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铜雀少年 坊间传闻,临安城东街新开了家酒馆,名叫铜雀楼。 临安城在江湖上并不是最大的城,但铜雀楼却是最大的酒馆。 铜雀楼全身铜绿固若金汤,七层楼宇直耸云霄,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矗立在临安城东街,俨然成了临安城的地标性建筑,惹的过往百姓对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铜雀楼都要忍不住驻足观望。 十月雪,临安城已经连日下了半个多月。原本入冬后的临安城就已经萧瑟凄凉,此时看去,大街上除了三尺多厚的积雪,就只剩下雪了。狂风怒起时,使整个临安城深陷在一片白茫茫中岌岌可危。 “都安排好了吗?”少年从软塌上起来径自渡到窗边,温润如玉,气质无双。身后宝蓝色发带束着一把青丝慵懒地垂到腰间,只是那一袭白衣裹着他瘦弱的身子衬的他脸色越发苍白。 他轻抚怀里调皮的白猫,指节分明一下一下滑过白猫柔顺的毛发,白猫便安静地窝进他的怀里不适的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背,一双通红的双眼渗的人心慌。 “公子放心,青栀都安排妥当了!”名唤青栀的丫头一边答着一边给火炉添上了新的木炭,随后又取来一件貂衣披在少年身上,道:“这里风雪大,公子莫着了凉!” “风景很美!”少年淡淡说道,拢了拢纤弱的身子裹紧貂衣。 中原虽然年年有雪,可这样的雪景他还是第一次见,若不是还有要事在身,恐怕这会儿早携着青栀穿梭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了。 “人都到齐了吗?”少年回到软塌上,把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 “收到公子放出风声的江湖几大家都来了,另外……”青栀嗫嚅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怎么,还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少年好奇道,整个江湖他想请的人都请了,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当然不是惊喜,但也算不上惊吓。”青栀娇俏答道,一边细心地砌上一盏茶给少年递过去,是公子喜欢的满春,她偷偷学了三个月之久。 “是旻少爷!昨日申时到的临安城,现住在南门君来客栈里。”青栀想了想继续道:“公子要不要前去拜见一下?” “不用了,既然来了他会主动上门的。我们时间不多,师傅还在等着我们赶紧回去!”少年呷了一口茶水,眉心渐渐拧成一个结。 窗外风雪愈演愈烈,狂风肆无忌惮地拍打着窗户,被狂风卷进来的雪花落在温热的房间里瞬间化成水滴散开在地板上。青栀闻声快步走到窗边,小心拉上窗门正要关上,忽然一把飞刀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来,“叮”的一声钉进屋里的柱子上。 “谁?”青栀嗖地抽出腰间软剑,全身戒备! 等了片刻,窗外除了呜呜低沉的寒风声,就只剩下屋内火炉里滋滋升起的火苗声。青栀赶紧关好窗户,取下柱子上的飞刀,刀尖斜斜插着一张纸条。 “公子!”青栀弯腰递上飞刀跟纸条,恭敬地立在一旁。 少年缓缓睁开朦胧睡眼,惺忪间满是病态,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全然不知道。他坐正了身子把飞刀放在雕花案几上,才专心地打开纸条。 “风满铜雀楼,公子好手段!” 白纸黑字歪歪扭扭落在少年眼里,少年嘴角不由得弯起一个弧度,一扫面上的病容。这不是褒奖的话,但也不像敌人。铜雀楼在江湖上百年内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师傅,这次是他。他的行踪很诡秘,除去自己放出的风声,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他在临安城,更不知道铜雀楼这次会座落在这里。 “要不要去查查?”青栀不放心的问道,刚刚那一刀飞过来她居然全然不知,脸颊隐隐还残留着飞刀擦过的炙热。那人武功定然高深,至少轻功在她之上。 “他还会来的,正事要紧!” 少年放下手中把玩的飞刀重新窝回软塌里,这种短柄双面开刃的飞刀他再熟悉不过。少年微闭上双眼,很快鼻息声有条不紊的传来。临安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他还需要再多睡一会儿。 况且,今晚还有客人要来! 入夜三分。 临安城的风雪渐渐小了,入夜后的临安城在大雪的压迫下异常寂静。远远望去,整个临安城如病重老妪,被周身三尺多厚的积雪压的喘不过气。 空中零星散落的雪花在月光的反射下清冷动人,如果不是往东街方向有一个步履蹒跚的粗布青衫男子,这样的月色雪景还是很养眼的。 三更声过,打更人早早的锁门回屋,空荡荡的临安城里就只剩下东街的青衫男子了。男子戴着崭新的斗笠,右手拄着一把木剑当拐杖,即使如此他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寸步难行。 “咚、咚、咚!”青衫男子无暇顾及落在身上的积雪急叩门环。 男子站在酒馆大门前,一身薄长衫衬的身子笔挺,寒风乍起,直吹的男子额前的刘海在脸上肆意乱舞,刀削的棱角布满沧桑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等了半晌,酒馆大门依然紧闭,门环上两只铜狮怒目圆瞪,阴森森地盯着他。 青衫男子后退几步,瞥了一眼酒馆门头上的牌匾:铜雀楼。名字没错,男子疾步渡回大门前,这次用的力道更重了,连叩几声震的檐下积雪哗啦哗啦往下掉。 “吵吵什么,我们这里不住店!”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童向外探着脑袋一手扶着门一手捂住嘴哈欠连连,满脸厌恶道。 “这是铜雀楼?” 青衫男子沉声问道,嘴唇被寒风吹的干裂,一开口就裂开一道口子,腥甜的血丝从干裂的薄唇溢出。 “这里不住店,赶紧滚!”门童甩开肥手不耐烦地催促他赶紧离开。 “我是来喝酒的。” 青衫男子依旧沉着声,低谙的嗓音因为酒字有了难得的惊喜,干裂的唇瓣也忍不住蠕动了一下。 门童的手僵在门上,没说请进,也没怒斥他滚,一双迷蒙的眼在瞬间有了亮光,警惕地盯向眼前的男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他右手提着的木剑上。 青衫男子沉沉地呼出气随他打量,铜雀楼的酒,他是铁定要喝的。 “你等着!” 门童冷不丁甩下一句,砰地一声合上重重的铁门,徒留青衫男子呆愣地杵在风雪里。 夜过子时,凌冽的寒风更紧,冷风卷起地上的雪花混着天上飘下的,眼看着一场大雪将至。青衫男子立在酒馆门前一动不动,头上的斗笠显然已经不能阻挡斜斜刺入的风雪,冰冷刺骨的雪花便落在他的脸上,钻进他的薄衫。 此时少年已经醒来半个多时辰,用完晚膳后就一直睡到现在。夜里没有风声他睡的极稳,换作平日,一夜多少要醒来四五次才肯罢休。 窗户开着,少年怀抱白猫在窗前也站了许久。楼下青衫男子的斗笠很眼熟,是在西街一个摊子上买来的,那摊子从下雪第二天后就再没有出过摊。看来,这男子有备而来! “公子,门外有个青衫男子要来喝酒!”青栀怯生生地询问,子时已过,她不想有人来打扰公子休息。 “请他进来,别忘了规矩!”少年转身渡到火炉旁,接着道:“外面风雪大。” 门童领着青衫男子在酒馆大堂内坐下便退了出去。大堂里只有一张桌子,自然也只有一把椅子。堂内支了一口炒锅般大小的火炉,炉里填满了木炭,火红的苗子从炉口丝丝升起,令清冷的大堂顿时暖和了许多。 “慢用!”酒馆小二看了他一眼,随手给男子斟满一杯,漫不经心地退到一旁再不说话。 青衫男子也不以为意,只要能喝到铜雀楼的酒,旁人是什么脸色都关他屁事。他伸出有些冻僵的手自顾自地拿起酒碗一仰而尽,入吼的苦让男子忽地邹起眉头,反手就把茶碗扣在桌上,一双阴厉的三白眼透过额前倾斜的刘海直直地望向屏风后面隐约的人影。 “铜雀楼就是此般待客之道?” “阁下以为铜雀楼该如何待客?” 少年冷声反问,声音不温不火却惊的怀里的白猫忽然伸出前爪喵的一声就飞出窗外,只在雕花案几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爪痕。 “传闻铜雀楼藏尽天下好酒,却没想到只有一碗苦茶!”青衫男子不由暗讽。 “苦茶润吼,热茶暖身!”少年懒懒地回着,心思全在白猫身上。这只通灵白猫他可是驯了好久才驯服,若是被吓跑,恐怕大堂内的男子只能喝他特酿的往生花了。 “七公子不怕砸了铜雀楼的招牌?”青衫男子直呼少年名讳,抬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额前一条骇人刀疤。 “铜雀楼原本就没有什么招牌!”名唤七公子的白玉少年依旧淡淡说道。 “若是我今天喝定了,七公子会拿在下如何?” 七公子勿地抬眼,从软塌中起来渡到屏风后,隔着屏风望向大堂内略显焦躁的青衫男子,他额上那条刀疤触目惊心,三寸来长却横贯了左额,把那并不好看的浓眉一分为二,但这绝不是男子身上唯一的一道刀疤。好剑之人喜欢专找习刀之人比武,却又单单只比三招。少年无奈地笑开,江湖上恐怕也只有他孙三剑做的出来。 “在下当然不能拿孙大侠如何。”七公子顿了顿,又温声说道:“只是,孙大侠可曾听说过铜雀楼的规矩?” “什么规矩?”孙三剑强压怒火。 “故事换酒!”七公子声音悠扬,眉眼飞起。顾名思义,铜雀楼的酒,可不是你想喝就能喝的到的! “孙大侠若是真爱铜雀楼的酒,想必也是略有耳闻。” 第二章 不速之客 孙三剑不说话,一双三白眼也敛住阴鸷的光芒,舌根深处还残留淡淡的茶苦,嘴唇还是很干裂,肚里也饿的咕咕响。可是他难得耐住性子,右手不自觉的摸上桌上的木剑。 “七公子好雅兴,可惜孙某……” 孙三剑突然站起身,桌上的木剑早已握在手里,左手一提,斗笠已稳稳地戴在头上,双手抱拳道:“叨扰七公子休息,孙某改日再登门谢罪!” 突然,一记尖利的人声在大堂内响起:“谢什么罪,七公子附庸风雅,自然不会跟你一介武夫计较!”说完咯咯笑了两声。 “谁说我不会计较!”七公子眉眼微抬,墨玉般深邃的眸子宁静深远,似是早已察觉大堂内暗藏的不速之客。 “在下倒是很好奇七公子会如何计较,莫不是要将孙不贱手里的那块烂木头当柴烧了取暖吧!”暗处人说完又咯咯笑起来,仿佛自己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孙三剑腾地串到椅上,右手提剑暗运功力。额前刘海肆意扫过他的眼,寒芒毕露。你可以骂他,但是绝不能侮辱他的剑。 “哟哟哟,我说孙不贱,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拿你那块烂木头到处吓唬人?”来人依旧不依不饶,配上他尖利的笑声大堂内的气氛反而多了滑稽搞笑。 青栀端了茶立在七公子身后,轻声耳语道:“要不要青栀把他揪出来,公子?” “他会自己出来,你不是他的对手抓不住他。” 七公子端起盘子里的白玉盏,抬手示意她退下。一手捻起茶盖轻叩几下杯缘,温蕴的水气从杯里升起挂上他玲珑剔透的睫毛,他轻轻吹了吹茶水上漂浮的茶叶才送到唇边抿了抿,再重新合上茶盖。 此时大堂内的两个人已经到了剑拔弩张地气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暗处的人更是从未放过丝毫讥笑孙三剑的机会。 “毛贼受死!”孙三剑怒喝一声,整个人如一条灵活的青蛇向东北角房梁疾刺而去,手里的木剑阴风阵阵连挽数朵剑花,霎时间,东北角房梁上逼出一条人影,身影极快串在梁上与孙三剑周旋 “孙不贱,你的烂木头若是能碰到我半跟汗毛,今天这顿酒你路爷爷请你喝!”来人咯咯笑道,左手环抱房梁上的圆柱,另一边垂下一条空荡荡的袖子,此人正是黑白两道都在追捕的独臂怪盗路千星。 只见他悠闲地把双腿盘在圆柱上,一颗脑袋从柱后滴溜溜地伸出,欠在他唇两边的一对倒八字胡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尖酸刻薄,仿佛刚刚说要请孙三剑喝酒也是诳语。 “你觉得如何?”路千星朝着地上的孙三剑嬉笑道,一开口那两只胡须便上下翻飞。 “呸!” 孙三剑一口唾沫星子喷出,提剑迎着路千星的面就直劈下去:“老子喝酒还要你个毛贼请!” “不然铜雀楼的酒你想都别想!” 路千星一面咯咯笑着,环抱圆柱的手瞬时一松,身子后倾,双腿连蹬圆柱借力退了七尺多远,孙三剑的木剑闷声击中圆柱,震的他虎口生疼。 七公子负手站在屏风后,看着两人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孙三剑已经连连使出杀招步步紧逼,却没沾到路千星半片衣袖。 “路兄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七公子忍不住赞道。 “七公子才是好手段!”咯咯笑声刚落,人已到了七公子面前,一对八字胡紧挨着七公子温润如玉的脸。 “只怕,我铜雀楼的好酒早让路兄偷完了!”七公子眉目温和,仿似遇到多年老友,所以又忍不住嗔怪道:“但是你的字,写的真是丑!” 路千星微步一移,似慢实快,片刻间划出数道残影,躲过身后如蛇杏般狠毒的木剑。孙三剑一剑刺空,只见木剑直逼七公子面门,却突然戛然而止。七公子右手轻举,食指与中指恰到好处夹住气势凶猛的木剑。 路千星提着空荡荡的袖子缩在七公子身后,左手搭在他肩头指向面前青筋暴起的孙三剑,嘴一扬嬉笑问道:“那我的字有没有他的烂木头丑?” “都丑!”七公子答道。 两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此时已过了四更天,屋里气氛凝重,屋外寒风怒号。三人就以这样的姿势僵在屏风后,孙三剑的木剑没有收回,因为剑尖已被七公子两指间浑厚的力道紧紧扣住。可是他也没有放手,除非他的手断了。 又过了半晌,七公子右手轻轻移了移,他不喜欢有人拿剑正对着他,虽然这木剑在他眼里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剑,但是他也真不能如路千星说的那般给拿去当柴烧了。 “孙大侠剑法精妙,在下着实大开眼界!” 语罢,七公子恭身抱拳施了一礼。 孙三剑的怒气已消了大半,即使再不懂江湖规矩的人也该知道此时应该还以礼数息事宁人。 于是他反手一挽,将木剑收回手中,鞠躬抱拳道:“七公子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孙大侠严重了。”顿了顿,七公子转身看着藏在身后的路千星,道:“不过,孙大侠的酒还是得路兄来请了!” “凭什么要我请,孙不贱的烂木头都还没碰到我!”路千星眉眼一挑陡然跳出数米远,生怕孙三剑偷袭。 “放眼整个江湖,谁还能跑的过路兄?路兄如此刁难孙大侠,在下可都看不下去了!”七公子好整以暇地望向蹲在窗口上的路千星,似是在为孙三剑辨理。 “分明是七公子在刁难路某!”路千星斜倚在窗台上,边说边撩起一根胡须,咯咯笑声也随之传来。 “路兄以为呢?” 七公子漫步到软塌边,把手伸到案几旁的小火炉边取暖,墨玉般的眸子顿时暗了下去,一脸严肃道:“你把我后堂的酒都打烂了,这比账路兄如何算?” 路千星一跃而下,一阵风就到了七公子跟前,激动道:“那酒壶里明明装的都是茶,连半点酒味都没有,我把那些酒壶打烂,也是替七公子做了一件好事,不然明日酒馆一开门,七公子怕是要遭江湖人耻笑!” “路兄可知道那是什么茶?”七公子不以为意,继续问。 “又苦又涩,还不如桥头老李家大碗茶好喝。”路千星说的是实话,所以连坐在大堂上的孙三剑也忍不住点了头。 “天山莲子心,配上黄泉山庄清晨第一口清泉,路兄觉得我这茶够不够换路兄的另一条胳膊!”七公子语调平缓,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传到路千星与孙三剑的耳朵里。 天山乃极寒之地,地势险峻,变化莫测,稍不留神就会迷失在雪山中再无生还可能。而那天山雪莲,更是几百年间才能孕出一株,而能有幸遇上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株,恐怕也只能听由天意了。 再说这黄泉山庄清晨的第一口清泉,此泉并非天地间难寻的泉,反而相比天山雪莲它太普通了。只是这黄泉山庄,出过江湖的人都知道其阴狠毒辣,即便如今已洗手金盆,却也依旧令人闻风丧胆。如此相比下来,天山极地也就不算什么了。 七公子站在路千星身边只有两寸之隔,宽大的袖袍下两手交握,乍看由如一介白衣书生,柔弱无害。他转头看向一旁呆鄂的路千星,淋漓的寒光从墨玉的眸子里射出,嘴角却擒了一抹笑,道:“路兄不必紧张,相比之下,路兄的手,可比我那又苦又涉的茶要有用的多!” 路千星咯咯笑声戛然而止,唇上倒八字胡乍起,不寒而栗。一对滴溜溜的鼠眼也定定地不转了,连忙赔笑道:“我路某就靠这一条胳膊吃饭了,七公子不会那么小气吧!” 见七公子面无反应,路千星沉思了片刻恨声道:“七公子既然喜欢我这条烂胳膊,拿去便是,路某认了!”说罢,左手掌中已多了一把小刀,短柄双面开刃的小刀。 “手可摘星辰!天下谁不知道路兄的手要比路兄的刀快的多的多,这样就送了我,岂不可惜!” 七公子说的极其轻松,回身渡到软塌坐下。他从醒来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此时顿感困乏。 青栀拾了银狐袄子出来披在他身上,晨风寒冷刺骨,她关上窗户又重新给七公子换上一盏茶,才垂手立于身侧,提醒道:“公子,孙大侠好像睡着了。” 此时,东边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银银之色被乌云笼盖住,偶尔被寒风卷起,才能争扎着露出一丝亮光。 大堂内的火炉还滋滋地冒出苗子,孙三剑就趴在那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一手握着木剑,一手耷拉在桌沿,闷哼出气。 “不好!”路千星惊呼一声掩鼻跳窗而去。 青栀也在一瞬间屏住呼吸,抽出腰间软剑纵身跃过屏风疾刺向孙三剑,眼见软剑就要吻上孙三剑脖颈,剑锋忽然一转,穿过孙三剑腹部斜刺过去。 一剑落空,一条人影从孙三剑身测飘出,足尖点着桌沿,妖娆纤细的身子盈盈一舞抛出一条水袖。青栀一回神,足下生风,软剑收回转瞬换了招数连连刺去,逼的水袖步步倒退。原本纤柔的水袖本是以柔克刚的最好利器,却无端碰上同样使柔的软剑。 “胆敢擅闯铜雀楼,找死!” 青栀怒喝一声,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个女子,媚眼如丝,巧笑嫣然,眉目中传来数不尽的风尘。再看她身上,婀娜身姿只披了一层纱衣,裹着她玲珑身段好不惹火。看到这里青栀掌中剑势稍缓片刻,须臾间,右手又连挽几朵剑花,剑势陡然发狠,将来人困在角落中。 “小妹妹,你这样凶,将来如何嫁人?”女子娇声问道,身法飘逸,即便被困在角落一时无法闯出,却仍能不紧不慢的笑答。 青栀心里一惊,被人如此一问,脑里瞬时闪出一些想法,但是这些想法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加自惭形秽,公子谪仙般的人物,岂是她一个低下婢女可以染指的。 恍惚间,剑气减弱,来人乘机双舞飞袖缠上软剑,身形一转人已栖身到青栀面前,待青栀回过神时,手里的软剑已被来人紧紧叩住。 “放手!”青栀怒目圆瞪,用力挣脱,没成想来人突然双袖一收,青栀一个踉跄,急退之下脚猛蹬地跃上来人头顶,说时迟那时快,掌中软剑如灵蛇般再次刺出。 “小妹妹怎么这般不饶人!”女子不甘示弱,曼妙身姿虚晃一招,顷刻间,身影斗转双袖乱舞直击空中,柔软的鹅黄段子轻轻抚上软剑,似是要将软剑再次裹住。青栀这次不会再上她当,软剑便擦着水袖刺空。 青栀哪会再被她耍弄,长剑一收变拳为掌,凛冽的掌风一掌比一掌强劲。铜雀楼铜墙铁壁固若金汤,如若不是楼内人自己放入,外人是绝技不能闯入铜雀楼的。 想到这里,青栀忽然变掌为爪,一招擒拿稳稳拖住一只水袖,用力一拉,连袖带人一起拽到跟前,身形急转到女子背后左手一箍扣住她脖子,怒道:“别动!” 此时,七公子正静坐在软蹋之上,微闭双眼调息内力。 青栀押着女子站在案几旁等候七公子发落,女子被她点了穴,一双媚眼却柔情似水旁若无人投像眼前端坐的人。 即便她已阅尽江湖半数以上的男子,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不睁眼不说话,安静如璞玉,单单这一身风华明朗便已羡煞众人。 青栀也发现了她炙热的目光,正要上前斥责,却有人先开了口。 “花三娘不惧风雪来到临安城,不会只是为了上铜雀楼看在下一眼吧!”七公子淡淡一笑,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被唤做花三娘的女子心里一震,她正是江湖人称花三娘的花莒儿。细想之下后又释怀,能一眼就看穿他人身份对铜雀楼的七公子而言不过是区区小事。 “怎么,难道传闻有误,七公子也不是不谙男女之事嘛!”花莒儿似是发现一件惊天秘密,唇上胭脂霎时娇艳动人,一双勾魂眼直勾勾的盯向他。 “花三娘过奖!”七公子谦逊有礼,转头吩咐青栀道:“还不快给花三娘解了穴道。” “是!”青栀应声答道,抬手在花三娘身前连点三下。 “去看看孙大侠醒了没有!”七公子又吩咐道,现下马上就天亮了,铜雀楼素来不与江湖上任何一个帮派交好,孙三剑此时出现在这里实为不妥。 花莒儿看着青栀一脸怒气离开,不由笑道:“七公子的丫头身手如此凶残,不如回头我让人从花楼里给公子挑几个上等菇凉来服侍公子,如何?” “不劳三娘费心了。”七公子温声拒绝,自顾自端起案几上的白玉茶盏抿了一口,抬首望向她:“三娘不会只是为了要来给在下送丫鬟的吧!” “当然不是!”花莒儿斜倚案几,一手撑着桌面,婀娜身姿微倾向前,胸前一对圆润若隐若现呼之欲出,令人遐想。 她抬手向他伸出另一只柔夷,软弱无骨,传来阵阵魅惑人心的异香,低吟叹道:“公子风华绝代,真叫人心都化了!” “三娘都是喜欢用汨罗香迷惑男人的吗?”七公子沉声问道,不怒自威,屏住呼吸运气调息。 当下被人揭穿,花莒儿却丝毫不觉脸面尽失,反而更加光明正大的欺到七公子面前,嗔怪他:“七公子如此严厉,难怪你手下的丫头也是那般娇横跋扈!” “三娘若是还不坦明来意,就恕在下无法奉陪了!”七公子迎上她的眸子,打断她的话。 “行!”花莒儿倒是爽快,双腿一番跃到案几对面,径自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茶,仰头饮尽望着手里的空盏才道:“三娘想跟七公子做笔交易,不知七公子意下如何?” “三娘应该清楚铜雀楼从来不问江湖中事,以前不问,今后也没有这个打算。”七公子回道。 “七公子好淡雅,只是,我听说的可不像公子说的这般置身事外。”花莒儿道。 “三娘不妨说来听听!” 花莒儿吟吟痴笑两声,妩媚动人,继续道:“坊间传闻,铜雀楼开在临安城,一时风声四起,引来江湖各路人马集结于此,铜雀楼行事向来诡秘,七公子难道不想知道这是因何?” 花莒儿问的别有深意,七公子也不隐瞒,只是在意对她透露风声的人。而告诉她的那个人,怕是早已与她有约在先。 “传闻铜雀楼铁壁铜墙无坚不摧,七层楼宇层层机关算尽道法惊觉,可即便如此,江湖中人还是对这诡秘莫测的铜雀楼贼心不死。叹为观止间,铜雀楼的宝贝,才真是叫天下人眼馋呢!” 花莒儿娓娓道来,声音好似三月黄莺让人着迷。但是,她说的这番话却不那么让人着迷了。 “原来三娘不仅喜欢男人,还喜欢宝贝!”七公子淡淡一语扫过,不由笑道:“恐怕三娘不知,我铜雀楼的宝贝跟铜雀楼的酒一样,都是有规矩的!” “所以七公子还是要拒绝三娘一番好意?” 接着,花莒儿自问自答道:“只怕,七公子也别无选择了。” 七公子面色温和,苍白的脸上经过刚刚一番调息也渐渐有了颜色。他从蹋上起来,绕过案几走到火炉旁,一袭白衣印出跳跃的火红,衬的他愈发红光满面。 见他依然无动于衷,花莒儿穷追不舍,道:“七公子一出铜雀楼,搅的江湖风起云涌,再置身事外,恐怕江湖上各路英雄豪杰都不会答应了!”花莒儿站到他身侧,红唇抵着他的耳畔低吟道:“不如,就成全了三娘我。” 说完,花莒儿媚眼飞扬,一袭水袖就要挽上他的脖颈,胸前波涛汹涌,媚香四溢。 “三娘如此笃定,看来这笔交易在下再推辞,就让三娘笑话了。” 花莒儿又坐回案几上,支起一只手托着下巴望向他,身子前倾,丰满的圆润露出大半,本就身怀异香的她此时更加魅惑动人。她微微张了张小巧的嘴,对自己此行已经达到一半的目的甚是满意。 “七公子不请三娘喝一杯?” “在下的酒浊怕三娘喝不惯,污了三娘的口!”七公子边说边回了一礼,他说的很诚恳,如果没有听过江湖传闻的人,恐怕真的就信了他说的这番话了。 所以花莒儿也不再纠缠,他口气中透露的逐客令,太谦卑恭逊却叫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来日方长!”花莒儿的声音传来时人已到了大堂外,脆声莹莹,好不动听。 “烦请三娘给孙大侠解了迷毒。”七公子提醒道。 “七公子放心,我那只是普通的迷药,半个时辰后自然会醒来!”说罢,花莒儿扬长而去。 第三章 童泊的镖车 风雪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临安城因连日大雪而清冷的街道,此时也逐渐有了出摊的行人。而最为热闹的地段,还当数东街的铜雀楼。铜雀楼前门庭若市,络绎不绝,众人却只在大门口而不进去,不时有人交头接耳。 “哎,听说了吗?这铜雀楼可不是一般的酒馆!” “跟城中心的凤来楼一样气势庞大,我看不简单!” “那可不一定,我看就是个虚嚼名头。凤来楼是城主夫人亲批玉扁,这铜雀楼怎能于其相提并论!” “别瞎说,小心要了你性命。你知道这铜雀楼楼主是谁?”其中一人卖起关子,等赚足胃口才道:“是七公子!你们知道七公子是什么人物?他就是江湖上盛传的‘风满铜雀楼,公子世无双’的七公子……” 人群中霎时泛起一阵唏嘘,这人便拉住身边的人继续吹嘘自己得来的消息卖弄博学。 晌午十分,人群慢慢散去,到后来就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人是一名衣冠楚楚的白面书生,他迎着刺骨寒风站在雪地里,手上悠闲自在地摇着一柄折扇。此人身高七尺有于,羽冠锦袍,素面净颜,足底蹬着一双描金黑靴彰显出此人身份不凡。 “少爷,您都站几个时辰了,咱们到底要不要进去啊?”被唤做少爷的身侧跟了一名小厮,虽是粗布打扮,却也是上等面料。小厮裹紧袄子,脸鼻冻的通红,两手不停地搓在一起取暖。 “不着急,再等等!”白面书生手摇折扇一副胸有成竹道。 “少爷咱别等了,咱进去喝碗酒暖暖身子怎么样?我都要冻僵了!”小厮讪笑道,极力讨好他。 “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叫你好好练功成天就知道偷懒!”白面书生边说边收起折扇敲打小厮的脑袋。 “少爷我错了嘛!”小厮顺势揪住白面书生的袖口,一脸委屈相。 “怕冷还要跟出来!”白面书生佯怒道。 “老爷吩咐奴才一定要好好保护少爷。”小厮继续装委屈,肚里传来咕咕叫声,饥饿感瞬间袭满全身,他两手捂住肚子可怜道:“少爷.......” “真是拿你没办法!”白面书生无奈摇摇头,手一扬,折扇哗啦一声又被打开,他一手摇着折扇脚已经迈出向铜雀楼走去。 “少爷等等我!” 而此时,临安城外,一支走镖队伍由远及近往城内走来。雪很厚,车轱辘滚过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迹。 队伍有十多人,一人领头,四人一组负责一辆镖车,前后两组,末尾又有四人押车,浩浩荡荡好不惹眼。 领头是一名虬髯大汉,苗疆打扮,皮肤黝黑身材魁梧,手提一把大砍刀环于胸前,刀身程亮,刀背打了两只孔,挂上两只银环走起路来叮当叮当直作响。刀刃寒芒四射,无比瘆人,足够吓唬那些暗里觊觎之人。 而其他人则都是黑色短打劲装,腰间同样斜挎一把砍刀,只是跟领头大汉的比起来,要稍逊许多。 雪天走镖,而且是连日大雪,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了。那两只镖车此时正陷入积雪中不能自拔,众人合力推搡也无动于衷。 “咔嚓!”突然一声脆响,其中一辆镖车车轱辘被冻裂炸开。 虬髯大汉紧锁眉头,一脸盛怒疾步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回童镖头,是车轱辘被冻坏了!”负责这辆镖车的人立即转身抱拳回道。 “劳资没眼瞎,看不见吗?”被叫作童镖头的虬髯大汉又是一怒,双目如炬落在炸裂的车轱辘上。 说罢,他提着手里的大砍刀围绕镖车查看,车上载了一只长三尺宽两尺的上等楠木打造的箱子,箱身被一张宽大的麻布包住,然后又用绳索缠绕捆住固定在镖车上。另一只箱子也是同样装扮,重重地压在镖车身上,已经连日赶了数天雪路,此时镖车已经不堪重负。 “陈庄?”童镖头喊道。 “属下在!”人群中闪出一人单腿屈膝抱拳应声回道。 “你拿上这块令牌去城里凤来楼找人接应,记住,天黑之前必须赶回来,快去!”童镖头厉声吩咐道,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陈庄,上面赫然一个凤字。 “是!”陈庄双手恭敬地接过令牌,足尖点地,人已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 这趟镖已经走了十多天,如果不是遇上临安城突降暴雪,应该早就收了余款返回了。 童镖头此时浓眉紧锁,心头惴惴不安。他打小就住在镖局睡在镖车上,后来跟局里老镖头学走镖,他确是天赋异禀,经他手的镖无一过失。而后,道上的人自然也给他几分薄面。 但是,童泊又转回镖车仔细查看,心下大震。 突然间,从雪地里腾空飞起数名黑衣人,手持长剑直劈过来。 雪花四溅迷人眼,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全数应声倒地,一剑封喉,令人咂舌。血染镖车,腥红溅到雪地上残忍刺目。 “大胆毛贼,你童爷爷的镖也敢劫!”童泊心中一凛,振臂一呼连舞大刀,刀风凛冽作响。 “童镖头,此事与你无关,我等只要镖车,留你一命还不快逃!”黑衣人中传来一声。 “哼,我童泊还没丢过一次手!拿命来!” 电闪雷鸣间,童泊眸若鹰隼一个跨步在空中腾起,手持大刀挥舞出一片耀眼光幕。可是,交战片刻后,童泊顿觉不秒,此时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这些人并不像一般盗匪,他们个个剑法高超都是不输童泊的高手。转念间,童泊已被黑衣人包围其中,虽气势减弱,却也伤不到他分毫。 “童泊,你别不知好歹!”刚刚那名黑衣人又道。 “少废话,看招!”童泊身形急转,再次加入战斗中。他自知久战必难脱身,可是当下也只能与他们周旋,兴许还能撑到陈庄搬来救兵的时候。而他若是此时贪生怕死独自逃走,那这趟镖就走失了。他童泊还从未丢过一趟镖,更不能丢了江湖信誉。想到此处,童泊当下横了心,就是死,也要跟他的镖车死在一起。 黑衣人看出童泊心思,又道:“童泊,你连日赶路已经精疲力竭,你以为凭你现在的身手可以撑到你般来的救兵?”黑衣人说罢狂笑一声狠道:“别妄想了!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那就让我再送你一程!” 童泊被逼大喝一声,如虎啸龙吟,浑身爆发出无穷力量,右手一番,单刀直入游刃有余,刀光剑影间,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又似滚滚巨浪迎面袭来,大开大合让人心生畏惧。 “啊!”突然一声惨叫,童泊的大砍刀狠而准的穿过一名黑衣人的腹部,刀锋一转,用力一切一挥,黑衣人陡然被斩为两截,顿时血肉横飞,再看刀背上的两只银环,生生的挂着黑衣人肚里的肥肠。 众黑衣人顿生寒颤,纷纷持剑对峙再无人敢上前。 童泊此时已无多少体力,他持刀环顾众人,这才发觉后背一阵火辣,背上鲜血泊泊,一滴一滴渗入雪中,渲染了他脚下大片雪地。