说母亲近来身子不便,便想着不若请母亲出去走走?就郊外山上的寺庙,我们早点起身,天初凉还不见炎热,等到了山上,那里林荫密布,也甚凉爽,正是散心赏景、烧香拜佛的好去处!” 周氏叫他说的头头是道,确也动了真心为自己考量,心下稍霁脸色也好看许多,也顾不得自己还在和他置气着呢,欣喜地转过头,正想开口,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却道:“你有这份孝心为娘甚是高兴,只是一来这几日多亏了圆圆常来陪娘解闷儿,娘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二来则是娘上了年纪,身子总是乏累得很,不喜欢再折腾自己,所以这出门一事,老婆子还是不去掺和了!” 孙岷脸色一变,急道:“这怎么行?” 许是察觉自己的态度太过强硬,孙岷干干的牵了牵嘴角,道:“我是说......母亲您不必太过担心,儿子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马车、仆从、点心、贡品和香火,可是母亲您突然说不去,这,这些东西岂不是都白准备了吗?” “这样啊......”周氏故作为难的想了一会,忽然挽着一旁路圆圆的手道:“为娘不能去,不如就让圆圆替我去吧!正好,你们小两口成婚已多时,借着这个机会一起去逛逛多联络一下感情也好。” “这绝对不成!”/“我不同意!” 突然出声的两个人,正是孙岷和楚氏,只是孙岷的声音更加高一点,倒是比她更加凸显,反而没有人注意到她。 楚氏刚开口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连忙低下头,又随手端起一茶杯想要遮掩自己的不对劲,可那微颤的手早已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低垂的眼睛悄悄乱瞟,像只过街警惕的老鼠,见当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她这才渐渐定了心。 心一定,方才的酸意就又冒了出来。那个小贱人竟然敢和阿岷一起出去,还联络感情?我呸!真恨周围竟然有这么多碍眼的人在,不然,她一定要挠花那张可恨的脸! 而在她的瞪视下,路圆圆好似承受不住一般缓缓低下头,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都显得孤单失落而惹人怜爱,惹得周氏不由更加握紧了她的手,似是在安慰她不要担心一样,本来方才还眉开眼笑满脸温柔的人此时却蓦地拉下了脸,瞪着孙岷道:“我让圆圆待我前去烧香拜佛有何不可?” “这......”孙岷面露为难之色,虽然这两日他已经领略了几次周氏对路圆圆的偏袒,但从小就被宠到大的他显然还不能一时就接受那个一直宠爱自己的人此时却换了另一个对象来宠爱,心下难免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是在心爱女子的面前承认自己的妻子是另一个人的残酷现实,且那个女子还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意! 余光瞥见齐双连虽未走,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孙岷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再见座上的周氏依然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好似他不给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就决不罢休一般,更觉嘴里发苦、口不能言。 僵持了一会,孙岷干脆赌气道:“罢了罢了,谁爱去谁去!干脆所有人都去好了!总之我是不管了!” “你!” 孙岷说完也不管众人如何反应自甩袖离开,气的周氏直拍桌子,“看看,看看!这是为我好才去烧香拜佛的嘛?这是要气死我到庙里给我祭拜呢!” “呸呸呸,娘亲怎么能这么咒自己呢”虽然她记恨于孙岷,但对周氏却是真心实意的敬重,眼看着老人家因为他们两个人的事而生这么大的气,路圆圆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只得劝道:“娘亲再怎么生气也总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若真有什么好歹可是后悔也晚了!” “好歹?纵有什么好歹也是被那个不孝子害的!当真是气死我了!” “娘亲,您先喝杯茶缓缓,平常心,平常心!”路圆圆端起一杯茶,耐心的吹凉了递到周氏嘴边,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周氏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只是到底意难平,当下也气道:“莫管那小兔崽子说什么,圆圆,你明天尽管去就是!我就看看,难道他还真能把你赶下来不成?!” 一向在她面前乖巧听话的路圆圆这次也不例外的低声应了声是。 楚氏见之,眼珠子一转,凑上前来,“既然弟媳都去了,那我也赶个顺风车,到那山上的寺庙逛逛。” 这可真是个不识眼色的! 若是平常,周氏定会啐她一口,喷她满脸唾沫!可楚氏明显是有备而来,在周氏开口前先故作凄苦的模样悠悠开口道:“算来夫君走了也已多年,我想为他求盏长明灯,求佛祖保佑他来世定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周氏一愣,想起自己那早逝的苦命儿子,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也罢,难得你有这份心,去吧。” 第三十章自由 经这么一闹,周氏自觉身心俱疲,当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是以抬手摇了摇,有气无力道:“罢了罢了,我也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楚氏既已经达到目的自不愿再逗留,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路圆圆,请了安便转身袅袅而去。 路圆圆也行了礼,只是出门时少不得再吩咐果子几句,要她仔细照顾着周氏,“瞧着娘亲那样子,只怕今晚又会思虑过甚而睡不着觉了,会头你再去府外抓几副凝神静气的药来,睡前记得给娘亲熬上一碗,还有,娘亲她怕苦,你记得准备好蜜饯糖之类的零食。” “是,奴婢都记得,少奶奶放心。” 路圆圆这才放心。 回去的路上,随侍在旁的迎春凑上前来,心有余悸的道:“今天夫人竟然发了那么大的火,真是吓死我了!” 另一边的桃子道:“就这样都能把你吓住你还真是胆小!” “我其实也不是被吓到,只是吃惊更多一点。”迎春为自己辩驳道,“平素看着夫人对少奶奶爱护有加,慈眉善目的好像画上的观音娘娘,突然生气发作,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夫人呢!诶,桃子姐,你可曾见过夫人生气?” 桃子想了想,“夫人早年脾气是有些不好,只是后来修生养性倒很少动怒,最近几年更是几乎没有。”她在周氏身边伺候已久,自是懂得周氏,感情也是更偏向周氏,是以此时不由低声抱怨“这次动怒起因也是因为二少爷,到底是二少爷太过分了,夫人那么疼爱他,他却那样对待夫人,夫人心里定然是又气又伤心,绝不好过。” “够了!”一直走在前面的路圆圆忽然厉喝道,转过头,眼神扫在她们的脸上,带着责备和警告,“桃子你到底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迎春不懂事怎么连你也跟着胡闹?” 桃子自觉失言,懊恼的咬了咬嘴唇,“是,奴婢知错了,还请少奶奶恕罪。” “那就罚你这几日在家里闭门思过,明日出府有迎春和我去就行了。” 桃子一愣,“少奶奶明日依然要出府?” “自然要去!”路圆圆道,“难不成你也对我出府一事有什么意见?” “奴婢不敢!”桃子连忙道,她只是以为路圆圆明白周氏方才所说不过是气话一场,更何况按着孙岷的态度,明日出游一事能不能成还是另一说呢。 只是路圆圆一脸笃定的样子,倒像是十分确定明日孙岷一定会出去一般? 她才这么想,就听的路圆圆继续吩咐道:“你待会去和管家说一下明日我要出门上山拜佛,让他安排好马车和必备物品,最好是在卯时左右就能出发,若是晚了,却是错过了好时辰。” 桃子这才明白为何她先前那般自信,原来是打着即使孙岷不去她也会自己去的主意? “可是少奶奶,若是没有少爷陪着您,你孤身一人......总归是不好的吧?” “谁说我是一人了?”路圆圆一手指着迎春,“我自有迎春陪着,再挑三四个下人与我一同去,定然安全无忧,这下子你总该放心了吧?” “可是......” “好了好了,你现在就去找管家吧,迟了可就误事了!”路圆圆受不了的推了她一把,看着桃子纠结的一步三回头却是越走越远,兴奋的回过头拉着迎春就急急的往回赶。 “好了迎春,既然明天要出门那我们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呢!像帷帽、丝巾、扇子.....” “还有瓜果和点心,我们马车上吃的,免得无聊!” “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不过还有好多好多现在还没想到的,你可要提醒我才是!”路圆圆兴奋的计划着明天的出行,不怪她如此激动,仔细算来,她都不知道自己上一次出府是什么时候了! 上一世,她自嫁进孙府来便一直小心谨慎、遵规守礼,严格要求自己做着大家主母的姿态,深居后宅不敢踏出府门一步! 真的是太久太久了。 久的,忽然有一天她再也听不到鸟儿的鸣叫,再也闻不到花开的幽香,也再也看不到天空的蔚蓝。 久的,她的世界只剩下一潭死水,再泛不起任何波澜,人还活着,却是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够挣脱牢笼逃出去的机会,她又怎么会错过?! “迎春,快,快跟上来啊!” “少奶奶,您等等我啊!” 少女笑着,笑容张扬而灿烂,意气风发、青春肆意。 ......真好。 花园一角,齐双连行在路上,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迟疑了一瞬便马上提步加快了速度。 “连儿!连儿你等等我!连儿!”孙岷急急的唤着,不想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反而根本不予理会,只顾着闷头前行,他咬咬牙,也加快了脚步终于追了上去。 “连儿!”他一步拦在她面前,委屈问道:“你走这么快,我差点追不上你!” 谁知齐双连哼了一声,根本看都不看他,见他一直不走,干脆转身走另一条路。 孙岷一急,探手抓住她的衣袖道:“好连儿,你怎的不理我?” “你放手!” “我不放!” 齐双连抬头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你又知不知道?更何况你是有了妻室的人,还不快放手!” “我就不放!”孙岷看着她羞恼却依然动人的脸心中一动,止不住的甜蜜泛上心头,“连儿......你这可是因为在意我,而在吃醋?” 齐双连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被孙岷瞧着自顾自的以为是被自己看穿心事的害羞和羞恼,心里更是喜不自胜,狂喜的冲动让他忘记了一切,一把抓住她的手比在胸口,保证道:“连儿,你放心,我的心一直都在你那呢!” “那个女人不过是父母之命,我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的白月光,连儿,即使是现在我也依然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我定会娶你为妻,一生一世都疼你!爱你!连儿,你可愿意?” “......你先放手”齐双连‘娇羞’的垂首,“你弄疼我了!” 孙岷连忙放开了手,不经意低头之间却看见佳人额首长颈,白玉一样的皮肤,真是美煞了人!他不觉看痴了,待反应过来,直觉自己此举有违礼法,两颊发热,只急急地丢下一句:“明日卯时,府门相见,盼与卿相会一游!”就赶紧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记忆 第二日,路圆圆起的格外早。或者说,她这一夜都几乎没怎么好睡过,因为太兴奋的缘故。 坐在梳妆台前,眼皮子还困的有些睁不开,可是她的整个精神状态都叫嚣着,欢腾着,这样强烈的对比最终导致她的额头抽抽的直犯疼。 进来侍候的迎春见她一手撑着额头趴在桌子上有些担心,“少奶奶,若您身子不舒服,要不,我们还是改日再出去好了?” “不行!”路圆圆一口回绝,好不容易借着周氏的口她才有出去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下次机会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还想上一世那般让她到死都只能困在深宅里逃脱不能,那她重新再来一次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脑袋里虽然混沌一片,可她总觉的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迷迷茫茫,整个人都有些晕眩恶心。 她伸出手抵在眉间揉了揉,直到觉得那种抽疼的感觉稍稍压了一些下去这才抬头道:“好了,我不过是才起床还没醒过来,过一会就没事了,你过来给我梳妆吧。” 迎春应了一声,上前伺候着她洗漱更衣、梳妆打扮,瞧着镜中双眼明亮脸颊红润的人影忍不住展颜一笑,对着今日的出游也多了几分期待。 然而这份好心情却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们在大门口恰好撞到了同样上山拜佛的孙岷和齐双连。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们的那一刹,孙岷眉头微皱,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路圆圆几眼,待看清她的打扮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身为女子当恪守本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家中就是,你还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其实路圆圆今日的装扮哪里有他说的那般不堪?头发被梳作妇人发髻而被盘在脑后,因不喜金饰俗陋,所以换做了玉袂,羊脂白玉更衬的发丝乌黑亮泽,并着几多小巧的绢花点缀,既风雅又不失端庄,身上的衣裙也是嫩绿亮眼的颜色,外罩轻纱、披帛,还稍显稚嫩的脸庞却已经初现成熟女子的风情,既清纯又妩媚,是以,她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在不经意间却勾人的很。 所以孙岷的话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而且路圆圆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接道:“母亲命我替她上山烧香拜佛,这不过是昨日之事,你难道忘了?” 这事儿他自然没忘!但不就是因为周氏提出要自己带她出门自己不愿意两人才会吵起来么?说起来身为罪魁祸首的她此时难道不是应该为自己感到惭愧歉疚而自责后悔闭门不出思过反省么?她怎么反而还会来?且一副兴高采烈一点难过的迹象都没有? 不行,不管因为什么,今日绝对不能让她一同上山,昨日也是因为她连儿都生自己气了,可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好佳人一同出游的,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让她坏了事! 孙岷一边想着借口阻止路圆圆,一边轻咳几声,道:“替母亲上香一事自有我去做就是,你还是好好的待在家里安分守己才是正理!” “你?”路圆圆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昨日才做出顶撞母亲一事的不孝子,今日就去烧香拜佛,就不怕佛祖知晓怪罪与你,降下天雷活劈了你!” 他二人离得近,周围有没有外人,是以这话只有孙岷一人听了去,当下气的瞪大了双眼,咬牙切齿却只吐出一句:“你......你这妇人好狠毒的心肠!” 路圆圆当即冷笑一声,正想开口,忽然看向他的背后,脸上立马换做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孙岷直觉不对劲,身子蓦地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回头,就见身后袅袅行来,当真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风骚的人可不正是楚氏? 楚氏也瞧见了他们,抬手招呼道:“哟,人都到齐了?真是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孙岷一噎,脸上的表情是不敢置信的绝望,“难不成......你,你也要去?” “对啊。”楚氏点点头,“我昨日可是已经遣人来和管家说好了的!” “可是,可是......你不好好在府上呆着,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哟,瞧你这话说的”楚氏眼睛一瞟,扫过路圆圆和齐双连,又着重在齐双连身上瞪了一眼这才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出门就是凑热闹,就是不允许,那她们两个呢?” 一个路圆圆还没有打发走就又来了一个楚氏,孙岷当真是被烦的一个脑袋两个大,可一时之下又不能找到一个好点的借口,只是木木道:“她......她们自然不一样,她们都是有要事要做。” “哦~她们的事儿就是要事,我的事就不是要事了?瞧瞧这话说的,你那心可真是偏到姥姥家了!你这既没良心又狠心的......” “够了!”楚氏突然拔高的声音引得周围人都朝这里看过来,孙岷心里一慌,大喊了一声,见楚氏虽然闭了嘴却是一副死磕到底也要去的姿态,顿时头疼心烦道:“莫要胡搅烂缠,我让你去就是!” “这不就行了?!”楚氏得意的一笑,绕过他先上了第二辆马车,上面坐着早在他们纠缠的时候就已经先上来的路圆圆,她哼了一声,眼皮子都不抬挑了个位置坐下。 路圆圆也不在意,稍等了一会,车棚子一亮,齐双连也跟着上了车。 车帘翻起的空隙,果见着孙岷失望不舍的眼,那色胚今日怕是打算着要和佳人独处培养感情的如意算盘,如今被她二人搅和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怎么会有好颜色? 路圆圆心中嗤笑,正想闭目养神,也省的看见讨厌的人惹得自己心烦,眼前忽然一闪,一抹光透过车帘恰好投映到齐双连的身上形成一抹红色的光斑,那艳丽的颜色在素白的衣衫上如鲜血一样刺眼的很。 齐双连眉头一皱,换了个位置躲了开去。 路圆圆却脑中一阵轰鸣,犹如浓雾炸开消散终于恢复清明,她终于想起来她忘掉的是什么了。 第三十二章诱导 自路圆圆醒来至今,她一直都在寻找着突破口,希望能够改变自己这一世的结果,避免发生像上一世的惨剧。 所以她主动亲近周氏,希望其能做自己的依靠,让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都不敢瞧轻了自己;又借李妈之手除掉红杏自己身边这个大隐患,做最下等奴才的活计,再不能翻身;面对楚氏的挑衅,她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决不后退,再不像以前那般软弱任人欺负,即使在面对孙岷的休离她也不会再以泪水奢望换得同情。 她变了,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的意志越来越坚定,自身也会变的越来越强大,总觉的若能照此下去她定不会再重蹈覆辙,或也因此,她失了几分警惕之心,前一世的事情竟很少再想起。 今日突然看到映照在齐双连身上的红斑,相似的情景一下刺激她的脑海,一道尘封已久的记忆就这样被她想起。 是了,上一次,孙岷也曾和齐双连出来过,只是那一次,没有她,也没有楚氏。那时她心中虽羡慕的紧,但因为自卑也不敢提出自己也想去,加上当自己得知消息时,那二人都已经上了马车绝尘而去,摆明了不想带任何人,是以她也只能咽下一肚子的委屈,独守空房寂寞孤廖,却只能懦弱的以泪洗面。 那一次她因为没有一同去,所以并不知道此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当天下午忽然有人来报说孙岷他们一行人碰到了劫匪,齐姑娘更是被人掳了去!对方威胁称若不能交出赎金百两,就将齐姑娘卖到窑子里去换银子! 齐双连虽说是在孙府作客,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位才是孙府二少爷心尖尖上的珍宝,来报事儿的人正是孙岷身边的阿初,他悄悄对着周氏说了几句,周氏当即脸色一变,马上派人去取了银子救人! 那时孙府乱的很,路圆圆也候在周氏的屋里,恰好听见了那几句话——“齐姑娘是为了救二少爷才被人掳了去,二少爷说了,若齐姑娘有个好歹,他也不活了!” 后来,齐双连终于被救了回来,却是一身鲜血被孙岷抱着回来的,急急的从她身边经过,瞧都没瞧见她一眼,她傻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为另一个女子牵肠挂肚心急如焚,一连数日的同寝同食,衣带不解的悉心照料,他陪了她多少日,她就在外面望了多少日,等来的终是两人患难见真情、私定终生两不离的结果。 这一世她对孙岷再没一点感情和奢望,对于他之后会对谁钟情甚至娶谁都不会在乎,只是,她终究还是见不得他好过,心间翻滚不停,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不得平息,索性闭上眼睛轻倚着车壁养养神。 不过没过多长时间她就不得不睁开眼,因为腰间的刺痛,抬头一看,却是楚氏正用手指戳着她的腰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直看的路圆圆心里一阵发毛。 事及反常必有妖! 路圆圆表情不变,哑着声音问道:“何事?” “弟妹!”这一声被楚氏重音咬着吐出来,倒像是在吃骨啃肉一般,路圆圆眉头一挑,依然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继续道:“真是好久都没有出来了,这外面的空气就是和府里的不一样,整日里都憋在屋子里真是闷也闷出病来了!” 路圆圆点了点头,楚氏顿时两眼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同病相连之人,激动道:“就是吧?虽然我们女人的本分就是相夫教子管理后宅,可是如今都什么朝代了?这朝堂之上都有女子当官了!可我们竟然还只能待在后宅守着公婆、丈夫、孩子,你说说,这是个什么理?” 这话,又是熟悉的很啊。 楚氏见她只是眨眨眼却并不回应自己,也不觉尴尬,热情不减道:“是吧,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难怪我说我自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第一次见面?这人难不成是忘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拦截、威胁、对峙,可当真说不上是美好亲切的相遇呢! 路圆圆见她满嘴废话,实在懒得再与她周旋,反正这人从来都与自己不对付,突然这么热情定然是挖了什么坑等着自己呢! 果然,接下来就听她道:“妹子既与我心思相同,那你可有什么心里话要与我说?要知道,这人啊,不能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这时间久了可是会憋出病来的!