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涌沉浮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看着渐行渐远的云端和天儿的背影,无奈地叹道他小时候也是这样抱着我的,现在他真的沧桑了许多,却把我一个人放在这纷乱的江湖上漂泊。</p> 向麒麟想这今日开始自己算是离开了地宫,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惊天巨变,不由上前发问道:“云少侠,现在你如何打算?”</p> “向大哥,别以后叫什么云少侠了,我可担当不起,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实不相瞒这次我本欲打算去找屠洌天屠大哥的!只是途中接到了‘长安令’,才稀里糊涂的到了这里。”云稹这次得了向麒麟很大的帮助,心存感激,很客气地说道。</p> 向麒麟忽然听到云稹说起已失踪了好几个月的屠洌天,更是讶异,向云稹追问道:“云少云兄弟,你知道我三弟在哪里?”</p> 云稹就把当日在回甘州的路上所见情形,为向麒麟简单地描述了一遍,气的向麒麟破口大骂道:“夏侯重明,这个畜生!我待他如父如弟,他却将我几个兄弟逐个迫害,死的死,走的走,我真是造了孽,当初收下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p> “向大哥,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我不相信他夏侯重明每次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逃脱,他的罪孽迟早会有终结。现今向大哥也不算是地宫之人,小弟有一事想问!”云稹知道夏侯重明所做的这些事情都和向麒麟没什么关系,见向麒麟大发雷霆的样子,不免也有些替他和其他几人惋惜,就上前劝勉道。</p> 向麒麟也是那种直心肠子的人,只不过他不像廖天鹰,很少将任何感情流露在脸上,笑道:“云兄弟,你我既然以兄弟相称,又屡次帮我兄弟几人,我那四弟孟寒光可对你是赞不绝口。有事直说,自家人没什么可以绕口的,但说无妨。”</p> 云稹没想到自己在五堡中,除夏侯重明之外,好评竟然这么高,微微一笑,忽然问道:“向大哥,那王仙芝此刻在什么地方,你可知晓?”</p> 向麒麟此刻很纳闷为什么云稹会这么问,但是人家问出来了总不能不答吧,茫然道:“应该去了山东吧!你知道地宫五堡现在除了夏侯重明的重明堡,其他的在地宫已没什么地位了,廖天鹰已死,屠洌天出逃,孟寒光归乡,现在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人,今夕比起往日,着实让人感怀。”</p> 云稹听罢想着如何劝向麒麟放下心事,猛然记起一事,道:“糟了,我上次在祁连山的时候就听‘老先生’说要将他派去山东招募兵马,他若真去了,这天下怕是没有几天安稳日子可过了。我们这就去成都与屠大哥汇合,另行商议对策!”</p> 向麒麟心想反正地宫已经相容不下,还不如跟着眼前的这个天门少年出去闯荡一番事业,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廖天鹰宁愿背叛地宫都要追随云稹,也许在云稹这里更多的是些人情味,一点也不像地宫那般明争暗斗不息,遂点了点头。</p> 冷不防刘娥插了一句:“稹哥哥,咱们走的时候,你应该去看望一下崔昊的,他在你最失落的时候可不是抛下你!”</p> 云稹五味杂尘,长吁道:“好吧!”</p> 正月十五,长安城的夜里花灯招展,车水马龙,宛如人间仙境。</p> 一更天,崔府。</p> 崔昊回家后在慧空的帮助下,置办了些丧事用品,直到晚上才忙罢,匆匆用了些晚饭就来到灵堂为其父守灵。忽听仆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慌张地说道:“少爷!这几个人自称是少爷的朋友,拦也拦不住地闯了进来。”</p> 该来的总会来的。</p> 崔昊跪在灵堂前,听见大堂门口碎步的声音并不回头,又有谁知道他不回头的原因竟是无法面对,竟像是知道了是谁,漠然道:“既然来了,便请他们进来吧。”</p> 刘娥率先上前和崔昊寒暄了一会,云稹倚在门旁冷冷的看着崔焕的灵位,心里乱作一团。</p> 崔昊知道他和云稹都不能接受这些现实,可是既然已明摆出来的东西,又和你接不接受有什么关系?这种东西就是现实。</p> “向大哥,我们出去吧!给他们兄弟两个人留点时间作别。”刘娥很知礼数地和向麒麟走出了门去。</p> 大堂上就剩下了云稹和崔昊两个人。</p> 崔昊惊讶地问道:“作别?云稹,你又要去什么地方?”</p> 云稹仍然一副丢儿浪荡的姿态靠在门旁,沉声道:“成都。”</p> 相对无言!</p> “我该走了。”云稹沉默着走了几步,又叹着气回头道:“实话说,我很想替他上一炷香,可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以什么名分上这炷香,希望你理解,给我点时间淡忘吧!不过你永远是我表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哩!”</p> 崔昊听完这些话,情知云稹已开始尝试着原谅或者说是放下,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直流,扬声说道:“谢谢你!一路保重,等我武功大成,我会来给你帮忙,替他赎罪。”</p> 赎罪,你有什么罪可赎的。</p> 云稹心里虽然那样想,可人还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随便你吧!”缓缓地走出了大堂,消失在灯火通明走廊之中。</p> 刘娥和向麒麟早已在在门口等候着云稹,就在三人出门上路的一刹那,却被慧空留住:“檀越,你可否跟老衲前来,我有一事要告知于你。”</p> 云稹纳闷地皱了皱眉毛,不过人还是跟着他走开了十几步,且看慧空从怀中掏出一串锃亮的佛珠,道:“檀越,你既知道老衲与你父亲、舅舅的渊源,想必也能理解为何老衲三番两次为你和崔昊解难。我看你印堂发黑,似是近日遇上了邪派之人,你不妨将这串珠子带在身边,日后若你再遇上那种人,应该有所帮助!还有崔昊有老衲调教,檀越尽管放心。”说罢,径直进了崔府。</p> 云稹心想:邪派之人?难道他指的是“茅山寒影”?是了!除此阴阳怪气的兄妹二人,又有谁能称的上是“邪派”,这老和尚也真是的,要帮我除掉他们二人也不明说,搞得这么委婉!要是我和崔昊那样笨,早被他一天折磨疯了。</p> 长安的夜,这片处处充满热闹气息的夜,似乎热闹的有些不同寻常,云稹像是在这热闹之中想到了日后的断壁残垣、萧条晦涩的血腥场面,不由打了个冷颤。</p> 刘娥陪着云稹和向麒麟转悠了好几条街,看惯了热闹街头的她总觉得每条街都是那样,催促道:“稹哥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落脚吧!夜深了,有点冷。”</p> 云稹莞尔,笑道:“向大哥,要不咱们买点酒水,找个客栈,咱们再促膝长谈?”</p> 向麒麟空有一腔才华,无处施展,在路上与云稹交谈了几句,顿时觉得这个少年有治世的本色,心里对他更加赞叹,自知这次千里马终究找到了真伯乐,亦笑道:“好啊!我正想听听你的一些治世之道呢。”</p> 二人皆笑。</p> 长安的热闹确实罕见,也可能是因为这一天是“灞桥大会”的缘故吧!故事有可能有悲有喜,怎奈你没入角只是个看客,故而人特别的多,熙熙攘攘,直到四更天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醉酒的叫骂声。</p> 刘娥已在榻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p> 也许是相见恨晚吧!云稹还在与向麒麟秉烛夜谈。</p> 突然云稹问道:“向大哥,你说这次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p> “这可怎么说?”向麒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确实整的懵了。</p> 云稹饮了一樽陈酿,苦叹道:“我是不是不该那样对我表哥,我虽然是在发泄,他也很不容易,对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安过坏心眼。”</p> 向麒麟毕竟是老江湖,经历了兄弟五人的离散,已看开了、放下了许多东西,叹息道:“哎!这可不好说,他若懂你你无论怎样做,他都会支持你;他若不懂你,无论你做的再多也是白瞎,就像这酒会喝的人那就品味,不会喝的只能算作消遣,你说是吧!”</p> 云稹听罢大喜,笑了笑,暗赞向麒麟真乃当时真豪杰,道:“向大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果真人如其名,不愧是麒麟之才,无论是经轮治世还是为人处世,都非凡人所能及。”</p> 两个人,四壶酒,竟然整整喝了一宿。</p> 天微微放明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怪事,只听门外“嘭”的一声,向麒麟起身想出门查探。云稹却示意他坐下,保护刘娥,他出门一看委实吓了一跳,在门口斜躺这一句死尸,准确的说,已经算不上具完整的尸体,因为他已被人挖去了双眼,割了舌头、耳朵、鼻子,好好的一人却被整的面目全非。</p> 云稹兴许是酒喝多了,脑袋沉了沉,想起来地上躺的这个人正是“聚友阁”的店小二,没想到前几天还榨取钱财,今天却成了这个样子。云稹见他胸口似有字样,缓缓地揭开衣物,袒露出胸膛上面划着“茅山寒影”。</p> 虽然是白天,云稹也打了个怵,吸着凉气倒退着进了客房,掩起了门。</p> </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二章 茅山寒影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的这一举措,让向麒麟坐在圆桌旁边的人不禁起身,窃窃地问道:“云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云稹木讷地呆傻在房间里,因为那副极为痛苦又惊悚的面容,实在有点骇人,惊惧未定地说道:“向大哥!是茅山寒影。”</p> “什么?竟然是他们”向麒麟闻声色变,身子晃了晃,又坐在了座位上,就好像听见了难以置信的噩耗一般,起伏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p> 在向麒麟哑然失色的时候,刘娥也揉了揉眼神,打了个哈欠,惊讶地审视着地上的两个失魂落魄的人,纳闷地说道:“稹哥哥,你和向大哥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在大早上一惊一乍的。”</p> 又是新的一天,不该来的既然然已经来了,那么该走的也真的该走了。</p> 云稹在室内徘徊了许久,好像并未听刘娥的疑问,径直推了推窗户,只见灰蒙蒙的外面晨曦的曙光刚刚升起,一切是那么的安静,道:“我们该走了!马上收拾行李,从这里出去,我想大门那里已经被盯上了。”</p> 人有时候出名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情,无论是名声好还是差,都会迎来不同的麻烦,云稹现在可以说是深受其害。</p> 也不由刘娥犹豫,向麒麟和云稹已将物事带了个齐全,先后来到了窗户下面。云稹道:“向大哥,你先下去,探探情况!之后我带刘娥下。”</p> 向麒麟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了楼,东张西望地在灰蒙的黎明里探视着。半晌,在底下招了招手,示意云稹和刘娥下来。</p> 大白天,这个客栈第一次这么热闹!也许有人说一年刚开始便这么红火,今年一定能图个好利润,但是这里的掌柜并不这么想。来的是衙门里的人,在二楼天字号的客房门前停着一具惊悚的尸体,尸体却是城北“聚友阁”跑堂的伙计,天字号客人也没了踪影,这是多么的不合理的一件事情。</p> 掌柜无疑将天字号客房里的三个客人的容貌大致描述了一遍,衙役画本图形绘了个大概样子,一哄而散去抓捕嫌犯去了,望着这干经常耍无奈的捕快来去匆匆的样子,掌柜的面色蜡黄,知道这次摊上这样的横祸,长安城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大早上就将门掩了起来。</p> 云稹三人正在城西的马厩里买马,忽听到一簇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p> “快!让开,见过这三个人没有。”</p> 接着就是翻来覆去地哐啷声,云稹向贩子问道:“敢问大哥,刚才那伙捕快是做什么的,一副很慌张的样子。”</p> “小兄弟,你瞧那里贴的通缉令。这长安城很乱,赶快选好马从其他门出去吧!城西的大门已经被封住了。”马贩子无奈地收拾着被捕快翻搅乱的东西,手指一屈指向墙头。</p> 云稹顺着方向看去,那墙上画着三个人的头像,苦笑道:“这是谁画的?竟然把我画的这么丑,真该抓起来痛打一顿。”</p> 刘娥呆立在墙角,满腹疑云。</p> 向麒麟到底是老江湖,沉得住气,向马贩子问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已是知道这上面画的是我们。怎么不将我等下落告知他们,也好领些赏钱,总好过你在这里做些买马的生计强!”</p> 马贩子嘿然一笑,道:“哎!这卖良心的钱还是不挣的好,你们赶紧趁着其他城门尚未关闭之前,逃生去吧!”</p> 云稹听得有趣,笑道:“大哥,你就这样放了我们!要是我们真是坏人,怎么办?”</p> 坏人?这年头好人、坏人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一天买马为生计的,其他的和我毫无关系,马贩子叹气道:“那就全当是我瞎了眼吧!”</p> 云稹心里暗暗赞赏这马贩子也算是号人物,当下跨上白马,搭礼道:“你没瞎!只是这太阳的光芒还不够强。”说罢,三人策马疾奔,去了城东。</p> 城西命案的消息传播再快,也快不过俊马,东西的距离无疑比起东与南北的远了一些。云稹等人光明正大地出了东门,一路狂奔,直至上了官道,才略微放缓了行程。</p> 刘娥忍了一路,终于问出了口:“稹哥哥,这事情真是你们做的吗?”</p> “我如果说是,你信吗?”云稹顽笑道。</p> 向麒麟侧耳听去,不远处不断传来金戈撞击的声音,摇手道:“你们别闹了,前方好像出事了,我好像听见了打斗声。”</p> 长安城东侧的官道,不出两三里路,便是一片乱坟岗。</p> 乱坟岗平时都放些朝廷处死罪犯或者丢扔弃尸的地方,在这片道路上行走,大白天的也能感觉到阴森寒气,加之这里常年匪盗出没,所以很少有人在这里行走,要是有也是许多人结伴而行。</p> 不过,什么事情都有意味。此时在这片乱坟岗上站立着三个人,这三人是落清寒和落清影兄妹及已受了重伤的孟寒光,眈眈相向。</p> 忽听落清影玩弄这手指上的短剑,阴阳怪气地笑道:“孟寒光,你的破扇子已经都成了那般模样,你还想斗下去吗?不如束手就擒,念在往日大家都在为地宫效命的份上,我求大哥给你在阁主面前求情,留你条全尸。”</p> 孟寒光黯然,但见他们那副神气的嘴脸,心里傲气陡然而生,骤然问道:“茅山寒影!我与你们兄妹素无瓜葛,何故今日非要与我过意不去。”</p> 落清影脸上阴气倏地升起,短剑一甩,悻悻地道:“你与我们是素无瓜葛,我们也并非和你过意不去。只是地宫五堡已然除名在外,既然没了堡,还要堡主何用!我们‘茅山寒影’就是你们五堡的克星,认命吧。”就在她准备出手的一刹那,只听官道上骏马长嘶,向麒麟飞身两掌震向他们兄妹。</p> “大哥!”身上已被刺了数剑的孟寒光,见真的是向麒麟,一时间泪花涌出,神情激动,再也挺不住重伤跌倒在官道上。</p> 落清寒抱着落清影躲过了一劫,但仍然喘息不已,恶狠狠地盯着飘飘然落下的向麒麟,道:“是你!也好,你们倒是兄弟情深,这就成全你们。”</p> 向麒麟瞟了一眼孟寒光的样子,不由心中一乱,转而全都化作愤怒,两条铁索陡然而出,哼声说道:“‘茅山寒影’,我兄弟五人能有今天,全是你们做的鬼祟,咱们就在此痛痛快快地做个了断。”</p> 落清寒情知在客栈的时候,向麒麟还和云稹在一起,这会却没了影子,蓦地心中费解。</p> “啊!大哥!”落清影大声叫道,不知何时云稹已窜在他们身后,现在突然发难竟将落清影直直提在了半空之中,扬声笑道:“‘茅山寒影’你们作孽深重,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p> 落清寒呆在乱坟岗,心如死灰一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委实惊吓了一跳,突然大叫道:“清影别怕,快用‘红颜劫’!”</p> 说时迟那时快,在半空中的云稹不妨被落清影一只泛着粉红真气的手,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正着,垂垂地掉落在官道上。</p> 向麒麟见云稹会被暗算,惊疑不定,心急地大叫了一声:“云兄弟!”</p> 孟寒光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以兄弟相称,看似关系不浅,没来由地想着究竟在自己出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事起突然,不得不暂时放下了疑虑,望向打斗的场面。</p> “混小子,你以为姐姐的豆腐是那么好吃的吗?一会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一定要坚持到我将这两个败类清出掉了再死,不然我多不尽兴!”落清影将“红颜劫”打入云稹体内,围着云稹怪笑着说道。</p> 刘娥听见向麒麟的大喝声,情知云稹又出了事情,急忙从隐匿的乱石中跑了出来,看着地上的云稹毫无表情,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急忙道:“妖女,你将稹哥哥怎么了?”</p> 落清影见刘娥也涌了出来,心里盘算到我收拾不了向麒麟还收拾不了你这个小妮子,只要大哥能拖住向麒麟一点时间,就够了:“小mèimèi,你别着急,你马上就会陪他做一对鬼夫妻。受死吧!”</p> 盘算已定,便运足力道,用短剑刺向刘娥。岂料中途只觉背脊一凉,不顾落清寒在身后的嘶喊声,怔怔低下头看去,才知一把寒剑已将她横胸穿透,惊怒交加,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你分明是中了”</p> 人已乏乏地跌在地上,嘴角鲜血一股股的冒了出来。云稹抽出天行剑,哼声道:“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先下去慢慢想。”将天行剑在地上一划,转身讥讽道:“落清寒,你mèimèi已经死了,你还不引颈受戮,下去陪她,难道你口口声声地照顾都是假的不成?”</p> 向麒麟见云稹中了落清影的毒手竟还安然无恙,心中虽说疑虑纷纭,可也是一刹那的事情,因为落清影已死,这才是大快人心的事情。</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三章 西风东拂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落清寒面对着mèimèi的尸体,脸色凝重,痛心疾首地说道:“混账!你竟敢杀了她,我现在就要你偿命。”</p> “哼!正好,我这把剑自从现世以来,也沾过数十人的血,但那都是迫不得已所为,要说是真正杀心里所恨之人,你mèimèi落清影也能算上第一,你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是。”云稹将剑锋一转,不以为意地笑道。</p> 向麒麟紧盯着落清寒,话虽是对云稹说的,可人并未回头,直向落清寒步步紧逼了过去,冷声说道:“云稹这一阵就让与我吧,这里想报仇的不止是他,我们兄弟五人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必须要他给个说法。”</p> “且慢!”云稹心想这次能从落清影的“红颜劫”下逃生,肯定是和慧空给的那串辟邪珠有莫大的关系,于是上前拦住了向麒麟,叽里咕噜的嘱咐了一通,才放心让他前去,自己缓缓地走向了孟寒光,掺扶着他向刘娥走去,好像对向麒麟成竹在胸,并不担心。</p> 落清寒不由地将自己手中的银钩抖了抖,看样子已经入了戒备状态。</p> “死去吧!”向麒麟一声暴喝,双锁已横空出世击向落清寒,落清寒也不是等闲之人,被他侧身一闪,竟然躲开了锋芒,顿时一击落空,震得石屑飞扬。</p> 向麒麟不禁大怒,两条横索如蛟龙出水一般再次涌向落清寒,落清寒用手上的银钩边还击边退却,一时半刻竟也分不出胜负。</p> 自古取长才能补短,有时wuqi长了一分便力道衰弱一分,向麒麟也明白这个道理,就采用了短兵相接的手段,将绳索收缩了一半,开始与他近战。向麒麟本就武功高于落清寒,一时间占尽了上风,银钩已被死死地缠住,眼看就要击败落清寒了,却不料落清寒陡然撇下银钩,倏然出掌,顿时阴风四起。</p> 向麒麟胸中一闷,竟被震得斜飞了出去,rénmiàn如死灰闭起了眼睛,落清寒以为时机已到,拾起银钩,一个翻落击向向麒麟。谁知就在快近身的那一刻,向麒麟双眼暴睁,重新陡出了横索,用尽毕生功力直击落清寒。</p> 此时的落清寒悬在半空之中,后退依然无望,被绳索重重地击向胸膛,倒在地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哼声道:“怎么可能?我和清影从小修习茅山之术,你们怎么可能先后破去我们的功法。”</p> “也许是因为这个东西吧!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你平时百般小心,不想也有刚愎自用的时候。”向麒麟别过头说着,漫不经心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串珠子。</p> 落清寒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辟邪珠!难怪”</p> “向大哥,小心!”向麒麟听闻云稹一声喊叫,匆忙回身之际,只听落清寒嘶吼了一声,人已被天行剑击穿了胸口,倒趴在地上没了声息。</p> 云稹人已缓缓走了过来,拔起天行剑,擦拭着血迹,笑道:“向大哥,此人作风乃小人之心,不可不防!”</p> “云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向麒麟知道是自己大意了,羞愧不已,拱手谢道。</p> 刘娥扶着孟寒光一瘸一拐也跟着上前,孟寒光见以前的对手成了朋友,同侍地宫的下属却来刺杀他们,不由惊道:“大哥!此次多亏云少侠助我们除掉这两个祸害,也报了二哥的仇。如今这般处境,咱们何去何从。”</p> 向麒麟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终于平了平心中的怨气,道:“三弟,地宫之内皆是些宵小鼠辈,实在不堪入目,我已决定随云稹创一番事业。既然事已至此,你不若和我们一起”</p> 孟寒光上次对云稹使诈,今天没料到救他的人竟会是云稹,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深觉没脸见他,何谈一起从事,喃喃地说道:“像我这等粗鄙之人,恐怕很难入云少侠的眼目,我们就此别过还是另觅他处吧!”</p> 不料云稹上前笑道:“孟大哥,你还想着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吗?过去的都过去吧!你和夏侯重明不同,我若介意你我曾经的琐事,又何必今天救你。”</p> 向麒麟瞧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越听越玄乎,惊道:“你们以前”</p> 云稹便向向麒麟说明来龙去脉,听罢,几人皆是“哈哈”大笑,孟寒光先前还有些迟疑、羞愧,现在再也没有了,一直陪笑着。</p> 计划已定,刘娥和云稹起了一匹马,向麒麟和孟寒光各自骑了一匹,因孟寒光身上有伤,自然行程慢了许多。</p> 向麒麟感觉一路气氛死气沉沉的,自己刚手刃仇人,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些,也不着急赶路,倒像是游山玩水一般,扬声道:“云兄弟,为兄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p> 云稹闻声,催马敢上前,道:“向大哥,大家已是历经生死之人,有何不能讲的,但将无妨!”</p> “兄弟,那地宫像王仙芝这般狼子野心之人都能统领一方人马,雄踞地宫,追逐天下!今观云兄弟之才,与其有过之而不及,更加之有颗济世救人的善心,何不效仿与他,重建天门,在这茫茫大地图谋宏图霸业。”向麒麟看了看云稹,试探着,比划着豪言说道。</p> 孟寒光听罢向麒麟的豪言壮语,就紧跟其后附和,似乎已忘了其身上的伤痛,衷心地言道:“是啊!云少侠,要知道韶光易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莫负大家伙一片热忱,给人生留下遗憾。遥想你当年白马倥偬入成都,只身从戎画山河,一时让多少豪杰汗颜。今不若趁乱象未显,先垫下根基,我等愿誓死追随!”</p> 他兄弟二人轮番言语,倒皆说进云稹的心坎里了。当下,云稹扬声道:“此事我也计划已久,无奈今番这般落魄无依,究竟去哪里才能立足还是两难,更别说再徒大业!今幸得你们兄弟几人先后舍身追随,着实令我为难。”</p> 向麒麟一反常态,可能是在地宫谨言慎行的缘故吧,现在猛虎归山,当即恢复了草莽本色,狂笑道:“哈哈,是英雄岂能无用武之地,大家共同努力,定不让你失望,难道你想让天门历经百年之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沉没吗?”</p> 云稹被向麒麟这句话刺中了心头,暗觉羞愧,道:“师父临终之前曾对我化了四招剑意,到现在我还是不甚明白。尤其是最后一招‘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明明说的是天门,怎么又扯到楚江去了?”</p> 孟寒光大笑,可能牵扯到了伤口,又不停地咳嗽了起来。</p> 这无休止地笑声,倒让云稹颇为不舒服,也不好作声,只能沉声道:“孟大哥,我说错什么了吗?”</p> “云少侠,你恐怕是曲解令师的意思了。这是李太白的《望天门山》所描写的景色,动静相合将天门山的周边景色淋漓尽致地描写了出来,与你说的祁连山天门,完全是两码事嘛!你怎么讲他们牵强附会在了一起?如何不令人发笑。”孟寒光就向云稹解释了一番。</p> 云稹听罢,知道自己儿时顽皮,对这些近代的古诗词真是读的少之又少,今天不妨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嘿然笑道:“孟大哥,你真是博学多才,不负寒光二字,小弟真是佩服。可难道在那楚江东水之畔,真的有天门山?”</p> 孟寒光越来越觉得云稹这孩子有趣,便神气地说道:“那还有假!我刚从那天门山上游玩下来,本想寻找大哥,不料在乱坟岗遇见了那两个冤家,差点栽在了他们的手上。”</p> 云稹听完,大喜,原来真有这么个去处,点头道:“如此甚好,天门、天门山遥相呼应,可见天意使然,要让我们有所成就,这就改道启程先去天门山!等咱们建好了天门,到时候就将屠大哥也接回来。要不然咱们去成都耽搁些时间,还要带他回天门山受罪,我已是很对不住他了,他在李庭那里定不会有什么委屈。”</p> 向麒麟心想这云稹果真厚道,在这人才凋零的时候,还不愿意将四弟拉下水,也不枉我兄弟反叛地宫,跟随与他。一时听得心血澎湃,说道:“这才像是真正的天门传人嘛!云兄弟在成都等地威望甚高,加之这次在‘灞桥大会’锋芒毕露,若是他王仙芝敢作乱,你可在天门振臂一呼,必然让四方豪杰心悦归附,与之抗衡。”</p> “向大哥一言,如醍醐灌顶,只怪云稹以前浑噩不堪,才疏学浅。今日虽勉强有了着落,但在具体的实施上还得靠大家帮衬。”云稹想这要真干一番大事,自己真还拿不出个所以然,便向这两兄弟拱手说道。</p> 孟寒光笑了笑,回首看了眼西山的落日,吟道:</p> “龙游浅水风云会,</p> 蓦然回首向雪晴。”</p> 云稹瞧他吟诗好好的,莫名停了下来,不甚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后来才知他是要考校自己,便也不推辞,接着作道:</p> “去留徒然唯我意,</p> 西风东拂一路人。”</p> </p> </p>(http://) !! 第十四章 碧水东流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天门中断楚江开,</p> 碧水东流至此回。</p> 两岸青山相对出,</p> 孤帆一片日边来。</p> 天门山位于江东,东凭博望山,西接梁山,延及长江两岸。这两山遥相呼应,形同天设的门户,因此得名天门山。</p> 云稹与大伙商议之后,决定去天门山重塑天门昔日的盛景,刘娥见他终于醒悟了过来,不再消沉,心里自是高兴,好奇地问道:“真不知道那天门山是个什么样子?”</p> “那天门山可是雄浑壮观极了,博望与梁山东西相向,两山石壮晓岩,横加大江对峙入门,那是多么雄伟的一幅画面。”孟寒光的伤痛这会应该也不怎么痛了,开始绘声绘色地给刘娥描述这天门山的壮景。</p> 欲图大事者,必须天、地、人三和俱全,除此之外那应该首推的就是钱财,俗话说得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要建立一个帮派又得花多少银两!</p> 数十日以来,云稹在路上郁郁寡欢,无精打采,等到江边的时候才告诉了向麒麟心中所想:“两位大哥,我现在还有一点疑虑,就是我们建立天门耗资耗材,这些是首要大事,如果不得以解决,一切都将成空谈。不知你们怎么想?”</p> 孟寒光也开始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些事情确实是要事先考虑好的,现在事发突然,一时也没了主意。却见向麒麟登上了客船,笑道:“两位兄弟,你们这就退缩了吗?我有一主意,这样跟你们说吧,你们想那王仙芝刚开始也是个穷光蛋,为何现在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p> “大哥难不成想让我们也卖着良心做贩私盐的买卖?可毕竟时间仓促,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集资到那么多钱?”向麒麟面露尴尬,知道云稹最恨的就是些打砸抢劫的事情,可为什么大哥偏偏提起这些事情,不由替向麒麟圆起了场子。</p> 向麒麟似乎听出了孟寒光言外之意,仍是摇头大笑道:“四弟,只得吾意未得吾神!云兄弟,你怎么想?”</p> 云稹在船头坐下,看着波动起伏的水面想了半晌,大笑:“妙啊!向大哥,你是要让我们反其意行之,去取那些不义之财?”</p> “孺子可教也!还有仅仅凭借这些还不行,我们在天门山安顿好之后,可以分头拜访江南较大的商户,和他们达成协议,咱们替他们肃清江面上的匪患,但是他们也得给咱们交些费用。你们尽管放心,商人的头脑灵活的很,给咱们丢一部分总好过全丢的强,这样大家各自都有便宜占,何乐不为!”</p> “刚才听大哥一言之后,小弟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就是在天门东西两侧的博望山和梁山附近各有一批匪寇,两者常年因分赃不公而互有厮杀,若我们可以将二者合并为我们所用,定可省不少功夫,这就叫做:因地制宜,因材施教。”</p> “说得好!让这些人去干黑吃黑的事情,确实事半功倍。”</p> “好!出发,先收服天门山两侧的匪寇,再另行商议其他。”</p> 那博望山的头子名叫王猛,他本是山东人,家境零落,自幼父母双亡。他因屡次落第之后,愤然来至此间,便抢了山头自立为王,做起了强盗营生。</p> 梁山的首领名叫乐平,乃山西人,因家里是做镖行的营生,自小练就了一身武艺,鲜有敌手,可好景不长,在乐平十四岁那年其父在走镖的途中,路经过梁山,被这里的山匪洗劫一空。从此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务,其母为此事积劳成疾,不久便过世了,乐平越想越气,便联合了自己的几个好友,带着镖局尚未离开的手下,竟将梁山上数十匪寇一夜之间屠杀殆尽,楚江也一时化作汪洋血海。</p> 云稹听了这些,想了想这乐平倒是条疾恶如仇的好汉,不如先跟他晓以大义说明来意,试试口风,再行其事。</p> 众人来到天门山附近的时候,已是一更天,乌黑一片。</p> 当下就命掌舵的人在梁山脚下停泊,乘着夜色黑漆,在附近探视了一番,就准备去梁山大寨拜访乐平。</p> 二更天时分,黑夜浓雾罩着大江,弦月初升遥遥悬挂在天际,在这酩酊的景色之中,云稹缓缓地走向了寨门。</p> 寨门前巡逻的头领喊道:“站住,你们是做什么的?黑天半夜竟然敢私自上山。”</p> 向麒麟拱了拱手,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位兄弟,万务见怪!我们兄弟几人上山只求能见乐寨主一面,还望通报。”</p> 这头领仔细巡视了会众人,觉得他们倒是挺斯文的,好像并非坏人,但也不敢擅自做主将他们放进寨中,迟疑着说道:“其实我们寨主早就……”</p> 孟寒光也说了几句中听的话,可这头领好像丝毫不领情,硬说让他们明天到这里商议,一点也不留面子,平日好歹是个寨主的孟寒光,却没料到今日被喽啰戏耍于门外,不由发怒,与这边的人嚷嚷了起来。</p> 只见远方有一灯笼,慢慢地向寨门这边靠近,突然传来一声平和的声音:</p> “江海,外面是谁啊!吵吵闹闹的,发什么了何事?”</p> 门寨口被唤作江海的头领听见这声音,急转身迎了上去,道:“寨主,是一干外地人说是要见您”</p> 提着灯笼走来的正是梁山寨主乐平,月光朦朦胧胧的,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惊讶地反问道:“哦?既是如此,何不让进来说话?”</p> “大晚上的,属下怕他们对您不利,如今乃多事之秋,万事还是提防些的好。”江海对乐平俯下身子,毕恭毕敬地说道。</p> 乐平心里很明白江海是跟他那年一起夺寨起事兄弟之一,入住梁山后更处处为他的安危着想,要不然也不会将这守卫寨门的大事交给江海,这些年江海将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倒也省了不少事情,明贬实褒地叹道:“江海,你这人做事情就是太谨慎!大家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反正我也睡不着,就将他们放进来,也许人家真的有急事,也未可知?”</p> “寨主!”江海再次劝说道。</p> 云稹瞧得有趣,心想这江海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但也太小题大做了些,缓缓地走上前,道:“江海兄弟,你尽管放心!我们有要事与乐寨主相商,不是我贬低你们,要是我们真想动手,你这里还找不出能与抗衡的人来。”</p> 乐平脸倏地一红,羞愧地道:“实在抱歉则个!敢问那路英雄到访至此,乐平有失远迎,万望恕罪。”</p> 这下倒也难住了云稹,他们都是地宫通缉的人物,若在此地说出了名字,未免人多嘴杂,将来传了出去,定会给梁山添不少麻烦。</p> 正在云稹纠结着的时候,向麒麟却走了上来,微微施礼,冷哼道:“有客自远方来,你们就是这般招待的?说话也该去说话的地方。乐大寨主若是无心接见,我等这就告辞。”</p> “快请!快请!”乐平也算是江湖出身,从这几人言语气度上看出定非等闲之辈,遂连连说道。</p> 云稹等人跟着乐平来到了正厅,聚围在火盆一旁,分宾主座开。这才看清楚乐平也算是个俊秀的青年,银袍白靴,白净的miànpi,上嘴唇不多不少的留着一撮胡髭,略显成熟。</p> “几位大驾光临,乐某不胜荣幸!适才见少侠略有迟疑,当不便细问,现在到了此地,少侠若有事,但说无妨!”乐平将银袍上自然地往前拽了拽,开口说道。</p> 云稹心想这人不愧在这山寨能盘踞这么多年,察言观色如此细致!便起身道:“乐寨主,说出来你不要惊慌,在下便是云稹!这位是‘寒光堡’的孟寒光,‘麒麟堡’的向麒麟,还有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p> 哎!这孩子终究是太实心眼了,也不知对方心里盘算的什么,竟一下子将我们大伙所有的底子都交了出来,向麒麟与孟寒光相对一视,不禁苦笑。</p> 刘娥听着云稹一一向乐平介绍,听到最后一句脸不自在地红了,低下头兀自喝茶。</p> “少侠,你就是现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云稹?那个平南诏、争灞桥的天门传人?”乐平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投来惊异的眼光,起身走了过来。</p> 云稹正色,坦言道:“正是在下!适才不想说出,是怕山寨中鱼目混珠,若放出风去,你的梁山寨可能会遭遇些不必要的麻烦,望乐寨主理解。”</p> 乐平心知其意,不过很纳闷他们都是江湖风云人物,今到了这里不知有何要事与我商议,迟疑着说道:“敢问云少侠,你们上山所为何事?”</p> 云稹知道自己不太善于跟这些老江湖,他们说话总是说一般留一半,怪别扭的,就示意一旁的向麒麟去协商,自己落个清静。</p> 向麒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先起身和乐平打了个招呼,将自己一行人所来的目的很委婉地给乐寨主大致讲了一下。</p> </p>(http://) !! 第十五章 百川归海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梁山寨大厅传来了乐平的吼声:“不可能,那不可能!”</p> 大堂之上鸦雀无声,只有乐平在里面来回踱步的声音传来。过了一会,也许是心情缓和了些,道:“你们要我和王猛结盟在一起共事,这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天门山东西分治已有十几年了,各有规矩,怎么可能说破就破。再者,我梁山与博望山素有嫌隙,就算我勉强同意,他又怎么可能接受,此事休要再提!”</p> 三更天,皓月驱散了乌云,银光乍泄,惊起阵阵倦鸟残鸣。</p> 向麒麟端详着乐平,心知此人尚拿不定主意,放下了茶盅,开口说道:“乐寨主,此言差矣!我曾听闻你与那王猛都打劫过王仙芝的私盐,不知可有此事?”</p> 冷不防被向麒麟问出这句,乐平还以为是要兴师问罪,不禁愁眉不展,默然说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向兄何故提起它?”</p> 向麒麟看了看大堂的摆设,虽说算不上华丽但也干净整齐,定是每天都在打扫,心想这人算得上是一方豪杰,可是思想也太只能偏居一隅,难成大业。开始向他陈述利害,默然说道:“向某曾侍奉王仙芝数十年,自问他那点心思还是能懂得,现在他在山东已开始招兵买马,欲图天下,试问到时候以他的秉性岂容得下你,就算你不与他争斗,也不得不想‘破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乐寨主亦是聪明人,想必几经权衡之下,定然不负众望!”</p> 寒风吹拂,火盆中的木屑烧的“噼啪”作响。</p> 乐平又添了些木屑,搓着手说道:“乐某从未想过与谁争斗,只是想存活下去而已!”</p> 存活本就没有对错,可问题是在这泥泞般的江湖里,总会有一些事情让你不知所措。</p> 孟寒光也是深受其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笑道:“你可能是山寨上呆的时间长了,快活惯了,又怎知人世间的不得已。想我兄弟五人,当初建立地宫的时候,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可谁料得到我们会有今天的下场!”</p> 也许,这就是江湖!</p> 也许是被孟寒光的句句说辞,刺入心痛之处了吧!乐平真的有些倦了,在这茫茫的深夜里,第一次破天荒地感觉到了疲倦,道:“哎,时间过得真快,你们今天远道而来定是累了,不如早些下去休息。这些事情我们明天商议。”</p> 喽啰领着云稹等人下去休息了,孟寒光和向麒麟却久久不能入睡,两人商议这如何说服这两个对头,再次合作在一起。</p> 次日天明,太阳好像升起的特别早,人想睡懒觉都觉得不好意思。</p> 刘娥是个睡不住懒觉的人,早早地起来在山寨里溜达了会,进门道:“稹哥哥,快起来看看!奇怪,怎么不见了孟大哥和向大哥?”</p> “两个大活人岂能说没就没了?定是和你一般睡不住懒觉,出去huodong去了。别吵!让我再睡一会。”云稹胡乱地摆着手,呓语道。</p> 忽然,门前传来疾跑的声音,越来越近。</p> 云稹不得不穿起衣服,整理了下仪容。但见进门的还是昨晚带他们入住这里的喽啰,当下笑道:“兄弟,这一大早的,你这么着急地跑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p> 这小喽啰很机灵,平时主要就是负责接待来往的头目,无论是多么愁眉不展、怒气汹汹的人经他一番话下去,都得削去大半。</p> 这也许就是精明人的好处,不费力还讨好,至少不像江海那样去守大门,这就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虽然他们都是乐平信任的人。</p> 喽啰笑了笑:“云少侠,寨主找你有要事相商,看样子很急!我不得不走得快些。”</p> 云稹狐疑道:“那他说有说是什么事情吗?”</p> 这时候刘娥神情慌张地进了门,看到多了个人出来,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在门口迟疑着。喽啰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就笑着辞别,退了出去。</p> 刘娥上前将信笺递给云稹,喘着粗气道:“稹哥哥,你看这个!他们真的走了。我早跟你说过地宫的这些人,都不怎么靠谱,他们跟着你不知道会藏着什么心眼。”</p> “小娥,你别瞎说!他们既然留下了书信,必然是有急事,前去处理了。先将信笺拆开,看看写了些什么。”云稹晃了晃信封,说道。</p> 信笺上写的字不多,也很凌乱,看来是夜间写的。只有短短十六个字:</p> “上天有意,</p> 蒙君不弃。</p> 今次离别,</p> 博望重开。”</p> 云稹矗立在地上,良久说不出话来。</p> “稹哥哥,原来是我错怪了他们,他们兄弟这是独自前去说服王猛了!真的是为了你们口中的大业奔波,我们该做些什么?”刘娥略显惭愧,不由皱眉道。</p> 梁山大寨,人马齐全的聚在议事厅门前。</p> 乐平信手一挥,恶狠狠地说道:“拿下!”</p> “乐寨主,这是何故?云稹做错了什么,让你竟然劳师动众这般对待?”云稹大惊,面对着即将迎来的五花大绑,惊恐地问道。</p> 一切的变故终将成为变数,非人力所能改变。</p> 乐平想着今早得知的一切,怒气冲冲地斥责道:“昨晚,你们星夜前来投宿,乐某自问很对的起你们,红的白的都给乐某灌了一通。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三更休息,四更却翻出了山寨,有人见他们径直摇船去了博望山的方向,你对此事还有何解释?”</p> 云稹推开了手提着粗绳脚镣的喽啰,将书信递给了乐平,道:“此时,我不该对你有所隐瞒,这是他们亲笔所书。你也不想想,我们若真是想走,就凭你们能难得住?如果想夺得这梁山就靠你们数十人,其能守得住?”</p> “原来如此!”乐平将书信读罢,闭起眼神回想着这事情的先后,自觉云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便挥了挥手,将这些刑具撤了下去。</p>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可能就是那么一刹那的事情!</p> 乐平想着刚才还要惩治人家,现在又得将他们奉为座上宾,惭愧地说道:“云少侠,对不住了,乐某刚才确实有些失态,恕罪!”</p> 云稹并不怪罪,上前握住乐平的手,说道:“乐大哥,你们都比我年长,他们也实属不易,好不容易能摆脱地宫的束缚,现在又得跟着我受罪。你们都是如今当之无愧的英雄好汉,有什么不能化解的仇怨,若他们此去能成大事,你能不能摒弃前嫌?”</p> 乐平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双稚嫩的眼神分明饱含沧桑,却仍然是那么真诚,让人无法拒绝,就缓缓地说道:“云少侠,我答应你!他们说的对,人逢一世着实不易,我也不想这样终老山林,乐某愿意跟随少侠重整天门,做一番事业。但是有一前提就是,博望的王猛若不先低头,乐某永不与他和好!”</p> 云稹大喜,着实没想到他本抱着尝试的心态去说服乐平,没料到竟然在他们之前说通了。当下二人便整起了酒菜,开始高谈阔论地谈着如何地筹划、建立天门。</p> 乐平是个很好的向导,因为他自小生长在镖行,对处境的一草一木皆掌握在手中,现在给云稹说起天门之山中哪里可做辎重粮草gongying,哪里可冶炼兵器,先去哪里兴土木,就像是在谈自己家后院似的熟悉。</p> 云稹越想越开心,心里暗叹这真是天助我也,先后能和这些江湖前辈共事,着实是事半功倍。这回天门兴复有望,列代祖师在天之灵也将得以慰藉。</p> 时值黄昏,云稹和刘娥呆的苦闷便请那喽啰带着他们在梁山看看风景,长叹自己数十年呆在北方,从未见南方这般碧水蓝天的仙境。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却见以小喽啰奔跑地飞快,径直向大寨奔去。</p> 云稹见事情不妙,怕乐平一人处理不来,望着唯美的风景,苦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们快些回去,好像又出事情了!”</p> 云稹还未进寨,就听喽啰们四处打听着他的下落,心里更是忐忑。</p> 见云稹从山上下来的江海嬉笑着迎了上去,道:“云少侠,原来你在这里啊!可让属下好找,我们寨主找你。”</p> “这回不是又要将我凌迟处死吧!冤啊!”云稹毫无头绪地绷着脸,皱着眉回答道。</p> 江海miànpi一热,木讷地回复道:“应该不会吧!他让我找你的时候好像开心极了,兀自笑个不停。我问他他又不说,只让我把你找来。”</p> 难道博望山那边有消息了吗?</p> “云少侠,你瞧!这是王猛的亲笔信,他们明日就来梁山拜访,商议如何修建天门。这向、孟二人唯恐我信不过,还特意在底下亲自署名。没想到啊!这楚江隔断博望、梁山,人心却又复合的一天。我已给他们回信,还得麻烦云少侠也署个名,证明乐某并非无信之辈。”乐平言语之间竟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夸夸如流水似的向云稹说道。</p> 云稹别无他想,提笔上前,挥洒了“云稹”两字草书。</p> </p>(http://) !! 第十六章 冤家路窄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报!山下传来消息,王猛率领数人马上要停泊在岸上,要见帮主!”</p> 乐平听罢,与云稹收拾了一番,领着众喽啰下山迎接。</p> 梁山之下,王猛虽是带了不过数人,左面是向麒麟,右侧是孟寒光,船上高高地悬挂着“王”字大旗,气派非凡。</p> 乐平看着即将靠岸的船舶,冷笑了一声:“哼!这王猛还是那副旧德行,多少年来就是不改这卖弄的臭毛病。”</p> 船停了岸,江面上轰喊一团,在这轰喊声中,王猛缓缓地下了船。</p> 云稹再看了眼王猛,果然是人如其名,活脱脱的大老粗一个,络腮胡子圈在一张很平凡的脸上,宽大的黑色蟒袍,走起路来胸膛挺得很正,正如乐平讽刺的一样,气派有没有至少他这一系列的铺垫做得很好。</p> “王帮主,这风度不减当年啊!好久不见,近几年可好?”</p> 乐平想他与我山寨素有嫌隙,如今在云少侠等人的帮助下才重归于好,怎么说人家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得有所表示,便率先迎了上去,向王猛问道。</p> “好个屁!江里的鱼儿都被你捞了,留下我这老鹰只能在博望山顶看着眼馋。”王猛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没好气地回道。</p> 这话虽然粗鲁了些,但也正好说出了王猛的心声。</p> 近几年,在这楚江之上屡受欺凌的梁山崛起的很快,凡是往来的帆船无论是谁的,现在都敢碰,有些时候王猛只能有看着的份,根本没有他动的心思,也为此事双方挠了许多别扭,难怪王猛到现在还是一肚子的怨气。</p> “哈哈!王帮主,此言差矣,若无当年各处当家的的‘帮衬’,梁山又岂能有今日的盛壮,更怎么可能配得上与王帮主结盟。”乐平到底是机灵,话也说的圆滑,意思是如果不是你先欺负我,我怎么可能韬光养晦到今天与你齐肩。</p> 这一通连消带打地话语就堵上了王猛的嘴,一时让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正色道:“你我之事,现在尽皆撇下,这位就是云稹云少侠吗?”</p> 云稹瞧他快意恩仇,倒也难能可贵,心中增添了几分好感,道:“在下云稹,最近老听闻帮主作风,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p> 王猛平时就好这些虚假的名头,现在被人恭维了几句,立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大眼瞪小眼地扫视了下下山迎接的场面,不由冷哼,心想这梁山也不过如此嘛,何以每次能败于他手?</p> “咳咳!”</p> 一声咳嗽传来,将王猛从幻想中拉了回来。</p> 王猛不自然地一抬头,却被乐平给冷眼忽视了,自觉大囧,拱手道:“岂敢!云少侠的事迹早已沿江两岸,传的出神。王猛粗陋之人,竟有幸和云少侠能共事一处,实乃上天垂青,造化博望!”</p> 乐平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点头称是,可心里却很纳闷这一根筋的王猛竟然能说出这等恭维人的话语,定是有人在后面指教,也不知他将这些话背了几个时辰!</p> “各位远道而来,寨中已备下了美酒佳肴,还请速速上山,别辜负了我们梁山的一番心意。”江海见两位寨主各怀心思,心知这次能与博望和好实属不易,再不能出什么岔子,当下劝说道。</p> “美酒?”王猛回顾着孟寒光和向麒麟惊喜地问道。</p> 云稹莞尔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p> 这面子也是给的足够了,王猛都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但人还是与乐平并肩上了梁山,那不好意思也终究是一刹那间的过意不去。</p> 酒喝的正酣,忽有喽啰禀报十里江面上有大批的货船到来。</p> 乐平和王猛就是以做这些事得以生计,不约而同站起了身。不过现在既然答应听命于云稹,就问道:“云少侠,你对此事有何看法,我兄弟既然听命于你。今日是放是留,你全权定夺!我们自当毫无异议。”</p> 云稹向向麒麟瞟了一眼,只见他微微一点头,笑而不语。</p> 当下倒满了三杯酒,说道:“云稹感激两位寨主抬举,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也想看看你们的身手。且饮了这酒,你们该怎样做便怎样做!”</p> 破天荒地第一次,云稹竟然做了匪类头子,倍觉不安。</p> 正当三人欲饮酒的时候,向麒麟走了过来,说道:“云少侠,我兄弟二人也想从旁协助,希望你能答应。”</p> “这”云稹虽说是被尊为头目,可毕竟是初来乍到,就向乐平问道:“乐寨主,你意下如何?”</p> 乐平大笑道:“云少侠,乐某求之不得啊!这次能和这几位这英雄同时出山,实乃生平快事。还望云少侠恩准,快快下令。”</p> “既然两位寨主也是这么想,你二人就随他们出山吧!不过,别露出你们的真实面目,万事小心,我祝你们成功!”云稹见乐、王二人皆表示同意,当下也无异议。</p> 向麒麟一行人近达百人之众,浩浩汤汤地上了大船,但见大船上各种凿具、弓矢、刀兵样样俱全,王猛这才明白为什么屡次败于梁山水军,原来他们一切准备这么齐全,不禁吸了口凉气,宁作朋友别作敌人。</p> “老大,他们来了!”</p> “知道了,是不是好久没开张了?你这混小子竟然比我还急躁。”王猛对着小弟说道,心里也是凄楚异常。</p> 乐平见那边吵吵闹闹,嘘道:“大家都别着急动手,问清原有再说!”</p> 客船遥遥地从远方开了过来,殊不知已经进了埋伏圈。</p> 锣鼓一声响,三面的大船涌了过来,形成包抄之势。乐平一马当先立于掌舵处,疾喊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不知这里是”</p> 夏侯重明见被人包抄了,气不打一处来,便扬声道:“混账!你们这些鼠辈吃了两口豹子胆?竟敢打我们地宫物资的主意,小心我们大军开来,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p> “你们说这是王仙芝的辎重物资?”乐平听到此处,心中大乐,这会可以带一份大礼给云稹了,便说道:“我原以为是哪家的商贾?想从中捞几件好处,没想到竟会是地宫的船只!”</p> “怎么样?乖乖地让我们过去,从哪里来的滚到那里去!”夏侯重明怒喝道。</p> 正当夏侯重明心高气傲的时候,只听一声暴喝后,东南北三面,漫天弥漫着箭雨飞了过来。夏侯重明看样子并不怎么惊慌,冷笑道:“班门弄斧,也不知道我夏侯重明才是用弓箭的鼻祖!”当下便令黑衣箭队以弓箭lánjié,一时间箭雨相对射击竟相持不下,渐渐地乐平和王猛的手下处于了下风。</p> 孟寒光看的焦急,没了主意,怔怔地望向向麒麟。</p> 只见向麒麟率先摘下了miànju,喊道:“五弟,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沦落成替王仙芝运输物资的头子了?看来你的日子并不是怎么好过!”</p> “大向麒麟,竟然是你?”夏侯重明面露尴尬之色,惊道。</p> 孟寒光也摘下了miànju,怒气冲冲地将miànju扔了过去,道:“夏侯重明,你怎么不看看我是谁,咱们是冤家路窄,这次你得给咱们五堡受灾受难的人做个交代!”</p> 夏侯重明这会真的慌了,见这两位兄长,面露凶煞之气,心里不由恐慌。人已开始向后退了几步,人已随着小船下了江,逃了过去。</p> 孟寒光还欲追赶,却被向麒麟拦住,道:“算了!他每次都给自己算好后路,料他丢了这批物资,王仙芝也不会轻易饶了他。只是”</p> </p> </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七章 无名之货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大哥,只是什么?”孟寒光皱着眉头,以为向麒麟有意偏袒夏侯重明,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最好,看似心里的怒气还未完全消下去,没好气的问道。</p> 却没料到向麒麟一脸愁云,叹气说道:“只是云少侠再三叮嘱的事情,咱们还是哎!”</p> “这也怪不得向大侠,如若不是你们兄弟二人,我们这些草莽尽皆葬身鱼腹,咱们还是尽快将这些东西想办法处理才是。我想云少侠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王猛倒也明些是非,见向麒麟愁云不展,便宽慰道。</p> 众人登上货船,只见上面全是粮草、兵器辎重,心里皆想难道地宫真的开始在筹划这造反?现在也顾不及想这么多,就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先将受伤的人送回了山寨,等将所有东西搬上去的时候,已是黄昏之后。</p> “各位兄弟,今天有劳大家替我走这一遭!也是天可怜见,初来乍到,地宫就送上了这么一份大礼给咱们。”云稹神采激昂地对这些头领说道。</p> 这时向麒麟跪倒在地,惭愧地低下了头,道:“向某有失所望,露了身份,请云少侠治罪。”</p> 一时台上没了欢笑声,不知发生了什么。</p> 王猛随即也跪倒在地,求情道:“云少侠,这事情不能全怪向大哥,只是夏侯重明的黑衣箭队太过厉害,他最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吓走夏侯重明,说到底是为了弟兄们着想!”</p> 众人皆知向麒麟本是一番好意,没理由这样无辜受罪,纷纷跪在云稹面前。</p> 云稹本就不打算怪罪,这样一来倒也更觉尴尬,迟疑着将向麒麟抚了起来,忧心忡忡地说道:“向大哥,众位兄弟,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家都快起来吧!我怎么可能去怪罪你们,夏侯重明这次能出现在这里,我们谁也没有料到。为今之计就是赶紧上山,觅得好去处,等咱们实力强大些再与地宫硬拼。”</p> 天门山以“夹江对峙”的东梁山(博望山)和西梁山(梁山)并称,在这二山之中以东梁山最为陡峭,突兀江中,如刀削斧砍,实乃砥柱中流,其险也如此!正由此才令长江折转北去,形成了“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壮景。</p> 云稹吩咐再添了些酒菜,浮了一大白,醉汹汹地说道:“适才我与江海谈及这天门山二山的状况,我欲将天门设在博望山,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正可为我所用。不过,我们只是暂时将人马集结在博望山,以后羽翼丰满之日,定分兵而治以互为犄角,就不知道乐寨主和王寨主心里怎么想?”</p> 乐平闻言,起身拱手道:“乐某,既然与王当家的已和好,更发誓跟随云少侠,绝无反悔。”话语间一腔豪迈之气,铿锵有力。</p> 王猛紧接着表了表决心,说道:“王某虽然鲁莽,但心里想的和乐寨主也是一样。你们在此少歇息,我和向兄这就上博望山处理一番,以迎云少侠光临。不,既然我们即将建立‘天门’,那我们就该称少侠为‘门主’,属下拜见门主!”</p> 此言一出,轰然拜倒一片。</p> 云稹被这口口声声的“门主”,叫得头皮发麻,红着脸赶紧将这些人劝起。</p> 山头上的兄弟,除了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之外,更想着被世人接受,因为谁也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自己是“山匪”,现在听到自己都将是天门中的一员,倍感自豪。</p> 乐平想这天门百废待兴,岂能这般惨淡开场,于是上前笑道:“门主,事已如此,属下也有一言相商!”</p> 云稹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说下去。</p> 乐平拱手道:“门主,既然王寨主和向大哥将去博望山打理,正好可将这些辎重搬去,以免王仙芝真的要来征讨,倒也省去了些麻烦。还有,请允许属下去定作一金匾,以作我天门重立之喜,此地有门主和孟大哥镇守,定然出不了差错。属下一片赤忱,还望门主恩允。”</p> 一时山上的首领都开始议论纷纷,尽皆赞同。</p> 云稹心想这乐平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天门颓废数十年,也该到它重现于世间的时候了,点了点头,说道:“乐寨主考虑的十分周到,你有此心,我甚为高兴!你们大家今日为天门所作的,等来日我一一回报于大家。拿酒来!”</p> 飘着香气的酒,本是要润喉的,现在却都滴在了大家的心田里。</p> 黄昏,濮州濮阳县。</p> 王仙芝很往日一样拨打着算珠,谋划着举事所需一切。</p> 忽然外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阁主,咱们从南方用私盐换的辎重物事没了!”</p> 没了,王仙芝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没就没。</p> 王仙芝疯了一般地狂笑,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问鼎于“不归阁”以后,就没有人敢和他对着干,就算有,那也是怎么吞进去的定让他双倍吐出来。</p> “何人?何地?”</p> 王仙芝笑声过后,兀自聚精会神地拨起算珠,好像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一样。</p> 静,静地可怕!</p> “阁主,夏侯重明就跪在外面,这次是他押运的,该怎么处置?”说话的人声音很小,但也足以能让王仙芝听见。</p> 良久,没有回音。</p> “那属下照旧?”那人带着疑问,准备缓缓地退出去。</p> 让他进来!</p> 这四个字说出的声音,也不高,正在退出去的脚步声停了停,转身走了出去。</p> 退出去的仆人是王仙芝进地宫的那一天就跟着的,并不是说他能伴随王仙芝这么久,是他会办事,而是他很懂得王仙芝想要什么。</p> 王仙芝很愉快地笑了,留下他并不是他会办事,而是他很懂事,什么情况下什么话该说、不该说、该怎么样说,如果这也算门学问,无疑他学问很高。</p> “阁主,请您责罚!”</p> 夏侯重明不知何时胳膊掉着绷带,跪在门口。</p> “一路幸苦,进来说话吧!”</p> 王仙芝很随和地说道。</p> “阁主,属下”夏侯重明还想再说下去,因为只有把事情说明白,他的承担的责任可能才会小一点。</p> 但是,他说不出口,或者是不敢说出口。</p> 因为,王仙芝的手已不拨弄算珠,反而掐着指头说道:“你们五堡现在死了一个,三个出逃,就剩你比较忠心”</p> 夏侯重明觉得自己有希望再逃过一劫,而且希望还很大,可他并不敢抬头,只能听王仙芝继续说下去。</p> “可惜是个没有用的废物!”</p> 夏侯重明脸色大变,乞求道:“阁主,饶命!此次也不能全怪属下,只是在天门山遇见我大哥和四哥,打也打不过,实在没办法才被他们劫了去。”</p> 王仙芝将手指握的“咯吱”作响,脸色阴沉不定,过了一会,垂垂的展开了手指,道:“这么说来,云稹那小子才是背后捣鬼的主谋!”</p> “阁主英明,并且茅山寒影”</p> 夏侯重明真的不敢说下去,因为这句话本就是句废话,无疑是加罪的废话。</p> “如何?”王仙芝又掐着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p> 夏侯重明这会真想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他实在说不出口,仍在地上不抬头地跪着。</p> “说!”</p> 王仙芝将算盘铮铮的一拍,脸色阴沉,好似忍耐已到了极限。</p> “数月前,他们死在了长安东门之外的乱坟岗!从尸体上看是剑伤。”</p> 他回答的很清楚,时间、地点及死因,却唯独没说是谁做的,这是精明人的手段,说话说一半留一半。</p> “滚!”</p> 夏侯重明知道自己已经化险为夷了,转身走出,映着夕阳开心地笑了。</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八章 东山再起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半个月的时间过起来真的很快,有时候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反正就已经过去了。</p> 刘娥仍旧与云稹在山上看着夕阳,直至落下。两人并肩缓缓下了山,走向山寨,只见孟寒光神情激动地说道:“云少侠,下午的时候我大哥已来过一趟,将这边的东西又撤走了一部分。他说天门完善的差不多了,明天咱们就可以启程上博望山。”</p> 云稹、刘娥听罢大喜,就与孟寒光盘膝商议了一番。</p> 次日清早,阳光从两山的狭缝中映出,云稹诸人逆水而上穿过两山相连的天堑,又折了方向径直向东面的博望山驶去。虽是冬天,北方已被皑皑冰雪覆盖,这里却是川流不息,一片生机,实乃大自然鬼斧神工般的造化。</p> 逆流而上之际,云稹见博望山上巍峨嶙峋,其上崖石若犬牙差互,云稹心里不由喟叹:博望山果真是险!</p> 也难怪王猛、乐平二人各执一山,互不相让、相持不下,王猛占尽了地利而乐平则以扩充兵资为首要,各有所长,彼此忌惮。</p> “门主,我们到了!”</p> 云稹看了看孟寒光,笑道:“孟大哥,怎么连你也开始挖苦了。我这潦倒落魄之人,现在有幸与你们走在了一起,哪敢奢望什么门主不门主的,大家以兄弟相称才好!”</p> 孟寒光点头,这才明白向麒麟等人为何放弃地宫,跟着这个傻愣愣的小子,他有此心何愁不能召集豪杰共事。</p> 当下郑重地说道:“门主有此意,兄弟们自是感激不尽,可既然是成帮立派就该有规矩,不然和那些江湖草莽有什么区别。如今天门已立,你身份尊贵,这门主你是当之无愧!”</p> 当之无愧?</p> 是呢,天门一脉相传,现在能接任这职位的非云稹莫属!</p> 云稹蓦地紧握了握手中的天行剑,映着江中曲水,脑海里在短短的三年光景所发生的事情一一浮现。</p> 大前年初秋,与裴松相遇,入天门;</p> 前年腊月,儿时玩伴崔昊分别;</p> 正月,父亲云端出征成都;</p> 清秋九月,得知父亲遇难,从戎;</p> 同年,遇不归阁阁主王仙芝发难,进将军洞;</p> 去年秋,石破出山,手刃奸佞;</p> 祁连山,裴松绝顶一战,力竭而亡;</p> 因《长空赋》累及母亲身死,兄妹反目;</p> 今年正月,灞桥大会心中所爱一战;</p> 因缘错综,兄弟有苦难言。</p> 长江之水浩浩汤汤地将这些记忆吹散,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云稹猛地一清醒,眺望着即将到岸的博望山,山寨高耸入云笔直地插在天际,两侧旌旗招展,人影错错,爱恨仇怨皆压了下去,豪气顿生。</p> 该走的终会走,该来的你挡也挡不住。</p> 现在我就是天门之主!</p> 孟寒光站在云稹身边,望着一路盯着长江出神的云稹,悄然说道:“门主,到岸了!”</p> 博望山山底竟有百人相迎,还有几个锦绣华服的商贾立于其中,云稹默叹向麒麟做事周到,点头率先下了船。</p> 向麒麟上前,赔笑道:“门主,你看如何?由于事起仓促,准备的也不算太周全,还望门主勿怪!”</p> 当然不会!</p> 云稹见众人惊疑地望着自己,大觉羞惭,朗声说道:“这些时间辛苦各位了,我云稹在此谢过大家。”</p> 他就是云稹?</p> “大家休要议论,今日天门二山合并,入驻天门,从此再无草寇一说。大家都将是天门的热血好儿郎,还不参见门主?”向麒麟和王猛跃上了船,啸道。</p> 顿时,喊声大震。</p> 云稹听得热血翻腾,向身旁的刘娥看了一眼,刚要说些免礼的话语。</p> 远处,一点黑影越来越大,极速奔行在江上。</p> “向大哥,小心!”云稹心神不宁地喊道。</p> 还不及向麒麟和王猛回头,二人皆挨了一掌,飘飘然落下了船,被云稹扶住。</p> “王仙芝!”</p> 云稹见二人只是被震了一掌,并无大碍,泛起恨意的目光瞟向船上的青衣人,喝道。</p> 江上的清风夹杂着潮气,吹拂了过来,众人不禁心生凉意。</p> 王仙芝独自傲然站在船上,眼光落于茫茫天际,道:“这数月不见,不得不承认!你小子,出息了许多。”</p> 众人一听船上的青衣人竟然是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的不归阁阁主王仙芝,顿时一片哗然,要知道他们很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这等江湖大人物,心神向往地看着这边。</p> 原来王仙芝到西梁山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没了辎重。当下便隐匿在云稹等人船只的后面,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叶泛舟竟然能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p> 云稹知道此人来这里一定是为了上次的粮草辎重,这会来定是兴师问罪来了,哼声道:“你少跟我套这些没用的近乎,你来这里做什么?”</p> 王仙芝悻悻地说道:“地宫、天门同属一脉,难道天门将立,我这个阁主不得恭贺一下你这个门主?”说到此间,话锋少转,回过头扫视了一圈,接着说道:“云稹,你也该让人知会老夫一声,好歹这里还有老夫的一些旧识。你这般做委实寒了众江湖人的心?”</p> “呸!”孟寒光的伤已调养的差不多了,站出来死死地盯着王仙芝。</p> 过往的恩仇,总难以有个了结,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p> 孟寒光看着王仙芝那副神气的嘴脸,心里明火直冒,立刻想出手一搏。云稹瞧出他想做什么,上前横在前面,道:“孟大哥,你不必为这等人计较,这次就让与我处理吧!”</p> 初来乍到,总得拿出些服众的本事,要不然就算大家把你捧得再高,心里也不会当回事情。云稹明白这个道理,正好想借机给这伙人显露一下自己的本领。</p> “不错不错!你这会聪明了些,不然孟寒光又得步你师父的后尘”</p> 王仙芝肆无忌惮地打趣着说道。</p> 他不提裴松还好,提起那次在祁连山顶被暗算的事情,云稹心里一下子怒火中烧,道:“你还有脸说这些事情,卑鄙无耻的东西。”</p> 王仙芝从未没被人这么当众侮辱过,心里一时也挺不是滋味的,但他自负自己是武林前辈,身份高贵,怎么可能以这事情发脾气,只好隐忍了下去。反笑道:</p> “云小子,你还是那副嘴脸,得理不饶人!”</p> 众人以为天门地宫这么大的仇恨,怎么如今两代掌门的见面,却像是再啰嗦着叙旧,大都瞧得懵了,又起声喧哗议论起来。</p> 云稹心想此时要是再不出手,这些人心中定会受他蛊惑,当下二话不说抡起手中那把天行剑,直刺了上去。</p> 这一变故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更证明了天门地宫只有仇恨没有恩情。</p> 王仙芝幡然一掌裹了出去,身子微微退去了少许,以消去这剑势的锋芒,心中暗骂这混小子多事,再过一会保证说的这些人上下不齐心。</p> 没想到那么多别出心裁的言语,却被这一剑刺得干干净净。</p> 当下两人立在船上,知道事情到了这地步,无法挽回,索性大战了起来。</p> 大战三十多回合后,王仙芝没想到云稹的武功每一次交手都强一分,自忖一时半会儿讨不着好处就虚晃一招,飘然落在桅杆处,笑道:</p> “云稹,老夫就将那些辎重送给你,全当是作为恭贺你天门再立的贺礼!只要你安心待在这天门山,老夫保证不向天门中人发难。”</p> 船下的孟寒光大惊,疾喊道:“门主,这老贼诡计多端,千万不可中了他的缓兵之计!”</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十九章 血月长垣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笑了笑,大声说道:</p> “王仙芝,你听着!我天门个个丁当男儿,若想在这条江上取的东西,从不会假人恩惠,你我仇恨未清,尚不足以论贺礼。”说罢,遥遥聚一掌,穿过王仙芝的护体真气,将王仙芝震了出去。</p> 云稹也未曾料到这贼子受了一掌竟还能聚气,更在江上施展轻功心里不禁怯了几分。</p> 众人见云稹真如先前别人口中所传,神乎其技,当下心悦诚服地参倒一片。</p> 云稹随众人上了博望山,但见迎着眼前先是“天门”金匾,字写得雄浑有力,远远看去分外庄严。再走进去就是天门的正中心“天机阁”,里面的摆设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典雅之中倒也不失气派,“天机阁”左面是“军政司”,右面是“校场”。</p> 这一切皆是向麒麟为云稹准备的,王猛和乐平皆是草莽,哪里懂得这些风光场面。</p> 天门,沉溺了百年后的天门,终于在这里又安顿了下来。</p> 云稹进了天机阁,坐上了门主的宝座,笑道:“天门能有今日,全靠各位兄弟劳苦功高,此次要我欲论功行赏,分派要务。”</p> “王猛原是博望山寨主,今改为博望堂主,暂时管辖百人,因此地你比较熟悉,就主要负责安全及其后勤政务,王堂主,你可愿接受。”</p> 王猛心想都是为了天门,人家虽然入驻在这里,但是仍然拨给我这么多人,可见对我也是放心,当下笑道:“属下谢过门主信任,不过王某是个莽夫,你让我统辖这些工作,要是吃不好,可别怪罪于某家。”</p> 此言一出,天机阁哄然大笑。</p> 云稹也知道王猛是个没遮拦的直肠汉子,毫不介意,反而觉得更加放心,接着道:</p> “乐平,你本是梁山寨主,今让你弃寨随我前来,更显得你豪气干云。本门主便封你为梁山堂主,主要负责招募、操练兵士,以扩充天门实力。不知你可愿意?”</p> 乐平欣然一笑,道:“乐平谢过门主赏识,某定不负所托!”</p> 云稹点了点头,接着说:“我生平最敬重的就是江湖豪杰,在我闯荡的这些时间里才发现真正的豪杰,算不上多,但是向麒麟和孟寒光这二人,他们绝对是真豪杰。这天门之主虽说被你们推举在了我面前,可是能有今天的成就多半属于这二人,今封向麒麟为麒麟堂主兼任副门主,帮忙打点门中政务;封孟寒光为寒光堂主,主要负责外交及情报。”</p> “门主,且慢!属下有话要说。”</p> 向麒麟缓缓地走向大厅中央,拜倒,款款地说道:“承蒙门主错爱,属下自知才疏智短,没有资格胜任如此高的职位。如若门主不能收回敕封,属下愿意从此归隐,不问世事。”</p> 天门刚成立,正是收服人心,压制不良的时候,如果现在多出一个副门主,他们也不知到底该听谁的,最终少不得出现麻烦与笑柄。</p> 向麒麟早想到了这些,极力恳求云稹收回成命。</p> 云稹一时还没能明白这个“老江湖”又在玩什么套路,就开口道:“向大哥!你好吧,如你所愿,仅仅去掉你副门主的称谓头衔,其他不变。如果你真走了,我这个门主估计做上几天还真会厌倦的。”</p> 宴会上硒鼓瑟瑟,荤的素的,花的绿的,热闹非凡。</p> “稹哥哥,你可别得意忘形,别将屠大哥的事情忘却了。”刘娥端着一碗酒,挨在云稹耳边嘀咕了一声。</p> 云稹这才幡然记起,暗骂自己不仗义,刚要说什么,却听向麒麟说道:</p> “门主夫人!有话咱们也别太小家子气,这么多人看着了。说出来,大家都听听!”</p> 刘娥通红遮脸,向屋内跑去,谩骂道:“你们兄弟几个就只会欺负人!”</p> 留下向麒麟就如丈二的和尚一般,傻立在当场,晃了晃神道:“门主,属下还要给你引荐两位商贾。这两位是江南做的较大的两位盐商,一度被王仙芝打压,如今听闻你重整天门,欣然来为你祝贺!”</p> 云稹受宠若惊般得起身,彼此寒暄了些许时间,越谈越高兴。</p> 初春晌午,不归阁。</p> 王仙芝刚从江上归来,坐在阁楼上仍冥想着被云稹力措的那怪异一掌,忽然听到</p> 人未至,话先出。</p> “大事不好了,阁主!”</p> 屋外奔进来一神情慌张的小厮,大惊失色地说道。</p> “咳咳!”</p> 不归阁向来门规挺严格的,今日见他这般模样,王仙芝的仆人卜渊心知是出了大事情,就咳了咳,想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p> 王仙芝仍然冷静如斯,捋了捋胡须,沉默不语。</p> “阁主!今年大旱,咱们这边本就颗粒无收,岂料官府仍不依不饶地前来征税。现在已有很多人因此事受责,有不少人已集结在咱们门口,请您出个主意。”4</p> 阁楼之上,王仙芝仍然无言。</p> 卜渊很知趣地摆了摆手让这个小厮先退下,自己也缓缓退了几步。</p> 因为他知道王仙芝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无论任何人都不能打扰,自己现在留在这里,显然是有些多于。</p> “卜渊,你说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到了?”</p> 横空传来王仙芝的冷声,卜渊默然一愣,他很清楚王仙芝说的是什么,但是自己不能回答,原因很简单――这是大事!</p> “小的不知!但是阁主肯定已有了主意,何不向‘老先生’请示?”</p> 卜渊所说的很有道理,王仙芝未尝不是不明白,可濮州与祁连山相去甚远,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倒会让这些支持他的人寒心,还不如</p> 当机立断!</p> 卜渊看王仙芝心里的这锤子似乎要敲下去了,奉承道:“阁主,官府横征暴敛,强取豪夺,也是该有些人惩治下他们了。”</p> 乾符二年,濮州城注定要迎来的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p> 月有血色。</p> 红色的月亮向来是至阴至寒的征兆,预示人间正衰邪旺,怨胜戾强;风云变,山河鸣;四海覆,恶火烧;因而古人称之为血月。</p> 血月见、妖魔现!</p> 这妖魔会是不归阁阁主王仙芝?</p> 王仙芝星夜将百姓们聚在不归阁,商讨协议。</p> 三更,正常都是睡觉的好时候,王仙芝却让夏侯重明领着数十个精壮的汉子去了官府。</p> 命令很简单,夏侯重明也很愿意接受。</p> 死!</p> 濮州城的官府一夜之间,全成了无头死尸,头却在第二天被悬在城楼上。</p> 王仙芝也顾不得去想什么,登上濮阳城楼,发出檄文:</p> “天高帝远,无所答听。今关中大旱,官府不知赈济,反无休止掠夺不息,其人如刍如狗,其心可诛!今有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愿起先锋,平赏罚、惩贪吏,共襄大事,永受太平!”</p> 百姓由于缴纳税务的事情,苦不堪言,可没想到王仙芝一怒之下竟将城中所有的官吏,屠杀殆尽。</p> 当下,纷纷处于两难之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跟随王仙芝那就等于是走上了反叛的不归路;如果不跟他,那朝廷派遣的官员一个比一个可恨,说不定到时候更是鸡犬不宁。权衡之下决定,与不归阁的人一起踏上这条不归路。</p> 宁玉碎,不瓦全!</p> 不归!</p> 也许冥冥之中天意使然,注定这就是一场悲壮的“旅行”。</p> 云稹在天门中,辗转反侧不能寐,便穿上了衣服,径直出了门,路途中正遇见向麒麟和孟寒光在月色下,议论不停,便走过去问道:“你们兄弟在谈论什么?”</p> 孟寒光沉着脸色,遥遥指向东山,道:“门主!你瞧,百年难遇的血月。”</p> 月光如血,斜斜倚在东山,发出妖异的光芒。</p> 难道天下真要大乱了吗?</p> 云稹抬头望着血色,叹了叹气,默然自问道。</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章 泫然劫波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这一个月以来,在向麒麟与众兄弟的帮衬下将天门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正在天机阁盘算着下一步如何扩充,不料孟寒光魂不守舍地跑了进来。</p> “门主,坏了,出大事了!”</p> 孟寒光平常做事也算是够稳重了,怎么今天成了这个样子。向麒麟仍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一边在图上圈着,一边问道:</p> “怎么了?这般慌慌张张的!”</p> 云稹也深觉纳闷。</p> 只见孟寒光喘着粗气,跺脚说道:“反了,王仙芝率领地宫的人马已经反了。”</p> “哐啷!”</p> 笔,已落地。</p> 人,还呆在原地,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一般。</p> 良久,云稹叹气说道:“我知道他迟早会反,可没想过他会是这么快!”就将上次在老先生那里听到的给众人讲了一遍。</p> 这一切早已预谋?</p> 向麒麟和孟寒光那时候还在地宫之中,却从未听人说过此事,不禁有些回不过神来。</p> 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唐突,十之**都接受不了。</p> 孟寒光心里的气算是顺理过来了,摇着头说道:“地宫一阁、两门、三寨、四教、五堡,至今只有四教还没有露面,想来这次该是他们出手了。四教在地宫及其隐秘,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教主到底是谁,都分布在哪里,有多少教众,只知道他们负责的是招募人马。”</p> “现在该怎么办?王仙芝率领的人已攻下了濮州和曹州,势如破竹。每过一处便是招募兵士,反观咱们现在才有几百人,如何与他斗!”孟寒光句句说在云稹的心里,这是事实。</p> 向麒麟却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先莫要惊慌,依我看王仙芝这次的叛乱,并非那么可怕。”</p> “向大……哦,还请向堂主解惑!”云稹被向麒麟蹬了一眼立时明白自己着急又说错了话,怔了怔,重新说道。</p> “首先,王仙芝这次师出不义,虽然暂时的情形可观,但是依照他那个杀伐决断全由心性的作风,迟早会自食其果。还有,地宫上下并非一心,想那四教在各地经营多年,岂会那么容易将王仙芝放在眼里,俯首称臣?我天门现在首要任务是召集各方豪杰,扩充兵马粮草,以待天时!”</p> 这波未平,又听见一声急报。</p> “报!山下来了四五百人,指名要见门主。”</p> 云稹皱了皱眉,默叹今天的事情真是不少,他似乎都懒得看报信的人一眼,坐在椅子上冷冷地问道:“来人是谁?可有通名号?”</p> 报信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云稹的无奈,直言道:“没有,看似并无恶意,只是要见门主,其它没有多言。”</p> 奇怪!</p> 云稹只好随向麒麟下了山,刚到山底,只听来rénmiàn朝大江,啸道:“云稹,你好生不讲义气,自个成立了天门,就将以前的兄弟置之不理了吗?”</p> “屠大哥,原来是你!”云稹且惊且喜,难道自己给屠洌天传的书信,他已经收到了?怎么来的这么快?</p> 向麒麟嘿然咳嗽了几声,却掩饰不了喜上眉梢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四弟,你又在故弄玄虚,既然来了,还不快参见门主。”</p> 屠洌天知道向麒麟心里是怎样想的,这半年的时光五堡分裂,自己又下落不明,委实让这些作兄长的难为了,饶是英雄相见心里也倍觉苦楚不已。当下故作镇定道:</p> “哼,大哥,你们害的我好苦!自接到你们的宣召,小弟便带了招揽的这几百号江湖人物,一路加程而来,还望你们不要怪罪屠某两手空空才好!”</p> 云稹见屠洌天这么远前来,竟然心里还想着天门的事情,这几百人现在无疑对成立不久的天门说,是雪中送炭。</p> 在这最无助的时候,没想到帮忙的是以前的这些“仇家”,他心里觉得亏欠屠洌天的更多,直接上前握住屠洌天的双手,眼神迷离闪烁着。</p> 屠洌天知道云稹重情重义,可终究不愿意让云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泪,毕竟他现在也是一派之主,苦笑道:“云大门主,好久不见!越来越威风了。我刚在来的路上听得王仙芝反叛的消息,是真的吗?”</p> 云稹大囧,自觉有点失态,默默点了点头,承认王仙芝起义的事实。</p> “门主,四弟快将这些兄弟安排上山,还得给大家接风洗尘了,这待在山下始终不是待客之道!”向麒麟见两人肯定是有许多寒暄的话要说,倒不能苦了这些风尘仆仆来的朋友,就上前劝道。</p> 云稹苦笑,带着一干人浩荡地上了博望山,一路谈及屠洌天这几个月在成都的日子,知晓有李庭帮衬,倒也没让屠洌天吃太多的苦。</p> 黄昏,祁连山顶。</p> 一位老人正负手呆立在那里,宛如石像,任凭寒风肆虐,没有任何动作。</p> “老先生,阁主已开始动手了!”</p> 这位呆立的老人正是地宫一切的操纵者——老先生。</p> “他还是没能忍住!再忍些时间,就不至于哎,他就坏在那个急脾气上了,表面静可心里乱。”老先生似乎极不愿意王仙芝现在动手,可现在阻止也来不及,不由直叹着气。</p> 向他汇报的人是清风寨主莫玉聪。</p> 莫玉聪不敢说话,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因为老先生还没有指令,就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p> 傍晚,山上的风愈来愈冽。</p> 老先生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说道:“起风了!该回去的时候了。”</p> 莫玉聪不解其意,闷着头皮跟着老先生下了山,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p> 一路无言。</p> 第二天一早,老先生已不在祁连山地宫,取而代之的是“血衣门”门主翁封卿,还有他座下的黑白无常。</p> 他很清楚这“血衣门”的处事手段,那是极其残忍,或者可以说是惊悚,看着这帮人阴森的面目,莫玉聪心里莫名地感到凄冷。</p> 现在才明白老先生昨天傍晚临下山前的那句“起风了,该回去的时候了!”着实另有深意。</p> 莫玉聪苦笑。</p> 就和他什么时候来的一样,谁也不知道那老头什么时候走的,他到底去了哪里,仿佛地宫就从没有这个人一样,谁也不愿意谈起有关于他的事迹。</p> 地宫之内从来没有人问过老先生究竟是何许人,因为这无疑是个很蠢的问题。</p> dáàn根本不存在!</p> 山丹县,风雪初晴,一片阴霾。</p> 泥泞的道路上缓缓走来了一位老者,背着药箱姗姗而来,正是楚昕辞出诊归来。</p> 展华远地里见师父一副风尘的样子,急忙扔下手中的粗活上前迎接,笑道:“师父,你怎么这次去了这么长时间?”</p> 楚昕辞暗骂自己这徒弟愚笨,没好气地将药箱塞给徒弟,白了一眼,道:“你以为诊病都是闹着玩的,那可是长安的宰相府,进去容易出来就难咯!医馆这些天还好吧,要是出了什么篓子,小心老夫敲断你的狗腿子。”</p> 展华知道自己师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脾气,当下顺着他的性子,说道:“瞧您说的!保证错不了。”</p> 楚昕辞回到他的义诊馆里,刚一进门边闻见了刺鼻的味道,急问:“展华你这兔崽子,这是什么味道?”</p> 这是展华在《伤寒杂病论》里照着药理,正在给病人熬药,听得师父叫喊,就禀明了事情原委。</p> 楚昕辞苦笑不已,继而怒道:“兔崽子,给你说了多少遍!所有的配药都是依照方子里的加,你这明显是错将黄连加了进去。不然拿来这味道!”</p> 展华一个劲的摇头否认。</p> 等楚昕辞在药柜中翻找时,茯苓的阁子里放的是当归,当归的阁子里放的是党参,话说茯苓去哪了?一时想将这个笨徒弟痛打一顿,可看着那张无辜的蠢脸,叹了叹气又进屋开始重新归类。</p> </p>(http://) !! 第二十一章 似水流年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青云寺,晚课的钟声又响了。</p> 慧空走进屋门,望着打坐的崔昊,问道:“崔昊,这三个月我教给你的东西,你自忖领悟了多少?”</p> 崔昊挠了挠头,赔笑道:“应该差不多能懂六七成吧!”</p> “哎,还是太笨了点。如果是云檀越估计早能领悟,可他偏偏是个”慧空失望地摇了摇头,话还未完,却被崔昊作怪截住:</p> “是个道士!师父,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才是你徒弟,你怎么尽是胳膊肘往外拐。”</p> 慧空莞尔一笑,老衲真是把他宠溺坏了,现在老衲说一句他能顶十句,而且还是各种口吻地学老衲,给他交少林绝技,他不学,非得学老衲这一身杂七杂八的零碎武功。那本《迦叶密功》,老衲现在仍未参透,随便拿出一章他也得领悟好些时间,沉声说道:</p> “也着实难为你了,这本秘籍本是佛门精髓,你又不读佛典,怎么可能将他理解?”</p> 崔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是本武功按照着练就行了,管它明不明白的干啥。当下起身问道:“师父,我求你了!你就教教我,等他日我用它除魔卫道,也不负你老人家厚望!”</p> 迦叶密功本是楼兰古国失传的一本至阳至刚的内功秘籍,机缘巧合之下被慧空的师傅得到。半路里学到的东西那肯定是越来越少,慧空身为得道高僧也参透的不多,何况崔昊又无心研习佛法。</p> 这世间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p> 慧空觉得崔昊说的不无道理,开口道:“也罢!师父就将所领悟的东西,全部传与你。可是你自己也有要下功夫参详剩下的秘籍,别以为师父不知道你这么着急要作甚,无非是想帮云檀越。”</p> 含元殿上唐僖宗还在讨论着明天如何在斗鸡中赢优伶石野猪,想的非常出神,就连他的“阿父”田令孜何时进了宫殿都不知道。</p> 田令孜因上次铲除路言贼党有功,被封为神策军中尉,此后大半的政务都落在他手上。可是遇到今天这件事情,他觉得有必要把它说给这个儿皇帝听一下的,毕竟他很难做主。</p> 于是进门见唐僖宗这个状况,就故意跺了跺脚,笑道:“陛下,老臣的腿脚近来不便,时常发麻,适才没忍住惊吓了陛下,实乃死罪!”</p> 僖宗听得发笑,你我二人还是变得如此客套,急忙说道:“阿父,你这是什么话?这里就你跟我,什么死罪不死罪的,还不给阿父看座?”</p> 田令孜仍然苦绷着脸,无奈地叹道:</p> “陛下,本来老臣是不该多事的,只不过濮州因上缴不了税务,竟有人起兵造反,现在整个城池都被攻陷了!老臣觉得还是有必要跟陛下讨个说法。”</p> 唐僖宗听罢,大惊失措地跌在龙椅旁,急忙起身道:</p> “竟有此事?何不早些上报,这些没有用的废物,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还不如朕的那群鸡、鹅有用,至少他们替朕赢了不少财物。”</p> 田令孜苦笑,这不是事情发生的突然,才向你汇报的嘛!如果没有必要老臣才懒得打扰你的性子,默然说道:</p> “陛下,由于事发突然,臣等也没料想贼兵这般大胆,竟然兴师作乱!再者,您成天斗鸡赌鹅,老臣也难得一见啊。”</p> 这话也就只有田令孜倚老卖老才敢说出来,要是换做别人早已人头落地,任凭他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p> 唐僖宗不怒,反而上前搀扶起田令孜,道:“阿父,这些政务有你替朕上心,朕还有何忧?朕赢的东西,那次没给你老分点?”</p> “陛下!”田令孜脸色沉沉地阴了下来,提醒道。</p> 唐僖宗却不管他,继续以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指着那副大唐的疆土说道:“你看这么这么大的一片地方都是我们李家的,上面一半以上的地方都是我们祖祖辈辈不曾去过的。他们几个小毛贼,谁想要就拿去点,省得朕看着发愁!只要他不威胁朕的生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甭搭理他们。”</p> 这是最荒唐的话语,如果高祖、太宗有灵,非得气的吐血不成。</p> 石野猪见田令孜已吃了闭门羹,索性谗言进谏,道:“陛下英明神武,胸怀壮志,豪气干云,岂是那一两个城池所能吓住的!奴才这就准备东西,再与陛下赌上一句,定让陛下尽兴。”</p> 唐僖宗被这一通马屁拍的心情大为舒畅,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说道:“阿父,朕说过的这些话,只要你做好你分内之事,依然有效。”</p> 田令孜听到最后一句别有用心的话,吓得浑身哆嗦。</p> 他从没想过,自己原以为这十四五岁的孩童皇帝,竟然一直装疯卖傻地骗他,自己的那点花花肠子远不及这孩子深沉,便跪在地上乞求道:</p> “陛下,老臣为大唐赤胆忠心,可昭日月,虽有令诸侯之意却无其心;反观石野猪眼见这般势头上,他还唆使陛下玩乐,实是耽误大唐社稷”</p> 伴君如伴虎!</p> 等他一片赤胆忠心晾干,才发觉他口中的皇帝已没了踪影,自己原想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p> 无奈的田令孜只好迈着小步,乏力地出了含元殿,心里千百个突兀不定着起伏。</p> 渭城,盐帮,梅花树下。</p> 黄巢面色如同此时纷杂的心情一样,起伏不定,脱口道:“晚晴,眼瞅着三个月丧期过去了!你”</p> “黄巢大哥,你放心,我答应了要嫁给你的,便不会失信。等你我禀告完外公与祖父,再行定夺日期,你看可好。”楚晚晴一袭素衣,倒与梅花色泽遥相呼应,甚是相合,低着头慢吞吞地回道。</p> 黄巢听罢,兴高采烈地说道:“好!我这就去准备彩礼。”</p> 楚晚晴蓦地在那冰雪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瞬间仿佛这一树的梅花仿佛都要惨淡下去,说道:“你这人竟胡吹大气,我还不清楚你。你有钱都去买了酒,我倒真想看看你哪里的钱财来买聘礼?”</p> 黄巢看着这一幕梅花树下的仙子,再也无心听她说些什么,径直拥抱了上去。</p> 这一次,没有拒绝。</p> 也是楚晚晴第一次除了亲情以外,感受到了一些别样的感情温暖。</p> 可是楚昕辞、姬余生会答应这门亲事吗?他们会不会高兴得早了点?</p> 这些在黄巢眼里都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楚晚晴有这个意思,别的都不是太重要。</p> 姬余生在大堂之上,沉默了半晌,说道:“晚晴!你真的不愿意等他了,千万别太儿戏。这成亲是人生大事,你还是多考虑会的好!”</p> 楚晚晴知道外公说的他,指的是谁,可是同样也清楚那个他不再会是以前的他了,倔强地摇了摇头,说道:“外公,我不想考虑了,黄巢待我情深义重,我没理由再让他付出这么多了,我不能辜负他。”</p> 姬余生听外孙女这般执着,虽然心中极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但还是点了点头,由衷地道:“好吧!你祖父的意思是你已长大了,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开心就好,他都支持你。当然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例外,只要你喜欢的,我们都想办法满足你。”</p> 楚晚晴眼眶一热,粉拳紧握着,冷声说道:“谢谢外公!你能不能在发喜贴的时候,别忘了给云稹和崔昊也寄过去一份,他们兄弟现在一道一僧,我真的想看看他们过得怎样。”</p> </p>(http://) !! 第二十二章 今夕缱绻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天门现在多了屠洌天等众人的帮忙,这些人倒也中规中矩,形势一片大好。</p> 云稹悠闲地转到校场,看着天门子弟攻城拔寨、战场厮杀,一应训练有素的样子,心里高兴极了,暗叹这次用人是用对了。</p> 乐平早年随镖行走镖,其阅历不浅,让他训练这些人,正好能让他一展才华。</p> 云稹正在自愉自乐,只听背后哨兵喊道:</p> “门主,这是有人给您的请帖!”</p> 云稹皱眉这里自己根本没几个熟人,就算熟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在这天门山上,纳闷的说道:“请帖?送贴的人了?”</p> “已经走了!”哨兵双手递过帖子,说道。</p> 云稹想既然连面都不相见的人,很难留下什么言语,也不再问下去。</p> 信手接过帖子,宽袍一挥,将送信的人打发了下去,慢腾腾地拆开一看,眼睛瞪得极大好像快从眼眶里出来一般,神色晦暗,双手垂垂的放下去又拾了起来,再读一遍喜帖,深怕自己看错的样子。</p> 喜帖上写的字并不多,况且都很简单:</p> 云稹亲启!端午,吾与晚晴大婚,还望一聚。兄,黄巢拜上。</p> 这几个字不知被云稹喃喃地念叨了多少遍,看着云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少不得门人议论纷纷。</p> 以前楚晚晴缠着他的时候,总以各种理由拒绝,现在人家都要成亲了,心里却是乱作一团。也许是一时接受不了吧!</p> 失魂落魄的云稹被刘娥撞了个正怀。</p> 刘娥见他异样的神色,道:“稹哥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p> “没没怎么”说话间将喜帖自然地藏于身后,怔怔地说道。</p> 刘娥纳闷,从未见过他这样,不行,得问个明白。</p> “咦!你瞧那是谁?”</p> 就在云稹回身那一刻,请柬已落在了刘娥的手上,嘻哈笑道:“原来就是这么个请柬啊!真是小家子气,我看看里面写的什么?”</p> “不许看!”云稹怒吼道,看着刘娥吃惊的表情,心知自己说话声音过分了些,转而低沉地说道:“这是命令。”</p> 刘娥可不管他的命令,你不让看我偏看,冷眼瞥了瞥云稹,打开看了上面的内容,呆愣地站在原地。</p> “还给我!”云稹已将请柬从刘娥手上夺了过来,也不再管她心里怎样想,径直进了天机阁。</p> 天机阁前有一钟鼓,除过那次天门举行盛典的时候,再也没有敲过。</p> 今天它响了,而且是云稹亲自敲响的。</p> 鼓声一直未停,直到所有人集结在天机阁之前,方缓了些。</p> 向麒麟面露讶色,登上台阶,向云稹问道:“门主,这是出什么事情了?”</p> 鼓声停了。</p> 云稹并不理会他,上前说道:“天门中人听着,本门主今有事去往帝都,这里的一应事物交于向堂主总领,望大家各司其职,不要松懈,等吾归来之日便是天门与地宫决战之时!”</p> 天门现人马已达上千之众,听得快要与地宫决战,不由心里充满了期盼,呆在这绝顶之上的日子,实在有些烦闷,还不如出去血拼一场,纷纷叫好。</p> 云稹说罢,径直回了天机阁。</p> 留下各堂的堂主面面相觑地望着,不知该怎么办。就在这场面即将纷乱的时候,向麒麟从钟鼓后站了出来,道:“大家休要吵闹!现在首要任务是召集人马,抓紧训练,千万不可松懈。都退下去,忙吧!”</p> 向麒麟看了看身后的天机阁,叹了叹气,闷着头皮走了进去,见云稹斜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一门之主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说道:“门主,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要去长安?”</p> 天机阁静的可怕,向麒麟的声音就像落在无底洞的石头一样,根本听不见任何回音。</p> 于是,很知趣地转身欲出天机阁,这才听云稹言道:“向大哥,我此次要去的是长安的盐帮。”</p> 向麒麟觉得云稹今天非常古怪,就又回过身子,向前走了几步,问道:</p> “盐帮?去哪里做什么?”</p> 蓦地,又没了云稹的声音,只见一物从他手中飞了出来,道:“向大哥,你看这个!我mèimèi与黄巢快要成亲了,我得前去祝贺。”</p> 口里虽说是祝贺,但丝毫没有喜悦的意思。</p> 向麒麟懵懂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没理由拒绝,还想问云稹为何这般失落,要知成亲可是好事。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压了下去。</p> 云稹长吸了一口气,整了整仪态,说道:“另外,黄巢与我乃八拜之交,他此次和晚晴成亲后,应该能接管盐帮。到时候我们与他结盟,共同讨伐地宫,也可以事半功倍。”</p> 单凭天门目前这个状况,根本是无法与地宫抗衡的。云稹说的这个法子,无疑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因为盐帮与王仙芝早有不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p> 这孩子还是在为天门着想,也不枉大家费心费力地拥护他,向麒麟看着稍有起色的云稹,心里默叹道。</p> “门主,你一人前去,属下实在不放心,就让寒光陪你去吧!希望在关键时候也能帮你一程,门主意下如何?”向麒麟实在是放心不下云稹的安危,隐隐能感觉的到他心里还藏着事情,这才让他愁眉苦脸。</p> 云稹笑道:“不就是长安城吗?我都去过多少次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还得替我打理这里的一切,切莫”</p> 天机阁迎来一人,粗布衣衫地立在那里,着实让二人一惊。</p> “混账!你是何人?这里岂是你能来的地方。”向麒麟开口呵斥道。</p> 那人不闻不问,径直坐了下来,道:“怎么不能来啊!属下今天见门主脸色颇为古怪,就知道是有事情发生,特此收拾这身行头这就陪门主去长安。”</p> 向麒麟脸色一变,心里窃笑,正色道:“三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门主面前装神弄鬼,还不速速退下,快将这身行头换掉。”</p> 云稹也认出了那人是孟寒光,嘿然一笑,道:“孟大哥,你这人倒是有趣!这身打扮让我几乎连你也人不出来了。难得你有这片心意,你就同我去趟长安了却一桩心愿吧!”</p> 话不算很直白,但也够清楚。</p> 向麒麟心里沉着的石头终于算是落下了,笑道:“门主,属下这就去收拾些东西,你们明天就启程去往长安。”</p> 夜色朦胧刚起,云稹和孟寒光已收拾了行李,匆匆下了博望山。</p> 白天向麒麟清楚刘娥定在一旁偷听谈话,明白云稹不愿意让她涉险,就临时编造了明天去长安的谎话,一边却让二人星夜下山,省了些许麻烦。</p> 星夜之下,孟寒光见江边停着一艘小船,心里暗赞大哥想得周到,当下撕破喉咙似的大喊道:“船家,过来!在这边”</p> 船家并没有回应,船前的灯笼却缓缓地飘了过来。</p> 船尚未停稳,孟寒光便指着船家问道:“船家,你旁边这人是干嘛的啊?”</p> 云稹这才发现船头多了一个人,心里暗叹孟寒光眼光如炬,自己远不如他。</p> “两位大爷!这是老头儿的孙女,我只是奉了向堂主的命令来此接你们渡江的!女孩子家胆小,你们千万不可惊吓着她!”船家战战兢兢地说道,语气越往后越小。</p> 云稹上前拦住还想继续盘问的孟寒光,道:“老爷子,我们只是渡江,别的你别怕,不会有事的!我这兄弟就是喜欢开玩笑,切莫当真。”</p> “那就好,快上船吧!”船家晃了晃灯笼,身子转到摇浆的一边,慢哼哼地说道。</p> 孟寒光仍然放心不下,偷瞄了几眼船头的女孩子,怎奈浓雾在旁也看不太清楚,只好悻悻地坐在云稹身旁,警惕之心丝毫不敢松懈。</p> </p>(http://) !! 第二十三章 今夕缱绻 下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孟寒光坐在船上是越来越觉得那女的有些不对劲,怔怔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蓦地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影子,惊道:原来是她!</p> 江水流得很平静,摇船的人技术也很高超,一点也不觉得晃悠。</p> 四更天时分,已行了过半的路程。</p> “孟大哥,你要去哪里?”云稹惊讶地瞅着孟寒光鬼祟地向船头走去,闷声问道。</p> 孟寒光回过头,打了个手势,示意云稹不要惊慌,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惊奇的事情一样,仍然一步一步地走向船头的那个女孩身旁。</p> 云稹一惊!</p> 敢情这孟寒光什么时候也开始好女色了,遥遥问道:“敢问姑娘芳名?”</p> 那女孩摇了摇头,好像根本不愿意见人,将自己的脸裹着一片灰纱,还不放心仍将头垂得很低很低。</p> 云稹也觉得有趣,索性也无事,就看着二人嬉闹。</p> 孟寒光好像一心为难她一样,继续打趣地说道:</p> “我听说一般害怕见到陌生人的姑娘家,尤其是脸上裹着布的,一般不是丑的要命的也就是嫁不出去的那种。不知姑娘你是”</p> 大抵是每个女孩子都会喜欢听些逢迎的话,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但是基本没人听恶意重伤的话语,尤其是丑!</p> 那女孩也许是被这句话气着了,忽然冷冷地抬头,嚷嚷道:“呸!谁说的本姑娘漂亮着了。”“原来这姑娘会说话啊!”孟寒光向云稹递了个眼色,邪笑了一番。</p> 难道你问话的时候,低着头的人都是哑巴?</p> 当然那女孩子也不依不饶地反驳了孟寒光,又情知自己已经连续被激得说了话,这样可能再也掩饰不下去了。</p> 这声音好熟悉!</p> 云稹望着船头的二人,蓦地起了身,缓缓依着孟寒光的步法走去,一闪身只听“噗通”一声,人竟然没了踪影。</p> 船头的二人也不再争吵,船家停下了摇浆的手,急忙跑到船的边沿地方四处寻找着。</p> 孟寒光急道:“门主,你可别吓我!”</p> 几乎同一时间,那女孩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稹哥哥!”</p> 孟寒光也不再去寻找,慢慢回头说道:“门主夫人,属下果真没看错,真的是你!”</p> “你怎么办事的,向大哥派你是保护他的。他刚才怎么了,是晕船了吗?稹哥哥!”</p> 那女孩正是刘娥,她在白天的时候听见了三人的谈话,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在用过晚饭之后,急忙下了山。下山之后证实了自己猜的没错,江边果然早已准备了船,一时怒上心头,上船对老船家软硬兼施,才勉强提前上了船。</p> 孟寒光被这几句话说的一蒙,嘀咕道:“我怎么办事的!分明是你从中捣鬼,要不是你贸然出现在这里,他可能还好好的。”</p> “你是说是我害了他?”刘娥无辜地憋屈着苦瓜脸,哽咽着说到。</p> 谁知身后一双大手拦腰死死地搂住,道:“哼!要不然谁能害了我”</p> 这个声音刘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先是惊喜,后才明白过来云稹这是在耍她,转身少不得对云稹一番拳打脚踢。</p> 云稹握住她的双手,阻止了她的取闹,闷声道:“行了!小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p> “还说呢,要不是你们先想甩掉我,我才懒得这么早下来等你们。”刘娥嘟着嘴,絮叨着抱怨个不停。</p> 孟寒光笑了一声,做出了一副赞叹的手势,道:“门主,真有你的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你这突然的‘跳江’,差点让这世上又少了个屈原!”</p> 冷嘲热讽的话语,让云稹不得不叹气,应道:“你们两个不是一直在挤兑吗?我听着声音像她,就准备吓吓你们,这一路闷都闷死了。”</p> 孟寒光这才明白,云稹先是趁着他二人争闹不止,悄无生息地躲进了船舱,后又在江中投下了一件物事,让人误以为晕船掉在了江中,不由笑道:</p> “你们好手段啊!一个能洞察秋毫之能,另一个又有神鬼莫测之功,着实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真让孟某叹服。我这一穷二白地没技能保护门主,还是乘船归去的好,要不还真打扰了门主夫人的好事。”</p> 云稹被这二人先后一通埋汰,苦叹自己只是想开个玩笑,招谁惹谁了,竟然让你们这般笑话,耷拉着头进了船舱。在船舱门口回身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孟堂主,你不许走!待在船舱前面放哨。”</p> “放哨?”</p> 孟寒光苦叹自己本想借机离开天门山去长安游玩一圈,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她比程咬金还麻烦。哎!瞬间没了心情,还是认真的给门主一路放哨吧。</p> 江上一片晴空,两岸绿茵茵一片,应该是青山的倒影吧,总让人觉得这将水似乎也成了绿色。</p> 景色宜人!</p> 这个词用在此间正合适不过了,这些美丽的风景映在人们的视野中,就像是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所有的烦心事一一在它面前消沉。</p> 一般孟寒光也会欣赏这些宜人的美景,可今天却不同,他只能看眼前这两位欣赏风景的人,悲剧地说道:“两位啊!你们别挡着我看路,行不?我得估摸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岸上。”</p> 云稹和刘娥心里、眼里所装的花花草草,被这一声直接喊得破灭。刘娥觉得羞赧先回了船舱,再瞧孟寒光那副邋遢的表情,气得云稹指头哆嗦着抖了抖,叹了声气也跟着进了船舱。</p> “哎呀!这才是山、这才是水、这便是真正的风景嘛,好惬意啊!”自云稹和刘娥两人进入船舱后,孟寒光就像小孩子一般蹬着腿,在船上抖个不停,一边抖动着一边大笑着抒发自己的心情。</p> 下午,船停在岸上。</p> 三人水路转旱路,刘娥和孟寒光非要在各处溜达着闲逛,等到渭城的时候,已是五月初三。</p> 渭城里的一家“阳春面”馆里,云稹心里牵挂着楚晚晴的亲事,每离渭城近一分,心里越来越有一种莫名其妙压抑,这也是他陪着二人去疯的另一个原因。</p> 有些事情你越想拖着,就会觉得时间过得越快。</p> 孟寒光已经吃了两碗面了,抬头见云稹的那碗面仍一根没动,摸着肚皮问道:“门主,你就不要怪罪我和门主夫人了,反正现在时间也来得及,趁着这个时候咱们不去欣赏,等回去的时候门主定不会这么消停的赶路,对吧!”</p> 人与人之间真的交流就这么难吗?</p> 刘娥一声不吭,其实自己心里早就明白过来了几分,可是这事情宁愿装个糊涂,也不愿自己输给楚晚晴,低头吃着自己的阳春面,也不去安慰云稹。</p> “伙计,两碗素面,一壶清茶!”</p> 一个清脆的嗓音落地,众人纷纷回头观看,原来是两个行脚僧人,真是奇怪和尚也有留头发的,面馆里的食客纷纷议论道。</p> 云稹听着这声音缓缓地转过头去,正好和那和尚的眼神遇个正着,一时心里百般滋味翻滚。</p> “云少,竟然是你啊!”崔昊穿着宽大的僧袍,走起路来甚是滑稽,笑着说道。</p> 云稹摇头苦笑,你真是一点都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地逗。点了点头,说道:“崔少,你怎么也到了这里?”</p> 崔昊蓦地变了变声音,一副萧条惆怅地样子,说道:“哎!晚晴她现在要嫁人了,特地差人给我送来了请柬,想必你也是为此事而来的吧。”</p> 云稹也没多说,点头称是。</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四章 黄粱梦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端午,渭城。</p> 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自始至终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那是因为这个地方是盐帮的总舵。可今天的人似乎比以前格外的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大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去盐帮总舵蹭碗喜酒喝。</p> 盐帮在帮主姬余生的苦心经营下,已经有了数十年的历史了。</p> 他为人精明,黑白两道的人大抵都不多不少的受过恩惠,因而地盘也是相对地稳定。</p> 这天,盐帮总舵的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p> 来这里的人也大都带着些笑脸的,不管是江湖上有名的无名的都是这样,或是真心的祝贺,抑或是闻讯而来的旁观。</p> “xiǎojiě呢?新娘子去哪里了?”</p> 盐帮府内,下人们一脸恐慌地开始在四处寻找着楚晚晴,但是这件事情谁也不敢太过惊动,毕竟成亲前夕新娘子失踪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p> 刚换上凤冠霞帔的她,不顾丫鬟的劝阻,风一般地冲出闺阁外,来到一片桃花林前。</p> 秋菊见楚晚晴这样黯然伤神,定是回想起了以前的琐碎往事,上前安慰道:“xiǎojiě,你又想起少爷了吗?”</p> 楚晚晴身上的妖红早已盖下去了桃花的本色,怔怔的望着这片桃林,回忆着小时候她和云稹也在桃花林里嬉闹的场景,呆在那里傻笑着,喃喃地说道:“要是能重回那时候,该有多好,两小无猜恰好掩饰住了懵懂的情分,他曾在桃花林前,发誓要呵护我一生。”</p> 晴空下的凉风,毫不留情地吹破了前尘旧梦,徒留两行潇湘泪:“桃花依旧在,良人非故人。他还会来见我吗?”</p> “xiǎojiě!你们真的在这里啊,他们都被吓疯了,四处找寻你。”</p> 来人正是楚晚晴从将军府里带出来的冬梅,虽说是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却丝毫盖不住脸上的喜悦,难道她也是替楚晚晴出阁感到高兴?</p> 楚晚晴愣傻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伊人一般,对外界的言语不闻不问。</p> “秋菊,xiǎojiě这是怎么了?我来的时候正遇见咱们老爷和少爷,你说奇不奇怪,老爷他竟然没死。”冬梅见两人都是一副落寞地样子,就急忙把这个消息说了出口。</p> 秋菊也是一愣,震惊地问道:“你说什么?老爷他”</p> 这个消息虽然抵不住楚晚晴心里嫁作他人的悲伤,但是仍然在死水波澜的阴霾中,感受到了一丝光明,再也无心思去看这片桃花,揽着霞帔,疾跑向了大堂。</p> 他,真的来了?</p> 义父也没死,还活着!</p> 这是令她最为高兴的事情,边跑边窃喜地笑着,可这笑声之中又包含了多少的心酸与无奈,谁人可知。</p> 这几年里,她确实在盐帮享受着优越的待遇,可她似乎一点也不高兴,只期盼着云稹带她回到将军府,一家人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她没想到的是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他来了,身边还多了个女孩子,那一刻她将所有的愤慨、埋怨强加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她宁愿与她一较高下,可云稹似乎连机会都没有给她。</p> 楚晚晴想着过往的点滴,疾跑的速度也慢慢放缓了下来,这时候她已到了别院,任凭作客的人指点,毫无表情地穿堂而过。</p> “大xiǎojiě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是不能乱跑的,不吉利。”红娘迎着这边跑了过来,为楚晚晴盖起了红盖头。</p> 瞬时,楚晚晴眼前一片殷红,阻挡住了见日思夜想的人的视野,一把撤下了还没捂热的红盖头,头饰也紧接着乱了,堂前一片哗然。</p> 楚晚晴径直走向对面,那里才是她从小到大的亲人。</p> 云端叹了叹气,他从未想过他再见这位义女竟是这般场面,苦笑了一声,道:“你这孩子,还是以前那般地任性,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应该一切都听司仪的安排。”</p> 多么熟悉的声音,但语气中似乎已没有了昨日的雄风,一片慈和。</p> 楚晚晴煽动这樱桃小嘴,看似即将哭了出来,在极力的忍着,就连“义父”两个字都难以叫出来,满怀委屈与辛酸地贴在云端的怀里。</p> 这一刻,她如偿所愿地做了回孩子,自小从未被这个义父抱过,因为她害怕他,现在他已不是叱咤疆场的将军,没了血腥的气味,这才是真正的慈父。</p> “父亲!她是谁啊?”</p> 一个稚嫩的童声,打破了哗然之后暂时的寂静。</p> 不知何时从云端身后窜出一个孩童,好奇地瞅着众人。楚晚晴一愣,从云端的怀里撤出,自觉有些失态,梨花带雨地含笑,问道:“义父,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啊!怎么竟然把你也唤做父亲?”</p> 云端就将天儿的来历大致说了一遍,众人也不禁唏嘘。</p> “天儿,快叫声姐姐!”云端指着楚晚晴,对天儿说道。</p> 天儿纳闷地钻在云稹身后,探头探脑地犹豫着叫道:“姐姐?”</p> 尽管语气中带着疑问,可楚晚晴听在耳里,亦是芳心大悦,笑道:“天儿,真乖!”</p> 崔昊也趁机笑了笑,说道:“晚晴表妹,你新婚之喜,我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就这杆竹笛吧!虽然做工是差了点,毕竟也是我亲手做的,权当做一片心意。”</p> 楚晚晴见崔昊不伦不类的服装打扮,甚是滑稽,可现在真的笑不出来,面色一红,双手接过了竹笛,暗思:真不曾想到,他竟有这番心意,小时候的儿戏他竟然当真了。不由得将这支竹笛握的紧了些,生怕丢了。</p> “稹儿,你可有礼物送与晚晴?”云端见状,嘿然一笑,他并不知道他们兄妹已在崔氏灵堂前闹翻的事情,打趣地挖苦道。</p> 云稹和楚晚晴四目相对,刹那间,曾经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皆成了过往云烟,两人就像是能心意互通一般,这里的热闹已不复存在,就剩下两人在那片桃花林处。</p> 大哥,我不想要你任何的礼物,只奢望的是生生世世的相伴。</p> 晚晴,我给你的只会是痛楚,我不愿意你与痛楚一生相伴,明白吗?</p> 明白了,祝你幸福!</p> 我也祝你幸福!</p> 二人各自直勾勾地含笑凝噎。</p> 那些朦胧的愁怨,终是抵不住痴心的相欠。</p> 楚晚晴心愿一朝得解,再也没那么多的不开心,重新拾起红盖头缓缓地盖了下去。</p> 他和她都很清楚,这一方红巾下去,已是再无缱绻,只有彼此的恭贺。</p> 那些埋怨或是歉疚皆亦消散。</p> “新郎倌来了!”</p> 纷扰声又起,只见黄巢带着一排人进了门,格外的精神,搀扶着楚晚晴走到云稹跟前,笑道:“兄弟,我们这次又见面了!一会你和崔昊,谁也不能先走,我们定要一醉方休。”</p> 云稹微微一笑,权作应答。</p> 他心里此时并非是表面的那般坦然,这辈子虽然她不埋怨,但自己终究亏欠了她。</p> 崔昊也好不过那里去,一腔从未说出口的爱意,早已随着红盖头消散。她终究选择了别人,即使那支竹笛纂的再紧,一切都成为了过往云烟,这一刻他真的好想能明白慧空所言的“净空之境”,缓缓地低下了头,心已非红尘能扰。</p> “吉时已到!”</p> 姬余生和楚昕辞也赶来了,一路走过竟然对云稹视若不见,无疑更加增添了些云稹心里的不自然。</p> 姬余生打了个手势,说道:“且慢!今日是老夫的外孙女出阁之日,这高堂之上应该还有一人才是。云端云大将军,你可愿意与我们这两个老不休的一同坐于此地观礼?”</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五章 春之花魂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端默默地上前走了几步,道:“姬帮主,言过了!云某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今日能与你们跻身于一堂,已是深感荣幸。”</p> 姬余生虽然和官府算不上密切来往,但有些门道还是懂的,着实没想到曾经叱咤沙场,令匪寇流窜的将军,却成了现在无人问津的萧条汉子,叹了叹气,道:“云将军,上座!”</p> “新郎、新娘准备行礼!”</p> 云稹和崔昊的脑海里,开始一片纷乱,茫然地看着大堂之上的楚晚晴。</p> “一叩首,拜天地!”</p> “二叩首,礼高堂!”</p> “三”</p> 突然横空飞来一支羽箭,不偏不倚的插在司仪的心窝之上,堂上顿时开始一片混乱。</p> “晚晴!”黄巢大吼道。</p> 不好,要出事情了。</p> 云稹急忙冲进大堂之上,眼前的司仪已躺在地上没了声息,而黄巢面露着愤怒瞪着一旁,旁边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握着明晃晃的bishou,横在楚晚晴的脖子上。</p> 盖头被掀过去的楚晚晴,倒是一副坦然,没有丝毫地挣扎,贴在冰冷的bishou旁,呆呆地望着这里的一切。</p> “晚晴,你不要怕,大哥就在这里。”云稹没料到会出这等事情,惊慌地叫道。</p> 楚晚晴会心一笑,直视着云稹。</p> 不知何时夏侯重明也来到了此地,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面对着这里的人,沉声说道:“黄巢,你还不出手吗?”</p> 话声未落!</p> 说时迟那时快,黄巢跃身近前,袖子里闪出一刀直刺进了姬余生的胸口。</p> 血喷如柱!</p> 姬余生拼着力气和黄巢对了一掌,结果被反震在了地上,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黄巢,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可能?你究竟是谁?”说完,已没了气息,沉沉地躺了过去。</p> 挟持着楚晚晴的老人,狂笑道:“你先中了老夫的‘冰魄散’,现在已武功失去了大半,谁都可以杀死你,何况还是宫主特意培养了十几年的徒弟!”</p> 黄巢见姬余生已死,来回踱了几步,大声说道:“今奉地宫宫主谕令,前来请盐帮共同完成大业,怎奈姬余生不识时务,特于此地将他诛杀!”</p> 这个变故发生的太快,一时间大家都不能反应过来。</p> “外公!”</p> 楚晚晴向前动了少许,苦楚地喊道。</p> 夏侯重明仍旧阴沉地发笑,环顾着众人,侃侃说道:“黄帮主,现在属下该恭喜你了!大家不要惊慌,朝廷无道,苛征赋税,百姓民不聊生,今有地宫阁主王仙芝自号天补平均大将军,揭竿于长垣,望尔等遥相呼应,定可成盖世功臣。”</p> 云稹还想着此次能否和盐帮共商大计,和黄巢一起讨伐王仙芝,谁知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皱着眉头问道:“黄巢,难道你是地宫的人?”</p> 这个dáàn刚才那老头似乎已经回答了,可是云稹只想让黄巢亲口回答一遍,他真的想不明白,难道以前结拜的时候,那些誓言皆是空谈?</p> 黄巢面有尴尬之色,缓缓地回应道:“我自幼得老先生之力,才勉强活了下来。你以为我屈居于这里,受尽姬余生的冷眼,又是为了什么?”</p> “黄巢,枉我对你这般称兄道弟的信任,原来你也是地宫的败类!”云稹真的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自己最信任的人口中说出,一时怒不可谒地质问道。</p> 黄巢从不怎么关心他人的看法,笑了笑,道:“茅山道长,你现在可以放开她了吧!宫主吩咐的事情,我都尽数做完,还请”</p> “黄巢,你是不是傻!你现在杀了她外公,她还怎么可能认你这个丈夫,还是由我杀了她,好给我徒弟们先报仇雪恨。”茅山道人并不听从黄巢的命令,bishou已在楚晚晴脖子上划出血迹,看样子马上就要动手一般。</p> 黄巢脸上的笑容就像凝住了一般,阴森地说道:“我让你放开她!她恨我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我想做什么也没必要她去理解。”</p> 楚晚晴泪珠幡然落下,真没想到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却亲自毁掉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吸了吸气,怪异地说道:“大哥,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杀了这个老头。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人!”</p> 云稹心里默念了这句话,知道楚晚晴要轻生,急忙上前制止。</p> 可惜已经晚了,脖子已经抹在了刀口上,却未见出血。</p> 茅山道人已趁着乱,没在人群之中,不见踪影,远远地传来:“这女娃儿,生性倔强,老夫实在不愿意见她痛苦。也罢!就多留她些时间与你们作别。”</p> 孟寒光特意留心着,也没看出来他是怎么出去的,不禁摸着头脑思索着。</p> “晚晴,你没事儿吧!”云稹上前双手握住楚晚晴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急切地询问道。</p> 楚晚晴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似乎在竭力强撑着,呓语般打趣着说道:“我的傻大哥,我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你这么对我就不怕咱家那位吃醋?赶紧将手放开些!”</p> 正当这里一片纷乱的时候,管家冲了进来惊讶地说道:</p> “xiǎojiě,不好了!姑爷私自带了千余人马,已出了渭城,不知去向。”</p> 楚晚晴听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了,吐了口鲜血,脸如蜡黄,乏乏地倒在云稹的怀中。</p> “云少侠,快些闪开,让老夫瞧瞧她!”楚昕辞老脸苍白,纵横的皱纹似乎要挤兑在一块,急忙上前,欲为楚晚晴诊脉。</p> 堂上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言语,这时候就有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声音。</p> 云稹瞧楚昕辞惫懒地将哆嗦的手拿了出去,急忙问道:“楚老爷子,晚晴她?”</p> “春之花魂,竟然是春之花魂!”楚昕辞颤抖着,花白的胡须,凌乱的洒在楚晚晴的脸上,楚晚晴却一无所知。</p> “到底有的救,没得救!”云稹怒道。</p> 云端上前在云稹的肩上拍了拍,示意让他先闪开,不要冲动,俯首道:“老爷子,大家都在为晚晴着急,你看到底能不能救?”</p> 楚昕辞望了望云端,老泪哗哗而落,拍着大腿,说道:“阳春白雪,它可以救晚晴!可是这是失传已久的一门内功,如何去寻找得到?万幸的是晚晴现在人处于假死状态,若能在一月之内能找到极冷的寒冰,可将她体内的dusu镇住,到时候还能在寻觅其他方法解救。”</p> 云稹听见寒冰,似乎想起了些事情,立刻反问道:“你是说寒冰?”</p> “正是,少侠可在哪里见过吗?”楚昕辞沉痛的脸上猛然多出了一丝惊异地笑容,诧异地问道。</p> 云稹却似乎不愿提起这个地方,再次恳切地乞求道:“你快告诉我,怎样才能压制体内的dusu,我这就带她去找寻寒冰。”</p> 楚昕辞起身,盯着孙女缓缓地为众人解释道:“春之花魂,性子温和,中了此毒会在人体内缓慢地散开,让人一天只能醒三个时辰,但是幸好这毒遇冷就会延缓发作,只要你每天在她醒的时候,为她找些冰的东西,自然也能延缓,不过要根治的话”</p> “很好!我想我知道怎么做了。”云稹站起身子,向这里的豪杰施礼道:“云稹有幸,今天与各路豪杰聚在此地,大家都看见了地宫的所作所为,若是他们得了天下,恐怕还不如现在。不瞒大家,我已在天门山成立天门,广纳四海英雄,不如大家一起祛除地宫,为人间做点事业。”</p> 武林中的江湖豪杰,从来都是过着游戏风尘、闲云野鹤的生活,从来没想着介入门派纷争。可今天眼见地宫为道不仁,各自暗下决心听从云稹的言论。</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六章 江湖路远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一番激昂的言辞之后,见群雄已有大半同意他的见解,当下趁热打铁地说道:“各位!云稹虽然年轻,少不更事,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仍然有所选择,我希望大家能团结一心,共同抵御这场灾难!”</p> “云少侠,依你之言,我们本该没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但是事发突兀,大家心里到现在还不曾明朗过来,我们大伙儿就先暂居于此,一切等你归来之后再定!”一位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的剑客,率先站了出来说道。</p> 不过还是被一些眼尖的老江湖认了出来,才知这人便是昆仑山的风阳真人,因在江湖上很少走动,自然认识他的人也不会太多。</p> 此次主要是应姬余生的邀请来到此地,谁料想故友相见不到一天时间,姬余生已然遇难归西,心里感慨唏嘘。观云稹的作风,一派正气,心中已想着也为武林做些贡献,便替他给武林中人迂回。</p> 云稹也见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把它们留在此地,已然是达到自己心愿了,自知这次全劳风阳真人出面,心中对他极为感激,道:“就依真人所言!”</p> 风阳真人微微搭礼,颔首捻须,笑道:“云少侠,快去快回,贫道等人在此恭候大驾!”</p> “稹哥哥,你真的非要去吗?”刘娥见云稹这次是铁了心离开她,醋意大发,上前娇嗔着问道。</p> 云稹心知其意,对这两个女孩子各有愧疚,苦叹一声,斩钉绝铁地说道:“你如果有事我不能苟活,她若有事我活着也不会开心。你陪同父亲和孟大哥暂居在这里,等我回来再行商议。”</p> 刘娥心知云稹心里亏欠楚晚晴的太多,绝不会轻易放弃,就点头应允。</p> “少爷,我和秋菊二人,想跟着服侍xiǎojiě,还望恩允!”冬梅往前迟疑地走了几步,这里全是些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本没有说话的份,可实在不愿意离开楚晚晴,或许离开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犹豫着说道。</p> 云稹会心一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你们会怎么想,既然你们早有此心,也不枉晚晴跟你们好过一场,可是这次一路疾行,你们少不的得吃些苦。”</p> 秋菊、冬梅一心要长伴楚晚晴左右,态度抑是坚决。