他重重地喘着粗气,黝黑的面上沾满血污,虬髯也溅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混到嘴里一股腥臭。 他抬手一抹嘴,目中寒光迸射,左手咛起刀决右手砍刀顿生寒风,一个回身在雪地里猛地震出一道锋芒,放眼望去,那扑天盖地滚滚而来的气势犹如气吞山河一泻千里。 光芒四射,刀刀狠决。童泊只觉整个人又冷又热,握刀的手臂已被连刺几剑,鲜血随着他的长袖渗出流淌到他手心里粘稠不堪。 “啊!”童泊一声闷哼,左腿又中了一剑,紧接着,一记铁掌从他身后狠劈过来,童泊稳稳地接住这一记铁掌,顿感内脏四分五裂,整个人霎时向前飞出数丈远。他咬紧牙关踉跄着从地上想要站起,脚下一个不稳跪到地面,连忙收刀杵着地面支撑身体。 “童镖头,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忽然一人降落在他面前,说道。 他紧了紧手里的大刀,顿觉心中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再无力气出战。 为首的黑衣人见他不答话,已知他伤到经脉,便半蹲下身,平视他笑道:“童镖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趟这滩浑水!” “你……”童泊大口的喘气,稍平复后抬眼怒瞪他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对童镖头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童镖头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命吧!” 黑衣人继续狂道,站起身来一脚将童泊踹出数米远,地上立即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随后,黑衣人挥手命人将镖箱从车上卸下,此时,漫天雪地里一队车马向他们走来,确实是来接应的队伍,却不是来接应童泊的。 童泊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耳边不时传来黑衣人卸车装车的嘈杂声,似乎过了好久,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安静至极。寒风卷起雪花洋洋洒洒从天而下,不久,新的白雪便覆盖住原来的腥红,一切都毫无破绽。 此时天色渐晚,一名身穿淡绿色裙袄的少女驾着一辆驴车慢慢悠悠地向城门赶来。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头上盘起两个发髻束着粉色发带,甚是乖巧可爱。细看之下,眉眼清澈,梨涡淡现,肌肤吹弹可破如凝脂,弯弯一笑便露出一颗小虎牙。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情,双脚垂到雪地上悠闲地晃着哼出小曲。她肩上斜跨了一只帆布包,鼓鼓囊囊,遮挡了她大半身子。 “啊......呃......啊......呃……” 赶车的驴子忽然惊叫,停在原地不走了。 “驾!”少女声音清脆,用力挥起手里的小皮鞭拍打在驴子身上,驴子却无论如何也不迈步。 “该死!”少女暗叫不好,她这头驴子的脾气简直跟她家那位老头子有的一拼,撅起来就是杀了它也不会动一步。 少女纵身一跃,从驴车上跳下来绕到驴子跟前,威胁道:“天马上就要黑啦,你再不走,我们今晚就得在这荒郊野地里过夜了!”少女拍了拍驴子脑袋,继续吓唬它道:“等明天早上,人家就会发现一具女尸跟一头死驴!” 驴子依然无动于衷,蹄子就是不迈出一步,只“啊......呃......啊......呃……”一阵乱叫。少女气急连抽驴身,驴蹄子一阵乱踢,雪地里愕然出现一个乌黑的东西。 少女一惊,弯腰看了看驴子前方被大雪覆盖的东西,用脚踢了踢,是个人。少女连忙伸手扒出此人,探了探鼻息,这人早已气绝身亡。 第四章 来者不善 入夜,临安城街道又恢复往日清冷萧瑟,除却城中凤来楼还灯火通明外,就只剩铜雀楼还亮着几盏油灯。 寒风偶尔卷起雪花,荡在空中又缓缓落下,月光从天上撒下来,和着皑皑白雪把临安城照的异常破败。东街的矮房上,一只白猫在雪上几个跳跃便飞进了铜雀楼里。 今夜的铜雀楼不是往常那般一到夜里就紧闭大门,此时大门正敞开着,左右站了两个守夜门童,大堂里也多添了几张桌椅。 白面书生就端坐在大堂内其中一张桌子前,手里摇着折扇,似笑非笑。细看之下,满卷书气中尽显豪气。他面前桌上放了两只茶碗,一碗喝了大半,一碗滴水未动。跟班小厮耷拉着脑袋立在他身侧,一脸哀怨。 屏风偏阁内,七公子微眯双眼卧在软塌里,眉目温和,静谧如画。白猫便安静地坐在他的身上,不时转头四处张望。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童领着两名老者进来,看坐之后小二照例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热茶,退到一边再不说话。 两名老者着统一服侍,较老的那位面相和善,满头银发,双眼凹陷却目光炯炯,他进到大堂里看了一眼端坐在一边的白面书生,便挑了一个距离他最近的桌子坐下闭目养神。年轻者则一脸不悦,手持一柄拂尘,入坐后目光扫过大堂最后落在屏风后的人影上顿时面色难看至极,却又隐忍不暴发。 又过了片刻,门童领着一人进来,此人着一身蓝色锻袄,胸前用金丝线绣了盘龙,袖口两只飞龙栩栩如生,面露金光,好不气派。他一进来就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沉稳,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夜越深,来人也越来越多,大堂内的几张桌椅很快就被坐满。屋外寒风四起,屋内暗涌浮动,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也是一言不发。众人端坐于桌前,桌上每人都有一碗热茶,却除了白面书生桌上的那一碗快要喝完,其他人等均都滴水未沾。 屋里着实静的可怕,炉里蹭蹭往上涨的苗子越烧越旺,照的大堂里的人面色各异各怀鬼胎。 “七公子把我们一干人等撂在这里要我们干等到什么时候?”突然,寂静的大堂内一人走出来,满身横肉,唾沫横飞,说话间眼珠子上下翻飞粗矿彪野。 “小龙王不必着急,耐心等着便是,七公子贵体有恙自然是要多休息的。”说话声从东南方向传来,正是那位着蓝色锻袄的男子。他低着头,左手持剑右手握了一块锦帕不停地擦拭手里的那柄长剑,他没抬头只是接着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似以胸有成竹。 “我呸!柳长春,别跟劳资在这里假惺惺!”被唤作小龙王的粗矿男子呸了一口,怒目斜视道。 “我倒觉得小龙王说的甚是在理!”人群中又有人走出来,浓眉正眼,正是泰山南阳子,他继续附和道:“我看各位都是从天南地北赶到临安城的,如此舟车劳顿,又加之风雪至极,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定都很想在铜雀楼喝上一碗好酒暖暖身子吧!”此人说完,瞥了一眼正堂上坐着的白发老者,转身躬身一礼道:“谭老前辈以为在下所言是否有理?” 白发老者静目养神不答话,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此时,西南方向一直静观其变的红衣女子忍不住冷哼一声,她哼的极轻,所以只有离她最近的白面书生听到了。 白面书生手摇折扇抬眼望向她,唯恐天下不乱,笑道:“原来狄姑姑也对铜雀楼如此感兴趣!” “佛家大少爷不也是如此?!”狄尤冷眼回道,面若冰爽,一袭火红格外引人注目。她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剑,身后跟了两个翠衫丫鬟。 白发老者睁开眼循声望过来,目光落在佛垣身上,心里暗道:原来他是佛家大少爷!白发老者不由点头,难怪刚刚进来时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佛垣干笑两声,低头专注把玩手里的折扇,自知刚才出言不逊惹了狄尤,当下便不再多话。 此时人群中早已躁动不安,大堂内危机四伏。门童只顾填满炉里木炭,小二也只顾添茶。可是没有人要添茶,众人桌上的茶碗里还是满满的一碗,只有佛垣喝了个干净。 七公子从软蹋上坐起来,抱着怀里的白猫,静默观察大堂里的众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闪耀着狡黠的目光,他唇角轻扬,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白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七公子轻启薄唇问道。 “已经戌时了,公子!”青栀上前答着,拾起被搁置在软蹋上的貂衣披在他身上,微怒道:“公子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若是门主知道,定然要生公子的气!” “有你照顾,师傅他老人家才放心的很!”七公子含笑,面上病容较前几日也稍缓了许多。 “出去吧,再等下去只怕他们要冲进来了!”七公子心情大好,放下白猫携着青栀便走出屏风。 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青栀吩咐门童搬来一把躺椅放在众桌当中,又细心地铺了软垫才扶着七公子坐下。 众人面面相觑,传闻铜雀楼的七公子才智无双,冠绝天下,如今一看却是个软绵绵的病秧子。 “七公子真是叫人好等,放着我们这一大群人,自己却躲在里面睡大觉!”小龙王大跨一步上前,脸上挂满凶神恶煞,一身肥肉也是摇摇欲坠。 “放肆!”青栀怒道,一个健步冲上去,右手一抬,挡在小龙王面前。 “小娃娃快闪开!” 小龙王不耐烦道,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劲上一副金环箍着他的脖子,在那肥肉上留下或深或浅的印痕。 “金家祖上以北拳扬名江湖,独霸漠北几百年,如今小龙王逐鹿中原却需要我铜雀楼的帮助才能立于江湖,金家到了你手上就是这般堕落不堪了吗?” 七公子温声说道,不是气愤也不是奚落,他说的很诚恳很真实,连语句停顿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以至于大堂内所有人都听的真真切切仔仔细细。 第五章 暗涌浮动 “你......” 小龙王一时语塞,气的满脸通红,一身肥肉都跟着颤抖起来。 七公子说的没错,金家早年在漠北称霸一方雄及一时,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武林大家。可这风光耀不过三代,到了他手里时,金家在江湖上已经声名狼藉。金家分支庞大,管理难免疏漏,最后一些不满金老龙王服从的旁支暗自独大,做空了金家。甚至一些分支在漠北蛮夷之地占山为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小龙王作为金老龙王最宠爱的孙子,也是嫡孙,自然不想金家传到他手里时从此从江湖上除名。他不甘,金老龙王更不甘。于是金老龙王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告诉他南下临安城,找一个人,这个人便是铜雀楼的七公子。临行前,老龙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可操之过急,另外,无论如何也不可与铜雀楼结下梁子。 想到这里,小龙王心里越发生气。一个能让他爷爷如此刮目相看不惜将金家生死托付的人,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这叫他如何不心急。他喉咙里堵着一把火,怒目圆瞪,寒芒迸射似要一拳揉碎眼前的青栀。 可是,眼前的病秧子又是如何看穿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除了他爷爷,没人知道他来了临安城,更没人知道他来的目的。希望得到铜雀楼的帮助重震金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声望是他爷爷的目的,而他的目的,正是逐鹿中原称霸武林! 小龙王不由心惊,一时忘了敛去眼里的锋芒,愣愣地看着眼前陷在躺椅里的人,软绵绵病怏怏,一身白衣让他看上去有如将死之人却叫人背脊一阵发凉。 “我想此时若是老龙王在,他老人家一定不会在意在下多睡了半个时辰!”七公子边说边掩面轻咳了几声,再抬眼望向众人时,以是气若游丝。 小龙王支支吾吾不作答,鼻孔里哼次哼次喘着重气,他把脸别过一边,半晌才道:“七公子大人大量!”说罢,双手抱拳一鞠。他向来只用拳脚说话,繁文缛节那套他学不会,也没学过。 七公子面露微笑,不再为难他。小龙王性子急躁属于有勇无谋之辈,又是初涉中原武林,有必要杀杀他的锐气,不然将来合作会拖他后腿。 “小龙王北拳无敌,在下早有耳闻,只是今日铜雀楼客满,还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对对对,江湖路远,若不是七公子招待,大家也是难得聚在一起,不如先痛痛快快喝几杯!”人群中传来爽朗一声,说话的正是泰山南阳子。他从椅上站起走到人群当中,满脸堆笑,双手负在身后一副大家风范。 “南伯父说的很在理,晚辈都等不及了!只是不知七公子何时才肯把这苦茶换成美酒。”佛垣接着他的话道,手里折扇嗖的一声收起,从人群中走到南阳子面前,深鞠一礼。 “阁下是?”南阳子望向他,面前书生装扮的少年他从无印象,自己鲜少行走江湖,眼前的少年着实面生。 佛垣双手又是一揖,报出自己姓名:“晚辈佛垣,见过南伯父!” “不知中原武林世家佛家的佛爷是你什么人?”南阳子试探性问道,不然除此之外,江湖上还没有哪个姓佛的人敢来铜雀楼喝酒。 “正是家父!”佛垣回道,退居一边,他面露惊喜之色又接着道:“家父很是惦念南伯父,不如喝完七公子的酒,晚辈再邀南伯父回我那陋宅咱叔侄俩痛饮如何?” 佛垣的话句句落进众人耳里,江湖上人人都知佛家老爷扬名立世,刚正不阿,几十年来为维护武林正义做了不朽的贡献,而佛家随便在江湖上跺一跺脚,也足以让整个江湖震三震。 众人心思不一,却也一时猜不透佛垣此行的目的。 事有三分巧,南阳子此行原本就作了打算,他要先来铜雀楼再去佛家拜访,不巧先遇上了佛家大少爷。南阳子心情大好,当下便应了佛垣喝酒之事。 柳长春静静坐在角落,手里还握着锦帕,只是没有再擦拭那柄剑了。他低头看着碗里的茶,若有所思。 白发老者却将目光一直锁在佛垣身上,尽显和睦,意味深长。 众人桌上的茶此时也凉了个透,七公子没有吩咐小二倒掉换上新茶,也没有拿出好酒待客。他自顾自地从青栀端来的托盘里拿起白玉盏,揭开茶盖,递到唇边吹了吹泡在茶水里的茶叶,轻轻地抿了一口碧绿的茶汤才放下。 此时外面寒风阵阵,呜咽低嚎,狂风卷起浓密的乌云遮掩住清冷的月光,天地间一瞬间阴暗下来,无尽的黑裹着破败的临安城,那阵阵悲悯的哀嚎声似是临安城再做最后挣扎,绝望而无助。 大堂内没人再说话,都静静等着七公子。虽然不知道七公子要说什么,但是,只要他开口就行。他开口,他们才好见缝插针。 七公子陷在躺椅中,膝上盖了薄毯,大堂正门开着,丝丝缕缕吹进来的寒风从他宽大的绣袍钻进他消弱的身子顿感凉意无比。 炉里的火苗也被风吹的更旺,火苗丝丝地往上涨,使安静地大堂显得不那么安静怕人。 “青栀?”七公子终于开了口, “公子有什么吩咐?”青栀问道。 七公子拢了拢膝上的薄毯,继续吩咐道:“去把后堂的酒都搬出来吧!” “是!”青栀应声退下,带着几个小厮转身去到后堂搬酒。不一会儿,大堂上已摆了七八个酒缸,每个酒缸都足足一人环抱那么大。 “去重新换上!”七公子眉眼一抬,目光落在众人桌上的茶碗里,示意她道。 青栀立马着手令一名小二上来撤掉之前的茶碗,重新换上新的酒碗之后,又命另外一名小二接开酒缸上的封口,随后她亲自将所有酒碗一一盛满。做完这一切,她才回身站到七公子身侧,道:“公子,可以了!” 七公子满意地点了头,眉眼含笑,对众人道:“现在大家桌上都是酒了,大家可以随意!在下身体不适,还恕在下不能奉陪!”他声音温和说的很是诚恳,目光清澈,让人逮不住不悦的尾巴。 小龙王闻言端起桌上酒碗,仰头一饮而尽。却听“啪!”地一声,他一扬手将手里的酒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嘴里也顿时喷出一口酒水,骂道:“七公子的酒怎的比茶还难喝!” “铜雀楼向来只有这些酒待客,招待不周,小龙王还请不要在意!”七公子缓缓道。 “哼!只怕是七公子藏了好酒,不想拿出来给大家享用吧!”小龙王不依不饶。 “当然不是!” 七公子也不辩解,他掀开膝上的薄毯,从躺椅上站起,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温声道:“我铜雀楼的酒,可是有规矩的!” 第六章 故事换酒 七公子站在人群当中,身姿挺拔却略显病弱,一把青丝随意散在脑后,用了紫色缎带束着,身上依旧罩了一件白长衫,和佛垣的比起来,他倒更显宁静风雅,让人忍不住想去接近,也不忍心责怪。 他双手交握在一起,均匀的呼吸,耐着性子继续道:“诸位远道而来,铜雀楼自然不会怠慢。只是,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我铜雀楼自然也有我铜雀楼的规矩,既然都是规矩那就不能坏了,不然以后传出去,在下倒成了言而无信不遵守规矩之人。” “七公子这话严重了,我们大家也只是慕名前来讨碗好酒喝而已,谁人不知铜雀楼藏尽了天下好酒,而七公子自酿的怕是更绝,只是不知道我等今日有没有这个口福了!” 柳长春放下手里的锦帕,端起桌上的酒碗走到七公子面前,酒无飘香,成色一般。他轻举酒碗微微摇晃,对上七公子的眸子,正色道:“铜雀楼的规矩,别人不知是否遵守,但是柳某定然是要遵守的,七公子尽可放心!” “柳二当家的话说的怎么那么不中听呢?”佛垣好笑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又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他勾着一双眼盯着柳长春僵硬的脸,笑道:“难不成我们都是山野莽夫?”他边说边手摇折扇似是若有所思,随即他话锋陡转,道:“我记得黄泉山庄早些年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讲规矩,难道是我年幼无知记错了?柳二当家可否告知一二?” 他句句落地有声,神色凝重,生怕别人不清楚他的言外之意一般。而他身侧的南阳子也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不住的点头。 黄泉山庄,单单只是听这名字也知道它前身并非名门正派。黄泉山庄早年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庄里三十二名绝顶杀手,四大追命修罗,只要是他黄泉山庄接下的单子,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一样能追踪到。而黄庄主更是自喻阎王,只要是他要杀的人,从无一人能苟命。 当然这都是早年的事情,据说从未失过手的黄泉山庄在某一次任务失败后便从此洗手金盆,不管谁出多高的价跟他买别人的命,他都再不接单。 用黄泉山庄自己的话说,就是自知双手沾满鲜血罪孽深重,愿金盆洗手与武林同道结盟,为天下正义尽绵薄之力。 此话一出,一时间引得江湖上喧然大波。不久后,一群江湖名门纠集在一起前去黄泉山庄讨伐,明面上是去讨伐,暗地里正是要去试探黄泉山庄庄主说的话,若是黄泉山庄真的愿洗手金盆不再做拿钱替人取命的勾当,他们这些江湖名门也不愿得罪杀手遍地的黄泉山庄。自知惹不起,不如求和,这便是江湖的生存法则。 那次讨伐据传言黄泉山庄的庄主当着众多名门正派立下重誓,如若再滥杀无辜,全庄愿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自此以后,江湖上难得一片太平。 “佛大公子出生名门,也当然是守规矩的。”柳长春沉声回道,不再与他周旋。 “七公子有什么规矩说来就是,不必绕弯子!” 狄尤冷冷地道,面若寒霜。她坐的笔直,手里的剑也从未离身。凌厉的眸子透着清冷的寒光,直直地落在七公子身上,令他不由一寒。 七公子回眸对上她的,报以歉然一笑。眼前这名紫衣女子并未在邀请之内,她身后还跟了两名翠衫丫鬟,虽是丫鬟打扮,想必也是身手不凡。 “狄姑姑说了我正想说的话,七公子,快说来听听铜雀楼的酒究竟有什么规矩吧!”佛垣迫不及待地说道,言下之意,若是铜雀楼的酒今天喝不成了,他不如早早离开邀南阳子回去痛饮。 “就是就是,莫非七公子一直推脱,实则铜雀楼只是徒有虚名吧!”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那就太令人失望了!”又有人附和,此人正是坐在白发老者身旁一直未说话的谭清明。他捋着长须,面色铁青,丝毫不遮掩来铜雀楼的真正目的。甚至,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七公子听着众人你一言他一语,他依旧神色沉稳。刺骨寒风扫过大堂,他喉咙一阵痒禁不住轻咳出声,宽大绣袍下交握的手掌此时已经分开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他暗暗运功,极力平复胸腔内勾起的一阵阵灼心的绞痛。 本就没有颜色的薄唇此时已经发白,背脊也是一阵发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冷从脚底一直涌进头皮,叫人如坠冰窖。屋外月光失色,黑云笼罩。七公子心里一紧,今天正是阴历十五,毒发之时。当下立即凝神屏气,立在大堂之上一动不动,双手变拳为掌,绵绵内力从掌中传开跟随血液流至全身。 稍稍平复后,他才定声道:“铜雀楼的酒,其实也没有什么规矩,只是让诸位每人说一个故事。一个故事一碗酒,故事的精彩度决定你能喝到什么品质的酒!”他说的极轻松,放佛他只是平常酒馆里爱八卦的文弱书生,只是因为好奇江湖奇人异事,所以才如此设局故弄玄虚。 “我这里正好有一则故事,还请七公子听一听评一评!” 南阳子接着他的话道,神色飞转,心里已然有了一则故事。 “我也有我也有,昨日才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七公子若是爱听故事,明日不妨让在下请你一同前去,那老头我可熟了!” 佛垣跟着说道,神采飞扬。似是遇到同道中人,面上掩饰不住兴奋。 其他人却并不着急说话,等着七公子的下文。众人心里明白,七公子想听的故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不会是随便一个说书人就可以说的出来的故事。 半晌,只听七公子道:“我只要十年前阴历八月十五后近两年内江湖上发生的故事!” 轰! 众人心里一惊,纷纷将目光锁在他身上,眼前这文弱公子的一番话犹如一记利剑狠狠地刺入人门心口,令人猝不及防。 除却那惊恐之色,大堂内只有狄尤依旧面若冰霜不为所动,佛垣渡着步子手摇折扇正在脑中搜索最为奇特诡异的故事,也没在意大堂中陡然翻转的局面。 第七章 萧家屠门 十年前,阴历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节日,阖家团圆,赏月评酒,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是如此。 时间太久,故事亢长。七公子那时也还年幼,他只记得那天和大师兄一起去拜见师傅,中午在师傅家简单吃了酒肉,又与大师兄切磋了武艺。过了晌午,师傅跟他和大师兄说有要事出门一趟,晚饭前会回来一同喝酒赏月,临行时还许诺带徐记桂花饼回来给他解馋。 师傅那一走却是好多日,再后来见到师傅时已经是九月初。他那日正好在山头练武,一个老头雇了一辆马车在山道上颠簸疾行,他远远地看着飞奔而来的马车,隐隐感到一阵惊慌。果不其然,当他慌慌张张赶回门中,那位赶车的老头正在替师傅把脉疗伤,只见师傅躺在榻上面色惨灰已经全无知觉。送师傅回来的老头跟他说他师傅中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毒,不会要人命,却每到阴历十五月圆之时就会发作,发作时生不如死,却又死无可死。 七公子站在大堂上,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思绪随着屋外的寒风吹回年少,他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那天午后,只是他再也没见师傅从榻上起来。自此,他就只做一件事,便是访尽天下替师傅找药炼药试药,只要师傅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决不会放弃! 直到数月前,他忽然得到消息,青栀派出去的人传信说,在临安城见到跟师傅所中相似之毒的人,他便早早的前来部署,才有了今日一幕。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查清当年暗杀师傅还下如此狠绝的毒的人。 “十年前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南阳子托着下巴在大堂上来回渡,嘴里喃喃自语。 “呸!七公子这不是故意难为人!” 小龙王在人群中暴跳起来,一拳重重地砸在木桌上,只听砰的一声,木絮乱飞,那张桌子被他一拳砸穿。 众人一惊,狄尤身后的两名丫鬟忽地抽出佩剑挡在她身前。 “金小龙王,别忘了这可是铜雀楼!” 青栀双脚点地,一个翻飞人已欺到小龙王面前,软剑如银蛇狡猾的咬上他粗大的脖子。 “别别别......你......”小龙王双目放大,紧紧地盯着勃劲处抵着的细剑,剑身银光闪闪,印出他满眼惊恐! “青栀!”七公子轻声唤她,示意她退下。随即笑道:“小龙王受惊了,如果小龙王实在想不起来十年前的八月十五有什么故事,倒是可以想想之后两年内发生的什么有趣的故事,兴许我会感兴趣!” “哼!” 小龙王一甩粗壮的胳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再说话。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由紧张转为诡异,人人心里都清楚,来铜雀楼喝酒只是个幌子,可是眼下却还是要将这出戏做足,才能在日后跟铜雀楼牵上关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年前的八月十五,倒是有一件事还挺有趣的,不知道七公子想不想听?”柳长春起身走出来,朝他弯腰打了一个揖,道。 “但说无妨!”七公子道。 柳长春一边回想着一边道:“十年前的八月十五,正是一家团圆的节日,那日晚上我们黄泉山庄全庄上下都聚在庄里喝酒。喝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年轻男子在庄外大喊大叫,手里提着一把三尺大刀,刀上鲜血淋漓,那人全身上下也是伤痕累累。那年轻男子杀了我们庄门口两名守卫冲到庄里一阵乱砍,最后被我一击毙命。当时,我只道是有人前来寻仇,毕竟,黄泉山庄得罪了不少武林人士!” 七公子浅笑,仍是一副饶有趣味地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柳长春回答,他抚着手里的青钢剑抬眼望向七公子,问道:“难道七公子不好奇是什么人居然敢闯黄泉山庄杀人吗?” “柳二当家刚刚也说了,黄泉山庄不缺仇人!”七公子不以为然。 “呵!” 柳长春冷笑一声,转到白发老者桌前,只见他弯腰低头,盯着白发老者怆然道:“十年前,中原武林三大家之一的萧家,不知道谭清扬谭老您可还有印象?”他语调拖的很长充满戏谑,似是提醒般还特地在萧家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谭清扬置若罔闻,双目静闭,端坐一边不为所动,甚至连睁眼看都没看他一眼。 倒是与谭清扬同桌的谭清明先怒了起来,他腾地站起,右手握着一尺拂尘,暗藏杀机。 “柳二当家要说什么故事,尽管说便是,问这做什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怕谭老忘了而已!”柳长春语罢哈哈大笑两声,旁若无人道:“萧家从江湖绝名,谭老可算是功不可没!不然今日,萧今生萧大侠怕是也来了这铜雀楼找酒喝了!” “住口!”谭清明厉声喝道,掌中拂尘隐隐做动。 “怎么,谭兄觉得我这故事说的不够动听?”柳长春轻轻抬手按住谭清明的右手,雄厚的内力从掌中传出压制住他蠢蠢欲动地的拂尘。 “萧家一夜之间被满门屠杀,从江湖绝名,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柳二当家还是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血口喷人!”谭清明怒道,他忽而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继续道:“不过,我谭某倒是好奇,十年前的江湖,能一夜之间将萧家屠门的只怕是除了黄泉山庄,就别无他人了吧!”他斜眼望向柳长春,肚里还藏了另外一番话,只是这话不能说,于是吞了吞口水咽进了肚里。 “柳二当家的故事还没说完呢,谭兄如此打断,是不是很不好?” 七公子温声打断谭清明,两人针锋相对的戏他并无兴趣,反倒是这萧家,虽说当年的萧家一夜之间被屠门他也仔细查过,可是这跟师傅被暗杀下毒没有分毫关系。 “不然,柳二当家的酒,可得由谭兄来请了!”七公子眉眼含笑,颔首示意柳长春继续。 “看来七公子对在下的故事倒是好感兴趣!” 柳长春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七公子扬手命人给他换上了新的酒碗。小二抱了一只小巧的酒壶走上大堂,那酒壶八面玲珑,做工精细,壶顶叩了一只小巧的八宝琉璃盖,壶嘴是一只腾空喷火的巨龙,远远就能闻到从那壶嘴飘出的浓郁沁香,令人痴醉! 小二躬身给柳长春面前的酒碗小心翼翼地勘满酒,又躬身退下,礼数极为周全,令大堂里的其他人看着眼红嘴馋。 “七公子的待客之道真是不一般呐!”小龙王看在眼里不觉吃味。 “小龙王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七公子反问道。 小龙王低哼一声把身子别过去,酒香撩人,肚里的酒虫此刻倒真的活了起来。 “这酒真香!” 佛垣忍不住赞叹道,轻嗅一下,不免好笑,又问道:“七公子这是酿的什么酒,闻着都叫人醉生梦死了!” “此酒名叫彼岸香!佛大少爷好鼻子!”七公子不禁回赞。 第八章 雪地里的婴儿 彼岸香,花开两岸,一朵希望一朵绝望,混在一起便成了苦短人生。人生苦短,若无美酒相伴,那就真叫人苦不堪言了! 佛垣凑到柳长春桌前,长嗅鼻子,一脸陶醉样,继而瞅着他道:“柳二当家,七公子这酒能不能分我一杯尝尝?实在是太香了!” “堂堂一表人才的佛大少爷,却要讨酒喝,还真是令柳某大开眼界!”柳长春讥笑道,却没有答应。 不是他舍不得这碗酒,只是这是铜雀楼的规矩,谁能喝到各凭本事。况且,如若他让了这碗,就真的是佛了铜雀楼的规矩了。至少眼下,他还是个喜欢遵守规矩的人。尤其是,和七公子这样的人打交道。 佛垣尴尬地摆摆手,回身渡到七公子面前,一手指着小二手里的酒壶痞笑道:“七公子,你那酒壶里还有没有,送我一杯吧!”两人同是白衣立于堂中央,一个风流倜傥气宇轩昂,一个尊弱文雅风华无双。病公子与骄少爷,把一旁的人看的着实眼花。 “少爷少爷......”佛垣的跟班小厮上前拉扯他的袖袍,低声叫他。 “阿呆,你别吵!”佛垣不耐烦地拍打叫阿呆的手。 “少爷,你别忘了出门时老爷交代的事情!”阿呆怂在原地,低头俯在佛垣耳边提醒他。 遭了!