你我既有亲人这一道关系在,脾性又相近互为挚友,这倒比一般妯娌还要亲近几分!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孙家不过是孙浩这一代才突然发家成为一地首富,之前几辈先人反而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实本分,思想守旧,孙浩受之影响也好不到哪里去。像之前楚氏所言‘女子亦可为官’这在孙家而言无疑于大逆不道! 更何况孙岷一个读书人,满嘴的之乎者也,脑袋更是呆板无趣,大男子主义中毒已深无药可救,上一世,楚氏也是如此这般,花言巧语赢得了她的信任,再引诱蛊惑,令她说出‘久待在家里确实有些寂寞’的话,恰好被路过的孙岷听了去,自那以后,她在孙府的处境更是一落千丈苦不堪言。 如今旧戏重演,即使没有重来这一次,难不成她当真以为在明知她对自己存有恶意的情况下,还能毫无芥蒂的与她推心置腹,乖乖落入她的圈套? 路圆圆微微牵起嘴角,却是毫不犹豫自楚氏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在僵硬住的得意表情下淡淡道:“嫂子既说是本分又何来埋怨一说?圆圆虽然才嫁进府里,但也明白为人妻媳当心怀敬爱之情与家人和睦相处,便是与旁人,也不做那背后议人是非的小人才是。” 楚氏的表情明显一噎,犹如口吞一只苍蝇一般恶心难看。 “我身子有些不适,若是您没有其他事我就先不奉陪了,不过路途遥远,您要是当真闷了不如和齐姑娘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第三十三章青山 路圆圆说完就自顾自的合上眼睛一副不想再理会她的冷淡模样,楚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下意识的回过头,却见着齐双连也转过了头,仿佛不屑与她说话一般,当下就黑了脸! 她气的在心里狠声咒骂:下贱的浪蹄子,一个个都是给脸不要脸的下作玩意儿,就是给我擦鞋都不配!若不是......我连看都不想看你们一眼!她面上冷哼一声,无趣的坐会位置,故意翻了个身,一副‘是我先不理你们的,你们也别来搭理我!’的模样。 想当然的,其他两人就更加不会理她了,车厢内一下安静下来,只听得脚下车轮滚滚马蹄哒哒的声响。 本来闭目养神的路圆圆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自不时扇起的帘子朝外张望,人来人往的街道,熙熙攘攘哄哄杂杂热闹的很,虽是平常最常见不过的市井景象,却恍若隔世一般,但比梦境更真实,多了丝烟火的生气,连同着,连身在其境的自己都活了。她终于再一次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还活着,而且重来了一世,绝不会重蹈覆辙,她这一生定要活的潇洒自在,只为自己而活! 一座座灰色的民宿自眼前经过,后又变成一排排树,灰色也逐渐被绿色所代替,阳光透过树丛洒下点点光斑,不晃眼却温暖的紧,枝叶飒飒,鼻尖犹嗅清香,之前涤荡在胸口的烦闷都被一扫而空,路圆圆忍不住勾起嘴角,晃晃悠悠的,竟是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山脚下。 马车缓缓而停,路圆圆先下了车,就这迎春的搀扶,脚尖不过刚点地那边孙岷才‘姗姗来迟’,倒是正好赶上第二个下来的齐双连。 孙岷一笑,温柔道:“连儿,来!” 齐双连微微额首,隔着帕子将手放到他的掌心,小心翼翼的踩着马凳下来。 孙岷牵着佳人的手,心中涟漪阵阵激动不已,二人正要转身往回走,忽听得身后一声轻咳,“嗯哼,怎么了这是,偏偏轮到我这儿就没人了么?那这可让我怎么下去?” “那不是又马凳么?找个人扶你下来就是!”孙岷不耐道,冲着旁边的阿初使了个眼色就马上有人凑上前去,“大少奶奶莫急,小的这就扶您下来。” “哎,且慢!”楚氏直接躲了过去,眼睛一瞥不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碰我?” “这......”阿初为难的看了一眼孙岷,“你别胡闹了,赶紧下来!”孙岷又看了一眼楚氏的丫鬟,可那几个丫头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好似根本没看到他似的。 孙岷气急,掌心却一松,齐双连收回手对着他盈盈一行礼道:“多谢二爷出手相助,我已收拾妥当,就不打扰您了。” “连儿......” 孙岷几乎挽留,可齐双连根本不理会,退到了一旁只做看风景。气急回头,冲着楚氏恼道:“你这是闹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嫌丢人?” “我闹什么了?不过就是想让你我扶下来罢了,这也算丢人?”楚氏干脆就坐在了车辕上,一副你不扶我我就绝对不下来的样子,“还有,这么大清早的有哪里有什么人?哦~我知道了,难不成你是怕弟妹吃醋不成?” 楚氏眼珠子一转,孙岷见之暗道不好,下一瞬果见的她冲着路圆圆大声叫道:“弟妹!阿岷扶我下车你瞧了可会吃醋不会?” 路圆圆正盯着路旁一棵树的树叶看的入神,那树叶不过巴掌大小,色泽翠绿,明目喜人,掩在丛林之中不甚惹眼,可若看到了才发现它的轮廓竟如人手五指并拢状,好似唐前座上佛之右手,实在是巧的很。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树叶,心中好奇愈演愈甚,有心想摘下来带回去好好保存,便是留作纪念也好,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只是试探的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子轻颤了几下,绒绒的绒毛搔痒着指尖,路圆圆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被楚氏不按常理出牌而被逼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孙岷一回过头恰好看见这个笑容,清纯干净,不似凡人所拥有,他愣了一瞬,再回过神细瞧时路圆圆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眼神一扫,掠过他二人身上,直看的他们心中发毛,楚氏甚至有些犹豫,挣扎着就要起身时才听她道:“我自不介意,嫂嫂请便就是。” 楚氏当即捂嘴娇笑,“既然弟妹都这么说了......” 孙岷狠狠瞪了路圆圆一眼,可是对方早就已经转过了头,继续看着那一片叶子,‘看看看,不过是一片叶子有什么好看的?自己的夫君都已经与其他女人有肢体上的接触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女人真是,真是......什么来着?’ 他一边缓慢的移到楚氏面前扶着她下车,一边失神的想着——他刚才都想了些什么?他与其他人怎样不都是他的自由么?为什么要在乎那个女人的感受?而且,楚氏还是他名义上的嫂子,若自己希望她连这个醋都吃的话,那岂不是在变相的承认他与楚氏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么?! 孙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顿时吓了一跳,心里剩下的唯一念头也只有庆幸,其他的感觉都被他压了下去不曾细想。 而楚氏虽然最终如愿以偿,可是孙岷敷衍的态度又惹得她颇为不满,上山的路上她一直都行到最后,眼睛一会看看路圆圆,一会又看看齐双连,眼神飘转了一会,终于定格在齐双连身上,又在其盈盈不堪一握的腰上盯了几眼,这才冷哼一声瞥开去。 终于到了山顶寺庙,庙宇不是很大,但看得出来香火很好,门口一棵祈愿树上挂满了前来拜佛的善男信女许愿用的红绸,只是这个时候时间还早,庙里人不是很多。 路圆圆看着古朴斑驳的寺门,青山古寺,忽而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霎时惊起一林飞鸟,只留清鸣之声混合着钟响,奇妙而又和谐。 第三十四章古寺 青山古寺,钟鸣悠扬,路圆圆牵起嘴角迫不及待的踏了进去。 大堂之上,金身佛香慈目端庄,似是怜悯众生又似无悲无喜一般高高在上俯瞰众人。她看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敬畏之情,摈弃杂念缓步行到蒲团旁跪了下去诚心诚意结结实实拜了三拜。 本朝佛教盛行,几乎人人都信奉佛法,只不论以前如何,就如今‘重来’一次的路远却是真的对这些牛鬼蛇神之事信了几分。 若论为何,怕就是对‘天道报应’之说尚还有几分怀疑。 不过倒也无妨,毕竟常言‘谋事在天,事在人为。’她的仇,定是要她自己亲手一点一点报复回来那才有趣! 拜完了佛,路圆圆本想着去看看景,但架不住一旁迎春一直两眼好奇的盯着堂外解签卜卦的摊位,心一软就与她一同去了,结果又被她磨着,本着闲着也是无聊的态度自己也不得不求了一支签。 “少奶奶,听说这里的签都特别灵,您待会有什么想知道的也问问他好了!”迎春激动道。 路圆圆笑着点了点头,顺手轻拍了她一下,提醒她注意些,免得这个疯丫头激动起来冲撞到别人。 这时拜佛敬香的人多了起来,她们身后正好有几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等候在一旁,许也是来求签解运的,路圆圆瞧不见她们模样,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落到对面鹤发胡白的老者身上。 “不知姑娘此签可是要求什么?”老者捧着的正是迎春的签,看了几眼,缓缓念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此签虽算不得是上上签,却也算难得的好签,只是不知姑娘要问的是什么?” “前途?我一个小丫头要前途有什么用?姻缘?这个也不好......”迎春板着指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健康!我要问身体,看我能不能活到百岁,守在少奶奶身边一辈子?!” 闻言,路圆圆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但还是紧张的看着老者。 她自己都能违背天理重活一次,说不定迎春也能长命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早早就离她而去? 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吟半晌才道:“若按照此签所示,姑娘你一生命运多舛,将来更会有一场大劫等着你啊!” “什么!”迎春惊呼一声,脸色乍变,任是谁突然被人咒着自己短命此时也断不能再笑脸相迎,心中暗恼的她当下吵着“这签不准,绝对不准!”就要转身走掉。 路圆圆连忙出手好歹拦住了她,转身肃着脸问道:“若依老先生所言,此劫可有解?” “这姑娘脾气实在太急,老朽这厢话还没说完呢!这签下面说着‘柳暗花明又一村’便是解法。只要这位姑娘乐观向上慈悲向善,一心皈依我佛,观自在菩萨,我佛慈悲,定然会保佑她的!” “......先生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顺其自然,一切皆有天意!” 这故弄玄虚的臭老头! 路圆圆心中暗骂,不想那一直眯着眼睛的老者忽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妇人方才可是在心里偷偷诽谤与某?” “额,这......” “其实,老朽瞧着这位姑娘的命理之线一直与妇人您的相连缠绕,犹如两根藤蔓,不论扯到哪一人,另一个人定也会受到牵连,所以,若想要救这位姑娘,其实还是要靠夫人您啊!” 路圆圆已经,“您是说......” “哎~天机不可泄露啊!”老者一手指了指上面,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就在路圆圆陷入沉思的时候,老者又忽然拿起另一张签文看着,念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抬头见着路圆圆一身妇人装扮,但眉眼之间却仍显少女的稚嫩,怕是刚做新人不久。这样的他见的多了,多是儿女情长盼与新夫君长长久久一生幸福美满的,是以他直接道:“妇人可是要求姻缘?这签用来求姻缘可是极好的!妇人与您夫君今后定然美满幸福,恩爱相守到白头啊!” 老者喜气洋洋的说着吉祥话,路圆圆却着实被他的话吓到了,先不说她前一世落了个什么下场,就是这一世纵有改变,她也绝对想象不出她与孙岷一直到白头是个什么模样,而且还是恩爱幸福? 呦~ 路圆圆当即被自己想像的画面恶心的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就是在那贱人身边多呆一刻都绝对受不了,更别说是一辈子,她绝对会疯掉或是早死的! 嫌弃的搓了搓手臂,心里越发肯定了这老头定然是个爱说谎骗人的神棍!急急的说了一句“我与那个人绝对不可能到白头!”匆匆丢下一锭银子拉着迎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哎!夫人!夫人!”老者唤了几句,却依然拦不住人,最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怎么又是个急性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走了!” 路圆圆和迎春二人走出老远这才放慢了脚步,迎春嘟着嘴巴抱怨道:“谁说的这寺庙求签很灵的?哼!我看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根本都不灵验的!”她一顿,像是忽然说错话一般偷偷看了一眼路圆圆。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路圆圆道。 “奴婢方才说错了话,应该说那老头说的都是‘坏的不灵好的灵’,所以......”她笑眯眯的伸出两手的大拇指,然后将它们比到了一起,“所以,少奶奶和二少爷一定会幸福美满直到双双老去,就像话本子和戏折子里常说的什么子什么老的,总之就是很好很好的!” 路圆圆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迎春不安道:“少奶奶,可是奴婢有说错了什么......?” “不,没事。”路圆圆摇摇头,勉强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旁光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咦?她怎么会在这里?” 路圆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周围,但并没有看到另一个熟人,她想了想,终是提步走了上去。“好巧啊,齐姑娘。” 第三十五章求签 路圆圆看到的正是齐双连,不过常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孙岷此时却不在周围,她不过少一琢磨,心下就明白了。 “齐姑娘,好巧啊!”路圆圆主动打着招呼,可是对面的白露却在一瞬间面露警惕之色,被齐双连低头责备了一句,面上又显出几分委屈,忿忿的抬头看了一眼路圆圆,终是不甘心的垂下头去。 引起小姐过敏一事虽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小姐也搬到了其他地方,养好了身子病情不再复发,渐渐地,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一样。可这世界上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的,有一次她路过,恰好听孙府两个下人嚼舌根子,都说是新进府的二少奶奶因为嫉妒自家小姐所以才设计要谋害小姐! 她当即将这事儿说给小姐听,可是自家小姐却吩咐自己莫要声张,只当从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可白露还是乖乖听了。如今竟又碰到了这个女人,她当即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之心,就防着这蛇蝎之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然而,现实可不想她脑中所想的那般剑拔弩张,齐双连渐渐走进,笑眯眯的对着路圆圆道:“确实是巧,不知少奶奶来这里也是为了看景么?” 路圆圆亦是笑着点点头,“我才从解签那里过来,听说这里解签甚是灵验,不若路姑娘也去看看?” “哦?这么说,少奶奶是相信那些鬼神命理之说?” “也不能说是相信,不过听听也无妨。” “哦,这样啊。”齐双连一顿,再开口时却是笑着拒绝道:“二少奶奶自便,我就不去了,毕竟圣人曾有训言,那等怪力乱神乌烟瘴气之事,还是少接触为好,若被熟人看到了,怕是要被笑话的!” “不过,其实二少奶奶信信这些也无妨,毕竟你与我们是不一样的,骤然从低等下贱的身份得到了如今的荣华富贵,若不是全部推脱到命运一说上,怕是不会心安吧?” 说完,再不看她一眼,带着一旁的白露得意的离开。 迎春气急,不甘道:“少奶奶,她,她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她难道忘了她在孤苦无依时是谁收留了她吗?她竟然敢对您如此不敬,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相比起她的气愤不满,路圆圆神色平常,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淡道:“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你也说了,救助她的是孙府,却与我无关,说到底,我与她也不过是陌生人的关系,无甚交情,既如此,她说什么就让她说去,总归不痛不痒,又不能少我一块肉。” “可是少奶奶,”迎春跺跺脚,“我还是觉得不舒服,咽不下这口气!” “你啊......”路圆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想了想道:“你不如这样想,她是因为嫉妒所以才说那些话,就算我们大度不与她计较,更何况......”她其实有句话说错了,若真有命理之说,又哪来如今的她? “更何况......什么?” 路圆圆一下清醒过来,“不,没事。怎么样,你现在可想通了?” 迎春闻言做深呼吸状,又慢慢的吐出来,面上是顿悟的开朗清爽,“恩,确实舒服许多,我大肚,才不与她们计较!就当是放了一个屁唔......” 她眨着眼睛做无辜状,不知为何路圆圆会突然捂着她的嘴,可却直接被对方瞪了一眼,“你怎的说话还是这么粗俗,没轻没重的,不是都让你和桃子学了规矩了么?女孩子家家,又是未出阁的姑娘,整天把这些字挂在嘴边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迎春连忙求饶,路圆圆这才松了手。“唔哈!”才一松开,她就是一个夸张的大喘气,委屈巴巴的解释道:“奴婢自然有和桃子姐认真学规矩,只是突然失言,奴婢知错了,以后定当谨记!” 路圆圆又是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不长记性的冒失丫头! 不过这么一会,日头已经渐渐升高,周围热浪翻滚,烤的人皮肤都开始泛红。路圆圆下意识的拿起帕子擦拭着额头,那里不知不觉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迎春见之,四处张望间发现不远有一处阴凉的屋檐处,便带着路圆圆走了过去,“少奶奶,日头这么高您先在这里避一避,奴婢这就去给您拿伞来!”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点点头,自去了。 路圆圆一人在此等着,或是这里是寺庙一角,有些偏远,倒是不常见有人过来,她等得有些无聊,便沿着墙角走着。青石堆砌的墙壁,已经有些年头,上面痕迹斑驳,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她也不怕脏,一边走着一边用手不时摸摸这些砖石,有些凉亦有些糙,可她就是喜欢的不行,这些见证了无数岁月的东西,即使难看了些,也总比用金砖堆起来的华丽牢笼来的有人情味。 走着走着,忽在转角处遇见一棵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枝叶茂密,这个世界竟还开着花,红艳艳一簇簇的,点缀在绿叶之间,甚是喜人。 她仰头望着,耳朵微动,听得墙外似是有人声? “言郎,你当真要走?竟是如此狠心,哪怕我会因此难过痛苦你也不顾么?”一女子期期艾艾道。 马上便有一男声接口道:“宛娘你怎么会如此想?你明知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要离开你,细想你我相处的这几日时光,虽然短暂,但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这份快乐会永远铭刻在我心间永远不会忘记!” 路圆圆听着,原来是一对情人在离别诉情,想着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即使自己不是有意偷听,但总归是不好,所以她轻移步子便想离开,不想正好又听那女子凄怨道:“我不信!我可是听说言郎你在京城都已经有十八房妾室了!更不提外面的红颜知己,如此多情,想我怕是在你心里根本不值一提!若是你离开,定会忘了我的!” 第三十六章再遇 路圆圆脚步一顿。 那男子听女子这么说,似是笑了笑,声音透着无奈道:“道听途说之言又怎可信?在一起这么久了,难不成宛娘你还不相信我的为人么?” 女子不言,似是有些犹豫。 相似的对话激的路圆圆一下就想起了以前的事,当初她因怀疑其亦有二心而质问那臭不要脸的时候,到底处于新婚燕尔,倒还有几分新鲜感情在,孙岷也会如此辩驳,再来一句反质问“你若不信我我说再多也无用”,纵是她那时还有满肚子的怀疑却也只得咽下,结果...... 结果就是家中花开不败,外面野花飘香,姹紫嫣红,实在是美,的,很,呐! 冲动之下,也忘了暴露自己会如何尴尬,路圆圆却是直接道:“这位姑娘,你若当真如此不安、为难,不如就让这位公子许下承诺,永不弃你,永不负你,你也好安心?” 而墙对面的言画对这‘半路上出来的程咬金’却没有反骂她的多管闲事,眉头不过微微一调,脸上满是好奇。接着又听她继续道:“这位公子,你若当真倾心于这位姑娘,心疼她为情所困,难忍与你分离的痛苦,那么你也该做一些举措,以来证明你当真是个说话算话的男子汉!” 这是为了达到目的,竟是用了激将法了吗? 言画越发对对面这个未曾谋面的人好奇起来,不由打趣道:“那依这位不肯露面的姑娘的意思,在下应该怎么做才能证明在下的心意呢?” 怎么做?若真要按照她说的,最好这两人当下就能拜堂成亲,对一个女子最重的承诺自然就是名分。可看之前这人的言行,定然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如此,若是这个女子真嫁给了他,反倒是害了她。而且,这说到底不论怎样都是他们二人的事情与自己何干?贸然开口已是多管闲事,没被人家讨厌的责骂就已经是幸事,如再不知斤两的多舌、指手画脚,那连她自己也会讨厌这样不识趣的自己。 所以自觉已经提醒了那个可怜的女子,也算仁至义尽的路圆圆打着功成身退的主意道:“既是要安姑娘的心,自然全听姑娘的才是。” 被提名的女子猛然清醒过来,“诶诶,问我吗?” 她期待的看着言画,“我当真,能求的言郎一承诺么?” 虽没有达到逗弄的目的,但让女子期望落空从来不是言画的风格,是以他湛然一笑,果见的女子泛红的脸颊,这才用温柔而蛊惑的声音道:“自然,能让宛娘高兴是某的荣幸!” 听到这话的路圆圆暗暗呸了一声。 可对面的宛娘根本不知她的唾弃,两眼发光的看着言画,满是痴迷道:“宛娘的心思,言郎你都是知晓的,宛娘只希望,在言郎的心里,宛娘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家室,也不是因为银钱,能让宛娘倾慕的就是言画这个人。