</p> 刘娥还是对云稹不太放心,又凑过来说道:“稹哥哥,我知道你这次肯定不会让我去的,就带上孟大哥吧!有他在,好歹路上也有个照应,这里有这么多江湖大侠在,肯定不会出事。”</p> 孟寒光一直心里不怎么看好这位大xiǎojiě,这次是个例外!</p> 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娥会选择忍让、退步,还要自己跟上去保护云稹一行人,暗笑这次刘娥可算是懂事多了,说道:“门主,这话并无道理,就让属下再陪你一次。”</p> 云稹知道这些人皆是一片好心,当即点头应允。</p> 管家找的马车已在门前,云稹抱起楚晚晴与父亲等人作别之后,一路奔西而去。</p> 长途慢慢,奔驰的车马激起黄沙阵阵。</p> 时值傍晚,云稹听到马车里有所动静,急问道:“秋菊,是不是晚晴醒了!”</p> 秋菊下了马车,焦急地回应道:“少爷,快过来,xiǎojiě现在脸色越来越红,还有点发烫!”</p> “春之花魂?”</p> 云稹默然叹道,没想到这毒性能扩散这么快,现在可上哪里找至寒至阴的东西。</p> 至寒?</p> 至阴?</p> 对啊!我体内的九渊真气和天行剑都是至寒至阴之物,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其他法子,还不如大胆一试,云稹灵机一动想到这里,丝毫不敢迟疑,赶紧走向楚晚晴那边,低沉沉地说道:“你们先闪开些,让我试试这个法子灵不灵!”</p> 秋菊见云稹双手白气直升,缓缓抵住楚晚晴的后背心,徐徐将它渡入,忙大喊道:“少爷,你这是做什么啊?”</p> 孟寒光伸手拦住欲阻止云稹的秋菊和冬梅,打了个手势,嘘声道:“如果你们真的要晚晴xiǎojiě活下去,就先别吵。”</p> 三人半信半疑地盯着云稹和楚晚晴,一盏茶的功夫下去,云稹头上的虚汗淋漓,手中的白气也慢慢地变得稀疏了。</p> “快看!xiǎojiě的脸色又变过来了。”秋菊激动地跑向楚晚晴身旁,话语之间已带着哭腔。</p> 云稹撤了真气,长吁粗气,暗道这春之花魂到底是怎样的毒药,要镇压它这般费劲?要是这样长久下去,晚晴保不住连自己也得搭进去,漠然皱眉凝神。</p> 孟寒光瞅着面容略显憔悴的云稹,动容说道:“门主,你没事吧!”</p> 云稹盘膝而坐,正在呼吸吐纳,无暇与他搭话。</p> “大哥!”楚晚晴乏力地睁开眼睛,呼唤道。</p> 云稹闻言惊喜交集,真气倏地一乱,默运起九渊心诀再次疏导,终于将其纳入百会穴底,慢腾腾地站了起来,面色苍梧,冲楚晚晴一笑。</p> “让大哥这次又费心了,我总是给你添蛮烦”话说了一半,接着又是一通的咳嗽,乏乏地躺在秋菊身边。</p> 云稹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坐在一旁,挽着她的手,说道:“晚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母亲的死是我毕生遗憾,再也不希望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亲人离开了。”</p> 楚晚晴听云稹首次在她面前承认崔氏因自己而死,倍感自责,只怪当日没问清楚原由,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通,才让二人又生隔阂,愧疚地说:“大哥,我对黄巢并无情愫,只是他待我实在是太好,就像大哥你以前一样。我与她成亲,无非就想让你痛苦!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是不是很傻?”</p> 云稹听及此处,忽然鼻子一酸,安慰道:“好生休息吧!一切有大哥在这里,定然保你安然无恙。不,应该是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p> 冬梅和秋菊见这两个冤家,嘻哈地诉说着以前的误会,语气之中均没了怨恨和指责,便借机离开,让云稹抱着楚晚晴,也许这样对他们都是一种补偿。</p> “大哥,我累了!好像睡会可我真的很怕这样睡过去,再醒不过来就亏大了。”楚晚晴鬼灵精般的俏眼皮一眨一眨地盯着云稹说道。</p> 夜晚的清风,夹杂着尘土的气息,裹拂在云稹毫无表情的脸上,暗叹这不是你一个人怕的事情,我也很怕,咱们怕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p> 没有言语,怀中的佳人已无声息地睡了过去,任凭云稹叫唤也无济于事,云稹只好把楚晚晴抱的更紧了一些。</p> 云稹连续半个月不定时地替楚晚晴渡入真气,延缓毒性发作。楚晚晴的病情稍有好转,有的时候也能连续醒半天的光景,两个丫鬟自然是开心异常。</p> 孟寒光可并不这样想,有天趁着楚晚晴昏睡之际,将云稹拉了过来,小声问道:“门主,属下知道你是为了晚晴xiǎojiě好,可是这样下去你自己真的会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替代吗?还有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只听你说很快,从没提起过。”</p> 云稹知道他一片好意,可他不想让楚晚晴等人知情,唯恐吵着她们,低声笑道:“你先别吵!那地方就在祁连山附近,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我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眼前,无论如何都不行,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她的。”</p> 办法!</p> 上次在那个剑池中自己所悟出的寒气互补之法,是不是现在可以派上用场。</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七章 此消彼长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想起那日在剑池慧空所言“同气相求,以强制弱”的道理,现在若是反其道行之,会不会也能有所收获。</p> 当下云稹便让孟寒光为他护法,并说:“孟大哥,一会儿不管出现任何情况,你都不能惊慌,专心护法即可!”遂运气催动天行剑,天行剑周边瞬时寒光骤起。</p> 此时云稹体内的九渊真气极为薄弱,一时被这强大的寒气冲击的七零八散,整个人脸色都要变的古怪,miànpi上凝起一层薄薄的霜雾,浑身抽出个不停。</p> 他心想这回不知深浅大抵是要栽在天行剑的手上了,看来仍逃不过天门代代掌门的厄运。</p> 不,我不能死!</p> 晚晴不能死。</p> 千千万万的人都不应该死。</p> 我必须要活下去。</p> 云稹已迷失在了寒冰之中,现在用《长空赋》与之较量,已是不大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股强大的真气开始疏导,化为自己的九渊真气。千钧一发之际,云稹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默想起当日裴松所言九渊纲要:</p> 数,分九而作一,化一又分九,实以有穷之数演无穷之奥妙,不可不谓之玄。波流九变,皆不过:有归于无而有,无归于有终无;是故水入渊而静,入川而动。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无穷,心高志坚,法御万物。</p> 也许是慢慢心定了下来,云稹感觉体内就像大海一般有容不完的河流,四处徐徐涌来寒气,并不似先前那般杂乱无章,心知有了希望。</p> 当下大喜过望,便急忙念起九渊心诀:</p> “始鲵旋若清,止水难浊,取流水为意,滥水杜冲,聚沃水相合,再折氿水之渊,行雍水之潘,避汧水之泉,末汇于肥水之眼。”</p> 先取了其中一股寒气,顺着内关、曲池、合谷、后溪、少商、神门、膻中、太冲、风池九大要穴,将它在体内游走了一遍,最后将这寒气皆化作了体内真气。</p> 云稹得了窍门,又凝神选了一股寒气,周流九转又化作真气,直到最后体内的真气渐渐充沛以至与天行剑的寒气相持不下,寒气再也流转不进体内,蓦地睁开眼,不再催动天行剑,将它放在一边。</p> “门主,你刚才的样子,着实吓人!现在好点了没有?”孟寒光见云稹脱离了险状,窃喜着又满怀惊疑地问道。</p> 云稹摇了摇手,道:“孟大哥,有劳你继续为我护法,这天行剑的寒气太盛,我根本一时难以将它化解,我还得打坐些许时辰。”说罢,如老僧入定般沉沉地闭上了双眼。</p> 九渊心诀不比寻常心法,此消彼长,云稹若没有它在手,早已被这寒气侵蚀了五脏六腑,但虽然有九渊心诀引导寒气让心脉没受到损伤,可是仍然为自己埋下了祸患,还一无所知。</p> 等云稹将体内剩下的寒气全部清肃完后,已是日上三竿,太阳火辣辣地晒在地面上,他却兀自感到的只有寒冷,想着刚下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场面,不禁长叹自己又冒失了一场。不过,万幸的是这次有惊无险,自己体内的九渊真气似乎比以前更加强盛,应该能强撑到晚晴到祁连山。</p> 走到楚晚晴身旁,抚摸着那清香的秀发,看着伊人在怀,又叹起往事蹉跎。</p> 楚晚晴应该是受到云稹刚才化解寒气时,九渊真气宣泄的牵扰,人也提前醒转了过来,看似精神了许多,伸手在云稹憔悴地脸上摸了一把,含笑说道:“大哥,你怎么也开始长胡子了,蛮扎手的!你脸色怎么这么憔悴,这些时间真让你费心了,以前我总怨你学了武功惹事,没想到这次反倒救了我的性命。不过你千万不能为我犯傻,否则我活着也不会安心”</p> 云稹也伸手在自己下巴上摸了一把,果真如同楚晚晴所言,蛮扎手的,嘿然笑道:“你大哥我现在是上可揽九天之月,下可捉五洋之”</p> 一旁仍在为楚晚晴整理衣物的秋菊、冬梅两人,听到云稹竟为搏mèimèi一笑,也会有口无遮拦的时候,各自替这对苦命鸳鸯唏嘘、暗叹。</p> 楚晚晴眨着眼皮,固执地问道:“大哥,你刚才说你要着什么啊?”</p> 这个</p> “xiǎojiě,咱们少爷是要替你捉只鳖回来,然后将它煲汤给你喝!”</p> “保证让xiǎojiě不受病扰,万寿无疆。”</p> 秋菊和冬梅见云稹极为难为情的样子,在背后嬉笑着,一唱一和地打趣道。</p> 楚晚晴娇嗔一声,翻白着眼睛,道:“呸!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我要万寿无疆,那岂不真成了王八?”</p> 虽是几个丫头的玩笑话,但无疑让云稹黯然伤神,默想:要是你真的能万寿无疆,无灾无害,不管你成了什么样子,我心里都会非常高兴。</p>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楚晚晴说出口。</p> 自己已非懵懂的年龄再没有资本撑起这些话语。</p> 云稹不想再让楚晚晴对自己误会,虽然自己一直没解开这个误会,抓起了楚晚晴的手腕,问道:“晚晴,你觉得怎么样了?”</p> 楚晚晴嘿然笑道:“大哥,你啥时候也学会了给人号脉?”</p> 云稹本想着找点事情做,就学着楚昕辞给人看病的样子,也依样画葫芦也诊断了起来,没成想被楚晚晴这么一问,就识破了。</p> 秋菊看着愣愣的云稹“噗嗤”一声,笑道:“xiǎojiě,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少爷看病,号脉都是俗气了,先是两手泛起寒气,再把这寒气渡入体内,你就醒过来了,不得不说咱们少爷在外学的本事真是不少。”</p> 楚晚晴这才明白云稹是将自身的内功传了进来,压制自己体内的“春之花魂”的毒性蔓延,双目闪烁着泪花,激动地说道:“大哥,你”</p> “别说话,我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后悔!”云稹盯着秋菊,摇着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憨笑对楚晚晴说道。</p> 兴许是楚晚晴太过激动了,还是毒性又开始发作,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人已经昏沉沉地倒在了云稹的怀里。</p> 秋菊见状不对,疾跑到了这边,喊道:“xiǎojiě!”</p> “晚晴!”云稹白了秋菊一眼,又将楚晚晴扶正,缓缓渡入真气。</p> 相互克制的事物,彼此都是有记忆的。</p> 相互克制的气机也是一样,云稹体内的九渊真气以前是来自裴松体内,连番几次的输入于楚晚晴体内,起先还能维持三五天,后来只能维持不到两天的时间,原由正在于此。</p> 因为九渊真气化解不了“春之花魂”,它已对这股九渊真气产生了抗性,所以渡入真气一次比一次地时间紧了些。可惜云稹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还以为是楚晚晴的病情发作加快,不得不一边渡入真气,一边快马加鞭赶往祁连山。</p> 连续几日的加程,终于到了祁连山底。</p> 云稹见楚晚晴脸色苍白,一脸的凄楚样子,道:“晚晴,你感觉怎么样!大哥这就背你上山,去找那块千年寒冰。”</p> 楚晚晴由于上次云稹渡入的是天行剑内的寒气,“春之花魂”自然还得有一段时间熟悉,才能相互抵制,因而身体上并没有什么大事。</p> 反而不开心的是,听云稹的语气,那块寒冰应该离这里应该不远,这也意味着自己又要开始和云稹分离,有谁能知道这次别离之后,何时又能相见,心里一痛,道:“大哥,我没事的,我只是想歇息一会。”</p> </p> </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八章 虎狮龙蛇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祁连山,地宫堂上。</p> 黄巢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忐忑道:“师父,徒弟有一事不明,望”</p> 老先生坐在堂上,一语不发,怔怔地望着星空,叹道:“黄巢,你还是舍不得她”</p> 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p> 黄巢摇了摇头,既怕对他有授业之恩的老先生怪罪,又放不下心中的那口执念,左右两难,叹了叹气,悻悻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做对她实在是太残忍了些?原本是一场莺莺燕燕地喜事,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劳燕分飞,家破人亡,满满地是仇恨。”</p> “你这是在怪我?”老先生双眉微蹙,杀意直涌在堂上,回想起当年那些往事,这气机又稍微缓和了些,兀自怪问道。</p> 这一稍纵即逝的杀意,着实吓着了跪在地上的黄巢,冷汗簌簌在背上掉落,顿首粗喘着气,连声说道:“徒儿不敢,不敢!”</p> 黄巢不禁想起以前与老先生初次相见的时候,那年,北风下的积雪飘飘飒飒地落在桥上,一度考场失意的他手里提着酒葫芦,颠簸在这冰天雪地上,冷不防脚底一滑狠狠地摔在了桥面上。</p> 酒坛破!浇融在这片雪地之上,慢慢渗了开来。</p>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完了,赴京赶考却名落孙山,又在路上遇见了劫匪,身中奇毒,只捡了半条性命回来。真是流年不利,刚豁出脸皮“讨”了坛酒喝,谁知怎么会在路上哎!这好好的一坛酒就被这么毁了,看来只能在这冬阳之下咽下最后的气息了。</p> 从晌午到黄昏,来往在这桥之上的人并不多,星星散散地也有过几个,至少这是他唯一还能记住的一些。</p> 兴许是这些人见惯了像他这种落魄无依的流浪汉,已经习以为常了吧!没有一个人对他施以援手,在这片艳阳下的人情味似乎比天气更冷。</p> 黑夜如期而至。</p> 完了?真的就这么完了吗?</p> 他垂垂地将双手摊在雪地上,就在乏力的眼皮合上的那一刹那,眼前多了一位长髯的采药人,还来不及张口,人已昏沉沉的晕了过去。</p> 等他醒转过来的时候,满屋子的草药味扑鼻而来,桌子旁坐着一位灰衣老者,年纪俨然五旬左右,斟酌着药茶,赞不绝口。</p> 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他醒过来,说道:“你醒了啊!”</p> “是你救了我?”他走了过去,坐在竹椅上,叹道:“你又何必在我身上多花这番心思,我已是个百无一用的将死之人。”</p> 药茶气息云绕在老者的周围,老者摇着头轻笑,道:“阁下,干嘛这般丧气,依老夫看来,阁下有虎狮龙蛇之象,他日定然可成就一番事业。你身中的奇毒,其实并非无药可治,只要你愿意”</p> 还有希望?他怔怔地望着老者,心里多了一丝热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激动地说道:“老先生,只要我愿意什么?”</p> “拜老夫为师!此后老夫教你神功,自是没人能欺负你,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不知阁下愿意否?”老者捋着胡须,嘴里还在抿着药茶,也不知这茶有什么好喝的,一杯接着一杯,从未停歇。</p> “你在想什么?”</p> 黄巢被这一声,打断了回忆的思绪,猛然回醒了过来,也不敢接话仍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老先生说话。</p> 老先生看着黄巢的样子,不由“哼”了一声,起身在堂上来回踱着步,冷冷地瞥了一眼,转过背对着黄巢,说道:</p> “如此甚好,你要明白没有我的话,你早已死在十多年前的夜晚。这些年该赐予你的也都一分不少,现在王仙芝已起义于长垣之上,你如今收服了盐帮人马,为师对你一直寄予厚望,想来你也该只带怎么做!”</p> 黄巢满怀疑云,矗在地上,默默地说道:“我还能有选择吗?”</p> 夜月的光芒洒在堂上,两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在堂前移动着。</p> 老先生停下了脚步,冷哼道:“你根本没的选择,自从你答应拜老夫为师的那一天起,这就是你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的宿命,只有顺天才能应命。”</p> 顺天应命!</p> 逆天改命。</p> 黄巢他不敢逆天,因为他从没有见过天,有地宫的老先生在此,谈何逆天,又谈何改命!只能接受老先生的命令,在这一脸苦楚之下,又有多少难以启齿的言不由衷。</p> 祁连山,西峰。</p> 楚晚晴迷茫地瞅着剑池,见左右青山环绕,倒不失为一个绝佳的落脚之地,问道:“大哥,这就是你所说的那块寒冰所在吗?”</p> 云稹点了点头,神情木讷地立在剑池旁边。</p> 原先想着等自己再兴天门之后,定要将这几位天门祖师迁葬,可是现在想这地方也算是块风水之地,将他们安置于此,他日要是与地宫决战也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p> 当下默默地拜谒了一会,率领众人走了进去,拜祭过两位祖师后,辗转来到裴松的墓前,却大吃一惊。</p> 石棺内空无一物,就像根本没有放置过人似的,干净的都有些可怕。</p> “师父?怎么会这样难道说”云稹在剑池的洞中,翻来覆去地寻找着裴松的踪迹,一声比一声喊得大。</p> 但是能回答他的只有洞内的缕缕回音。</p>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要说是他不曾来过这里,可那两位祖师的坟墓明明是存在的,依然完好无缺,却唯独没了裴松的尸体。这一切背后一定大有文章,难道师父他没死?</p> 云稹开始想着这些纷乱的记忆,极力地想理清这一切的头绪,可怎么都想不通。</p> “大哥,你先别着急了,你们那天安葬你师父的时候,还有谁在场?”楚晚晴见云稹一番焦头烂额地无绪寻找,在秋菊的搀扶下,走过来问道。</p> 当时就他们三个人在场,而且都没有可能去动裴松的尸体!况且,他和崔昊记挂这甘州,早早地下了山,那么留下来的只有慧空。</p> 云稹想到这里,掀起步伐来回走动着,犹豫地说道:“不可能啊!不应该是他,他明明是在救我们,怎么会难道说师父也被他救了?”暗想如果师父若真的活着,那真是太好了,这件事情一定要找机会向慧空问个清楚。</p> “少爷,xiǎojiě她”秋菊急切地呼喊着云稹。</p> 云稹回头只见楚晚晴面色红润,心知又是“春之花魂”作祟,立即封住了楚晚晴的数处重要穴道,不待她昏倒就将她抱起,径直向那个洞中走去。</p> 来到冰床旁边,但见寒气侵人,云稹开始迟疑不前,心里暗自盘算:那天自己下去过,这个寒冰确实是冷的不行,不知晚晴这身子骨能不能吃得消,可是她现在已是这个样子,不管了,就再相信一次楚昕辞的话。于是缓缓地将楚晚晴放在了冰床上,吩咐众人在一旁等候,自己在旁边眼睛直直地盯着楚晚晴的脸色变化。</p> 两个时辰过去了,终于听到楚晚晴的唏嘘声:“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般冷。”</p> 众人心里大喜,皆一拥而上。</p> 云稹情知楚晚晴体内的毒性又被延迟了下去,要是再躺下去一定会出事,急忙将她扶起,笑道:“晚晴,这东西以后和你就分不开了。你可别嫌弃它才是!”</p> 楚晚晴“啊”了一声,苦叹:那个臭老头究竟给我下了什么毒,竟让我下辈子与这寒冰为伍,实属可恨,下次要是落在我手中,非得好好揍他一顿,方能解气!</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二十九章 患难真情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知道这寒冰确实如同楚昕辞所说能治楚晚晴的病,当下抱起她回到外洞,不由想到:晚晴的病情是可以压制住了,可是这三个女孩子孤身去哪里才能找得到食物,总不能每天吃些野果充饥吧,不由为此事担心起来。</p> “大家都累了,我这里还有些干粮,暂时还可以解决问题的。”孟寒光想必是看出了云稹所虑之事,当即将包袱里的水和干粮取了出来。</p> 云稹仍然愁眉不展,这点东西只是杯水车薪,难以解决长久的问题,点了点头,道:“秋菊,你和冬梅先服侍xiǎojiě,我先和孟大哥出去说会话!”</p> 留下了三人在温泉旁说笑,云稹和孟寒光先后出了剑池,映着月光站在顶峰上,贪婪地吮吸着这片与世无争的清新空气。</p> 云稹双手负在身后,这些时日屡次遭遇变故,已成熟了不少,俨然有一派宗师的典范,倏然说道:“孟大哥,黄巢这次带走了盐帮的兵马,属实是蓄谋已久,不得不防他还留有后招。明日我就想启辰,赶往渭城!”</p> 孟寒光叹息了一声,在这旷野之上尽管他叹息的声音很小,但也足以让旁人听到。云稹回身看了孟寒光一眼,一副似乎要说又不想说的样子,又慢慢地将头回了过来。</p> “门主,属下的意思是难道非得这么着急吗?那晚晴xiǎojiě的伤”孟寒光这才明白过来,现在眼前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已不再是云稹而是天门之主,他肩挑的责任的确很大,就默默试探着问道。</p> 云稹面容凄楚,似乎有难言之隐,想要开口却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吁了口气道:“孟大哥,你口中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我现在要务在身,实在无法照料她们。要是将她们女孩子独自留在这里,我又真的不放心”</p> “门主你的意思是让属下留下照料她们?”其实孟寒光早已猜透云稹的心思,只是不好先开口,如今云稹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自然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俯身直言道。</p> 云稹尴尬地笑道:“就不知你是愿不愿意替我完成这个心愿!我知道她们都是女孩子家,你们一起毕竟不怎么方便,但偌大个剑池总能找到孟大哥你的一席之地。”</p> 孟寒光心里没什么好气,我的大门主你都给我算计好了所有的路,我还能找什么借口,抬头看着云稹那副迫不及待等着dáàn的表情,笑道:“门主有令,属下岂敢不从,这段时间以来我也清楚晚晴xiǎojiě对门主的重要,一定不负所托就是了。”</p> 云稹不顾身份,激动地一把揽住孟寒光的脖子,就像平日里与崔昊那般称兄道弟地说道:“这才是我的孟大哥,不过你要小心,这里离地宫不远,千万不能惹事,天门那边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至于那‘阳春白雪’我也竭尽所能去寻找,将晚晴搁置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p> 他真的是长大了,再也没有以前做事的那般不动头脑了,想当初与他相见,三言两语就激的他放弃了天行剑,与他徒手相斗,吃了闷亏。</p> 孟寒光想着以前的云稹,虽然他改了许多急躁脾气,但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点了点头,道:“门主,你也要小心,如若黄巢起兵,千万不可莽撞行事。属下当再次恭候你凯旋归来,治好晚晴xiǎojiě,然后喜上加喜。”</p> 不得不说,这些话说的让人很舒服,至少听着舒服。</p> 云稹知道这些话是孟寒光的真心话,绝对不是有意谄媚,心里更添了一份感激之情,徐徐地进了剑阁,立在石棺旁边,无言。</p> “门主,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令师?你别担心了,以后再行打探,属下这里也给你仔细留察,如果有消息,自然会给你找人通报!”孟寒光见云稹盯着石棺发呆,走上前说道。</p> 回到温泉的时候,楚晚晴已经睡下了,睡得很香。云稹瞧着那张粉嘟嘟的俏脸,实在不忍惊扰,慢腾腾地倒退了出来,和孟寒光另觅了一处洞府歇息。</p> 第二天,楚晚晴心情格外的好,也许这也跟所处的环境有关吧!</p> 祁连山,五月之际,山花遍野,清风徐徐吹来,蝴蝶翩翩起舞,一片祥和之气,再无人间的恩怨、血腥。</p> 云稹背负行李,陪着她坐在山头上,看着这世外之景,高兴地说道:“晚晴,看样子这寒冰对你的病情好转大有裨益,这次咱们是来对地方了。”</p> “大哥,这些时间真的是太麻烦你了。”楚晚晴起初也没怎么在意,将头倚在云稹的肩上,斜眼一看云稹身后的包袱,心里又开始愁闷起来,带着疑问柔声地问道:“大哥,你这是又要离开我了,对吗?我知道你迟早会离开的,真没想到是这么快!”</p> 云稹听着也怪不好意思的,怎么说都得先把她治好才是,可是时不我待,根本就没得选择,只能暂时将她安置在这里了,刚要开口对楚晚晴说几句宽慰的道理。</p> 没想到她却先开了口,笑作了一团花,道:“大哥,我知道你现在是大宗师,还得有许多的大事情忙,小女子在此恭候门主带来解药。”</p> 说完之后,“噗嗤”笑个不停。</p> 云稹苦笑都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这般能开玩笑,不过也好你这样我离开的时候,心里也能坦然点,也笑道:“晚晴,你想过没有,以后你们在这风景秀丽的祁连山上拿什么充饥、生存?”</p> 楚晚晴苦闷着嘴巴,这倒还真是个问题,要知道虽然秋菊、冬梅的茶饭做的不耐,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由摇了摇头,知道云稹有了主意,双手拄着下巴,盯着云稹,嬉笑道:“承蒙门主赐教,小女子当感激不尽。”</p> 云稹被这左右口口声声的门主,叫的浑身不自在,白了一眼楚晚晴,说道:“这样吧!念你们主仆三人,伶仃孤苦,我现在把孟大哥留下来帮衬你们。”见楚晚晴脸色似有疑虑,就笑道:“你放心,孟寒光也是饱读圣贤之书的人,一身正气,决计不会做出败类之事。”</p> “噗嗤!”</p> 楚晚晴越来越爱笑,也许她是要在云稹心中留下美好的身影,道:“我的傻大哥,看把你急的!孟大哥是怎么样的人,这一路走来,处处为大家着想,我们还能不清楚吗?而且我跟你说”</p> 不知楚晚晴偷偷给云稹耳边说了些什么,云稹耳根都红了起来,惊讶地问道:“不会吧!他和秋菊?你没想多吧这事情就交于你做主,我这里只有恭喜的份。”</p> 楚晚晴听云稹说完,偷笑道:“哈哈,这才是了,想孟大哥半生漂泊江湖,也给为他找个人陪伴了。”</p> 说话间,一片笑语声音,由远及近徐徐传来,云稹在楚晚晴额头上用手指碰了碰,笑道:“想必是他们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晚晴,你要好生照料自己,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咱们还得喝他们的喜酒哩!”</p> 云稹搀扶着楚晚晴,晃晃悠悠地下了高山,来到剑池洞口,果然见孟寒光和秋菊一路说说笑笑而来,他还真从未见二人这般开心过,就咳嗽了几声,二人闻声大囧,各自红着脸低下了头。</p> 云稹将楚晚晴交付给了秋菊,对孟寒光说道:“我现在就要下山,这里的一切就全拜托给孟大哥你了。”说着,头也不敢回地飞速下了祁连山。</p> 楚晚晴伸着脖子,一直注视着云稹的身影,直至他没在远处,消失不见。她情绪起伏不定,再也支撑不住,已乏力地昏倒在了秋菊怀中。</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章 水月净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河之水天上来,</p> 奔流到海不复回。</p> 夕阳西下,黄河堤坝前站着两个穿着僧服的和尚,颀长的斜影落在河面倒影中,一老一少,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的头顶,一个是秃头,另一个有乌黑茂密的长发。</p> 这两人正是慧空与崔昊师徒两个,自那天楚晚晴喜堂上出了变故后,慧空就把崔昊带了出去,一路上崔昊问了很多次原因,都被慧空顾左右而言他地扰乱了。</p> 崔昊仍不死心,自己心里一直牵挂着楚晚晴和云稹,却又不能违背慧空的意愿,只好跟着师父不辞而别,走的也并非回去的路,越想越奇怪,问道:“师父,咱们来这里干嘛?不是要回青云寺的嘛!”</p> 慧空站在河面上,望着夕阳下的风景,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嘿然笑道:“谁跟你说咱们要回青云寺了,你如果还不能领悟‘净空境’,那咱们一直就做行脚僧人,直至你明白了为止?”</p> “啊?”崔昊苦绷着脸,委屈地说道:“师父,那个迦叶密功实在是太过深奥了,岂是情急之间所能悟出来的!”</p> 慧空深思崔昊说的也是,不过现在不比寻长时间,你小子要真是想帮云稹,就必须早日就它参透,道:“这个谁也帮不了你,当初可是你先要学得,为师可没逼你。”</p> 话语里虽然没有挑明,心里却想着黄巢现在已和云稹撕破脸皮,他的的确确是血魔功的传人,再加上王仙芝的“虚妄经”里的身法、掌法,云稹是决计讨不了好的,只能由崔昊早日参透“净空境”,才能算是刚步入迦叶密功的门槛,谁想他是那般地不成器。</p> “咕咚”一声,崔昊脸色微微一红,回想起他和师父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但又不能先开口,只好令转话题,遮住这尴尬地一幕,道:“师父,我想云稹和晚晴他们了,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p> “哼!怎么样?谁要你武功不好,还不好好学,就算他们这次避了过去,以后出了事你也只能是冷眼看着的份。”慧空一边教训着徒弟一边转身拾起地上的包袱,掏出了钵盂,道:“对着这大河,好好参详吧!为师去附近化化缘,看能不能找点东西果腹。”</p> 崔昊看着慧空萧条地背影,暗骂自己不成器,索性坐在堤坝上怔怔地望着东流的大河。</p> 夕阳的余晖犹在,崔昊的影子在河水的冲击中,变得扭曲不定,一波起三折。</p> 也许是看的久了,只觉得双眼被这影子吸住一样,脑海里一片空白。刹那间,人世间的牵绊纠结已不复存在,只有这一片汪洋与自己相合,身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的开始被潮汐牵引的翻滚,仿佛自己就是随波逐流的影子,那汪洋中曲折的影子明明就是自己。</p> 崔昊六识皆闭,江流声、鸟语声、花香、光芒都没了踪迹,自己就如同进入了一片混沌的状态,在另一个充满神奇的地方,自己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极力地吸吮着别样的气息。</p> 夜色开始降临,可他依然感觉不到。</p> 等他下次在朦胧中看清自我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番镜像,黄河滚翻这拍打着礁石,激起阵阵浪花,自己仿佛处于一处世外佳境,鸟语花香、春光弥漫,在这片美妙的气息中又开始吮吸、享受。</p> 时间一长,这两股气机好像开始打起架来一般,在崔昊体内横冲直撞,丝毫不似先前那般循规蹈矩,已完全没了方寸,崔昊体内就如有阴阳流一般,开始忽冷忽热地交替,全无章法可寻,脸上也随之开始变得阴晴不定。无奈六识封闭,心中只能干着急,却无半分主意。</p>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一个雄浑的声音,娓娓流传于耳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水月镜花,菩提真果。净空神空,两者皆空。”</p> 崔昊只觉得自头顶传入了另外一股纯阳真气,缓缓地地将那股阳气引入神阙之下,仍在惴惴不安地跳动着。</p> 崔昊神识已清晰了几分,体内没了阳流的蹿动,只剩下阴流兀自流动不息,四肢倍感寒冷、发麻,身子不停地抽搐了起来。</p> 已处于半迷糊的崔昊微微睁开双眼,只见月色下,有一位高大的人身立于其后,又听到他说道:“上泉碧落,耳鼻已空。千帆辉映,百川归海。去!”</p> 随着一声“去”,自后背徐徐传来一股清爽地气机,须臾与那股阴流相遇,展开焦灼的互拼。说来也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股清流则是遇强则强,逢弱显弱,慢慢将它包裹了起来,在他体内轻车熟路的送至百会穴之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p> 崔昊几番经受寒热更替,却不懂得阴阳调和,被这一场冲击下来折磨的委实不轻,乏力地睁开了双眼,见月色下慧空那张慈和的脸庞欣慰地笑着,自己嘴角微倾一笑,如释重负地昏睡了过去。</p> 慧空又在崔昊熟睡之际,不惜损耗自己的内功修为替崔昊开始肃清体内的杂乱气息,直至深夜,见崔昊体内空空如也,方才停歇。</p> 次日,晨曦初开。</p> 崔昊醒转了过来,双手猛地一攥,四肢筋骨“嘎嘣”作响,只觉得体内有使用不完的气力,不由兴高采烈地在堤坝上狂奔、嘶吼、长啸。</p> 放眼这山水连为一处,近观阴阳交接,神识汇通,甚是祥和。</p> “昊儿!为师恭喜你了。”慧空缓缓踱步走来,在崔昊的肩膀上一拍,俯身说道。</p> 崔昊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笑着问道:“师父,你恭喜我什么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体内总觉得有使用不完的力气,憋得我难受极了!”</p> 慧空略有深意地看着爱徒,点头笑着,并不说话。</p> 这傻小子自己误打误撞悟通了“净空境”不说,现在就连“神空境”也容纳于体内,真是可喜可贺啊!真没看错他,可没想到的是,这“迦叶密功”虽是纯阳密功,却也是滋阴补阳的一种神功,老衲能在垂暮之年在徒弟身上明白,更是可悲可叹!</p> 滋阴补阳,这虽是与邪派武功有点相像,不过它吸收的阴气确是“神空境”所带来的,阴阳互济,其用无穷啊!真不明白这本《迦叶密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丝毫不想是佛家经典,到好像和道家的思想甚为接洽。</p> 崔昊越来越觉得慧空的神秘色彩越重,嘴里咀嚼着慧空昨晚化来的馒头,走到跟前纳闷地问道:“师父,你在想什么?”</p> 慧空猛然回醒了过来,笑道:“哦!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点事情。昊儿,现在为师就把这本《迦叶密功》传于你。”</p> “师父!这是干嘛,这本武功我可参详不透,你给我岂不是暴殄天物吗?还是另外找个人传给吧!”崔昊神色黯然,一脸苦闷地瞅着慧空手里的秘籍,低头说道。</p> 慧空摇头暗笑这孩子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迦叶密功》领悟到了第二层,就将这些事实梗概对崔昊大致说了一遍。</p> 崔昊听罢大惊,不可思议地问道:“师父,你是说我已领悟通了那晦涩深奥的‘净空之境’?”</p> “岂止是‘净空境’啊!”慧空颔首一笑,继续说道:“就那连第二重‘神空境’也被你参透了!这本武功,现在普天之下除你之外,谁还配拥有?”</p> 有些东西就是那样,你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时候,偏偏困难重重,当你不经意无暇一想却已柳暗花明。</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一章 归去来兮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河之畔下,金色的夕阳映着平静的河流款款而流。</p> 这个堤坝上,时常有人走过,可谁也不会去欣赏这绚丽的画面,毕竟是太普通了。</p> 崔昊耷拉着头,将馒头嚼完,说道:“师父,可我只觉得体内有股不息不灭的真气蹿腾,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你不会搞错了吧!”</p> 慧空将《迦叶密功》伸手放在崔昊怀里,笑道:“你这个愣小子,这本纯阳密功足可与他云稹手上的《长空赋》相提并论,都是当世稀罕的武功。你既然能参透它,也实属与你有缘,你若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要可就有些难了。”</p> 崔昊没想到这本《迦叶密功》竟然能与《长空赋》齐名,当下急忙藏在怀里,小手在怀中拍了几下,确保无事才放下心来,道:“师父,你把这宝贝武功都传给我,我也不会用啊!以后出门连防身的技能都没有,你瞧云稹有九渊心诀、天云剑法、《长空赋》,虽然那小子到现在还没参透《长空赋》,但是听他言语,只是学到了那图画上的半招,在受重伤之余,还能依样画葫芦击败地宫两大高手。”</p> 慧空不得不骂崔昊不知足,有了这本至高无上的秘籍,竟还要学别的本事,反正自己原本就有意把二十四式罗汉拳传与他。</p> 既然是他先提出口的,自己也就这一个徒弟,总不能扫了他的兴致,无奈地开口说道:“也罢!昊儿,为师现在就传你套罗汉拳,以后你以纯阳密功为辅,罗汉拳为主,拳随意走,定可另成一派宗师。”</p> 一派宗师?</p> 我可没想过,整天那么多的事情,不累死也得烦死。这些成名的事情就让云稹做去,我只希望有天学好武功能帮上他的忙,这样就够了!</p> 云稹自下祁连山以来,生怕渭城再生事端,一路快马加鞭。</p> 在甘州西北坡处迟疑了一会,心想既然路过了,总该过去看看母亲的,就信马上山,到了埋葬他母亲的地方。</p> 西北坡此时绿茵茵一片,山花开得绚烂,鸟语阵阵,热闹非凡。在这林子之后,孤起着一座坟墓,里面葬的正是云稹的母亲崔氏。</p> 云稹神情黯然地拴住马,揽起衣服袖口,准备将墓前的杂草简单处理一番。来到墓前的时候,却见山花分开两边,墓地旁边被打理地整整齐齐,看似像是刚处理过不久,新翻出的泥土兀自散发着清香,心里甚是惊讶。</p> 要知道云稹家逢巨变之后,已是亲友不再,难道说是哪个下人也回来祭拜?</p> 正在云稹遐想的时候,在林中迟缓地传出了一个声音:“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的,也不枉我在这里等你一场。”</p> 这个声音云稹再熟悉不过,回头望去那人也挽起袖口,身上仍沾着些未擦拭干净的泥土。霎时,那些恨意竟消失的一干二净,呆呆地站在墓前,怔怔地望着这个与他曾经八拜为交的生死兄弟――黄巢。</p> 良久相对无言,也许是不知如何开口,亦或许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p> 云稹收敛了会心情,低声说道:“大哥,我再劝你一句,放手吧!现在回头还不晚。”</p> “我付出的和失去的已经太多,已不能让我回头,你若是兄弟就帮我,或者你看不惯我这样的大哥就走远吧,我也不想再有逼不得已的时候。”黄巢面不改色地盯着墓碑,神情难测,苦笑着说道。</p> 迟迟的日暮到来了,林间的倦鸟开始争先唏嘘着归林,打破了这里原本的宁静。</p> 云稹听黄巢的言语,本就心中怄气,顿时抬头看了看天色,哼声斥责道:“你所指的付出或者失去又是什么?是你那无知的幻想还是别人天地方圆的一粟棋子?我们当日天盟山上的结义,你难道已忘的干净了。”</p> 黄巢蓦地不说话,心乱如麻,我所经历的磨难与痛苦,你又怎会明白,曾经受尽了冷眼旁观,好不容易赶上出人头地的世道,我绝不会轻易放弃现在的一切,哪怕是失去挚友兄弟、红颜àirén,只要阻挡我的东西绝对不会姑息。</p> 云稹还以为是黄巢开始转心了,高兴地又说道:“大哥,你看王仙芝的那点人马,根本不足以达到他的目的,他其实就是在利用你。咱们一起回天门重整旗鼓,一举摧毁地宫,到时候大唐文武百官对你岂止是敬重,还能永受祭祀。”</p> 黄巢闻言点了点头,轻蔑地一笑,继而说道:“话虽不错,可我看着地宫的人总比那些朝廷鹰犬顺心多了。”心里却想说的是:兄弟,我怎么可能能离开地宫,你若是换做我,才会懂人生中总有些东西会让你无可奈何。</p> 此言一出,云稹脸色大变,暗中双掌聚齐寒气,咄咄逼人地说道:“那你是铁了心与我为敌了?”</p> 黄巢还是那般镇定,叹道:“这句话也真是我想对你说的!罢了,我此次来这里并不是要与你争休不止,只是想给你传个消息。”</p> 说话的时候故意停顿了会,想看云稹有何反应,抬起头的时候只见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酸,继续说道:“我知道晚晴现在不会有事,我也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告诉我她在哪里,说实话,我真的没脸去见她,可是我不愿意她死。记住,能救她的只有你手中的《长空赋》,那里自然会有你需要的‘阳春白雪’。”</p> 话已说完,黄巢斜足直跃,在林中虚晃几个翻落后,已没了他的踪影。</p> 云稹见他来去匆匆的样子,满目疑云油然而生,看了看这块墓地,扶着墓碑,喃喃地叹息道:《长空赋》?怎么又是《长空赋》,那上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换作谁也参详不透,你要我如何明白,说了还不等于没说一样。况且这人现在已是地宫的人,我怎能轻易信你,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那般率性而为了。</p> 日落西山,人也该到出发的时候了,云稹将缰绳解开,一路狂奔而下。</p> 落日见,风云变。</p> 乾符二年,大唐举国上下,连年水旱天灾不断,朝廷又是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对各个州县的灾情不言不察,致使百姓疏浮,无处控诉。</p> 有道是:“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对于地宫王仙芝的这次作乱,天下人是敢怒不敢言,又惊又怕,仍然徘徊不定,没有决策。</p> 曹州冤句,潮生堂。</p> 黄巢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径直走了进了。</p> 迎面来的是一个粗犷的汉子,急忙上前抱住黄巢,在肩膀上重重地拍着,豪迈地笑道:“二弟!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大家可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p> 这人便是黄巢的大哥黄严。</p> 黄严见兄弟像是有苦衷,就不再多问,径直来到堂上,替黄巢倒了杯酒,继续说道:“半月前,我接到你的书信,老先生这次看来是要发动总攻了,也不枉大家伙在此摩拳擦掌十余年啊!”</p> 黄巢手捧着酒水,漫不经心地走到堂前,摘下一朵李花,喃喃地说道:“花开的季节,唯美了你的芬芳。炎热的六月,谁又在乎谁的人走茶凉。该是时候了!”</p> 饮了这杯酒后,突然说道:“大哥!这些年,你们实在是辛苦了,好在一切都要过去了。我的孩子们去了哪里?”</p> 黄巢的孩子?</p> 他竟然是有孩子的那他和云稹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有多少是真,多少又是假的!</p> </p>(http://) !! 第三十二章 各显神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田令孜府上,三更时分,尚自灯火通明。</p> 迎门疾驰来一甲胄将军,昏暗中看不清楚来人的脸色,只粗喘着气,禀报道:“田大人,末将刚才接到可靠情报,黄巢聚集千余之众响应王仙芝,现在他们声势浩大,加之屡遭压迫的民众受到地宫蛊惑,纷纷加入其中。短短几天的时间,兵力已过万,我们实在硬拼不起,得谋个良策才是!”</p> 灯火下,田令孜在堂上徘徊不定,颀长的身影错错地散在地上。</p>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齐聚于含元殿。</p> 田令孜上前,双膝跪在地上,泣道:“启禀陛下,王仙芝率领的军队现已达万余之众,自长垣起兵后,相继攻陷曹州、濮州,今加上黄巢并立,攻郓州、袭沂州,一路势如破竹。陛下,再不能姑息养奸了,百年基业危在旦夕,不可不察啊!”</p> 僖宗冷哼,抱怨道:这个田令孜越来越不像话,朕要是不念你一片忠心,平日里对朕还算不错的份上,平白无故地让朕这般下不了台,就算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越想越气,道:“够了!黄巢是谁?这人的名字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p> 他不敢也不忍处死田令孜,有了这个人,他会多出许多娱乐的时间。</p> 田令孜似乎也明白这个意思,因而每次有事都是他站在前面向皇帝通禀,转眼间见僖宗并无追究的意思,再言道:“陛下,还记得您当年登基的时候,亲手斩杀了颜庆复大将军的人吗?那人好像就叫做黄巢!”</p> 僖宗忧虑地垂下了头,回想起当年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在这大殿之上仍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迟迟地问道:“此人尚在世间吗?”</p> 问了也是白问,这满朝的文武大都是些和僖宗一般,只顾着享乐、游玩,对地宫造反的事情都知之甚少,何况是名不经传的黄巢,更是一无所知。</p> 大殿之上,一会哗然一片,一会又寂静的可怕。</p> 僖宗见这般光景,心里也没了主意,皱眉问道:“爱卿,你先平身吧!依你之见,现在应该如何布防,抵御这帮草寇?”</p> 田令孜得僖宗允诺,站起了身子,道:“陛下,左金吾卫上将齐克让可但此任,此人才智卓绝、兵法娴熟,应该能与陛下分忧。”</p> “嗯!就依爱卿所言,封他做泰宁军节度使,择吉日誓师出征,定要清缴这般草寇。整天弄得朕心神不宁,实在可恨之极。”僖宗吩咐完之后,转身从含元殿侧门出去了,这些事情他只过一下嘴瘾就够了,田令孜定会替他做的有模有样。</p> 田令孜摇了摇头,他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个孩子,垂头丧气地也出了含元殿。</p> 要做明君不容易,但是要做一个清闲的帝王,首先君臣之间的默契很重要,这点无疑僖宗已做的神乎其技,没人可以超越。</p> 八月,不归阁!</p> 卜渊走地很稳,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踏进大堂里,见王仙芝正在看书,退身欲走。</p> 隔着门窗,王仙芝遥遥问道:“是卜渊吧,什么事?”</p> “阁主,刚才京师传讯说朝廷将派大军清缴咱们,小的特地前来通告阁主”卜渊回答的很小心,多余的话直接就停顿了,不再接下去。</p> 王仙芝迟疑着放下了书,若有所思地捧起茶碗,抿了一口。</p>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他想过这些,只是没有料想到会是这么快,现在是骑虎难下,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得早点盘算后路才行。</p> 卜渊很恭敬的候在一旁,一直等着王仙芝的回音,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只听王仙芝道:“卜渊你先下去,传夏侯重明来见我!”</p> “是!”</p> 从堂上退了出去的卜渊,转身急匆匆地去找夏侯重明去了。他知道这次和往常不一样,若稍有延迟,很可能地宫地这些人全都会丢掉性命,故而接到王仙芝的命令的时候,他一刻也不敢耽搁。</p>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秋天特有的金色光芒折射进了王仙芝的书房,他兀自看着书籍,可是面色较先前紧张、焦灼了许多。</p> “阁主,您找我?”</p> 突然门外传来了夏侯重明的声音,王仙芝这次并不答话,反而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打开书房门,萧然走了出去。</p> 夏侯重明见王仙芝一反常态的样子,心里不由地泛起疑问,只见王仙芝径直越过在门旁等候的他,在花厅中停住了脚步,没由头地问道:“重明啊!你们五堡现在就只有你跟着我了,你可曾后悔过?”</p> 这算什么?试探还是质问。</p> “阁主,说的这是哪里话?重明这条性命虽然是向麒麟所救,可这几年承蒙阁主有意栽培,属下感激不尽,誓当为地宫肝脑涂地,方称本心。”夏侯重明皱了皱眉头,不及遐想,一脸惊慌地言道。</p> 王仙芝冷哼了一声,笑道:“肝脑涂地?言过其实了吧!你的那四位兄长不得不说,他们有些侠义风范,因此叛出地宫也有人能收留。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为了名利,竟然连自己的结义兄弟都下得去手,试问江湖之中谁愿意留你。”</p> 夏侯重明听着王仙芝的谩骂指责,只能忍着,瞧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可饶是如此也是暗自捏着一把冷汗,极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虚心地喊了声:“阁主”</p> 没有后话,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些什么错事,能让王仙芝这样羞辱他。当然,这些话当然只能在他心里说一下,绝对不会说出口,他还没傻到那个地步。</p> 正面向一簇菊花丛呆立的王仙芝,转而笑道:“重明,你可知道我有时候真的倒也挺羡慕你的,有些事情实在是下不去手,要不然早就省下了不少麻烦。”</p> 要知道王仙芝向来是不怎么喜欢说废话的人,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竟然破例和夏侯重明说了这么多。</p> “阁主,您这是”夏侯重明实在是忍不住疑问,望着这个令他既敬佩又惧怕的人,迟疑着问道。</p> 王仙芝见夏侯重明如此畏惧,回身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重明,你也别太紧张,我这次请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交待于你去办,在此之前的这些,就全当是闲话家常吧!”</p> “阁主,究竟是什么事情?”夏侯重明又是一惊,地宫的人手众多,能人异士也层出不穷,何事非要自己去办,再三问道。</p> 王仙芝蹒跚着进了大堂,虚手一晃,示意夏侯重明落座,道:“刚才接到密报,朝廷将要派军前来围剿咱们起义军,我想让你带人先混进各个大小城池,进行游说民众归纳。如此,当朝廷大军来的时候,也是人去楼空,咱们就跟他们开始游走、兜圈子,等待时机再行出战。你意下如何?”</p> 原来如此!</p> “仅仅这样简单吗?”夏侯重明绝不相信,王仙芝跟他绕了半天的口舌,就只会让他做这些小事情,心想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说出口,怔怔地说道。</p> 果然不出他所料,王仙芝尴尬地笑着绕在他的身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道:“重明啊!真没看错你,你比你的几个兄长机灵多了。如果遇见有人不服者,格杀勿论!此行虽然危险异常,但我实在不敢把这事敢交于他人,你可明白其中的苦衷?”</p> 原来绕了好几个圈子还不是让我去shārén,这个老贼怎地这般奸猾,我现在正如他所说的,要敢背叛他的话,这天下真就没有容身之处了。管他了,见机行事吧!夏侯重明被王仙芝这样制住,心里蛮不是滋味,一时间心想道。</p>(http://) !! 第三十三章 深夜盐帮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大堂之上,鸦雀无言。</p> 夏侯重明回了回神,生怕时间久了会被王仙芝发觉,急忙起身道:“阁主,蒙阁主错爱,属下当责无旁贷!”随着他这一连贯的说辞、动作,一场还没来得及散发的杀意,悄然化解地无影无踪。</p> “那你早点收拾,去吧!”</p> 王仙芝点了点头,悻悻地说完后,转身进了书房,大堂上只留下了早已汗流浃背的夏侯重明,连气都不敢喘息地伫立着。</p> 风雨交集的渭城,路上飞奔而来一匹骏马,在黑夜中极速飘零着,径直朝向盐帮总舵去了。</p> 城墙下,黑暗的角落里,站着两个穿着蓑衣的武士。</p> “看清楚了吗?”</p> “寨主,属下看的很清楚,就是他。”</p> “这盐帮倒真是个宝地啊,没成想这么多人前来争夺,就连云稹都亲自来了。”</p> “敢问寨主,现在我们如何打算?”</p> “回去吧!难道你还想去送死吗?”</p> 布满风雨声的黑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哨子声,在不甚宽阔的官道上,奔来两匹骏马,朝着这角落嘶鸣。</p> 盐帮总舵,自从上次舵主身亡,盐帮子弟被人劫走,现在住满的全是些江湖汉子,连续好几个月,怪事不断。</p> “砰砰砰!”</p> 大门外传来了一簇急促的敲门声。</p> 最近盐帮不太安宁,屡次遭受暗杀,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就连夜晚睡觉也是随身带着兵器。后来大家商议,轮流守夜,这晚该轮到老管家和云端两人了。</p> 老管家心里打怵着,不敢上前开门,走向云端这边,问道:“会是谁啊?这么晚了,不会又是刺客吧!”</p> 云端皱眉不语。</p> “砰砰砰”</p> 外面的敲门声又起,一声接一声而来,一次比一次地急促。</p> “云将军,这可怎么办”老管家神情焦急,双手紧握在一起,在原地转起了圈来。</p> 云端摇了摇头,起身,漠然说道:“应该不是刺客,哪有直接敲门进来的刺客。你先别着急,继续守在这里,我前去开门吧!”</p>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在到大门前的一刻,手自然地握住了腰间悬坠的剑柄,沉声问道:“这么晚了,谁啊!”</p> 云稹打死也不会相信,守门的会是自己的父亲。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一时间真想不起来是谁,冷声扬道:“在下云稹,快快开门!不知今夜哪来这么大的风雨”</p> 听闻外面的声音,唏嘘、暗叹着粗气,一口埋怨的味道,云端确定是自己的儿子云稹无疑,可是开门的刹那间犹豫道,这哪有自己老爹给儿子做门卫的。手虽然已搭在门闩上,心里却很不是滋味。</p> “吱呀!”大门应声敞了开来。</p> 云稹也不抬头,拍打着衣服上的雨水,哆嗦着埋怨道:“你怎么搞的,让我在外面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快些将这匹马拴了去。晦气,真是晦气!”</p> “混账东西,几时学来的这一身痞子气息!”云端闻言,胸膛几乎快气的炸开,上前在云稹脖子上扇了一巴掌,哼声教训道。</p> 此时,云稹心里远比身上的肌肤凉的多,缓慢地抬起头,尴尬地笑着说道:“父亲,怎么会是你啊!这大半夜的,还没睡下吗?”</p> “哼!”云端径直从云稹上中牵上了马缰绳,道:“云大少爷,您稍歇!我这就给您拴马。”</p> 云稹大囧,雨水之下的面色通红,知道这回是创下祸端了,急忙赔礼道:“父亲,别别别,我真没看见是你啊!你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和你这么说话。”</p> 老管家见云端,这么久还不回来,畏首畏脚地向前走了几步,乍眼放去,来人衣衫褴褛竟是云稹。</p> 他见二人也不进来,似是在争吵什么似的,就冒雨赶了过来,高兴地说道:“云少侠,原来是你啊!怎么会来这么晚,快将马缰绳给我,我替你拴马去。”</p> “你别管他,自己的马让他自己去拴,惯得臭毛病。”气急败坏的云端斜瞪着卵石般的眼睛,怒吼道。</p> 云稹叹了声气,将马拴在后院,漠然回到了客厅。</p> “云少侠,我带你先换件干净的衣服吧!”老管家上前,接过云稹手上的包袱及天行剑,放在大厅的桌凳上,热情地问道。</p> 云稹偷偷瞄了一会云端,见他也没什么冷嘲热讽的话语,赶紧跟着老管家小跑了出去。一路上越来越好奇,问道:“管家,盐帮总舵这几月还好吧!怎么今晚你和我父亲呆在这里,这种事交于手底下人去做不就行了吗?”</p> 老管家屏住了笑容,眼神蓦地一暗,喋喋不休地道:“云少侠,说笑了!咱这府中,自那日我们舵主遇难之后哎,真是树倒猢狲散,很多下人纷纷离去。紧接着,江湖上的那些英雄也开始着急离开,幸得那位风阳真人出面挽留,虽然没能全留下来,但也大部分人不再提起离开的事情”</p> 云稹点了点头,这种世态炎凉的场景自己是深有体会,暗自唏嘘了片刻,幸好这次有风阳真人出面,否则似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想继续问老管家,只听他又开始絮叨了。</p> 老管家带着云稹左穿右出地行走在走廊之中,边走边回忆道:“那是你走后的第二个月吧,那会府上还有十几个下人。不过,有天晚上突然失踪了三个人,大家人手也多,就开始各处找,但最后还是没有着落,就在众人一致认为他们是偷着离开了,就各自叹息着回去了。谁知唉,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打开了大门的时候,那情景实在是吓人,只见他们早已死透,脸色乌青,双眼暴睁着被悬在大门口。”</p> 二人到了管家的房子门口,他点起了烛台,开始翻找着衣物,口中仍絮叨着说道:“这些人平日里是受过舵主恩惠的,不愿意离开此地,皆想着为他守灵,送他最后一程,谁知最后接二连三的遇害了!”</p> 云稹越听越玄乎,惊讶地说道:“什么?十几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没了?他们的死因,你们查明了没有。”</p> “风阳真人和令尊都说是死前受尽了折磨,经脉全裂,就像中了妖术一般,当时就有人怀疑是和害了晚晴xiǎojiě的人是用一个人!哦,说到这里,晚晴xiǎojiě她好些了没有。”老管家就像是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一样,这次呆住了机会,终于找了个愿意聆听他说话的人,岂肯罢了?</p> 云稹并不在意老管家话多,没想到这些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回应道:“晚晴,她现在体内的毒性已被压制住了,暂时并无大碍。你刚才说大家怀疑的人是谁,是那个茅山道人吗?”</p> 老管家替云稹那出了一套干净的衣物,让他去室内更换,自己坐在桌子旁边,神色飞舞着为云稹继续讲道:“对对对!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道人,后来他明目张胆地留下书信,说‘要命的速离,否则破巢无完卵’之类的,连日里不明不白的怪事,本就唬住了众人,这时出现了书信,无疑是火上浇油,人心大乱。风阳真人站出来说‘大家可不能中了敌人的奸计,他们是想把大家引出去,各个击破。若大家团结在一起,倒也相安无事。’就这么着,然后风阳真人就让大家几个人一组,轮流接替着看守,今晚上这里正好是我和令尊当值。”</p>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怪了!难得的是这次有风阳真人处事冷静,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云稹蓦地对此人倍加钦佩。</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四章 夜幕幽冥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穿着已毕,就跟随老管家到了前厅,见云端一脸的愁闷,也不敢多说话,径直坐在一旁冥想着这些时间发生的事情。</p> 三更后,他见老管家打盹的样子,不由伤神,心里一酸楚,道:“管家,你要不先回去歇着,这里有我和父亲在,料想也不能出事。”</p> 老管家应声刚走了几步,却听云端喝止道:“且慢!管家,你休要听他的。还是坐在这里,虽然睡觉并不好受,可是总比你遭遇暗算的强些。”</p> 云稹没来由的被云端又顶了几句,暗骂自己处事不周,现在其他的人都已经结伴睡下了,要是让他独自回去休息,要是中途出了差错,倒又失一桩憾事。他抬起头见管家矗立在大厅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叹道:“管家,你还是听我父亲的吧,都怪我一时考虑不周,险些害了你。”</p> 管家知道两位都是一片好意,兴许是连日连夜地忙坏了,转身上前倚在桌子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一会儿,发起了隆隆的呼噜声。</p> 云稹倍感无趣,抱着天行剑刚要睡,却不经意地见云端脸上的表情古怪,像是在极力表达着什么,起身欲要开口。见云端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一声“父亲”喊了半口,剩下的半口活生生地被憋了回去,云稹只能黯然坐了下来,心里怪异油然而生。</p> 大厅之上的云端,手指不定时地指了指管家,然后摇了摇头。</p> 云稹一脸雾水地望着高堂上的父亲,想道他是在怕我打扰管家吗?没想到这个管家和我父亲的关系倒也不错。但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不对,抬头又见云端示意自己到他跟前坐下。</p> 怀着忐忑心情的云稹,时而不时地擦着脸上留下的雨水,惴惴不安地来到高堂之上,坐在父亲一旁。</p> 却见云端并不说话,看了眼老管家,蘸了蘸茶杯里的茶水,写了一个“这”字,径直擦掉,再写下一个字,连起来正是“这―人―有―问―题!”</p> 忽然,云端将茶杯打翻,指着云稹的鼻子,大声怒骂道:“竖子,怎地这般没用,连杯茶水都不会倒,撒了一桌子,我留你何用?”</p> 云稹被这一变故搞得晕头转向,暗思父亲这是唱的哪一出,一会对我和以前一样,一会好像根本变了一个人似的,慢慢回头只见老管家揉着睡眼,打了打哈欠,径直起身走了过来。</p> 难道父亲说的“这人有问题”,指的是这个不灵光的老管家?他这是和我在演戏吗?</p> 当下便也将信将疑地装起了样子,唯唯诺诺地说道:“父亲,孩儿并非故意的,只是连日赶路,实在有些疲惫了,以致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茶杯。”</p> 老管家狐疑着,问道:“云将军,你怎么和云少侠又吵了起来,这些事情你交待于我就是,何必让少侠亲自操劳,你们先在一旁稍坐,待我将这里擦拭一番。”</p> 云端看着老管家开始忙碌的身影,右手竖起了拇指,回头对云稹微笑着,暗赞云稹反应还算不错,没出什么纰漏。</p> 云稹现在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是父亲在怀疑此人,难怪自己一进门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弄明白父亲到底葫芦里买着什么药,只能敷衍着将这场戏演了下去。</p> 他萧然地坐在椅子上,细想着老管家的说辞,这盐帮总舵遭逢大难,仅剩的十余人也悄无声息的早到了毒手,能做到的必定是他们极为信得过的人,更何况所有下人都遭遇了毒手,怎么唯独留下了他,难道仅仅是他与这些江湖人每天待在一起?这样想来,父亲怀疑他也不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更何况父亲常年带兵,心思极为缜密,定然是发现了其他重要线索,否则也不会这样误解一个人。</p> 老管家见云端无名火又起,急忙劝说道:“云将军,看你这般年纪了,火气还这般大!云少侠毕竟是家里被人伺候惯了,从未这样伺候过人,难免有所疏忽,我这就给你再换上一壶茶。”</p> 云端闷着头皮,看了看侧椅上沉思的云稹,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不用了!被这孽障这么一搅和,喝茶的心情都没有了。天色也不早了,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了,你可以回去歇着了!我还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孽障。”</p> “哎,那我先下去了!这人老了,果真是熬不住长夜漫漫,腰酸腿涨,二位也请自便!早些睡去,别执着这些鸡毛蒜皮小事情。”老管家话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回头的那一刻嘴角上扬,摇着头笑了笑,径直向自己的卧房走去。</p> 云端摆了摆手,瞧着老管家已走远了后,望着那人的影子,冷笑了一声,道:“快走!我带你看出好戏,将你的东西带好。”说罢,不顾外面黑夜里的风雨,飞身上了屋顶。</p> 云稹手携着天行剑,无奈地跟着父亲的影子,一个跃纵也到了父亲身旁,轻声地叫道:“父亲?”</p> 云端回头瞧着自己儿子的这身功夫,风雨中无声息地能做到这种地步,当真了不起,心里默赞,大感欣慰,做了个不要说话,看下面的手势。</p> 云稹明白了过来,顺着父亲的手指看去,那老管家的腿脚并不是不灵便,什么“腰酸腿涨”的,皆不复存在。与之大相径庭的是,他跑的很匆忙,而且地上丝毫听不见他的脚落地的声音。</p> 高手!</p> 云稹怔怔地望了望云端,不解地想问个明白。</p> “稹儿,还不快走!他应该去找的是我的准儿媳妇,要是晚了点,别怪为父没提醒你。”云端打趣地跟自己的孩子开起玩笑,嘿然笑道。</p> 纳闷的云稹,也不知道他父亲这是怎么了,瞬间好像是换了一个认识的,一副莫名其妙的和蔼样子。不过,他不可能戏耍自己,瞧着“老管家”的身手,不由拾起脚步,在屋顶连番几个翻纵,追赶了上去。</p> 四更天的黑夜,本已算不上太黑,但是今夜的风雨延误了晨曦的脚步,看上去似乎比三更的时候还要黑。</p> 黑,可怕的黑暗。</p> 偌大的院子里,飘零的灯笼宛如鬼魅的眼睛一般,在冷风的吹拂下隐隐绰绰地泛着摇曳的光芒。</p> 云稹见老管家鬼祟地趴在门外,敲了些许时间,掏出一支mixiāng,刚要起身阻拦,却被云端从肩上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慢慢吹了进去,心里大急。</p> “吱呀”</p> 门已被缓缓地打开了,“老管家”将mixiāng藏于怀中,又掏出了一具长着獠牙的猩红脸谱,带在脸上,云稹就看了一眼,心里也不由打起怵来。</p> 只听房间里传出了一阵阴森的声音:“三更虽过四更开,黄泉之路莫转回。受死吧!”</p> 云稹不及他想,急忙撕下湿衣服上的一角,蒙在嘴角处,身子如泥鳅般一滑,携着天行剑的寒光,直冲了进去。</p> 刹那间,整个房子里就如地狱一般阴森、凄寒,云稹和老管家怔怔地分别站在床头两侧,谁也没有再往前做任何动作。</p> 过了片刻,老管家的脸上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暗自运气准备先逃出去,苦笑道:“真没想到啊!你小子怎么刚来就识破了老夫的伎俩,难道这女娃真的命不该?绝实在是可恨。”</p> “茅山妖道,你害人无数,丧尽天良,没想到今日会栽在我们父子手中吧!”云端声音款款落下,人已悄然站在门外,挡住了老管家唯一的出路。</p>(http://) !! 第三十五章 道貌岸然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老管家神色一暗,叹了叹气,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似乎并不考虑自己怎么出去,阴森说道:“云将军,原来这一切幕后捣鬼的人竟然是你。老夫早该想到的!不过话说回来,老夫自认为隐藏的也算是天衣无缝,你是何时发现老夫有所端倪的?”</p> 风雨狂卷,两扇门也不由自主地开合不定。</p> 云端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天衣无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做了总归会有所纰漏留下,你说是吗?”</p> “别跟我瞎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老管家似乎有些生气了,双拳头紧握着,恶狠狠地瞟向云端和云稹这对父子,自知想逃出去定然要大费周折,还不如问个明白,免得稀里糊涂,自己心里也不踏实。</p> “看来上了年龄的人,脾气都会有些不太友好,你刚才还在劝我消消火,我现在倒真想劝劝你了。”云端说话间望了望茅山道人,见他脸色陡变,打趣地说道:“好,别急!我这就让你死心,听听你出的差错。首先,那次我们大家一起出去寻找失踪了的盐帮属下,你却推辞说是要在这边打理事物,我想从那一刻起我就有些怀疑你了,因为那时候的盐帮也没什么可要打理的。”</p> 老管家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指着云端谩骂道,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上次接到飞鸽传书一样,不同的是,不过这次越发强烈:“你知道什么,就凭这些?”</p> “别急,我都说了‘首先’,肯定会有‘其次’,你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老人家,脾气这么急躁,是迟早会出大事的。”</p> 云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手轻轻地挥了挥,轻蔑地一笑,继而说道:“你原来的那些属下,一个个地离奇死去,可你倒也不是很伤心的样子,虽然也装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来掩饰,可是你好像做的有些过头了,错就错在,你不该将那几个人的尸体焚烧,给人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我和风阳真人就商议轮流陪你守夜,明着是暗中保护你,实际上却是在监督你,说来也怪,你看我们保护了你,这一月内倒也相安无事。但是这也不是能将你治罪的最好佐证,今夜正赶上稹儿回来,我索性将计就计,与他上演了一出戏,让你觉得我们父子不和,你又有了可趁之机,孰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我们逮个正着,如今你还有何话说!”</p> 老管家听罢,突兀的神情倏然而收,拍手叫好,道:“妙语连珠啊!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父子想要谋窜我盐帮,何必等到这时才取老夫的性命了。哎,大家何不等武林豪杰醒来,再评个是非曲直。”</p> 云端大惊,这茬倒也不再自己的考虑之中,要是被他这么倒打一耙,是非曲直真就百口莫辩了,一时语塞。</p> 这时候,只听原本应该被迷倒的人,却醒了过来,不过并不是刘娥,而是风阳真人,笑道:“道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武林豪杰皆以替天行道为己任,怎么可能与你沆瀣一气?还不快认罪,更待何时!”</p> 老管家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翻起来的风阳真人,后退了几步,惊讶地道:“不,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你,我明明看着她进了这个房间,在没有出来过的。何况”</p> 风阳真人懒散地起身下床,捋着胡须,笑道:“道友,何故如此惊慌!何况什么?是不是我没有中你的幽荧香,你觉得心里很不舒服。”</p> 这一番又一番的变故,委实让云稹摸不着头脑,不过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个老管家当真是那天害了楚晚晴的凶手――茅山道人,新仇旧恨不由泛起,心中大怒,道:“茅山道人,我与你有何冤仇,你竟然三番两次地残害我身边人的性命,今天如若不说个清楚,你休想安然离开!”</p> “安然离开?你难道会放老夫走?”茅山道人仿佛旁若无人一般,狂笑不已,喝道:“老夫已年迈,本想着一辈子待在山上,不问凡尘之事。云稹,你千不该万不该害了我两个徒弟的性命,我不杀尽你身边亲近之人,实有不甘啊!”</p> 云稹似乎想起了点什么事情,恍然大悟,不过还是有些不愿相信,震惊地看着茅山道人,问道:“你说我害了你两个徒弟,难道说”</p> 茅山道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发笑,这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将布满怨恨的眼神散在云稹周围,道:“清影、清寒,你们听到了吗?可怜你们死在这人的剑下,他仍没把你们记住,这是要抵赖吗?可怜啊!”</p> 云稹猜的不错,也许他本就该联想得到茅山道人和茅山寒影的关系,暗骂自己愚蠢,但就算他们师徒情深,亦不能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吧!怒道:“我云稹一人做事一人当,谁不敢承认?你那两个徒弟,作恶多端、丧尽天良,依着妖术害人,完全是咎由自取,我若不杀他们实在是难以面对死去的亲朋,你不分青红皂白前来兴师问罪,一到盐帮就大开杀戒,与他们有什么区别?我现在明白了,难怪徒弟那般不争气,果真是蛇鼠一窝!”</p> 黎明前夕,天色灰蒙蒙的一片,风声停了,雨还在淅沥浇注着大地。</p> 茅山道人看样子似乎并不生气,反而好像挺舒心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干笑道:“云稹啊!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中了老夫的‘摄魂香’的人,还强行运功,离死不远矣。老夫本来想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死去,没料到你们既然识破了老夫的身份。也罢!徒儿们,为师就在这里看着他饱受痛苦之后,慢慢死去。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p> 云端脸色苍白,丝毫不知道云稹何时着了这妖道的手段,已没有了之前的神气风采,自然地往云稹身旁靠了靠,风阳真人也脸色一变,上前说道:“云少侠快屏住呼吸,贫道教你吐纳之法”</p> 见两人惊异的样子,云稹并不怎么在意,脸色倏然苍白,身子乏乏地斜靠在了椅子上,摇手拒绝道:“晚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没发现,你是在什么时候下的手?难道是我更衣的那会吗?速度真够快的!”</p> “稹儿!听风阳真人的话,别再说话了”云端瞧着面无血色的儿子,莫名地开始痛惜,埋怨自己没用,膝下的儿女双双遭了这妖道的毒手。这一瞬间,嗓子里好像有东西填住了一般,嘶哑地说道。</p> 茅山道人开心地笑了,那种笑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谁都能看得出来,只听他神气地说道:“你和令尊大人一样聪明,不过都是聪明的晚了或是过头了,毫无用处。你们不是要抓我吗?你们说的都不错,那个老管家已经死在我手里了,我现在只是扒了张他的rénpi而已。”</p> 风阳真人听着这惊悚的一幕,好像察觉出了异常,伸手替云稹诊了诊脉,摇手叹息道:“无量天尊!早听闻茅山术士,专修行各种千奇百怪的异能――梦里shārén、剥皮抽筋、shārén无形等手段,真是造孽啊!”</p> 云稹眼疾手快,倏然出手阻挡住了正要趁机出逃的茅山道人,面色红润,一如往常,道:“真人,你错了!他不是在造孽,是在作死,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中了‘幽荧香’而不死,你有没有听过‘辟邪珠’,它正是你们师徒的克星。”</p> </p>(http://) !! 第三十六章 英豪归心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茅山道人自知今天栽在了他们手上,想以武力拼出去的可能基本上是微乎其微,就趁云稹‘中毒’之际,悄然往门前跟凑。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被这个本该死的人制止住了,自是惊怒交集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道:“怎么会你刚才明明面色苍白,是中了‘幽荧香’的征兆,可怎么会转眼间”</p> 云稹伸手抽出天行剑,作了个防备茅山道人出逃的姿势,冷笑道:“不可思议,是吧!你这井底之蛙,怎会明白我天门绝学的精妙所在。若将所有气门关闭,自身血液骤然停歇,脸上没了血色自然呈现除苍白之状。”</p> 原来如此!</p> 云端见他的孩子没事,喜出望外地一笑,也开始防备茅山道人出逃。与云端站着的风阳真人,听了云稹将化解毒气的过程及刚才如何骗过茅山道人的手法,默默称赞云稹随机应变的能力,可也不得不担心他心直口快,一时将自身的路数都告诉了对手,人家似乎仍有所保留,这样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猛然喝道:</p> “云少侠,休要与他啰嗦,快封住他的去路,待贫道与令尊尽力擒住此獠!”</p> 云稹点了点头。</p> 天行剑应声而上,剑气大开大合,生生将茅山道人逼退了回去。</p> 那边云端与风阳真人也同时出手,左右夹击之下,让茅山道人喘息不定,开始节节败退。</p> 云端虽没有风阳真人洒脱萧然、浑若天成的剑法,但他好歹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剑法虽然笨拙了点,但剑势凌厉无比,与风阳真人一实一虚相互配合之下,丝毫不见落于下风之势。</p> “你们欺人太甚!看老夫法宝”</p> 云稹见一团绿色的气体飞向云端和风阳真人,大惊失色,顾不得拦茅山道人的后路,斜飞出去,祭起辟邪珠,扔了出去。</p> “嘭!”</p> 一股蓝光与绿气相逢,瞬间爆炸开来。屋子里出了难闻的气味之外,也就只剩下辟邪珠一颗又一颗散落入地的声音了,“叮叮咚咚”响个不停。</p> “哈哈哈,辟邪珠么?竟能破了老夫的‘幽冥蚕瘴’,难得啊!可惜,可惜”茅山道人的声音越传越远,一会笑一会叹息着。</p> 云稹顾不得捡起散落的辟邪珠,环顾四周,此时那还有茅山道人的影子,不由跺了跺脚,蹲了下来将零散的珠子,一颗颗的捡了起来,叹道:“实在可惜了我这件宝贝!”</p> “你这混小子,你守好自己的地方就可以,何故上前?白浪费了这机会,让他轻易逃了出去。”云端本无心责备云稹,知道他上前也是为了救他和风阳真人,可就是咽不下胸中那口闷气,悻悻地埋怨道。</p> 风阳真人见状,笑盈盈地上前宽慰道:“罢了!罢了!也许此獠真是命不该绝,不能全然怪云少侠,适才要不是云少侠他上前用辟邪珠打去,贫道恐怕与将军早已遭了毒手。一切随缘吧!”</p> 说话间,其他武林人士都纷纷来到了这里,面面相觑地望着,皆不知发生了什么。</p> 华兴堂堂主萧殊见云稹已现身于此,心里且惊且喜,折扇轻摇,含笑说道:“云少侠,你何时来的。大家等你好几个月,杳无音讯,终于熬到你回来的一天了。”</p> 其余的人也是纷纷寒暄几句,云稹实在没想到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自己了,一时半会也明白不过来,只能硬着头皮搭理,一一应付几句。</p> 风阳真人却知道他们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这次他们无疑是间接得罪了地宫,现在王仙芝已是揭竿而起,要是真攻破长安,岂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跟着云稹讨伐他,给自己留条后路,而云稹只不过是个孩子,他不会记仇!</p> 他摇头叹息了片刻,心想也许大家也是各取所需,就不再多事,走到云稹跟前,笑道:“云少侠,我等皆为等你主持公道而来,今天既然你已现身,贫道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p> 云稹明白这次风阳真人确实帮了他许多忙,感激地望着他,回应道:“真人,哪里的话,小子云稹何德何能,承蒙列位不弃,必当竭尽所能还给世间一番太平,但是就不知大家的意思”</p> 群雄如风阳真人所言,以前是作壁上观,现在不得已只能随云稹背水一战,自然是愿意跟云稹去天门,争先恐后地一副众志成城的样子。</p> 云稹见状,心中不由大喜,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心里为何现在一下子就明了过来,但是能将他们为自己所用,总好过被地宫收留的好。瞬间,对以后与地宫抗衡又增添了几分信心,豪言道:“既然如此,大伙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起出发。”</p> 房间里的人,徐徐散了出去,不过没有散尽。</p> 一位刚退出去不久的少年剑客,匆忙地反折了回来,说道:“云少侠,门外来有一人,自称是少侠的属下我等不知如何安置,就先带他到了大堂休息,特来通禀!”</p> 云稹暗思来人会是谁,纳闷地发问道:“哦!我的属下?他可通报了姓名?”</p> “他说他姓屠!刘娥xiǎojiě与他有说有笑,还说让少侠快些前来相见。”剑客进一步答了一句,他和云稹的年龄差不多,可是与云稹却有着很大的差别,他七岁练剑,十岁行走江湖,在江湖上飘飘荡荡,虚度了近十年的春秋,一无所获。哪及得上云稹一出山,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有时候羡慕之余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嫉妒。</p> 云稹猜想定是屠洌天无疑了,当下窃喜发笑,抬头见来人年龄与自己相仿,人也生的俊秀,却对自己口口声声“少侠”相称,听得大为别扭,道:“好兄弟!别这么叫,在我天门之中,大家都是平等的,以后都是兄弟,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贵庚?”</p> 少年剑客朗声答到:“少侠,言过了!在下姓冷,复名天奇,今年尚不足二十。”</p> 尚不足二十?不看他的相貌,只瞧那落魄样子,明明三四十岁的样子,毫无年轻人的活力,也不知经受了多少曲折。</p> 云稹点了点头,笑道:“冷天奇?好名字!我比你虚长一岁,以后叫我云大哥就是了。”说着,眼睛滴溜溜在冷天奇身上打转,惊异地问道:“咦?你也使剑啊,这感情好,改日有空咱们切磋下剑法。我初到江湖不久,经验匮乏,还得靠兄弟你不吝赐教。”</p> 冷天奇真没想到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天门传人,传言武功深不可测,却是这么一副友好的样子,心里一热,在这漂泊的岁月中从未有人把自己当做兄弟看待,又听说他要和自己切磋,心中不甚欢喜,尴尬地一笑,道:“少不,云大哥,以后我冷天奇定当鞍前马后,为你效力,决不反悔!”</p> “好!这才是好兄弟,走吧,我们这就去见咱们那位屠大英雄。”一边说着一边在冷天奇脖子上拦着,行走之中也不忘闲话家常,提及屠洌天的种种豪情事迹。</p> 冷天奇听得啧啧称叹,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和云稹差这么多,他没有云稹的那一片豪气肝胆,更做不到在人前谈笑自若。几句话下来,对于以前还对云稹的嫉妒,不免暗责他自己心胸狭隘,慢慢地都淡忘到了九霄云外,只留下了仰慕和敬佩。</p> </p>(http://) !! 第三十七章 黑白夜谈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大堂上,刘娥和屠洌天说笑的正欢。</p> 云稹还未进门,已听见屠洌天的大嗓门声音,心里一乐,道:“屠大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p> 屠洌天起身,在云稹身子骨上装模作样地捶了一拳,“哎吆,我的大门主啊!最近这几月你可愁死我们了?”</p> 云稹开始倒茶的人,听见屠洌天这般说辞,心里一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半碗茶已倒出了杯子外面,面无血色,怔怔地问道:“难道天门出事了吗?”</p> “嗨!天门哪能出事啊,只是你们上次走后,这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杳无音信的。我大哥向堂主怕是中途出了乱子,特意派我前来探探情况。”屠洌天呲着牙,笑道。</p> 云稹暗骂这屠洌天说话没有分寸,也暗自怪自己草木皆兵,就把此事揭开不提,道:“你们刚才谈的什么事,大老远的听见你们欢笑。”</p> 刘娥白了云稹一眼,埋怨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不就是我上次偷着跟踪你们的事情吗?没想到他们兄弟以为我出了事,最后见到我留的书信,就不了了之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先来见我?”</p> 一脸苦闷的云稹,快马加鞭赶来,昨夜正逢上雨夜捉贼,一宿未睡。现在没来由地遭到这顿攻击,心里大叫委屈,但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一边后退着一边向屠洌天使劲递着眼色。</p> 怎奈屠洌天好像故意似的,看也不看一眼,垂着首继续把玩这茶盅,又是闻又是吸的,好像从未见过如此珍贵的东西,叹道:“门主,这茶不错啊!盐帮到底是一方霸主,连喝的茶叶都是这么有档次!”</p> 云稹心里暗骂道你姥姥的菜皮,我一天白叫你屠大哥了,临难之际,你竟然只顾着喝茶,没点仗义,还是孟大哥好一点,你与向麒麟都是榆木脑袋,关键时刻一点也帮不上忙。</p> 屠洌天将自己手中的茶盅好不容易放了下来,云稹以为他要起身相劝,替自己美言几句,万万没想到,屠洌天竟然说道:“门主夫人啊!以屠某愚见,这会咱们的门主,肯定是在捣鼓我见死不救,不仗义云云,可能还会把你捎带上,说你刁钻蛮横,无理取闹。”</p> 言着无意,听着有心!</p> 刘娥顿时无名火更起,步步逼近,质问道:“屠大哥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亲口回答我,敢含糊半个字,我就”</p> 这别人的夸大其词,你让我怎么向你解释,云稹埋怨刘娥听信“谗言”,连自己将来的丈夫都信不过。</p> 当然这些话不能说出口,如果说出只言片语,恐怕又得是一片惨状等他收拾。</p> 在屠洌天信口雌黄的挑拨之下,刘娥开始变本加厉地追问云稹,虽然云稹也知道这是三人之间的玩笑话,可是玩笑归玩笑,刘娥所问话题真是答不出来。</p> 云稹真的很烦,有时候觉得似乎在认识刘娥之后,自己都变得傻了,以前都是他捉弄别人的份,哪有人敢这么逼他回答问题,而且还是前矛后盾的问题。</p> 就在三人闹的不可开交之际,屋外冷冷地传来了一句“稹儿!”</p> 刘娥倏然闭口不提,堂上一片死寂。</p> 云稹嘿然一笑,上前笑道:“父亲,你找我啊!”</p> “你这里还有事情吗?如果有,我要不迟些过来也行。”云端好像看透了云稹在想着什么,摇头转身欲走,心口说道。</p> 云稹一瞧父亲这是真要走啊,可不能把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丢下,急忙上前喊道:“父亲,别走!孩儿这就过来。”就在出房门的一刻,回过头冲着刘娥伴了个鬼脸,然后用鄙夷的手段恶心了一下屠洌天。</p> 屠洌天看着云稹的动作,猛地将一口茶水喷在地上,苦笑道:“门主,算你狠,真有你的!我想算计你,结果还是被你算计了。”</p> 刘娥看着屠洌天狼狈又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就连旁边一直冷漠无言的冷天奇似乎也在强忍着笑容,俊俏的脸皮上冉冉升起绯红。</p> 盐帮,府外。</p> 云端脸色凝重,欲言又止地皱着眉头,说道:“稹儿,你现在什么打算?是真要带着这些人去天门山吗?你要自己小心,江湖上龙蛇混杂、良莠不齐的人比比皆是,一切得靠自己决断,休要被人利用了。”</p> 以前的云端不是这个样子,杀伐决断,从来不带犹豫的神色,可现在的他</p> 云稹惊异地看着眼前的父亲,真的搞不明白父亲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笑了笑,道:“父亲,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p> “我去那里干什么,那是你们一帮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去瞎掺和了,空让你难为!”云端也想过跟着云稹回天门山,可是自己去是以什么身份,天门之主的老爹?还是天门手下的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无疑这些都是挺尴尬的事情,能在背后帮云稹一把就行,再也不愿涉入帮派、军争。</p> 云稹看着父亲落寞地神情,心知他心里还是对母亲的死没有释怀,以前是自己不懂事,把这些罪过都强加在了父亲头上,现在想来和他其实又有多大的关系!为国舍家,到底是错还是对,谁又能评定?</p> 他蓦然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父亲,你和天儿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还是随我一起去天门吧!我那里现在需要您,因为他们都是些草莽,根本不懂的行军打仗的事。你也知道我建立天门无非就是对抗地宫,那是要实打实的厮杀,并不是抢劫完东西走人。”</p> 云端见他这般恳切的神态,心中不忍拒绝,但也没回绝他,信步向前街头走去。</p> 望着渐行渐远的父亲背影,云稹默然叹道:父亲真的老了,那个银鬃铠甲的将军没想到转眼间会成这般样子。也许,我以后会和他一样有厌倦江湖争斗的,终老山林的想法。不过,那毕竟与我的年龄还差了很长一段时间。</p> 黑夜与白天的对立,是让人明白这世间仍存在着不能改变的秩序。可堂中的三人好像并不认为这是个真理,仍然在通宵达旦地彻夜长谈。</p> 这三人正是风阳真人、云端还有云稹,大抵是在说些道别的话语。</p> 云稹迟疑着央求道:“真人,你就留下来帮我吧!这次实在是多亏了你在此,才留住了这些人,否则我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p> 风阳真人见云稹恁得诚恳,心中动摇了片刻,蓦地一笑,说道:“谢过少侠抬举,贫道只不过是清修之士,你又何必舍近求远。令尊大人乃是不世将才,定能助你成就伟业,贫道只会唠叨几句没用的东西,实在难以登上大雅之堂。”</p> 云稹还想跟风阳真人继续诉说自己的苦衷,央求他助自己完成愿望,可被云端在腿上捅了一下,生生地将自己先前的话语憋了下去,闭口不言。</p> 且听云端清了清嗓子,道:“真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云某才发现这世间仍有高士,在此国难之际,理当大家同仇敌忾,共御外敌。稹儿年龄虽小,可有一颗救民于水火的赤子之心,可是江湖纷乱,难道你忍心将这最后一丝希望掐灭吗?”</p> 风阳真人捋着胡须,沉色道:“贫道一直不明白,其实处理这些叛乱的事情,自然有国家的军队在,何必汝等着急?”</p> 云稹明白风阳真人的言外之意,哼声说道:“国难当头,皇帝只不过就是个斗鸡之徒,旧国破灭,新国又出,可这新旧的翻跃之间,遭受苦难的又将是谁?素问道长高义,今见如此发问,也不过如此!”说罢,头也不回地悻悻地出了房门。</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八章 群雄啸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端见怒气冲冲的云稹夺门而出,面色颇为难堪,没想过有天他会这般作为,丝毫不给别人留有颜面,沉沉地说道:“真人,切莫怪罪小儿,他一向有些鲁莽,这次无心之失以致冲撞了你,实在是罪过。”</p> 风阳真人好像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捋须长叹,笑道:“云将军哪里的话,云少侠有这般气势,何愁将来不成大业。”</p> 起初云端以为这次肯定是得罪了风阳真人,听到他如此说,心里也释怀了一些。但内心里还是充满着疑虑,问道:“那刚才真人何必?”</p> 刚才的事情完全是风阳真人对云稹的试探,因为他也不知道云稹究竟是想在乱世之中谋取自己的福利,还是一心为民着想,功于社稷。他不想轻率的加入天门,原因正在此间,故而正话反说,有心试探,瞧见云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怒反笑,只因他并没有看错人。</p> 云端听完风阳真人的“苦心”之后,终于放下了那份悬空的担心,似乎原本就是多余的,不得不佩服真人的用心,遥想若得此人相助,何愁不能镇压叛军,心里已开始筹算这如何做打动风阳真人的工作。</p> “云将军,还在盘算着如何说动贫道吗?其实贫道与你也差不多,现在根本无心于这些纷乱之事,既然是遇上了,只求个问心无愧。”风阳真人捻起酒樽,回味地饮了一口,咋舌称赞不停。</p> 云端在风阳真人的话语之间,脸色陡变,心想着这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看透我心中所想,真是了得,举止间笑了片刻,觥筹交错,已无当初的那般忐忑,疑虑尽消。</p> 第二天一早,先后集结了上千人于盐帮门口,当然这些人和盐帮并没有什么瓜葛。说来也怪,今早各个店面的生意并未开张,都掩门自闭,整条街上一番死静。</p> “哗!”</p> 也不知是街上那家店的伙计,傻头傻脑地在街上泼出了一盆脏水,打破了这原本的静。</p> 伙计一瞧黑压压的一片错综人影,个个满目精光,露出明晃晃的兵器,人一时傻了,竟不知该迈左腿还是右腿,反正两条腿都有些发抖,兀自怔怔地站在街前。</p> 那盆水还在地上扬着热气,不过出来泼水的人心已凉透。</p> 只听楼上窗户微微开启,顿时传来了声乌鸦桑,喊道:“柳泉,你太娘的活腻味了,快给老子滚进来!你不想活命了。”</p> 伙计兴许是被他呵斥惯了,这话语听着就像是提神的一般,急忙跺了跺几乎发麻的脚,连大气也不敢出,飞一般地奔了回去。</p> “嘭!”</p> 大概是紧张吧,伙计慌忙意乱之中,第一次关门竟把自己的脚夹住了,痛的嘶喊了片刻:“哎吆,俺的脚呀”</p> 须臾,又传来了关门的声音。</p> “嘭!”</p> 门终于关上了,晌午的街道上恢复了原本沉沉的寂静。</p> 盐帮,大门前面站着的唏嘘汉子,正都摇头苦叹,忍俊不禁地相对谈笑。</p> “门主到!”</p> 声音未落地,众人回首只见云稹已不是先前粗布衣衫的样子,银色的长衫,镶着龙纹的束腰带,俊发虽然被簪子扣住,但依然抵不住飘逸的气势,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俨然散发出霸主的气息。</p> 云稹左面是手提着包袱的屠洌天,右边的那位怀抱着天行剑的俊秀青年正是冷天奇,不苟言笑的他现在深得云稹赏识,就连随身佩剑都交给他携带,虽站在云稹身边,但气势上也毫不逊色。</p> 云稹朗声问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p> 一顿自然而然地震天喊声激扬在街道前后,那些藏匿在阁楼门窗之后的人,正在颤颤巍巍地望着这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武林人士,满肚子的狐疑,却不敢出声谈论。</p> 云稹骑上了马,回头对众人一笑,道:“很好,这才是天门中人该有的样子。出发吧!”</p> “且慢!”</p> 众人一惊,这是谁的声音?</p> 云稹好歹也贵为天门之主,没想到在群雄面前有人敢这般喝令,脸色也不得不凝了起来,回头极力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p> 可盐帮门前走出的人,足以让他将脸上的不愤散尽,只见来人一身素衣,映着沧桑的脸上一道伤疤明显的出奇,怀里还抱着一个半大孩子。</p> 正是云端、天儿和风阳真人!</p> 云稹顾不得许多,见父亲喝住自己定是有事情,急忙下马问道:“父亲,你这是孩儿尚有要事,不及与您辞别,还望见谅!”</p> “稹儿,还有剩余的马匹没有。”云端慈祥地看着云稹,向周围打量了半晌,莫名地向云稹询问道。</p> 云稹愣在当场,父亲这是要做什么,可知昨天他还是拒绝与我同去天门的,还有那个表里不一的风阳真人他们这是?</p> 还是天儿心直口快,不会绕弯子,嗤嗤地笑着说道:“大哥,我们三个也要跟你去。你总不能让父亲和我走着过去吧!”</p> 云稹心里默喜,也不由吃了一大惊,心想:三个人?难道说风阳真人昨晚是故意激我,试探我的用意?糟了!我还对人家甩鼻子瞪眼,这可怎么收场。</p> 天儿如同泥鳅一般,很习惯性地在云端怀里滑了下来,奔向云稹怀中,拍打着云稹的肩膀,嬉笑着道:“大哥,我想和你骑一匹马。父亲和那老头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不过也偷听了几句,好像都是在夸赞你的。”</p> 小孩子的话很少有假,天儿的话更不可能假。</p> 云稹略略点头,对怀里的天儿笑了笑,道:“好啊!大哥等会到路上就给你烤野鸡吃,保证不比你那狗肉美味。”</p> 天儿毕竟是个小孩子,一听见好吃的东西什么都就忘了,“咯咯”笑个不停。</p> “稹儿,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你了,快些收拾上路吧!另外找上两匹马,为父与风阳真人也去天门助你收拾内务。”云端虽然瞧着这两个孩子投缘,心里高兴,不过也得分清场合,云稹身为门主,却忘却了本分,徒让这些人在这里久等,可是大大的不对,默然提醒道。</p> 云稹闻言,对天儿作了个鬼脸,上前微微欠身,对风阳真人鞠躬道:“真人,实在是抱歉啊!小子云稹辜负了你的苦心,险些误会了你,哪有脸面再与你想见?”</p> 风阳真人颔首一笑,他对云稹说不出的喜爱,更因为他是同道中人,自然不忍心让云稹一人独自犯险,其实对昨晚的事情早没放在心上,也不说什么,只是一笑了之。</p> 云稹知道他乃得道高士,心里早就不对这些事情介意,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这样亏欠下去,否则倒真的寒了他的一番心意,回身道:“大队人马徐徐撤出渭城,向天门山进发,路途中不可扰民!违令者立斩不饶。”</p> 他又吩咐随从牵来两匹好马,交付于他父亲和风阳真人,自己抱着天儿骑上马,跟随在这些人后面,撤出了渭城。</p> 天儿在云稹的怀里看样子,非常开心,一路上走马观花,说笑个不停。就在快出渭城门的时候,突然问道:“大哥!嫂子了,怎么今天不见她出来?”</p> 云稹暗笑,这么多人竟然都没看出来的事情,竟然被这个孩子看了出来。他含笑着对天儿说道:“天儿,咱们到天门是不是要有休息的地方,吃的好东西啊!这些都要有人准备,你嫂子提前回去就是给你准备这些东西了。”</p> 天儿怔怔地望着云稹,心想那天门是个什么地方,比长安还热闹吗?</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十九章 苦行历练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崔昊这几个月虽说是经慧空调教,白天埋头苦练掌法,晚上继续参详《迦叶密功》,已非昨日,可心里总惦记着楚晚晴和云稹,无心学下去了,道:“师父,我想回去了!这些时间你给我已经将掌法传了一半,我也练习了多日,可是这掌法虽然刚劲有余,无奈我怎么也使不出如师父一般的炉火纯青。”</p> 这话说的不假,慧空无奈地点头应允,颔首笑道:“也罢!是该到你出去历练的时候了,不然总将你困在为师身旁,你就总有些不自在,记住你这路掌法是‘遇刚则刚,遇弱则强。变化莫测,神鬼难逢’,你要尽快与自身的修习的《迦叶密功》相融合,否则完全不会爆发出这掌法的威力,你明白吗?”</p> 崔昊听慧空的言外之意是答应让自己出去独自闯荡,可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酸楚,也说不上是哪里,道:“师父,我出去闯荡了!你要去哪里,我以后该去哪里去找你?”</p> 若问天下情分渐,秋风落叶亦疏狂。</p> 慧空知道他的这个徒弟还没有磨练开来,需要独自前去闯荡,就像裴松当年锻炼云稹一样,也狠下心将崔昊打发了出去,道:</p> “相逢是缘分,你我师徒缘分尚自未尽,何愁没有相见之日!你要去就去,休要记挂为师,等来日时机到了,自会相见。”</p> 时维九月,叶落归根,在秋天的肃杀之气中,黄河之畔也难免一番萧条景象。</p> 崔昊在和慧空相处的这一段时间里,有时候还觉得这个师父古板,和他待在一起非常的闷,并且慧空行事难测,完全不知道他在心想这些什么,大为反感。可就在离开他的一刹那,心里默念的却都是慧空的好,心里蓦地难过起来,道:</p> “师父,请恕弟子不肖,咱们就此别过,您一定要保重身体。”</p> 说罢,不敢回头相见,径直向另一侧跑了过去,不知跑了多久,崔昊自己也不知这是在逃避什么,是在逃避慧空还是他自己。</p> 黄河的水滔滔不绝地向东流去,慧空面对河面上缓缓随波逐流的倒影,叹息一声,向反方向迟迟走去,虽然脸上仍带着欣慰地笑容,可是那摇曳的身影在夕阳下甚为孤单。</p> “shārén了,强盗啊!”</p> 崔昊刚走到一个不知名的村子,就听见远处有一妇女的喊叫声传来。与云稹的调皮刁钻不同,他自小就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心想绝对不能见死不救,就循着声音飞奔而去。</p> 那妇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饶命啊!我家里就剩这么点东西了,都给你们拿走,求求你留我家人一条性命。”</p> 一声接一声喊叫,越来越接近崔昊。</p> 等崔昊走到这里的时候,火光已开始弥漫着,在汹涌的黑烟之中,闪现出了几个山匪头目,各个幸灾乐祸的样子,拨弄着手中的几个碎屑散银和钱币,款款而来。</p> 其中一个喽啰兵笑道:“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今天怎么不斩草除根?这可不是咱们秃鹫帮的作风啊!”</p> 山匪头子是个秃头的怪人,听见兄弟相问,自然地看了看怀里的这个女人,冷笑着说道:“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不会改主意。说不杀他们就不杀,不过在大火之中能不能脱身,就看他们的造化了。”</p> 众兄弟听见这个回答,都先后大笑:“高明!”</p> shārén有很多种方式,最笨的一种就是自己亲自动手,看来这个秃鹫并不简单,先救人吧!崔昊躲在一旁的草垛旁边,一声不吭地望着这几个正在分享战果的匪寇,心里暗自盘算着。</p> 话太多的人,总是闲不住,不是找事情就是找话题。</p> 刚才发问的那个喽啰,似乎听见刚才崔昊起身时的窸窣声音,又说道:“大哥,那草垛背后似乎有动静?我要不过去看看”</p> 秃鹫并未说话,似乎是在默许。</p> 喽啰慢慢将刀从鞘里抽了出来,在草垛中狠狠地刺了几下,见并没什么动静,刀尖上也并没有什么血迹,默默地嘀咕道:“刚才明明就是有声音的,可是怎么会这样?真是活见鬼。”</p> 秃鹫怀抱着美妇人,笑道:“喂!‘多事鬼’你找着什么了没有,傻站在哪里做什么?”</p> “多事鬼”是秃鹫给这喽啰起的外号!虽然听着有些贬义,可“多事鬼”并不在意,他反而觉得能得到秃鹫的赐名,那是相当有荣耀的一件事情,又可以和别人吹嘘几年了。</p> “多事鬼”转身的一刹那说道:“大哥!真是怪事”至于后来他真的说不出来了,好像是看见了一件极不可能的事,脸色黯然,战战兢兢地手指了过去。</p> 秃鹫大为不悦,心口骂道:“什么多事鬼,现在你倒像是个疑心鬼,总觉得这里那里不对劲似的。”讽刺的话语虽然不怎么停歇,可是眼神也不自主地向“多事鬼”指的那边望去,不由吃了一惊。</p> 崔昊已在他们谈笑的时间里,已经将房间里正在等死的人就了出来。那妇人的孩子兀自在崔昊的怀里啜泣着,要找母亲;男子倒是个怂包,正在维诺着盯向前方的匪寇,虽然双手紧握,可一双颤抖的大腿好像似乎快要跪倒在地上一般。</p> 秃鹫实在瞧不出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是如何在大火之中,神不出鬼不觉地将人救出来的,但是他却做到了,实在不敢小觑于他,冷冷地问道:“你是谁?”</p> 崔昊笑了笑,望着秃鹫怀里的妇人,心里想着如何将她也能救出来,好让这一家人团聚,道:“我只是个路人,路过这里的时候恰见大火汹涌,就想进去去个暖,谁知里面有几人嫌弃太热,索性就将他们一起带了出去。”</p> 秃鹫见崔昊一副装疯卖傻的样子,怒火直上,道:“混账,你救人也就罢了,还装作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是存心戏耍我们吗?”</p> 几个喽啰提着刀,迟疑着向崔昊走了过来。</p> 崔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别来找揍!”</p> 秃鹫本是个急脾气的人,实在容忍不了崔昊这般冷嘲热讽,手中的一柄宣花斧舞起秋风,抡向崔昊这边。</p> 崔昊加步疾行迎了上去,漫不经心地躲过了这一击,人已闪到了秃鹫身后,从地上扶起那位美妇人,痴痴地傻傻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秃鹫:“呀!大叔,这地上有金子吗?还是你实在累了,要是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今天的事情既往不咎。”起先还是一副痴傻的孩子语气,后来语气越来越冷,丝毫不似以前的语风。</p> “我今天非劈了你不可!”秃鹫暴喝一声,身子直跃起,横空一招劈向崔昊,眼见崔昊仍没什么防御动作,心里窃喜。</p> 就在萱花斧离崔昊头顶正上方三尺之余,崔昊浑身泛起青光,双掌硬生生地逼住了萱花斧的来势。</p> 秃鹫只觉得双手发麻,四肢越来越没有力气,但是悬空的身子始终回不到地上,就像有股气拖住自己似的,难道他是深不可测的江湖高手,听说江湖人中就有许多练气高手,这会自己真是倒了大霉,求饶道:“少侠,饶命啊!我愿意将抢来的东西还给他们,并给他们重新建造地方,只求少侠能留我一命!”</p> “此话当真!”</p> 崔昊见秃鹫这般,应该不会想自己撒谎,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遍,缓缓撤去了掌力,盯着地上残喘地秃鹫,说道:“你想活命,出了你说的还不够,得答应我一件事!”</p> </p>(http://) !! 第四十章 碧海潮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现实与梦噩的交织,让我分不出真假,每天犹豫地重复着生活,日复一日。但是只要我晚上一闭起眼睛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大哥哥,救我!在这片黑暗中只有你能就我出去,求你了,救我!”</p> 黄巢猛地一醒来,浑身虚汗迭出,又是这样的梦境,我该怎么办,这已经是被老先生得救以后第二十八次做的同一个梦了。难道真如他所说的,我是精神压力太大出了才是时空之间出了差错。</p> 不,我不信。</p> 我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煎熬。这样的人生需要更多的是一场救赎,我短暂的记忆,又将就埋葬在谁家花开的季节。</p> 当女孩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这个世界不仅仅是爱的交织更重要的才是不离不弃,你虽然别人遗弃的女儿,但是不要紧,你现在是我的mèimèi。走,我们回家。</p> 十岁女孩和落魄的黄巢之间数年的纠结,曾几何时他见她是那么的纯真、善良,一颦一笑如出水芙蓉,在那含苞待放地梨花树下:“大哥哥,如果我死了,你才可以解脱。那么我愿意选择!”</p> 女孩自小得着一种怪病,她对身边的记忆只有半天的二十八个小时,每到周期自会清空。现在她的生命已和他一样走到了尽头,那时他才懂得什么叫做自欺欺人:“别傻,虽然我剩下的时间很可能只有一天出头的光景,可是这些足以够我陪你的,用去一个小时的时间为你介绍,三个小时彼此的熟悉,那么还剩一天的时间互相照应,我是很欣慰的。”</p> 黄巢缓和了下心情,道:“看见那天上的星星了吗,它在向我们招手,明天我们也许仍然不再认识对方,又要重新认识,可是永远不会分开了,你说好吗?”</p> 小女孩很执着,他是她遇见过对她最的人,自己的病情她很清楚,苦笑道:“不好,大哥哥要听话,那星星的灯火都是你曾经来取悦我的,对吗?它们看起来那么近,等咱们到那里的时候才会明白相聚的太远,我不想在那时候后悔。”</p> “离开了你,我也许会生不如死的。”黄巢回首抬起苍白的脸,怔怔地望着女孩,说出了这句一直想开口却总没机会说出的话。</p> 小女孩很懂事地望着黄巢,在他苍白毫无血色地脸上轻轻一拂,莞尔一笑:“大哥哥,你别这样!我相信你,你会把所有的都忘掉。”</p> 黄巢见她声音越来越小,气若游丝地说出了这些话,心里着实慌了:“不,别离开我好吗?黑夜很快会过去,明天我还要和你看日出,还有日落。”</p> 小女孩其实自己心里觉得很庆幸,自己在临末的时候还有人陪伴,更重要的是她这会还不到失忆的时候,她真的很开心,说道:“大哥哥,我真的累了!这个吊坠给你,你带着,我们都会好起来的,要相信自己,学会比别人付出,才会有仁爱。原谅我,虽然我每次都和往常一样记不起你,可你知道我那不是善变,只是健忘。”</p> 黄巢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想着当日的情景,那女孩死后,他将她葬在了梨花树下,用尽各种办法整出了两坛子烈酒,依偎在断桥边的梨花树下饮个不停。</p> 不,我不能让她在那边见到我这个样子,挣扎着起身,往前走到桥上的石墩处,斜靠着石墩躺了下来,受尽了世人的冷眼旁观。</p> 后来,他被老先生救活,还传授了一门绝妙武功,那又怎样,他还是无法阻止她的死亡。从那天开始,他在梨花树下发誓,不再受世人的冷嘲热讽,为那个女孩或者自己,不能屈居人下。</p> 黄巢穿上了靴子,用已经备好的清水开始擦洗了一番,他始终不明白这已经发生过十几年的事情,怎么就是总纠缠不清,越来越清晰。</p> “报!夏侯堡主到了,正在前厅。”</p> 黄巢不闻不问仍自擦洗着脸,整个人都好像虚脱了一般,长吁着粗气。</p> 来传消息的人,以为黄巢在想什么,还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就畏首畏脚地前行了几步,重复道:“少爷,夏侯堡主他来了。”</p> 黄巢似乎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行了,先前厅看茶,我马上就到。”整理着衣衫,心里的惴惴不安看样子很快得到了验证,夏侯重明来这里肯定没什么好事,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p> 黄巢等传信人走了之后,也将房门掩上,闷着头走向前厅。反正心里也不想见夏侯重明,就在走廊里悠闲的溜达着,只听厅内夏侯重明恭维道:“曹州的潮生堂在黄严大哥的管理之下,现在真是风声水起,有声有色。老先生要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再者,令弟乃老先生独传弟子,潮生堂前途不可限量啊!”</p> 潮生堂是当年黄巢取的名,黄严心里很明白他只是暂时给兄弟管辖而已,夏侯重明这是来挑拨他们的关系了,心里暗笑,这人是怎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五位兄弟结义后只留下他一人在地宫。岂知我和二弟是亲生兄弟,从小关系和睦,又怎会让你三言两语说动心?一时不想再与这种反复的小人说话,前厅倏地静了下来。</p> 夏侯重明以为是他的想法起了作用,他原本是奉了王仙芝的命令前去肃清障碍,正遇过潮生堂,顺便进来坐坐,探探他们兄弟几人的口风。他必须得早点谋划后路,王仙芝处理大事太优柔寡断,总有些妇人之仁,难成大业,更加之现在王仙芝好像对自己已经开始有些不信任的感觉。</p> 坐以待毙,可不是个好方法,还不如提前为自己谋好路,先下手为强。</p> 黄巢在门前停了许久,认为是时候进去为夏侯重明舒缓一下这尴尬场面了,并不是他觉得不好意思,而是在他的口风之中隐约听见了对王仙芝的不满,权衡之下觉得留下此人,尚且还有用处,大笑进门,道:“这不是夏侯堡主吗?今天怎么这么闲,倒进了我潮生堂地界。为兄的招待不周,勿望怪罪啊!”</p> 夏侯重明与黄巢相见次数也多,以前黄巢是老先生首徒,自己的地位卑微,很难有说的着话的时间。今时不比往日,黄巢已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他也听黄巢与自己兄弟相称,立刻整理了下仪表,厚着脸皮站了起来,道:“阁主,要我去肃清方圆的官府杂兵,以图日后官军围剿时来得及后撤,说来也有缘,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特地shàngmén讨碗水喝!”</p> 这些一气呵成的客套话讲的很流利,让人听起来极为舒服,就是太假了点。</p> 黄巢轻哼了一声,转身坐了下来,端起了碗准备好的茶,冷笑道:“不归阁久居中原,常年积累四方宝物,我这潮生堂的茶似乎是淡了些,很难顺夏侯堡主的品味。莫不是他王仙芝不信任我,让你鱼目混珠地连我潮生堂一起清缴了吧!”</p> 夏侯重明心惊,以前真是小看他了,竟然连阁主最后给我的密令都猜了出来,坐立不安地望着黄巢和黄严,浑身开始不自在地颤抖着,忽然发笑:“黄巢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阁主明确有旨意,让我亲自登门拜访,以示诚意。虽说是这里的茶水着实淡了一点,可毕竟饮水还得思源,他日成事者定非潮生堂莫属!”</p> </p>(http://) !! 第四十一章 心悦皈依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巢见能把夏侯重明吓唬成这个样子,心知自己猜得不错,轻蔑地看了看他,道:“你很会说话,回去告诉王仙芝,他不会做背叛地宫的事情,我黄巢更加不会。让他整顿兵马,别小肚鸡肠地猜忌别人,耽误了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布局。”</p> 潮生堂的前厅中,夏侯重明无助地低下了头,苦笑自己触的这霉头。这些都是王仙芝曾经设计好的吗?若非他夸夸其谈地说了些不着边迹的话语,岂不是早就得罪了黄巢,就算黄巢大度,放自己条生路。可是回去之后,王仙芝定然以此为理由,又不知该怎样整治自己,越想越害怕。</p> 黄巢心想这一唱一和的对白,已足够让夏侯重明明白王仙芝的危险,显然已经达到了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起身吩咐道:“来人!下去添一壶热茶来。夏侯堡主今天远道而来就不要客气,大家都是同为地宫效力,何分彼此。王仙芝这招出的毒啊!”</p> 冷不防黄巢竟然公开说王仙芝坏话,这也是夏侯重明始料未及的一件事情,惊讶地望着狂笑的黄巢,丝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只好闭口不答。</p> 这无疑是最佳的选择!</p> 黄巢可不管别的,更不会理夏侯重明怎么想,因为这整个潮生堂里的每个人大都或多或少的得到过他大哥黄严的提拔和接济,谁也不可能背叛他。冷笑着在大惊失色地夏侯重明肩上拍了拍,叹道:“重明,今天就别回去了。留下来在我潮生堂用过饭后,我还想和你把酒言欢,我想有些事情,你和我还是有些共同的需求,何不达成协议,各取所需。”</p> 这连环的怪招频出,夏侯重明一直以来以心机居上,这次还真的猜不出黄巢在唱哪出戏,没了对策。他难道已经猜出自己在不归阁不受重用?抑或是他早就觊觎不归阁的一切,只是没有合适的时间?</p> 这其中的缘由颇多,不过重要的、不重要的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他继续遐想了,被黄巢拦着夏侯重明一步步的进了自己的书房。</p> 夕阳如血!</p> 不知名的山村,浓烈的火焰仍自喷吐这火舌。</p> 秃鹫被崔昊倒挂在树上,听着树枝“吱呀”作响,生怕自己掉下来,急忙恳求道:“少侠,你究竟让我答应你什么事情啊!别再折磨我了。”</p> 正在顾着这一家子的崔昊闻言,起身向秃鹫看去,道:“秃鹫?这个名字不错,听着挺吓人,肯定以前没做过什么好事。你就在树上呆一会,待忏悔过后,我自然放你下来。”</p> “什么?”</p> 秃鹫话出口后,暗骂自己太心急,在这个节骨眼自上又添了一层麻烦,心里默求崔昊没有听见。</p> 可说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一样,水泼在脸上尚且觉得不舒服,难道说出来的话就绕着弯子会回去吗?</p> 崔昊刚转过的身子又转了过来,阴笑道:“你行!看来是很不服气啊,你先挂上一宿,你若明天还是这个德行,我就敬你是条汉子。”</p> 挂一宿?</p> 秃鹫脸色变得难看极了,吊挂这么一点时间都感觉难受,何况是一宿,急忙向崔昊赔笑着求情道:“少侠,我知错了,以后唯少侠马首是瞻,还望高抬贵手,饶恕我无意的冲突。”</p> 崔昊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屑,捏在手中,抛转个不停,邪笑道:“秃鹫,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要听我的话,我可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好吧!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今天就暂且饶恕你,以后”</p> 话还未说完,树上的秃鹫笑盈盈地赖皮道:“没有以后了,那还能有以后,小的再也不敢冲撞少侠了,还有山上的兄弟们,以后全听少侠调遣。”</p> “嗖!”地一声,崔昊将手中把玩的石屑,向绳子方向扔了过去。</p> 秃鹫应声摔在地上,“哎吆”喊叫个不停,望着那边被绑着的几个兄弟,苦叹声更重。</p> 崔昊听得不耐烦,冷眼回顾身后,shēnyin声再也没有了。</p> 只见那地上的秃鹫,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若有若无地叹了叹气,悻悻地走到崔昊的旁边,屈膝问道:“不知少侠练的这是何门何派的武功,刚才的这几手真让人大开眼界。”</p> 也不知他这是由衷的赞叹还是无知的叹息,崔昊冷笑着,看着灰头土脸的秃鹫,没好气地回答道:“你这人真是不老实,是树上还没吊够吗?早知这样就不应该这么早放你下来。”</p> 秃鹫见崔昊对自己误解,急忙解释了自己的疑惑,他仅仅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并没有肆意打听别人秘密的意思。</p> 黑夜的幕色慢慢降临了,那草房子肯定是来不及施救了,大火仍自不熄。</p> 几经周转,崔昊将妇人救醒,只见她泪汪汪地看着地上的亲人,和火焰中的草房,哽咽了一会,上前拜谢道:“恩人,这次多亏了你的大恩大德,否则奴家一门皆遭了不幸。这些银两我们留下,房子用不着他们修,你快些将他们遣散了吧!”</p> 崔昊心想也是,留着这些人在此,可能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暗自点头称赞这妇人识得大体,比起蜷缩在树下只会抱孩子的丈夫,不知道强多少倍,不由替那妇人叹了叹气,神色一暗,道:“秃鹫,去解开绳子,将你的那些兄弟放出来吧!”</p> 秃鹫很听话地去解绳子,心想这年轻人到底是谁?他难道不怕我放走他们后,再去收拾他?边想着边捣鼓着手中的绳子,也不知哪里解错了还是把绳子抽紧了,急的那几个喽啰,大喊大叫。</p> “老大,你怎么整的,你是在系绳子还是在解绳子?我咋觉得快喘不过气了!”</p> “大哥,你不会是刚才掉下来摔傻了吧”</p> 秃鹫本是要上前做件好事,没料到被众人一顿嫌弃,没好气地一跺脚,拾起地上的刀柄。</p> 地上的喽啰们吓傻了,急忙屏住呼吸,将眼睛闭上,纷纷七嘴八舌地埋怨着说道:“大哥!你疯了,啊”</p> 刀光一闪,绳子应声而断!</p> 这一幕被崔昊看在了眼里,好精准的刀法,可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有如此精妙的刀法不用,而使用的是笨拙的斧子,真是搞不明白。</p> 多事鬼连黑黝黝的,呲着牙夸赞道:“老大,这招高明啊!你这好多年不用刀,可是刀法还是那般娴熟!”</p> 似乎这句话正说中了秃鹫的心坎里,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无奈地苦笑,冷眼瞟向多事鬼。多事鬼自知这次是说多了也说错了话,贼眉鼠眼地往后缩了几步。</p> “别再吵了!收拾东西,咱们走吧。”崔昊见他们一家人缓和的差不多了,起身向秃鹫说道。</p> 秃鹫闻言大惊,就这么走了,自己等了这么多年,费尽心力才找到这里,问道:“走?就这么走了,那她怎么办?”</p> 崔昊并不知其中的详情,笑了笑,脸色突变,道:“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了!你不觉得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是多余的吗?”</p> 多余?是啊,她都已经成亲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好像真是多余的。</p> 秃鹫拾起了看家兵器——萱花斧,萧条地在火光中越走越远,自始至终没有回头。</p> “大哥!”</p> 几个喽啰心知秃鹫此时心里不好受,叫喊着追了上去。</p> 崔昊纳闷地望着前方的秃鹫,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像妇人欠身搭理作别,急忙赶向秃鹫等人。</p> </p>(http://) !! 第四十二章 朝花夕拾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黑夜中,山路上很静。一路上也有**个人,但是彼此都没有话说,好像在这中间横加了一堵透明的墙,处处充满着隔阂。</p> 走在最远方的秃鹫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站着,回身向前走了几步,向崔昊说道:“少侠,我求你了,让我再去见她一面。你若不放心,大可以陪我此行。”</p> 夜虽然很黑,可是崔昊仍然可以看出这狂妄不羁的汉子眼睛里流淌出的真挚情义,心想难道这其中另有端倪?也罢,陪他再走上一遭吧!</p> 秃鹫遣喽啰上山候命,自己和崔昊一路疾行,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一路只惦记着赶路,有关此事点滴不提。</p> 在路上,崔昊见秃鹫那般焦灼的神态,欲言又止地开口,向秃鹫询问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p> 秃鹫原名唐哲,和那美妇人铁慧心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打娘胎里未出来就被两家指腹为婚,小时候更是常在一起玩伴,如胶似漆。可是唐哲的年龄越大,叛逆的心理就越强,一心想着仗剑天涯,扬名宇内,再也无心把儿女情长挂在嘴边,消磨志气。</p> 铁慧心自始至终等着他回来,可是谁能料想得到她被邻家的一位赌鬼看上了,被赌鬼张武连lèsuo带哄骗说唐哲已在太行山下,遇上劫匪身首异处。起初,铁慧心怎么都不相信,可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还是没有唐哲的讯息,她开始有些绝望了。</p> 张武见如此良机送至,还不出手更待何时!</p> 话说也怪,向来逢赌必输的他竟然在当天赢了好多钱币,高高兴兴地找来了媒婆,买了彩礼,好好置办了一场喜事。</p> 虽说铁慧心的家人知道这个张武是个什么货色,可是现在人家又是彩礼又是花轿的,对人也很礼貌,以为张武已经改邪归正了,老两口也是喜不自禁地乐呵着。</p> 可谁想着他新婚燕尔之后,也许是他已对这样的生活失去了原有的憧憬,暴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整日沉醉于赌博,醉汹汹地回来后对铁慧心更是拳打脚踢。铁慧心的父母也是对此束手无策,这时候铁慧心已怀胎九个月了,眼看就要到分娩的时候,也不能将张武拉回正轨。</p> 就在她对整个生活似乎就要绝望的时候,那个让他期盼了整整三年的唐哲回来了,他并没有如他所想象的功成名就,回来的时候异常的憔悴,衣衫褴褛,满面的风尘与胡髭,陪伴他的只有一口戒刀。</p>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挑水,一边擦拭着汗水一边做饭,他明白她已经再也不会是那个亭亭玉立,整天缠在自己身后的表妹了。</p> 她望了望醉卧在榻上的丈夫,苦笑了会。</p> 慧心,你还好吗?</p> 这是他唯一能对他说的话,不过也就是开场白的废话。</p> 霎时,一股脑的怨恨、眷恋叫缠在铁慧心的心头,她曾经那么喜欢他,为了等他失去了三年的光阴。</p> 结果换来的又是什么?满面的沧桑还是永久的沉痛!</p>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跟我走吧。</p> 这是他亏欠她的,他对她说道。</p> 铁慧心笑了,虽然日积月累的家务已经将她磨去了少女的形象,可是她终于等他说了一句“对不起”,其实这已经足够了!她笑着看了看仍在沉睡的张武,笑着回应了一句:没关系的,我已经有家了。</p> 唐哲能给她的东西,始终给不了她,回去从铁慧心父母口中得知张武对铁慧心的所作所为,火冒三丈,扬言要去杀了张武。</p> 铁慧心的父母眼见拦之不及,徒叹息着回去了。</p> 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p> 等王哲走到张武的茅屋门口的时候,气已经消去了大半,踟蹰着徘徊在柳树旁边,戒刀左手换右手,始终不敢踏进那里。</p> 茅屋里又起了吵闹声,他心中的怒气又死灰复燃了起来,一脚踹开门。</p> 榻上躺着的铁慧心艰难地翻着身子,看似即将临盆了。</p> 张武情知自己下手重了些,急的在茅屋内踱来踱去,看见王哲凶神恶煞的样子,“蹬”地跪在地上,乞求着王哲留他一命。</p> 王哲见状将刀收起,叹了声气,径直跑去找了稳婆,再也不想见这里的人,聚集了些许人手,抢占了村子旁边的翠屏山,占山为王,日子也过得很惬意,不过时不时想起这里的事情,总会有些颓丧。</p> 转眼间,三年又过去了!</p> 有一天不经意从手底下人的口中的得知,张武家里的情况,心中不由急火如焚,立即召集了人手,下山准备报复张武。</p> 这才是事发的真相。</p> 崔昊听着王哲讲述着自己的过往,暗自叹息着他和铁慧心,如果他早点收了偏执的性子,也许现在又会是另一番情景。不过真提及王哲和铁慧心的是非,谁又能分得清对错,就连他们自己现在估计仍还在犹豫之中。</p> 星夜里,一草一木看得分明。