佛垣一拍脑门,蹙起眉头,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爹交代的事情。 七公子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佛家在江湖上的地位根基数一数二,武林同道交友甚广,名声远扬,佛家老爷更是自喻菩萨心肠,江湖中人便尊称他为佛爷,也是给足了面子。 他之前放出风声铜雀楼座落临安城,本没有十足把握佛家会来淌这趟浑水,但是现在看来,佛大少爷站在这里,从他进门到现在的表现七公子一直看在眼里,纵然他一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行事风格,也不管佛垣今天来的目的,但无论如何,他心下已确定佛家对铜雀楼的重视。 “佛大少爷不能随意坏了规矩!”七公子淡淡一语,算是拒绝了。 佛垣败兴地摇摇头,不再为难他,道:“那好吧!” 此时已过戌时,刺骨的寒风越吹越烈,大堂一侧的门吹的嘎吱作响,寒风卷进来带着些许雪花落在门口,将门口的地板打湿了一大片。 众人桌上酒碗里的酒都凉透了,却还是无一人去碰。那酒无色无味,还不如之前的苦茶,至少茶还是热的,可以暖身。 佛垣自知无趣,回到南阳子耳边低语几声便不再说话。他是真想喝铜雀楼的酒,可他也是实实在在没有什么故事要说。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呢,用那个人的话说!想到这里,佛垣不由唇角扬起眼底藏着深深的暖意,他端起自己的酒碗大喝了一口,心里一阵甜蜜倒也忘了辛辣无味的酒穿过喉咙时的灼烧。 “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七公子不妨听一听!”狄尤忽然说道,声音清朗,直穿人耳膜。 “狄姑娘请说!”七公子抬手邀请她道。 狄尤睁了一双幽深的眸子却空旷无光,她微启朱唇,缓缓道:“十年前,腊月初十,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下了很大的雪,在曲城十里堂住了一位妇人,那位妇人十月怀胎即将临盆,可是她的丈夫却不在身边。她丈夫原本是跟她在一起的,可是,她丈夫是个懦夫,抛弃了她......还有,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孩子出生的那个夜晚,她不幸难产大出血而死。死前怀里还抱着浑身是血的婴儿,连脐带都没来得及剪。那婴儿在她怀里一直大声啼哭,最后被夜里赶路的一位尼姑所救,才得已活命。” 她声音悠长,眼神迷离,仿佛置身于十年前的那个腊月寒冬,她就站在十里堂外的冰天雪地里,亲眼目睹了那个妇人是如何痛苦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含恨而终,然后又见到路过的老尼姑救走了那个一出生就命运多舛的婴儿。 “这故事有什么可听的,生个孩子死个人也拿出来说!” 小龙王气道,听了半天没头没尾,白白浪费了时间。 这故事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在这乱世江湖时常都有发生,根本不足为奇。比起柳长春说的那个,这个故事简直太妇人之见了。 “你懂什么!”狄尤一记目光射过去,冷冷道。 “哼,我不懂故事,可是我懂小娘子你呀!”小龙王搓着油腻的肥手嬉笑道,刚刚心思全在七公子身上,此时才见到大堂内还坐了如此美人。只见她面若出水青莲,又似漫山桃花含苞待放,真叫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尝尝鲜。 “再看挖了你狗眼!”狄尤冷道,身后两名翠衫丫鬟手持长剑只等她一声令下。 “看看都不让看,不过,小娘子这脾气我喜欢!不如跟了我小龙王回漠北,聘你做我的三夫人如何啊?”小龙王眯着色迷迷的眼,不怒反笑。 他话音刚落,狄尤身后忽地串出两条绿影,眨眼间,长剑随人在空中连挽数朵剑花,花心阴风阵阵直逼小龙王面门,两人上下夹击,小龙王一时竟步步后退无法还手。 小龙王抬手举起屁股下的长椅,以椅挡剑,他练的北拳原本打出来气势浑厚气吞山河,但却疏于他身形太胖,一招一式中就稍逊许多,也正是如此才让这两个翠衫丫鬟沾了先机。 三人交手数个回合,小龙王拳拳如虎,身上的肥肉反而愈打愈紧实,一身肥肉如铁坚硬倒成了他的护盾。但看他手中长椅迎空飞出挡住一剑,双腿蹬地马步平扎,双拳收回持于胸前一上一下,全身力道源源不断汇入两只拳中,只听“哈”的一声,两拳向空中两名翠衫丫鬟打出,拳没到,但一股强烈的气流顿时震的两名丫鬟连翻几个后滚翻,手中长剑几乎震落。 两名翠衫丫鬟一落地,反手持剑又是一前一后双面夹击。 “小娘子怎的这般欺负人,两个打一个!”小龙王一边挥拳抵挡却不还手,一边朝着狄尤嗔道。 “狄云,狄烟,不用顾忌,杀!” 狄尤一声令下,眉眼始终没看他一眼。 接到主人命令,名唤狄云狄烟的两名丫鬟飞身而出剑法更加凌厉。只见狄云飞身在后,小龙王背后落空毫无防备,她手持长剑凌空旋转,只见长剑指着他后劲直击而来,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而他前面,狄烟也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柄三尺长剑在她手里犹如一条充满灵性的蛇,所到之处招招狠毒直封罩门。 面对前后招招致命的夹击,小龙王当下却越打越慢,看似缓慢的拳法,但他每一拳挥出都带着强劲的拳风,内力雄厚以成一道铜墙抵阻挡住前后夹击的利剑,一时之间,狄云狄烟也只能周旋再没有出手的机会。 七公子看在眼里,神色淡然。小龙王纵使体态肥胖,但北拳可不是浪得虚名! “狄姑娘的故事说完了吗?”七公子开口询问道。 “说完了!”狄尤愣了片刻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回他。 七公子不再追问,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听者无心,可是说者却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才有勇气去揭那一道陈年伤疤吧! 狄尤微微颔首,眨了眨幽暗的眸子,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故事没有完,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孩子,最终还是死在了那场大雪里。生于江湖没有幸运,只有不幸! 第九章 七公子吐血 屋外寒风烈烈作响,透着几分凄凉,屋里人各自坐在位置上,心思不一。 七公子渡到狄尤面前,一袭干净的白衣和睦温馨,安静地白印在她眼底,让人心里格外舒心。七公子露出一抹和熏的笑,温声安慰道:“狄姑娘不必伤心!” 狄尤抬眼看他,一双柳眉弯弯,狭长的睫毛嵌在上面,一说话便扑闪扑闪如栖霞山上娇艳的蝴蝶,灵动可人。 “七公子多虑了!”她紧握手里的长剑,秀眉稍展,才开口道。 七公子淡然一笑,道:“如此甚好!”语罢,他又渡回大堂中。 “狄云,狄烟!”狄尤恢复面上表情,冷冷喊道。 两名丫鬟听到主人叫她们,当下收剑飞身回来,立于狄尤身侧,同狄尤一般冷若冰霜。 这时,只见狄尤从位置上站起,径自往大堂门口走去,身后两名丫鬟也紧随其后。七公子看着三人不再言语,示意门童躬身送迎。 “叨饶多时,还请七公子见谅!”只听屋外传来一声。 “夜深路滑,狄姑娘慢走!”七公子回道。 七公子说的极轻,那声音轻飘飘地传到屋外狄尤的耳朵里却是清清楚楚,屋内谭青扬也是一惊,他捋着长须,一双眼睛全在七公子身上。 只见小龙王从椅子上站起,直直地望着狄尤三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遗憾。但见他连拍脑袋,懊恼不已,自言自语道:“还没问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就走了。” “小龙王就别惦记了,哪家的姑娘也都看不上你!” 佛垣一边把玩手里的酒碗,一边嘲笑他,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失礼不妥。他也向来快言快语,只说心里想说的话。 “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小龙王横眉怒瞪,三两步就跨到了佛垣桌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的他手里酒碗中的酒直晃。 “小龙王如此大的脾气,试问哪个姑娘能受到了!”佛垣歪着脑袋看他,手里还晃着酒碗,一本正经地说道。 “哼,你最好少管闲事!” 小龙王又是一记重拳砸在桌子上,似是发觉佛垣的话有几分道理,转身回到大堂上不再与他纠缠。 “七公子,今天这酒到底还给不给喝!”小龙王怒道,顿觉腹中饥饿难耐,从下午到现在他一直在赶路顾不上吃饭,原以为到了这酒馆能好生吃喝一顿,却没想到连碗像样的酒都没喝到口。他越想越觉生气,浑身肥肉也都不满地抗议起来。 “一个故事一碗酒,小龙王恐怕忘了!”七公子不紧不慢地提醒他道。 “今天这酒不喝也罢!” 小龙王恨声骂道,甩起胳膊大摇大摆地朝大堂门口走去,兴许还能追上刚刚那位姑娘,他心里这样想着,当下足底生风,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小龙王追出门口一段路,寒风瑟瑟吹的人直哆嗦,却见皑皑雪地上轻若鸿毛,哪还有什么脚印。他站在清冷彻骨的东街雪地上,回头望向身后直耸入云的铜雀楼,端端正正如一根铜柱杵在这茫茫天地间,几盏灯火从窗户传出,一瞬间又觉得阴森恐怖直叫人心生恐惧。 他摆摆手不再去看它,扭头向着凤来楼的风向走去,如果赶的早,今天兴许还能喝上一口! 屋内,门童端了木盆又来给炉里添满了木炭。佛垣静候一边只等着南阳子一起回去喝酒,这铜雀楼着实无趣,早知道就去江南了,或者去看看那小丫头,也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想他。佛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里一碗酒眼看着也快喝完了。 “诸位如果没有什么故事要说,就先请回吧!回头想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铜雀楼的大门随时欢迎各位光临!”七公子说着,坐回躺椅上。 青栀上前给他披上银狐袄子,又把他膝上的薄毯拢到他腿上盖好,小声道:“公子要歇息了吗?” 七公子点了点头,眉眼含笑。青栀便走到他身后双手扶着躺椅后背,手指在椅背上一拧一摁,只听轧轧几声,躺椅脚底多出四个轱辘来,青栀推着躺椅正欲转身,只听一记沉闷的声音传来。 “七公子且慢!”说话的正是白发老者谭青扬。 只见他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平放于桌上,一直微眯的双眼此时也瞪的大大的炯炯有神,脸上丘壑纵横却神采奕奕。 “我家公子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青栀抢先拒绝道,刚刚看公子在大堂上隐忍着痛苦,早就想撵了这些人回去。 “我只有一件事要说,却不是故事,但是我想七公子会很感兴趣!”谭青扬望着七公子的背影,心里却不能肯定。 “青栀,你先退下吧!”七公子温声吩咐她道。 “多谢七公子!”谭青扬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他吼中发出,带着几分诚恳。 七公子双手扶着椅边,扶手处各有一个旋转轮轴,他抚着轮轴转回大堂上,抬手一个请的动作,道:“谭老前辈现在可以说了,在下洗耳恭听!” “虽然,我不知道七公子设这故事换酒是何用意,但是,七公子既然想知道十年前中秋节江湖上发生的有趣的故事,我给你说一说倒也无妨。” 谭青扬开门见山,底气十足,心中早有一事已经放了十多年,这十年里,他每每想起来都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但是,从他进来铜雀楼见到七公子,再到听到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心里隐藏十年的愧疚难安在此时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也仿佛更叫人难安。 “大哥......”谭青明一手搭上谭青扬的左手,紧张道。 谭青扬一手佛开他的,不等七公子答话,便自顾自道:“十年前的那个中秋节,我曾约了一位好友比武,那个人武功了得,在当时的武林乃至现在也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们约好中秋节那天下午在乌峰顶比武,比完晚上再去他家喝酒,只是没想到......咳!咳!” 他重重地咳了两声,面色难看,却依然续道:“只是没想到,那天下午比完之后我有要事先走了,等我回去找他时,只见乌峰顶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找了他好久找了好多地方,却再也没见到他了!”他懊恼着,悔恨不已,目光灼灼。 七公子安静地听着,放在躺椅上的双手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地掐进木头里传来一阵刺痛。他蹙着眉,胸腔一阵翻涌,嘴里一股咸味。 “噗!”突然,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夺目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白衣。 第十章 暗杀七公子 “公子!”青栀惊呼一声,从偏阁飞奔出来。 只见七公子坐在躺椅上弯着腰,双手紧紧地扶住轮毂,脑袋耷拉着向前,两鬓青丝缭乱,面如死灰,嘴角唇边还残留着丝丝血迹,微弱的鼻息传来才知道他还活着。 “公子......”青栀焦急道,一手扶正他的身体靠在躺椅上,一边对着堂内其他人下逐客令,只听她冷冷道:“今日我家公子不方便,还请各位改日再来!” 阴风阵阵穿堂过,吹的炉里的火苗直往一边倒,吱吱作响。 夜过子时,大堂内寂静无声,佛垣手里的酒碗还僵在手上停在半空忘了送进嘴里,他呆额地看着突然这一幕,竟觉自己叨饶多时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阿呆?”佛垣厉声喊道。 跟班小厮趴在桌上正呼呼大睡,听到佛垣一声怒吼,吓地他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惊慌问道:“怎么了,少爷?” “出门时我爹让你带的护心丸还有没有?”佛垣问道。 “有,有,少爷!”阿呆答着,急忙从随身荷包中取出一个紫荆瓶递给佛垣。 佛垣接过紫荆瓶,起身走到七公子轮椅前,将手里的紫荆瓶递给青栀,道:“这是我们佛家独门炼制的护心丸,快给你家公子服一颗。里面还有三颗,每过十二个时辰再服一颗。” “多谢佛大少爷好意!”青栀抬眼看了他一眼,却不接手,眸中含着冷冷的敌意,随后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瓷瓶,往掌心倒了两粒暗黄色药丸,递到七公子口中服下。 “青栀姑娘不必担心,我跟你家公子无冤无仇,不会要他的命的!”佛垣玩笑道,一语道破青栀心中的疑虑。青栀又看了看他,却还是不接,佛垣只得尴尬地收回递出去的紫荆瓶。 “好吧!”佛垣自嘲一笑,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而另外的几个人,南阳子静坐一边,看着佛垣上前去送药,不禁点头赞许,佛家大少爷果然深得佛爷遗传,宅心仁厚,可成大事也! 柳长春抚着手中长剑,剑鞘上雕花繁复,剑身极细只有两寸宽,他一遍一遍抚着,像在抚摸最亲爱的人,爱不释手如痴如醉,所以堂上发生之事似乎全然不知。 谭青扬怔怔地看着七公子,眼前的少年沉稳儒雅,一副清风做派,本以为铜雀楼乃江湖传闻诡秘莫测,铜雀楼楼主必定也是个诡计多端的江湖异类,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风华如雪干净利落。只是,他眉宇间深深掩藏的阴霾,断然不是一时沉积而成。刚刚他眸中深处一闪而过的痛楚,谭青扬是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 难道...... 谭青扬心中一惊,七公子居然中了诡毒!而且,他所中之毒至少有五年之久,难怪他刚刚如此痛苦难耐,想必心中五脏六腑早已俱焚,却面上还装的如此云淡风轻。 刚刚这一吐......谭青扬掐指算起,再定睛仔细看着躺椅上紧闭双眼的七公子,心道不好。谭青扬立身渡到七公子面前,对着青栀道:“你让开!” “你想干嘛?”青栀忽地伸手挡在谭青扬面前,一手护在七公子身前,全身戒备冷冷道。 “救他!”谭青扬正色道,“你刚刚给他吃的是什么?” “续命丹。”青栀半信半疑望着他,还是答道。 “续命丹在紧急关头偶尔吃吃才管用,你知不知道这续命丹如果经常吃的话,每多吃一粒他自身的抵抗力就减少一分,到最后,只会叫他心脉俱损,这续命丹就根本没用处了!”谭青扬道。 “可是......” 青栀正欲解释,谭青扬已经绕到她前面去,抬手迅速点了七公子胸前天池膻中等几处大穴,身形一晃人已到了七公子身后,双手为掌,猛地推到七公子背脊上,浑厚纯正的内力从掌中传来绵绵无尽地渡到七公子体内。 七公子紧蹙眉头,额上密密麻麻的细汗一会儿就变成豆大汗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流淌下来,青栀站在一边惶恐地看着谭青扬,举着手里的锦帕竟忘了替七公子擦拭,半晌才回过神来。 只见七公子薄唇由红变乌最后惨白,浑身上下一股强劲的洪流到处乱串却找不到突破口,心口阵阵发烫像被人炙烤,又如千万只虫蚁在啃食他的心肺。他放在躺椅上的手臂颤颤发抖,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背脊里衣也被汗湿直贴着他的后背,冷风过堂,一冷一热,叫人痛不欲生。 “不能死!”七公子紧咬牙关,在脑中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 谭青扬加紧手中力道,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给他以稳定他的心脉不被受损,到最后,却惊奇地发现是七公子自己在吸食他的内力,他被七公子体内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竟抽不回手! “不好!” 谭青扬心中一阵惊呼,双掌突然被七公子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强劲地反弹力道直将他弹出数米远,谭青扬右脚瞪地连连后退,双掌之中连运功力,才将自己稳住,他抚住胸口,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污血。 “大哥!”谭青明飞身跃到谭青扬身前,一把扶住他,担忧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谭青扬摆摆手,缓了缓仍是无力道:“不打紧!” “七公子阴险狡诈,拿命来!”谭青明一声怒喝,手持拂尘在空中连转几个跟头,长驱直入翩若惊鸿,只见柔软的佛拂尘此时带着强劲地力道直向七公子背后袭来,谭青明只用了三成功力,眼前犹如死人一般的七公子只需要他再送他一程便可上了黄泉路。 谭青明手中力道把握极准,当众下杀手是决计不能做的。可是,七公子更不能留!一边想着,谭青明手中又多加了一层功力,眼看拂尘一击必中,却在手中膄的收回,躲过青栀手中软件,反手凌空朝向七公子头上重重挥去。 “谭大侠此番不觉得趁虚而入?” 南阳子屈指一弹,谭青明只觉手腕一麻,回身旋转收回拂尘立在地上,阴冷道:“七公子才叫趁虚而入吧,泰山南阳子还请弄清事实!” “七公子身受重伤,怎能趁虚而入?再者说,谭老前辈武艺超群独步天下,又有谁能在谭老前辈眼皮底下弄虚作假?”南阳子厉声质问。 “莫非是谭大侠自己心存质疑,觉得谭老前辈的武功在整个江湖只是徒有虚名,所以才能随便就遭人暗算了!”佛垣凑上来道,面上严肃说的话却还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你......”谭青明气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能干瞪着他。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僵持不下。谭青明一击未中也不再出手,扶着谭青扬走出大堂去。 “七公子好生歇息,我等也先告退了,改日再登门拜访!”南阳子鞠身一礼,携着佛垣也离开了铜雀楼。 青栀无暇顾及他人,回过神身,大堂内已经空无一人,只剩几张桌椅凌乱的摆放着,炉里的火苗也不知何时减弱,整个大堂空落落地,顿觉一片寒意袭满全身。 青栀拢好七公子身上的银狐袄子,推着躺椅走进屏风内的偏阁软榻。 第十一章 暗查谭青扬 三日后。 临安城的天气难得放晴,温度也回升了许多,阳光撒在雪地上折射出刺眼的白光晃的人睁不开眼。寒风阵阵,但这并不影响出摊的商人小贩,为柴米油盐奔波的路人,以及嬉闹的孩童。往日几条清冷无人的街道此时也热闹起来,从南到北,自西往东,几处集市都人声鼎沸喧哗无比。 临安城的几条主街道也是干净清朗,原本末膝的积雪也被城主派出的护城卫兵清扫的干干净净。城中凤来楼更是开门施粥,他在门口摆了三口大锅,每日辰时便开始熬粥准备,到晌午时凤来楼门口便排了长长的队伍。凤来楼甚至开设了捐赠,给遭受雪灾的百姓发放粮食和银两,凤来楼此举在临安城一时传的沸沸扬扬,也深得临安城城主赞颂,更是被城中百姓赞不绝口。 七公子站在窗户边,目光遥远深邃,从这里望过去一直到城西,可以看到临安城原来最大的酒楼凤来楼门口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以及那门口及长的等候热粥的乞讨队伍。 临安城还是有些生气的。七公子眉眼含笑,至少,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的多。 他忘了自己在窗边站了多久,好像从用了午膳就一直站在这里,青栀从中午之后就不见了人影,那只调皮的白猫此时也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 七公子把双手拢在一起相互取暖,宽大的袖袍遮掩住他纤弱无骨的手臂,他眉目温和,气色渐佳,面上浮着一种淡然素净令人痴迷的风华,让人看一眼就能沦陷,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而远处,由西自东,宽阔的街道上一头瘦骨嶙峋的驴子格外扎眼。驴子身后套了一辆驴车,那驴车还不能算车,只是几块木板拼凑在一起用麻绳捆绑之后固定在了驴背上,简陋寒酸。 驴车上坐了一个身着淡绿色裙袄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她头上扎了两个可爱乖巧的发髻,用粉色发带绑着,娇俏文静。只是她身上背了一个快要比她身子还大的帆布袋子,遮挡住她大半个身子。 她一手扬着手里的小皮鞭不时地抽一下前面慢慢吞吞的驴子,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眼前的繁华闹市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玩具,还有她没见过的好看的头饰发钗,以及街道两边那些小吃摊子,她一路过来,两眼都看花了,尽管没钱买却仍是乐此不疲。 “驾!”清脆一声,少女猛地抽打驴身,笑道:“你再不走快点,我们今天就又要露宿街头啦!”说完,她自己也咯咯笑起来,瞬间梨涡淡现,嘴里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七公子站在窗前不由得弯起嘴角,清瘦的面庞也难得有了一丝红润,这小女孩很有趣呢! “公子?”青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轻声唤着出神的七公子。 “还有什么事吗?”七公子问道,没有回身。 “公子,您休息养病这几日来登门拜访的客人我都替您回绝了,青栀知道擅作主张不对,但是,青栀更担心您的身体。” 青栀忧虑道,那日若不是谭青扬出手相救,只怕,铜雀楼跟七公子已经从江湖上绝名了! “让你担心了!”七公子淡淡道,脑中回想起那日谭青扬说的那个故事,如果没有猜错,谭青扬说的那位十年前八月十五中秋节与他比武的人正是他的师傅。 “公子,刚刚佛家大少爷又派人来邀请公子您去佛家,说是佛家有各种珍奇药材,方便公子您疗伤养病!”青栀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只是,我刚刚已经回绝他了!” “没事,回绝就回绝了吧!下次,你不用都跟我汇报的!” 七公子温和道。他此时心情大好,那个从城西赶着驴车来的少女一颦一笑都落在他眼底,竟别样生辉! “公子......”青栀似是发觉七公子心不在焉,还以为他体内的毒又加重了,赶紧绕到他面前抬手搭上七公子脉搏诊断起来。 七公子回眸望向紧张的她,温声道:“我没事,你放心吧,不是还有你照顾!况且,我还没替师傅找到解药!” “公子一片孝心,相信一定皇天不负有心人的!”青栀笃定道,眉眼舒展回他一笑,心里却一阵伤痛。 十年如一日,她七岁那年被门主从奴隶贩子手上买回来,那以后便跟在公子身边服侍他饮食起居照顾他的一切。可是,自从门主遭人暗杀下毒至今,公子便没日没夜废寝忘食找药炼药自己以身试药,甚至不惜将门主体内的毒引到自己身上,以减缓门主的痛苦。 青栀心里一阵抽痛,公子的脾气秉性她再熟悉不过,除非门主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不然,公子是决计不会收手罢休的。而她能做的,只有陪着他。她甚至幻想,遭人暗杀下毒的那个人是她不是门主,若是如此,她死也心甘情愿了! “之前派出去的探子有新的消息了吗?”七公子问道,来临安城的目的就是想找到那个跟他师傅中了同样的毒的人,可是来到临安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之前查到的消息竟忽然断了。 “还没有!不过公子别着急,我会加派人手的。”青栀道。 七公子默许地点了点头,回身渡回软榻边,又道:“眼下,我们还有一条线可以派人着手去查一下!” “还有一条线?”青栀不解地问道,原本门主遭人暗杀已经时隔十年之久根本就无从查起,而且门主跟七公子所中的毒他们甚至都不清楚是什么毒,所以才称为诡毒,查起来更是难比登天。 “你忘了三日前谭青扬说的那个故事了?”七公子提醒道,端起案几上的白玉盏自顾自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眸中熠熠生光。 “记得!”青栀回道,脑里陡然想起那日谭青扬在大堂上说的话,顿时恍然大悟,面上不由惊喜万分,道:“公子是说去查谭青扬?” “没错!” 七公子抬眼看她,眉眼含笑,这小丫头真的是越来越懂他的心思了! 第十二章 混吃少女 傍晚时分,太阳早早的落下山头,阳光散去气温骤冷,街市上的小摊商贩往来行人也渐渐减少,凤来楼门口的施粥摊子也撤了回去,宽敞的街道上便只剩下零星的赶路人。 凤来楼总管高昌正站在门口,刚刚指挥完家丁把门口那几口施粥的大锅搬回去,只见他双手叉腰站在凤来楼大门前,一身锦衣华服罩着他略微发福的身材,一张方正脸严厉无比,他双手不停挥舞指挥着家丁收拾完最后的锅勺物什,正着急回去复命。 正在这时,一头瘦驴驾着一辆破板车慢慢悠悠从西往东晃到了凤来楼门口停下,就再也不走了,任赶驴少女如何抽打着驴身,它就是不向前再迈出一步。 少女无奈地跳下驴车,抖落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又拍了拍身前斜跨的帆布包,一手牵着瘦驴,一脚便朝着凤来楼迈去,嘴里自言自语道:“你这头犟驴,不知道咱们没银子嘛,还非挑这么豪华的酒楼停下,我看等下就杀了你卖给这老板抵饭钱正好!” “哎哎哎,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没看见这里是凤来楼吗?”高昌举步拦在少女跟驴车面前,略微发胖的身子刚好挡住少女的去路。 “你才是小叫花子!”少女昂首挺胸,瞪大了双眼反驳道。 “不是小叫花子......”高昌托着双下巴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跟驴车,最后不耐烦道:“我看你就是个小叫花子,去去去,到别处要饭去,我们凤来楼今天已经没有粥发放了,你没看到我们熬粥的锅都搬进去了吗?要想喝粥,明天赶早来!”高昌丢下一句话,一边吩咐手下人正欲轰她走。 “这明明开的是酒馆却不让人进,我看你们就是狗眼看人低店大欺客,哼!”少女抬高了嗓音,双眼瞪地铜铃般大小,小巧的嘴也是气的鼓鼓的。 “咦,我说你这小叫花子,非要动手撵你你才走是不是?”高昌吓唬她道,没有时间跟她在这里纠缠不清,若她再不走,就真的要动手撵了。 “狗眼看人低!”少女气鼓鼓,圆润的小脸红扑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可是看眼前这高大的胖子,她着实没把握混进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毕竟,她身上的银子早就花完了,吃顿霸王餐不打紧,但是挨顿打就不划算了! 她杵在原地,在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儿,原本生气的圆脸此时正满脸委屈,双手也一把攀住高昌的一条胳膊,只听她哭丧着嗓音,说道:“这位大叔行行好,我家是在很远的曲城,前段时间家里遭到仇人报复一把火烧光了我家,还烧死了我的爹娘,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又怕仇人追杀,只好来临安城投奔亲戚,原本以为找到亲戚就可以安顿下来,哪知道来到临安城,这里又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亲戚家被大雪全部掩埋了,我找到他们的时候,都已经冻死在雪堆里了,呜呜呜......”说到伤心处,少女掩面哭泣,一张小脸瞬时哭花了。 高昌怔在原地,挣扎里几下却还是没有挣脱少女的双手,只见眼前的少女个头不高,娇小瘦弱,一张小脸被泪水一洗挂满污痕,他心中不由一动,任由她抓着,闷闷道:“跟我进去,我叫人给你煮碗面!真是的!” 高昌一拂袖,转身进到凤来楼。他身后,少女捂嘴偷笑一手牵起驴子紧跟着他,脸上却还挂着泪痕,竟有几分楚楚动人。 七公子从窗前渡回软榻,嘴角擒笑,那少女着实有趣的很!他斜身卧进软榻里,随手从案几上取了一本药书捧在手上看,眼下赶紧找到下毒之人不能耽误,但是炼制解药也不能怠慢,双管齐下要做最全的打算才能安心。 青栀进来偏阁掌灯的时候,七公子正陷在软榻里睡着了。他和衣躺着,双手抱握在一起,脑后一把青丝肆意地抚到他胸前脸上,凌乱中不失沉稳内敛。 青栀取来薄毯覆在他身上,低头间,他轻微地鼻息声传进她耳里,流入心里。青栀失神地看着他,她见过太多他睡着时候的样子,这十年间却难得如今日见到他竟眉心舒展,嘴角弯弯! 青栀情不自禁地抬手,正欲抚上他眉心,七公子却忽然睁开了眼。 “公子......”青栀吓地急忙收回手背在身后,慌张地退到一边躬身等候他发落,她紧张道:“公子恕罪,青栀只是想帮您盖上薄毯,青栀怕您着了凉......青栀无意冒犯公子......” 