所以,眼见枝头花开的正好,可否请言郎摘下一朵,赠与宛娘,也好让我留个念想?” 宛娘的话听得路圆圆一愣,忽心里就感觉自己实在无聊,没趣的紧,随脚踢了一块碎石,再不想呆在这,转身就走了。是以她也没见,爬上枝头摘花的言画在看到她的背影时未觉惊讶,却是了然的一笑。 仔细挑了一朵最红最艳的花,跳下地的言画却未交给宛娘手里,而是直接插在她的鬓间,仔细端看了几眼这才满意道:“本以为是鲜花配美人,不想竟是人比花娇,宛娘当真美,就是这花也是自愧不如。” 宛娘本来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此时却也忍不住展颜一笑,“言郎就爱打趣我。” “哪有,言某说的可都是实话!” 宛娘的嘴角不由更加甜蜜,只不过一会,她的眉头又忍不住皱起,“只是想到言郎不日就要离开,再没人能为宛娘摘花逗乐,以后的日子定然孤冷寂寞,实在难熬,不知再次相见之日又是何时?” 佳人忧愁的垂眸低首,说不出的动人美丽。 言画却见着不远处宛娘的丫鬟已经好几次焦急的看着这边,想来也是该她们回去的时候了,只是不敢上前催促打扰怕被责罚,是以他道:“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只是时候也不早了,宛娘你也该回家了。乖,若太晚了,我会担心,恩?” 听他这么说,即使还有些不舍的宛娘也只得点点头,却是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也是掀起帘子痴痴的望着,终还是渐行渐远,逐渐隐没了身影。 一旁小帆瞧着,啧啧了两声,可惜道:“唉~又一位无知而可怜的姑娘上了贼船而不自知啊!” 言画瞟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小帆摇头否认,却是意有所指道:“只是在说某个花心大萝卜实在太没有操守,骗了那么多漂亮小姐姐还不满足,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真是滥情到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小帆还哼了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齿,不想回头就见着他一副似笑非笑,好似‘我不与你这单身寂寞,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计较,心下不由更气,又见他转身就回庙里,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喂,你干嘛又回去啊?!” “我还有事儿,你先回去吧!” 瞧他那副像是偷了腥的猫的得意样子,定是又见到漂亮姑娘了! 小帆撇撇嘴,不想再跟过去看到什么辣眼睛的画面,只好自己先回到马车上等着。 再说那边路圆圆离了那处角落,又等了一会还不见迎春来,只得自己去寻她。她本是按着来时的路去找,已是午时时分,周遭惹得像个火炉,山上的人也越发少了,可她就是找不着迎春,莫说迎春,就是孙府一个熟人她都没遇到,越走越不对劲,路圆圆心里也隐隐的有些不安,这份不安在迎面看到两个贼眉鼠眼打量着周围的两个男人时而更加明显! 第三十七章绑架 那两个人身材不算高大,却微微弓着身子,眼睛四下乱瞄,似是在探察又似在戒备,就像过街的老鼠一般,路圆圆直觉不对,警醒的顿下脚步,要往回走定然来不及,而周围正好有一灌木丛,趁着他们还没有看到自己之前先躲起来,不管怎样防人之心不可无。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可是没想到对方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发现自己。眼见着对方对视一眼面上一闪而过惊喜之色,路圆圆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收敛了全部心神,专心致志的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异色让人看出端倪,她自然的控制着自己的身子,此时再躲显然来不及,她只能赶紧找到有人的地方来保障自己的安全,可动作却又不能太急,若真是坏人,怕惹怒了对方自己性命不保! 就在这时,忽听一男人道:“这位姑娘可是迷路了,要不要我们兄弟二人送你回去?” 路圆圆身子一僵,但还是不得不转过身来,正好看见另一男人打趣的捅了捅他的胳膊,古怪的笑意泛开,露出一口黄牙。 她浅浅一笑,小心的控制着声音道:“不用了,多谢大哥的好意。其实我并非迷路,只是在这里等我的仆人,她去为我去伞,想来也该回来了。” “哦,在等人啊。”那两人交换了下眼神,抬着步子一点点紧逼着,“既然如此我们就陪姑娘一起等好了,这里人少,若真碰见什么坏人就是叫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不必了,毕竟此处乃是佛门重地,可是有菩萨看着,歹人定不敢来作乱!”这样说着,可她的步子却在一点点后退。 “菩萨?你说的可是那泥捏的物事?那种东西,只要哥哥我一泡尿就能解决,保证让它化作一滩污水再也嚣张不起来!” 路圆圆这下可是真的确定了这两人定是来者不善,她眼珠子一转,故作踮脚望了一眼两人的身后,惊喜道:“啊!我看见我家丫鬟了,我们也开走了就不打扰二位了!” 那两人下意识的回头根本不见一个人影,再回头路圆圆早就跑远了,不由暗骂了声娘,提着步子一个个追了上去。 到底是女子柔弱,又有裙摆累赘,即使路圆圆什么都不顾撒丫子的就开跑,也是没跑几步就被人捉了去,两条不比树枝胖到哪里去的胳膊被人反手一搅背到身后,男人一边用绳子捆这一边呸了一口,“妈的,这小娘子倒有几分聪明劲儿!” “聪明顶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落到咱哥俩手里!”另一男人接口道,又见着路圆圆一直挣扎不肯妥协,随手从袖口掏出一块布就要塞到她嘴里,口上还威胁着:“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想来也没吃过什么苦,最好放老实点,否则,也莫怪我们哥俩不懂怜香惜玉!” 男人嘿嘿一笑,手中的动作越发用了几分狠劲儿,路圆圆痛呼一声,怕他们真的动粗也放弃了挣扎,但到底心里不甘心,时刻想着要逃脱的方法,这在她看到另一个人出现的时候顿时眼睛一亮。 “两位兄台有礼,不知这位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瞧着她脸色似不大好?”新来的男人似有几分眼熟,路圆圆顾不得多想,只得拼命冲他使眼色让他救救自己! “这关你什么事?”劫持路圆圆的一个男人狠声道。 “哦,是这样的,在下也不过是好心一问,毕竟在下认识这位姑娘的家人,若她是身体不舒服,在下还可以送她回去,只不敢烦劳二位,当然,谢礼还是要给二位的。” “你当真认识这位姑娘?” “这是自然。”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新来的男人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位姑娘可是大名鼎鼎的本城首富,孙浩,孙老爷的亲儿媳,可是不久前才过门的,如今上山拜佛怕是要拜送子娘娘求子的!” “是么?”劫匪转头看向路圆圆,她只得点点头,红着脸颊当真有几分新媳妇的娇羞,却无人知晓那根本就是被气得! 劫匪二人互看一眼,在确定了某种念头之后,这才回头冲着新来的男人招招手,“我兄弟二人是偶然遇见这位姑娘的,她崴了脚,周遭又没人跟着,见她可怜,本来还想送她回去来着,如今既然你来了那就由你她回去吧!” 路圆圆只觉得膝盖一软,身子不由的弯了下去,腰间却是一紧,一劫匪贴近她威胁道:“乖乖的,莫耍花样!否则......” 她咽了口口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劫匪这才满意的离开。 其实即使没有他的威胁,路圆圆也已经放弃向这个人求救了,因为就在刚才,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可不正是上次在孙府调戏她的无礼之徒?!再想这人的声音也是熟悉的紧,原来方才在墙外遇见的‘负心汉’竟也是他! 想这种整天只知道风花雪月,女人、艳遇的男人又哪里靠得住?他不自己也被中招就很好了,哪里还顾的下救自己?! 路圆圆心中有些绝望,如果可以她倒希望自己没见过这个男人,没有一点希望也好过连累他。 只不过她才这么想,言画已经近到更前,他甚至还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扬起小脸,伸出一手道:“来,姑娘,在下带你回家。” 路圆圆一愣,互听劫匪嘿嘿一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才喊出一句:“你快走!”另一人陡然出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麻袋就套在了言画的头上,手掌一落,敲在他的后脑勺上,只见他身子一软,顿时软软倒地。 她倒吸一口冷气,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再想确认时,眼前忽然一黑,接着颈上一痛,顿时就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八章绑架2 等路圆圆再醒过来时,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她不安的动了动,手腕一痛,显然她还被绑着,她倒吸一口冷气,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忽然指尖被碰了碰,旁边有一个故意压低的男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醒了?” 路圆圆一愣,这才想起与她一同被绑的还有另外一人。她同样压低了声音,因为头上还罩着布袋的缘故闷闷的,“是,抱歉,连累你了。” “就是啊。”那人立马接口道,且还一直碎碎念的抱怨着,“嘿,我还真没发现那两个人竟然是劫匪!姑娘你也真是的,你好歹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要是早知道我就肯定不过去找这个罪受啊!真是无妄之灾啊无妄之灾!” “......那还真是对不住啊!”这人也太贱了!本来还有些愧疚的路圆圆一听他这么说,真是连上去抽他几巴掌的心都有了,若不是此时她还被人绑着的话。但说出的字眼依然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言画却突然嘘了一声,“安静,马车好像停下来了。” 路圆圆这才想起那吱呀吱呀的声音确实是车轮翻滚的声音,周遭还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不过一会,身上一轻,许是用来遮掩的东西被拿走了,她还来不及轻吁一口气,忽而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倒立下来腹部被人一顶,难受的差点没吐出来! “唔!咳哈......” “柱子,那娘们儿好像醒了!” 叫柱子的男人闻言,抬腿狠狠一脚踹在言画身上,“妈*的,小兔*崽*子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赶紧麻溜的给老子起来,难不成还真的等老子抬你不成?” 路圆圆只听的那讨厌的男人哀嚎了几声便马上求饶道:“是是,大哥饶命,饶命!我这就起来。”不由心里的绝望又多了一些。 这个男人,绝对指望不得! 才这么想着,身子又是一个颠倒,她下意识的坐好要摔一下的准备,不想掉下去时却是柔软的,还有些糙,这是......草垛? 耳边又是一声惊呼,听着声音该是那个讨厌的男人也被带了进来。 “狗子,对待女人你下手可得轻着点,我们还要用她换银子呢!” 那叫狗子的人点点头,“放心吧哥,我下手有分寸!”他转头看向另一个一直哎哎惨叫的言画,皱了皱眉,“哥,这个人怎么办?” “听他之前话里的意思是这小娘子可是城中首富的儿媳,而他又认识首富,定然非富即贵,若以他做要挟,想来赎金一定很可观,两人下来,你我兄弟定能狠狠挣他一笔!” “还是哥哥聪明!”狗子赞道,“只是哥哥又怎么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柱子冷笑一声,上前解开两人罩在头上的布袋。路圆圆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眨了眨再睁开,只是眼前的景象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明亮刺眼,她昏迷了一段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破旧的屋子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气味刺鼻,也不知燃的是什么东西,不想一觉醒来竟已是到了夜里。 根本没有给路圆圆多少反应时间,柱子上前一把擒住言画的下巴硬是逼着他转过头面向她,追问道:“你可认识这个人?” “哎哎,大哥大哥,下手轻一点,我可就靠这张脸吃饭呢!” 对着那张即使之前还很俊美,现在却已经皱到一团,眼歪嘴斜惨不忍睹,本人又是那么窝囊,路圆圆可是一点绮丽的心思都没有,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撇过头,“认识。” 柱子这才满意的松开他,又指着陆圆圆问言画,“那你之前说她是孙浩的儿媳可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话,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自然是真的!”言画不满的牵了牵僵硬的嘴角,正想再说什么却被瞪了一眼只得恹恹的又低下头去。路圆圆离得近,分明听着他嘴里嘟囔着,定是在咒骂着什么,不由又在心里给这人的坏印象添了一笔。 柱子虽没听到,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儿,气的直接又是一脚,“妈*的,让你不老实,敢咒老子?!” “好了大哥,不过一小白脸,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计较?”狗子劝了几句,随手摸出一个包袱,“天色也不早了,大哥还是先吃点东西,再睡上一觉,明天再处理这两人也不迟!” “哼,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老子今儿就宰了你!”柱子骂骂咧咧的接了吃的坐到凳子上开始吃。路圆圆看了一眼,肚子忽然咕噜一下,也是,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想想她今儿一天竟是几乎一整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饿了也是正常。 “喂,你是不是饿了?”耳边一痒,路圆圆被吓了一跳,本来有些发红的脸变得更加红了,她下意识的瞪了他一眼,“管你什么事?!” 言画不在意的笑笑,直接冲着那边两个劫匪喊道:“哎,两位大哥!我们饿了,给我们点吃的,如何?” “叫什么叫?吵死了!”柱子走过来呸了一口,“从之前开始你就不安分,妈的!惹着了老子,老子现在就把你给剁了!到时候赎金老子照样收,反正也没人知道你是死是活!” 言画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身子一缩,但还是恬着脸讨好道:“这,大哥你就当行行好,我们可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肚子实在是饿得难受,哇哇直叫唤啊!到时候如果吵得二位大哥不能好好休息那岂不是更麻烦?所以您哪怕是给我们一个馒头呢,也好让我们祭祭这五脏庙让它安分一点?” “妈*的就你事儿多!”柱子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让狗子递过两个馒头,还替他们松了绑,“谅你们也跑不了,赶紧吃,吃完了我还是要绑你们的!” “哎哎,知道了,谢谢两位大哥!”言画欣喜的接过馒头,又递到路圆圆嘴边,“喏,吃吧。” 路圆圆迟疑了一下,他又道:“没关系的,反正这是我求来的,你一点都不丢脸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怎么还不吃?” 她只得接过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虽然她吃得慢,可是不过一个小小的馒头不一会就吃完了,偏她肚子却一点饱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更饿了。 所以她才想着不如不吃呢。 路圆圆懊恼的咬咬嘴唇,眼前却又出现一个馒头,“喏,还有一个,赶紧吃吧。” “可是,这不是你的么?” “我不饿,倒是你,应该还没有吃饱吧?” “才,才不是,我吃饱了!”路圆圆红着脸辩驳,可肚子咕噜一声证明了她的说谎。 言画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又递了一递,“快点吃吧,如果不攒点体力,又怎么能逃得出去呢?” 他声音说的极低,路圆圆却霍的抬起头,言画手比着嘴唇嘘了一下,轻笑一下,依然是那张俊秀轻佻的脸,可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恍惚觉得,这人,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吧? 第三十九章生病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路圆圆就醒了,旁边两个劫匪还在熟睡,震天的呼噜响彻耳朵,吵的她几乎一夜都没有好睡。 她看了一眼周围,破破烂烂四面漏风的破屋子也不知被人遗弃了多久,也是如今天热,夜里不曾受冻,只是四肢都被捆着,僵酸麻痛,实在不舒服。 她忍不住微微动动身子来摆脱那种感觉,转身的时候却正好看见睡在她身边的言画,长相俊美的男子,闭着眼睛陷入沉睡,少了几分清醒时的风流妖艳,也少了几分威胁性,却依然不减风度,反而多了几分‘纯良’,这使得她可以安心的仔细看他的脸。 说来一个男人长成这样真是犯规,她活了两世,见多了那个不要脸收集来的美人,竟没有一个能比的上这人容颜的一二,若不是他五官依然有着男子特有的棱角,只要换上女子的裙装,怕是倾慕之人多如过江之卿一般? 路圆圆忍不住充满恶意的如此猜测,当然,捉弄的意味更多,经过昨天的事,她对他的印象倒是稍稍改变了些,虽然是个多情之人,却不下流,对待女子好歹还真心实意的又几分怜香惜玉,也算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且瞧着即使躺在杂草堆也没辱没了他周身的好气质,倒是比某人上眼一些。 她正看着,忽然那被她在心中赞叹的长睫毛一颤,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睁了开来,漆黑的眸,清明透亮未见一丝睡意,这厮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 路圆圆下意识的撇过头躲开他的视线,带着几分好似做坏事被抓包的狼狈,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不免又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有些自恼。 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偷看他? “早。”偷眼瞧着言画面上看不出异样,起来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瞧他那慵懒自得的模样,若不是因为身上绳索捆绑局限,恐怕还要伸个懒腰来表达他这一夜的好眠。 他忽然凑近几分看着她,“瞧你面色不是很好,可是没休息好?” 她却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早就醒来故意装睡捉弄她,此时有故意用言语挤兑她,正想反刺他几句,忽然眉头一皱,整个人的脸色都暗下去几分,显出痛苦之色。 “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被我这张脸吓到了吧?”言画嘴角轻扬开着玩笑,稍一会却见路圆圆脸上痛苦更甚不似作伪,不由担心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路圆圆此时只觉胃中又酸又痛,像是有人从里揪住腹中的软肉忽然拧作一团一般,还不停往上冒着酸水,实在折磨的人难以忍受,忍不住嘤咛一声,微微弯下腰,这痛竟是折磨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算是答复言画,只是这一下就累的她满头大汗。 就这幅样子还在逞强! 言画气急。正好旁边一直呼呼大睡的绑匪终于醒了过来,却是迷蒙着双眼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妈~的,连个安宁觉都不让人好好睡,吵死了,老子我他~妈~的废了你!” 抬腿准备踹下去的脚却蓦然止在那个男人凌厉的眼神中,那样恐怖慑人的气势,早已凌驾一切之上,让人忽略了他的俊美容貌,再不敢造次。 身体就那样保持着一个可笑的姿势,忽然失了平衡向后一仰一下子跌倒在地。 扑通!尘土飞扬,老高的声音一下惊醒了另外一个绑匪,他惊呼一声:“柱子哥,可是官兵来了?!” “呸呸呸,乌鸦嘴!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哪里来的什么官兵?!”柱子狠狠唾了一口,再看那两人时,言画的脸上又带上了那有些痞坏又有些讨好的笑意,哪里可见那骇人的气势? 柱子心中暗骂真是见了鬼,心里到底气不过,上前踹了他一脚,华贵的不聊上立马映上了一个漆黑的脚印,“妈~的,大清早上的又不是那扁毛的畜生,吵什么吵!” 挨了一脚的言画也不在意,只是脸上的笑意忽然多了几抹痛苦,他哀声道:“大哥对不住,实在是我肚子突然不舒服的很,疼的难受,哎哟哟,还烦劳大哥帮忙请个大夫,要是再有一碗热水先解解乏就更好了!” 早在绑匪过来之前,他就挪动着身子用头将路圆圆靠在自己身上,又用下巴点着她的头,藏起了她的脸,所以此时看上去她并未有什么不妥,好似‘生病难受’的只有他而已。 不过一个人质竟然也敢提要求,柱子气极反笑,“你当这里什么地方?还摆你那少爷主子的谱?老子也累得很,都没有一个人给端碗热水解解乏,你还敢用起老子来了?” “这不是我都被您绑着动弹不能么?”言画讨好的笑笑,眼神落到自己腰间,“这自然不敢白劳大哥辛苦,我这里还有一块祖传的玉佩,成色极好,若是拿去铺子典当也能换些银子,大哥拿去,便是按着心意买些酒肉或是什么玩意儿,只要随您高兴,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柱子立马收了不耐烦的嘴脸上前一步扯下那玉佩,仔细查看起来,就是狗子也马上跑过来,眼巴巴的在一旁盯着。 感觉颈间微痒,言画连忙压了压下巴,止住她的挣扎,“别动!”他低声道,待觉她乖乖应了,这才满意的抬起头。 “小子,算你识相!”柱子得意道。 “哪里,还请大哥大发善心呢!”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做一次好事!” “大哥?!” 言画连忙道谢,只是狗子面露惊讶,隐隐还透出几分害怕来。 柱子拉着人出来,悄声叮嘱道:“我去趟城里,将这玉佩典当了先换些银钱买些吃的来,顺便去打听打听消息,你就在这里看好人,莫让别人发现或是让他们跑了!” 