</p>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张武的家附近,火势已经消失殆尽,不过茅草的焚烧气息还没有完全散去,时而不时随风吹来一股刺鼻的味道,还有一种特殊的气味。</p> 错不了,就是血腥味。</p> 崔昊似乎觉得这里有事发生,和王哲相互递了个眼神,急忙跑向那棵大柳树。</p> 树底下已经没了张武和孩子的下落,只剩下铁慧心一个人依着柳树,口中吐着血沫,神情荒芜地盯着已到身边的王哲,道:“你说怪不怪啊!他刺了我一刀,原本应该恨你的,现在心里想的全是你的样子。可算是把你这家伙给等到了。”</p> 王哲听见竟然是张武要杀她,本要发怒,但见她微弱的语气,又心生不忍,口里含糊道:“慧心,你别再说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p> 人已被王哲抱起,却被崔昊挡住了去路。</p> 这会儿,王哲气在心头,才不管崔昊有多厉害,豹眼圆睁,道:“你要做什么,滚开!”</p> 崔昊无奈地叹息着,暗想这人真是个急脾气,脾气一上来完全就没了智商,苦笑道:“你先别着急,兴许我能救他。你现在这么晚找大夫,谁能给你治?”</p> 王哲闻言,暗觉崔昊说的也对,他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是他待人还是挺不错的,就豁出去信他一次,他没理由去骗自己。整个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放下铁慧心的身子,跪在地上连连磕起头来。</p> 崔昊见他恳切的神情,先将他扶起,再探视铁慧心的伤口,道:“你先起来说话,大家以后都是自家兄弟,犯不着这样。”</p> 伤口不深,这把bishou也不是很锋利,铁慧心只是失血过多而现在处于昏迷,并不会因此丧命。崔昊在慧空身边跟随的这几年,学了不少医术,“刷刷”封住了铁慧心的几处要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棕色的瓶子,喃喃地说道:“幸好将这东西带在了身边,定能事半功倍。”</p> 一旁的王哲早已准备了干净的绷带,呆傻地望着崔昊,见他并不着急,先在铁慧心的伤口上撒上了瓶子内的药粉,接过了他手中的绷带,轻轻按住铁慧心的伤口,慢慢将bishou拔了出来,也许是药粉的作用,血并未喷出。</p> 崔昊一边熟练的在铁慧心的肚脐处缠着绷带,一边安慰道:“唐大哥,莫要着急,这bishou就是把钝器,杀不了人的,她过上半月定能痊愈!”</p> 唐哲心里平静了许多,感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树上便传来了一声冷笑的声音。</p> </p>(http://) !! 第四十三章 陌路形同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真没想到啊!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还有这等神奇的事情,这金疮药乃是高僧慧空的拿手之物,不知怎会到了小兄弟手中?”树上不知何时站着位萧条的汉子,不屑地望着地上的几人,传来一声冷哼。</p> 这人是谁啊!</p> 崔昊和唐哲对视一眼,心里也没什么底,默不作声。</p> 柳树的枝条极速颤抖着,只一恍惚之间,他人已落在了地上,道:“你说你们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难道老夫就这么吓人吗?”</p> 站着的另外一人如影随形地跟着树上落下的老人,沉默依旧。</p> “你们是谁?”</p> 唐哲望着这两个不速之客,和崔昊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p> 沉默的年轻人似乎不敢多说话,恭敬地说道:“寨主,我们还得回去和那边人汇合。越好的时辰,是不能随便改的。”</p> 被称作“寨主”的老人闻言,极不情愿地凝神瞪了眼年轻人,哼声道:“清风寨么?老夫跟随阁主走南闯北的时候,他莫玉聪还在家里和稀泥玩呢!你怕的什么,这个少年和你年纪相仿,却比你沉的住气。”说话间,指着崔昊对年轻人又是一番贬低。</p> 崔昊听着“清风寨”还有“莫玉聪”这些词,暗觉熟悉,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抬头望了望那个年轻人,正逢上他那双冰冷的目光干巴巴地仇视着自己,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p> 老人长须冉冉,随风飘摇着,信手撇下了一件物事,道:“刚才路过这里的时候,见有个想杀自己妻子的人,老夫闲来无事拧下了他的脑袋,刚才见小兄弟的治病手法,让老夫回想起一位故人。”</p> 那东西圆圆的滚在地上,停在了唐哲眼前。</p> 凭借着皎洁的月光,清晰可辨,那就是张武的人头,冰冷的脸上仍有血色,也不知是刚被杀不久还是饮酒之后的醉意尚未散尽。</p> “张武?”</p> 唐哲激动地叫道,又回头向老人望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下山只想带走铁慧心,并没有存心将马武父子置于死地,暗地里命人给他们留下了逃生的道路,谁知这一切被半路里杀出的崔昊搅黄了,否则崔昊又怎么可能轻易救他们出来。</p> “哦!原来他叫做这么个名字。”</p> 老人似乎在疑问着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见唐哲那副表情,心知他与那人有着深仇大恨,道:“这里发生的所有,老夫已了然于胸,你这人虽是草莽头领,为人倒也不坏,恩怨分明,与老夫很是投缘。”</p> 他说他亲眼见了这里的一切?</p> 难道他明白自己心里的苦楚,知道自己并不想将马武置于死地,最后在铁慧心遇害之后,才看不下去出手?唐哲想着这一切的前后,心中一凛,今晚是怎么这般出师不祥,一出手就遇见两位高手,不知后面还得发生些什么事情。</p> “那孩子了?”唐哲似乎才想起铁慧心的孩子,左顾右盼地寻找了一番,脸色颇为激动地向老人问道。</p> 老人捻须含笑,不答。</p> 那年轻人倒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见唐哲也是条热血汉子,动容说道:“那孩子不要紧,适才受了些惊吓,昏厥了过去,此刻睡得正香。”</p> 唐哲点了点头,拱手道:“敢问两位大侠何门何派,今日助唐哲报此深仇,他日定当厚礼相报!”</p> “厚报?你也要为老夫当牛做马?”</p> 老人的鹰钩鼻子不时地吐了吐气息,哼声说笑着,好像并没有恶意,只是有意无意地盯着崔昊手中的棕色瓶子。</p> “大侠,你说笑了!你虽然与我有恩,可我已经答应了这位少侠,这辈子跟随他赴汤蹈火,道义不可乱,只能日后觅得厚礼以求报答今日之恩。”唐哲尴尬地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恭敬地向老人说道。</p> 老人看了眼旁边的年青人,两人皆明白这次是救对了人,至少是个是非分明的汉子,也不枉沾了那肮脏小人的血,点头说道:“老夫乃地宫门人,‘黑风寨’寨主秦义,身旁的那位正是老夫的独子秦朗。这次本有要事路过此地,也是顺手人情,不求你做什么报答。只是你旁边的这位少侠,不知师承何人,可否相告?”</p> 崔昊蓦地想起以前在甘州绑架云稹的人正是秦义口中的莫玉聪,不过见他一副很可亲的样子,应该不是夏侯重明这类的坏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起身道:“原来是黑风寨的秦寨主,实不相瞒,晚辈姓崔名昊,师承于慧空禅师门下,学艺不精,在前辈面前献丑了!”</p> 一边说着话,一边崔昊向秦义行了晚辈礼数。</p> “甚好!令师现在何处?”秦义捋着胡须,含笑问道。</p> 崔昊见状,心知他与慧空肯定有些交情,不然他不会这么跟他说话,忖道他自己好歹是高僧的徒弟,怎么能不知礼数?就学着慧空的样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父云游四海,行踪不定,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p> “哈哈!”秦义见崔昊诙谐的样子,大笑道:“好小子,不错!行侠仗义,有当年令师的风范,适才见你斩露武功,就已明了了大半,故而有次一问,你莫要心慌。”</p> 秦朗见父亲可劲夸赞崔昊,心生不悦,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冷漠依旧,上前很不服气地问道:“喂!我想与你一较高下,希望不吝赐教。”</p> 这人虽然是秦义的孩子,却怎么这么没有教养,毫不知礼数的样子。崔昊正在犹豫着自己是否真要出手杀杀他的锐气,不由别过头向秦义看去,征求秦义是什么意思。</p> 秦义明白崔昊的顾虑,很自然地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嘛,就是火气大,崔少侠何不出手给小儿指教两招,也不要叫他这般目中无人。再说老夫也想看看你在慧空和尚那里学到了些什么?”</p> 崔昊听了秦义的话,上前几步,做了个“请”的姿势。可是秦朗并不领情,径直挥掌前来,直袭崔昊胸膛,崔昊惊怒交集,暗道这人好没有礼数,真是该让他明白天外有天的道理。</p> 当下,不再像以往那样客气,使出在慧空那里学的十二招罗汉拳法,与秦朗胶着在一起,斗得难舍难分,互拆了五六十招后,各自心里开始吃紧起来。</p> 秦朗虽是占了点上风,可是罗汉拳刚劲有余,自己磕碰上去会难免有所损伤,不敢贸然轻进,渐渐地又和崔昊达成平手。崔昊是有意想看一下秦朗的本事,不曾运起《迦叶密功》,但见十二招罗汉拳能将秦朗逼住,丝毫进不来,心里窃喜慧空真没有骗自己。</p> 又互拆了百招,秦朗见崔昊的拳劲不降反升,情知这样耗下去自己肯定会输,就索性使诈佯装中了崔昊一拳,倏地没了踪影。暗地里用家传的“游龙步”游走在崔昊身后,猛然一掌向崔昊拍去。</p> 崔昊以为自己下手没个轻重,正觉羞愧,想说声“抱歉”之类的话语,可谁料想到中了罗汉拳的人没了踪迹,暗觉吃惊。此时身后传了一掌劲风,似乎马上就要抵在他的背上,才明白秦朗这招使的真毒,怒气上涌,双眼微微闭合起来,默运起“神空之境”,浑身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淡淡的蓝光,好像并不着急避开这一掌。</p> “朗儿,小心!”</p> 秦义似乎识得这门武学,歇斯底里地惊叫道。</p> 可是已经晚了,这掌已经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崔昊的身上。</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四章 神空之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嘭!”</p> 秦朗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崔昊的护体真气上。</p> 游龙掌法虽然精妙而不失刚劲,却似乎难以及得上这稀世的武学――“神空之境”。弹指间,秦朗就被那股罡气反差,震了出去,两人之间的较量终究在内功上分出了高低。</p> “怎么可能?你”秦朗伏在地上,五脏六腑皆受牵连,只觉气血翻腾,头晕目眩,惊讶地望着崔昊,难以置信地叹道。</p> 秦义好像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不过脸上仍流露出讶异,这崔昊应该看上去还比秦朗要小几岁,可是这份内功似乎已和当年慧空盛年之时,相差无几。徒弟都这般样子,那做师父的岂不了得?</p> 当下,徐徐走了过来,沉笑道:“崔少侠,好强大的一身内功啊!老夫早知道小儿会败于你手,可是并没有想过会输的这么快,这么惨。老夫一时技痒,也想在少侠这里讨教两招,咱们各自尽全力即可,不必记挂其他!”</p> 崔昊漠然干笑,这些江湖上的人真的搞不懂,武功高能如何低了又能怎样,争来争去的,还不是到最后像唐哲一般孑然一身,孤老到死,真是搞不明白。</p> “少侠,在想什么?老夫可要出手了。”</p> 秦义虽见崔昊若有所思的样子,可他毕竟是老江湖了,自忖他的胜算不大,言不过多,倏然出手向崔昊奔袭而来。</p> 没想到秦义竟然这么着急出手,崔昊茫然运起神功以罗汉拳抵御秦义的五湖游龙掌。这秦义的掌法中劲风凛凛,全然不似秦朗之前刚中带柔的风格,由不得崔昊喘息的机会,二十几招过后,崔昊已渐渐不支,落于下风。</p> 正如秦义所言,年轻人大都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崔昊屡遭于下风,见秦义并不向自己趁机进攻,只是轻描淡写地拂了过去,心中不由恼火,你儿子如日中天,正逢壮年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已古稀之岁竟然迫得我没了手段,不得不运“净空识”与他再做周旋。</p> 崔昊得“净空识”相助,仗着十二式罗汉拳刚劲与秦义又战了三十回合左右,越战越勇,丝毫没有退却之意。秦义早就知道赢了秦朗的并不是罗汉拳,而是崔昊修炼的一种内功,故而每次占尽先机,并不趁胜追击,诱使他将这份内功使出,自己好斟酌它的来历。</p> 没想到,崔昊使用内功的并非和先前与秦朗交战的一样,饶是如此,自己也废了很大一番周折才与崔昊斗成旗鼓相当,心中大喜,这小子果然是身怀绝技,层出不穷啊!又暗自将内力提至极点,挥霍这游龙掌向崔昊再次发难。</p> “净空识”虽妙,可是崔昊毕竟修炼的时间过短,难以久战。崔昊明白这个道理,为今破敌之计,唯有以长补短,使出《迦叶密功》的第二重“神空识”,再作周旋。</p> “神空识”骤然出世,眼见即将拍在崔昊后背的掌风,随之一转,消散殆尽。</p> 秦义向后退了四五步,惊疑未定地兀自喘息着,暗道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后招没使出来,刚才的这股气息明明就是袭击秦朗的内功,只是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强大了十倍有余,自己根本没有近他身前的可能,看来江湖上早已能人辈出,自己还洋洋自醉于这些雕虫小技,真是贻笑大方。</p> 他本是对事很看得开的那种人,既然败了就是败了,不必再找其他借口,停手笑道:“崔少侠的武功,实在比老夫精妙的多,令师有你这般徒弟也当欣慰啊!”</p> 却见崔昊丝毫不回应他,仍在三尺见方的原地胡乱地拍打着罗汉拳,“神空识”的真气已似乎要破体而出,根本不由自己控制,神情表现地异常苦楚。</p> “崔少侠,你这是怎么了?”唐哲得崔昊之助,才将半生的困惑解脱了出去,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极为纳闷,踟蹰着向崔昊跟前走去,关切地问道。</p> “站住,别碰他!”</p> 就在唐哲手指要触碰到崔昊的一刹那,只听身后的秦义发出雷鸣般的吼声,自己还没转身之际,就已被秦义提着飞了出去,暗思要是没有秦义相助,自己早已死在了如疯如魔的罗汉拳下了。</p> 崔昊一招失手,更是怒不可遏地朝着天上地下胡乱拍打着。</p> “糟了,慧心”</p> 唐哲见崔昊如醉酒一般摇晃着向柳树底下走去,这才想地上躺着昏睡未醒的铁慧心,不由疾喊了一声。秦义父子皆明白崔昊这是走火入魔之状,相互递了个眼色,没等唐哲反应过来,就在崔昊走到铁慧心跟前的一刹那。</p> 秦义暴喝了一声“咄!”不顾自身安危,飞身一掌拍向崔昊。崔昊人虽是已进入浑噩之境,可是耳目空明,反转回身就是一拳,拳掌交加,各自倒退了十余步,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秦朗已运起游龙步早将铁慧心救了出来。</p> 崔昊大怒,一拳直击柳树,只见枝条竞相四散,粗壮的树干上只留下了碗口大的破洞,摇晃个不停。</p> “父亲,他这是要疯了不成!”秦朗将铁慧心放置在唐哲身边,自己徐徐走向秦义身边,震惊地看着崔昊的所作所为,茫然失色地问道。</p> 月色之下,秦义长衫随风卷动,抹着胡须,长叹道:“疯倒不至于,死是有可能的。”</p> 唐哲听着这对父子之间的言语,心知此时崔昊更比铁慧心重要,跪在地上乞求道:“求求你们了,两位大侠,请一定要想办法救一下崔少侠。如果能救他回转过来,无论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拜托了!”</p> “救他!如何救,他此时的武功展望江湖亦是屈指可数的。就凭我父子二人根本近他身边都无可能”秦朗没好气地回应道,也许是还在为崔昊刚才不顾轻重的一掌而心生抱怨。</p> 其实秦朗他还应该感谢崔昊,那时崔昊只想教训一下他,便息事宁人的,若将真气提到现在这个地步,秦朗就算运气好不死也得身受重伤,这些秦义是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无论如何都要将崔昊救回,道:“朗儿,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可记得咱们的家传绝学游龙掌之中有一招叫做‘葬花魂息’的?”</p> 秦朗闻言,脸色陡变的苍白,瑟声道:“父亲,你竟然要为了一个不识趣的路人,是出这种有损寿元的武功,这无异于自杀,至于吗?”</p> “住口!你知道什么?”秦义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这样见死不救的人,也顾不得旁人在侧,厉声训斥道,继而神情稍缓和了些,说道:“其实使用‘葬花魂息’并不是真的定要减寿十年,只要与‘枯木逢春’相互配合使出,定可以无恙,还能制止崔少侠。朗儿,现在能救他回来的,只有在咱们父子了,何况他是慧空的嫡传弟子,为父实在不忍心他”</p> 见父亲道出心生,秦朗上前道:“多谢父亲教诲,孩儿知错了!‘葬花魂息’这一掌还是由我使出来吧。父亲你已年迈,孩儿实在不忍心看见你有所差池。”</p> 你不想见我有差池,难道我就想见你遇难吗?秦义虎背一震,大手扬起,示意道:“不用再争,就这样定了。”</p> 秦义和秦朗同时出手击向崔昊,崔昊只觉得四肢就像是被生生地绑住一般,动不了分毫。还不以及自己挣扎,又一股掌风直击自己后脑。刹那间,这两股掌风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开始与自身体内的“神空识”斗的正酣。</p> 大概维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吧!</p> 秦义脸上的汗珠划在冰冷的脸上,怔怔地望了望秦朗,脸上虽是苦笑可自己的真气又加重了一层,秦朗见状不疑有他,也持续配合父亲加注真气。</p> “啊!”</p> 崔昊体内现在流窜着四股真气,在身体里兜来兜去的,最后破体而出,紧接着他大叫了一声,宣泄出来的真气,开始四散,柳树逢声而断。秦义父子此时哪有能力抵御这么强悍的真气,被这真气一股脑震向远处,昏厥了过去。</p> 真气宣泄殆尽后的崔昊,无力地躺在了柳树跟旁,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整个人脸上变得红润异常,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极力地享受着这泥土气息的芬芳。</p> 第二天天明,铁慧心早就醒了,从唐哲的口中得知了一切,也不禁唏嘘,抱在一起将这几年的心酸哭诉殆尽。之后便照料秦义父子及崔昊,也许是秦义父子受伤颇重,还未醒来,崔昊已似大觉初醒时般,揉着迷茫地眼睛,打着哈欠,醒了过来。</p> 他见身旁躺着地秦义父子,惊讶地问唐哲道:“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会”</p> 唐哲见崔昊已经大好如初,心里且惊且喜,没想到他恢复的能力竟是这么快,喜极而泣,笑道:“少侠,你可算是醒来了!昨天晚上你和秦寨主的那场比武,真是吓煞我也,听他们说你是走火入魔,之后是他们与疯癫之状的你硬拼内力,将你震晕了过去。瞧!他们到现在还是不省人事了。”</p> “你是说我!我将他们震成重伤的?”崔昊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喃喃地问道,这些事情怎么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p> 咳咳!</p> 秦义父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咳嗽了起来,在地上开始翻滚着,揉着腰背,苦楚地叫唤道:“通煞我也!”</p> 崔昊心里一喜,急忙走上前去,端了碗铁慧心刚从地窖中打上来的水,笑道:“老伯,你还好吧!这次全亏你和秦兄出手相救,否则真不知如何设想。”虽然自己很难相信唐哲说的一切,可这地上躺着的人还有斜倒的柳树,都是最好的佐证,让他百口莫辩,只能含笑将信将疑地答谢道。</p> </p>(http://)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四十五章 抱残守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秦义饮了些水,似乎好转了点,摇手叹道:“也全然怪不得少侠,此次都是老夫一时好奇心所致,几乎险些害了少侠。现在大家算是互不相欠,那些感激地话,以后休要再提。”见崔昊一脸热心肠的样子,不由心生不忍,继而说道:“少侠,你那般神通玄妙之极,以后若没有达成贯通,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的好。快伸手,让老夫诊断一下,你究竟好点了没。”</p> 崔昊纳闷地伸出手,让秦义诊断,只见他胡须歪斜着飘摇不定,神情颇为古怪,继而大笑道:“恭喜少侠,贺喜少侠!真是不曾想到,昨晚我父子二人为就你皆是浑身解数,你却已借着你体内的这些错杂真气,将任督二脉打通,从此‘百脉聚通’,实乃可喜可贺啊!”</p> 任督二脉,任脉主血乃阴脉之海,督脉主气乃阳脉之洋。</p> 二脉通则八脉通,八脉通则百脉聚通。</p> 这些奇经八脉的修炼,慧空曾经对崔昊早已言明,可是崔昊现在还在懵懂的状态,毫不知八脉通明,只觉得身体里有用不完的真气,阴阳调和,生生不绝。</p> 秦朗见崔昊仍是明白不过来,心中不免有气,嫌弃道:“我说你这人真是,我和父亲拼死将你从危难之地救了出来,现在误打误撞神通大成,你怎么一句人情话也不跟我说,真是白白浪费了我们的真气!”</p> “朗儿,少说几句!”</p> 秦义听秦朗还在趁机讽刺着崔昊,心知他对崔昊昨晚的事情依然耿耿于怀,夹在他们中间甚是尴尬,不由冷冷地喝叱了一声。</p> “父亲,我们现在该走了,已经在此地耽误了不少时辰。那莫玉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借机说事,咱们黑风寨又将有一场风雨。有时候真想学那几个堡主,反出去得了,何必受他鸟气!”秦朗乏力地起身,催促着秦义,眼神中透出一丝丝急切与不安,发着牢骚。</p> 这话虽如空穴来风,可秦义的脸色变了变,额头上的皱纹凝成了好几股,冷声道:“住口!你我说走就走,那自然无妨。可黑风寨上千号人的性命,难道你想置他们生死于不顾吗?”</p> 秦义被自己父亲哼声教训了一番,灰头土脸地愣在当场,心里埋怨着地宫里的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有苦难言的感觉真是郁闷至极。</p> “你说的为父何尝不曾想过,你可知这次莫玉聪让咱们不辞远途,来这里作甚?”秦义耷拉着愁闷的脸色,倏然问道。见秦朗摇着头,表示并不知情,又开口说道:“如果为父没猜错,他已受了阁主的命令来肃清叛党,你我虽未有叛变之实,可谁都知道咱们父子与五堡走得太过亲近,已有了莫须有的叛变之名。”</p> 秦朗听父亲之意,就是这次明知是身处险境还是带自己亲身赴难,真不好评价秦义,说他是愚忠还是固执不懂变通,惊道:“父亲,既然他们如此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咱们这就去天门山投奔云稹。”</p> 云稹?崔昊在他们父子的对话中听得很清楚,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详细情形,就听到秦义迟疑地自问道:“云稹么,为父也做过这个打算,可是咱们和人家天地殊途,就算他愿意收留,现在一来没有引荐之人,二则是咱们好歹也算是一寨之主,就这般两手空空去,你不觉得汗颜吗?”</p> 崔昊见两人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窃喜:我自己现在正愁两手空空,虽说唐哲山上还有百余人,但是毕竟还是略显小气,如果得他二人相助,定然让云稹大喜一场。当下徘徊着走到那父子身旁,微微欠礼道:“秦寨主,实不相瞒,在下与云稹正是发小,现在正打算去找他,顺便替他在路途之中,召集些零散兵马,以拒地宫。今见二位有此意,崔昊不胜欢喜,咱们何不一道前去?”</p> 此言一出,秦义父子大吃一惊,怔怔地望着崔昊。</p> 秦朗将信将疑地上下观着身旁的这个比自己年龄稍微小的年轻人,踟蹰地问道:“你真的认识云稹云少侠?切莫开玩笑!”</p> “认识,当然认识!”崔昊可劲点着头,脸上的笑意根本无法掩饰,展露了出来。见这对父子仍然有所顾虑的样子,就把自己和云稹之间的关系,向他们详细地解释了一遍。</p> 秦义听罢,眉飞色舞,沧桑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原来如此啊!这感情好,有崔少侠在旁引荐,我父子二人亦能不被人笑话。咱们这就启程!”</p> 我之前还对他冷眼相加,可谁知下一秒竟然是他出手帮助我们父子,这个委实有些尴尬,秦朗心想着自己原先对崔昊的种种看不起,歉疚地谢道:“崔少侠,我刚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怪罪才好。”</p> 崔昊瞧出秦朗也算是个性情中人,虽然有些恃才傲物,有时候他的态度真容易得罪人,可他既然能豁出面子向自己道歉,已然将原先的不快抛到脑后,姗姗笑道:“秦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小弟承蒙你和寨主出手相救,才遇难成祥。以后咱们彼此兄弟相称,切莫说什么见外的话语!”</p> 不提出手救崔昊的事情还好,一提起此事,秦朗更觉得自己有愧于他,想昨夜发生的事情本是自己和父亲强迫与崔昊动手,才使他走火入魔。在崔昊危难之际,自己还在使性子不想救他,看着他流露出的一番真诚心意,心里更加无比自责,只能红着脸皮连声道“客气”。</p> “崔昊啊,我与你师父也算是老友了,见你现在有了这样一番成就,老夫真替他能找到你这么优秀的弟子而高兴。”秦义见崔昊似乎要谦虚几句的样子,又插手打住,道:“不过,你这份神通玄妙异常,老夫纵观武林能有此成就者也寥寥无几,就连你师父他也未必能参透各中奥妙,你以后行走江湖如果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休要轻易显露,否则徒惹不必要的麻烦。”</p> 崔昊点头称是,心想师父到底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很难猜透他,他就像个自身环绕着迷雾的人,让人难以捉摸。不过秦寨主刚才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我现在还不能将这《迦叶密功》参透,时而不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虽说这门内功遇强则更强,可是下次要是再走火入魔,可就</p> 秦义见崔昊沉默不言,以为是自己言语打击了这孩子,继而和善地开导道:“崔昊,学武功可不是一两天就能领略到的,它和经商都是殊途同归的。试想你作为商人刚开始没钱的时候,是不是先得替有钱人赚钱,等他们有钱了,你自然会有一小部分的钱;当你的一部分赚取的足够多了的时候,你就该反过来从和你一样挣小部分钱的人身上赚取,因为这些人很多,自然利益相对也来得快一点。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外界的干扰之下,顺其自然地发展。”</p> “父亲,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完全和学武”秦朗听父亲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根本和武学不着边际,沉闷地问道。</p> 秦义哂笑地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秦朗和茫然失色的崔昊,心中暗叹他们少不更事,道:“哎!你们想,修炼内功的时候都开始是以自己体内的气机作为宿主进行培养,慢慢开始将它先壮大。与此同时你修炼的内功也在开始吸收这宿主的养分,等到二者能相互制衡的时候,因为已无法再从中汲取更多养分,只能从体内吸收其他的微弱气机,到最后胜过体内的气机,完全达到操控自如的目的。这难道不是商道吗?商道亦如天道,天道崇尚强大又守护弱小,故而万事万物在未成型之前,切记不可锋芒毕露,否则必反受其害,此乃抱残守缺之道。”</p> 抱残守缺?</p> 这话秦义说的不假,虽然有些墨守成规的意思,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之象,人亦有残缺之无常变化,世间万物皆在轮回之道,谁也无法更改,应天者生,逆天而衰。</p> 人定胜天,还不是以天之道去战胜的?</p> 崔昊心中默默记下了秦义“抱残守缺”的道理,欠礼答谢传道解惑之恩,道:“我们现在这里已有唐哲大哥寨里的百余号人,再加上你们黑风寨的兄弟也算不少,再不能在这里闲话,否则迟则生变。”</p> 以前秦朗觉得崔昊年龄尚浅,做事情没什么思绪,否则也没问个清楚就把唐哲吊在了树上。不过这一席话出来,秦朗不由默赞崔昊说中要害,以前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观。</p> “崔少侠,我这就带你们上山集结队伍去,他们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只是为了在这乱世里生存,出道并未害过人的性命。”唐哲闻崔昊言下之意很是紧张,便不顾一旁的铁慧心母子,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p> 崔昊念他重情义、识大体,投来了感激的目光,道:“唐大哥,这样吧!你和慧心姐几经磨难,才有重逢之喜,以后就过太平生活去吧。你这番盛情小弟心领了就是,这棒打鸳鸯的事情小弟委实做不出来。”</p> 唐哲尴尬地一笑,他何尝不想和佳人相伴,过太平的生活,可是这世道乱象已生,七尺男儿不为苍生着想,又怎忍心岂能偏安于一隅,思虑前后,迟疑道:“兄弟,我”</p> 就在众人都觉得唐哲应该留下与铁慧心相伴的时候,铁慧心忽然站了出来,抱着不经世事的孩子,道:“表哥,你不用犹豫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过,请你答应我,你去哪里就带我和孩子去,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再也不愿与你分离。与那马武的夫妻情分,早已在他的bishou下烟消云散,待在你身边心里也会安心些。”</p> </p>(http://) !!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四十六章 群英相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唐哲拒绝不是答应也不是,立在空荡荡的山脚下,暗中留意着崔昊的眼色,微笑道:“这事情现在我做不了主,还得看崔少侠如何主张?” “啊?” 这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烫手山芋交接在了自己的手中,崔昊心里嘀咕着骂道,看着铁慧心无助又期盼的眼神,自己心里倒真失了主意,无奈地叹道:“罢了!如此一来也好,以后云稹的未婚妻有了相伴,你们就一起走吧。” 他能答应此事,早已在唐哲的意料之中,可是从未想过会是这么快,不由心里有些意外,尴尬地笑道:“多谢,多谢!咱们这就启程去我那山寨集结人马,再与秦寨主父子相会。” 秦义点头应允,便与秦朗提前与众人分别,趁着若隐若现的黎明光辉去了黑风寨,早作准备以防变故发生。 此时的天门山下,处处透着喜气,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 “列为高士,请看!沿江而来的那位,银袍青年人就是我们天门之主云稹,看来他们这次收获颇多啊。”向麒麟带着成百人在山下迎接,旁边站着不少富贾、隐士,瞧见云稹率领江湖好汉前来,得意地指着船上的云稹向这些朋友介绍道。 在云稹离开天门山的这几个月里,向麒麟可没少走动,不惜动用以前在地宫中的余威,连恐吓带游说,短短的时间里竟然粮草、兵器各方面的辎重应有尽有,整个天门也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动。 前些天率先来的是刘娥,在她的话语间已明白云稹这次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不过倒在江湖中的威望又高了不少,难怪这么多人急着投奔天门,以后要成事可就简单的多了。 “属下参见门主!” 向麒麟见十来艘大船俨然靠岸,当时就和天门中人对云稹拜倒参礼。可是身旁的那些商贾怎么也想不明白,论及才智、经营、取舍各方面向麒麟皆高于这个处世未深的年轻人,这云稹到底有什么出众的,竟然值得他这般拼命相帮。 上下心里虽然纷纭突起,不过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不得已,今天这个礼还是得向云稹行一个,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就在向麒麟见这些文人、商人仍笔直地站在他身旁,毫无礼貌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做,沉沉地低下了头,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对云稹行了礼,自责之意稍减。 云稹尚未下船,见众人这般参拜,神色略显尴尬,急忙下船双手掺起向麒麟及身旁的各位素未谋面的人,道:“大家都免礼吧!”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不过肯定是向麒麟的功劳,远来之人皆是客,将他们搀扶起是应该的。 这些被向麒麟请来天门山作客的人,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云稹的德望如此高,他对什么人都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在阶级的世界里丝毫没有阶级的架子,也难怪短时间得到这么多的拥护,而且不少曾经还与其为敌。 也许是初次见面,大家纷纷各自恭维了一番,当然这么多人里总有些人可能有过命的交情或者暗藏着仇家,混在一处倒真是尴尬,现在无暇管那么多,便带着这些江湖之人,徐徐上了博望山安排住宿。 一路走来,原先崎岖的山路变得开阔了许多,有几处地方还似乎是刻意修整的,给人第一眼看上去就非常的舒服,云稹迟迟落在队伍后面,独自欣赏起来了。 “门主,很意味吧!先别说话,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云稹面露讶色,喜不自禁地一笑,似乎要问清缘由,可谁料倒前面的屠洌天突然疾跑来搭讪道。瞧着他一副赖皮的样子,只能摇头苦笑,不过心里倒是美滋滋的,向麒麟不知在这里付出了多少才有现在的这个样子,心里又对向麒麟产生了一种亏欠之意。 “门主,你瞧!那个亭子是前不久刚修建的,名曰‘望江亭’,立在博望山最高处,在上面向远处眺望,江上茫茫一片,四野之境皆收于眼底,很是惬意!不过向堂主曾说这个亭子可不是仅仅是供于享乐的,特意吩咐了几个兄弟轮流站岗放哨?”屠洌天见云稹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凉亭,便开口介绍了一番。 云稹越听越有趣,苦笑道:“屠大哥,你又骗我?适才是谁说那个凉亭上面,望下面看是茫然一片来着,怎么现在还能观察敌情了,妙哉,妙哉!” “这本来就是......” 屠洌天还想辩解,却听道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向麒麟沉吼道:“三弟,还不退下!” 一脸无辜的屠洌天被数落了,只能静静地待在一旁,欲言又止,甚是不痛快的样子。 向麒麟明白其意,无可奈何地白了一眼屠洌天,拱手笑道:“门主,适才舍弟说的也不全没有道理,要是在这亭子里安排岗哨,至少整个博望山可尽收于眼底。不过,站在上面看去是怎么样的风景,这个.......属下可真就不敢多言,因为属下还真没上去过,这个亭子是舍弟亲自督造的。” “哦?倒还真是屠大哥的功劳啊!厉害。”云稹听说是屠洌天督造的凉亭,真没想到他除了火爆脾气之外还能做出这些细腻的活,不由称赞道。 云稹不经意间回首向博望山东面看去,只见烟雾阵阵涌起,大急道:“那是怎么回事?谁不小心点着了粮草吗?我记得咱们的辎重、粮草皆屯在此处了。” 向麒麟低头,莞尔一笑,道:“那里早已不是屯粮的地方,现在是专门起灶、吃饭的地方,门主看见的那些只是缭绕的炊烟。现在已是黄昏,各路人马初来乍到,咱们天门总该先尽地主之谊的。” 谁能想到曾经叱咤地宫,威名赫赫的五堡之首麒麟堡堡主向麒麟,现在竟会替别人做起了管家的事情,而且做的顺风顺水、有模有样。 云稹暗觉惭愧,幸亏有此人在,否则回来不知得出多大的笑话,沉吟道:“天门能有今日的繁荣,向大哥当居首功,我能给你的现在只有权力和地位,你这些时间为天门所做的事情,相信大家也看在了眼里,副门主之位你该当仁不让。” 这些话是云稹的真心话,可向麒麟听在耳里,倍感恐慌,道:“门主,自古政权就该集中于一人身上,切莫将向某陷于不义。向某承蒙门主屡次相救,又有知遇之恩,应当无以厚报,只能做点琐事,以待将来门主成功,扬名于内。谈何赏赐一说?” “向大哥,你......” 云稹真的不知该向他诉说自己的感激之情,没想当两次相救竟换来了这人的一片真心,在他面前甘当下人,心里非常惭愧,不知该如何补偿他。 夕阳昏暗暗地沉浸在大江处,缓缓地落下水面,山上钟声突起。 云稹正要问清这钟鼓声所传之意,只见向麒麟和屠洌天皆冲自己笑着,直肠子的屠洌天忍不住率先说道:“好了,门主大人,现在该到晚饭时间了,今天专门请来大厨置办了这次庆功宴,咱们别矗在这里谈事了,那么多人还在等你开席了。” 天门里的一切都换了样子,布置的很气派,来往的人也很有秩序,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今晚的盛宴。 “嗯!不错啊,云少侠虽出身将门,但能把这些素来习惯了自由的人,能训练成这般已实属罕见。云将军,贫道在此恭贺你了,果真虎父无犬子啊。”一张很气派的红漆八仙桌上,旁边坐着的风阳真人四下探视着天门,心想着江湖草莽相聚,定会搞得乌烟瘴气,这也是起初他拒绝云稹的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可没想到来到这里的时候,所见情景完全颠覆了之前心中的想法,赞叹道。 云端明知这些定不会全然是云稹所为,身后定有极善于管理经营之人,实在没想到他自己的儿子能认识这般会运筹的人,便和风阳真人稍加谦虚了几句,各自对着这里的盛景畅所欲言了起来。 “门主到!” 一声吆喝声后,早已换了衣服的云稹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走上了天机阁台阶前,笑道:“各位江湖朋友、前辈,感念大家为天下苍生计能同仇敌忾,共聚于天门,云稹这厢有礼了!列为随我奔波,云稹深感惭愧,今晚当尽地主之谊,陪大家一醉方休。奏乐!” 云端瞧着云稹竟会布置这么大的排场,不解其意,唯一有些矛盾的就是他身为父亲,现在吃饭都还得听儿子发话。他一生驰骋沙场,血气方刚,心中不免有气:这个小畜生,现在能耐了,倒开始这么起他老子来了。哎!这时间过得真快...... “父亲,天儿去哪里了?” 云稹巡视了一圈,并不见云天的踪迹,心中不免有些惊讶,正逢上云端那副自己熟悉不过的阴晴不定表情,只能硬着头皮踟蹰着上前小声问道。 “哦?天儿,他刚才不是说要见他嫂子去吗?还不都是你骗他的,他现在向你们要兑现好吃的,看你怎么拿他交差?”云端没好气地回应着,心里却似乎还在回忆云稹如同天儿般大的时候,发生过的那些过往。 云稹被当头训斥了一番,趁云端不备,赶紧灰头土脸地溜去了一边,等云端再想说几句的时候,都没了影子,只剩下无声地叹息。 风阳真人一边饮酒,眼光落在了另外一边,放下酒杯嘘声道:“云将军,可认识那边第三排坐的人吗?” 云端按照他的指示,忘了过去,原来是个老态龙钟的富家官人,不知谁把他请了前来。可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不知风阳真人是何用意,只摇头以作回应。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四十七章 黑山饲虎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风阳真人低头,对云端悄悄说道:“你不识得他,我却知道。他便是出了名的‘江南粮仓’钱百万,听说此人家筹万贯、富可敌国啊!无论谁能请来他,都注定这辈子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简直就是个财神爷,想不到时隔多年,竟在此地能重逢此人,难得!” 云端扬起酒杯,也不见饮酒,沉思道:这些年云稹都跟些什么人来往,除了这钱百万还有其他几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是豪门富庶或是隐者高士,不知他哪里弄来的这些人。望着形形色色的人物,不免暗怀心事,沉默不语。 宴会之上,酒饮至半酣,江湖上的这些汉子都是些洒脱不羁之人,当然已将来这里的初衷抛诸脑后,觥筹交错声音还未倒,四处就掀起了吹嘘炫耀,欢笑不绝。 愁闷者少,欢乐者多。 这与现在的情景正相吻合,云稹看在眼里也暗暗叹气,便垂手和父亲、风阳真人一道走向住宿的地方,各怀心事。 夜黑风高,除了山寨中时不时闪烁的灯笼,没有一丝光亮。 黑虎寨隐隐约约闪出几个人,似乎行色匆匆在忙着什么。崔昊站在黑虎寨的高台上等待着秦义父子集结好人马,就在借着灯火的余晖下,依稀可见他们到来的时候,才发觉这里有些不太对劲。 有埋伏! 他实在想不出是秦义父子陷害他还是另有其人,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无论如何做,现在都有些晚了,就等着一个绝佳的时机再出手,后发制人兴许还能有些转机。 秦义急促地走到高台上,神色略显激动,向崔昊进言:“崔少侠,寨中人马已集结完毕,请少侠指示。”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丝毫察觉不出他有任何异样,难道真是冤枉了他,道:“秦寨主,事已至此,全凭你调拨这些人。”蓦地停顿了会,愀然凑到秦义耳边,道:“隔墙有耳,一切小心为上!” 秦义听罢,面色扭曲在了一起,朗声道:“阁下,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何不现身相见?这样躲躲藏藏可不是豪杰本色吆!” 话还未凉,黑夜中闪出一人,斜剑迟迟地垂在肩上,冷冷地道:“秦义,你可知罪吗?我与你同在地宫当差,你竟然吃里扒外,与外界勾结谋乱地宫。” “莫玉聪,竟然是你?” 秦义震惊地盯着来人,喊出了他的名字,神色颓丧至极,心如死灰般地失去了动静,踟蹰道:“清风寨作孽多端,倘若我黑虎寨今日没了,你难道相信日后还有清风寨的甜头吃?唇亡则齿寒,这些道理还望莫寨主三思。” 莫玉聪宝剑“噌”地一声吐了出来,冷笑着轻蔑地说道:“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五堡已不复存在,真没想到今日你黑虎寨竟也步入他们的后尘,我虽势单力薄,但也不会坐视不理。”话毕,宝剑已出鞘向秦义直直刺了过来,秦义哪有时间再作唇舌之辩,慌忙侧身向后跳过,轻轻躲过了这一击,饶是如此冰冷的锋芒依然将他身上的衣衫划破了道长长的口子。 兀自喘息不定的秦义,心中苦笑,这一天他等了好久,知道是避之不及的一战,可没想过来人竟是莫玉聪,更没想过这莫玉聪平时话语挺少,也不曾见过他使剑,现在领教了他的剑法,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双眼微闭,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热腾腾的真气,徐徐渡入自己体内,喜出望外地睁开眼,才看见是崔昊在为自己疗伤。他那晚为救崔昊,使出了禁招“葬花魂息”,虽然有了秦朗的帮助,不至于折损寿命,可真气也损失较多,现在已是强弩之末,道:“崔少侠,不用再为老夫浪费真气,赶紧先将此人制伏,才是上策。” 崔昊徐徐撤出了真气,向前走去,问道:“你就是清风寨的莫玉聪!我们曾经见过面的,你难道完了吗?” 在这黑夜之中,虽然有火把的光芒,可莫玉聪仍然想不起来,这个年轻人不是谁,诧异地说道:“哦?敢问你是......” “敢情寨主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几年前的甘州古道上,你为擒住廖天鹰编造的那些鬼话,还将云稹用计带走,来胁迫我姑父,这些事情就如同历历在目,你难道是做的恶事太多,已想不起来了?”崔昊极为看不起此人,鄙夷地哼声说道。 经过崔昊这么一提此事,莫玉聪才想起来还真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个人自己真的认不出来了,也不再管那么多,道:“哼!你少跟我弯弯绕,你今日唆使秦义父子反叛,更是罪无可恕,不管你是谁都难逃一死。” 崔昊第一次听人这么跟他说话,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也不再跟莫玉聪说话,直接用起罗汉拳和莫玉聪硬拼了起来。二人互拆了十余招后,因莫玉聪的剑法太过凌厉,崔昊的拳劲根本无法触及莫玉聪的身子,渐渐落于下风。 “原以为你替人出头有多么高强的武艺,这几招软绵绵地‘罗汉拳’也不过如此嘛!还有别的吗?”莫玉聪见崔昊的这几招拳法虽说刚劲有余,可惜精妙不足,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由有些轻狂道。 崔昊见状,自忖单单以罗汉拳难以敌得过此人,冷哼一声,道:“莫玉聪,你休要猖狂,我还未使出真本领,瞧你那副小人脸色。依我看你那些剑法给云稹当学徒都不配,还跟我大言不惭地炫耀什么!” 当下整个人如同酒醉一般浑浑噩噩地使出了缥缈的一拳,正好与莫玉聪的长剑相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崔昊又如同泥鳅般侧身从冰冷的剑尖滑过,这一拳犹如长虹贯日,直袭破莫玉聪的真气,结实地打在了莫玉聪的胸膛。 莫玉聪猛地一惊,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崔昊,不过那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因为这拳劲在突破自己的剑势及护体真气后,已然力竭。不由鄙视道:“能躲过我一击实属不易,不过你也就这么大点本事吗?” “你错了,这只是个开始!”崔昊阴沉着脸色,体内的阴阳二气快速膨胀互补,真气就如滔滔江水不绝涌向手臂,直至拳头上。 正是任督二脉已破的净空识! 此时的莫玉聪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崔昊“咄”地一声,身子加之真气皆暴涨了数倍,拳劲源源不绝地流失了出来,一层接着一层,莫玉聪哪里吃得消这么大的力道,体内的真气随之一哄而散,消失殆尽,他再也没有能力抵御这拳的力道,被最后的重拳击伤,昏沉沉地倒在旁边的地上。 崔昊呼吸吐纳了些时间,收敛了真气,轻哼道:“你真的不过如此!” 可惜这些话,莫玉聪已经听不见了,秦义见崔昊想出手取莫玉聪的性命,念及以前与莫玉聪曾算是朝夕相对为地宫办事,这次反叛地宫已算不义,很难忍心再造这无明杀孽,劝道:“崔少侠,此人虽说有些卑鄙,可与我黑虎寨说到底也是有些渊源,我实在不愿意见他身首异处,就把他绑在地窖之内,自生自灭吧!” 黑虎寨这次的功劳着实不小,崔昊不忍拒绝秦义的请求,只好将莫玉聪交于秦义发落,扔进地窖后,担心清风寨的人赶来救援,慌忙率领千余人马星夜离开了黑虎寨,向天门进发。 清晨秋雨后,清风阵阵拂过。 天门山已修建的差不多了,云稹闲来无事坐在高峰台上,眺望着远处,茫然地想着云雾后的楚晚晴,出神地来回踱着步子。就连云端何时站在他身后,都毫无察觉,只听到背后传来:“稹儿,你在想什么?” 云稹急转身子,见父亲苦闷地望着自己,略显尴尬,道:“父亲,孩儿现在真的有些想晚晴了,以前总想着她能过好就知足了,可是为什么上天会如此折磨她!” “那现在可有了救她的方法?”云端索性怅然地坐在了石台上,恍惚地说道,他一生只有云稹一个孩子,没想到意外之中得到了楚晚晴这个女儿,那些欢喜的岁月过得太快,浮华过后总有些让人大失所望。 云稹经父亲这么一提点,才想起了当时在回来的路上碰见黄巢的事情,现在能救她的可能只有《长空赋》了。无论如何都得一试,不过那本《长空赋》根本在荡荡中原内根本没能有一人识得此书,索性就把心中所惑讲给了云端听。 略显沉思之后的云端冥想了片刻,道:“稹儿,你不必着急,明天你可以将《长空赋》中的字体挑选几个,放在榜上让人去认识,若识得的人有重金相报。现在天门中的人这么多,四海之内定会有不少奇人异士,若真能误打误撞解惑,也未可知啊!” 经过云端这么一提点,云稹暗觉此法可行,不如依着这方法一试,反正胡乱选上几个字也无伤大雅,只要有人识得便将此人委以重任,反正必须得找方法极早将晚晴的伤治愈,否则这么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主意笃定之后,便和云端谈及了这些人的管理,二人边说边笑着下山去了。 山下传来了天儿的悲鸣声音:“父亲,大哥!你们去哪里了?父......”忽然见从山上走下来的云端和云稹,欣喜异常,蹦跳着行了过来。 云稹见天儿这副慌张地神情,含笑着责备道:“天儿,你不和你嫂子待在一起,怎么独自跑了出来,这里你还不熟悉切莫乱跑。” 原来云天觉得待在屋里烦闷,便趁刘娥替他准备点心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寻找云端父子,可找了大半天也没个踪影,只好大声嚎叫了起来。 云稹真是拿他没办法,兀自摇了摇头,在天儿的拉扯下几乎将天门又转了个遍。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四十九章 汪潮初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王仙芝起义后,建立了不归城,一直在城中等待着黄巢那边传来的回复,他现在虽然手里捧着兵书,可是全然没心思看下去,纳闷道:夏侯重明也该回来了,他现在还不敢我,必须得回来 ,这里是他唯一的归宿,可是...... “阁主......” 王仙芝回头冷视了一眼报信的人,一声也不吭声地又别过了头。 “哦!将军,夏侯堡主他回来了。” “嗯!”王仙芝冷面中突然突显出一丝笑意,人虽保持着镇定,可是心里已开始喜悦了起来,道:“他此来是只身一人还是......” 卜渊吭声走了进来,使了个眼色,报信人很识趣地退了下去,笑道:“将军,这次来的还有潮生堂的黄巢,正在与夏侯堡主在议事厅等候。” 这句话俨然如雪中送炭,让王仙芝的心里倍加暖和,微笑道:“好啊!终于把此人等来了,你先下去好生招待,我换身衣服片刻就到。”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上,人已不待卜渊出去,就走向了内室。 都说人心情好了,走路都格外的快,王仙芝现在就根本不介意这路有多长,他心中的困难已经随着今日到来的贵客迎刃而解,现在的走路无疑于放松心态。 “阁主!咱们又见面了。” 黄巢见门外进来的衣冠华丽的王仙芝,起身上前拜谒道。 议事厅瞬间哑然,因为王仙芝自起义之后已不在允许别人称他“阁主”,身边的属下都尊称他为“将军”,可是黄巢生性固执,才不管这些无所谓的称呼,毫不顾忌夏侯重明的眼色,依然尊称王仙芝为“阁主”。 你一朝从地宫出来,一生都将是地宫人! 地宫没有将军府,只有不归阁;更何谈将军,故而只识得不归阁主。 王仙芝怔怔地直视黄巢,他似乎并没有强加怪罪他那声“阁主”的意思,反而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诧异,这黄巢以前虽然狂放了些,但他也并没有和今天这般...... 自从黄巢那日回到潮生堂后,时不时地独自坐在菊亭中赏菊饮酒,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日渐憔悴,原本一张白净的俊脸上现在也添了两撮胡须,看上去已经如同四十旬左右的人,显得成熟了许多。 过了许久,王仙芝微微还礼,仍然想不出为何他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凝眉道:“你......怎么看上去老了这么多?” 黄巢含笑并不作回应,虽说相由心生,他心念及楚晚晴的种种,整日饮酒颓废,可容貌也不能在短时间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他也曾发觉到自己身体上出现的这些异样。 可是为时已晚,这一切皆来自于他所修炼的武功,那血魔功真的很诡异,每练就一层身上便多出一层异样,生理各方面都在无缘无故地发生变化,所以现在才呈现出了这份容貌。 当然这些事情王仙芝是不会知道的,他并不清楚黄巢在老先生那里学到了多少东西,也许是他跟着老先生时间长了,身上闪烁着老先生的影子吧!反正每次见到他心里都会有种莫名的畏惧。 “快坐吧!老夫期盼这一天好久了,今日能与你共同操戈成大业,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说到底老夫有时候还有些羡慕你......”众人见状皆是坐立不安,王仙芝回身过来甚觉尴尬,急忙吩咐下人准备酒宴,一边将黄巢安排着就座。 黄巢一愣,缓缓坐了下来,冷声道:“羡慕我?我现在落魄经年,哪里有你这般英雄气魄,实在瞧不出来有什么值得阁主羡慕的。” 这些话也只有黄巢敢与王仙芝说,要是换了其他人根本没机会说出来,早已被不归阁的手下拉出去分尸了。王仙芝虽然听在耳朵里感觉分外别扭,奈何自己今日是有求于潮生堂,便厚着脸皮笑道:“你现在正值壮年,有生生不息的活力,干大事还是要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夫现已有些力不从心,以后还得靠潮生堂多多支持才是。” 黄巢将身旁的茶杯端了起来,抿了一口,也许是茶苦了亦或是凉了些,拧了拧眉毛,做出苦闷的表情,道:“阁主过奖了,潮生堂的人马都是没怎么接受训练的落魄江湖人,丝毫没有你们不归阁训练有素,不愧是阁主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哪里谈得上帮助,只能狐假虎威给阁主壮个声势罢了!” 王仙芝听这话虽然越来越有些不舒服,不过听到后来他愿意与自己共事,不管是老先生的功劳还是自己派人的打动,至少达到了心里所求的目的,不免有点慰藉。便接着与黄巢左右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就不了了之。 将那些正事都安排在了宴会之上,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要是没有潮生堂的帮助,跟本不会有成功的希望,他早年就与盐帮分庭抗礼做过贩私盐的生计,这其中经商之道可谓是摸了个底朝天,所以黄巢所说的虚虚实实,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不过既然达成了合作,就不该当面说破,彼此都留点余地也是有好处的。 潮生堂真的很了不起,至少王仙芝是这么想的,能盘踞在那不怎么富饶的地方,却养活了上以千计的人马,着实不易。黄巢此人表面随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内心却心细如尘,如果没有他在江湖上暗地地奔波,也许还真不会聚起如今这么大的声势。 不管他这次来是怎么样的目的,王仙芝心里却始终想着如何将此人拉拢在声旁,至少以后不会与潮生堂为敌,这个组织很可怕。要是能将他们聚在自己身边所用,那将再好不过了,可惜他到这里自始至终都没说句明话,实在是难以琢磨他在想些什么,只能凝噎着自己的那点花花心思,推杯换盏与大家饮起了闷酒。 不归阁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俊马嘶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跑步声。议事厅离外边的马厩很近,这些细节自然能尽收耳底。 “禀报将军!”卜渊神情慌张地进了门,怔了怔,说道。 王仙芝不禁皱了皱眉,这个手下自己向来挺放心的,做事毫不含糊,今天他这样的表情,定时出了大事,不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有何事请直接报上来,这里的人都是自己人,不必介怀。” 经过王仙芝应允,卜渊如释重负地回禀道:“刚才接到清风寨的急报,莫玉聪在加急中说黑虎寨已叛出地宫,随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去投奔天门了。目前清风寨一边派人去拦截,一边正在请示阁主。” 众人心中一紧,这已经是在廖天鹰之后第四个背叛地宫的人了,除过廖天鹰已被了茅山寒影就地正法之外,其余的几人仍然活得很好,而且正在天门集结江湖人士筹谋着与地宫对抗。王仙芝已经放走了麒麟堡、寒光堡、裂天堡的堡主,这次实在不想放虎归山,也没有理由在向老先生交待,也不跟众人商议,径直说道:“你先下去让来人连夜回去告诉莫玉聪,这次跑了黑虎寨,清风寨以后也就不复存在了。老夫将亲率大军前去堵截,决不能再将他们便宜。”回头见卜渊还站在这里,怒道:“你聋了吗?怎么还不下去执行命令。” 魂不守舍的卜渊,哪些时间里见过王仙芝发这么大的脾气,哪顾得上退下,急忙转身跑的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俊马嘶鸣声又起,一声长啸之后,人已随马没了影踪。 黄巢笑了笑,暗思都说此人遇事没有耐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起身道:“阁主且息怒气,我此次空手前来作客,深觉遗憾。今阁主遇上麻烦,自当倾尽全力与阁主并肩处理此事,以报答招待之恩。” 王仙芝也不吭声,回头直视黄巢,会心一笑,双方都明白现在都已经是坐上同一艘船了,只等着东风再起之时,抛锚扬帆。 黑虎寨的人马自从随崔昊夜间启程之后,现在已到了蜀道,在这险峻的山路上艰难地行着,丝毫没能感觉到身后潜在的危险。 崔昊牵着马凑到了秦义的身边,道:“秦寨主,经过这蜀道之后还有些时间才能到天门,一路之上咱们人数过多,可不能惊扰村民。我已打发唐哲的手下去天门山报信去了,相信到时候云稹肯定会做出安排!” 虽然崔昊第一次给秦义的影响就如同初涉江湖,什么都像是很懵懂的少年一般,处事方面皆欠周详,乍闻此言后,暗赞崔昊想的周全,这些本来也是自己想要对他提出的想法,没想到他已经开始做了。 秦朗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已经放下了那副冷淡的态度,和崔昊走的很近,笑道:“兄弟,此次我与父亲及这千余人马,全凭你才免去了祸端。现在路上的一应事情还得靠你多多帮衬,咱们虽然离开了黑虎寨,可是这沿途有不少地宫暗探,一切还得小心为上。” 千余人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中,行程自然放缓了许多,崔昊经秦朗这么一提点,心中也不由泛起了疑虑,到底自己这次率领他们能不能安全到达天门,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事已至此,真是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勒马在山腰徐徐向远方看去,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祥之意。 “传令前队!速速前进,穿过这天堑,一切小心为上。”崔昊望着这四周的地形,心生不宁,便疾喝道。 幸运的是这一路并没有事情发生,又行走了月余才到大江之畔,就在大家皆以为高枕无忧,马上就能安全到达天门的时候,各怀欣喜。怎知远方几声炮响之后周围冲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大都是黑衣箭队和盐帮旧部水军。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章 寒雾大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原来王仙芝得知秦义父子反叛的消息之后,大发雷霆,就命清风寨的莫玉聪尾随其后,而自己与黄巢亲率盐帮及不归阁死士,旱路、水路同时进军,故而这次场面也算是足够震撼了,地宫里除一寨、二门和四教之外,其余人马几乎全部集结在了茫茫江边。 秦义见眼前的情况,情知这次都怪自己突发善心,将那莫玉聪轻易饶了,现在惹出了这些祸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索性策马出阵,朗声道:“阵势还真是不小,老夫何德何能,竟连阁主也亲自来为我送终,甚幸!” 莫玉聪寒剑一指,阴笑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阁主这次来这里原意是要灭了天门,顺便解决了你这叛逆之徒,谁敢与我上前擒住这等贼子?” 突然江面上闪出数十艘大船,前面的那只船上率先传来清朗地笑声:“灭天门?刚才是谁这么大的口气?” 无论是崔昊身边的千余人马还是地宫的这些不计其数的汉子,听此声音后,心里皆打起怵,茫然地向江面上看去。 时维寒冬,怎奈江上的雾气正浓,根本看不清说话者的容貌,似乎连看到的大船也是模糊的样子,只能屏息以待来人。 大船即将靠岸,众人才看清各船上绣着“天门”字样的旗帜,云稹环保双臂正在虎视眈眈地瞥向地宫众人。 莫玉聪实在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更难以置信的是云稹竟然真的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聚集了这么多人,讶然道:“你......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说话的声音虽小,却哪里逃得过云稹的视听,似乎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冷哼道:“多吗?地宫如今大部分的精锐势力都聚集在了这里。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本门主挨个去找你们算账,今日还真算是个黄道吉日,让本门主能建此功勋。” 王仙芝知道这其中缘故,暗思刚才莫玉聪说话的声音几乎和自言自语差不多,老夫离得近尚且能听个大概,没想到云稹那么远竟然全听了去,看来内功修为又上了一层,现在到了这步田地,也唯有硬着头皮替莫玉聪回道:“云稹小儿,你未免高兴地太早了些,如今地宫如日中天,就凭你在短时间所聚集的这些乌合之众,何以抵抗天军。老夫替天行道,起初惜才不忍杀你,谁料想你不知感恩,反而现在百般阻拦老夫去路,你以为老夫当真不忍灭你。” 云稹站在船上冷视群雄,不经意向崔昊一边撇了撇,似乎略微含笑,便转向王仙芝处,朗声道:“笑话!你我若论天门、地宫,当是不死不休的两派;论及私人恩怨则家仇国恨,不得不报。谈得上哪里的恩情,休要信口雌黄,今日定当让你地宫有来无回。” 这次回话的声音,云稹是有意用了内力,故而四周江面上似乎也被震得“嗡嗡”散开波纹,群豪大惊,纷纷议论到难怪天门如今形势大好,原来这门主竟然有这么好的一身功夫,而且年龄甚小,真让人羡慕呀! 王仙芝情知自己再不出手,就连自己带出来的这些人,都会被云稹的花言巧语和绝世神功折服,苦笑了笑,道:“好!云小子,老夫今日就拿与你一战作个赌局,你若败了,从今往后别再插手地宫之事,我若败了,自当退军在不过问这些叛徒的事情。” 云稹本想着与之短兵相接,硬拼一场,可是临行之前风阳真人再三叮嘱,说他夜观天象知地宫现在正值兴旺,不可与之战,当保存实力为先,此次将崔昊等人救出即可,不必着急讨伐地宫,因此从天门山带下来的兵力也就四五千人,充其量就是总兵力的四分之一。 现在是王仙芝先提出来的建议,反正合自己心意,就留他点面子,道:“哼!战就战,还怕了你不成,咱们说好谁都不许插手,否则别怪我天门无情。” 王仙芝脸色阴沉了起来,真气暴增,股股地涌向四周,先发出手,当空两掌皆打了出来。只瞧云稹冷哼了一声,倒转天行剑,疾驰而上,两人相遇这次都是用尽了手底下的功夫,毫不留情,云稹使了一招“流觞曲水”先探一下对方的攻势,再紧接着用了先前用过的几招“不落流行”、“落寒青萍”、“化羽诛神”等招式,都被王仙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二人从江之畔斗到了江中心,伴着神功激起了阵阵水雾,足让众人开眼界,但见大约二十招之后,两人垂垂地立在江面上,也不见江水湿了衣衫,双方万人几乎同时喝彩。 王仙芝嘿然笑道:“这就是你的毕生之学吗?顶多给老夫挠痒还差不多,快些退下,让老夫少添份杀孽。” 被王仙芝冷嘲热讽后的云稹,不怒反笑,道:“贼子,你休要猖狂!适才只不过是试探下你的攻势,既然你这么着急去见阎王,本门主便成全你。”只见云稹身子极速后退,轻踏江面,用天行剑卷起水柱,跃入云霄之上,后又反身急速击向王仙芝,吟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至此不复回。” 但见王仙芝现在已被云稹团团困在了水阵之中,水柱已环绕成了水圈,急忙用双掌四下击打着这水圈,奈何越打越紧,眼见这水圈就要将自己缠住。 王仙芝清啸一声,通身泛起青色的光芒,吟道“浮生一粟盖九霄,寰宇万雄终虚妄。此等雕虫小技,老夫顷刻之间便可破之,瞧好了!”这股青光直上九霄,四周凝起的水圈没了依靠,瞬间拧在一起,跌落入江面,溅起阵阵涛浪。 目瞪口呆的兵士都将眼光投向云稹,看他如何应对,云稹狂啸一声,脚底生风带动江水旋转起来,道:“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王仙芝刚才这招让你逃脱了,且看这招你能否再接住!” 云稹的速度越转越快,连观看的人都觉得眼花头晕。突然听见“咄!”地一声,阵阵水雾之后,哪里还有云稹的踪影,数万只眼睛皆望向长空,只见一股青光尚自未散尽,一束夺目的白光压制在其上,“乒乒乓乓”地在长空中厮杀了起来,一时不分胜负。 两人从江面战到长空,又从长空中破晓而出战于江面,斗的不可开交,须臾之间又从江面互搏到了连接博望与梁山的山顶。所过之处,逢水开路,遇山而崩,江上水花飞溅,加上这两位高手的真气一冷一热,白气与水雾也在相应变化。 秦义见这两人斗的激昂,自己毕生从未饱过如此眼福,再想起自己那点功夫,根本不能与之较量,叹道:“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等高手,今日能见旷古绝今的一战,死而无憾矣!” 一阵冷风拂袖而过,黄巢已从船上跃下,立在了江边,面如死灰般地说道:“既然你已死而无憾,我就成全了你,也别让你毁了地宫的名声。” 黄巢的身手很少有人见,反正在地宫之中就有流言传出,说他在老先生那里学了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功,可谁也不知他究竟厉害到了什么地步。猛虎出山,余威尚且能将人压倒,在天门和黑虎寨之中寻觅高手,也不见得能抵得住,谁也不敢先动手插足。 此时的黄巢站在这群人之中就像在市场上挑选着肥肉,看看究竟先拿那块放置在案板上,任由他宰割,不禁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黄巢大哥,真没想到是你!数年前的菊花宴会之约已成空谈,再见却成了如今的局面。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何故卷入这场是非?”崔昊极度收敛着心态,不想让黄巢窥探出自己地起伏不平的气机,这是慧空对他所说,高手之间的较量往往在一朝一夕之间,就算不知对方深浅,也要在气度上绝对不能低头。 黄巢略微皱了皱眉头,叹气道:“我身为地宫之人,这就是我的宿命,也是这些反叛之人的宿命。你怎么也搅和了进来?崔昊,你别插手此事,咱们仍然是兄弟。” 崔昊? 他是谁? 许多人或许见过云稹,就算没见过的也一定听过,云稹的名字几乎有段时间成了江湖人士茶余饭后的话题,无人不知晓。崔昊则不然,似乎除了少数跟云稹极为亲近的人见过他之外,根本没人识得他,顿时便将目光从王仙芝和云稹战斗的场面撤了出来,反正相隔太远看也看不清楚,还不如凑近看这里的一出戏。 崔昊单纯的想着问题,丝毫没想过黄巢的野心,笑道:“我已经答应云稹,要陪他再创天门。如今不能食言,秦寨主恩怨分明,弃暗投明,不如黄巢大哥你也与我们一起上天门,以后咱们兄弟三人一起成就大业,每日把酒言欢该有多好。” 黄巢苦笑,狠下心来说道:“你既然今日选择与云稹在一起,以后咱们就不再是兄弟了。念人生相识一场,实属不易,今日放你条生路回去,以后好自为之吧!” 崔昊手轻摇了一下,不舍地和黄巢作别后,率黑虎寨的千余人先前走了几步,就听黄巢怪异地笑道:“崔昊,你是真傻还是欺负我傻?我说过放你生路那是看在咱们的过往交情上,这些人就算与你关系再好,可对我来说就是叛徒,只能处死。你切莫欺人太甚,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好吧!我也在慧空师父那里学了几招拳脚,索性自不量力保他们一命,你能怎样?”崔昊见黄巢一反往常的性情作风,言语之间已经对这个人厌恶至极,冷声说道。 黄巢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崔昊,他真没想到云稹与他为敌,现在崔昊也与自己划出了道,挚爱又对自己充满了恨意,狂笑了几声,说道:“好!既然你们都不知死活,就放马过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阻灭天。”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一章 崭露头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巢先想着将崔昊打发走,谁知这个愣头青还上了劲,完全没把自己的苦心理解反而提出和自己过招,嘿然道:“也好!就让我试试你都练就了什么本事?” 好言相劝没有作用就只有和他硬拼一场试试,崔昊在秦义的提点下才知道眼前的黄巢有着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故而出手时特别小心,先试探他的武功深浅,先右手作勾,左手展开,使出一招“陀罗式”,直抵黄巢胸口三寸处,只觉他身边散发着雄浑的诡异真气,自己的右手就像被黏住似的,登时陷入攻不进去又脱不出来的状态,深感着急。 崔昊这才觉得黄巢有意深藏不露,单凭这份内功就比自己厉害的多,当下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犹豫,默运起了“神空识”将体内的真气流转一个周天后,突然右勾手作拳向前出击,硬生生地打在了黄巢的胸膛之上。 随着这内力的扩散,胶着在一起的两人分了开来。黄巢也被这股劲风击退了四五步,兀自拍了拍胸口,略有深意地笑道:“不错!你何时内功突飞猛进到了这种地步。” 一招得手后的崔昊根本不敢松懈,急忙又作了“飞禽式”开始躲避猛然击来的黄巢。在黄巢连番的凌厉攻势之下,暗暗吃紧起来,身子一摇,竟在临危之际作了一招“狮王式”,以退为进反击了过去。 刚入门不久的崔昊虽然在偶然的情况下,将任督脉打开了,可是无论在身法还是内功的纯属上讲,都和黄巢差了很多,不到一会工夫又落了下风。 仍在马上观战的秦义忧虑地说道:“崔少侠所学的神通看似不在黄巢之下,可是好像动作还不是太娴熟,极为笨拙生硬,过来过去就是这几招拳法,这么下去若被黄巢识破后肯定会吃亏的。” 可遍观黄巢的掌法,好像浑然天成,丝毫没有瑕疵之处,秦义不想竟将崔昊陷于此地,心里不由开始担心了起来,忽的想起一件事,双眉上挑道:“崔少侠,还不用当日你与老夫临阵时的武功......” 崔昊闻言,就将“净空识”和“神空识”互转运用,虚实相合后一时让黄巢无可捉摸,再加上罗汉拳的刚劲力道,竟然与黄巢战成了平手。 拳掌相交,两股真气相撞,两人各自退了十余步。崔昊只觉天昏地暗,站立不住,“哇”地吐出了滩黑血,伏地不起。 饶是黄巢内功深厚也被这股真气所滞,一时胸闷异常,自觉羞愧难当,他几时曾有过这样的战绩,不由浑身泛起血气,脸上的青筋暴起,变得甚是可怕。 崔昊茫然所望,还以为是自己误伤了黄巢,情急之下颤抖着站了起来,艰难地走了过去,急声喝道:“黄巢大哥!不要......” “崔少侠,且慢。”秦义似乎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便厉声喊道,可是已经晚了。 谁知黄巢不为所动容,血气更是暴涨,双手仰天聚气向正在走向他的崔昊挥出一掌劲风,结结实实地打在崔昊的身上。 崔昊体内的真气全然散尽,四肢展开,整个人摇曳着落向江心,毫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一掌发出后的黄巢,双眼变得紫红,凶狠地瞪着秦义父子。 就在秦义感到末日将近的时候,耳边传来惊天动地地暴喝,紧接着一道寒光划破天际。人未至,剑已落在了黄巢的眼前,只见云稹萧然落地,怀里紧捧着崔昊,将他缓缓地放在了一边的地上。 面对着紧跟其后落地的王仙芝,冷面之上毫不畏惧,冷漠地说道:“这一切都因我而起,和他无关。你们两个都是地宫顶尖高手,就一起过来,也让本门主领教一下你们的‘虚妄经’和‘血魔功’。” 天行剑应声而起,在长空之上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半弧,三人须臾战在一处,疾风大作,天色也变得昏暗,看似即将要落下晶雪一般,整个江面开始升起丝丝寒意。 “屠堂主,你说门主会赢吗?” 冷天奇被这场罕见的比试吸引,怔怔地向屠洌天问道。 屠洌天身子晃了晃,显然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置身事外的,完全插不上手,不由摇头苦笑道:“谁知道呢!但是为了天门,门主必须赢。此战若是失利,军心不稳,以后根本难以和地宫对抗,我想门主也明白这个道理。”说罢,抬头看向在半空中极速打斗的三人,再也没有吭声。 长空中的三道光影,淡青色、赤红色追逐着寒冰色交织在一起,时明时暗,不知情的人定会被这道风景吸引。可有谁知道云稹现在的心情,他与王仙芝勉强才能打成平手,现在又多出了一个深藏不露的黄巢,倍感吃力。 幸而借助天行剑的凌厉攻势,也不至于落于下风,不过这样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故而不敢正面交锋,只是尽力稳住战局。 也不知什么时候在人群前出现了位大约五旬左右的老和尚,身边还默立着位身穿蓑衣的灰衣剑客。 “阿弥陀佛!” 和尚大宣佛号,仰着头微笑道:“云稹这小子,真是世间难得的练武奇才,你可真会挑选弟子,着实让老衲羡慕。” “你那弟子也是不错啊!真没想过他年纪轻轻就能把《迦叶密功》练至第三重,实属难得啊!和尚,你还不动手?是想让我天门绝后不成。”灰衣人低下了视野,冷声哼道。 两人旁若无人就像是两个斗嘴的老头,极力点评着这场战斗,和尚弓腰叹气道:“如你所愿,老衲这就助云稹一臂之力。”双掌抵在崔昊后背要穴,灌输了一股真气,暴喝道:“傻徒弟,你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这股真气果真有效,崔昊圆眼微睁,整个人如同换了个样似的,回头对和尚欣然一笑,道:“师父,你要再不出现,徒儿真就没了性命。” 众人才知这和尚正是崔昊口中的师父慧空,不由纷纷投来一束敬重的目光。慧空欠身在爱徒肩上轻拍了几下,语重心长地道:“还不快去助云稹,现在他正缺你这样的高手帮助。你现在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吗?” 崔昊会心一笑,摇了摇头,站起来一扭身直上半空,吟道:“茫然红尘终有尽,且看金身破魔罗。”整个身子若隐若现地浮现出金色光芒,斜斜地向三人打斗的方向窜去。 “破!” 长空擦出这嘶哑地一声,突如其来的节奏被崔昊一声喊破,四大真气相遇,不得不使这场较量提前结束。黄巢和王仙芝率先落在地上,各自嘴角处挂着血渍,神情茫茫然死盯着慧空,羞愤异常。 云稹也和崔昊姗姗而来,脚踏在了地面上,脸色苍白,平复了会真气后道:“二位要是还不尽兴,尽可再来一场。如何?” “哼!” 王仙芝见慧空和不知名的汉子又加入天门阵前,自忖再斗下去决然讨不到好处,便和黄巢使了个眼色,冷哼一声,萧然回首上船。开口道:“云小子,这下也够你受的了,这次就此作罢。若是下次相见,老夫定要取你性命。” 云稹摆了个无所谓的架势,让王仙芝满怀着一腔闷气向另一侧行去。 屠洌天见云稹不闻不问,竟放任王仙芝等人离去,急忙道:“门主,这是个大好时机,何故让他们安然离去。还请门主下令,属下这就上前追击,灭了这个祸患。” 云稹冷面阴沉沉地望着屠洌天,脸上堆出一丝笑意,摆了摆手,人已昏沉沉地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还好屠洌天反应够快,将云稹揽在怀中,着急地四下望着,寻找能救云稹的人。慧空从人群中走出拦住了上前的崔昊,道:“你先坐下调息真气,云稹只是体内的寒气积攒过多,一时被这气机反差,晕了过去。为师自有办法调理!” 当下,那带斗篷的灰衣人也将斗篷摘了下来,冲屠洌天微微一笑,道:“我乃云稹的师父,名叫裴松。你们切莫惊慌,稹儿并无大碍,先将这黑虎寨的兄弟带入天门安置,也顺便传信于其他人尽可放宽心,我们随后就到。” 屠洌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满腹狐疑,自忖道:他不是死在了王仙芝的手上,怎么现在又活了过来。不过,瞧他与崔昊、慧空走的那么近,他所说的话十之八九应该是真的,不如就暂且按他的说法去做吧!便将这些人带上了船,在一旁仍然留下了数百人镇守,以免在云稹疗伤之际,再生事端。 回到天门山后,天门留守的人听说云稹身受重伤,屠洌天竟将他只身留在江畔,纷纷指责了一番,正要欲派人接应,却被风阳真人阻住了去路。他看似并不在乎云稹的伤势,径直问屠洌天地宫之人的走向。 屠洌天完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漠然地将江畔发生的事情向大伙大致说了一遍,摆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风阳真人闻言,沉思着说道:“这天门山自古以来就是险要之地,李白在《梁山铭》也写道:梁山博望,关扃楚滨;夹据洪流,实为要津;天险之地,无德匪亲。王仙芝定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谅他也不敢贸然进兵,只好悻悻收场。” 他在原地打转,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家也休要惊慌,极早将新来的人安排歇息。贫道夜间卜了一卦,早知门主此去有惊无险,定有贵人相助,如若不信,稍后自有分晓。” 向麒麟的性子稍微稳重点,见风阳真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暗思:今日地宫兴兵也是这道士算出来的,看样子应该有些本事,不如暂且再信他一次。反正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极早把这些人安顿了才是大事。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二章 起死回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端等了好几个时辰都不见云稹回来,直徘徊在天机阁中。风阳真人与云端相处融洽,知道他爱子心切,含笑说道:“云将军,你就放宽心吧!云稹这次说不定真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啊。” “报!门主他......” 忽然天机阁传进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将话说了一半,便顿住直吁气。 云端本就心里焦急,但见此人这个样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生怕云稹出了事情,问道:“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啊!” 不难看的出传信之人神情上的激动,双眼几乎都快要蹦跶出来了,笑道:“门主他已无恙,马上就要回来了。刚才山下来了稀疏好几百人,当前的肯定是门主无疑,冷堂主已带人下山迎接了。” 天色已变得朦胧起来,只见外面人影绰绰,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天机阁所有的人都一哄而出,涌向门外。 外面除过云稹外,来人还有崔昊、慧空及一位灰衣道士,那道士不时地对众人含笑,可是这些人基本上都不怎么认识他,心里都泛起片片疑云。 “师父,这里便是徒儿集江湖力量所建的天门。”云稹与这里等他的人寒暄几句之后,猛然手指着天门山,向那道士说道。 风阳真人皱眉上前,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道:“难道阁下就是云门主的师父——裴松道友?听闻阁下不是......” 云稹知道风阳真人要说什么,他也一路上思前想后都觉得师父有些古怪,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裴松确实是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也借机惊异地问道:“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你当日不是已经……我是亲自将你送入石棺的,后来……” 天机阁里的这些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眼光,裴松只是微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慧空见这些迷茫的江湖人士望着裴松,就先站出来为裴松打个圆场,道:“还是让老衲来说吧!其实裴松与老衲早在去祁连山之前,就有了约定。他自知那次凶多吉少,得知老衲身怀《迦叶密功》残卷,便邀老衲特地前去为他相助,完成这瞒天过海的大计。” 他顿了顿,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望着这些似乎还在等他继续说辞的人,叹道:“也是他命不该绝,在你和崔昊下山后,老衲侥幸用纯阳真气为他疏导引流,这才捡条命回来。” 人都不喜欢被别人玩弄或者摆布,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云稹真没想到师父竟会以假死骗他,胸中闷气颇重,冷哼道:“是不是我不再为晚晴去祁连山,你们一直会将我蒙在鼓里?” “老衲也并不是存心欺瞒,还望檀越不要见怪!也是棋差一招,谁能想到之后会出这等变故,正因此事,令师只能提前出关了。”慧空从云稹的阴暗表情上,显然知道他还在迁就自己和裴松,只能欠身连道“惭愧”。 云稹还想怼他几句,却被身旁的云端拽了拽,也不再还意思说下去,只恨自己缺心眼,屡遭戏弄。 此时的云端表情怪异,踟蹰着走到裴松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着问道:“敢问道长是何许人也?数年前在落虎涧救我性命的可是道长?” 那次云端大军被袭击,致使全军覆没,后又被追杀至落虎涧,幸而中途被一道人所救,才躲过一劫。那时候的云端重伤昏迷,只记得来人的大概容貌,因而才有此一问。 裴松见此情景,心知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瞧着云端那副感激地表情,不由暗生惭愧,罢手说道:“云将军,切莫再提及往事。贫道虽然救了你,但也因将云稹收入天门,使得你家境凋落如斯,甚是惭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就连慧空也不例外。 云端苦笑了片刻,暗思:我云氏一门忠烈,到了云稹这一代,本想让他考取功名,以避免杀戮之旅,没成想天道使然,无可逆转,叹道:“道长,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是云稹的命,也是我的命。终究是改不了的,道长屡次为我父子出力,云端岂有不思感恩,反而埋怨的道理。稹儿,快随为父一起拜谢道长。” 裴松知云端乃是沙场久经战阵浴血而出的铮铮汉子,自然是说得出做得到,可是他自己实在没有资格受此大礼,就在云端屈膝的那一刹那,他伸手扶住云端,阻拦道:“云将军,贫道将军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当日不能禀明身份,实乃有诸多不便,还望将军海涵。” 于是他就将自己如何在宣宗身旁出谋划策,后又如何在懿宗的逼迫下不得已萧然离开长安,又在铁塔之上撞破王仙芝的伎俩,大打出手,才到了甘州地界遇上云稹。 这些话也就是从裴松嘴里说出来才有些真实度,若是换了别人,打死也没人信。饶是如此,众人也听得云里雾里,唏嘘不已。 “没想到助宣宗治理天下身后的幕僚竟然是道长,末将失敬,失敬!刚才听闻道长之言,难道上次在落虎涧袭击我的人是王仙芝不成?”从裴松的话语中,云端联想到那次兵败的事情,对裴松称赞了几句后,不由问道。 裴松苦笑,环视着云端说道:“试问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我大唐的常胜将军尝试败绩呢!只不过贫道早年热衷于社稷,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怎么也没料到地宫的发展迅速到了那般地步,更可气的是他们暗中会和南诏达成协议,侵略大唐。” 晚宴已备好,乐平进了天机阁听到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时竟忘了跟大家招呼用餐,反而继续倾听着以后发生的事情。 隐藏在云端心间的疑虑一朝得解,他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想着地宫的势力如此庞大,更加惆怅起来了,沉默不语。 整个天机阁没有人再说话,乐平才想起来自己到这里是做什么来了,尴尬地一笑,说道:“门主,晚宴已备好,大家正等着你们过来,一起开席。” 云稹此刻根本没什么心思进餐,可是这么多的人在等他,好歹也得陪他们去打个照面,只好皱眉领着裴松等人去了晚宴之地。 宴会上仍是一片欢声笑语,众人皆颂扬着云稹的武功和人品,云稹却仅仅含笑回礼,心里的愁云更重。经过这次的交锋他已清楚黄巢就是他师父口中的血魔传人,看样子要将黄巢带上正道的可能性几乎已不存在,现在唯有与之周转了。 幸好还有如今武功大成的崔昊...... 崔昊他去了哪里? 这时间才想起来身边的崔昊不见了影子,云稹伸长着脖子向四处望着,径直走到裴松的那一桌旁边。这桌子上的人大都是云稹的长辈,有裴松、云端、慧空及风阳真人还有钱百万等几个富贾,云稹当然得依照晚辈的方式给他们行礼,道:“父亲、师父还有各位前辈,你们在这边不必拘束,我有事想找崔昊谈谈,暂且告退!” 云端放下酒樽,心想:稹儿好歹是一门之主,哪有客人未散,主人先退的道理,这小子也太不知情理了,可是碍于这里人多也不好意思批评,悻悻地喝着闷酒,面无表情。裴松却不以为意地看着爱徒,见他有了如今的成就,心里十分高兴,含笑不语,点了点头示意他请便,再也没有多余的意思。 “屠大哥,你怎么不去吃点东西,一个人躲在这里发什么愣?” 云稹将步子刚迈出门槛,就看见屠洌天一脸的不情愿,委屈地蹲在门前,云稹实在是看的有趣,就过去向他问道。 “还不是咱们那个小祖宗!”屠洌天白了云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云稹暗叫糟糕,不必多说,肯定是天儿又生的事端,苦笑道:“天儿他怎么欺负你了?” 这个云天本来就和常人有些不同,平时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但要是发起脾气来,那真是地动山摇,每次的动静整的都挺大,也只有云端和云稹还能让他消停会。自从他来到这里,大家都以“少爷”的身份对待他,谁知他却以为别人都怕他,动不动整这个动那个,没了分寸。今天不知屠洌天又怎么招惹了他...... 屠洌天憋屈着的脸看上去和他的豪爽性子大不相称,诉道:“门主,你可得评理啊!今天那阵势你也见了,属下真是想帮忙都插不上手,可是刚才在属下去请门主夫人和天儿少爷用膳的时候,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属下拳脚相加,怪罪属下没能保护好你。他那劲头得多大,幸而有崔昊赶来,属下才捡了条命回来。” “崔昊也在那里吗?走!现在我就带你去会会这个小太岁。”云稹听到崔昊去了天儿和刘娥那里,难怪刚才宴会上见不着他,便扶起屠洌天说道。 屠洌天听到这话,一个劲的摇头,似乎对天儿有说不出的畏惧,道:“门主,你可饶过属下吧!这会儿,属下的心间还兀自起伏不定了。” 云稹莞尔,手里一使劲,强拖拽着屠洌天走向了自己的住处。 “昊哥哥,你可真厉害!今天大哥被打那么残,还是被你给救了。来,天儿敬你条鸡腿吃,还有这个鱼也挺不错的,都给你吃。”云稹和屠洌天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天儿稚嫩的声音,听到这些话,尤其是“大哥被打那么残,还是被你救给了”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 云稹是又惊又气,站在门前喟叹:你这毛头小子竟还是个势利眼!回头却不见了屠洌天的踪影,仔细一看他就如做贼似的,一步挨着一步走的分外小心,就在他左脚刚抬起的时候,云稹笑道:“既然都来了,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三章 相生相克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突然在云稹和屠洌天嬉闹的夜色下,畏首畏脚地闪出一个人影,两人起初根本没怎么在意,可时间一长那个黑影逐渐可以看的分明。 “你是谁?出来吧!”云稹对着黑影将拾起的碎屑打了过去,黑影应声而落,惨叫声迭起,云稹和屠洌天觉得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急忙撇下天儿的那档子事情,跨步循着声音的方向,疾驰而去。 “门主休怪,是属下回来了!” 原来这个黑影是孟寒光,也不知他这般偷窥是要做什么,闷着头皮向已走至跟前的云稹打了声招呼。 云稹确认真是孟寒光无疑,神情不由激动了起来,心想是不是楚晚晴的病情已然好转,目光在黑夜里不停地打转着,却不见其他人影,道:“孟大哥,怎么是你......我不是将你留在了祁连山吗?是不是晚晴的病好转了许多,那你也不应该撇下她们几个女孩子,独身前来。” 孟寒光头越来越低,不敢说话。 “三哥,你倒是说话啊!没听门主问你了吗?”屠洌天实在是看不过去,蹲下身子,急切地催促着问道。 孟寒光似是半天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缓缓说道:“属下该死,辜负了门主的重托,让晚晴小姐失踪了,特地回来领受责罚。” 夹杂着江上潮冷气息的寒风拂过云稹,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茫茫然有所失的样子。他曾几何时还在和云端讨论过,如何研究《长空赋》里的文字以救楚晚晴的性命,现在看来好像都有些多余。 “她是怎么失踪的?” 这是云稹冷静了好长时间,说出的第一句话。 孟寒光自知这次出的事情让云稹很难接受,硬起头皮说道:“门主,那天我与往常一样去了集市,去买她们最喜欢的吃的山楂。可是回来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她们的影子了,属下思前想后都察觉不出疑点,索性在剑池又等了两天,结果还是不见她们才确定出了事,急忙收拾行李,火速禀报门主。” 如果这世上还有孟寒光察觉不出端倪的问题,那无疑是件极棘手的事情。 失魂落魄的云稹仔细分析着孟寒光的话,总觉得这种事情出现的太突然、太过于平静,就像是钻进了别人设计好的套路一般,难道我们那次自打进入祁连山就已掉进了别人的布局里了?云稹越想越害怕,心里凸的哆嗦了一下,道: “你起来吧!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你,我想咱们都被人耍了。屠大哥,你先带他下去吃点东西,一路风尘仆仆的,定然不好受......” 也不等那兄弟二人退去,云稹已缓缓踱步进了厢房。 晚饭后的天儿,非要整着崔昊给他将江湖上的奇人异事,正逢阴着脸的云稹走了进来。 天儿见云稹进入厢房,舍弃了崔昊,直接奔向云稹怀里。 云稹抚摸了下这调皮的脸蛋,苦笑道:“天儿乖,大哥还有事和你昊哥哥说,你先让嫂子陪你说故事。” 刘娥见一脸茫然失措的样子,情知是出了事情,也不好在打搅他,很懂事地揽着天儿回去了,只留下了云稹和崔昊在客厅。 不知道云稹心里有没有放下两家的恩怨,崔昊还是心里有些别扭,道:“好久不见,你还……” “晚晴,她出事了!” 很简单的几个字,云稹似乎并不愿意再提起过往,向崔昊直言道。 崔昊再也顾忌不了那些尴尬,凑到跟前,惊奇地问道:“什么?” “我想这次咱们应该是被人玩弄了,想去查探个究竟,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走着一遭。”云稹暼着崔昊,期盼着他如何应答。 崔昊知道云稹和自己一样,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楚晚晴,苦笑道:“云稹,我崔昊一身轻松,不像你,现在可是天门之主,做事不能太武断,你该想得事情还很多。如今大敌当前,你可不能寒了众人的心啊!” 云稹点了点头,觉得崔昊所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他总有种冷怵的感觉,道: “你所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这背后的阴谋很可能与地宫有关,地宫经营这么多年,难道你以为仅仅只是王仙芝、黄巢之流?可别忘了那个从来都没人知道来历老先生。” 崔昊倒没想那么多,只看的是眼前问题,不像云稹看的深远,不过心中仍有些疑虑,道:“那这里的事情,谁来主持大局?你辛苦奠定的基础,忍心拱手相让于人?” 云稹仰天长啸,出门而去,道:“谁爱主持谁主持,只要他能为天下做点贡献,不违背天门的门规,我倒乐得自在。更何况现在的天门不乏能人,他们哪个不比我们强?”不由停了脚步,回首反问道:“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个贪慕虚荣华贵之徒?” 崔昊羞赧一笑,也出了厢房,与云稹并肩立在门槛前,道:“你真的很不错,难怪晚晴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以前有些妒忌你,不过现在我更看不起的是我自己。”说罢,径直回他自己的住处去了。 “莫名其妙……喂!你还没说跟不跟我去调查这件事情呢。”云稹念叨着崔昊说的这些话,忽的想起崔昊还未言明去不去祁连山,忙喊道。 “三日后,翠云峰前。”崔昊撂下这句话,人已向前走了。 云稹忽然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喃喃地说道:“很好!” 他已不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在这场浩劫正式来临之前,无论我们多么不愿意承认,其实都已经变了。 “你又要出门吗?”刘娥一直在门后听着两人的谈话,直到崔昊离去,她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乏力地问道。 “是的!” 云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只能说出的也就这两个字了,不过应该完全足够表明态度。 刘娥从身后搂住云稹,问道:“你是想出去办理天门的正事,还是你……你根本放不下她!”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好乱。”云稹很想陪她一生,可是自他从认识他的一刻起,注定了他们不再会是平凡的一对夫妻,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等待他们的只是打打杀杀,勾心斗角。 她明白总有天身边的这个男人会离开她,为了他的梦想、信念,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其实最怕的就是他为了别的女人而离开她。 诚然,爱情是自私的,越觉得纯真的爱情,往往背后充满的必定是更过分的自私。 这次刘娥决定放弃,她真的倦了,她只想在这里等着,等着他也疲倦了的时候,再一起过闲云野鹤的生活,道:“稹哥哥,你一路小心,我会在这里和天儿等你回来。”又有谁知道这句话的背后,蕴藏着无尽的无奈与落寞,是句她不愿意说出口又不得不说出口的话。 云稹真没想到她能想开,又想找个借口不让她跟着,就含笑对她的深明大义大加赞赏了一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云稹浑浑噩噩地在天门的空地上走着,他心里的那股莫名凉意又加重了。 子时将至,外面变得越来越凉,就在云稹想要拔腿后撤的时候,传来了一声:“稹儿,你怎么还没有睡啊!” 云稹吸了口凉气,抖擞精神,回头只见云端和裴松并肩立在不远处,似是刚游览了天门各地,就说道:“原来师父和父亲也都没睡啊!天太冷了,咱们回屋说。” 在云端的厢房里,天儿早早地睡去了,屋子里弥漫着热腾腾的火盆气息。云稹将楚晚晴的消息还有他自己的心中所想,对两人讲了一通,求问对策。 云端想这件事情既然有了晚晴在内,我便不好插嘴,否则会对稹儿的决策带来影响,还不如听听裴松的见解,再做定夺,道:“稹儿,你让为父行军打仗还行,此事为父可帮不了你,一切听从你师父的意见便可。” 裴松喟叹云端轻描淡写地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自己,他是避嫌了,老道我可就进退维谷咯。苦笑道:“稹儿,其实你现在也长大了,不再像几年前那般任性,凡事都要有自己的决策。你现在就是不自信,你这次的见解很好,天门现在的形势蒸蒸日上,又有这么多的老江湖前辈照着,不会有事的。反而那个老先生倒真是个麻烦......” 云稹得到两位至亲之人的支持,心里也不再忐忑,现在就差崔昊向慧空辞行一场了。 裴松见云稹面露迷离的神情,忽然记起一事,笑道:“稹儿,咱们先别说这个。如今咱们师徒就不必担忧寒毒加身了?” 这件事情,云稹一直想问裴松,可就是没有适当的时机,现在没想到他竟主动当着父亲的面提了出来,满腹狐疑地问道:“咦?师父莫非是找到了祖师遗书中提及的‘迦叶密功’?” 裴松慈祥的笑着,声音忍不住越来越大,让人一看他的样子,肯定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道:“哎!说来话长啊,咱师徒俩的性命没想到一直就操纵在慧空师徒的手里,你说可笑不可笑。如今这俩和尚竟欺负在了道爷身上咯......” 云稹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惊讶地问道:“师父,你是说崔昊现在所练的武功正是‘迦叶密功’?” 饮酒正酣的裴松,在火盆前搓了搓手,不断地呵气取暖,道:“正是!起初为师也不相信怎么一本旷世武学竟会被藏在寺庙之内?后来才想通,肯定是当年李太白只身去了西域,将此书带了出去,那时候天和已不在人世。兴许是感觉世事无常变化,不可捉摸,就将此书回交给了佛家,代代相传,辗转落到了慧空师徒的手里。” 云稹碍于父亲在此不敢造次,见状也只有笑几声了事,道:“话说回来,中了寒毒可真不是那么好受的。相必今天能将徒儿带出鬼门关的也是慧空大师还是......”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四章 孟婆之忆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愿意与我交换吗? 我能带你离开痛苦。 黄巢拼命地挣扎着醒了过来,脑海里还是流散着那两句话,喘着粗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是这个梦,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每次都能梦见那个女孩,不对,她这次说话的语气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我该如何才能把原因找出来。也许是惊魂未散,突然他发觉身后透来阵阵凉意,皱了皱眉,声音沉道:“是何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屏风之后?” 声音初落,王仙芝便慢腾腾地徘徊到了黄巢眼前,专注地望着黄巢,他实在搞不懂眼前的这个谜一样的人物,究竟在他的身上还隐藏着多少的秘密。 第一次见到黄巢时候,他的眼神透出的是异样的孤独,是一种很少在同龄人眼神中流露出的东西,他只记得那年在老先生长安游历归来的时候,身边却多了这个孩子。 他先后问了老先生好几次黄巢的来历,却被打岔话题,没有着落。大概是从那一刻起,王仙芝就对这个人产生了莫名地好奇,直到现在仍然对黄巢的根底还是一无所知,问道: “你刚才怎么了?” 黄巢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哼声道:“这么说,刚才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吗?” “是的!不多不少,正好全部的过程都被老夫看在眼里了,你好像还没回答老夫的问题吧。”王仙芝知道黄巢心里对他并没有多少的尊重,很不自在地揉着双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对黄巢的感觉并不是怕,只是在黄巢身上若隐若现地流露出一种气机,总会让他有些不舒服。 扰人清梦,还能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些脾气可以发,不过有的时候只能忍着。黄巢不得不佩服王仙芝这个人的“风度”,总会出其不意地给人一种望洋兴叹的感觉,苦笑道:“我非常不喜欢别人打搅我,尤其是在做梦的时候。” 王仙芝倏地停下了揉双手的动作,笑道:“也许是吧!可是老夫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看见了这一幕,谁也没办法将它带走。既然你与老夫现在共事,也不该有所隐瞒,说不定以老夫的阅历还能对你有所帮助。” 黄巢觉得他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毕竟是自己的秘密,又怎么能随便对他说。 正在感觉处于两难的时候,又听见王仙芝说道:“看来老夫心中的猜想并没有错。你已被人下了蛊毒,却尚自不知,实在可笑!” 黄巢听得心惊,急忙收拾了片刻,身子往火盆边靠了靠,极力抑制着心里的惶恐,拱手道:“还望阁主不吝赐教,黄巢自当感激不尽!” 王仙芝一语中的,立刻将两人的关系拉得进了许多。看来他这回绝对是押对了,刚才的梦肯定是黄巢的软肋,也径直坐在火盆边,接着说道:“老夫对你的生平经历真的知之甚少,对你最初的记忆只停留在了,那年你与老先生来地宫的时候。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黄巢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承认王仙芝说的不假,他的确来地宫已有十五年了,屏息凝神地听着王仙芝接下来的言语。 “其实在老夫初次在地宫见你的时候,就感觉出了一种奇怪的气息,但是怎么也说不明白。直到那日,咱们和云稹交手的时候,才有了答案。你应该修炼的是‘血魔功’吧!”王仙芝一边拖泥带水地絮叨着往事,一边试探着问道。 黄巢白眼骤翻了数次,咋舌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些事情只有师父和我晓得,其他的人一概不知。”他一直想这做怪梦的事情可能与自己修炼的功夫有关,可是在私底下问过老先生,并不是如此。如今经过王仙芝这么一提,心里不由打了个怵...... “老先生是地宫传人,这是所有人皆知的事情。不过,老夫想问一下你,以前你与他朝夕相处,可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吗?”王仙芝借口让侍卫下去烧茶,趁机打发走了,偌大的厢房便只剩下了他和黄巢两人,脸色显得阴晴不定,低声询问道。 这些疑虑都是黄巢曾经有过的,之后觉得反正从没有人知道过答案,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被王仙芝阴阳怪气地提起,心里颇不是滋味,摇了摇头,道:“没有!难道你见过吗?” 王仙芝苦笑,并不是自己没有见过老先生的真面目,而是黄巢之言就是废话,道:“老夫也没有见过他的真身,不过以老夫拙见,老先生的‘血魔功’定是已经达到了巅峰之际。但是这世间的武学本来就是成败在一念之间,他的神功愈发厉害便会出现难以道破的‘障’,想必十五年前的他,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见黄巢迷茫地望着自己,王仙芝嘴角讥笑了片刻,道:“血魔神功不比其他简单的武学,若想破除此障,就必须找到一个至阳的童子之身来与他分担一部分。现在你应该明白你为何一直会做这种梦了吧!” 黄巢大惊失色,喃喃地说道:“你是说......那个梦里的人不是我,而是老先生自己?这太不可思议了吧,你又有何依据。” 王仙芝见黄巢还在犹豫着,不相信他口中所说,大笑了片刻,道:“哎!第一,依着老先生那般自负的性格,你觉得他会不练就神功,而去培养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他难道不怕养蛇不成反被蛇咬吗?第二,自从你来地宫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亲自动过手,这也是老夫怀疑的一个重要原因。” 说到此处,王仙芝停顿了片刻,凝神窗外见没有异象,继续说道:“第三,你那日身上泛出的红光,气机与十五年前老先生与裴松师父搏斗时散发出的,简直一模一样。最后的一点就是你做的那种梦,你仔细想想以前的你,还有印象吗?是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了十五年前!” 黄巢也不及冥想,眼神惶恐之极,嘴角微颤,死死地盯着王仙芝,直言道:“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王仙芝等端茶的人走了之后,亲自目送他走远,关上了屋门,分了两杯热茶,抿了一口,说道:“这就对了,你行走江湖数十年了,可曾听说过一种蛊毒叫做‘孟婆忆’。这种蛊并不会对受蛊之人造成身上的伤害,但它能将施蛊之人的部分记忆及魔障强加在受蛊之人身上。实话说,这也是最卑鄙的一种蛊毒,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蛊毒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故而被江湖习武之人所禁。” 孟婆忆? 其实,王仙芝说的这些十之八九是真的,老先生修炼“血魔功”的时候尚未成年,随着他修炼的层次逐渐提升,出现的心魔就会对他产生强烈的干扰,让他无法继续修炼下去。他只能找一个与他一样有着纯阳之体的童子之身承担这一部分魔障,这便是“分魔”。 王仙芝感觉身体暖和了许多,放下了茶杯,徐徐说道:“老夫原来一直猜不透,老先生他为何神功大成却不将你了结,徒留祸患,现在有些明白了他的用计之深。他是想让你做他的傀儡乃至替代品,让所有人都将血魔传人的目光移在你的身上,他便可以用另一个身份轻松地完成许多的事情。” 虽然这些事情,黄巢实在是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不过王仙芝说的头头是道,让他又不得不信,开始产生了动摇。他不由觉得身子发冷,喝了口热茶,道:“如果今日你所说的是真实的,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不知阁主有何打算......” 王仙芝开始卖起了关子,顾左右而言他了一番,最后见黄巢惊惧失色的脸庞,叹了叹气道:“为今之计,只有顺水推舟了。你也不想想,老先生盘踞地宫之位几十年,其势力难道单单只会有你的‘潮生堂’和老夫的‘不归阁’吗?你与老夫恐怕都是他老人家争逐天下的一颗棋子而已,不过咱们也要想着自己,见机行事。” 黄巢闻言,觉得王仙芝说得也在理,默不作声地点头。 “砰砰砰!” 屋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敲门声,王仙芝和黄巢尽皆一凛,面面相觑。 最终实在熬不住了,王仙芝起身将门栓拔了出来,打开门后只觉一股寒气涌来,门外还哪有人的影子。王仙芝似乎看到了一物,不由打起了哆嗦,这是他在外打拼这么多年,甚至是有生以来初次感受到了一种阴森的味道,怔怔地向远处望着,甚至有些出神了。 “外面是谁啊?你倒是把门给关上啊,冷死人了。”黄巢裹着锦衣披风,口中埋怨着走到了王仙芝身旁,望着眼前的景象也怔住了。 在他们眼前的空旷雪地上原本盛开的梅花,竟然在须臾之间全部凋谢了,全撒在雪上。 雪花停,花雪现。 这到底是谁的杰作,难道刚才有人在偷听? 如果是这样,那这人的内功真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王仙芝和黄巢已能跻身于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之列,此人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片刻时间里,让一树梅花尽皆惨淡,纵观江湖高手,他们只能想到一人——老先生。 这算是告诫还是讽刺,反正现在他们两人不敢去想这些事情了,脸色比那突兀的梅花树更加惨淡、凝重。 良久,两人立在玲琅的屋檐下,相对无言。 “咳咳......” 正在此时两人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的屋里却传来数声咳嗽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的四条腿刹那间有些发软,颤抖着几乎要跪倒的样子,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就在他们回头的一瞬间,看到的景象的确让二人各自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五章 月影江流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翠云峰前,冬阳姗姗来迟,映在石峰前。 刘娥依依不舍地注视着眼前的云稹,好几次的离别已经经历之后,她似乎变得很坦然。她知道云稹这次又是出去办大事,再不能给她添乱,一腔千言万语的话别之语,到现在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娥,你对我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吗?”云稹背负着行囊,见崔昊已缓缓下山了,走了几步又回转到刘娥身旁,郑重地问道。 刘娥强颜欢笑道:“你个木头,我还能对你说什么。我现在只是在心里期盼你这次能安然归来,还能有什么奢望。快去吧,别让崔大哥等急了!” 茫茫然的云稹总觉得从上次回到天门之后,刘娥整个人都变化很大,一改往日任性大小姐的秉性,现在倒多了点善解人意。 云稹漠然,暗想: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和以前一样又耍性子,在路上徒惹麻烦,看来她真的想明白了,等这次回来一定要给她个名份,再不能让她这般无依无靠,让人黯然伤神。遂惨淡一笑,道:“小娥,你先回去吧!我们很快就能回来,不用担心的。” 刘娥身旁探出一个圆嘟嘟的脸蛋,龇牙笑道:“大哥,你这次回来一定要给我带些好玩的东西,这里一点都没意思,闷死我了。” 原本有些伤感的云稹,被这童声逗得忍俊不禁,苦笑了一声,道:“天儿,这里的风景这么好,倘若实在闷得紧了,就下去和你嫂子去江边玩一会去。谁也没有把你禁锢在山上的意思!” “呸呸呸!” 刘娥双颊须臾间变得绯红,佯装嗔怒道:“谁是他嫂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知羞?我何曾答应......” “吆!这是不愿意啊,我这次出去再找一个压寨夫人去,瞧把你能耐的。”云稹轻哼了一声,在天儿的脸上抚摸着,坏笑道。 “你敢!” 刘娥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瞪着云稹,怒道。 云稹情知此时要是再不走,就恐怕真就走不了了,运起八步赶蝉的功夫,跃下岩石。几个跳纵已到了宽阔的石阶之上,冲着岩石上的两人摇了摇手,大步流星地追向前边的崔昊去了。 硕大的岩石上,已没了刚才活跃的气氛,只剩下了两张苦闷的脸庞。 不过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眼神里充满着忧虑彷徨,另一个虽然也有苦闷色彩,不过转眼间已带着嗤嗤的欢笑声,手舞足蹈地指着山腰的云稹,道:“大哥,真厉害!” 再等云稹回神的时候,岩石上哪还有人影,兀自苦笑着。忽然记起一事,焦急地喊道:“表哥,等等我。喂!崔昊,你姥姥的菜皮......先别上船......” 等云稹到江边的时候,崔昊已命船夫先行在江上行驶了数百里,他正在船尾悠闲地坐着,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时而不时地抿一口,道:“云少,你若有本事就上船,没本事就回山上去,我崔昊从来不等闲人!” 云稹暗骂崔昊浑蛋,不可理喻,不过眼前的船根本没停下来等他的意思,急忙故技重施,手中捡了五六块平板的石头,先抛出去一块再斜足飞奔在其上奔腾而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和乘风蹈海相差不多。 崔昊见云稹竟然能想出这等奇葩的法子,渡江追赶。他本想着让云稹知难而退,向自己低头服软,便回去接应他,没料到他好胜心如此之重,竟然当真了起来。 两人均是好胜心切,崔昊下令船夫加紧摇桨,不让云稹轻易赶上。 云稹连续不断地抛出石块,眼见就要赶上崔昊的船只了,心里一高兴竟然将石块抛斜了出去,恰好丢在暗流旋涡之中。此时的他已身在半空,徐徐开始有了下坠之势,眼见旋涡吞没了石块,自己将没有凭借,更要身陷此旋涡之中,心中不由大骇。 与此同时,坐在船尾的崔昊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急忙起身,二话不说,径直将他说中的酒葫芦向云稹脚底偏右的地方扔了过去。 已抱着落进暗流的云稹,突然感觉脚底一阵疾风涌来,睁眼一视,原来是个酒葫芦。他也没想那么多,直接踏了上去,几个兜转人已飘飘然到了船上。 崔昊见状,不由自主地鼓掌叫好。 却被云稹一个冷眼闪过,垂垂地将双手放了下来,只听云稹怒道:“崔少,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不知道这两山夹江多暗流吗?一时的顽心,险些害了我性命,哼!” 一脸委屈的崔昊,闷声哼道:“你瞎嚷嚷什么?我还没埋怨你了,你倒是先诉起了苦。知道我刚才为救你的性命,把一壶陈年佳酿都搭了进去了吗?我还一腔怨气没出撒哩!” 云稹闻之,脸色突变,跪倒在船边,向刚才的地方眺望过去,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真是陈年佳酿?” 崔昊鄙夷地看了眼云稹,见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再也不与他说话。 “苦也!”云稹拍着船大声叫吼了数次,失魂落魄地坐在了船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崔昊,你这个败家子,知道酒是多么珍贵吗?你是怎么忍心把他扔下去的......” 刚才还埋怨着崔昊捉弄他,让他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却反过来又怪罪崔昊暴殄天物,不知珍惜陈酿,大有置之死地而为酒的意思。 崔昊真的对眼前的这人很无语,摇头道:“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一派宗师了,瞧你那点出息,不怕让人笑话。你难道真蠢到以为我会拿那些佳酿去救你的命吗?实话告诉你,那只是个酒葫芦而已,酒都在咱肚子里去了。可笑,那船舱还有好几坛子了,还怕不够你喝的嘛。” 云稹听罢,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又被崔昊给耍了一通,不由暗生出一股恨意。不过听到后来崔昊说他准备了好几坛子酒,自然那些恨意也很快成了莫须有的东西,被江水冲的又不知去了哪里。 无言可表的崔昊这才将藏匿的酒水取了出来,馋的云稹几乎眼珠子都快出来了,滴溜溜地直转。 云稹才不管它三七二十一,顺手接过崔昊递来的酒坛子,饮了一口,大声称爽,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在冬天里饮酒,它能祛除寒气,尤其像他们在寒江上来往之人,身旁有坛烈酒,似乎在旅途中别有一番风味。 “好酒!佳酿!来,咱兄弟再饮些,船家你不喝点吗?”云稹遇上了好酒,简直将以前的不愉快都忘得一干二净,这也是崔昊有时候羡慕云稹的地方,若是换作他绝对做不到云稹这样的风格。 船家回头哂笑道:“门主,说笑了!小老儿要是多饮几口,生怕再在这江上出场事故,那可就遭殃咯。” 云稹和崔昊斜斜地依偎在一块,映着只有光芒丝毫感觉不到温暖的太阳,各自含笑,点头称是,谁也没有把刚才船夫的话放在心上! 夜幕降临,江上的雾气更浓。 那些时明时暗的礁石若隐若现地在云稹身旁流过,昏暗之中,云稹的眼前浮现出了那船夫的一张褶皱老脸,他乏力地在自己的头上拍了拍,翻身道:“船家,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停在这里了。” 船家惊慌失措地屈膝在云稹耳旁,悄声诉说道:“门主,这里的夜路可不好走,先前在此地小老儿就遇过一次难,其后虽侥幸逃脱,但是每次到这里,就算是白天也会让小老儿觉得心神不宁,很不舒服。” 云稹大醉初醒,被江上的寒气猛地激起一阵哆嗦,萧然地放下了怀里的酒坛子,笑道:“船家,休怕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还真以为这江上有古怪的东西不成?” 忽然船只摇摇晃晃地开始随波逆流,云稹大惊,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这大江之上若无外力,船只应该顺江而流才是,岂料它怎么竟然逆流而上,这四下无风怎起的“涛浪”? 船家战战兢兢地指着大江,哆嗦道:“就是......这里,上次......也是遇见了这种情况,没成想小老儿躲得了初一,终究躲不过十五。这次还连累了两位大侠受难,小老儿实在不甘心呐!” 云稹听的来气,暗骂这老头恁得不中用,临难之际只会絮絮叨叨地扰人心神,就好言相劝了几句,让他躲进船舱饮酒压惊。 另一面转身唤道:“崔少,快醒醒,你看这是什么情况?” 崔昊揉着迷离的醉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也说不出是哪里,蓦地问道:“船家去哪了?咱们这是到岸了吗?” 云稹见他是这种情况,心知问他也是白问,叹着气独自站在船尾,凝神望着滚滚流淌的江水,月随波涛涌动,目光映着浪花奔走,还有永不停歇奔走的大江。在这空旷之地不由生出一丝苍凉与恐惧,默默地吟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你没来由的吟杜子美的诗作甚!”崔昊也缓过来了,站在船尾向云稹的方向看去,正好听到他在吟诗,便发问道。 云稹也不与他搭话,好像正在凝神思考着问题。 许久,在船上蹦跳了几下,大喜道:“对了,我还记得李太白有一首诗里写道:‘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正是这个道理,我明白了!” 崔昊被他这几处戏整的云里雾里的,根本不明白云稹他在说些什么,埋怨道:“疯子!真是个疯子,还以为自己真是屈原了!早知道就不应该为他准备美酒,随便找块大石头便可以,让他完成毕生愿望,怒沉此江。” 不过这都是些气话,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却看见云稹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急忙揉着眼睛,生怕自己酒醉未醒,看花了眼。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六章 双龙入海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少,你想到了什么?怎么会......”崔昊见眼前的云稹浑身骤起白茫茫的雾气,不多时间就完全被云雾笼罩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团虚无缥缈的云气,崔昊不由大惊失色地问道。 崔昊根本不知道云稹在干什么,只记得他刚才曾说过“他明白了”之类的话语,不过他明白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任凭崔昊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只能静观其变了。 身在云雾之中的云稹似乎已与外界隔绝,完全听不见其他声音,身子就如同轻飘飘地荡在半空,遨游于天际宇内,脑海里像是空无一物,尽情吸吮着另一个世界的空气。 晨曦初见,江上乃至云稹身边的云气渐渐开始消散。 半炷香的时间,云稹的真身已显露在云气之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就如老僧入定一般立在船尾。 崔昊见状,知道自己虚惊一场,就走到跟前问道:“云少,刚才出了什么事情?你可别吓唬人......” 紧闭双眼的云稹缓缓地将眼皮抬起,嘴角一扬,笑道:“崔少,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误打误撞竟然从这江上悟出了九渊心诀之外的一门心法。” 尚自感觉无语的崔昊闻言,心中大喜,急忙寻问缘由。 云稹说道:“说来也怪,这潮汐与星月之间似乎本来就存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引力,尤其在这茫茫江上独处的一刻,你便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天、地、人三者之间奇妙的变化。依我猜想,江上潮汐之涨落乃天际应星月之变化,故而有了阴晴圆缺也相对引出潮涨潮落,如此周而复始,以致无穷变化奥妙。” “也许真是这样!如你所说,你刚才能悟通那门心法,应该是聚通天时、地利及人和,绝非是误打误撞那么简单,这都是你命里终会出现的。倘若换作其他人,也许将是另一番情景......”崔昊在云稹绘声绘色的形容中,也屏气凝神感受着那虚无的一刻,默然叹道。 阳光散洒在船尾的两人身上,四周的景色处处透着生机,江流声、鸟语声直入心间,满满一片蓬勃朝气。 云稹狂放地嘶吼了起来,震得水面上断断续续的波纹连成一片,不知该涌向何处。他此时体内的两道真气正在相持不下,只能以此宣泄出去,才能缓轻体内的难受之意。 不知云稹何故喧嚣的崔昊,起初还以为云稹是在玩乐,并不在意,可是过了好久他还是没有停下来。江上应声而起的涛浪已开始肆意拍打着帆船,崔昊不由自主地随之摇晃起来,才觉得又出现不对劲的一幕,轻轻在云稹身上一拍,谁知差点没被云稹宣泄出的真气反震晕过去。 崔昊蓦地想起他那日刚参透“迦叶密功”的时候,好像也是体内有散发不尽的真气,这样憋下去肯定会损伤五脏六腑的,得赶紧找到合理的方法去将云稹体内的残余真气宣泄才行。 苦思如何将云稹体内真气释放出来的崔昊,忽然想到一个奇葩主意,不过他自己也有点拿不稳,只能斗胆一试。只见他将云稹的双手与自己的互相抵住,运起内功,自然云稹体内的强大真气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对象,竟然和崔昊手掌中的真气斗的旗鼓相当。 层层不断涌处的诡异真气不断地冲击着崔昊,崔昊只觉得四肢发麻酸痛,整个衣衫都鼓起来了,他寻思道:现在该怎么做,谁能想到他体内的真气竟会是这般雄浑,真是自作孽啊!他听到哗哗流逝的江水声后,又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崔昊不断地接受着来自云稹身上的内功,突然将自己的内功提升至最高,云稹体内不由一滞,随之而来的真气均被崔昊带的一偏,两人的真气均击向了江面。 二人所修炼的功夫都是世间罕见的奇功,谁能料想他们的真气合击一处,那该有多么可怕。真气所过之处,江海翻腾,就连江里的鱼虾都未能幸免,时而不时地随江水露出惊慌失措的头四下巡视着。 帆船在巨浪的反冲击力下流逝地飞快,船夫起先还担心他们两人出手殃及与他,之后见安然无事,索性不再提这档子事情,只在后面的巨浪碰击之下,保持帆船不偏不倚就可以,反倒是省了些划桨的功夫。 云稹体内的真气被散尽后,身心一空,垂垂栽在船边,险些掉了下去。另一边的崔昊根本顾不上搭救他,乏力地睁着双眼见他没事后,嘴角流着鲜血也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船躲过了巨浪的袭击,不过也要归功于涛浪的反击之力,才使得船行驶地这么快,提前了两个时辰便已到了岸上。 时值正午,船夫抱着酒坛子在河岸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有意无意地盯着面前的这两个人,左看右看都没寻出他们与常人有什么差异的地方,很难明白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引起江水翻腾不止的。 不一会儿,船夫见云稹的眼皮闪烁着,似乎马上要醒转过来,就将怀里的酒坛子放在一边,扶起云稹,道:“门主,你可算是醒过来了,刚才差点吓死小老儿咯!小老儿出海多年,自问虽没有乘风蹈海之功但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可是你们今天引发的海啸,着实可怕。” 这老头子好几次带云稹渡江,在天门中的普通人里面已经和云稹算的上很熟悉的一个,他向来喜欢在人背后炫耀自己的所见所闻,当然大抵都是三真七假,谁也不愿相信,不知这次回到天门后,又得吹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云稹见这个布满纵横沧桑的皱纹脸庞上全是对自己的关怀之意,暗道惭愧,道:“有劳你了,崔昊他怎么样了?” 船家顺手一指,遥遥地道:“唠!他的情况好像比起门主你还要差一些,倒下去的时候嘴角一直在流着血,真让人担心。小老儿也不会救治之法,只好将他安放在干净处,晒晒太阳看能好点不?” 晒太阳都能治好的病,那该是多么简单的病情。 云稹一面忧心忡忡,另一面听着船家的口述,暗觉可笑,拼着力气起身对崔昊诊断了一番,得知只是用功太急,气急攻心后罡气反差,并无大碍,对船家说道:“你可以回去了,但是记住此次回去不可以将你看到的事情说出去。否则,等我回来定然不会饶恕你!” 老船家心里暗觉不爽,这可是几十年才遇到的一次大事件,为什么不能拿来吹嘘。不过他见云稹阴冷的面容,不由发慌,连连点头答应,急忙摇起船桨很快没了踪影。 云稹目送着船家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此时无力施救,只得背起崔昊便向村子里走去。两人走了些许时间,地上的雪还未完全融化,迎面孤零零地坐落着一方柴门。云稹不由将崔昊往背上颠簸了几下,神色大喜,叩门到:“有人吗?” 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袭在他的脸庞,似乎他的声音已被吹散,回应他的只有犬吠声。过了一会,也许是里面的人也被犬吠声吵起,传来一股极不情愿的声音:“谁啊!这么冷的天气,能不能让人消停的睡会......” 应声而出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不过脸上的胡髭布满络腮,微红着双颊,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消沉萎靡,应该是刚饮完酒时间不长。 