青栀低头不敢看他,尽管两人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可是,公子谪仙般的人物,她从来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更不敢亵渎! “事情办的如何?”七公子眸中淡然,将她看在眼底,开口问道。 “回公子,谭青扬和他弟弟谭青明已经住在凤来楼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下一步有什么动作。不过,我已经派了人盯住,他们一有动作就会立马回报给我,公子请放心!” “他们两人还需要仔细查一查,你要多费些心了!”七公子若有所思,如果真如青栀所说,那日他在大堂上吐血毒发时是谭青扬救的他,那为何谭青明却想要他的命?纵然江湖上有人知道无字门门主收有徒弟,但他并未拜入门中,更不可能会知道铜雀楼的七公子会是十年前无字门门主的徒弟! 其中,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凤来楼查的如何了?”七公子又问道,小龙王去了他那里不奇怪,但是谭青扬谭青明也会去就不得不叫人好奇。 “凤来楼原来叫风来楼,听闻有一次凤来楼老板救过城主夫人的命,然后城主夫人亲批玉匾将风来楼改为凤来楼。不过,那以后凤来楼就跟临安城城主走的很近,因为救过城主夫人的命,所以凤来楼在临安城也算是地位显赫,一般人不敢随意得罪!” “原来如此!”七公子心中明了,脑中陡然出现傍晚时分在凤来楼门口那个赶着驴车的少女,他忽然好奇,不知道她会在凤来楼如何骗吃骗喝呢! 第十三章 凤来楼主 “给,面!”小二端着满满一大碗面条放到少女桌前,一脸鄙夷道。 少女也不气恼,取了筷子握在手中夹起铺在面条上的葱花,又搅了搅面条,里面居然一丁点肉沫星子都没有放,不由嫌弃道:“真是小气!” “不管了,好饿,先吃饱再说!”少女忙取下身前跨着的帆布包放到椅子另一边,甩开胳膊放开肚子就吃。 这味道怎么这么差!少女刚吃一口,就停住了筷子,心道。 而她身侧,站着刚刚那个给她送面条的小二正憋红脸偷笑。 “小二?小二!”少女大声喊道,这面简直太难吃了,喂狗狗都不会吃。 “吵吵什么,给你面吃还叫!”刚刚那名小二摸准了时机走上前去,一脸盛怒。 “这是什么?是给人吃的吗?”少女拔高了嗓音,一边敲着面碗一边瞪着他道。 “给叫花子吃的就是这样,嫌弃你去别家要啊!”小二回瞪她,一把将面碗端回来,转身就走去门口要将手里的面倒掉。 “你......”少女气急,心中一团怒火,眼看着面条就要被倒掉,却又不能拦住他,任由那小二把一整碗面条倒进了酒馆门口的地上。 不能气,忍!少女一边平息自己的怒火,一边又有了一个鬼主意。只听她朗声道:“原来凤来楼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和别处不一样呢,也一样是狗眼看人低的地方。果然是人分三六九等,像我这种就只能算下等人咯,所以只配吃凤来楼最下贱的食物!” 少女想了想似乎不对,连忙纠正道:“不对不对,是畜生吃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还不快滚!”小二折将回来,一碗仍在她面前,吓的她一惊。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就是狗眼看人低!”少女又道。 “别不知好歹!”小二面露厉色,这个小叫花子居然敢跟他大呼小叫。他可是凤来楼的小二,临安城的凤来楼,哪个敢得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愈吵愈凶,瞬时引得凤来楼里三层外三层从楼上到楼下的客人瞩目,众人盯着两人看,吩咐低声言语。一个小叫花子有碗面吃就应该对凤来楼感恩戴德了,居然还敢不识好歹还已言辞侮辱! 众人纷纷指责,少女一时语塞,可是既然出来跑江湖了,这种场面往后多的是,可不能就这样认了怂。想到这里,少女挺了挺胸,努了努嘴,小脸憋满怒气。 可她娇小的身子单薄的使人看上去仿佛还不及十岁孩童高,加之那一身淡绿色裙袄也是污渍灰黑,脸上也满是污痕,乍看之下,简直滑稽可笑之极。 一干看客中除了指责她不知感恩外,也不时有人说要请她再吃碗面,可要吃的却还是刚刚那一碗,见到她气的小脸铁青又不能如何,不禁引得一番哄堂大笑。 “真是欺人太甚!”少女一手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帆布包挎到身上,另外一只手已经伸了进去,这些人当真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能学会不狗眼看人低! 她的手摸到帆布袋子里,里面瓶瓶罐罐有十几个,都是她出门前准备的各种药丸,包括她独门秘制的失心丸!她熟练的摸到了放失心丸的小瓷瓶,瓶口是由一个木塞做成,她特意在塞子上刻了一个骷髅的图像。 她拇指指腹抚着木塞上面的文案,脸上也由盛怒变成了一抹邪肆的笑,她笑的极浅,所以她的手从帆布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那些人还在看着她的笑话指点她该如何做人。 她从位置上离开,走到笑的最厉害的那个人面前,轻声问他,道:“我很好笑吗?” “小叫花子快滚开,别打扰了爷的雅兴!”那人一扬手就要敢她走,嘴里不耐烦道。 “我走也可以,等会儿你可别求我回来!”少女摆摆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晃,回身负手背在身后便像凤来楼大门口走去。 少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果然,只听得她身后传来一声怪异的笑声,片刻,那笑声便越来越大,正是刚刚叫她滚的那人。只见他坐在位置上捧腹大笑,笑到肚子疼脸抽筋却都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他扶着桌面站起来,一手捂住肚子,嘴裂开着,两眼无神,可是还是停不下来。与他同坐的人扶着他,满脸惊诧,却束手无策。 只见他捂着肚子滚到了地上,脸上肌肉抽搐,嘴角吐出了白沫。 这些人当真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能学会不狗眼看人低! 她的手摸到帆布袋子里,里面瓶瓶罐罐有十几个,都是她出门前准备的各种药丸,包括她独门秘制的失心丸!她熟练的摸到了放失心丸的小瓷瓶,瓶口是由一个木塞做成,她特意在塞子上刻了一个骷髅的图像。 她拇指指腹抚着木塞上面的文案,脸上也由盛怒变成了一抹邪肆的笑,她笑的极浅,所以她的手从帆布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那些人还在看着她的笑话指点她该如何做人。 她从位置上离开,走到笑的最厉害的那个人面前,轻声问他,道:“我很好笑吗?” “小叫花子快滚开,别打扰了爷的雅兴!”那人一扬手就要敢她走,嘴里不耐烦道。 “我走也可以,等会儿你可别求我回来!”少女摆摆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晃,回身负手背在身后便像凤来楼大门口走去。 少女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果然,只听得她身后传来一声怪异的笑声,片刻,那笑声便越来越大,正是刚刚叫她滚的那人。只见他坐在位置上捧腹大笑,笑到肚子疼脸抽筋却都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他扶着桌面站起来,一手捂住肚子,嘴裂开着,两眼无神,可是还是停不下来。与他同坐的人扶着他,满脸惊诧,却束手无策。 只见他捂着肚子滚到了地上,脸上肌肉抽搐,嘴角吐出了白沫。 第十四章 入住凤来楼 风决澈自我介绍着,满面春风笑脸相迎,他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却惊得满楼食客为之一惊,可独独不见她露出诧异之色。 半晌,见少女仍是无动于衷,风决澈以为她还没缓过神来,一边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一边又补充道:“姑娘觉得在下刚刚的提议如何?” 少女依然歪着脑袋看他也不答话,自顾自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起来,一杯下肚苦尽甘来,喉中顿时舒服许多,不觉又把茶杯递到他面前,等着第二杯。 风决澈无奈,又将她手里的茶杯续满,道:“姑娘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在下定当全力以赴!”他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宛如一只流浪的猫儿,可是这只猫儿,太野!风决澈耐心地等着,只她刚刚出手那两下,足够给他耐心等着她说话。 第二杯下肚,小二正好端着一碗面条上来,还是满满的一碗,只是这次已然换了青瓷大碗,面条细嫩劲道刚好,上面不仅撒满了葱花,还放了很多肉!片刻,小二又端着一大盘酱牛肉上来,毕恭毕敬对着她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这位女侠大人有大量,求您开恩......”越说到最后,那小二已经吓的声音发抖,就差跪在地上给她磕头了。 “哼,早就告诉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快滚!”少女怒骂一声,拿起面前的一双银筷大口吃起来。 茶足饭饱,少女伸了伸懒腰,打了个饱嗝,伸手摸进身上的帆布袋子。 “这顿在下请,姑娘不用付银子的!”风决澈笑道。 “谁说我要给银子的?”少女好气,一开口便露出那颗可爱的小虎牙,果然是伶牙俐齿。 风决澈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谦声道:“在下愚钝,还请姑娘赶紧给他们二位解了毒!”风决澈不敢怠慢,这满楼的客人都是他从江湖各地请来的,如若在他凤来楼出了人命,那其他人怕是要随时走掉! 当下,风决澈在前面引路,领着少女往刚刚那桌走去,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人已经笑到心撕力竭,口吐白沫面色发白,可他嘴角却还是裂开着,不时抽搐着裂开一个可怕的笑容。他正是西域黑风堂堂主彭德祖。而那位掌心中了毒针的人,正是毒砂掌林中鹤,沙漠之王掌中之最! 可眼下这两人,一个中了失心散一个中了三步神针,都是半个时辰后就能迅速毒发身亡的剧烈之毒。 少女站在彭德祖跟前,居高临下,她用脚踢了踢他的身子,彭德祖便剧烈的抽搐起来。“叫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你偏不信,现在知道吃亏了吧!哼!” “姑娘......”风决澈担忧道,连声劝阻,虽然她已经不会要了彭德祖的性命,可是万一弄出个残废他也不好跟其他江湖豪杰交代。 “你放心,离半个时辰还早呢,他还不会死!”少女一笑,梨涡嵌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竟也十分可爱。 少女说着,又折身走到另外那人面前。林中鹤坐在椅子上,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痛苦难耐,只见他那右手手掌已经全黑,针孔慢慢沁出黑血出来。他邹着浓眉,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却无能为力,看着少女站在他面前,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当下左手为掌向自己右手手腕挥去,他是宁可不要了自己这只手,也不想低头认输。 “我劝你别白费功夫了,就算你自废右手也是无济于事!”少女清脆的嗓音传来,带着三分嘲笑三分戏谑三分,却唯独只有一分真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说的话,却又不敢妄自定论。 “还请姑娘给我这两位朋友帮忙解毒!”风决澈急道,手里握着玉笛,若她还故意拖延时间,他也只能用强了。 “不是正在解了吗!”少女扭头往回走,又道:“一炷香的时间,他俩就都没事儿了,放心吧!” 风决澈闻言跟着她渡回酒桌前坐到她身边,手中玉笛一下一下敲在掌心,刚刚这小姑娘别说拿解药就是连手都没看到她出,居然就已经解了毒,如此诡秒的手法当真是英雄不问年少。若是能收为己用......他在心中盘算着,不觉抱拳笑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就叫我灵儿吧!”苏慕灵随口道,不想再搭理他,反正师傅都是这样叫自己的,也没觉不妥。 “灵儿姑娘下毒解毒的手法真的是令在下心服口服,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想请灵儿姑娘在我凤来楼小憩几日,也算是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风决澈紧追道。 “管吃管住?”苏慕灵瞅着他问,灵动的眸子里已然放光,这个鬼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化雪,也不知道佛垣哥哥现在在哪里,而且那头驴子也好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越想到后面她越是愁着一张小脸。 “都管的,灵儿姑娘可以放心!如果到时候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灵儿姑娘尽可以提出来!”风决澈继续讨好道,她虽然年纪小小也不谙江湖世事,但是如果能被自己所用,他自会将她调教的非同一般。 “不是正在解了吗!”少女扭头往回走,又道:“一炷香的时间,他俩就都没事儿了,放心吧!” 风决澈闻言跟着她渡回酒桌前坐到她身边,手中玉笛一下一下敲在掌心,刚刚这小姑娘别说拿解药就是连手都没看到她出,居然就已经解了毒,如此诡秒的手法当真是英雄不问年少。若是能收为己用......他在心中盘算着,不觉抱拳笑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就叫我灵儿吧!”苏慕灵随口道,不想再搭理他,反正师傅都是这样叫自己的,也没觉不妥。 “灵儿姑娘下毒解毒的手法真的是令在下心服口服,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想请灵儿姑娘在我凤来楼小憩几日,也算是给在下一个赔罪的机会!”风决澈紧追道。 “管吃管住?”苏慕灵瞅着他问,灵动的眸子里已然放光,这个鬼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化雪,也不知道佛垣哥哥现在在哪里,而且那头驴子也好多天没有吃东西了,越想到后面她越是愁着一张小脸。 “都管的,灵儿姑娘可以放心!如果到时候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灵儿姑娘尽可以提出来!”风决澈继续讨好道,她虽然年纪小小也不谙江湖世事,但是如果能被自己所用,他自会将她调教的非同一般。 第十五章 误入铜雀楼 次日,暖阳高照。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进来!” 苏慕灵翻了个身掀了被子盖在身上,应了门外的敲门声又继续睡去,赶了这么久的路,终于能舒舒服服睡上一个好觉了! “苏姑娘,风老板命奴婢来服侍您洗漱起床。”一名粉袄丫鬟端了洗漱用品小心地走进来,轻声说道。 丫鬟将洗漱用品放在桌案上,一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今日的天气依然很好,阳光温暖和煦,微风拂面也不像往日那般清冷刺骨。一切待续,却始终不见苏慕灵从里屋出来,丫鬟不得不又轻声叫道:“苏姑娘?苏姑娘,奴婢来服侍您洗漱了!” 好吵!苏慕灵捂着被子,以前在山谷的时候师傅也是这样天天早上吵死人了,想偷懒睡会儿觉都不行。她又翻了个身裹紧被子,今天又没有什么事情,起那么早干嘛? “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她佯怒道。 “苏姑娘,都已经过晌午了,风老板说您早饭没吃现在要起来用午膳,不然会饿坏肚子的,所以才命奴婢前来服侍您起床洗漱。”丫鬟小声解释道,巧妙地搬出风决澈的话来压她。 “过晌午......”苏慕灵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瞪大了双眼,一脸朦胧道:“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刚过,苏姑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您可以吩咐奴婢去做的,风老板已经交代了奴婢要事事听从您的安排!”丫鬟又道。 “不用了不用了!”苏慕灵连连摆手从床上起来,丫鬟正欲上前帮她穿衣洗漱,却被她连声谢绝。虽然小时候在佛爷家住过几年当着佛家大小姐被人服侍着,但是后来她跟随师父去了药王谷之后,这些日常琐事的事情就都是自己去做了,旁人服侍她反倒不自在不习惯。 “那苏姑娘您先洗漱,我去给您准备午膳!”丫鬟知趣地告身退下。 片刻功夫,苏慕灵就已经收拾好。她简单的盘了双丫髻,昨日的裙袄也被洗净烘干搁在衣架上,她取下穿戴好后正欲推门出去,刚刚那丫鬟正端了满满一盘饭菜敲门进来。 丫鬟杵在门口,睁大了双眼看着正要出门的她,问道:“苏姑娘要出去吗?风老板已经出门了,您如果要出去的话,请稍等,我先去通知一下我们老板!” 通知他?苏慕灵在脑中回想起昨晚那个青衣男子,他长衣袭身,眉目清朗,也算是气宇轩昂的人物。 “难道我出个门随便逛逛,还要通知他?”苏慕灵心中恼火,这哪里是请她在这里小憩几日,分明是想囚禁她。 “苏姑娘您误会了,我们老板是怕您人生地不熟万一出门迷路了......或者遇到歹人,那我们老板就真的是待客不周了,还请姑娘谅解!”丫鬟生的一张巧嘴,几句竟说的她无言以对。 “那你快去告诉他!”苏慕灵没好气地低哼一句,也不反驳,要跟就跟着吧,只要他的护卫能跟的住。 丫鬟得令不敢怠慢转身便往回走,刚回身,只听苏慕灵又道:“把你手上的食盘放下再走!” “是!”丫鬟连忙端着食盘进屋,在桌案上摆好后才离去。 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几个碟子,一粥一饭四样小菜。苏慕灵心中不由一悦,这几盘小菜还算精致有心,都是凤来楼拿手招牌,单看这装着小菜的碟子,也是官窑出制的品质。 凤来楼果然非同一般,那头倔驴还真是会挑地方!苏慕灵心中大喜,忙坐下拿起银筷就吃起来。 今日的天气真的是好到诡异,气温有回升的迹象,太阳也略微刺眼,甚至微微有些热意。腊月寒冬的阳光尽管温和却实在不能与其他三个季节想比,况且临安城的冬天本来就冷的出奇,现在却叫人只着单衣就可出门了。 苏慕灵倚在窗口,对面的凤来楼又是食客满满,座无虚席,一扫临安城数月来的阴霾萧索。她扳着手指算起来,从山谷出来走到临安城也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出门时还给佛垣哥哥传去一封信,两人约好了先到这里然后回佛爷家。可是这场大雪已经耽误了她太多行程,不知道佛垣哥哥走没走。 想到这里,不禁忧虑上头,她蹙着秀眉,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只听“咚咚咚!”屋外又是一阵敲门声。 “没关,自己进来!”苏慕灵倚在窗口,也懒得起身随口道。 “苏姑娘,我们风老板有事出去了,您如果想出门,风老板已经给您安排了随从护卫,您可以随时出门!”刚刚那丫鬟推门进来回复她道。 “那行,你安排吧!” 语罢,苏慕灵一个身影人已到了屋外,惊的屋里的丫鬟怔怔地立在原地。 临安城的街道今日很是热闹,从凤来楼出来,满街的商贩吆喝声孩童嬉戏打闹声,声声入耳,颇为生气。 苏慕灵穿梭于人群当中,个子娇小宛如孩童,尤其是盘了双丫髻更像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而她身后,距离三米远,跟着两个一身便装的男子,正是风决澈派来的护卫。 苏慕灵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看到新奇玩意儿时又驻足把玩,心中却想道:我随便挥个手想要靠近我的人就能立即倒下毙命,还需要他凤来楼保护?不如明说了是监视。可是......他为什么要监视自己,她是第一次到临安城,按道理,这不应该啊!难道,他跟佛垣哥哥有仇,知道我是来找他的?那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先看看再说!”当下心中有了主意,苏慕灵身形一晃,人已快到东街,身后那两个护卫还愣在原地东张西望。 东街相当于西街要冷清了许多,可是那矗立在东街直耸入云的七层楼宇直直地印入眼中叫人挪不开眼,只见它全身铜绿,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印在斜阳下竟有几分恍惚,让人琢磨不透是真是假,却撩的她心中一片瘙痒。 苏慕灵看着眼前的酒馆,酒馆门头上赫然几个大字:铜雀楼! 铜雀楼大门紧闭,她好奇地走上前去敲了敲,无人应。 伸手一推,门轧轧几声竟自己开了! 第十六章 长安镖局 屋里有微弱的亮光传来,好似佛前古灯文弱清雅,叫人心底生出一片宁静。 苏慕灵掩好大门,顺着眼前的青石小径轻手轻脚往里走。心中不免一片黯然,这么大一栋酒楼,居然一个生意都没有,清冷至极,却又叫人不忍打扰。 她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刚刚单从大门口看以为这铜雀楼只有那方寸大小,进来才知这里面居然别有洞天。虽没有凤来楼花园假山林立,也无遍布亭台楼宇供食客休息观赏,但这简单的四方布局,尤如铁壁铜墙般刀枪不入固若金汤。要在这里面来喝酒住店,只怕是一般人不敢住,一般人也不会来! 苏慕灵心中更奇了,眼前这栋四方格局的铜雀楼她从未见过,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佛垣哥哥跟师傅恐怖也未曾有过耳闻吧!而从大门口到这铜雀楼大堂仅仅只有半盏茶的功夫,她却走的极为小心。这里太安静了,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她习惯性地将手放进随身背着的帆布袋子里,全身警惕起来。眼前这扇铁门较门口那扇更为厚重,这扇门同样虚掩着,微弱的亮光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她站在门口,仔细打量这扇铁门,铁门并无特别之处,伸手就能推开,是极简单的闭合方式。而这七层楼宇也只有这一扇铁门可以进入,除非翻窗!她仰头看向二楼的窗户,离地足足有一丈远,可她嫌练功累别说轻功,连三脚猫的自保功夫都没学到半成。 看来,只能从这里进了!她抬手抚上铁门,轻轻试了试,门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细缝,这铁门虽重却不难打开。心中那股撩的瘙痒难耐地好奇心促使着她更想立即推开这扇铁门一窥究竟。 此时斜阳还挂在天边,晕黄喧然着天空,叫人心底也不免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可铜雀楼地处背阴,又是腊月寒冬天黑的极早,她站在这昏暗地铜雀楼下身材娇小,却是叫人一时难以发觉。 她定了定神,从帆布袋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捏在手心,一手推门一脚迈开步子,抬脚刚要迈进去,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嚷嚷。她连忙收回手,身影一晃,人已消失昏暗的斜阳下。 只听门口一顿砸门声,拳头重重地砸在铁门上传来低闷的回声,有人在门口吼道:“开门,快开门!”等了片刻功夫,屋内无人应,门口又是一顿猛砸,其中一人用力过猛一下子将门推开,几个人见门被砸开了也不迟疑抬脚就走进去。 一行四个人,穿着不算华丽却极其讲究,一身玄服腰间均配有武器。四人来势凶猛,径直往大堂内走去。大门虚掩,走在前面的一人直接用手用力一推门便开了。 偌大的堂内空旷无人,只有一张桌子,也只配了一把长凳。大堂中央支了一口大铁锅,里面放了少许木炭,正燃烧着往外散出热气。四人站在大堂中央环顾四周,除了那一桌一凳再无其他物什。 但是,眼尖的领头大汉立马看出立在大堂西北角方向的屏风,屏风后便是偏阁软榻。他取出腰间一对青铜弯钩双手各执一柄握于掌中,举步朝屏风走去。 那与酒馆大堂浑然一体的屏风长一丈有余高八尺,将偏阁软榻与大堂恰到好处的隔开,只见这屏风雕梁画栋通透细腻,几簇牡丹栩栩如生,咋看之下当真以为这是一副绝顶的画。 大汉走到屏风前停下,伸头往过去。他隔着细腻的纱布,隐约瞧出里面的布局:同样一只火炉,只是小了很多,一张梨花案几雕花精致,茶几边置了一床软榻,榻上卧了一个人,还有一只白猫。那只白猫仿佛感觉到有人正在往里看,便将头转过来阴森森地盯着屏风外的人。 大汉背脊顿时一阵发凉,他忙不迭地缩回脑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软榻上的那只白猫双眼通红,凄红如血的眸子里阴风阵阵,又如一团来自地狱之火要将人灼烧。它就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叫他毛骨悚然。 “大哥?”大汉身后传来一人声,说话间那人已搭上了他的后肩,吓得大汉连连回头,差点挥出手中青铜弯钩。 “有什么事?三弟!”大汉回首镇定问道。 “大哥,我看这铜雀楼空无一人,不会是故弄玄虚吧!”那人又道,气势比来时减弱许多。 “大哥,小心有诈!”其余二人也围上来,四人背抵背,小心翼翼地环顾这空无一人的铜雀楼。 大汉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四人迅速退到大堂门口,四人全身戒备,手中已握紧里武器。 此时天色已暗,大堂内只点了两支油灯,灯芯短火焰小,影影绰绰,照的大堂内恍恍惚惚。屋外鸦声四起,寒风怒吼,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叫四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大哥?”又有人低声叫道,声音低哑含着几分胆怯。 “嘘!”大汉瞪了说话那人一眼,随后眼神落到那屏风上,四人心中立即明了。 “曲城长安镖局洛长安拜见七公子!洛长安不请自来,还请七公子多多包涵!”只见大汉三两步跨到大堂中央,拱手抱拳对着屏风处朗声说道。 气沉丹田,声音洪亮! 七公子窝在软榻中听的清清楚楚,他抬手抚了抚蹲在身上的白猫,安抚它躁动的情绪,却不答话。从他们在门口一阵叫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们四人进了铜雀楼。青栀不在,守门的门童也不在,就连堂内倒酒的小二此时也不在。他们都被七公子吩咐下去歇息了,他自己也在榻上小睡了一会儿。 今晚不见客,他却留了门! “洛长安有要事求见七公子,叨饶七公子休息,改日洛某等人定当登门赔罪!”洛长安又道,依然躬身抱歉,神情凝重。 片刻。 “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洛大侠不要见怪!” 七公子怀抱白猫从屏风后走出,眉目温和,一身清朗! 第十七章 杀人偿命 七公子漫步到大堂中央,微弱的灯光照到他身上投到地上一个消弱的身影。他含着笑,目光一一扫过堂上四人,最后对着洛长安回了一礼,道:“不知洛大侠有什么要紧之事?” 洛长安还未开口,只见他身侧窜出一人,叫嚣道:“七公子别一副假惺惺了,杀人偿命的道理,七公子总该懂的!” 杀人偿命?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白猫,目光又落到自己清明的手指上,这双手干净白皙,如他一身白衣清白明了。他杀人? “不知这位是?”七公子望向冲到前面的人温和问道,也不恼。 “长安镖局屈长风!”屈长风恨声咬牙道,一双手蠢蠢欲动。 “原来是屈镖头,不知屈镖头刚刚说的杀人偿命是为何事?”七公子问道。眼前这四人虽一身玄服却是风尘仆仆,黑靴上均沾满了泥土也被雪水打湿,从曲城到临安城平时少说也得数十日的路程,加之风雪突降行程至少也得慢上一半,若非十万火急之事恐怖不会如此马不停蹄地赶路。 “传闻七公子是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物,从不过问江湖世事,不知这次是为何劫了我们长安镖局的镖?还想请问一下七公子,我们长安镖局是哪里得罪了七公子,劫镖就算了,还痛下杀手!”洛长安接着问道,掷地有声。 “洛大侠稍安勿躁。”七公子轻声安慰道,心中若有所思,“洛大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铜雀楼劫了长安镖局的镖?” “哼,证据当然有,我们长安镖局从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屈长风压制心中怒气,催促洛长安拿出证据,道:“大哥,快拿给他看!” 语罢,只见洛长安从怀里取出一块铜质令牌,入眼便是一个七字! 七公子心中一惊,令牌上那个七字落笔处他特意用了只有他自己看的懂的手法雕刻,这块令牌全天下仅此一枚,绝无第二!即便有人模仿也模仿不出他绝有的手法!而且,这块令牌他随身携带,从未给过任何人,除了他与青栀,还没有第三人识得这块令牌就是他七公子的,所以即便想模仿也怕是模仿不出来! 那是谁从他身上偷得这块令牌? 七公子在心中回想起这些日子见过的人,不免一笑,已有了人选!手可摘星辰,果然名不虚传! “怎么,七公子不认得这块令牌了?”屈长风见他久久不说话,反声又问道。 “确实为在下之物!”七公子答道,伸手欲接。 洛长风急收回手,举着令牌厉声说道:“既然七公子已经承认了,那就快快将我截去的镖还回来!”他身边三人横眉冷望,早已按捺不住。 “洛大侠别急!”七公子不动,眼前四人中一个是洛长安一个是屈长风,那另外两个没说话的人自然就是长安镖局四大镖头剩下的那两位了,江长令与贺长钦!四人武功在江湖上也是叫的出名的好手,行为处事也当的上一个义字。若非铁一般的证据,这四人是绝非如此劳师动众。 可是,往年长安镖局也有过被截镖杀人,却从未见过四人一起出面讨伐。这次,死的是什么人只怕也是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趟镖车里押的是什么! “七公子杀人偿命,是还有什么遗言要留吗?”说话的正是手持阴阳锏的江长令,他生的一对浓眉大眼,右眼却用黑布包着,只左眼视人,很是狠辣瘆人。 “怕是让各位误会了,不过既然各位替在下找回了这令牌,在下自当愿为各位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有截镖之人。”七公子平淡地道,虽不涉江湖但往来人情却从不含糊。 “哼,物证在此,七公子休要狡辩!”江长令咄咄逼人。 “只是物证,不足以证明!”七公子抬眼道,对上江长令阴鸷的左眸。 江长令对上他幽深的眸子,竟不觉移开。那对深邃不见底的眸子中仿佛洞察一切,一不小心就能看穿他心底。 “既然如此,那就让七公子见见人证!”洛长安道,压住怒气却不发作。铜雀楼诡秘异常,数百年间在江湖上都不见其身影,突然座落临安城又突降连日大雪,怕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还是小心为好。说话间,他回首像其他三人使了一记眼色。