狗子有些犹豫,“可是大哥,既然我们已经得了这银子又何必再做这绑架的事情,倒不如用那些银子回乡置办田地,我们也有个保障,且也不用如此提心吊胆啊!” “蠢货!”柱子大骂一声,“就是种地那么又苦又累的活又能得多少钱?再说我们既已走了这一步又哪里有回头路?他们已经看到了你我的脸面,若放了他们,他们可不会顾念我们的心软,只会马上告到官府那里去,到时候你我都只能亡命天涯!” 看着柱子不觉口出狠绝的表情,狗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第四十章蛊惑 柱子走了,只留下狗子一人,看守一下就松了。趁着他出去生火烧水,路圆圆忙从言画的颈窝处离开,微微撇过头有些不自在道:“方才……多谢!” 言画混不在意的摇摇头,“夫人多礼了,不过是在下也有些口渴,才会如此,您不必介怀。” 这借口真是有够烂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再看着这人的笑脸方才还隐在心头的小疙瘩竟不知觉间消散了,连带着,路圆圆的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言画瞧她这副模样,悄声闻道:“冒昧问一句,夫人现在感觉如何,腹中可还酸疼的厉害?” 路圆圆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犹如翻江倒海一样闹腾的肚子不知何时恢复了风平浪静,她仔细感觉了一下,确定是真的不会再发作这才点点头,“多谢你关心,已经好多了。” 言画怕她逞强,不免又关切的追问了一句,“当真已经好了?虽然是眼下这样的处境,可也莫强求硬撑,若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要说出来的。” “嗯,不过我真的已经好了,你也莫太顾虑我,免得我再连累了你。”她也不好说自己是饿惨了,胃才会如此闹腾,不觉两颊有些泛热,只得胡乱编了借口搪塞过去。 还好言画也识趣的不去追问,浅浅一笑也不再劝她,只道:“您没事就好。” 路圆圆却有些奇怪,直觉他话中有话,正好外面的狗子捧着个海碗走了进来,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追问。 “喏,水!”狗子手向前一递,本来是没什么好气的脸,却在言画身子向前一倾时加了一句:“刚烧开的!” 言画眼神一闪,躲开他递过来的手,笑着扫了一眼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大哥,这绳子绑着人也太不方便了,我又不好劳烦您,不如您先替我们松了绑,等我们喝了水之后再绑上也不迟啊!” 狗子眼神随着他的话在他身上扫了一眼,似有些心动还有些犹豫。 言画见之再接再厉道:“大哥您还怕我跑了不成?不说这荒郊野外的是哪我都不清楚,就是跑了怕也会饿死在这里,我可吃不了这种苦!再说有您在,我也不敢啊!” 狗子一听想想也对,不过一个软脚虾又有何惧?但为以防万一,他还是先将路圆圆的绳索解了。 被捆了一天一夜的手腕处早已被勒出一条红痕,不自在的动了动,好让酸麻的感觉稍减一些,下一瞬面前就出现一乌瓷海碗。 “喝吧!” 她双手接过,悄悄看了一眼言画,对方一脸的坦荡,没有任何暗示的意味,她只觉得更加奇怪,却无奈狗子看的紧,不好多说什么引起怀疑,只好自己捧着碗小口啜着。 热热的液体下了肚,叫嚣了一整夜的腹部终于得到了慰藉,路圆圆舒服的差点就呻吟出声,却在抬头看见对面言画带笑的眉眼时,及时咽了回去。 喉咙不防之下一噎,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言画一愣,转过头的时候却怎么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路圆圆见之更气,泄愤似的大口大口咬着狗子递过来的馒头,又喝了些水,稍后双手解放的时间还没有多久就又被捆了回去,她忍不住又悄咪咪的在心里咒骂着那两个匪徒的无良。 待言画同样被解开绳子喝了水吃了东西又被捆回去之后,路圆圆眼神一闪,硬是等到狗子退出去收拾残局才悄悄向他靠近。 言画:“?” 路圆圆:“你准备什么时候逃走?” 言画一顿,转而一笑,“孙夫人此话怎讲。” “你!”路圆圆警惕的看了一眼周围,更加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到了你在被绑时做的手脚,虽是轻微的松动,但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挣脱!我想着,你定然是想到了什么可行的逃走方法,若可以能否说与我听听?虽是女子,可我一定不会拖累你的!” 说到最后她忙认真保证着,可是言画脸上却是疑惑的样子,随即又带上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孙夫人或许看错了,在下可从不会搞什么鬼,就像在下之前所言,即使那位大哥现在放了我,在下也绝对不离开,没有下人来伺候着,与其迷失在外面可能冻死、饿死、寂寞死,在下情愿在这里受一点点皮肉之苦。” 实在是因为那几次的相见使得路圆圆对他根本没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这一次也一样,瞧他一副“你绝对看错了,我一定不会一个人离开这里的!”模样,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可到底有关自己的自由和生命安全,她不免又确定了一次,“你真的不想逃出去?” “这是自然。”言画甚是郑重的点点头,恰好狗子进了来,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忽然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得对路圆圆道:“更何况还有夫人如此娇美的女子与我作伴,我又怎舍得离开?” “……” 去他娘的怜香惜玉,风流又不失风度!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满脑子都是女人的下流胚而已! 路圆圆的眼中一片冷漠,在察觉到一旁的狗子闻言转过头看着自己时,她沉默的微微撇过头,只露出一截侧颜,因为一夜难眠和病痛的折磨而越发苍白无血色、憔悴,而失了几分丽色。 这样的容貌可当不起如此优秀男人的赞美。 言画被瞪了一眼,面上只做无辜状,心里却是失笑不已,料定了她此时在心中必然将自己骂的狗血喷头,倒也不在意,只是忽然对一直朝外面张望,一副魂不守舍的狗子来了兴趣。 “不知这位大哥家中可还有其他人?”他问道。 狗子马上换上戒备的模样,“你问这个作甚?!” “不过是好奇罢了。”言画仿佛真的是一时兴起的样子,一脸好奇而神秘道:“其实我多年来走南闯北也曾遇到许多稀奇古怪之事,世人常道怪力乱神不足为信,却不知人在做天在看,看似巧合莫名的事情,实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见得多了,不才竟也能窥见几分其中奥妙!” 第四十一章旧事 言画话一出,狗子当即脸色一变,狐疑而惊惧,当朝佛法盛行,因果轮回天道报应之说即使嘴上说着不信,但多少也在心中留下一些痕迹。所以不怪乎他如此忌惮,就连一旁的路圆圆都忍不住侧首看了言画一眼。 “你......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狗子尽力挺起胸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心虚,可话语间隐隐的颤抖却是出卖了他。 言画脸上是十分郑重的表情,任人如何仔细瞧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这就使的那张俊美非常的脸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又如世外高人临世一般,实在唬人的很。 他眉头微微一挑,嘴角挂着令人信服的笑容,温声道:“这位大哥,你先稍安勿燥,何必这么激动呢?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看您面相,本该是一路顺遂,若是做个小买卖也能小赚一笔,起码以后衣食无忧,若再娶个美娇娘,来年生个大胖小子,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幸福一生的富贵之命,只是我瞧着您今日的处境,到底是因何而落到绑架杀人,被官府通缉,整日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的下场呢?” “不不,我,我没有杀过人,便是这绑架一事也是头一次做!”狗子急忙为自己辩解着,复带上几分恭敬却又迫切道:“那依公子所言,我到底为何会命该?” 言画沉吟良久,似在思考什么,终在狗子越发不安的眼神下叹息一声道:“在下依然是那句话,世间之事皆有因果,不若你与在下说说以前的事情,在下也好替你好好算算。” 他这副样子像极了街边骗人钱财的神棍,只缺个桌台和个白布帆了,路圆圆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还不如人家神棍会骗人呢,就这样直白的让人家告诉你家中底细,有人会上当才怪呢! 可狗子却不知道她心中腹诽,当下就真的把自己的过往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了去,竟是连三岁尿床,七岁不小心看到邻家姐姐洗澡,十岁不小心摸了姑娘家小手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路圆圆听着只觉的无趣犯困,若不是怕被发现,还真想翻个白眼,竟还真有这样的傻子?到底还是这厮的外表太过欺诈性了! 当下她对言画的好感度又下降许多,心里倒是真心实意的对这绑匪起了几分同情心,面上不由的微眯着眼睛,更显胸中心思。 不过眼前也无人察觉到她,狗子交代的事情正好交代到他十八岁家中订了门亲事,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终于有个结果也算是一段好姻缘,可言画分明察觉到他在说起自己那位未婚妻时眼神闪烁语焉不详,是很明显的抵触。而且既是青梅竹马,为何之前却从未听他提起过? 言画敏·感的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本来还有些无聊的心态马上端正了起来,又听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后,这才听他说道二十岁那年,他在路边遇见了浑身是血的柱子。 他见他虽浑身是血却全都是皮外伤不曾伤及性命就将他带回了家,上药治疗,细心照料着,不过一月之后他便痊愈。这一月里,二人随心畅谈,狗子钦佩柱子的见识和胸怀,柱子又感念狗子的救命之恩,故而二人一直称兄道弟,感情十分要好,即使在柱子伤好之后,也一直住在狗子家中不曾离开。 一年狗子家中有人替他寻了些门路,做笔小买卖,只是需要些本钱,怎料他将家底全部翻出来都还差上些许,还是柱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寻到了银子替他填补上,这才使得他最后终于小赚一笔,至此二人感情更是如亲兄弟一般,不分彼此。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表情也不像之前那般温和怀念,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眉头紧皱,咬着嘴唇,神色也多了几分痛苦,言画知道接下来必然是故事的转折之处,也就耐心的没有催促他。 果然,只见他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接着说下去。 做生意赚回来的银子,他分出一半给了柱子,便是连本带利,加上有心,倒是比其借给他的还要多,剩下的一半,抽出一些请人新盖了两件正房,订婚亦有些念头,眼下有了银子,正好可以将新娘子娶进门。 那一段时间,因为期待喜事,狗子心里甚是欢喜,盖房的事情也是事事亲为,夜里都睡在工地上,虽然忙碌劳累,心里却满足的很,连梦里都是笑着的。 不想,也是那一段时间家中突然发生变故,夜里家中进了贼,所有值钱物品全部丢了不说,就连他的爹娘,因为夜里察觉有响动而爬起来察看,惊到了那贼反遭毒手,双双丢了性命!他闻讯心中大恸,料理双亲后事时又碰上来讨债的工人和来要求退亲的新娘家人,恰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遇事方知人情冷暖。 “还好那个时候有柱子哥陪在我身边,他再次出钱替我还上了欠下工人的债,又替我退了亲,只道这种忘恩负义落井下石的人也不配嫁给我,我心道也是,加上那时心中惶惶什么也不想管,就全都听他的了。” “......那你以后可有见过你那未婚妻?”言画问道。 狗子摇摇头,“后来她虽要求要见我一面,可我只记恨她对我的绝情绝义,只怕见了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便拒绝了。不久......不久就听到了她投河自尽的消息......” “人人都说那时退亲不是她自己的意思,是受父母胁迫,想再见我一面或是存了要与我私奔的念头,哪里想到我这么绝请,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我却知道她从小看着乖巧听话,但若是真不愿意做的事怕是谁也拗不过她去,更何况退亲时她将我两从小埋在村头树下的定情之物都挖了出来退回给我,那东西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所以哪有什么逼迫一说?只是她的爹娘认定了是我害死的她,嚷嚷着我是个负心汉,欺负了他们女儿不肯负责才逼死了她,搞得村子里都是流言蜚语,我再待不下去,就听了柱子哥的劝,离开村子,与他到处去闯闯。” 第四十二章变故 狗子声音低沉,缓缓又不显凝滞,就好像这些话已经在他心中憋了许久,如今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再忍不住,全部宣泄~了出来。 却说他与柱子出来之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却是人生地不熟,即使做工也是做短工挣不了多少钱,不过是三餐温饱也能糊弄的过去。只若是二人都是如此倒也罢了,偏他们明明都是天不亮就一同出去,晚上回来他自己疲惫不敢浑身脏污,柱子也是倒头就睡,却是满身酒气,睡梦之间骂骂咧咧,也不知是在咒骂着谁是出千的无耻小人,原来竟是出去赌博了一整天! 狗子也曾劝说过柱子莫要如此荒废下去,起初他嘴上还答应着,后来直接不耐烦的说别人瞧不上他面貌丑陋,也不肯聘请他,索性不去也省的受辱!狗子无奈,只得一人担负起两人的生活费,渐渐的便入不敷出,坚持不下去了。 “柱子哥他经常去赌牌,到如今已是负债累累,我那点钱根本就不够填他那个窟窿,可赌坊那群打手又每天都来催债,甚至扬言若我们再不还钱就要我们的命!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想出绑架勒索这样的法子,想着一本万利,等还了债后就再也不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说到最后,狗子已经崩溃的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虽不见他的表情,可也能听得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一个七尺男儿竟忍不住哭出来相必也是生活艰难,命运所迫。 不过路圆圆可一点都不同情他,听他说了一阵废话中就可以看出那个柱子根本就是累赘,他不早早离了他躲开这个麻烦,甚至还同流合污一起绑架了他们,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是个笨蛋,自寻死路! 莫说路圆圆不讲义气,人家毕竟是曾在他困难的时候帮过一把的人,且还有共患难的情意在,怎能在人家遇难的时候便抽身离开弃之不顾? 可若在路圆圆看来,先是这狗子对柱子有救命之恩,还有提供银钱食宿之情,便是当初其曾在他紧缺之事给过一些银子资助,但他之后也加倍还了,纵心中还有在意,顶多不过是两情相抵,互不相欠就是。如今明显的是那柱子看他憨直好欺负,存了要长久的绑定这个冤大头好混吃混喝,他还不赶紧趁还未深陷泥潭之际赶紧离开,难道非要等着黄土掩了脖子那可真是哭都来不及了! 所以路圆圆十分不待见他,嘴角撇了撇,她现在倒是很好奇这旁边的言神棍接下来要怎么继续胡诌下去! 此时言神棍,额不,是言画,他脸上依然是那副安详顿悟的表情,看着狗子的眼神满是怜悯,就像在看一个迷途的孩子一般,若不是路圆圆也曾被他那双眼睛放肆的盯过,她还真就信了他的邪!! 可狗子却全然不这样认为,他猛的抬起头,眼里满是悲痛和迷茫,在猝然撞上言律的眼神时他明显一愣,然后跌跌撞撞的爬了过来,“请大师救我!” 路圆圆:“......”这人绝对蠢到家了,没救了! 狗子全然不知她心中腹诽,倒是言画抽空看了她一眼,那种‘乖,别闹’的眼神看的全身发毛直起鸡皮疙瘩,下意识的躲了去,他才转过头继续看着那个抱着自己大~腿哭诉的男人。 “大师,我当真不知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惹怒老天如此折磨我!便是我错了,他大可冲着我来,为何要连累我的父母,他们并没有错啊!大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我该如何做,求大师就我!” 言画不言只是微笑着先安抚下他的情绪,待他稍微镇定一点后,才开口道:“施主莫要悲伤,你父母之死其实并非什么坏事,佛曰‘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折磨其身,七情六苦是折磨其志,千锤百炼之后方能悟的人间真谛!’” 路圆圆:佛他老人家可没这么说过! “所以,你父母的死是解脱,但绝不是结束,若入轮回后便可重新开始。” “那请问大师,我爹娘该如何才能入轮回?” “这,就要看你了!”言律的神情在褪去那一副‘佛像’表情后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望着狗子的眼神也不再是慈祥怜悯反而多了几分责怪,“你与你父母乃是血脉相连,世间再无人如你们这般亲近,他们无条件的疼爱你,宠让你,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回报他们?是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一事无成,如今更是一错再错死不悔改,扰的父母即使在泉下也不得安宁,如此,你回答我,因为一直心忧牵挂与亲儿,这对一直徘徊在世上不得安宁的老父母,到底如何才能往生,早登极乐?!” 在言画严厉的连声逼问下,狗子脸色颓败黑如锅底,身子不停后退终于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他就那样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良久,才晃悠悠的爬起来,期间又因为四肢发软支撑不住而跌倒在地几次,再起来时已经是浑身尘土,乌蓬垢面脏乱不堪,他也不管,像失了魂一样,游荡着飘荡出去。 路圆圆奇怪的看了一眼言画,对方此时正闭目养神,似是没有察觉,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晚上,柱子回来时笑容满面,手里还提着酒肉之物,想来言画的那块玉佩已经被他典当了出去。 他见到狗子后,兴奋的与他说起那玉佩当真是值钱的东西,不过他在回来的路上恰好碰见赌场的人,换了一部分债后对方已经允诺再宽限给他几天,只要到时候他们再找到孙府敲诈出一笔赎金,那他们不止还了债,以后吃穿都不用再愁了! 狗子先是沉默不语,后来直接说自己不想做了,要将他们放了,柱子自然不同意,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人忽然犟起来便是他也没办法,狗子只得妥协,又道何必为了一件小事而伤了兄弟间的情谊,一边拉着他喝酒吃肉。 路圆圆在一旁冷眼看着,忽然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他悄悄往酒里下了药又劝着狗子喝了下去,果然不一会,狗子就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你杀了他?!” “我后半辈子可都要靠这个愣头青养着,杀他,我怎么舍得?”柱子自位置上站起来,“不过是些睡眠散,让他睡上一觉而已。” “说起来,这个傻~瓜一向最听我的话,现在竟然如此违逆我,定然是你们说了什么蛊惑了他。真是的,本来还想再多留你们一阵,现在看来......” “你要做什么?”路圆圆戒备的看着他,却见他已经显露杀意步步逼近,不由转着眼珠子快速想着计策。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的是,那人不过才迈了三步,忽然脚下虚浮不稳,一脸迷糊,头一仰跌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三章薄荷糖 柱子突然倒下,这让本来还准备趁他不注意便用手中的簪子刺死他的路圆圆一下愣怔在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疑惑,忽觉肩膀上一重,下意识的防备反击,可手中的簪子没有刺破血肉的感觉,半途就被人拦了下来。 “咦?原来你已经解开了绳子?”言画笑着点点头,“这样也好,省的耽误工夫浪费时间。” “什么?”路圆圆呆呆的,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副瞪着眼睛傻傻的模样可是招人怜爱,惹得言画伸手就想捏捏她的脸,但好歹在出手前控制住了,他可不能忘了眼前的人可是有夫之妇,比不得往日里他招惹的那些人。 佳人虽好,可若太麻烦,惹得一身骚也不好。 言画在心里可惜的叹了口气,手中垫着袖子伸到她面前,“准备好了么?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路圆圆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他的手,也不去搭理,从地上站起来甩掉手腕上繁赘的绳索,又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才自顾自的走了出去,一点搭理旁边言画欲望也没有。 看来自己还真是被讨厌了呢。 言画失笑的摇摇头,提步忙跟了上去。 外面此时已经入夜,虽然圆月正好,月光明亮,勉强也能看到些景色,可毕竟是荒山野岭的,在这样的夜里行走实在太过危险。路圆圆抬头看了一眼就想转身去寻个火把好上路。 “怎么不走了?可是在等我?”言画见她忽然转身,笑着问道。 路圆圆知他是老~毛病发作,花花公子的做派,看见个姑娘就想占便宜,哪怕是嘴头上,真是贱的很。 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和他动气,便直接道:“外面黑,我去寻个火把好照路。” “夫人是想连夜逃走么?我劝你还是不要的好,毕竟依照你我这样的小身板,就是给山里的野狼塞牙缝都不够的,我们倒不如先另找一个栖身之所,待天亮之后再去找出路如何?” 路圆圆想想也是,但眼下的问题是去哪找地方呢?既要选个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还不能太远以免还没逃出贼窝就要葬身狼腹,这便有些困难了。 言画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回去!” “诶?” 然后,她便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说要离开这里的男人复又转身进了破屋子里,眼睛扫了一圈屋子又拿起桌上方才柱子他们喝过明显被下了药的酒一手掰开狗子的嘴,抬手就灌了下去。 