云稹见机上前搭话道:“这位兄长,小弟二人在此地初来乍到,家兄偶遇风寒危在旦夕,特来寻求一住处。哦......至于银两这些小弟身上还是有一些的,还望恩允。” “既然如此,就进来吧!” 醉酒初醒的汉子,往紧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衫,跺着脚打转着说道。虽然是答应云稹的请求,也不忘在吠叫不知的狗身上踹上几脚,徒惹的“汪汪汪”声不止。 云稹莞尔一笑,硬着头皮跟他进了屋子。 虽说外面看起来是很破旧的柴门茅屋,可里面竟然陈设精致,样样皆全。云稹不由有些惊疑,傻站在屋内回眸看着眼前的一切,问道:“怎么会......阁下究竟是何人?” “哼!你不说你的兄长危在旦夕吗?还不快放在床上,待我先替他诊断一下,好救他性命。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作甚!”那汉子又拿起酒樽,随意饮了几口说道。 云稹自觉羞赧,就扶着背上的崔昊躺在了床上,寻思自己现在瞒不过眼前的这个汉子,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能实言相告了,否则会更加尴尬,道:“兄长勿怪,小弟刚才所言仍有些欺瞒。其实家兄所受的伤实乃内伤,非汤药所能完全救治得了的,事出突然,还望兄长莫要怪罪!” 那汉子轻哼了一声,像是并不怎么领情,也不跟云稹再搭讪,径直拾起崔昊的胳膊并挽起袖子替崔昊查看了一番。之后,他叹息着给自己添上了酒,道:“好强大的真气啊!伤他的是什么人?不对,你也好像......” 他话都未说完,倏然向云稹出手击来,云稹还没来得及还击,就被他反握住双手,埋怨着让云稹别动,头微斜着耷拉了许久,道:“奇怪,刚才你说他是你兄长,对吧!怎么可能呢,你受的内伤正是他体内的气机,他体内的确是你......哦!你们是刚打完架不久吧,滚出去,老子不救,更不会将收留你们,江湖上的每一个好东西。” 在那汉子说话间,已经半推半掀地将崔昊放下床去,自己径直躺了上去,泛着白眼,“咕咚”地饮酒不停。 云稹见状,心知这次是遇上了奇人,便喊道:“且慢!我兄弟二人并非如前辈所想那般不堪,实不相瞒,他是为助我宣泄真气之时,用功过深才有此遭遇。” 汉子闻言后侧身下床,冷眼盯着云稹看了会,又将崔昊抱着放在床上,继续诊脉。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七章 药王之约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那汉子颓丧着脸色,向云稹吆喝道:“你过来帮我一下,他现在受伤颇重,若再耽误下去就会伤及五脏六腑,到时候真就回天乏术了。” 云稹将崔昊上身衣服拔了下来,只见那人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盒细长的银针,在火上燎了一会,信手拈起了其中四枚。他的另一只手在崔昊地背上轻轻揉了数圈,突然四枚银针齐刷刷地飞出,稳稳地刺向崔昊的体内,只剩下约莫一两寸颤颤地都在眼前。 不出一刻时间,崔昊的脊背上遍布银针,汉子长吁着气,擦洗了把手。 “飞针刺穴?”这是云稹在医术上看到的,但是从未见过有人会运用的如此之神,不由夸赞出口。 那汉子不由惊奇地问道:“咦!你究竟是何人?竟然会识得我派秘传之术,奇怪。” 云稹暗觉不能再这么隐瞒下去,好歹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于是欠身说道:“你既然救了家兄性命,在下便没理由瞒你了。在下姓云,单名一个稹字!” “云稹,哼!你就是搅和地整个江湖都不得安宁的云稹?那也就不怎么奇怪了,不知你不好生待在天门,跑到我岭南作甚。”云稹的名号虽不说是太过响亮,不过这几年也算是江湖上的头号人物了,谁料到这人似是并不惊讶,神情漠然地寒暄道。 云稹继续说道:“这个实在不便相告,请见谅!方才见兄长竟然会失传已久的‘飞针刺穴’之术,还不知兄长是......” 那汉子似乎是被哪句话刺激到了,恣意地狂笑了片刻,神色又恢复颓废,苦乐参半地说道:“在下便是药王山庄的弃徒,名叫沈锋,被留在这里等你。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你小子了,你可知因为此事,竟让我追了十几年的雪姬离我而去,将你们送入药王山庄,我便可以安心去找寻她了。” 药王山庄! “你竟然是药王山庄的人?真没想到我千辛万苦找寻你们,孰不知你们也在等我。”云稹黯然失色,苦笑道。 曾几何时他遍寻天下之士解《长空赋》上的怪字,也私底下派人去找过药王谷,终没什么着落。他着急解此书谜题,并非是单单为了学上面的武功,而是想用此法解救楚晚晴的奇毒,可就在他快要放弃希望,楚晚晴失踪之后,竟然又冒出了药王谷的人。 难道这一切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云少侠,你怎么了?”沈锋见云稹一片愁闷的样子,试探着问道。他身为药王谷的大弟子当然很清楚为什么师父要留他在此等待云稹的原因,他刚听说云稹也在找他们,心想既然如此,今日相见应该是喜事,何故这样...... 云稹心知这沈锋能有今日如此的消沉,都是因为他师门派遣他来等待自己,才使劳燕分飞,心里有些亏欠地感激道:“真是有劳你了,我没想过会连累你如斯,万望......抱歉则个!” 往事不堪回首,这个道理沈锋还是明白的,其实他和雪姬之间的事情,屡次遭到师门反对,也是因此才放被逐苦出去修行的,苦笑了一声,道:“云少侠,此事与你关系不大,切莫多想。如果不弃,也可以让我为你刺上几针,兴许内伤会好的快些。” 云稹见他是一番诚挚的好意,实在难以拒绝,就将袖子挽起,伸出了胳膊。 含笑着的沈锋将食、中二指轻按在云稹的脉搏上,不由凝起了眉毛,有点惊慌,抬头看了会云稹,心道:这小子练的什么功夫,先前诊脉的时候,他明显有血气盈亏,中气不足之兆,显然是受了极强的内伤,怎么眨眼间的功夫,他体内的真气竟会变得如此充沛,如同常人一般。 “沈大哥,怎么了?”云稹想沈锋人也不错,便亲切地称呼了一声“沈大哥”,此时见他握着自己的胳膊几乎都要发麻,神情更是起伏不定,开口询问道。 沈锋回神,惨淡一笑:“没事!云少侠神功天作,实在罕见,神州大地果真是能人辈出,如若我再被师父留在药王谷,倒会错过尘世间很多难忘的事情。” 他实在想不出身边的这个年轻人,身上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到底是怎样的武学才能做到在刹那间能将薄弱的真气变得充盈至极。 当然这些都是在沈锋心里自问而已,云稹想沈锋言语之间神神叨叨地,并不是性情中人,便知趣地退到一旁地火盆前,开始烤起火来。 “他醒了!”沈锋端着酒樽,自从他进门之后就没怎么把酒樽放下,斜眼看了看崔昊,将他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拔掉后,自负地说道。 云稹走到榻前,见崔昊还是那副样子,半信半疑地望着沈锋:“哪有?他还是......” 咳咳咳! 崔昊就如同被水呛住了似的,咳嗽过后,人已经醒转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个不熟悉的沈锋,纳闷地问道:“云少,这里是哪儿?咱们怎么到了这里,这位是......” “你真的醒过来了,还不多谢沈大哥救命之恩,你能康复这么快还是多亏了他妙手回春哩!”云稹握住崔昊的手,神情激动地说道。 饶是沈锋不苟言笑,听到人家这么夸赞,也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且莫多说话,你现在刚恢复了些内力,还需要静养些时间。”便伸手给崔昊把脉,脸上又透出惊讶之色,缓缓地将崔昊的手放下,纳闷地在地上踱来踱去。 怎么回事?云稹练就的应该是天门的某种绝学,因此内力恢复如此之快,可这个人刚来的时候,五脏六腑皆受了微创伤如同废人一般,可现在除了脉搏微弱之外,很明显地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真气在迅速增生。 沈锋空拿着酒坛,竟然忘了倒酒,心想他们的年龄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若是假以时日到了自己这个年龄,定是江湖上百年来的绝世翘楚,不由笑道:“能在须臾之间两位竟然能恢复如初,其神通在下佩服不已。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难怪《长空赋》选择了云少侠,真是缘分啊!” 云稹听到这里,反正话已被沈锋挑明,索性询问道:“药王谷既然真的与《长空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何故......” “何故让你苦寻这么多年,是吧!其实少侠有所不知,药王谷本因世间纷杂多乱,不肯现身于红尘,更兼之这层缘故生怕惹上祸端,断了《长空赋》谜底最后的线索,那将是千古罪人。”沈锋知道云稹要说什么,也不顾及云稹的感受,直言说了出来。 云稹似乎有些尴尬,在旁浅笑以作遮羞,道:“那你们怎么会知道《长空赋》落在了我的手中,又怎会派出你前来等候。” “哗哗哗!” 沈锋倒了三杯酒,摆在三人的眼前,笑道:“云少侠切莫作怒,这江湖存在的地方便会有我药王谷的亲信。数百年下来,尽管药王谷的主事者从未出山,可人间的潮起潮落皆在药王谷的掌握之中,更何况这几年云少侠的威名远播,自然事先得做些安排。” 见两人听得出神,沈锋将酒水递在他们身前,自己直接饮了,略有深意地道:“另外,《长空赋》虽然横空出世,可家师说过‘此物不俗,其出世不等于入世,一切还得随缘。’故而留我于此等候,你若不来我一生都会在此地度过。” 云稹和崔昊对视半刻,不由暗赞药王谷的规矩严格,没想到其下弟子忍痛割爱,只为墨守成规,同时也叹息雪姬和沈锋这对苦命鸳鸯。 “沈大哥,这杯小弟崔昊敬你,感谢你出手搭救之恩。不过瞧你这屋内陈设,可真一点不亚于富甲一方的土财主啊!”崔昊在他们的谈话之中,早已明白了沈锋的来历,见沈锋有些愁闷便打趣地挖苦道。 云稹苦笑,不明白崔昊唱的哪出戏,同一时间既夸赞了沈锋又调侃了人家,不过这些也是他心中的疑问,径直看沈锋的脸色。 酒樽悄然落在案上,沈锋指点着崔昊,莞尔一笑:“你这小子!也罢,其实这些都是我这几年行医所得到的赏赐,我先后到过长安、洛阳好几个富饶之地,将这些别人所赠之物尽让药童转移到了此地。” 云稹竖起大拇指,将酒樽里盛着的美酒,一饮而尽,赞道“高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使的高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大哥一路辗转换地方是为了监视和查探我吧,如果我是大奸大恶之徒,想必咱们永生也不会有相见之日。” “哈哈哈!” 三人笑做一团,沈锋将自己收藏的葡萄酒拿了出来,道:“这玩意可是稀罕宝贝,我是专门等你云少侠的,今日我终于不再带着它四处奔波咯,看两位皆是酒中客,一起饮了它吧!” 崔昊从沈锋手中接过酒,闻了闻,喜道:“还是沈大哥你会享受,葡萄美酒夜光杯,人间极品啊!” “难得知己!难得知己啊!” 沈锋喜不自禁地说道,拿出来了牛肉干等下酒菜,三人盘膝坐在床上谈笑作乐,沈锋在中途突然说道:“云少侠,我想将这些古玩字画皆赠与你......” 他见云稹欲要推辞,急忙伸手阻拦道:“这些字画古玩甚是珍贵,我虽喜爱可是终究无暇把玩。你的天门现在各方面都还急缺,就将这些作为礼物送与天门,也当我为支持你们的事业做了点贡献吧!” 云稹还未开口,也不知该拒绝还是感谢,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子谩骂声:“沈锋,你这个登徒浪子,今日既然将这些我赠你的东西全部送人,是又要摒弃我回归师门咯?” 沈锋两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个不停,冲着云稹和崔昊两人苦笑,摇头叹息着裹紧了衣衫,似乎要出去见门外的女子。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八章 若雪灵姬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不知不觉间冬阳忽然充满了暖意,潇洒地飘落在庭院之中,不过寒风仍是依旧。 “沈峰,你到现在还要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一见吗?”这边的沈峰在往出去走的时候,门外的女子又开始了侃侃地谩骂道,一句接着一句:“你要再不出来,本姑娘一把大火将这里烧个干净,瞧你怎么生存!” 沈峰埋头浅笑,咬着嘴皮子掀开柴门。 一股刺骨的冷气迎面而来,云稹寻声望去,见墙垣处站着一位妙龄女子,她的脸很白,白的几乎没有一点血气,似乎弹指可破般。 云稹心想这位应该就是沈峰提及的雪姬无疑了! 也许是她没想到这里还有原本不想干的人物,那苍白又冰冷的肤色猝不及防地燃起了一片艳霞,变得更加妖艳,摄人心魂。 鹅黄色的裘衣在寒风下瑟瑟抖动个不停,乌黑修长的秀发摇曳在众人眼前,她半边的面容都几经被挡住了。 如果真要去评价她的话,至少是二分成熟,三分妩媚,剩下的五分全是沧桑,和同龄女子有很大的差距,不得不让人倍感同情。 沈峰似乎更加不敢直视这位冰雪美人,颤颤地抬起了手又乏力地垂了下去,硬起心肠问道: “你来这里作甚!上次不是该说的已经都说清楚了吗?” 清楚?一个女子对你十多年的用情,岂是你三言两语能说散就散的。 雪姬冷笑了数声,摇头道:“姓沈的,本姑娘已经想清楚了,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两条路,你自己去选择吧。” 沈峰憋着一张苦瓜脸,埋怨道,你每次出的主意都是些万年不遇的极品,与其接受你的选择还不如你给我来个痛快的了断。 今时不比往日,他身后还有两位朋友,遂道:“雪姬,你……还好吗?上次……”言语之间已缓和了许多,含情脉脉地望向雪姬。 雪姬眼神与之接触,身子不由一酥,回想起他曾经对自己所欠下的那些债,泪花已涌入眼眶。如果换做别的女子,遇见这种负心人早就一刀两断,各奔天涯了,她明白是自己爱的太深,根本是放不下他。 放不下又得不到的东西最是难受! 这句话是雪姬的师父在她临下山之前说的,没想到造化弄人,还真让她亲身在红尘之中体验了一番。 想到这里,雪姬动容的神情立刻一消而散,道:“沈峰,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请你不要用这种廉价的手段来消遣我,好吗?” 沈峰苦笑自己总拿她没有办法,自己的那点花花肠子现在都被她学了去,对自己的心思简直是了如指掌,道:“雪姬,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们之间不可能的,药王谷门规森严,家师定不会同意咱们的婚事。权且算是家师应允,也不会仍由你我胡来飘扬四海,只能在药王谷空磨你的年华。” “我不听!我不听……你现在或是跟我走,或是你杀了我独自走,两条路你自己选择。”雪姬将袖中短剑扔在了地上,别过头不再看他们,心里却一直期盼着沈峰的作答。 沈峰悔不该当初遇见这个命中克星,唏嘘道:“雪姬,其实我当初只是想去雪山拿到‘灵冥草’去救师伯性命,不得已而骗你去替我偷来。你被师门追杀了十几年,我心里负了你十几年,现在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听到沈峰坦然陈述着往事,雪姬再也忍不住情绪地泪奔起来,啜泣着说:“我知道我很傻,可是你别以为你聪明?那些往事其实我早就明白了过来,只不过起初不愿意相信,直到后来不知不觉地完全接受,甚至淡忘了。反正现在是无家可归,你也别怨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自己作的孽自己想办法还吧!” 云稹见两人的年龄都比自己大,可是遇见这感情上的问题,也瞬间变得跟小孩子无理取闹地过家家似的,不由暗笑。 “你小子活腻味了啊,若是来消遣本姑娘的,本姑娘谁都不会放过?”雪姬见沈峰旁边站的年轻人偷笑着,以为是在笑自己,不由恼怒道,更是借机再次向沈峰肯定了自己的态度。 言者有意,听者有心。 沈峰瞬间觉得跟吃了黄连似的,有苦难言,向身边的云稹和崔昊瞥了一眼,默默叹息不已。 “沈大哥!雪姬姑娘!可否能先听在下一言?”云稹见进退维谷的沈峰被雪姬言语之间逼得很是尴尬,硬着头皮上前欠身相劝道。 雪姬白了一眼云稹,似乎是对刚才云稹的偷笑还未能原谅,没好气地说道:“小子,你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地,惹本姑娘不快活。” 云稹心想沈峰这个人倒也奇怪,明明背地里爱的死去活来,整日借酒消愁,可是送到眼前的姻缘却想着拒绝,也不顾沈峰怎么想,欣然答应了雪姬,道:“雪姬姑娘,果真快人快语!不如这样,我们现在打算回药王谷,正好你可以与我们一路同去,到时候咱们到药王谷禀明沈大哥的师父,谅他再不食人间烟火,也会通情达理一些。” 他现在也许明白了当初自己和楚晚晴也错过了太多,被世俗的观念、情仇恩怨等条框束缚,到了最后红颜相隔不知何地,实在不愿意再看到这种情景。 “咦!你们竟然要走?” 雪姬一股怪异的眼神洒向沈峰,暗骂沈峰奸猾,肯定是想一如既往地哄骗自己离开,他却独身离去,那药王谷鸟不拉屎的地方自己决计是找不到的,险些又上了他的当,幸好有这个年轻人替自己说话,瞬间对云稹的好感直升,脸上笑出了花,道:“不错,就应该是这样子。不过,你是谁啊?” 云稹身子微微一欠,笑道:“在下云稹!” “吆!我当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药王谷首座大弟子面前高论,原来是天门门主啊!倒是失敬了,就这么地吧,还傻愣着干嘛,快进去收拾一番好早点赶路。”雪姬闻言,笑颜全开,也欠身还了礼,就匆匆进了柴门。 沈峰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不然雪姬的急脾气点起来,又要不知烽火连营让多少人遭殃,微微点头应允,同时心里也窃喜,便凑到云稹和崔昊声旁,侧耳道:“兄弟,你们记住人情少欠,女人的情能不欠就不欠,越漂亮的女人打死也不要欠她的情,我就是个最好的作证!” 云稹尴尬地望了望崔昊,苦笑连连。 三人还兀自站在地上,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屋里的埋怨声又起: “沈峰,你这邋遢鬼转世的啊,上次跟你收拾过的东西,怎么又成了这样?” “我送你的玉箫去了哪里?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瞧上眼的一件物事,决计不能落下!” “沈峰,你聋了啊,滚进来……” 沈峰在雪姬尖叫声中佝偻着背向屋内走去,心中苦闷异常,叹道:云稹啊!我与雪姬有了今日的结局,我是该高兴还是沮丧,还真很难说清楚。师父曾立下规矩,凡是蓑衣客皆不能带凡荒者入谷,可我这次竟是带了三个…… 药王山庄坐落于药王谷深处,首座每年不定期的会派出自己的得意门生出山历练,而这些人被谷内的人形象地称之为“蓑衣客”,那“凡荒者”便是指药王谷外界的人。 沈峰好不容易将住宅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并亲自派药童将这些细软、古玩字画等运上了天门,自己带着云稹等人一路说说笑笑赶往药王谷。 “咱们脚底下快些,兴许还能赶上谷内归元节的谜会。”沈峰策马奔驰在最前面,可能是归乡心切吧,回身对身边的人说道。 雪姬这一路可没少和沈峰斗嘴,见缝就插针,刚听到了归元节,便不以为意地笑道:“什么叫做归元节?” 云稹和崔昊在一旁讪笑地期待着沈峰的回答,只听沈峰朗声说道:“道家经典之中有‘九九归元’一说,这归元节就是来源于此!” 崔昊加鞭赶了上来,问道:“哦?难道说就和我们过新年一样,你们只不过是每逢九个月便会有一次例会?” 沈峰并不回答,颔首微笑,对崔昊大加赞赏。 “雪姐,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瞧着你们现在拌嘴的场面,那当初相见的场面不禁让人遐想翩翩。”云稹见崔昊赶在沈峰身边,一路上谈古论今的有说有笑,自己倒落了个没趣,面对着出言必伤人的冰雪美人,坏笑着问道。 雪姬闻言动容,瞬间如同回到了少女羞涩的年代,含笑道:“你这鬼头就是嘴巴甜,那个蠢材如果有你能说会道地哄女孩子开心,也不至于让我苦等了十余年。” 云稹知道自己无心之失,竟勾起了雪姬的伤心往事,刚要说声“就当我没问”,却听雪姬面色忧郁地回想说道:“大概是十一年前吧!他奉师命来天山采药,殊不知药王谷有门规,我天山一脉也有自己的法则,岂是随便让人进出自如的,更别提他要找的是与‘彼岸花’齐名的天山至宝‘灵冥草’。” 说到此间,雪姬不由停顿了一小会,接着回忆道:“他很知礼数地登门拜访,怎奈师门全是女流不便与他周旋,被师父婉拒。谁知道他贼心不死竟然行起了偷人的勾当,却无意中被师父发现,两人便大打出手,他当时的功夫已登峰造极,一出手就连破去了我天山七大剑阵,也就是那时候我对他渐渐倾心,才有替他趁机偷了‘灵冥草’相赠的故事。” 云稹点了点头,不知不觉放慢了行程,说道:“后来,令师便派出弟子在江湖上追杀你们,沈大哥也回师门不久就接到了他新的命令再次出山,你们辗转十余年便纠葛不止,对吗?” 雪姬越来越觉得云稹懂事,还想跟云稹继续说下去,突然感觉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急忙伸手将云稹推下了马,大喝道:“小心!” 第二卷 阳关赋 第五十九章 天山寒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被雪姬从马上掀了下来,幸而他身手矫健并没有受伤,不过惊吓之余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刻。 他所骑的马一溜烟的功夫不见了踪影,接着传来了悚然地嘶鸣声,云稹茫然地向雪姬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雪姬神色仓促似乎是遇见了很可怕的人一样,难以置信的呆在原地,喃喃地说道:“不应该啊!寒芒二使从不会下山,难道山上发生了新的变动吗?” “雪儿!你可让师伯们好找啊,是乖乖地跟我们回去见你师父,还是……我们亲自动手请你?” 话音由远及近地徐徐传来,空地上也多余出两位陌生女剑客,正在冷眼直视雪姬。 雪姬苍白的脸色突然变得强颜欢笑起来,调皮地说道:“两位师伯,你们怎么也下山了?好些年不见,你们的武功已经达到这般地纯熟,真让小侄羡慕。” 雪姬的两位师伯好像并不怎么买账,各自冷哼着别过头去。 “你们是什么人?无缘无故害我马匹,我是决然不会再让你们加害雪姐的。”云稹见两位素衣白装的女剑客此行不怀好意,便跨步横在雪姬面前,说道。 雪姬没想到云稹会这么为她着想,先是一愣后厉声喝到:“云稹,休得无理,还不速速退下!”短剑在手里斜斜地依着,拱手欠身道:“两位师伯还请见谅,他还不懂事……” 寒使挥手打断了雪姬的致歉,冷笑道:“不用多说,你必须跟我们走,至于他嘛?要是人家想自讨苦吃也就怨不得师伯们无情。” 云稹不由大怒,自忖这两女的好不自重,身为长辈自持身份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不说,还苦苦相逼与晚辈,又向前走了几步道:“动手吧!你要能赢我就带走她,要不然趁早离开,省的伤了和气。” 寒芒二使闻之皆怒,心里暗自嘀咕着这突然冒出来个不知好歹的野小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并未把他放在心上,怒道:“找死!” 寒使她使得是一炳长剑,剑身上古松花纹雕刻的图案栩栩如生地映入云稹眼帘,比起这古剑更让人称赞的是她的剑法招招凌厉毒辣,很难让人相信她该是个女剑客的样子;相对于寒使的阴狠,芒使的出招平平倒也不足为奇,但是那普通的招式下暗藏的变化颇为精妙,不禁令人咋舌。 雪姬对这些都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现在最担心的是寒芒二使合力同击云稹。要知道在她的记忆里她们还从未合击过别人,看来此次她们是铁了心肠地要带走自己,未免节外生枝才迫得联手。 此刻的情形来不及雪姬多想,她长吸了口冷气,将视野投向三人打斗的场面。 云稹长剑在握竟和寒芒二使斗个旗鼓相当,激起古道两边的尘土飞扬不止。由于他已领悟了潮汐涨落与内功修炼之间存在着莫大关系,谁能想到他的身体中暗藏了三股真气,却各行其是,所以任凭寒芒二使怎么想尽办法进攻,云稹都有余力能游刃有余地将它化解。 “破!” 寒芒二使见此人拥有如此雄厚的内里本已是始料未及的事情,又见数次的进攻皆被他悄然化解,现在猛地听闻这犹如游龙之音,身子双双微颤,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些许步子,再瞧云稹哪还有他的影子。 领略了潮汐之变的云稹虽然不懂得如何才能将它运用自如,但是在刚才无意间明白了一点,就是他现在施展起灵猴步伐,速度似乎增长了数倍,影影绰绰地闪现在寒芒二使的周围,跟她们嬉闹了起来。 一声“破”落音后,寒芒二使的剑已随声落在了地上,不约而同地望向云稹。 “没料到小兄弟武功如此之高,倒真是我二人眼拙了,今日虽败还望留个名号,我二人回去也好向掌门师姐回复。”一度不吭声的芒使,心想自己二人根本不是云稹的对手,言语之间仍有些忿忿不平的意味。 既然能保住雪姬,云稹暗想没必要做的过分,反手将天行剑搭在手背上,拱手道:“承让了!在下云稹。” 寒使回头略有深意地阴着脸笑道:“乖师侄,你师父也下了山,此时就在长安城内。莫说做师伯的没提醒你,别走得太远,小心真回不了头。” 落寞地站在路边的雪姬微微蹙额,本就苍白的脸上几乎没了血气,埋头自问:这次究竟天山上发生了何事,竟然让师父和寒芒二使这些隐居世外的人接连出山,肯定不会是单为了我这叛逆之人。 在寒使的警告声中,紧咬着下嘴皮,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苦笑道:“多谢师伯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寒芒二使远走之后,云稹拍着胸口悄声说道:“雪姐,你那两位师伯可真是难缠的紧,刚才几乎被她们逼迫地无法施展剑法,要不是使用短剑的那位有意让步,小弟决计很难会这么快脱身?” 雪姬这才回想起刚才的场面,那时的云稹只化解寒芒二使的招式,并未正式发起攻击,她现在才明白那个从小就宠溺她的芒使定是有意想放云稹一马,不愿意为难自己,满怀内疚地在云稹肩上拍了拍,说道: “可以了!没想到我的稹弟这么厉害,还能和我的两位师伯打成平手,现在摆脱他们才是主要目的,快些上马吧。” 云稹摸着脑袋,这才想起他的坐骑已经被寒使一枚梭镖射死了,但是和雪姬共乘一骑,总觉得有些不便还欲想着法子推辞,只觉得背后一凉接着整个身子径直悬空了起来,等他缓冲过来之后,已在雪姬的怀中。 骏马长嘶,不出几个拐弯便赶上了崔昊和沈峰,只见他们一副灰头垢面的样子好像也被攻击不久。 雪姬在一旁勒马,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师门中的那群阴魂,整天追着我要‘灵冥草’抵债,我合计着这辈子算是栽在了天山派手里,小的不愿意放过我也罢了,老的都无休无止地纠缠,罪过啊!”沈峰说话间偶尔剽会共乘一骑的云稹和雪姬,声音似乎很低沉。 雪姬手握着马鞭猝不及防地在地上狠狠摔了过去,骏马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吓个正着,差点将没有任何防备的云稹颠簸了下来。 “姓沈的,你嘴巴干净些,什么老的小的都在纠缠你,你可真会把自己当回事情!”雪姬羞怒交加,一发不可收拾,径直走到沈峰面前理论了起来。 沈峰又被呛到了,极力地冲崔昊使眼色,希冀离他最近的崔昊能替他说句求情的话。 “咳咳……” 崔昊强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道:“雪姐,你先别不开心,以我个人愚见啊!咱们的沈大哥八成是吃醋咯。” 说话间,也不忘示意雪姬瞧瞧云稹那边。 “放屁!” 沈峰通红着脸,甚至连脖子都红透了,指指点点地绕着此间打转,怒气冲冲地狡辩道:“笑话,我怎么会吃醋?吃谁的醋啊!” “呸!”雪姬刹那间笑的直不起腰,微红着脸故意埋怨道:“你这蠢材,我和稹弟也遭遇到了师门的暗算,幸好被稹弟打发走了。可惜他的坐骑却死了,只能……你说你一个老爷们不问原因,就瞎吃什么飞醋。” 云稹虽然夹在他们之间,被这些子虚乌有的故事整的也有些不太自在,不过能看到两人和解如初,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 忽然云稹心生一计示意崔昊上马,两人扬尘而去,不时还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喂!稹弟你个小混蛋,那可是我的马,谁要和这个蠢货共乘一匹马。你们给我站住!”雪姬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只能气喘吁吁地埋怨着云稹算计之深。 沈峰知道自己真的误解了云稹,也暗中埋怨云稹鬼灵精,没想到这么快就将计就计地把雪姬留给了他。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耳根子微红道:“快上来!咱们追过去将云稹痛打一顿,给你我出口恶气。” 看来也只能和他共乘坐骑了,雪姬嘴上虽说埋怨着,心里却早已笑开了花。初听他说要揍云稹,那股阴阳怪气地声音没忍住,说道:“你可拉倒吧!你当年不就是连破去了天山七阵嘛,依我看那云稹假以时日放眼天下,也很难寻出几人能与之抗衡。” 两人阔别已久,好不容易有了这种机会,虽然马不停蹄地赶路也不忘聊天。 雪姬绘声绘色地向沈峰描述了云稹如何打败寒芒二使,听得沈峰不时啧啧称奇。沈峰借机也说道:“云稹的武功我早已有所耳闻,不过他能击败寒芒二使,依他那个年纪也实属难能可贵。可是那个崔昊也不是池中物,刚才……” 之后,沈峰也将崔昊如何赤手空拳接挡天山剑阵对雪姬描述了一番,突然他的腰间紧紧地被雪姬搂住,只听到雪姬哽咽道:“他们如何争霸江湖我不管,只要能与你在一起,哪怕是牧马南山也是幸福至极。” 沈峰听到雪姬如此诚心的倾诉,早已下决心要和她定终身,高兴之余突然想起要去药王谷只能他带路,也不知道那两人此刻跑到哪里去了。 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原来云稹和崔昊走了一段路程后,便勒马返回在山丘之后,默默地跟在沈峰后面,直至此时才现身,道:“雪姐,你冷吗?” 雪姬还以为云稹在关心她,心里一热,刚要说些感谢话语。 忽然见崔昊与云稹伏在马背上“咯咯”笑个不停,双颊彩云飞起,急忙在沈峰的腰间抽开双手,瑟瑟发抖地指着云稹,也许是气极了,竟连要说些什么谩骂的话语都忘了,平了平胸口的气息,别过头去。 沈峰见状暗自发愁,只能硬着头皮率先策马前行。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章 巴山绝顶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巴山山脉延绵千里,横槊在广袤的平原之上,囊括大小山峰不计其数,加之山体长年经受河流冲刷,形成了陡峡高坡、沟壑纵横的局面。 其中值得一提的高峰莫过于“无名峰”神农架。 此地俨然如同天设屏障,阻挡住了北方冷流的侵袭,云稹一行人越来越觉地神奇,北面还是积雪皑皑,可南面已有春色生机。 沈峰等人行至陡峭之处,早已将马匹皆弃去了,萧然穿梭在浩瀚的森林之中,但见此间冷杉林立,箭竹丛生,绿油油的一片,丝毫没有冬天的气息,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沈大哥,这是何地?真是个好去处!”崔昊立在山腰中,昂首仰慕着山上止境,咋舌赞叹着说道。 一行四人之中,崔昊与云稹自小就生长在北方,很少离开,每到冬天唯有饱尝不尽的凛冽,雪姬以前居于塞外边疆更是不曾见过如此风景。唯有沈峰常年居于此处,故而略知此处鬼斧造化之原由,摇手一指,深笑道:“咱们现在的头顶之上便是神农顶。” 神农顶? 然后沈峰又与崔昊做了一番详细的说明,包括这里的由来、气候及风貌,听得崔昊喜不自禁,不由对此地生出一种莫名的向往之意。 云稹虽然也暗叹这天地造化果真莫测,却一味与雪姬互相拌嘴不止,还没时间沉浸于此地欣赏风景。 也正由于此,沈峰才算是暂时摆脱了雪姬百般地纠缠,瞬间觉得自己的耳根子旁边消停了许多,长吁着气。他看着两人谁也不服气谁的样子,苦笑世间生灵真是一物降一物,在雪姬面前自己几乎没有还口的可能,可云稹倒好像是心生七窍似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竟和雪姬难分高下。 “沈峰,稹弟他欺负我!” 雪姬老远处就蹦跳着过来,钻进正在与崔昊谈论神农顶的沈峰怀中,捶了几下沈峰的胸,指着漫步走来的云稹怨愤地说道。 沈峰不以为意地笑了会,挺胸拍了拍,气宇轩昂地说道:“你说,他怎么欺负你了。怎么说这里都是我沈峰的地盘,我若是山大王,你便是压寨夫人!谁若欺负你,管他有诸般神通也不能饶恕……” “呸!不知羞耻,哪个愿意做你的压寨夫人?” 雪姬自小就在天山派长大,接触过的男的很少,就与沈峰也是一个死缠烂打地追另一个慌不择路地逃,都是隔着一段距离的。经过云稹的调停才算和沈峰相处了好多天,不过听他开这些没底的玩笑,虽然心里可劲地开心却对沈峰总冷言相怼。 一脸茫然的沈峰,不知道她又发起了哪门子疯,正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却听云稹怪声哼道:“哎!女人心海底针,委实变化莫测、言不由衷啊……” 声音不大,但也不是呓语,似乎刚好能让人听清楚。 说时迟那时快,雪姬听出了话中那股醉翁之意气得发抖,怒气冲冲地从沈峰怀中挣开,手指着云稹,冷哼道:“你个小混蛋,怎么哪里都有你?” 云稹也不遑多让,略微还礼,摇头晃脑地吟道:“江湖中人,纷扰之事,总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耳!” 此言一出,再加上云稹那副轻薄浪子般的表情,竟连憋闷的沈峰也莞尔失笑。不过,他的笑容自从认识雪姬之后就是凤毛麟角,少的可怜!被雪姬冷眼一瞪又恢复成了刚才的面瘫,但是私下里却隔着眼前的雪姬与云稹挤眉弄眼地玩笑个不停。 “云少,别闹了!” 崔昊喝止住了玩笑的云稹,回身向沈峰问道:“既然我们要去的是药王谷,干嘛爬此山?难不成它在这此山之上,着实令人费解!” 沈峰一直以来对崔昊较为器重,今见他如此相问更是心中赞许,刚要说明缘由。 岂料云稹收起了笑脸,道:“其实也没什么费解的,药王谷应该就在神农顶的背面,想必欲去药王谷先通神农顶,难怪百年来几乎无人问津此谷,难得啊!” 沈峰怔怔地望着云稹,心想这小子虽然是一副浪荡子弟的派头,可是心思恁地缜密,看来人真的是不可以貌相的,边点头赞许边疑问道:“的确如此!云少侠,你是怎么猜到的?” “首先,沈大哥一路着急回去参加归元节,自然在这里不会耽误时间;其次,此山高峻异常可谓是天然屏障,其背后应该是块风水宝地,适于名人隐士居住。”云稹说到此处,坏笑着看向雪姬,道:“最后嘛,有文武双全的雪姐在此,沈大哥你就算有千百个心眼也是不敢使得……” 雪姬越听越高兴,眉飞色舞地思量着眼前的冤家云稹,甚是得意自己没有瞧错人。直到最后听到那句“文武双全”的词眼,瞬间好感全无,涩声道:“哼!刚想夸你聪明,不过怎么好话从你嘴里出来就变得那么难听了呢?” 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又因为两人的争吵变得冷清了下来,崔昊急忙拉起云稹先向神农顶爬去,道:“沈大哥,咱们比试一下看谁的腿脚快,先到山顶为胜者。”云稹不死心地冲雪姬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窜入丛林。 山腰之中,只留下了沈峰和雪姬二人各怀心事地兀自立在原地,良久无言。 雪姬向走过的路望了望,沉吟道:“我真没看错他,他就是嘴皮子上讨厌了点,人还是极其聪慧的。” 这些沈峰何尝不知道,他轻轻地搂住雪姬,含笑道:“你以为天门之主有那么好当?需知天门中或武功卓绝或才智双全者比比皆是,地宫五堡其中四个堡主归于云稹门下,成天与之称兄道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雪姬突然转过身来抱住沈峰,莫名其妙地问道:“沈峰,你说你师父会同意咱们的婚事吗?我其实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路忧心忡忡的雪姬直到现在才开始和沈峰袒露心扉,倾诉出了自己的烦恼。 沈峰无言。 任凭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温暖,雪姬说的话无疑让他已有些麻木,暗想起那古板的师父,只知道从小宣扬谷规,自己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他笑过,也不知从哪里鼓足了勇气,道:“走吧!只要咱们坚持住自己的操守,那些条条框框就绝对不能束缚我们。” 四人陆陆续续的登上山顶已是正午,雪姬似乎满怀心事低头走在最后面,就连与他爱开玩笑的云稹也突然不忍心去欺负她了。 “你们好慢啊!雪姐这是咋了,怎么一脸的不高兴?”崔昊打开酒囊灌了几口,递给了沈峰,他领教过雪姬的厉害便偷偷地问道。 沈峰尴尬地一笑,也不知如何该向他说起,径直饮起了酒。 “沈大哥,你们先去那边的亭子里稍坐,我自有办法能让雪姐高高兴兴地跟你进谷,而且令师也不会怪罪于你们。”云稹半推半催促着崔昊和沈峰不要留在此地,指点他们去凉亭休息片刻,自己却迈着魔鬼般地古怪步伐在坐在地上的雪姬面前走来走去。 “稹弟,你别闹了!” 雪姬在云稹走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雪姐你也不用发愁了,以前的我在情商方面几乎是没有的,可是有些事情只有经历了才会知道去珍惜。”云稹一改往常的调皮捣蛋,郑重地凝声劝勉道。 雪姬只知道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云稹其实偶尔还是有些小聪明,但不曾料到他能明白自己的心事,震惊地问道:“你难道知道我在为何事发愁么?” “尘世间的烦恼大都来自一个‘情’字,你我皆不会例外。更何况我与你好像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就像……”云稹故意拖拉好长的时间,好像在等雪姬发问一般。 雪姬扬起冰冷地俏脸,她明白云稹说的不假,饶是如此也是脸皮通红,羞答答地问道:“你这臭小子有话快说,干嘛吞吞吐吐的,就像什么啊?” 云稹被她看的也有些不自在,急忙指了指自己的肚皮,玩笑地说道:“吆!你想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说我想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一颦一笑皆由心而发,我怎么能不知道你现在替何事发愁?” 雪姬“呸”了一句,立刻掩着嘴“噗嗤”一声笑出,道:“哪有把自己比作女孩子家肚子里蛔虫的,你兴许是将来的风云人物,在下只不过区区女流之辈哪里容得下你这么大的一只蛔虫。” 见到冰山美人发笑,云稹心里的纠结稍歇,就粗描淡写地将他与楚晚晴过去的种种讲给了她听,一直说道楚晚晴失踪为止。 雪姬以为自己经受了十年的相思之苦,总暗叫委屈,可比起云稹口中的楚晚晴自己瞬间变得渺小了起来,忍不住问道:“看不出来呀!你还是个挺有心的人,那你这次出来是来寻找她的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云稹苦笑了笑,因为这次出来主要还是为找出地宫传说人物——老先生的来历,就算是找到了楚晚晴之后,他可能会更纠结在两个女的之间如何取舍,比起沈峰和雪姬倒似乎更麻烦点。 雪姬见他一直沉思着,柔声道:“谢谢你,我已经想清楚了,能面对的就不应该选择逃避,咱们这些外人就拜会下世外高人。” 她说话间已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向前独自走去。云稹由衷地赞叹雪姬不愧是塞外女子,心胸开阔如斯,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自己日后若也能如此也将省去好些麻烦。 “你们傻愣愣地坐这里干嘛?快些带路,咱们下山!”雪姬见崔昊和沈峰各自拿着一个空酒囊摇晃着,哼声问道。 酒不醉人,反而被这眼前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雪姬整迷糊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云稹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她也一反常态。 云稹孤独地立在山峰顶,向下看去尽是云烟缭绕,暂时放下了心里的繁琐事情,嘴角上扬道:“药王谷么,云稹来也!”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一章 迷雾梧桐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时至傍晚,四人悠然地自神农顶上走了下去,神农顶背侧的地势颇为险要,处处是悬崖峭壁耸立,起初的路还稍微宽阔,可走着走着越来越窄,直至最后几乎是羊肠小道只能容一人通过去。 “路上都小心点,此处名为落雁岭,地势非常险峻稍有不慎便会有粉身碎骨的下场。你们紧跟着我!”沈峰对此地还算是熟悉的,但在他言语之中仍能听出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热心的忠告。 云稹自负武功精湛,不过往下去稍微一探脑袋,也会心神不宁之感,瞬间对药王谷的人肃然起敬,暗叫:我的个乖乖,原以为药王谷地处偏远,故而无人知其地名,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天然屏障,难怪百年来从无人问津此处! “啊!” 云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声,吓了一跳,不由艰难地回身。只见雪姬一脚踩空,身子已在峭壁上摇曳,那双白皙的手死死地扣住凸起的崖石,崖石在她的用力之下不是发出“呲呲”地响声,似乎很快便要脱落。 惊慌失措的沈峰望着雪姬,自忖他也无能为力,因为这羊肠小道中他是走在最前面的,其次是崔昊和云稹,最后才是雪姬。 他目睹着这一幕,心忙意乱地不由为她担心起来,只能希冀离他最近的云稹能否想出法子,不过此处云雾缭绕根本很难找乌什借力,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 雪姬渐渐地被云雾吞没,就连小道上各自震惊的同伴都快看不清楚了,心想她和沈峰看来真是有缘无分,已暗生放弃之念。 就在她松开崖石的刹那间,身子虽然悬空也并不见怎么掉下去,也许是惊恐过度,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腰间正有一只胳膊将她扣住,雪姬心里莫名地喜道:“沈峰,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头斜靠在来人的胸膛上,来人心里叹息了一会,开口说道:“雪姐,你莫要高兴地太早了!沈大哥在前面根本无法抽身前来,小弟不才……” 雪姬听出竟然冒死救她的人是云稹,便急忙收敛了暧昧的情绪,不等云稹把话说完便谩骂道:“你这傻子,哪个要你多管闲事的,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明贬实褒,此刻的雪姬不知对云稹如何感激,试问谁甘愿冒着舍弃自己生命的危险,去救一个认识不到半月的人。 上面的两人完全看不清云稹和雪姬的影子,心里暗自祈祷着他们相安无事。云稹沉思了一小会,呲牙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你可不能先离开我们,往远处说你和沈大哥还未修成正果,再近处看我还要与你朝夕斗嘴。见死不救,始终心有遗憾!” 雪姬忍俊不禁地听云稹诉说肺腑之言,极为感动。 “起!” 话音的回声徘徊在崖壁之上,雪姬忽然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扶摇直上。尾随而来的还有云稹的声音“崔少,接住了!” 崔昊闻言后已做好了准备接人的姿势,自从他领悟了“净空”、“神空”二识之后,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便能信手辨出方寸,自然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从他手中溜空。 须臾之间,一股凉意催来,他懒散地一挥手已将雪姬扶上了崖台,急忙侧身向云雾中喊了几声,却久久不见云稹的回音。 “你瞎哭丧着喊什么?” 突然传来一阵乏力的声音,崔昊很自然地抬头,见云稹苍白的脸上仍自挂着一丝害怕的表情,心里的一颗大石算是沉了底,苦笑连连。 穿过这羊肠小道后进入的是一片迷雾森林,不时能听到怪异的鸟叫声,让人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稹弟,适才间多谢你出手相救,你是是怎么脱身的?”雪姬凑到云稹身边,满怀疑虑地嘘声问道。 云稹伸了伸懒腰,耸肩说道:“这可不能告诉你,它是我看家本事,你若学了去我就得乞讨要饭咯!” 原来云稹将雪姬抛上去后,自己被反力作用开始迟迟下坠,情急之下想起那日在“将军洞”脱身的灵异步伐。他的那套步法本就是从猿猴身上悟出来的,自然对于攀岩这个活是相对轻松的,就全凭着思维去摸凸起的石头。也许是闭着眼睛的缘故吧,等他发觉自己能听到崔昊尖叫的时候已经到了羊肠小道的上端。 “你这小气鬼!不理你了……”雪姬赌气离去,还未走出几十步就觉得不对劲,回头道:“稹弟,你觉不觉得这里好像挺诡异的,要不姐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是和你同去的好!” 云稹泛着死鱼般的眼神,无语地摇了摇头,心里埋怨道:这还不都得怪你刚才非要找水喝,才使咱们又与明路人分开了。这老林子延绵数百里,我怎么知道如何走出去! 两人并肩约莫走了一柱香的时间,隐隐约约地能看见森林的迷雾中现身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牙齿似乎已脱落了个大概,满脸的沟壑纵横的皱纹映在两人眼里,不由心里开始打怵。 被震惊住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发问,老妪已率先说道:“你们这些外地人如何找的这里来的,老婆子好久都没有饮过人血了!” 这个声音似乎不像是从口中说出来的,阴阳怪气的话语伴着她那副笑容,甚是阴森可怕。云稹定了定心神,道:“药王谷里果真卧虎藏龙,江湖传言‘腹语’神技已成绝响,怎料今日于此地能见识到它,真乃三生有幸。” “有幸个屁啊!没听她说要喝人血的嘛,瞧着那副尊容我都有些瘆得慌,还是快想办法离开此地吧。”雪姬一边对老妪假意含笑一边低声向云稹说道。 老妪的行动似是很不灵便,但是也不知练就的何门武功,竟然能在眨眼间不费吹灰之力地移动到另外一个位置,因此来势特别地快。 须臾便站在了雪姬的眼前,阴笑着说道:“你这小妮子言不由衷,定是祸害,老身就先拿你开口吧!”说话间,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雪姬身上打转,呼吸吐纳着,仿佛真想吃人一般。 雪姬已经被吓得直哆嗦,埋怨云稹此时如同死人一样一言不发,在这关键时刻没个动静。就在老妪动身的一刻,云稹笑道:“‘腹语’、‘六虚步’、‘换面术’这些江湖罕见的秘术,您老竟然都会啊!我们并非不速之客,而是受邀药王谷主之约前来的,刚才只不过与沈峰大哥无意间走散了,还望老妪休要玩笑,早些给我二人指挑明路才好。” 老妪乍听云稹之言,拧着眉毛,吮着干巴巴的嘴角,奸笑道:“不错!你小子倒是眼光挺贼啊,这些失传的武学你是怎么识得的,你们自从进迷雾森林的那一刻起,便中了我的‘梧桐醉’,看样子这位女娃儿已有些发作的征兆了,不过你……真是令人费解!” 在云稹和老妪对白之间,雪姬猛然身子颤了颤,倒下去了。 云稹怀抱着雪姬,恶狠狠地瞪着老妪,此时又传来了一片脚步声,来人正是沈峰,含笑道:“师叔,别来无恙!沈峰带此人前来向师父复命,还请师叔不要为难。” 老妪干咳了几声,换了个银铃般的声音,打趣地说道:“沈峰,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掌门师兄让你带他一人来,谁知道你倒带了三个进来。刚才他的气机明明紊乱,可就是清醒如初,这人的内功修为不可小觑啊!” “不瞒师叔,这些人本性善良不像是对我门不利之人,既然他中了‘梧桐醉’,也就没必要难为他了。反正等他醒来的时候,就会忘了来时的路,师叔何必再执着。”沈峰知道他的这位小师叔天资聪颖,精通各门派的武学,向来不愿意服输。今天遇上云稹这个奇葩,要是再不早作决断,反而天黑之后就难以进谷了。 “罢了!就如你所说,去吧。”老妪信手一扬,翻身向丛林后落去,也不知她栖息在那颗树上,竟学着鸟语栖息了上去。 云稹一肚子的疑问,见沈峰抱起雪姬径直向前走去,急忙也跟了上去。不过,偶尔会探头探脑地回头仰望,总觉得有一双诡异的眼神直盯着自己,悄然说道:“沈大哥,刚才的那人是谁啊!她为什么要害我们中毒,你们药王谷的待客之道还真与众不同。” 沈峰面色略显尴尬,笑道:“也难为你们了!此处与世隔绝已久,自然不愿有人打扰他们清净的生活,因此凡是进出药王谷的凡尘之人都会中‘梧桐醉’。”他见云稹脸色阴沉,便笑道:“别担心,那只是一种会让人选择性忘记事情的药,没有其他害处。” 云稹唏嘘了片刻,忽然好像感觉少了一人,急问道:“你怎么只身前来此地,崔昊他人呢?” 沈峰苦笑一声,摇手指了指前方很奇怪的马车,云稹顺着视线望去,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后脑一麻,人已昏沉沉地闭上了嘴巴。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二章 玄衣老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醒了啊!” 云稹乏力地睁着眼皮,声音应该是眼前这位玄衣老人发出来的,身旁的沈峰带着笑意很恭敬的站在一边。 “你是谁?这里是药王谷么……我怎么全都记不清楚了!”云稹似乎忘记自己曾在老妪那里中了“梧桐醉”,醒来之后将昨夜的事情已忘了个七七八八,迷惘地在身边看来看去。 玄衣老人蓦地地笑了笑,说道:“云少侠,这里正是药王谷,老夫就是药王谷主冯莫神。此次药王谷待客礼数不周,还望云少侠见谅!” 虽然老人口语之间充满歉疚之意,可是自始至终都是面容冷漠的样子。 云稹不疑有他,心系着雪姬和崔昊,起身正了正衣襟,拱手道:“冯谷主,久仰久仰!请问我的同伴现在……” 毕恭毕敬的沈峰此刻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总不敢开口似的,无奈地望着冯莫神垂下了头,嘴中不知在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的话。 “峰儿,云少侠现在看似已然清醒了,你一会带他到‘圣春坊’见我!”冯莫神说着也不忘阴狠狠地暗示沈峰,轻声道:“为师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话之后,冯莫神悠悠地转身出门,徒留云稹和沈峰面面相觑。 “沈大哥,你师父可真是个怪人!”云稹干巴巴地瞅着冷漠至极的冯莫神远去,愣愣地说道。话一出口总觉得有些不对,想收回却已晚了,尴尬地笑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说那个……” 沈峰望着正竭尽心力找借口的云稹苦笑道:“行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我也跟你说点实情吧。也许你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的,药王谷百年之余能相安无事,实属万幸。现在兄弟你来了这里,谷中之人听了你的事迹后,未免有些惊慌,生怕你会给这世外桃源带来杀戮,你还是忙完你的事情尽早离去的好。” 谈吐之间,云稹就能感觉出沈峰那种左右为难且冷淡如斯的意思,整理了仪容,冷声道:“你放心,如果不是因为‘长空赋’的事情,也许这辈子大家都不会相见。不过,希望你念在大家相识一场的情分上,这几日不要慢待崔昊和雪姬。” 他此刻对这个毫无人性,只知道为自己考虑的药王谷讨厌到了极点,暗地里后悔为什么要带雪姬这个痴情女子来到这里,更埋怨她怎会苦苦守候沈峰这样的薄情郎,径直叹着气走出了门,沈峰耷拉着眉头紧跟其后。 圣春坊是平日里药王谷首座议事的地方,今天能把云稹请入此间也是给足了他面子,至少冯莫神是这样想的。 冯莫神已在圣春坊煮着药茶,药茶的热气夹杂着奇异的芳香蕴绕在室内,久久徘徊不散。他自己先斟了一杯,放在鼻子间嗅了好长时间,直到热气不再上涌才咋吧着嘴巴,将药茶饮了下去,摆出一副回味的神态。 此时,云稹正好进门看到了他那副庸俗的嘴脸,内心鄙视地叹息了一会,拱手道:“晚辈云稹,前来参拜谷主!” 冯莫神点头示意云稹上前落座,他自己缓缓地从很大的一只茶壶里点滴着倒满了一杯药茶,中间停顿了好多次,才舍得将它送至云稹面前的桌子上,趾高气昂地说道: “此处鄙陋,没什么可招待云少侠的,这是老夫专门研制的一门药茶,名为‘安魂茶’。可别小看它,其功效诸多难以细数,若能常年饮用此茶可延年益寿、疏通经脉亦可去除百病,老夫甚是舍不得此茶,除非有贵客降临,否则自己也舍不得饮用。” 云稹一见他那虚荣又自私的样子就浑身不快,可冯莫神偏偏又喋喋不休地向自己卖弄,殊不知在他殚精竭虑地研制此茶的时候,外界不知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固步自封的冯莫神好像还颇引此为傲,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只能徒增笑柄罢了。 云稹轻笑着将茶一饮而尽,起初入口甘醇,须臾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比起一般的茶,此茶里面只不过多加了些甘草、山楂之类的东西,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自负的。 冯莫神见云稹不懂珍惜,连气味都不知道多闻就饮下了肚中,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用期待的眼神直勾勾地审视着云稹,迫切地问道:“此茶如何?比起外面的凡俗鄙陋,是不是觉得很实惠!” 此刻的云稹真想一走了之,实在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可是回想到楚晚晴至今生死未卜,还等着从《长空赋》里面找出医疗她的方法,不由唏嘘着收敛住戾气,假意奉承道:“此茶真是旷古烁今,世间难寻啊!多谢谷主厚爱,云稹幸何如之?不过,晚辈匆匆前来所为之事,还望谷主能告知一二!” “好说,好说!” 冯莫神从没有见过外来人,今日本就借机炫耀自己的茶道精湛,刚才听云稹这么说,早已被这几句中听的话拍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道。 “云少侠可真是老夫的伯乐,要不是谷中规矩颇多,定要多留少侠盘桓几日。那《长空赋》的秘密,本来是药王孙思邈携此入谷,世代守候,特等有缘之人来取……”冯莫神说到最后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态依旧那么高傲。 云稹听到重要之处,忽而见冯莫神停了下来,早对他那宵小之处不再入怀,不由急道:“后来又将如何?” 冯莫神不料云稹竟会如此着急,好奇地问道:“看来它对你似乎很重要啊!少侠,可否告诉我,你取那物事对你有何裨益?殊不知有些东西得到后也许比得不到的更为揪心。” “谷主,可曾听过一种毒药名为‘春之花魂’么?” 云稹被逼无奈只好道出真相,他实在不想在此徒留着耽误时间,因为他似乎隐隐间觉得设定《长空赋》之谜的人不会让后人,就这般轻易得到它,药王谷可能只是一个中转站而已。 “春之花魂?那是什么毒药,它发作起来是什么症状?是云少侠中毒了吗?”冯莫神说着,挽起了云稹的胳膊已在为他号脉,炮语连珠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最后觉得云稹体内真气异常充盈,毫无病状,啧啧称奇。 云稹暗骂这躲在深山老林的隐士昏庸,只懂得寒暄真理却对现状束手无策,空背了一个好名声,悻悻地说道:“中毒的并非是我,而是我很要好的一个朋友,听闻《长空赋》里面有医治她的法子,特来相求您告诉晚辈如何寻到它。” “原来如此!可惜老夫并不能帮到你,这一切还得全凭你的造化。”冯莫神吸了一口凉气,遥遥地望着远处密林,幽幽说道。 云稹乍一听这里并不能找到她所要的,已心如死灰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冯莫神命沈峰下去,自己反手关起了门,神秘兮兮地说道:“少侠,应该是去过将军洞的人了?”说到此处,他见云稹吃惊地望着自己,又缓和了下神情道:“实不相瞒,那里老夫曾打发了好多人甚至老夫自己也曾探过,不知少侠如何进去的?” 瞧着冯莫神那副奇怪的表情,云稹不由心血翻腾转而苦笑道:“这些还重要吗?将军洞已坍塌了,世间再无那个去处了。晚辈没猜错的话,解《长空赋》的一环应该就在药王谷,希望谷主赐教。” “哎!罢了,这有些东西看来真是得看缘分,稀罕之物不一定是谁都能拥有的。你且跟我来!” 突然冯莫神生出一种萧条的样子,迈着沉重的步子移步到了他的书架,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摁了一下,书架缓缓地被移开,其后显露出了一扇别样的门来。 云稹见前面的冯莫神已进去了,急忙也紧跟着进了石门,刚进石门就听到石门沉沉落下的声音,心里蓦地一惊,只好半信半疑地跟着冯莫神往前走。 石门之后,宽阔的路上到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水晶石,在这水晶石的照明之下其格局清晰可见。左拐右突,上坡下山地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冯莫神突然在前面止步,凝神细望着一座很气派的山庄。 “到了吗?” 云稹不敢打断冯莫神的思维,只好凑在他跟前试探着问道。 冯莫神点了点头,苦笑道:“少侠,这里应该你也听说过,它被人称作‘药王山庄’,世人知道此名的人不多,可是能找到地方的只有历代药王谷主。进去吧!你要找的东西就在此处,你自己请便。” 云稹右手紧握了握手中的天行剑,定了定心神,索性向前走去。就在伸手推开朱门的一刹那,转身问道:“那你呢?” 这里哪还有冯莫神的影子,只听到空谷中悠悠传来:“药王之谷,世守长空。若非有缘,非死即难!云少侠,你若能找到你想要的自然也会能自己从此地走出来,这都是你自愿的,没人逼你。” 云稹舒了舒气,那双停滞在门前的脚突然好像被钉在地上似的,变得异常沉重几乎移动不开。过了许久,他伸手刚触到朱门上门就应力而开,迎面一股阴风袭来差点呛住了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三章 钱塘惊变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星夜里万家灯火明里暗里地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三更时分能留下来的不过寥寥数盏了,其中最明亮的就数阁楼上的一家。 阁楼上的主仆二人立在窗户边,怔怔地望着外边,凄冷地潮气吹拂在脸上,二人的乌发星散地飘飘然摇荡着。 王仙芝悠悠地问道:“军中现有多少人?” 窗外的风极力地嘶吼着,卜渊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他身边,说道:“不归阁现已有五六万之众,至于潮生堂……” “五万就是五万,六万就是六万,何必扭扭捏捏地说这些虚数!潮生堂的人马迟早会来的,这些你不必考虑。” 王仙芝言语之中似乎蕴藏着不悦,可仍然回身倒了两杯热茶,顺手递给了卜渊一杯,卜渊受宠若惊似的战战兢兢地握着杯子,迟迟不敢饮用,直到王仙芝喝完才抿了一口。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疾跑的声音,卜渊匆匆下楼后很快又转了上来,道:“恭喜将军,刚才传来消息,潮生堂的众弟子明日应该就能到这里。” 沉默已久的王仙芝忽地脸色泛起一丝笑意,仿佛这些事情都是他早已知晓的一样,罢手示意卜渊下去,缓缓自言自语地说道:“好久没能睡个安稳觉了,希望今晚能做个好梦。” 有一种人生来奇怪,一天之中睡眠极少,但是仍能和正常人一样精神,王仙芝就是这样的一类人。卜渊从未见过眼前这般萧索的阁主,以前的王仙芝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要他能看见他的时候绝对不会在床榻,因为只有他遇上犹豫不决的事情才会这样。 这次的也不知道他又在盘桓着什么,不过绝非等闲之事。 王仙芝进了卧榻已经没了动静,兀自站在阁楼上的卜渊只好迈起轻盈的步伐,悄然下楼。 次日,晨曦初至。 王仙芝便已醒了,顺手紧紧地拉了拉披风,正闻外面人马沸腾宣扬着,就抖擞精神下了楼,恰好遇见神色仓促又带点喜色的卜渊,叹道:“不就是潮生堂的人来了吗?你怎地这般着急,没来由地丢我不归阁的脸,成何体统?” “不是……” 卜渊一边缓和了会急喘的粗气一边展开笑颜,道:“将军,老先生他也……” “仙芝!” 迎门进来了一位铁面人,也许正是所带面具的原因,声音中难免有些嘶哑。 楞在原地的王仙芝委实没想到一向只习惯在黑夜里出没的老先生,竟然这次会在白天现身,满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自知是老先生无疑了。 老先生身边的黄巢咳嗽了几声,冷峻的脸上透出一股清气,是在暗中提示王仙芝,亦或许是真的有些不高兴,让人一时难以捉摸。 现在的王仙芝也管不得这么的事情,急忙赔笑道:“老先生,你怎么不在地宫……反而跑到这里,如果出了差池,让我跟属下们如何交代?” “哼!老夫何曾在过地宫,此次老夫若是不来,这钱塘的烂摊子你如何收场?”老先生负手而立,虽然带着面具,但是依然阻挡不住自身的威严,指责般地说道。 王仙芝不由神色一慌,单膝跪在地上,请罪道:“老先生,这事情只能怪朝廷奸诈,他们竟然下令将所有米粮收购,屯于江南富饶之地。我大军所过之处皆被洗劫一空,虽然招募了不少愿意跟随的兵士,但他们还不是盯着大营中的那点粮食吗?” 老先生扶起了王仙芝,声音缓了缓,说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做法?你现在营中应该不下五万之众了吧!” 这“五万”的数字,还是王仙芝昨夜从卜渊口中得知的,不晓得老先生怎么能知道得这么快、这么准,尽力地压制了下自己的紧张情绪,说道:“属下打算敲山震虎,先从钱塘下手。据属下所知,此地方圆百里有朝廷兵马近六七万人,可所藏粮草竟达数十万石,不咽下去这块肥肉,实在有些心有不甘!” 老先生也不顾及王仙芝及周围的些属下,径直坐到公堂上的椅子上,沉声说道:“既然你已经定了计划要做,就做的狠一些,不就是些朝廷豢养的无能之辈嘛,能杀都杀了吧!就像玄宗年间安禄山进兵长安一般,所过之处不要留活口,小心留了尾巴反倒在关键时候绊住自己的脚。” 王仙芝实在没想到他这次看似疯狂的意见,竟然会被老先生采纳,而且他的意思好像比自己更加可怕,反正是志在必得也就含笑受了命令。 自王仙芝在长垣揭竿而起后,诸地匪寇皆尾随其后响应,其中声势较大的莫过于黄巢的潮生堂。朝廷主事者昏庸,只让田令孜派遣金吾卫上将齐可让为泰宁节度使前往征讨,哪知道他们越追剿,王仙芝便避实就虚,辗转集结了号称数十万的兵马。 齐可让自忖再这样耗下去,等贼军势力壮大,非吞并了他的这几万人马,星夜拔营后退。另一面起草上书个中事实,朝廷便想出了以‘限粮令’来打压这群造反的人,还诏令淮南、忠武、宣武、义城、天平军五路节度使,分散在钱塘的各个据点等待时机。 谁知王仙芝就在他们绞尽脑汁地寻找他的时候,悄然潜入了钱塘境地,正谋划如何与黄巢等人吞并这些唐军。 阁楼上的老先生正襟危坐,一声不吭地盯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且看那副画倒也奇怪,山露水,水显山,山水相连,水尽山穷。老先生沉吟了几声,道:“墙角的那幅画是何人所绘?” 王仙芝也曾看过好几次那幅画,可是总参不透道不明里面意思,今见老先生相问,便唤来了这里的小二。 这家的店小二本是外地人,人厚道又精明,主人家就将这生意全权交给他搭理,倒也是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当日,起先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心里高兴不已,俗话说‘乐极生悲’,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己却真把贼请进了家门,只能成为阶下囚,哭笑不得。 说话间,店小二被夏侯重明带到了堂前,他在这阁楼上伺候过的人物不少,其中也不乏有些是达官贵人。可这次遇见的场面,实在让他有些不寒而栗,双腿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跪倒,带着哭腔乞求道:“各位好汉爷,饶命啊!” 原本一声不吭的黄巢,眼神流转出一丝怜悯,便上前低声问道:“这幅画是何时挂上去的,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店小二瞧黄巢并不像是坏人,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停滞在了那副山水画上,道:“原以为你们要干啥嘞?这副画不就是我家掌柜的挚友周朴所作么。” “周朴?他又是谁?” 老先生喃喃地说道,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伙计。店小二见堂前端坐着一个带有铁面具的人,听着他阴冷的声音,不觉生出些许寒意,道:“他就是个迂腐的落第儒生,不过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可谓是无一不通,我家掌柜惜才,便常常邀请他来此地作客。” 堂前倏地变得冷静异常,黄巢悄然扶起店小二,面无表情地说道:“此间没你的事了,你可以……” 谁知他话未及一半,店小二双目暴睁,额头前穿透了根狼毫毛笔,登时血喷如柱。黄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冰冷的地上,半口气也不敢出,整个堂上死寂一般。 “你似乎忘记了,老夫曾对你说的话。欲成大事者,绝不能有妇人之仁,他本就是蝼蚁般地下贱之物,你何必对他这般好。”老先生一边寒声说道,另一边起身不理众人,懒散地直向楼上走去。 黄巢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等老先生完全消失在楼梯上,轻轻地叹息道:“真没想到,竟然会是我的一念之仁让你丢了性命,抱歉!” 同样吃惊的王仙芝挥手遣散了手下人,向黄巢递了个眼色,二人缓缓地上了阁楼,不再理这里的俗事。 老先生也不在榻上休息,却站在窗户边眺望着钱塘大潮,冷哼道:“黄巢,那些人马全归你调动,老夫不管你如何安排,反正明日天黑之前必须得有个结果。你跟了老夫好长时间,这些应该不会有差吧!” 黄巢硬着头皮,道了声“是”。 王仙芝不知老先生又在闷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试探着问道:“老先生,那属下该做些什么?这么大的行动,想必黄堂主一人……” “老夫记得你以前在执行命令的时候,可不会这般婆妈,难道现在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成?黄巢要是连此事都办不成,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你明日哪里都不要去,就留下来与老夫去钱塘观景吧!”老先生动也不动地立在原地,连恐吓带安抚地对王仙芝说道。 王仙芝和黄巢只能各怀心事地下了楼,就在他们消失之后的一刻,老先生徐徐地从脸上揭开了铁面具,长须冉冉迎江风飘起。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四章 雁灵太冲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次日清晨,和煦的日光洋洋地洒在江面上,温润中夹杂着潮冷的湿气,此刻在江边欣赏风景,倒也不失别样的风味。 正月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礼品迎新春,老先生如同雕塑一般兀立在塘江江畔,宽大的袍子随风左消右长,花白的头发已被吹拂地凌乱,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江畔立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才开口说了句平淡无常的话:“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吗?” 王仙芝一改往日的雄风,很温顺地站在老先生的声旁,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与其惹祸上身还不如闭口不言。 “你一定在心里怪老夫私心,徒让你准备这么长时间,最后却便宜了黄巢,不是吗?”老先生徐徐对着钱塘江水诉说道,面具之下的声音嘶哑地流转在江畔。 此刻,王仙芝还顾不上去回复老先生的问题,因为他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正月里的江海上是停止船舶肆意行走的,除非是官船,可那艘大的可怕的楼船绝不是官运船舶。虽隔远处相望,但也能依稀辨出它的高度约三丈有余,起楼四五层,长度约莫二十来丈,更令人咋舌的是,如此庞然大物竟然在水中如履平地,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在王仙芝惊诧之余,老先生又做出了一件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见老先生竟然将自己的面具当着王仙芝的面摘了下来,慢声说道:“仙芝,你觉得那玩意如何?” 两只眼睛瞪得如卵石般大的王仙芝,慌忙跪在地上,不敢直视老先生,连番磕头认错。他起先只觉胳膊一麻,之后紧接着四肢全没了知觉,身子已被老先生莫名其妙地托了起来。 这是王仙芝第一次见老先生的脸,他的脸似乎很俊俏,除了眼角处有几道曲折的鱼尾纹外,其他部分竟比王仙芝的脸似乎保养得还要好一些。对比他那花白相间的须发和年龄,这冷峻的容貌显得格格不入,但也更显得稳重。 王仙芝极力地在控制着浑身的颤抖,道:“老……先生,您今天怎么会……” 说话间,楼船已行至江畔。 老先生回身冲着楼船笑了笑,摆手示意停下,说道:“仙芝,你是想说老夫怎么会这般地不正常吧!这正是今日老夫留你在身边的真正原因,停靠在江边的那只庞然大物是老夫费尽心思,花了十年之余的的功夫打造的战舰,它有一个名字,叫做‘雁灵’。” 接踵而至的环环变故,已让王仙芝瞠目咋舌,现在只懂得听老先生说教,哪还记得自己会说话的事情,怔怔地点头、摇头已作回答。 老先生见他那般木讷的表情,已对他放下了以前的戒心,鄙视道:“雁灵浴火,太冲逢生;落翼幻世,四海朝阙。这便是‘雁灵’的由来,有了它的存在,日后你在江海之中将再无敌手。” 王仙芝唏嘘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头抬到了一半还未接触到老先生的双眼,便不自然地低了下去,沉声道:“属下忽地想起一件事,前日有探子相报说云稹一行人在巴山之地,失去了踪迹。” 还对自己的作品赏识不已的老先生听到这话,不由凝起剑眉,喃喃地仰起头,叹道:“他可算是去了!药王谷么,哼,久——违——了。” 药王山庄大门敞开后,迎面的是两个面朝大门,满目凶光的石狮子。云稹起初刚推开门后,委实被它们吓了一跳,心里不由纳闷一般的贵族豪宅都是门前面蹲着狮子,怎么到了药王山庄什么都变了,连石狮子都被安置在了门后。 云稹环视四周并没有其他的分叉路,全是生硬的墙体,偌大的山庄竟没一个房间,传出去别人肯定不会相信。他在墙壁边俯身蹲下去,隐约中还能听见溪流的声音,找了半天都没找出门道,自己实在不愿意去做翻墙的苟且之事,无奈地在墙上拍了一下,瞬间脸变得蜡黄。 墙体之间“吱吱”作响,似乎是触碰到了机关之类的东西。云稹大骇,急身纵跳了出去,从大门里穿出,信手将其紧闭,背后的羽箭发出“簌簌”之声,悉数落在了朱门之上。 “你姥姥的菜皮,差点没着了道!”云稹将天行剑插在背上,双手插在腰间,指着朱门谩骂着重新又打开了大门。 但见朱门前面已突兀起指头大小的疙瘩,云稹暗暗叫苦,难怪机关启动的缓慢,原来箭矢的力道这般强,门后的羽箭头部全部没入了朱门,只剩下一尺左右的箭身兀自“嗡嗡”作响,还未停歇。 云稹拍着胸口不断舒缓动乱地血气,不经意间瞥到了两头石狮子的身上,总觉得它们有点古怪。他吃过刚才的亏后,整个人变得格外小心起来,摘下天行剑用剑身先后碰了碰两个石狮子,但是除过剑石相撞发出的“叮叮”响声之外,毫无动静。 难道自己想错了,可这里除过门墙外也就剩下它们能引人注目了。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云稹将天行剑倚在另一个石狮子旁边并敲了几下石头,转身暗思瞧这石狮子的取材,想必它也就有四五百来斤,试试能不能将它抱起,无论如何都得探个究竟。 结果无论他拳打脚踢还是用力环抱都不能撼动它分毫,过了一会儿,云稹喘着粗气道:“他姥姥的,真是活见了鬼。”凝神注视着刚才踢打过的痕迹,转而一想,小爷抱不动你还不能把你转几下吗? 其实上下移动不动了的东西,一般左右也是很难动的了分毫的。 不过这是狮子是个意外,云稹并没有猜错,机关就暗藏在石狮子之下。他朝着大门转动了石狮子,只听到“哐啷”一声,天行剑倒在了地上,转身再看另外的石狮子也从相反的方向转了起来。 云稹心中大喜,一直用力将手中的石狮子转到转不动为止,拾起天行剑,用衣袖擦拭着汗水,心想这家伙不知道有多重。就在他放松的时候,顿时足下的地面晃动了起来,四周的三面砖墙应该是受到了机关的启动,开始横平竖直地移动。 在它们移动的同时,不知是什么原理让它们时刻也在发生着变动,其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形成了一座宏伟的拱桥。 眼前没了墙体的阻挡,瞬间变得敞亮非凡,寻目望去,在拱桥之外处处是绿茵茵的丛林。在那丛林之后,朦胧的绰影里忽隐忽现着华丽的高楼。 云稹站在突如其来的拱桥上暗自苦笑,这里的一层迷雾虽然已经解开,可是在这迷雾之后的种种风云又将是什么,谁人可知?还有崔昊和雪姬现在又在什么地方,总觉得此次到药王谷太过于巧合,就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五元阁前,梅花悠悠地绽放在堂前。沈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寒梅发呆,痴呆地折了一束梅花,细数着枝头上的花瓣,脸上凝起一丝不悦。谁能知道崔昊正在他脚下黑黝黝的洞内,身上绑满了镣铐,“哐啷”地不断撞击着石壁。 “峰儿,这回你辛苦了!你师父他在何处?” 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鹰勾鼻子的白衫老人,深邃的目光斜斜地洒在了沈峰身上。沈峰听到来人的声音不由心神不宁,苦笑道:“原来是二师伯,此次小徒不辱使命将该带的人都带来了,可是能否从宽处理?” “嘻嘻!你小子从小跟着师兄学艺,没成想现在的脾气、秉性都和他如出一辙,真是近朱者赤,没有一点你三师叔的血性。那个跟你回来的女娃子,师伯看得出来她对你用情至深,自然不会亏待了她,等到……”白山老人本姓渊名卿,是冯莫神师出同门的师弟,现在是药王谷的长老,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心怀鬼胎地笑着说道。 沈峰一听雪姬已经被转移到了别处,忽地一高兴又转眼间皱眉不语,低头凝神盯着地上散落的花瓣。 “咳咳咳!” 冯莫神端着茶壶,急走了出来,停驻在两人的梅花树前,愣了半晌说道:“峰儿,你可知为师的药童去了何处?她把这一壶茶径直煮完了,也不知拿开,你快些打些泉水过来,正好让你师伯再尝一下为师的手艺。” 沈峰闷着头应声而去,苦笑师父也真是的,像这种粗活叫下人做就可以了,何必由我亲自去做。 望着远去的沈峰,渊卿倏地一笑:“掌门师兄能有沈峰这般的徒弟,真是让人说不出的眼红啊!” 冯莫神冷笑了一声,态度极为冷淡地转身进了药庐。 “师兄,你这是何意?”渊卿见状脸色微红,也紧跟着冯莫神进了药庐,佯装着闷声喊道。 “咔嚓!” 冯莫神一掌击断了桌案,哪还有和云稹在一起时的迂腐穷酸相,大怒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他既然来了,自然也会有走的时候,莫要学三师弟走上一条不归路,空让人寒心。” 渊卿不知是被正色的师兄怔住还是做贼心虚,唯唯称诺。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五章 青山路远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琳琅满目的朱漆楼宇,如同魅影般地映射在云稹的眼眶内。他曾去过皇宫,那里虽然气派轩昂,却依旧比不了这里的宏伟。 “你是谁啊?看你并不像是药王谷的人,你来此地有何贵干。” 从楼阁旁边拐出一个沧桑的老人,皮肤黑黝黝的,唯一能算白的地方就是他黑眼珠子外的清明白眼层。 云稹着实没想到在这神秘的地方竟然有人生活,而且看他的口吻应该和药王谷的人不是同一派的,施礼道:“老伯,在下来此是前来寻求一件物事,听说它一直被药王谷保管。” 老人拾起一旁的扫帚,漫不经心地在地面上哗啦着,沉声道:“你要去药王谷寻求物事,干嘛跑到药王山庄,速速离去吧!这里不欢迎外人……” 声音未落,老人已换了地方去打扫,空留下云稹独自一人站立在空荡荡的院子前面。他想:无论如何这次不能白跑一趟,晚晴生死不明,黄巢和王仙芝虎视眈眈地望着神州大地,与公于私都不能舍弃这次机会。 云稹望着转眼间已换了好几个地方打扫的老人,这地本是干净的也不知道他在扫什么,就蒙混喊道:“阁下既然世代替巴陵道人守护《长空赋》,现在有缘之人站在你面前,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些话有一部分是云稹胡诌的,无意中看见老人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停下了忙碌的身影,看来这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老人沉默了半晌,将扫把揣在咯吱窝里,转身沉吟道: “浣溪沙, 醉花阴里, 弹指浮生缘。 迷途返, 奈何桥边, 须臾黄风卷。 没了乌云, 相思失心弦。 徒怨孟婆, 绿水暗青山; 鸿音断, 归路茫然, 空余碧落叹黄泉。” 云稹不解其意地望着老人,从他沉吟的小赋中感觉此人身上好像背负着太多的忧伤,没想到自己刚才信口几句话,竟让老人成了这副模样,深感歉疚。 “又是长空赋?就是因为它才让老朽妻离子散”兀自哽咽的老人干瘪的老脸上流下了几行泪水,沿着皱纹斜斜地落了下来。过了好久才收敛住伤感,沉声道:“那东西就是个不祥之物,孩子!你何必再执着于它?” 短短几句暖心的话加上老人身上的种种惨淡,不由让云稹生出一种莫名的悲伤,上前搀扶着老人坐在了石阶上,欠身施礼道:“凡尘间不可或缺的离别,总让留下的人叹息。长空赋又多么神奇,晚辈真的没什么兴趣,可如果它能解救身边的至亲和黎民,云稹的一条小命又有何足惜!” “你就是云稹?” 老人挥袖擦拭着泪水,听到云稹自报家门,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这个英姿略显憔悴的孩子,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你身上背的该是天门至宝天行剑咯?绝对错不了,老朽曾经也有缘在宫中见过它的样子。” “你知道晚辈的来历?还识得天行剑,老伯究竟是谁?外面都传说药王山庄坐落在药王谷,可听老伯刚才言下之意,两者好像并没有多大的联系,你又为何隐居于此地?” 云稹的讶异丝毫不亚于老人,一口气将心中所有压抑的疑问炮语连珠地全部倾诉了出来,眼神期待地落在老人身上,似乎着急得到答案。 老人能感觉到他的诧异,苦笑道:“你既然能来到药王谷,想必老朽那个不成器的徒儿冯莫神已见过了吧!” 老人竟是冯莫神的师父,难怪刚才冯莫神走到药王山庄门前就转身离去了,这中间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此刻他实在不愿意多说话,只想将心里的疑团解开,就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老朽原名楚青山,膝下有一独子,在老朽跻身于药王谷掌门的时候,还有两个徒弟。他们一位是现在的掌门冯莫神,另一位现在应该是长老吧,他叫做渊卿。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身为一门之主也难免在某些地方会有失公允,归根结底都离不开你想找的东西。”老人叹息地诉说着一件让他毕生遗憾的事情,那种落寞、自责、羞愤又遗憾交加的感受,看样子真是难受至极。 楚青山望了望一脸茫然不知在想什么的云稹,神态黯然地接着说道:“老朽的孩子叫做楚昕辞!” “什么?”云稹吃惊万分,瞳孔放大到了极致,问道:“您说楚昕辞是您的孩子?那他后来的事情,你们还有联系吗?” 楚青山也暗吃一惊,难道这孩子年纪轻轻竟然会认识昕辞吗?反问道:“你们也认识吗?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人很好的,自己置办了个医馆,时常行医云游,过的倒也自得其乐。不过和您的大弟子冯莫神相比,他却更加显得老一点。前几年,晚辈身负重伤还多亏他所救!”云稹口说心比地将他与楚昕辞如何相遇向楚青山说了一通。 楚青山捻须含笑,说道:“这孩子竟能变成这样,也不枉老朽曾对他的种种教导,实属不易啊!要是他当年能如此行事,也就不会酿成今日的悲剧。” “药王谷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离开此地成为现在的样子?”云稹是个直肠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可是话说出来了,顿觉后悔。 这些话无疑对楚青山亏欠的心灵又加盖上了一层阴影。 楚青山咳嗽了几声,迷离的眼神闪烁不定,叹道:“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老朽那会已是五旬之龄,很快将会辞退掌门之位。并不是老朽私心,我那三个徒弟之中,唯独对昕辞抱有的期望更大,可惜他那时候他和你一般年轻,做事欠缺沉稳,很难担当重任。” 停顿了片刻,见云稹仍在倾听,便说道:“大徒弟冯莫神素有远见,可是天共造物不会十全十美,他生性优柔寡断,难以成大器;老朽的二弟子渊卿为人机灵聪颖,在医学上也颇得老朽真传,不过他处事干练偶尔难免也会阴狠毒辣,试问这样的人老朽怎敢任用。有一天老朽命他们三人出山历练,回来必须各带一件稀罕之物,再从中考虑选任掌门!” 云稹闷声冷哼,你也想的太多了,既然楚昕辞各方面都很优秀,何不直接选择他了事。说什么他年轻不够沉稳,还不是你怕难服众人的悠悠之口吗? 药庐堂上,黑白分明的两人也在喋喋不休地争论。 冯莫神整理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籍,阴沉地板着脸,忧心忡忡地说道:“当年,咱们三人奉命寻求宝物以作掌门之选,你和三师弟向来聪慧精明,在神农顶前便提出要去长安与江南,而我是大师兄自然不会与你们相争,只身去了师父留下的最后一个地方——南疆!” 瞧着冯莫神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渊卿不以为意地说道:“是啊!可是最后的结局大出所料,想必师兄你也不会想过会有今天的局面吧。” 冯莫神将案前的陈设恢复了原样,坐在了药炉子旁边,不停地闪着风扇,道:“你去了江南,知道师父喜欢喝药茶,便千方百计得到了贡品的配方,还不忘带来‘青树’幼苗;三师弟前往长安,无意中得到了一门稀世武学,以供师父参考。” “嘻嘻!” 渊卿阴笑了一声,似乎强忍着气急败坏的神色,说道:“哼!我们两人拿来的哪个不是举世无双的真品,可最后远不及你一片虚情假意,让你捡了个空子。” “若是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弟,别以为你为了让清心茶的配方独一无二,就将茶坊的人一夜之间屠杀殆尽的事实没人知晓。”冯莫神说到此处,只恨得牙痒痒,蓦地恢复如初道:“三人之中,唯有我来的比较迟一点。那时候正赶上南疆动乱,居民生活举步维艰后又传来了瘟疫,我只好秉承师父的教诲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谁曾料想到等我功成两手空空归来,药王谷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渊卿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嘶吼道:“如果没有你坏我的好事,这个位子本就是我的!我殚精竭虑地离间了师父父子之间的感情,为的不是小师弟身上的天下奇功,而是药王谷主的位置。” “三十年过去了,你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头的实话。你不要忘了‘医者仁心’这四个字,它是师父在咱们临行前千叮万嘱的,你竟然为了满足自我私欲,不惜嫁祸同门师弟,你够绝!”冯莫神停下了手中的扇子,起身叹息了许久。 渊卿听到师兄数落自己,义愤填膺的谩骂道:“狗屁仁义!你以为咱们那个小师弟就很好,当年若不是我机灵,早就中了他和师娘的毒计。你不说他们不仁,就知道指点我的罪孽,不过黄泉那娘们作茧自缚还因此丧命,才使我心中稍加宽慰。” 正在此刻堂前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迎面走来了一位素衣纶巾的药师,二人不由流露出了畏惧的眼神。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六章 碧落黄泉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小师弟怎么……会是你?” 渊卿的身子持续地哆嗦着,嘴上抽搐了几下,惊讶地问道。 来人正是楚昕辞,可是他并不理会眼前的渊卿,径直在药庐转来转去,就好像是一个远游的人在光顾自己家似的,叹道:“这里还是那副样子,一点都没变化。大师兄,真是难为你了!” 冯莫神蓦地心里一痛,上前握住了楚昕辞冰冷的双手,瞧他满面风霜的仪容,更觉羞愧,道:“师弟,这些年你可让我们好找啊!这次来了,就别再离开,好吗?” 以前的冯莫神对楚昕辞很照顾,当然楚昕辞心里明白他并非是如同旁人所说,仅仅因为自己是掌门的独子。没成想他现在位高权重,苦心经营药王谷数十年,还是当年那副软弱的德行,尴尬地笑了笑:“大师兄,你还是以前那般的不争气……” “切!少假惺惺地演戏,你今日贸然来访不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恨吗?来,让师兄领教一下这几年你潜心修炼的绝学,那可是你拼了师娘的命才留下来的东西。”渊卿从他刚进门还有些畏惧,现在看他邋遢的样子早已将害怕丢的干净,甚是得意。 冯莫神皱起了眉毛,怒声道:“你少说几句!”转身安慰楚昕辞:“师弟,昨日之日不可留,有些事情能放下就放下吧!” 楚昕辞并不回应他,手上捻着刚才沈峰摘落的花瓣,翻来覆去地不知在看什么,好像很痴迷的样子,迟迟地说道:“那年春天初过,神农顶上野花开的倍加繁盛。你我各带一物来到了药王谷,却唯独不见大师兄的影子,其实我对什么掌门之位毫无兴趣。不过,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在渊卿手中,于是和我母亲商量了一条计策……” 梅花瓣从他指尖簌簌滑落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他怔怔地望了会,瞟了眼渊卿,邪笑道:“没想到阴差阳错被你识破后倒打一耙,我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你们都该死!”楚昕辞狠狠地环视着药庐里的人和物,眼神里透出一股莫名的青气。 静,死静一般地沉闷气息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见事已至此,渊卿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趁机问出了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我一直很纳闷,你是怎么从幽冥狱中逃脱的?” “幽冥狱?很难吗?” 楚昕辞讥笑了片刻,右脚尖轻轻地在地上触了几下地面,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幽冥狱应该就在咱们的脚下吧!”稍微停歇了会,面带忧郁地说道:“那里充满了黑暗,根本没有光明可言。可是如果一个人没有了恐惧,那些黑暗之类的东西又怎么能左右呢?” “哐啷!” 一声倒地的声音传到了药庐内,各自站定的三人面色皆变,不由回头向外面望去。 梅花树下的暗格突然被开启了,一位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身上布满了镣铐,恍恍惚惚地从中钻了出来,应该是经历了无尽的黑暗后接受不了瞬间的光明,被错杂盘桓的树根所绊倒吧,才发出了这种声音。 楚昕辞丝毫不放过能讥讽渊卿的理由,手指着梅花树下倒栽下去的人,幽幽说道:“瞧!那人应该就是另一个你以为的奇迹。” 年轻人正是被人关在幽冥狱里的崔昊,他拖着沉重的镣铐也不知走了多远,在无底的黑暗中已失去了恐惧。他强制自己闭着眼睛不受这里环境的影响,全凭双手触感才勉强走到了暗格门前,也许无惧真的能打败黑暗! “就算真是这样,当日你能躲过一劫,可他就难说的紧了。”渊卿冷哼了一声,身子急速飞出,双掌奔向了梅花树底下的崔昊。 “嘭!” 他的双掌结结实实地击在了梅花树下的人胸膛之上,透过双掌依然还能感觉出那人心脏跳动的节奏,依然很平稳。他惊奇地回头望向那人,不由倒退了十来步,中途差点被摔了好多个趔趄,哆嗦道: “楚昕辞,你这个怪物究竟练了什么功夫?可知我苦心钻研的碎心掌就连岩石尚且能劈成粉末,你受用后竟然能全身而退,实在是不可思议!” 楚昕辞和崔昊上次在楚晚晴成婚的时候见过面,不过崔昊出现在这里他好像并不感到奇怪,替他挡了渊卿的碎心掌后便径直离开了,寒声道:“我这次来就是与你算旧账,顺便带走一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希望大师兄不要介入。” 口中虽然与冯莫神称兄道弟,可是话语里并不再包含感情。冯莫神很清楚他这个小师弟的秉性,既然他说要带走属于他的东西,今后一别定然是相见无期了,仰天暗暗叹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真希望云少侠能破除谜障,早点带师父从药王山庄出来。 药王山庄前立着一颗高耸入云的梧桐树,就在云稹和楚青山谈论前尘往事之际,有一片梧桐叶冷不防歪歪地恰好落在了楚青山头顶。 楚青山从头顶取下叶子,见此叶通身蜡黄没一丝朝气,与其他充满朝气的叶子大相径庭,难怪会落了下来,喃喃地说道:“无风叶落,难道药王谷遇上了麻烦?” 就在他踟蹰的时候,突然横空一声雷吼声划破了此间的宁静。楚青山浑身颤抖不已,梧桐叶已从他哆嗦不已的手中滑落而下,闷声叹道:“竟然会是他?老朽想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改变,他从来就没忘记过仇恨!” “谁啊!” 云稹乍见语无伦次的楚青山面色惊疑不定,浑身一副不自然的样子,还想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楚青山拉进了阁楼。 “云少侠,你的事迹老朽也略知一二,可是老朽住在这里多年也未能参透你想找到的东西在何处。希望你能如愿以偿……”楚青山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奇怪,好像遇上了一件让他颇为动容的事情。 根本不及云稹反应,他已挥手将阁楼门掩蔽,几个纵落已穿过林子,行至拱桥之上。 药庐前的整个气氛都被两股真气左冲右突地笼罩了起来,身在其中的人除过交手的两位,剩下的一个躺在梅花树下仍由梅花雨洗涤,另一位立着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搏击的场面。 交手的楚昕辞和渊卿正打得不可开交,渊卿似乎已浑身解数般地顶着楚昕辞百变奇异的招数,眼看渊卿就要油尽灯枯,却横空冒出一位鹤发苍容的老人,遥遥发出一掌硬生生地将酣战中的两人分了开来。 “师父!” 冯莫神见到老人的身影,通的一声俯身跪倒在药庐前,头也不敢抬起。 梅花树下的崔昊似乎也被这充满浩然正气的一掌惊醒,摇曳着乏力的身子斜靠在树干上,艰难地喘着粗气,不时咽下几口唾沫润着干燥难受的喉咙。 药庐前现在共有五人,有的惊疑不定,有的唏嘘暗叹,更有的义愤填膺,好像都各怀心思地相望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师父,救我!小师弟他要杀徒儿……”渊卿趴在地上一摇一摆地向楚青山这边爬来,嘴里仍不忘记诉苦。 楚青山就这么三个徒弟,今天看到这种情景,那颗热血之心已俨然死去,向前走了几步冷冷地将二弟子渊卿扶起。他嘴角刚扬起一丝微笑,突然只觉期门血一凉,猛然向前拍了一掌,正中自己的孩子楚昕辞。 楚青山摇晃着身子后退了几步,一尺长的断刃已全插入了他体内,血染衣衫绯红。刀柄还死死地握在渊卿手中,他本人刚才在乱中受了楚昕辞一掌,头颅崩裂,形状甚是可怕,已然无救。 楚青山被冯莫神扶着,仍管不住微微颤抖的双手,带着哭腔寒声叹道:“老朽经营药王谷半百年,不曾想到最后恨我的人救了我,我救了的人害了我。昕辞吾儿,刚才为父可曾伤到了你吗?快运气调息……” 被一掌摧倒在地的楚昕辞,怔怔地望着这个让自己连情仇也分不清的父亲,见他当着众人的面,自己的孩子头发都花白,他还喊着自己乳名,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做了。 闷了半晌,楚昕辞狠心摈弃了那些剪不断的往事,阴声说道:“父亲,孩儿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告诉我长空赋的下落。” 楚青山乏力地伸手欲摸自己的孩子,却被他闪了过去,叹道:“孩子,那东西是不祥之物,你要它作甚?可知若没有它的存在,你娘黄泉想必现在依旧活的……” “住口!”楚昕辞目光凶残地盯着父亲,起身指着楚青山的鼻子道:“你没资格这样说她!你既然不告诉我,那这父子之情不提也罢,别以为我救你是因为感念你是我父亲,我只是不想你死在别人手上。” 楚青山原想说声“活的很好”,没想到被自己的儿子硬生生地把最后两个字逼在他哽咽的嗓子眼里,谈吐不是咽下也不是,只能干巴巴地望着捂着胸口径直带崔昊离开的楚昕辞,心中一激动崩裂了伤口,不省人事的倒了下去。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七章 苍龙七宿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忽明忽暗的药王山庄阁楼中,在金阳的映照下错综繁杂的梧桐树影全投在了墙面上,云稹起先并不怎么在意,百无聊赖地找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正如楚青山临走时所言——毫无跟迹可寻。 辗转好几日已过去,云稹不由有些着急外界的事情。他萧索地徘徊在室内,仍不死心地来回敲打着每一个角落,就连阴暗的死角也不放过。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遥遥地斜挂在天际,慵懒地从窗户里透了过来洒在室内,形成了一副明暗相间的蓝图。 云稹无意中向地上乃至墙面上的斑点望去,虽然斜阳西落下的影子被地面和墙角折合成了奇怪的图形,可是如果悉心观察依然能知晓其中的端倪。 如果将地面上的影射凭空归元于墙面,正好是九九八十一个斑点。如果再细细考究一番,不难发觉每九个斑点混若天成,正好是一个小小的九宫格。一格相间,九九若连,好奇妙地设定啊! 云稹似乎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在夕阳余晖之下错综地踏着每个九宫格的交汇之处的斑点,身法极其诡异地游走于此间。可是每次走到关键之处好像错了步伐似的,大感别扭,当然也没能从中寻出其他的蛛丝马迹,懊恼万分的他乏力地坐在了地上,直觉告诉自己这些斑点一定和自己所寻之物有着无言可喻的关联。 “到底是哪里走错了呢?‘倒行逆施’的走法刚才也试过了,并没有可观的眉目。更令人奇怪的是,九九相连应该交点是八个才对,可是……怎么会有九个,问题兴许就出于此处。”云稹冥思苦想着其中的奥妙,抓耳挠腮地自言自语道。 算了!反正线索应该接近了点,还是起身先去找点野果充饥为好。注意笃定,当下拄着天行剑翻了起来,也不知刚才起身太过于猛了还是怎么,突然头脑眩晕紧接着眼前一黑,瞬间再也没了知觉,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十分,恰好这天是一个月的中旬,明月的光芒分外清澈,依稀夹杂着树荫透过窗户映在室内,恍如白昼。 云稹微微睁开困乏的双眼,缓缓地起身立在一旁,此刻他犹如大醉初醒,脑海中一片空白,虽然室内很明亮,可毕竟也是明暗相间的错杂场面。 通常人在这种暗黑的环境下产生的第一感觉便是寻找光明,云稹也不会例外。 斑点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显眼,云稹数了数小斑点的数目,仍然是八十一个没有变动。 也许是黑夜里给人的感觉总是宁静,那样就会更容易的发现不谐之处。 “不对!”云稹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手指一边晃动着一边怔怔地数道:“一、二……七,怎么比原则上还少了一个,比白天更少了两个。” 云稹情知这条线索的珍贵,反正是无迹可寻,只要有蛛丝马迹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可能是他步子走得太快,人又昏沉沉地撞在了顶梁柱上,“叮咛”地一声,不知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被撞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地响声。 他蹲下身子,仔细的巡视了一番看到了地上的东西,很自然地从怀里摸了摸,苦笑道:原来是你这家伙啊!看来以后得给你找个好去处,我那怀里你已经呆的有点不安分咯!一边埋怨着将地面上的“苍龙啸月”拿起端详,一边傻笑的面容猛地凝住。 “我怎么这么笨呢!”云稹翻转着指尖的玉佩,恍然大悟地欢喜道,径直向那地面上的七个大白点望去。 天门代代相传的掌门信物乃是化外高士所赠,可在那咫尺大小的东西中蕴藏着的东西貌似无穷无尽。慧空大师也曾说过这东西要是追溯起渊源应该归根在他的祖师,况且他的祖师与巴山道人相交深厚,不然他怎会得知药王山庄之事。 云稹仔细地考究着地上的斑点,脸色却仍泛着愁容,喃喃地叹道:“妙哉!一分九宫,九九苍龙,若合七宿。能把九个九宫格相融在一起倒也不难,可是再将其交点绘制出北斗七星宿的走势,实属不易,更难能可贵的是布局者将此阵法毫无瑕疵地融入大地阴阳变化之中。” 北斗者,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也。它们随着季节和夜晚的变更时间,出现在天空不同的位置,现在观此图形正如天象显示,斗柄直向正北而去。 斗柄指北者,天下皆冬。 不过,地上的七颗锃亮斑点中收尾的倒是别具一格,其形状也与其他五颗不太一样。道教曾将北斗七星称作七元解厄星君,天枢、瑶光正是指贪狼星君和破军星君。 贪狼、破军其行相背而驰! 看来苦心经营此局者,想必道法高深,尤其在天文、地理方面定是异于常人,否则不会构造的如此巧妙。云稹伸手同时卡住天枢和瑶光,就像是擒拿住一条长蛇的头尾一般,因“天枢”留在墙上,而“瑶光”偏居于离他不算太远的地面,所以他轻轻地在墙上和地面各自的位置按了一下。 只听“咔嚓”声四起,想必该是触碰了此地暗格的机关,他自上次在大门口吃过大亏后仍心有余悸,便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双目注视着室内即将迎来的变动。 不出一会儿,四周的墙壁犹如活物般兀自游动了起来,阁楼的顶层兴许是因四根柱子的存在,并没见发生什么变化。等他们飞速急转消停后,前后左右的四壁已然颠倒,月光透过梧桐树的绰影全部集结成玉盘状,欣然显在云稹左侧的一角墙壁上,还有个深浅分明的凹坑在月影下分外显眼。 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往左侧走的云稹暗叹这地方虽小,谁曾想竟能包罗万象、暗藏宇宙变化之功,若非亲身经历实在匪夷所思。 它依照日月交替下梧桐树影的映像,结合七宿运转的算法,建造了这座阁楼,其算法之精妙,知识之渊博皆是世间罕见。 在叹息之余他已经走到了玉盘旁边,见那凹坑大小深浅如同书卷一般,云稹便将随身携带的《长空赋》铺平在上面,刚好能与之相吻合。 “咔嚓!” 墙壁上裂开一条缝隙,从中吐出一个红褐色的铁盒。盒身虽构造质朴,可表面的花纹奇特倒令人寻味。云稹伸手将它连同《长空赋》原本取出,藏在怀中,就在回身后的刹那突然一股强光从天而降直通他体内,甚是舒服! 他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留恋在此间,不可自拔,人如醉酒似的斜斜的靠在这根光柱旁边,嬉笑连连,再也舍不得醒来。 世间没有不经历光明的黑夜,当晨曦的第一道曙光乍泄时分,阁楼的四壁又悄然恢复了原状,自然那道光柱也没了踪影,可这一切云稹都恍然不知,人昏沉沉地倒在地上,哪里还顾忌得了天翻地覆。 次日正午,强烈的光芒刺透了云稹心中那场柔和的梦境,他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只觉体内的真气更是充盈无比。无意中从怀里摸了摸,竟流出了铁盒子的一角,大感惊讶的他怔怔地望着四周的墙壁,摇头叹息地走出了阁楼。 盒子的锁是按照九宫变化设定的,只要学过算经的人费点时间大都能解开的。云稹不出一刻便信手将它打开了,里面别无他物,仅存一卷素锦。 云稹也没打算能从这里解开《长空赋》里的深奥文字,整个人好像被骗了似的,很无奈地打开素锦,上面却写着: “楼兰古国!” 想尽办法的云稹,无论是对着刺眼的阳光还是躲进阴暗的角落,素锦上却还是那四个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自从药王山庄大门打开后,那条出路已显得格外分明,云稹手携着天行剑懒散地向幽深的洞内走去,蜿蜒曲折地走了约莫好几个时辰,才从药王谷的暗格里出来,不过这次他出来的暗格却是崔昊前些天走出的梅花树底下的那个。 梅花树对面正是药庐,冯莫神端着茶壶仰头观着天色,不时地从壶嘴里吸几口,好像沉浸在悠远的回忆里面,就连云稹出现在身边仍没有发现。 “谷主,许久不见,可好啊?”云稹打量了下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再瞧冯莫神那副如有所思的样子,诙谐地笑着说道。 冯莫神闻言忙回身环顾,惊讶地望着云稹,叹道:“家师说得果然不假,没想到你小子还真从那里走了出来。你来的正好,峰儿明日便要起身闯荡江湖,你与他们一起出谷吧!” 冯莫神也不问云稹在药王山庄找到东西了没有,还说沈峰即将在外闯荡,云稹急忙掏了掏耳朵,凑近笑道:“谷主,我耳朵最近不太好使,你能再说一遍吗?” 回答他的只是悠悠的叹息声,云稹略显尴尬地说道:“令师现在何处?明日就要离开了,云稹还未向他老人家道谢哩!” 冯莫神好像准备好了似的指了指堂前的牌位,云稹寻目望去却写的是“故师楚青山之灵位”,下面署名“不肖弟子冯莫神立!” 第二卷 阳关赋 第六十八章 雾惨云愁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见药王山庄成了这样的光景,前几日还在为自己讲故事的和蔼老人已撒手人寰,真不敢相信身边还有没有变动慢一点的事情。 “你下去休息吧!沈峰会为你准备好一切。”冯莫神空留了个黑色背景给云稹,埋头进了药庐,顺手掩门不再言语。 云稹大感无趣,无聊地在药王谷东飘西荡看着风景,刚拐过花园就听到窃窃蜜语声,探头探脑地寻声望去,原来是沈峰和雪姬这对冤家。 咦!他们是怎么突破老顽固的条框,修成正果的。真是大白天的一个接一个霹雳,吓死个人嘞。 这也难怪!他刚从药王山庄回来,自然对药庐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又怎么会知道冯莫神为同门情谊不惜韬光养晦,装作一副势力自大的宵小模样。 自药庐之变后,他自忖没必要再这般下去了,故而打破故步自封的樊笼,希望药王谷弟子无所拘束地面对生活。 如果云稹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一定会惊讶地将自己的拳头一口吞没。 “吆!两位好个浪漫啊,没有我制造气氛,是不是感觉非常压抑呢?”云稹扮着鬼脸,顽皮地笑道。 两人闻言,尽皆大惊失色,心想云稹何时来到此地的,怎么没有一点动静,真是奇怪! 要知道他们的武功虽在江湖上排不了前十,可前三十还是能寄身上去的,也难怪他们会有所惊异。 “这是怎么了?大伙才散开几天,你们就只顾举案齐眉,忘了我这朋友了,心凉……啊!”话没到尾声,云稹耳朵一麻,尖叫不已,他也尝试了几次,始终转不过头来。 身后却传来雪姬的声音,“你小子可真不是省油的灯,让大伙操碎了心不说,现在还倒打一耙怨起了我们……” 沈峰很清楚这两人这辈子能相识,多半就是为了斗嘴,自己反得其乐,含笑置之。 闹腾了好一会,傍晚后三人就去用过饭,沈峰囫囵地将事情经过为云稹说了一通。 兀自唏嘘的云稹,凭空用道听途说而来的支离破碎片段拼接着当日发生的一切,道义、友情、纲常这些似乎在权位眼前都是浮云或者笑柄。 “崔少竟被楚昕辞带走了?”云稹默念叨着,心中猜想楚昕辞定是怕崔昊着了药王谷的道,所以才带走他,心中的忧虑稍歇。 沈峰深感自责没能照顾好崔昊,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有点晚了,起身在云稹肩膀上拍了拍,道:“早点休息去!明天还得赶路呢,没个好状态怎么行。” 云稹确实有点倦了,觉得沈峰的话也不无道理,便起身告辞,径直去往住处。到了住处后,他却怎么也提不起睡意,玩弄着铁盒子浮想联翩,辗转已至三更。 “谁?” 忽然窗外黑影一闪,云稹快步移出房间来到屋外,却见树影绰绰地闪动着,并不见刚才的黑影,一切出乎意料地平静。 “云少侠,想必你已找到了那东西吧!” 云稹还未踏入屋门,只听内室一个冷冷的声音悠悠传来,他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吸声笑道:“冯谷主也真是,怎么半夜三更地做起了这般勾当,反倒让云稹颇为不安。” “天凉了,进来说话吧!” 屋内的冯莫神可能是嫌弃屋子里不够亮,又点起了一盏灯,叹息着说道。 云稹虽然不知道他深夜至此所为何事,只好硬着头皮含笑坐在冯莫神身边,说道:“怎么短短几天不见,谷主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那物事云稹的确已拿到了手中,不知……” “如此甚好!我药王谷守护此物百年,每代掌门退位后便要去药王山庄坚守,不料到了老夫这代,终于有了终结,实在可喜可贺。”冯莫神喜不自禁地发笑了会,径直倒满了两杯热茶,独自回味着饮了起来。 云里雾里的云稹倒有些纳闷了,他起初还以为这人不请自来应该是抢夺铁盒,殊不知人家好像是特来践行的,自感误会了他,不禁有些羞愧。 “药王谷已不再是药王谷了,云少侠明日出山,老夫还有一事相托……”冯莫神好似有些难以启齿,憋了半天也不知从何说起,猛地又灌了口茶水,差点没被呛住。 云稹忍俊不禁地望着神色尴尬地冯莫神,无奈地苦笑道:“谷主,敬请吩咐,只要在下力所能及的事情,定不会拒绝。” “甚好!”冯莫神起身徘徊了许久,捻起桌案旁边的一枚棋子,道:“第一,你应该知晓了楚昕辞的来历,日后一定要仔细留意此人;第二嘛,这次与你们前来的女子该是天山派的人吧,你要是能见到她师父就将这份书信寄给她。” 油纸封皮下也不知写着什么难以倾诉的故事,摇晃地握在冯莫神手中。 这两件事情对云稹来说倒也简单,就接过了书信揣在包裹中,但仍按捺不住疑虑,问道:“谷主所托,在下定当尽力,只不过楚昕辞为人谦和沉稳,又不像是渊卿那般不堪,又何必……” “老夫话已说尽,你也不要太过于惊讶,留意此人可能对你我都有好处。不早了,早点歇着吧!”冯莫神耸了耸肩,将茶壶一并端着,缓缓地多出了门外。 月色正酣,时不时地还能从树上听见鸟鸣的声音。 刚才冯莫神的话无疑勾起了云稹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在前日发生的事情中看出了不寻常的事情,此次前来是特意提醒自己的吗? 他带着疑虑睡了过去,睁眼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小懒虫,快起身洗漱收拾,我们要出发咯!” 雪姬生在西北边疆,骨子里也带着点豪放气息,似乎不怎么介意普通的男女俗事,拉扯着床上的云稹,嬉笑着说道。 可是云稹虽然爱开玩笑,但在这方面不免有些羞涩,红着脸收拾了一番,急匆匆地用过早餐后,由专门的马车送他们出了谷。 他这才明白药王谷进出的路并不相同,出谷的路似乎很平坦,应该是有暗门直接通向外界,当然这些都是云稹凭空的感觉。 因为沈峰临行前特意嘱咐他和雪姬,在没出谷前绝对不能看外面的风景。否则出了事情连他也担当不起。 沈峰也没料到这向来古怪的两人,今天却变得特别温顺,安心的等待着出谷的一刻。 “大师兄,到了!” 车夫是冯莫神最小的徒弟松山,和沈峰的关系非常不错,平常只要逮住机会能和沈峰开一天的玩笑。也因为他年龄太小,故而冯莫神指明不要他出谷历练,每次见师兄们出谷进山时都会流露莫名的羡慕之意。 沈峰闻言,先后下了马车,在小师弟身上拍了拍,欣然笑道:“松山,快回去吧!免得让师父担心,等你长大了师兄陪你看外面的世界。” 憋屈地松山望着离去的三人,闷着头驾驶马车缓缓地回了药王谷。 大约在谷外行了半个时辰左右,沈峰只听窸窣声响起,还以为是松山偷偷下了山跟着他们,便捻起一片树叶笔直地向丛中扔去。 叶落草丛,悄然无声。 “沈大哥,你怎么这般歹毒,差点中了你的下怀!”草丛中泛起了喋喋不休地抱怨声音,探头出一个人影,正是崔昊。 云稹高兴异常,飞奔抱住崔昊,气道:“崔少,你姥姥的菜皮!你怎地一声不吭地就出了谷,空让大家担心一场。话说你怎么到了这里?” “那天我昏沉沉地被楚昕辞先生所救”说到这里,崔昊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你不知他的武功有多高,他携着我自神农顶下的那峭壁盘旋而上,须臾之间已到了顶中的凉亭,中途就连粗气都没见他喘过。” 边听着崔昊对楚昕辞的赞叹,云稹边皱眉想起昨夜冯莫神的那一番话,无奈地问道:“看来我想的没错,他那人心高气傲绝不会以前掌门之子的身份让谷中守护者打开机关,定会走来时的路。不过你既然被他带走,怎么又辗转到了这里?” “是我跟他央求要等你的,他便将我带到了这个地方,还说这是你出来的必经之路,害的我在这里白挨了四五天的饿!” 崔昊狼吞虎咽地啃着沈峰从药王谷带出来的点心,嘴里也不忘含糊不清地回答云稹的疑虑。 “他临走之前可曾说了些什么话?”云稹越来越觉得好奇,虽然楚昕辞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还是楚晚晴的爷爷,但是仍心有余悸。 崔昊有了吃喝垫底,恢复了精神气,道:“云少,你这怎么了?哦!对了,他走之前说了句稀里糊涂的话,大抵是‘你们是晚晴的兄长,老夫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为难你们’的意思,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很好!”云稹一边安慰着紧张兮兮的崔昊,一边更加确认楚昕辞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急忙催促着大家加紧赶路。 与进山时不同,一路上所行之处皆是宽敞大道,可是他并没有因此开心,好像反而越来越压抑似的。 第三卷 塞下曲 开篇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题记 ———————— 阳关散外, 迷沙乱心寒, 醉将桃李误花残。 素蒿寒! 且将三尺青锋断了, 琼浆又满, 涩、甜? 将与谁言。 胡笳在北, 月稀星垂无人还。 冷了九霄清宫、 错抚山河琴弦, 怎奈黄风百里兴乱, 徒忆风流袖边, 万里积雪, 难阻长空怨! 须臾杯雪、咫尺长衫, 城楼漫, 玉门关。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一章 阳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蜿蜒的山道上,走下了三男一女,不时地还能传出他们的欢声笑语。 “稹弟,你现在如何打算?出山之后何去何从啊?” 雪姬“咯咯”地发笑着,她这次和沈峰能经冯莫神的允许而红尘相伴,归根结底还多亏了云稹的鼓励,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分别的时候还得分别。 “一路向西,我要去找寻楼兰古国!”云稹振振地说出了这句话,因为他不得不这样做,无论是为了天下还是亲朋,去寻找《长空赋》之谜无疑是他的宿命。 雪姬讨了个没趣,自从药王谷出来之后,她清楚地感觉到云稹整个人都彻头彻尾的发生了变化,以前和自己一般的无理取闹消失殆尽,这几天下来要不是没有自己的戏弄,路上活活能被这三人闷死。 “我陪他!” 一旁的崔昊情知云稹这样做有他自己的苦衷,苦笑着说道,又转身侧望雪姬和沈峰,似乎期盼着他们两人的回答。 山谷中的风嘶吼了起来,夹在两道天堑之间的行人不得不用“难受”形容这般遭遇。 云稹也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顺势裹紧衣领,只觉背后一热,听到:“兄弟,沈大哥这次带你们进谷实在没尽到义务,这次毛遂自荐也陪你们长点见识,不知……” “哪如何使得?你和雪姐才刚过上好日子,就不用为这些俗事奔波了吧。”云稹深感难为情,要知道这次能得到冯莫神的允许实属不易,他怎么忍心见两人随他一路餐风露宿。 沈峰和雪姬相视一笑,不等回复他已径直走在了最前面。 铺天盖地来的疾风似乎拆散了云稹的心绪不宁,瞅着远去的两人,嘟囔道:“这路窄也就罢了,偏偏还遇上了这对冤家,以后的日子难熬啊!” 从这深沟一直出去百里大概便到了阳关,沈峰还想着参加药王谷热闹的聚会,不料昨是今非,正当药王谷锣鼓升天的时候,他却陪着众人奔波在荒郊野岭,不免苦笑。 几人走走停停地行了半个月,远远望去有块石碑,上书着“阳关道”三个古老的字体。 石碑已被风沙侵蚀了四角,上宽下窄,犹如三棱锥似的稳稳地立在黄沙之中。它饱受沧桑历练,无一刻不记叙着过往僧侣、游子及伶仃商贾的心酸与艰难。 也许正是如此,才少不了历朝历代文人骚客对它的赞美吧! 荒芜的地方很快能让人生出无尽的心酸,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触景生情。云稹怔怔地集中在眼前这块石碑上,吟起了王维的一句诗文:“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雪姬听得云里雾里,甚是不解。 且听旁边的沈峰朗声大笑着走到了石碑前,对云稹说道:“此言差矣!人家是西出阳关无故人,你云稹可不同啊,好歹还有我们三个陪你作伴呢。” 云稹刚缓和了些惆怅的韵味,整个人也抖擞精神,独自沿着残垣登上了土城,站在荒废的土城楼上远望。 驼铃声从荒芜的沙漠里悠悠传来,款款地由东行来了一队至少五六十人的商旅,叽里咕噜地谈笑着,好像隐约地倾吐他们这次买卖多么顺畅,能赚多少银两。 商旅一步步地逼近他们,似乎以为他们面色凝重像是对他们不利一般,迟迟地不肯前行,偌大的沙漠里他们就这样面面相觑地互相推辞着,谁也不肯前行。 为首的一位虬髯汉子,虽然是个独眼龙,可长相甚是英武,穿着像是沙陀族的装扮,壮硕的身躯背后背着一把不足三尺的砍刀,浓眉大眼地他缓缓走出了队伍,站在土城下,雷吼般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下来!” 此言一出,土城上的四人皆楞,没想到他虽是边境之人,汉语竟然说的这么流利,肃然起敬,下了城楼道:“我们是来此游玩的,你们是干嘛的?” 寒暄了几句才知道他们是沙陀族的商客,每年都会带着自己精美的产品去长安等富饶的地方,去换一些生活的必备品,包括银两。 刚才背着砍刀的汉子自称叫做朱邪翼圣,是专门以贩卖玉石珠宝之类为生计的商贾。可是云稹对此深感狐疑,他明确能地从眼前的汉子身上感觉到一股将门气息,因为他本身也是将门之后,对此倍感熟悉。 “幸会!”云稹忽地抬手见礼道,心想你不对我说实话,自然我也没必要对你讲真情,态度已冷淡下来了三分。 “呜呜……” 突如其来的几声羌管声悠扬地传在众人耳朵里,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 “殿下,这信号应该是我们的人发出的讯息,似乎是中了别人的埋伏……阳关之外向来三教九流众多,我们是否……”在人群中冒出了一位矮小的老者,面容长相甚是滑稽,叽里咕噜地对朱邪翼圣言语了许久。 云稹对他们的谈话没什么兴趣,因为压根搞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也就没有和他们再呆下去的必要了,也不告辞径直向刚才发出羌管声的方向走去。 “大侠,前面可能有意外,听在下一言,你们另觅他处游玩吧!”朱邪翼圣焦急地喊了一声,随之紧跟而上。 云稹回头望着来历不明的朱邪翼圣,轻哼一声,仍然不理他只管赶自己的路。可后面的朱邪翼圣紧追不舍,好像是对这几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喝道:“那你会帮我们吗?” “云稹,这些人行为怪异,做事藏掖不全也不知是做什么的,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沈峰见云稹犹豫不决,便悄声劝道。 弄不清楚但是有兴趣的事情,如果稀里糊涂地错过,那种滋味不太舒服。云稹笑了笑,这回他不想听别人的想法,点头对朱邪翼圣说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奉劝你休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邪翼圣面皮一热,流露出了诚挚地情感,道:“这次是真遇上了麻烦,关于我们的身份以后肯定对你言明,只不过不是现在,还望谅解!” 他说话间似乎蛮期待云稹的答复,出乎意料的是云稹并没有回复他,反而一如既往地冷淡转身而去,背着身子喊道:“你这人婆婆妈妈的,要是再不赶路,等到天黑之后,真出了事情对谁也不好。” 朱邪翼圣愣在当场,须臾之间龇牙咧嘴地挥着手示意让队伍跟上云稹,就这样云稹成了保护神或者说是挡箭牌,不过这些都已不再重要了。 大约向前行了三十里路程,云稹他们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注视着地上。 朱邪翼圣的商旅们押送着辎重自然走的慢了些,等他们赶上来的时候也苦叫连连,望着地上支离破碎的肢体,东拼西凑也不见能嫁接成一副全尸。 迎风而来的腥臭味道越来越重,云稹脚步突转向另一侧的沙丘下跑去,朱邪翼圣也紧随其后,众人一时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傻傻地望着那两人。 “怎么会这样?” 不放心云稹的崔昊等人缓缓地走到沙丘上,却被那场面吓了一跳,雪姬已捂着胸口呕吐不止,云稹和朱邪翼圣面色像是愤怒又像是惊惧,反正很难平复成本来面容。 “你说实话,这些人是不是你的人?” “是!” “他们为什么会惨死成这样,是你得罪的仇人吗?” “不知道……” “那你又是谁?你再不说实情,连我也无法帮你。” 云稹和朱邪翼圣两人一问一答,一个有一肚子的疑问涌在心间,而另一个心里一片空白,一问三不知地只会摇头。 气急败坏地云稹转身欲走,却听朱邪翼圣喊道:“站住,你跟我来!”绕过这块不高不低的沙丘,其后便是沙漠中人梦寐以求的绿洲。 朱邪翼圣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蹲下身子伸手洗了把脸,道:“我其实并不是什么商贾,而是振武节度使朱邪赤心的儿子,我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李国昌,那是天赐李姓!” 言语之间似乎压抑不住内心的得意,云稹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轻哼了一声,道:“那你呢?你既然位高权重,谁还敢对你不利?” 朱邪翼圣擦拭着脸,独眼望着云稹,尴尬地笑道:“我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李克用,是沙陀副兵马使。一切都得从数月前的一道圣旨说起,圣上命我与父亲南下剿灭叛乱,父亲迟迟不下军令,暗中派我去长安刺探军情,再做定夺。” “哦?那他们为何追杀你!”云稹暗叹沙陀小邦也不尽是庸俗之人,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李克用跺着脚,仰天长叹道:“还不是那些宵小之辈以为只要我死了,父亲便会为他们所迫,发兵长安代替天朝!沙陀与天朝数十年和平相处,说实在的父亲与我都不愿意与天朝兵戎相见,不过难免有包藏祸心者不甘于现状。” 光是王黄起义后便闹得人心惶惶,若真如此人所言沙陀北来用兵,整个大唐王朝顷刻之间便会化为乌有。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章 回沙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不好!那边有情况……” 零星的脚步声打乱了云稹的思考,顿时扬起手指遥遥地指向沙丘另一侧,脸色瞬间变了好几次,提起步伐已向沙丘边缘行去。 李克用将信将疑地紧跟在他后面,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一点声音可都没听到,难道眼前的这人真是武功高手吗? 沙丘番外,腥风又起。 云稹和李克用立在峰前望着一片厮杀的场面,也不及多想提腿便向浅滩飞去。听着那些叽里咕噜的天外之音,云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只能按照服装特色区分敌我。 对面的黑衣骑士虽然人数上占了很大的优势,不过貌似都是些空有蛮力的汉子,怎么能与雪姬等自幼习武的江湖高手相投并论。 不出一刻,胜负已然明了。 地上呻吟的黑衣骑士越来越多,鬼哭狼嚎般地奇怪声音也越来越重,散落的残兵器械错乱无章地埋在黄沙之间。 与往常一样,过上十天半月它们终将成为记忆,注定无人问津。如果有那也是和它们有着同样命运的迷荒者。 “迷荒者”就是迷失在沙漠中,迟迟难以走出去的旅人。 形势渐渐地已变得明朗起来,黑衣骑士败退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在他们中间有一个骑着赤色宝马的挺拔汉子,一直怔怔地望着厮杀的场面,无动于衷。 云稹自从挥剑砍黑衣骑士的时候就开始在留意他,直至现在仍然搞不明白这人是敌是友,实在令他有些困扰。 如果是敌人,为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袍任人宰割? 若是朋友,何必这般严状裹束,作出见不得人的姿势。 “住手!”云稹将手中的天行剑扬起,俊俏的面容上仍掩饰不住一腔的怒火,缓缓走到不足挺拔汉子七尺的地界,拱手冷漠地说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既然不惜以多胜少,何不露出真容相见……” 那汉子并不答话,单手握住马鞍,一个“鹞子翻身”便落在了云稹的身后。两人虽近在咫尺却背对着身子,不过这似乎并不影响云稹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杀意。 “好强大的杀气!”云稹心神不由地一凛,暗暗叹息不已,硬着头皮缓缓转回身,望着他的背影道:“你真的就这么自信!不怕在下出其不意地给你补上一剑吗?” 那汉子信手抬起,瞧着云稹兀自为防备他而拔剑的姿势,眼神流露出的尽是不屑。只见他将面罩徐徐取下,古铜色的皮肤下长得却是鹰鼻豹眼,就连头发也天生奇特都是殷红的,睥睨着众人,一言不发。 他虽然长相已于常人,倒也不足以用丑陋形容,骨子里毅然流淌着一股说不出的高贵与霸气。 “在下拓跋武,鲜卑人,流浪杀手!” 就连他停顿着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面色毅然傲冷如斯。 这是他的规矩,那人钱财替人消灾是道义,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是本色,狭路相逢自报家门那边是他的特色。 无论接下来谁倒在地上,起码下一秒去了地狱都不会喊冤,当然这是他十年来自始至终都未改变的想法,也许这正是他的信条! “云稹,大唐人士,剑客!” 算是礼尚往来吧,既然他不愿意多说些不沾边的话,云稹想自己也就没必要啰嗦拖拽后腿了,寥寥几字后两人已是剑拔弩张,眈眈相向。 “你可以……那就十招!” 拓跋武还是用着他那副自地狱带来的丧钟般地声音问候道,那双剑眉耸动好像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十招?他是在挑衅吗,这似乎也太狂妄了点吧! 云稹打量着眼前神态高傲的拓跋武,尚未开战心里却泛起了疑云,面色凝注道:“十招以内,我败了,悉听尊便;若在下侥幸能拖住十招之后,你走!是这样的,对吗?” 沙尘转瞬即逝地起伏不定,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强大的真气左右,拓跋武不想说什么,因为他也没什么想说的。再者,今天这种对局,他能说这么多已经是奇迹了,那些话以前都是说给死人听得。 也许他也从云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高手的气息吧! 如果这世上还有比怀才不遇更加不幸的事情,那应该就是高处不胜寒无疑了,拓跋武十年来接这种活从无失手,更谈何败绩。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兴许他已厌倦了这种与死人打交道的生活,所以他的活全是死伤无论,为的便是只求一败! “你先出手!” 拓跋武挥了挥宽松的袖子,阴声沉道,他却左手藏于身后,右手不知何时从袖中吐出了一道两尺见长的短剑,做好了迎战的架势。 高手出招,顷刻间便知分晓。 云稹见他颇为傲慢,不禁有些恼火,便捻起天行剑顺手挽了个剑花,猛地挺身直刺拓跋武膻中穴。 膻中穴是人体要穴之一,尤其对习武者更是大忌,这也是他几经纠结之下才做的决定,因为他早已用真气相寻拓跋武诸身要穴,却是浑然天成没有一点瑕疵,仅在膻中穴处好像隐约会闪出一丝不谐。 云稹明白如果现在还念妇人之仁,十招很可能真会败在拓跋武手上,必须攻其不备才能有点希望。 可惜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一剑西来落在离拓跋武膻中穴仅有三寸的地方,却怎么也刺不进去。 只见拓跋武神情飘忽,似乎是讶异也像是赞许,身形如鬼似魅般倏地一斜,已经卸去了天行剑上大半凌厉的攻势。 云稹也差点被摔了个趔趄,拄着天行剑尚未站稳脚跟,就听到耳旁的疾风霍霍涌向后背,幸而体内三道真气运用不绝,更加之上次自药王山庄出来后,便觉得身边的一草一木犹如活物,呼吸吐纳皆在心间。 那把短剑泛着白光,一连突破了云稹体内涌出的两道真气,可是到了最后一层的时候,不知道是那道真气太过于雄浑强悍还是剑气已衰,再也挺不进去分毫。 拓跋武辗转翻落数次,刺遍云稹诸身八大要穴,可最后的结局都和先前一样,始终伤不了云稹分毫,不由地叫了声“好”,身子斜斜地已飞出七尺之外,心若旁鹜地盯着云稹,似乎想将他一眼看穿似的。 “十招已过了!稹弟,你真了不起……”雪姬到底是女儿身,但凡遇见高兴的事简直难以抑制她的欣喜,奔跳在沙丘上喝道。 拓跋武面皮稍作一红,闻声侧望了望雪姬,冷笑道:“云稹,你我君子一言,自当是要算数的。不过我很希冀下次与你比试剑法,至于这次……你我心里应该都很清楚。” 还不及云稹反应过来,拓跋武移开脚步懒散地向沙丘后行去,漫不经心地向前望着。 “你站住!” 唯一能站着说话的黑衣骑士命令一般的口吻向拓跋武呵斥道,提着轻钢剑向他步履蹒跚地走去,大约走了十几步左右吧,猛地停在了沙丘浅滩上。 等众人明白过来的时候,那个骑士已经被自己的轻钢剑戳透了喉咙,黑血汩汩而流地涌在黄沙中须臾没了踪影,身体已硬邦邦地死透。 只传来拓跋武悠扬的声音:“你错了,所以你该死!从来就没有人可以命令我,更何况是你这般宵小杂鱼……云稹,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云稹错愕地望着地上的死尸,喃喃地说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如果他再往前刺我一剑,就算是分毫,结果也许会另当别论。” 塞外的天气不像月的阴晴圆缺,那可是说变就变。 