当下,三人也平定下心中焦躁,只等着人证前来。 夜已黑透,乌云翻涌笼罩着临安城上空,几处乌鸦盘旋在铜雀楼周身,不时发出尖利恐惧粗劣嘶哑地叫声,久久不曾离去。城中各街道也寂寥无人,有人,也不敢在这种夜色下行走。偶尔有人路过铜雀楼,都是行色匆匆不敢逗留片刻。 铛!铛!铛! 三更声由远及近,又逐渐消失在铜雀楼门前。小二听着更声,急急醒来提着灯油给大堂内的油灯添满,有加长了灯芯,瞬间,整个大堂都亮堂起来,印出七公子温和自如的面孔。 他放下怀里躁动不安的白猫,白猫纵身一跃跳出窗外,消失于茫茫黑暗中。四人看着消失不见的白猫,心中也安心不少。那只白猫,仿似有七公子通透人心的本事,叫人不敢直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门童进来通报,拜道:“公子,门外有人求见,说是长安镖局的!” “请他进来。”七公子余光扫向四人,又补充道:“别忘了规矩!” 门童当即退下,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人进来,正是陈庄。 陈庄扑通一声朝着洛长安跪下,痛声道:“求洛总镖头为我们童镖头做主!” “陈庄,你先起来,我是长安镖局的总镖头,定然会为镖局里的任何人做主!”洛长安铿锵有声,扶起陈庄,又道:“这位是七公子!” 陈庄站起身,身形挺拔,一身短打劲衣,他盯着七公子,唇角动了动,未出声却先动了手! 须臾间,陈庄脚一蹬地,人已朝七公子飞出,双掌狠辣直朝七公子胸前劈去,这一掌用尽了他全身力道,必是要七公子性命! 第十八章 栽赃陷害 掌风凌厉直逼面门,其余四人着实一惊,屈长风见势正欲挥斧助战,洛长安忙伸出手摁住他的示意他先旁观。陈庄的武功与童泊不相上下,且不管人是不是七公子所杀,拿他试探一下七公子的武功也是好的。 七公子不惊不扰,眼见这一掌临门而来,掌风震动衣袂飘飘,七公子拧眉一双眸子紧紧盯住陈庄。咫尺间,七公子双脚未动只身形一晃微微一斜,陈庄手掌擦着他肩头衣袂一掌临空。 紧接着,陈庄左手又是一掌劈出,直拍七公子后背,这一掌犹如排山倒海万马奔腾,七公子足尖点地连连倒退,双手负于身后却不出招。 两掌接连扑空,陈庄心中大怒,额上已是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充斥着消不散的仇恨。顿时足下生风,拔身追去。一边追,他手腕一收,从腰间拔出一柄断刀,目中突然闪过一丝寒芒,无边杀意拢卷在他心头,浓缩在断刀上。 那柄断刀洛长风认得,正是童泊的刀。刀背原本打了两只孔,现如今只剩一个了,刀刃上寒光四起,印出丝丝血迹。洛长风正思索着,忽地脸色大变!他还未来得及出手,只听一声。 铛! 陈庄手里的断刀猛地飞出,重重地砸到地面上。电闪雷鸣间,一条软鞭已锁住他的脖颈,握鞭之人手猛地用力,软鞭上的倒刺已抵住他喉咙! “住手!”七公子厉声喝住。 握鞭之人手一怔,立即停住,正是青栀。她飞身从梁上下来,落到七公子跟前,道:“公子......” “我没事。放了他!”七公子正色道。 陈庄立在地上不动,软鞭上的倒刺极细极锋利,他梗着脖子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怕自己稍一用力那倒刺就陷入自己的咽喉。 “可是,公子......”青栀躬身不动,欲言又止。她知道公子武功非凡,可是她也知道七公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自己出手。而且他还身中诡毒,如果她刚刚来晚半步,这人的断刀难免不会伤到七公子。 “来者是客!况且,我不是也没事!”七公子看出她的别扭,温声宽慰她道。 “是,公子!”青栀道。 说话间,青栀右手一收,锁在陈庄脖子上的九节鞭已收回手中,锋利地倒刺也稳妥的收进鞭中。 陈庄愤恨地瞪着两人,如火的眸子中迸射出绵长的仇恨,将七公子掩埋其中。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摸了摸脖子不敢再轻举妄动,青栀的九节鞭着实厉害,连她都打不过,就更别说七公子了。 “退下!”洛长安厉声喝道,上来一巴掌重重地甩在陈庄脸上:“童泊还真是御下有方,教出你们这些人来。” “总镖头......”陈庄低头,神色黯然。 “给七公子道歉!”洛长安又道。 “他杀了我们童镖头!”陈庄咬牙切齿。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们长安镖局向来行事光明磊落,报仇岂能用你这等偷袭的下三滥手段!”洛长安恨声道,抬手又是一记巴掌。 眼见这一掌就要落在陈庄身上,七公子身影忽转,人已欺到陈庄面前,抬手接住他的,嘴角向上一弯,温声道:“洛总镖头严重了。”长安镖局确实光明磊落,可这种把戏他并不感兴趣。 “七公子还是想想有什么遗言要留吧!”洛长安盯着他,七公子正握住他的手腕,他掌中传来绵绵内力将他压制住,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恼怒。 七公子温雅一笑,手中力道骤减,随后谦恭地放开他的手腕,回身渡到桌前坐下。小二立即上前给他斟满一杯温茶,他举起茶盏,轻抿一口,才道:“这位就是洛总镖头所说的人证?” “正是!”洛长安道,他看了一眼陈庄,续道:“陈庄,你说一说当日发生的来龙去脉。” 接到命令,陈庄积郁在心的郁结和爬满心头的恨意一块儿堆积在口,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缓缓道来:“五日前,童镖头率领我们一行人押镖,走到临安城城外的时候,镖车因为临安城连日积雪陷入雪中无法前进,车轱辘也被冻裂开来。当时,童镖头吩咐我们先停下,又让我拿着令牌去城里找凤来楼的老板接应。谁知,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行十三人除了我以外全都被人杀死在雪地里。” 他顿了顿,声音哽咽,又道:“我在雪地里扒了很久,才将他们的尸首全从雪地里扒出来。凶手真的是好绝的剑法,全部一剑封喉!可是,我却没有找到童镖头的尸体......”陈庄咬着牙才挤出尸体二字,忽地,一拳重重砸在地板上,身形抽动。 七公子静静听着,五日前,就是铜雀楼开张第一日,江湖各大家齐聚铜雀楼的时候。原以为城内暗流涌动,不曾想,城外还发生如此命案。长安镖局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镖局,除洛长安为首的“长字辈”四大镖头武功卓绝外,也唯独童泊是押镖那一派响当当的人物,无论水运陆路,只要是他童泊的镖,就没有过不了的山走不了的寨。 况且,那趟镖是押往凤来楼的! 那是谁,敢在临安城截长安镖局的镖? “这么说,是不能确定童镖头是否遇害了。”七公子淡淡一语,却瞬间激怒跪倒在地的陈庄。 “是没有找到童镖头的尸体,可是,他的刀......他是决不会放下他手里的刀,除非,除非......”陈庄撇过头,怒目圆瞪:“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这又如何能证明人就是我杀的!”七公子又端起茶杯,淡定自如。不过,冤枉也好诬陷也罢,他都不在乎,他只是好奇,除了他七公子,谁还能如他这般有胆子敢做这种事! 所以,也自然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会找上门来了!还真的是看的起他七公子。 他有些自嘲,唇边顿时溢出一抹顽笑。 “七公子的令牌!”洛长安忽然接道,举出手中的令牌。 “不错,我在雪地里发现了七公子的令牌!”陈庄从地上站起,眸中寒光一闪,杀意顿现。 青栀眼瞧不对,纵身一跃,手中九节鞭已凌空挥出,拦在陈庄面前。 “还请七公子还回镖箱和童镖头的尸体!”洛长安手持一对青铜弯钩阴沉道,其余三人也蓄势待发,看来今日都是有备而来,他若不交出就难免一战了! 第十九章 临危不惧 “恐怕要让洛总镖头失望了!” 七公子淡然道,他抚平衣角上的褶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原本想撵了他们四人出去,可长夜漫漫他又刚醒,不如当做醒资聊以慰藉。 从头到尾他听来,这故事也太俗套,栽赃诬陷的手段倒还算高明。只是这浩浩江湖上有人有胆量算计他七公子,还如此巧立名目,看来也是别费一番心思! 可是,这人怕是算计错了人! 七公子轻哼出声,一身风华从苍白的脸上拂过,勾在嘴角,眼尾冷意潺潺。 手可摘星辰!看来当日留下他那另外一条胳膊是错的了,七公子想起那刺耳的讥笑,褴褛身姿藏在他身后,一条烂胳膊曾搭在他肩头。 是了,除了路千星,还无人近过他身。 “既然七公子不交出镖箱,就休怪我等不客气!”洛长安君子坦荡荡,一恩一仇算的清清楚楚。 “大哥,别跟他废话,拆了这铜雀楼,自然就能拿到镖箱!”贺长钦迫不及待道。须臾,破空之声瞬间划破凝重的气氛,只见他轻柔身姿化作一条柔韧而狠厉的黑影,毒蛇般冲向七公子劈头而去。那条黑影刚开始只是柔软的一道,片刻间,黑影欺到七公子身前顿时化作千万条,织出一张弥天黑网,将七公子所有退路封住。 瞧清楚,才看出贺长钦手中确是一扇天丝甲。天丝甲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利器,虽看上去不过两尺有余的一根寻常铁棍,也瞧不出有多威力无比,可这天丝甲手柄处有一处机关,进攻时只需旋转摁下,这根不起眼的铁棍就会瞬间将幻化成一张弥天大网,每根金丝线上嵌入毒针,一旦将人裹住,必定粉身碎骨。而天丝甲由天丝跟金线促成,宛如人身上的贴身护甲,坚硬无比刀枪不入,才得来天丝甲的名头。 只听青栀喝道:“公子小心!” 哗啦一声,手中九节鞭已当空挥出,臂中力道十足,九节鞭长驱直入朝贺长钦手腕击去。 贺长钦刚刚看到九节鞭倒刺的厉害,顿时身影巨晃,一手执天丝甲,腾出一手还击青栀九节鞭。 洛长安屈长风江长令陈庄四人遂手持武器加入斗中去,且不管什么以男欺女以多欺少。 青栀大惊,猝然之间,一柄青铜弯钩自她脚下劈来,一柄利斧迎住她手中九节鞭借势缠住,屈长风手中一带,她手中一松,九节鞭差点脱手而去。 青栀骇然变色,九节鞭虽厉害,可她手中力道却抵不过对面缠住她的屈长风,他手中一双板斧牢牢将她困住,叫她左右不能挣出。而脚下又一对青铜弯钩步步紧逼,似要钩住她一双腿。几招下来,她顿感吃力,忽觉手中力道放松,对面屈长风拧斧放开九节鞭,转缠为斩。 九节鞭又重回手中,青栀哪里敢怠慢片刻,一手持鞭,足下生风,身形突变,凌空跃起抽出腰间软剑,瞬时手腕连挽,数朵剑花隔在千丝甲与七公子面前,形成一道屏障。屏障外,千丝甲突发毒针,钉钉钉,仿似数万根毒针齐发,射向端坐于堂上的七公子,一副静谧如画即将射成一张筛网。 “公子,快走!”青栀焦急喊道,飞身挡住他前面,手中软剑一片挥舞,拦截毒针。 七公子置若罔闻,他一副娇弱身躯能退到哪里去,况且眼前这四人招招阴辣狠毒,坐实了要取他性命给童泊报仇。他不想躲,也懒得躲! 眼见青栀体力透支,一敌五能打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七公子有些赞许,眉眼含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笑意还未褪去,陈庄一柄断刀罩头劈下! 青栀来不及侧身,眸中闪过断刀狰狞地面孔,印出她一脸煞白。她喉咙想要叫出来,想伸手去推七公子,可是,一敌五,她分身乏术。 “拿命来!”陈庄大吼一声,如蛟龙出海如猛虎出山,断刀上仅剩那只铃铛震地铛铛作响。 阴风席卷,灯台油灯直吹地一边倒,投到七公子身上一个破碎的倒影。炉子里的火苗炸炸烈烈,无数火星子飞出,又悄无声息地泯灭于清冷黑夜。 随着陈庄一声大喊,洛长安四人也加入战中,钩斧锏甲刀,包围住一袭白衣的七公子。 青栀顾不得其他,一鞭一剑,贴身护在七公子跟前,一双眸子似曾未有过的担忧。七公子迟迟不出手,万一,万一这五人当真取了他性命该做如何?转念一想,这五人千真万确是要七公子性命,给那什么劳什子童镖头报仇。 千钧一发,洛长安手中青铜弯钩突然静止停在距离七公子半寸衣袂间,其他人也顺势停住手中动作,只等洛长安发话。五人如约好一般,前一分钟势如破竹直取他性命,后一秒却戛然而止,仿若前面那一连窜发狠地动作只是吓唬吓唬他。 可这戏做的太足了! 青栀看向眼前五人,双手拧鞭,软剑已收回腰间,蹙着秀眉等着他们下一步动作。 半晌。 “果然是七公子!”洛长安翻身退出一丈远,冷声道,却难藏其中赞赏。 “洛总镖头过谦了!”七公子轻抚桌上茶壶,云淡风轻道。手中却早已暗运功力,双腿之下的地板上,更是暗藏玄机。他只是试了一试,即便铤而走险,他还是选择了试一试。倘若刚刚这五人当真要取他性命报仇,他也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他长椅足下的地板上,每块暗板都各藏玄机,他只需踩中椅下的那块,他整个人连着长椅会在转眼间一同消失于大堂之上。而青栀,这五人要的是他的命,自然不会难为她。 报仇的幌子外人看来是如此,可他是铜雀楼的七公子。没那份气魄胆量,不足以携铜雀楼落座临安城,突现江湖! “洛总镖头是否可以归还在下之物了!”七公子还惦记着他的令牌,那块令牌于旁人毫无意义,可于他于铜雀楼,却至关重要。令牌上的七字是他后来着手雕刻上去的,那原本只是一块普通的秦铁。 “那七公子可否归还镖箱?”洛长安将话题抛回,童泊死不足惜,可生意往来信誉才是最为重要。况且,他还收取了一大份定金,如果违约,就是有十个长安镖局,他也赔不起。 “洛总镖头还是不相信在下的话!”七公子回眸道,眼中清冷。 “人证物证俱在,恕洛某实在不能相信。”洛长安心中也猜出七八分,可嘴上丝毫不退让。 思索片刻,七公子从椅上站起漫步到火炉旁,抬手伸到火炉边取暖,看穿却不说穿。只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在,在下帮洛总镖头找出来也是无妨!” 第二十章 一波又起 “听闻七公子才智冠绝天下,没想到,七公子贼喊捉贼的本事也是独一无二!”一记嘲讽之声从屋外传来,只见一身青衣男子从屋外走进来,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嘲讽之色还含在嘴角。 “风老板!”洛长安看清来人,立刻迎上去揖了一揖,其他几人也随之躬身拜见。 “洛总镖头不必拘礼!”风老板抬手示意众人免礼,洛长安却还是不敢怠慢又是一礼这才站到一边。 风决澈身高八尺,面目向来严谨不苟言笑,于众人间仪表堂堂,青衫素衣却别有一番气派。加之凤来楼又有城主夫人亲批玉匾,身份地位自是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个台阶,看似光耀门楣,却是给风决澈的命运增添了一副天梯。别人一将功成万古枯,至少,他还未踏着万俱白骨就已登上了这临安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便也是风决澈的手段。 风决澈兀自渡到大堂中央,一面含笑一面打量这四方天地,也未看出什么奇特之处,但正是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才是它最为诡秘的地方!铜雀楼的诡秘他早有耳闻,单凭江湖传闻几十种版本,他便也对这铜雀楼多少有所了解。可今日,眼前,他立于大堂之上,铜雀楼顶悬着几根粗大的房梁,西北角方向立了巨大的屏障,屏障之后就是七公子休息的地方。大堂中一桌一凳一炉,委实太为寒酸。一眼望的清清楚楚的铜雀楼,即便心中存着再神秘的遐想,此番也怕一扫而空了。 可是,即便心中对铜雀楼的神秘遐想一扫而空,他还是不敢怠慢。 不然,他委托长安镖局从曲城押送的镖箱,也不会平白无故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凭空消失了。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又胆大包天的人,除了数月前落座于临安城的铜雀楼,他着实想不出来还有谁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堂而皇之劫他的东西。 想到此处,风决澈嘴角忽地变冷,沉沉道:“七公子是要如何替洛总镖头找回被劫的镖箱,不妨说来让在下也听听新奇!” 七公子双手拢进袖袍,回身看了看他,温声道:“不劳风老板操心!”他眼神清澈见底,一片宁静,并未将他方才讥讽之色放进心里。 “七公子风度文雅,今日不请自来,还请见谅!”风决澈嘴上如是说,却字字坚硬,转而冷声反问:“不知七公子以为,长安镖局弄丢了我的镖箱,于我是否有干系?” “长安镖局自然会给风老板一个交代。”七公子道,却吓得一旁洛长安等人一身冷汗,刚刚还说要帮他们找回镖箱,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居然又说这种话来。叫洛长安如何不急,就是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得罪凤来楼。何况,眼下又多了一个七公子。他夹在中间,大气不敢喘一下,气势早没有刚来铜雀楼时那份咄咄逼人。 “七公子......”洛长安急道,他铜铃般眼珠直勾勾盯着七公子,剩下半句咽进肚里。 “洛总镖头不必着急,在下既已答应帮你找回镖箱,定然说到做到。”七公子安抚道,话锋陡然一转,对着风决澈道:“我只帮洛总镖头的忙,至于镖箱是谁的跟我有何相干!倒是不知,风老板光临蔽店,是为何事?” 他说的极轻巧,先是长安镖局,接着是凤来楼,镖箱被劫已时过五日才寻上门来,长安镖局远在曲城五日后才找上门还算说的过去,但是,这凤来楼,居然也等了五日才寻上门来。还好巧不巧的,两人一前一后步伐协调。 “被劫的是我凤来楼的镖,七公子是觉得此事于我无关了?”风决澈怒道。 “有没有关风老板自己更为清楚。如果这是风老板此次来的目的,还恕在下不能奉陪!” “七公子方才就是这般跟长安镖局撇开了关系吗?长安镖局好糊弄,我凤来楼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风决澈一拂袖,怒从脸上起,心中更是着急。那两车镖箱所押之物至关重要,如果落到歹人手中,怕是临安城百姓要遭了殃。 可是,风决澈心中还是忧心忡忡,铜雀楼出没诡秘,七公子又行事怪癖,这次忽然座落临安城,即便他已经监视了铜雀楼数月,可还是没有摸清七公子此次目的。是敌是友暂不清楚,他也没功夫再考虑这些,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找到那两箱镖。 眼下虽已掌握了七公子截镖的证据,明面上铁证如山,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七公子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是不屑此等鸡鸣狗盗的勾当,更不会在他凤来楼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可是,寻思再三,既然有心人故意栽赃铜雀楼,那他就顺水推舟,做实了这事就是他七公子干的。铁证如山,量他七公子再神通广大,想来也不会任人随意辱没铜雀楼和七公子的名声。 “七公子的令牌落在截镖现场,七公子还想撇的干干净净?”风决澈又故意激道,“杀人的事我可不管,我只要七公子速速交出镖箱来!”语落,他大跨一步,手持玉笛挡在七公子身前。 七公子眉眼微抬,一双清冷的眸子瞬间深邃不见底,面上平静苍白,脑后青丝随意拂到身前落在干净的白衣上,病弱之色乍现,却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风老板以为我要这镖箱做什么用?”七公子冷冷问道。 风决澈没想到两人片刻对峙后他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只道:“有没有用,七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用着七公子方才同样的口气。 七公子又抬眼看了看他,不怒反笑,转身又渡到火炉旁将手伸出,嗓音温厚:“若论江湖规矩,镖车被劫当日风老板就应该派人来拆了我铜雀楼,然而风老板此番却给足了在下斡旋的余地,看来风老板也并不是很着急,不如请风老板回去安心等几日,既然这趟镖与我脱不了干系,那就不妨帮风老板找出来交到你手上便是!” 此番话一出,令风决澈大为出乎意料。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传闻不问江湖世事的七公子居然如此平和的就应允了帮他找镖箱之事。 若七公子能找到被劫镖箱,那他自然会不计前嫌,七公子如此风雅随和之人,又有铜雀楼,倘若能入他麾下为他所用,那他此番也算因祸得福。风决澈在心中想着,面上却依旧铁青,和着一身青衣宛如腊月寒风刺骨逼人。 风决澈一拂袖,甩门而出,声音远远传来:“那就等七公子好消息!” 第二十一章 偷窥被抓 风决澈前面刚走,洛长安等人也不再久留,告辞七公子之后便循着凤来楼的方向而去。 寒夜渐深,空旷的大堂内又静谧无人。屋外寒风打着卷儿穿堂而过,七公子伫立在火炉旁身姿清隽,拢在袖袍下的一双手惨白如雪微微发抖。 他强压住心头几欲奔泊而出的鲜血,体内五脏六腑七筋八脉均遭诡毒迫害,心力俱损,虽有自己独门炼制的护心丸暂时护住心脉,可时间一长,他真的担心自己撑不住,就这样倒在临安城的大雪中。 自铜雀楼开张以来,确如所愿引来江湖各界势力瞩目,可眼下,除了谭清扬那日晚上说的那个故事外,他还是没有找到半点有关于师傅所中之毒的线索,反而将铜雀楼拖入这险恶江湖中。只从今日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了!有人要将他将铜雀楼推到风口浪尖去,再不能置身事外。 想到此处,他猛烈地咳嗽起来,青栀立即从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倒出两粒护心丸递给七公子:“公子!” “不碍事!”七公子摆了摆手,蹙着眉转身渡回软榻。谭清扬曾告诫过此丸一开始服用还有用处,服用久了,也毫无药效,反而会增加身体损耗。能撑一日是一日,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绝不能将自己先拖死。 青栀心中明白,即使再担心他的身体可她还无能为力去左右七公子的想法做法。看着七公子一袭白衣消弱的背影,她心中顿时一阵抽痛,今日这些人有意将七公子拖入这万丈红尘是非事,怕是不会再要七公子全身而退了。 七公子窝回软榻中,白猫不知何时翻窗回来了,看见他进来,纵身一跃跳进他怀里,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亲昵地叫出声,似在向他撒娇! “阿白乖,等这里的事情办完,我们就回玉茗山!”七公子安抚着怀里的猫儿,眼神中难得柔和,唇边也溢出温和的笑。白猫仿佛听懂他方才说的话,又轻叫了几声,脑袋往他怀里埋的更深了。 七公子怀中抱着猫儿,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猫身,体内那份到处乱窜的气流也逐渐安稳下来。这股气流与他往日所受的毒气截然不同,这股仿若浩然正气,正在极力抵制那股毒气。七公子心中不由一惊,这股气流先前并没有,也是近日才逐渐明显,难道是...... 如果心中猜想没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五日前谭清扬为他疗伤时渡进他体内的那股真气了。 可是,两人非亲非故,谭清扬为何要将他的真气渡给他,看着绵绵长长浩浩荡荡几乎渡给了他大半的修为。如果只是因为当时情急之下救人之举,也犯不着将自己半身修为都给了他,甚至还遭他反噬,差点要了他性命! 想到此处,他停下手中动作,唤来青栀:“谭青扬那边查的如何了?还有凤来楼!” “公子,谭青扬是受邀去的凤来楼,而且除了他们两人外,凤来楼还邀请了一大批江湖人士,这些人都住在凤来楼,风决澈整日好酒好菜伺候着,把那些人的心收的服服帖帖。看样子,凤来楼近日会有什么大动作。”青栀猜疑道。 “不过,谭青扬从入住凤来楼后就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过,我见到谭青明进进出出几次,好像是找大夫给谭青扬疗伤,风决澈还特意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所以我们的人无法近身。” 青栀说着这些日得到的结果,凤来楼虽然看上去往来宾客自如,可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却是井然有序,叫人如何都得不到半点好处。 “看来,想问的再清楚一点暂时也没有办法了!”七公子微叹了一口气,古药典籍中有关于他师傅所中诡毒的记载完全没有,他自己亲自试毒也依旧找不出一点这毒药的成分所在。哪怕他用冰棺冻住师傅的身体,师傅依然会在每月阴历十五毒发一次,每发一次都宛若抽筋剥骨一般叫人生不如死,却又死无可死,这诡毒就是这般一直折磨着人的身体和意志,直到最后这个人全身内脏溃烂而死。 他不知道师傅一身清明到底得罪了何人,竟会遭此毒手! 当初看到师傅每次毒发时都恨不得将那下毒之人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可时间久了,他一心只想救师傅,那些年少时的仇恨他也逐渐放下。甚至,若有一天他找到了给他师傅下毒之人,他宁愿求宁愿跪。 “青栀?”七公子又唤道,刚刚他想的出神,青栀已退了出去不知去了哪里。 良久,青栀才从外面回来,手上拧了一个人。 苏慕灵怯懦地低头立在案几旁,刚刚真的是倒了血霉,原本她趴在铜雀楼外的矮墙后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屋内那一番恶斗,心中还将那以多欺少的五人狠狠地骂了好几遍,几次她都差点没忍住想要爬出去救援。可她刚动了动身,风决澈就先她一步进去了,她只好又缩回脑袋安静地躲在黑暗里瞧着里面的动静。 她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脚底一滑从矮墙上跌下来,便被耳尖的青栀听到,将她抓到这里。 “青栀,明天准备一盒奇灵芝,去凤来楼拜访谭老前辈!”七公子吩咐道,暗里不行就明来。 “是!”青栀拜首道,“那她如何处置,公子!” 七公子这才抬眼望过去,案几旁还多了一人。一双清冷的眸子落到她身上,她额前刘海有一丝乱,小脸嘟着似在生气,身上裙袄也有几处污痕,却没有昨日那般脏宛若一个小叫花子。眉眼娟秀还是个灵巧的人儿,只是这性子,七公子打量着她,随口道:“姑娘有事?” 苏慕灵昂着头,一副盛气凌人,面上挂着冷漠。佛垣哥哥说过,行走江湖万不得先折了自己的气势,先发制人才不能受制于人。可是,她方才还未出手就被眼前这个丫鬟模样的人给制住了。 她有些气恼,想她堂堂药王谷嫡传弟子,居然还没出手就被人先制住,叫她以后如何在这江湖上混。怕是传到师傅耳朵里,她以后就半点出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抓我干嘛?”苏慕灵气道,还是不看他。 七公子微愣,当下吩咐青栀:“还不快给姑娘解了穴道!”转而对着苏慕灵欠了一礼,“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话一出,苏慕灵讶然,身上的穴道也立即被解除了。她活动着筋骨,却仍是假装不悦:“你的人还蛮听话的嘛!不过,你抓我来干嘛?”仿佛已忘记是她先闯的铜雀楼了。 “姑娘倒是忘了,我刚刚问姑娘,来铜雀楼有何事!” 七公子提醒道,清冷的眸子对上她的。 第二十二章 仓皇而逃 苏慕灵卷着袖口玩,心中盘旋着,她来这里干嘛来了?因为好奇,所以就情不自禁被吸引进来了?虽然这确实是她进来的理由,可是......她抬头瞅了瞅眼前这位还算好说话的白衣男子,他会信这么牵强的理由? 思前想后,她理了理脑子里准备好的说辞,开口道:“我看这门口大门开着,里面有动静,我还以为......还以为......”眼前这白衣男子一副病态模样又表面温和,可他旁边那位青衣丫鬟可不是好惹的,这个青衣丫鬟的武功可不像凤来楼的那些武林人士徒有虚名,所以她那投机取巧的把戏在这里断然是不能随意再用了,搞不好还把自己栽进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是学的有模有样。 “以为什么?”七公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又打断她思考。 “啊?没什么......就是我以为你们家进了贼人,所以,所以我就进来看看有没有贼人,对了,你不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失窃什么吗?”越说越心虚,说到最后她却干脆拔高了音调挺着胸脯,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毕竟,自己信了别人才会信! “如此说来,在下还要感谢姑娘!”七公子放下怀里的猫儿,右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左手拾了一盏茶杯于手中,将温热的茶水倒进茶杯里,随后推到她面前,“夜深风寒,喝一杯暖暖身子!” 苏慕灵看向他推过来的茶盏,茶水氤氲,他洁白的手指还停留在案缘,指甲修葺干净,漂亮的不像话。她顺着那双漂亮的手望过去,一双手臂藏在宽大的袖袍中,他坐在软榻里身子微倾,身后的青丝便从肩头滑出来,发端用紫色发带束着,慵懒沉静,又不失风华。 七公子又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白玉盏轻抿一口,见苏慕灵迟迟未动,才又抬头看她,却恰好对上她凝视过来的眸子。 须臾,苏慕灵连忙挪开目光,才觉自己刚刚有多失礼,急急端起案几上的茶盏送到唇边,掩饰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放下手中的茶盏急急转身出去。 茶盏里还冉冉向上腾起一团雾气,屋里的气温不高,倒也没有外面那般天寒地冻。苏慕灵走的很急,出了铜雀楼的大门她就一路往回走,青石铺就的街道宽能驾两匹马车,她独自走在漆黑的道上,寒风卷着发丝吹进她衣衫里,她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走了好一段儿,眼看前方露出灯火,她心头也略微安心许多,这才放慢了脚步。她站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中央,回首望向伫立在东街的那栋酒楼,铜绿幽黑方正威严,此时七层楼宇上空正盘旋着几只乌鸦,对着那酒楼上空不时惊声尖叫。 苏慕灵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恐惧,天黑前她独自闯入那铜雀楼时还未发现那酒馆诡异之处,她此时才发觉那白衣男子面色苍白无血,连那双好看的手也是毫无血色,而他眉宇间更是隐隐透露出一丝挥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他白皙的面上,也笼罩在她心头。 她小时候就怕极了佛垣吓唬她说的那些鬼了,不是白衣就是红衣。思及此处,苏慕灵浑身一哆嗦,原是一阵寒风刮过,她不由裹紧衣襟加快步子往凤来楼走去。至少那里灯火通明,都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高昌正站在门口,嘴上训着话:“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你们居然能跟丢了?你们是不要命了吗?苏姑娘可是风老板请来的贵客,要是在临安城遇到什么不测,你们几个是有多少个脑袋够赔的?” 苏慕灵站在不远处,瞧着正是下午风决澈派来保护她的那个跟班,几个人早已吓的魂飞魄散,一面战战兢兢一面又忍住不敢表现出来。