路圆圆不过愣了一瞬,立马就反应过来,等看着他将剩下的半壶就又灌入柱子的嘴里后这才安下心。 不过心下还是有些奇怪,这酒明明是柱子买回来的,他自不会傻到明知道自己也要喝还要给自己下~药的地步,且方才她分明看到他也在狗子的酒里动了手脚,干嘛还要再费这样一番工夫?所以,他定是不知道这酒出了问题。 而这边言画给两人灌完了酒,就悠悠然的端坐在那张破木桌前,重新擦干净了筷子就捡着剩下的酒肉吃,还一边冲路圆圆招手,“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你也饿了吧?快点来吃些东西吧!” 她见他吃的香甜,微微皱了皱眉,“这些东西刚才可都是被他们动过的。” 他只当她是嫌脏,便仔细用筷子的另一头拨过一些肉给她,“喏,这些可是谁都没吃过,干净得很,还有,你若嫌弃那双筷子,便换另一头,毕竟眼下情况特殊,先委屈一下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看到了这两人可是在吃了酒菜以后才昏倒的,酒就不说了,你怎么保证这菜里就没被下过药?若是吃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你这是在担心我?那在下先谢过!”他嬉皮笑脸的模样顿时惹恼了她,“你!”她哼了一声,圆眼微瞪,可是真的动了怒,他这才识相的收敛一些,“你放心,不过是酒里放了些睡眠散,可这肉里却是没有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的吃。” “你怎么知道这肉里就没有放?” 言画一笑,“说来这绑匪倒是个会吃享受的,味香醇厚的杏花酿,汁多酱香的烤乳鸽,颊齿留香的红烧肉、荷叶鸡、糯米肘子,这些可都是只有城里福岳楼才有的招牌菜,而这家酒楼,不巧,正是在下的。” 可是这也不足以说明他就是知道这菜里没有毒啊。 果然,就听他又道:“想来也是他倒霉,那玉佩从来都是我随身携带之物,亦可代表我本人,他在典当时所选的当铺想来也是到了我名下的产业,掌柜的见他一个外人竟然拿着我的东西自然心存怀疑,于是一路跟踪发现他又去了福岳楼,定是为防万一和福岳楼的掌柜商量了,才在酒里下了药。” “那如果这酒菜本就是为你准备的,那你岂不是也遭了殃?” “第一,我从不饮酒,这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这酒断然不是给我准备的,第二,因为已经有过太多次前车之鉴,所以这样的事他们都已经很习惯了。” 言画似是甚是无奈的耸耸肩,路圆圆瞧他这幅模样,即使心里还有一点疑惑却是不好意思再追问了。 而且一整天自己都只是吃了一个馒头,喝了几口水,一点油水也没沾着,这胃里自然受不了,眼下也确实觉得饿了,既然确定饭没问题,便也坐在他对面吃了起来。 也确如他所说,这些东西都是美味的很,起先她还有些拘束,吃的香了可就顾不得什么了,只顾埋头夹菜塞到自己嘴里,也就没看到言画含笑的眼和不知什么时候就放下的筷子。 等路圆圆终于吃饱了,这才想起对方根本就没有吃多少,这么多东西几乎都入了她的肚子里,此时肚子有多饱,她就有多羞惭,真是的,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吃饱了?” “......抱歉,我好像......吃的有点多。” “没事,反正这些东西在下也吃腻了,倒是没什么胃口,相反,它们能够入夫人的肚子里,才算是物尽其用,没有浪费。”言画探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包,展开来是几颗薄荷糖,“这些东西都太过油腻,这里又不能洗漱,就再委屈夫人吃颗薄荷糖将就一下吧,过了今夜,明日便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第四十四章决定 “既然玉佩已经被他典当,那被我家人看到不出意外大概明日就会来救我们,而那些酒灌下去,他们不睡个三天三夜定然是不会醒的,所以夫人不必担心,只是地方简陋,就委屈夫人先将就一晚吧。” “......也好。”想来她在山上突然失踪,又是一夜未归,孙府定然已经察觉出了事报了官,明日也会有人前来相救,便是在这里住上一夜总好比出去冒着被狼吞腹的危险好。 她打定了主意,便去找些稻草铺床睡觉,毕竟这里只有一张床,她可不想和他合榻而卧。 “孙夫人。”言画忽然开口拦道:“这里只有一张床,还请夫人先行休息吧。” “不必了。”路圆圆笑得客气,“我寻了些稻草铺在地上,也可阻挡地上寒凉,不过对付一夜也是可以的,还是言公子到榻上去休息吧。”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真是虚伪的毫不遮掩,就连动作也是躲躲闪闪,才在一个隔得老远的自以为安全的地方铺上稻草,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某自认某的脸还是长得不错的,虽不能让人神魂颠倒,但好歹也算赏心悦目,却不知为何在夫人眼里好比狼狈之流,直避某如蛇蝎呢?” 路圆圆不料他如此直接的就道出自己对他不喜的态度,牵起的嘴角僵了僵,终是没忍住,回呛道:“我第一次见公子是在府上,那时公子对我出言不逊态度轻佻,我便直觉对公子甚是不喜,后又在山上庙中听的一个薄情公子对一个可怜的姑娘家骗情骗色,心中更是愤慨,不想最后得知竟然也是公子你,是以,在我的印象里,公子当真没留下什么好的记忆。不过既然公子如此直接的问了,那我也就如此直白的回了,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公子赎罪。” “哪里,夫人言重了。按夫人如此说来,倒确实是某之前太过唐突得罪了夫人,但也只能说某无意之过,还请夫人海涵。”他弯身行了一礼,动作磊磊大方,不失为一位懂规识礼的大家公子。 路圆圆心下稍霁,才觉是不是自己太过苛刻,有些愧疚时,便见对方直起腰继续道:“不过今晚还是夫人谁在榻上吧,毕竟某身为男子还是更加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的。” “这......” “夫人莫要推辞,除非夫人是怕在下做什么?”他眼神上下瞟着,那打量的目光明目张胆实难让人忽略,然后就听他轻笑了一声。 “你!”他虽没明说什么,可这嫌弃的意味也实在太明显。路圆圆气的脸都涨红了,却只能在原地恨恨的跺了跺脚。 言画忙道:“夫人莫动怒,诚然某是好色之徒,但也是有原则的,夫人乃是有夫之妇,某绝对不会对夫人不敬。所以夫人还是早点上榻休息的好,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路圆圆这次可没有推辞,她瞪了他一眼,直接越过人大大咧咧的在床上一躺,而言画则是躺在她之前铺的稻草上,两人相对无言,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这一夜。 这厢他们虽然身在偏漏茅屋,但总算是一夜好眠,却不知孙府之内,今夜可有不少人难以入睡。 自路圆圆失踪孙岷等人搜遍了寺庙也没找着人,眼见着日落西山时候不早,还有剩下的女眷不能耽搁,孙岷只好先将他们都送回去,正想着派人报官,却正好碰到回来的孙浩。 “这么匆匆忙忙忙的,你要去哪里?”他喝住急忙要去报官的孙岷,皱着眉责备道:“形色慌乱有失体统,你读的书学的规矩都哪里去了?” 孙岷连忙驻足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恩。” 他点点头,“都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到哪去?” 孙岷忙将事情告诉了他,孙浩听完脸色当即一变。“你跟我来。” 二人来到书房,仆人上了茶退出去时体贴的将房门掩上,孙浩忽然一拍桌子,骂道:“糊涂!” “父亲?”孙岷不解,“孩儿不懂,这人失踪了自然是要禀报官府搜查寻人的,父亲为何反而责怪孩儿?” “你是不知我们孙府乃地方一大名户人家,今天你若报了官,管保明天一大早全县的人都知道孙府的大少奶奶被人劫了去!” “这......这有何不可吗?” “有何不可?你竟还不明白?”孙浩气冲冲的冲到他面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似要撬开他的脑袋里到底有什么一般,“一个女子,被贼人掳走一夜未归,谁知道这一夜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知道人言有多么可怕么?这事儿若是传出去,那我们孙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报官!” 孙岷一想,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但他还是迟疑道:“那......那圆圆怎么办?” “这就看她的造化了,若是匪类是为了钱财,自然会有人来送信要钱,可若是为了其他......”孙浩叹了口气,似有不忍,“到时候就说孙家少奶奶上山拜佛时不慎跌入悬崖,尸骨无存,也算保全了她的名声,她知道后定然会安慰的。” “可是......若是母亲那里问起来......”孙岷试探道:“母亲向来疼她,每日里她都要向母亲请安的,若是明日不见人,母亲那又该如何交代?” “你先吩咐下去,今日同去上山的人都莫要走漏了风声,你母亲那儿若要问起,便说上山不小心染了风寒在房中静卧着不好来打扰你母亲,你母亲向来老实,不会多问的。” “......是。” “阿岷啊。”孙浩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父亲知道你是新婚燕尔,恐有不舍,但你也要知道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可是要拜官封侯的,你的名声不能有一丝污点,身为男子,当断其断!为了顾全大局儿女私情都是小事。” 孙岷一听,脸上最后一点犹豫都没有了,他想了想,道:“母亲那边......孩儿最近还是多去看看的好。” “恩。”孙浩满意的点点头,自离开。 第四十五章 第二日路圆圆醒来,倒是难得的神清气爽无甚不妥,昨天夜里没了生命被威胁的担忧,甚至连以前的事情都没有梦靥过,所以竟是一夜好眠。 她起身下床,正好看见从外面进来的言画,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毕竟让一个陌生男人看到自己初醒的模样总归不妥。 言画瞧她躲着自己便知她的顾虑,体贴的将才打来的水放在桌子上,嘱咐道:“这是某才打来的山泉,虽有凉意,却能醒神,夫人先简单梳洗一下,一会我们便回家。” 路圆圆点头应下,待他出去后才走过去,用随身的帕子沾了水敷在脸上,凉飕飕的感觉硬是让她打了个冷战,但确实很醒神,本来迷蒙的双眼都能睁开了。湿~润的帕子拂过唇~瓣,那些干涸的皮肤变得润湿服帖,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除了帕子本来的味道,再就是泉水的清冽。 她忍不住捧着帕子深深的嗅了一口,顿时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孔都被疏通打开,忍不住舒服的叹息,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有精神了! 净了面,又用随身带着的小木梳简单理了理发鬓,路圆圆打理好自己出的屋外,初升的太阳倾斜而下的光芒照亮大地,她下意识的遮住眼睛,只隐约见得那光芒深处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虽看不清容貌,但也觉得其身姿当真衬得上玉树临风这几个字。 渐渐地,眼睛终于适应了周围,她眨了眨眼,也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天青色的衣袍让人眼前豁然一亮,玉冠竖顶,乌黑的长发铺泄在后背,如缎一般的亮丽可让任何一个爱美的女子嫉妒,眉目如画嘴角犹带三分笑意七分温柔,直勾的枝头鸟儿盘旋而下驻立在他的指尖,婉转轻啼只求美人一笑。 如此佳人,世间难有。 她一怔,忽而摇摇脑袋丢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漪念,再睁眼时恍然发现那个被她当做是仙人一般的身影正是那个多情浪荡为她所弃的言画?!! 她的脸色当下黑的如锅底一般。 “诶,孙夫人,你已经准备好了么?只是......”他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见她脸色实在难看,还是忍不住好奇:“孙夫人是昨天没睡好么?脸色如此难看?” 路圆圆也不好说她是在唾弃那个因垂涎某人的美貌而失神的自己,只得默认了他的说法,又一手指了指屋子,“他们怎么办?” 言画知道她是在问屋子里两个至今还在昏睡不醒的绑匪,笑着摇了摇头,“如何处置他们这可就不关某的事了,不过之后,某会派人将这两人押送到官府的,相信县官大人会依法处置他们的。” 路圆圆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吧?” 来的路上,他们是被藏在茅草车中,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会有什么后果而惶惶不安,回去时,两人轻松自在,信步闲游,倒不像是逃出来的而是在踏青玩耍。 比如,看见了树,他会告诉她这树叫什么名字,会开什么样的花,又会结什么样的果儿;看见了鸟儿,他又会告诉她那鸟儿喜欢住在温暖的地方,春来秋去,从不会失信;路过一条小溪,他就告诉她早上打来的水便是自这条小溪所得;便是看见一朵云,他都会说那云长的像他幼时吃过的一种糖,绵绵~软软,入口即化,却是甜蜜如斯,让人难忘,听说是海外来的,只可惜以后再没尝过。 方才还侃侃而谈眉目张扬的人忽然就这么失了活力垂下了脑袋,不知怎么,看着这样的他,她忽而就觉得一种刺眼的违和感,梗在心中难受的很,她连忙道:“我幼时也曾见过一种糖,如蛛丝一般缠绕在一根木筷上慢慢团成一个茧,虽不像你所说的那般模样,但也是入口即化,不知你可见过?” “如蛛丝一样的糖?这我倒未见过,但却听说过。只是据说这是老手艺了,且已失传,现在怕是再也尝不到了。” “便是这般巧,我正好知道这样一位手艺师傅,只是已经多年未做,凭着旧交情或能劳烦他老人家动一次手,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便带你去尝尝?” “这感情好,便是只有一次,可能尝尝传说中的手艺,也算无憾了!” 言画兴高采烈的与她定下约定,她也笑着应下,直接忽略她之前还对他避如蛇蝎,此时却主动与他约下将来的事这一矛盾的举动,只道此时气氛正好,情之所驱而已。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她对他从来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而他对她也不尽然都是礼让容忍的,可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两人之间竟没有一点尴尬,反而是欢声笑语,相处融洽一如多年来的好友。 直到他们半路遇到了言画的家人,那个自相遇就一直唠叨个没完的小哥,她认出来,正是上次在府上遇见的他身旁的小厮。 “真是的,我的祖宗哎,你一夜未归,我还道你又如以前一样宿在了哪家姑娘闺房,不想竟是被绑匪劫了去,你说说你是造的什么孽哟!定然是之前那些被你负了的女子的咒骂起了作用,回去可得泡泡柚子叶驱驱灾!” 对于自小一起长大的薛不凡的调侃唠叨,言画不在意的耸耸肩,甚至还能回侃道:“我可承不住你这一声祖宗,你只要少叨念几句,我就该念阿咪陀佛了!” 他回头招呼着路圆圆,“孙夫人,辛苦了!还请上马车休息一下吧!”却见方才还与自己笑谈无间的女子,这么一会功夫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冷淡,态度疏离的上了马车,直看的言画心中奇怪,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她? 腰间忽然一痛,薛不凡捅着他的腰一脸八卦道:“你这次被人掳走,该不会是和这名女子有关吧?” “额,这个......虽不能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恩。” 言画心虚的点头,果然见着薛不凡表情顿变,一脸崩溃,“我可警告你,你不要见到个姑娘就犯毛病!说了多少次,她和比人不一样,她可是个有夫之妇!” 第四十六章归来 言画动作一顿,继而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看着他,“你不要总是认为我只要和姑娘搭讪便是别有用心,好不好?” “难道不是么?”薛不凡挑着眉,很虚心的请教。 “拜托,就像你说的,她是个有夫之妇,你知道,我自然也知道,就算像你说的我要占一个姑娘便宜,那为什么那么多的姑娘我不去占,偏偏要占一个有夫之妇呢?” “对啊,我也好奇呢,她到底哪里好,让你三番四次的不顾原则的去接近她?” “我哪里有‘三番四次的不顾原则’的去接近她?!”言画简直要崩溃,可是对方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气人表情,他索性不再辩解,秉着‘清者自清’的态度冲薛不凡翻了个白眼,然后跳上马车,“走了!” 薛不凡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想起一个词叫做‘恼羞成怒’,一向狡诈如狐善于诡辩的言画,竟然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词穷,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赢了对方的自己相反并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 瞧着对方毫无自觉的样子,薛不凡心里满是不安。 言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路上言画直接邀请路圆圆先到他自己下榻的别院处,“夫人奔波了一天怕也是累了,不如先在某处休息一下,某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衣服和热水,待夫人整理好了,某再送夫人回去。” 她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满是泥泞的衣裙,即使早上有简单的收拾,但毕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吃了几天的苦头,想来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整个人都狼狈死了吧? 言画也是好意,是想维护她的自尊,她明白,但还是拒绝了。 “承蒙公子好意,我先在此先谢过。不过这次我能得救,全部都是多亏了公子搭救,公子还送我回来,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妾身不敢再劳烦公子,而且我多日未归,只怕家人等待焦急,所以,还是请公子送我回去吧。” “哦,是么?”她嘴上说着感激,动作却拘谨而守礼,就连周身的气氛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感觉,言画眼中的光芒暗了一瞬,嘴角弧度不变,转头吩咐道:“听到了么?送夫人回府!” 马车调转回头,朝着孙府而去。 路圆圆向他点点头,“谢过公子。” “不必,是某想的不周到,忘记夫人的夫君必定挂念夫人,毕竟是才新婚的小夫妻,感情甚笃,是某不识相了!” 她无缘无故的被怼了一通,只觉的莫名其妙,这人是怎么了?像是个炮仗一样,谁惹他了不成? 然而,随着离孙府越来越近,她也顾不得再揣摩这人的心思。她不自觉地端坐起来,腰杆挺得直直的,双手掸了掸裙摆,又整理了一下发髻,然后交握在膝,连指尖都崩的有些泛白。 本来还在怄气的言画看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出,那样子,倒不像是要回家,而是要远赴鸿门宴一般。 马车渐渐停止,路圆圆悄悄挑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看着薛不凡下了马车进了孙府大门,不一会又出来,跳上马车动起来。 “怎么了?”言画问。 “他们让我们把马车行到后院,只说那里自有人接应。”薛不凡也觉莫名其妙,不由抱怨道:“真是的,好端端的将你们家少奶奶送了回来,连杯茶也不请吃,孙府的下人怎么这般没规矩?” “不凡!不得无礼!”言画喝道,转头安慰路圆圆,“抱歉孙夫人......” “无妨。”路圆圆淡淡道,“本就是孙府怠慢不周,让言公子见笑了。” “......没事。”女子脸上扬起一抹讽笑,双眸垂下没有精神的样子看的言画心中骤然一紧,想说什么最后却又只得这么一句,但看着她明显比之前要放松他便不再多说什么。 马车行到孙府后门,早有两个小厮在那里等着,路圆圆下了马车,身子才刚站稳就有个身影向她扑来,巨大的冲力逼的她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得亏言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然后为了避嫌又连忙松开她。 路圆圆感激的向他一笑,却只收到一个后脑勺,前者挑了挑眉,正好怀里的人紧紧抱着她一直哭个不停,她的注意力不一会就被引了去。 “好了,迎春,乖,别哭了,恩?”那个眼泪涕流全无形象的小丫头可不就是迎春?看来这次是真的把她吓坏了,两只手臂像铁箍一般紧紧勒着自己的腰,路圆圆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早上并没有吃过什么,不然此时定然全都吐了去不可! “可是少奶奶,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到底哪里去了啊?” “嘘!别乱说!”路圆圆捂着她的嘴戒备的四下看了一下,低头看着小丫头蜡黄的小~脸,红肿如杏儿的双眼下一层青黑色,怕是因为担忧自己一直都没有好好睡过吧? 她心里顿时暖暖的,抬手擦掉小丫头脸上的泪痕,温声安慰道:“乖,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你再哭,这多丧气啊,不是?” “恩,奴婢不哭了。”迎春乖乖的点头,嘴里还一直打着嗝,她这才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脸顿时窘的通红。 路圆圆拍拍她的肩膀,好心的让她先回去,转身便见着言画一直看着她,不由奇怪,“怎么了?是我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啊?啊!不是,没什么。”言画掩饰的摸~摸自己的下巴,“既然夫人已经平安到家,那某也就告辞了。” “如此,我也就不留公子了。”她优雅施了一礼,“言公子回去后请好好休息,改日,我定当备下重礼拜谢公子救命之恩。” “哪里,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不比记挂在心上。” “那么,告辞。” “告辞。” 路圆圆转身回了府,言画也就回到车上准备离开。想着不出三日~他们就要回京,怕是以后都再难见这位孙夫人,薛不凡心下稍安,忽而隐约听到车中人轻笑,喃喃自语,“原来,她也有那么温柔的时候?”心中骤紧。 或许,是自己放心太早了? 第四十七章沐浴 进了府门,路圆圆才发现来接自己的并不仅仅只有迎春一人,虽不比她那般情绪外露,但仔细看却发现对方也红了眼眶殷切的看着自己——桃子恭敬的站在那里,弯身施了一礼,“少奶奶,你回来了?” 她态度那般自然,若不是那双眼,路圆圆当真不会发现她的情绪也曾波动过。 可是路圆圆最终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便走在了前头。 