正月里无疑是个下雪的好时节,尤其是在沙漠上,残雪飘飘然落至黄沙,转眼便融入一体,直至雪落的能掩盖住流沙,才会让人联想到雪景。 “开始下雪了,前面不到五十里有一处驿站,专供过往的行人歇脚,但是那片沙漠暗流纵横捭阖无数,无时无刻不在变动之中,大家切记小心赶路,不要走散!”李克用一边将右眼的眼罩耸了耸,揉着左眼,唠叨地为云稹几人介绍着当地的复杂地形。 他并非危言耸听,所说的话过半也是真的,前面的地界被当地人称作“回沙河”,只因流沙九转无绪,不知埋没了多少过往的行人、野兽。 在回沙河前面也有一块沙丘,但不像刚才的那块矮小,犹如巨人展开双臂揽住回沙河的去路一般,无疑是个沙漠向导,被人尊称为“仙人峰”。 云稹在前面的客商带领下费了不少力气才来到仙人峰,站在峰前寻目望去,那些暗流已不再是暗流了,变得更加恣意猖狂,翻来覆去地咆哮在这数丈峰下,比那奔放的黄河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弱小者沉浮强大非比强大吞并弱小,黄河几许汪洋又岂是峰下堪舆流沙所能明白的,正如裴松以前教导云稹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非是矛盾平庸,只是身在矛盾之中罢了。 望着这狂放的暗流,云稹心血来潮久久不能平复,似乎回想着些许重要的事情,回头对众人惨淡一笑便纵身跳入吞吐的黄沙之间,很快被淹没。 任凭数十人呐喊也未能收到一丝回音,反之,那些流沙倒像是变得更加奔放,是在炫耀亦或是忘了收敛,又有谁能说得清、道得明。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章 心变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大河千尺慕江川, 回沙几许秀疆前。 万年金身仙佛渡, 九殇曲转亦枉然。 崔昊自云稹从仙人峰一跃而下后,思前想后总觉得这其中颇有纠葛,茫然站在云稹刚才所站的地方。 双眼瞳孔放大了数次,似乎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方,傻笑着望后退了几步。 雪姬见状,竟和云稹先前是一模一样的,早已暗中将她不可轻易示人的武器――冰魄蚕丝,握在手中以防不测。 果不其然,崔昊后退了数十步,已至仙人峰口,惫懒地展开双臂欲要背着身体沉下去,身子已然开始倾斜,在场的人只有束手无策地空为他着急。 就在他双脚刚离开沙滩的刹那,一道银光划破天际,缠在了崔昊的腰上,另一端紧紧地握在冷面美人雪姬手上。 崔昊的重心急剧下降,岂是雪姬能完全控制的。其他人见雪姬随之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但仍不松手,不由纷纷上前帮忙拉扯冰魄蚕丝。 沉默寡言的沈峰眼见恋人叫苦不迭,斜跨几步飞身而起,将怀中的一枚银针急射向崔昊的百会穴。 他不愧是药王谷首席的弟子,出手丝毫不差,银针刺入崔昊的皮肉却不见内力消散,一寸一寸地尽数没入百会穴。 身上被捅了银针的崔昊,身体竟不像起初那般沉,虽然一副软绵绵的样子,但是在峰前大伙的帮忙下,徐徐地被从悬空中拉扯了上来。 望着如醉酒一般的崔昊斜躺在黄沙中,雪姬蓦地想起云稹,不由心酸,竟然苦笑着流出了两行晶莹的泪雨。 冰魄蚕丝虽然不算太细,倒也足以让雪姬手上留下印记,几乎疼得握不起拳。 沈峰望着那几道红得似乎要流出血残痕,心里泛起阵阵怜惜,一边替她擦拭着伤口,一边埋怨道:“你什么时候能不让我省心,总要我替你担心……” 要是以前雪姬肯定少不了对他说“谁要你学医,救死扶伤不就是你们的本责吗”之类的讥讽话语。 不过,此刻她完全说不出口。 贴在最深爱的人怀里也许不应该去想别的男人,哪怕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对沈峰的爱除了挚爱更多的是神圣。 这次也许有点例外了,所以她感觉到愧疚,望着沈峰深情款款的眼神,这种眼神在十多年前她也见他流露过,只是那次却被他给骗了。 “我没事,快去看崔昊怎么样了?”雪姬面色一沉突然从沈峰的怀里挣扎出去,别过头涩声说道。 感情的事本就是很微妙的,尤其是热恋中的情侣少不了些许麻烦。 沈峰伸手在碰到雪姬身边的一刻又蜷缩了回来,他自问自己没做错什么,想劝说也没个理由,萧然转身坐在崔昊身旁检查症状。 “他怎么样了?” 李克用见这个神医坐在崔昊旁边,神色百变,摇头叹息不止,就侧身皱眉冷语道。 “他已无大碍!只是刚才似乎是看见了些什么受了点刺激,才……”沈峰一边应对着李克用的疑惑,一边转目巡示李克用,惊讶地问道:“你的眼睛……” 李克用知道他想说什么,淡然一笑,道:“很多年的往事了,不提也罢!刚才先生说是崔昊见了什么东西才受刺激,那么云少侠应该也是如此咯?” 他似乎不愿意提起关于他眼睛的事情,急忙转了话题,反问有关云稹跌落仙人峰的事。 既然人家不愿意讲,自己也就没有追问下去的必要了,沈峰自忖自己一时嘴快,问了不该问的东西,苦笑地挖苦道:“现在应该是可以确定事情就是这样,兴许是看到了海市蜃楼之类的东西,等他醒来就会知晓。” “我这是怎么了?” 崔昊在两人谈论间已醒转了过来,拼力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乏力地问道。 两人听见崔昊的动作和声音,皆是一喜,急忙疾步行至崔昊旁边,问道:“你好些了没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克用虽然是处于偏远北方,可性情不似当地的人那样豪爽,反而时不时地能感觉到一丝阴沉,这些话自然都是沈峰所问。 但是在他眼眸深处似也暗涌着担心和焦虑,这无疑让人对他又能少了些猜忌。 “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云少,他专注地站在风沙密布的塔下,不知在想些什么……之后,我便想去找他,谁知不一会儿就脑海中空空如也,一切都消失不见,我也没了知觉!”崔昊极力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看他的神情绝不会是说谎。 李克用仅存的眼珠子,转眼间翻了数遍,皱眉苦叹道:“蜃楼!” “你在说什么?难道这沙漠中真的有海市蜃楼么?” 沈峰是第二次来的沙漠,他一直觉得这些神秘的事情总是在别人的口中以讹传讹,用来唬人的。没料到竟然连常年身居沙漠的熟客都这样说,不禁纳闷异常,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了!肯定是那玩意作祟,否则稹弟也不会掉落此间……”雪姬听到崔昊的言辞,也走了过来,稀里糊涂地说道。 李克用忽然脸上堆出一丝笑容,道:“大家莫要着急,海市蜃楼里呈现的镜像可以说是真假参半,如果单凭真实的那点言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云稹尚在人间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雪姬恍然大悟,那尊冰雪容颜猛地好像绽开了花苞,娇滴滴地啜泣道:“一定是这样的,我们下去找他?” 除过崔昊起身和雪姬站在一起,似是要跃下回沙河流一般,其他的人都忧心忡忡地互相揣测,迟疑不前。 别人都不算什么,令雪姬意味的是竟然沈峰也会这样踟蹰,亏得云稹平日里口口声声地喊他“沈大哥”,到遇上真事的时候,他却不知在想什么? 崔昊也颇为纳闷,道:“沈大哥,你……” “你们先莫要着急,虽说海市蜃楼的光景显示的是远在千里的景象,但是这也只能说明云稹还活着,并不清楚他是如何走出暗流涌动的回沙河,更有甚者回沙河如此九转回肠,谁料得不会……我是药师绝对不能平白无故的让你们送命。”沈峰平静如初地对答如流,可是即使他说的多么在理也藏不住一种让人感觉不近人情的滋味。 “哼!” 雪姬讥笑了片刻,沉声道:“伪君子!” 转过头对崔昊说道:“既然他不敢贸然下去,就让他守着这里去。咱们两个下去陪云稹,总不能让稹弟觉得咱们无情无义吧!” 说罢,也不管崔昊会不会跟来,径直飞身而落,玉身直跌向回沙河。 “不要……”沈峰狂奔到峰前的时候已经晚了,在起伏涌动的回沙河中只有黄沙漫天,哪还能发现雪姬的踪影,他像失去了一切似的茫然坐在沙滩,望着暗沙翻腾,自始至终不再言语。 “沈大哥,当天也是你将我交给你师叔的吧!这些我没告诉雪姬姐姐。”崔昊立在峰前神情颇为冷淡地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四肢展开,惨笑着径向回沙河坠去。 沈峰指着起伏不定的回沙河,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狂笑着对其余的人说道:“他们是不是都疯了?一个一个的都不要命了,我是药师啊,我只会救人,不愿意害人!”一边嘶吼着,一边跌跌撞撞地从另一侧前往沙漠深处而去。 黄沙依旧随风去,莫了心弦,相识何处似人间! 大漠的风一如既往的吹拂在仙人峰前,它好像从来不会因为有人被困而息止。 李克用缓缓地解开面纱,露出了他那颗如同透明般的眼珠,意味深长地望着黄沙叹道:“也许他是对的!” 至于他是指谁? 是已跌落回沙河的崔昊还是变得癫疯的沈峰,他并没有言明。 “少主,咱们该回去了。这里的情形诡异,很少有人能存活下来,若是再遇上那人的埋伏,属下们实在担当不起。”与李克用一起的长者,探头望了望回沙河,急忙退缩了回去,怅然而叹。 李克用轻笑了一声,摆手道:“且慢!毕竟是他救了我们,按照我族中规定,临行前要对恩人三拜九叩的。莫要失了良心……” 颀长的身影映着夕阳跪在仙人峰前,行礼过后,起身远行,始终没有回头。 这是哪里啊? 我是不是在做梦,云稹、雪姬他们到底去了哪儿,是谁把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洒落在此。 崔昊纵身跃下后,虽然仗着内功深厚对流沙的袭击并不介意,怎奈越往深处空气越稀薄。不多一会时间,体内的真气便被一哄而散,人也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在沙漠中,反而是一处宏伟的宫殿,珠宝的光芒照耀着整间屋子,恍如白昼。 崔昊紧紧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几把(因为他一直尊崇打人不打脸的理念,当然也不会对自己下狠手),结果很清楚地感觉到了疼痛,他做梦也没想到在他惊慌失措间竟来到这么个富丽堂皇的地方。 这里的出路只有一个大门,还是紧闭的,他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唯一能弄清楚事情的方法就只有撞着胆子打开那扇大门。 他开始有了点迟疑,站在门前没了动作。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章 四象天外天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谁能想到暗流之下竟别有洞天,江川涟漪飞流不断,鸟语花香满园春色,比起现实中的尔虞我诈、满目苍痍,这里似乎更适合修养生息。 大梦初醒的雪姬揉着迷离的眼神,想极力地看清眼前的这个世界。 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就在她想侧身触摸花丛的时候,悠悠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碰它们,那都是虚无的假象……” 那声音她这辈子很难忘记了,纵身一跃而下回沙河是为了他,怒斥爱人也是为了此人。 雪姬畏手畏脚地蜷缩在了一旁,茫然失措地环顾四周,并没有云稹的影子,难道刚才真是自己的幻想不成。 正在她兀自犹豫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开始不大不小的传来:“你稍作休息,再过一时三刻我便能与你相见,切莫在此乱跑!” 这声音绝对是云稹发出的无疑,不过不知怎地带了点沧桑的感觉。 雪姬急喊了几声,却未见回音,只好作罢,悻悻地盘坐在原地,等着云稹回来。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雪姬睁开却双眼始终不见云稹回来,不由有些着急,吃力地翻了个身似要起来一般。 “嘿!” 突然在雪姬身后传来一阵声音,随之在她的肩膀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只手。 虽然她有些吃惊害怕,但是从这手中传过来的暖意很快就将之驱散。 “是你吗?” 雪姬复杂的表情中掩饰不住喜悦之情,驻足轻声细语地问道。 身后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会,转而变了音调,道:“你是在和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话吗?这里好久都没来人了,好闷啊!” 听他的声音似乎是六七旬老人才该发出的,这让雪姬不禁又开始心寒了些许。 她鼓足勇气回头,与身后的人面面相视,结果让她委实大吃一惊。 因为她觉得身后的人与云稹有九分神似,穿着、相貌也是一样的。 不过眼前的人乌须黑发,头发乱蓬蓬地毫无条理,声音也嘶哑异常。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雪姬忍不住多看了几下,越来越觉得像是云稹,忽然头脑一清醒,拔剑抵在那人脖子上,寒声问道。 那人觉得似乎没有必要在做戏了,朗声大笑,笑声清脆,充满魔性。 “雪姐,我不就是长了一尺之余的胡须嘛,有必要这般疑神疑鬼?” 雪姬闻声,心里才有了谱,先是一乐,才明白这次被云稹戏耍了,好不郁闷。 “哐啷!” 寒剑落地,回声不绝于耳。 雪姬得知他安然无恙,心愿已足,蓦地想起她之前经受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事,一股脑儿地涌入云稹的怀中,伴着梨花带雨的啜泣声粉拳霍霍。 云稹木讷地立在那里,任由她捶打出气。直至她消停了,才说道:“雪姐,谢谢你能来这里,不然我真会闷死的。” “呸!” 雪姬翻着白眼瞪了许久,谩骂道:“你这混蛋动不动地提什么死字,活着就那么累吗?” 在这里能见到她,想都不用想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雪姬特意来找他的,愧疚的云稹望着这个番外美人,更是怜心四起,扶着她坐在了台阶上。 两人依偎在一起,这让云稹颇不是滋味,隐约能感觉到在雪姬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种事人家不愿意讲,自己也不好先问。 “你的胡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长了?”雪姬摸着云稹的冉冉乌须,漫不经心地轻声说道。 云稹无奈地干笑着,并不回她,反而开口问道:“你是独自下来的吗,他们呢?” 这话戳中了雪姬下怀,刚在云稹身边找回了点慰藉,还没捂热就被一句话又冷清了下去。 雪姬倏得离开了台阶,和以前一样冰冷,道:“我们去找崔昊吧!他应该也下来了,可是怎么并不见他到来……” 云稹听到崔昊竟也到了此间,当下就对雪姬将此地的情形言明。他们所处的地方流水潺潺,其中也不乏鸟语花香,故曰‘忘忧’;除过忘忧还有绝忧、怀忧、春忧三处洞天福地。 忘绝怀春,各不相同。绝忧地处正南,里面蕴藏了稀世珍宝无数,不过拿之无用弃之可惜;怀忧地处正西,在那里刻有绝世武功和神兵利器,当然得经过九死一生、重重障碍后才能侥幸得其一件;正北是春忧,此处多得是婀娜多姿的美女,奈何温柔梦乡少了醉生梦死多了鬼见愁怅。 雪姬听到最后名曰春忧的地方,脸色绯红溅起,羞涩地说道:“稹弟,你说他不会是真掉到那种地方了吧!” 两人说话间行至山涧处,云稹望着飞流不息的瀑布,苦笑道:“那你希望他会在哪里?西、南、北三个方位,你任选一个咱们去找找看。” 雪姬嘟着粉唇,冥思苦想了片刻,说道:“我倒是希望崔昊衣食无忧,做个富贵之人,咱们要不先去南方的绝忧吧!” “我倒是希望他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才好!”云稹刹那间有成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形态,虽有长髯相伴,但骨子里却总没个正形,甚为滑稽。 “臭不要脸,他也是人,哪有这么快的?” 雪姬的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不知何时被云稹耳濡目染地成了这般,羞答答地垂下了害羞的脸庞,不再乱说了。 面有忧色的云稹,望着雪姬娇羞的姿态更是我见犹怜,迟疑了片刻,故意打趣地说道:“那可很难说。” 虽然他们是在开玩笑,不过在那错综复杂的回沙河中,跌落四象天外天却是随机而定的,谁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奇景。 欲到四象天外天,必先魂游回沙河。 这是天外天塔前的一副对联,也许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才会有缘见识到这里的风景吧! 云稹遥遥一指眼前的瀑布,说道:“从此间传入应该就能到南面绝忧,你等会把眼睛闭起来,我带你进去。” “切!先别着急,把胡子剃了再说。我可不愿意你被崔昊嘲笑,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哪还有半点门主的威风……” 雪姬轻声哼道,眼神故意流露出一丝不屑,顺手将她的短剑递在了云稹手中,她却别过了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没过多长时间,云稹下巴上的胡须已被清理了个干净,仅剩下嘴皮上角的八字胡还未剃去,忙喊雪姬瞧瞧是否哪有没弄干净的地方。 雪姬回身一瞧云稹白净的面皮上空余两撮八字胡,倒显得更加成熟了些,急将短剑收了起来,转过身不好意思地道:“你这个样子,现在还蛮中看的,八字胡可以考虑留下来了。” “什么?” 突然,云稹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唬得雪姬很自然地回头相顾,可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却笑的连腰也直不起来,早把那些羞涩忘得干净。 原来云稹被夺走了短剑后,不明所以地以为雪姬嫌弃自己,急忙用他的天行剑抹去了左侧的一撇胡须,才听到雪姬悠悠说到后来的话。 雪姬回头见云稹嘴角上左侧的一撇胡须已被揩了个七八,右侧的却还是原先那般浓黑,加上他那副震惊的面孔,简直就像是戏文里的小丑,犹为滑稽。 搞笑了一场过后,雪姬缓缓收起短剑,端详着眼前的这个令她有种说不出感觉的男子,嘀咕道:“前面是条瀑布,我倒要看看这傻子如何穿身而过!” 云稹面容上已经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正色屹立在瀑布前,念叨道: “花中圣贤不留名, 但闻飞流诉前生。 遥观此中岁月逝, 且把清风迎进来。” 山前的瀑布响声越来越小,直至到最后竟然如同静止了一般,云稹沉声道:“你怎么还不把眼睛闭上?” “我就不闭眼睛,看你怎么过去?” 雪姬似乎是在跟云稹赌气一般,玩弄着指尖,低眉蹙额地柔声反讥道。 一向拿她没有办法的云稹,这次依旧没了主意,嘿然笑道:“那你看好咯,若是觉得眼睛疼就闭起来。” 说完,云稹将雪姬双手搂在怀里,身子诡异地微摇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向瀑布而去。 起初,雪姬还觉得这种滋味挺爽的,竟没看出来云稹还藏掖着这么一手厉害的绝技,欣慰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不一样的起伏波动。 穿过瀑布之后,便进入了无休无止的黑暗,那道白光变得分外耀眼,雪姬很听话的闭起眼睛,只听耳边不时传来“霍霍”地拍打之声,速度好像比先前更快了些。 雪姬闭着眼睛在云稹怀里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在那黑暗中行了多少时间。 突然也耳边变得清净起来,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从梦中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道:“这是……南方绝忧?刚才你在拍打着什么?” 云稹点了点头,苦笑道:“刚才咱们进入的那是守护四象天外天的天堑之一,唤作无尽深渊。在那无尽深渊里存活着一种不死鸟,最怕的就是强烈光芒,适才你所听到的声音就是它逃窜时撞在咱们身上发出来的。” 两人还在忘我谈笑之际,只听在此处传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找你们好半天了!”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章 伏虎滩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乍听之下,这声音不就是崔昊所发吗?这回可真是被雪姬押对了,要是如自己所想,那小子被封在春忧,倒会有些麻烦。 毕竟雪姬在身旁,那春忧是怎么个地方,自己也是在塔前道听途说,的确拿捏不准。 “喂,你抱着我不累吗?还不放我下来,这里还有人呢!” 雪姬娇羞的俏脸伴着红晕,依偎在云稹怀里,让云稹想将她放下来也没了办法。 “你,倒是先松手……我的衣襟都快被你撕裂了,有你这么倒打一耙的人吗?”云稹嘀咕着戏弄了一番,各自含笑似是极力掩饰羞涩。 在两人互相磨蹭的时候,崔昊已然到了他们身边,激动的声音中也颇含埋怨地说道:“云稹,你们太不够意思了!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你知道……” 他发现两人脸色潮红,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别扭,于是只好断断续续地表明他所处的环境有多么的尴尬。 很多人都想过衣食无忧、腰缠万贯的生活,不过像崔昊这次纵是满屋子的金钱异宝,也无福气消受。 其实也比较尴尬! “崔少,幸好你在这里,不然让我们还得来去囫囵找你,那可有些困难咯。你们也别惆怅,等我处理完事情,自然会带你们出去。” 云稹话锋一转,急忙替自己圆起了谎。也许是怕他起疑,还专门拉着他在金银珠宝堆前左顾右盼地解释了一番,感情好像是到了自己家似的,分外熟悉。 “云少,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崔昊已经将刚才的事情放下,要知道眼前的云稹和他一起长大,并不曾到过这个地方,狐疑着问道。 这些话无疑是雪姬也想知道的,她凑了凑身子,移步到两人中间,怔怔地望着云稹说道:“还有,你刚才说要办什么事?” 崔昊和雪姬炮语连珠的疑云涌向云稹,他只能尴尬地笑了会,说道:“这个地方我也是初来乍到,虽然上次刚到的时候落在了塔门之前,我所熟知的仅限于那里的介绍。至于我所办的事,那可是说来话长,以后为你们解释吧!” 耀眼的珠宝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好像越来越光亮,倒让站在这里的人难免有些不自在。 “哦!这里的东西,你们千万不要轻易触碰,否则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们先闪开……”云稹指着珠宝向两人敦敦告诫道,又环顾了这里的情形,走到一堆很不起眼的暗红色宝箱旁边,悠悠念叨道。 崔昊扶着雪姬很知趣地离开了大约十来步,也许他们也很想知道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因此都不愿意走得太远。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皆明了,应该是这里了!”云稹暗自嘀咕着伸手打开了那个暗红色的箱子。 一股白气自箱底开始缓缓上涌,直至蔓延到四周才肯作罢,至于那股白气是什么,谁也解释不了。 就连唯一知道的稍微多点的云稹,好像对此也有些惆怅,略微注视了会便闷着头向箱子瞟去,正色道:“难道这就是通往那个地方的路?” 崔昊和雪姬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阵阵疑云,上前齐声相问:“什么地方?” “伏虎滩!” 当云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所有人震惊住了。并不是他们也知道这个地方,而是要下伏虎滩唯一生路就是这个暗箱箱底。 至于那箱底下的路到底通往何处,中途会出现什么岔子,又有谁能保证? 三人立于箱子前面,你望我我望你地踟蹰不语。 “这事和《长空赋》有关,到了这步田地,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环节。你们没必要下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云稹说的也是实情,伏虎滩只是他从塔前石碑上所记住的一个地名,那里会有什么乱子,他却全然不知,没必要领着两人冒险。 崔昊倔强的俊脸上挂出一丝苦笑,依然应允要陪云稹下去探个究竟。 不过,雪姬好像有点不情愿,心想:他此次下去定是为了那个叫做楚晚晴的女孩子,随他刀山火海都没什么,可…… 犹豫不决的她见两人已作出下跳的姿势,忙道:“你们别这么断章取义好吗?至少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没说话了,没良心的家伙。” “你还是算了吧!” 云稹一边宽慰着雪姬留下,一边不经意见她冰冷的表情翻天覆地地盖在脸上,蓦地心慌起来,徒叹气抱起雪姬,道:“你能跳下回沙河,足见你的恩情,我也不愿留你一人在此。也罢!崔少,你后面走,我带她先去探路。” 说着,纵身跳向箱底那幽黑的无底洞中。 仙人峰下的回沙河离峰顶足有三丈,可是那箱底的黑暗应该不少于十来丈,这是云稹落脚后粗略的估计,兴许比那些更长也未可知。 “这是地府吗?” 雪姬自小对鬼神之事颇为相信,站在伏虎滩前的豪华门庭边上,喃喃地说道。 “没有的事,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用积沙所筑的庭宇。切莫小看它,它可比一般的建筑物坚硬的多呢!”崔昊带着赞叹声落在地上,毫不客气地纠正着雪姬的谣言。 雪姬略显喜色的俏脸上已慢慢阴暗下来,云稹见势不妙,打趣地说道:“以前啊!我们两个听评书多了,相传在这沙漠深处有一种筑城方法,甚是奇妙。” “别卖关子,赶紧地说完。” 雪姬虽将冷艳表情收住,但是仍然冷言冷语怼向云稹。 这女子好大的脾气,谁要和她能在一起,倒真有受不尽的折磨咯。 云稹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冷怵,含笑道:“一盘散沙自然不能建起坚硬的城池,只有利用沙漠昼夜温差颇大的缘由,夜间边建边泼水,这样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已经凝固,自然有说不出的硬度!” “原来如此”雪姬点头,低声细语着凝神想了半晌又道:“不对啊!按照你所说的,这里应该八九不离十也是效仿此法所建咯。不过,他们哪里来的水源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云稹在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狂笑道:“这次多亏有你在此,否则我不知该寻找上多少日子?” 云里雾里的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实在让人费解,只见云稹欣喜若狂地径直走向旁边的枯井,并不见他伸手打开雄伟的大门。 枯井边青苔弥漫已快到了井口,按照时间推算,这里至少荒废了有一甲子年数,断然不会有人居住的。 云稹在枯井台边找的很仔细,每一寸地方他似乎都会推敲好一会,直到最后将目光停止在井壁上一块隆起的地方。 他慢慢地用剑刃将青苔刮去,映入眼帘地却依然是他身上那块玉的痕迹——苍龙耀月。 “对,就是你了。”云稹眉飞色舞地抬头说道,却见雪姬和崔昊茫然不知其乐,顺便再打量一下自己,挽着衣襟,浑身不少地方已沾上了黄沙,蓬头垢面的俨然是个劳力,连连摇头苦笑。 雪姬看着他那副滑稽的表情,憨厚中不乏飘逸,调皮里略显耿直的样子,莞尔笑道:“稹弟,你可找到了要寻的物事了?” “快了,咱们这就进去游历一下所谓的伏虎滩!”云稹虽然说这话,但是玉佩已经从怀里掏出来了,兀自捏在手中。 云稹将玉佩放在刻痕之内,刚好吻合如一,静静地等了许久,也不见以前那几次发生的奇异变革。 难道我想错了吗? 不应该啊! 云稹独自冥思着,手脚却也闲不住,双脚岔开把着井壁,左手死死地扣在井台之上,右手将玉佩转动了片刻,却见旁边的一堵墙缓缓裂开一道缝子。 他兴奋地将玉佩转到了死角,那个缝子已然变的宽敞,犹如富贵人家偏院的小门一般。他起身从井壁扣下玉佩,率领着崔昊、雪姬两个人从门口直入。 当他们游历到大门的时候,才各自捏了一把汗,幸好不是从大门进来的,那里通向的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大门之后全是机关,发光的箭簇恶狠狠地盯着大门的一举一动,只要踏入大门三尺见方的土地,随时都有可能被万箭穿心。 “好美啊!伏虎滩,可真是个好地方。” 雪姬优雅地展开双臂,作了个拥抱的姿势,口吻里对这个地方甚是赞叹。 她却忘了美景下的事物往往蕴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危险,虽然表里如一是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不过表里不如一的东西似乎更为多一些。 伏虎滩前的景色,应该大多都是塑像吧! 其中有来自异界的神兽,也有神话中不屈的英雄人物,看起来建造这个地方的人应该费了不少的苦心,能维持今日的盛景,一定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崔少,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种阴森的气息云绕在周围?”云稹鬼祟地移步到崔昊身边,迟疑着说道。 崔昊闻言,向四周大致望了望,悠然道:“那种感觉好像不是阴森,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栩栩如生,各自都带有着一股威严吗?” 正如他们所想,这里的没寸塑像似乎和自然混若一体,弥漫的不仅是空气,更也许是它们所吐纳出的气息,那种咄咄逼人的韵味几乎让人窒息。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章 沙影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伏虎滩按理说地处深渊之下,应该是一片幽暗在此,但事实并非如此,那里却是常年四季分明,日光如春。 唯一能算得上的不足就是没有流水潺潺,昼夜之间的变化兴许就是它们屹立不倒的原因。 日光西下,伏虎滩各种千奇百怪的塑像斜影呈现在了黄沙上,有的似乎在奔跑,有的似乎在发怒,更有甚者似在对天长啸。 千百种的形态存在着百千般的变化,虽然各不相同但也能说是相依相偎,到底是谁能在这荒芜的沙漠上堆砌成这般光景,实在可叹! “云少,眼瞅天色将晚,我们身上所带的食物本就无多,再若这样耗下去就算能离开这里,恐怕也得饿死……”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看法。 云稹现在只想弄清楚那本怪异的书里所记叙的东西,而崔昊更多是想着怎么去生存下去。很明显,后者更贴切实际。 “你说的也对,不过我必须……” 有些左右逢难的云稹似乎略显别扭,支支吾吾地还不及说完,却被崔昊呵斥道:“不要犯浑,只有人活着才能有可能救晚晴,最迟明天清早!” 如果按他所想,仅有寥寥不到半天的时间去找寻所需之物,云稹望着偌大无垠的沙漠,不由生出一种苦涩的情绪。 “你们在谈什么?” 雪姬兀自在沙漠边溜达了数次,停驻在塑像前迟疑了片刻,似乎发觉出有些不大对劲,便急忙找他们商量。谁知云稹和崔昊神色忧郁,各有自己的烦恼…… 云稹不想让她担心,并不会告诉她实情,瞧她惊惧未散的样子,反问道:“你这又是怎么呢?刚才在沙滩上不是玩的挺好吗?” “那塑像有些不大对劲,不信你过去仔细瞧瞧!”雪姬没来由地被云稹反问了两句,见他质疑的神色,颇有不服地辩解道。 此处名为伏虎滩,却令人咋舌的是各类飞禽走兽皆俱,唯独没伏虎的塑像。也许雪姬这种好动的人正是发现了这一状况吧! 三人蹒跚着驻足在沙滩怪像前,云稹借着夕阳余晖环顾了许久,还真未发现伏虎的影子,喃喃地问道:“倒也奇怪,这里的地名是伏虎滩,怎么没有虎的影子,天上飞的雄鹰倒是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崔昊抚摸着逼真的塑像,漫不经心地说道:“云少,你有所不知!这里所塑的雄鹰之状应该是和他们的部落图腾有关,至今仍有以雄鹰为图腾的番邦,大抵是对其太过于尊崇吧。” “那伏虎滩无虎这事,又作何解释?”云稹见缝插针,信口向崔昊再问道。 崔昊一时无语,讶色飘然。 前几次所破的疑阵大都是与月相关的,想必这次也不会例外。云稹茫然若失地自言自语道:“等月亮吧!” 等月亮? 这算是什么意思,崔昊与雪姬一脸雾水,都不知道云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刹那间四眼齐齐望向云稹。 “咱们先吃些干粮吧!等到夜间之后,能不能找到它便能见分晓。” 因为云稹也是猜测,其实并没多大的把握,惨淡地环顾了眼前林立错综的塑像,姗姗落坐于沙滩上。 薄薄的大饼,应该是北方是出门行走最喜欢带的食物。没别的,主要是因为那玩意携带起来比较方便,更在关键时候充饥效果不凡。 崔昊和云稹两人随着月影绰绰升起,各自没了胃口,雪姬本来也就吃不下去太多,自然很早就结束了三人的晚餐。 “月影幡然,又将是个不眠之夜啊!”云稹凭借着月光,豁然起身,望了望彼此塑像之间的端倪,悠然自娱其乐地叹道。 三人分头行动,似乎格外默契,时不时地能听到拍打黄沙塑像的“咚咚”声音。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快的起色,萧条与失意接踵,彷徨和无语交迫,三人直至午夜才再次茫然相聚,各自唏嘘摇首。 午夜初至,皓月当空,三人对影混若一体。 云稹无意间有所感悟,望着皓月与纷纭塑像,侧目望去,其中的一座塑像阴影慢慢聚成一点移动着,其他的塑像皆有同感。 费时不多,所有的塑像倒影有的形成了一座庞然大物,化作了虎身巨头,伏在沙漠上龇牙咧嘴,甚是凶残。直到最偏远的一处塑像月影缓缓移动过来补做了尾巴,才朦胧地有了点伏虎的样子。 沙影婆娑才识虎,误作谜鹰本是狮。 原来伏虎滩的由来在于此啊,云稹欣然前往向那片身影,在黄沙之中抛了些许时间并没什么痕迹,当下又陷入了沉思。 “云少,你在做什么?” 崔昊注视了云稹很长时间,只见他如孩童时间一般无聊地刨着黄沙,伴着阵阵沙尘气浪,几经看不清了他的影子。 哎!他又不知道发着什么神经,还是过去帮他一把,多大的人还这般疯狂、没正形。 崔昊暗自嘀咕着埋怨云稹无趣,一边不忍心他独自费力,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走向云稹那边。 可是他刚到云稹身旁却被一处塑像唬住了,只见那塑像有丈高,就是倒影化作虎尾的那尊,若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它那两颗眼睛的问题。 云稹无奈地瞥了眼崔昊,又接着刨坑,沙滩上已多了个七尺的深坑,那个伏虎像已被破坏的不成样子。 “你怎么了?”崔昊见云稹如着魔一般地狂挥动着天行剑,只不过这次不是杀人而是——刨坑,只好纵身跃下深坑,大声吼道。 云稹鄙夷地瞧了他半晌,面色略带了点愠怒,不过很快又继续挖了起来。 识趣的崔昊觉得这哑巴亏吃的没意思,悻悻地回到了那尊塑像旁边,只见那月影下的虎尾正在缓缓地向塑像身侧回旋,到最后全然化作虚无。 如果能仔细推敲的话,那黑点最后一分为二就如融入了那鹰眼四顾一般。崔昊越来越觉得可疑,翻身纵落直上那尊昂然咆哮的狮身塑像,直至落在它的前臂一侧,怔怔地寻目侧望。 雪姬就休息片刻的功夫,没想到他们两人,一个已纵入丈余的高空,屹立着神色斐然不知在估摸着什么事情。 再低头下去看另一人,却仍在拼命地挖坑,要是没有激起的沙尘,她真会以为云稹已被黄沙埋在其中。 “这两个不正常的家伙,一个上天另一个入地,倒是真难为了我。该去帮谁好呢?”雪姬兀自站在鸿沟前,暗自冥想前后,苦苦叹道。 之所以算作鸿沟,只是因为云稹的动作太快,那个坑实在再已算不上是坑了! 反观崔昊站在狮身左前臂膀上,信手勾起狮头,远远望去就如同醉汉摇摆不定,正在骑着狮子脖子上,随风摇荡一般。 雪姬无奈地叹气,犹豫了片刻,径直走向塑像身旁,喊道:“崔昊,你在上面干啥呢?用不用帮忙?” “不用了,你快把云稹喊上来,我想他要的东西应该被我找到了!”崔昊虽然说的时候一本正经,不过难免会暗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之情。 雪姬应声而去,伏在黄沙堆前空喊了几声“云稹”,才勉强得来一声回音。她没喊几声倒被鸿沟里不时飘上来的黄沙呛了个半死,浑噩地退在一边,不停咳嗽起来。 “他还没上来吗?” 身在丈余高狮身上的崔昊不知何时立在了雪姬身后,苦叹中带了点笑意,问道。 雪姬回身一瞧崔昊的手上捧着两只非常精致的雄鹰塑像,正在笑望自己,不觉惊喜道:“就是她了么?” 崔昊还不及点头称是,却见鸿沟深处聚沙汩汩直上,须臾到了他们身边。云稹面带着黄沙,或者说整个人已被黄沙弥漫,且惊且喜道:“找到了?谁找到的?” 鸿沟前的两人见云稹这副光景,难免有些苦楚与心酸,莞尔一笑,化作了了。 雪姬遥遥一指身边崔昊手上的两只雏鹰,笑道:“你这傻子,平日里鬼点子最多,没成想今天怎么做起了吃黄沙的差事!” “崔少,你姥姥的菜皮呀!明知道了踪迹也不告诉我,再挖下去我估计都被黄沙掩埋了,你实在太他娘的坏了……”云稹笑骂着崔昊,一边顺手将两只雏鹰捏在手中,生怕被人从手中夺走似的藏掖着。 崔昊眼瞅着自己拿到的东西被人家抢劫一空,还被数落了时常,顿觉有些反被蛇咬的不堪,冷漠地回道:“你倒是继续挖啊!谁也没拦着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世上竟然还有你这种人,真不应该喊你上来。” 也许是这几句话起了点作用,云稹嘻哈着走向崔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崔少,这次的功劳你最大,回头救了晚晴,定当为你邀功。” 崔昊一听云稹这话,眼泪花迷离起来,顿时再也没理由怪罪与他,反而更多的是怜悯与同情,略微苦笑以掩饰自己的懦弱。 一夜无风,月空当晴。 雪姬经过和他们两个一起折腾半宿后,瞬时觉得有些困了,反观他们两个倒是精神百倍,心想定然是那个楚晚晴的功劳,莫名地伴着醋意沉沉睡去。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七章 婆娑阴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世上的婆娑之相大抵是存在着婆娑之人,有人有相,既是承载也是体现。 离开人说相者,空谈而已。 云稹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想要寻找的东西,反而被崔昊不经意间就识破了,难道真是自己太过于心急,才错失了事物本相? 注视着那双雏鹰,心里踏实了许多,现在剩下的也就是如何出去的问题了。 从伏虎滩自北而去,道路虽远倒也平坦,应该不难上去,可那上面定是春忧无疑。那里幻象纷纭,况且有雪姬在侧,况有诸多不便,还是从西侧绝顶攀岩而上实际一点。 西侧的沙峰,看起来与高山峻岭无异,但是那里乃是常年积沙累积而成,里面虚实不一,倘若一脚踩空的话,谁也难保证还能有命活着出来。 不过利弊总是相对而来,从此间上去便能直达西面的怀忧境地。 怀忧者,让人怀揣忧愁而不得进出。 诚然,试问天下武者哪个不愿意出人头地而天下第一,怎奈到头来博尽了功名利禄换来的却是铁戟黄沙,还不如白头晚。 云稹惴惴不安地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直至月尽天明,方才有了些睡意。 “云少,该醒醒了,天色不早,咱们收拾行装上路要紧!”崔昊揉着眼睛,似乎和云稹一样也是难眠之症,但丝毫不忘催促云稹加紧行程。 西侧的沙丘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云稹先只身盘旋而上,在那沙丘之上来回又走了一遍才可安心,然后他背负着雪姬紧跟在崔昊身后,跃上了峰顶。 “雪姐,可以下来了!”云稹无奈地咬着嘴皮子,似乎都快流出血渍,柔声问道。 雪姬迷迷糊糊地被云稹纵跳颠簸,早已有些困乏,贴在他背上兀自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忽然听闻有人呼喊自己,莞尔笑道:“你再背我一会得了,我实在是太累……” 望着峰顶与怀忧地界相连的鸿沟绳索,云稹暗自心想也是,权且再让她享点福气,到了怀忧门口再做计较。 “崔少,你能行吗?” 云稹背着雪姬准备在摇曳的绳索上疾跑过去,临行前不忘回头询问崔昊的状况,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说道。 “云少,要不你……也带我过去得了,我好像有点恐高。你瞅瞅那地下黑咕隆咚的一片,兴许会有……”崔昊畏手畏脚地站在峰顶,探头往了一眼,便急身而退。 云稹暗自叫苦不迭,这回真是给自己找了麻烦,没想到一向心思缜密的崔昊还会怕高,自己的内力消耗的太多,能把他们安然无恙送过去真是难说。 他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仍自装作鄙夷地笑了会,道:“你原地等会,我去去就来接你。真是麻烦透了……” 骂不咧咧的话音已随着云稹的身影远去,到最后的几个字已开始依稀难辨起来,再看云稹如同脚底生风,须臾之间已到了橫锁的中间。 不多一会,云稹便恍恍惚惚地来到了崔昊身旁,面色惨白,脚底飘飘然地如同没了重心一般,苦笑道:“大哥,我休息会,再带你过去好吗?” 崔昊从还没见过云稹这个样子,准备上去为云稹运输真气,却被云稹果断拒绝了。这下倒难住了老实巴交的崔昊,空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说项。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云稹头顶云绕出阵阵白气,脸上较之以前红润了许多,他乏力地试着睁了睁眼睛,惨淡笑道:“你姥姥的……咳咳……菜皮,这次真被你害惨了,你说你那么高的沙丘都能上来,怎么就怕……” 事已至此,这也是他刚才才发现的事情,恐高这玩意与生俱来,自己果真百口莫辩,痴痴地笑了会,连连拱手示好。 云稹无奈地摆了摆手,起身说道:“你还是伏在我的背上吧!要是怕的话,索性别睁开眼睛,否则你摇晃两下,咱们哥俩真的避免不了‘同归于尽’。” 此时的崔昊变得很听话,虽然云稹不时地挖苦他,但丝毫没有不高兴,一切都按照云稹说的去做,似乎还生怕云稹怪罪自己做得不够好。 一条横锁大约有五六丈长,云稹背着崔昊越来越觉得沉重,几乎每隔一两丈便要休息片刻,这下倒让崔昊更为心慌,张开了门缝般的眼睛往下稍微望了望,便紧闭起来,躲在云稹背后瑟瑟发抖。 云稹就这样走走停停地一直行到了怀忧境的台阶上,一个没站稳,只听“哐啷”一声,连同崔昊皆栽倒在了石阶旁边,吓得雪姬脸色惨白,再也顾忌不了她的困乏,冲向台阶之下,厉声问道: “崔昊,你们这是怎么了?他刚才还好好的……稹弟,你醒醒啊!” 崔昊也暗自纳闷,按道理来说这点子路程倒也说不上有多么的费力,伸手探悉云稹的脉搏,才知是他体内的三股跳窜不一的内力惹的祸端。 说时迟那时快,崔昊将双掌抵在云稹的后背,缓缓将自己的纯阳真气引入它们之间,但是任凭崔昊怎么输入真气,他的真气终归如石沉大海一样,没见踪迹更不会有效果。 他只能徐徐撤退出自己的内力,暗思云稹所修炼的武功本来就和别人的路数不同,自己若是强加灌输真气,也许会帮了倒忙的。 “崔昊,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 雪姬当时也以为是云稹内力不足,才恍然栽倒,没成想崔昊拼命地灌输真气,也不见他有什么起色,今见崔昊收功喘息,便俯身焦急地问道。 一旁擦拭着额头上虚汗的崔昊,苦笑着叹道:“邪门了!他究竟体内有几股真气,怎么强弱不一,这么下去难怪他会吃不消。” 雪姬的一身武学来自天山,天山派也素以药理闻名于天下,当下便探视云稹脉搏,瞧一下是否真如崔昊所说的那般玄乎。 她刚才还怀疑崔昊误诊,没想到一探之下,云稹体内竟真的存在着三股真气,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隐约中三者之间还存在着一种微乎其微的关系,让人无法解释。 “崔昊,他所修炼的内功是不是属阴?” “是啊!九渊心决嘛……” “那他刚才的另外两股真气是什么来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一股应该是他误打误撞参照《长空赋》留下来的印记,另一股……”崔昊蓦地想起那日在江上的情形,反正自己也说不清,就直言道:“不知道了!” 在两人谈论之间,雪姬似乎能明白云稹为何昏迷不醒的缘由了,当下说道:“崔昊,你差点没害死他。快将他扶上台面,我所学的内功竟和他有说不出的神似,就让我为他灌输真气试试效果。” 云稹体内的‘九渊心决’和雪姬所修炼的‘紫寒经’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皆属阴,只不过不像九渊心决那般,阴寒中透着刚强而已。 寒阳交迫,最是难耐。 九渊心决如果没有阳气滋养,绝无长久生还的可能,这也就是为何定那条天门三十而立的门规的原因。 现在云稹本能的阳气有了《长空赋》中依样照葫芦所学的纯阳内功代替,自然不会受到侵害,但是他在寒江之上无意见悟通潮汐交替的理念,自此在体内便多了一条能沟通寒阳滋生的枢纽。 他昨日的九渊真气所用过多,自然过多的那些皆需要阳气转化才行,但是所用的时间太多,根本不可能在短期恢复。 之后,他又跃沙峰几许,纵横锁数丈有余,其实他体内的九渊真气俨然耗尽,仅凭借阳气恢复的那些阴寒,根本不足以扩充他正常运作需求。 江湖上有些人是修炼纯阳内功,这些人大都是些自诩为名门的神级人物,当然修炼阴气玄学的不是女子门派便是那些邪门歪教。 但是很少出现所修炼正邪一统、阴阳相继武学的人物,这种人肯定也会被名门正派所不齿。但是天门本身就是个例外,它从不管世人的眼光如何,特立独行,既是出世也要入世! 云稹可能是天门里很少有的里外中的例外,他出道短短几年所经历的奇葩之事,才使他的内功阴阳相济,但是一向皆是以阴气为主。 当然,刚才崔昊不明所以的灌输自己的纯阳密功,到最后十之八九会有对云稹造成麻烦。 雪姬已为云稹不停地输入真气快要一个时辰,自己已经有些头晕目眩,虽然云稹颇有起色,但仍未醒转过来,不由开始分心焦急。 她这一招出错致使两人真气皆是一滞,几经害了自己,幸好崔昊见状不妙,赶紧挺身而出将他们拆散,才没酿成大错。 可饶是如此,云稹和雪姬经过此次劫难后,不得不各自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云稹倒是不似以前那般沧桑,反而雪姬额上不时地流出淋漓香汗,惹人垂怜。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八章 怀忧界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大半天的光景说过去也就过了,昏暗与光明交错在台阶上,让人不得不生出点寒意。 “我这是……怎么呢?”云稹终于不再像以前一样死寂般地昏睡不醒,慢慢已恢复了大半神志,但是仍有些虚脱困乏,口齿含糊略有不清地茫茫然说道。 怀忧门周围遍布着各式各样花哨兵器,使人不得不老远处就生出一种望而却步的想法。 森森寒气,莫名地洋溢在着周围,久久未曾消散。 崔昊听见云稹如同做梦般呓语,急忙翻身落在他的眼前,打量了好一会,道:“云少,你小子这是咋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你问我,我问谁去?雪姬,她……”云稹看样子对自己的事情没有一点谱,不经意间瞥到躺在地上的雪姬,暗生不详预感,便质问崔昊道。 百口莫辩的崔昊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混蛋表弟,明明人家是为了救你才昏厥的,他却反过来若无其事地针对起自己,真是无语透顶。 接着,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通,云稹的脸色变得忽明忽暗,似乎在极力地分析并回想当初所发生的一切。 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云稹艰难地起步向前,对崔昊说道:“你将她扶起来吧!待我把真气传于她,看会不会有起色……” 崔昊闻言大惊,摆出一副阻拦地姿势,连连摇头道:“云少,你疯了不成!还是先瞧瞧你自己的状况,再想办法救她吧。我为她探过脉搏,只是真气亏损较多,暂时昏睡罢了,不碍事。” 面对着崔昊的真诚与阻挡,云稹变得有些无可奈何了起来,回眸于台阶之上的天行剑上,苦笑道:“都说你害天门不浅,可我云稹数次在走投无路之下,却都是你救我于危难中。该是信你还是怪你呢?” 只见云稹在台阶前乏力地盘膝而坐,双手将天行剑平举在胸前。倏地,他翻转剑锋在手上划破了一道长口子,鲜血徐徐蠕动而出。 天行剑就如同如饥似渴地瘾君子,没来由地遇见了这种稀罕之物,转眼间便将云稹的血液全部收入其中。 本是寒光四盛的天行剑却在云稹鲜血的激发下,隐隐现出红光,白里透红之状甚是妖异。 一时间,白气与红气相错,白气进了云稹体内,血红气没入天行剑周边。倒也说不出是云稹在牺牲自己饲养天行剑还是天行剑以寒气滋生云稹体内的不足正气。 有借有还,这是天道也是素养。 云稹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向天行剑借助恢复元气了,可笑的是两次都是为了救助女人。 不过红颜依旧在,却非故人天,眼前的女子已不是先前中毒微弱的楚晚晴,而是为救自己倾尽全力而毫无怨悔的雪姬。 愧疚心颇重的云稹,不得不在心里学着雪姬的口吻,埋怨道:“她可真是个傻女人!” 血光没,寒气生! 这是九渊心决最后的一篇所记载的东西,就连云稹的师父裴松都未曾尝试过,他却已经亲身经历了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感觉舒服。 “云少,你又借助天行剑修炼真气了?”崔昊起初还不明白云稹那时在做什么,不过后来见他脸色好转,忽地想起云稹谈起过祁连山的往事,便已明白了不少。 云稹点了点头,紧绷着苦瓜脸向雪姬走去,俯下身子抵住雪姬掌心,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道:“崔少,你也别站着了,快帮忙一起先将雪姬就过来再说。” 他口中虽然断断续续地说个不停,但是真气似有若无地从没有间歇过。 崔昊知道他什么意思,九渊心决乃是天下少有的至寒至阴真气,一般修行之人哪能受得了这般折腾,必须得依靠另一股至刚至阳的内功相互调和才行。 于是,不由分说地崔昊盘膝坐地,双掌抵住雪姬的后背,将体内的纯阳内功徐徐渡入。 饶是阴阳相继,但他依然能感觉出云稹体内那股惊人的内力,简直就如百川归海般翻腾不息,自己的纯阳密功在它面前几乎没有抵抗之力,须臾间就被击得溃不成军,随之自己心间也环绕起寒意。 一炷香的时间消失不见,雪姬缓缓地睁开她那双曾经充满阴冷寒意的眼神,迎面就是那个和她整天拌嘴不休的高傲男子,嘴唇颤颤地说道:“稹弟,不要!你好……些了吗?” 云稹闻言剑眉微耸,不禁皱起眉头,但并不见言语相告,又开始加紧了掌心的内力传输。汗珠已层层跌落,他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一阴一阳交错着涌入雪姬体内,不得不使她倍感舒服,脸色已开始红润了许多,且听云稹莫名其妙地说道:“崔少,现在可以撤出掌力了,咱们各自先减三成,免得误伤!” 雪姬这才知道她只顾了眼前那个英俊男子,倒把一直在身后同样卖力的崔昊忘了个干净,自觉有些对不起他,微微叹气,索性闭眼任由两股真气在心间撞击。 “雪姐,你莫要胡乱运气调息,且听我与你传天门九渊心法”云稹兴许是运功过度,真气微微有些差池,喘息了几口,说道:“走内关,过曲池,会合谷,分后溪,游少商,行神门而不入,散气于膻中、太冲、风池之间……” 雪姬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耳旁不断传来云稹的口述心决,她也是修炼之人,虽说所习的心法拙略但是自幼对奇经八脉也是熟知异常,便尝试着运了几个周天。 她按照云稹的口诀修习,大小绕了三个周天左右,寒意竟消失地无影无踪,整个人瞬间就如多了至少十年的真气修为一般,笑道: “稹弟,你这法子真是好用,刚才还有些痛苦,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这般惬意?” 云稹虽然不敢高估自家武功,因为裴松曾对自己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任何一门心法武功练至顶尖,都可以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之类的话,腼腆的笑了笑,径直去了崔昊那边。 殊有不知偷来的东西永远不会是自己的,要据为己有唯一的方法还得需要找到合适的正当门道,无疑云稹推波助澜地为雪姬送上了门道,因此这次可以说是否极泰来,好一番造化。 崔昊先后两次为云稹和雪姬输送真气,早已显出了乏力之象,在云稹的搀扶下兀自摇曳不定。 “就是从这里进去吗?” 雪姬指着大门旁边突兀的陀螺硕石说道,仗着自身内功充沛直上了台阶最后一层,悉心观察了起来。 云稹点了点头,心想她现在的内功已不似从前,就算不能打破结界,但是决然不会被反伤,更何况崔昊……不由又低头看了眼这个憨厚耿直的表兄,骤然锁眉不语。 “去!” 雪姬拔剑四顾,刷刷地挽了几个剑花,摇身一刺正中陀螺中心,紧接着地动山摇地裂开了结界大门。 她的身法虽然精妙,但剑法平常质朴,真不敢不恭维。没想到就这样的剑法也能破开结界之门,到底是雪姬内功突飞猛涨还是这套剑法本就暗藏玄机,云稹顿时遐想连篇。 “喂!呆子,门打开了你咋不走?又在琢磨着什么鬼怪?”雪姬站在门口,上手叉腰,兀自叫嚣着。 云稹自觉失态,欠身发笑了许久,道:“没有的事!只是没想到雪姐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剑法,真让人大吃一惊。” “呸!” 雪姬啐道,“你这小鬼又开始埋汰我了,我那剑法你还不知道?要是功夫有现在这般,上次芒寒二使还能欺负我来着?只是现在的真气较之以前好像强了许多……” 这说变就变的脾气,倒让云稹有想法也不敢诉说,只好连番点头哈腰地直笑,以作回应。 三人并肩从结界大门穿过,这应该是结界的后门,四大结界的前门入口都应该在回沙河下,但是这似乎并不影响怀忧界里面的陈设。 云稹扶着身边的崔昊,望眼于错立的刀兵,若有深意地叹道:“雪上明月依,塞外剑光寒。果真不假啊!” 话音未尽,只听到雪姬颇不耐烦的口音娓娓传来:“你这呆子,在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不思如何找出路,竟然还有心思吟诗作赋?” “你这就不懂了吧,想那外面的世界在明月之下冰雪皑皑错错,谁又能想到塞外寒疆竟会有这等稀世刀兵空忆的悲壮场面……”云稹面对着那些神兵利器,联想起它们的主人,想必当初也是叱咤江湖的一世豪杰。 雪姬可不这么想,江湖之大本来就没有谁的格局存在,偏偏他们非得为名利你争我夺,最后落得个黄沙埋骨,纯属是自取其辱,悻悻地说道: “书读多了的,难免就会成为呆子,除了吟诗作对,就会睹物思人。” 云稹没想到自己信口感慨之余,还被人家冷嘲热讽几句,真想上前与她好好理论,可惜被崔昊紧紧地攥住了手臂,只能将这口气憋在嗓子眼,白眼翻了数次才罢。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九章 逆流沙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眼疾手快,从一尊骷髅身上生生拔出了把晶莹剔透的宝剑。 虽然历经沧桑但仍发出凤吟之声,云稹喜道:“这把寒光剑不错,可以给你做个护身武器。” 雪姬瞟了一眼他那副德行,不由自主地恶心道:“你别乱动,那是别人的东西。再说死人的东西,再用起来你不觉得恶心吗?” 本来想着送雪姬一点好货色,让她能开心会,没想到她却冷不丁地反遭了一顿埋怨,不由有些尴尬。 女人心海底针,雪姬大抵也不过如此而已,终究是转变观念挺快的一类。 “稹弟,既然你有这份心意,那就带上吧!兴许出去还能派上用场呢。” 云稹听到这里忽然咧嘴苦笑,暗道这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差点又得罪了寒冰仙子。 当然这些都是心里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也断然不敢说出口来。 “快走啊!你傻不拉几地在想些什么?我可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实在是太压抑……”雪姬不由分说的从云稹手里躲过寒光剑,低头羞赧地偷笑着说道。 怀忧界内弥漫着的阴风,甚是压抑。让人通身刺骨般地冷,可并不知如何去寻找风向来源。 有风的地方很可能会是出路,只要辨明风向,其实出去并不是太难。 不过这里四面八方都是风,风向如何才能分辨,这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们有所不知的是这里名为八面威风,那可不是虚传的。在这沟壑错综的怀忧界,你要是想凭借风向辨位置,实在是有些困难。 雪姬当即就把自己心中所考虑的事情对云稹说了一遍,可云稹好像并没有打算出去一般,浑浑噩噩地在四处游玩,并不把她的思路放在心间。 “喂!我说,你听我说话没有?” 雪姬似乎有些怒了,言语之间已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云稹,就像想把他看穿一般。 被这愠色干扰之下,云稹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玩心,干巴巴地赔笑道:“雪姐,你不就是想出去吗?那又有什么难的,你放心地交给我来办,保证万事俱备。” 雪姬面色上的微红已经逐渐退却,恢复了以往的冷冰,漫不经心地说道:“万事俱备?还是小心为上的好,那后面很可能就会成了只欠东风,搞不好大家真就走不出去咯。” 她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云稹好像对他们的担忧毫不在意,仍然东张西望地瞧这看那,回眸道:“暂且放心吧!我取下了这件东西后,我便会带你出此逆流沙的。” 逆流沙?那是什么鬼。 雪姬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人有些说不出的诡异,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傻傻地望着石壁前的云稹,看他如何破解风向,寻路出去。 风依然不紧不慢地吹拂着,不时地会卷起地上的沙尘,不断拍打着三人的俊脸。 云稹已经在石壁前立了足足两个时辰左右,喃喃地叹道:“按理来说,这个节骨眼差不多该是时候了吧!” 伴着话音,云稹幡然向绝壁攀了上去,在那中途一丈之处悠悠停下了运功,单手扣在绝壁上,不断向左吃力地爬行。 雪姬实在搞不懂云稹在做些什么,正当她不愿意再看下去的时候,整个怀忧界变得躁动了起来。 确切地说,引起躁动的是那些地面和石壁上遍布的兵器,到底是什么引发它们发出如此响声的。 难道是刚才云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 在雪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云稹落落大方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仍是那副古怪的神情,兀自痴痴地盯着她傻笑。 “臭小子!你到底做了什么?”雪姬不看他的样子则已,只有冷不防瞟上一眼便会有说不出的可恨,上前揪住云稹的耳朵,一顿啐道。 云稹一面无奈地告罪于她,另一面摊开双手,道:“你看看嘛,刚才我有啥,现在啥没了?别忙着动手,你先动点脑子行吗?” “……” 雪姬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云稹身上会有什么好东西呈上,便回头在那块绝壁上望去。那里却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雏鹰,稳稳地落在石壁上,混若天成。 “原来如此啊!稹弟,你这个鬼灵精什么时候发现了那里的秘密?”雪姬是那种高兴起来就会忘却烦心事的人,这会那还惦记云稹给她所下的圈套,直接一头钻了进去,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云稹还真没想到向来聪慧的雪姬,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中了他的圈套,暗暗窃喜不已,向后跑去,道:“雪姐就是不同寻常,毕竟还是有些脑子的嘛!” 恍然大悟的雪姬这才明白过来中了计,只因刚才那般动静实在是勾起了她的注意,这会对云稹穷追不舍已有些晚了,只能暗自吃个哑巴亏,然后牢记于心。 不过,仍然啐道:“云稹,你等着!以后有你吃不完的亏,到时候保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不觉间,风速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大了,而且风向很唯一,仅仅是一个方向,不像以前那般的八面威风。 雪姬忽然转悲为喜,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下好了!没成想云稹无意之间竟然打破了八面的空穴来风,现在应该可以出去了吧!” 主意打定之后的雪姬,慢慢扶起地上乏力的崔昊,暗骂云稹不仗义竟把这个重担挑给了自己。不过,埋怨归埋怨,雪姬仍拼力把崔昊扶着艰难地朝云稹那个方向前行,庆幸的是,现在可以出去了,这也是在这绝境中莫大喜事了。 “雪……姐,云稹他……去了哪里?” 崔昊在移动之中,似乎恢复了点神智,艰难地开口说道。 比起云稹这个混小子,难得崔昊这么挂记他,他却把人家遗弃在地上,再也不管不顾,真是不对。雪姬苦笑道:“别担心,他去寻找出路,咱们这就去找他。” 崔昊再也不说话了,乏力地随着雪姬前行,也不管前方会到什么地方。 大约前行数百米之间,两人就看见了眼前的云稹独自望着石壁,黯然发呆。 “稹弟,这里就是出路吗?”雪姬到了这步田地,再也记不起先前被云稹拐弯抹角整她的事情了,以为云稹找到了出路,欣喜若狂地说道。 云稹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就连他们的存在好像都是假象一般,怔怔地望了半晌,叹道:“流沙逆行,这是天要绝我等于此吗?” 此话一出,雪姬就连心中的最后那点希望也破灭了,转眼间变得沧桑了许多,凝噎在石壁前,许久说不出话来。 “云少,难道只有这一条路才可以上去吗?逆流沙是什么东西,有这么难……”崔昊拄着墙壁,步履维艰地行了几步,颤颤地问道。 流沙交错,有顺有逆,人若失足于此间定会须臾被其淹没,难逃生死。逆流沙倒也不太可怕,因为只不过它倒着同一个方向错综,仍有挽回的局面。 不过,流沙倘若胡乱无章地运转起来,那可是大大的麻烦,这种情形被人称做‘流沙逆行’。试想在毫无方向感的流沙中,无处借力,只能被它紧紧地锁住,直至淹没。 “我有一个主意,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倒是可以一试!” 就在云稹解释完逆流沙与流沙逆行之间的区别后,崔昊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从两人意外的眼神中知道了人在生死一线时的那种绝望,接着道: “人们觉得黑暗可怕,其实是熟悉了光明的时间太久。既然我们都没有了方向,何不闭起眼睛随心所欲,兴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他说得未尝不是一种可靠的措施,在黑夜里茫然无措的人,如果想适应环境,最好是闭起双眼,直至与黑夜完全融合才会略微看得清楚黑暗。 云稹暗觉有理,点头道:“那我们这样,三人同时运功冲破这里的石壁,在流沙冲进来的一刻,胡乱先步入力度最小的那个方位,以免前期耗损功力太多。” 流沙无主,人却有神。 如果能冲破逆流沙,这八个字无疑是关键中的一步,崔昊在云稹的肩上拍了拍,道:“别担心,我身上现在还有‘神空识’和‘净空识’两种内力,闭眼进去只要咱们不散,我应该能带你们安然出去。” 雪姬瞧着崔昊那般微颤的样子,大为动容道:“可是……你现在的那个样子,根本……你感觉能撑到走出逆流沙的那一刻吗?” 三人顿时无语。 雪姬的担心并非多余,要知道逆流沙进去容易出来难,没有万全之策便贸然进入,根本就是在作死。 “怕什么?你们忘了,我现在体内可是有三股真气的人,完全可以化阴为阳的。虽然现在还做不到转阳为阴据为己有,但是传于崔昊点真气还是没什么的!” 云稹的这话,无疑在危机时刻又给大家带来了一线生机。说时迟那时快,云稹倏地出手,点住了崔昊的几处大穴,盘膝坐地,汩汩纯阳真气徐缓地渡入崔昊体内。 自那股真气进入崔昊体内后,只觉得浑身发热,四肢真气膨胀,一时竟不知该把他们引导去向何地。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章 峰回路转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忽明忽暗的流沙之下,错综迂回着旋涡,不时地卷起黄沙漫天。 日暮西垂,此时在怀忧界内为崔昊疏导真气的云稹,虽然仍很卖力,但是额头上的汗珠参差滴落,略显困乏之象。 崔昊不断地被那股与他体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涌动真气撞击,起初两者还有些排斥,到后来竟然相互融合在一起,有些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可万物皆有终点,他不可能承受太多体外而来的真气。在他即将达到极限的时候,疾声喝到:“云少,可以停手了!” 云稹和崔昊皆已破三关,神识分外清明,在收发内力方面更是运用自如。 传功已毕,云稹终于拖着虚空的身体软绵绵地坐在了地上,似乎并不再关心接下来的一切,只因他相信崔昊可以替他做到,亦或者他必须要做到。 崔昊瞅了瞅身边无力的云稹,心知在饥寒交迫之下再不想法子出去,可能真就有些危险了。他们互相递了个眼色,甚是决绝,崔昊沉声道:“云少,你且挺住,我现在就打开这面石壁。” 雪姬早就做好了准备,暗地里将云稹扶住,立在崔昊的身后,静静地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幕。 “破!” 崔昊沉声一吼,犹如猛虎下山其势未尽般,同时灌注了浑身解数的真气的罗汉拳狠狠地挥霍向了石壁。 石破! 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泥沙流咆哮着涌向三人,崔昊见状不及思考,径直将身后的两人裹住,凭借着纯阳真气兀自不断拍打来回跌宕起伏的流沙气势。 阴风加上泥沙的气味似乎并不怎么好受,崔昊这样重复着不断卸去流沙力道,以至于三人不会沉溺于其中。 三炷香的时间匆匆而过,崔昊仍然没有带两人找到出口,心里不由暗自喘息不止。 此刻的情形真是进退维谷,出去难,退回去似乎更难! 也许是他心神分岔的缘故,在忘乎所以之际,突然一股流沙扑鼻而来,直将三人逼得向后疾退。虽然他依仗神功护体,勉强消散了流沙的力道,可心血仍不由自主的开始翻滚。 俗话说的好,祸不单行,就在崔昊连连喘息恢复元气的刹那间,前后左右不约而同地又涌来了四股流沙,眼见它们就到了身边,崔昊牙关紧咬不由开始焦急起来。 “崔昊,你快瞧这里!” 在千钧一发之际,雪姬猛地尖叫着呼唤一直掩护在前面的崔昊,指了指她手中的寒光剑。 只见那把寒光剑此刻正在散发着淡青色的光芒,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似乎随着这些流沙的到来也开始在蠢蠢欲动,不时地发出“嗡嗡”地鸣叫声。 崔昊初始并没怎么在意,直到后来见那寒光剑似乎欲要挣开剑鞘远去,也顾忌不了许多,径直从雪姬手上反抽出剑身,朝着他的上方扔了上去。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流沙抵在他们身边不到一尺的刹那间。不过说来也奇怪,那把剑好像在上方砸碎了什么东西般,再也没见它落下。 反正这些都不怎么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那四股流沙皆在他们身边的一刻,突然转了弯道竟接踵而至的排成一股向南面行去。 崔昊隐约中也能看见些南面的光芒,索性跟着这股流沙缓缓向南步入。 他虽领教了流沙的可怕,但有所不知的是那四股流沙还有个赫赫大名,叫做四股茫然。 雁落无影终难散,四顾茫然黄沙乱。 这便是它的由来,它就如同把守四界大门的天然屏障,也不知道自形成之日吞噬了多少有意或无意的白骨。 崔昊懒散地跟着流沙又行了一炷香时间,幸好所有翻滚不息的流沙似乎倏地有了规律,倒在这些途中也没什么损耗真气的,最多也就躲避与流沙相遇罢了。 光明对于昏暗来说,应该是颇为珍贵的吧! 在崔昊远眺而去,望见玉盘大小空洞的时候,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他的激动,就连欣喜若狂这个词都不够形容。 顺风而开,逆风将遇。 这便是启动回沙河下的四界关键秘诀,崔昊对此可以说是甚有心得,因为现在吹得便是顺风。 他望着丈外之余的空洞,面不改色地狂叫道:“你们抓紧我,前面就到了出口,须要倍加小心才是。” 三人互相牵着手,顺风扶摇之上,越到洞口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崔昊很清楚这并非是他们其中的人内功所致,倒像是被风莫名其妙地催动着一般。 好歹是较为幸运的一次了,崔昊也不想说什么,便任由这怪异的力道帮忙,可笑的是雪姬还以为这都是崔昊的功劳,见他竟有这般深藏不露的内力,暗自吃惊不已。 就在接近洞口的那一刻,一股大力倍加汹涌直击三人的后背,须臾便就他们送上了仙人峰对面一座不高不低的沙丘。 雪姬落地还未站定,倒被眼前的一物让她吃惊不小,那物事并非其他,正是崔昊在流沙中信手向上抛去的寒光剑。 两尺见长的剑身,空留了精致的剑柄在沙丘上,其余的尽皆没入黄沙之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刚才它明明被扔向了上空,崔昊的力道会有这么大?”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涌在雪姬心间,实在是不吐不快,兀自说了出口,人却怔怔地望着沙丘上的剑柄。 崔昊缓缓踱步走来,拔起剑身,对着晚霞再看寒光剑,只觉此剑通身冰冷,似乎有意无意地和自己体内的真气上行不一,默叹道:“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能与天行媲美的神剑,果真不凡!” 他百无聊赖地转身,反手将此剑递给了雪姬,道:“如此宝剑能配天山冰雪仙子,也是一绝。雪姐,你还是收下吧!” 雪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崔昊也变得跟云稹一般的油嘴滑舌了起来,脸色微红,径直将寒光剑收在了剑鞘中。 此时,云稹得以修养已经恢复了不少气力,徐徐睁眼说道:“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们了,这把寒光剑其实是沙门陀的钥匙。” 沙门陀? 两人皆是一愣,异口同声地问道。 云稹好像对他们的吃惊像是司空见惯似的,并不讶异,反而笑道:“仙人峰下回沙河,直抵四界沙门陀。沙门陀就像是怀忧、忘忧、绝忧及春忧四界的大门,而寒光剑就是打开大门的钥匙。” 雪姬按照云稹的思维,默默地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你将它赠与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它后来能助我们逃生咯?” 不经意间,云稹望了眼那副冰冷的眼神,不由地将已准备好的话硬生生地缩了回去,嘀咕道:“一半一半吧!多半还是这把剑应该和你有缘……” “哼!狡辩、强词夺理。” 雪姬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训斥道,反观云稹这会倒活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只能耷拉着头任由雪姬数落。 正在三人嬉闹在一团的时候,在仙人峰回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雪儿,你们还好吗?快过来,这里我准备了食物……” 至于那人还说了几句什么话,大致是关切之类的,被黄风刮得倒也听不清楚。 仙人峰上的人正是上次在那里不告而别的沈峰,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他从来就没离开过。 本来是同路人相见,可此时除了云稹有点欣喜之外,其他两个人对他丝毫没有了好感度,冷冰冰地望了望兀自立在原地。 “走啊!你们没听见沈大哥说他那里有干粮和水吗?什么都别想,填饱肚子再说吧。” 云稹说着,已开始信步走了十来米,却被崔昊上前拽住,悄声说道:“一切小心为上。” 再也没有其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倒让云稹摸不着头脑,暗自觉得奇怪,为何下回沙河的仅仅是雪姬和崔昊,难道他们之间竟然发生了不快? 雪姬作为沈峰的挚爱,现在的表现和以前相比真是大相径庭,漫不经心地走到云稹身边,道:“你们也不用着急,如果他敢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一定会杀了他赎罪。” 冷语之际,她已将寒光剑抽出了半尺有余,倏地又合上了剑鞘,大步流星地走向仙人峰。 云稹拉着崔昊鬼祟地漫步在最后面,开始询问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经过崔昊囫囵吞枣一番描述后,云稹大体上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虽然口中仍说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类的,心里或多或少也有点心酸。 大难临头各自飞。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情谊? 慢慢地,云稹也开始凝住了唯一流露出的笑容,愁眉紧锁着跟了上去,直到上了仙人峰才有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 沈峰见三人徐徐上了自己这里,老远地便迎了上去,笑道:“云少侠,你们没事就好!自你们一起落入回沙河后,我便去了客栈,向东家问清这里的古怪,每隔一天都会来探视下情况。” 雪姬接过干粮后,独自坐在一角,慢吞吞地啃了起来,恰闻沈峰激昂的言论,登时脸色变了数次,冷声嘀咕道:“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一时间,四人也不知如何打破冷场,干巴巴地互相凝眉,谁也说不出话来。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一章 黄沙之约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抛下你们独自前去打听事情原委。可是我绝对没有见死不救的意思,我可是药王谷出来的药师啊……” 不过,任凭沈峰百般解释,崔昊啃着大饼仍是无动于衷,身旁的雪姬更是讥讽连连不断。 云稹莫名其妙地被夹在他们中间,思前想后替谁也说不上好话,径直拿起沈峰带来的葡萄酒兀自饮了起来。 夜已完全暗黑了下来,沙漠的上空盘旋着一尊偌大的圆月,羞答答地不断躲进无云深处,致使沙漠上正如这几人的内心一样,忽明忽暗地没个定数。 经过这样苦耗了几个时辰左右,沈峰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请求大家的原谅。 云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心想总不能因为他在临难之际不随那两人跃下回沙河,而断定他胆小怕事,不够朋友义气吧!更何况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跳下去,实在也太过冒险了点。 虽然口中仍然没有正式说原谅之类的话,但是在内心深处已开始在为沈峰找了好几个可以原谅的借口。 “过去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别为了不值得的人或事耽误了情分。”云稹打破了沈峰开口后的沉默,起身朗声言道。 其实这些话听上去是在说四人之间的感情,实际上是希望雪姬放下朝夕的痴怨,把握住与沈峰之间的得来不易,不值得为自己怄气。 雪姬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地就如女汉子一般,但是归根结底终究是女儿家,心思该到缜密的时候就绝不会露馅,大致已明白云稹心里的想法。 也不只是在怄气于云稹还是沈峰,又或者是她自己,忽地转身离去,隐约中还伴了些哭泣的声音。在月光异常皎洁的此刻,在沙漠上空留下了一串串脚印和叹息之音。 云稹望着渐行渐远的雪姬,内心生出了一种莫名地心酸,转眼窃喜道:“沈大哥,做兄弟的帮忙也就帮到这里了,剩下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处理比较好。” 沈峰早已将云稹所做的一切看在眼里,此刻人虽然还坐在沙漠上,可是火热的心早已虽冰雪美人的倩影远去。今见云稹开口指点,也就借机道了声谢,循着脚印飞奔而去。 云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雪姬和沈峰远去后,一夜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云稹和往常一样醒来的很早。却怎么也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在崔昊的头顶处倒插着一杆箭头,箭头上似乎还有些东西,像是信件之类的。 云稹急忙喊醒崔昊,阴沉沉的面孔上全是震惊,问道:“崔少,这东西何时插在你头顶处的。昨晚兴许有人来过,雪姬他们一夜都没回来……” “快看信里写了什么?是谁送的?”崔昊自然而然地首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没什么不大对劲的,一边暗骂送信人阴狠,一边催促云稹打开看信内容。 云稹打开信件,瞬间惊异的脸上多出了一股畏惧,喃喃地说道:“怎么会是他?他难道一直不曾离开吗……” 他看信前后的表情让崔昊越来越觉得疑虑,顺手拿了信笺,仔细读到:“欲救人者,十里外荒川下。午时不到,后果自负!” 上面没有落款,没有具体的地点。 但要知道此人是谁,却一点也不难,因为信笺之后充盈着一个五指分明的血手印。 因为只有杀手杀人时才会这样提示,这封信笺好比就是一道催命符。 “你……去还是不去?” 崔昊望着呆若木鸡的云稹,遥遥地问道。 其实这句话问了又有什么意思,雪姬不愿意见云稹一人独处险境而飞身回沙河,云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忍受她被别人挟持。 云稹悠悠地叹道:“午时!现在还有些时间,希望我们能押对地方。从此而出的十里处荒川,最有可能的就是西面和北面。” “这是为何?”崔昊皱眉细声问道,似乎担心会因为他大声而打断云稹的思绪一般。 云稹一反常态的耐着性子,再次为他做了番解释,道:“你想,咱们自东而来,杀手肯定不会引领我们去那边,这也许仅仅会是一种新奇吧!” “那南面呢?他们也很可能会在南面的!” …… 崔昊所问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云稹已被他连连追问地没了头绪,像是在强忍着怒气似的,苦笑道: “但愿他们不会到那里!南面乃是无穷尽的荒漠,李克用那天曾说没人敢进入那里的。你觉得他会犯那傻吗?这样吧!你去西面荒川,我就去北面看看。” 两人商议已定,各自奔赴一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云稹突然从北面返回,径直向他刚才说的南面险境行去。 一边走一边傻笑着饮了口葡萄酒,叹道:“这个崔少,实在太傻了!我先骗他去西面,等他再折回向北,午时早已过了。试问南荒之险,我怎可能让他去陪伴?” 就在云稹得意洋洋的时候,突然从前面一座沙丘传来:“你刚才说谁傻呢?总是这般地自以为是,我比你还早去南荒。你的速度比起黑星那时候,好像慢的多了。” 云稹没想到他会提前出现在此地,更难堪的是,到了如今这步天地他还忘不掉前几年的往事,略微尴尬地笑了笑,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你小子真出息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啊!你不是说,杀手杀人从来是找不寻常的地方吗?再加上你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谁会想不到这南荒肯定有鬼?快走吧,我刚打探过十里之处能算上险隘的地方,只有那排古老的残垣城墙了……” 经过崔昊的这份推理和悉心,云稹会心笑了一下,两人开始像小时候似的,边嬉闹着边向前飞奔而去。 略有不同的是,同是荒凉的古道,除了以前的黑星早已不在,也就是空旷的沙漠上斜影似乎比先前更加长了些。 太阳已不算挂的太斜,再不出一时半刻就到了他们顶空。 崔昊停止了嬉笑,兴许是看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遥遥指道:“你瞧那是怎么回事?城墙上吊着的人好像是……” 将信将疑的云稹挑目望去,脸色骤变,刚才的喜悦竟登时没了踪迹,疾喝道:“雪姬!……” 还是崔昊沉稳,一把将他扯住,暗道:“云少,不是我怀疑沈峰,现在你看到了吧!沈峰没了影子,只有雪姬被吊在那里。” 这不是落井下石,所有的变故加在一起,也就称不上是变故了。 云稹冥思苦想昨夜沈峰的言谈举止,不对劲的地方一一闪现了出来,这才开始后悔自己轻信别人,害了挚友。 “昨夜的那些干粮有问题?” 云稹信口捏造出来的一句话,惊奇地几乎让崔昊两个眼珠子都快蹦出来,恍然大悟道:“难怪!” “走吧!不管沈峰是被逼无奈还是有意为之,雪姬都是无辜的,决不能让她受半点强伤害。” 云稹说完,再也不顾崔昊的阻拦,一步步地逼近那面残缺不全的土黄色城墙。 “果真郎情妾意啊!你小子没让我失望,随我来……” 残缺不全的城楼上,转出一个黑影,不过殷红色的长发杂乱地被风时不时扬起,分明是拓跋武无疑了。 云稹其实早就猜到是他,内心里极力地压制着狂怒,拱手道:“慢着,我要带她一起。反正走也走不出去,还不如死在同穴,还望答应。你若怕影响我发挥,大可以让我表兄照顾她!” 他想拓跋武在大战之际,肯定会答应他的要求,岂料拓跋武摇头道:“这个不可以!她将是我们这次比武的赌注,试问哪有将赌注赔给别人,空手翻盘的?” 拓跋武心思缜密,阴谋诡计比比皆是,岂是云稹这等处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所能比的。 云稹此时此刻真成了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在路上还不敢大声出气的一种人。他狠狠地盯着拓跋武,鄙夷他竟然以女流之身做赌注,也未免有些恬不知耻了。 “你放心!我没允许她死,她就死不了,在你我痛痛快快地一战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别妨碍谁?”拓跋武似乎能从中感觉到云稹的顾忌,信口直言道。 云稹觉得事已至此,只能让崔昊在这里看着她,等打败拓跋武之后再定计议。当即笑道:“拓跋兄,这场比武不公平啊!” 拓跋武双眉拧在一起,沉声问道:“如何个不公平了?你赢,带走她;你输,我替你们合葬。” 饶是云稹和雪姬情深,听到“合葬”一处的时候,也颇有些尴尬。幸而云稹反应神速,摇头道:“非也!如果你输了,就答应我办件事情。若果你不答应,我宁可坐以待毙也不会与你打斗一场的。” 拓跋武脸色在殷红长发下突兀地变了数次,闷声狂笑道:“好小子!恁地不怕死,我答应就是了!”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二章 武痴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忘了告诉你们,别尝试去私自救下她,小心玉石俱焚。嘭!”拓跋武如鬼似魅地阴笑着,胡乱地拨动着十指,似乎对这场比武是胸有成竹。 云稹暗自惊心,差点就上了这混蛋的当,幸好他主动说出来才免去了这场不必要的灾难。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云稹现在对眼前的这个怪物,已不再怨恨反而多的是敬重或是可怜。 他彻头彻尾就是个武痴,就连他杀人也可能只是不为了自己的手生疏了。 尽管方式有些不择手段,但比起那些人面兽心的人,他还勉强算是条汉子。 “前面就是荒川了,希望你竭尽全力地与我比试。”拓跋武诡异地笑了笑,又说道:“如果你信的过我,我可以答应你再比试后,放过那女的和你的同伴。” 云稹觉得这人变化太快,丝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道:“此话当真!” “哼!” 拓跋武冷哼着,做出了运功的姿势,冷言冷语地说道:“你若不想死的太快,还是想想如何打败我吧。” 黄沙古川上不时地起伏着阵阵气浪,在其中站立的两人似乎已被这股气浪吞没,但仍不见他们有所动作。 突然拓跋武先出掌攻向云稹,这一变故虽是在情理之中但实在有些太快。不及云稹作过多的反应,掌风悠悠传来,中途似乎还变了数次。 无奈之下的云稹急忙抽出天行剑,先使了招“落寒青萍”避过了拓跋武凌厉的一击,紧接着不待拓跋武喘息的时机,又挽了个剑花,使起“不落流行”的变招。 寒剑对罡风,谁也没有落下风。 两人是各显神通,可能连拓跋武自己也没想过云稹竟会与他旗鼓相当,此时虽未败退之象,但也兀自渐渐吃惊起来,心里却不由大叫“痛快”。 一剑双掌相对执,罡风过后,两人不得不各自退去几步,开始暗暗猜忌对方。 拓跋武素来高傲,不讲别人放在眼里,只因上次云稹勉强接住了自己十招,这才对他开始越来越感兴趣。可今日他施展起浑身解数的时候,又难免有些神伤。 他已进入三十岁的年龄,才勉强可算是跻身江湖十大高手之列,也不知道云稹是何人高足,竟然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能有这般修为,着实了不起。 到了这时候,初始对云稹的好奇争斗已化作虚无,满满地是对云稹的赞赏和对自己的叹息,笑道: “云稹,你做好准备,听我吟一曲天籁之音!” 拓跋武说着,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件锃亮的笛子,邪笑着吹奏了起来。 此举一动,云稹便觉得不妙,从师父裴松那里也听说过,武功练至绝境便能假于万物伤人,自然音律也不会例外。 “叽里咕噜”地怪音响起后,云稹只感觉双耳“嗡嗡”作响,接着整个身体内心血翻腾滚动不已,时而不时地还有提不上气的节奏,似乎这音律便是云稹九渊真气的克星一般,总是刚聚了点真气就被一击而散。 时间一长,云稹只觉头晕目眩,连那奇怪的音律也听得含糊不清,不由暗叫糟糕:难道我今日要栽在这人手中不成,可惜我身兼重任还不及完成,便…… 心念及此,一股热血从百会穴倏地涌出,似乎在有规律地引导着体内九渊真气运行。 真气回转,内心也不似刚才那般急躁焦灼,开始气定神闲地调息起来。只是刚才消耗的真气过多,这会还调息不到三成,难以与拓跋武对抗。 自古高手相争,在咫尺之间就会分出上下。 拓跋武两耳听不见了云稹的惨叫,以为他已受不住笛声之音昏厥过去,萧然停下吹奏,缓缓地睁眼望去。 可是他并没见云稹有垂暮之象,反而脸色阵阵泛起微红,似是真气充盈无比,不由嗔怒,挺身化笛为剑刺向伏地而坐的云稹。 此时的云稹已然进入虚空之念,周围一丈之内的风吹草动,尽能收于双耳之内。此时但觉眼前一道虹光迎面扑鼻,便知有些不大对劲,但仍盘膝于地上没做任何反抗的动作。 拓跋武暗喜此次定能得手,可或多或少地有些杂念,兀自纠结究竟该不该向云稹下手。 回想数十年来,他的武功从低到高也就在八年前输给过风阳真人,自此后再也没在大漠遇见过对手,几乎都能在五招内杀人于无形。 杂念影响了他出手的速度,直至最后他笛身轻轻触到云稹天灵盖的刹那,才将真气悉数收回。 可是,眼前的云稹自被笛身碰触后,从上到下缓缓开始消散,到最后散尽的一刻,拓跋武只觉背后劲风抖擞,那股真气竟能压得自己喘息不过来。 “嘭!” 拓跋武慌忙之间所聚起的真气,被来人击的溃不成军,趔趄着向前扑了十余步,嘴角鲜血直溢,惊怒交加地向身后望去,他想看看究竟是谁会有这般能耐,能让他受伤。 可就在他看清那人的刹那,倏然变得哑口无言,哆嗦着手指道:“你……?怎么可能是……你?” 如果煮熟的鸭子飞走也算是人生的悲哀,那么被曾经看低的人打败无疑是莫大的悲哀。 因为击他的那掌正是云稹,谁也没料到云稹到了万般危机的时候竟然会人影分离,这才有机会挥出那一掌。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乘人之危。刚才那掌权当是为雪姬被掳报的仇,如果我想杀你,大可以用剑,你说呢?” 云稹说话的态度极其冷漠,手中的天行剑也不只是护主心切还是怎地,那妖异的寒光脱离战斗后却仍久久不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自古本事越大的人,脾气自然不会小。拓跋武在武学方面好歹也算是佼佼者,哪能容受这种简接的羞辱,当下咬牙切齿地怒目瞪去。 不知天公不作美还是沙漠上的龙卷风是常客,沙丘之下的黄沙已开始蔓延起来,按照那个速度这里很快也会被吞噬。 云稹大小场面也是见过几遭,却对此略显愁容,动容道:“这里还会有如此大的飓风?” “正好!这是天意使然,让你我在此间一决生死,若是不全力以赴,岂不扫兴……” 听拓跋武的口气,似乎仍要打下去似的,云稹不由顾忌到残垣之上的雪姬,无可奈何地乞求道:“拓跋武,我云稹佩服的人不算多,但经过两次照面,你无疑也算是其中一个。你我决生死,全没必要将我朋友带入此间,你放了他们,今日我便陪你尽兴。” 刚才那掌怎么说,都是云稹出其不意地袭击,算不上正大光明,就算拓跋武服气,自己也会觉得不光彩。既然他要一意孤行,云稹当即便生出舍命陪君子的豪气。 不过,在此之前心系雪姬和崔昊的他,不得不先低头说服拓跋武放人。 “你真的愿意与我在飓风里争斗一番吗?”拓跋武双目炯炯有神地直盯着云稹,异样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极度的喜悦和狂放。 云稹心里直叹气,为什么自己总会遇见这样的疯子,当下悻悻地点了点头,道:“只要你放人,一切如你所愿!” “好!痛快……”拓跋武拖着疲惫的身子,纵身长啸,将雪姬安然放下后又转回原地。 一来回的时间,竟好似出气的功夫就做到了,殷红色的俊发之下依稀掩藏不住妖异的笑容。 云稹点了点头,赞道:“好一个光明磊落、敢作敢当的拓跋武,今日一战之后,若我不死,定会将你这怪物当作知己、朋友。” 说罢,不等拓跋武回话,径直向飓风之处飞奔而去,黄沙之上空留下了拓跋武没落的身影。 被云稹突如其来的举措迷失的拓跋武,丝毫没想到云稹出乎意料的痛快,心里默想:谁说不是呢,如果还有命出来的话,我定请你喝最好的马奶酒。 当然这些话,云稹已听不见了。 “拓跋武,你瞧清楚了!这是我天门至宝天行剑,你若能在此剑下逃生,自此天下数你为尊。” 这几声是云稹立在飓风之下,用尽内力嘶吼出来的,虽说算不上是气吞山河,但也足以让黄沙失色。 拓跋武并没答话,狂笑不已,脸上总是一副莫名的高兴。他大吼一声,迎着飓风而入,与云稹搏斗了起来。 可是每当铁笛与寒剑相争,就会有飓风钻了空子,生生地将两者分开,各自的主人也是意犹未尽。 大约这样僵持了二三十招,拓跋武忽然脚底在沙丘上轻轻一点,扶摇随风而上,疾喝到:“云稹,天地之力非你我所能阻挡,何不到飓风之眼里拼杀,定是一番造化。” 云稹想来也是,他也听闻沙漠之中狂风肆虐异常,但是每股飓风都会有出较为安逸的地方,那个地方就被人形象地称之为“风眼”。 现在既然拓跋武纵身跃入其中,自己又岂能做贪生怕死之辈,也学着拓跋武的样子,狂笑道:“你且休狂,这世间能破我的天云剑法者寥寥无几,你难道会是另类不成?”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三章 有始无终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狂风嘶卷不息。 两人一入飓风内部,经过很长时间才找到‘风眼’所在,期间避免不了互相帮助。但是到了安全地界,两人又开始打了起来,这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站在残垣之上的雪姬和崔昊面色忧虑,怔怔地望着那股激烈的飓风,初始还能隐约见两人争斗的身影,到了此刻竟完全迷失在了风沙中,任凭他们百般着急也是无用。 “你说他们两人谁会赢?” 雪姬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一丝讶色,颇有期待地望着崔昊说道,言行之中好像略显焦急。 这两人经过两次交锋,想必都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如果非要臆断结果,倒真有些难了。崔昊闪了闪嘴皮子,呓语般地说道:“如果两人近战,剑法流动不足,拳法自然会占上风;但又若非近战,天云剑法精妙,拓跋武想近其身也非寻常事。如今之战,全凭天意,已非人力所能及。” 雪姬也觉得崔昊所言有理,在那狂风之间两人的厮杀,确实朝夕之内都会被影响,没个定数。 正在他们两个猜忌这场比试输赢的时候,天际传来两声嘶哑地吼声,一个雄浑壮硕,另一个阴沉尖利。他们也不得不再次回神,向飓风之中望去。 “云稹,咱们近战已经是一百二十三招了,你还不服输吗?”拓跋武一袭殷红长发兀自随风起伏,犹如野兽般狂笑道。 云稹似乎被这句话提醒了,暗骂自己蠢材,剑根本不适合与拳法对接,只要逼迫地进不了圈子。久而久之,就算不能占上风,也起码不会落入现在这种局面。 “拓跋武,刚才只是个热身,你要是还能再战,我还当奉陪!”云稹抖擞精神,将天行剑周旋数匝,倏地迎急风劈去。 风本有形无相,怎奈被这剑气穿透之后,就像是活生生地被撕破了道口子似的,阵阵黄沙须臾前赴后继地赶来。 这小子疯了不成? 拓跋武此时已完全舍不得痛下杀手,此生能与这人比试一场,已无憾事。可是他明明落在下风,却哪里来的信心挑战自己,暂且不管那么多,今天不将他收服,自己也会终生难安。 “霍!” 拓跋武在空中双掌化拳,尽数攻向云稹。 兀自在风眼里胡乱东拼西杀的云稹,听见那边动静急忙变了招数,吟道:“塞下黄沙终几许,咫尺长剑弹梦来。” 他的剑越舞越快,快的有时连拓跋武也分不清他的真身究竟在那个方位,仿佛完全融入了黄沙中一样,迫使拓跋武进展不利,生生地止住脚步,悉心分辨他所在的位置。 怎奈黄风嘶哑地吼声,根本让她静不下心来,只觉左侧劲风直涌,心里也不由生出寒意,急身后退了几步。 饶是他轻功绝妙,可在这风沙之中却有些难以施展,且听云稹长喊道:“破!” 拓跋武眼前迷乱的沙粒,完全阻挡住了他的视野,不由急聚真气,欲与云稹剑气抗衡。 他在昏暗之中,只觉一股白光划过落于眼前,自己被这道剑气逼地节节败退,衣衫也被刺地不成样子。 眼见要败阵而归的云稹会绝地反击,而且这一招似乎是他有意不伤他性命,否则虽无性命之忧也会重伤无疑。 “好小子,没想到你还留有后劲,痛快!”拓跋武握紧铁笛,开始在狂风里奏了起来,风沙兀自停歇了劲道,慢慢眼前的视野也变得开阔许多。 云稹不防他竟在此时会做起这档子事,以排除迷沙之难,不由暗暗称赞。 “拓跋武,算你有能耐!再接我一招……”云稹说着话,真身已显在拓跋武眼前,身子却如泥鳅般扭动了起来,吟道:“雁落荒川影无际,空余痴人奏铁笛。” 拓跋武莫名地被这指桑骂槐的语气讥笑,不由心生愤怒,化笛为剑,中途变化了数次,与云稹扭身酣战于一处。 两人一会拳掌相接,一会笛剑作鸣,没个胜负,各自惊讶不已。 此时的飓风不知怎地,竟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整整地将整个荒川包裹了起来。 在那荒川另一端,若隐若现地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低沉着声音问道:“师伯,他们两个的功夫怎么……你功底深厚,能否瞧出他们谁胜谁负?” 旁边的老人闷声不言,兀自直视着打斗的场地,许久后才叹道:“云小子的武功当与拓跋武在伯仲之间,起先近战受了不少罪,可现在两人同是用武器作战,以他的剑法来说,拓跋武恐怕在数十招后,便会落败啊!” “咦!既是拓跋武如此不堪,你却为何不惜重金请他与云稹对抗呢?” 弥漫的黄沙消逝殆尽后,显出了说话人的样子,灰衣俊脸,正是沈峰无疑。 可旁边的人怎么也看不透他的容貌,似乎故意用真气聚于头顶,不让人看清。 沈峰的师父冯莫神师兄弟总共三人,前些日子渊卿已被小师弟楚昕辞毙命于掌下,难道说…… 那老人又开始说话了,不过语气极其冷淡,道:“不请他请谁?试问云小子的武功,天下之间能与之抗衡的晚辈也就那么零星的几个。” 也许是他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于生硬了吧,缓缓地吁了吁气,问道:“你那不成器的师父呢?这个墙头草,总会到关键时刻失去他的影子!” 沈峰闻言,不禁暗自有些愠怒,可碍于情面终究还是温言道:“师父他老人家说是要去提前打探‘沧海城’的下落,现在小侄也不知……” 沧海城! 老人依稀地叹了叹气,茫然道:“走吧!没必要再看下去了,这次老夫是功亏一篑啊!” 沈峰提足赶到向前远去的老者身边,诧异地问道:“这是为何?他们还未分出胜负呢?” 英雄惜英雄,人算终究抵不过天意。 这好像是没必要解释的事情,老人不断叹息着带着沈峰斜斜地入了沙漠深处。 荒川上的两人仍自打的不可开交,时常传来剑笛相撞击地悲鸣之声。 “云稹,此时迷沙四起,不若咱们各自将兵器收起,以沙作武器好生争斗一番,你看怎样?”拓跋武自忖自己的铁笛终不敌云稹的神兵利器,渐渐生出败象的他,仍不死心地提出了新的建议。 云稹嘴角上扬,笑道:“有何不可!” 笛、剑皆被主人插在地上,两人各自依仗着内功以沙粒为本,凭空捏造出各式各样的图案。 或猛虎出山其势不倒,或汪洋恣肆笑傲苍穹,或鹰击长空遥叹苍生,亦或是百家兵器洋洋自得。 各自展示着奇形怪状,又相生相克,总能持平,直到最后还是没有分个胜负高低。 此时的云稹已完全融入酣斗的场面,笑道:“拓跋武,你我功力相当,何必如此自相残杀。你我从荒川战至风眼,最后破了风眼又战至飓风内,如此下去……” 拓跋武却不以为意地打住了云稹的措辞,信手一扬,道:“休要多言,你我的功力相当不假,可是既然比试就须得分出高低,不然终生痛苦难当。何不尽兴比试内力,这次若再持平,就罢免比试,你看如何?” 武痴,这人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云稹暗自叹息不已,可现在的格局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应战,只能点头答应。 两人不约而同地仍以沙粒作为屏障,隔空挥舞着掌力碰在一处,狂放的真气震散了黄沙。 沙碎、风散。 尘埃漫天过后,两人已如雕塑被沙土掩埋,但是拳掌相接仍然没个分离。 崔昊和雪姬看到此处,拼命地赶了过去,见此情此景略有些惋惜。崔昊拉住了上前拆散他们的雪姬,道:“别冲动,他们的内力太强,你上去空伤了自己,分不开他们的。” 雪姬大惊失色,道:“难道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吗?他们这样下去,肯定会力竭而死的。” 黄土的气息弥漫着四周,久久未能散尽,时不时地能让人咳嗽几声。 崔昊扬手,示意雪姬退下,他双拳紧握,拼尽所有真气,慢慢地自己已飘忽神识之外,内力源源不断地涌出,此时他用的真是纯阳密功里的第三层“虚空识”。 虚空者,神识空明,普天之下尽皆空空,自然两人的内力较量也不在其中。 崔昊只觉得自己的丹田隐约跳动地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再也忍不住清啸了一声。 无上的纯阳内功遇上寒气逼人的九渊心决,再加上没人知底的四象决,辗转三股内力相逢,黄沙再次被激起风暴,硬生生地将两尊塑像隔开。 云稹和拓跋武随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大概过了几分钟云稹才勉强咳出声来。与此同时,拓跋武就如灵魂出窍一般,豁然起身道:“是谁?是谁刚才分开我们的,我定与他再战三百……” 话音未落,人已再次昏迷倒在沙漠之上,任凭黄沙徐徐掩埋。 云稹吃力地翻起身子,坐在地上看了看昏厥后的拓跋武,心里暗自长吸凉气,再与崔昊直视,笑意绵绵不绝。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四章 沧海城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初期平静的沙漠,兴许得三股真气的碰撞,又得以苏醒,史无前例地开始肆虐着涌来。 “你们怎么样了?风暴眼看就要到这里,亏你们还有心思笑得出来。”雪姬见云稹无碍,自然心里开心异常,可是面对着从未见过的风暴,不由冷言嘲讽起他们。 崔昊扶起云稹,走了几步,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拓跋武,面色迟疑道:“这人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活埋吧!” 沙土已将拓跋武侵蚀地只剩下了颗头颅露出,那袭殷红色的长发已然不在。云稹失笑道:“那你背上他得了,反正这里还能有余力做这件事情的,只剩下你呢。” 崔昊皱眉不语,左顾右盼地瞧着远去的云稹和雪姬,暗骂两人不重情义,又觉得云稹所说也有道理。 他们一个刚经历过生死之劫,另一个被挂在残垣之上,早已没了力气做事,只能暗自嘀咕着背起拓跋武,悻悻地跟在他们身后,步履蹒跚地向南方行去。 昏黄之后,天色逐渐变得清明。 崔昊如释重负地将拓跋武放在地上,叹道:“这场灾难总算是过去了,这塞外的景色有时候看起来还真不错哩!” 萧瑟与悲壮下的尘埃,好像不知道自己该飘向哪里,胡乱地错次陈列在原地。 忽然身后的拓跋武睁开豹眼,一把将崔昊从身后提了起来,震惊地望着三人,惶恐道:“刚才是谁?是哪个不怕死的耽搁我们比试,晦气啊!” 云稹几经无语,摇头苦笑着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尘,笑道:“拓跋武,你还想打架不成?你瞧那边尘埃漫天,如若不是他将你背离,你恐怕早就被掩埋了。” 拓跋武听到此处,缓缓地将崔昊放了下来,双手负在身后,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趾高气昂地叫嚣道:“用你们假惺惺,不就是一场沙尘暴吗?没见过世面的一群家伙……” 没想到他醒过来之后,竟是这样的作风。不感激也就罢了,还作出天下第一的姿态,雪姬不由有些恼怒,甩开云稹阻挡的手,道:“红毛怪,你瞎嘚瑟啥!你如果那么厉害怎么和云稹能不分胜负,还用得着崔昊救你们。他豁出命地两次救你,你难道真是铁石心肠吗?” 听着这些话的拓跋武脸上阴晴不定,云稹迟疑着走到雪姬身前,极怕拓跋武倏然出手,伤及无辜。 谁知拓跋武听到最后,反而狂笑着将崔昊抱了起来,大笑道:“好兄弟,你知道吗?这些年没一个能与我这般酣斗的,不料想今日先出现了云稹这等稀世人才,与我大战半天不分胜负。后面还有你能硬生生拆散我二人之力,实属罕见啊!快,咱们就在此地再比试一场……” 云稹见状,冷汗通体,急忙拆散两人,赔笑道:“拓跋兄,你的武功如此绝妙,谁能败你?你且不要耽误我们的正事,好吗?” “放屁!对我来说比武就是正事,你别掺和,反正你也打不过我的。”拓跋武将云稹推开一边,径直向崔昊走去,满目充盈着好奇与兴奋。 这眼神,云稹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了,大声喝道:“拓跋武,你刚才说以前有人打败过你,还不知谁啊?” 拓跋武自问英雄一世,定不愿意当众揭短,暗骂云稹这小子多嘴多舌,白眼一翻再也提不起与崔昊争斗的事情,纠结道:“你小子就会败我兴致,实话说吧,当年就是那老不休的风阳真人打败了我。不对,我仅仅输了半招而已……” 雪姬也不知道是有意讽刺还是无心之失,道:“半招?那也是输了啊!” “不对,是他先使诈的。现在让我遇见他,定将他完爆,可惜自那此比试过后,再也不见了他的踪迹……”拓跋武又开始狡辩道,急的他脸红耳赤,跺脚长叹。 云稹看着手忙脚乱的拓跋武,心生怜悯之意,道:“你说的那人,我们都认识。现在就在神州,你自然见不到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 讶异之后的拓跋武,突然眼睛放出一丝光芒,喜道:“此话当真吗?” 云稹和崔昊皆连点头。 “这个牛鼻子老道,亏我苦苦寻找他多年,原来早去神州花花世界享受清福去了。哎!可悲啊。” 拓跋武一路上怨声载道地诉苦,众人也是一笑了之,因为像风阳真人那样的得道者,怎么可能将一次简单的赌约放在心上呢! 他们边走边聊天,直至聊到雪姬失踪的一刻,拓跋武才自觉闭上了嘴巴。 并不是说因为尴尬,而是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些事情,远远没有他们想像的简单。 “不愿意说就拉倒,反正你也不会做什么光彩的事情……”雪姬怒目而视着拓跋武,恨恨地说道,人却已经负气远去。 云稹和崔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败兴而归,一路再没什么话题可聊的。 既然是了朋友,就不应该有所隐瞒,拓跋武暗思他这样做可能真会引起误会,再想之前云稹和那个沉默寡言的崔昊对他算是仁至义尽,急忙追上去,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至于嘛,我告诉你们,不就是了。” 三人闻言,分分钟都停下了脚步,齐刷刷地望向拓跋武。 拓跋武不自在地支吾道:“事情大概发生在三个月之前吧,我那时正在沙漠里苦练武功。谁知有个老者向我打听沧海城的下落……” 沧海城? 三人带着惊讶地表情,异口同声地问道。 拓跋武无可奈何,点了点头,继续回忆道:“是啊!那个地方早就随楼兰被沙漠吞噬了,谁还知道它的存在。” “那你为何会找上我们的?”还是崔昊机灵,早已明白那老者有问题,便试探着问道。 拓跋武皱了皱眉毛,苦绷着脸,道:“那是后话!我当时练武正在兴头上,闻言后很不高兴,便与他动个手,结果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影。此后他便告诉我不久之后会有叫做‘云稹’的人,与我为敌,可做敌手。如今看来,他并没有骗我。” 此后,云稹问了好多次那人的样子,都被拓跋武轻描淡写地略过,看他的样子并没有撒谎。 能知道云稹名字的人,大半是神州之人,再者,让拓跋武出手不沾边的,更是了了无几。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抓我?” 雪姬虽然对这个人和他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很好奇,不过在关键时刻很理智地问道。 “还不是当初和你们一起的那个人吗?要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从回沙河活着走出……” 拓跋武好像是受了威胁似的,说到此间极不高兴地背过了身子。 沈峰! 崔昊漠然喊出了一个名字,旁边的两人虽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人百口莫辩。 要弄清楚这件事,必须从沧海城查起,云稹想到这里,茫然问道:“那个老者去了哪个方向,你还记得吗?” 拓跋武遥遥向西相望,似乎说与不说已然不再重要了。 沧海城是楼兰古国没落之前的最后一个城池,相传那里盛产美酒,曾经文明一时。 其由来最早记载于史册中,但也寥寥无几。大致描写到:此城因地势延绵起伏不定,如沧海般波澜壮阔,常年经受沙尘侵扰,故而被侵蚀也是常有之事。 它犹如楼兰国摇曳的最后一盏明灯,承载着当地文明,可惜最终仍然躲不过宿命,沉溺于沙海而无人问津。 云稹也向西眺望,却只见茫茫沙丘高低起伏,方圆百里竟好像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沉声道:“我们也去吧!” 他能感觉到他好像被人玩弄了似的,自听到沈峰与那老者有所关联之后,那颗提悬的心更加忐忑。 拓跋武匆匆挡在前面,接连摆手,劝阻道:“使不得啊!向西直行六七十里后,便到了沙陀部落的地盘。那里的人连年争夺封地,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事情比比皆是,咱们没必要蹚浑水的……” 沙陀?李克用不就是那个地方的人吗? 崔昊见机不对,悄悄地将云稹拉在一旁,嘘声问道:“他好像没说假话,上次的事应该可以为证。你到底在想什么?” 长空赋谜底可能就在沧海城! 这是云稹对崔昊说的唯一一句话,非常直接。 所以他必须去,从江畔到药王谷和药王山庄,再到西域边际,看似平淡出奇地一场旅行,他总觉得不管是在背后还是眼前,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前行。 “你们如果不想去,大可以留在前面的驿站中等我回来。反正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决不能空手而归。”云稹坚决地神情,似乎表明了他的一切,就连崔昊也一时语塞。 雪姬见状,觉得两大老爷们偷摸着谈话,肯定没什么好事,竟转眼将怒气洒在了拓跋武身上,道:“红毛怪,都是你害人不浅,净瞎说什么连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要是他们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劈了你!” 拓跋武专于武学,从不招惹女人,好歹第一次和女人说这么多话,却总是明枪暗箭,委实有些不太好受,径直埋头,不再与她争辩。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五章 蜃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自知他在此地呆的时间不能太长,黄巢和王仙芝此时在神州大地四处攻城拔地,烧杀抢掠,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因苦于唐廷无德的统治,还有不少人甘愿与其为伍,只为求一口饭吃。 “你们要去那里,我便带你们过去。不过,一切得听我的,不可与沙陀部落纠葛,咱们绕过那里便是。”拓跋武兴许是被雪姬几句话骂清醒了些,无可奈何地答应了云稹的请求,并毛遂自荐为向导。 其他三人听完,心里窃喜,自然点头应允,跟着拓跋武徐徐地向沙漠边际走去。 大概走了是三天多的时间,因为途径沙陀的时候,他们饶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过去,此刻站在隆起的沙丘之巅,众人心里皆是百味杂陈。 “前面就是沙海城的遗址吗?”云稹望着高低起伏不止的沙丘,向身旁的拓跋武凝色问道。 拓跋武用手摸了摸干瘪的嘴唇,迎着烈阳,苦笑道:“大抵是的,毕竟时间相隔的太久,说实话,连我也有些说不确定。不过,大体上的方位绝对没错。” 正在他们一起商讨如何寻找沙海城的时候,远方却传来了悠悠不绝地胡琴之音,云稹不由侧目远望。 可是,除了黄沙弥漫的沙丘,空无一物,哪还有半点人影。 却见拓跋武脸色聚变,向后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显然是受了莫名的惊吓,喃喃地道:“对,没错,就是他……我让你们不要来,你们非得来。” 崔昊待人总是虔诚,今见拓跋武是这般样子,蹲在地上,为他不时宽心,边问:“到底是谁?” 那琴音婉转回肠,越来越听得亲切,就是不见拉胡琴的人。拓跋武无形之中似乎被这股琴音所控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人已昏厥在地。 “不用问了,崔少,想必他已中了那人的毒手,否则凭他的绝世神功,不会是这般样子。”云稹苦绷着脸,遥遥望向天际,并指而立,悠悠叹道。 “你是说……那人便是……让他伏击我们的人?” 崔昊生性沉稳,临危之际总能明白许多东西,但是这次似乎完全晚了点。 羊入虎口,只闻狼声并不见其影,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云稹突然仰天长啸,无形之中与琴音相迎合,倏地琴声戛然而止,大漠上变得突兀平静。 “冯谷主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既然来到此地,为何不敢现身相见呢?”云稹这几句话犹如龙吟之声,款款传向天际,直至消逝。 在话音落后的一刻,突然远处的沙丘上多了一点黑影,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在他们看清的一刻,才知是头威猛的雄狮,上面端坐着一位青衣老者,怀里仍自抱着胡琴,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对这些人并不在意。 云稹皱了皱眉,自忖到了这步只能硬起头皮相见了,道:“谷中一别才有数月,想不到晚辈与谷中这么有缘。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上也能相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骑在雄狮身上的正是药王谷主冯莫神,只听他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干笑道:“云小子,别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你我此次相见,心里尽皆明了,哪里学来的这些客套?” 云稹见状,收敛了些心态,讥笑道:“这么说你次来的目的与我猜想的是一样的,对吗?” “不错!” 冯莫神目若无人地从狮身上翻下,摸着龇牙咧嘴地金眼雄狮,默然道:“这沧海城,你可看出些眉目了没有?” 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实非云稹所预料到的,只能以顽皮的口吻回应道:“你老人家先我一步而来,也没看出究竟,我们后来的晚辈怎么与你相比呢?” “哦?” 冯莫神似乎有些惊讶,继而再问道:“你小子怎么知道老夫率先来到此地?” “那边的沙丘纵横错落,只有中间那块好像被人以内力强行拆散,现在看上去虽然与别的没什么两样,可是你却忽略了沙漠上的一样东西!”云稹指着四周略高,中间略低地的那块沙丘,娓娓论道。 突然冯莫神的眼里闪出一丝凉意,不过须臾又化作无形,转身讥笑道:“你还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孩子,老夫是有些疏忽了,大漠上的风怎么可能会填不平那点坑洼?” 结果被对方说出,云稹反而觉得有些脸皮滚烫,好奇地问道:“那地下有东西吗?” 黄风突如其来地袭来,云稹在艳阳天下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暖和,怔眼望着行事古怪的冯莫神。 “你自己瞧,不就行了吗?” 此话一出,云稹还以为冯莫神戏弄与他,略有愠怒之色。却见冯莫神转手两掌拍向那隆起的沙丘上,黄沙迷云消散之后,忽而从地底传来一声震天绝响。 “冯莫神,你这个老混蛋……”云稹此时再也顾忌不了辈分之分,对着赶狮远去的冯莫神破口开骂。 那头狮子奔跑的速度好像也缓和了下来,丝毫没有之前来时跑的快,不过仍是颠簸着将冯莫神运送向别处。 此时,昏睡已久的拓跋武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只感觉四周天崩地裂般地晃动不已,急问道:“云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 他说不出口,并不是因为晃动,而是弄清了让这个沙丘晃动的缘由。 一个庞然怪物翻身破沙而出,其高足足有两丈之余,拖着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就会地动山摇,嘴角处不时地会溢出白沫,垂涎三尺当是对他的另一种字面形容吧! 云稹刚和其他几人跑了几步,没想到就被它一脚震在脚下,看着那副恶心至极的样子,向拓跋武急问道:“这怪物是什么来历啊?怎地这般凶猛……” 拓跋武也在迟疑中,忽而想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沙漠之上久经雨露冰雪滋润后,会出现一头庞然怪物,它兴起的时后会吐出垂涎,将沙漠中的行人迷失在其中,直至死去才被它当作食物品尝。 这个怪物有个名字,叫做蜃。 “蜃!它就是传说里的蜃,没想到这鬼东西竟会盘踞在这里。”拓跋武边倒退着身子向后爬,边向云稹告知着他所知道的一切。 云稹小时候也听过这个称呼,那时候还以为母亲故意吓唬他才说的,没想到在这世上竟真的存在这个怪物。 “云少,你上次想必在仙人峰前也看见了莫名其妙的景象吧!”崔昊联想到上次在仙人峰前发生的一幕幕情景,恍然大悟般地提醒道。 云稹惊异地看着他,问道:“你的意思是……那都是它的谜障?” 说到底,现在多说无益,还是早想脱身打算才是。云稹想起拓跋武说的那些话,蜃只会以口涎迷失人的本性,直到其中的人消磨致死才会被当作食品,道: “你们快些离开这里,我来引开它!快走啊,总好过大家一起死在他这里好吧。” 拓跋武见状,自忖云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艰难地起身带着崔昊和雪姬向前踱步而去。 也许是因为云稹做引子的缘故,蜃的攻击力度一次比一次弱,慢慢地也感觉不到了地动山摇。 倒是云稹仍自吃力地倒退着,时而不时地还得躲避从蜃口里飞渐出的涎沫,不过那玩意似乎很粘人,云稹无意中踩到了那滩涎水里,却怎么也移动不了,闭着眼直至他全身被涎水包裹。 突然蜃狂啸着跺脚,卷起黄风阵阵,迷失了众人的视野。等到风散沙尽的时候,那还找寻的见他们的踪迹,只有那弓起的沙丘兀自立在那里,和起初没什么两样。 任凭他们在风沙中怎么寻找,最终都未有结果。 雪姬憋着一腔火气正无处撒,撇眼见拓跋武仍站立在原地,冷漠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些凝重,但从未见他来寻找云稹,怒道: “红毛怪!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刚才要不是云稹的话,咱们岂能活着出来?” 拓跋武也不是吃素的,冷声道:“那要不呢?既然你那么舍不得,何必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说出口。” 反正他说不说话,雪姬都不会饶过自己,他不会虚情假意,更不会将时间消磨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雪姐,你先别着急!咱们先听听他如何决定?”崔昊见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直接上去拦住雪姬,好言相劝道。 拓跋武依旧是那么神奇,他唯一感到可怕的时候,可能只有刚才听到琴声的那一时半会,其他的时候从来都是冷漠中带着忧郁。 刚见崔昊为自己辩解,会心地微笑道:“你们切莫心慌,云稹应该没事的。蜃那种怪物吃的是干尸,不会吃新人的,你们应该相信云稹才是,只要他不放弃求生的欲望,决计不会有事。” 虽然他说的于情于理,可是雪姬仍不免有些担心,直到现在她才算是看清了好坏人之分。冯莫神的突然出现,已让她明白了沈峰的为人,那多年的痴怨起初还热的火烈,现在却是说不出的平静。 等,又是等待。 不过这次等的人却易了主,同样是一个让他歆慕的男子,她要等他活着从那沙丘上出来。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六章 意外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蜃会让人产生幻觉,让你错乱时空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垂涎的迷雾过后,谁又会知道那一切是真是假。 云稹昏沉沉地倒在地上,不断重复着做着有关于他母亲和晚晴的梦,有时在空中胡乱地抓着,胡乱地嘶喊着“不要走,别离开稹儿”之类的话。 反复无常的经历几乎让他没了生存执念,心想如果死去或是另一种解脱,正在他准备接受宿命安排的一刻。 忽然看见了濒临垂危的楚晚晴,她面色苍白,人也消瘦了许多,无力地望着自己,转眼间到了天门山上束装待发的门人,旌旗招展不知意欲为何。 “我不能死,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既然我担起了这个梁子,一应事情当然也得我来承担。” 云稹也不知道哪来的些力气,一念及此便心血如泉涌地直冲关元。人也在这股活力的带动之下,丝毫不似刚才那般地沉溺旧事。 过了片刻,他微微启动双眼,才看清这里的一切。 沙丘底下虽谈不上敞亮,但也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黑暗,林立错综地通向,也不知道会达到哪边。 旁边的蜃似乎已在沉睡,但是在梦中依然留着涎水,味道甚是难闻。 云稹翻身,悄然前行了数步,只听背后沉声大作,苦瓜的脸上露出丝丝绝望,回头道:“大老爷啊,你就饶恕我吧!这鬼地方我是真不愿意呆下去了,别耽误我正事,好吗?” 蜃怒瞪着双眼,极力地刨地底下的沙土,好像能听懂云稹的话,正在挽留他似的。 云稹不明其意地望了望它,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 与此同时,蜃也发动了攻击,咆哮着向他抓去。云稹哪敢坐以待毙,慌不择路之下,兀自胡乱选了一条小道,刚好能容身进去。 不过,这倒苦了蜃这个庞然怪物,只能伸出触角及前爪,胡乱地触碰着,但怎么也沾不上云稹的边。 就这样瞎耗了一个时辰左右,蜃也许是疲倦了,毕竟做件自己很难做的事情还是很费力气的,怅然窝在了沙堆上,空留下黄土气息弥漫不散。 云稹狂笑了几声,暗思这怪物真是笨的可以,不养精蓄锐非得自作自受,笑道:“你慢慢歇息,小爷才懒得理你,走了……” 那条羊肠小道,虽然窄倒也平坦,不像上次去药王谷时遇到的那么惊险。他走了半天的光景,路越走越宽敞,可是怎么也到不了尽头,不由开始狐疑了起来。 略有些苦闷的他,叹着气向身旁的墙上拍了拍,仍是忧心忡忡没了喜色。 这一掌他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是拍下去的时候,手掌仍然有些疼痛,就像碰到了坚硬之物似的。 “簌簌……” 原来墙上的积沙开始纷纷掉落,云稹急忙躲了躲沙尘,等弥漫的沙粒消散殆尽后,才到原地仔细查寻起端倪。 “这是?” 云稹发现那积沙之后的墙壁上全刻满着壁画,各式各样的动作。这才是一小部分,等他全部擦拭完沙粒之后,大体上有了轮廓——壁画高约七尺,长约十多尺的样子。 “这上面的图案……好熟悉!难道……” 云稹专心致志地望着壁画,不经意想起这次他想找的东西,忙从怀里掏出那卷《长空赋》对照。 悉心找了数遍,那奇怪的文字终于对上了号。不过,壁画上显然多出了些小篆的注释和惟妙惟肖的绘画,他才明白这张壁画所记载的正是《长空赋》第三重。 按照这样的推理,是不是还有壁画隐匿在沙尘之下呢?云稹匆身不顾壁画外露,径直向前走了一里之余,几经擦拭之下才显出了坚硬的棱角。 又是一副! 欣喜若狂的云稹,将此壁画三下五除二的擦拭殆尽,仍拿出残卷对照,才知这是第四重。 按照这样的排序,他应该反身向前寻去,无疑前面还有两重记载。当他将第一重打扫干净的时候,再看上面的壁画和残卷相比,更加细腻,不由赞叹铸造这里的人别有匠心。 云稹收藏起残卷,站在壁画的左端,念道:“继吾之赋,量君之才。斯是天道,唯傲长空!” 这上面所记载的是第一重,名曰“无相风生”,主要是记载如何打坐,修行真气之类的语句,虽然有些晦涩难懂,但是好歹当初造就此图的人留下了详细的图案。 故而修行起来,也并非难事。 上面所绘的图里,其样式心法与云稹在天门修行的截然不同,刚开始他还有所顾虑自己能否修炼,后来想到自己体内先前就有这种真气在内,果断坐地依样修习了起来。 无相风生是修炼长空赋的入门的心法,也许是以前误打误撞地修炼的缘故,总觉得它并不是很难,云稹基本上依照图文介绍半天时光就轻松拿下。 之后,略有不放心自己的状况,还特意呼吸吐纳了数次,效果并不显著但也毫无违和之感,便悻悻地走到了第二张壁画面前。 “昆仑问鼎!” 云稹依依指着壁画上拳头般大小的小篆,略显滞涩地念道。继而看到壁画上的精壮男子正抱守丹田,忽然双臂大开大合,好像自带一种无与伦比的霸气。 他欣赏完图形接着再读文字,道:“功力深有千尺或浅如潭水者,习此霸绝之掌,当重塑自身。日后与资历等同者争锋只需一掌,便足以问鼎无忧……” 云稹读到此处,再盯着壁画上的一套掌法详视,不由觉得丹田处热气翻涌不定,整个人的脸色也变得赤红不已。 一阵寒风袭来,他已清醒了许多,径直赞叹道:“好刚猛的掌力和内功啊!让人看上去竟然有些着魔……” 这一套掌法,云稹花费了两天的时间,差不多已能融会贯通,得心应手。到了他最先发现的那第三重旁边,就在他刚要瞧明白的时候,忽然洞中传来一声啼鸣之音,俨然有些压制不住的狂怒气息。 云稹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怪吼声了,自然而然地向后略微退了几步,大气也不敢出。只好等它不再呼啸的时候,才气定神闲地吁了吁气,拍着胸脯,道:“蜃,你这畜生瞧好,等小爷练成神功后第一个找你试威力。” 忽然觉得背后热气连连,似有若无地还会有些黏兮兮的东西滴在他脖子上,不由整个人心都凉透了。 他定了定心神,转动僵硬的脖子,正好与蜃的凶光眼神相逢,吓得他依靠在墙上,似乎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捂着双眼的云稹,‘毫无怨言’地忍受着蜃的恶心戏弄,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了它尖锐的声音,不过这次还伴着刨土的动静。 不管它做什么,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总之,它离自己是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过来才是。 第三重记载的是一套腿法,被取名叫做“平步青云”。这个地方是个狭长的通道,云稹根本无法展开直上,但是左右穿梭起来,倒真是畅通无比,较之以前有了明显的突变。 这都是一天之后的事情了,毕竟练习腿法不比其他总有些疑难留下,解决起来很是繁琐。 当他运用自如的时候,兴奋地左右穿梭于此处,忽见前两重的壁画已经不翼而飞,不由莫名地惆怅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他练习第四重“重阳三叠”的时候,隐约听见窸窣之声又作,便不顾安危地走向另一侧,正见蜃张牙舞爪地毁坏图形。 不经意间,人畜四目相对,各自免不了惊异万分。当然还是蜃比较放的开点,对视了片刻径直忙起了自己的工作,云稹细想反正自己已练会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惹麻烦。 他此刻虽然这么想,但是仍然有些怜惜,好歹这也算是前辈老人的心血艺术之作,没想到最后被蜃化作了泡影。 神伤归神伤,赶紧往后修炼才是足以要紧的,还有六张图没来得及练习。如果被蜃捷足先登地洗劫一空,云稹这次可真是在塞外白跑了一趟。 重阳三叠! 日月并阳,九九相重,是谓重阳。又因为男子为阳,是故双阳加阳,故曰重阳三叠。 这重心法似乎是单一用作修行真气,不像前几幅图,既有内功修炼又含各种拳、掌、腿法补充,因此也显得单一了许多。 更令人惊讶的是,云稹练及至此才发觉这们心法,并非专一练气好有些夹杂着练虚的理念,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胡乱地修习下去,会不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 转身往前看了看,想起蜃的古怪模样,默叹道:“罢了!宁愿走火入魔,也绝对不能把这东西留下让蜃破坏。” 他练习这层真气,整整花费了三天的时间。中途,蜃到此少说也有五六次,不过每次见了云稹的那副冥神苦思的样子,竟好像有些怅然若失地意味,萧然离去。 它好像并无恶意,相反地是,在它行为举止间竟似担任起了云稹的导师,时不时地要过来查寻一下修炼的进度和结果。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七章 原委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半年一晃而过,云稹将壁画上的十重功夫练习了九重,可余下的最后一块怎么练也达不到效果。 蜃这个懒家伙每当云稹练完的时候,就会过去三下五除二地结果了壁画,暇余时光便躲在沙堆上半睡半醒地打着盹儿。 比起里面如一不变的景致,外面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崔昊他们已经回去了吗?