她明亮的眸子一闪,面上也换了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冲着高昌喊道:“高总管,我回来啦!” “苏姑娘?”高昌扭头看过来,又惊又喜,连忙亲自上前迎过去:“苏姑娘晚饭可用过了?我刚刚正要派人去寻姑娘来着。苏姑娘是不知道啊,最近临安城里不太平,苏姑娘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外出比较妥当。如若真想出去走走看看,还是带上护卫比较安全呐!不然,万一有什么不测,叫老奴如何跟风老板交代,苏姑娘还请您体谅体谅我们当下人的!” 高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话说的诚诚恳恳竟叫她一时挑不出半点毛病,只得在一旁不住的点头,甚至还答应了高昌下次出门一定不跑远,免得叫人担心。 高昌见她也是孺子可教之人,便收起刚刚满腹狐疑与牢骚,只是躬身立于一侧伸手邀请道:“苏姑娘还未用晚膳吧,我方才已叫人去厨房准备了!” 苏慕灵正好觉得肚子也饿了,笑颜弯弯,声音甜甜道:“还是高叔好,这临安城啊,我也是举目无亲了,还好有高伯照应,不然我跟我的驴子就得冻死在这街头!”原本撒娇的声音说到尾处竟多了几分哭腔,一张小脸也是变幻莫测,刚刚还一副饥肠辘辘迫不及待,转眼间就是一副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模样,叫人好不心疼怜悯。 “你放心,这临安城啊,你高伯我还是说的上话的,以后出去外面别怕人家,要是被欺负了就回来告诉高伯,高伯替你出气!”高昌说到兴头,拍了拍她的肩,裂开嘴笑起来。这种感觉有三十多年没有过了吧,若那娃娃还在,此时也能像眼前这丫头一般大了,也能叫他一声伯伯了! 苏慕灵听出他话里的真挚,顺着他的胳膊挽住他的,为自己刚刚无心之语感到愧疚。可眼下,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棵大树不好找,难得出自真心的更不好找。 苏慕灵进了二楼一座雅间,高昌说有事就离开了。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上菜的小二等了半天也还没来,桌上那壶茶倒是快被她喝干净了。 她转头望向窗外的天色,正巧对着东街那四四方方的七层楼宇,还是漆黑一片。那栋酒楼陷进泥涡一般的黑夜,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她忽然感觉,那栋看不清楚的铜雀楼仿似披了一层外纱,叫人琢磨不透! 第二十三章 无头男尸 青栀合上大堂铁门关好,又转去后堂重新煮了一壶新茶给七公子端过去,又顺带了几样点心,“公子是否还要用晚膳?我让后堂准备一下。”她关心问道,晚上七公子早早便歇息了,也吩咐了下人都去歇息,晚饭怕是还没有吃。 “现下还不是很饿!”七公子温声回着,重新给自己斟满一杯,他托着白玉盏若有所思,方才那位姑娘骨骼惊奇是练武的好料子,但从她刚刚手上脚底并未察觉出丝毫有武功的迹象。此人若不是当真没有武功,那就是深藏不露了! “公子在想什么?”青栀见他出神,手中的茶也要凉了。 “你刚刚抓到那位姑娘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青栀在脑中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况,肯定道:“没有!我抓她的时候易如反掌,不过,她身上背的那个包却是有几分可疑,公子!” “包?”七公子注意过她身上背的那个巨大的帆布包,从她入临安城就见她一直随身背着从未离身半步。他笑了笑,那个包里才是大有玄机。 “不过,公子放心,那姑娘说不定只是哪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娃娃,并不知道铜雀楼的秘密!”青栀道。 他自然不担心,她知道了也无妨,顶多给铜雀楼多招惹一个麻烦而已!不过,看她小巧的个子一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脸倒真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娃娃。 “要不要去查一下她的来历,公子?”青栀询问着,其实往常这种事情她都无需过问公子的意见,但事关铜雀楼,还是稳妥较好。 “不用了!”七公子摆摆手,放下手中的白玉盏,重新窝回软榻中,“准备好奇灵芝,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凤来楼!” “青栀已经准备好了,公子请放心!”青栀揖了一揖,躬身退下。 夜深人静,七公子拢上薄背搭在自己身上,从枕边取了书籍捧在手上看。自从那日得谭青扬渡了真气给他,近日身体也不是那么乏困,睡的时间也比往前少了许多。总觉身体里的那股真气一直在体内乱窜,似在寻一个合适的地方停留,却总被体内另外那股毒气阻挠对抗。 他自己也尝试过几次想要将这两股力量均衡在体内,可无奈诡毒戾气太重,谭青扬的真气又过于浑厚纯正,他自幼修的无字门独门内功,又得师傅真传,混在一起叫他一时竟手足无措,无法控制。 翌日。 天还未大亮,黎明前的一片漆黑刚退,东方天空略微发白,临安城早晨的空气带着透骨的清凉,和着积雪散发出来洁白的味道,传进人的感官。 日出东山,宽敞的街道逐渐有了出摊的行人,早市再冷还是要去的,一天的生计对于贫苦百姓而言,这点冷不算什么。有人从南往北,有人自西向东,一派热闹祥和的场面即将上演。本以为临安城遭受这几百年一遇的大雪灾,肯定是一时难以喘息,但看眼前这片忙忙碌碌车来人往,即使临安城未能抵御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却也未失民心。 七公子早早地就醒了,他如往常立在窗口,心中即使再揪心焦虑,落到脸上也是一片宁静。他一手扶住窗台撑着身体,瞧着对面街道络绎不绝的商贩行人,这些普通老百姓,得以临安城城主庇佑,才能如此安居乐业吧。 正出神,忽听楼下门口一阵喧哗! “快看,这里死了一个人!”路人甲围过去道。 “死的好惨,身首异处啊!”路人乙一声哀叹,仿佛被割了脖子的人是他。 “这人看起来不像临安城的人!”路人丙猜测。 “哎,你们没听说吗?”路人丁凑上来,拉拢了几人小声嘀咕着:“听说东街早年就是不详之地,这平白无故的下了场大雪,这里就出现了一座酒楼,大家都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听说啊,这铜雀楼的主人是个病怏怏的俏公子,怀里还老抱着一只通体白色的猫儿,那猫儿的眼睛你们知道是什么样的吗?”路人丁又压低了声调,“那只白猫可是双眼通红,专食人精气!” “别瞎说,有这么邪乎?”几日嘴上虽不信,可心中已在掂量,仿佛这座铜雀楼确实是在临安城突遭大雪时凭空而现的。 “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几人附和着,其中又有人提议:“赶紧报官吧。” “对对对。” 太阳升起,透过云层直接照射在铜雀楼铜绿黝黑的身上,铜雀楼门口此时已围了十几个路人,都昂首望向铜雀楼大门顶处,指指点点,一时喧闹无比。 七公子循声望向铜雀楼大门口处,立即唤来青栀:“去看看门口发生了什么事!” 而此时,铜雀楼大门忽地被打开,一名睡眼惺忪地门童一手扶住门,一边揉着眼探出半个身子,“吵吵什么?没看到这是什么地方吗?”门童大吼一声,心中盛满怒火,一脸不耐烦,昨日难得七公子不见客吩咐他们早些歇息,怎地大早上就一群人在门口吵吵闹闹。 “.......”门口一群人顿时噤声,只看着门童不说话,这些人深知,铜雀楼的是非可不是他们一般普通老百姓可以嚼的起的。 “怎么,都哑巴了?” 门童话音刚落,目光定在眼前两米开外的灰色地面上,地上一滩血迹醒目,许是天太冷已经凝结成块状,还不时地有血从头顶上方滴落下来覆住原来的。 门童一个激灵,人也醒了大半,定睛再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一滩冰凉的血迹,陷在泥土里怕是有些时辰了。他仰头看了看血液滴落的地方,着实大惊,头顶上大门顶处悬挂了一具无头尸体,而他的头,正巧巧地钉在门楣上。门童这才发现一边门上也有一记长长的血迹。看到此处,门童赶紧关门正欲回去禀报,却一个趔趄撞上前来的青栀。 “跑这么快有何急事?”青栀微恼,却端着架子 “青栀姑姑,奴才,奴才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大量勿别跟小的计较!”门童吓出一身冷汗,让早晨的冷风一吹,真叫人从里凉到外。他哆嗦着立在一旁,只等着青栀原谅。 “我问你跑这么急有什么事?”青栀又问,脸色铁青,铜雀楼的规矩果然是不能放纵他们随意乱来。 “青栀姑姑,小的是想说门口死了一个人......” “死了个人有何大惊小怪的,哪天不死人,你还见得少了?”青栀气恼道打断他,公子身体本就不好又向来喜好安静,叫门口这样一闹,公子还如何歇息! “不是不是,姑姑,那人死在我们铜雀楼,挂在门口!”门童一口气说出,一边指着身后大门顶端。 第二十四章 押回官府 青栀一甩袖袍扬身出去,铜雀楼门口围满了市井看客,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见她出来,都立即闭嘴不言。青栀冷冷地扫过这些围观群众,鼻尖嗅到一股腥味,不是很浓,但早上的空气格外清新,这股腥味倒显得很是明显。一旁的门童正想给她指明方向,被她瞪了一眼退回。 地上那一大摊血液已经凝固,呈黑红状,让人看了不觉心中恶心。青栀抬头看向大门顶处,果真如门童所说悬挂了一具尸体,尸体黝黑僵硬,还不时有血液从脚底处淌出,滴到地上,混进那一大片血迹里。而门楣上正用一把匕首钉着一颗头颅,尸体的头颅。那张脸长满络腮胡子,双眼紧闭着,满脸污血,似是被割喉时迸射到脸上去的,导致满络腮胡子都沾粘到一起,结成了块儿。 青栀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那头颅脖颈处还连着皮肉,被割时一定受了不少苦。她忽然对身旁的门童命令道:“找人把尸体抬下来!” 一刻钟后。 七公子披着银狐袄子从铜雀楼内走出来,步履平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他站在大门口,一众围观百姓都看着不出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扰了眼前一身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 眼前的地面上摆了一整具尸体,头颅与身体衔接处若不仔细瞧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但是七公子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回事?”他盯着眼前的尸体端详起来,此人身形彪悍,服饰为苗疆一派的打扮,不是临安城的人。 “回公子,这具尸体早上一起来被门童发现的,挂在我们家大门顶处,还割了头颅,我猜想是有人故意陷害铜雀楼!”青栀如实说道,又吩咐人找来长布将尸体盖上。 “报官了吗?”七公子又问道,既然有心人故意陷害,不如拖临安城官府一起来淌这趟浑水。不过,既然想给铜雀楼扣罪名,这做的未免太粗糙了点。 “还没有。公子,报官会不会影响不好,毕竟我们......”青栀在心中权衡着。 “怎么,铜雀楼不主动报官,七公子是想畏罪潜逃吗?”七公子还未答话,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围观百姓见到来人均自动分站两边,躬身侯着,此人正是凤来楼老板风决澈。 风决澈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七公子面前,面上还挂着一丝嘲讽,“这人都死在了你铜雀楼,七公子若再说长安镖局的镖不是你劫的,那可真是当今武林一大笑话了。七公子就不怕,损了你一世清誉?” “风老板来的真巧!”七公子淡淡回着。 “那是当然,你虽嘴上未承认劫了我的镖箱,可你的令牌可是落在了劫镖现场,明面上虽然应允了不追究你,可不代表我不会监视,万一有什么发现呢,七公子说可是这个理!”风决澈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叫在场一干群众都听之信之。况且他是名满江湖的风决澈,论武功排名他虽排不上名号,可他也是有一副乐善好施扶危济困的侠肝义胆,在临安城更是德高望重。 “风老板所言极是。不过,在下正要命人报官,所以风老板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七公子拱手一礼,谦卑和煦。随即厉声道:“青栀,还不快去!” 青栀立在他身侧,满脸怨气却不能发作,只吩咐了下人速去官府报案。 却听风决澈笑道:“七公子日理万机,这种小事,风某已经替七公子效劳了,相信一会儿,官府便会过来,只是七公子倒是要先想好说辞,毕竟临安城的官府速来秉公办事,可不是像我等这般好糊弄的!” “多谢风老板提醒!”七公子温声应着,回他淡然一笑,无论外人如何言辞讥讽恶毒,他都早已习惯装作耳旁风,不入他心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挂怀。 果然,一名捕头率领七八个手下小跑过来,惊的路两边商贩百姓彻头相望。 “荀捕头!”风老板迎上前去,面上笑容更灿烂,他揖了一揖,道:“有劳荀捕头!” “风老板为临安城百姓鞠躬尽瘁,荀某自当惭愧不如啊!”荀百峰回了一礼,身子弯的更低,风决澈是他在临安城最敬佩的人,连给他吃官粮的临安城城主都不及风决澈在他心中的地位高。 “荀捕头,这边请!”风决澈邀了个请的手势,完全将七公子冷落在一旁。 荀百峰顺着他手指的地方走过去,地上用白布盖了一具尸体,不远处地面上还流有一滩黑血。他蹲下去一把将白布掀开,一具满脸污血的尸体僵硬的摆在眼前,他一眼瞧出脖颈出的口子,手正想将尸体头颅转过去检查脖子处的刀口,不料,整个头颅从他手中滑到一边去,与整个身体分开来。 荀百峰大惊,却也没吓破胆,他将白布重新拉好盖在尸体身上,才站起身,犀利的双眸在人群中扫过,只听他冷冷道:“尸体是谁最先发现的?” 人群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荀百峰又大声问了一遍,这才有人怂着身子站出来,低声怯怯道:“官老爷,我真的只是路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路过的时候就看到这具尸体挂在......挂在这酒馆门顶上,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说话的真是路人甲,他脸上布满惊恐,早上看到这具无头尸体他本就吓的不清了,现在被官府问话,他寻思再三才站出来,怕自己一时搪塞最后被官府查出来落到自己吃官司,那就真真划不来了。 荀百峰看着眼前畏畏缩缩的粗布汉子,抬眼扭头又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这可是大案,知情不报者均有隐瞒不报之罪,若我上报城主,那就是欺君!”他的威吓很奏效,在场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心中却在想铜雀楼的热闹果然不是一般普通百姓可以看的起的。 “没人说话了吗?”荀百峰又问道,举步走向一身白衣的七公子,“这位,可是铜雀楼的楼主,七公子?” “在下正是!”七公子鞠了鞠身,道。 “那就随荀某走一趟吧!”荀百峰也不看他,扬手命人要将尸体抬回验尸房。 “你敢!”青栀右手握紧腰间软剑,一个健步冲到七公子前面挡住。 荀百峰冷冷对着青栀,面无表情,狠厉的眸子中散发出野兽才有的那般阴冷,他的声音也直接穿透青栀的耳膜:“带走!拒捕者,格杀勿论!” 七公子拦住青栀,温和地眸光示意她稍安勿躁,只笑道:“在下管教不言,还请荀捕头莫生气!”随即,便率先走出去。 荀百峰见他先走,当下也跟着回去。“将尸体抬回去!”他命令着,底下几个手下便纷纷上前帮忙抬尸体。 “且慢!”突然,人群中冒出一人来,挡住了七公子去路。 第二十五章 出手相助 “荀捕头妄自抓人,就不怕丢了临安城城主的脸面?”一声银铃又传来,小姑娘个子不高,循着人声才从人群中发觉出来。苏慕灵卷着耳鬓长发在手里玩耍,旁若无人般。她一开口便露出左边那颗小虎牙,可爱动人叫人心生欢喜,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硬邦邦的,还是替个不相干的人讲话。 人群中吩咐有人议论开来,却不敢妄自评论荀百峰是否是随意抓人。风决澈瞧出是她,立刻迎上去,好言道:“灵儿姑娘不必担心,荀捕头向来都是我们临安城最秉公执法的捕头,他从不错抓无辜,若这位七公子果真没有杀人,荀捕头也是会还他一个清白的!” “我才不管他秉不秉公,风老板说这话听上去怎么觉得像是你们一伙的呢!”苏慕灵胡乱说道,听在七公子耳里却格外清晰,他和睦立在一侧,目光遂又落在她小小的身上,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为何会出手相救? 只见风决澈脸上顿生尴尬,他僵着手中玉笛,又含笑道:“让灵儿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此意!” “那就是你们不是一伙的咯?”苏慕灵反问,一手低头抚了抚身前挎着的帆布包,她才无心管他们是不是合伙的呢,只是她一大早就见他匆匆忙忙往铜雀楼方向赶,所以她才跟了过来,碍于她个头娇小,在人群中站了很久那风决澈居然都没有发现,果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另他如此疏忽。 “当然不是,在下为商,在商言商,只是灵儿姑娘恐怕还不知道,死在铜雀楼的这名死者,是曲城长安镖局负责押送在下所托付的镖箱的镖师,所以,难免会与官府有所往来。”风决澈说的甚是在理,他丢了镖箱肯定要报官的,负责押送的镖师又被害于铜雀楼,而七公子的令牌又掉落在劫镖现场,叫人想撇开七公子与此事的关系恐怕都撇不开了。 “我才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只知道人不是他杀的!”苏慕灵眉间一挑,清灵的眸子盯着七公子看,他身材修长背脊微微躬着,一头惹眼青丝直垂腰身,白皙长袍罩在他身上,当的上陌上如玉四个字,且与昨日晚上见到卧于踏中的他截然不同。这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杀人?她心道,看他那一脸苍白,怕是病的不轻! 七公子受着她灼灼目光,往日他也被女人这般毫不掩饰的观看着,可这个小姑娘的眼神中除却跟大部分女人一样的对他好奇外,却无对男色的贪图,她清灵的眸中带着一丝纯粹干净简单利落,他能一眼就瞧出她心底最深的心思。 两人目光交替,苏慕灵反倒被他看的心中不知所措起来,忙走向尸体那边,荀百峰还未来得及制止她住手,她便已经一手掀开白布,确定尸体是童泊无误后,才定声道:“荀捕头抓人,是否要拿出点证据出来才能令众人信服呢,不能因为人死在了铜雀楼,就断言人就是七公子所为!荀捕头为一方捕快,这点道理还是不用我这个小姑娘教您的吧!” 她颔首,脸上堆着天真烂漫的微笑,与方才一副胡搅蛮缠判若两人。风决澈立马走上前去,递了一记眼神给荀百峰,荀百峰按捺住火爆脾气,看出风决澈与这小姑娘的关系匪浅,只好道:“姑娘所言极是,荀某这正要带七公子回去询问线索,就被姑娘拦下了,荀某抓错是小,但若因此耽误抓捕杀人凶手任其逍遥法外这责任,恐怕姑娘你可担待不起。” “哼,我是怕你冤枉好人!”苏慕灵怒嗔。 “荀某身为临安城捕头,为百姓做事,这点判别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就不劳姑娘费心了!”语毕,荀百峰手一扬,道:“我们走!”便绕过她身侧朝大街走去。 苏慕灵微愣,“多谢姑娘好意!”七公子说完,人已经从她面前随荀百峰离开。微风拂过,一股淡淡的药香传进她的鼻子,她轻嗅了嗅,感觉奇怪,怕是常年服药或者浸泡药水的人身上才会有如此清晰的药香味了。只是这药香太杂乱,有三七、玉桂、赤芍、连翘、附子、蛇莓......怎么还会有?苏慕灵心中大惊,前几味她闻出来的都是普通的药材,可这几味分心木、白马兰、一点血,七十二枝花分明是解毒的药材,而那一味八仙草她再熟悉不过了。打她随师父学医认药开始,第一味药材便是这八仙草,师傅的药房里摆的院子里木架上晒的丹炉里炼制的最多的就是这种药了,从小泡在八里草的药香里,那药味她隔着十里八里都能闻的出来。 只是他身上,怎会有八仙草的药香? 苏慕灵偏着头望向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若有所思,八仙草不是寻常人能服用的药物,除非他...... “灵儿姑娘不必担忧,荀捕头是会秉公办案的,相信自会给七公子和铜雀楼一个满意的交代!”风决澈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是刚才被荀百峰言辞激怒,心中还在委屈,便上前轻轻拍了拍她小巧的肩头,以示安慰与友好。 “这人根本就不是他杀的!”苏慕灵又重重地重复了一遍,那日她在城门外见到童泊时他就已经气绝身亡了,根本不可能会隔了这么久才死,可是,也不可能隔了这么久他的尸身居然不腐,那尸血皮肤肌肉看上去竟如才遇害几个时辰而已,真叫她想不明白。 “灵儿姑娘好像很偏袒那位七公子,莫非灵儿姑娘与七公子相识?”风决澈看她笃定的表情猜测道,倘若二人真的认识,拉拢铜雀楼之事倒是可以从她的身上入手。看上去,她也是很在意这件事,若她能从中推波助澜,那就事半功倍了! “不认识,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苏慕灵回眸心虚道,微怔,不会是跟踪他被发现了吧!随即也跟着散去的百姓迅速消失于人群中。 第二十六章 久别重逢 苏慕灵在街道四处闲逛,难得逃脱凤来楼的视线,她想去昔日与佛垣哥哥常去过的那座鹊仙阁坐坐,那是佛垣哥哥常去的地方,兴许还能打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暖日当头,苏慕灵今日着了一身淡粉色长裙,里面配了短袄,这数九寒天倒也不觉得那么冷了。她连蹦带跳,不多时便到了鹊仙阁。 鹊仙阁是临安城一处茶肆,端着高雅的名头,一客一间,一人一案,排场甚是讲究,在临安城内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夫人小姐都热衷的不得了,因为,不管是一客一间还是一人一案,都不会影响他们来这里听故事。由此,鹊仙阁的茶水品质倒不叫人那么太刻意要求了。 鹊仙阁是一处两层小楼,中间有一个类似戏班台子的,每每过了晌午,就会有个说故事的老头来这里,风里雨里雷打不动。年纪小时,她跟佛垣哥哥来这里听过几次,那老头的故事说的真真精彩,让人赞不绝口回味无穷。她迈着细碎步子跨进茶肆里去,耳边一声铜锣碰撞的声音乍然响起,令她整个人都为之振奋起来,她赶紧加快步伐往里走,那说故事老头已经要开始讲故事了。 此时不大的两层小楼已宾客满座,连戏台子下面也挤满了城内闲散百姓,个个伸直了脑袋瞪大了双眼,只等着那老头一句:话说......今天的故事也就算开始了! 苏慕灵钻在人群中,被人推搡来推搡去,费了好大功夫才挤到戏台子最前面。她个子娇小,站在戏台子下面居然才比戏台子高出小半个身子,她记得当年来的时候都是要骑在佛垣的肩上才能看到老头讲故事的。虽然听故事不需要眼睛,可这老头讲的声情并茂,看了他的动作表情仿佛置身其中一般,让人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尽管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踮着脚,可她摆在人群中竟依然是那么矮小,让人可以忽略无视。 “铛!”台子上的老头又狠拍了一下手中铜锣,台下楼上一瞬间安静下来,直愣愣地盯着老头,生怕错过他一个字一个表情。 片刻,人群安定,老头放下手中铜锣换了一副竹板夹在手上,凝了凝神,缓缓道:“话说,十年前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在乌峰顶上,一代江湖豪杰古耀天与武学正宗谭青扬比武切磋......” “你道那古耀天是何许人也?他乃江湖隐秘门派之无字门门主。那日,他身怀无字剑谱对阵谭青扬的青影十步剑,二人都是江湖上武功绝顶之人,他们在乌峰顶大战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只见那乌峰顶上飞沙走石黑云笼天,犹如滔滔江海滚滚而来,又如虎啸龙吟气吞山河......” 老头紧蹙眉头,一会儿手指吟决长身起舞,一会儿驼身哈腰骑虎而上,招招都学的微妙微翘精致无双,引起台下楼上看客纷纷拍手称绝! “可是,二人比武切磋之后,无字门门主便携着他那本无字剑谱从此消失于茫茫江湖中,哪怕是当日与他比武的谭青扬自那日后也再未见过这人,此人仿若天上来,怕是又回天上去......” “好,好!”台下一阵喧哗,老头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屏气立在台上不动,手中夹着竹板只听节奏押韵拍打起来,接着双臂一震,定在台上不动,目中磅礴气势才慢慢稍减。 “九先生,能不能问个问题?”台下有人叫道,那人扬着手,神采飞扬,还沉浸在刚才的一番颠覆对决中无法自拔。 老头瞅了瞅他,不说话,他原名九晓生,九先生算是别人给他的赞誉,赞颂他故事说的漂亮生动,可他更喜欢九晓生这个名字,天下百事有百晓生,可他混迹江湖只要九晓一生,多一晓怕是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这便是他眼中的江湖。只见他收拾好手中竹板,重新落在椅上坐下,才慢慢开口道:“哪有那多是非问题好问!”显然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态。 可这并未打消那人心头好奇,又问道:“九先生,在下甚是好奇,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无字门,还有那什么无字剑谱,可否再细说一二?”他陪着讪笑,又深鞠一躬。 “对呀对呀,在下也十分想知道他们比了七天七夜到底是谁赢了呢?谭老前面乃武学正宗,必定高深莫测,可听九先生刚才那番说演,倒让我觉得那无字门门主更为厉害一层!”人群中又传来一声。此人一说完,立即引得二楼雅间小座内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翘首以待。 “故事既然是故事,就只当听听得了,哪来这许多问题!”九晓生颇有不快,平时他说完故事也会有人追问他故事真假,可今日这些人似乎逮着不放,让他很恼。 “九先生速来有百事通之称,莫非也对这故事毫不知情,不会是胡编乱造的吧?若是这样,那平常说的那些故事也可能是九先生对着戏本子背的喽,那倒真是白冤枉了钱!”二楼不知谁说了这一句,九晓生一声冷哼,却不作答。 苏慕灵挤在人群中,九先生的故事她也听了几回,每次听完回去佛垣都会在她耳畔反复说上三五天才肯罢休,更甚的是,佛垣居然会去查江湖史集,一一求证,但均都百无一错。长此以往,九晓生说的话在佛垣以及她的心目中,都是极对的,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她看着戏台子上的老头,这么多年过去,这老头居然一如当年那般面貌,讲起故事来依然精神抖擞。她循着声,可方才人群中太嘈杂,她也并不是十分肯定,但至少,那是个熟悉的声音。她自小记忆力就惊人,才能记住那么多的医药古籍识别万千药物。 九晓生坐在台上歇气,还是懒得搭理这些人,他一副任他去的表情,在苏慕灵的眼中却更像是在等什么人,所以他很沉静,很本分。 人声鼎沸,争论不休,质疑与袒护声此起彼伏。苏慕灵被这些躁动的人们挤到台脚,脚下一个重心不稳,整个身子就朝戏台子直扑过去。眼见她那一张如花娟秀的小脸就要磕到坚硬的戏台子上,却凭空飞出一人,拦腰将她抱起,足下几个步伐,两人已跃至二楼一座雅间。 “佛垣哥哥!”苏慕灵一落地看清来人,不由惊呼,喜悦之色顿现,又一头扎进他宽大的怀抱居然哭将起来! 第二十七章 百无一用九晓生 整个鹊仙阁被这几人的问话一搅,此时已是炸开了锅闹的沸沸扬扬,众人都在关心九晓生要作何说辞来答疑解惑,刚刚这一幕英雄救美倒叫人忽略开来。 苏慕灵安心的埋首在他怀中,耳边嘈杂仿佛已被隔开。她闻着熟悉的清香,想起上一次佛垣去药王谷看她还是她十二岁生日行及笄之礼的时候,那一别之后竟隔了六七年之久。女孩子长到十二岁,小时候那些想念不舍在此时于心中情感一番添新,便不再是儿时的那份感情,反倒更多了大姑娘的绮丽心思。 这份心思她保护的极好,即便不知道对佛垣哥哥的依恋源自何处,但她很喜欢粘着他,就如小时候那般跟在他屁股后面玩耍,或者被他带到鹊仙阁来听她压根儿不感兴趣也听不懂的江湖故事。在她年幼的眼里,那打打杀杀扬名立万的江湖并不是她所憧憬的,所以她才在当初跟随师父离开了佛爷家,所以在师傅极力要求学一份自保技能时,她只挑了师傅的医术,而非师傅的绝顶武功。 医不伤人,医能救人,更能自保。 “想什么呢,小丫头?”佛垣低头望着怀里还不住抽泣的小身子,眼里满是宠溺。他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原本想调侃她几年不见,居然长进了都学会哭鼻子了,可看她哭的着实专注,便只静静待着怀住她的腰身。 “我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我不是给你传了书信吗?你为什么都不来接我?我身上的盘缠都花完了,我跟那头蠢驴都露宿了好几晚街头了差点死在荒山野岭里......” 苏慕灵抽了抽小巧的鼻子,在他怀里蹭了蹭,才哽咽道。她说完,仰着小脸满腹哀怨,从离开药王谷倒现在,她的确吃了不少苦头,不会骑马所以牵了头驴子出来,可那蠢驴太慢了,所以又耽误了行程,所以超出预算盘缠也就不够用了,又突遇临安城降暴雪,更是令她雪上加霜。好在遇到凤来楼的老板收留,尽管他收留自己的目的不纯,可她那时也管不了多少,只能先答应再做打算,不然,她就真有可能死在这场大雪中了。 “对不起对不起......”佛垣心中动容,她眼中还含着泪花,鼻子一抽一抽的,脸颊边便现出一个梨涡,当真梨花带雨惹人怜。可是,她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再不能如小时候那般不顾男女有别了。更甚的是江湖险恶,佛家地位虽在江湖上声名显赫无人能动,可江湖毕竟是江湖,免不了仇人,他们动不了佛家,但可拿旁人开刀。 “小丫头,你再哭就要嫁不出来了哦!”佛垣板起脸孔吓唬她道,却又不忍心只好柔了声,这是她第一次出来药王谷,看来这一路艰辛万苦她是真的很难过很害怕。想到此处,他心中更加自责,只是她说给他传了书信,他为何从未收到,原本还打算去药王谷看她来着。 “我先带你回去吧!”他又柔声道,一手牵着她的,一手环在她腰身护着她离开。 苏慕灵乖巧地跟着他,这茫茫天地中除了师傅,他就是她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了,只轻轻问道:“还是回以前你住的那处别院吗?” “对,我后来就经常住在那里,反正家中还有二弟帮忙打理,我爹他......”佛垣顿了顿,收住刚刚认真的模样又换上往日的那番纨绔,落寞道:“反正家中有人帮忙就好。对了,你这次出来打算待多久,我可有好多好玩的地方要带你去。知不知道临安城有名的七巧点心,还有八宝野鸡佛手金卷莲蓬豆腐那味道真是太让人流连忘返了,回头我一定要带你去一一品尝!” “你再说下去我肚子就要饿空了!”苏慕灵嗔笑,望了望他,他从小到大都这副性情,也难免佛老爷会将家中小半权势都给了勤恳努力的佛家二少爷佛恒。 “那我们现在就去吃八宝野鸡,刚好我也饿了,走!”