回了自己的屋子,路圆圆嘱咐道:“速去备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桃子:“是,少奶奶,我这就去。” “那我就去找柚子叶去!”已经稳定了心神的迎春也接道,可她还来不及跑出去就被路圆圆拦了下来,“少奶奶?”收到路圆圆的眼神她忙闭上了嘴巴,直到桃子不察出去之后她才疑惑道:“怎么了,少奶奶?” “迎春我问你,自发现我失踪这段时间,府里的人都是什么表现?” “......是。”迎春傻傻的点头,然后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自发现少奶奶失踪后二少爷便马上派人四处寻找,可找遍了整座寺庙都没有找到少奶奶,眼看着天越来越晚,二少爷便说怕担心剩下的几位女主子也遇到什么意外,不如先送她们回去,待改日再派人来找,奴婢没有办法只得跟着回来。若是当初奴婢没有离开,一直守在少奶奶身边的话,想来少奶奶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了少奶奶!”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毕竟即使当初你在我身边,怕是也没有什么用的,免得绑匪也把你一同掳了去可就糟了。” “可是,就算把奴婢也一起掳走好歹也能和少奶奶做个伴而!少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定是害怕得很,奴婢想着就觉得少奶奶可怜,就觉得心里难过。” 眼看着小丫头又哭了起来,路圆圆连忙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最忠心了,以后定当去哪都不会离了你去,你先不要哭了,后来呢?” “后来?后来奴婢回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少奶奶和齐姑娘自回来后,除了向老夫人请安其他时候一直都是只待在自己的屋里闭门不出,二少爷奴婢又总是见不到人,可奴婢从不见府中有人出去找少奶奶,心下又担心,便去问桃子姐,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迎春忽然吞吞吐吐的路圆圆直觉其中不对,连忙追问道。 “可是桃子姐却劝我少说闲话莫管闲事,说这事儿自有主子们拿定主意,我们做下人的只要等着主子回来好好服侍就是,其他的,一概都不要管。” 路圆圆眼神一闪,若有所思。 不一会,桃子便准备好了热水,趁着迎春为路圆圆盘发便想退出去。 虽然自己在路圆圆身边侍奉已经有段时日,作为一个主子路圆圆的脾性真的很好,可桃子也察觉到她其实并不信任自己,像侍浴这种亲近的事每次她都只会留下迎春而找借口将自己支开,两三次,桃子便发现了,是以这次也打算识相的先离开。 不想路圆圆忽然道:“桃子,今日~你留下为我沐浴。” “......是。”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会改变主意,但桃子还是留了下来。 浴桶的水深及女子双肩,小小的波浪冲刷着她的身体,白~皙的皮肤渐渐被熏染成微粉色,热气蒸腾,全身的疲惫都被挤出来消散,淡淡的茉莉花清香间,她舒服的呻~吟一声,身子向后扬起靠在浴桶上,便有一双手打了上来轻柔的替她揉~捏着双肩驱除肌肉的僵酸。 “恩~再重一些!” “是。”桃子眼看着路圆圆在她手下舒服的眯起双眼,除了沉稳的呼吸声便再不开口,渐渐地,心下也稍安,想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她将自己留下或许真的只是为了侍浴? 然而稍过一会路圆圆再开口她就知这位少奶奶绝对不似外面所传那般愚昧不知事。 “这几日我未在府内,没有人向娘~亲那里请安,娘~亲可有问起过?” “......二少爷派人去和老夫人那儿禀报过,说......说是少奶奶染病在床不能前来请安,老夫人问了几句,又派人送来了药材,只叮嘱少奶奶多休息不要多想其他。” “便只有这些?” “还有,知道少奶奶生病老夫人很担心,想是您上山吹了风才会生病,为此,老夫人将二少爷狠训了一通,只怪二少爷不上心,还说您才嫁进府中便生病这么多次第二日就要亲自上山拜佛替您请愿,不过......” 桃子没再说,路圆圆想了想,“便是今日?” “是。” 将迎春和桃子的话结合在一起,路圆圆便想通了,那日~她出事,孙岷他们就先赶了回来,或是有过要去找她的念头,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行动,毕竟事关孙府的声誉,不过是一个她罢了,自然不重要。 然而,这府中最与她亲近的还有周氏,就算他们想要放弃她,可周氏那里总不会风平浪静就轻易的让他们将这事儿揭过去。果然,周氏将孙岷叫过去,斥责是真,探听实情也是真,而上山拜佛?也不过是个为了重新去找她的借口罢了,虽然最后是她自己回来了。但有了这一次,她更加明白周氏在孙府的地位,也明白,只要有这个靠山在,便是有人想要再陷害她,怕也不像上辈子那么简单了。 路圆圆心里暗自想事情,一直沉默不开口,桃子心中不定,毕竟别人不知少奶奶出了什么事,可自己身边有迎春在却不会不知。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奴婢知情不说,还请少奶奶责罚!” “怎么了,突然这是?” “奴婢明知道少奶奶并不是生病而是根本就不在府里,却什么都不说,耽误了救少奶奶的时机,让您吃了那么多苦,奴婢知道自己罪责深重,所以奴婢请少奶奶责罚,不论是什么奴婢都不会有怨言!” “瞧你这话说的,你哪里有知情不说的?”下巴被指尖挑起,她被迫看着女子浅笑的脸,微微挑了挑眉,“老夫人那里,不就是你说的么?” 第四十八章要挟 女子脸上依然笑着,眼中却毫无波澜,温热的之间停留在自己的下巴上,冰凉的水珠顺着指尖流淌滑入自己胸口,冰冷的感觉自那一点传到四肢百骸,桃子蓦地一抖,敬畏的低下头去:“奴婢擅作主张,还请少奶奶责罚!” 如此,便是承认她是周氏那边的人了。 路圆圆收回手,有些发凉的胳膊再次进入温热的水中甚是舒服,她漫不经心的撩起水洒在自己的身上,一边道:“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罚你?” “若不是你告诉老夫人我其实并没有回来的事实,老夫人也不会想着要去山上找我,对了,之前也是,若不是你去通知了老夫人,只怕我现在早就被二少爷休了,又哪里还会在这里做着孙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享这等清福?” “所以说,我真的该好好谢谢你呢。可是呢,桃子,有时候我也会在想,明明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一直将我的事情都告诉旁人,今天或许是娘~亲,可是明天呢?又会是谁?” “少奶奶,奴婢......” “这样一想,我就会觉得好害怕,或许有一天伤了我的,也会是这个亲近之人,就好比......这次我在山上被匪类掳了去?” “少奶奶!”桃子全身僵冷的匍匐在地,害怕的连头都不敢抬,“少奶奶奴婢万万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还请少奶奶明鉴!莫要,莫要吓奴婢!” “你害怕,是不是或许有一天你真的会这么做?”路圆圆的声音缥缈的仿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冷意浸骨,桃子全身都在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真正效忠的人是周氏,若真有一天周氏让她做什么她也无法反抗...... 不对,周氏应该不会对二少奶奶出手才是,毕竟,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可是......她心里有个声音却在告诉她若是有人妨碍了孙家的利益,那么周氏绝不会手下留情。 “少奶奶......打算如何处置奴婢?是要将奴婢送回老夫人身边么?” “怎么会?”路圆圆摇摇头,“说到底你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卖~身契都在老夫人的手里,我又怎敢对你如何呢?” 是了,虽然自己现在是在二少奶奶身边当差,但实际上真正能够处置自己的还是老夫人,只要自己没有犯什么大错,二少奶奶想要捉她的小辫她还没有这个资格! 但这样一想桃子越发不安,她这样早早的就和自己挑明了关系,若不是因为手里还揪着什么致胜的条件绝不会如此犯蠢!果然只听路圆圆又开口道:“说起来前几日里我突然一时兴起想要去看看我的小库,翻了翻账册,然后呢,就发现有些东西和记载的有些差错呢,虽然不过是些药材,但若是不管的话,那么这次不过是些药材,下一次,又是什么呢?所以啊,在造成大错之前,管理仓库的你,能给我一个解释么?桃子?” 路圆圆出嫁前不过是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陪嫁的嫁妆多数都是当日收下的聘礼,所以她的小私库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加上平常周氏送来的小东西,她也就放了心交给桃子保管。 今日突然与桃子摊牌,也不是一时的义气冲动,她自然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太少,可对方一心效忠于周氏,被亲近的安排在自己身边不管何时都是一个隐患,若不能拔除,她只能找到对方致命的软肋捏在手里让其有所忌惮才行。 所以,这时便能体现到重来一次的好处了。 那时周氏才刚去世,她身边一众侍候的丫头又被重新打发到各房去伺候新的主子,而生前最被老夫人宠信的桃子则是被安排到齐双连身边伺候,不想对方竟然拒绝了。 谁也没想到周氏竟然在生前将卖~身契还给了桃子,她自请出府,听说为了感念老夫人恩德,她还曾为其守孝三年,出了孝期后便于一个男人成亲结了家。 听说那个男人是她一个远房的表哥,自小体弱多病,为了医治他,桃子几乎将这些年攒的积蓄全部赔了进去,府里许多人都不看好他们,所以闲时会唠叨上几句,也就被同样无事可做的路圆圆听到了耳里。 因为自己向来不管事,小仓库里又没有什么东西可值得贼惦记的,所以才会以为自己大概也不会去管,才会大着胆子去偷那药材吧?为了自己所爱之人。 “那个人,身体可好些了?” 桃子瞳孔蓦地一缩,这次是真的感到了害怕,她所能倚仗的就只有一个老夫人,但同样是身为主子的路圆圆,只要将药材丢失一事捅出去,她如何不要紧,只是可怜表哥,只能靠她才能活下去的表哥,又该如何?! “求少奶奶可怜!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您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我都认!但求您不要将我表哥也一起牵连进来,求求您了,少奶奶!”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直不停的磕头祈求,路圆圆瞧着,脸上的笑容不变,可眼里却毫无波澜。 “桃子,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责罚你的,毕竟你既懂规矩又识大体,是个很好的丫头呢,但是呢,依然是那个问题,将你留在身边,我真的,感觉很不放心呢。” 路圆圆忽然从桶里站起来,激荡着池水满溢出来,浸~湿~了桃子的衣袍,她眼角看着细白的脚踝自自己身边离开,下意识的握住它,就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少奶奶,我愿忠诚于您!我这一生都愿陪在您的身边为您效犬马之劳、出生入死都在所不辞!” “我要你做犬做马做什么?”淡淡的声音自头顶想起,桃子心里咯噔一下,只觉的自己陷入一片绝望之中,下一瞬下巴被抬起,女子笑眯眯的脸庞,温柔道:“这么漂亮的姑娘做犬做马不就太可惜了么?” “诶?” “所以呢,我只要你的忠诚就够了,犬马之事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看着桃子呆呆的模样,路圆圆好笑的戳了戳她的脸颊,忽然鼻子一痒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桃子才惊醒。 “少奶奶......您这是,原谅我了?” “是是。”路圆圆抱紧双肩无奈的抱怨道,“我原谅你了,还不快点去给我拿衣服?不然你主子我可就要冻死了哦!” “......是!” 第四十九章以退 路圆圆梳妆完毕便有下人来请,说是老夫人有请。 “老夫人那里可还有什么人在?” “还有大少奶奶和齐姑娘在。” 倒还算齐了。路圆圆想了想问道:“老爷和少爷呢?” “回少奶奶的话,老爷和二少爷皆有要事在身不在府内。” “那可知他们何时回来?” 老爷倒也就罢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可是夫妻来着,二少爷何时回来二少奶奶竟然会问自己?是了,听说二少爷在新婚之夜都未进二少奶奶的婚房,之后更是,可见二少奶奶有多不受宠。 下人面有异色,但还是恭敬道:“主子们的事,奴婢也说不清楚,还请二少奶奶体谅。” “我知道了。”路圆圆垂眸,似是有些失落,看的那下人心里不由产生几分同情。便是主子又如何?连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便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 “你去回了老夫人,就说我一会就来。”打发了下人,路圆圆便命迎春将自己那身樱粉色的裙衫拿出来穿上。因着这几日的调养,路圆圆的气色恢复了很多,即使一连两日没有休息好也无甚影响。 才刚沐浴过的身子被暖气蒸熏的白里透红,粉~嫩嫩的犹如刚采摘下透着水珠的蜜~桃,诱的人恨不能上去咬一口看是不是如想象中的一般香甜。【零↑九△小↓說△網】她清秀的五官眉眼淡淡,透着一种温婉淑良,浅色的唇脂涂抹,嘴角微勾,她浅笑着看着你,如沐春风。 路圆圆穿着那身衣衫,整个人都如换了个模样一般,举止优雅大方,形态得体,真乃大家闺秀的典范! 可桃子看着她,脸上有些欲言又止。 她见之,便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是。”桃子道,“奴婢是想,少奶奶才经历那一场大变故,好不容易才回来,如此打扮......” 她话还没有说完,路圆圆已经知道她话中意思。自己经历一番磨难之后回来必定是身形狼狈,若好好利用,引起老夫人的怜惜和愧疚,那么老夫人这棵大树自己以后才能更好地乘凉。相反,如果自己没有一点改变,且还是容光焕发的模样,那才真是奇怪了。 看来是自己之前那番话确实起到了作用,她这番话明显是在向自己投诚。 路圆圆明白,面上笑笑道:“我不想让娘~亲替我太过担心。” 桃子不解,却见她拿起梳妆台上的胭脂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层,她的皮肤本就有些偏白,胭脂的红涂得有些重,就显得这份白流露出几分病态,她半敛着眼,之前还是贵气满满的贵夫人此时便有些力不从心,好似强打着精神似的,惹人心疼。 桃子豁然明白她的用意。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莫让娘~亲等得太久才是。” 到了福寿园,果然是一屋子女人齐聚。路圆圆想着周氏行了礼,抬头看着老人家泛红的眼眶心里也有些动容。 “我的儿,来,让娘好好瞧瞧。”周氏捧着她的脸瞧着仔细,不觉眼里已经满是泪水。“瞧你这身体,怎么就这么差呢?小~脸白的,可怜见儿的,心疼死老婆子了。” 路圆圆知道她是想继续瞒着自己被掳走这一事情,哪怕其实这屋子里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拆穿,笑着拂去周氏脸上的泪,认真道:“是儿不孝,让娘担心了,不过我的身体也已经好了许多,娘~亲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所以娘~亲莫要太过挂念孩儿,仔细上了身子。” 周氏放了心,拍拍她的手将人扶起来坐在自己边上,亲近非常。 便是一边的楚氏看的心里泛酸,插嘴道:“弟妹说得极是,我瞧着弟妹肤白面红想来定然是已经好全了的,母亲也该放了心不要乱想才是。” “不过弟妹今天脸上的胭脂可是涂得有些多,想来是之前没有用过,不知道该怎么用。不过这么个用法胭脂可够用?若是不够我那里还多的是,你尽管去我那拿就是。” 路圆圆身子一缩,好似羞愧的握紧了手里周氏的手,周氏一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好了,老婆子年纪大了,也不和你们折腾了,你们该忙着就都忙着去吧。”她挥挥手,挥退了众人。 赶走了其他人却独留下路圆圆一人在身旁,嫌弃的意味如此明显,楚氏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退下,一直未曾开口的齐双连也一起离开。 这时周氏才挽着路圆圆,动情道:“真是苦了你了!” 路圆圆摇摇头,但是泪却止不住的流下。 周氏一下子慌了,忙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手帕为她擦拭,一边解释道:“我儿为何哭?可是因为我瞒着全府上下故意说你是病着而不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我儿不懂,我如此做,正是为了维护你,你可是孙府的二少奶奶,将来是要做这府里主人的,被人掳去这种事,即使我知道你并没有出什么事,但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日后镇不住下人可如何是好?” “娘~亲的心意圆圆都懂。”她哽咽道:“自嫁进府来只有娘您一人对圆圆好,圆圆都记在心里呢。娘~亲对圆圆的恩惠,就是我一辈子都难以报答。就是这次事情娘~亲的顾虑我也都明白,所以圆圆并不是在埋怨娘~亲。“ “那你......” “圆圆只是害怕,害怕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娘~亲就......就已经遭遇不测,圆圆是真的想再娘~亲身边多呆些时日,最好是一辈子都陪在娘~亲身边,可是圆圆也知道,这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傻孩子,哪有自己咒自己的道理?你放心,你一定会陪着老婆子身边的,只要你不嫌老婆子烦就是!” 路圆圆扑进周氏的怀里泣不成声,周氏抱着她,脸上一片心疼。 “娘~亲对圆圆的恩德圆圆永远记在心里,可是,圆圆知道,圆圆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虽然很难过,但圆圆还是想求娘~亲,求娘~亲允了夫君,就将圆圆休了吧!” 第五十章为进 “我儿!”周氏惊呼一声,慌忙用手捂着她的嘴,骂道:“你糊涂了不成,乱说什么?这事儿就当我从未听过,你也从未说过,以后也都不准再动这个念头了!” 路圆圆将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拿下,摇了摇头,道:“娘~亲莫要再劝我,我也是想了许久才下次决定的。这几日我被人掳了去便在想,那寺中香火旺~盛,香客众多,为何那匪贼如此胆大选了这样一个不利的地方,又为何偏偏在众多人之中就掳了我一人去,我越想越害怕,尤其是在想到可能以后都再见不到母亲,心里悲痛如刀割,没出息的日夜以泪洗面,只祈愿若佛祖真的在天有灵,我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来换取再见娘~亲一次的机会,如今如愿以偿,自然要应当日的誓言。” 周氏脸色难看,她自然也知道这府中潜伏的牛鬼蛇神众多,路圆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才嫁进府来,即使有她支撑着,但到底根基不稳,恐成众矢之的。所以若换做平常,路圆圆的话满是漏洞,所担心的也不过是杞人忧天的事情,但在此时却容不得她不多想。 她甚至都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会暗害路圆圆的人选,结果发现这府中竟然几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不由脸色更加难看,但眼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慰她,“不过是巧合罢了,你能平安回来确实要感谢佛祖仁慈,但也不用让阿岷休了你啊!” “娘~亲,你听我把话说完。”路圆圆摇摇头,“我想要阿岷休了我还有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 “是。”她点点头,“我知道的娘~亲,不,应该说自从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夫君他......其实想娶的人并不是我,想要陪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是我,夫君他喜欢的......是齐姑娘吧?” 周氏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路圆圆竟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自齐双连来之后孙岷可一点也没遮掩自己的本心,相比起路圆圆,他对齐双连可真是偏心骗到了骨子里,就是一个稍识眼色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来,更遑论路圆圆更是被冷遇的那一个,被自己的丈夫如此嫌恶的对待,她又怎会察觉不出? 她一时惊讶,便忘了反驳,路圆圆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定然猜对了,脸上闪过落寞,那张苍白的小~脸此时更显晦暗。 “我儿......”周氏迟疑道,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圆圆打断了,“娘~亲莫要再多说,我都明白的......是我和夫君他没有缘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笑脸不让周氏担心,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道:“所以娘~亲,夫君他的心不在我这儿,再强求怕是连这最后一点夫妻情分也没有了,您也莫再劝我,就让夫君把我休了,让他能够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的娶了齐姑娘,有了她做孙家的二少奶奶才算的名副其实,这样,那些下人们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零↑九△小↓說△網】” “下人?”周氏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原来是因为下人多说了什么才会让她如此自卑,自请休离?!“是什么人如此嘴碎,主子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们置喙?我儿尽管说出来,自有老婆子替你做主!” “不是的娘~亲,只是圆圆自己如此想罢了,并不关任何人的事!”她急忙辩解着,但闪烁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心虚,周氏哼了一声,唤了桃子进来。 “奴婢见过夫人。” “你家主子是个软包子,便有那好事的下作蹄子不识礼数欺上瞒下,我便要他们都瞧瞧,有我护着她,哪个敢惹事儿?!”她猛的一拍桌子,吓得桃子一个激灵,“你一直都陪在你家主子身边,说,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敢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不是?!” 