离开天门快一年了,他们现在又不知陷入哪种局面?还有晚晴会否脱离病魔缠身? “咦?” 云稹无意之中触碰到了墙壁尽头上的一块棱角,初始还以为是梁柱之类的,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撇下练功的壁画,急忙开始擦拭。 最终的结果倒让云稹吸了口凉气。 它上面所记载的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而是这里的由来及变迁,还有这里的主人与蜃之间的相识故事。 “原来如此!” 蜃本是历经千年在沙漠横行的一种生物,它生性喜爱热闹,但总是事与愿违,不因别的,至少它这幅模样就疏远了人群,再加上沙漠里原本来往的人就不会太多。 久而久之,它变得孤僻易怒,时常出没在沙漠里捉弄客商,让他们沉浸于涎水的幻象中,直至死去,或悲或喜。 “那这人会是谁?” 云稹耸目向壁画上的懒散男子望去,只见他倒提着剑锋,正与蜃眈眈相向,饱经沧桑的脸色上挂着七分忧郁。 难道……他会是巴山道人? 他带着疑问继续看了下去,这才证明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因为壁画上显示那男子不停地在凿刻着墙壁,一旁的蜃乖巧的卧在地上,那时候这里并没有遭到风沙覆盖,反而倒也富丽堂皇的样子。 此时,云稹忽觉得背后有动静,转身回头的那一幕,才知蜃跪卧在石壁之前,那第十重的壁画早已被坏了个干净,空留下尘埃漫漫。 云稹只恨自己刚才太过于专注,没有察觉到它做的这一切,现在悔之晚矣,奈何它此刻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拿它竟没了主意。 “他是你的主人吗?” 云稹试探着比划道,他很想弄清楚这一切。虽然蜃也许听不懂他的话,没法回答他,可是蜃的双目闪烁着晶莹剔透的泪花,滴滴落在地上,溅起阵阵白气。 白气过后,云稹昏沉沉地躺在了地上,脑海猛地空虚如茫。须臾又闪现出蜃与巴山道人之间的重重纠葛…… “你很孤独吗?” 云稹站在远处,听着两者之间的对白,忽见巴山道人收起了袖剑,迎着瑟瑟黄风,在沙漠前与蜃说道。 蜃闪烁着与此前无二的泪花,似在向他倾诉着悲伤的经历,庞大的身躯跪立在巴山道人面前,依然比他高出些许。 巴山道人用手摸着蜃的身躯,相劝道:“蜃,这沙漠很可能是你,或许不久也将是我的宿命。这里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风沙淹没,你既然没找到着落,不妨与我同行,可以吗?” 蜃极力地开始嘶吼,也许是有些兴奋了吧!它不知道这人的来历,反正瞧他的所作所为应当是要与自己作伴,岂不兴奋异常? 就这样,一人一兽来到了楼兰古国,可是此时的楼兰国常年征战不休,早已没了王庭的影子,倒是空留下俊美的城池屹立于沙漠之巅。 也许他们之间的生活,并不像蜃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因为当他们来到王庭的那一刻,巴山道人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没日没夜地就知道不停地凿刻壁画,与蜃根本无暇说话。 不过,他也把蜃放地比较轻松,任由他四处乱窜,只要不伤害本地人的性命便可。 在他完成壁画的那一刻,已过了三年春秋,楼兰开始被沙漠不断地侵扰,整片天地皆是黄风弥漫。他开始恨自己或者可能在内心深处也在怨恨上天不公平,丝毫不呵护这天外之都。 自己空余一身本领却在天底下没了施展的机会,整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醉生梦死。 有一天,巴山道人笑嘻嘻地从外归来,看样子心里十分舒畅,不知发生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像初次与蜃相见的时候一样,慈祥地抚摸着蜃的躯体,苦笑道: “老伙计,不知不觉我们相识便已三年,这里马上要变天了。咱们虽都是伤心落魄之人,可毕竟你和我还有些不同,你完全没必要留在这里等死,快些逃生去吧!” 蜃的泪花如泉水般溢在黄沙上,丝毫没有离开他的意思。 正午,本是晴天里阳光最丰饶的时刻,可在他们那里倒成了意外,之前光明的白天转眼成了无极的黑夜,幽邃的时光似乎格外走的漫长。 接踵而至地便是呼啸的风沙,地动山摇地伏地而来,方圆千里在“一夜”之间全被封锁在了地底下,成了楼兰国的陪葬。 后来有人说此地不祥,路过这里的人仍会莫名其妙地梦到那刻的惨状,也许这都是他们无意中遇到了蜃的泪珠。 巴山道人就算在世的时候神通多么广大,可在着自然风暴面前竟没了求生的信念。蜃本来极力地想以偌大的身躯护住主人,哪料到巴山道人死意已决,反手将蜃震回宫殿,自己独坐在了殿外门口,任凭被风沙刺骨,化作形塑。 也许他是在保护沙漠上的奇怪生灵,亦或许是他要等他这辈子的有缘人前来为他拾遗吧! 怪人做怪事,这本就是司空见惯的。 蜃化作沙滩里的泪水慢慢凝干,身在别人回忆里的云稹也开始有了知觉,翻身与蜃怔怔地对望着。 突然,在内心深处里对蜃有了一丝敬意。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常人的最基本做法,谁能想到这传统的理念,竟会被一只让人遗弃千年的蜃全然颠覆。 “大家伙,也许我们也会有离别的时候,你要想去哪里就去吧!你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云稹动容尝试着劝蜃离开此地,别再为了执念将自己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下。 他其实很想将巴山道人的遗骸取出,重新立碑塑造,可被蜃组拦住了,只好悻悻作罢。 因为它懂他,云稹只不过是巴山道人的隔世传人而已,说到理解这块,根本没有蜃来的实在。 “大家伙,我想离开了!人生相聚是缘分,离别更是为了日后的相遇,不是吗?还望你能助我出去,你执意留在这里也好,起码不会像我一样在外面受那么多的苦楚……” 云稹啰里啰嗦地拖拽着些蜃听不懂的辞别话语,望了望被蜃破坏的壁画,突然没了当初的不舍,反而还有一丝说不出口的轻松、愉悦。 又过了两天,云稹私下可不敢偷懒,四下打探出口,可惜毫无线索。等他回来的时候,蜃立在当初他们落下的洞口处,只不过那里已被覆盖上了厚厚的黄沙。 蜃似乎察觉道云稹回了原地,开始张牙舞爪地嘶吼,行为举止处处透露着诡异。 “你是要我到你背上吗?”云稹按照它的指示,猜测道。 令他惊异地是这次蜃好像听懂了他的话,连连点头、跺脚。 云稹轻身直上,稳稳地落在了蜃宽广的脊背上方,只听它冲天悲鸣了一嗓子,四脚一蹬直直冲破黄沙,向外破土而出。 紧闭双眼的云稹等了半晌,忽然觉得没了动静,拍了拍脸上的沙土,尝试着睁开眼睛。 再看之下,这里已是三个月前他们初遇蜃的地方。不过,风沙似乎已将这里改头换面地重新装饰了一番,再熟悉中不免会带着些生疏的气息。 云稹和蜃到了告别的时候了,他略有不舍地望着蜃,想道:人们都说是蜃才会让他们看到奇妙的景象,有的真有的假,难道那不就是他们那一刻心里的想法吗? 也许蜃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了他们,让他们看清自己想要的一切,然后便会化作泡影。 有的人接受不了这天壤之别,就会啷当倒地再也无心站起,有些个别心里有信念的人,在幻象破灭后仍会保留希望,从而尽心尽力地得以存活。 想了这么多的好处,云稹忽而含笑道:“你回去吧!你的主人还在等你呢,如果今生还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会和他一样前去陪你的。不过很抱歉,并不会是现在……” 蜃似乎懂了云稹的意思,迎风长鸣了片刻,便纵身跃入黄沙,没了踪影。 此刻夕阳正好,昏暗不久的沙漠上到处是金黄色一片。 云稹细想之下,最终还是向沙陀部落那边走去,毕竟天黑之后,无垠的沙漠并不是久留之地。 他走了数里后,站在沙丘上看着底下不断隆起的建筑,嘴角扬起丝丝笑意,莫名地回想起当日拓跋武的劝告,喃喃道: “该来的,不该来的,我终究还是来了!沙陀,久违了……” 云稹信步走到了一个不算太破旧的帐篷处,停下了脚步,只听内部隐约传来声乐歌舞,嬉笑连绵。 “滚、滚、滚出去!” 突然,一声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刚才的雅意,也不知他是烦心到了极点还是本身就有口吃,竟一连说了三个“滚”字。云稹在门口处笑了笑,还是硬起头皮掀开了满是黄沙的帐篷帘子。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八章 卧底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帐篷里欢声雀跃后所剩的最后一丝宁静,被云稹无意间踏破,对着五大三粗的几个汉子打了声招呼,突然就想转身后退离去。 “站住!” 里面端坐的络腮胡醉汉突然呵斥道,据云稹不确切地猜测刚才摔东西的,也该是此人无疑。 左脚已迈出了帘外的云稹,迟疑着生硬地撤了回来,佯笑道:“各位大人,你们尽情的玩吧!小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原谅小的刚才的无知……” 满脸络腮胡子的醉汉摇晃着精致的小刀,这刀本是用作切割熟肉的,当然用来杀人也是一点问题没有。 云稹伪装的那尊小人担惊受怕的样子,真是活灵活现,到让其他的几个看客径自大笑了起来。他见事情有了转机,便继续蹑手蹑脚地打算演下去。 “你们先且退下!”那汉子看样子对这些朋友或者下属有了点不满,阴着脸色沉声说道,等他们各自坐回到一旁的酒桌上时,又开口道:“你是中州来的?” “中州?” 云稹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语,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大唐地界,反正一出声就瞒不过他们,顿时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很好!你私自闯本王的宴会,本来是罪该万死的,不过念及你背井离乡亦是初犯,这次便饶了你吧……” 最后的“吧”字音拉的很长,似乎没说完的样子,可是他任然停顿了下来,看着云稹有何表现。 云稹心里苦笑自己刚从蜃的“巢穴”下逃出,想不到立马又得上条“贼船”。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嘻哈笑着称谢,探头探脑地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这是那络腮汉子也起身,绕在云稹的周围,望着云稹背上粗布包裹的天行剑,道:“小子,这里是什么东西,怎么裹得这般严实?” 云稹灵机一动,胡诌道:“实不相瞒,小的孤身从中州到此地逃难,路经前面不远处的驿站,夜间被人偷去了盘缠。怎奈他们还要杀人灭口,小的心急之下,拾起了一根沾满血腥的棍子,这才误打误撞地来了此间避难!” “哦?这么神奇……” 络腮汉子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云稹的一面之词,已准备解开结扣,查个究竟,怎料此时外面熙攘的声音大作,那双已搭在云稹背上的手萧然垂下,向其中一个属下喝到: “出去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老子这里瞎起哄?” 出去查探的人叫做小武,只见他出去没一会就走了进来,脸上嬉笑着该是遇上了什么奇葩的事情了吧! “王爷,外面是驿站的人正在神色匆忙地找人,看来十之八九找的是这小子,咱们是不是该交出……”小武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急切地盘算着交出云稹来取悦主子。 结果…… 大相径庭地是,络腮汉子狂笑了几声,怒斥道:“狗奴才,你懂得什么?再胡言乱语,本王把你剁碎了喂狗。快……上盘熟牛肉,再添壶热酒,将外边的人打发了便是!” 因为他已明白云稹这身黄沙,满面风霜的憔悴气息,肯定不会有假,当下便不再怀疑其身份,至于那根被云稹传的神乎其神的棍子,他身为王爷又怎会对如此卑贱之物有所好奇! 不过,倒是可怜了小武这个跟屁虫,憋闷地将这些事情一一照做了,心里此时对云稹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好感。 云稹没想到天下间还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也罢!既然此人留我,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未可知,先不管这些,酒足饭饱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主意笃定,当然还得先应付着感谢主人的盛情,在席间伴着络腮汉子滔滔不绝称赞他的话语,食欲大增,吃了两盘牛肉,饮了一壶烧酒。 他见络腮汉子不好开口,便率先提议道:“王爷!他们都是这样称呼你的,我也就入乡随俗了。感谢你的酒肉,今后若有难事,小的定然甘愿做牛马来报答!” 这些话自然是王爷此刻最想听到的,两盘牛肉加一壶烧酒的交易,一场廉价又实惠的交易。 沉闷了些许时间,王爷笑道:“小哥说的哪里话?本王现在是有些麻烦要依仗你去处理,不过事成之后决计不会亏待与你。”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要想捕获它唯一可做的就是,沉住气等它显出原形…… “王爷严重了,不知是何要紧之事,能用得上小人?”云稹狐疑着问道,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王爷,生怕错过这只老狐狸的一举一动。 虽然他仍强作镇定,其实内心里早已对他做了些防范。 “小哥!你莫要害怕……”王爷在他的身上拍了拍黄土,继而笑道:“说到底还是份美差呢,本王打算将你派遣入李克用府中做下人,当然如果他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还需……” 听到这里,云稹几乎全能明白过来,心想原来你这老狐狸是要派我卧底,难道上次派人行刺李克用的人也是他不成,还是早点答应了他,迟则生变。 “如何?” 王爷盯着一时呆闷的云稹,嘴上仍牵强出一丝笑意,脸面却并不怎么好看,兀自进一步问道。 此刻恰是云稹回神过来,急忙略笑了笑,道:“王爷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的不敢不从。但不知李克用这人行事如何,别让小的刚去就送命才好!” 他的假话刚说完没一会,就听见堂上的汉子皆欢笑不止,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值得可笑的事情,竟连这个王爷也微笑不语。 …… 王爷见云稹略显苦闷,生怕他半道改了主意,便说道:“小哥有所不知啊!这李克用可是我们沙陀族长的儿子,在整个族里是出了名的傻。这都是他们父子前些年做的孽啊,不提也罢,至于你刚才说性命的事情,本王保你无忧。” “那就好,那就好……”云稹忐忑着一连说了好几遍“那就好”,在座之人都对眼前的男子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王爷阴笑了会,自以为奸计得逞,道:“那现在你就陪本王去见一下他,话说回来,本王是得好好去探望这个王侄咯……” “王爷,你是他叔叔?” 云稹装傻充愣地讶异道,他其实早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沙陀部落里能称王的,还不过来过去是朱邪氏吗? 王爷此刻真的笑了,并不是说笑这个问题可笑,他想笑的是这次把云稹安插在李克用身边,不知以后会出多大的乱子,这都合他的心意。 对这种无脑的问题,身为王爷的他从来不去回答,只点了点头作罢。也因今日有事相求于这个少年,否则要是以前遇见这样胡搅蛮缠的傻子,早一刀两断喂狗了。 云稹真没察觉出王爷的目光后的凶残,反正能把他安插在李克用旁边,倒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不过,王爷的想法他也就是听会罢了,大多是些啰里啰嗦的白日梦而已,表面一直听得出身,背后早已不置可否。 马车的速度很快,看来驾车的人功夫娴熟,一路上再快也没感觉到颠簸。 “王爷,到了!” 这是他在半夜里唯一说出口的一句话,话说出后,恭敬地掀起帘子,亲自迎奉王爷下车,自此又勾下了头颅。 云稹倒像是被这个怪人吸引住了一般,在行走的路上想方设法地想看清楚他的脸,但是都被他躲避了过去。 在沙陀这个部落里,高贵低贱那就是天壤之别。就算你身怀绝技,才智通天,可如果你是奴隶,那你这辈子也得背上这个称号埋没,甚至殃及子孙。 这个车夫很可能也是众多不幸的人里面的一个! 岁月的消逝,娴熟的只能是他的驾车功夫,可那张当初也曾高傲过的脸面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云兄弟,这就是我那王侄的府邸了。” 王爷介绍了一遍,也不等门卫通报便率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竟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似的。 还不及踏入大厅门口的那一刹那,里面就传出了一个嘶哑的身音:“少爷,你今天又忘记吃药了?” 这个身音云稹分明是听过的,再细细听下去,另一个声音比较利落点,道:“吃什么药啊!你们不是带我去长安检查过病情了吗?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不行啊!主子吩咐过,希望少主能恢复如初,重建往日雄风。”老奴才好像对自家少爷的命运感到不值,说到后来几乎带了点哭腔似的。 那后来说话的人便是李克用,云稹能分的清楚他的身音。 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上次见面感觉他是个深沉干练的人,可是不知怎地却成了大家口中的病秧子,而且听他们的言下之意,病历已隔了多年似的。 究竟是谁在说谎,是身旁的王爷还是里面的病号李克用,他现在真有些分不太清楚该相信谁,感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陷入了另一场更加可怕的暴风雨里。 “侄儿,王叔来看你了!你最近感觉好点了没有?”王爷与云稹一样都在偷听着主仆两人的谈话,在冷场之际,才信步走进堂上,问道。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十九章 交易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王叔!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啊,这些下人总是让人吃药,害的我的口苦异常……”李克用一改以前的深沉,说起话来竟有些小孩子气。 他的王叔是沙陀族的权贵,其势力数年前仅次于他父亲,现在倒底会发展到了哪种局面? 不可知! 王爷,并不是亲王而是摄政王,几乎所有的生杀大权握在手里。可是似乎人到了这步的时候,都会想着取代最高权位。 “侄儿,别淘气了!良药苦口嘛,是不是这些奴才惹你生气咯?”王爷边关切地问话边阴狠地环视这几个不中用的奴才,又道: “王叔此次前来,特意给你找了个玩伴,你看他怎么样?” 不用他说,其实李克用早就看见了云稹,只是一直装傻充愣地瞒骗“有心人”而已。这会既然他说出口了,李克用自然借机瞠目道:“这人怎么傻头傻脑的,好可爱!多谢王叔……” 王爷见到三十岁的人还是这副小孩子的秉性,阴笑着走出了门。临行之际更不忘暗示云稹,道:“看好你的主子,否则本王就把你喂狗!” 无辜的云稹一直目送着王爷出门远去,当然决计不会有一点点的尊敬。 “你小子怎么和他搅和在一起了?”李克用突然在他肩上拍道,独眼龙的角色加上小孩子的脾气,倒让人哭笑不得。 你们叔侄之间的事情,哪个吃多了愿意介入啊!命苦咯…… 云稹埋怨自己不长眼睛,那么多的帐篷不进去,非得去他们聚会的那个,想来也是够倒霉的了。 “你上次是如何从逆流沙里逃出来的,你可知要是你把这事说与那老贼听。他就不会把你送到这里,绝对能把你当活佛似的供起来。” 李克用乍见熟人喜不自禁,一面吩咐吓人准备酒菜接风,另一面拉扯云稹进书房寒暄。 “这是……”云稹莫名地看见了书房里那几只无精打采的兔子,直言问道。 李克用皱起眉毛,端着盛药的碗,恨道:“老贼每月都让人服侍我喝这种药,你瞧这些兔子的下场!想我李克用贵为沙陀少主,怎么能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于是就瞒天过海咯……” 他轻描淡写间说的颇为轻巧,要真是如他这般装的天衣无缝,整日身陷处心积虑的权谋之下,换了别人估计早早就赶着投胎去了。 沉思了小半会的云稹,还是忍不住张开口,问道:“李兄,敢问你可曾听闻我那几个朋友的下落没?” “没有!” 李克用回答的很直接,没有停顿。此时的云稹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心绪倍加不宁,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好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等咱们用过饭菜之后再说,今夜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你商议,你可别说你累了……”李克用边开着玩笑说道,将半推半就的云稹催促着到了内堂。 云稹也许真的有些疲倦了,他仿佛知道李克用要商议的是何事,其实心里一点也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还得低头。 宴会期间,并没有和昨夜般歌舞并俱,看得出李克用处事很小心。菜肴说不上丰盛,但是各式各样地特产倒也不失王府颜面,可谁也没心思下噎。 酒倒是没得挺快,辗转交错间已又添了满满的两壶葡萄酒。 云稹平时喝的散酒充其量就是粮食酿的,劲头特大,可并不像这里喝的葡萄酒,味道甘醇回味无穷,不知不觉间已开始喜好上了这些美味。 “云少侠,此间现在就你我两人,有些事情大家该道个明白了吧!”李克用忽然放下了酒樽,略有深意地说道。 云稹狐疑着,心想难道这人已猜出了我的身份了吗?他到底有多少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丝毫不像是闷在王府里的少主,倒跟幕后操纵全局的人有一拼。 “李兄喝多了?在说笑吧!我落魄之人哪有什么说的,倒是你仿佛面纱带的时间久了,该找个人倾诉下也算正常。”云稹见机笑了笑,连消带打地回应了过去。 这些言语一出,果然奏效,只见李克用脸上的皮肉抽搐不定,凝噎道:“云门主,好一张伶牙俐齿啊。今日能笃定少侠本人,才敢如此说话的,还望少侠见谅。” 云稹见他胸有成竹地说着,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无奈地起身拱手道:“既然少侯爷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云某若是再隐瞒下去,倒也显得在下不痛快。在下着实是天门之主云稹!” 少侯爷这个称呼,用在李克用身上倒还真像是量身定做似的,他父亲本来就是雄踞西陲的一方霸主,胜似王侯,称其子为“少侯爷”也是对他的尊崇。 李克用当然明白这无心的称谓,背后却蕴藏着些许恭维,顿时感觉与云稹又亲切了许多,笑道:“你小子,咱们当初见面的时候,本王就觉得你一身浩然正气,很不简单。事后还专门打听了一下你,才知你竟有那么大的来历。” “有心了!” 云稹落寞地坐了下来,毕竟背后出手的事情是云稹所讨厌的,但他先不禀明身份也是不对。此刻夹在两者之间,不知是该忧愁还是高兴。 “云门主,咱们今夜就不以个人感情谈事了。你就是天门门主,而我是沙陀王子,所谈的事情皆是有关权利争逐的琐碎,但愿各有所获……” 听完李克用的豪言壮语,云稹不由犹豫了片刻,难道这个精于算计的没落王子竟要与我合作? 没开始之前,两人各自开始盘算起了得失。 室内在疾风下摇曳的灯烛,兀自闪烁不定,云稹自觉有些失态,便率先开门见山地问道:“少侯爷,如何合作?” 李克用被这句话倒给问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身为一派宗主的云稹,性子上竟会是这么地坦诚? 哽咽了片刻,笑道:“云门主,快人快语,小王钦佩之至。那小王也就不绕弯子,今日之事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摄政王滥用职权,再这样下去沙陀很可能也会如楼兰般自取灭亡!” 云稹继续沉默,就想知道李克用想要自己怎么做,并且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回报。 对于这样的权谋大战,云稹作为倾听的人竟一声不吭,李克用略微收起了点对那人掉以轻心的观念,继续沉声续道:“摄政王一直想着如何除去我们父子,继而篡位自立,但是碍于兵权的事情,也从不敢过分商议。可现在就有所不同了,父亲渐渐年迈,我又被他软禁,整个王朝几乎被他一人统治。” “那是你们的家事,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给别人做刽子手的事情我可帮不了你……”云稹已然将他所说的事情明白了七八分,他再也不愿意做替别人满足权欲的杀手,直言回避道。 李克用被他说的瞬时脸上红透,不顾颜色未褪就急忙劝说道:“云门主,请恕小王无礼!敢问你当初成立天门,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聚集天下豪杰,网罗四海有识之士,然后发兵逐祸端、清君侧,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云稹被他信口看低,瞬间有些生气,便慷慨陈词地说道。 “好个逐祸端、清君侧、救万民!那再敢问中州的人和我沙陀之人,有何区别?” 这句话,倒也说的有几分道理,云稹瞠目结舌地望着李克用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摇了摇头。 李克用自忖占住了先机,便寸步不饶地问道:“既然没有什么两样,哪你现在身在混乱之中,却不去理会,难道你说的那些都仅仅是空谈吗?如果这样,你就回你的中州,当我李克用从不认识你这个人!” 好一张快嘴,炮语连珠地道理将云稹逼迫地没了手段,见李克用似乎有些生气,大觉委屈,埋怨道:“你又没说那摄政王作恶多端的事,你早说我就答应你揍他了。” 李克用没想到这么孩子气的话,云稹竟说得出口,“噗嗤”一声笑出了口,道:“好兄弟,你答应我揍他!事成之后,我便上表父王派兵出征,随你一通平乱勤王。你觉得如何,公平吗?” 蓦地,云稹听到后面的几句话,顿时没了愁闷,心想如果有了沙陀这些能征善战的勇士帮助,与地宫的抗衡倒也不是太大的难事。急忙点头答应,仍有些迟疑道:“你做的了主吧!” 李克用笑了,那是一种成功者来袭之前的笑意。 沙陀族世代受大唐朝廷的照料,今天子蒙难,其实他们早已有心发兵,只是碍于内乱不敢贸然进兵而已。 如今,给云稹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平息叛乱,在剿灭草军起义后,天子自然会有封赏,正是一举三得。可惜了云稹直到现在,还沉浸在他这次西行之旅所收获的成功,丝毫没在意起中了李克用的“圈套”。 觥筹交错,两人各说生平快事,须臾夜已尽逝,天微微放晴。不时,还能听见几声怪鸟的叫声,人却已醉入黄粱不见初醒。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章 局中局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世子爷,出大事了!” 清晨,两人饮酒之后尚自沉浸在梦境之中,就被来人嘶哑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破。 两人几乎同时惊醒,云稹望着李克用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李克用仅存的一只眼睛泛着白眼,怪罪道:“进来吧!整天大呼小叫的,天没塌下来也被你吼个窟窿。” 来人是上次的那个老头子,像是做王府管家之类的营生,见打搅了主子的清梦,急忙边告罪边道:“摄政王他……反了!” 什么? 李克用差点眼珠子都蹦了出来,一把撕住老管家,啸道:“你吃错药了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别吓唬我……” 老人急的眼泪都快滴落,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才能描述这件事情,唯有干巴巴地空着急。 “我父王,他人了?”李克用现在真有些相信老人的话了,至少他的神色绝对不是在欺骗他,因为那都是没什么必要的。 老人摇头晃脑地掉着眼泪,道:“据可靠之人的情报,老王爷现在已被叛军押在宫殿上,等候摄政王发落……世子爷,那咱们该……” 李克用摆手示意他先且退下,整个人如同失去魂魄似的,脸色苍白兮兮地说道:“他还是动手了,昨夜的局本来就是为了安我心神而设的。老狐狸,你可真行!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出‘神锋’是谁,如何阻止他?” “他动手了?”云稹忍不住心里好奇,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昨夜那个王爷还安顿自己如何与李克用相处,难道他竟如李克用所说是“吃错药了”? 李克用现在没能力也没心情跟云稹说这些,昨夜酣畅的布局转眼间濒临破灭,继而来的只有迫害。 “你刚才说的神锋是谁?昨夜我见过一位很奇怪的人……” 云稹虽然觉得他和李克用总有些谈不拢,似乎这种人崔昊还能对付,但是仍然见他心绪不宁时有些不痛快,便想方设法地让他振作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李克用听到那个怪人后,单眼露出奇异的光芒,欣喜道:“他是何模样,如何怪异?” 云稹便将他所见的情形与李克用说了,以及他此刻心中对此人深藏不漏的见解全盘托出。 “他是个车夫,默默无名的车夫?还会武功,任劳任怨……”李克用踱着步子,在室内走来走去,没个定点地晃得云稹头都快昏了。 云稹刚进入思考的状态,就听李克用大笑道:“天不亡我朱邪一门,神锋尚且在人间哩!” 至于么,那人虽然行事诡异,不过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与叛军对决?云稹不置可否地严重怀疑此刻李克用的智商,鄙夷的神色全刻在了脸上。 真是笑不过三秒,门外便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这下倒是轮到云稹开始嘲笑李克用这个“神算子”的时候了。 屋外零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直至窗外,便喊道: “世子爷,你快逃吧!叛军即将冲进王府,奴才们抵挡不了太多的时间……” 云稹得意忘形地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大笑道:“遥想西陲多才俊,数看世子领风骚啊!接下来世子爷怎么安排的啊,是逃还是逃呢?” “滚下去!” 李克用气急败坏地斥退了老管家,冷言冷语地向云稹说道:“云门主好生雅兴啊!如果不是昨夜没被老狐狸押解到我这里,我都以为你真会是间谍,你真是可惜了那身胡吹大气的本领……” 言语之中甚是轻蔑,外敌将至,他们却仍争论不休地进行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云稹起身认错道:“这叫做激将法,是吧!可谁要我天生愚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你是说,你愿意……” 李克用苍白的面孔上多出了一丝喜色,带着七分的讶异,怔怔地说道。可是话并未说完,人却被云稹提起直向屋顶行去,地上空余着些狼藉地凌乱。 两人刚上房顶的那一刻,就见大门被攻破了,四处的喊杀大作,整个王府也瞬间乱作一团麻。 “走吧!”李克用看着王府的惨状,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硬起心肠,冷声说道。 云稹想下去救人,可是如果此时出面,于事无补不说。多半还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已开始佩服李克用的冷静果断,几经权衡之下,两道人影消失在了硝烟之中。 路上的行人今天出奇的少,多半是因为这次动荡,谁也不可能傻到出去送命的地步。 不过事情总有意味,云稹和李克用便是在这条路上唯一行走的两个人,他们的身高几乎等同,只是在穿着上有些不同。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确定要这么做?” 云稹听了李克用的打算后,虽然觉得有些冒险,可也是唯一一条能接近摄政王的可行办法了。中途如果稍有差池,很可能两人都会沦落为阶下之囚,当然云稹还未做便已有了些忐忑,再次向李克用质问道。 李克用惨淡地一笑,点了点头,神态似乎非常决绝。 “他们出来了!” 李克用听着云稹的话,狐疑地在墙角露出了半张脸,果然见一队人马从王府出来,不时地叹着气,丝毫不见喜悦之色。他们嘀咕着议论道: “哎!悬赏的一千两黄金啊,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另一个笑道:“算了!总好过跟了李克用和他父亲的那些人,至少现在还有性命喝酒吃菜。” “你们两个他妈嘀咕啥!”从后面急扑而上的将军呵斥道,李克用认得这人,仔细盘算起来,以前的交情还算不浅,以为他要为自己说话,心里莫名的热乎了些。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是他打死也没想到的,那将军人模狗样地说道:“你俩真他娘的没出息,没听王爷吩咐嘛!活人值一千两,死人就取出三百两与兄弟们买酒吃。” 那伙士兵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将军名字叫做土哈奇,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都说相由心生,一点也不假,他长得着实挺委婉,综合条件而言,他只能是个鳏夫。 士兵大部分的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他这人好像心里有疾病似的,专门喜欢搞破坏,成天带着那些个有家室的属下,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几年下来,都和他成了一个水准,乃至于他管辖的百余号人,基本都是单身,是出了名的“鳏夫军”。 自然,摊上这么“怜惜”属下的将军,在军队里的“威望”还是蛮高的。 经他这么考究下来,这个活是稳赚不赔。正当他们打算如此上报摄政王的时候,云稹押解着独眼李克用从墙角走了出来,匆忙喊道: “几位大哥!慢行,李克用这傻子在我手里呢,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咱们可以一同领赏。不过,你们快活的时候,能不能算我一个先?” 这几句话一出来,李克用真有心揍他,趁机占便宜骂他不说,还要把他当作货物买来买去,然后逛窑子快活……只叹世道变迁,交友不慎啊! “你这混蛋……”李克用忍耐了几声,可到最后那些话语,实在是忍不下去,破口大骂了半截,后半截再也骂不出去,因为人已被云稹一蒙“棍子”打晕。 土哈奇见状,拦腰拽下云稹,急忙告罪道:“大爷啊!那可是一千两黄金,你要是这一棍子打下去,咱们兄弟都他妈得喝西北风。” “不还有三百两吗?”云稹纳闷道,难道自己的算术学的这么烂,憋屈地嚷嚷道。 “啪!” 土哈奇一巴掌结结实实地闪在了云稹的后脑勺上,怒道:“你这个缺心眼的,那个有一千两不挣会选三百两?咱们王爷有钱,别替他省!” 云稹被猥琐将军莫名其妙地拍了一巴掌,面有怒色,要是换做平常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是今天却不得不例外。 也许是土哈奇良心发现,怎么说这人也是云稹先找到的,边往前走边问道:“兄弟,那个编制的啊?” 编制? 云稹心里一通他姥爷及姥姥的菜皮,哪个鬼知道自己属于啥编制的,心生一计,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咱们王爷请老子喝了酒,然后专门负责监视儍王李克用的一举一动。” “吆!失敬,失敬啊。真是份美差事,今天就被兄弟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厉害!以后可得多提拔提拔大家才是。”土哈奇除过以上的本色,最出众的也就是巴结跪舔权贵,谁也不清楚他那五大三粗的脑海中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词汇量。 云稹被拍得兴起,狂笑了几声,道:“好说,好说!你们以后干正经事的时候带我,这些都他娘的是客套话,简单。” 土哈奇没想到,这次出门做任务还能遇见他这辈子的福星,机不可失地边走边介绍这一带那里的酒香美女多,那里的价格实惠,各式各样地描述,听得几个士兵牙根直痒痒。 云稹点着头嘻嘻地赔笑,心里却还惦记着刚才的一巴掌,越想越气。不过大家都在劲头上,对他的所想压根不会太在意。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一章 权欲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来王府抓人的队伍总共被派遣了三组,其它两组都回来好长时间了,也不见第三组的踪迹。 摄政王朱邪正雄不由有些担心,他顾虑地自然不会是那些士兵的死活,而是他们倒底有没有抓住李克用。 前两组人显然是没有抓到的,只有等他们回来,才能弄清楚缘由。 朱邪正雄兀自坐立不安地喘息难定,突然听见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声,侧目远眺直至能看清来人的样子,才算是把提心吊胆安置了下去。 等他们走近之后,先是兴奋转而脸色变得阴沉,似乎看到了他极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似的,双眼充血的神色也掩饰不了无力。 “小的不辱使命,将李克用带了回来,全凭王上发落!” 土哈奇只身上前单膝跪地,黑里透红的脸上果断藏匿不住醉意,眉飞色舞地说道。 “哦?”朱邪正雄冷哼着疑道,他心里知道眼前的这人会是多么的脓包,边质疑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云稹。 土哈奇不知今天的王爷犯什么神经,本来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他一点也没有开心起来了,顿时有了一种伤心之情。 一千两黄金的伤心,这是他几辈子也难攒到的福气,决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了。他终于定了定心神,再次说道:“启禀王爷,小的将……” “滚下去!” 他话说出来不久,没想到就被这声雷霆之吼震了回去,几经思虑之下他决定退下,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帮人丢下李克用后退的时候,却听朱邪正雄又道:“兀那小子,你且留步。其他人先下去休息……” 人心还是分轻重,与王爷一起吃过饭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是土哈奇临走之前说的一句蝇头微语,自然不会有人在意。 不过,这话虽有些混账道理,但是传入云稹的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 人心有轻重,而且还说变就变。 尤其是侯门饭桌上的情谊,亘古以来是最不稳定的交情,没有之一。 王爷喊住的的确是他,可是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所以说那话实在有些可笑。 “你小子也够机灵的啊!” 朱邪正雄指着云稹哼了几句不着调的音色后,正色夸道。 虽是夸奖的词句却没有那种语气,生硬地倒有点像是在谴责一样。 云稹心里暗生不祥,慌忙跪倒,道:“多谢王爷夸奖,小的不敢当。” 就在两人拆招之际,地上的李克用早已醒了过来,揉了揉后脑勺,谩骂道:“刚才是哪个王八羔子下的黑手,这是哪里啊?还不送本王回府……” 人走茶凉,这话一点也不假! 在他胡乱叫嚣的时候,怎么也没料到朱邪正雄身旁近侍会突如其来地过来闪他两个耳光。顿时,李克用只感火辣辣的疼,随之那股子傲气俨然消逝不见。 “你……王叔,他……” 朱邪正雄望着仍像是蒙在鼓里的李克用,哂笑道:“我的乖王侄,你好歹也算是为人父的半大人了,难道到这份上还不肯显出真身吗?” 所有能排的上级别的将军几乎都被“集合”在了此间,里面不乏有曾誓死保卫李克用父子的人,他们能作出今日的选择,实属有些两难。 此时听闻李克用一直就没疯,而是在做戏给摄政王看,当下便如一窝蜂地议论了起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魏征献给当朝太宗皇帝的告诫之语,想必这塞外的莽夫还尚未明白其间的道理。 此时,朱邪正雄望着这群貌合神离的属下,委实有点担忧,盘算到:首先,沙陀首领还在自己手里,这些人想必还不会蠢到黑白不分的程度,只要投鼠忌器便是先机;其次,李克用虽然一直在装傻,但现在这情况孤掌难鸣,始终处在下风。 这场政变不涉天时、难断地利,只在人和之间。可是三分人和,两分朱邪正雄在握,难道害怕最后的那一分翻船不成? 他越想越好笑,开始肆无忌惮地数落起那些两面三刀的人,直至嘴皮子实在有点麻木方歇。 可怜了那些墙头草的将军,各个曾身经百战,却在老年名节尽失,被保护了一生的王朝权贵数落,倒也挺讽刺的! 李克用与摄政王相向而立,突然他眼神里透出一丝希望,傲然指责道:“朱邪正雄!你难道就没察觉出不对劲吗?” 死到临头的人能有这份勇气和魄力,无疑是让人信服的,但也不排除他虚张声势的诟病。 在当场人都惊慌错愕的瞬间,从一旁的角落里,闪出一道影子,伏在朱邪正雄耳畔叽里咕噜地说了些话语。因为距离相隔过远,听得不太仔细,但是摄政王的脸色却急剧变化。 “王爷,到现在这地步了,看来是有人该放手了吧!”在此一直没说几句话的云稹,突然展示出自己原有的神气,粗布灰衫依旧掩饰不住他那身浩然之气,简直与先前就是天壤之别。 朱邪正雄蓦地明白云稹这人有诈,没想到他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栽在了两个加起来还没自己年长的人身上,顿时恼怒不已。 反正现在已是进退维谷,何不背水一战,朱邪正雄渐生豪气,道:“侄儿,你耍的好手段呀!先是装疯卖傻,后来又安插神锋在我身旁,害的我在成功之际满盘皆输,果然有你父亲的遗风。” 李克用傲气依旧,任凭他舌灿莲花也充耳不闻,只听他背后响起了个沉闷的声音:“王弟,你隐忍了数十年,我却退让了你数十年!你就不能等我归天之后,再动手吗?何必让我在弥留之际,死不瞑目呢……” 老人的话说的很慢,音调也颇为深沉,似乎有些上气难接下气的感觉,这人便是沙陀现任首领兼节度使——朱邪赤心。 朱邪赤心被唐懿宗敕封国姓“李”,改名李国昌,可以说当时沙陀还是备受皇恩泽辉的。也大抵因此,在唐廷动乱之际,当政者想起的仍是这个同姓异族袍泽。 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已是性命垂危,旦夕之间便会撒手人寰,在那个“马车夫”神锋的搀扶下,踉跄地从门口走了进来,气愤地责备着这个异母同父的胞弟。 “朱邪赤心,你别假惺惺地装模作样,要不是你将所有的军政大全都交于你儿子手里。老子怎么会沦落到这般骑虎难下的地步?归根结底都是你偏心,你不要忘记当年陪你统一沙陀的人是我,不是他!” 朱邪正雄义愤填膺地将数十年的怒火尽数撒在兄长身上,可能言语过激亦或许是朱邪赤心年迈体弱,兀自已有些站立不住脚跟,双手正抖动个不停。 但是他那胞弟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不管他的死活,继续泄起私愤,道:“从小到大,你凡事都要与我抢,你扪心自问,我的本领会比你差吗?凭什么所有的机遇都向你看好,而我注定是你的影子,这不公平……” 望着歇斯底里地吼叫宣泄的胞弟,朱邪赤心战战兢兢地说道:“你错了!自从一开始……你就错了,我与父亲自小……对你只有……补偿,何来偏袒?你走吧,这里真的好像不太属于你!” 他们兄弟两人的恩怨,旁人又怎么得知一二,现在朱邪赤心已下发了驱逐令,就算朱邪正雄多么有野心,可他所收集的兵权还不是一吹即散? 看来只能离开这里了,冷声说道:“朱邪赤心,你千万要等我回来算账,咱们下辈子地狱里见吧……” 说罢,瞥了眼灰头土脑的云稹,哼声夺门而出。 朱邪赤心望着这个胞弟,慨叹起往昔岁月,可毕竟时光难再,一切都变了,满面无奈地喃喃叹道:“正雄,看来我这个做大哥的似乎有要让你恨一次咯,希望你能宽恕自己!” “父亲!” 李克用见状不妙,早已只身奔向父亲的怀里,痛哭道。旁边的将军们也凑了过来,他们现在大都心里有了底数,不敢再做忤逆犯上的事情了,纷纷关心起首领的安危。 朱邪赤心惨淡地笑了笑,苍老的眼槽处布满了水雾,叹道:“我的鸦儿又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你可别学你王叔做傻事,否则……”接着一口气喘不上来,连连呼吸了数十次,才弱弱地在李克用耳旁说道:“帝王将相皆在于权势,我死之后,子继父业。你就是沙陀节度兼兵马使,要想活命就别轻易让劝,切记!切记!” 这些话可能别的人听起来有些困难,毕竟声音太小。 可是云稹现在六识皆通,乍听之下,觉得朱邪赤心说的不无道理,帝王之家生来就是为了权利争逐,又岂能是谁能避免的了的,要想生存也许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父亲!”李克用在呼喊也没有用,此时的朱邪赤心早已没了气息,命终于天。 这些将领生怕李克用登基后,会对自己不利,继而立刻变了颜色,争逐着巴结安慰李克用。 可是再贴心暖意的话语,也打动不了李克用看透世态炎凉的心,轻蔑地朝这些人冷笑了一声,转身抱起父亲的遗体,直直向大门外行去。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二章 霸主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日有变迁,人亦离散; 斯是故人,唯吾不怨。 泅水难涤,杀孽连断; 霸主先逢,成王相倦。 夕阳垂挂在西边天际,迎着黄沙阵阵起舞,可沙丘上的两人这会都没有心思欣赏它,各有所思的耗着空时光。 夕阳即将坠落的一刻,李克用率先开口道:“云门主,此次你是真的帮了我的大忙,不过你能等我些时间发兵长安勤王吗?” 沙漠上,昼夜的温差急剧变化,还没到夜里就已能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清风戏谑。 “怎么?你是要反悔吗?” 云稹没想到李克用支吾半晌竟说出那么一句话,顿时心有不悦,他也没指望谁能帮他,是胜是败那都是他的使命,与其他人干系全然不大。 但是他从来就不愿意被别人戏弄于鼓掌之间,这是秉性! 李克用见他误会已深,也微有歉意,唏嘘道:“云门主真是个直心肠的人,怎地这般不通世故?既然答应了你,岂能毁约,只是我现在却又不便!” 朱邪赤心刚过世不久,沙陀现在还是一片貌合神离的状态,必须得由新主整顿;其次他要世袭父亲爵位,还得上表朝廷方可,不然名不正言不顺;再者此次上表中还另有一份奏折,是申请沙陀出师中原勤王的。 他思前想后很久,就算唐廷元老不愿意让他做沙陀的节度使,但是有这道折子在,肯定百分之百的会答应朱邪赤心的遗言。 到时候师出有名,也省的落下奸佞之人的把柄,这也许是身在权势争夺中唯一比云稹成长快的经验吧! “好!我相信你,不过我明天就得出发……” 云稹听了他的说辞,觉得他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他却陪不住李克用,一大堆的恩怨还在等他处理,哪还有闲情逸致在此避风头? “这么快?我差人送送你吧!”李克用与云稹的相处时间算不上太长,但是经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他觉得云稹整个人外倔内诚,颇对他的胃口,现在忽听他要走,急忙问道。 云稹望着最后一点余晖浸没在天际,沉声道:“你先忙你的事情,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夜黑了,回去吧!” 夜,仿佛披着一袭黑衣,懒洋洋地不停地覆盖着脚下的大地,百家灯火逐一燃起,倒也不失为另一番趣味。 “云稹,我很欣赏你!如果有一天咱们成为仇人,又当如何?”李克用直走到王府大门才张口问道。 世事变迁,岂是人力所能及的。 父子兄弟尚且为了王权厮杀不休,何况是相见不到几天的知己呢!云稹嘿然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做错事,我也不会原谅你。” 说罢,便转身悻悻地回屋休息,留下李克用一人的身影,在大厅灯火下摇曳不定,默叹道:“好小子,我果真没看错你。但愿,日后中原争霸,你我不要做敌人,否则……” 没有了后话,看样子他还没云稹的勇气说出后半句,顶着萧索的背影回到卧室,便早早安歇了。 第二天清早,仆人急匆匆地来禀告他,已不见云稹身影的事情。他好像已然知道似的,也不加追究,只说了声:“随他去吧!” 径直拾起桌案上的参议卷细细查阅了起来。 他等来人消失在视线之后,才放下书卷,叹了叹气,道:“可惜了,如此英才,奈何却不是我沙陀勇士!日后自求多福吧……” 昨夜两人的对白,云稹已经发觉李克用自从继承朱邪赤心的爵位后,整个人变得冷漠了许多,再听他说“过些时间才发兵”和“两人若是成仇人”之类的话语,早就对他没了信心。 故而,五更初开,他便悄然离开王府,只身侧影向无极沙漠的开端行去,因为那里才是他不久后真正的战场。 云稹离开边境,西出阳关,又逢阳关石碑。 不过这次自己已是形单影只,大觉惆怅,闭眼回味风云变幻,念头闪及便信手拈来当日在壁画上所学的武功。 大约舞动了半个时辰左右,云稹心里忽然一乱,不由默叹来人好强悍的内功。可停歇下来望去,空旷无垠地塞外哪里还有人影。 便开口啸道:“是何人在那边鬼鬼祟祟地窥我练功?” 声音无法衔接,悠悠远去,仍然没个动静。 “缩头乌……龟!” 四个字,他说出口了三个,可是剩下的一个他是以怎样地口吻说出的,此刻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只见阳关石碑后,缓缓闪出一个青衫客,花白的胡子直抵胸口,双手负于身后,神态自若地目视着他。 云稹讶异地说道:“楚老先生?怎么会是您……” “云小子,老夫恭喜你练就成了《长空赋》,看样子你已全然贯通,这下晚晴有得救了!”青衫客便是楚昕辞,他形态懒散地向云稹贺喜道。 云稹初始还对刚才的误解有些尴尬,乍听楚昕辞提及晚晴的事,当下心意大乱,急声问道:“她人了?在哪里……” 黄沙大道上的碎屑竟无风而动,此时云稹心思全然不放在这里,更不会对眼前的老人有所防备。 说实话,他从心眼里敬佩这个无名的医师,不仅仅因为他是晚晴的祖父。 然而,越是容易相信的人越是害人不浅,云稹只感觉眼前一花,眼前的老人便没了踪影,随之背后阵阵发麻,寸步难行。 “为什么?” 云稹难以置信地嘶吼道,他委实没想到楚昕辞作为长辈竟会行起偷袭的伎俩,顿时或多或少有些恼怒。 任凭他百般大喝,楚昕辞还是对他不闻不问,飞速点下云稹八大要穴,惊异道:“你小子竟把九渊心决练到了这步田地,难怪……幸好这里还有老夫精心研制的加强版麻沸散,相信也够你昏睡几天的了。” 云稹双目暴睁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把麻沸散捂在自己口上,不出一会,他只觉得舌尖麻木难当,接着六识皆被封闭,遥遥昏倒在了城墙残垣上。 “好好睡上一觉吧!老夫曾当着晚晴的面,答应她不会伤害你和崔昊两个,自然说到做到。不过,老夫自己实在有些说不出口的情况,你们又怎么会理解?” 楚昕辞一边自言自语地倾诉着他的隐情,一边扶起云稹没入阳关以东,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车轱辘在地上摇晃不定地前行,也不知要带他们去往何地? “阳关漫漫英雄尽,落英纷纷儿女情。”楚昕辞自省自叹地吟唱道,看了眼熟睡的云稹,蓦地有些不忍,道:“傻小子,天下大乱已成定局,奈何晚晴这妮子对你总是放心不下,老夫自作主张成全你们一次,但愿你们不要像她爹娘般再做傻事……” 过了阳关十里开外,便上了宽阔的官道,骏马疾驰在官道上,落音无声。 日升又落,倥偬时光一泻而过。 三天后,当云稹有了知觉的时候,人已在甘州的一家客栈,名曰“祥云”。 马路两旁吆喝声四起,看来这里的生计并没有荒废多少,新上任的节度使是个有名的书呆子,整天只会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可就这样的文人,倒是把甘州这个不大不小的疆域,管理地井井有条,一时被人传作佳话。 云稹对这些自然早已没了兴趣,他和这个自幼长大的地方,在母亲逝世的那一刻早就做了了解,任凭伙计仍然少爷长少爷短的喊着自己,总抹不去当时败落的阴影。 倒让自己好奇的是,楚晚晴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旁,但是还是昏迷不醒。 他费力地回想着前几天的遭遇,对楚昕辞这个人越来越想不通,无意瞥见了桌案上的书信,打开后全是如何医治楚晚晴所中之毒的方法。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云稹瞧着楚晚晴脸色红润丝毫不见褪去的样子,心里当时就软了下来,道:“不管她祖父怎么想,她始终是我妹妹,绝对不能让她有事!” 当下便按照书信上所教授的方法,替楚晚晴打通筋脉,因为她所中之毒罕见而且耽搁的时间太长,所以医治的过程要比较漫长一点。 云稹基本上将楚晚晴身上的毒物驱散的差不多了,可是信纸上还说须得《长空赋》最后一重,将她体内的血气重新引导,方可痊愈。 无奈地云稹苦笑道:“第十重功法,我现在尚且没有学会啊!也不知这送信人是真的有心救晚晴,还是在变法捉弄我云稹,真是无语透顶!” 他也犹豫着给楚晚晴把过脉,觉得一切都恢复地不错,当下也就没太在意这些,心想以后要是参悟出来,再医治也不迟,反正现在她也没有大碍。 第二天清早,楚晚晴终于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个极其漫长的怪梦,可惜如今梦醒了,望着眼前日夜思念的人,心里却充满害怕。 她怕自己这样叫醒趴在她床沿上的云稹,自己又会独自进入可怕的黑暗与孤寂中去。 只能捋着云稹早已散乱蓬松的长发,哭笑不得,慢慢地又回想起儿时的过往,陷入深思。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三章 烟雨人愁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醒了啊!” 楚晚晴见云稹侧翻着身子,本来俊秀的面庞现在看上去却有些憔悴,痴傻地问道:“大哥,我这是在做梦吗?每次梦见这样,你就会转身离去……” 几经波折,兄妹两人再次重逢实属不易,云稹心想只能暂且放下繁琐的疑问,坦然抚慰好晚晴再定。 “晚晴,别瞎想了!该过去的都将要过去了,你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管你,大哥便去替你揍他。” 云稹一味地说着好处,自然只想着楚晚晴开心,哪料到弄巧成拙,又让楚晚晴喜极而泣,云稹此刻真恨不得拿针把自己嘴巴给缝上。至少这样,它就不会再让她哭泣…… “对了!你身边的秋菊和冬梅那两个丫鬟呢?她们若是没了踪影,我回去可怎么跟孟寒光交差?” 虽说云稹是蓄意而为,但楚晚晴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好笑,嗔道:“呸!臭不要脸的,哪个答应他要将秋菊许配给他,让他瞎着急去……” 话题有了转机,随之楚晚晴的心情也没了刚才的愁闷,看在眼里的云稹,笑道:“别闹,他们早该办事了,一个是咱们府中的丫鬟,另一个是我的生死之交。他们心心相印,你这做姐姐的可不能拆散鸳鸯啊!” 楚晚晴娇嗔道:“我的好大哥,你可真行!那冬梅呢,她怎么办,总不能让她陪我终老吧!” 呃呃呃…… 云稹想了一会,大笑道:“你既然怕误了人家的终身,那敢情好!让她在天门里随便挑,相中哪个就是哪个,我天门独不缺大好男儿……这样,她们姐妹还能做个邻居也未可知啊。” “哦!” 楚晚晴听完云稹的想法,略有些失落,寒声道:“你可真会为弟兄们操闲心,有没有想过我该何去何从?” “这……” 云稹虽然平时爱磨嘴皮子,可遇上这茬事情,一时间倒真的有些说不出来了。 “你当然……”他刚开口却被楚晚晴的手摁住,只见她惨淡地笑了笑,摇头道:“大哥,还是别说了!我只愿意陪你左右,哪都不去?至于那两个丫头片子早已被我遣去天门了,估计这阵子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吧!” 乍闻楚晚晴的话,云稹倍感诧异,冥思她这几个月到底是被谁软禁,变着法子问了好几次,都被她巧妙地绕了过去,没正面回答。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事情绝对和楚昕辞逃脱不了干系。云稹始终猜不透他的身份,想到此间,脑海里突如其来地冒出了个难以置信的疑虑。 难道楚昕辞会是地宫的“老先生”? 他绞尽脑汁地细想了这两人出现的时机,可以说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但是,越是离谱的事情便越几率成真,至少他见过的这等事情已经不算少。 忽然,楼底下传来熙攘的喧闹声,似乎街头上出了极大地热闹。连大病初愈的楚晚晴都有一种想下床探视究竟的冲动,但在中途之际,生生地被云稹拦住,眼巴巴地望着云稹向窗前走去,而自己只有空着急的份。 “大哥!怎么一回事啊?” 楚晚晴久久不见云稹回身,探头探脑地望着那边,嘘声问道,似乎生怕惊着看热闹的云稹。 “哈哈!我的个乖乖,晚晴你知道下面是什么人吗?”云稹喜出望外地诡笑着,让楚晚晴猜谜。 可是,楚晚晴想破了脑袋,实在想不出底下是谁就能让云稹这般开心,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你休要作怪,爱说不说,我自己还不会看……” 说话间便要下床瞧个明白,却被云稹按住,道:“是崔昊那个混蛋,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我想他应该也是打听你的消息的,不然……” 楚晚晴蓦地脸红,转身躺在床上,再也不理云稹。 喜欢开玩笑的人总有一种摆脱不了的诟病,那就是招人厌烦。云稹瞧出楚晚晴有些异样,仍不死心地戏谑道:“忘了跟你说,他现在跟老和尚学了一身本领,与我抗衡也难分胜负……” “真的啊!”楚晚晴忽地翻起身子,少女香气扑鼻而来,云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点头作答。 “他的命运说实在的,也挺悲惨!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那么傻,不会已经剃度了吧……” 吆喝!这小妮子还真上心了,要不然作弄他们一番。 注意笃定的云稹,沮丧着脸色,道:“不剃度怎么做和尚?他自你成亲后便心如死灰,前些天还陪我去沙漠为你找治病的法子哩。你可不能辜负了他……” 无论是多么铁石心肠的女孩知道有个男子背地里,为她做这么多的事情,相信也会感动的。 楚晚晴也不会例外,她自这次中毒后,想了很多事情。也许,自己与云稹之间真不会有结果,只是当初太懵懂吧!错把亲情感觉成爱情,徒惹了那么多麻烦。 “那你还不他喊上来?” 云稹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她,问道:“我的天!好事要砸到崔少头顶了。大小姐,你且……” “这样好吗?” 楚晚晴听完云稹的馊主意,耳根子红的都如熟透的苹果,羞涩地低头问道。 “这有什么的,你正好也可以试试他是虚情还是假意,到头来莫说做大哥的骗你!”云稹嘱咐完后,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切记我说的话,别整砸了。” 见楚晚晴点头应允,云稹才放心前去,然后楚晚晴就听见他下楼的听见“乒乓”声,摇了摇头,娇羞的脸上却笑作一团。 祥云客栈还是祥云客栈,但是老板却换了人,也许是这块地皮不干净吧,这个老板似乎比上次那个还要抠门。 唯一没变的是门前嚷嚷吆喝的伙计,他这人云稹最是清楚,逢人说人话,遇鬼说回话,总之,没有与他相处不到一起的,更没能让他吃亏的人。 这么精明的人当个跑堂的,实在有些可惜。 然而这句话是云稹第一次离开将军府时,对楚晚晴说的话。 让他惊异地是,时隔了五六年之久,他却仍是个跑堂的,并且从没换过地方。 “云少爷,你要出去啊!” “嗯。” 云稹侧目望了眼此人,并没瞧出他哪儿不正常,可是……算了,毕竟他这次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他。 大街上攒动的人影,包围了一个诺大的圈子,徐徐地向前移动着。 云稹顺手拦住了一个疾跑的看客,那看客一面焦灼地望向人群,另一面冷漠地回答了半截云稹的问题。 “喂!你姥姥的菜皮啊,还没说完……真他娘的倔。”云稹叫嚣道,细想刚才那人所说的话。 难道崔昊帮了那个书呆子节度使的大忙?那也犯不着这么多人追捧他啊! 对了,定然是他要回了平民手中的田地,否则他们不会这样。 云稹虽对往事依旧耿耿于怀,但一想起崔昊与酸秀才之间的争辩,心里不由为他竖起了拇指。 突然斜足长蹬,几个纵落就已经到了阁楼顶,大吼道:“崔昊,故人云稹在此!还不与我一见……” 众人闻言,皆茫然失措地望了望这两人。忽然,云稹幡然向另一侧飘下,崔昊见状,顾不得其它直直赶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错影重重,翻过戍边城墙然后径向十里坡上奔去。 “云少!你……” 云稹不顾崔昊的疑问,冷声道:“咱们先给我母亲上柱香吧,之后还有事与你商量。” …… 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姑姑的坟墓旁,崔昊不敢放肆,想起他们家对云家的愧疚和小时候姑姑对他的溺爱,恭敬地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云稹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道:“崔少,你姥姥……你这人怎么会让人恨都恨不起来呢?” “我一直在弥补,你自然不容易找到恨处!”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没有他苦心经营的弥补,也许云稹真的会把上代人的恩怨继续延续下去。 可是,崔昊做到了! “你去吧!晚晴现在在祥云客栈,她的时间也许不多了……”云稹凝住表情,盯着母亲的墓碑,悠悠说道。 崔昊惊喜不定,转而又愁眉紧锁地欲问清楚,但被云稹阻拦住,非要自己前去瞧瞧才行。 万般无奈的他只好疾步踏向祥云客栈,因为云稹始终要坚持陪自己的母亲。 灰蒙蒙地天气,似乎已早替云稹备好了眼泪,云稹立在雨中望着崔昊远去的背影,突地跪在坟墓旁,道:“母亲大人,相别六载!孩儿特地前来探望,刚才孩儿撒谎了,晚晴她现在很好,你不必担心。崔昊这小子一直暗恋晚晴,孩儿想着若是他们真能走到一起,也是极好的!” 他边和坟墓里的人哭诉着隐情,边动手拔掉了墓边的野草,直至清理干净才起身不言。 在他临走之际,又说道:“至于孩儿自己嘛,暂时还不能娶亲,如果天下有安泰的一天,孩儿定与她归隐此处,陪您左右。” 连绵的细雨兀自下个不停,云稹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那个已被雨雾笼罩的城池——甘州。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四章 对白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外面的雨夹杂着斜风,格外地激烈。 崔昊步入祥云客栈的时候,浑身的衣服已然湿透。 他在甘州度过的时间也比较长,期间跟着云稹还认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当然包括那个机灵的跑堂伙计,也在其中。 “吆吆……这不是咱们甘州父老乡亲口语中的活菩萨嘛!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此,真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伙计嘟囔着要给崔昊倒杯热水驱寒,却被崔昊拒绝,道:“不用麻烦!云少他住的是那间房?” “天字号……甲房!” 伙计停驻脚步,悻悻地转过头,没好气地说道。心想毕竟他也是这里能说话算话的人了,不被人尊重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但表面上仍笑脸相迎。 祥云客栈的布局大抵是这样:一楼设有厨房,主要用于接待客人歇脚用餐;二楼以上才算得上住宿的地方。 客房有分做四层,天、地、玄、黄,房号的编造是按照十天干命名,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正好每层十间。 是故,这里所经营的生计,除每任老板黑心点,其它的确还算得上可以。 “你忙吧!我自个上去就行……” 崔昊此刻满脑子都浮现的是云稹所说的话,一心记挂着楚晚晴,又怎么可能会与这店里跑堂的伙计纠葛不清? 崔昊上了二楼,向左拐了一圈,抬头看到迎面的门牌“天甲”,蓦道:“该是这里了吧!” 便轻轻地推开了门,犹豫了一会倏然走了进去,回身又将门掩住,才放心向床头走去。 他迟疑地掀起帷帘,一个粉嫩的脸庞徐徐露了出来,修长的碎发掩盖住了她的额头,这不正是他梦寐思念的女子吗? 乍见她那副惹人怜惜的样子,顿觉慌乱,细语叫到:“晚晴,你……醒醒!” 声音去的很快,可任凭他百般呼唤,她都没理他。 奇怪!难道,云稹说的是真的不成?崔昊略有疑虑地拾起楚晚晴的玉手,为她探脉。 脉搏却很平稳,至少比他想像之中的要好很多,他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为什么她会不醒?便准备用真气运行之法,再为她查探一下病症出于哪里? 可就在他俯身要扶起楚晚晴的时候,却被她反搂住了脖子,动人心魄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崔昊,似乎要将他看透一般。 也许是崔昊太过于真诚,那冰冷的雨珠从他脸颊两边滑落,再滴向楚晚晴的眼角处,和着她的泪珠,齐刷刷地涌了出来。 此刻,她终于算是明白爱这个字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曾和许多人一样,有过狂热般的初恋,而后又转入报复般的婚姻,直到最后遇见了最早就熟悉了的他,才体会到爱情除了以前所饱尝的滋味,更难能可贵的是真诚。 不管她如何待他,他始终如一地从内心里盼着她好,这些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所以,她不愿意再听云稹的“摆布”,这次她想好好地重新选择一次生活。 她越看这个自幼便偏袒她的表哥,越发觉得他痴傻可爱,竟将以前所有的怨念转成了对他一个人绵绵无尽的爱恋,羞答答地钻入了他的怀里,隐约带着几分啜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崔昊委实没了主意。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岔子,比起刚才的慌乱,现在却更多了茫然,还以为是楚晚晴的回光返照…… “晚晴,你没事的,对吗?千万别吓唬我……你等着我去喊云稹回来!” 楚晚晴听到后话,脸色急转直下,扭身从崔昊怀里窜出,道:“臭书呆子,恁地不通情意,你莫名其妙地找他来做甚?看咱们的丑态……” 突然房门“吱呀”地一声被人推开了,迎面站着三人,最前面的就是云稹,身后还有两个楚晚晴不认识的人。 一位是比她稍微年长点的美貌女子,雪白的脸色上面带着丝丝笑意,正打量着她;另一位有些特殊,殷红色的长发披在肩上,双臂环抱在胸前,冷眼向外环视,自带着几分傲气。 略有窘色的崔昊,疾步走上前将三人迎接了进来,笑道:“不都说了,你们先在节度使衙门等我回来,你们怎会在一起的?” 云稹诡异地望着崔昊,之后便径直走到楚晚晴身边,道:“小妹,你看来好像很不情愿再见我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倒便宜了咱们的愣头青表哥。” “别瞎说!” 楚晚晴见有外人在旁,不好做怒,暗骂云稹口无遮拦,在他脊背处硬生生地掐了一把,面带着几分羞涩,悄然说道。 其他的人只见云稹表情夸张,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彼此心间已然明了,皆一笑而过。 “晚晴的病现在大有好转,我们明天就上路吧!你们怎么看?”云稹不想再在人前丢人,急忙说起正事以搪塞刚才的那一幕。 这几人里面,崔昊和楚晚晴自然是跟云稹去天门无疑,那个武痴旧怨未了,肯定要跟云稹去找风阳真人,然后一较高低。唯有雪姬立在一旁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云稹,你出来!我有点事情与你商议……”雪姬手提着宝剑,耷拉着脸色夺门而出。 云稹只好随她出去探个究竟,他出门的刹那,雪姬已下了楼。 客栈外面的雨似乎还在下着,淅淅沥沥地似乎根本没停下来的意思,雪姬迷茫地望着外面的情景,陷入了沉思。 “雪姐,你想说什么啊,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云稹犹豫着走了几步,坐到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圆形桌子旁边,径自倒了杯热茶,边和伙计打了个招呼,说道。 雪姬也坐到了云稹的对面,苦笑道:“你现在如愿以偿了吧!可我……” 云里雾里的话语,让云稹实在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才几个月没见我,不至于这般失常吧!” 话音未落全,只听雪姬“呸”了一声。 顿时,又将冰冷地俏脸别向侧面,嗔道:“你就给自己留点脸皮吧,别拿它挥霍了,过冬的时候不冷吗?” 这才是他认识的雪姬,云稹的目的显然已达成了一半,继续盯着雪姬憨笑。 “晚晴的伤好了,你高兴!他和崔昊经历了重重磨难能走到一起,想必这种结果大家都愿意看到,可是沈峰他……” 蓦地,雪姬提起了沈峰这个人,相当初她对他可以说是恨到了极点,如今又旧事重提,不知又出了什么岔子。 雪姬眼神滴溜溜地转了几转,沮丧道:“有些事情真的是骗不了自己的,我以为我对他已没了情分,可当听到他被人幽禁的时候,不知怎地,还是慌了!” “什么?他被人幽禁呢,是谁干的?”云稹此时全然不再想戏耍雪姬的事情,郑重地问道。 …… 沉默之余,唯有寒风细雨飘摇而至,小二急忙将门掩上,反正这会来的客人又不多,毕竟已是深夜! “你看看这个吧!” 雪姬从怀中掏出一件撕开的信笺,悠悠地递在了云稹面前。 怀揣忐忑的云稹,犹豫着将信纸从封口取了出来,打开之后才发现:内容是沈峰写给雪姬的,只是署名却是渊卿。 “渊卿?他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这个药王山庄,云稹现在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他们在做些什么,说是十恶不赦吧,他们满口的医者慧心和仁义道德。可是背地里做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雪姬惨淡地一笑,道:“也许,那全是他们的计划,从当年沈峰来天山采药可能就已经在他们的布局里面了。” “你是说药王谷有诈?” 云稹回想着当日发生的一些事情,现在静下心来细想后,确实有些地方是值得怀疑的,譬如渊卿和他师父的惨死,之后都被冯莫神急匆匆地下葬了。 这期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一个欲擒故纵啊!药王谷果真名不虚传,你这信笺是如何得来的?”云稹想到此处,伤心之余竟放声长啸说道。 他虽然一嗓子喊出了积攒的欺骗和仇怨,倒是苦了楼上的住宿人,纷纷跺脚暗骂底下混蛋不已。 “你小子疯了不成?” 雪姬白了云稹一眼,须臾起身站在楼梯处,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两口谈心事的,还不滚!” …… 原来天字号周边睡不着的客人,都想过来凑凑热闹,谁知却遇上了是非不分的“姑奶奶”,碰一鼻子灰后便各自溜向原来的住处,再也不敢露面。 “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云稹惊讶地望着雪姬问道,岂料雪姬反手拧起云稹的耳朵,怒道:“让你小声点,你不听,最后非得本小姐出面不行吗?” 楼上阴暗的拐角处,现在还站着三人,瞧到此处也只能悄无声息地寸步离开,回到房间后,楚晚晴倏地笑道:“表哥,楼底下那女的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的脾气,几句话就把我哥说的没了脾气,真厉害!” 崔昊苦笑不答,心里为刚才云稹的谈话也愁眉紧锁。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五章 暗影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面对雪姬加紧的追问,云稹犹豫了半晌,道:“也许我们自从进入药王谷,就已经中了他们圈套了,至于后来的为什么能安然寻见……倒真是让人费解。” 雪姬惊讶地瞧着云稹,问道:“你是说……《长空赋》你找到了?那……” 其实她早该想到了,要不然楚晚晴怎么会生龙活虎地如常人般行走,突然觉得有种被闷石头压住胸口的感觉,异常凝重。 “既然你想去救他,何不将我押解到那人的面前。” 望着云稹真诚又略带点沮丧的神情,雪姬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倏地变了数次,道:“你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了?现在你想救的人已经活过来了,就把它给我,让我去救我想救的人……” 夜间的烛火通明,时而不时地随风摇曳,黑一片明一片地,让人有些说不出口的压抑。 云稹叹了叹气,苦笑道:“《长空赋》难道就那么重要吗?要这么多人追来追去的,还不惜以至亲作抵押。我也不想多费口舌,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脑子里,何不现在就把我送与他们?” 风似乎比刚才又挂的激烈了数倍,其中一盏灯火生生地被其熄灭,剩下的余晖空留在抗衡不下的两人面前。 “嗤!” 宝剑的锋芒划开了一道寒光,直抵在云稹的脖子上,可他并不为所动,只感觉那剑尖的凄寒倒比他想象之中的更浓。 “稹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原谅我!” 雪姬站在原地,抖擞着手中的长剑,似乎略一分心就会从手上掉落,口中哽咽着说道。 同样是知己亲朋,她到最后到底还是选择了沈峰,亦或者互换位置,她也会为自己这样做。 云稹思量再三,不由为这个痴心一片的雪姬有点惋惜,闷着头皮,喃喃地哼道:“阁下安排的好戏!能演的这个份上,你还不登场收拾局面吗?” 突然其来的一句话将雪姬惊醒,手中地寒光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径直转了一圈也不见其他的人存在。 就在他以为云稹戏耍她的时候,身后的阴影处缓缓传来一个身影,正是冯莫神所发。 “云小子,真拿你没办法,你是何时发现老夫来到此地的?” 云稹心想大家既然都撕破了脸皮,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的客套,笑道:“难道刚才的那灯火真是风熄灭的不成?” “风,这东西可是无缝不钻,一点火光怎挡得住它的脚步?”冯莫神一袭达官贵人打扮,锦绣袍子与他的高大身躯相映衬起来,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云稹暗思,老家伙不厚道啊,这不摆明了拐着弯说自己螳臂当车嘛,顿时心里怒气阵阵涌来,嗤笑道:“自然界的风定是如你所言,可是要换做其他别有用心之人虚张声势,时而会出现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笑柄。” 冯莫神脸色突然阴沉了起来,不过那也是稍纵即逝的一幕,又恢复了本来面貌,道:“你小子休要逞口舌之快!既然你这么聪明,看来老夫此次来的目的……” “七七八八咯!” 云稹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反倒是雪姬搁在他们中间,倍加感到左右为难。雪姬本想用《长空赋》作赎换沈峰的筹码,怎料到竟然自己的背后还有只黄雀,一时羞愧不已,直听着两人的争锋相讥。 “没想到身为天门门主的人,也行起做贼的勾当!《长空赋》之谜可是我药王谷世代保守,现在它既然破土而出,老夫身为谷主总有必要将它追回吧!” 云稹起身,讽刺道:“此话纯属无稽之谈,冯谷主行医管制皆有方圆,云稹素来敬佩。可是今夜一谈后,怎么觉得道德高尚的人也可能会藏掖着些厚颜无耻呢?” 饶是冯莫神修养极高,但面对这样的话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道:“好话说尽,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云稹自感觉到他存在的一刻起,便已想清楚了后果,这一战是躲不过去了。他白了眼冯莫神,径自拾起雪姬仍在地上的寒光剑,缓缓递在了她冰冷的手上,道:“雪姐,你先上楼去,这里我看着处理。” 雪姬此刻倒也很听话,不再多言,深情款款地望了眼云稹,便回身上了楼梯。 “这里的地方太窄还有客人休息,不如咱们去外面一展身手?”云稹望着雪姬,直至她没入拐角处,才转身说道。 冯莫神怒气汹汹地哼了一声,道:“破事真多,到哪里你还不是老夫的手下败将吗?” 口舌上似乎一点也不想输给云稹,只要有机会便怼他,人却很识趣地出了门,一步步踱入雨夜。 云稹蓦地回想这几年遇见过的对手,大多可以算得上是些二流高手,但像黄巢、王仙芝等这样已步入一流境界的人,所见委实不多。 可是,眼前的这人步伐沉稳,呼吸均匀,气度实属不凡,一看就是一流之上的顶尖高手。 还没开战之前,心里便已有了几分怯意,但仍耷拉着头跟着冯莫神走了出去。 雨还在肆意地滴答在街头,可能是因为后半夜的缘故吧,周围显得格外寂静。 “武学自是通天在,庶子无知使人愁。”冯莫神直到此刻还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仍不惜自抬身价地讥讽道。 云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便心有不悦,也不顾自家身份,当仁不让地回应道:“算计了了黑白道,花甲期期老小人。” 冯莫神再有涵养,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年轻人这般侮辱他,凭空聚起了点点雨珠,似落未落地在他手指尖滴溜溜打转。 “变戏法么,谁不会那两下子?”云稹轻视于他,也仿照冯莫神刚才的样子,不愿服输地左右手各聚了一团偌大的水珠,脸上浮起了莫名的兴奋。 冯莫神嘴角阴笑突闪,右手并指如飞地在左手的大水珠前刻画了片刻,倏地从掌中直击了出去。 …… 这老东西可真行,害的自己被两颗水珠所累,此刻放下便是丢了面子,如果不放……自己也没他画符文那本事啊,云稹心乱如麻,暗骂晦气不已。 那颗比自己的两颗都小的水珠,势不可挡地朝自己眼前涌来,云稹情急之下也管不得许多,便将手里的两颗水珠合二为一,以内功生硬地输送了过去。 水本是流动之物,没了外力的凭借自会开始涣散。 “哗哗!” 两颗水珠相遇后,云稹只见一片偌大的水花迎面而来,就急忙聚真气抵御。 水花落到云稹一尺周围,全化作了水汽,纭纭而升。可就在他觉得没动静想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胸前好像被什么砸中,紧接着内力也开始徐徐而散。 云稹不可置信地睁眼望去,此时冯莫神的那颗水珠已凝结在了一起,变成了颗冰硬的球状物,定在眼前与他体内的真气相持不下,也许是气急败坏还是怎地,云稹伸手将它砸碎在了地上。 冰球虽然被毁,但是此刻他的真气微微有些出岔,右手也因为刚才拾起冰球的时候,被它滴溜溜地划破了几道细长口子。 “哎!小子,你还想打下去吗?” 冯莫神见云稹如此光景,便气定神闲地问候道,“别以为老夫不知你的武功底数,天云剑法厉害之处,不过是靠你体内的九渊真气滋养。” 现在天行剑不在云稹身边,九渊真气也如冯莫神所说,开始有些滞色,看样子这场较量已然分出了高低。 云稹攥了攥拳头,蓦地回想起在沙河之下的壁画,那上面他还学过一套拳法、腿法,不如就用它们试验,看这江湖上你争我夺的《长空赋》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冯谷主,我若就此罢手,岂不是扫了您的兴致?还是在拳脚上见真功夫吧,别再用这些下三滥的伎俩……” 经云稹这么一说,冯莫神老脸微红,加上凄冷的雨珠滑落,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刚才的这套化水为气、化气为固的手法,是他苦心经营数载,专门克制天门中人的,无疑云稹成了他的第一位试验者,并且了有成效。 “拳脚上你与老夫比拼,那岂不是自讨苦吃,还是早些放弃吧!”冯莫神阴笑着看了看他眼前这个势在必得的猎物,阴阳怪气地提醒道。 “阿弥陀佛!” 突然,雨夜之后佛号震天,接着从冯莫神背后恍惚过来两道黑影,稳稳地落在了云稹身旁。 云稹见到这两人的时候,心里稍加平稳了点,更增添了一种喜悦气色,惊叫道:“师父,慧空大师!你们怎么来了?” 慧空笑容依旧,仍是穿着他那件灰色僧袍,双手合十搭理了一番,便不再说话。反倒是裴松气汹汹地瞪了瞪云稹,嗔道:“让你早些回来,你没事跟这种闲人较得什么劲?” 闲人。 这个词语用在冯莫神身上,倒真挺实在的,他们药王谷不就是一直在世外隐居的闲人嘛。 “冯施主,刚才好俊俏的身手,老僧慧空有礼了!”慧空不顾裴松师徒指桑骂槐,含笑上前向冯莫神问候道。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六章 切磋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冯莫神见状,干咳了几嗓子,随之也暗自定了定心弦,道:“没想到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还尚在人间!和尚,你不是常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他中途又默默吸了几口凉气,道:“怎么?难道还是觉得活在人间比较舒服吗?” 慧空回想当年那些往事,径自叹息了片刻,道:“崔焕施主,他已放下了私愤怨念,投入西天极乐世界去了。也许咱们这些人都该置身事外,将红尘凡事交于后辈,毕竟这个江湖已不再是我们那时候的了。” 黑夜下的雨幕不声不响地停歇了脚步,西风却如同之前约定好似的扑面而来。 随风而至的还有一个灰袍老者,左手负在身后,只留下右手垂落在腰间处,望着众人一顿狂笑,笑声中俨然自带七分霸气。 此人正是冯莫神的师弟,药尊的第二个徒弟——渊卿。 裴松不由皱了皱眉心,灰色的胡须兀自抖动不已,眼前的这个场面似乎已不是慧空一人所能应付了的了。虽然,他的武功在上次与王仙芝在祁连山顶大战后着实消减了不少,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慧空一人面对他们,更不允许自己的徒弟插手此事。 于是,裴松沉声道:“稹儿,你先且退下!这是为师一辈遗留的仇怨,不该由你承担,我们自当有所了结。” “口气真不小,你连王仙芝那等武功粗陋之人尚且落于下风,更何谈对付我们师兄弟联手。”渊卿谈笑之间,便已争锋相对地步入了对峙的局面。 既然是他渊卿先揭短处,裴松也不甘处于下风,不留余地地说道:“三十年前,江湖上的‘烟波三客’向来有事同行,怎么今日……难道说你那小师弟对你的仇恨还未消减吗?” 这事好像还真说到了渊卿的痛处,只见他阴着脸色,虎视眈眈地瞪着裴松,心里似是讨厌到了极点。 “承蒙道兄挂念,老夫来也!” 雨雾朦胧的尽头,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老年人,可他的容貌、行动好像比其他几位略显的迟钝点,遥遥望去就是一位很朴素的嶙峋老者。 花白的头发仍斜风散开,后背也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地佝偻了起来,走几步路地姿势颇为怪异,伴着连连粗气也到了众人身前。 他,便是药尊的独生子。 楚昕辞! 令人倍加咋舌的是,他竟然也和渊卿这等败类开始沆瀣一气了,面对这三人的夹击,慧空和裴松两人各自心里都没了底数。 “师弟!你……” 楚昕辞望着关怀之意无以言表的冯莫神径自笑了笑,别过头来,一声不吭地站定在了地上。 只能空耗磨时间,因为此后裴松还有他的安排,当下苦笑道:“楚昕辞,原来你就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药尊独生子!难怪你医术通天,神州大地竟无人能及,果不其然是药王谷中出的怪物。这些年也实在难为你能隐匿这么深了……” “那……要不然嘞?还是要与道兄一样,投身于帝王身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卑躬屈膝地徒劳半生。到头来,始终躲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处处被人追杀不成?” 他说话的时候伴着手臂的举措,但没有一点言语行为过激的韵味,平静地就如正常茶余饭后聊天一样,诉说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人和话似乎有理有据,让人有气也没处撒去,裴松也只能心里暗骂‘老东西’不已。 可是这个锅他背了,而且没有任何可说出口的理由。 他忽然有些佩服起楚昕辞这个人,世人传称他为谦谦君子,如今照面之后倒是深信不疑。 “师弟,你和他废话什么?他就是个如丧家犬的疯老道,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改不了图热闹的毛病。不如,今夜放你离去,早日找个落脚处,前行修道,安度晚年吧!” 面对冯莫神的冷漠挑衅,裴松反倒一声不吭,心里盘算着如何化解今夜的局面。等了这么久,他等的人始终没有露面,然而更加戏剧性的是,对面的三兄弟好像已经齐全了。 话说,药王谷出了妙手回春的看家本领之外,也就数药尊这辈弟子能耐,依着药理循环,悟通了乾坤拳、无量掌、形意腿三种功夫。 一时药尊名声大噪,此人天资聪颖但抱负也不小,初出茅庐之时便有问鼎天下之势。怎奈那时候的世道还算是太平,哪有他的用武之地,没人愿意听他的挑唆,只能逐一挑战各大门派,从中滋事。 古人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他二十岁那年便遇上了生平强劲的对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天门裴松的师父阳谷。二人大战于昊空顶,结果药尊以落后半招而答应归隐山林,不再出世。 心灰意冷的他回到药王谷中,便开始着手培养药王谷拔尖弟子。经过他苦心培养,终于在他四十岁的时候,能出堂的弟子也就只有三个,他就将毕生所学分散给了三人研修。 便是,冯莫神的乾坤拳、渊卿的无量掌及楚昕辞的形意腿,但是经过药王谷主那次易位后,他们都销声匿迹于谷中,自此几十年没有了他们的音讯。 时隔多年,药尊倒也守信,这几十年他从未出过谷,但是暗地里每年都会派遣弟子活跃于神州大地各处。故而情报这些,他都能第一时间了解到,现在他也到了七旬左右的高龄了,看似有些沉不住气要出手似的。 “嘚嘚嘚!” 空旷的街道上若隐若现地闪出几人在跃马疾驰,方向正是祥云客栈这边。 裴松望着那几点黑影,捻须笑道:“等了许久,终于把你们等到了!” 冯莫神这才明白是他们有所疏忽,以为裴松和慧空是瓮中之鳖难逃丝网,殊不知裴松还留了后招,不由怒气上涌。 “吁!” 来的人不多,下马的时候只有风阳真人、孟寒光和云端三人,各自与裴松、慧空搭理寒暄了片刻,风阳真人苦笑道:“道友,这次可是你的不对啊,你说是要我等见几个朋友。但瞧着今夜的局面,酒是完全没得喝了……你看着办吧!” 裴松莞尔,哪能想到风阳真人临到此间,还这般放任疏狂,叹道:“酒,老道我肯定请你喝的,前提是今晚先得把这三位客人打发掉。” “哎!”风阳真人长吁了一口气,搓了搓冰冷的手心,道:“寒光,你且把云将军带到客栈安歇,此战交于我们这些老不休的便是。休要让他们指责天门只会欺负老人家。” 裴松暗赞风阳真人这话说的恰到好处,既抬高了身价又找了空子让不相干的人脱身。 因为云端和孟寒光根本不是这三人任意一个的对手,与其拖后腿还不如给个台阶让他们早点下去。 孟寒光心领神会地道了声“是”,回身进门的一刻,刚好碰上了云稹,只见云稹眼神错愕地望了望他们两人,就直冲裴松那边跑去,道:“师父,接剑!” 裴松信手接过剑,定睛望着剑身,叹道:“寒光剑?你且退下,一会无论如何别出手……” 这场较量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名为鏖战实则更多的是想考较对方武学修为,如果后辈插足此间,定会英明扫地。所以,裴松才会再三叮嘱云稹,生怕他贸然前来毁了气氛。 “稹儿,快过来!别让你师父分心……” 云稹听见父亲的沉声,不由自主地颤抖了片刻,目视着师父后退到了客栈门口。 “道友,咱们怎么选法,和尚道士今夜都要做起翻牌子的事来,传出去名声必定大躁!” 风阳真人注视着眼前的几人,从肩上抽出他的铁剑,但仍忍不住在开战前玩笑片刻。 “翻牌子”这等事情本来是红尘中人娱乐时做的事情,如今和尚道士沾上了边,确实有些可笑。 不过有喜定有忧,被比作牌子之下的另三位,此刻他们杀了风阳真人的心都有。 “风阳老儿,先受老夫一拳!” 冯莫神运足真气,挥霍着打了出去,那招拳法势有吞山河之象,阵阵拳劲直向四周涌来。 风阳真人暗叫糟糕,没想到激怒了这人,硬接肯定是不能了,便侧身急转而过,边挽起剑花以消去余下的拳劲。 一招不得,两人便黏在一处,也说出是谁先占了先机。 “裴松,你这老道刚才嘴硬的很,还不过来受死……”渊卿用的是毕生所学无量掌,就在说话之间,重重叠叠的掌印全漫向裴松周围。 但见,裴松先向后退了三四步,侧身搓了搓寒光剑,直迎掌印而上,顿时传来噼里啪啦地撞击之声,良久难以消散,两人全弥漫在了水汽之间,分不清踪迹。 楚昕辞微微欠身,笑道:“和尚,现在他们都有了正主,你不妨勉强与我相斗一番,让我也领教下你的绝技。” “罪过!老衲受宠若惊,自当竭尽所能才是。” 两人互相迁就了一番,可动起手来什么招数都用,丝毫没了刚才的和善。 一拳一腿相交,不到三十回合,慧空退出了打斗的场面,怔怔地望着楚昕辞,讶异道:“施主,你似乎……有伤在身?”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七章 高低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楚昕辞见慧空和尚突然收手不打,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高手之争如果被有些东西影响,不管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都会感到别扭,因有所顾忌自然施展不开。 此时,那边酣战中的裴松和渊卿正打斗的火热。两人的掌影与剑光交错在未尽明亮的黎明中,很明显裴松已开始落于下风,正在苦苦支撑不已。 慧空见这样下去,裴松决计在渊卿的掌下讨不着好,还不如自己舍近求远,替换他下来,不然他旧伤复发可就麻烦大了,便扬声道: “渊卿,就让老僧会会你的无量掌法,正好这边打的不过瘾……” 此话传入渊卿的耳旁,顿时掌法纷杂飘飘,全无方才的刚劲之气,只得扯开与寒光剑相持的身子,怒骂道:“老秃驴,你也欺人太甚了吧,不就打个架,你倒还挑三拣四的,快到边上歇着去……” 他歇了片刻,双手挥出千层气浪,夹杂着地上未干涸的雨水,击向裴松。 这招名为“化生千阳”的掌法,也能算是无量掌经里晦涩难懂的一部分了,他经药尊指点后,苦习三年寒暑才略有小成。 那年他已二十有八! 试想又过了近三十年的时光,此刻他对无量掌的参悟可以说已是炉火纯青,何况他又发觉裴松身有旧疾。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掌下去定能送裴松归西。这样,以后将又少个麻烦。 就在他志得意满地望着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时,谁能料到中途却发生了变故。 刚劲的掌风到裴松面前还有三四尺的时候,慧空却冲了上来,谁也没看清他是以怎样的速度来的,顺手就将裴松送到了一旁。 只留下他一人在掌风下独舞,没有外物的凭借,全靠自身雄浑的真气和罗汉拳相撑,竟安然无恙地从中退了出来。 渊卿一招没能得势,心神略有恍惚地望着慧空,只见慧空微微含笑,忽然脸色陡转,紧握着双拳疾速奔向自己这边。 渊卿互相拆了数十招,先前嘴里的“秃驴”骂个不停,到后来突然有些吃紧,迫于慧空的凌厉攻击,也只能忍气吞声地把有些话藏在咽喉之处,说不出口来。 “看着别人打的痛快,实在有些技痒。慧空既然不愿意与受伤之人过招,我也没招,但此刻咱们两个都半斤八两,不如活动活动拳脚,就当作切磋了。” 面对楚昕辞的诚挚邀请,裴松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 两人酣斗在一处,战了数招后,裴松渐渐觉得楚昕辞似乎在腿脚之处真的略有不便,当下也不再作其它想法,道: “你最得意的是腿法,可惜今日你有伤在身,老道也不愿意乘人之危,但是不打下去又怕破坏了大家的兴致。这寒光剑,老道也不用,全算是公平吧!” 楚昕辞虽有些疲惫但仍神气十足,气度亦没有半分下降,悻悻地道:“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 可是心里已对裴松多了几分敬重,这场争斗在他眼里,已然没有胜负,仅仅剩下讨教讨教的事了。 天色慢慢地开始放晴,黑暗的夜色也收敛了许多,这几人一直从街头斗到东市,东市辗转西街。 等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已从南门而出,到了一片旷野之上。 突然传来“啊”地一声尖叫,冯莫神心里一乱,用了招“石破天惊”将身后的风阳真人暂时牵制了片刻,从酣战之中脱身后,放眼望去另侧,渊卿已被慧空击倒。 “阿弥陀佛,施主求胜心切,才让老衲得了空隙,也不用再打下去了吧!”慧空双手捻指合十,悠悠然说道。 他乃出家之人,本来对输赢之事就不大在乎,就是看不惯渊卿盛气凌人又赶尽杀绝的样子,才想出手教训几招。 可惜,渊卿尚且不知错,心里更加对慧空仇视,道:“秃驴,你狂什么?我师兄还没跟你打过呢,刚才只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 “够了!” 冯莫神怒吼了一声,撇下风阳真人留在原地,径直走向渊卿的身边,慢慢地将他扶起了身,沉声道:“师弟,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要不是刚才和尚留情,你这把老骨头早就……哎,让师兄怎么说你才好。” 慧空见事情有了转机,便想着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早早了事才是上策,开口笑道:“施主,严重了!这次赢了比试,其实就是一时的运气,不用记挂在心上。” 渊卿没料到连冯莫神都不站在他那边,更指望不了楚昕辞了,瞟了此时仍还与裴松切磋的师弟,冷声谩骂道:“装模作样!” 之后便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去,临走时仍不忘瞟上几眼慧空,眼神中透露着满满的怨气。 “师弟,你……”冯莫神见渊卿负气离去,只有合十抱歉道:“和尚,改日有空,咱们还是照旧依约。还有风阳老道,这次没分出胜负,实在有点失望……” 风阳真人依旧站在那里,颔首低眉地不知想着何事,好像并没有把冯莫神的约定放在心上。 “呔!” 突然长空中划破了一声叫嚣之音,迟迟不散,随之而来的是位长着猩红头发的挺拔汉子,瞧他的身法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灵动,与他的身形丝毫不配。 风阳真人这会终于开口了,一反常态地左右八方跳跃,以躲避那人的功击,喝到:“是谁把这个怪物领这里的,我说怎么刚才右眼皮一直跳呢……哎呦,你别再追了,行不……” 冯莫神和慧空看在眼里,初始还有些吃惊,但看到后来两人戏耍的样子,各自摇头唏嘘,苦笑不已。 这时候,裴松和楚昕辞也住手不战了,边侧目远望仍无休止追逐的两人,边信步走来与冯莫神聚在一起。 “师兄!” 冯莫神向来偏心这个师弟是在谷中出了名的,见他有些难受,便急忙问道。 “不要紧,只是有些累了,还是早点回去吧!”楚昕辞似乎不怎么领他的情,转身与慧空和裴松打了个招呼,就疾步向前行去。 冯莫神微微叹息了一声,紧跟着前面的师弟,一步步消失在了旷野之后。 “师父,你没……事吧!” 云稹从城内一路飞奔而来,见到裴松高兴不已,喘息不定地问候道。 “稹儿,你现在也好歹是一门之主,怎么还这般感情用事呢?言谈举止,日后都得留意,否则如何服众……” 裴松训斥着徒弟,目光却还是留在了旷野上追逐不定的两人身上。这几个月下来,他可以说是与风阳真人惺惺相惜,生怕他有不测,道:“那个猩红长发的人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通?” 云稹“噗嗤”地笑出了口,被师父眼神一瞪,又收敛了顽皮心性,将自己所知的两人渊源道了出来。 “原来如此,看来真人这次是遇见煞星了。不过,他这样一直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慧空见裴松为风阳真人暗自担心,莞尔一笑,道:“阿弥陀佛!他们之间的缘分,不管是善是劫,还得他们自己去渡,谁也帮不了他。” 云稹见慧空已向城内行去,闷声道:“师父,咱们也回去吧!” 裴松点了点头,师徒二人旧地重游,忆往昔在这里传道授业的光景,简直历历在目。 “真人,你们慢慢玩吆!我和师父先回去等你们……”云稹向空地上的两人大喝道。 风阳真人闻言,大骇。 不顾身后的拓跋武追赶,歇斯底里地吼到:“裴松老弟,云小子啊!你们师徒俩不仗义啊,快把他给弄走……” 可惜,此时人家师徒两个早已远去,他的这些苦心肠,除了拓跋武没心思听之外,再也没人能听见了,更谈何帮他。 后来的事情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直至黄昏的时候才各自破衣褴褛地回来,丝毫没有之前的神气。 不过,瞧拓跋武那副自以为傲的德行,显然结果非常明了。 店小二为人比较殷勤,对刚来的客人都会问这问那,并不是关心他们,只是对“出众”的人比较八卦。 不过,今天好像应该是他命里的劫数,先后两次在拓跋武和风阳真人面前栽了跟头,因为这两人此刻谁的话也不愿意听。 他去,无疑是自讨苦吃。 瞧着他蹑手蹑脚从风阳真人房间里出来的样子,定是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双腿从玄字层下来,直到一楼众人面前仍颤栗不已。 云稹苦笑他不识时务,在他肩上轻拍,道:“小二,以后的眼光得擦亮点,并不是每个与众不同的人物都有故事,更不可能每个人的故事你都该听。记住了没有……” 裴松和云端对这里的事情并不太关心,隐约间面色还会显出点愁容。 云稹看在眼里,不由疑虑再三,上前相问道:“父亲,师父!你们这是怎么呢?” “稹儿,你和崔昊随我们上房间说话。至于这位姑娘,烦劳你先与爱女回房等候片刻。”云端把话说尽,直接和裴松并肩同行而上地字号丙阁楼。 楼底下的四人,互相望了眼对方,满怀狐疑地开始按吩咐各行其是。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八章 长谈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师父,你唤弟子前来,倒底有何要事相商?” 要知道,避人耳目的事情应该不会太等闲。 云稹望着面前的两位长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眼神,似乎很怕错过某些重要的环节。 桌子上的热茶依旧泛冒着白气,喝茶的人却有些忍不住了,道:“稹儿,为父与你师父此次前来接应你,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 裴松见云端说话之余,有些别扭,遂抢先说道:“还是由老道说吧!朝廷的势力现在被黄巢和王仙芝痛击地溃不成军,听说他们的下一个目地就是长安……” 长安,李唐自建朝以后就用此地作了国都,迄今为止已历两百多个年华。 云稹怅然若失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喃喃地说道:“长安难道就这么完了?大唐两百多年的峥嵘岁月也将会风雨飘摇?” 相比云稹的落魄失望,崔昊更显得稳重点,问道:“姑父,不知你们打算下一步怎么办,是去长安探视情况,还是重整旗鼓,率兵勤王呢?” 云端略有欣赏地看了眼崔昊,点头默许片刻,沉声说道:“时间应该来不及了,得先去趟长安,再做决定。” “稹儿,你是怎么想的?”裴松见徒弟正在低头纳闷地想着事情,便试探着问道。 可是接连问了好几次,怎奈云稹像是入了迷似的,根本没去回复师父的问话。 “稹儿,你师父问你话了!”一直在旁的云端似乎对云稹今天的表现略有些不悦,闷声怒斥道。 经过这声霹雳吼声,云稹刚才想到半茬的事情,远的近的、甜的苦的,通通一股脑地忘了个干净,面对着眼前的气氛,倍加感到尴尬。 云稹抓耳挠腮地嬉笑了会,毕恭毕敬地走到了父亲面前,再添了杯热茶,笑道:“父亲、师父,你们休怪稹儿刚才不礼貌,只是刚才你们说要去长安……稹儿觉得此事考虑欠佳……” 此言一出,云端将手里的茶杯“嘭”地一声,摔了个粉碎,怒不可遏地道:“孽畜!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莫是想独自飞?可别忘了,咱们云家世代受皇恩浩荡,如今天子蒙难,咱们云家岂能有贪生怕死之辈。再者,你现在贵为天门之主,难道天门秉承的忠肝义胆都在你这里化为乌有不成?” 将者,内护君主、外御强敌,无可懈怠者也。 这些话由前时还身为将军的云端说出口,一点也不为过。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亲手栽培出的儿子,竟会是一个在君国临难的时候成了懦弱无能之辈的人。 比起表面上的发怒,内心里的沉痛更是扎心无比,抬头见云稹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不由怒气再次陡生。 欲揍云稹而抬起的手,落到爱子身前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蓦地浮想起以前在家训斥云稹的时候,总会有她出面阻止,可惜今日…… 云端突然身躯佝偻了许多,心灰意冷地出了阁楼,迷失在黄昏里大街上错乱的人影里,不知去向。 “师父……我……”云稹望着父亲的背影,有种莫名的心酸与痛楚,哽咽着向裴松开始诉苦,不过话到了嘴角又没了说辞。 裴松笑盈盈地在云稹的散乱不整的长发上,满怀怜惜地抚了抚,叹气道:“稹儿,为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是,你为何不站在你父亲的角度想想问题呢,也许这样,很多事都会迎刃而解的。” “我不明白,真的越来越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云稹从裴松的手指尖划过,发泄道:“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他逞能剿灭叛乱,怎么可能会被他人找到机会灭门?在我看来,那个朝廷早就是不干不净的了,只不过可怜了天底下无辜的父老也徒遭此乱……” “稹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自古常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皇帝小子不管做错了什么,可谁要人家是皇帝而你是臣子呢,你们云家祖上四代将军叱咤山河,试想你父亲又怎么会容忍你这般平庸无能?” 虽然裴松苦口婆心地劝勉了好一会,可云稹心里似乎仍有些过不去的坎,迟疑道:“师父,难道你不恨他们吗?原本替李家平了天下,最后得到的又是些什么……” “那都是过去的了,更何况人死如灯灭,为师何必要把自己束缚在其中呢?现在倒是你,有些东西还得早点参透,就如为师初见你时说的,你的身份其实早注定了你日后种种迫不得已的选择……”裴松说完话,也径直上了楼,八成是找风阳真人闲谈去了。 玄字号丙阁楼,现在空余下云稹和崔昊两人傻站在茶几前,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措辞。 余晖换灯火,刚下过雨的夜间冷不丁地仍会让人感到一丝久违的凉意,云稹并不着急用晚餐,空对着烛光等待。 此刻,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似的,每次父亲出门练兵直至深夜才会归来,他和崔昊都会不约而同地等他。 今夜,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云端府中以前的三个小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依约伫立在门口等待着他回来用饭。 云端回来的很晚,腿脚上布满了泥泞,低闷着头向这条再也熟悉不过的路悠然走来。 三人望着眼前这个曾经金甲银枪的将军,不禁各自叹息不已,云稹的心里最是激动,满怀着哭腔大喊了声“爹”,然后径直夺门而出跑向了街道上站定。 云端不曾想到这三个孩子竟会像小时候一样在门口等他,望着他们的样子,脑海里的画面全浮出的是他们儿时的调皮和顽笑声。 尤其是云稹突如其来的一声“爹”喊出之后,饶是他戎马悍将一生,也突然生出一股无奈的心酸与歉疚,虎泪盈眶,心里早已不再责怨云稹。 云端走上前将云稹揽在怀里,越抱越紧,轻声安慰道:“稹儿,下辈子生在百姓家吧,那样就不会有诸多的身不由己了……” 见他们父子和解之后,楚晚晴和崔昊也拥在云端的怀里,望着这几个孩子,云端有史以来第一次将他“高贵”的身份放下。 此刻他不是将军,只是他那几个孩子的父亲。 “好了!你们也都老大不小了,进客栈慢慢聊吧,晚上天太凉了。”云端俨然化身慈父,用他那双常年握剑柄的手挨个疼惜了会三个儿女。 突然自己也有了股心灰意冷地意思,领着他们几个在楼下用了餐,一家人迎来了就别的其乐融融。 临上楼回房之前,走在前面的云端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深情款款地说道:“明天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都得跟我去拜祭会你们的母亲。我想,她肯定也想见你们了……稹儿,你和崔昊今晚与我挤在一间房里吧,顺便提上几罐米酒。” 云稹一听到喝酒,那双贼眼睛都直了起来,一溜烟地喊醒了伙计,从地窖中取出了三坛上好的米酒,正兴致勃勃地准备上楼梯。 却被忽然冒出来的崔昊拽住衣襟,道:“云少,不大对劲啊!姑父今天太过反常了,咱们还是……” 他对云稹附耳说了几句话,云稹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瞬间,刚才的开心又化作了忧愁,百思不得其解地回了房间。 米酒下肚很快,父子三人从丑时一直喝到卯时,期间云端听到崔昊和楚晚晴已定了终身,心里自然欢喜。 但是欢喜之余,仍不免有点遗憾,其实自己早把楚晚晴当做儿媳看待,只是后来出事,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不过,她能嫁给崔昊,他绝对举双手赞成。 到卯时的时候,父子三人几乎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胡乱地躺在床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鸡鸣三遍,云端突然从两个孩子身体的中间起身,重新拾掇了自己的行装,盯着他们望了片刻,便无声无息地下了楼。 就在他打开客栈大门的时候,门前却多出了两个背影,正是刚才昏睡的云稹和崔昊。 他皱了皱眉,向前走了几步,回身望了望已被打开窗户的玄号丙阁楼,叹息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现在比老爹厉害了啊,竟然都学会了别人翻窗户的下三滥勾当!” 云稹闻言,转身嘿然一笑,道:“爹,这可是你耍赖在先的,是谁说要一起去拜祭我母亲的,你可不能置身事外。快点回去睡觉吧!” “你……” 云端简直对此刻的儿子有点束手无策,还好有崔昊出面调停,道:“姑父,你要去长安,那大家一块去多好,现在这世道太乱。你要是出了事情,我和云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一席话出来,云端莫名地感动,心里叹道:“这要是稹儿说出的话,我死也甘心,可惜……他只会吊儿郎当地不做正事,成天与我这个作父亲的较劲。” 云端伸手将行李递给崔昊,独自转身仍向前走去。 “爹!你干啥去?” 云端一听云稹竟问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怒斥道:“快滚进去,你老子酒喝多了,方便一下还不行?” 崔昊扬起行囊向云稹抛了个鬼脸,一溜烟地冲上了楼道。气急败坏地云稹再不管其他,一个急跃直入窗户,窗门随之紧闭。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二十九章 错客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楚晚晴这天起得格外地早,再加上她的病情好转,整个人看去也精神了很多。 云稹经过昨夜的闹腾之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揉了揉眼睛,笑眯眯地对着窗户伸着懒腰,极力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大哥,你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父亲虽然让我不要打搅你们,可是大家还得赶路了!”楚晚晴直接推开门,见云稹是那副样子,崔昊还斜躺在床上不见醒转,所以就把一肚子的怨火全发泄在了醒来的人身上。 云稹边含笑求饶,边不顾身份地赔笑,掩上了门后,脸色唰地一变,顺脚就踢在了崔昊耷拉的腿上,斥道:“聪明人,你家的那位喊你起床了,还不快醒来!” 崔昊无缘无故地被人打搅了清梦,又挨了一脚,按理说心里应该不好受,但是今天似乎是个例外,他不仅不怪罪云稹反而率先告罪,弄得云稹一时还有些尴尬。 只能勉强白了崔昊一眼,柔声道:“桌子上有热水,你先喝点醒醒酒。我下去再找点洗漱的……” 两个大男人睡懒觉的时间长,倒还可以原谅,竟连洗漱都用了老长的一段时间,门前的楚晚晴要不是雪姬拖住,依她的性子早就踏门而入了。 “爹!” 云稹终于和崔昊前后下楼了,抬头见,除他们两人外,其他的人已到齐全了。瞅着云端似乎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遂率先开口问候道。 云端见状,拾起桌上的包裹,沉声说道:“快点上路吧!已经快到正午了,这样下去,多久才能到长安?” 长安?他还是要去那里,做臣子的难道就不能自己做主吗,那个破败的朝廷其实早就忘了他这个大将军,何必…… 云稹不理解父亲的举措,但是这次他不会去反驳父亲,因为云端现在看上去真的老了许多,所以他宁愿为自己父亲尽孝,哪怕他父亲是个满脑子愚忠的人。 一行人先去了西北坡前,斯人已逝,空留下光秃秃的坟墓在绿茵茵的林子里。 那里很整齐,似乎最近有人拜祭过,丝毫不像是经受了雨淋后的样子,云稹莫想到昨天傍晚父亲独自前行的一刻。 不由望了眼云端,眼眶渐渐开始湿润,简单地拜祭了崔氏,剩下的时间便匆忙赶路去了。 一路上的气氛倍加压抑,令云稹奇怪的是,拓跋武和风阳真人的纠纷竟会不了了之,个中发生的事情还真是让他参详不透。 风羊真人、云端还有裴松和慧空骑马行在最前面,雪姬和楚晚晴走在中间,二人有说有笑的说着女儿家私事,期间云稹也侧耳听了几句,完全搭不上话,一向喜爱玩笑的他,也只能把目标定在最后一人身上。 “拓跋兄,你怎么愁眉不展的,兄弟我有一事不知当问还是不当问……” 拓跋武扬了扬猩红热的头发,爱理不理地哼道:“有屁快放,哪个又不拦着你。” 呃呃呃! 云稹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忽而诡异地笑道:“拓跋兄,你何必小家子气呢,不就是昨天再次输给风羊真人嘛。没事的,他已是年迈之人,总有一天……” “呸!” 拓跋武白眼翻的跟死鱼眼似的,嗔道:“净瞎说,哪个会输给他,只是……” “只是如何?” 一听起这其中果真另有隐情,云稹当下欣喜过望,步步逼问道。 只见拓跋武双拳紧握,狠狠地捶在马背上,骏马随之凄然长鸣,道:“那鸟道人耍赖,变着法子不与我交手。” “怎么说,怎么说……” 见云稹一脸兴奋的样子,拓跋武哼了一声,道:“昨天,眼见我要擒住臭老道了,可是那老小子不仗义啊,非说我现在与他交手不公平……”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风阳真人接连打起喷嚏,云稹故意嬉笑道:“真人,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揭你短啊?” 风阳真人回头,刚好撞上拓跋武愤怒的眼神,急忙回身催马前行,道:“不妨,不妨!可能昨夜着了凉……” 边说着话,边打喷嚏不止,整个人在马上一颠一颠地,似乎要落下来似的。 云稹和崔昊在后面,望着风阳真人的窘状,嬉笑不止。伏在马上,偷问道:“拓跋兄,你且继续说来。” “哼!” 拓跋武脸色一沉,正色道:“就在我要动手的那一刻,他却说我得回答他三个问题才能与他动手?” “当初,我还生怕老东西套我,就让他先说问题……” 崔昊强忍着笑意,问道:“然后了?” 毕竟早已知道了结尾的笑话,还是蛮让人期待中间部分的。 “然后臭道人冥思苦想了许久,才说了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行踪的’,之后又开始有模有样地想了起来,我哪里能等的那么久嘛?” 云稹见前面的四位长者远去,便放声大笑,再也不去加以抑制,道:“你莫是被他给骗在此间呢?” 只见拓跋武将马匹喝停,怒道:“谁说不是呢?我一听他净问些简单的问题,心里着急便一口气应了下来。” “可谁知道他后来变了套路,问道:天无极,地无涯,试问天大还是地大?最后一道尤为奇葩,他是这样问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敢问道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云稹和崔昊听罢,真的笑了个人仰马翻,暗赞风羊真人深谙人性弱点,让这自大无脑之人碰壁无疑,也是痛快。 拓跋武脸色难看极了,似是乞求般地问道:“你们知道答案吗?他第一道题给了我十年时间,第二道题给了我二十年时间,如果想明白了,才可以与他对招。” 云稹刚把腰间的酒葫芦拧开,饮了一口,随之闻言后,全吐了出去,大笑拓跋武无知单纯,风阳真人再有三十年估计已是入黄沙之人,你到时候找谁去战。 当然,他没有道破,既然他们已经这样了,还不如继续维持下去,总比伤了其中一个的好些。 “咱们快些赶路吧!你瞧,他们都跑地没踪影了……”云稹遥遥一指前方,将自己的酒葫芦悬好在腰间,立刻催动骏马向前。 崔昊看着拓跋武的失落深情,略有些可怜他,道:“拓跋兄,你也别着急,想那中原武林如风阳真人的高手比比皆是,有王仙芝、黄巢还有药王谷那三个师兄弟等等,数十人够你练手了吧,我怕你到时候打不过他们吆!” “放屁,谁说我打不过他们。中原高手们,拓跋武来也!”说完,马鞭重重一挥,直向前奔去。 崔昊点了点头,策马叹道:“如果无知也算是性情,那你老兄可算是古来第一人了。” 傍晚,他们来到了古道边上的一家驿站,客人虽不是很多,但是零星地散落在四面八方,乍眼望去生意还算是可以。 “小二,随便上些你们这里的特色酒食,另外给这位大师来些素菜。还有,挑选上好的房间与我们住……” “稹儿!” 云稹还想说些什么,被父亲背后一声喝出,全然忘了个干净,作了个鬼脸,闪在一旁再也不吭声。 云端上前给了小二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笑道:“刚才吩咐的照旧,外面的马匹可要喂饱,不然……” 小二转身将银子放在嘴角处,换着角度咬了好几次,才知是真的。当下欣然跑前跑后地专门招待他们,更以为他们是外地人,还不停地给他们介绍着当地的特色风俗。 不过,临上楼之际,小二由衷地嘱咐道:“可不要说我这贪心人没提醒你,晚上有风吹草动可别出去惹事,否则……后果自负哦!” 云稹无意间瞥见底下桌子旁边的长汉,皱了皱眉,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不舒服的韵味。 雪姬和晚晴自然住一间屋子,崔昊、云稹和拓跋武住一起,裴松和慧空一间房,剩下的云端和风阳真人将就一间。 分封完毕,各自准备躺下休息的时候,云稹却叫起拓跋武和崔昊,暗自嘱咐了几句。 三人轮流守夜,毕竟他们这次出来是一大帮人,目标太过于显露,所以不得不做点防范。 时值子夜,崔昊已困的不行,被双手拄着的脑袋摇晃不定,一个没扎稳陷了下去,当下神识便醒了不少。 “咚……咚……咚!” 楼梯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来人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所以才走几步歇一会。 崔昊悄然向后退至枕边,叫醒了云稹,轻声道:“有人来了!” 云稹挥了挥手,示意崔昊和他分头行动,两人悄然无声地走到房门两侧停下,静静地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不过,等了好久,都没声音。就在云稹以为崔昊疑神疑鬼听错而想降罪的时候,对面的门却“吱吱呀”地一声被人推了开来,里面所住的人正是那两个女孩子。 云稹和崔昊不约而同地一惊,轻声细语道:“色狼?”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章 调和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两人再也不敢看下去,轻轻地掀开了几乎快老掉牙的门,任他们多般小心翼翼,但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吱吱……吱吱!” 一阵接一阵的回音开始在楼道里轻荡,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对面的屋子里却没了动静,整个楼道除了凉飕飕的风,似乎再没有别的存在。 “哐哐……” 云稹鼓足勇气,敲了对面的房门,可是半天都没有动静,就在他准备破门而入的一刻,从里面传出了一道迷糊声音:“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发生什么神经?” 这声音该是晚晴发出的,云稹和崔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才轻声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事情,还是小心……” 在崔昊尚自关心楚晚晴的安危之际,云稹却拦住了他的嘴,道:“既然没事,那你们早点睡吧。” 房间里顿时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叨咕声,可是外面的两人却丝毫没了睡意,因为云稹手里正拿着从地上拾起的迷香,应该是尚未燃烧完的一丁点,两人慢慢地嗅了起来,果真在楼道处若隐若无地还存在一股莫名幽香。 两人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各自一脚踹开了门,房间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这更证明他们刚才听到的一幕是真实的,不由分说地崔昊急忙之间点起了蜡烛。 不知是他紧张地缘故还是有了风的存在,火石摩擦了数次才将蜡烛点上,顿时烛光四泄,整个屋子或明或暗地映入了他们的双眼下。 忽闻唰地一声,前后两个黑影从他们视野中闪过,临着就近的窗户跃出屋外,之后便消失在了错综的瓦舍上。 崔昊欲夺窗而出,去追那两个黑影却被云稹喝住,道:“别追了,瞧他们的身法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还是先看看她们怎么样了吧!” 床上很乱,两个女子的身上的穿着却还算保持的整齐,看来来人的目的应该不是那般粗鄙,但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呢?云稹边想着边将烛光凑近,当他看到躺着的两人脸色时,整个人如同着魔般怔住了。 “云少,究竟怎么回事啊?” 面对崔昊的急切追问,云稹口齿微微启动,说道:“又是他!春之……花魂……” 崔昊闻言,目瞪口呆地望着云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道:“你是说……又是那个茅山道人下的黑手?那她们还可不可以救……” “救命当然不难,可我想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你说再次这样做是不是有些黔驴技穷?还有刚才后面的那个黑影,很明显个头不高,倒像是个孩子,难道他会是……”云稹整个人突然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不过在烛火的照应之下,很明显的是,他的面色已经没有了往常的淡定。 崔昊盯着晚晴,心有不舍地说道:“我不管他们是谁,你快把他们救活再说,这笔账完全可以等到日后再算。” 瞧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再加上迫切的语气,云稹顿时开始心软,苦笑了片刻,便盘膝而坐准备运功,道:“崔少,你先把门窗掩上吧!怎么突然这么冷,在我运功的时候你可得替我把关,等会无论出了何事,都不能乱我心神。” 崔昊瞅了瞅楚晚晴脸色通红的样子,心里一急,当下不顾云稹的意思,连忙点头答应。 窗户和门都掩了起来,云稹双掌徐徐抵在楚晚晴背心渡入了不少时间的真气,突然脸色一沉,怪叫道:“不对啊!这老小子真会阴人,看来只能……” 崔昊不懂他要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干望着眼前的一幕,想开口询问情况,又害怕扰乱云稹,只能左右为难地在原地徘徊不定。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云稹思量了片刻,竟用内功开始将楚晚晴体内的“春之花魂”断断续续地吸入自身,当下楚晚晴面色微微转了过来,可是云稹的身体却像是融入丹炉似的,热得一塌糊涂。 他不由自主地瞥了眼和楚晚晴症状相差无几的雪姬,脸色变得甚是难看,还是扶起了她,端坐在刚才的地方,用同样的方法开始医治。 天明之后,雪姬体内的毒素已被清理了个大概,云稹苦笑了片刻,乏力地躺在雪姬身边,再也没翻起过身子。 幸而崔昊比较机智,害怕云稹被雪姬误会,急忙抱起云稹进了对面的房子,将这边的情况尽力恢复成了原状,才倒伏在桌上沉睡过去。 日上三竿,拓跋武见和自己同住的两人成了这般样子,心里不由起疑,正不知如何着手。却听门前一响,云端和风阳真人已到了室内,正在打量着眼前的情形。 拓跋武以为他们会怀疑自己,慌忙辩解道:“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这个样子呢!” 风阳真人微微颔首,似乎是理解了拓跋武的意思,便不再搭理他而径直向崔昊身旁走去瞧了瞧,摇头道:“崔少侠他没事,只是昏睡过去了而已。” 云端捋了捋胡须,神采斐然地笑了笑,似乎是讥笑拓跋武小题大做,但见风阳真人在云稹倒下的床上坐起,左右查询了好一会,叹了叹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云少侠如何在一个晚上的时候成了这副光景……” “真人,稹儿他……” 风阳真人见云端那副迫切关心孩子的模样,暗道人情这东西可真难说清楚,想想云端先前总嫌弃云稹的种种,当出事的刹那,还不是先关心自己的孩子? 他叹息了会,娓娓道:“云将军,你切莫要惊慌,依老道的推算,云少侠估计是着了茅山道人的道了。不过,幸而他体内的真气杂乱,丝毫没让那股真气得手,若稍加以引导,或许并无大碍……” 也许是这里的情况惊动了其他人,须臾之间,慧空和裴松也进了此间,雪姬更是伏在云稹身旁不起身。 “现在能知道真相的应该只有崔昊了,先将他救醒在说。”慧空合计了片刻,当下一指点在崔昊的风池穴上,随之汩汩热流真气徐徐而入。 得此真气的冲撞,崔昊犹如酒醉一般地醒了过来,但是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边敲着脑袋边茫然道:“师父,我这是怎么呢?” 慧空怒嗔道:“你还有脸问为师,为师还想问你和云稹出了什么事情,他怎么……” “哦!” 崔昊忽然腾地一下从桌案边站起身,道:“我记得了!都是昨晚那两个黑影做的鬼祟,听云稹说应该和茅山道人脱不了干系。他又在晚晴和雪姬身上施了‘春之花魂’的蛊毒,但是被云稹给解了,至于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 慧空瞅着傻愣愣的徒弟,一时半会真是哭笑不得,望了望风阳真人,道:“道友,昊儿所形容的和你所想无差,只是如何才能救下云稹呢?” 风阳真人似乎面有尴尬疑难之色,一时也没个肯定的答复。身旁的拓跋武见他那副尊容,当下便发起火来,道:“臭道士,你是能救他还是不能救嘛,总这般婆婆妈妈的,惹人不痛快!” 风阳真人闻言,既惊讶又恼怒地瞥了他一眼,闷声叱道:“老道我能不能救他,这和你有何关系?” …… 拓跋武沉默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要是……能救他,我就答应你不再……找你麻烦。” “此话当真!” 风阳真人其实犹豫地并不是此事,而是有关于他师门的一门绝学是否外露。不过,误打误撞地竟让拓跋武这混小子有收了和他纠缠不休的心意,顿时点头应允。 “你们出去吧,我发功的时候不得有外人偷看……” 拓跋武皱了皱眉头,猩红色的长发扬起,轻蔑地笑道:“臭道士,原来也是个小家子气的人!” 紧接着,第一个踱步出了门,然后其他的人也怀揣着犹豫的心理走了出去,空余下风阳真人和云稹在内。 风阳真人所修习的功夫是暗合阴阳之术的,自然可以阴合阳、阳化阴,阴阳相济,用之无穷。 然而,每一门派都有自己的独特心法,肯定不会轻易交于别人。不过这次风阳真人救云稹可算是抛却了门派之见,心想:道,本一家之道,何来门派的说法。 当下,便竭尽所能地为云稹度化体内多余的毒气,半天的时间已将“春之花魂”的毒素通通化为虚无。 众人眼见云稹被暗算,自然不能先去长安,暗自商议今夜如何轮流守夜。 忽听到,室内传来一声大叫,继而云稹满面慌张地从中跳了出来,急道:“小二!店小二,你们这里的茅房在哪里?你他娘地快说啊,可憋死我了……” 他边推搡着小二边埋怨着向驿站后方跑去,只是时而不时地会间歇几步。 正在大家错愕之际,风阳真人也喘着粗气走了出来,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他已经没事了。” 崔昊不解其意,怔怔地惊讶道:“那……他刚才是……” “阳遇阴,则化水。相必道友是将他体内的毒素全化解成了……自然云施主着急上茅房了。” 慧空一语道破了个中机密,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纷纷哄然而笑。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一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不知不觉地树影窸窣变了数次,现已接近黄昏时分。云稹来回去了大概五六次的茅房,才得以将身体内的余毒排除干净,期间没来由地受了不少拓跋武的冷嘲热讽。 是夜,倒是一番前所未有的平静,空让他们做了轮班守护的准备。 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众人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向东一路行去。 大概走了七八天的行程,一路上饱经风霜后大抵都想歇息片刻,望着远方酒肆飘摇不定的旗子,顿时勾起了内心深处的 “贪婪”欲望。 云稹凑身到裴松面前,偷偷问道:“师父,前面好像是个酒肆,老远处就能闻见他们的酒香了。眼看就要到长安,不如……” 肠胃里早已好多天不沾酒的裴松,自然也已看见了前面的情形,摸了摸肚皮,白眼一翻,道:“废话!你以为为师的鼻子不好使了吗?就你的好用……” 云端望着酒肆大感迟疑,眼见要到长安了,谁能料到偏偏此处会多出一家酒肆,再看其他人的样子,要是在此地吃喝不上好点的,必然心里责怪他不近人情。 犹豫了片刻,叹息道:“既然大家都累了,就去前面吃喝点东西。