佛垣一把搂住她,正欲从楼梯改从二楼直接飞到地上去节省时间,忽听二楼一处雅间有人道。 “九先生的故事怕是说错了吧,那日八月十五中秋节,无字门门主与武学正宗谭青扬比武只比了半天,估计两个时辰都未到,之后,无字门门主便从这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九先生以为,我说的可有半句虚言?” 又是那声熟悉的声响,苏慕灵拉住佛垣的身子,注意力全在这说话人身上,倒没仔细听那人说了什么。而佛垣,恰与她相反。 他是昨日晚上收到的一份匿名信,信笺上说今日鹊仙阁有他感兴趣的故事,故事内容不比他在铜雀楼听到的差。他原本就喜欢有事无事就来鹊仙楼捧捧九晓生的场,毕竟他也算九晓生的老客户了。况且,他也原本就喜欢九晓生说的江湖奇人异事。闲暇时去包个雅间,一碟花生米配上一壶老酒听上几个故事,也是恣意快活。他环顾四周,不由警觉起来,这二楼各处的雅间今日非往常那般都畅开了帘子,今日这些雅间均拉帘遮掩,看来今日这些人怕是也是收到了同他一样的信笺,被邀来鹊仙阁听九晓生这段故事。 他紧邹了剑眉,手中不自觉握紧了苏慕灵的手。雅间说话那人的声音他自是再熟悉不过,正是佛家二少爷佛恒。他口中刚刚说的那番话想必也是经过很长时日调查后才得到的结果,按他以往的脾性,他口中说的这个故事甚至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才说出来想让九晓生帮忙确定一下是否正确而已。 可九晓生仍是置若罔闻无动于衷,他坐在戏台子上不说话也不下台走人,台下楼上已然吵的热火朝天,如有大干一场的阵势。 佛垣只紧紧拽着苏慕灵的手,他太了解佛恒的秉性了,今日既然到了这里,势必要得到他想要的目的才肯罢休,这是他所不能及的,所以在佛家二弟总得他爹赞赏。可是,佛恒为什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竟与那日在铜雀楼时与谭青扬口中如出一辙。 “百无一用九晓生,伶牙俐齿定乾坤!” 突然,一处雅间房门被震飞,只见从里缓缓走出一人。 第二十八章 引蛇出洞 木絮翻飞,砸到台下落在九晓生身侧地上。 九晓生只抬了下眉眼,不为所动。他在鹊仙阁已经说了十多年的故事,多少也是个见过世面经过风雨的人,十多年间这种场面也在所难免。但他只讲故事,不卖信息,所以从来也不会替人答疑解惑。 江湖传闻百无一用九晓生,伶牙俐齿定乾坤,不过是他曾经在鹊仙阁随意答了台下听故事人的几个问题,不曾想,那故事却将这正义乾坤颠倒,是非黑白难分。 “九先生大驾难请,晚辈今日来到这鹊仙楼,还希望九先生给几分薄面!”佛恒着一身蓝色锦缎,玉冠束发,面露红光却挂着严厉之色,说出的话也丝毫没有屈尊下请的意思。他站在二楼栏杆前睥睨众人,众人也都忘了争论只胆战心惊地看着楼上的佛恒,一时忘了逃跑。 “九先生在这鹊仙阁少说也有七八年了,莫不是今日非要我拆了这鹊仙阁,九先生才肯开口?”佛恒又厉声道,声音传进九晓生耳里威胁之意明显。 众人只呆呆地看着楼上人,又将目光转向戏台子上的九晓生,这些人听了一辈子的故事,着实未想过会遇到这等热闹事,掂着心中还仅剩的几分胆魄都想看出个究竟,日后作为聊资。 良久,戏台子上的九晓生才开了口,缓缓道:“佛家乃武林正派,怎地今日竟下作到如此境地?” “看来九先生还未完全退隐江湖,倒认出我佛家的脸面!”佛恒冷笑,从袖口摸出一张纸条,他打开纸条,对着上面念道:“无字门重现江湖,鹊仙阁听书!”笔法苍劲有力,但在他眼里不过废纸一张。他念完,犀利的双眸又锁住台下的九晓生,仿似怕他突然不见。他只知道九晓生博文广识,却不知他武功深浅,妄自激怒他,怕讨不了好。 躲在楼梯转角的佛垣心中一惊,他蹙紧眉头,狠狠握住苏慕灵的手,那张纸条正是他昨日收到的那张,他兄弟二人均被邀请,这其中含了什么隐情? 苏慕灵反手回握他的,刚刚佛家二哥还没有现身时她便已猜到会是他,只是不知道多年未见,佛家二哥俨然已经变了一个人,全不是当年她所认识的那个畏畏缩缩怯怯生生的小男孩了。她看向俯瞰众人的佛恒,那一派君临天下的气势他怕是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才换来的,看他气势,果然如佛垣哥哥刚刚所说那般,佛家怕是最后会全权教与他手上。她有些心疼的抚上他手背,扯了扯他袖口,低声道:“佛垣哥哥,我们还要不要去吃东西?” 佛垣敛去眼底落寞,笑了笑,却道:“今天怕是有一场大戏要看,灵儿要不要看?” “佛垣哥哥会插手吗?”苏慕灵斜了脑袋看他,眼底柔和。 “佛家的大小事自从爹交给二弟,我就很少管了,咱们今日只是来听故事看戏的!”佛垣又笑,面上一副事不关己心中却吃味的紧。他不想让灵儿看出他此刻的无能为力,除了挂上一个佛家大少爷的鲜名,他还有什么? 哦,对了,他还有父命在身。出门时,佛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与铜雀楼七公子交好!用佛爷的话说,既然他浪荡江湖惯了,喜爱结交江湖豪杰,那就去结交当今武林最神秘的七公子,不然就乖乖回佛家接管家务。 可是,七公子自从拒绝了他几次送去的珍奇药材之后,他就再没有主动去过铜雀楼了。去了又喝不上酒,他便懒得去讨那个无趣。结臭味相投之人,才是他的喜好。比如,眼下这位九晓生。打小听他的故事,便把他当做神一般的人物尊敬。几次想邀他喝一杯,却总是再他一说完故事就迅速消失了。神龙见首不见尾,更让他心中多了几分神秘,完全不输诡秘莫测的铜雀楼。 “我相信收到此张纸条的人不只我佛家一人吧,九先生?”佛恒手中一扬,却见那张纸条已随风变作一堆碎片散去。 “哼!”九晓生不答话,他是听了坊间传闻得知铜雀楼落座临安城,他却几次被拒之门外,想要见七公子一面难如上青天,思量多日,他才选择出此下策。纸条的确出自他手,但那故事他也故意改了结局,无论他今日的故事说的是真是假,都将会引来江湖一阵轩然大波。无字门十多年前便退隐江湖,而后更销声匿迹。 他原本以为这数十年来再无人提及无字门,却阴差阳错让他得知七公子以故事换酒之名邀了江湖各大家聚于铜雀楼,而他想得知的竟是十年前八月十五中秋节所发生的故事。若他猜的没错,七公子是想打听无字门绝迹江湖的原因,更或者,打听那本《无字剑谱》。但无论七公子出于何种原因,他都想一试,便依葫芦画瓢用了七公子的法子,用无字门的故事去主动邀约江湖各路,他倒不信,七公子会不来。 可是,他已经仔细瞧了台下众人并没有七公子的身影。眼下,他只能期盼二楼雅间有一处是七公子的。 “九先生是在等人?”佛恒漫不经心道,九晓生已是他囊中之物,他并不着急。 “佛家二少爷此番做法,不怕将佛家声誉扫尽?”九晓生凝了眸子望过去,眼角余光又瞟向其他几间紧闭的雅间。 “这就不劳九先生费心了,九先生只需如实相告,作为晚辈自是不会与九先生难堪!”佛恒道。 “我刚刚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二少爷是没听清吗?那九某可以再说一遍!” “你别不识好歹,你心里清楚我要问什么!”佛恒狠色道,心中被激怒。 九晓生回头端坐椅上不再与他纠缠,他心里已打定了主意,若是今日七公子没有来,他也只能令想法子了。 佛恒胸口一股怒火上涌,脸色铁青,狠厉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蓝色袖袍下手中已多了几枚透骨钉,他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会留给别人。今日势必有人如他一般为了无字门的踪迹而来,只要寻得无字门,就不怕得不到那本令世人眼馋的《无字剑谱》了。思及此处,他身形一晃袖中几枚透骨钉已朝戏台上飞去。 疾风渐近,九晓生面色微惊,佛家乃武林世家,原以为佛恒断不会当众要他难堪,看来他今日这招险棋走的有失策略。他坐于椅上身形不动,单凭这几枚透骨钉还不能耐他如何。 “叮!叮!叮!”接连几声,隔着半空飞出一柄秀剑,将透骨钉拦截一一击落。 佛恒望向被凭空几落的几枚透骨钉,大惊失色,这柄秀剑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连转头望了四处,却未得出秀剑出处。 “佛家二少爷如此心急,怎能做好大事!”只听一人开门,从一处雅间走出来。正是柳长春。 第二十九章 鹬蚌相争 柳长春立在栏杆处,与佛恒隔空相望,他手中握着新的帕子,不急不缓慢慢擦拭手中长剑。“佛家真是无处不在,是否太过上了心?”柳长春试探道,在铜雀楼时遇见佛家大少爷便已觉蹊跷,不曾想居然会在鹊仙阁再次遇到佛家的人,只是这佛家二少爷怕是比大少爷更难对付。他抬了头望过去,佛恒虽单人出现于此,可已见佛家势力遍布武林各处。 “哼,黄泉山庄才真是如六月臭虫,无孔不入!”佛恒轻蔑一哼,不将他放在眼里。区区一个黄泉山庄又如何,就算是整个武林现下摆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眨半下眼睛。他眼角微傲,唇边嘲讽之意还未散,袖袍下又多出几枚透骨钉。 正午太阳当盛,多日枯瑟凋敝的临安城愈发恢复生机,尽管临安城的冬天干燥阴冷,百姓更是一入冬便都各自躲在家中大门紧闭,偶尔才会迫于生计出门几次,但都不会如今年寒冬大雪一过,居然比往年更活跃起来,集市较常年更为热闹,连这种鹊仙阁的小茶楼都人满为患。一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地景象,倒叫人觉得这是临安城覆灭前的回光返照。 “佛家去的的地方,怎地别人就去不得了?”柳长春反叽,此次行程收获颇丰,铜雀楼突然座落临安城,果然会带给他想要的东西。语必,他微微抬了头,望向戏台子上的九晓生,问道:“九先生一口伶牙俐齿倒是可以来评评礼!” “柳长春,休怪我不给你们黄泉山庄脸面,别人怕你们杀手遍地,我佛家可不会怕!别到时候我佛家替武林清理败类,黄泉山庄可别跪地求饶!”佛恒瞪着他,话语中并无威胁,句句出自他心中初想,佛家大部分权势已交由他手上,他定会将佛家长久立于江湖之上,而今日这口恶气他迟早会讨回来。 “九先生不说话是默认了吗?”柳长春又将矛头抛向台上的九晓生试探着问道,只是,他心中也同样惊奇的很,这平白一个说书老头是如何知道的十多年前那场比武,他又与无字门是何关系? “在下只说故事,不评是非!”九晓生开口道,楼上那二人都是难缠的主,他所等之人未来,看来他要先走一步了。 他话音还未落,隔空一阵阴风袭来,几枚透骨钉从佛恒袖中抛出,疾射向对面的柳长春。几枚一寸大小的透骨钉似是长了双眼,穿过寒冷的空气,绕着柳长春周身转了个圈才射向他身。这几枚透骨钉并无奇特,一寸大小也不能伤到人心脉胫骨,只能穿进皮肤。但是,却能顺着血液而行至全身,令人浑身如遭百蚁啃咬,所到之处都将令人肌肤从内到外溃烂,最后攻于心脏。而常人并不以为然,往往都不在意这小小的透骨钉,最后却白白要了自己性命。 柳长春身形立转丝毫不敢怠慢,他手中长剑连着身周挽出数多剑花,将透骨钉一一击落。他身影极快,这次佛恒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如刚刚那般劲道缓慢。 一击落空,须臾,又一波透骨钉打来,只听叮叮叮又全数落空钉入栏杆柱子中。佛恒身法疾快,凌空飞跃,剑鞘出身,他手持佛家扫尘剑犹如一条俯冲而下的雄鹰捕捉猎物,他鹰隼般阴鸷的眸子杀意漫天,身侧卷起阵阵寒风,叫人躲无可躲。台下众人见他们突然打起,纷纷逃落,再待下去怕是连小命都要丢在这里了。 柳长春脱剑迎上去,扫尘剑是当年武林盟主赠与佛家之礼,立意扫尽天下尘。这扫尘剑乃天下至刚至坚之物,削铁如泥断发如风,扫尘剑上更是喂了很多江湖败类之血。柳长春心知今日已然落了下风,他虽武功在佛恒之上,可单单那一柄扫尘剑他今日便已讨不了好。他连连以剑护身,步步后退以求自保打个平手,看来今日想要带走九晓生怕是不行了。 楼上打的正酣,九晓生起了身,这十多年间他的身体是愈发不好了,趁着二人酣斗之际,他欲趁机先走一步。思及此处,他已从台上走下步入鹊仙阁门口,忽听一人在他身后朗声叫道:”九先生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好交代了吧!”声音由远及近,九晓生步子还停在半空中,那人已欺到他身后,一把搭在他肩头,将他定住。 九晓生身形褴褛,几近迈入黄土年纪,他微微颤了身,眼中却镇定自若,回过头问道:“阁下是?” “九先生听众甚多,都是一一过问姓名吗?”来人捋着长须,将话还回去,手中力道却丝毫不减。他搭在九晓生肩头的手掌,凭空多出一截短刀来,正抵在他的后劲。 “阁下若是想要小老儿性命,拿去便是,何需多言!”九晓生觉出勃劲冰凉,不敢擅自妄动。想了想又道:“若阁下是跟那二位同样目的,那恕小老儿不能从命。” “九先生说了这般多故事,莫非今日也想做那故事中的英雄豪杰?”来人笑道,收回短刀于袖间,拱手揖了一下,语气也恭敬了许多:“江南凌霄子,拜见九先生!刚刚多有得罪,还请九先生恕罪!” 凌霄子!九晓生脑中回想,此人一度活跃在江南一带,今日怕也是来者不善。他站在原地也未回身,只淡淡道:“小老儿一生只爱说故事,凌大侠此番大礼,小老儿可受不起。” “那凌某有几个问题,还请九先生答疑解惑!”凌霄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又道:“刚刚听闻九先生的故事,与佛家二少爷有所出入,所以凌某请求九先生告知真相,当年无字门门主放弃武林盟主随之便退隐江湖最后绝迹,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若九先生执意隐瞒,无字门若真遭不测满门皆屠,九先生不公诸于世,于江湖于无字门于九先生您自己,难道真能心安?” 凌霄子句句真言发自肺腑,他面色动容,无字门虽一直未多涉及江湖,可无字门门主也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武功奇才,他那一身炉火纯青的绝世武功,若未传下,当真是失之可惜! 只那一本《无字剑谱》,便已足够令世人扼腕。 第三十章 渔翁得利 九晓生微愣,无字门已绝迹江湖十多年,若非无字门门主古耀天亲笔著的那本《无字剑谱》流于世上,放眼这跌宕起伏风云变幻的江湖,也不会再有人惦记了。 有风拂过,九晓生拢住长袍,临安城多年未雪,这一下便是数月,真叫人心中惴惴不安。他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显然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身后柳长春与佛家二少爷正激斗难舍难分,黄泉山庄速来与江湖各门各派恩怨纠葛,眼下看去佛家即便没有理却也能占得几分先机。毕竟杀手遍地的黄泉山庄对上的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佛家,论武功论品行修为,佛家在江湖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风范。无论今日佛家二少爷将柳长春伤的如何,倒也是说的过去不会令人深究的。再者说,虽面上默许了黄泉山庄金盆洗手重现江湖,可私底下,黄泉山庄早年犯下的那些罪状却叫人难以释怀。这便是江湖赤裸裸的仇恨,却要带着面具才能侥幸活下去。 二人一前一后,正要越过鹊仙阁门槛,只觉身后一股阴风直逼而来,三四柄长刀寒光乍现,破天而出,挡住二人去路。 “九先生如此着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声音缭绕,忽然凌空飞出一人翩然降落在他二人跟前,单单直勾勾地盯着九晓生。 九晓生迎上他一双沉静地眸子,几柄大刀在此人一声令下后纷纷撤退开来,他作了一揖,礼数周全,才恭敬道:“西风堂石靖见过九先生,烦请九先生去府上做客!” 九晓生横眉,从鼻孔哼出一声,当今武林还真是愈发奇怪,虚与委蛇的功夫倒是越来越好。他摆摆手,捶了捶后腰,一副老态龙钟埋入黄土的表情,他猛地咳了几声,才缓缓开口:“多谢好意,小老儿今日确有要事!” “哦?”石靖疑虑道,目光随即落在他身侧的凌霄子身上,“九先生拒绝在下一番好意,是要去凌大侠那处?” “石兄猜的正是!”凌霄子抢先答道,如此一来,就怕九晓生刚刚不想随同他一起,现下也不能再拒绝了。他面含笑意,一手作势上来扶着九晓生颤巍巍的身体,一手请石靖离开。 石靖挡在二人身前一动未动,看向他二人身后打的正酣的柳长春与佛家二少爷,脸上挂了担忧之色,道:“二位就这样离开,怕是日后会树敌无数吧!” “不劳石大侠费心了!”九晓生道,为见七公子一面,他早就料到出此下策将来会给自己树敌无数。但那又如何,若他当年不是年轻气盛随口夸下无字门海口,又怎会使得无字门倏然间绝迹江湖。他听过无数传闻,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平白一句得《无字剑谱》就能得天下武林至尊的诳语引得十多年前的江湖一片血雨腥风,即便过了这么久,但凡他一开口提到无字门,还是会有如此多的人风起云涌。 站他一旁的凌霄子听他如此一说,心中更是大悦,单凭九先生当年伶牙俐齿一语定乾坤,这趟浑水他也淌的值了,他道:“石兄若无其他事,我们先行告辞了!” “今日这人,怕是凌兄带不走了!”石靖话说完,凌空现出四名手持长刀之人,看来他今日此番做足了准备,“请九先生回西风堂,切勿伤到九先生!”他吩咐道,一甩袖袍人已先行离去。 听到吩咐,三人手中长刀顿时化作几道寒芒围绕住凌霄子,其余一人陡然欺到九先生身前抓住他的双臂一带,人已从空中飞出,追着石靖的身影而去。 凌霄子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干眼看着石靖把人带走,约莫人已走的差不多,凌霄子已难再追上去,其余三人便迅速撤退。 凌霄子气急,双拳紧握,茫然望着长街空巷,哪还有什么西风堂的人影。他倚在鹊仙阁门口,回身望了望那二人,一人扶着栏柱,一人蹲在阁顶,怕是不分个上下二人也不会停歇了。此时脸上也换上一副冷漠寡淡的表情,心中想着他二人最后落个两败俱伤最好,倒也少了竞敌。 佛恒抓着苏慕灵躲在暗处,柳长春的长剑他在铜雀楼的时候就见过,那柄长剑并无奇特但他武功奇高,不然凭他一个外姓人是断然坐不上黄泉山庄二当家的位置。此番他与二弟的扫尘剑相比起来,却差的甚远。他二弟虽资质不足,但自幼勤学苦练武功也不输于他,又有扫尘剑相助,倒不分伯仲。 他知佛恒心高气傲,又极爱惜颜面讲究这份虚荣,今日若不打败柳长春,日后这笔心头恨怕是很难消除。他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帮他二弟赢了柳长春,思索片刻,也拿不出个主意来。明里是不能出面帮,暗地里他又使不得那些偷鸡摸狗的手段。 正愁着,苏慕灵靠过来,一对秀眉蹙着,压低声音问道:“佛垣哥哥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 “没事,我在想怎么设法脱身!”佛垣抱以一笑。 “脱身这好办啊,你看我的!”苏慕灵右手摸进身前帆布包中,面若桃花,心中想出一计来。 “不是我们脱身,是我二弟!”佛垣解释道,他二人想脱身再简单不过,可就这样走了说到底还是不放心佛恒一人,柳长春那种卑劣人品,他着实不相信黄泉山庄是已经金盆洗手的。 “那也好办,你等着,佛垣哥哥!”语罢,她人已从楼梯口钻出去,她娇小玲珑的身子咋看真如孩童一般,倒是一个好隐藏的身份。 苏慕灵假装成失明少女,双手伸直了往前摸索着,脚下一深一浅,一身干净裙袄此时也皱皱巴巴沾了灰尘。佛垣弓着身看她往柳长春那处摸索走去,手心里不自觉捏出冷汗,他与佛恒间的误会隔阂与日加深,此时出现并不能讨的佛恒一句谢谢,说不定还会多添一份误会。思极此处,便也放弃了自己出面,苏慕灵自小古灵精怪,对付一个柳长春,虽武功不极他九牛一毛,但使毒用药怕是药王谷的药王都敌不过她半分。 只见苏慕灵步履艰难,也好歹终于走到了柳长春倚着的那处栏柱。她屏住呼吸,听出柳长春呼吸重重,已猜出个大概。二人歇息也有半柱香的功夫,方才那番恶斗二人怕是耗费了大半体力。 一个重心不稳,她脚下一个酿跄,整个人从身后直向柳长春扑去。 “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苏慕灵整个人趴倒在硬硬的木制地板上,额上险些磕出血来。 柳长春也是猝不及防,被她小小的身子一撞,他整个人往前跨了好几步,定住时回身长剑已不偏不倚抵在苏慕灵喉前。 “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苏慕灵连连道歉,摸索着想扶住物什从地上爬起来,不巧摸到柳长春抵在她喉前的长剑,她一惊,手猛地弹开,却还是将手心割开了一刀小口子,一阵裂开的疼从手心传来。她忍着,蹙紧了眉头,双眼紧闭,面上惶恐,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柳长春瞧出原是个看不见的少女,收回手中长剑不再计较,连骂人的话都懒得出口。他倚在栏杆处,佛恒还蹲在阁顶,正欲提剑直劈过去,却觉浑身上下使不出半分力气,瞬间,便一头栽倒在地。 第三十一章 设法救人 苏慕灵等了片刻才从地上站起,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地上一动不动的柳长春,嬉笑道:“打架我是打不过你的,不过,用药嘛......” “你给他用了万人迷?”佛垣从暗处走出来,当初给这迷药取万人迷的名字时,他还着实嘲笑了一番她的智商。那时年幼,他还不是很能明白苏慕灵炼制的这种迷药有多威力,今日一见,倒真真符合了这个名字。 “怎么样,他没有三个时辰醒不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苏慕灵攀上他的胳膊,巧笑嫣然。 佛垣抬头看了看蹲在阁顶的二弟,佛恒正盘坐在阁顶闭目调息,此番恶斗想来他也用了全部功力。佛垣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色在柳长春身上来回转。苏慕灵当下明白,二人找来鹊仙阁老板赔了些银两,又差人将柳长春送去客栈住下,等他醒来想寻她报仇也为时已晚了。 两人出了鹊仙阁,随便在街边找了家面摊坐下。晌午已过,苏慕灵摸摸肚子早已饿空,连灌了几碗热茶先垫垫肚子吧。她将手中喝干的茶碗摆到桌上,这才恍然想起一件正事。 “佛垣哥哥来临安城也很久了吧,能不能帮我一件事?”苏慕灵托着腮正经道,佛垣在与人打交道中向来有一手,虽一副吊儿郎当纨绔模样,却也从未做过背信弃义伤天害理的事情,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早已将这人情世故了然于心。 “看来灵儿遇到的是个很棘手的事情,说说看。”佛垣也好奇,苏慕灵难得会对一件事情上心,若非要举出一二例子,怕是除了药就是他了吧。想到此处,他心里泛起一丝温馨,在唇边漾开,消失于眼底。 “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苏慕灵思索片刻开口道,眼神悠远。 “救人?”佛垣更奇了,灵儿是第一次出药王谷,她所认识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况且她的朋友他也都认识。但看她认真的模样,又确确实实开口求他帮她救人。 “是灵儿在临安城新认识的朋友吗?”佛垣随口道,这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再不是昔日入住佛家整日缠着他吵他带她玩的那个鼻涕虫了。 “也不算认识吧......”苏慕灵回想起第一次在铜雀楼遇到他,他那样安静却不失风华,嗓音永远都是那样敦厚温和,虽听不出他语调的感情,却叫人心底安心。“反正,你帮我救出来就是了!临安城在江湖上还是会给佛家几分薄面的吧,这点小事只需佛大少爷您出个面随便几句就可以解决的!” 苏慕灵挽着鬓角长发在手里把玩,她说的极是轻巧,佛垣听在耳里已知这忙不好帮,需要动用佛家在江湖上的威名去帮的忙,亏她可以想出这办法。 正想着,面摊老板已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来,刚刚还在出神的苏慕灵顿时精神抖擞,举筷便大口吃起来,却不料烫到了舌。 “啊啊啊!烫,烫,疼死了!”苏慕灵伸出烫的麻木的小巧灵舌直嚷嚷,一手不停的往舌上扇风。 “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佛垣一边嗔怪道,一边将自己碗里的凉茶推到她面前,道:“快喝下一些!”随即将她的面碗挪到自己面前,将面与上面的调料拌匀,又反复吹晾,才将面碗重新推回她面前,“现在没有那么烫了,你慢慢小口的吃,舌头要是疼的厉害稍后回去弄块冰含在嘴里会好一些。” 苏慕灵捧着茶碗,舌头已缓和了许多,不由伸出朝他做了个鬼脸,笑道:“佛垣哥哥还是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难道你已经很大了吗?”佛垣笑着反问,那梨涡浅现若有似无,叫人忍不住想伸手过去抚摸,捉在手心不放走。 “你忘了你去给我庆祝及笄之礼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吗?”说着,她挺了挺胸脯,努努嘴,以示自己已然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 “好好好,我们家灵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回头我帮你寻一门好婆家嫁出去!”佛垣打着哈哈,话虽无心说出口,可姑娘大了终究要嫁与他人。他心中一阵落寞,灵儿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叫谁娶了去都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暖日罩头,斜斜撒在临安城较为冷清的街道,青石铺就的长路偶尔会有三两行人路过,鹊仙阁位于临安城城郊,辟于闹市,却又随手便能捻起一股风云。 佛垣看向苏慕灵身后那段长长的石路,想起儿时他与二弟灵儿他们三人常常一同出去玩耍,感情甚好。可就在几年前,父亲对他的态度忽然变冷变淡,对他在外漂荡也不闻不问,甚至他几次差点死于非命,佛家也从未派人来递过半分问候。反倒是二弟,父亲逐渐对他另眼相看,佛家大小事宜也都开始着手令他负责,二弟也恍惚在一夜之间与他隔了这漫长的一道鸿沟,无论怎样都跃不过去,像是他一个人在白费力气。 他想不明白,也看不清这世道人心,便也裹紧了自己的心,上了一道封印。 临安城这座佛家别院他自小来住过几次,都是逢节气随管家前来祭祖上香。这次,他一住就是小半年,佛家也未派人来寻,只是差人送了封信给他,信上大致意思为既然他喜好仗剑江湖便成全了他。只是,佛爷希望他能结交到江湖上有名之士,例如铜雀楼七公子那般人物,也不枉他名前一个佛姓,也不算丢了佛家在江湖上的颜面。 苏慕灵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眼底一时失了神,关切问道:“佛垣哥哥?你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你吃饱了?”佛垣忙掩饰道,从腰间取出碎银子放于桌上。 “快随我去救人吧!”苏慕灵挽上他的胳膊已经迫不及待,七公子那般病弱娇躯,怎受到了牢狱之灾。 “你还没说去哪里救人?”佛垣被她拉着跑,脚底顿时生风追上她的步伐,稳住重心后拦腰护住她不被跌倒。 “到了你就知道了!”苏慕灵不答话,回首露出一颗小虎牙冲他一笑。佛垣当下也不再多问,便由着她带路。 一炷香功夫! 苏慕灵拉着佛垣从城郊鹊仙阁赶到临安城衙门,二人站在衙门前,举头三尺一块巨大的牌匾悬挂其中,左右两尊獬豸怒目圆睁明亮有神,令人一下子肃然起敬不敢亵渎。 “要救的人在里面?”佛垣看了看门口两名衙役,小声问道。 “对,今日早晨才被抓来!”苏慕灵点着头,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七公子明明没有杀人却还是甘心情愿跟他们走,当场对质她也是可以站出来作证的,他是信不过她所说的话么? “从大牢里捞人出来,灵儿你也太高看我了!”佛垣调侃道,他虽来临安城已住了小半年,与临安城城主有幸见过两次薄面,若是江湖上的事他还有办法,可官场上的事他还真不一定能说的动话。 “怎么了?”苏慕灵扭头看他,灵动的眸子扑闪扑闪着,满是信任。 “没事!只是,你要我救的人是谁?”他倒很想知道是谁有那么大本事,竟叫这从未出过药王谷的小丫头如此费神费力。 “铜雀楼的七公子!” 第三十二章 幕后主人 “铜雀楼的七公子?”佛垣心中陡然一惊,不禁失声问道。 “你也认识他?”苏慕灵瞪大了双眸看他一惊一乍,这要被佛爷看去又指不定要数落他一番有失身份。佛家何等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地却叫一个小小的铜雀楼给震住了! 还未等佛垣开口,苏慕灵紧接着道:“佛垣哥哥既然认得他,那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苏慕灵抓住他的袖袍,本想勾住他的脖子无奈她个子太小搭不到他另外肩头,只好拖着他的胳膊摇啊摇。 佛垣立在原地不动,临安城虽不是江湖上最大的城,而且近些年来临安城也逐渐凋敝,如今已是落到这岌岌可危的地步,虽不如昔日那般盛世风光,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临安城现下四面受敌,各方城池涌动妄想一口吞下这匹瘦死的骆驼,可临安城城主自继任这城主之位以来,便安抚百姓安居乐业稳固城邦,又以勤操练兵加固防卫,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城主又历来勤政爱民,深得临安城百姓拥戴,倘若其他城池当真动兵硬攻,怕也是一时拿不到手,反倒兵戈相见血流成河,就算最后攻破了这临安城,这一方霸主之位也是难以坐稳。 佛垣猛拍了下自己脑门,好端端怎地想起这些来,看向挂在袖袍上的小人儿,他伸手宠溺地抚了抚她额前碎发,笑道:“你这小丫头,一回来就扔给我这么大个难题!” “可是,我只有你啊!”苏慕灵嘟囔出一句,撒娇般将整个人都附到他身上。她自小便住进佛家被佛爷收养为义女,生活用度上也从未因为她的出生而少了她分毫,反倒与名门望族家的小姐一样过着阔绰生活。再者说,她上面虽有佛家两位少爷唤作哥哥,可在她心底,真心实意地她只认佛垣这一个。 “你先告诉我,他是为何被抓进去的。”佛垣轻声道,七公子虽行事诡秘却也是光明磊落,若真叫人拿住把柄,怕也是有他七分自愿。 当下,苏慕灵便将今日早晨在铜雀楼前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告诉了他,见他脸色越来越青,便自动略去了前一日晚上她在铜雀楼偷看到的那一幕。 “所以这件事,七公子是被人故意陷害的,但是他却甘愿走这一趟,倒是很令人费解!”佛垣皱着眉,着实想不透七公子出自何意。 “我可以以性命担保,他真的没有杀人!”苏慕灵怔怔地望着他,才发觉方才这句话说的太过望我。她忙别过头去,又道:“我是六七日前来的临安城,在城外雪地里恰巧发现了被大雪掩埋的尸体,正是那位叫童泊的镖头。我当时已经就地将他尸首葬在雪地里了,委实想不通为何他的尸体会突然出现在铜雀楼,还被人割了脑袋。我见了那地上的鲜血,不像死了六七日的,倒真像刚刚死不久才流出来的那种......” “尸体会不会有假?”佛垣问道,按理说如果故意陷害七公子那般人物,是断然不会铤而走险用假尸体的。可是,若如灵儿所说,人死后六七日能保尸体不腐,又能做的让人发现尸体时的死亡时间正好是几个时辰前,是万万做不到的。哪怕腊月寒天人死后尸体也会发生变化,更别说了保存了六七日不变,还如新鲜一般。 “不会有假,我看了,确实是童泊。”苏慕灵肯定道,她自幼识药练得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尸体她只看一眼就能辨别出真假,所以断然不会有错。 