桃子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根本不知道周氏这是闹的哪一出?还有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完全不知情啊!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眼见着周氏越来越不耐,她忙悄悄的抬眼看向周氏身边的路圆圆,目露求救。但见女子垂首抹泪,委屈非常,然而丝帕遮掩下的脸看着她,比着唇形说了几个名字。 桃子一下就懂了,心下一片冰凉,面上忽然换上一副悲痛的表情,“求老夫人为我家少奶奶做主啊!” “你果然知情,还不快点说来!” “是,奴婢这就说。”桃子将之前路圆圆提到的几个名字又重复了一遍,悄悄看着路圆圆露出满意的神色,心下才放了心,“便是这几个人在背后悄悄说少奶奶的坏话。”末了,她如此道。 周氏听了有些迟疑,这些名字的主人都是路圆圆院子里的人,其中不乏都是些府里的老人,且几乎都是在主子身边侍候手掌实权的人,若全部罚了,怕是踏风阁就没有几个人能用了。 周氏不说话,桃子便有些为难,忽而接到路圆圆使过来的颜色,她咬咬牙,作迟疑道:“而且奴婢还曾偷听他们说......” “说什么?”周氏追问。 “说......少奶奶到底比不上正经读书人家养出来的闺女,瞧人家齐姑娘那做派,那气度,便是少奶奶十个也及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 “放肆!”周氏气恨的打断打断她,桃子忙磕头谢罪,路圆圆则握着周氏颤抖的手劝道:“娘~亲莫要因为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动气,更何况也确实是圆圆不争气,他们......说的不过都是事实罢了!” “放屁!”周氏气极,也不管身边是她疼爱的路圆圆,张口就骂道:“他们如此竟然说你,那让孙岷将你娶进门的我他们又是怎么说的?!那些长舌妇,整日里闲着没事做就是编排别人的破事!既然如此,留他们何用?一个个的,都给我找人牙子来撵出府发卖了去,以后若谁敢再多说一句府里主子的闲话也都是这个下场!我就不信了,我管着的孙府,还治不了你们这一个个小鬼了!” “还有你!”她指着路圆圆,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强硬道:“我那个儿子就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蛋!但总有一天他定会看到你的好,会回到你的身边的,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多给他一点时间,耐心的等他回头才是,休离这种事以后都不要再说了,不然,便是我这个做娘的也要对你发脾气了!” 连哄劝带威胁,路圆圆似终于妥协,无奈道:“......是,圆圆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排异 有了周氏撑腰,路圆圆再无顾虑大张旗鼓的将自己园里的人彻底清理了一番,除了记忆中那些在自己穷困潦倒时也不忘落井下石推波助澜的人外,她又揪出一些往日里对她心存不服的,到最后竟然也有不少人,近乎将这园子里一半的人都摘了去!路圆圆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一阵冷笑,倒是痛快了不少。 将这些人打发出府之后,她的园子里可就没有人伺候了,路圆圆又向管家打了招呼重新招进一批人来,周氏疼她,将新人的卖~身契也一并给了她,这下子,路圆圆可是真的不必再做懦弱无知的模样,终于端起了孙府少奶奶的气势,震得那些下人半点歪心思都不敢动。 当然,她突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亦同样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园里的老人,孙岷的奶娘乔氏便被有心人推了出来,想借着其资历老在老夫人面前还能说的些话狠狠地告路圆圆一状! “呵,这些人也总算会动脑子了?”听到桃子的禀报,路圆圆正逗弄着窗前的红嘴绿鹦鹉,小东西贼头贼脑的,黑豆子一样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甚是好玩,“不过乔氏就任由自己给他们当枪使?” “这倒没有。”桃子回道,“听说他们之前在乔氏那儿闹了一通,激将法用了个遍,最后也只得一句‘老婆子不爱趟浑水,谁想去谁去!’的话,碰了一鼻子的灰本以为无功而返,不想那尤氏竟然说动了乔氏的儿媳布氏,让她顶着其婆婆的名义要到老夫人那里去告状申冤呢!” “告状申冤?是替她自己鸣不平吧?”路圆圆将给鹦鹉递食的小勺子搁下,立马就换来小东西的不满,啊啊乱叫着,“吵死了。” 路圆圆皱眉,“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娘~亲那里定然不会去管他们,也不足为患。” “乔氏那儿你也不必去提醒,相反还要先替他们瞒着,等他们在娘~亲那儿吃瘪了,若是消停了便相安无事,可若他们依然贪得无厌拎不清要到我这儿来闹的话,那也就真的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的眼睛半眯着,抬手探向窗台的鸟笼,笼中困鸟惊的上蹿下跳,扑棱棱的拍打着翅膀却逃脱不能,被逼到了绝路竟然口吐人言大喊着“不敢了!不敢了!”路圆圆一愣,蓦地笑起来,“还是你这小东西识趣!” 收回了手,鸟儿终于可得一时喘息,笼中羽毛散落,鹦鹉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神气昂扬,蜷着翅膀垂头丧气的缩在笼子一角呼呼喘着气。 “一个畜生尚懂的道理,可叹有些人,竟然连畜生都不如!” 桃子听着她若有所思的喃喃,心里惊惧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越发低下头,恭恭敬敬的模样,“回少奶奶,人都已经到齐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路圆圆净了手,又仔细用着高脂将手养护起来,白白~嫩嫩,纤纤十指犹如剥皮的青葱一般甚是好看。 “好了,我们走吧。” 迎春和桃子二人随行在她的左右,打开双门,门外聚集着一堆人,男男女女各站两列,都是新入府的仆人。 “给少奶奶请安!” 众人齐道,声音振耳,更振人心!桃子不觉抚着鼓鼓直跳的胸口,再一次庆幸自己早早表明了忠心,否则,即使她背后的是老夫人,背上暗地里诽谤主子的罪名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那红杏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看着众人都期待的看着自己,路圆圆稳坐在下人搬来的太师椅上,扬声道:“诸位,自今日起你们便在孙府做事,我不要求你们做什么,不过是本本分分只做自己分内之事即可,其他的,不用你们管也轮不到你们管,仅仅如此,你们可能做到?” “是!”众人毫不迟疑的齐齐回应,她满意的点点头,正想开口继续,忽旁光瞥见小门外五六个人影正往此处行来,她认出对方是谁,抬手阻止桃子想唤人的动作,不躲不避等着对方来到自己面前,只见其脸色阴沉,怕是来者不善。 果然,一女子脚下不停直冲到路圆圆面前,更甚至一指指向她的面门愤愤的吼道:“那敢问二少奶奶,您口口声声说只要本分做事便可留在府里,那我们又犯了什么错惹怒了您,让您逼得将我们这群人都赶出府去,全家老少流落街头,赶尽杀绝!” 一番话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虽不识得这突然杀出来的人是谁,但瞧着也似是府中的仆人,但她说的赶尽杀绝又是怎么回事? 心中惊疑不定,人们不由将目光看向座上的女子。只见她依然稳稳当当的端坐在那里,唯有脑后步摇轻晃,明明灭灭的光闪在脸上,表情不变,似是在看一场无趣的闹剧一般,不怒之威的气势,竟奇迹的扫平了之前心中的不安。 人群渐渐稳定下来,只待看清情况,求得结果再说。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过来,尤氏心下得意,但路圆圆淡定从容的模样又让她心生几分不安,不过一瞬,她便安慰自己,“不怕,总是自己占理的,她又奈何不得。再者,自己还有杀手锏没有使出来,只今天她识相的将自己留下此事也就了了,若不能,自己定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脱层皮不可!” 路圆圆身子向后一靠,目光朝下一扫,纵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倒也猜出七八分,心下鄙夷,开口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尤氏冷哼一声,呛声道:“您自是不想见到我们了,没能如您所愿离开孙府,最好是死在外面来的干净再也不出现在您的面前,那可真是我们的罪过了!” “放肆!你是怎么和少奶奶说话的?”桃子厉喝,尤氏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反正少奶奶都已经将我们扫地出门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孙府的人又守哪门子的规矩?” 她叉着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少奶奶’,我们在孙府做事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勤恳耐劳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依您刚才说的,可真没理儿将我们全部都撵出府去啊,难不成您也只是在说些漂亮的大空话罢了?!这可真是让我们寒心啊!” 一时,人群里议论纷纷。他们是新被买进府的奴才,虽说没有自由按己所愿选择主子,但也是期望着能够遇到一个贤明的主子,能够多体恤下人的辛苦,至少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人不是? 然而突然冒出的这些人就是以前伺候新主子的,听她的话中意思,难道新主子根本就不是那等好相与的人? 将下面人的担忧和得意都看在眼里,路圆圆清楚的明白今日若是不能将此事说开,只会在新人的心里留下怀疑的种子,怕是以后都不会与自己齐心,如此,不又和从前一样,那她换人的初衷岂不是白费? 想到此,纵心里不耐,她还是忍了忍,开口道:“你来我这儿无非是想要一个‘说法’,好,我给你!” 她一招手,自有立在一旁的迎春上前一步,展开自己手中的小簿子朗声道:“三月十七日,花园假山后,刘家陈氏、徐家白氏,散播谣言妄议主子,品行有亏,故逐出府外,永不录用!三月二十五日,家丁陈数伙同其他人聚众赌博更甚至连同家丁钱三暗地里欺侮他人已久,德性不正,逐出府外,永不录用!家丁李四......” 迎春每念出一个名字,便有一个人脸色发白额冒虚汗垂下头去,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人们一如落水的公鸡一般狼狈,失了斗气,竟是无一人敢反驳也无从反驳,只因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尤其是之前表现最为激烈的尤氏,也是自身难保在劫难逃! “四月十六日,厨房采买报五十两纹银,后有人上报,实则不过十三两!四月二十日,共进凤尾鱼三十,实用二十二!五月十八日......” 听到最后,她只觉着自己双耳发鸣眼冒金星,扑通一声,原是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身下的石板坚硬滚烫,不比烫红的铁板好到哪里去。尤氏哀嚎一声惊跳起来,捂着自己似是已经裂成了四瓣的屁~股下意识的抬头恨恨的看向上方,但见着那个女子好好的稳坐在太师椅上,嘴角勾笑,眼神却是冷漠没有一点感情,恍惚间才发现她脸上的表情竟是从未变过,无论是在被众人逼问威胁或是现在胜券在握时。 尤氏忽觉自己浑身发冷,好似被架火堆上烧烤,又忽然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全身僵硬刺痛,沉沉下坠,直入阿鼻地狱! 第五十二章卖乖 路圆圆冷眼看着座下的人们,有的垂头丧气如丧考妣,有的垂首静默不敢多言,却是无一个人再敢对自己有任何质疑之声,她转头看向桃子,使了个眼色。 桃子会意点点头,提起嗓子正要说什么做结尾的时候,忽听有人道:“这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这声音听着实在耳熟,路圆圆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攥在手里的丝帕“刺啦——”一声被她撕开了线。 迎春发现她的异样,担心的俯下~身子,“少奶奶?” 她未察觉,只顾看着那个身影越靠越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等感觉闷在胸口的郁气稍减,这才松开了手,睁开眼睛,“......无事,莫担心我。” “......是。”虽是这么说,可她的表情根本不像是‘无事’的样子,即使她故意放缓了呼吸,可依然略显急促,连一向马虎的迎春都瞧了出来,她眼睛一眨不眨的从未从进来的那个人身上移开过。 迎春~心中莫名,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瞧见了孙岷。 他大踏步而来,身体两侧的袖子被甩的“咧咧”作响,全无平时他装出来的悠然君子风,倒像是在与谁置气撒气一般,风风火火莽莽撞撞的。 路圆圆冷眼瞧着,尤氏见到孙岷时却是双眼一亮,猛地从地上坐起,一手拉着一旁发愣不知是谁的妇人冲到他面前,一手死命扒着他的下摆不肯松手,就像是冤者忽然见到了青天大老爷一般,她噗通跪倒在地哭喊道:“少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你是何人?这......这这成何体统!还不快点放手!”孙岷一惊,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黑如锅底。 瞧着他明明已经气急到额冒青筋的地步,但还是不得不顾忌着周围的目光而强忍着,不能一脚踢开碍脚的尤氏,路圆圆心里一阵松快舒爽,就连惹人厌的尤氏也看着顺眼许多。 “人呢?都是怎么做事的!还不速速将这泼妇给我拉走!”孙岷一脸难堪,抖了抖腿都没将那双爪子自自己身上甩下去,只得开口唤人来。 才一喊出来,人还没动手呢,尤氏就已经害怕的松了手。 得罪少奶奶还没什么,若是得罪了少爷,真的就这么被人拖走,她最后翻身的机会可就真的没有了。 虽然松了手,但她依然不死心,大喊道:“少爷,奴婢们犯了错被逐出府去也没什么,可是乔奶娘又犯了什么错?她老人家在府中呆了大半辈子了,即使您不在乎当年她奶您长大的情谊,但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临到最后她只求一个缘由也不为过吧!” 当初孙家初初发迹,周氏长子却意外去世,丧子之痛加上连日的劳累,终于折磨的她身心俱疲,连奶~水都断了。那时还在哺乳期的孙岷不肯吃其他东西,可一连几个奶娘的奶~水他都是吃了就吐,眼看着小儿也是越来越虚弱,周氏愁的连头发都白了一大把。 正是焦头烂额无计可施时,幸好遇上了乔奶娘。 小孙岷能吃乔奶娘的奶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命,也是保住了孙家唯一一点香火,周氏自是对其感激不尽,万般挽留请其留在孙府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乔奶娘在府上虽说是下人,可除了孙浩和周氏外,就是孙岷也不敢在其面前有半点放肆不敬之意。 是以尤氏才在劝不动乔奶娘出面的时候却把其儿媳诓了来,这是她最后的王牌了,纵不能改变自己被逐出府的命运,但依着孙府一家主子对乔奶娘的重视,就是给路圆圆添个堵也是好的。 她心里带着破罐破摔的得意,故意说得好像是路圆圆要将乔奶娘一并赶走一般,想着孙岷定然会大怒责怪她,不想他却微微挑了挑眉,疑惑道:“缘由?乔奶娘不是自己请辞离开的么?” “哈?!!!”尤氏不敢置信的大叫一声,然后怨愤的看向她身旁的女子。 “你......你没问我,又急急的就将我拉了来,我根本来不及解释。”女子,也就是乔奶娘的儿媳布氏心虚的为自己辩解着,尤氏却是彻底瘫在那里,再无别的办法。 瞧她们如此,孙岷表情不耐,嘴唇动了动,终是忍不住转头朝路圆圆的方向吼道:“管好你的人,这般散乱没规矩似狂犬乱吠你可还有一点做主子的自觉?!若是无能,你......” 这个女人自开始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故意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管,根本就是存心要看他的笑话!他真是何其不幸竟娶了这样一个女子做妻?无德无能还是早早休掉的好! 他本想将这句话喊出来,临到嘴边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喉头滚了滚,终是咽了下去。恨恨的瞪了一眼地上的人,甩袖离开。 擦肩而过之时也被瞪了一眼的路圆圆心里不以为杵反倒好心情的勾起嘴角。复看向下面依然被尤氏紧握住手腕不得挣开的妇人,提升问道:“下面的可是负责浆洗衣物的布氏?” 妇人身子一僵,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虽今日后悔来此地,心中对这个少奶奶存了几分忌惮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只是她自己被钳制于尤氏手中的手腕,好似被铁链禁锢,捏的她骨头都咯吱咯吱响,她吃痛的向后缩着,偏又半分都挣脱不得,气恨的咬牙切齿,更是悔恨自己怎么就信了这婆娘的邪,被她诓到这里来,如今半点好处都没捞到不说还要惹得一身腥! 此时听得路圆圆发问,她下意识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又将二人相握的胳膊上的衣袖往下拉了拉,这才恭恭敬敬道:“回少奶奶的话,正是奴婢。” 路圆圆点点头,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角的褶皱,淡淡道:“看在乔奶娘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做晚辈的要尽孝道,不说为他老人家排忧解难也莫要她担心才是。” “......是,奴婢谨记少奶奶的教诲!”布氏根本不敢多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应下,看着路圆圆离开一下垮了肩膀,不觉松了一口气。 乖乖,当真是自己小瞧了着少奶奶,竟不像传言所说那般懦弱怕事,这临危不乱杀伐果断的气势可是震得这帮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她心里更是对挑唆自己前来挑事的尤氏厌恶不已,狠心手下用了力气又挣了几下,这次倒是从失魂落魄的对方手中解脱出来,吃痛的揉着自己发红发肿的手腕,她狠狠呸了一口,骂道:“差点被你这个惹事精给害死!” 埋怨的口吻,倒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怨到了尤氏身上,全然忘了当初当初一听有好处允诺便急不可耐的主动勾搭上来,全然忘了自己婆婆警告,见利忘义的不也正是她自己? 布氏心中又气又悔,又见尤氏还是那副不回神的模样瘫在那里,这副模样可一点都没有激起她心中的同情反而怒气更甚,她一脚踢在尤氏的小~腿上,“都是你害的!扫把精,没好心!”嘴上咒骂了几句,尤氏依然没反应过来,布氏心中无趣,翻了个白眼走掉了。 而这一切都被迎春看在眼里,见布氏离开,她也转身小跑着追上前面的路圆圆,一副百思不解欲言又止的表情。 “想问什么就问吧。”路圆圆道。 “其实也没什么啦。”迎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奴婢只是有一事不明白,前来挑事的那些人中,少奶奶为何独独放过了布氏?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她捏了捏握在手中的卷轴,正是她方才当中所念,记载着前来闹事人所犯下错,其中自然也有布氏。 路圆圆为了能够一次性彻底根除掉埋藏在身边的毒瘤真可谓是下了一番苦功夫,为了撬开那些人的嘴挖出那些内幕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如此辛苦到最后却放了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奴婢不懂,明明她也犯了错,少奶奶何不将她一并罚了?偏偏全部用笔勾了去,就是不让奴婢说出来?” “她好歹是乔奶娘的儿媳,虽然耳根子软人糊涂了些,但做的也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怎么说也是尽心侍奉过娘~亲的,那些不打紧的一次两次不去管也无妨。” 在路圆圆的记忆里,乔奶娘是主动提出离开孙府,虽然用的借口是因为自己年老不经事,无法再侍奉主子,要出府养老去了这样拙劣的借口,且还带走了一起在府里做事的儿子儿媳,但在那之后当真就再未听到她的消息。所以说她们二人之间不管是何时都是无冤无仇的。 再来就是向周氏示好。 此番自己这一番折腾下来,虽然背后有周氏撑腰,却也不能太过,万一惹恼了她可是得不偿失追悔莫及。周氏与乔奶娘的感情非比寻常,卖她好就是卖周氏好,如此懂得分寸‘孝顺懂事’的好媳妇可不更加招人疼爱? 第五十三章吵架 路圆圆脚下不停拐向自己的房间,折腾了一上午她全身的难受,如今事情暂定,一放松下来又是在自己人面前,她的声音难免也流露出几分疲惫之意,“此次虽然是乔奶娘主动请辞离去,但桃子你待会就去看看东西可都整理好了,可还有什么缺的?乔奶娘大半辈子都在孙府,如今离去也莫委屈了她老人家。” “是,少奶奶,奴婢这就去办。”桃子应了一声,抬眼瞧着房檐下的角落站着少爷身边伺候的初一,顿了顿,终是没有出声提醒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转身退了下去。 “让前面的人都散了吧,一场闹剧下来也该懂得一些规矩和分寸了,以后的日子都自己掂量着,该干嘛就干嘛去。” “是。” 临近自己的住所,路圆圆也不想再端着架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腰间的骨头都被拉伸“咔咔”作响,不由暗想,果然,这装腔作势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真是辛苦! 迎春一笑,“奴婢还是先去厨房那些消暑解火的汤水来,天气炎热又被那些个不识趣的前来闹事,这身子肯定吃不消,您也放宽心些,犯不着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动气。” 她不知,在前世里那些人可都在路圆圆失势时落井下石,更甚至还是亲自参与其中的帮凶,如今将他们都一网打尽路圆圆心里不知有多么得意和高兴,自然是不会生气的。 不过她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就是。所以她胡乱的应着,声音糯糯,她现在只想赶紧扑向自己的大床~上小睡一会补补眠,今天费了太多精力,真的是太累了。 “哈~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伸手推开房门却在看到桌边那个人时动作一僵,身体下意识的戒备起来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呼道。 