不过,切记别贪杯,误了咱们的行程……” 云稹闻言,早已一溜烟地跑向前方,丝毫不敢回头,生怕云端中途改了主意。 “哎!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我的这个孩子怎么就和榆木似的,根本难以开窍呢?”云端不顾忌众人的言论,指点云稹的玩虐心态。 裴松摇头笑了笑,也径直往前走去,只留下风阳真人徘徊在云端身旁,道:“云将军何必如此,依老道看来云少侠虽然表面玩世不恭,但在内心骨子里的志向一点也不辱没将门之后该有的样子。” 此话虽让云端略感安慰,可仍然犹豫道:“不过……” 风阳真人捋了把长须,怅然道:“将军,难道你还不曾看出刚才的各种古怪吗?其实云少侠此次并非真的馋酒了,而是……” 他说话之间,有意无意地瞟着远处的酒家,会心长笑而去。 云端想问些什么,可到嘴皮子上又暗自吞了下去,狐疑着望向前方,脚底下却已加紧了步伐。 “店家,把你这里的好酒通通搬上来,再准备些好菜……”云稹空瘪地肠子咕噜叫个不停,也不知能不能吃完,反正已对着伙计要了不少菜肴。 伙计尴尬地笑了笑,也许是见他们人多势众,随口吆喝了几声,私底下又与掌柜的商议了起来。 毕竟目前的云稹已没了风度翩翩的样子,整个人和落魄举子相差无几,伙计怀疑他们一行人也是有些依据的。 掌柜的是位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腰前后也跑个不停,须臾便捧着美酒来了,笑吟吟地道:“客官们,本店经营地是正儿八经的小本生意,粗茶淡饭还望你们不要介意。饭菜还在做,你们姑且饮些酒……以解疲乏。” 老人的笑容实在有些夸张,怪异的面皮下似有若无地还有层奸邪,但是他们可能都累了,丝毫没怎么太在意那个。然而,这一切都被云稹记在了心里。 云稹躲过裴松手中的勺子,舀了一碗清酒,放在鼻子边嗅了嗅,说实话的确很香,道:“掌柜的,这酒是什么名堂?总觉得和别的不太一样,反正这会儿你也不忙,暂且为我们这些外地人说叨一二。” 掌柜的略有些低头汗颜,支支吾吾地闹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名堂。只听云稹邪笑道:“掌柜的,你可不识货啊,如此名贵的杜康酒怎能轻易示人?” “对对对!是杜康酒不假……老头子我年老体迈,现在都有些健忘,要不我让我孙子出来给你们解说?”掌柜的急忙哆嗦着说了几句话,就向做菜的后堂摇摆着进去了。 酒的确是好酒,不过并非杜康而是竹叶青。像这些名贵的种类不可能是掌柜的不知道的,这其中也不知弄着什么玄虚,众人围绕着偌大的酒坛子,谁也不敢动手先喝。 裴松刚才见云稹长幼不分竟和他抢酒喝,有些恼怒。如今看来,要不是云稹早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兴许他们早着了别人的阴招。 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是谁要害他们。 “掌柜的!” 云稹起身喊了几声,径直进了店门,便闻见一股腥臭气味,让人不免有些作呕。 正当他还想进后厨看个究竟的时候,掌柜的端了满满的一盘子排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见云稹那般情形,说道:“客官,刚才刚杀的牛,难免里面有些晦气。快来尝尝这菜肴是否符合你们的口味?” 云稹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了盘子,盘子算不上精致但是里面盛得东西倒很实惠,可是刚才的那股腥味远盖住了菜肴的香气,此刻云稹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怅然若失的云稹端着一盘牛肉走了出来,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又回身到了内堂。 不过这次掌柜的并没有忙活,而是端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等待着,见云稹又闯了进来,唏嘘道:“这位客官,肉菜是要趁热吃的,凉了的话就会腻味,吃到胃里更不舒服。” 云稹微微搭理道:“看来掌柜的熟谙养生之道啊,可是菜没上全总有些单一,让人没了食欲。” 掌柜的闻言,放下了手中雕刻的木雕,起身道:“老头子我这就去后面催促他们,你且稍后歇息片刻。” 云稹见掌柜的进去了,随之只身也走了几步,就在他刚掀起后厨的帘子时,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紧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到了跟前,他第一感觉就是持刀的人内息不稳,略显呆滞,不然这一刀肯定会刺入他的肚皮。 然而,事实上他很轻松的躲避了这一击,当他轻身窜出内堂的刹那,外面的人也纷纷起身走了过来。 众人怔怔地望着里面即将走出的人,令他们很奇怪的是只有一老一少。 老年人便是刚才的掌柜,少年却是店小二。 老人在少年的头上摸了摸,有气无力地责备道:“哎!你这娃娃总是沉不住气,要是刚才心里更坦然点,这小子早就见了阎王。” 少年随老人的手指比划望向云稹,双眼渐渐开始膨胀,在幼小的体态之下充满的却是绵绵无尽的恨意。 云稹看的惊讶,其实他早就猜出了老者的身份,只不过眼前这个少年,他迟迟不敢断定,启齿道:“我们有仇吗?你怎么这般害我,你还是个孩子……” “姓云的,你休要假仁假义,三年前你设奸计害死了我爹,不久你爹又杀了我娘。如此深仇大恨,你还有脸与我相问?”少年左手握起拳头,右手的菜刀一直没有放下,这些字好像是从他紧咬的牙关蹦出似的,倍加有力,一字一句无不冲击着云稹的愧疚。 云稹恍然大悟,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猜想,没想到真的是他,神色慌张之下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道:“真是冤孽啊!三年前,我以为你跟了夏侯重明将会与我作对,谁能料到你会跟上眼前的这个下作道士。茅山道士,你还不现身难道真要让这孩子做你的挡箭牌吗?” 老人将他脸上的人皮拔了下来,露出本来极丑的容貌,满脸的雀斑下带着一副白里透黑的牙齿,狞笑道:“云稹,原来你早就识破老道的伎俩了,难怪你们怎么都不肯饮酒。可惜,那又怎样呢?今天,你们谁也逃不出去。” 风阳真人与他前后交手数次,看他那副自大的表情,心里不觉有气,上前说教道:“道友,你我虽是殊途却也同归,念在同是清修的份上,还望你早早放下仇恨,兴许还能修成正果?” 这话不说则已一提起来,茅山道人就浑身不快,怒道:“去你的正果,不报我那两个徒弟仇恨,今生誓不罢休……路遗,我吩咐你的事情办了没有?” 路遗点了点头,长出了口气,狂笑道:“都办了,现在只等着他们送命。”一双稚嫩的眼神空望着似晚不晚的天色,悠悠哼道:“结束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崔昊神识从此间收回,冷不防听到脚下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他曾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就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忽然想起刚才路遗和茅山道士的对话,大叫道:“快离开这里,有火药!” 此话一出,路遗已被茅山道士拾起没入了后堂,接着在一里方圆之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须臾成为一片火海。 幸亏刚才崔昊反应稍快,否则定然会被他们挫骨扬灰。云稹擦拭了带有灰烬的脸颊,和众人绕了大半圈到后堂掀起门帘,乍眼望去全是错综不齐的白骨血沫,夹杂着火药味的血腥气息已让楚晚晴和雪姬出门吐个不停。 “阿弥陀佛!” 慧空双手合十,不知念着什么经文,兴许是在超度这些无辜的可怜人吧。 云稹让崔昊点起火把,哼声道:“列为放心,云稹日后定为你们报仇雪恨,还请安息……” 临末,他接过火把在酒水遍布的地上点起,全部将这些没了人皮的死尸毁了个干净。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二章 破败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几经令人窒息烽烟仍旧弥漫在郊外,映着血色的夕阳久久不散。 云稹在一旁怔了片刻,忽然翻身上马喝道:“快赶路吧!这荒郊野外的晚上没个着落,长安城就在不远处了。” 众人眼见这番景象也只好如此,也顾不上感怀径直上马前行。此地距长安东市不足百里,但是甚为偏僻以致没人愿意在此处开馆。官道上的景色虽是在春夏之交,却丝毫不显融融生机,反而时不时地给人一种萧瑟与荒芜。 他们到长安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皎洁的月光斜斜挂在天际,周围偶尔会传来几声怪鸟的聒噪与蝉鸣。 长安,东门紧闭。 大约是守城的将士看见了迎面疾驰而来的人马,不由有些慌张地喊道:“兀那汉子,今夜已到了四门紧闭的时候,想进城的明天再做计较。” 云稹抬头望了望城墙上高高在上的守城军士,扬言道:“这位军爷,你也道这天色已晚,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如何安身?还请大发慈悲让我等进城,日后必有重谢!” 他的话说出后,许久没了动静,估摸是在与他的上司合计着对策。 过了一会,刚才说话的那个军士仿佛换了种口气似的,喝道:“尔等速速离去,否则弓弩不长眼睛。今已乱世,命都快没了还要你的好处作甚!” 云稹似乎有点不悦,催马走到城楼跟前欲要争辩,却被身后赶上来的云端拽住,道:“稹儿,算了吧!何必难为他们,你忘了以前为父曾住的那个去处了?” “这帮不中用的迂腐之辈,活该被人欺压……”云稹临走之际也不忘发几句牢骚,但是人已催动马匹跟随云端而去。 云端以前住的那个山洞离此倒也不远,反正有月色相伴,所以他们并不太着急赶路。 等到了那里的时候已经快子夜时分,乱石犹在此处横七竖八地躺着,似乎从来就没人动过。想来刚才那军士说的也是,命都难以保住,谁还愿意去理会这些过了气的断壁残垣。 进洞以后,云稹等几个晚辈囫囵地收拾了一会,大概看起来还有些能住人的样子,怎奈地方并不算宽敞,再者云稹跟几个长辈坐一起也没话说,岂不被活活憋死,遂自告奋勇地替他们出去守护,进接着崔昊和拓跋武也出了洞。 云端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叹息了会,就在篝火旁与其他几人合计起了大事。 乱石岗上零星散布的岩石,不乏有几块高大的,云稹三人挑了一块宽敞的躺在了上面,反正这个时节的夜晚算不上清冷,只能以凉爽形容。 三人各自开了许多玩笑,笑声在旷野上传个不停。在丑时与寅时交际之时,崔昊和拓跋武已然有些倦意,不谋而合地先后沉睡了过去。 向来睡意少点的云稹,由不得觉得有些冷清,只好孤零零地欣赏着天际的星河,无意之间他瞧出西南方向红光乍起,没过多长时间,那片光芒完全掩盖住了星辰之色。 “这又出什么乱子了?” 云稹口里嘀咕了一句,回首见窑洞里仍有火光闪烁,不时还能听出几句闲谈之声。 当下拾起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边望着天际的腥红边跑向窑洞,探头探脑地轻声喊道:“师父,你睡了没有?这外面的天色有些不大对劲……” 裴松正和云端几人商议如何挽救局面的事情,听见云稹的怪叫声,略微回身,狐疑道:“稹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下。” 云稹并不回答师父的问话,兀自望着那片越来越浓的血色,急的直跺脚,一遍又一遍地开始催促裴松。 裴松诧异地望了望面前的几人,纷纷开始走出窑洞,顺着云稹的手指望去。 现在那片红色已不是刚才的样子,倒像是一滩漫无目的血气,不知要散到何处。 就在他们盯着遥遥天际斜望的时候,不远处的上空卷起一道白光,瞬时四周寒风开始肆虐,那白光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红光上,慢慢地开始融合,直至最后才恢复了天色、星辰原有的样子。 “第二次了,老道我见它是第二次呢!”裴松面色突然变得苍白,盯着那逐渐消散的血色与白光怅然叹道。 云稹回想到上次他与师父在甘州也见过这样的情景,然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成都被围攻的事情。那场战事一开便是一年之久,更无奈的是原本和睦美满的家庭也随风而散…… 然而,他的宿命似乎每次都和这种天象,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不知这次久违的预言又将对他造成什么灾难。 风阳真人捻须长叹道:“西南陲暮血光见,百尺竿头落白芒。神魔斗法失天色,无奈到头皆枉然。” “真人,此话何解?” 云端隐约觉得风阳真人含沙射影的谶语,好像和云稹有些关系,急忙催问是什么意思。 可是风阳真人仅仅笑了笑,不再回复。 徒惹地众人不快不说,心里更是倍加压抑,裴松瞥了眼茫然的云稹,笑道:“稹儿,血魔功可算是重现人间了,余下的事情不管有多么难,你都得坚持走下去,这是天门选择我们为传人的使命。” 寒气慢慢地散去,清风徐徐吹来,在场的人逐一返回了窑洞,各怀心思,始终无法安睡。 云稹被风阳真人那几句话说的有些犹豫,独自站在空地上望着天色反复吟了数遍,只见血色褪后的天际上泛起了一片茫茫白气。 经过了一整夜的烦恼,云稹第二天清晨略显疲惫,他们仍原地返回从东门而进,期间少不得被军官查点。 磨蹭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全部放行了过去。 “师父,咱们进城后住哪里啊?”云稹定眼望着眼前纷杂热闹的场景,再联想昨天荒郊发生的一幕,不免心生唏嘘,油然询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裴松和云端几人私下商议过好几次,但就是没有个定点。 客栈里鱼目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皆在,虽然打听消息方便但是长此以往未免会走漏消息;若是在长安找户可靠的人家,现在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 “如果大家没有能去的地方,就去我家吧!” 众人闻言,回头侧望身后,原来说话的是崔昊。 崔昊低头走到他们前面,颇有内疚地说道:“以前我父亲做错了事情,现在我这个做儿子的是该想办法去弥补一些才是。” 裴松见云端有些难为情,可是现在除过崔昊提出的建议,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行的了,便做主定了下来。 几人在大街小巷的穿越了数次,辗转才来到崔府门前,但见外面的朱漆已然渐落,相比周围茂密幽幽的树木更显得格格不入。 崔昊皱了皱眉,直接冲向府中,院内的青苔已快弥漫直亭前,似乎很少有人去打扫过,歇斯底里地急喊了几声却丝毫不见有人回应。 云稹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道:“先别着急,咱们去大堂看看情况再说。”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地奔入堂上,可是四处空无一人,除了拐角的别院不时发出扫帚划地的声音。 崔昊放慢了脚步,忐忑之情油然而生,走进别院才见是位苍髯老翁信手扫着地上的尘埃,打扫地倒也干净。 “齐伯!是……你吗?”心里莫名充满了恐慌的崔昊,对着老翁的身影惊问道。 老翁艰难地回身,将扫帚夹在怀里,双手揉了揉迷离的眼神,顿时老泪幡然而下,道:“少爷,是你……老奴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面对如此光景,崔昊长吁了口气,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齐伯,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伯便找了块干净的石凳让两人坐下,他站着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个干净。 原来自上次崔焕阴谋败露之后,便有不少朝廷的官员检举他,皇帝少不更事差点查封了崔府。 饶是有几位官僚的庇佑,但是仍被他人明抢暗偷地将府中的财产、物资洗劫一空,到最后下人们也纷纷离开,齐伯心念崔焕的一饭之恩才留下来,每天都要在崔焕的灵堂别院清扫数遍,今天这才是第二遍。 崔昊听闻往事,闭眼咬牙,缓缓问道:“那我母亲……她现在人呢?” 齐伯沉默了半晌,长叹道:“主母在你走后,有逢此劫难,每天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已经撒手西去了。少爷,你可要节哀啊……” 崔昊对父母的影响算不上熟悉,可是乍闻双亲先后而逝,心里颇不是滋味,哽咽了会,手指向眼前的屋子,道:“那便是他们灵位所在之处吗?” “恩!” 齐伯蹒跚着脚步向前走去,掀开了房门,顿时香火味道扑鼻而来,看来他时常都会回来上香,里面的香烛尚未燃尽。 崔昊和云稹各自上了一炷香,崔昊平复了会纷乱的心思,道:“齐伯啊!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不忘你对我父母的恩情。” 齐伯擦了擦泪角处未干的泪水,激动地笑道:“这都不算什么,只要少爷回来就好!你的屋子我时常打扫,你们快随我来吧。”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三章 街头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齐伯兴致勃勃地将众人各自安顿了下来,转身准备晚上的伙食去了,楚晚晴和雪姬念齐伯年迈主动帮忙,除云端等几人去了祠堂上香外,大堂上空留云稹和崔昊。 “云少,你曾经恨过我父亲吗?我想听实话……”崔昊不知怎地,突然闷声问出了这么一句。 云稹踟蹰了一会,苦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是表兄弟,他是我亲娘舅,恨他做什么?要怪只能怪这个世道不公,处处沾满血腥与悲伤。” 这些话刚好被走到门前的云端听见,当下皱起了眉头,回忆起往日和崔焕一起平匪患的日子,那是多么地痛快,可惜…… “姑父!你何时也到了此间?”崔昊见云端矗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地若有所思着,上前寒暄道。 云端闻言,缓过了神态微微含笑道:“昊儿,别太感伤这些尘事。人终归是要面对离别与死亡的,只有这样活下来的人才会真正成长。你比稹儿沉稳,日后定能成大唐的栋梁之才,兴许这样也可以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这些话崔昊从没想到会被云端说出,当下不由感激道:“姑父严重了!侄儿还盼着姑父栽培……” 就在两人化解了心里恩怨,敞开心扉交流之际,裴松却急匆匆地从门外赶了进来,道:“不好了,王仙芝这次动了真格,竟然在沂州大败后诈死而逃,利用朝廷兵马休整之际,迅速直扑阳翟等重要城池。刚传出来消息,皇上欲要派兵出潼关阻击王仙芝西进,进而全歼匪患……” “那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还得星夜赶赴潼关?”云端略微有些怅然,愤愤地跺着脚怒道。 裴松略有滞色,苦笑道:“想必现今也只能如此了,阻止王仙芝的阴谋才是最重要的。” 一听他们在此地屁股都没坐热,又要出发到潼关,云稹便有些难受,道:“师父,咱们这是要起身去潼关吗?” 裴松见状,笑了笑道:“这次崔昊家里出了这档子事情,你和他就不用去了。为师和你父亲几人前去即可。若有难处,自会有人来知会于你……” 云端绷着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等裴松去通知其他人的时候才啃了啃嗓子,道:“稹儿,你且过来,为父有些话对你说。” 云稹支吾半晌,对着前面的身影一顿埋怨,大家都是亲人,有什么不能当着讲的,这人可真是越老越麻烦。 倏地,云端在前面站定了身子,后面的云稹没料到这茬,只好也停下脚步,问道:“爹,怎么呢?突然感觉你整个人好像怪怪的,你没事瞒着我吧?” 云端摇了摇头,叹道:“稹儿,你可知罪吗?” 空穴来风的一句话倒是真把云稹怔住了,半天也开不了口,倒底是知罪还是不知罪,倒真难说得紧了。 酒喝多了,醉也不醉,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可是老爹突然问起这个,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云稹边揣摩着云端的想法,边茫然地回道:“孩儿不知又做错了什么,请爹爹明示。” 望着眼前尚不开窍的孩子,云端此刻真是有心无力,对天长叹道: “稹儿,我们云家一门忠烈,先不说远的那几辈祖先,就说近的你祖父云辰亦将亦儒,养育为父弟兄四人。当年他领着你大伯和二伯连番数次讨伐吐蕃,略有战绩,最后一次出征时,你大伯二十有一,你二伯才十八岁,可就在家人都一如既往地等他们凯旋的时候,却传来了被人坑害的消息。你三叔那时也就十五岁,正值血气方刚,听到消息之后偷偷跑出了府邸寻仇,谁知次日黄昏被人送回的只有头颅。” 说到此处云端紧握的双拳,时不时地“咯吱”作响,看得出这些深藏不露的事情对他影响颇重。 云稹痴痴地听着父亲的讲述,临末才打断道:“这些事情你从来没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咱家还有如此虐心的一幕。” 云端挺直了身板训斥道:“为父不说它,是因为你那时候根本不配,再者为父打心眼里不愿意见你再去打打杀杀了。我们云家对大唐所做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你又是一脉单传……所以只好让你读书练字,希望能在你这代上躲过征战沙场的宿命。” 原来这才是父亲逼我学那些文邹邹东西的原因,可是…… “那现在你又何必提起呢?”云稹不明所以地问道,他实在搞不清楚父亲今天为什么说这么多以前从未听闻的事迹。 云端冷静了许多,搭手在云稹的头发上抚摸了片刻,道:“孩子,也许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吧,你误打误撞地跟裴松入了天门,学了一身的神通,那你就绝对不能辱没我云家名声,哪怕是死亡,也得坦然面对。” 这些话从素来投身戎武的云端口中说出,每个字都感觉铿锵有力,云稹内心里已有些折服。 “也没别的事,这次把你叫出来就是再想跟你唠叨几句。可能你也长大了不爱听,有时候为父也觉得说够了显麻烦,你好自为之吧!” 云端说完将云稹揽入怀里抱了片刻,便一声不吭地弃他而去,院落的一角只就下了云稹和随风飞扬的柳树枝条。 等云稹缓过神来的时候,云端已和裴松等人没了踪影,破旧的饭桌上正扬着浓浓的香气,可是谁也没胃口下噎。 楚晚晴囫囵地夹起筷子,望着他们三人问道:“你们都是怎么呢?雪姐,你先说……” 雪姬闻言,苍白的面色上多出了圈圈红晕,柔声道:“听说我师父她们现在也在长安,我想去拜访一下。可是又怕……” “不打紧,我陪你去。她们不让进去,咱们回来便是!”云稹喝了几口清汤,直言不讳地回应道。 雪姬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娇羞地耷拉下了头,径直动起了筷子。 “大哥?” 云稹猛地听见楚晚晴问他,心知她想知道什么,便说道:“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爹爹这次走的太急,还有许多事没来的及问,所以才有些惆怅。” “原来你是为这些事情郁闷啊,那你等他回来了,慢慢问便是。表哥,你呢?” 云稹心里暗自嘀咕这楚晚晴还是自己妹妹不,父亲随他们远赴战场他不担心,倒是对崔昊柔声细语的,可谓是关怀备至。 崔昊苦笑了片刻,道:“云少,其实我想了许久,总觉得有些事咱们还得做。” “什么?” “譬如当日咱们两个在书房的戏言,现在正是实现的时候。” 云稹大吃一惊,筷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怔怔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做官?” 崔昊替云稹拾起了筷子,用餐巾擦拭过后,塞在了云稹手中,笑道:“正是!不仅要做官而且得做大官,我想来想去只有这样才能帮到你和姑父。” “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崔昊见云稹迷茫地看着自己,忽而笑道:“干嘛!只不过让你陪我去见一个人即可。” “谁?” “田令孜。” “哦!”云稹从内心深处就抵触做官的人,总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事前事后黑吃黑,在这个世道做官没一点的意思,远不如快活潇洒。 但是崔昊有这个意思,他断然不能拒绝,更何况他这样做,楚晚晴也许也能沾点光环,不再孤苦。 “着急吗?如果不着急,我先想陪雪姬了却一桩心事,再与你同行。实话说,我现在对官府的事情一点也没有兴趣……” 云稹和崔昊之间,向来都是敞开心扉地谈论,从不藏掖。 崔昊点了点头,终于拾起了自己的筷子,闷着头接连吃了两碗米饭才罢休。 楚晚晴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想提醒一下但是碍于情面也只能闭口不言,一时也只能哭笑不得。 云稹和雪姬随便用过了些饭菜,早就察觉出他们两人有些碍眼,就借口陪雪姬逛街,出门扬长而去。 “傻小子,你真就这样把晚晴给了崔昊?” 云稹被雪姬这声问得瞬时没了脾气,急忙把她拉出大门外,道:“你胡说什么,感情这东西是水到渠成好不好。你瞧他两个大活人,哪个会是省油的灯,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主啊!” “出息!”雪姬不屑一顾地望了眼云稹,眼神中流露出的尽是鄙夷之色。 两人并肩同行,穿越了好几个大街小巷,才来到比较热闹点的街口。云稹细想原先此处几条街道都是车水马龙的,现在却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凉境地,真是世道变迁渺渺无常。 “糖葫芦!” 雪姬一声尖叫,还不等云稹反应过来,那小碎步已向小摊贩身边走去。 呃呃呃。 也算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馋嘴,真是无语。 云稹苦苦埋怨自己身边的女孩,一个竟然比一个奇葩,越来越觉得有些受不了。 正在他冥思遐想纷纷的时候,一顿叫声犹如滔滔江水泼了过来:“傻小子,身上带没带钱啊,反正我已经吃了两串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四章 天山少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夜晚的长安街头,没有白天的冷淡,大抵是贩子们迫于生计才出来做些其他的“勾当”。 总的来说,所卖的东西都很便宜,而且各式各样的物品绝对让人看得流连忘返。 糖葫芦这种东西似乎都是小儿科了! 闹市在东街最为显眼,这边的夜晚从来没有宁静一说,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贾只求能在此糊口,其中也不乏许多别有用心的人来往,譬如说暗探之类的。 云稹向摊贩付了钱之后,却被前面不远处的一位俊秀的少年吸引住了,怔怔地向那边望着。也许是望得时间长了,少年开始有所怀疑,不由着手忙手下的活计,但是从他生疏的技艺来看,这绝非他的本行。 “傻小子,你在看什么东西,恁得出神。”雪姬左手拿着满满一把糖葫芦,右手单捏着一束,口里塞满了东西,支支吾吾地说道。 云稹见状,莞尔一笑,径直向少年的摊子上指了指,道:“我瞧那个少年有些好奇,咱们不妨过去戏耍他一番。” 一听云稹想要捉弄别人,雪姬当下便眉开眼笑,竟连吃糖葫芦的事情也忘了,顺手将一把糖葫芦塞在了旁边的小女孩手中,蹦跳着跟云稹向少年那边走去。 大约快走到摊子跟前,雪姬却憋着苦相,急忙将云稹拽住在边上,道:“算了吧!他只是个卖枪的,没什么好稀奇,还不如去那边看看杂耍。” “卖枪的才好玩呢,你等着看戏吧!”云稹说话期间,眼光却一直落在那角落的少年身上,从未离开。 少年一身整洁的白衣,长发用冠巾束起,单留一撮斜斜地耷拉在左脸一侧,倒像是个王孙贵族的模样,可是长袖之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抖动不已,兴许是在警惕什么。 毕竟在春末夏初之际,夜里真的算不上是寒冷。 “这把枪怎么卖?”云稹从十来把枪里面,挑了把最不起眼的,向少年问道。 少年见云稹是要来买枪,心里的忐忑似乎早已放下了许多,顺手接过了枪杆,道:“大爷,实在抱歉!这把枪乃是在下之物,不外卖的。如果你想要其他的,随意挑,价格方面可以商议。” 云稹没想到这具不起眼的枪,竟会是他的防身兵器,更觉诧异,笑道:“你这人倒真是古怪,哪有将上门客人拒绝的道理?你叫什么名字?” “王铁枪!” 这名字无疑是假的,因为如此俊秀的英豪人物,怎么会起那般平凡的名字。既然他不愿意说,云稹也不强求于他,继续道:“做生意首先是你的东西得有卖点,其次才能讲求诚信之类的,像你这般傻站在一旁,如何能赚钱糊口,何不趁现在人多,站出来耍上几招花式,兴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少年沉默了半晌。 望着一边渐渐朝他靠拢的闲客,略微有些紧张,道:“不得不承认你比我很会做生意,但是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哦?何事......” 少年不慌不忙地将自己那把铁枪用备好的布料缠裹了起来,悠悠寒声道:“枪乃军兵之王,只杀人不显技。” 云稹还真没想到这话能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口里说出,再看他那副铮铮铁骨的样子不由发笑,引得众人也大笑不止。 “你......你们笑什么?”少年似乎有些不快,暗地里摆好姿势,阴冷的寒光不时从炯炯的双眼冒出。 周围的人还在笑,笑的是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会说出这等傻话,可云稹见他刚才所做的那几招连贯姿势,再也无法笑出口来,凝神道:“你杀过人没有?” “杀过!” “为什么要杀人?” “我想成名。” 很多人见这个俊秀的少年说话,竟与吹牛没有两样,似乎还要夸张,尽皆发笑着离开了少年的摊子。 可是云稹并不要觉得好笑,很明显这孩子自始至终都未曾开过玩笑,道:“成名的人都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你还是把你那个名字趁早改了的好。” 少年再次沉默无语,望着渐行渐远的云稹,突然奔出摊子,大喝道:“我的真名叫做王彦章!” 整条街上的人都笑了,都以为这孩子想成名的发疯,不过这名字倒也中听,就是还没有听过而已。 云稹回神笑了笑,目光中多是赞许,拱手道:“我叫云稹!” 两人初次见面已有了种惺惺相惜的意思,却见王彦章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喊道:“喂!小心身后......” 云稹不疑有他,翻身退却了几步,再看身后的雪姬已被寒芒二使擒在了手里。 寒使已带着雪姬远去,芒使阴笑了片刻也转身几个徘徊,就消失在了茫茫人烟中。 云稹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错愕地望着前面似乎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肩上却被人拍了拍,他再次转身看去,原来是卖枪的少年王彦章。 “我陪你去救她!”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股冷冰冰的韵味,但是很直接也让人听起来倍加舒服。 云稹苦笑了片刻,指了指摊子,道:“你难道不怕影响了你的生计?” 其实云稹早已瞧出了王彦章卖枪只是个幌子,这回语意双关倒真让王彦章有些接不了话。 ...... 只见王彦章撂了句“你这人真是讨厌” 径直向前走去,云稹见他如此热心肠,当下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聊了许多的话题,但每次提及他的活计,都被王彦章以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 出了东市,眼前便是一片幽静的密林。 走在前面的王彦章突然停下了脚步,寒声说道:“我这次陪你去救她,只因你是云稹,毕竟你也算是个成了名堂的人,不至于让我失身份。” 云稹真的不太明白眼前的这个半大孩子,说出的许多话虽然傻里傻气但是总透露出一股倔强与霸气。 “你不该来这里的,跟着我不一定会让你成名,反而很可能有诸多的危险存在。”云稹实打实地劝说着王彦章,不为别的,只为这个少年有着曾和他一样的热血。 王彦章略微含笑,道:“没什么,反正明天我都是要出关的人,今夜能帮你做点事也挺好。兴许......” “兴许什么?” 突然有些惆怅的王彦章叹气道:“下次如果再见很可能你我会成仇家,你说这短暂的友谊,你要还是不要。” 云稹现在是真对这孩子产生了兴趣,狂笑道:“下次见面那是下次的事情,不过今夜的朋友我还是与你交定了。” 说罢,二人皆狂笑步入密林。 怎奈一入林子,总觉得那里像是迷宫一般找不出通路,直到清晨两人又徘徊到了原地。云稹喟叹道:“天亮了,看来咱们的情谊溜地挺快,你也到离去的时候了。” 王彦章并不回复他,径直握着铁枪一步步地没入东市,空留云稹对着幽森的林子发呆。 也许有时候只有心静下来,才会辨别出自己本难以料想的事情。 “哗啦哗啦!” 款款而流的水声慢慢地窜入云稹的双耳,云稹举目望去仍是一片密林,映着阳光出入不定的雀鸟时常来返,他索性蒙起了眼睛,试探着向密林再次走去。 他一直循着流水的声音,在林子里东飘西荡,直到快正午时分还在林间流浪。不过,很明显的是流水声已经很接近他了,看来他的这个方法果真有效。 没过多久,他面前突然传来了一声脆笑,道:“难得啊!你竟然会用这种方法走出幽魂林,看来我师姐的艳福真的不浅,难怪她会为你叛出师门,还真让人有些羡慕......” 云稹听这声音就在附近,当下就扯下蒙眼的碎布,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突如其来的光芒,不得已让他再次紧紧闭起了双眼,且听那女的取笑道:“你这是想弄瞎自己吗?” 云稹不想理会她,过了片刻,他感觉双眼与周围能融合与一处,便睁了开来。 这次他才能勉强看得清眼前女子容貌,一袭黄衫紧裹在她婀娜的身躯上,体态虽不如雪姬般妖娆但也不乏成熟的味道,香肩上斜斜搭出一柄宝剑,正用偌大的眼神看着自己。 云稹不觉看的时间长了,忽而害羞地垂下了头,彬彬有礼地问道:“姑娘,你既然是雪姐的同门师妹,可否......” “实话说吧!本姑娘此行就是奉师命请你回趟清风楼,没成想你瞎转悠了一夜,还未前来。空害的本姑娘白白等了这么长时间,你说你该怎么赔?” 云稹闻言细想,天山上下来的女子怎么都是这么难缠,说不出地刁钻古怪,分明是她先戏耍于我,现在反而说起我的不是,一时没了争辩的理由。 “算了!你跟我来吧,不过见了我师父可不能提起这档子事,不然......你休想再见我师姐。” 望着阴里阴气的妙龄女子,云稹长吸冷气,闷着头跟她直走,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不快与酸楚。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五章 楼中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比起宽广无垠的林子,湖面就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顺着流水潺潺,寻目望去不难发现其上矗立的山庄,分外清晰。 庄名清心水榭。 楼曰清风。 能配得上如此雅名的景点实在不多,名副其实的更是屈指可数,但此地无疑是极少数里的一处。 望着如此美景,云稹不禁慨叹道:“烟雨长桥迷香草, 暮霭山郭转朱家。 谁道寒波难轻舞, 几醉春风隔岸花。” “吆!真没看出来,似你这般地公子哥竟能吐出几句酸溜溜的诗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不错,不错……” 云稹没成想此女子虽有些刁钻跋扈,却不似雪姬那般对文言生疏,当即渐生好感,略略谦虚了一番,道:“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雨诗雅,你呢?”少女含羞说道,凝神盯着云稹苦等他的回答。 云稹真是哭笑不得,她既然奉师命前来请我来此,却怎么不知我叫什么名字。 沉默了半晌,道:“在下云稹,多谢姑娘前来指路。” 雨诗雅回身点了点头,口里面反复念叨着云稹的名字,忽然轻声飞纵入了湖面,矫捷地身姿如蜻蜓点水似的,须臾到了对岸水榭。 “好轻功!”云稹见状,不由喟叹道。 不过,他自己却面对随微风起伏的湖面时,不敢保证会像雨诗雅般轻易掠过而且不沾一滴湖水。 雨诗雅站在对面,扭头一笑,背依亭柱做起了冷眼旁观的姿势,大声喊道:“先别着急夸我,你要能在一柱香时间和我一样过来,自然能见到我师姐。否则……” 云稹见此情形,哪能甘心她羞辱,好胜心陡然升起,难道我还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不成,刚才她的身法虽说是轻盈无比,不过能从此出过而不湿衣者,湖下定有文章。 说不定会是暗桩之类的,也犹未可知。 主意笃定,他便闭眼回想雨诗雅刚才过湖的一幕,脚底落处貌似暗合三才章法,嘿然笑道:“有劳姑娘挂念,用不了一炷香时间,我自然可以渡过此湖。” 雨诗雅还以为云稹在吹牛,不以为意地低头笑了笑,可当她抬眼望于对面林前时,哪还有云稹的踪迹,忽觉身后有所异样,抽身回转之际,云稹却已兀自在旁偷笑个不停,道:“如何?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师父和师姐了吧。” “你……怎么做到的啊?”雨诗雅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男子。 云稹微微含笑,并不回答。 也许是因为跟师父修炼时间较长的缘故,她向来对自己的武功自负,就连雪姬这个名义上的师姐,背地里也真不怎么放在心上。 哪知道今日见到云稹以前所未见的身法,游刃有余地从对岸跃上水榭,还气定神闲地能谈笑自若,当下便有些说不出口的难受。 可能是意味的震惊亦或是不甘的嫉妒吧! 然而云稹既然渡过了湖也没违反规则,任她多般为难也只能拱手引路。 一路上,雨诗雅好奇地追问了云稹七八遍刚才的问题,皆被云稹一笑置之,她只能徒然生出许多闷气。 此时,两人各有各的疑虑,穿梭过了拱桥后,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清风楼楼底。 雨诗雅心中还生着气,横剑拦住了云稹,冷声道:“你在外等候片刻,我先进去向师父通传一声。” 云稹心想雪山派也算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像通传之类的繁文缛节定是避免不了的,当即应允,在楼外站定。 过了好长一阵时间,仍然不见音讯,云稹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不由地开始来回踱步。 忽然从阁楼顶层悠悠弥漫出一句:“凄清水榭邀清风,风生水起。” 这似乎是一副对联的上句,说话者应该是想对云稹再次考究一番。 云稹暗思水榭邀清风,清风徐徐激荡起水波粼粼,这句倒也生动形象。 “花都”对“水榭”,“凄清”能用形容热闹之类的词语代替,可选“缤纷”。 “幽泉”可对“清风”,“风生水起”可比“泉涌花落”。 短短冥思之后,清笑道:“缤纷花都戏幽泉,泉涌花落。” 语气中豪迈之气溢于言表,余音袅袅自底而上。 不多会时间,阁楼上便传出鼓掌的声音,那声清脆的音调又一次响起,道:“云少侠,果真才思敏捷,妙句啊!” 声音未尽落完,雨诗雅辗转从阁楼里走出,笑盈盈地说道:“快上去吧!我们师父有请少侠……” 其中“少侠”两个字音调压的特别重,云稹知道她有口无心也不在意,撇下她径直登上了阁楼顶层。 阁楼共有五层,每层内部的装饰各不相同,有温馨惬意,有清新脱俗…… 奇怪的是,云稹越走近顶层,他的心里越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终于到了! “是你来了吗?快进来。”里面的人似乎对云稹很客气,或者可以说是亲切,听见外面的动静急忙吆喝道。 云稹迟疑了片刻,顿觉这声音出奇的熟悉,竟像是从哪里听过似的。 与以下几层不同的是,阁楼的顶层里面修饰地却很简单,除过桌椅板凳之类的用具,唯一能算得上起眼的就是那片青涩帷幕。 隔着帷幕隐约可见里面的主人,身着一袭天蓝色的布衫,虽在阁楼里面却好像仍带了块纱巾,不知搞得什么名堂。 “坐!” 云稹应声而坐,正色直视前方,不愿多言。毕竟这次到这里,一半是他自愿另一半却是受邀而来,在陌生的环境下不言或者少言,总归对自己有利。 帷幕后的面纱之下,银铃般的声音又起:“你姓云?” 云稹嗯了一声,仍不想多说其他。 她停顿了片刻,问道:“不知你家居何方?还有什么亲人……” 素无瓜葛的两人,此次刚见面就被人查起家谱,云稹不由地生出些顾虑,可仍然回答道:“在下姓云,单名稹。自幼在甘州城长大,父亲云端乃是西北节度使……” 他能回答她,只因他感觉她不是坏人。 滔滔不绝的介绍尚还没说完,帷幕后的身影却有些动容,晃动了片刻,颤声道:“稹儿!真的是你?” 云稹莫名其妙地望向里面,但深知长幼有别,她既然不愿意现身相见,自己定不能勉强,迟迟地问道: “你究竟是谁?我怎么总觉得跟你有种熟悉不过的感觉……” 帷幕后的人隐约开始发出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傻孩子,我……是你萍姨啊!” 萍姨? 她不是失踪近七八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竟然成了天山派的掌门? 一连串的问题涌向云稹的心间,可是没有一个能有答案。 云稹口中的萍姨,本来是他母亲崔兰芝的陪嫁丫鬟――萍儿,她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云家,对那时的云稹更是好的没法说。 当时因为楚晚晴幼小的缘故,崔兰芝没功夫同时带两个孩子,只能把较大的云稹拜托在萍儿的手里。 云稹回想着往日萍儿对他的好处,蓦地心里一酸,弱弱地问道:“萍姨,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家里人找了你好长时间。我没想到雪姬口口声声里的出尘师父竟然会是你……” 出尘并没有直接回应云稹的疑问,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总在有意无意地逃避,道:“稹儿,你母亲遇难的事情,我很难过。其实,这次下山主要也就是替你母亲报仇,再来看看你们兄妹。” 云稹见她不好回答,便很知趣地不再追问,忽而试探道:“萍姨!那雪姬她?” 出尘闻言,叹息了片刻,苦笑不已:“怎么?你这小鬼也想开始祸害我徒弟了吗……” 这个…… 云稹整个人忽然安静了下来,没了答复。 “傻小子,你放心!我不会伤她就是,不过她跟不跟你走,全得凭她的意思。”出尘说着话从帷幕后走了出来,薄如蝉翼的面纱在脸上起伏不定。 云稹摇头苦笑。 “稹儿,听说你现在是天门的掌门,不知是真是假?” 忽如其来的一问,倒让云稹有些惊异,愣愣地点了点头。 “很好!如果我天山派愿意并入,不知你……”出尘说出了她一直隐匿的想法,期盼着云稹有所回答。 云稹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一直躲藏在门口的雪姬和雨诗雅显出了真身,雨诗雅跺脚道:“师父,你干嘛要给这傻小子做仆人嘛,你那么高的本领……” “住口!”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尘呵斥雨诗雅,而且当着外人的面。过了片刻,出尘也许是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怜惜地抚了抚徒弟的脸颊,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解释。 沉默了很久,才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师得云稹母亲的庇护才能活命,现在她的儿子有了麻烦,这个忙不能不帮。” 云稹听到这里,摇头苦笑,上前握住了出尘的手,道:“萍姨,神州即将来临一场浩劫,你如果想帮我就答应我返回雪山。” 出尘也是聪明人,知道云稹所说的意思,怎奈她心意已决,就绝不会轻易改动。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六章 魅影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清风楼上,雨诗雅正以天山派与云稹的天门合并之事,与师父出尘争辩利害,言语机锋地相持不下。 云稹摇了摇头,对目前的情形着实陷于两难,不自觉地移步到了雪姬身边,互相冷冷相望了片刻。 可能是出尘平时对于雨诗雅比较宠溺,凡事处处相让,雨诗雅倒也对师父颇为孝顺,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不怎么违背。也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竟让出尘有些下不了台面。 云稹细细想来,雨诗雅似乎对唐廷有所成见,只要一提及为李家人做事,俏脸上登时会阴暗下来,蓦然道:“诗雅姑娘好像对李唐有些不满……” 起初他也是凭空臆断,没想到一语既出就有了效果,雨诗雅闻言就嘟囔着嘴唇站在一边,久久不再说话。 雪姬也对此有点好奇,悄悄凑到出尘身边,哑然问道:“师父,小师妹她是什么来历,怎么……” 出尘瞥了眼角落旁的雨诗雅,叹息了片刻,道:“她跟你也差不多,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父亲乃是当朝宰相刘瞻……稹儿,说起她的父亲,想必应该与令尊还有些交情。” 当然,刘瞻对他来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可令他诧异的是,既然她是刘瞻的孤女,那刘娥又将是什么人? 不禁问道:“萍姨,不知刘相爷有几个女儿?” 出尘还未搭话,雨诗雅冷哼道:“当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只不过自幼就被送往天山学艺,才在他们的魔爪之下能侥幸逃脱一劫。” 云稹错愕不已,茫然道:“实不相瞒,令尊去世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他特意嘱咐我要保护女儿,只是……” 雨诗雅看样子也有些惊异,前后打量着云稹,颤颤地问道:“只是什么?” 湖水的倒影光芒通过隔窗闪过,楼宇内斑斑点点地绰影现于众人眼前。 云稹双眼迷离,注视着金色的夕阳,神态极为萧索,有气无力地道:“只是他让我保护的女儿,另有其人,她叫做刘娥。” 什么? 雨诗雅如发疯似的嘶吼道,扑在出尘的怀里支吾哭了起来,道:“师父,没成想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一家好惨啊!” 出尘慈善的脸色上多出了一丝愁容,绝口不提其他,只是将爱徒在怀里搂地更紧了些。 雪姬望着师父对雨诗雅的怜惜样子,忽而发现自己倒像是个被再次遗弃的孤儿,形单影只地斜靠在云稹怀里。 若隐若无地香气不断刺激着云稹的神识,慢慢地,云稹竟有些不太自然,伸手将旁边的雪姬安抚下来,道:“萍姨,刘娥究竟是何人?她为什么要假扮刘相爷的女儿……” 出尘苦笑,叹道:“傻孩子,你就是自幼被我们惯坏了,总以为人心是好的,遇上事情根本难以分辨是非。难道到现在你还分不出真假吗?” 她说话间,缓缓地撕下了脸上的面纱,道:“你瞧我脸上的伤痕,就是被那妖女所害而成。她可以幻化成任意人的样子,手段毒辣转攻心计,她的真名叫做魅影。” 魅影! 如魅似影,形影不离。 只要是她盯上的人,至今很少有活着离开的,也许出尘倒是个例外。 不过,那些终究是出尘不愿提及的往事,云稹听了她们师徒的对白,已然没有心思再去追问下去,此刻他不由地替天儿担心了起来。 毕竟天儿还是个心智未开的孩子,很容易被她欺骗利用,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急忙道:“萍姨,我现在想趟回天门!” 出尘乍听之下,只是错愕了片刻,没有阻拦也没问缘由,径自低头看着怀中的爱徒。 雪姬见状,急忙走近出尘身旁,拉起她的手使劲摇晃道:“师父,徒儿也想去……” 出尘本来想阻拦雪姬的,毕竟她论资排辈才是天山派的佼佼者,早就想着把掌门之位传给她,奈何她红尘纷扰难断。现在好不容易放下了对沈峰的纠缠,转眼又似乎对比他小几岁的云稹开始有些迷恋。 却听怀中的雨诗雅娇羞地笑道:“师父,徒儿也想去……那妖女就在那里,不报此仇实在有些难平徒儿胸中怒气,还望师父恩允。” 出尘长吸了一口凉气,道:“稹儿,你小子也太坏了。我看得上眼的两个徒弟先后都要跟你,倒让我这做师父的成了孤家寡人,好不凄凉啊!” 云稹面皮通红,却没心思回复出尘,每当心念及刘娥之事,总会有些想不通,她是那样的弱不禁风,怎么会是她们口口声声中的妖女魅影? 雨诗雅已不再是半大孩子,早就明了是非,脸色倏地泛起了红晕,佯怒道:“师父,谁会看上他那般痴傻的人儿,待徒儿了了心愿,定随师父上山修行。” 出尘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忽然口气变得柔和了许多,怔怔地望着云稹问道:“稹儿,你父亲他……” 云稹不防出尘竟会有此一问,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如今战事纷纭,他已经前赴潼关去了。” 出尘不再说话,形单影只地踱步到窗外,凭空远眺在湖面上来回荡漾野鸭,不时发出咕咕地名叫,喃喃地叹息道:“潼关么!看来又和他错过了相逢的时间,你们想走的话就走吧,我想独自一个人安静会。” 云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不通萍姨怎么突然会对云端那么关切,回眸看了看窗下的黄衫倩影,便领着雪姬和雨诗雅只身下楼向湖心漫步而去。 “稹弟,你不是还答应了崔昊去拜访田令孜,咱们是不是先该去和他道个别才好?”雪姬忽然想起云稹临走时答应崔昊的事情,至今他们消失了一天一夜,总该对崔昊有所回复更为好些。 云稹直勾勾地望着雪姬,他怎么也没想过雪姬竟也会如此替他着想,俨然笑道:“全听你的!” 此刻,他缺的就是能给他带来主意的人,无疑雪姬此次做的足够让他满意。 “唉吆喂,你们能不能别这样深情款款的啊,难不成真想把我当成空气?”雨诗雅凝眉嗔道,斜斜的眼角处略显不高兴,须臾别过身子径直前行。 空留下之前暧昧的两人难堪,雪姬在云稹胸口轻轻捶了一拳,就娇羞地扭身疾跑去安慰雨诗雅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妹。 云稹摆了个无所谓的姿势,继续信然向前走向了拱桥。 过了石桥,出出入入些许时间就到了湖边的水榭亭前。雨诗雅俯身贴在雪姬身边轻语道:“师姐,你让那呆子带你过去吧,我想在后面偷学点本事……” 连番被她捉弄数次的雪姬,神色略有不悦,但见师妹一副可怜巴巴乞求的姿势,不由心软了起来,别过身子喝道:“呆子,你还不带我过去?” 云稹心里对这两人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走到湖畔顿了片刻,狐疑地向雨诗雅望去,暗道:这女的年纪虽轻,可是鬼点子着实不少,幸好我有神功在侧才看得清下面的暗桩已发生了变化,不然非得和雪姬出丑不成。 心念及此,云稹便有意在雨诗雅面前显露轻功,当下讥笑了片刻,将雪姬搂在怀里就飞身纵入湖面,之后脚底一踏便浮空丈余。 紧接在空中如陀螺般旋转个不停,看得雨诗雅都有些痴了,本来想捉弄他们,让云稹在雪姬面前出丑,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给云稹成就了美差,气的她直在湖畔瑟瑟发抖。 因住在这里时间长了,对此处的阴阳格局变化都了如指掌,找准方向后信步踏水而过。 三人到了对岸之后,雨诗雅越看云稹的神态越气恼,径直将雪姬带上几个纵落就没入林子,急喊道:“你要是真有本事再从此林走出,我绝对服你。” 云稹摊开双手,气得他阵阵苦笑雨诗雅鬼灵精不已,幸好有雪姬夹在中间为两人调停,雨诗雅才负气将云稹带了出来。 雪姬白了眼雨诗雅,道:“师妹,你能不能别再闹了,他现在该忙的事情很多,这次去天门实在是计划之外的事。潼关那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犹不可知,你却还嬉闹不已……” 雨诗雅嘟嘴不答。 潼关。 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此句借用郦道元《水经注》)。 其地处黄河渡口,是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塞,素有“百二重关”之称。 它位于关中平原东侧,地形地势极其险要,南接秦岭。东南毗邻禁谷,谷中之南有十二连城,北通川流、黄河抱关而下,西面更延华山无期。 是故其周边山连山,峰接峰,幽谷绝崖上乌云浩浩,高山狭路而深渊处处,中间几经有一条容车马通过的羊肠小道,古来险者莫左其右,当与西蜀之道可媲美。 此时的潼关已是饱经沧桑战乱,随君主易变而迁徙不定,现在黄、渭河南岸。 城郭处筑有四门,分别为定远东门,镇远西门,平远南门及怀远北门,其上不乏有高大城楼林立并肩,远远望去犹如孤独勇士誓死捍卫中原似的。 王仙芝不归阁的人马加上黄巢的潮生堂,约能达到二三十余万的阵势,偌大的队伍浩浩汤汤地自秦岭开来。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七章 血溅潼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猜不透的世间真情,道不尽的人间磨难。 如此凡尘,谁愿流连! ―――――――――― 时值春逝,夏日初归。 蝉鸣还未开始,雷雨天气却似乎并没遵守约定的时间,比往年来的早了许多。黑压压的乌云弥漫在旷野之上,没有一点没有一丝风吹,整个天际变得死寂。 雨,将至未至。 雷却已先动。 通天彻地的雷声震耳不绝袭来,城楼上端坐的几位将领与武林人士正商议如何御敌。 裴松认为此刻不宜交战,道:“草贼势力日渐庞大,我军与其相差太过于悬殊,为今之计只能固守此关隘以待援兵。” 好歹他是以前做过天子身边谋士的人,在众人之中略有威望,不断在为他们陈述要害及见解,倒让不少人开始附和。 云端沉吟了半晌,举目向城外山郭望去,道:“万万不可!现在城内粮草独缺,外援又不知何时能到,倘若闭关锁城迟早又会落个成都被围的下场。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伺机而动,取主动权在自己手上,还有一线生机。” 裴松见云端当众驳回他与部下的见解,似乎有些不太尽人情,需知此时有一线生机还是值得人庆幸的,哪怕它很渺茫,如果当即驳回,定让其他人更加惶恐。 遂略有不悦,沉声道:“那依将军之意,该当如何御敌?” 云端本就是武将出身,对官场风云、人情冷暖并不通达,这也是当时他为什么被派去镇守西北的缘由之一。 今见裴松相问,便不疑有他地谈论道:“贼寇十余万之众纷至沓来,粮草定然在后保护的极为周全。以少胜多者在于精,先可令哨骑迂回不定骚扰其后,再派出精锐之旅出潼关四门自作疑兵,使其前后不接,待其困乏时一鼓作气,直捣中军,方有胜算。” 裴松没想到云端平时一副耿直冷言的样子,但若论起打仗的事情,方圆百里都含在了他算计之内,果真是术业有专攻,自愧不如。 他精于政事搭理,却在兵法上略显不足,刚听云端一言后,甚觉此法可行。 三日后,大雨如期而至,双方兵马不得不暂时搁置起来,这番战争前夕罕有的平静似乎成了上天格外地恩赐。 可是,唐军军营并没有丝毫懈怠的迹象,反而在云端的安排下,辗转数队人马先后潜入敌后,开始实行了战略的第一步。 似乎这一战,唐军占了先机,至少云端在这场雷雨到来时是这样想的。 一切的布局进展地格外顺利,起义军的后方已被那些人马搞得团团转,又碍于天色不敢冒然前行出击,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后方自乱阵脚。 前方却并没有如云端所料的那般脆弱,他先后派遣的部队都没讨着好处,或死或伤不等。 无疑是前阵里出了会统率兵马的能人。 俗话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概本事高强的人遇上了同道佼佼者自然会多出几分新鲜感,有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云端趁雨后初晴之际,豁然向前阵出兵。 不过,他作战的时候很小心,每队约莫百人,分四门而出。每一门而出的队伍,又有四队作为替补,所以此次与以往不同,既是分兵而治也是车轮消耗。 本来一切进行的比较顺利,反正派他们出场的目地并不是交战,打不过或打得过都活着回来就行。但是,正午时分却传来了北门第三对被围的消息,云端不明所以直接率领了百余骑人向北飞奔而去。 倘若换作其他的将领,他大可以说“以大局为重”之类借口的搪塞过去,可那人绝对不行,如果不去救,这辈子他绝不会安心。 被围困的将领名叫马遵,他与云端可以说是惺惺相惜的至交。自平定三王之乱后,他被敕令守潼关,云端镇西北,两人各自一守一镇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间,他们关系却从未间断,一直互有书信往来,各自诉说作为将领心里不由己的不满与乱时局的悲愤。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他赶到那边的时候,马遵却和起义军合兵,作为一处。 这一幕,云端始终不敢相信,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被人出卖的感觉绝对不是很好,尤其是亲信朋友。 云端率领百余骑立在起义军千万兵马面前,面不改色地望着马遵,茫然质问道:“你……这倒底是为了什么?” 可马遵除过羞愧地低下头,似乎别无选择。 无言以对。 云端此刻已没了求生的欲望,只想带这些守城军能冲到哪里就停在哪。 他手中的槊如蛟龙出海,身先士卒地为守城军闯前殿后,在万军之中游刃有余地撕开了道口子,自北方一直率他们逃了过来。 箭雨如蝗。 百余号守城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战马狂嘶疯吼在旷野,漫卷的黄风仆天盖地而来,背后的追兵从未间歇过。 当他在距离潼关十里的时候,旁边仅存的骠骑已不到三十人,在骏马奔驰的一刻望了眼身后追赶不休的起义军,顿时豪气油然而生,策马拈弓搭箭。 弓如弦月。 箭踏流星。 一张一弛,身后应声而倒者,不乏其数,更有些许还是地宫比较出众的头目,尽皆先后地做了云端的箭下亡魂。 潼关,北门。 两军阵前旌旗招展,呼喊声震天动地,攻城的已做好了准备,防守的却似乎有些畏惧。 风阳真人望着城下的人马,不由迟疑了一下,道:“但愿云将军此行吉人自有天相。派出去干扰敌军的十六队人马,已回来了十四路,独缺他和……” 裴松和慧空站在潼关城楼上,凭高而望,四周全是王仙芝所聚齐的义军,各式各样的兵器霍霍生风,侧目而视东北角陆陆续续撤回了百来号骑兵,正向潼关奔来。 “完了!东门和北门已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云将军这次突如其来地奔来,必中其埋伏……” 慧空虽是出家人,但见此情此景也有些揪心,道:“阿弥陀佛!此时出城恐怕……不如等他们战在一处,咱们再出其不意地袭击一番,兴许……”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法子,倘若此时出城迎敌必定落个城破人亡的局面。 云端尚不知敌兵来势如此凶猛,围攻西门的起义军竟比他先到达潼关北门城下。 回身望去,后有追兵在即,前面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立马站定正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从围城的军队里面传来一声:“云将军,东门和北门都已被围,你还不投降吗?” 云端一怔,定眼向前面望去,只见东门的阵心中缓缓走出位白袍小将,银鞍白马,手提一柄略显破旧的沉铁枪,年龄仿佛比云稹还要小一点,英俊的脸上稚嫩之气尚未褪去。 “小将军可否通名!”云端戎马一生,还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小将,不由心生喜爱之意,默默夸赞不已。 只见少年将军并不答话,一路径直催马奔来,云端见状,大为皱眉,当下横槊在前,迎着少年将军冲了过去。 长枪、红槊还未曾正面招架一个回合,忽然听闻身后劲风疾驰而来,此刻云端一心御敌,哪里顾得上防备这些,刚转过身还不及反应,就被两枝箭结结实实地捅在了身上,翻身落马,人却依着长槊东摇西晃。 一枝箭独插在他的左胸,另一枝虽然箭身被云端握在手里,可是箭头已没入他的咽喉。 激扬的黄土岭上,云端兀自握着长枪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但是脸色抽搐不定,极为难受。 少年将军豹眼圆睁,大喝道:“这是何人施放冷箭伤人?” 再见军前那些蹑手蹑脚的杂兵,少年将军顿觉失望,他上前想扶住云端,却被云端乏力地驱逐了过去。 此刻的云端定眼望着他所剩下的三十余人马已被乱军砍杀殆尽,双眼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将军,甚是摄人心魄,心里却已释然,眼神中似乎还或多或少有种恳求的意思。 “云将军,你是要让我动手吗?” 云端这才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一次比一次的痛苦。 少年将军闭起眼睛,脸色微微一沉,倒转枪头,恭敬地说道:“云将军,小人名叫王彦章,黄泉路上记住吾名,来世再见也好寻仇。” 说罢,银枪直穿云端胸口,他振臂一呼将云端的尸体挑在枪尖头,直至云端体内黑血不再涌出。 箭头有毒。 王彦章只是想在云端戎马倥偬的生涯里,画上个完美的句号,如果到头来他带着肮脏之物死去,也是一种莫大的不幸。 王彦章空对着云端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皱了皱眉,策马奔到阵前,喝道:“夏侯重明,你这卑鄙小人快滚出来受死!” 众将士知道夏侯重明是王仙芝的亲信,自然不好得罪,纷纷告勉。 恰时,唐军开城如蜂窝般涌出,密密麻麻一片压了过来。王彦章只好回转枪头,大杀四方后,直至黄昏才郁郁退兵。 残阳如血,烽火燎原。 双方互有死伤,难计其数,谁也没占到便宜。 当慧空和裴松在万千铁蹄踏过的黄土岭上找到云端的时候,只见他已被黄沙埋没了半个身躯,空流了半张蜡黄的脸色在外,血尽气绝,不禁让人唏嘘。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八章 烽火连城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慧空见曾经叱咤疆场的挚友,竟成了今日的悲惨局面,暗自唏嘘不已。 “贼兵完全退了没有?”裴松瞅着云端的尸体,默默鞠了一躬,向周边怒吼道。 此刻全是哀鸿遍野,谁还能顾得了回答他的疑问。还好风阳真人在他身边,犹豫道:“道友,生死都是等闲事,还请节哀!云将军一生驰骋沙场战功赫赫,料他也想过会有马革裹尸的一天,现在还是将他送回故土,入土为安是好……” 裴松瞪了眼旁边的风阳真人,跺脚长叹:“多么赤忱丹心的将军,怎么说没就没了,这可让老道怎么跟我那徒儿交代?哪有这么悲催的厮杀场面,还没正式交锋就倒了下去。” 言语之间甚是窝火,长须漫漫随风而起,双眼窝子底下蕴藏的泪花几经快要流出似的。 慧空在场沉默了许久,佛号宣起:“阿弥陀佛,老衲与云将军红尘中尚有一丝未断,还望道友恩允,让老衲带他于甘州城安葬。至于云稹那边可让孟寒光去通报,潼关要塞还需各位周旋,老衲尽量速去速回……” 他说的合情合理,裴松能有什么理由去阻拦他,当即允诺。返回潼关后,派人定制了上好的木料棺材,准备将云端运往甘州城安葬,孟寒光已悄然奔出城外,疾驰在官道上向长安赶去。 慧空骑马而行于平坦大道,眺眼望去,只见八百里秦川纵横尽皆迷失在了雨雾之中,全没了夏初该有的容貌。再回想起以前与云端、崔焕在烽烟里厮杀的场景,饶是他已出家在外,心里也倍感压抑。 潼关,东门定远。 依着高楼上的鼓鼓清风,裴松和风阳真人一直注视着慧空他们远去,没入峰前拐弯,方才吸了口凉气,道:“道友,贼兵实力不容小觑啊,咱们是该想个其他的法子御敌了。这次轻兵冒进中了他们的下怀,可惜了云将军这条热血汉子……” 清风初歇,凄冷地细雨又断断续续地从阴沉沉的天际洒下,突然让人生出一股冰凉的意味。 “你慌了?” 风阳真人突如其来地从口中说出了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裴松扶着去年刚修建的城墙苦笑,道:“没有,只是刚好感觉心里有些乱而已。” 风阳真人略有深意地一笑,继而言道:“万物之法破空消逝,这都是天行大道,谁也不能脱去此行之苦。道友和慧空似乎在血泊中渐已迷失了本心,心既然乱了,又将如何冷静处理尘事呢?” 晚风骤起,夹杂着淅沥的雨滴哗哗落个不停,不出片刻两人浑身已然湿透。须发上的雨水有节律地开始流下,但是他们好像都没有离去的意思,突然裴松混乱的脑海里得出空闲,有了阔别已旧的宁静。 雨落风吼依旧,可是这些嘈杂俗气的外境,已全然不能留住入定的裴松,他整个人就像是忘我一般,屹立在风雨成楼之上,不为任何杂陈所动。 风阳真人早已有所察觉裴松的动静,但见他骤然忘我之时,狂笑不已,道:“想我入道三十年未曾达到的境界,竟然因缘际会地让你捷足先登,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既然你与那本《韶华经》有缘,老道我今日就成全你。” 说罢,扬手从裴松后背渡入股股真气,悠悠絮叨道:“韶华易逝如春去江水,三分归元,五分成气,余下两成,一分筑汝丹田气,一分化作血精神。习我之道,为汝清悠,承天地之妙法,纵四海兼五岳,茫茫然不可无量者,当成韶华真经。” 裴松自师承天门后,习九渊心诀数十载,到头来却在无意间悉数给了徒弟云稹,已是万法俱空之态。 现在经这股真气引导,丹田处渐渐沉闷异常,时而不时有种向外涌出的冲动,但他尚且不知自己已然修成了学道之人梦寐以求的功夫——韶华真经。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风阳真人从裴松的后背徐徐撤出内力,睁眼环顾周围,但见已是风歇雨停。 “造化啊!原来韶华经初成是这个样子……” 城郭之外的风雨犹在肆虐,只是因裴松悟通韶华经后,他们两人周边的气机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而已。 那里的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似的,风不动云不留,又何谈风雨之说,风阳真人一时竟看得啧啧称奇。 “咳咳咳……” 裴松开始咳嗽不止,盘膝交错的腿部关节已有些发麻,见风阳真人诧异地审视着自己,茫然道:“真人,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时都忘了个干净?” 就在裴松起身的一刻,风似乎比之前更为凛冽,雨珠就像连成一条线似的,哗哗而落。 风阳真人这才明白过来,此法名曰韶华,亦可让时间停滞,但在这之后将悉数返回,是故虽在道法之外又将轮回于道中,无量循环。 “早知这样,你再参悟上些时间,害得老道我猝不及防被整了个大满灌……”风阳真人并没有向裴松多做解释,反而一直催促他赶快回去,兀自在下城楼之际喋喋不休地埋怨道。 两人一前一后刚回到府中,就听院落处牛角号作响,还不及换身衣服的裴松抽身走出,拦住了位兵卒,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被拦的兵卒才来充军不到一月,那被做官的这般整过,哆哆嗦嗦地说道:“俺也……不曾听他们……细说,只是岳将军催促……着集合。” 裴松见状,心知自己问错了人,低头进门就胡乱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急忙向岳霖将军的大帐走去。 “岳将军,怎地如此慌张,前面又发生了战乱吗?”裴松人未到话先至,在大雨中胡乱束着腰带,丝毫不顾忌身份。 岳霖见裴松竟这般焦急,也不敢取笑于他,径自低头道:“道长,出大事了!城外的十二连城不知被何人同时点起,现在冲天的火光何狼烟,仍在大雨中不熄不灭,简直就是一大奇观啊。” 裴松哦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十二烽火连城的厉害,闷头进帐便掀开羊皮地图,圈圈点点地看了半会,暗自沉吟了起来。 “道友,如何?”在旁替裴松掌灯的风阳真人,他对行军打仗素不关心,如今迫于形势好奇地问道。 裴松眉心紧锁,在桌案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道:“完了,这下全完了。十二连城想必已尽皆归于贼军,日后定对潼关守城大大不利啊!” 甲胄在身的岳霖,伏倒在案边,不以为意地道:“烽火台上的兵卒全是在老兵中精挑细选的勇士,应该不会……” “如何不会?” 裴松将羊皮地图卷起,狠狠地扔在地上,痛斥道:“谁让你们私自做主,下令高台筑坛以做信号的。如今十二连城在烟雨朦胧下,里面的大火竟然不熄不灭,定是有人故意作势以诓我守城军出去。要知道贼兵倘若真的到来,谁还会如此有心思在雨雾下点筑烽火?” 岳霖被裴松一顿冷嘲热讽,犹如当头棒喝,瞬间没了脾气,支吾闪在一旁不语。 裴松叹息了会,独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道:“岳将军,你让大家不要再忙了,快些回去休息。” 面对裴松的冷言冷语,岳霖变的毫无脾气,道了声诺径直奔向外面的雨夜。 云稹自上次从清风水榭出来后,便和崔昊此了行,带着天山上出来的两个鬼灵精,一路说说笑笑向天门赶去。 五月五,龙抬头。 这天长安的天气出乎意料的好,整个太阳暖洋洋的洒在崔府的院落里,当然别的地方也是一样。 楚晚晴怀抱着一只蓝眼睛的波斯猫,斜靠在吊椅上恣意地晒着太阳,崔昊一边在苦读着书籍,一边时不时过去凑在波斯猫身*耍一番,倒也很惬意。 “表哥,田相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楚晚晴见崔昊玩心大起,也就不怕打扰他读书,好奇地问道。 崔昊点了点头,踟蹰道:“是啊!都三天了,推算时间的话他应该收到了我的拜帖。不知……”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齐伯却慌张地赶了过来,道:“少爷,有大喜事啊!田相家的管事刚才递上了回贴,看来你的书信,相爷已经拜读过了。” 崔昊接过回帖,打开一看,里面并没有他想象的华丽辞藻与虚情客套,只写着偌大的一个“准”字。 不过,这些似乎已经够了。 楚晚晴喜上眉梢,由衷地替崔昊高兴,凑在跟前欢喜不已。谁知她怀中的那只波斯猫竟歇斯底里地啼叫了起来,起初他们都以为是它也在替主人高兴。 直到崔昊看见了大汗淋漓的孟寒光,脸上的高兴须臾散尽,道:“孟大哥,你不是去了潼关吗?” 孟寒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道:“崔少侠、晚晴小姐,云端云将军战死沙场,不知我们门主何在,小人此来特地报信。” “喵……喵……” 楚晚晴惊慌失措地将猫丢在了地上,撕住孟寒光的衣领,吼道:“怎么可能?父亲他那么英武……会不会是……” 乍见孟寒光羞愤地低下了头,情知此事不假,昏沉沉地向前走了几步,便栽倒在地上。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三十九章 梦幻泡影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世间的疾苦犹如支离破碎的榴莲,是谁家的琴声抚乱了凡尘情缘,欲或是权? ―――――――――――― 孟寒光从崔昊口中得知情形,来不及再做其它决定,径直拾起马鞭,轻身翻上了门外的马匹。 悠悠然的嘶鸣之后,便响起了嘚嘚地蹄声,转瞬间又消失匿迹。 崔昊见楚晚晴略有好转后,在祠堂也设立了云端的灵位,陪同楚晚晴兀自在祠堂守了一夜,直至次日天明。 “少爷!” 崔昊乍闻齐伯的声音,回身见他手提着扫帚向他这边缓缓走来,默然道:“她可睡下了?” 唰唰唰…… 地上并没有什么杂物,就连尘土也不见得很多,也不知齐伯在低头扫些什么。可能是齐伯年迈之余,耳力开始下降,过了许久才道: “睡下了,睡下了!晚晴小姐说是想吃点酸的,老奴听闻田相家有颗杏树,它上面的果实比其它地方的杏树熟的快点。去年端午的时候,隔壁几家的少爷们还偷吃的津津有味哩……” 说完之后,他便向祠堂缓缓走去。 田相? 他这是在提醒我前去赴约吗?崔昊诧异地望着齐伯,深邃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感激,收拾了片刻后,出门扬长而去。 长安到天门山的路程有点远,更何况云稹一路上带着那两个活宝,自然走地比较慢些,此刻才到碧江之前。 雨诗雅从还未到过江南,乍见一路上的干涸尽去。放眼望去,两岸青山夹杂着云雾缭绕,倍加显得新奇,犹如仙境一般,打心眼里生出了喜欢之意。 “有船!” 忽然,云稹听见雨诗雅拼命地开始吆喝起来,也转向江心望去。但见客船正是来回摆渡他好几次的那只,不由生笑,大喝道:“船家,快点过来!” 但令他错愕的是,他激动的喊声过后,船头的人依然没有动静,与其说是在划船还不如说是随波逐流。 正当云稹纳闷的时候,却见船头的人去了舱内,不一会儿便招手喝道:“今日不便摆渡客人,还请见谅哦……” 说话的人带着颀长的斗篷,所以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从声音来听应该是个年轻人无疑,云稹不由开始起了疑心。 云稹再看那人正在怔怔地望着他,好像连划船的事都忘了。他皱了皱眉心,暗问自己: 老头去了哪里? 难道真被上次的事情吓得不再划船了吗?如果真是如此,他那身手艺倒挺可惜的。 在这世道,要真挑选个不在无时无刻变化的东西,倒也挺难。因而云稹没有问年轻人其它,既然人家不愿意也没必要强求。 既然成了错客,也只能等其他的客船摆渡他们了。 可是雨诗雅却不这么想,怒道:“他为什么不渡我们过江?真是岂有此理,看本姑娘砸了他那只破船……” 说罢,她逆江奔跑在岸边,不时骂不绝口地从地上拾起石子向江中扔去,无奈她与船舶相距甚远,根本无法如愿,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它从江心溜走。 云稹蓦地苦笑,忽听江上鸣声大震,急忙回头望去。但见数只大船悠悠地从江心驶了过来,杨帆上面的旗帜正是天门所有,他们也拐了个弯,正准备逆流而上。 “前面的不知是哪位堂主?”云稹心想天门中兴许是出事了,眼见他们离开便凭借内力,将声音推送了过去。 周围远远地还响着他的余音,可依旧没人回答。不过问候过去不久,延绵于江上的船只却纷纷掉过了头。 云稹也不知怎地,见自家的船只开来,心里却忽然有种难以抗拒的压抑,隐约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船舶悠然靠岸,站在船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素来沉稳的向麒麟。 云稹率先开口,纳闷地问道:“向堂主,你们这是……天门出了何事?” 向麒麟沉默了片刻,暗黄的脸色上多出了一丝尴尬,下船跪倒在地,道:“门主,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替你照顾好天儿……” 天儿? 云稹定了定摇曳的身子,不顾青红皂白地怒吼道:“他出什么事了?天门上万余人怎么连个孩子也看不住,传出去不怕世人笑话。” 向麒麟见云稹如此恼怒,便不再说话,将沉闷的头颅耷拉地很低很低,原本这件事就是他的失察造成的,现在不管云稹如何责备,他只能坦然接受。 “门主……” 向麒麟忽听身后传来了屠冽天的粗犷声音,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四弟,你退下!休要多嘴……” 从二人言语表情来看,这其中似乎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云稹按捺住了自己心里的焦急,叹道:“屠大哥,你有事就说吧!” 屠冽天瞥了眼地上跪倒的向麒麟,只身到了云稹身旁,道:“门主,还请随属下移步几许……” 两人信步在沙滩上走了百来步,屠冽天犹犹豫豫地想了半晌,才说道:“门主,属下说件难以置信的事情,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云稹阴沉的脸上已多了些许无语,冷声哼道:“想说就说,怎么这般婆妈?” 江上的清风徐徐从两人身旁拂过,冷清中还夹杂着些特有的湿咸气息。 “我想说的是……刘娥。她……好像越来越有些不对劲……”屠冽天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将这些说出口来,之后连连接着粗喘。 她终于要忍不住出手了吗? 云稹提悬的心眼顿时像被塞住似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江面波涛起伏,故作镇定地叹息道:“她怎么呢?” 屠冽天见此情景,觉得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就把近日所发生的怪事一一道出,临末沉声道:“就在刚才,她又把天儿带上了船,不知去了哪里?属下等人只好全部出动,看能否拦截住她……” 原来这都是真的,清风楼里她们讲的并没有假,她不是刘娥而是魅影。 “算了!你们赶不上她的,她连我都骗过去了,何况是你们……”云稹细想刚才那船头年轻人定眼望自己的神情,蓦地回想起了出尘的话。 魅影向来神出鬼没,可以用任何人的容貌出现,叫人防不胜防。 “屠大哥,咱们回去吧!天门现在的摊子看来是越来越乱了,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还需……” 云稹想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嘶长鸣,不禁收了收心神,回头见来人,整个人顿时变得苍桑无力。 孟寒光! 他来此地做甚?难道是潼关破了吗…… 云稹望着来人,闭眼不语,脑海里的联想纷纷袭来。 “门主!”孟寒光嘶哑地音调里带着急喘,满面的尘埃空留着双明亮眼神,夺目逼人。 云稹将他扶起,苦笑道:“你怎么来了?潼关那边……”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凑了过来,这些人都是天门收集五湖四海的侠义之士,平日里受了天门颇多恩惠,是故今日见云稹有了难处,尽皆上前看能否帮忙回报。 云稹并不为其所动,略有些空虚的双眼,正狠狠盯着孟寒光,气氛倍加凝重。 “门主,前不久云将军遭贼寇围困,战死沙场了……” 至于孟寒光后来说了些什么,好像也没多大关系,云稹只觉得身子一空,整个人有些发软,双腿不住地打着哆嗦,脑海里纷扰的思绪油然而生。 雪姬深情地注视着云稹,见他这副苍然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就在双手交错的刹那,一股寒气自手脉直逼雪姬心间,她惊慌之下只好无奈地退在一边,远远望着云稹一时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门主……” 孟寒光、向麒麟及屠冽天三兄弟不住地呼唤着云稹,其它那些江湖上的英豪也有些动容,纷纷嚷嚷不已。 沉默中的云稹,回忆着父亲云端过往的一生,或喜或忧,时而激动时而落魄,可到头来总归于虚无缥缈。 云稹回神过来,迎着江上的清风叹息了片刻,冷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江湖纷乱,你等皆是神州英豪,如若愿意者可随我平叛。如果不愿,大家一拍两散,他日是敌是友在做打算……” 这些人在此些时间里饱受煎熬,总听闻地宫的人马攻城掠地,无恶不作,又不能一展拳脚,早已有些愤愤不平,说白了就只等有人一声令下,必将全力以赴。 “我等愿意为门主马首是瞻,力拒地宫……” “门主切莫心慌,某虽为绿林倒也深知大义,决不与贼子沆瀣一气,定报此仇以消门主怒气。” …… 众人都开始明志,看得出来他们饱含斗志。云稹见状,深深鞠了一躬,道:“不愧是我天门男儿!我云稹今日对江立誓,不灭地宫,誓不为人。” 孟寒光乏力地笑了笑,道:“门主,云将军是被一位叫做王彦章的小将刺死的。” 云稹乍听之下,不由恼火,一掌拍向旁边的礁石,石屑顿时簌簌掉落不止,道:“原来是那个卖枪的小人儿,我这就去潼关寻他去……” 就在他向前走了十来步的时候,忽然被人拽住,迟迟不撒手,云稹只能回头望去。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章 路见不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两军对峙于潼关,数月间的你攻我夺下来,慢慢地已进入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潼关真是个险地! 云稹将天门竟三万人马通通托付给了向麒麟,自己带了孟寒光、雪姬和雨诗雅匆匆地绕长安而过,马不停蹄地向潼关奔赴。 六月,三伏天里。 日头晒得土地皱巴巴一片,处处皆是裂开的缝子,春时还能看过眼的绿茵茵原野早已不在,接着来的便是荒凉与凄楚。 云稹一路从官道上疾驰而过,眼见两旁的凄惨景象,略显愁容。其中有相依相偎于光秃秃的树下乘凉的母子,也有饿的翻白眼的七八旬苍髯老者,更有嚣张跋扈惯了的衙役和兵士,似乎正在与他们纠缠不清。 “住手!” 云稹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子里见此情形,不由有些动容,匆忙间勒马喝斥道。 眼前两三个军官正在拖拽着一位年轻壮年,一边上还有位哽咽的妙龄女子,怀中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嘶哑的哭声,让人听着颇为难受。 柴门口的路边还有零星散布的七八个官军,正嬉笑指点眼前的这一幕情景,猛地听闻云稹那声吼声,诧异地回头打量不已。 “我说,你们几个是干嘛的?不知道朝廷颁布了充军令吗,信不信本将拿你们充数……” 拿鸡毛当令箭的官军,反倒先数落起了云稹这几个爱管闲事人的罪状,说话间已不顾壮年男子的反抗,兀自朝云稹这边走了过来。 云稹心领神会地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美貌女子,摇头叹息了片刻,便和孟寒光跃下马将那些官兵狠狠地收拾了一番,将他们如同捆粽子似的,一个劲地缠在了一起,时而呜呜地叫个不停。 云稹从男子口中得知,这些官兵原是李家庄老爷李贺的家丁,暗自假扮成官兵准备让他充军,之后才好霸占他的妻子。 “那个李老爷原来是个好色之人咯?” 云稹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年轻人有些错愕,紧张地在云稹身边捅了几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那成想云稹好像不明所以似的,反倒说的更加起劲,言语之际全是喷李贺这个道貌岸然的土财主的话,吓得在旁之人唯唯诺诺不敢吭声。 孟寒光知道云稹想的是什么,急忙上前劝阻道:“门主,潼关那边……可不要因小失大啊!” 云稹闻言,突然将他拉在一边低声数落道:“孟大哥,你我起兵啸聚于山林之间,不就是为了普天下的百姓能过好日子吗?今日云稹遇上此事决不能善罢甘休,说实在的,倘若潼关破了急的还是李唐的昏庸君王,受苦的过来过去还是百姓,对吗?” 孟寒光一时凝噎无语,云稹的话也倒是在理。不过,他总感觉云稹在此次的决断中,又有些感情用事了,但是碍于情面也不好说破,反正这里离潼关也不算太远…… “你等十一人可以滚了,不过得留下你们这身行头,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还在为非作歹,定取你们的狗命!”云稹用剑尖抵在他们的脖子上,悠悠放出狠话,吓得几人顿时没了脾气,瑟瑟哆嗦着允诺不已。 云稹见几人走远,脸色倏地翻了翻,将剑柄斜搭在肩上,一双贼眉鼠眼的眼神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团团打转,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颤抖着往身后的美妇身边蜷缩了片刻,探头探脑地回应道:“俺叫做李大牛,这是俺的婆娘美凤,求各位好汉开恩放了我们……下辈子定……” 云稹听惯了客套的话,顿时扬起手阻止道:“李大牛,你愿意带我去找那个老混蛋吗?我定让你们一雪前耻,兴许还能取几个钱发财也未可知。” “俺……” 李大牛在这个落破的山坳里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虽然在此处的人家不多,也就四五十余户。但是,一提起李大牛这人,那可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长谈笑柄,一直被他们津津乐道。 美凤似乎是个有些胆气的,板着脸对李大牛吼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眼瞎就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懦夫?今天几位大侠救我们于危难中,现在要带你发财你都拒绝,你还算是个人吗?” 云稹听了那个说不出那里有问题的理由,差点没笑出口来,忍俊不禁地继续欣赏着眼前两人的戏份。 隔了半晌,终于在婆娘的逼迫下李大牛有了点血性,道:“俺愿意,俺啥也愿意还不行?” 云稹大笑了片刻,指点着地上不多不少的十一套衣服,道:“大牛哥,你替我找上七八个村里的年轻人,我这就带你们来个劫富济贫。” 李大牛也不问原因,径直跑下了前面的陡坡下,没过一会就带了十来个粗糙汉子前来。 几人从正午一直商议到了黄昏,才有了个简单的眉目,当然这其中有人喜有人忧。 突然听雨诗雅起身,怒道:“凭什么让我扮作被抢劫过来的女子,这里的女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 雪姬微微蹙额,看了会云稹,当即挺身而出,道:“师妹年幼,行事也过于匆匆,不如就让我与她一起去,好歹也有个照应啊……” 云稹怔眼望着雪姬,一时也没说出个肯定的话,还好孟寒光机灵,察觉出云稹的难处,便顺口替他答应了。 黄昏时分,云稹带了十来个汉子将雪姬和雨诗雅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缓缓地向数十里外的李家庄走去。 山路环绕不定,等他们到了李家庄的时候已是深夜,一路上那些备受压迫的民众滔滔不绝的数着李贺的罪状,云稹的脸色也随之阴晴不定。 花天酒地是小,豪取强夺是大,云稹没想到在长安王城的眼皮子底下竟会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土皇帝存在,越想越气,慢慢地生出了杀心。 李家庄,方圆百里皆是李姓,因为外姓人都已经被李贺的家丁赶走的差不多了,李贺妥妥地成了当局的扛把子,所以此地的人见了他都会称他一声“太公”。 夜黑风高的晚上,做些鬼祟的事情可是倍加地方便,这些都对云稹来说是小儿科把戏。他自幼和崔昊在大半夜会搞些活动,采王太爷家院子里的花或是偷杨太公家的狗,回来再和崔昊分享一下战果。那些遭殃的人家碍于他是节度使的孩子都忍气吞声,对于这些小事也置之不理。 “大侠,前面的高大院落就是李太公的府邸了,咱们……”李大牛看似有些害怕地望着云稹,哆嗦着说道,毕竟这是他初次行盗窃的事,更何况目标还是没人敢惹的李太公。 李太公,李贺原本姓离,只因他家权大势大,在这附近迅速起身,就连官府办事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离贺见状,自认为他如此风光,可堪比李唐皇室家族,索性改姓为李,成了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当然,这些琐事自然也不会流传于皇宫,因为没人笨得会给自己惹麻烦。 云稹立在墙垣底下,瞅了瞅周边的地形,冲上面的家丁喊道:“兄弟,快开府门。我们哥几个给太爷猎到艳福了……” 果不其然,院落上面的人沉默了半晌,大笑道:“真没想到,太公将你们打发出去,本想着这么长时间不会来已有点恼怒,谁知你们还有这般本事。好好好,你们稍等……” 没过多长时间,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随之满院通彻的灯火齐明,恍如白昼。 李贺的家丁自然对这些刚入门的人不怎么在意,谁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只是对雪姬和雨诗雅这两个美女倍加留意,不时地咋舌赞叹。 “太公!他们抓到货色了,那可是实打实的美人儿啊,看得小的腿都软了……”禀报李贺的人脸上的激动不已,嘴角泛着白沫赞叹道。 在大厅里乘凉打盹的李贺悠悠醒了过来,随手一个耳光挥了过去,痛骂道:“娘的,有货色不带到厢房,还过来报个鸟……滚!” 李贺艰难地起身站起,去厢房见了两位美女后,眼珠子都快泛白了,信手一扬赏了一锭金子给手下,道:“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拿去给他们吃酒……” 这是李府的规矩,每次有能干的人来到,先犒赏后挂名,显然这是李贺看得起他们。 但是,他哪能想到的是,酒菜还未备全,就连他手边的绳子都没来得及解开,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的喊叫声,他只好抽身出门,乍见院落厢房处处陷于火海,才知中了别人的全套,不顾美人径直逃了出去。 更没料到的是,他从后花园绕过去没走上十余步,就被李二牛喝住,随之越来越多的人敢了过来。 都说怂人也有胆子大的时候,就像李二牛这样平时怕婆娘怕到极致的人,却在今天做了件出其不意的事情。 也许是怒到极点了,他用腰间的斧子瞅中李贺砍了下去,顿时鲜血四溢,李贺当时就殒命倒在了地上。 之后,家丁与众人便在大火之中肆意抢夺财物,丝毫再顾不上云稹等人。 云稹在外看着大火里交错不定的人,苦笑道:“这才是趁火打劫……”然后头也不回地从李家庄出去,没入了无际的黑夜中。 当李大牛等人反应过来,已没了云稹他们的影子,只好席卷着各自的东西,缓缓而归。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一章 破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自从从李家庄出来后,虽然那次大获全胜,让所有人分封了财物,可是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路上总有些心绪不宁,当他们赶到潼关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正午。 此时,潼关东门下已被王彦章的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呐喊之声通天彻地地弥漫在崎岖的山坳中。 云稹等人从南门悄然入内,几经周折才见到了师父裴松。彼此寒暄了几句后,只字不提云端身亡的事情,就把云稹带上了城楼,却见黑影乱窜,叫喊声、金戈声不绝于耳。 “师父,那个白袍将军?”云稹信手指着城下正在军队前面指挥的人,凝神问道。 裴松皱眉,黯然失色地叹道:“他就是王彦章……” “哦?还真是他么,今日正好与他了结些事情。”云稹听到这里,将手搭在城墙上,微微含笑着说道。 “稹儿,有些事情你还是得先想好,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你可不能任性胡为……” 裴松见他面有愠怒之色,急忙劝解道,一边替他分析着潼关内外的形势,怎奈云稹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眼巴巴地瞪着王彦章不语。 不及裴松阻难,云稹翻过城墙,从上一跃而下。 这一变故,委实让两军的将士瞠目结舌,怔怔地互相望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行事。 云稹从数丈的城墙上落下,中途只是翻身抚了衣袖的功夫,已安然落在东门下面,便信步向前又走了百来步,驻足暴喝道: “王彦章,你这缩头乌龟,还不出帐答话。” 他独自一人立于起义军阵前,萧索的形态底下蕴藏的却是无尽的恨意,清风不时吹拂起他的衣角,嘶嘶直吼。 白鬃马铃声突然响起,隔了一小会,从对面的阵中闪出了位少年,正是铁枪王彦章。 他见云稹这般发怒,定是由于上次他父亲的事情,反而彬彬有礼地笑道:“云大侠,久违了!想不到我上次的一句戏言,竟成了真话……” 云稹蓦地想起王彦章上次在林子中说的话,叹道:“王彦章,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罢!你既知我身份,相必也知道我这次来的目地。” “知道。” 云稹冷哼道:“你与我父亲都是两军将领,虽是各为其主,但也不能出此龌龊手段坑害于他吧!你今日要是说不明白,我定与你不会轻易作罢。” “打仗没有手段高明不高明的,只有胜负。你身为将门之子理当明白,你要是非得动手,我也奉陪到底……”王彦章冷冰冰地说着一字一句,自始至终没有看云稹的表情,不知他是气愤还是沮丧。 “嗖、嗖、嗖。” 三支冷箭从万军之间飞出,迎着云稹的面门而来,王彦章见状,心乱如麻地咬牙反转枪头,径直赶了过去。 云稹以为这些都是王彦章的手段,费力躲避了箭芒的攻击以后,见他已快近自己身边立住。 王彦章口齿微动,想问云稹有没有受伤,但转眼又想,云稹肯定对自己的误会又深了一层,果断将欲出口的那些话又咽了下去,沉默无言。 “小人!我父亲就是被你用此下作的手段害死的吗?想你也算是少年俊杰,他日必能成为一代将才,不料竟做起冷箭伤人的勾当,事后还敢站于我面前,实在是不知羞耻!” 云稹本已怒到极点,再见王彦章这副表情,更加确定害云端的人是他无疑,顿时起了杀心。 却见王彦章催马又上前了几步,拱手道:“云大侠,你可否再等我些许时间,让我了却一桩心事。反正依你的武功,取我首级应是易如反掌……” 云稹对王彦章这个少年,心里并不怎么排斥,如果没有云端这档子事,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和他去为敌,沉思了半晌,道:“快滚……” 羞愧难当的王彦章转身之际,又见一枝羽箭横空飞来,急忙侧身躲了过去,便不顾背后云稹的喊骂,向自家阵中刚才射箭的方向策马奔腾而来。 盾牌之下的夏侯重明兀自半张着弓,箭还未搭稳在弦上,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白袍小将军,刚准备呲牙笑迎,结果一杆寒枪直没入了他的心脏,裂开的笑容还没合上就沉沉地倒了下去。 王彦章抽出腰间的宝刀,手起刀落,将其首级挑在枪尖,又冲出阵营,望了望云稹,将首级扔在地上,大笑道: “云稹,这狗才两次三番害得我颜面失尽,已被我一枪挑死了。小人已杀,你若还想向我寻仇就尽管来与我一战。” 云稹定眼瞅了瞅夏侯重明的首级,眉心大皱,再见王彦章宝马上的弓箭整整齐齐地悬着,似乎并没有用过,还有两者箭身的质地也有所不同。 一念及此,便冷哼着别过了头,冷冷地眺望远方金阳。 “稹儿,不可留他!” 突然城楼上传出一道浑厚的声音,云稹回身望去,原来是裴松在高楼上立着。 云稹苦笑了片刻,道:“王彦章,你说过的,人总有些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想你明白。” 王彦章也苦笑着回道:“当然明白。”不过,说话之间,他的铁枪已然回转了过来,俊秀的脸上浮出了阵阵阴气。 云稹立在地上,从肩上摘下了天行剑,此剑一出便觉得寒气逼人,他默默地望了眼天行剑,终于狠下了心疾奔向前方。 枪是兵中之王。 剑乃器中之仙。 两者能在沙场相见,实属不易。但见王彦章一杆沉铁枪耍的如囚龙出水似的,奔放洒脱又不乏凌厉的攻势,一时竟与云稹斗了十来个回合,才转身向另一侧逃逸而去。 云稹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哪知他在半路又使了招回马枪,几经让云稹有些措手不及。 王彦章把云稹引入山涧之口,沉声暴喝道:“攻城!” 这一变故委实惊人,云稹以为王彦章是强弩之末,所以才放心追赶,哪里料到他到了绝地反而喝令部下攻城,此时云稹已然救之不及,暗叹此人实乃稀世悍将,可惜明珠暗投…… 忽听东门城楼上传出唐军嘈杂地呼喊声,偃旗息鼓不响,纷纷开始四散。 云稹望着东门的情形,蓦地心想:如此不堪的江山,保它何用?可怜父亲一腔孤勇却换来了今日的涣散,可悲啊…… 此时的王彦章也没想到东门竟会不攻自破,诡异地笑道:“云稹,大唐日渐衰竭,你父子的忠心可嘉,让人钦佩。可惜时不与你,不若……” 云稹听罢,突然将天行剑插在地上,狂笑道:“混账!子不言父勇,我云稹虽没父亲的气魄,但是也不到黑白不分的时候,看招……” 虚晃一招后,云稹手背过天行剑于其后,飞奔向潼关。 身后的王彦章,踏马狂追不止,云稹迫不得已回身又与王彦章战在一处。 一招相击,王彦章手里的沉铁枪被内力震得嗡嗡作响,双臂也不由开始发麻。 惊慌失措的王彦章策马奔到两军阵前,反转枪头又晃了一招,云稹自上次被阴后,这次已有了防备,天行剑交错在铁枪上,时不时火星四溅地冒出,云稹脱身倒转,横空一剑挥去,王彦章头顶的银盔瞬间破解肢解,飘逸的秀发任凭风吹飞舞。 云稹悄然落地,冷声言道:“王彦章,我并不怕你那边声势浩大。如果我云稹不惜性命,真地拼杀起来,也能让你三军人马十去七八。” “哼!”王彦章冷哼了一声,神色中颇有不服。 云稹嘴角讥笑上扬,一溜烟的功夫竟没了他的人影。 王彦章正觉得奇怪,突然身后传来了乒乓接连倒底的声音。不及他回头探视具体情形,云稹已又回到原地。 “嘣嘣嘣!” 沙场上多出了三颗血淋淋的头颅,咕噜噜地已滚到了王彦章的脚底下。王彦章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凝重,死死盯着云稹的举措,好像很怕他再胡乱杀人。 “哎!王彦章,刚才如果你信我说的,也许他们也不会死……”云稹擦拭着剑锋上的鲜血,悠悠吐道:“我敬你是条汉子,实在是不忍杀你,想必现在你心知肚明,我全力以赴的话,你未必能走地过三招。” “大唐乱世已显,实乃无可救药。君才俊志满,在此间恐怕一辈子也难成大器,只是别人的刽子手而已,不若趁早另寻明主,方不负君一身才华。我好言相劝,听不听皆任君自夺……”云稹说罢,双足在黄土上轻轻一点,已飞身没入城楼,跳跃之间定在了最高的阁楼之上。 这一幕的变化之快,实在是出乎大家意料,不禁各自张望天际,一时全部愣在当场。 突然城楼上又传来了云稹的声音,沉闷异常地道:“王彦章,大唐衰微,吾与汝皆已知晓……不过,这些都与城中百姓无关,今日我放你入城,不可妄杀百姓。否则,天涯海角你也终归是吾剑下亡魂……” 王彦章听完之后,长吁了口气,左手一扬,道:“三军听令!进驻潼关,不得侵扰民众,如有犯者,定斩不饶……”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二章 雨落倾城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潼关东城已破,里面的情形纷乱到了极致,哭爹喊娘的遗弃小孩,慌不择路的客商,全涌向了其它各门。 东城除了有些逃不了的老弱病残,俨然成了一座空城,就算如火如荼的夏日也搁不住它的凄冷阴森。 遥遥天际的雨幕似乎又要袭来,傍晚的氛围极度地低沉,王彦章带着数百人进了东城打探消息,至于其他人全立于城外,一动不动。 “将军,城内已空!” 王彦章望着士兵的报告,凝神不语,闷了半晌后,挥手示意部下撤离。 王仙芝风闻夏侯重明被王彦章刺死,已怒气冲冲地从中军大帐赶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黄巢。 夏侯重明素有心机,如果死在了唐军任何一人手下,王仙芝估计也只能草草了事。但是,杀死他的人并不是唐军里的人,而是与自己同时揭竿而起的黄巢部下。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王仙芝并不恼怒一条狗被杀,比起这个更在意屠狗的人。这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与黄巢之间从起事到现在,已各自手握重兵,时常会因些分割小事而闹得很不愉快,因此想趁机杀杀他的锐气。 可惜,年轻气盛的王彦章他哪里明白这些,只顾了出口恶气,从没想过他会引起两位将军的不满。他刚从城里出来,就被自己的部下擒了起来,他也算是有点操守的人,所以并不反抗,只是茫然地问东问西,然而并没有人答应他。 “我再问最后一遍,为何抓我?” 这次似乎是有些怒了,他自问每次冲锋陷阵都对得起自己的部下,更对上司的命令从不违拗,何故今天会是如此下场? 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因为一条狗,而让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转变。 “把他给我提上来。” 突然一声冷哼悠悠传来,王彦章闻言,抬头见两旁的士兵纷纷错开,之后那人才显出了容貌,金色的甲胄明晃晃地发着光亮,花白的胡须飘忽不定地摇曳于眼前,身后蓝色的披风呼呼起伏。 王彦章蓦地定了定心神,细想如此神气的人,相必应该是军中的重要人物。难道他会是…… 军中的两位主帅,他曾听闻朱温说起过,他们直系于黄巢的潮生堂,而另一些人就像夏侯重明,隶属于不归阁的编制。两者虽然同属于地宫统辖,但在私下里常与鸡毛蒜皮的事纠缠不清,互有抱怨。 再看旁边的青年人,山羊胡须留得不怎么有个性,但依然有种说不出的英气,正在私下打量着他。 顿时,他明白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是什么了,能惹得两位主帅同时兴师动众的将军,估计千百年也仅此他一人了吧! “属下参见两位主帅!” 朱温上前一脚将他踹于地上,拔出腰间的宝剑,怒目而视,道:“庶子,你有何权利,竟敢谋逆本帅身边的人。今日,让你再明白些道理……” 只见王仙芝举起宝剑,狠狠地刺了过来,王彦章自认倒霉,已紧闭双眼等死。 谁知,半道里只听哐啷一声,金戈交鸣,宝剑的龙鸣声徐徐传来,没有间歇。 王彦章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黄巢挺身而出,从王仙芝手底下将他救了出来,剑拔弩张的两人兀自大眼瞪小眼地敌视个不停。 “二位主帅,何必如此!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待小将押他下去重责几十军杖,以了二位心结……” 从黄巢身后闪出了一位年龄与黄巢相差无几的青年将领,名叫做朱温,黝黑的面容略显些臃肿,横肉堆满的笑意阵阵传来。 黄巢心知其意,微微颔首,道:“还不快滚,都矗到这里徒让人晦气……” 两人一唱一和地就将王彦章带了下去,王仙芝碍于情面不再理会,冷哼了几声,怒气冲冲地立在夏侯重明尸体旁,突然奋力一剑将地上的死尸头颅砍下,吼道:“来人!丢荒岭,喂野狗。” 黄巢微微蹙额,心里的怒气似乎并不亚于王仙芝,但仍自作镇定地上前道:“阁主,还请早点回帐歇息,这天色估摸着又要有大雨将至……” “你自个回去吧!”王仙芝冷漠地哼了句,翻身上了一匹战马,喝令道:“地宫不归阁的人马,通通入驻东城,待雨季过后,攻破城池,屠杀三日,以敬死去的兄弟。” 连番征战下来,无论是潮生堂或是不归阁的人马都已是人困马乏,一听不归阁的人要先入潼关东城,潮生堂的人不禁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黄巢也不姑息,立马呵斥道:“吵什么吵,还不收拾退回军营?” 东城黑夜里的大门兀自敞开着,不过并不是王仙芝开恩让里面的人撤出去,而是专门运送尸体的通道,俨然如同地狱般。 他虽说城破后屠城三日,但在今夜已将满怀的杀意迁就在了城内老弱病残身上,刀刀见血,枪枪含仇。 一夜后的东城夹杂着斜风细雨,鲜血已化作街道上的积水,徐徐流向其它各地。 第二天,东城,谪仙楼。 在这座平日里达官贵人满座的阁楼上,卜渊正在向王仙芝汇报着战况:“将军,昨夜咱们共杀死了七百二十八人,其中妇女有一百三十四人,青年男子居多三百五十六人,老人及其孩子两百三十八人,无一幸免。” “嗯!” 卜渊继续说道:“他们的尸体全部被抛在了西边的荒野,听闻那里豺狼虎豹很多,相必……” “好。” 王仙芝每次听卜渊的传讯,做出的回答都很间接,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再细问,反正卜渊总会告诉他,万幸地是卜渊从没有让他失望。 “潮生堂那边刚有人过来询问这边状况,顺便问到了攻城的期限……”卜渊是个聪明人,总把话说的很委婉,让王仙芝有时候想生气也挑不出理由。 “告诉他,明日便可!” 王仙芝说完便凝神不语,无意间搬弄着拇指上的扳指,两股卧蚕眉下的眸子倍加深邃,似乎又在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血,从赤红色到浅红色,在街道上的雨水里浮起浮沉,直至最后融为一体。 夜,本是寂静的,今夜似乎仍是这样,不过略有不同的是,此夜的静是死寂死寂的静,没有一丁点的活跃气氛,就连原本空中来往的倦鸟也像是在夜间迷路似的,不再返回。 东城门前面仍有搬不完的死尸,士兵们不敢休息,连夜赶着送往城郊的野岭弃尸。 雨却没有停的意思。 东城街道上的拐角处忽地多出两道人影,鬼魅般地立在暗影中,徒留了两双发白的眼神。 “门主,这是谁做的?” “不清楚……反正应该不是王彦章,我想他不敢,也不会。” 云稹和孟寒光伫立在风雨飘摇的黑夜里,望着城门口来往挪动尸体的士兵,突然生出一种有种说不出口的悲凉。 夜里仅有谪仙楼的灯火尚未熄灭,通红地映照在朦胧的雨夜大街。 “你走吧!我先去那里探个究竟?”云稹对身边的孟寒光低声暄道,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谪仙楼,思绪万千而来。 孟寒光犹豫了半晌,迟疑地迈开了步子,嘴唇微启,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云稹却已只身窜向谪仙楼底。 他也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缓缓没入黑夜,向北城天街走去。 雨落倾城,不乏是一种别样的绝唱,虽说不能阻止人间杀孽,至少它也可以还给生者一个没有血腥的城池。 云稹趁着风雨作响的一刻,纵身一跃上了阁楼,伏在楼檐边,静静地侧耳倾听着室内的举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阁楼内的灯火阑珊处,主仆二人犹在对白,王仙芝端坐于正堂俨然没有丁点睡意,一旁站立的仆人卜渊,仍然毕恭毕敬地等候着他的吩咐。 “外面好像有人在喧闹?” “……也许他们还有事没做完。” “如果是帮死人做事,就算了吧!反正今天死了的定然活不了,活着的明天还会死,何必浪费那些精力……” “是!” “下去让他们休息吧,下雨的天气正好可以用来休息。” …… 阁楼里突然间变得倍加安静,主仆两人之间的谈论似乎到了尽头,没有在说下去的意思。 沉寂延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卜渊的声音又沉闷地响了起来: “阁主,此次因为王彦章的事,您似乎和黄将军闹得有些不愉快……” “难道你觉得我做错呢?” “不敢……只是我们现在还需要黄巢的帮忙,潮生堂似乎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强大。” 阁楼内传来了一声冷哼,紧接着是不断地叹气。 云稹听到这里,错影一闪已轻轻到了地面,转而一溜烟向北城奔去,任凭街道上的雨水打湿衣角,自始至终也未停歇脚步。 王仙芝回眸盯着窗外,沉声道:“他好像走了!” “是的。” “现在黄巢应该收到我的信笺了吧,但愿他会……” 卜渊望着略有些惆怅的王仙芝,缓缓说道:“他会来的,也必须来,因为潼关本身就不平凡。” 岂止是潼关,是夜同样不会平凡,风雨以后又将重闻血腥。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三章 撼军易,挠天难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一路飞奔到了北城天街小巷,破门而入后,却发现裴松等人在堂上端坐,面面相觑不知议论着什么。 “师父,你们怎么……也没睡?” 裴松瞥了眼通身湿透的徒弟,略有些不快,冷声道:“外面这么大的雨,谁能睡得着。你怎么这般样子,又跑哪去疯了?” 师徒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全然不顾旁人的落寞,奈何他们几个人此时心里的凄冷,又怎会用言语描述。 “东城里面的人,全死了……”云稹擦拭着雨水,粗气急喘之中犹带着点惶恐不安,望着裴松将他所见所闻一字一句地说出。 …… 沉寂的屋子里,除过风雨大作似乎找不出一点生机。 裴松长长吁了口白气,怪里怪气地道:“稹儿,这些可是你亲耳所闻吗?” 说话间,他从桌上捻起了张褶皱的信笺,信手递给了云稹。 云稹茫然地接过后,目过十行之余,怔怔地问道:“这……不可能,它是从哪里得来的?” “阿弥陀佛!” 突然,从屋角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口宣佛号,正是从甘州敢来的慧空和尚。 他与云稹搭理后,说道:“老衲也是从东城过来的,檀越所见所闻七八是实情,不过似乎被王仙芝给骗了。因为他求援的信笺,却在不经意间落在老衲手中,可叹他现在还在空等……” 云稹双腿不住地开始发软,心里乱的一塌糊涂,六神无主地望着手里的信笺,忽而苦笑忽而凝眉,若有似无地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听他说……” 看着眼前惶恐不安的徒弟,裴松蓦地心里一恸,倒了杯热茶给云稹,之后又将生锈的乌黑茶壶放在了火盆上烧烤。 期间没有一人说话,或沉思或臆测,任由火盆里不时发出噼里啪啦地木屑被烧之音,也不管壶里冒着滚滚白气的沸水。白气纷纭而上,渐渐弥漫到了整间屋子,气氛异常的压抑。 “云门主,还望休要慌张,为今之计乃是趁热打铁,离间黄巢与王仙芝两人,兴许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裴松猛地眼神中透出一股悦色,诧异地问道:“和尚,你此言何意,休要妄打诳语,让人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慧空呲牙一笑,缓缓地移开水壶,又填了几根碎木屑,顿时劈哩之声又作,盆里的火光大盛,他起身道:“前日,老衲收到了顽徒的书信,心中说他已拜入田令孜的帐下。虽说老衲不愿意让他步入官僚浑水中,但他信誓旦旦地道:只有里应外合才能还天下太平。老衲也甚觉有理,今可修书一封,让其上奏朝廷分裂王、黄之间的联盟,然后逐个击破。” 夜里的风雨似乎更急了些,淅沥的声音搅乱了原本应有的死寂,这区区不到百来平米的房内也莫名多出几分了生机。 云稹一杯热茶下肚,慢慢地多出了些暖意,震惊之下的心里也恢复了几许平静,沉声道:“就听你们的,慧空大师现在就去修书,其余的人都随我整顿兵马,杀向东城。” 裴松信步在室内走了几圈后,转到云稹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云稹的肩膀,柔声道:“稹儿,你父亲的事情,实在是我们大家难以抹去的心病。但是,既然我们这些人活了下来,定要为死去的人做更多的事情。你明白吗?” 云稹点了点头,跨步急出了屋子,没入了北营大帐中。众人怔了怔片刻,纷纷披上蓑衣也向军营行去,毕竟军中之事恐怕以云稹的号召力,还是有些掣肘的。 北营大帐,或明或暗的灯火下时而会传出几声惨叫,大抵是前些日子受伤的军士还没有恢复所发的呻吟,云稹低着头仍没有停下,可是步伐已慢了许多,不由自主地回眸望着大帐余晖下影影绰绰闪动的人影。 “云少侠,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云稹闻声向后回头望去,定眼细细观察此人,但见他身披金甲,腰间的宝剑仍在晃动,英武的面色上正挂着几分疑虑,只好拱手道:“不知您是哪位将军?怎么也……” 那金甲将军闻言,顺手拍打了打蓑衣上的雨水,连连咳嗽了几声后苦笑道:“少侠昨日在潼关关前展尽了风头,自当是天下少有的英豪,我等微末小将你又怎会知晓?” “这……” 他望着云稹略显羞涩的稚嫩脸蛋,忽而狂笑不已,道:“云将军驰骋沙场数十载,常待补下如同兄弟没一丁点的架子,今日见他的后人也是这般,真是三生有幸。末将岳霖有礼了!” “你竟是潼关的镇边将军岳霖?”云稹讶异地望着岳霖,不有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岳霖嘿然一笑,扬手散去了身后的三五个兵丁,揽着云稹共同往大帐行去,边走边打趣地取笑道:“少侠,我们年纪相差并不大啊,有点不可思议吧!” 这也正是云稹所好奇的事情,像他们二十出头就做将军的委实罕见,除非是能征善战而功勋卓著的人就是背景庞大朝廷关系很硬的官代子弟。 然而看岳霖弱不禁风的样子,丝毫不像是能征善战之人,想必……云稹没有在往下去细想,因为他人已到了帐中,不管岳霖如何做的将军,他怎么也得有些礼貌,好歹他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 云稹见岳霖东忙西乱地翻找着东西,对眼前的情势好像并不着急,自忖他还是开门见山的好,否则等王仙芝有了喘息的机会,再和黄巢合兵一处,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于是,云稹移步到岳霖身旁,拱手道:“岳将军,云稹此次前来是与你商议退兵之策的,现在东城内只有王仙芝的军马在内,如果星夜冒雨发兵,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收获。” 岳霖似乎对这些事充耳不闻,仍在找着他找的东西,过了一会,只见他眉飞色舞地翻出了一张破旧地图,欢笑道:“找着了,找着了!” 立在身旁的云稹忽然生出一丝不悦,皱了皱眉,但是碍于情面不好作怒,只好隐忍不发。 就在云稹思绪纷扰的时候,却听岳霖含笑说道:“兄弟,你别着急啊!那东城是我故意舍弃的,为的就是请君入瓮或者说是关门打狗,他既然来的了,出去可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刚才翻出的东西乃是东城布局的详图……” 云稹目瞪口呆地望着岳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咽喉深处似的,突然间觉得岳霖从骨子里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既没了将帅的气息又添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情切意味。 “你心中猜想的不假,我是继承了我父亲的职位,在此守关已经三年。这些年多亏了身旁那些跟随我父亲的忠心将领指导,才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些平安日子。你知不知道‘在其位谋其政’这句话做起来有多难吗?” 云稹听着岳霖倾诉往事,期间明白过来他是从他父亲岳寒关手中接替的职务,朝廷只顾着挥霍丝毫想不起潼关的重要,在岳寒关死后,他们联名上表举荐不到十八岁的岳霖为震关将军时,朝廷只回复了句“任君自夺”。 他也只好在数位将领的热情推举下,登上了守卫关口的众人,开始了他度日如年的生涯。本来三年都未曾有过重大的事故,谁知今年春末会出这等乱子,给朝廷连番上表数次,每次皆是无终而过,幸好在临危之际有了裴松等江湖义士的襄助,岳霖这才放下了原本的担心。 云稹听完,顿时对岳门中两代人肃然起敬,要知道大唐那般昏庸不堪,若是换做他人早已置之不理,当然内心里对大唐在惋惜之余也生出了一点从未有过的保护信念。 “稹儿!”裴松还未进军帐,就大声喊了几声,似乎是在搜寻云稹的身影,声声之中带着点急切的韵味。 岳霖摒弃了与云稹的谈论,含笑着走出了军帐将众人请入,又在桌案上点起了数盏灯火,才缓缓掀开了破旧地图。 七八人围成圈子,互有指点地构思着进兵东城的线路,直至天明才有了可行的方案。 “时色不早,该动身了!”裴松望着晨曦的微弱光芒,不由再次催促道。 岳霖手持兵马虎符,急宣召各路将领进帐听令。 他将万余人马分作了四处,一路绕北城而出埋伏于东城山岭,以挫起义军的救援部队的锐气,另一路在南面策应以防起义军逃窜,其余两路各自西门和北门悄然出动,直抵东城杀敌。 分封已毕,此时城内除了数千的老弱妇孺也就空留了五百余的镇守兵力。 如果这次没能成功,那么潼关的一切可能都要结束,能看得出这次岳霖也是下了血本。 来回在雨中攒动集结的兵马搅乱了清晨的宁静,地上的泥泞夹杂着浑浊难闻的恶臭,阵阵从东城外袭来。 云稹身披一副银色铠甲,立在东城山坳处望着那些誓死如归的勇士,不由叹道:“撼军易,挠天难。”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四章 水火迷局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滴答不停地雨水在交错的马蹄边上匆匆滑落起伏,暗昏色的晨曦里没有一点动静,整条街上犹如尘封已久似的。更有将士说,这里死的人太多,地方可能也不干净,总让人觉得有种阴森气息。 自始至终,云稹没有见到一个巡逻的兵丁,就像是他们已从城中凭空蒸发地干净利落似的。 谪仙楼已被千人军马团团围定,楼上的灯火却还未熄灭,映着晨曦的曙光,乍隐乍现地徒留了点点猩红存在。 那楼目测有三四丈之高,共达六层,云稹不假思索地想到,就那点地方根本不可能容纳的下王仙芝的几千号人马,难道…… 云稹想到此处便转眼望了望身边的岳霖,两人虽说相识的时间不长,但自问也算不上是什么糊涂之辈,当然明白这意外这什么? “我先进去!” 云稹策马向前行了十余米,猛地起身一转,脚尖踏在了马鞍上直直落在了谪仙楼的二层楼檐,抬头往上眺望,怎奈迷离的细雨打乱了他的双眼,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好再次翻身而起向顶层跃去。 好不容易跳跃到了顶层,云稹扶稳了楼檐借着渐渐清明的天色望去。 阁楼里面并没有人迹,他不经意间回眸看了眼底下一片迷茫的眼神,心里突地一乱,情急之下直直破窗而入。 自他入内后就再也没了他的动静,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空让地下的千余人停滞在风雨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空耗着时间去等。 雨还是照样落个不停,说不清比原来大还是小,反正并没有人去关心它的存在。 正当岳霖等的百无聊赖想返回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随后在顶层的楼窗里斜斜地飞出了一件物事,夹杂着木窗碎屑径直定在了对面的城墙上。 原来是面铜镜! 镜子面盘不小,但从高空落下而不跌撞,相反却四平八稳地插在了比它更为坚硬的石墙上,单凭这份力道拿捏的准确精度来看,阁楼里的人想必也是稀世的武学高手。 岳霖不禁开始为云稹的安危开始担心了起来,虽说云稹的功力身法他们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江湖纷乱不一,难免会有顶尖高手的存在,譬如地宫的高手就不少。 他越想越不对劲,犹豫地将右手扬了起来,然后又缓缓放下,一连踟蹰了数次,才决定率领几个人进去查个究竟。 哪知他的坐骑还未移动,楼顶上突然破空而出来了两人,拳脚相交之下正拼地你死我活,他抹了抹脸上汩汩而流的雨水,定眼向空中望去。 但见楼顶上的其中一人银铠错综,应该是云稹无疑,但是另外一人身穿青色宽袍,长发已在打斗之间散开,不时还伴着几分雄浑的吼声,身法似乎堪比云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岳霖沉寂思考的这段时间里,楼顶上方的两人又拆解了十余招,只见云稹长剑的绰影虚晃了一招,转身疾驰而下,到了五楼楼檐上,傲然而立,道:“王仙芝,我云稹对你好话说尽,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兴许还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你,否则……” “哼!” 王仙芝冷哼一声,身影忽地闪到云稹身边,任凭云稹百般逃逸,两人的距离终归只差一步之遥,追逐中王仙芝仍不忘振振有词地说道:“云稹,你小子是老夫很少看得起的一类人,不如跟老夫联手平天下,事成之后,皇位归你。” 云稹闻言,觉得有趣,倏地停下了身影,笑道:“吆!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心思,且不说我不想违逆反抗朝廷,就算我做皇帝了,那你了,你想做什么位置呢?” 王仙芝侧身拂须,阴笑了片刻,自当云稹已然中计,便步步紧逼道:“老夫事成之后,定慕圣贤作风,回去躬耕于春秋,悠然自得,绝不反悔。” 云稹细想了片刻,口风突兀一转,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还不如就此作罢,回去深山养老。如果李唐的儿皇帝敢做出忤逆害民之事,云稹自忖也有能力将他擒住,到时候再请你老人家回来,享享清福。如此一来,你两手空空就能取得成就,岂不快哉?” 王仙芝皱眉不语,心里暗自骂云稹狡猾,本来是他先说项云稹的,转眼间却变成云稹来说服自己,顿时尴尬中加了些恼怒。 一言不合,王仙芝又运起掌风,飘飘然地向云稹这边挥来。 云稹情急之下只好避其锋芒,矫捷的身子连番躲过了十余次攻击后,已定在了三楼边上一角,悠然道:“王仙芝,我有一事不明,你的虾兵蟹将去了哪里?这样下去总会有些不公平,抛过我欺负你老不说,单着千张弓弩也就够你消遣得了……” 王仙芝闻言,从怀中掏出了一根响箭,揭开盖子后,嗖地一声冒出了道绿茵茵的光芒,以飞快的速度划向天际,在长空深处爆裂而响。 “都什么年代了?你们真的以为老夫蠢到会用书信传讯不成,现在我想他们已快到西城了吧!” 云稹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变故,难怪东城内空无一人,原来王仙芝给他们来了招计中计,先让云稹假意听到他与卜渊的谈话,然后怕他们起疑心,命人送信于黄巢,中途故意被人截住。 “云小子,你跟老夫斗,注定还是差很多,不如听了老夫的良言相劝,我们……” “住口!” 云稹暴喝了一声,天行剑锋芒毕露,唰唰唰地横空刺了三招,携带着雨滴的剑气宛如水柱,分外的冰凉,一道道的向王仙芝疾驰而去。 虽被王仙芝几经周转后躲过,倒也确实费了不少周折,暗思这小子的武功路数杂乱无章,剑招也不及裴松精妙,但归根结底来说这份内功已超越我们这些人许多,今若留他在世,日后定成祸害。 云稹见状,暗自纠结了片刻,笑道:“王仙芝,我师父上次差点就被你害死,这笔账,我作徒弟的不得不还。你敢与我换个环境一战吗?” 王仙芝悻悻地甩了甩宽袖,双手萧然地搭在背后,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便不再搭话。 只见云稹口齿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王仙芝不由地暗叫奇怪。 “苍穹冥啸!” 王仙芝脸色倏地变了变,一脸茫然地望着云稹说道:“谁?是谁教你这功夫的?” 云稹依旧停留在阁楼上的角落,任凭风雨肆虐,他使用的功夫是叫做苍穹冥啸不假,可王仙芝怎么知道的,而且从他的神色中不难看出,的确很慌张。 “岳霖,你还不动手吗?” 云稹莫名其妙地喝了一声,携着天行剑化作寒光挺身而去,王仙芝见状,侧身一避之后,反手一掌奉还云稹,云稹不得已又倒转剑锋化去他的绵绵掌劲。 “岳霖!” 在谪仙楼底一直旁观的岳霖,随着云稹一声比一声沉闷的呵斥声,蓦地硬气心肠,哆嗦的右手上连五指也蜷缩在了一起,伸不开来。 终于忍了又忍,右手一挥,道:“全军准备箭阵!” 这是云稹刚才用那种奇怪的传音方法告诉他的,岳霖虽然挺佩服云稹的武功,但是千万枝羽箭袭来,那可是会…… 绷紧的弓弦被拉地吱吱作响,弓弦上的羽箭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立刻就能呼之欲出似的,现在只等岳霖一声令下。 “放!放箭!” 云稹在混战之际,风闻耳旁劲风乍起,知道是岳霖他们已开始放箭,也不管身后密密麻麻的箭雨,挺身与王仙芝重新战在一处。 由于两人彼此的牵制,让箭雨有了可趁之机,没过一会儿各自就都挂了点彩,尤其是王仙芝,除过些许皮外伤,左胸还明晃晃地插着一根羽箭。 也许是有了箭伤,王仙芝脸色变得狰狞起来,血色也消失殆尽,怒道:“云稹,你小子够可以的!无毒不丈夫,好,好得很!” 说话之际,身子已有些摇摆不定,此刻他与云稹之间的较量已然分出了高下,碍于左胸的羽箭,他不可能在云稹的剑下讨得好处,哪怕云稹现在也受伤不算太轻。 正当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云稹向楼底下望了望,见岳霖他们已撤出了东城,暗自苦笑,道:“你严重了,我也不想这样,只是这世道里像你我这样的人,最多能活一种。你不死,我活不好!” 王仙芝嘴角上挂着一丝鲜血,狂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如刍狗,老夫岂能尽如他意摆弄,天子无道,四海蒙尘,生灵的命运就像是飘在河流里的稻草,载浮载沉,谁都可以欺凌与他!” 这些话无疑说到了云稹的痛处,望着王仙芝的颓丧神色,满腔的杀意开始渐渐涣散,闭眼冥想了片刻,反手将剑插在地上,双掌运足力道拍在了王仙芝的胸口,箭尾直接被那股力道带着飞了出去,王仙芝也摇摇曳曳地从三楼坠下。 云稹拾起了阁楼上插的天行剑,信步落于东街小巷,也不看王仙芝是否存活,道:“你若还活着,咱们前面的账就算两清。” 说罢,还不及云稹反应,只见一道虚影闪动,地上的王仙芝却没了踪迹。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五章 如故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被刚才的这一幕,整的头晕目眩辨不清,究竟是谁在刚才救走了王仙芝,他肯定不会是黄巢,从身法中就可以排除这一点,另外黄巢可能比云稹更加不希望王仙芝活下来。 难道是他? 云稹蓦地回想起孩提时见到的那人,宽刀似的眉毛,阴暗深邃般的眼神,加上他脸上的刻痕,后来才明白那叫做金印,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被刻上它。 那一袭宽松的紫袍下倒底暗藏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他的样子富贵的可比皇胄,却又冷漠的如同幽冥,他倒底是站在那边的? 他曾传过云稹一套功法,叫做苍穹冥啸,那是套类似隔空传音的绝技,云稹当时也是一时好奇也就没怎么在意。可就在刚才,王仙芝竟也识得这套功法,想必他们之间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云稹小友,十年不见,你可还好啊!” 正当云稹步履蹒跚地漫步前行在东街上苦苦思虑时,耳边却响起了那人的声音,分外真切。 苍穹冥啸! 云稹回顾四周并不见那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只好信口喊道:“先生,真的是你吗?当日长亭一别,云稹也没想到再见之时,竟会是这种局面,但先生既然出道又何必藏掖不见故人?” “不见十秋,人……如是; 今子归来,终……如故。” 沉郁顿挫地音调气息弥漫于东街小雨里,让人觉得他倍加神秘,短短两句话说完后,人已立在了云稹的身前。 紫色的宽袍上袖口大张,宽硕的背影横留在云稹的眸子中,越看他越觉得不怎么真切,十年前花白的头发现在均已斑白,随风摇曳在其中,有种难以描绘的沧桑与无奈。 云稹思绪万千地盯着他,沉吟起刚才那人所说的两句话:“不见十秋人如是,今子归来终如故。我变化了没多少,可你好像老的太多了点!” “哎!老朽举家无亲独余一人,东飘西荡不知年月,又怎么能跟正在壮年的小友相提并论呢!” 听着他的叹息声,云稹蓦地放下了原先抱有的一丁点警惕,平复了些纷杂的思绪后,悠悠问候道:“先生游戏风尘可还好些,哪里知晓生在乱世中的不由己身才最为致命。” “你父亲呢?” “前几天……战死沙场了。” “那……你母亲她……” “两年前的……冬天也去了!” …… “崔昊那孩子他现在如何?” “他还好,在长安。” ……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各自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稹刚才见他对自己这般关心,又对自己身边的人了如指掌,不免好奇地问道:“先生,你与我云家有旧交吗?何以……” “如果老朽转身让你看到真面目,你就会觉得你问的这些有多么可笑!”那人说着话扬起宽袍大袖,缓缓地转了身子,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诧异万分的云稹。 “夫子,怎么会……是你?” 冷风鼓鼓地侵袭着两人的衣衫,紫袍老人摸了摸下巴上一尺有余的花白胡须,苦笑道:“鱼素尺,千张机,莫道花残相识,却又春风归去……” “夫子,此言何意?” 老者突然仰天长笑,震得风雨也似乎放慢了脚步,笑声过后声音又转苍凉,道:“小友,老朽的真名就叫做鱼素尺,本在江湖上厮混度日,无意间学了一种武功可化作千万人的脸面,故人送外号‘千张机’。