可是,她总觉那具尸体有哪处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尸体不会有假,人又死在铜雀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陷害,那荀捕头怕也是那幕后黑手的一颗棋子,不然怎能不畏律法光天化日无凭无据就公然将人带走!倒是什么人要将七公子卷入宫阙之中?还是觊觎他那座固若金汤的铜雀楼?佛垣心道,这些话却未对灵儿说,不然又遭她乱想。 “稍后差人先送你回别院,阿呆在,若是饿了便叫他给你做饭!”佛垣弹了下她圆润小巧的鼻子,宽慰道。 “我要先回凤来楼取东西,先前风老板叫我住在他那里,不辞而别有失礼数!”苏慕灵小声道,声音越来越低。 “凤来楼?”佛垣回问,这小丫头还真是一门不出,一出惊人。 “有什么不妥吗?”苏慕灵怯怯道,他铁青着脸的模样真有几分瘆人。 “没有,你先回别院,你的东西我会差人去取来,顺便跟风老板道谢!”佛垣放缓语调,他早闻凤来楼近月来动作极大,笼络江湖各处英雄豪杰集结于此,面上看去一副波澜不惊,背地里肯定在酝酿一场阴谋,正好借此机会登门一看。如此一来临安城他一时片刻也走不得了,有得一场热闹等他看。 目送苏慕灵离开后,他便朝着凤来楼方向而去。 临安城大牢内。 此处长年阴暗潮湿密不透风,各种臭味搅在一起刺的人胃里一阵翻涌。牢狱不大,也未关押几个人,荀百峰领着一行人劲直往里走,七公子便在这大牢最深处的一间。 牢房倒还算宽敞,里面也铺了干净的稻草,稻草上摆了床整洁的床褥,一边地上还设有一台案几,案几上有一壶凉透的茶,两只茶碗。咋看之下,倒无丝毫牢狱之灾的待遇。 七公子便平心静气端坐于床褥边,双目微闭,双手置于身前凝气调息,一身洁白不然尘此时也悉数落了层薄灰,罩在他身上依然不失风雅。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也未做其他动作,只等着来人。 快行进最后那间牢房时,荀百峰忽地停住,命所有人原地待命,他只身前往那间牢房。 牢房门锁被打开,荀百峰迈开步子踏进去,踩在稻草上一阵松软。走至七公子身前,他面色愈加凝重,心里揣了一只烫手山芋他却甩无可甩,只能硬接。 “七公子。”荀百峰忽地躬身朝他一揖,道。 等了片刻,七公子依旧端坐于床前置若罔闻,连眉毛都未动一下。 “七公子还请见谅,用此种方法请来七公子实属无奈!”荀百峰也不隐瞒,他确实受人指使,寻常人想入铜雀楼难如登天,今日恰巧有人报案铜雀楼发生了命案,他这才速速赶来幸好先将人带走。再晚一步,怕是要别人捷足先登了! “让你家主子出来说话!”七公子眨了眨狭长的睫毛却终是未睁开,只淡淡道。 第三十三章 共谋大业 “果然未能瞒过七公子!”荀百峰作了一揖便退下,“还请七公子稍等片刻!” 这间牢房是临时改制的,太过仓促也只用了新稻草铺上,牢房地上常年积水泛起一股难闻的熏臭味也未能掩盖住。荀百峰心中忐忑,铜雀楼的七公子幸好并不如传闻中那般性格莫测,此番怠慢适才当真给自己捏了一把汗。不过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万不敢招惹铜雀楼的。 七公子听着屋外又安静下来,才缓缓睁开了眼,眼神幽深,眉间却拧出一个结,面色煞白。他忽然抬手捂住嘴轻嗑了几下,这牢房地势低下常年潮湿阴冷,又加之腊月寒冬,他这病弱的身子也只能先硬撑着。只是不知道,会是谁要以这种方式见他。 等了片刻,七公子又微眯上双眼打坐调息。自从体内受了谭青扬那股浑厚真气,近日那诡毒在体内反倒安分了许多,不再反复发作,他也能睡上几日安稳觉了。 门栓哗啦一声被拉开,打断他的思绪。来人一双干净的黑色锦靴踩上稻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玉冠束发,一只玉笛握在手中一下一下敲打着另外一只手心,惬意盎然。 “七公子别来无恙!”风决策渡到他面前,先开了口,唇边擒着顽笑。 “风老板!”七公子轻启薄唇,淡淡一句,仿似早已知晓。 风决策见他不惊扰,心中反而更佩服他几分,却依然道:“七公子杀了童泊,抢了我的镖箱,普天之下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胡作非为也只七公子有这个胆量与气魄,风某着实佩服,佩服!” “风老板这话是在夸自己吗?”七公子忽地抬眼,定定地看向风决策,似要将他看穿。原先心中想不透的那些问题此时也豁然开朗。 “七公子尊驾难请在整个江湖都是有口皆碑的,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单独与七公子倾心相谈!”风决策渡着步子坐到案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未送入口中,他举着茶碗若有所思,斜眼望向一动未动的七公子,道:“七公子才智无双,又有铜雀楼座镇,眼下江湖动荡不安,临安城的景况相信七公子也已亲眼目睹......”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七公子可否愿与风某共谋大业?”语罢,他将茶碗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这是你今日抓我来的目的?”七公子心中陡然一惊,原以为风决策是为了那两箱镖箱里的东西想要他难堪,看来镖箱与童泊都不过是他的诱饵,共谋大业才是他的真的目的!他拧眉看着眼前一幅云淡风轻的人,凤来楼在临安城已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却还妄想篡夺那九五之位! “正是!”风决策答道,信心满满,毫不隐瞒。 “我若不答应呢?”七公子问道。 “我自然知道铜雀楼的厉害也知道七公子的手段,可眼下这里是临安城,今日我可以让临安城荀捕头抓你来,明日自然会给你治上其他罪名!不过,七公子既然来了临安城,就是天助我临安不亡!”风决策三两步跨到七公子面前,低头俯视他,一双瞳孔野心勃勃。 四目相对,飞沙走石。氤氲气息在二人间蔓延开。 良久,七公子移开目光,道:“风老板不怕我拒绝?你也应该听说过铜雀楼从不涉足江湖之事!” “七公子自从携铜雀楼落座临安城,就已经涉足了,此时再撇开,未免不妥!” 七公子当然知道不妥,若不是追查诡毒追到这里有了线索,他也是断然不会在临安城落脚的。现下又从谭青扬口中探得他知道当年之事,若他倏然抽身离去,师傅的毒怕是一辈子都解不了了。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还需风老板赐教!”七公子问道,那块令牌他虽确定是路千星所偷,可他一个被通缉的江湖惯盗又怎能与风决策混为一体。 “七公子请说。”风决策道 “我的令牌为何会落在你的手上?”七公子望着他,之前陈庄说是在案发现场找到时他便不信。路千星视宝如命,又是从他身上偷得,若不找上几人吹嘘几月他是断不会还回来的,也更不会恰巧掉落在城外那片雪地里。 “七公子是要听真的还是假的?”风决策见他松了口风,也不再咄咄逼人,反倒笑问。 “有何不同?”七公子端了端手臂拢进绣袍。 “真的是那日有个叫花子模样的人去我凤来楼讨酒喝,我见他独臂,手中正把玩着一块令牌,令牌上刻了一个七字,我就将他留了下来!”风决策三两句回忆起那日晚上将路千星灌醉拿走了他手里的令牌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假的呢?” “假的七公子不是已经都知道了。”风决策道。 “风老板真是好心机!”七公子从床褥上站起,眼前这人仪表堂堂凌然正义,又受临安城城主庇佑,换作旁人早就感恩戴德,他却不知感恩还妄图霸业,若真叫他做了这四方城主,怕是民不聊生。 “在下并未有风老板一番雄心壮志,只怕是帮不了你!而且,你也奈何不了我!”七公子淡淡丢下一句话,便往牢房门口走去。 须臾,“那如果我有诡毒的线索呢?”风决策沉声道,冷风过境。 只见七公子清瘦的背影一怔,停在门口不动,他微微回过头,看出风决策并未诳他,才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想与七公子共谋大业,不做足功课怎能与之并肩!况且,了了七公子心头这块病,于我也是只有好处,决无一害,我又何乐而不为?”风决策说的甚是激昂,看到七公子脸上刚刚那一闪而逝的表情,果然只有这一件事能绊住他。 阴风阵阵从牢房狭窄的洞口卷进来,七公子顿在门口思绪万千,找到救治师傅诡毒一事迫在眉睫,可万一至四方城千万百姓于水火,那他又如何去面对师傅?师傅多年教诲他一直谨记于心,虽无爱民如子侠之大者风范,可他即已选择隐退江湖再不过问江湖中事,就断不能背离自己当初立的誓言,这些年就算是追查诡毒线索也一直都是秘密行事,从无铜雀楼外人知晓。 铜雀楼是师傅赠与他的,更是师傅毕生守护的心血。原想将铜雀楼作为诱饵,诱出当年陷害师傅之人。如今,他却亲手将铜雀楼推入这混沌险恶江湖中。 绣袍下一双手臂冰凉,背后青丝被风撩起,他猛地咳嗽起来,一把抓住门框尽力缓解心中那股剧烈绞痛。 片刻,待平息后,他舒展开颜,淡淡道:“那就有劳风老板了!” 第三十四章 上门看病 两日后。 苏慕灵趴在别院凉亭内,一手托腮,一手抓着桌上点心往嘴里送。佛家别院不似佛家祖宅排场宏大布景讲究,这座小别院清新雅致,又远离临安城喧闹街市,倒是一落脚好去处。 落在凤来楼的包裹以及那头倔驴子昨日阿呆已经拿了回来,一样不少。她心中略感愧疚,虽然佛垣已答应了她会亲自向凤来楼道谢,可她还是心里过意不去,毕竟落难之日是凤来楼收留了她。师傅常说一个人行走于江湖,一定要记住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虽算不上什么大恩,却也是要当面致谢才为好。 她百无聊赖地放下手中最后那块糕点,已臂当枕,整个人便趴在桌子上。 有风拂过,随风一阵清香入鼻。正欲抬头,一只手已搭在她肩上,轻声道:“怎么这般无精打采?临安城一入冬就万物凋敝,等来年复苏我再带你去领略一下临安城的美貌!” 说罢佛垣拍拍她肩头坐到一侧,却扔不见她提起兴致,又道:“小丫头还会藏心事了,说来听听!” 苏慕灵昂着脑袋看他,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什么心事。只是,那位七公子怎么样了?”时隔两日她才见到佛垣,这两日她不知道佛垣忙来忙去在做什么,见他忙她也就没去打扰。 “七公子那天晚上就回铜雀楼了,毫发无损!”佛垣也好奇,那日他去衙门打听却没有听得任何风声,再回来时,已得知七公子已经回了铜雀楼。 “真的?我就说他没有杀人吧!”苏慕灵顿时喜笑颜开,直抓住佛垣的手,询问道:“我们今日去铜雀楼如何?” “去那里做什么?”佛垣心里一沉,任由她抓着。 “我听阿呆说你前些日子送去铜雀楼的珍奇药材都被退回来了,这种事情要是被有心人传入佛家老爷耳中,怕你这佛家大少爷是要在这临安城久住下去了。”苏慕灵打趣道。 “久住也无妨!”佛垣揉了揉她柔软的青丝,笑道:“正好,你来陪我!” “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苏慕灵拂开他的手,刚刚起来的兴致又被他打压下去。 小时候?佛垣倒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对她说过太多太多的话,每一句即使不算承诺他也都尽心尽力去完成。他在脑中想了想,还是不知她说的到底是哪句,问道:“小丫头说来听听,我是哪句没有兑现,今日就成全了你!” “真的?”苏慕灵心中顿时炸开了花。 “大哥何时欺骗过你?”佛垣端起架子笑道。 “那你小时候说等我长大了要带我行侠仗义浪迹江湖的话还作不作数?现如今,倒是你自己一个人丢了佛家跑到这里来享清福!”苏慕灵佯怒,一双眸子楚楚可怜盯着他瞧。 被她如此一提醒,佛垣也明白了几分,说到底这小丫头还是想去铜雀楼,倒是给他饶了这么大一弯。但铜雀楼是什么地方,百年间才现江湖两次,那七层楼宇层层机关算尽,稍不留神就成了铜雀楼的冤魂野鬼。 更何况还有一个七公子!一个几乎没有怎么涉足江湖,就已被武林奉为神话的人物。 佛垣虽喜好结交武林同道,但也讲究一个臭味相投,他一生闲散惯了,若真仔细去结交这位高处不胜寒的七公子,他倒真没了那份耐心。 见他一直不说话,苏慕灵又攀上他的胳膊,问道:“佛垣哥哥莫不是怕再去丢了佛家的脸面?”佛家在江湖上乃武林正宗泰山北斗,无论佛家人行至何处,但凡见到佛字都会礼让三分。不仅是对佛家在江湖上地位的肯定,更是对这位德高望重的佛家老爷的尊敬。如今,铜雀楼却三番两次将他拒之门外,无疑是要与其作对。 “怎么会!”佛垣嘴上如是说,心中却也拿捏不准。 “那我们再去看看,怎么说,我也算是救了他一命!”苏慕灵说着已拉住他的手往外走去。 经过几日暖阳照射,临安城一人多高的积雪也化的差不多了,迎面清冷的空气和着雪水的风叫人神清气爽。宽敞街道两旁摆满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小吃,吆喝声阵阵入耳,好一番热闹景象。 来临安城也有些时日,却只今日才有空才有人陪来逛街,苏慕灵心中难掩喜悦,果然外面花花世界叫人惊艳,难怪那么多文人赞颂江湖侠客侠骨柔情侠肝义胆,只这几日所见也比戏本子上说的要精彩许多。 二人在街市逛了半个多时辰已到晌午,佛垣便顺道领她去尝了庆云酒馆的八宝野鸡。酒足饭饱,苏慕灵惬意的伸了伸懒腰,面露红光:“我们现在是不是好去铜雀楼了?” “不着急!”佛垣举着酒杯,眼神跳到对面街道上。 庆云酒馆斜对面正是凤来楼,一只独臂叫花子正被几个护卫连推带打给轰出来。叫花子甩着空荡荡的衣袖,一对倒八字胡被气的飞起来。他站在路边,一身褴褛,嘴里愤愤地骂道:“狗娘养的,偷了老子的东西,还不让老子进去喝碗酒!”边骂骂咧咧边摸向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无奈一个子都没了!他愁着脸,忽地抬头,望见东街那抹铜绿色。 须臾,街道上的叫花子已然不见。 佛垣看着身法极快凭空消失地叫花子,倏地拿起桌上一旁的折扇,道:“走!” 路千星的轻功遇上孙三剑还是极快的,可佛垣自幼习得佛家祖传内功心法,脚下功夫更是不弱,论速度倒比野路子出生的路千星快上那么许多。 路千星轻车熟路摸到七公子软塌边的窗户,正开着,他翻身一跃人灵猴一般窜了进去。佛垣拉着苏慕灵蹲在铜雀楼外围,这处窗户是铜雀楼除了正门唯一可以进去的入口。 “我们不进去?”苏慕灵瞪着清澈的眸子,问他。 “我们从大门走!”佛垣压低嗓音,他可不想擅闯铜雀楼被七公子抓个正着,还没摸清此人脾气前,他可不敢随意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苏慕灵点了点头,那叫花子身法即使再快,干的也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她怎能让佛垣去做这种小人行径。 “既然来了,就都进来吧!”忽地,耳边传来一声温和的语调。 第三十五章 心生怜悯 七公子斜倚在软塌中,手中握了一本古籍。今日他难得将长发束起,素色发带虽淡雅却让人精神许多。满头青丝垂落服帖在身后,眉目清朗,面色干净,静谧如画。 桌案上是青栀方才新砌的一壶茶,从壶嘴氤氲冒着热气,他面前的白玉盏内还剩了小半杯,几片茶叶被烫开来安详地沉在盏底,露出上面陈色极好的茶汤。 案前的小火炉内依稀还燃着早晨未烧完的木炭,青栀见日光还未照射过来,便又加了些进去,给这份清冷的偏阁添了丝丝暖意。 路千星就跪倒在火炉旁,面色惨白,脖颈处抵着一柄软剑。七公子专注于手上古籍并未看他,路千星也不敢出声,他僵着身子强撑住不倒,心中已知不妙。 良久,门童领着佛垣与苏慕灵进到大堂之上。苏慕灵眼珠提溜一转,上次来时天色已晚还未来得及观察,此番一打量,倒也瞧不出什么厉害之处。她望向巨大屏风,隐约看出里面一个人影。还有,屏风后透露出来的八仙草的气味! “二位对我这铜雀楼倒是很上心!”七公子淡淡一语,却未抬头。 “打扰七公子休息,还请见谅!”佛垣抱拳一揖,苏慕灵立即跟着抱拳学的有模有样。 “不必拘谨。”七公子抬首望了一眼屏风外的两人,放下手中书籍,吩咐道:“给二位看茶!” 小二随即搬了两张长凳置于桌前,请佛垣二人坐下。不时,小二端着一壶茶上来,给二人各自湛满一杯。 佛垣抿了一口,还是上次的口味。倒是苏慕灵被那入吼的苦涩的咂舌,她蹙着眉,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碗,又轻嗅一下。确实是茶,居然用了天山莲子心。这水?苏慕灵拧了眉,这水她从未尝过,世间竟有如此清神醒目的甘泉,倒是可惜了用来煮这一壶苦的要命的天山莲子心。他竟然拿天山莲子心这种几百年难求的稀有药材煮茶喝,难怪看不上佛垣哥哥送的那些珍贵药材了。 “姑娘对我这茶有意见?”七公子不知何时渡到她面前,见她盯着茶水出神忍不住问道。 “茶太苦。如果是我,我才舍不得用这么好的甘泉来煮这么苦的茶!”苏慕灵说着放下手中茶碗再不去喝。良药苦口利于病,良茶苦口难道也有利于病? “家妹不懂事,还请七公子勿怪!”佛垣赶紧拦住她,站起身来赔笑道。 “你们是兄妹?”七公子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却随即被抹去。 “正是义妹!”佛垣回道。 “这么说,你们都是佛家的人了。此番来,又是为何?” 七公子坐到另外一张空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到嘴边呷了一口,确实有点苦。只是他喝惯了苦药,倒喝不出苦味来。 “听佛垣哥哥说前些日子他给你送了些奇珍药材来,却一一给退了回去。正好我懂些医术,既然七公子不喜受人财物,我便叫佛垣哥哥带我来给你看一看!”苏慕灵眉眼弯弯,态度诚恳,若不是她一张娃娃脸,倒真让人信了。 此话一出,坐于一旁的佛垣立即沉了脸。 “原来姑娘还懂歧黄之术!”七公子温和道,真是每次都叫他大开眼界。 “也只是略懂略懂!”苏慕灵讪讪笑开,出药王谷后这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妄自夸大万一治不好那岂不是丢了大脸。 “无碍,姑娘不妨瞧一瞧。”说着,七公子抬手将胳膊放置桌上,宽大袖袍垂到桌沿,他摊开手掌平放好,朝她笑了笑。 苏慕灵面露尴尬,原以为七公子性格怪异会拂了她的要求,不成想竟配合的将手腕脉搏放到她身前。他竟如此信任她么?想着,她抬眼看了看他,正好迎上他平静地双眸,立时心虚地低下头去。 她缓缓伸出右手搭上他的脉搏,肌肤相触,他的手腕竟如此冰凉,她险些将手弹开。强制镇定稳住心绪后,才慢慢观察起他的脉象。 片刻,“如何?”七公子见她拿开手指,问道。 苏慕灵怔在原地,全没听到他的问话。这种脉象她以前从未遇到过,时浮时沉时实时虚时缓时疾,他体内又仿似有几股气流在涌动支配这具病怏怏的身子,且心力耗损极为严重,不是一朝一夕将他拖成这般模样,难怪他身上有如此浓郁的八仙草药味。只怕,这八仙草也不能续他太久的命。 想到此处,她猛然一惊,眼里全然一幅同情怜悯。 七公子倏然拂袖离开,厉声道:“送客!” 苏慕灵茫然看着他清瘦的身影,一时语塞,只得随佛垣离开铜雀楼。回去的路上,她满脑子都在想他身上那奇怪的病。虽不会一时要了他的命,可他迟早会眼睁睁瞧着自己被拖死。 待他们走后,七公子重新窝回软塌内,方才动怒他也着实吓了一跳。 “可想好了?”七公子问道。 路千星还跪在火炉旁,一面冰凉一面火热。看他回来,急急问道:“七公子不会真要剁了我这条胳膊吧!” “你以为呢?留着还有何用?”七公子震怒。 “我......我当真不知道令牌会掉在凤来楼......他们那帮人给我使了下三滥地招数,不知道给我灌了什么酒,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凤来楼了,我真的是冤枉啊!”路千星顿时嚎啕起来,数日前收到铜雀楼追踪令时,他还妄想逃跑。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主动前来赔罪较妥。原以为七公子风雅之人会网开一面,未料七公子动怒起来决不留情。 “自己剁还是我动手?”七公子微微开了口,他也只是按江湖规矩行事而已。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路千星趴倒在地,全然不顾什么颜面,他就靠这一条胳膊吃饭,没了这手就等于断了他的活路。 七公子重新拾起案几上的古籍仔细看起来,等他嚎完,才道:“饶你一命倒也可以,但是”他忽地抬眼,阴鸷的眸中闪过一丝寒芒,缓缓道:“但是你要去替我取件东西回来!拿的回来,我就饶了你,拿不回来,就提着你这条胳膊来!” “七公子想要什么?”路千星喜极,连声问道。 “五尾蛇!” 第三十六章 黄泉取蛇 “五尾蛇?”路千星小声念了一遍,只觉绕口,却又有些印象。 他想了片刻,猛然惊呼:“七公子要我去黄泉山庄?” “正是!”七公子微笑颔首。 “七公子左右还是想要我的命。”路千星叹着气懊恼不已,千不该万不该动七公子的主意。 “黄泉山庄也只有路兄能去的!”七公子继续温声道。 黄泉山庄戒备森严杀手遍地,但是,整个江湖能跑的过路千星的没有几人,比路千星手还快的人也还未出生。去黄泉山庄取一条五尾蛇,到底还是配得上他手可摘星辰的名号! 路千星坐在地上吐出一口浊气,想起上一次是因为想借佛家老爷的北冥珠玩一玩,却不小心被佛家老爷撞上,佛爷并未为难他,只要了他一条胳膊!那段时间他也稍收敛一些,但过后不久,他就手痒痒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更是自恃无人能快的过他的一只手一双腿,盗了不少奇珍异宝,却也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成为江湖上头号通缉怪盗。 路千星蹙着眉,一双狡猾的眸子也失去了光色。他虽可以来去自如,但也不敢涉险黄泉山庄。那是什么地方,任何人都谈之色变。现如今,七公子却要他去取一条五尾蛇回来。 沉默良久,他从地上站起来,左右都是死,倒不如去试上一试。他把心一横,道:“七公子何时要?” “最好三日内!” 三日已经是给他的最长期限了,除了五尾蛇,七公子还需要准备其他两样东西,也是极难弄到手的宝贝。他合上手中古籍放置榻边,抬头看向路千星。 “路兄如果顺利回来,我再请路兄喝上一杯好酒!” “不会还是后堂那些吧?”路千星挑眉。 “怎么会!” “那就请七公子等我好消息!” 路千星揖了一揖,眸中带光,顺着窗户翻身跃出。 窗口卷进阵阵寒风,带起几片雪花飘飘荡荡落在地板上。 七公子起身走至后堂,后堂不大,摆满了大小不一的酒缸,里面盛满了成色不同的酒。行到书案处,上面摆了几只做工精致的酒壶。他伸手抚上其中一只揭开壶盖,里面出现一只精巧的按钮,他用力一摁,书案轧轧几声往边上移去,案底赫然一个楼梯洞口通向下面。 洞口一人来宽,木制阶梯向下延伸了两米左右,七公子熟悉的下到洞底,点上蜡烛,拐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比后堂大了一倍不止,入眼一片灯火通明,几处高台上点着蜡烛正灼灼燃烧,照到七公子身上折射出一个微弱的身影。 他信步迈到躺椅前坐下,一张长案横在面前,各种瓶瓶罐罐有序地摆置上面,每个瓶瓶罐罐身上都标记了名称。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的结果,却还是没能炼制出解除师傅身上诡毒的解药。 右手边是一堆医书,他已经反复翻看研究了数十遍,左手处有两个丹炉,一个熬药的陶罐,还有形形色色捣药的器具,以及散落地上的木炭和干柴。 他取出案上一只木匣,从里拿出一株还鲜活的七叶莲,又从矮罐里分别夹了一只全蝎和一只赤红蜈蚣放置案上的器皿中。 密室内温度要比外面偏阁暖和许多,七公子剑眉微蹙,正专注于手上的药材,不时抬头翻阅一下医书,比对分量,生怕出错。 一晃十多年,这间密室也是在那时建造在铜雀楼底,方便他时刻替师傅炼制解药。 青栀送来晚膳的时候,七公子靠着躺椅睡着了,手边还握着一本医书。 她小心翼翼地将七公子手中的医书拿开,又取了一床薄毯覆在他身上。尽管密室内温度还算暖和,但他身体困乏后更容易受凉。 “你来了!”七公子睁开眼,唇边淡淡一笑。 青栀点点头,从食盒里取出两碟小菜一碗饭放在案上。 “公子近日气色比往日好许多,所以青栀今日多炒了两样小菜。” “等路千星拿回五尾蛇,我再试一试。”七公子坐正了身子,脑中恍恍惚惚好似做了一场梦。 “公子很信任他?”青栀问道,路千星贼眉鼠眼的面相着实让人难以信任。 “手可摘星辰,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七公子接过她递来的竹筷,忙了一下午倒觉得腹中真的有些饿了。 青栀蹲在案几旁,想着下午在临安城街道上遇到的那只红衣队伍,从衣着扮相上看倒与那位狄尤姑姑颇像,却又不似一路人。不过,临安城自公子放出消息引来江湖几大家后,便不时有面生的人涌入临安城,倒也不足为奇。 “有什么线索吗?”见她发愣,七公子问道。 “我今日去了一趟凤来楼,按公子吩咐给谭青扬老前辈送奇灵芝,竟是那位风老板亲自引路。但是,奇灵芝是谭青明代收的,并未见到谭老前辈!” 青栀虽知道公子自从临安城大牢洗刷清白释放回来后,那长安镖局与凤来楼都不再来寻麻烦,却不明白这其中凤来楼突然示好的态度到底隐藏了什么玄机。 “风老板本就是生意场上的人,自然会对我们铜雀楼不一般!” “公子是说,要与凤来楼交好吗?” “他于我们有利,算不上交好,互相利用罢了!” 七公子淡淡道,他早已退隐江湖,共谋大业的合约也不过是缓兵之计!毕竟凤来楼在临安城的地位非同一般,人脉宽广。他如今身体不适,又显少在江湖上走动,要追查诡毒一事还是有诸多不便。既然风决策查到他此行临安城的目的,倒不如让他们去做。正好,他也不宜出面。 “我师兄可还在临安城内?”七公子问道。 “旻少爷还在,只是,近日退了君来客栈,现已住到凤来楼去了!” “师兄也去凑了热闹?”七公子端起茶盏,有些不可思议。 “凤来楼现已聚集了很多江湖人士,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青栀锁紧眉头,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倘若这些人突然蜂拥而至真是为了铜雀楼,那她得提前做好准备,防范于未然。 第三十七章 应邀赴宴 腊月初八! 肃杀一片的临安城忽地热闹非常,凤来楼设宴江湖人士,邀请函已于三日前全数派送出去。包括铜雀楼的七公子,也在邀请之列! 七公子静立在窗户旁,对面街市来往已有几波人进入了凤来楼。身后案几上摆了一张请帖,正是凤来楼着人送来的,设宴时间为下午未时。 凤来楼是临安城最奢华热闹品质尊贵的酒楼,若无铜雀楼在,它还是最大的酒楼。凤来楼的老板又是临安城内唯一与临安城城主攀上关系的江湖人,此番凤来楼主动设宴邀请江湖各路豪杰,能与凤来楼结交也不失为一个攀龙附凤登入庙堂的好时机。 只是这种机会,七公子并无兴趣。 他今日起的很早,青栀还细心地给他绾了一个恣意潇洒的发髻,再配上一身洁白,加之那眉宇间若隐若现地病容,活脱脱一个文弱书生。 如此装束,也无非掩人耳目,铜雀楼已被人盯上,切不可再推波助澜将其涌上风口浪尖。 “公子,风老板派了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了!”青栀揖了一下道。 “你先下去,我随后就到。” 七公子温声吩咐道,这种设宴虽无兴趣,眼下却还是要去的。 青栀应声退了出去,在门口等了片刻,才见七公子缓缓走出大门,她立即迎上去扶住他,道:“公子小心脚下!” “不碍事!”七公子拂了她手道。 今日天气还算明朗,七公子立在门口仰头望了望不是很耀眼的太阳,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他竟有些不适应这光芒万丈的世界。他微微蹙了眉头,在青栀搀扶下上了马车。 其实东街铜雀楼到城中心的凤来楼也只有短短数里路,平常走路也只几盏茶的功夫,凤来楼居然派了如此大的阵仗去邀请。 马车绝对算的上临安城内绝顶舒适的马车,车厢是上等金丝楠木所造,室内宽敞无比,竟也弄了个软塌,地板上还用心地铺了厚厚一层地摊,又着了一只精巧的小火炉放置其中,使得车厢内温暖惬意。七公子斜倚在软塌中,透过珠帘望向繁闹的街市。 失神中,听到有人叫他。 “公子,已经到了!” 他弓身掀起珠帘,凤来楼已是人声鼎沸,隔着好远便听到里面一阵喧哗。见他人久久未下车,青栀上前掀开幕帘,不放心道:“公子是有何不适吗?” “没有!”七公子淡淡一笑,扶着她的手走下矮凳。 “七公子大驾光临,风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老远处,风决策衣袂飘飘疾步走出大门,双手抱拳恭迎道。一身青衣,满面红光。待走到面前,又道:“七公子能来,真的令鄙店蓬荜生辉!” “风老板何须如此客气!”七公子扫了他一眼,他面上喜悦之情并非装出来的。 “七公子快里面请!”风决策抬手邀请道,让出身来。 “有劳!” 七公子已来临安城有些时日,今日确是第一次来凤来楼。二人并肩行进凤来楼大堂,又随风决策引路上了二楼一处雅间。一路上安排周到,心思细密。连青栀都觉得风决策换了一个人般,全然没有前两次见面时寻铜雀楼的晦气。 “七公子请先在此处休息片刻,我招呼一下其他客人,速速就来!”风决策抱拳揖了一下便退了出去,随后安排两名丫鬟模样的少女进来服侍。 这处雅间设计独到,似与那辆马车一般都是专门为七公子设计的。由此看去,风决策也是好生费了一番心思。 大厅内听着熙熙攘攘,陆续有人入座。瞧见眼熟的,青栀都一一报备给他。 “公子往常都不喜这种场合,今日却怎的来了?”青栀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风决策不是等闲人物,况且,他今日邀请了诸多武林人士,该与江湖上走动还是需走动的!” “公子是说今日这些来人中,有我们要找的人?”青栀揣测道。 “或许吧!”七公子微叹口气,此时他也没有十足把握。 “那需不需要青栀先去安排一下?” “别着急,先看看再说!” 在雅间小憩片刻后,风决策果然亲自前来相请。二人又是并肩前行,渡到楼梯口处时,喧闹的大厅顷刻间鸦雀无声,直直朝他二人望过来,目光满是震惊。 行至厅内,七公子走在前面,步履平缓,心绪平和,一袭白衣翩翩风姿绰绰,由侍从领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七公子坐在他特有的位置上,身前案几旁竟也有一只精巧的火炉,里面填满烧红的木炭,正往外散着暖气。 厅内已是座无虚席,一十六座满满当当。依稀左手边望过去,分别是在铜雀楼已有过照面的泰山南阳子、佛家大少爷佛垣,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再者就是江南凌霄子、西风堂石靖、狄尤姑姑、黄泉山庄柳长春柳二当家、西域黑风寨寨主彭德祖与毒砂掌林中鹤等人。右侧则是谭青扬老前辈与谭青明、北漠金小龙王、长安镖局四大镖头、中原武林三大家中其二等人,还有落座在角落的素衣男子与一位老者。 “公子,旻少爷也在!”青栀附身耳语道。 七公子望向那角落里的素衣男子,正是他大师兄夜旻。夜旻仿似 在雅间小憩片刻后,风决策果然亲自前来相请。二人又是并肩前行,渡到楼梯口处时,喧闹的大厅顷刻间鸦雀无声,直直朝他二人望过来,目光满是震惊。 行至厅内,七公子走在前面,步履平缓,心绪平和,一袭白衣翩翩风姿绰绰,由侍从领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七公子坐在他特有的位置上,身前案几旁竟也有一只精巧的火炉,里面填满烧红的木炭,正往外散着暖气。 厅内已是座无虚席,一十六座满满当当。依稀左手边望过去,分别是在铜雀楼已有过照面的泰山南阳子、佛家大少爷佛垣,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再者就是江南凌霄子、西风堂石靖、狄尤姑姑、黄泉山庄柳长春柳二当家、西域黑风寨寨主彭德祖与毒砂掌林中鹤等人。右侧则是谭青扬老前辈与谭青明、北漠金小龙王、长安镖局四大镖头、中原武林三大家中其二等人,还有落座在角落的素衣男子与一位老者。 “公子,旻少爷也在!”青栀附身耳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