孙岷正坐在桌旁喝着茶,之前满脸郁急之色稍减,只是眉目之间依然残留着心浮气躁之意,此时听见声响转头,正与进屋来伸着懒腰还没来得及合上嘴的路圆圆对个正着,顿时眉头紧皱,嫌弃道:“瞧你这样子,当真没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气势!” 他挑剔的视线上下扫视着路圆圆,就像在挑选一件商品一样让路圆圆很是不舒服,“不对,在此之前你该认识到自己是个女子才对,我不求你有倾国倾城之姿,但较平常女子一般就好,可是你看看你......唉!” 孙岷颓然一甩袖子,嫌弃之意根本就不曾想过要掩饰。“真不知当初娘~亲会选你?!” 这一句他是自己喃喃,但也没有刻意压低,是以全部被路圆圆听个正着。 她很想翻个白眼再呸一口踩上几脚好让他看看什么才是‘没规矩’!但她真的太累了,没心思也没精力和他吵架,那些话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是狗吠。 她抬脚进的屋内,本想装聋作瞎就当没有这人,可那么一个大男人就杵在那里又岂是那么简单就忽略的?更何况,只要想到他们二人竟然同处一屋内,她吸入的空气都混杂着他喷出的鼻息,她就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喉头犯呕,身子蓦地一抖,两臂都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若是在上一世,她一心念着要与他长长久久,各种伏低做小笑脸忍让,倒是换来几日表面上的和睦相处,不过这次,她自然是不会委屈自己,也不屑再与他假意周旋。两人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结了怨,又有齐双连这一层在,自那以后他就一直都宿在另一处园子,竟是讨厌她到连踏风阁都不愿踏进一步,反正孙府大的很,倒是从未相遇过,路圆圆心中松了一口气,没了他更是自在。只是不知今儿个是怎么回事,这人竟会反常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心中奇怪,忍下~身子的不适再次问道:“你怎的会来此处?” 孙岷听出她话中的嫌弃,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是委屈与恼怒交织,亦是嫌弃和鄙夷齐现,倒像是他本不想来却被人逼着来一般,又被路圆圆刺激到了,他再忍不住,全然忘了男子不为难与女子的君子之风,他拍桌而起,冷哼一声,“呵,这里本就是我的住处,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我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子!”他抬头挺胸,努力高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模样,许是要在她面前端出身为男子的优势震慑与她。 可路圆圆分明看到他因疼痛下意识的缩了下掌心,眉间微动,然后又故作不经意的将有些发红的手背过身后去。 先不说她本来就熟知他的脾性根本就不怕他,便是此时见他这幅样子,真是什么气氛都没了,对于他的装腔作势路圆圆非但不怕甚至还有些想笑。 然而,她也确实笑出来了。不过是嘴角弧度的加深,无声却更显讽意,也更让孙岷恼怒。 “您当然是这里的主子,想留还是想走自然全凭你的心意,不过我心甚慰的是,您也终于闹够了冷战的游戏,再继续下去可真是让人腻烦。” “混账!”这人是在讽刺他不过是个幼稚行~事的黄口小儿么?!“你也不看我都是被谁逼得?若不是你,我又岂会落得个有家不能回,有床不能睡的下场!如你这般无知无理,无品无德,无思无为的女子,若不是因为母亲,我必定一纸休书休了你!也好落个清净不像今日悔不当初!” 路圆圆眼珠子一转,心下了然,看来在他来这里之前定是又被周氏叫去耳提面命着不许他再‘欺负’自己,二人定要‘好好’相处才是,所以他才会才来自己这里,带着一肚子无法发泄的闷屈。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路圆圆双手抱肩,对于他的痛苦可是半点同情的真心都没有,面上的表情便有些虚伪和幸灾乐祸,“我知道,你想娶得是齐姑娘,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孙岷下意识的惊呼出声,虽然他从未隐藏自己对连儿的心意,但她不过才进门竟也知道自己和连儿的事?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心中无谓掺杂,既失落又高兴,既松快又有些羞恼,实在难以言说清楚。 他低声喃喃道:“我……确实心悦与她。” 路圆圆脸上收起笑,问道:“那你当初为何不娶了她?” “因为……因为母亲不喜,为人子,不能违抗父母之命。” 确实,不知为何,周氏一向与齐双连不和,即使是在同一屋檐之下,二人相处融洽犹为母女,但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在上一世孙岷执意要娶齐双连为妻时,周氏是死也不肯答应,直到最后母子决裂,周氏搬出府去再不见孙岷一面。 只是…… “你既然那么喜欢她,就该和她在一起,再容不下其他人,有何必将我拉到这潭浑水里?”路圆圆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逼~迫的质问,忆起上一世的结果,她对孙岷的恨,可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始乱终弃,还有他的懦弱和滥情! 当初若是他能够勇敢强硬的违背周氏的安排,那也不会连累自己也掺和他的那些破事儿里,若是他能够坚决拒绝自己,实话实说他只对齐双连动心,与她绝无可能,她也不会奢望着那一点点可能,没脸没皮的去纠缠他! 此时再说起那些,路圆圆也并不是想推卸责任,只是却依然忍不住去想,若当真如此,或许自己只是找一个普通人嫁了,再生一两个孩子,即使日子清苦些,但一家人齐心协力总是热热闹闹不会寂寞。如今才明白,那样的平凡生活,才是最难得的。 这样想着,再看眼前的人,她忍不住眼圈发红,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怨恨。 孙岷第一次触到这样的眼神,还是被一个女子。心头忽然漫生出几分愧意和害怕,忍不住脚下后退半步,在触到坚硬的蹬腿,磕到自己的小~腿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狼狈。 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子震慑到! “放肆!”他吼道,“你既已嫁与我为妻,便当以我为天,听我的命令,为夫的事情又岂是你能管得?我这次来就是告诉你,你休要妄想我会对你存有一点点夫妻之情,你能坐在孙府少奶奶的位子上,固然是因为母亲喜欢你,可若你惹恼了我,因为嫉妒而仗势欺人动了你不该动的人的一根毫毛,我告诉你,即使会惹母亲不喜,我也定要休了你!绝对不要你这样的毒妇为妻!” 第五十四章醉酒 不知是因为家庭教育的缘故,或者是读书读傻了的原因?孙岷深深信奉着“女子为阴男子为阳,男子为天女子为地,阳盛阴衰天尊地卑”的说法。明明现在都已经是女帝为政,女子也可为官从商的年代了。 “呵,不可理喻。” 路圆圆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直起身子走到床边,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走到柜前从里面摸出一个香炉来。 她平日里最是不喜欢在自己的屋子里闻到奇怪的味道,讨厌熏香总惹得她鼻子发~痒喷嚏不断,只是今日这屋子被孙岷待过,空气里都似乎有他身上的气味,路圆圆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难受。 特意寻了个味儿不是太重也不是太难闻的香,冉冉点上,有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中途还喝了一碗迎春带回来的绿豆汤,听了桃子汇报新来的下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她这才拖着疲惫不堪再熬不住的身子重新回到屋子里,闻着那淡淡的甜香,终于没有掺杂着其他讨厌的味道,不一会就沉入了梦乡。 她在这里睡得香甜,然离开踏风阁的孙岷却实在不好受。 脚步匆匆,忽而止步,莫名其妙害的身后两人差点撞到他身上。 孙岷想着之前路圆圆的问话,忽然一拳头砸向旁边的红柱上,惊的他一旁的初一连忙上前查看。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若是心里有气尽管朝着我们来,何必和自己过不去,不小心伤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这下可遭了,少爷可一直都是老爷夫人的心头肉,平时就是洗笔这种小事都是下人们去做,生怕少爷累着半点伤了孙府的命~根子,这若是被主子们知道了自己竟然让少爷伤到了手,治个侍候不周的罪名,可不把自己的皮剥了?! 一想到这儿,初一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疼!连忙又抱着孙岷的手又是吹又是揉,生怕他出点事情连累了自己! 然而孙岷只感觉到恶心,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直接将人从台阶上踹了下去! “混账!谁准你碰我的,恶心的奴才!” “少爷,初一他也只是情不自禁,都是在担心少爷,还请少爷饶了他这一次吧!”留在孙岷身边伺候的初一和十五二人正是一对同胞兄弟,此时眼见着自己的弟弟惹恼了主子,也顾不得其他,慌乱跪下来磕头请罪。 “求少爷饶命!”初一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自己哥哥叩头请罪。 孙岷不耐的甩了甩手,只感觉那种缠绕在之间的黏~腻瘙~痒减轻许多这才稍消了些火,看着脚下两颗隐隐发抖的脑袋,大发慈悲道:“看在你们平日里也算忠心,待会自去领罚吧,起来吧。” 二人自是千恩万谢,在孙岷行至前面时,十五连忙扶起初一,“如何,可伤的厉害?” “嘶-”初一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凉气,他神色痛苦显然这一击受伤不轻,“我没事,少爷仁善没有重罚我就已经很好了。” 他试着直起腰,却被胸口的闷痛打击的又弯了下去,只能催促着推了十五一把,“我现在怕是不能再侍候少爷身边,这就去管家那里领罚,你先跟上去,莫要少爷找不着人,着急!” 十五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只是叮嘱道:“那你小心些,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早点去找大夫。” 少爷一向重视规矩,所以他也不好劝他先休息要紧,之后再去领罚的话,若是再惹恼了少爷倒霉的也只会是他们。见初一点头保证,他这才重新追了上去。也幸亏少爷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没有发现他们半路耽搁。 十五暗暗松了一口气,忽听前面孙岷问道:“你认为,情之一字,何解?” 他一愣,因为弟弟的遭遇,未免自己说错话也惹恼了主子他想了一会,谨慎道:“这......小的都没有读过几年书,也没有思慕过什么人,愚思拙见不敢在少爷面前卖弄。” “也罢,是我病急乱投医,你又懂得什么呢?”孙岷看了他一眼,失落的叹了口气,“情是牵牛织女两相望,情是梁祝化蝶终不悔,情,是个坏东西。” 孙岷如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大通,脸上落寞之情更甚,十五却不敢搭话,直到他自己又嘀咕了好一阵,吩咐一句:“给我备酒来!”这才赶紧退下去为他拿酒去。 瞧他那副模样估计是要借酒浇愁的,然而十五也不敢给他多拿,不过拿了两坛,装在酒壶中给他送去。没想到孙岷的酒量实在不好,不过才一壶下去就已经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且他的酒品也实在不好,酒水下肚,双眼迷蒙间逮着个人就开始傻笑着诉起衷肠来。 十五被他吓到了,虽然在少爷身边伺候多年,但他一直克制,从未贪杯,如今见到他另一面,惊讶之余也害怕待明日~他清醒之后可莫要恼羞成怒全都怪到自己头上! 十五大着胆子推了推他,“少爷,您清醒一点,看清楚我是十五啊,您不要再喝了好不好?小的送您进屋您好好休息吧?” 回答他的是一阵干呕声。 此时已是下午,中午时孙岷也没好好吃饭,肚子里全都是酒水,想吐也吐不出什么,只是酒臭味熏人的很,他醉醺醺的,坐在那里身子都在摇,显然已经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了。但在十五试着探身过来扶起他的时候,他又反应过来将人一把推开,嘟囔道:“我没醉!我还要喝酒......我......我哪都不去!” 十五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来,顿时没了办法,看着还在撒酒疯的孙岷只得好言哄劝道:“是是是,您没醉,您哪都不去,行了嘛?我的祖宗哟!” 孙岷满意的痴笑着,手里把~玩着空酒壶又不免撒泼叫嚷着还要,十五无奈,只得遵命。 转身离去时与进来的人正好撞见,他惊讶,“您……怎么会来这里?” 女子用手比在唇~间做了个安静的动作,“他怎么了?”手指又指向旁边的孙岷。 十五苦笑,“少爷心里不舒服多了点酒,现在还嚷着要继续喝呢,小的实在没辙,只能再去那些酒来!” “那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在他身边侍候怎么能任着他胡来?”女子责备着,心疼的走过去轻声哄道:“阿岷?阿岷,别在这睡,小心着凉,莫再喝了,快回屋去吧。” “我不,我就喝!”黑醉酒的人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说的,孙岷厌烦的甩了甩手,差点就甩倒女子的脸上,她及时躲开,微皱眉,“都已经喝了这么多了哪里还能再喝?” “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着就行,不需要有人再来打扰。” “可是......” “可是什么?你也不过是个下人哪里轮得到你对主子的命令指手画脚的?阿岷醉成这样子你都没管,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还碍在这里莫不是想吃板子?” “这......”十五面露难色,微一犹疑,最终还是应了下来。“那少爷就有劳大少奶奶了!” 此时面露温柔和向往,半个身子都几乎倚在孙岷身上的,可不正是孙府大少奶奶楚氏? 虽然不知为何少爷好像一直都很怕这一位,总是唯恐躲闪不及也从不提起这位大少奶奶,但到底人家才是主子,下了命令作下人的也不敢违抗,想着到底是一家人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十五施了一礼只得退下。 而待他离开,楚氏复低头看向身下的人儿,眼睛里的柔情再也忍藏不住,满满的,还有危险的情~欲,如此露骨深刻的感情,可不仅仅只是嫂子看小叔的模样。 她抬手怜爱的抚过男子的眉眼,眷恋的叹息:“阿岷,我终于有机会能够再一次这样看着你,触摸~到你,你真是好狠,铁了心要与我一刀两断,竟是同处一个屋檐下都能让我见你不着。” 伤情而哀怨的声音,她控诉着,转而又染上喜悦,“幸而我没放弃,难得又有可亲近你的机会。” 楚氏微微俯下~身子,忍不住在他额角落下一吻。孙岷眼睑轻~颤,在她期待的眼神下缓缓睁开眼睛。许是酒意还未退散,他的双眼还有些迷蒙,努力了半天也没睁大,只盯着眼前的脸瞧了好半晌,似乎确定了什么,露出一个甚是灿烂的傻笑:“连儿......你来了?!” 第五十五章顺水推舟 醉话一出口,楚氏登时就变了脸色,她恶狠狠道:“连儿?为什么又是那个贱人!你给我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痛苦的呻~吟和漫天的酒臭味。 她心中气急,当真是恨透了这个男人,有心甩开他离去,可是他就乖乖的窝在自己的胸口,触手可及。一副醉倒了毫无防备的样子,楚氏挣扎了许久,终还是没能狠下这个心。 “她到底有什么好?就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失魂落魄?”楚氏质问着,自然也得不到回答,她的眉眼间染上几分落寞之意,喃喃道:“而你又有什么好的,竟害我如此牵肠挂肚也舍不得放手?” 她的脸贴着他的额头,“我哪里比不上那两个贱人,你偏偏就是不肯看我一眼,我若有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么?” 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也不期望怀里的醉鬼回答自己,只是觉得问出来后心情会变得好一些,胸口的委屈会少一点,才会如此问。 然而,下一瞬手腕忽然一紧,紧靠在胸前的男人竟然恢复了几分神智,很认真的反驳道:“谁说你不好了?你……你很好!我很喜欢,不用改,不用改!” 楚氏惊喜道:“阿岷……你?!” “连儿,我知道你的为难,也知道你的痛苦,但,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保你无忧!” “连儿,你知道的,我心悦你,我心悦你啊!只要你嫁……嫁给我,其他人说的我都不管,不管……” 楚氏愣怔在那里,心里又酸又苦,好似被腐蚀漏开一个大洞,不觉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只两眼直楞楞的看着这个薄情狠心的男人,缓缓道:“你为了‘我’,当真可以什么都不要?你的妻子,你的母亲,还有……她们可都容得下我?” 孙岷沉默,好半晌都没有半点回音,楚氏讽刺的勾起嘴角,心里暗暗嗤笑,原来你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连儿,你,你给我一段时间,母亲那里总要去疏通的,但你放心,我一定会休了那个女人,然后,给你一个名分!她,她不及你,谁都不及你!” 楚氏擦干了眼泪,脸上展开一个妩媚的笑容,一下便让他看呆了去。 她一指挑起他的下吧,妖~艳红唇靠近着与他的脸贴的极近,香气吐露道:“你的名分我怕是等不及了,你既心悦与我,何不趁着现在时候正好,先与我做那一夜夫妻,也好稍慰相思之苦?” “连儿!”孙岷惊喜着扑进她的怀里,“我就知,我就知你也定然心悦与我,果然,我并不是单相思,连儿!” 楚氏回搂着他,被泪水浸~润过的眼中一片清明。 路圆圆醒来的时候,听着桃子的禀报,新来的那批下人已经各司其职,且瞧着都是一副尽表忠心的样子,想来也是今天那出“杀鸡儆猴”的戏码起了作用。 “少奶奶好手段,去除那些毒瘤后,剩下的就都是我们的人了。” 路圆圆笑看了她一眼,道:“人心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收服的?他们现在不过是怕我,畏我,担心我把他们也赶出府去不得已收了心装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一旦有人使用同样的手段,拿出更大的利益去诱~惑威逼他们,他们必定会临阵倒戈,蹿的比兔子还快,所以才说‘日久见人心’。” 看着她嘴角微勾,桃子不觉咽了口口水,心中惊疑,这少奶奶看着也不过是桃李之年,明明是比她还小的年纪却知道这么多,那一瞬间显露饱经世故的沧桑,即便是年少知事,可这身气度也不是她那样的环境下短短十数年便能培养起来的。难道,真是老夫人看走了眼,或是少奶奶真人不露像? 桃子知道自己还没有洗脱“是老夫人的人”的嫌疑,此时也不开口未免引禍上身。倒是一旁的迎春全无顾虑,也察觉不到此时的氛围,积极向路圆圆表忠心道:“当初奴婢的命就是小......少奶奶就得,只有您才是奴婢的主子,任何人都拐不走奴婢的!” 想到上一世的结果,路圆圆眼神温柔,笑着拍了拍她的发顶,“好,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到哪里定然都会带着你的。” 迎春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之后,路圆圆便去了周氏那里。自己的园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去禀报一下的。 “真是太过分了!”周氏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勃然大怒,“没想到那些刁奴在做出那样的事情后竟还敢聚众滋事!早知道当初只是将他们赶出府去真是便宜了他们,这等胆大妄为的恶人就该把他们送到官府查办才对!” “娘您先消消气,莫为了这些事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有下人送来冰镇过的银耳莲子汤,路圆圆接过亲子伺候周氏服用,一边劝道:“其实将他们逐出府去已经是重罚了,毕竟在镇上我们孙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我们都不敢用的奴仆其他人家定也有所顾虑,若依然想要得到与孙府一样的优待,恐怕也只有到其他城镇上碰碰运气了。” 周氏一听,心中燥气稍减几分,看着身边的女子一张小~脸已经恢复几分血色光泽,虽然多了几两肉但依然是不及巴掌大小,瘦骨显露,低垂着的眉眼,恭顺乖巧的模样甚是招人怜。 她叹息一声,“你呀,就是心肠太软。” 路圆圆只是一笑,也不接话,好似全部心神都投注到手上这一碗银耳莲子汤,白瓷小勺轻划过碗沿,过滤掉了多余的汤汁才递到周氏嘴边,待她吃了又用帕子替她擦净嘴角,仔细耐心的模样将她最后一点不耐都抚平干净。 “我儿,你也莫怪为娘唠叨。只是我膝下现在只有阿岷这么一个儿子。说句不好听的,若够百年之后我和老爷都去了,这孙家的产业可就全都靠你们了!阿岷呢,我知道他的心思都不在这儿,所以到时候少不得有你帮衬着,你可不能再如此心软处事,不然吃亏的可是你!” “人不是常说吃亏是福么?圆圆想不了那么多,但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报之的道理,所以娘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路圆圆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将碗放下,又接过侍女手中的湿帕子伺候着周氏打理干净,接着双臂一揽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再说娘~亲您长命百岁的,现在还年轻着呢,有您在我什么都不怕,以后可莫再提那些有的没的,晦气!” 周氏嘴张了张,似想说什么,但看着她的笑脸还是歇了心思。 罢了,反正日子还长着,最紧又不是自己明天就没了,能多帮他们一时便是一时吧。 最后路圆圆离开的时候,周世少不得又将她身边伺候的两人叫来吩咐一番,无非是多多注意她的身体,莫要太累,注意养生之类,说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还是路圆圆自己再三保证一定注意不再任性这才算完,不过像是人参、燕窝之类的营养东西也是又带了一些。 不过那些东西都在周氏的小库里,路圆圆便将桃子留下再带回来就是。“你便留在这里稍等一会儿,迟回些也无妨。” 桃子心中一突,忙低下头道:“奴婢晓得了。”眼见着迎春随着那名女子离去,她直觉路圆圆将自己留下怕是不仅仅只有拿东西这一个意思,毕竟她可是知道的,自己的真正身份,此时让自己留下,怕不过是顺水推舟。 果然,本来桃子随着周氏身边新管库的小丫头樱桃一起去拿东西,听着她羡慕似的说着自己到了少奶奶哪里必定颇受倚重,好处更多之类的话,也只是笑笑不答应,不一会,周氏身边的李妈便来了。 警告的瞪了一眼旁边的樱桃,李妈对桃子道:“老妇人唤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