你所见的那两人皆是老朽游戏间的脸庞,也许这样你才会深信……” 鱼素尺又幻化成了云稹十年前在长亭见的那人模样,宽眉毛幽黑眼窝,说不出的霸气又处处透露着慈祥。 “如何……” 云稹错愕之间早已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可是仍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救王仙芝这种人,直言问道:“先生所言,小子自当深信。可是王仙芝他乃奸佞之人,不知先生为何要出手救他?” 虽是相问但语气中也包含了点责备,鱼素尺不由含笑道:“老朽纵横四海劳作一生,只教了两人些许皮毛功夫。其中一人就是王仙芝,另一个……就是小友,怎能亲眼看着你们童们之间自相残杀?” “什么?王仙芝的武学竟然是先生所授,着实让人猜测不透!”云稹震惊地望着鱼素尺,略有些讥笑,没来由地让王仙芝竟成了他名义上的师兄,不由有些尴尬的味道。 鱼素尺心知其意,倒也任其讥讽不顾,继续叹道:“长空门人,应天道而生,顺天命而终。这也是你们之间的宿命,老朽只是在中间做个调和,要不然他如何第一时间知道《长空赋》的下落?你又怎会因缘际会之下得到《长空赋》,难道这不都是天意吗?” “你竟是巴陵道人的传人?”云稹错愕地问道,忐忑无章的心里纷乱不已。 鱼素尺苦笑着撇了撇嘴角,怪罪般地道:“你这糊涂小子,难道你继承了长空赋后,不愿称老朽一声师父吗?” “这个……实不相瞒,我已拜入天门中,师父也自然有了,所以……” “天门吗?也可以,总好过仙芝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让人苦恼。” 鱼素尺还想对云稹安顿些事宜,可就在他张嘴的一刹那,乍闻西面传来雷鸣般的连连爆破声。 一次比一次的动静大,鱼素尺不知所以地瞥了眼云稹,只见云稹一拱手道了句“珍重”后,往西城方向飞奔而去。 在云稹离开了没多长时间后,南面和北面也传来了爆炸声,转瞬间除过东城雨街头有些安逸,其它的方向全被吼声覆盖。 鱼素尺挽起衣袖,扬起半张脸望向灰蒙蒙的天际,犹豫道:“仙芝啊!你也做的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些,好歹那都是生灵、人命,老朽不念及当日的誓言,定不会轻易将你放纵。但愿云稹能够阻止得了你,为师终有一日会亲自为你收尸……” 说罢,自下而上慢慢化作水汽,与天街小雨融为一处,不知又去了哪里。 当云稹赶到西城的时候,城门已被攻破,纷纷嚷嚷的起义军队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到处烧杀抢掠,顿时哭喊声、爆破声连成一片,说不出的难受。 云稹信手拦住了几个准备对柔弱女子图谋不轨的兵丁,救下女子后转眼又将他们放走,没过多久他们仍然在西城胡作非为,不由叹道: “我做错了吗?战争的欲望难道真能泯灭人性,让他们变得冷血无情,不再知道珍惜这片故土……” “你也许是对的!不过,你能救得了我,却留不下潼关……” 云稹闻声,向后急转身子,却见已是空无一人,顿时一脸焦虑地东奔西跑,找寻刚才他救下的女子,边跑边喊到:“我知道是你,你把天儿带去了哪里?你给我快滚出来……” 但任凭他怎么叫喊,魅影也不现身,只是在天际悠悠传来咯咯的笑声,人俨然已离开的很远。 云稹经过这一档子事后,整个人都变了,根本难以压制体内的热血涌动,只要遇上烧杀抢掠的起义军,便是一剑封喉,从不多说。 没过多久,起义军或死或逃的,哪还敢在西城多多逗留片刻,如蜂巢涌动般争先恐后地奔向南面和北面而去。 作恶的跑到哪里都是一样,似乎这种东西与生俱来,很少能被正义所压倒。 涌向南城、北城的起义军恰好和刚从郊外撤回的守城军相遇,一下子乱成一锅粥,城内顿时传来阵阵的金戈争鸣和惨绝人寰的呐喊声。 这场遭遇战打的很辛苦,冒着风雨你攻我夺,谁也不肯舍弃眼前的城池,相持不下。 直至夜幕降临,整条街头上,除了小孩子的哭喊与妇女的啜泣声外,倒也还能算得上是宁静。 城内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眺望着远方死去的亲朋,各带着伤疤绷带面面相觑地互望着,没有一点说话的心思。 夜里的细雨已慢慢停了下来,但是这丝毫提防不了肆意的清风,在原本夏夜的闷热里让人突如其来地有了种凄冷的感觉。 云稹漫步在北街口,忧郁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突然呜呜咽咽地传来一缕缕曲调,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又悲愤苍凉。他循着曲调信步走去,最后驻足在一阁楼门口。 抬眼望去,阁楼上面书写着三个大字“望香楼”。顿时曲词听起来分外鲜明,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虽说这首古风曲子所饱含的韵味,夫子曾对云稹言明过,他还记得也正是因为这首词曲,他幼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获得了夫子的“赏识”,被狠狠地痛扁了一顿。 现在想起这些点滴往事,总有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感觉,尤其是在今夜这样的环境下。无奈地是,他现在怎么也提不起心情去笑,反而莫名的想哭。 他摇曳着头,垂垂低了下去,向望香楼里行去,因为他想见她。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六章 望香楼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望香楼,如同它本身的名字一样,是那些达官贵人与富家子弟去喝花酒的场所。 云稹去那里却并不是和他们一样消遣时光,而是对吟唱的女子产生了莫名的兴趣,反正别人要钱他也没有。 十足的穷光蛋。 不过与那些穷人不同的是,他衣食住行都不愁,相反还比富贵人更加尊贵些,只是他平生对财宝这些向来不怎么看的重而已。 望香楼里的人经过这次战乱均已跑的差不多了,连以前看家护院的人手都逃之夭夭,所以开门而入并不是很难。 循着声音,云稹直直上了三楼,厢房门紧掩着,他望而却步地在门口立了半晌后,犹豫不定地扣了起来。 “咚、咚、咚!” 他敲门的时候很轻,每次中间还有意停顿片刻,以表示他对厢房内女子的尊重。 “门没锁,进来吧!”厢房里面的人似乎有了回应,说话的人声音虽然很婉转,但是云稹能确定绝对不是他所听到的吟唱声。 因为那女子的声音细腻中毫不缺少雄浑,甜美流溢里又饱含浪漫色彩,让人听着她的声音就能有种激动亢奋,至少刚才的那声似乎缺少了些条件。 云稹应声推开了房门,一股恬淡的香气迎面扑来,香味不算太浓但也不能算是太淡薄,总之刚好引人。 他有礼貌地关上了门,回身乍眼望去,里面的布局很有格调,天蓝色的帐帘垂垂落下,精美案具上的焚香屡屡绕梁,更值得一提的是粉色的帷幕里镶嵌着些许青涩的图纹,看上去端庄大气不失妖娆,富丽堂皇又囊括几点脱俗,能在此处呆上一会也算是福气。 云稹也能算是出生名门大家,对这种善于布置的女子,不觉更加好奇了起来。 “我家小姐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客人想点什么曲子,她尽皆答应,分文不取。”传命的丫鬟身穿一袭粉色的裙摆,婀娜多姿的体态在裙摆的相衬下,尽显典雅端庄。 连她身边的丫鬟都是这般模样,那帷幕后的主人必是超凡脱俗的闺秀,云稹开始庆幸他能到此地云游一番。 “你这人怎么呆头呆脑的啊!” 那丫鬟的脾气似乎不算太好,见云稹良久不说话,暗自发起了怒气,跺脚嫌弃道,可见到云稹俊美的容貌后又把羞涩的脸庞垂下,两颊倏地化作晚霞――红透。 “紫鸢,你又开始顽虐了,让客人选好曲子,快快进来。” “哦,抱歉则个!”云稹听着帷幕后的优雅声音,学着书生的模样,微微下礼道:“就刚才的那首曲子吧!承蒙小姐不弃,我想再听一遍……” 紫鸢掩着嘴唇,扭头忍着笑意,窃窃地嗔道:“真是个木头人,一点也不懂风情。” 她进去后和里面的人说了几句后,顿时琴音大作,轻拢慢捻之际,一首曲子油然而生,曲风九转如水泄,嘈嘈切切错综的划拉声,声声直入云稹的耳帘,渐渐被其吸引,心境完全跟着琴音,或激昂或沉重。 临末,她指间速转后曲调戛然而止,空留云稹仍徘徊在绕梁的余音与香气之中。 云稹回神过来,扶掌大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云稹叩谢小姐恩赐佳音,怎奈囊中羞涩,不曾带的些金银珠宝,稍后定差人奉上。” …… 里面的人并没有答复,云稹还以为是她生气了,急忙起身道歉。突然听到她噗嗤发笑,转而郑重地说道:“将军莫要多虑了,贱妾能与将军面前献技也许是前生的缘分未散,那曲曲金银对于这里来说更是不值一提。不知城中情形,现在……如何?” 将军? 云稹错愕地望着帘子那边,向自身打量了片刻,原来他还没来得及换掉铠甲,让里面的女子产生了误会。 “将军,你还没回答贱妾的问题……” 云稹本想怎么解释自己,岂料她逼问地很急,他还真没想到她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热血女流,顿时好感度又增添了不少,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粗略的给她讲了一通,说到潼关城的惨状时,两人不免各自唏嘘。 “将军辛苦了,贱妾虽为微末女流,但也知道卫国利民乃是蓬勃正道。只恨不能与你上阵杀敌,且抚一曲《淮阴平楚》与将军助兴。” 云稹本意是要离开的,但不知怎地一听见那女子说话,双腿就像是瘫痪了似的,怎么也移动不了,硬生生地说了个“好”字,便重新坐了下来。 这次她并不是弹琴而是选择了另一种乐器――琵琶,在转轴拨弦之际,曲调已油然成型,起承转合衔接地天衣无缝,让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从金戈铁马交错、摇旗呐喊到凯旋归来,那种厮杀时的激烈,近尾声时的悲壮之意,无不从她的音调里徐徐透露而出。 云稹深为所动,眯起双眼冥想着当年霸王与刘邦的一幕幕战斗场面,叹道:“楚江翻浪助汉缨,关山难越不利行。倘使百年出彭越,春草十里必逢君。” 他刚吟完还不及反应,帷幕后就响起了一阵扶掌的声音,那女子脱口赞到:“好诗文!” 可能是她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于轻浮,转而又作起矜持之状,柔声道:“敢问将军贵庚,何以能做如此大快人心的篇章?” 云稹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酒樽,优雅地谈论道:“小姐见谅!云稹今年二十有三,自幼便崇尚侠义之士,若要非在西楚霸王与汉王刘邦之间做出选择,我宁肯选择前者,好歹也算是光明磊落。恰逢小姐亘古绝伦之奏,才一时兴起信口胡言,万望恕罪。” “噗嗤!” 帷幕后传来一声嬉笑,正是那位小姐身边丫鬟紫鸢所发出的,笑道:“那敢情好,没成想我家小姐的曲子还有这等功效。明天起,我便在外面摆个牌子,让所有秋季应试的来听听,没准儿还真能夺个状元哩!” 说罢又是一顿大笑,幸而有那位小姐的约束,不然她兴许真能翻上天。 “将军切勿怪罪,紫鸢这丫头自小跟着我,被宠坏了,性子也张扬了些……” 云稹听着她的解释,尴尬之色稍微有点好转,连声道:“不敢,不敢!” “小女子姓徐,单名慧,刚刚听将军说自己的名字,可是叫做云稹吗?” 云稹左右心里默念着徐慧的名字,听闻徐慧在向他问话,急忙守住底线不再细想下去。 “正是云稹!”回完话后,云稹傻笑着想道:徐慧,这名字可真好听,想必人也是绝伦之姿,美貌非凡吧。 “原来真是云少侠,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气魄,徐慧倒是失敬了。” 云稹听见她如此夸赞她,诧异道:“小姐,咱们见过面吗?” “不曾见过。” “那……” “云少侠现在威名远播,潼关能不知你名声的人,恐怕扳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呢!” 徐慧言语之间似乎对云稹甚是看重,起身徘徊着说道:“少侠,出山以来在长安,白马从戎,解成都外患;少帝更替时,助其除奸佞;收服地宫五堡中四堡的堡主,创天门;后来在江边一人独战地宫两大高手,难分胜负;前几日就在潼关东门外,技压万千余人,震退王彦章……” 这些几经都是云稹比较辉煌的战绩,经由她这么一提,云稹更觉有些汗颜,他虽挫败了王彦章,却没能挽回东城数百人的性命,一时语塞,难以启齿。 “姐姐,他真有那么厉害啊!”紫鸢略微唏嘘了几声,不置可否地问道。 徐慧笑而不语。 紫鸢在帷幕的另一侧嬉笑道:“我就知道他长的挺好看,就是太木板了些。” 徐慧急忙按住她的嘴巴,对她挤眉弄眼地教训了半天,忽然见云稹已准备悄然离去,才放开手心,道:“少侠,请留步。” 说话间,人已走出了帷幕。 云稹回头的一瞬间,但见徐慧长发及腰,身穿一袭浅绿色的轻衣,上面绘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纹,银色的绫罗腰带紧束在腰间,急促之余,淡妆粉色的脸颊上的微红尚未散尽,一双醉人的鹅卵大眼睛正痴痴地望着云稹,微笑间嘴角若隐若现的一双酒窝更添妖娆,一对洁玉般的酥胸正起伏不定,身材虽算不上苗条,倒也挺符合当时人们的审美。 与徐慧相比之下,旁边的妙龄少女紫鸢就要相形见绌的多了,即使她也很美。 徐慧人如其名,自幼蕙质兰心,聪颖可嘉,可惜生不逢时,本也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他父亲原是当朝的礼部侍郎,怎奈被奸佞排挤诬陷,后来满门遭遇流放,众叛亲离之余,她迫于生计不得不委身于红楼,长与达官贵人献上一曲,博他们一乐呵,又饱读诗书或能填几首诗文给他们,从中取些赏钱。 只因她从来卖艺不卖身,名气自然比不过长安的绿珠,江南的怀玉,也就慢慢埋没在了那些庸脂俗粉的虚名之下。 但是因她才气过人,倒也有不少文人骚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过恃才就会傲物,近二十多年来,她阅人无数还真没几个能对上法眼的。 云稹无疑是比较另类的一位。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七章 祭天南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慢慢地欣赏着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诧异地问道:“敢问小姐还有何事相托吗?” “少侠,徐慧这里有一枚平安符,希望少侠不弃,带在身上兴许还能有些用处。” 徐慧诉说之际,从怀中掏出一枚三角状的镶黄符,羞涩地递在了云稹手中。 云稹怕他再这样下去会沉沦在望香楼不起,恐怕会耽误大事,急忙将平安符藏于囊中,感谢道:“今蒙小姐恩赐,云稹不胜惶恐,但如今乃多事之秋,潼关又是个是非之地,小姐还需三思,趁早谋个去处才好!” 说罢,人已一溜烟地从楼道中跑了下去,徐慧转身掀开窗纱望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了云稹的踪影。 “相思不知何年月,只忆初夏又东风。关山难越寒光去,北风苦道侠义春。” 徐慧身临窗台,望着无尽的黑夜,蓦地想起云稹在沙场征战时的样子,默默地叹道:“紫鸢,你说他会是个怎样的男子,论才气武功、胆识相貌都有过人之处,可他好像对这些都有种莫名的排斥……真是个怪人!” “哎吆喂!” 紫鸢在徐慧的香肩上猛地一拍,诡异地笑道:“姐姐,你是不是犯花痴,看上那个老实巴交的傻蛋了。你可别忘了,他可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徐慧掩着嘴唇,伸手在紫鸢的头发上摸了摸去,笑道:“好妹妹,你何时也开始学会纠结这些俗物了,金银财宝我们缺吗?再说了,云稹是一门之主,随便拿出一样东西,都能堵上你的小嘴,只是这些他都不愿意去做而已。” “姐姐偏心,有了他以后,会不会再不理紫鸢了……” 徐慧含笑着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怜惜地将紫鸢搂在怀里,轻声道了句“傻丫头!”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云稹从望香楼急切脱身后,转眼走向深夜幽邃里,暗叹自己走地冲动,好歹该向徐慧借个灯笼才是。 漆黑的路上断断续续会传出几声呻吟声,在这种情景下竟让人不寒而栗,云稹不敢停留脚步,就算停下来也不知该对他们怎么安慰,所以只想疾速通过这条街。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云稹今天也走地够快了,但是好像还没有走到街头的一半,不禁处处留意起来。 他又走了一会,忽然听见簌簌的脚步声,不由迟疑起来,兀自站定凝神细听。 “稹儿,是你吗?” 师父? 云稹乍听见裴松的声音,喜不自禁地向前走去,在裴松等人手提的灯火映照下,慢慢才能看清楚他们一张张冷峻的脸色。 “你这些时间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大家都在四处寻你……” 在裴松无声的责备中,云稹蓦地想起刚才与徐慧相见的一幕情景,不由打怵,吱呜道:“师父,我……刚从南街……回来,你们今天……” 裴松冷哼了一声,转身原路返回,边走边说道:“稹儿,你该早些回来的,军中不少将领战死了,现在乱成一片……咱们的那些人怎么还不到,是不是该派谁去打听打听。” 云稹一路上唯唯诺诺地应着裴松,心乱如麻地想着那天在江口遇见的船夫,他会不会就是魅影,如果是,天儿想必也在其中,他现在会在哪里? 一路上他们师徒之间再没有多说,自然脚底下也走得快些。没过多长时间,他们便来到了北城大营,裴松只带了云稹一人进帐,责备道:“稹儿,你怎么整个人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天门出了事?” 云稹为难地跪倒在地上,思前想后才回道:“师父,刘娥她……好像是地宫的人,天儿也失踪了。至于向麒麟,我想我们该相信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见师父再三盘问,帐中又只有他们两人,云稹心想将此事脱出也并无不可。 裴松不料他们一行人离开后,竟让魅影钻了空子,不禁恼火起来,转眼见云稹这般模样,心知此刻他的心里也不好受,故而随便哼了几句,便不再追究。 “你过去在那边休息吧!明天还有大事要做,可不能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云稹诧异地脱口道:“什么大事?” “祭天南!” 裴松说完话,转身去了另一侧的床榻,径直过去睡下。 冷清的军帐下,徒留云稹不明所以地站在门口,看着摇曳的灯火,头脑也经不住阵阵发昏,转身也向榻边行去。 一大清早,便响起了呜呜咽咽地旋律,让人听着倍感乏味。同时,四下交错不息的脚步声,纷纷扬扬地向南北街头相连的地方疾驰。 忘怀忧,祭天南。 由于本土的各方面原因,祭祀这种东西在民间似乎甚为流行,尤其在军营里战前战后,都对迷信颇为重视。 当然,祭天南也是诸多方式中的一种,主要是举行在战后,是生者与逝者的名义上交流,当地流传在这天里,只要把想说的话写在杏黄纸上,死去的亲人便能听到。 云稹不太相信这个,但听着周围老弱妇孺的呜咽声,眼眶不由湿润,他也上去领了一张杏黄纸。 纸张很如同,如果花一文钱去城东的杂货铺去买,肯定能买一摞回来。 但是,迷信这东西可信又不可全信,总之心诚则灵,看着那 些遇难亲属诚心诚意的样子,云稹也渐渐在纸上写了起来。 写的东西大抵是些给父母诉说想念之意,或夹杂点对眼前局势的抱怨和美好未来的期盼。 写完的杏黄纸都会被集中在一起,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许这也是当地的人们对此颇为推崇的另外原因吧。 “云少侠,你也在这里啊!真巧……” 云稹刚把自己手里的信笺头递在了他们备好的框子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又热切的问候,不由身躯震了震,缓缓回过头来,果真是他昨晚见到的徐慧。 却见今日他一袭素衣缠身宛如冰清玉女,让人怎么也联想不到她会沦落在烟花凡尘,冷俏的面色上带着几分忧郁,昨夜来不及收拾的披肩长发也精心挽了起来,明晃晃的凤钗搭配在其上更显华贵。 “小姐!好巧啊,在这里又遇见你,你也来捎带东西给家人吗?”云稹微微颔首,笑脸相迎了上去,瞥了眼紫鸢挽着花篮里的信笺,悠悠问道。 徐慧脸上略微带点苦相,还不及答话,就被紫鸢抢先啐道:“你这呆子,我姐姐每年都来此地捎书给家人,就会多此一问。昨夜白白听了几首曲子,就没想过请姐姐她吃个饭,聊表谢意吗?” “这……” 徐慧见云稹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暗叹这人可真如紫鸢所说,是个十足的呆子,既然如此也没必要让他下不了台面,笑道:“紫鸢,你少淘气些!少侠定是忙于军务之事,哪能与咱们这些悠闲人想比?还不将咱们的东西奉上去,小心等会他们挪走了框子,空让咱们白忙活一夜。” 云稹知道徐慧是有意将紫鸢打发走,好给他们两人创造点机会,可他总觉得的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略微向后转了转身子,正见雪姬和雨诗雅并在一处,自高台俯视着他,怪不得背脊总不时地发凉。 循着他的视野望去,徐慧渐渐明白了云稹的顾虑,索性向前急行了几步,香唇贴近云稹的俊俏脸皮,轻轻吻了一口,羞涩地转身向南街跑去。 云稹从小到大虽然也算接触过几个女孩子,但是从没人和徐慧一样主动热情,一时间白净地面皮如同火烧般,变得烫热无比。好不容易变凉了的时候,却被人强转过身子,狠狠地挥动了一巴掌。 “啪!”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云稹这边,云稹捂着左脸,紧要牙关,望着怒气冲冲向前跑去的雪姬,顿时五味杂陈如同翻江倒海,恢复如平静时地面色渐渐又起绯红。 云稹望着萧然从台上走下来的雨诗雅,左手仍没从脸上放下,苦笑道:“你不会也想扇我吧!” “呸!想不到你也是这种用情不专的人,还不去追我师姐,你不知道她的脾气吗?” 云稹被雨诗雅这般冷嘲热讽地训斥了一通,愧疚之意油然而生,急匆匆地向雪姬离开的放下追去。 这一切都被刚献上花篮的紫鸢看在眼里,茫然地看着云稹渐行渐远的身影,默默叹了叹气,抬眼正逢雨诗雅狠狠的目光,面皮一热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烟中。 他们把所有人的信笺收集在偌大的框子里,然后在正午时点起火焰,一举将它们倒入其中。顿时所有的期盼、眷恋和不舍全化作人烟,徐徐飘入长空,弥漫在上方久久不散,还真的像是逝者再追读生者的冀盼。 烟火尽,散离愁。 这就是一种无奈的寄托,试问在生前都无法阻止的噩耗,他们又在死后能给生者带来些什么,其实所有人都能明白,只是习惯了的东西,不好轻易罢黜而已。 长空的青烟散尽后,台下的人已离散的差不多了,却仍有部分人朝着天际挥动胳膊,不知是在招呼还是再见。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八章 在劫难逃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孟寒光已被派遣去接应向麒麟他们去了,城内刚历经了混战,一切都变得消沉无比,乌云低沉沉地挂在天际,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云稹进了军营,见雪姬正收拾着行李,急忙从她手中夺下,道:“你误会了,她……只是……” 雪姬白眼一翻,拔出寒光剑反手插在地上,怒道:“说啊!继续说……我倒想听你还能说些什么鬼话,男人可真没几个好东西,沈峰是这样,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稹见如此情景,暗暗皱眉,一颗心儿七上八下地跳窜个不停,径直从雪姬手上取下了剑鞘,将剑身插在里面,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粗略描述了些。 “就这么简单?” 云稹见雪姬满怀的怒气消解了不少,高兴之余立马变换成了赖皮本色,拍胸脯保证道:“真的只是听了两首小曲儿,哪知道让她给误会了,现在想解释也解释不明白。” “哼!我怎么看你当时好像很享受的样子……不行,我也得报复一下她去。” 云稹知道雪姬鬼灵精不少,登时担心起徐慧的安危,急忙劝道:“你都多大人了,怎能还这般小家子气?依我看,她也不像是那种轻薄女子……” “吆吆!这么快就替她说项啊,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 “那你想怎么报复啊!” “她怎么对你,我也怎么对你。” “你……来真的啊!给……”云稹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当即脖子伸得老长倒贴了脸给她,心里合计了片刻,还是将笑意憋了下去,不然定少不了一阵毒打。 雪姬看着他那副浪荡不羁的德行,由衷地啐道:“你先去把脸洗干净再说,我可不愿意在别人碰过的地方动口,她不计较,我还嫌她脏呢。” 云稹见她在气头上,什么话也不说,直接一头栽进水盆里,泡了许久,笑道:“这回好了,请雪姐随便惩罚。” 雪姬听到“惩罚”两个字,俏脸倏得红透,暗地里呸了一声,但还是不自禁地窃喜了起来。 在云稹左脸颊上亲了一口后,仍觉得有些亏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在云稹右脸上亲了口,然后一把推开兀自忘我的云稹,埋汰道:“你现在可以滚了,再若找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稹心里刚升起点暖意,好歹他们两个经过好几个月,终于撕破脸皮确立了关系。不过,雪姬这翻脸速度也太快了吧,忽冷忽热地,明天定能着凉…… “慢着!你似乎做错了点事。” “什么啊?”雪姬错愕地望着云稹问道,见他不怀好意的诡笑,不由羞涩地垂下了粉颊,暗自搓着手指。 猝不及防之下,云稹疾步向前用手抬起雪姬的下巴,缓缓地吻了一口,怜惜地抚着雪姬的秀发,道:“谁让你不数数,我总得取些利息回来吧!” 本来慌错之间有些怒气的雪姬似乎要立刻发作,然而见他那副含情脉脉的样子,顿时一颗芳心簌簌融化。 “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别乱想,更不要轻易任性,好吗?” 雪姬没想到云稹今日怎么变得这般婆妈,依偎在他怀里,突然不再那么偏激,蓦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把云稹抱得更紧了些,生怕他离开似的。 咳咳咳! “稹儿,你在吗?” 云稹闻言,脸色红润里透点尴尬,放开了怀中的雪姬,道:“师父,我这就来。” 师徒两人径直从林立的营帐走过,一直到大营门口,裴松神神秘秘地说道:“稹儿,刚传来消息,王仙芝死了。” 这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让云稹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昨天和他交手之际,虽说王仙芝和他各自挂了点伤,但是那并不致命,难道真的如传言那样,是王仙芝和黄巢不和吗? “岳霖将军已亲自率大军,趁乱反击去了,为师过来通传你一声,商议下该如何抉择。” 云稹目瞪口呆地望着营门外的黑幕,叹气道:“他怎么如此轻率,事情都没能弄清楚,就去袭击敌人。如果是他们耍诈,岂不是陷数千大军于危难之境吗?” “哎!还不是年轻气盛害的嘛,为师这也是刚知道的……” 云稹没时间再陪师父再背后数长论短了,从营帐里带了天行剑,问道:“师父,他们从哪个门出去的?” “东门!” 云稹匆忙上马,从北营狂奔向东门而去,一路上背后有不少指指点点,可他根本对此不怎么在意。 东门的街头先后经历了两次的战乱,早已显得破落不堪,远方乌黑的云层之下,忽隐忽现地会闪出几道闪电。 他回想着那张和自己一样年轻的俊脸,沉稳中稍带点张扬,前几天他与他才刚认识,他还叹息着守关的无聊与麻烦。 在上次的布局中,也能看得出他有点本事,至少不会感情用事,何以今天…… 骏马从东街一晃而过,在荒郊野岭处不由放慢了速度,任凭云稹百般抽打,它仍然无动于衷,保持着它那挺有个性的速度前行。 久而久之,云稹也习惯了它的个性,绕过前面的山坳后,是道险峻的峡谷,那里可以说是潼关东门的天然屏障。 云稹望着前面的地势,不由踟蹰起来,一人一马驻足在暴风雨前夕的黑暗中,遥遥向前方眺望。 奈何雷声开始争鸣,他丝毫察觉不清峡谷里的情形,只好再次扬鞭催马向前而行,一边暗自嘀咕道: “岳霖,你这混蛋一定要等我来,不然……” 越往前走越有种莫名的难受,并不是周围压抑的气氛,而是空气中弥漫的一缕缕腥风,让人总有些想呕吐。 晚了一步吗? 云稹催马越过山丘后,立定在峡谷端口,顿时在雷声过后,传来阵阵嘶喊之音,登时云稹弃马向那里飞奔过去。 越来越清晰的呐喊声,让他在浑厚的腥风里闻得倍加清楚,借着一道闪电的刹那光芒,云稹第一眼望见的却是身披重甲的王仙芝和黄巢。 两人立在峡谷陡峭的平台上,正挥动着旗帜向底下的人指挥不定,接着又是喊杀声,似乎那些人正向他这边追赶而来,声音越来越近。 云稹冷眼望了望平台上的两人,怒气冲冲地往峡谷深处再次狂奔而去。 没过多久就遇见了败逃的残兵,各个捂着流血的伤口,脸上挂满了惊慌。 云稹在慌乱之中拽住一名将士,急问道:“里面还有多少人被围困?你们的将军人呢?” 将士的脸上斜斜挂着数道错综的伤口,流血已然凝住,他好像认出了云稹,忽然发狂地堆满笑容,可能是他太过于激动,又牵裂了伤口,顿时血流不止,分外狰狞。 云稹见问也问不明白,心有不忍地急忙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替他止了止血,撕下衣角让他自己在路上包扎,又向前冲去。 雷声与闪电交错在峡谷深处,一次比一次猛烈,忽明忽暗地险地里处处堆满了死尸,根本没有容纳正常人活动的地方。 云稹身躯尚未站定,昏暗无光的深处仍有金戈交加的脆声,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敌我难分! 这种环境似乎让他倍加尴尬,长吸气叹道:“大唐勇士们,先且不要再恋战,快快后撤,我为你们断后。” 这声音划过后果然有效,云稹不时能听到身旁有走动的声音,心里暗自窃喜。 “云稹!老夫恭候你多时了,还不受死吗?” 突然从上空传来王仙芝的声音,借着两侧绝壁的屏障,回音越响越清晰。 “你怎么还不死?要死就快些,拉了这么多的人陪葬,还不够吗?”云稹也不忍让,负手而立在峡谷里,朗声讥讽道。 云稹话音刚落,就听王仙芝狂笑道:“云小子,你这会注定是插翅难逃,乖乖下去陪你父母吧!” 暗自恼怒的云稹还尚不知王仙芝耍着什么诡计,茫然四顾,怎奈全是黑通通的一片,正准备抽身离去。 却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奔袭而来,其势远比雷鸣十倍有余,接着他脚下的大地开始簌簌颤动,云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没被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绊个趔趄。 忽然眼前一亮,他猛地抬起头看去,漫天遍野带着熊熊烈火的滚石与檑木,直直向峡谷处砸落下来。 “云稹,不妨告诉你,这峡谷的地底深处还专门为你埋了大量的火药,威力足以平掉此谷。你……好生享受!” 王仙芝的冷言冷语还未完全进入云稹的耳廓,却听黄巢暴喝道:“兄弟,一路走好!” 听着他们两人一阴一阳的合声,云稹不由苦笑自己这次决计是玩大了,谷口的路刚才已被炸断,也难怪王仙芝敢把如此机密的事告诉他了。 渐渐地,谷中也开始了爆炸,地下的火药经引子的点燃,犹如有着喷不完的火舌,前些时间云稹还能仗着轻功躲避会,慢慢地到后来根本无法移动,自己完全陷入了一片火海。 周围绝壁上的大石块不住地掉落,砸在地上铮铮有声,云稹吸入烟火的时间太长,蓦地心里一乱,眼前冒起了金星,摇摇晃晃地正不知所措,慢慢地跌落了下去。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四十九章 难断情思弦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巢望着天际,自始至终盼着老天快点下雨,看能不能保住云稹的命,然而他似乎忘了这本来就是个叫天天不应的年代,又怎可能偏偏对他青睐有加。看着底下的大火烧的越来越旺,不由慨叹道: “他……死了吗?” “如果你想下去,尽可以试试。”王仙芝沉默了片刻,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于生硬,顿了顿又和气地说道:“放心吧,下面已成火海,如此境地谁可安然脱身?” 黄巢想起他与云稹初次相见的时候,各自喝得酩酊大醉,被人生生抬了回去,没想到几年之后却是这番场景,唏嘘道:“哎,他这是何必呢!” 王仙芝虽然仍没有放下与黄巢之间的积怨,但在云稹的身上两人却有着同样的感观,叹道:“是啊!何必呢,老夫跟他劝说过数次,他就是不听,才有今天的下场,怨得了谁?” 他似乎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感到错愕,反正挖下坑就是给人跳的,现在人跳进去了,坑也自然而然地就平了,想那么多作甚。 大火烧到夜半子时仍然不停,电闪雷鸣后暴雨蜂拥而至,水火交融之下,地上的尸体到次日天亮已尽数化作泥泞,也许是因为暴雨的缘故,谷中并没有些许恶臭气息,反而和别的地方并无二致。 次日清晨,望香楼。 “姐姐,这雨下的可真大啊!” 紫鸢一边掀起窗帘一边望着窗外的雨叹息道,忽而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搁在半空的手怔怔地不忍放下。 时间长了,徐慧自然察觉出了端倪,缓缓向窗户边上走来,嗔笑道:“你这死丫头,望见了什么,怎地如此出神?” 然后顺着紫鸢的视线,不经意望去,但见楼底下的雨幕处,若隐若现地躺着一个人,银袍铠甲,长剑耷拉地坠在身旁,任由大雨浇灌也不醒来,惊讶地问道: “他……是云少侠吗?” 紫鸢脸色突兀地奇怪,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没好气地埋怨道:“姐姐,你看错了吧!云稹武功高强还有那么多如花似玉的没人陪伴,怎么可能成了此刻趴在泥泞中不起身的邋遢鬼?” 徐慧一颗芳心扑腾地跳个不停,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人一定是云稹,就算不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真不明白紫鸢这丫头怎么变成了这样,径直去了厢房室内。没过一会,她手里提了把油纸伞,也不多说就匆匆下楼,向外面走去。 紫鸢虽说是碍于那天祭坛上所见的情形,暗自替徐慧感到不值,但见徐慧对他一往情深的样子,也只好紧跟着徐慧向外面走去。 “真的是他!紫鸢……” 紫鸢见徐慧痴傻地笑着,在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云稹,胸中蓦地来气,冷冷地说道:“看出来了!真搞不明白姐姐看上他哪里了,先抬上去再说吧……” 徐慧羞答答地将油纸伞垂地很低很低,大雨顺着伞面悠悠落下,径直全洒在了云稹的脸上,却见他浑身犹如被火烧过似的,盔甲上零星的大块黑色斑点甚为醒目,原本俊秀的长发现已变得散乱不堪。 “快走吧!” 徐慧不想再生事端,既然他能躺在望香楼下,也是机缘也犹未可知,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他救醒在作其他计较。 她在紫鸢的帮助下,将云稹搭在肩上扶起,摇晃着走了几步,信手将油纸伞递给紫鸢,苦笑道:“紫鸢,还劳烦你去请济生堂的姚掌柜前来……我现在抽不开身……” 紫鸢翻着白眼,莞尔一笑,道:“我的傻姐姐,你快些送他上去,你瞧我都浑身湿透了,还要这伞做什么。我去请他就是了……” 说着,一溜烟地向北边跑去,消失在倾盆的暴雨中。 徐慧将云稹扶到她的闺房安顿好,立马用毛巾替他擦拭,见云稹尚有呼吸才放下心来,辗转在楼阁的大堂里瞎转个不停,双手互相掐在一处,青一块紫一块的,根本记不起疼痛。 “难得你这小妮子也有心慌意乱的时候!” 猛地在门外多出一个沉重的声音,徐慧因焦虑而跳动的心儿不由加速,转为惊异不定,诧异地问道:“你是……何人?” 隔着紧闭的房门,她又能看清外面高大的身躯,他的声音她很熟悉,但又一时间说不清他是谁。 “吱呀!” 门应声而开,刹那间紫色的宽袍背影映在了徐慧眼中,徐慧迷离着双眼,一时激动地开不了口,嘶哑地说道:“老师?真的是你吗?” 身着紫袍的人转过了脸庞,原来是位老者,但他那伟岸的身躯丝毫却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正含笑望着激动的徐慧,他就是云稹前些天所见的人——鱼素尺。 “还是那副样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感情用事?”鱼素尺假意责备着徐慧,心里其实和徐慧一样有着莫名的激动,只是私下里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徐慧见鱼素尺一晃一晃地已进入室内,急忙搬过椅子让他坐下,一边倒了杯热茶,边好奇地探问道:“老师,我听他们说你已身故,何以今日……”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你信了?” 徐慧见鱼素尺还是同先前为她授课时那般沉稳冷静,不由暗暗钦佩,顿时不再言语。 “他可有些好转?” “谁啊……” 徐慧在应答之际,脸色已红的如同艳霞,直直地低下了头。 鱼素尺看在眼里,故意装作不知,道:“老朽洞察秋毫,岂能不知徒儿心中所想,那云稹被人陷害差点没了性命,还不是老朽一路跟着保护,他又岂能活着卧在你的阁楼之下。” “原来如此……早知老师能来,我就不让紫鸢那丫头去请姚掌柜了,不知她……”徐慧有意无意地说着这些,其实心里还是希望鱼素尺早些替云稹诊治,好让她尽早安心。 但见鱼素尺诡笑了片刻,取笑道:“慧儿,你怎地这般着急,既然你老师我到了这里,那些江湖骗子何以敢来见我?” “难道……” “放心吧!那姓姚的只是被老朽用了枚金针,估计现在还昏睡不起。紫鸢是个机灵的孩子,见此情形定会撂下消息,抽身赶回……” 徐慧听着鱼素尺不经意间盘算着一切,心里不得不对他更加钦佩,望着床榻上昏迷的云稹,羞涩地问道:“老师,那他……没事吧!” “那就看你这小妮子是希望他有事还是没事咯!” 经鱼素尺这么一番戏弄,徐慧更觉得无地自容,红着脸笑道:“老师,你可真会开玩笑,慧儿自然是希望他……没事的好,还望……” 却见鱼素尺伸起胳膊,示意徐慧打住,哈着气道:“你们这帮子后辈,尽是给老朽找麻烦,谁也不让老朽省心。放心吧,云稹那小混蛋死不了,老朽已在带他来的路上压制了他的病情,让他睡个回笼觉,定能生龙活虎。” 徐慧见鱼素尺还是那样没个正行,苦笑中还有点羡慕他的作风,听他说云稹没什么大事后,不由有些尴尬,别过身子,娇羞地嗔道:“老师,咱们好多年不见,你怎么一出现就如此捉弄徒儿……” “如果不是这样,你和云小子又怎会这么快就能单独相处,真是好心没好报,当心老朽这就带他离去。” 到底是玩转江湖的老手了,徐慧的那点花花肠子怎么可能逃过他的法眼,字里行间中将徐慧的心思说了个干净。 徐慧没想到她欺负鱼素尺不成,反倒被他给取笑了一番,扭身便走,喊了声:“老师稍坐,慧儿这就给你去烧菜吃……” “好好好!老朽好久都没有吃你烧的菜了,那个油焖鸡多来一份,这次机不可失定要吃个够……” 徐慧站定在门口,听着鱼素尺唠叨个不停地点着菜名,暗自苦笑此老心性可是一点都没有变,仍是当年那个馋嘴惹人笑的老头儿。 鱼素尺见她下楼去收拾做菜,忽然收起了刚才的顽童形象,正经地走到云稹面前,细细盯着他说道:“缘分这种东西着实难得,你与她命里终究有些过不去的坎,又怎么可能轻易躲藏地掉呢!” 北营大帐里忽明忽暗的灯火在白天悠然明照着,裴松和风阳真人正在里面面面相觑地端坐着,谁也没有话说。 “我要见两位道长!” 忽然门外掀起一阵吵闹声,裴松叹息着走出,外面却是雪姬和雨诗雅两人被士兵拦在账外,只好示意两人进来说话。 “二位姑娘,稹儿还在寻找之中,还望……不要过于担心,老道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雪姬苦笑着将她收到的匿名书信递给了裴松,苦笑道:“让大家回去休息吧,云稹还活着……” 什么? 慧空也凑身过来看着书信上的字,口宣佛号不再说话。裴松兴高采烈地出账,传令正要准备出巡的各路人马回去休息后,转身进帐询问雪姬书信的由来。 却见雪姬和雨诗雅尽皆纷纷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悻悻作罢,帐中须臾的开心转眼有化作沉沉的死寂。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章 无意间的境界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灯火阑珊地映在望香楼上,外面依然大雨磅礴地兀自落个不停,徐慧的厨艺真是不错,不多的会功夫,就整了一大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乍看起来就有食欲造作。 鱼素尺夹起筷子上的油葱葱的鸡翅,塞在嘴里嚼了一阵,称赞道:“呜……嗯嗯,就是这个味道,好久没有尝过了,看来云稹以后有福气咯。” “快吃吧,这么香的东西还堵不住您老的嘴,等会变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您可不要浪费我姐姐的一番心思。”紫鸢见徐慧含笑不说话,心知她那尴尬症又犯了,索性直起身子夹了另外一块鸡翅给鱼素尺,打趣地说到。 鱼素尺径直乐开了怀,果真不再挖苦徐慧,啃咬过之后,叹息道:“慧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你天生体质柔弱,难以继承老朽的衣钵,实在可叹。” 徐慧听闻鱼素尺又说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急忙避开话题,道:“云少侠,也快醒了吧!要不要给他也端点东西吃,时间长了怕是……” …… “你这妮子,总想着他的好,是不是嫌弃老朽吃的多了!”鱼素尺拍下了筷子,佯装作怒,见徐慧动容含笑的份上,又说道:“你给他端些清汤喝即可,一个壮年小子吃什么好的,白白糟蹋了你的手艺……” 话音刚落,就听云稹乏力地说道:“前辈好狠心啊!自个儿独霸占着美味佳肴,却让她给我清汤寡水,好不公平。” “你怎么起来了?”徐慧听这声音,急忙抽身去了帷幕之后,责备般的语气说道。 鱼素尺好像原先是故意刺激云稹来的,抓起一只鸡腿,边咀嚼边囫囵地说道:“不错,不错!你小子天生就是炼气的料,恢复的真快!” 炼气? “什么是炼气啊?” 云稹在徐慧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探出了脸,含笑着和紫鸢、鱼素尺打招呼,径直坐在鱼素尺的旁边问道。 “呸!” 鱼素尺略显震惊地嫌弃道:“你练武功这么多年了,竟不知什么是炼气,搞什么笑话?你师父没教过你?” 云稹便将当日裴松给他传授武功的事情说了一通,端起徐慧替他盛的鱼汤,咋吧着嘴皮回味地一饮而尽。 “狼吞虎咽地没个正行……”鱼素尺两手沾满油腻,连带下巴的胡须上也油的锃亮,却翻着白眼嫌弃云稹不已。 云稹蓦地有些难为,念及鱼素尺好歹是前辈,只能隐忍作罢不再吭声,径直任由徐慧盛了一碗,道: “你倒是说啊!炼气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这些……” 在鱼素尺的眼中武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按照传统方式修炼,以身法为主,这类型的武功练到极致,可随心所欲达成炼神的境界。 另外一种武学,它是以修炼内功,不断提升自己的极限为主,最后达到的境界比炼神更厉害,可出神入化,云游九霄,是谓炼气。炼气士的最终境界,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又道炼虚。 鱼素尺是大唐目前唯一个悟出炼气这条武学捷径的人,然而虽为初创但身在其中仍有些难以道明的坎坷,所以始终达不到炼虚的境地。 这也是他常常对自身修为有所不满的原因。 云稹有所明白似的点了点头,转眼又问道:“原来是这样,还真是第一次听这些稀奇称呼,炼气者也要具备特殊的条件吗?” “废话!” 鱼素尺将空荡荡的鸡腿骨头,意犹未尽地在嘴里捣鼓个不停,谩骂般地解释道:“小子,炼气这东西有一定的危险,没有特殊的机遇是根本难以成功的,你难道不想想当初你修行天门心法时发生的事吗?” 云稹闻言,迟迟不语,径自回忆起他当初修炼内功时发生的一幕幕怪事,难不成自己真是鱼素尺口中的炼气士? 他的那一幕踟蹰全被鱼素尺留意在眼里,用丝帛擦拭了会油腻的双手和嘴角,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现在明白了吗?炼气讲究的是‘意’并不怎么注重‘形’,所以才说意发先至,形似流云。如果有意识障碍的人,老朽担保他费尽一生也难以取得成绩,譬如王仙芝,撑死就能到个炼神的级别……” 云稹暗骂鱼素尺糊涂,竟教出了王仙芝那样的败类,现在普天之下能对抗他的人还真是寥寥无几,唯一有些胜算的他,倒是满嘴的大道理,根本没心思去理会此事。 “你小子是不是在心里暗骂老朽?”鱼素尺眯着眼睛,一副对万事万物皆了如指掌的样子,道:“王仙芝这种人出现是必然的现象,世间万物皆在轮回相克之间,无一不例外。既然他能炼神自然有人可以炼虚……” 云稹瞧他东张西望地故布疑阵,最后诡异地打量着自己,皱眉道:“你不是说炼虚的人会是我吧?我可对你们师徒间的纠纷不感兴趣,你莫要诓我……” “少侠!” 徐慧见云稹言语之间有些对鱼素尺不敬,焦灼地提醒道,一边乞求似的望着鱼素尺。 鱼素尺脸色上的愠怒气色稍减,心领神会地叹道:“炼虚之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老朽也难以跟你说的清楚,反正总有一天你也会懂得运用,不着急……” “切!” 云稹不以为意地白了眼鱼素尺,竟把王仙芝设计害他的事情全怪罪到了鱼素尺的头上,愤愤地打量着他,夹了只剩下的鸡腿,试探道: “你吃饱了吧!那这个可归我了……你……” 鱼素尺冷哼了一声,颇有一种看不起眼前这个和他有着差不多秉性的孩子。 紫鸢已站在旁边看着云稹戏耍鱼素尺,笑弯了腰。 徐慧也暗自莞尔,不过在隐隐间还有一层失落,却也说不出由头。 “我该回去了,出来的时间一长,他们可能会担心的。”云稹啃完鸡腿,起身向徐慧道谢了一番,在两人眼神接触之际,总会瞬间低下头或者别过眼神躲避。 徐慧心里一凉,暗自惆怅,他终究是要走的,看来怎么也留不住。 “慧儿,老朽再帮你一把……”这几声是鱼素尺用密语只对徐慧说出的,其他人自然难以听见。 起身扬起左臂,挡住云稹的归路,正儿八经地说道:“且慢!军营里的事情,老朽已替你打点了,想必他们现在应该已知道你没事了,反而老朽这次帮你忙,你总得有个还人情的礼数吧。” 果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 云稹念及向日鱼素尺对他的好处,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些许,迟迟道:“依着先生之意,我该当如何才能报答。” “老朽还没想好。” “你……” 云稹被他气得瑟瑟发抖,忽觉胳膊处一暖,回头见原来是徐慧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无奈地叹息了会,又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你先听老师讲完嘛,怎么性子这么烈?”徐慧在他肩膀上轻拍着说道,脸上仍是那副迷人的笑容。 老师? “没错,慧儿便是老朽第三个传人。你作为第二个,有什么意见吗?” 云稹真是越来越觉得有趣,气极了苦笑道:“先生真是鬼斧神工,云稹到哪里都能沾上你的光!” 鱼素尺知道云稹这是在挖苦他,不怒反而笑道:“老朽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能成你的师父,空让裴松那后辈捡了个便宜。不然,现在一个王仙芝又在你眼里能算的了什么。” 云稹冷哼不语,继续凝神细听。 徐慧瞪大着眼睛,颤巍巍地指着云稹问道:“老师,他也是……” 鱼素尺还没反应过来答话,却听云稹直言道:“不是!我与他没什么关系。” “老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徐慧见云稹对鱼素尺的成见颇深,不好意思再去他那里碰钉子,转而问起鱼素尺。 鱼素尺不知是有意要刺激云稹还是在替徐慧说明情形,便将他在甘州时前前后后的事迹说了个便,道:“老朽知道你恨仙芝,无奈的是老朽不能出手教训他,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分却无其实,故而才想让你学会炼气,才好阻止他的阴谋。” 云稹依旧冷冰冰地不动不语。 见云稹那副德行,鱼素尺真是没折,只好唏嘘道:“小子!在你们三人中,老朽最看的起的是慧儿,她虽没有与你和仙芝并论的武功,但在才华和厨艺上却又很深的造诣。今日将她托付与你,如果你敢欺负她,当心老朽打烂你的屁股!” 云稹本想开口拒绝,但见鱼素尺皱眉的样子又瞥了眼楚楚依人的徐慧,一时也不作答不了,心想现在任你说了算,反正到最后来个不认账就可以。 “慧儿,你和紫鸢丫头先收拾东西,老朽有话要对云稹讲。” 徐慧心略神会地一笑,径直将桌子上的菜肴撤了下去,房子里的灯火余晖随风飘来摇去地映着桌前无语的两人。 云稹沉闷着头,径直拨弄着手指,有意无意地望鱼素尺那里看一眼,正见他在看着自己,又将脑袋勾下去,反复了好几次。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一章 赌约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向使抚琴花落去, 暮霭山河使人愁。 ――《怀旧》 鱼素尺倒了杯热茶,兀自饮了起来,道:“你现在该明白当年你修炼内功时,为什么那么快了吧!” 难不成这都是他在背后助我? 云稹不禁开始胡乱猜测了起来,沮丧地说道:“炼气真的能敌得过王仙芝吗?他若和黄巢连起手来,我可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他们还算不上什么?” 听着鱼素尺如此大的口气,云稹怎么都觉得他有些胡吹大气,但是说有说不得,只能听他继续往下去讲。 鱼素尺恍惚着眼神,就如同喝醉酒的人一样,斜眼眯成一条缝,道:“除非你日后碰见炼虚的高手,方要小心。” 前茅后盾的说辞,不由让云稹起疑道:“你方才不还说炼虚的人微乎其微,很少有吗?怎么……” 鱼素尺苦笑不语。 沉寂了半晌,才道:“微乎其微并不代表没有,天下之大说不定就有出众的人才,想那炼虚之道虽未普及,但日后也终成风气,算不上多么神奇!” 夜半三更忽然起了大风,呜呜咽咽地挂个不停,暴雨似乎都望而却步,稀稀疏疏地停歇了不少。 徐慧和紫鸢收拾完餐具后,上来和云稹坐了片刻,见他和鱼素尺紧绷着脸,好像都有莫名的心事,只好悻悻地先去旁边紫鸢的闺房入睡。 “起风了!” “是啊。” “你觉得你们能守城到几时?” 云稹摇了摇头,这个他从未想过,说到底只是不愿意放弃,胜算还真没多少。 “也许另一件事,你很想知道。” “什么?” 鱼素尺故意卖着关子不说,非让云稹等的有些恼怒才开口道:“向麒麟他们已被老朽截住了……” 云稹拍桌子起身喝道:“你……倒底想做什么?” 他起身后便觉得旁边还有人在休息,不由自主地将怒气咽了下去,声音也小了许多。 “很好!你终于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这对你以后处事很有帮助。” 鱼素尺说的话听负责任,不过传到云稹耳朵里却变成了一种无用的讥讽,怒目圆睁地直视了半晌后,又没脾气地坐了下来。 “天门能重新组建,还达成今日的成就。这些都是出自老朽意料之外的,截住他们只是为了保护,没有别的!” 鱼素尺一言一语地解答,似乎稍微安抚了下云稹急切的心境,整个人慢慢地也缓过来了不少。 “他们在哪里?” 见云稹的语气平稳了许多,鱼素尺蓦地一笑,道:“按照这个时间推算,此刻应该已到了长安附近吧!” 长安? 去哪里做什么? …… 鱼素尺故意吹着胡须,又沉默了下来。 “先生,你就别让我着急了,行吗?”云稹已然对鱼素尺的作风有些受不了了,乞求似的说道。 “嘘!” 突然,鱼素尺作了个怪状,半躺着的身子已差一点儿就能算是起来了,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东张西望个不停。 云稹见此情形,也定了定心神不再多言,闭眼幻听四周,徐徐说道:“楼顶四个、二楼六个、三楼拐角处一个……” “不错!” 鱼素尺投了份赞许的目光,点头示意道:“不过,你却似乎忘了还有一个!” “谁?” 面对如此多的高手,鱼素尺却更加坦然,道:“此人也已到了炼虚的境界,因而以你的资质无法勘破他的存在。是这样吗,多年不见的药尊!” 忽然之间从帷幕后传来一声冷哼,接着闪出一个高挑的人影,等他完全把脸露出在灯光下,云稹才认出此人。 药尊,楚青山。 玄衣素裹,颀长的披风在凛风下兀自浮动个不停,虽然体态比云稹上次消瘦了许多,但是那副散发下的容颜倒是年轻了许多。 青山不老,也许说的就是他吧! 云稹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个本不该出现的人,诧异万分地问道:“是你?你竟然没死?” 鱼素尺大皱眉头,在云稹的肩上拍了拍,径直走到他的前面,整个身躯刚好挡住云稹,道:“药尊,小孩子说话之间没个轻重,有什么事冲着老朽来……” 云稹听到这里,想起刚才还对他充满误解,不由地觉得羞愧难当,莫名的感激之情竟是溢于言表,遥遥地望向眼前两位高手。 真正的炼虚高手! 楚青山冷笑着,优雅地说道:“老夫死过很多次了,反正也不怕别人说。你们也都算是一代枭雄,怎么见了老夫竟怕成如此模样?” 他轻轻地抚了抚手,周围的数十人高手瞬间从望香楼里退了出去,隐匿在黑夜之中。 鱼素尺闷哼了几声,鄙夷地望着楚青山,冷冷地道:“你这是做甚?他们只是衬托你出场的吗,你若是一个人想动手,似乎太抬举你了点。云稹虽未能寄身于炼气,倒也几经能算是个炼神高手了。以一敌二,你胜算不大!” 楚青山嘿然笑道:“谁说老夫要动手?” …… 云稹和鱼素尺当场怔住,一时间难以理解楚青山的所作所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不想动手,你把该说的说完,快滚蛋吧!”鱼素尺仰首向天际望去,不怀好意地说道。 云稹自得鱼素尺庇佑,根本难以在两位老前辈面前插话,倒也落个自在,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言辞之间针锋相对。 “老夫从仙芝口中听闻你重返中原,一时激动想会会故友,你好像老了许多,脾气却堪比以前……” 听见自己徒弟向外人汇报他的行踪,鱼素尺不由有些尴尬,顿了顿说道:“想必你就是操纵他们的那个幕后黑手吧!难怪仙芝会死心塌地地跟随你,而不惜违背当年出山时的誓言。” 楚青山神态自若地站着,并不多说,似乎已是默认。 “你就是地宫的老先生?”云稹从鱼素尺身后闪出,震惊地上下打量着楚青山,略有些疑虑地问道。 楚青山含笑点头,道: “云稹,你既然是天门之主,老夫这次也是念及百年前咱们师出同门的份上,才先礼后兵……” “你要怎样?” 楚青山反手一转,窗边的凳子径直移了过来,悠然而坐,道:“老夫想要设定个赌局!” 赌局? “不错!潼关是块宝地,如今主帅已阵亡,你们怎能守住。三日,若地宫破城,定当大开杀戒……” 云稹见他言语之中尽没了当日的慈祥,略有唏嘘,转眼冷冷地哼道:“要是破不了又待怎样?” “若破不了,咱们就划秦岭为界,分而治之。如若朝廷胆敢进犯,那时候自然赌约不再……” 云稹仔细一想,怒道:“这不公平!” “公平?你们现在如同惊弓之鸟,随时都可以被城外铁骑踏破,还有什么资格谈论公平。” “你……” 云稹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应对。 见此情形,鱼素尺挺身而出,冷哼道:“让你隐忍数十年,实在难为你了。好!老朽替他答应你,别忘了说好的,三日期限。” “爽快!”楚青山略微迟疑了片刻,诡笑道:“差点被你骗了,老夫这次是与天门澄清旧账,你没来由地瞎起哄什么,闪开些!云小子,你怎么想,赌还是不赌?” 若赌,城中百姓则有一线生机; 如若不堵,此时被他们铁骑一踏,说不准就是血流成河。 云稹心里顿时没了数,却听门外发出沉闷的声响:“赌!老道答应你便是。” “师父!” 裴松和风阳真人、慧空并肩而来,须臾走道云稹面前,微微苦笑道:“稹儿,没事就好!剩下的事情,由师父处理……” “好得很!” 裴松略一拱手,道:“前辈,在数十年前被家师挫败,如今家师已云游四海不知下落,你这是要卷土重来欺负后辈啊?” 楚青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欠身还礼道:“正是!” …… 裴松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痛快,一时也怔住,没了接话。 “记住!仅此三日……” 说完后,一步并作十步地下了楼,最后消失匿迹于无尽的黑暗。 “哎!你们来了就好,老朽还真没料到他能这么快赶到,差点撑不住场面……” 裴松等人一一向鱼素尺行礼后,率先开口询问道:“多谢前辈数次出手相助,天门已不知如何报答!” “报答什么!老朽与令师上个月刚从滕王阁分别,他因有些俗事缠身,才让老道先来这边暗中帮衬。” 裴松喜出望外地问道:“您是说我师父他老人家仍然健在?” “你难道希望那老鬼这么快死吗?老朽也希望他走在前面,可他……哎!活得一天比一天健硕。” 裴松听鱼素尺口口声声地打趣话语,不由暗自发笑,迫切地问道:“他老人家可曾说过去哪里了吗?” 鱼素尺冷哼道:“你那师父心眼太多,哪里肯告诉别人他的行踪,他当年一走了之的时候,可曾对你说过吗?” …… 没有。 鱼素尺摊开双手,白眼翻了数翻,苦叹道:“这不得了嘛!你们先且回去商议决策,老朽要与云稹单独留下,谈点正事。”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二章 公孙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裴松等人怀揣着各种心思,转身下楼就离开了,期间也并没有多说其它。 “先生,方才说我师尊还尚在人间!那他人呢……”云稹不免有些好奇地刨根问底道,并没有在意鱼素尺脸上的难堪之色。 桌案上的茶杯被鱼素尺捧到嘴边又垂垂放下,似乎很是难为,过了半晌才叹道:“你师尊在还未入天门之前是天下闻名的杀手,几乎半年或者一年都要经手一桩大血案,事后每次不得不改名,因而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 “那你知道吗?” 鱼素尺冷哼着转过了头,望着疾风肆掠的外景,深目阑珊地闪烁着说道:“自然!他入天门后改名为阳……谷,还是什么的,这个还真没记得清楚。不过,他的真名叫做公孙轩,字泰安,号不恣散仙。” 听着鱼素尺笑吟吟地对公孙轩的介绍,登时暗想师尊绝对是个狂放不羁又傲物疏财的豪杰人物,这些从他的字号里能听的出来。 “休说这些闲话,老朽此次现身是要助你一臂之力,将你送至炼虚之境,但其中颇费周折,你可得好生配合才行。” 云稹有点不大乐意地望着鱼素尺,悻悻地问道:“为什么会是我呢?那么多……” 鱼素尺眼神忽然一直,双手并指而立点遍了云稹诸身要穴,略有诧异地皱眉吱呜道:“真没想到,你小子现在已经将九渊心诀练到如此境地,全身的学道已然错位,看来老朽还得抓紧时间,不然你解脱自由……” 任凭他说动,云稹也只能受制于他,双眼震惊地望着鱼素尺,似乎对他接下来的举措颇为好奇,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索性闭目养神,体内的真气慢慢又恢复了涌动,点点滴滴地连接了起来。 鱼素尺正双手抵在云稹的胸口处,探测着他的体质究竟适不适合炼虚,可不能凭空毁了这小子,蓦地在他指尖有一丝气机流动而过,不由暗皱眉头。 心想道:这小子的内功杂乱不一,真气错综复杂又浑然相辅相成,其中一股是九渊真气,另一股是本门《长空》里记载的学术,还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真气,他怎么也说不出个名堂,苦苦叹息不已。 “哼!你小子怎么这般着急,先好好休息便是。”鱼素尺觉得云稹体内的真气断断续续地又恢复起来,错愕之间直点其天柱、关元等大穴,顿时那股渐渐浑厚滋生起来的真气一溃而散,不知所踪。 云稹登时昏沉沉地依着中堂背了过去,再也无力提起恢复真气的余力。 原来是这样啊! 鱼素尺苦笑着叹道:“小子,你这次遇到老朽可算是诸般造化,你的致命弱点就在此间……现在老朽教你炼气之法,定能弥补先天之不足,以后凭君资历,昂九霄、驰疆场,自应天下罕见也!” 他在探脉之际,发现云稹竟然是罕见的九阴童子之身,难怪对九渊心诀上手那么快,看来自己对他炼虚的事情担心也有点多余。 天、地、人皆造就了出生婴儿的宿命纠缠,虽然有些东西还可以在后天中改变,但是这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根本改动不了,与他的身份地位等等都是没有关联的。 所以有人之天命与生俱来一说。 天分三等,上有纯阳,中有庸平,下有会阴。 地错三阀,前有晴封,中坐立程,后有阴月。 人落九三,一者渔阳,二者梵天,三者暮阴。 是故,由此加之人的生辰八字可得生生命运伦常。 三阴三阳者不乏多数,但是九阴九阳之象实属罕见,鱼素尺也没想到云稹竟会是这种脉象,当时便显出乐不开交的笑容,不为别的,只因这种体脉练就炼虚之境比其他脉象容易的太多。 炼虚就是转内丹筑基气功的道术,它分为四等境界,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及炼虚合道,若能五气朝元,三阳聚顶,那人必可脱离众生寒苦,难比寻常。 “小子,你的命运本就不凡,刑克双亲,此乃天命回绝之象。想你因缘际会所得的这些内功,若不遇到老朽这等懂得炼气高手,岂不白白浪费了嘛……” 反正任凭他舌灿莲花,云稹也是不省人事,难以听到这些。否则又得问个明白,他也未必能答个清楚。 “老朽先教你盘膝打坐,如何炼精化气,再如何炼气化神……按照你的体质和资历,这些东西若有人在旁指引,想必进步飞快,超乎想象。” 鱼素尺说罢,便从云稹头顶徐徐灌输了一股真气,顿时在云稹体内循规蹈矩的真气,又作起混乱之象,初始鱼素尺还能把控得住那三股真气的冲击,到后来根本难以抵住,不由暗叫糟糕。 “完了!这回得出大事,这小子体内的真气怎么竟会是相生相克一般,倘若如此下去我俩这两条命都得交代于此间……”鱼素尺大汗淋漓地一边仍不死心地灌输着真气,一边苦苦煎熬,内心里叫喊不迭。 突然,阁楼上的风窗断续闭合了起来,周围的气机顿时也渐渐浓厚起来,鱼素尺蓦地一笑,沉声道:“老鬼,你来的真好,我这里……出了些乱子,恰好要你襄助。” 气机散尽之时,阁楼上还原出位冷峻高拔的汉子,身着一袭宽松的道袍,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好像并不为其所动,冰冷地望着窗外。 云稹体内的真气源源不绝地涌出,鱼素尺渐渐已开始处于下风,正在苦苦支撑。但见来人并不啃声,当下便情急大骂道:“老鬼,我知道这次是我轻狂了,可这孩子是你天门的再传弟子,你这做师尊的不去救他,活该天门有如此没落之境。喂……” 鱼素尺焦急之下,再也不顾身份,以前的“老朽”也在话语中改成了“我”,软硬兼施地乞求般半说半喊道。 宽松道袍的老者正是鱼素尺刚说的公孙轩,只见他微微蹙额回顾之际,左掌飘飘然忽地而出,落在了鱼素尺的背上,冷哼道:“你这自不量力的家伙,我天门绝学岂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差点误了我徒孙的性命,回头必跟你算算这笔糊涂账……” 说话之际,不由苦笑连连地盯着神识封闭的云稹,但见鱼素尺脸色在惊慌之际慢慢恢复了点常色,心里暗暗疏了口气,仍自慢慢地替他补助着真气。 从寅时到卯时,三人浑身各散着迷离的云雾,公孙轩不由思索,这孩子年纪轻轻怎能让两大高手费如此大的劲,按说天门的九渊心诀也没这般…… 正在此际,且听鱼素尺懒散地叹道:“老鬼,你可以把掌力徐徐撤出了,让他在此打坐半日,定有日上三竿地飞速成长之效。” 公孙轩见云稹身上不断散发的淡青色光芒,略微沉声道:“你确定你能坚持的住?还是你先从他头顶撤出,以他的功力想必你我也……” 剩下的话,公孙轩没再往下去说,他们两个皆心知肚明,此刻云稹若成炼虚之境,他们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挡住几十招,就单凭云稹的内功,也能狂甩他们几条街。 鱼素尺也暗觉有理,闷声点头,缓缓地从云稹头上撤出了真气灌输,等他完全撤出的时候,人已乏力地坐在太师椅上喘息不定,对着公孙轩苦苦发笑,连说话也有点困难。 公孙轩径直略掀开道袍,正襟危坐在了堂上,惊疑道:“鱼老,你可知这孩子是何来历,怎地……” 鱼素尺听惯了这样的称呼,愤愤地白了他一眼,似乎还在责备公孙轩之前的“见死不救”,哼道:“你这徒孙可有些本事,体内错综着三股真气。” “什么?三股真气,怎么可能?” 鱼素尺见公孙轩震惊的望着他,顿时更加来气,没好气地说道:“你现在知道着急了,单凭九渊真气何以能成如此气候?只是他体内的三股真气非比寻常纷乱,而是坐落有序,相辅相成,不断地补充着云稹体内的九渊真气,根本难以压制,所以才这般狼狈。” “哦!” 公孙轩似乎明白了情况,沉默着想了会其他的事情,道:“他叫云稹?” 鱼素尺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讥笑道:“他若没被你那宝贝徒弟先教了武功,迟早会是我长空门的传人。如此奇才,此生错过,实在是可惜啊!” 公孙轩知道此老的心性,当知他所说的定然不会有假,强忍着笑容,啃了啃声道:“鱼老,你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怄气吗?瞧你如此小肚鸡肠如何成的了大器,等这孩子醒来,我让他任你做个义父,你看可好?” 义父? 鱼素尺诧异地伸手摸了摸公孙轩的额头,再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装作一副沉思的样子,道:“这也没病啊!” “你才有病了!” 鱼素尺这番下来,望着公孙轩作怒的样子,已把怒气消散的差不多了,诡笑道:“你让他认我做义父,你不比我还得低一辈吗?这如何使得……”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三章 炼精化气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公孙轩闻言,暗道完了,没来由地让这老小子占了便宜,愤愤地说道:“你认你的,我认我的,咱俩好像也没多大的关系……少套近乎……” 时值清晨,狂风暴雨一夜之后似乎把街道的血腥味吹了个干净,偶尔拂面的清风还带点幽香,让人不免有些回味。 徐慧和紫鸢起身,洗漱完毕,也没敢进去打扰鱼素尺和云稹他们,径直下二楼准备做些早点再上来。 日上三竿。 夏日的暖阳懒散地洒在了阁楼里,鱼素尺经过一夜的变故与折腾,似乎真的有些疲倦了,斜靠着椅子沉沉的眯着双眼,还未醒来。 “老师,我做了点早点给你和少侠用,不知你们起来了没有。”徐慧站在门口一连问了好几声都没人去回应她,不免有些疑虑地慢慢掀开了门。 只见堂上的两把椅子上各自坐着两个老者,一人自然是鱼素尺无疑,可是另一人长须冉冉,脸上自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也不知他是何人,怎么来的这里。 她前后寻遍四周才见云稹瘫坐在地上的角落里,急忙放下手中的盘子,准备扶他起身,却怎么也移不开碎步。不由惊讶地回头望了望,原来是被那个陌生的老者点了穴道。 “你放开我!” 老者眯起双眼,沉声道:“你如果真的为他好,现在就不要理他。否则……” 徐慧哪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惶恐之下大叫了数声“老师”,惊得紫鸢用早饭的人也不顾稀粥凉了,匆忙从二楼赶了上来,急忙和徐慧站在一处,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哎呀,吵死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会,老朽这把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如何能受得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没日没夜的折腾……”鱼素尺睡觉的人已然睁开了眼睛,左手遮挡着强光,嘴里嘟囔个不停。 徐慧见鱼素尺没事,自然心里一乐,怎奈穴道被制住,根本难以转身,哭诉道:“老师,他……” 鱼素尺揉了揉眼睛,见公孙轩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看徐慧也有点不对劲,起身信步走到徐慧身前,在肩上拍了拍,登时徐慧便泪如泉涌。 鱼素尺对这个徒弟可是爱惜如命,哪里见得了她被人欺负,道:“老鬼,是你点她穴道的?你知不知道我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指头,你哪来的勇气欺负她的?” 公孙轩闻言,噗嗤笑道:“鱼老,说话要讲究啊!我也没碰她一根指头,只是用了它……”说着便扬起了手中的狼毫毛笔,悠然笑道,那副高傲的神态竟没减去半分。 徐慧越是瞧他越有点心怯,再见他和鱼素尺那般熟悉,急忙拉着鱼素尺的袖子,轻语道:“老师,算了吧!也没出多大的事,只是云少侠他……” 望着金阳之下兀自吐纳的云稹,鱼素尺也皱起了眉头,心道:竟把这事给忘了,这孩子如此般地中意云稹,见状定会前去打扰他,幸亏有老鬼阻拦,否则…… 他略加思索了片刻,便哄着徐慧去了隔壁休息,不再来打扰他们。 “你那宝贝徒弟休息了?” “嗯!” “看得出来她对云稹有意思……可不知……” 不说这个鱼素尺还不来气,只要一提及便冷哼道:“神女有意,怎奈襄王无心啊!云稹如此有为的青年,身旁哪能不有些女子倾心,只怕是可惜了我这傻徒弟的一厢情愿。” 公孙轩自讨了个没趣,暗想你这老头也管的太宽了点,年轻人的婚事还得他们自己做主,哪里有把女儿家硬塞给别人的道理。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碍于他们之间的友谊,不得不将这些咽下去,只字不提。 也可能是怕冷场,他又重开了话题,说道:“你昨夜想必也见到楚青山了吧!” “嗯,他估计是专门找你的。” 公孙轩摇头叹息道:“冤孽啊!自从上次我隐匿之后,他便开始蠢蠢欲动,初始还未发觉,直到叛乱焚起时才明白了过来。” “那你想好和他如何了解此事了吗?昨夜他故意显露之余,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机比三十年前强大了不少,恐怕现在以你我的力量……” 公孙轩知道鱼素尺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心里不由一乱,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要和天门赌,赌注是这已近残垣的潼关。” 赌约? 公孙轩拂须而叹,冥思苦想了一番,苦笑道:“他是怕损兵折将吧!不惜自爆身份只身来此,希望恐吓之余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潼关,然后发兵长安……” “也不乏有这可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药尊楚青山的计划,蓦地楼下又传来了上楼声音,两人怔怔地相互望了望,瞬间各自端起了一代宗师的架子,甚是滑稽可笑。 隔着门窗,听外面有人喊道:“前辈,裴松再次叩见!” “是他?” 公孙轩的脸上起伏不定的开始变化,青一道红一道地,人已有些坐立不安了,师徒几十年不见,这次突如其来的相逢竟在兴奋之余还有些尴尬在内。 “进来吧!”鱼素尺见公孙轩的样子,心里也叹息了会,还是开口说道。 公孙轩此时已临窗而立,近在云稹咫尺之间,凭高而望着街道四周,其景象似乎与暖洋洋的夏季格外不符,倍加显得凄冷。 “前辈,上次听闻您说家师尚在,还望告知他的下落,晚辈现在确实有些……”裴松进门望了望窗前的背影,更不见云稹的踪影,顿时暗自生疑,怯怯地问道。 可是鱼素尺并不回答,只是信手向窗边指去,裴松顺着他的手势,先见的却是云稹盘膝在地,便不疑有他地直接奔赴了过去。 就在裴松要接触到云稹的一刹那,却被一股真气冲撞地急促后退,震惊中捎带了点怒气,问道:“阁下是何人?不知我那徒弟在什么地方冲撞了你,竟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 “松儿。” 公孙轩心里不由一乱,沉寂了片刻又道:“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么人到了眼前,你却视而不见……” 这个声音虽然有些沧桑,不过倒也和裴松记忆里的相差无几,颤巍巍地道:“你是……师父吗?” 公孙轩抚了抚宽松的衣袖,缓缓转过了身子,含笑说道:“也就几十年不见,咱们师徒虽都沧桑了点,可是你连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那张脸的确很特殊,有条地散发之下,有一双卧眉蚕目,左眉心中不偏不倚地镶嵌着颗黑痣,分外醒目。原来俊俏的面皮久经风霜之后,已显得倍加苍老,冉冉的长须上不免有几撮渐渐发白。 裴松望着眼前的公孙轩,和记忆中的模样也似乎相差的太大了些,不由哽咽道:“师父!真的是你老人家,我还以为你真的……在你失踪后,徒儿找了你半年多,仍无音讯才投在了朝廷麾下……” 公孙轩也有些难受,但是并没有表现的那般直白,苦笑着责备道:“松儿,你也是身为人师的人了,怎地还是如同往日般不成器,遇上事情总没个主意……” 经公孙轩如此一说,裴松更加觉得汗颜,羞愧地低下了头,探问道:“师父,你如何也来了这里?徒儿正要准备差人寻你……” “哼!药尊那妖物出山了,你这般样子能收拾得了?”公孙轩冷哼了一声,转眼见裴松低着头又有些心生不忍,缓缓将他扶起,道:“城中现今情况如何?” 裴松正准备回答公孙轩的问话,忽听一声惨叫扬起,侧身望去,原本打坐的云稹已然起身,四肢嘎巴作响地摇动着,口里时不时地在喊叫着宣泄。 鱼素尺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急搓着双手,赞道:“嗯!妙啊,看来他已经悟通了第一重境界——炼精化气,现在只是在放松体内的喧扰,不必理会他。一会就会好的……” 一脸茫然的裴松望着师父,惊异地问道:“师父,稹儿他……这是怎么了?” 公孙轩蓦地苦笑,在他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径直走到鱼素尺面前,佯装作怒道:“老鱼,你若是把我徒孙给领上歧途,那咱哥俩四十年的交情可就真的一拍两散了……” 不以为意的鱼素尺,捋着胡须长笑不语。 此刻,裴松哪还有心情再说城中的事情,直接被云稹钳住了心神,直勾勾地盯着如同发疯的云稹,丝毫不敢眨眼。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云稹乏力地靠在了墙上,长喘着粗气,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干嘛。 只见裴松心急之下,匆忙只身向前,公孙轩拦之不及徒望着鱼素尺如何回复,怎奈鱼素尺还是作出一副神秘的姿态,不闻不问。 “稹儿,你这是怎么了?” 云稹散尽杂余的力道,已有些气喘,微微道:“师父,我也不知道,好像总有一种体内被掏空的感觉,但又说不出的精神……” “炼精化气!你还真做到了,不错……” 云稹闻声,却见眼前的老者双目炯炯有神地正在望着自己,不由收起慌乱的心神,问道:“你是……” 公孙轩忽而一笑,背身而过,道:“我就是你的师尊,公孙轩!”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四章 劝说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师尊? 他真的就是那个失踪近三十年的人? 云稹胡乱猜测着眼前的公孙轩,却没有上次见鱼素尺时的惊讶,脸上平静地出奇。 “稹儿,还不快过去拜见你师尊……” 听闻裴松的轻语喝斥,云稹猛地晃了晃心神,当即就行礼参拜了公孙轩。 公孙轩也似乎对这个初次相见的徒孙很是喜爱,虽说仍不肯放下他端的架子,但是笑盈盈地表情不言而喻地透露出了他的心声。 “稹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云稹见师尊如此关怀于他,心中略有感动,鄙视地看了会无精打采的鱼素尺,苦笑道:“好多了,只是体内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难受就对了嘛!你也不想想,哪有东西不磨合就被你运用自如的,老朽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悟通你的境界,你却在老朽的帮助下,在一夜之间就将它掌握了个七八,已实属不易。”鱼素尺并不在意云稹如何看他,径直正儿八经地说道。 正当几人还在合计着云稹炼虚的进展时,风阳真人却神色惶恐地跑了上来,人也顾不上寒暄,怔了片刻,道:“城中出了点乱子,也不知是谁泄露了赌局的秘密,现在城内是一片大乱,大家伙都抢着要出城逃难。” 裴松顿时哑然。 公孙轩却神态自若地拂须,冷哼道:“慌什么?枉你们都是各地豪杰,临逢动荡怎地如此不堪?” 风阳真人和裴松均有愧色,低头不语。 “师尊,不如我们一同出去瞧瞧情况再议,现在出此现状也倒在情理之中……” 公孙轩听着云稹的想法,微微点头颔首,神色之间仍有一丝丝的惆怅。 东街自那场战乱以后便空荡荡地,饶是白天也难以见到稀疏人影,其他几条街门的情况倒还稍微好些。 不过,今天好像到了例会似的,城内的人纷纷赶到了西门,不约而同地叫嚷着要离开,一时间声势浩大连守城的军士也束手无策,只能装聋作哑地伏在城墙内不去招惹他们。 云稹一行人从望香楼出来后,急速向西奔去,整条街道空荡荡地如同废弃已久似的,说不清得冷清。 “师尊,你看那边……” 他们差不多也快走到西城门边了,公孙轩闻言,抬头举目向云稹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道转角处。 其中有正喊叫守城军开门的,有交头接耳互相寒暄商讨的,更有想尽办法开门的…… 人好像遇到了苦难时,无论他的地位、人品亦或是其他仿佛已都不再重要,霎时间丑态尽皆百出。 公孙轩望着这群急着逃命的人不由语塞,顿了半晌,双眉微挑,沉声道:“松儿,你带他们就此休息,为师与稹儿上城探下情况。” 云稹当即会意,两人的脚跟轻轻在地上点了点,身体已遥遥直纵城楼,城门上聚集的人来回走动着,不乏有看见他们的,瞬间指着指头褒贬不一。 西门守城的是个老头,本姓李,也没什么正规点的名字,在他平时还对属下过意的去的份上,他们都会喊他一声守城将军,自然而然也就在无意间得了个“李守城”的称呼,但是他的下属可不这样叫他,直喊他“老李头”。 云稹和公孙轩来到城墙,在兵丁的带领下见他时,他正用一口黄牙耷拉着眼袋急促之间呼吸上几口,好像略微放心了点,诙谐地拂着破旧铠甲上的烟灰,双眼迷离的望着城外云里雾里的情形,不时会发出几声沉闷的叹息。 “老李头,这两人要见你!” 李守城销魂地瞪着眼睛向这边望了过来,没来由地叱责道:“你这些个龟孙儿,谁让他们上来的,知不知道……” 公孙轩自然看不上和这种人争论,一声不吭地立在城墙上,旁边的云稹不得已才开口道:“李将军,百姓在下面纷议,你不思如何劝退,却躲在这里享受,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守城乍见两人的气质,心中已有些怯懦,更加上云稹手提着宝剑,不由完全没了底气,冷哼道:“龟孙儿!” 见此情景,云稹也苦笑不已,大唐男儿也不是没有,怎么竟安排了这么个货色去担任守城重任,真是搞不懂岳霖父子两个是怎么想到。 突然想起岳霖在风雨夜晚对他的谈话,现在却已尸骨无存,云稹少不得暗自唏嘘,道:“你闪开!我去与他们说项,总不能让大家都空耗在这里。” 李守城觉得反正自己就是个兵,没什么尊严,平时被上面的呼来喝去,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被其他人喝斥倒也无伤大雅,欣然让开去路,道:“请便!” 不及云稹走到城门高楼处,就听见苍穹之上传来几声清啸,不由地抬起头望去。 公孙轩快步走到云稹身前,并肩而立望着天上的那两只秃鹰,甚是觉得奇怪,面面相觑之后,公孙轩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叹息道:“潼关还真是个风水宝地,没想到让塞外七侠也来了这里,看来他们现在想出去都晚了。” 这些话从公孙轩嘴里说出,定然有他的分量,云稹深信不疑地顿了顿,直接登上了高台。 他凭高而望,底下的成千上万民众一时间像是炸开锅似的,尽皆呼喊个不停,他哪里见过如此世面,没开口之际就已忘了该说些什么了。 就在他迷茫难堪的时候,身后一只大手将他拦住,轻语道:“稹儿,你且退下!” 城内的人不知城楼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好不容易出现个将军模样的人,却一声不肯地傻站着,倒让不知情的素衣道长替他出面,底下的呼喊声似乎更高了些。 公孙轩虽无帝王之命,但是帝王之气横贯全身,不由让人咋舌臣服。道袍被微风不断拂起拂落,几乎长到胸间的胡须也飘荡不定,等城地下的人不怎么议论了,便扬声道: “你们想出去,老夫也想出去,但是他们没给咱们留活路。你们可曾看见刚刚的两只秃鹫……那是在为西面埋伏的人探路,如果现在出去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军民一心而放手一搏,兴许还有些转机。” 公孙轩一语不间歇地说完,底下的人似乎有些信了,以前的喧闹刹那间换作窃窃私语,他见刚才的举措有些奏效,便趁热打铁地喝道: “潼关是你们的家园,老夫等人只是替你们驱除贼寇,试问一个失去家的人,走到哪里会被人认可,只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丧家之犬,如此苟存于世间真的有意思吗?” 连番的字语珠玑,句句都如同刀子扎在民众的心间,霎时间连刚才的议论也没有了,传来的却是男女老少的哽咽和叹息。 公孙轩大袖一扬,慷慨陈词地道:“你们先且各自稍安勿躁,大家共同进退,老夫答应你们绝不会抛弃你们不顾便是,丁当还这潼关一片安宁。” 后面的人已准备开始后退,前面城门口的人见这种情况,再做挣扎也是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按照那老道人的方法,先回家再做计较。 没过多久,西门底下的近万人徐徐散尽,原本冷清的街道忽而又有了些许生机,夕阳之下百家炊烟缕缕而起。 云稹默默地跟在公孙轩身后,心怀敬意地与他缓缓下了城楼,与其他人汇聚在了一处。 李守城砸吧着嘴里的旱烟,遥遥而叹道:“龟孙儿!他究竟是何人,我咋就看着那么害怕呢,难怪底下那些刁民会听他的,难不成潼关真的有救了?” 望香楼。 徐慧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正在期盼着他们一行人回来,直到夕阳的最后点红光消失在了天际,仍不见他们归来。 黑夜纷至,凄清的路上突然传来了几声莫名的欢笑,徐慧临窗而望,果然见前面率先走来的正是她所等的人,不由慌乱地传紫鸢将菜肴热上一遍,自己只身下楼去迎接。 “乖徒儿!你今晚做了些什么菜来讨老师喜欢啊,老朽大老远的就闻见了饭菜的香气。” 徐慧却无心回答他,惶恐地垫着脚尖向后望去,但见裴松、风阳真人、公孙轩都在,独独缺了云稹不在其中,不免有些失意地勾下了头。 鱼素尺猜透了徒弟的鬼心眼,嘻哈道:“云稹那小子前去军营打理事物了,说是过会才会来的。” “真的?” “嗯!”鱼素尺泛着白眼,略有些不耐烦地冷哼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他的师父和师尊都在这里,老朽还不信他能不来?” 徐慧见鱼素尺口无遮拦的样子,心里既是高兴又有点羞涩,急忙带着这些人进屋,自己去了二楼和紫鸢前后忙个不停。 鱼素尺他们四人推杯换盏几乎到了午夜,仍没有散去的意思,可是徐慧要等的人还没有来,难免会有些失落地望着圆桌上几人的愉悦,暗自苦闷不已。 “师父!” 徐慧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急忙起身前去开门,却见云稹身边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和尚,只能将喜悦再次压抑在心间。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五章 赌局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徐慧转眼间就端上了锅里为云稹私自准备的食物,有荤有素,看起来五颜六色的让人很是有胃口。 当然少不得鱼素尺见缝插针的诋毁两句,引得众人哄笑,徐慧见状,只好低头发笑,哪还敢再作撒娇之态。 四更天。 这个时间里,该睡的人应该都在了梦中,留下醒着的人估计都有些说不出口的麻烦。 然而,云稹他们的麻烦也能算是说出口的,但是由于这个麻烦颇有些棘手,说了只会增添惆怅,还不如不说,各自藏掖在心里。 不过喝醉酒的人似乎更喜欢惹麻烦,也不嫌弃麻烦,鱼素尺就是这样的人。只见他手里摇晃着空坛子,醉卧在椅子上,嗔笑道:“三天之约,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了。上万人的命运包在这场局中,很是让人头疼……” 虽然他说的是些呜呜咽咽的醉话,但让清醒的人听着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毕竟这醉话也是真话,没带掺假的。 一语既出,其余的人各自不由地沉下了脸色,凝神细想着应对之策,谁也没了继续饮酒的心思,更谈不上听徐慧深夜的演奏。 云稹进了帷幕后,帮徐慧收拾完里面的东西,及早打发她去休息了,自己独自走下了楼梯,徘徊在深夜的街头,似乎隐约之间还能听见徐慧刚才的琴弦声。 “稹儿!”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云稹不由急转回头,却见来人是他的师尊公孙轩。 云稹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悄然问道:“师尊你还不曾休息吗?” “嗯!你不也是……” “我是睡不着啊,想起明天黄昏后……就有些困扰。” 公孙轩深有同感地点头默赞,笑道:“该来的总会来,你如此折磨自己,到时候更是没精力与他们对抗,快随师尊回去,这夜里似乎很凉!” 当他们刚进了望香楼的时候,方才那片黑夜里忽然现身出了星散的几个人影,如同鬼魅般地在东街西巷里乱窜。 两人上楼立在窗前,隔着黑夜里零星的灯火,举目眺望于若隐若现的人影之间。 “师尊,你也发现他们呢?” 公孙轩立在窗口,出神地望着散尽的人群,笑道:“你这孩子,方才要不是老夫阻拦,你差些坏了大事。” 大事? 难不成师尊早就料到他们会出现,才将计就计地和我做戏给他们看? 云稹胡乱地想着公孙轩的心意,再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顿时有了赌下去的底气。 “休息去吧!明天黄昏自有分晓,何必着急……” 公孙轩说罢,拂袖叹息着扬长而去。 揣着不可知的结局等待一件事情的发生,似乎是很让人心累的,至少云稹现在有了这种体会。 他和雪姬坐落在古老而破旧的城墙上,不时地向远处眺望,忽然回头对雪姬说道:“你要不……今夜和诗雅回长安去,这里……不太适合你们,没必要……” 雪姬按住了他的嘴巴,满目的泪花滴答而落,泣道:“满城的人那么多,他们要走的时候你想方设法地将其留下了,现在却让我们先回去,你这人处事好不公平啊!” 英雄的长情并不如凡俗的呵护陪伴,更多的是为对方设身处地地着想,毕竟他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然而,雪姬并没有答应他,因为她那晚上也见了城中的惨状,决计是不会留下云稹一个人去面对的。 生死相依。 云稹望着西边即将垂下的日暮,惨淡地笑道:“快了!明天的赌局快要来了,连续纠结了长达半年的守城时光也得有个终结,除非你死我亡……” 他不敢往下去想,更不敢继续说,毕竟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能抽空聚在一起的,突然听到雪姬沉吟道: “那片夕阳真美,红彤彤的好招人喜欢,要是不像血色该有多好啊!” 血泊残阳。 云稹似乎联想起了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幕惨状,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去死,这是无法逃避的。 黑夜换白天,日出作日落。 一天等待的时光竟然过得如此之快,城外的号角呜呜丫丫地吹个不停,每个人心里都有种难以逾越的可怕魔障,有人站在边缘有人身陷其中,无可自拔。 北城大门。 悉数的人烟没过多长时间尽皆聚于此处,无尽的云梯和各种攻城的器械他们都准备的很充分,应有尽有。 云稹换了身干净的战袍,但独缺了头盔,因为他不喜欢在头上被带禁锢的东西,所以把头盔交给了雪姬,并说等他战胜归来要雪姬亲自替他带上。 妇人诀别着丈夫,老人安慰着孩子,孩子呼喊着父亲,似乎整个城里被这些声音垄断,隔三差五所听见的都是这些鬼哭狼嚎的声音。 也许这样真能缓解他们心里的哀痛。 面对着怀远门前蜂拥而至的死士,云稹微微皱眉道:“师尊,师父,稹儿和先生下去了,你们……” 裴松虽然对这个徒弟还有些放心不下,但是碍于师父的颜面,丝毫不敢有所不舍,点头应允。 起义军里大致分了三拨人马,各自由王仙芝、黄巢和楚青山率领着,浩浩荡荡地一步步开始向前逼近,震天弩已蓄势待发地瞄向了北门城墙。 云稹望着底下的情形,胸中莫名多了些豪迈之气,暴喝道:“黄巢!故友在此,何不上前一会……” 便和鱼素尺从城楼跃下,停驻在北门城前,望着面前的纷乱的死士,蓦地生出一丝怯意,急忙定了定心神,拔剑向黄巢而去。 黄巢经楚青山允诺,自然求之不得地飞身和云稹斗在一处。鱼素尺见状,心想道药尊肯定和公孙轩有不解的恩怨,没必要和他讨个没趣,索性挥掌冲向王仙芝。 狼烟漫,牛角响。 数万枝箭齐向城头涌来,不时传来哀声造作,没过一会儿,城前楼上已然生出乱象。 楚青山望着眼前的场景,苦笑了片刻,喝道:“公孙轩,你这鼠辈既然已现身,难道就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一赌吗?” 战争化作赌局,人生岂不等同于儿戏? 公孙轩实在不想再任由他说下去了,便将守城事宜全托付给了裴松,自己摇身屈指向楚青山的方向赶去,顺带着拨乱了一阵箭雨,垂垂落在黄沙之上,道: “老夫既然在此,赌局若是不接,空让尊驾笑话我天门无人。如今局面初成,你我何不再锦上添花做点筹码……” 楚青山闻言,惊异的颜面中略含些愠怒之色,冷哼一声,道:“悉听尊便!正好可以借机了结三十年前的仇怨,甚是痛快。” 烽火硝烟的黄沙疆场,呼天震地地厮杀声不绝于耳,云稹已和黄巢都在一处,王仙芝也被鱼素尺牵制地动不了分毫,好像正在苦苦支撑。 公孙轩遍寻四周情景,嗤笑道:“你大可以不必出世的,有老夫存在一天,定不会让你轻易如愿以偿,这些你应该明白。三十年前你败了,今日还想胜不成?” 药尊闻言,见他如此傲慢无礼,不由懊恼道:“公孙轩,你休要倚老卖老,三十年光景匆匆而过,可是窝在心间的恨意却丝毫不减。幸好你还苟活在人间,否则还真是让本尊有些失望……” “废话少说!单挑还是布阵?”公孙轩见对面的阵容强悍,心想着若自己不能先打败药尊,这场仗打下来估计能赔光潼关所有的血本,于是率先开口问道。 药尊不屑一顾地望着公孙轩那种强装镇定的样子,冷笑道:“老夫与你之仇不共戴天,何以借助外人之手,当然是单挑咯!” 公孙轩拂了拂衣袖,昂然立于城门前,不再说辞。 两人也都是古稀之年的人了,遇上各自平生的对头,也不多想便拳脚相加,斗在一处。 三十余回合悄然已过,两人各自退了七八来步,眈眈相视。 “你竟把剑法化作在了指间,已能算得上是大人物了!”楚青山交手之后对公孙轩似乎颇为赞赏,直言道。 公孙轩气度并没有下减一份,弹指挥着袖上的黄沙,慢声说道:“手中无剑,心里的剑刃却要厉害百倍。阁下还是小心为妙……” “胡吹大气!” 楚青山冷哼完后,又挺身而出与公孙轩斗个你死我活,拳、掌、腿三种奇异的功法,虽看上去是占尽了先机,但始终攻不破公孙轩咫尺之间。 往来又近达百余回合,仍然分不出个高低,楚青山叹道:“时隔多年,没想到你竟然也学会了炼虚这种捷径。虽然有些成绩,不过依你的气机来看,并未登峰造极。” 公孙轩任凭他如何说辞,终究是微笑不语。 久而久之,连楚青山也没了底线,他真的不太清楚眼前的这人究竟还有多少实力没使出来,自己也不敢太过于暴露底线,他们的争斗又陷入了一片焦灼。 王仙芝因上次受伤还未能痊愈,又遇上自己的师父出手,自然各方面均是大打折扣,一步步地陷入困境里面,难以脱身。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六章 破北狼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楚青山在百余招之后,忽而一转往常的谦谦君子之状,变得如同厉鬼般狰狞可怕,散乱的斜发肆意飞舞在长空,素衣已然被气浪卷地不成体统,喝道: “公孙轩,三十年前你就是用这招‘星河灵转’打败老夫的,没想到三十年后你竟然还用这招!不显得黔驴技穷了吗?” 公孙轩也不答话,信手挥着剑气,随之而来的涛浪将两人紧紧裹挟在一起,霎时间让外人根本难以分辨得清楚谁占了先机。 在气浪的另一个尽头,云稹和黄巢正打得火热,天行剑加上云稹刚入门的炼虚境,可谓是如虎添翼,行云流水的剑法配合他的诡异身法,登时让黄巢难以捉摸他的行踪、招式。 酣战之际,云稹抽身回望眼前的公孙轩和楚青山二人所掀起的气浪, 不由咋舌惊疑不定,暗思这两人这三十年都经历了什么,似乎都在保存着余力还不肯显露本领。 但就凭他们此时的造诣,自己再苦修上几十年恐怕也难望其项背,不禁对自己的身手有些质疑。 “云小子,你发什么愣?还不专心迎敌……” 漫天的黄风中夹杂而来的鱼素尺传话,猛地让云稹头脑一清醒,眨眼之际,黄巢已挺掌挥到自己眼前,眼见避之不及索性背负起剑柄,右拳斜出,霍霍地向黄巢迎去。 这招正是它在沙漠之下的壁画上所修的武学,至今仍未用过。 鱼素尺暗叫糟糕,可知天门的武功以内功与剑法相合,才得以令人称赞。现在云稹却似乎是在以彼之短功其所长,连连苦叹,忽然定睛再瞧他的身法,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蓦地想起自家的武学,由衷一笑又与王仙芝粘在一处。 “嘭……嘭……嘭!” 断断续续地开始在叫喊声震天之际,传来了三声通天绝响,就连站在城墙上临阵指挥迎战的裴松,也不禁舍弃公孙轩与楚青山的决斗,径直夺目而望向云稹那边。 拳掌交错,连出奇迹。 首次交锋,云稹和黄巢各退了十余步,紧接着云稹又发疯似的飞身挺起,咯咯直响的拳头又步步紧逼在黄巢眼前,又是一记重拳,黄巢匆忙之际聚起的真气被击地溃散,不停地咳嗽着遥遥向身后落去。 云稹见两招得手,怎可轻易饶他,便不依不饶地又挥拳迎他而去,然而这次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只见黄巢在地上站稳了脚跟,并不管近在咫尺间的云稹,恣意狂啸着撑开了双臂。 一袭修长的俊发随之气息散乱而开,双眼通红无比,脸面上的青筋突兀地起起伏伏没个定数,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怪异的气机与光芒。 云稹以前在颜庆复的府邸里见过他这种状态,这次竟似乎比往日的样子更加严重了不少,攥紧的拳头搁在空中,也不知是该往下去砸还是撤回,慢慢陷入迷茫之中。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黄巢猛地停住了嘶吼声,倏地一掌对着云稹的胸膛发来,情不得已之下,云稹急速转着身躯,一记拳劲尽皆泄在了黄巢的掌上。 不过令他略有诧异的是,黄巢并没有像刚才的那么不堪一击,这次很明显他掌中的蓄力犹在,云稹想脱开他的掌间也有些难处,好像被他用内力黏在一起似的。 “破!” 黄巢暴喊了一声,掌中的内力悉数落在了云稹的拳上,随之人已遥遥落向另侧,右臂如同散架似的,久久难以回复力气,浑身就像被蝼蚁啃食一样,匍匐在地上痒痛难熬。 公孙轩虽在与楚青山相持不下的境地,但无意中见云稹此番样子,顿时眉心犯愁,对着楚青山沉笑道:“尊上好手段啊!百年来不得一见的血魔功竟在今日重现人间,老夫今次亲眼旁观,实乃荣幸之至……” 虽然他在口中称赞不已,但语气里却有种说不清的挖苦意味,这让楚青山更觉得颜面扫地,冷哼了一声,追着公孙轩向云稹那边赶去。 黄巢此时身在混沌之中,那还分得清来人会是谁,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尽早结果了云稹的性命,全不顾公孙轩的存在。 哪知道他刚双掌停在云稹的身前,就被公孙轩一股神风带偏,遥遥地打在了土丘之上,顿时尘埃漫天飞扬,公孙轩不想临阵会出现如此状况,心念着云稹的伤势,急忙挟着徒孙借机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留着黄巢和楚青山口吐着泥土腥气,连声暗骂晦气,再望见公孙轩时,他已到了城门之上。楚青山对此甚是恼怒,正逢王仙芝节节败退,不由与黄巢上前前后夹击鱼素尺。 鱼素尺对付王仙芝那是绰绰有余,可要在三人联手之下,那是决计讨不得好处的,十几招刚过就觉得有些不支,急转身躯,再也不顾什么名师风范,借着黄巢的掌力从合围中逃逸了出去。 “鱼老儿,没想到你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快滚回你的塞外边疆,若是再敢搅这趟混水,老夫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楚青山愤愤地谩骂着已窜进两军纷争的鱼素尺,瞥了眼王仙芝,冷哼一声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继续指挥着数万人攻城。 果真是飞鸟尽良弓藏,棋子要是对博弈之人没了用处,那种后果不言而喻,王仙芝望着狼烟滚滚升起又散,城内外喊杀震耳不绝的场面,一时也说不出是后悔还是埋怨,脸上出奇地平静。 “你没事吧!” 虽然黄巢这声问候露出了一点关怀之意,但他总觉得黄巢是有点作壁上观,冷哼着瞪了一眼扬长而去。 黄巢落了个没趣,战战兢兢地伸开自己的双手望了片刻,叹道:“血魔功?我一直练习的武功真的就是天门禁技吗,可是……他为什么不练,而让我修行呢?” 他? 是谁,难道是渊卿,或是楚昕辞,亦或是楚青山…… 一身的绝技到头来却换做无声无息的愁闷,这种感觉好像也并不亚于王仙芝被遗弃的沉痛。 可这些事情又有谁会明白得了。 不,以前有个人他曾对他说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兄弟,然而命运使然,到头来终究还是成了敌人,生死之敌的兄弟,有是何等的悲哀。 北门怀远城下狼藉的死士践踏着同胞的尸体,犹在舍生忘我地攀着云梯,时不时就有人发出哀鸿。 望着眼前的血红色的天际,黄巢不由想道,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他们好像在以前也是无辜的平民,当爹的呼儿,称子的应父…… 何以在这里全都变了,每个人都会成这个样子?这不是人性更不是什么狗屁天意,对,错的只是当今的这个朝代,这个易子求生而不得的时代,它存在了数百年也是该改头换面的时候了。 黄巢越想越怒,闷声再次呐喊了一声,脚尖挑起了一把血淋淋地寒枪,直冲向北门怀远城。 黄风初歇,惨淡的夜幕已在夕阳之下潜伏已久,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地伸了伸额头,可能是被这惨状吓得退了回去吧,徐徐又恢复了夕阳红。 如血的夕阳。 被血泊漫布的城池。 都矗立在这片荒郊野岭前唯一可算是平坦些的郊外,一静一动,遥相呼应地见证着这场罕见的屠杀。 楚青山倚在马背上,含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时激励道:“城内有吃不完的粮食、数不尽的钱财,更有玩不过来的美女,攻破城的时候,这些都将是给你们的赏赐……” 其实潼关城已在三月之前就和外界断绝了往来,哪来的那么多粮食和钱财,富商早已挟着妻妾逃离了,又哪里来的美女给他们,能留下的差不多也是和他们一样的苦命人。可惜的是,那些人在城内而他们在城外。 不安于现状的人,总好像是觉得里面得不到的东西比自己所拥有的珍贵许多,所以楚青山这番话无疑对他们造成了特大面积的诱惑,使得他们更不得不亲身犯险。 欲望还是要有的,万一要是实现了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欲望,让他们双方死伤的人只会更多,其他似乎基本也没什么变化。 黑夜来临的前一刻,起义军星散的士兵已跃上了北门,叫喊震天地开了城门迎接着队伍进城。 楚青山蓦地干笑了起来,他这次是真的赢了公孙轩,虽然没在武力上分出胜负,但在这场战役里至少也获得了些安慰,望着尸横遍野的手下,皱眉冷哼道:“除咱们的人马之外,北城所见陌生汉子一律屠杀,老夫到想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 然而,北城早已空无一人。 楚青山端坐在北营的大帐中,数万大军徐徐进驻东、北两城,一路上所见的情形略微有些让他失望,毕竟一腔怒火之后连个泄气的地方都没有,也是颇不好受的。 “尊主,三位堂主到了!” 楚青山乍听之下,想到自己多年未见的孩子也在其中,难免脸上有些难色,闷哼道:“请!” 传讯的人急速向外退却而出,只留下了这个老翁一人在帐愔愔端坐。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七章 谁道天门无情义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南城现在比其他三个城池更为热闹,灯火下的惨叫声不绝,连城外荒山上的野狗都吓得吼叫了一夜,不肯停歇。 望香楼。 这里好像来往的全是些有身份的人,以前潼关太平无事的时候,来到这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现在城内陷入一片混乱,但敢进入望香楼的人还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譬如云稹他们一行人等。 阑珊的灯火下,公孙轩双掌抵在云稹的后背心兀自给他传输着真气,丝毫不敢大意更不能停歇。 漆黑的夜晚在惨叫声里,更显得这座孤城幽暗深沉。 夜半之际,公孙轩才歇手不再运功替云稹疗伤,不只是他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云稹此次受伤有些难治,叹息不已地坐在椅子上如同虚脱似的。 裴松见状,试探着上前开口问道:“师父,稹儿他……好些了没有?黄巢到底用的什么功夫能把他伤成这样,他也算是能出的了台面的人,怎么……” 他本想说声不堪一击之类的话,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打脸,始终哽咽在喉咙处难以说出来。 这些疑问大抵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可是除了亲身犯险的三人,谁也说不出个究竟,他们也曾问过鱼素尺之类的问题,但被他婉言拒绝了,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在内。 公孙轩蓦地望着鱼素尺,苦笑道:“鱼老,还是你替老夫回答吧!老夫实在是有些困倦了,只想好生睡上一觉……外面的人都撤回来了吧……” 见裴松绷着脸色点头应允后,他在爱徒的肩上拍了几下,拂袖低吟而去,再也没有说些其他。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风阳真人并不算是个好事的人,但是对眼前事情的迷茫丝毫不亚于裴松,望着鱼素尺诧异的问道。 一语问出后,整个房间里的人都陷入了期盼,就连争抢着照顾云稹的雪姬和徐慧也不由放慢了手中的活计,侧耳顾盼地听着接下来的回答。 鱼素尺暗骂公孙轩老混蛋不已,空留下这个烂尾让自己去扫,他倒是落了个清净,清了数声嗓子,道:“裴松,这档子事其实也很简单……你师父开不了口的原因就是在于那份武功和天门有着难以说的清楚地干系。” 裴松登时愣在当场,暗思了半晌,神色惶恐地望着鱼素尺,皱眉道:“您指的是……血魔功?它不是失传已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黄巢的身上,难不成……” 这些事情鱼素尺哪能解释的清楚,摇头晃脑地摆了摆手,不再去讲。反而一直在旁沉默依旧的裴松,叹道:“阿弥陀佛!原来他所练得武功是血魔功?” “大师也曾见过?” “嗯!” “哪里?” “颜庆复的府邸中,那日黄巢正被人袭击受伤,老衲也曾一睹过血魔初见时的风采,现在想起却真的是如今日之状……”当下慧空便将当时在颜庆复府上所见的事情,为在场的人说了一遍,听得众人一时惊疑不定,连连咋舌。 鱼素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闷哼道:“依你所说,他当日之状应该也是初次显露底子,黄巢事先应该并不知情,难不成他是被人欺骗?”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 雪姬望着云稹红白相间的脸色,显然是哪里还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未能排除干净,含情脉脉地替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脸庞,再也不想管那些琐事。 真是这侧含情空负那边怀春,徐慧见雪姬照顾云稹时的情景,不由醋意升起,竟有些说不出口的心酸,空荡荡地搓着褶皱的手帕,起身道:“雪姐姐,有劳……你……我去做些饭菜给大家。” 说罢,直接信手拉起紫鸢掩门而去,在场的人看在眼里叹息纷纷,眼前的大敌未去,谁会有心情谈论这些儿女情长的俗事。 次日天明,云稹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悄然掠过身边熟睡的雪姬,轻步向公孙轩的房间里行去。 “当当当!” 木门的料子看来还比较结实,敲出的声音似乎比其他客栈里的声音更小,敲了半晌不见里面的人相应,正准备心灰意懒地离去。 却听见公孙轩闷声道:“谁啊?进来吧!” “哦!稹儿,怎么是你啊,不好好躺着休息……这么着急作甚?” 公孙轩见云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是明贬实褒,他就知道以裴松的资历选择的天门子弟更不会差到那里去的,当下伸手示意云稹坐下。 “师尊,敢问昨日黄巢所用的功夫,可是天聪自创的血魔功吗?” 公孙轩苦笑,点头不语。 “那城内的情况现在如何?” 苦苦叹息的公孙轩暗怪云稹多事,但转眼想也许像云稹这般在临危之际还肯关心他人死活的人,才配得起天门传人的称谓吧,笑道:“北城破了!” “啊?那些人……” “不过里面的人尽数转到了南城和西城,这些你勿用担心。” 云稹听到公孙轩如此说,才放下心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敢问师尊下一步如何打算,潼关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是要掩护他们先撤吗?” 这些无疑也是公孙轩现在正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想起前日西城外所见的那两只秃鹫,心知西面和南面定有地宫招来的伏兵,如果沿途不加以保护难民的话,他们定会遭到惨杀;若是分兵保护他们,潼关无不等同于拱手送人…… 这个脸,他实在丢不起,日后定会遭到楚青山的奚落,真是左右为难,故而对云稹现在的相问,根本难以有所回答。 公孙轩低头蹙额之际,反问道:“稹儿,你又有什么想法?” “与其玉石俱焚还不如……退……” 云稹唯唯诺诺地说道,他也不知道最后一个退字是怎么说出口的,话语既出时又有些悔恨,低着的眉头始终不敢在师尊眼前抬起。 “哎!也许真的该退了,今日黄昏你们就从城西出去,沿途护送这些人直至安全的地方……”公孙轩终于鼓起勇气,叹息着做出了决定。 对于刚才云稹听到的这个提议,他有些诧异地接着问道:“师尊莫要说笑,我们不是一起走吗?” …… 有人说进退维谷间做出正确的抉择,更能彰显其人睿智勇气,公孙轩自认为这两种他都有所缺陷,所以他才让云稹抉择,道:“稹儿,师尊还有些尘事未能决绝,正好替你们牵制住地宫的那帮匹夫,给大家看能不能争取一点机会。” 云稹听罢,忽而有些不悦,道:“师尊,你和师父为天门奔波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留下牵制他们的事情就交给徒孙……” “稹儿!” 裴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眼睛干巴巴地望着他的师父和爱徒,一时有些语塞,神情激动地说道:“你说的不错,你师尊现在已经年迈,更需要安定的生活。还有你,以后更有走不完的长路,至于留下的事情,你们谁也别跟我争……” 公孙轩见状略微点头,好像对这个徒弟倍感欣慰。 风起乍皱, 遥指黄昏后, 夕阳依旧。 数万的民众及将士集结在西门和南门的城底,眼睛怔怔地盯着一寸寸被打开的大门,争先恐后地准备逃命,谁也不愿意留在这里等死。 云稹和公孙轩各自领了一队人马,分别跟在西、南方向的后面,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突如其来的伏兵。 此时,裴松的人影已然不见。 有人说他看见裴松只身向北而去,但具体是要去做什么,谁也不太清楚,当时便有风阳真人等要赶赴北城,均被云稹和公孙轩拒绝。 在天门人的眼里,这些人的命似乎都要比任何人重要,哪怕这人是他的师父或者徒弟。 夕阳西下,慧空、风阳真人这些高手逐渐陪同民众分开而行,掩护在后面的云稹却等西门人烟出尽时,突然掩上了沉沉的大门,不顾一切地策马向北奔驰而去。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众人反应过来,望着渐渐锁上的西门,顿时各自说不出话来。 当他行到北门的时候,黑压压的一片箭簇正对着城楼高处的裴松,当下挥着天行剑向箭队里刺去。 楚青山站在城墙上,对底下的事情还并不知晓,大放厥词挖苦着裴松,讽刺道:“天门向来秉承仁义之师,没想到最终舍弃的却是你这种半大不小的不成器东西,看来也有些自知之明。” 裴松已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青衣道袍,威风凛凛地站在高楼处,视死如归地望着眼前的楚青山长笑不已。 “谁刚才说我天门无情义?”云稹挺剑直直向城楼冲了上去,扬言暴喝道。 裴松闻声,整个身体随之一抖,还没来得及开口责备云稹不听话,又看见西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正在急速向这边冲刺而来。 那人从西面砍杀着城上的箭队,扬长附和道:“大丈夫为家为国不惜老幼,何以天门例外?好!稹儿,你小子竟然来的比老夫还快哩……” 裴松望着一老一少错综的身影,虎泪夺目而出,心坎里犹如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息,猛地倒卷起长衫,笔直地落向城墙上与他们混战在一处。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八章 战城南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裴松绰影阑珊地躲着身旁纷纷的箭雨,顺手拾起地下的长剑,剑花稍转直入人群中,恢弘的剑气犹如挣脱囚索的蛟龙,游弋之处或死或伤,纷纷倒地呻吟。 “稹儿,他们可都安然出城了吗?”他一边顺势挑刺着身旁的起义军,一边略显些焦灼地破口问道。 云稹猛地瞧见师父竟也杀到了这里,顿时喜出望外地砍翻了两束大旗,道:“师父放心,他们已出城而去……只是这里的人马太多,如此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 突然隔着城楼的叫喊中传来一声龙吟,云稹情急之下手提着天行剑急忙打转,得以空闲后侧目望去,城南已硝烟弥漫,滚滚而起,这边公孙轩与楚青山已又战在一处。 公孙轩拆解了十余招后,身子略向后倾斜,轻如鹅毛般遥遥地向城下飘去,喊道:“还愣着作甚,去城南!” 三代天门传人汇合于一处,剑光交错之间慢慢已杀开了条血路,云稹和裴松行在最前面,后面的公孙轩左冲右突正为两人拖着紧追不舍的军队。 从北城的高楼战到了城内大街小巷,身后追逐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楚青山的三大首席弟子好像也参与在了其中,公孙轩暗暗皱眉,道:“分开走,城南汇合。” 在此纷乱之际,好像也只能各自分开才能将这些人引得分散,兴许他们祖师三人还能逃过一劫,令他们更为忧心的是城南,不知那片硝烟背后蕴藏的是什么,圈套或是伏兵? 公孙轩并指来回穿梭在人群里,以飞快的速度来回点着他们的穴道,高吟道:“天生九渊而于我不殆,地渺沧海亦当屈吾无穷,漫漫兮长戈犹在,渺渺兮关山无穷,弃汝海枯石烂,自存高山正气,两袖清风,脚踏山河,唯愿:四海升平、大风歌起。” 云稹望着公孙轩的恣意神态,心知此老决不会轻生鲁莽,长剑归鞘,信步点在坑洼地地面上,长声喝道:“师尊,徒孙先行一步,咱们城南见!” 由于变故来的突兀,裴松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喊也不是问也不是,只能硬起脑皮,杀向公孙轩的身旁。 公孙轩一生傲骨孑然,没想到自己的徒弟还远不如云稹这个毛孩子聪慧,不由苦笑与裴松并在一处,道:“你还不快走吗?” “师父,咱们聚少离多,刚逢就遭此劫难,哪有徒儿留下师父先走的道理?” 公孙轩不知是被裴松的固执懊恼还是对徒儿的用心感动,心血突如来潮,干巴巴地大笑了起来。 这一举措,惹得裴松一时诧异万分,迷茫地望着公孙轩正想开口相问,忽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公孙轩提携而起,直直斜扔向了交错林立的瓦砾上。 公孙轩展开轻功,径自去了另一个方向,心里暗自埋怨裴松越上年纪越糊涂,但是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暖和。 城南,郊外。 慧空、风阳真人还有冷静异常的拓跋武,正率领残余的官兵围成圈,保护着成千上万的逃逸难民,眼睁睁地望着从南面山沟里涌出的伏兵。 烽烟又起,看来城内外都是一样,并算不上什么安宁。 “大师,现在……” 慧空面对风阳真人的低声相问,双手合十,苦笑道:“阿弥陀佛!和尚既然已出家在外,自然不再受红尘约束,他们既然与佛有缘,老衲自然得顺手超度,以尽人情……” 风阳真人听罢,心中豪气陡然而生,道:“你已经出家,我也悟了道,还管这些劳什子的俗家血腥作甚,传令三军准备迎战。” 势同水火的城外,大战迫在眉睫,而城内的人马正与天门的三代传人追逐不下,一股脑地全部涌向了城南。 云稹只身先到城南墙上,见城外如此之景,顿时叫苦连连,暗道这次搞不好就让这数万人尽皆死于非命,回头看着城内影影绰绰的人群,一时如鲠在喉有着说不出的苦楚。 “稹儿,你还愣在这里作甚?你师尊他人呢,不会还没到吧……”裴松慌不择路地匆忙行在城南墙上,边往前冲着边回头巡视后面的情形。 可是,除过跟在他后面而来的那些人之外,好像并没有其它的影子。 云稹并不怎么在意公孙轩,因为他想凭公孙轩的武功,那些喽啰根本不是对手,就算是楚青山的三大弟子齐出,想必也不会轻易受伤,倒是城外…… “师父,你先别管那个了。快看看城外的状况,他们此刻正陷入困境,倘若我们把城内的地宫人马引来,他们合兵一处双面夹击下,大家都没有了活路。” 裴松诧异地望了望云稹,忐忑不安地迈着步子,走到城墙边上,挑目望去,南郊外漫山遍野地涌动着伏兵,少说也得上万,不可思议地叹道:“他们哪来这么多的人?” 在这一点上,云稹的好奇并不亚于他,然而两人都给不出答案。 裴松望着巷道里耸动的人影,急喊道:“稹儿,你趁现在他们还未上来,快快出城助他们一臂之力……” 云稹听到这里,仿佛明白了师父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屈身向前叩拜了几下,道:“师父,珍重!” 裴松看着爱徒,想到今天以后可能就要永别,不由心中大恸,别过了头,挥着手示意他尽早离去。 哪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稹手携着带到了城南之外,眼巴巴地看着云稹又飞身上了城墙。 “稹儿,你……” 裴松真是哭笑不得,他的武功确实现在不如云稹的多,但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回眸望着城外的伏兵,那些自私的心思早已消失了个干净。 “师尊!” 云稹望着正奔南面而来的人影,破口喊了一声,也不顾底下正往上赶来的人影,直接向影子的方向迎去。 “快走!”公孙轩并指交错地与渊卿、楚昕辞和冯莫神正纠缠在一起,见云稹挺剑而来,急忙喊道。 云稹纳闷地望着眼前的纷乱场面,公孙轩根本在三人的合力之下难以脱身,但也在交手中并不见得落于下风。 想着城南内外的情势,云稹只身仗剑到了四人酣战的场面,一招“不落流行”从旁划过,渊卿不得不收起“化生千阳”的掌法,向后跃去。 云稹一招得势,怎可轻易饶他,婉转回合之间,手腕上已挽出数个剑花,向渊卿那边攻去。 招招击向渊卿的要害之处,剑法丝毫不像云稹往日使得那般华丽,倒是更加添了几分凌厉与阴狠。 公孙轩得云稹相助,才能在合围之际抽身,渐渐地在冯莫神和楚昕辞的夹击下战尽了上风,对楚昕辞笑道: “你是药尊的儿子?不错,真心不错!” 楚昕辞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公孙轩,内心里对这人的气度甚是佩服,又听他竟称赞起对头的孩子,不由有些尴尬,拱手微微含笑,道:“公孙前辈谬赞了!情非得已,昕辞先告罪……” 公孙轩见他虽然应答之际颇为有礼,但是语尽之时又蹬腿迎向了他,再次称赞道:“先礼后兵!楚青山竟有这么个出色的后辈,也当等同于给自己脸上贴金。” 说话之间,三人已经开始再度动手纠缠,而渊卿那边在云稹的凌厉攻击下,节节败退。 “嘭!” 云稹挥出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渊卿胸膛上,又回身刺向冯莫神,总之他好像在有意无意间都在避开楚昕辞,毕竟他这个人云稹也说不出坏处。 “师尊,快阻止那些人出城,南郊外正陷入僵局,倘若再加上这些人,那几万军民定得死无葬身之地……” 云稹丝毫不避讳地喝道,手里的剑招却始终未能停下,冯莫神没想到云稹武功精进如此迅速,当即不敢轻敌,双拳紧握与云稹的剑花一起游走不定。 公孙轩闻言,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粗心竟把那些军民带入困境,几度长拂衣袖,直直从楚昕辞的腿劲里腾空出身,长啸而去。 外面的人自从这通埋伏的到来,已开始乱作一锅粥,嘶喊着互相拼搏不下。 任凭坐镇指挥的人韬略如何,面对这种情况,也只得偃旗息鼓,拼死拼活地保护民众的安全。 到了这步天地,数万的难民俨然成了官兵的累赘,每做一步都得为他们后续着想,自然在攻击方面大打折扣。 “也不知师父和稹儿现在如何,但愿他们再能拖住一时半刻才好……” 裴松一面让人带着蜂窝似涌动的难民向前继续前行,打算撕开个口子,他知道这样下来肯定有很多人会死,但是能活下来的应该也更多一些。 在目前的格局下,好像也算是个比较可以的方案。 “道友,你看前面……那是……” 裴松顺着风阳道人的手势望去,但见眼前十里开外黄烟弥漫,其后传来厉声的喊杀声,饶是地宫的人马居多,也被这动静吓得一怔,各自忘却了厮杀。 裴松信手搭在额头上,侧目远观而去,苦笑道:“竟是他们!”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五十九章 秦川义士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自南面而来的正是向麒麟和屠冽天,浩浩荡荡地带着两百多人,跨越秦岭而奔袭潼关,一路势如破竹根本没什么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老门主,向某来也!”向麒麟一袭猩红色的战袍,迎风烈烈地散乱在战马上,飘忽不定,见裴松等人正与那些人马僵持不下,暴喝而来。 众人闻言登时面露悦色,可见到身后的几百铁骑后,又不禁担忧起来,对面应有上万之众,他的那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裴松并不这么想,他看得出来向麒麟这次带的人尽皆是天门招来的上等高手,这些人大抵是有志不得的忠义之士,有了他们襄助定能在南面撕破一角,解救这些人出去。 “全体向南进兵!” 数千人马接到指令后,哪还敢有所迟疑,争先恐后地嘶吼着几乎和那两百多人同时冲到了南面包围圈处。 他向南突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南面薄弱,而是自南而下更容易到达长安。 潼关已然失去,那么长安就像是被打破了大门的房间,任凭是谁皆可出入自如,虽说懿宗和裴松政见不合,几度听信谗言对他迫害至今天地,但是天门素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他更不可能因为一位归西的皇帝而舍弃黎民百姓于不顾。 顿时数千人涌向了南侧的包围圈,前后夹击直至深夜才勉强算是击溃了一环包围,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争逐着向南逃窜,相互践踏至伤至死者略有百人之余。 向麒麟为人老练,处事也干净利落,深得云稹和裴松的信任,几乎天门中的大小事宜全交给了他负责,现在正借着月色,临阵指挥着千军万马后撤,等他们撤的差不多时,道: “老门主,你先且带他们向后扯去,前方三十里处有咱们的人接应,属下留在此地拖住他们……” 裴松因担心云稹的安危,本想亲自率兵留下断后,但在向麒麟的郑重说项之下,脸色一沉,缓缓地跟着南撤的人向前行去。 “大哥,想当年咱们五堡主叱咤地宫是何等气魄,如今五去其二,咱们不该……你是大哥,我留下,你走……”屠冽天虽然处事有些马虎粗糙,但在大是非和情谊方面尤为重视,要不然也不会跟随云稹鞍前马后,可是现在他却想劝向麒麟撤回去。 “哼!” 向麒麟瞥了眼南面渐渐又涌上来的人海,冷哼着说道:“四弟啊!你三哥和五弟已去了,我这做大哥的没能让他们和咱哥三一样享福,已是不义,如今要是弃你于不顾,你让我向麒麟日后如何面对天下群雄。大哥掩护你,快快撤出去……门主,还需要你们帮助。” 屠冽天忽然飞身而起一掌毙命了名百夫长,呲牙傻笑着宛如和向麒麟初次相见时的憨厚一样,道:“大哥,忠义廉耻这些你平常都挂在嘴边,可是老四我糊涂啊,什么都能明白,就是这个忠字怎么也明白不过来,门主天纵奇才以后定不需我等出手,他也能安定山河,只可惜……” 向麒麟见他这般举措,心知其意,当下也不再说什么,直晃着铁索左勾右突地搅着起义军的阵型,怒喊道:“老四,咱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差不多一千吧!” “足够了……” 两人互相撑在最前锋为后面的人争取机会杀敌,明晃晃的月色洒在潼关南郊,夏侯重明剩下的黑衣箭队也赶到了这里,不管里面是谁,稀里糊涂地开始一顿乱射。 尽管两人并肩而战,为后续的人挡了不少箭雨,但仍有人窸窣而落,向麒麟蓦地有种难以倾诉的苦楚,哽咽在喉咙处,轻声微喝道:“四弟,现在有多少?” 屠冽天此时已身中了三箭,奋力地折下了插在左胸口的箭头,嘶吼道:“还剩三千……” 三千? 向麒麟听罢,回头侧望着身边的零星之众,歇斯底里地长笑道:“这他妈真是神人襄助,咱们的人竟越杀越多了起来,继续……” 孟寒光闻言开始大笑,牵动了伤口,汩汩的黑血从中不断流出,在此之际又来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左臂,他怒及而视向周围,恰逢正拈弓搭箭的千夫长,聚气凝神挺身而去就是一掌,千夫长天灵粉碎登时毙命,那支羽箭也结结实实地插在了屠冽天的胸膛,由于失血过多顿时眼前一片黑暗。 “老四,干得漂亮……你他娘的还杵在那里作甚……”向麒麟见一名前夫长暴毙而亡,顿时开怀大笑,但见屠冽天如同石像似的毅力不倒,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切之间又暴粗口大骂道。 …… 四周纷纷倒下的呻吟声,似乎把他的声音隔了开来,许久都不见屠冽天回话,正当他想探身过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屠冽天回眸惨淡一笑:“老大,这时候要是有壶酒,该他妈有多好啊!” 噗! 向麒麟没忍住笑出了口,在他抬头之际时,脸上的表情却僵住了,屠冽天此时离黑衣箭队只有百步之遥,数百枝羽箭正对着屠冽天的背心,向麒麟打算用铁索横江的招式将他带过来,无奈铁索未到身前就被人凭空斩断。 他根本已不在意这条经历了百战的铁索,眼睛怔怔地望着屠冽天那边,跪在地上匍匐继续向前赶去。 屠冽天好像也感觉到了后面即将来的箭簇,会心一笑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行来,艰难地行了不到三步的时候,箭雨骤然而至,将他全身已扎了个遍。 只见他在倒地的刹那还面带着痴傻的笑意,气若游丝地道:“老大,今天回去你给老子得亲自上酒,因为……现在咱们……已有上万人马……” 向麒麟热血在胸膛间起伏翻滚不定,好像即将要冒到他嗓子眼里似的,极为难受,双目里的眼泪哗哗滴在郊外黄土上,抽泣道:“老子他妈答应你……都答应你……” 嘴里虽然答应着,人却仍旧坚持着向屠冽天那边爬去,一路上的刀枪剑雨遍加起身,等他到屠冽天咫尺的时候,忽然被人踩住了双手,他口吐着血沫抬头望去,眼前却是位年长的老者,看他的身影很像是…… 老者轻蔑地笑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地宫除了那个老不死的怪物,还能有谁?你……终于能揭下面具呼吸空气了,怪不得……” “如何?” “怪不得这里的空气如此令人反胃……”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再也没能有机会说出口了,他的头已被楚青山拧在手里,双手还笔直的伸向屠冽天那边。 “拿去喂狗!”楚青山将向麒麟的人头径直抛在了地面上,冲着旁边的百夫长喝道。 南城上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月光下来回攒动,楚青山侧目远眺城楼上的场景,沉声道:“一群废物!” 当下月影下独自轻悄悄地赶来了两人,仔细望去身后隐约还有三个黑点齐身跟来,城楼上围观的人好像倒也不少,黑衣箭队似乎要准备发箭,却被楚青山制止在旁,诡笑道: “厉害啊!那么多的人都留不住你们爷俩,看来地宫这边的人还真的该裁剪一番了,省得以后出门丢人现眼。” 公孙轩长袖微微一拂,冷冷地回应道:“那是你自家的事情,何必给我爷孙俩说,难道还要我等替你宣传不成?” 楚青山落了个没趣,连连喘着粗气,似乎对眼前的两人憎恶之极。 “师父,看来他们逃出去了!”云稹见楚青山略显气急败坏的样子,激动地悄然说道。 公孙轩摇头苦叹,手指了指眼前倒伏一片的死尸,皱眉蹙额沉吟了半晌,喃喃地道:“咱们的损失好像也不小,你看那边……” 七月十二,夜。 离中秋还有一月之余,夜色之下的月光在今天晚上格外的明亮,云稹遍寻四周横尸数千人,想来当时的战斗异常惨烈,当他将目光停顿在眼前一丈之余的空地时,其中一个满身箭簇,另一个人首分离,血液还不断地从中冒出,人因为均倒在血泊之中,难以看清正脸。 但是,云稹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这两人和他很熟悉似的,心里总有种想冲过去看个究竟的想法。 楚青山见云稹怔怔地望得出奇,哼道:“哦!你在看他们是吗?原本打算将他们拉去喂狗的,想想也算了,你要是今夜能活着走过老夫十招,老夫既往不咎将这两个叛徒的尸首送还于你。” “他们……是……谁?”云稹听着楚青山的话,其实能想到他们两人的身份,只是他从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仍然询问道。 楚青山恣意地拈着右手五指上的血渍,悻悻地道:“只不过是以前地宫五堡的向麒麟和屠冽天咯……” 至于他后来说了些什么,云稹已没心情听下去,径直失魂落魄地往那片血泊中走去。 忽然听到楚青山沉声暴喝:“站住!你们天门都这样目中无人吗?老夫说过,你接得住老夫十招才可以带走这两条狗,你耳朵聋了吗?”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章 胡笳之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听到身后的楚青山厉声呵斥,不由自主地定住了向前的脚步,神情木讷地望着眼前的血泊。 “你不敢?” 楚青山步步紧逼地追问道,冷酷无情的脸上划过丝丝讥讽,瞥了眼公孙轩,继而道:“天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地宫有心算清往日旧账,你们却不敢接盘……” 咳咳咳! 饶是公孙轩自忖不凡气度,不想与楚青山正面交锋,但他对晚辈咄咄相逼,实在让人汗颜,冷笑道:“楚青山,你想死的话,老夫成全你,何必为难于后辈,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兴许是刚才的话起了作用,楚青山不由有些恼怒,眼神中不时地散发出凶光,狠狠地盯着公孙轩,似乎想把他撕碎似的。 然而,公孙轩却根本不在意他的鬼心思,倒是对云稹有点担忧。 “我接你十招,你真的放我们走?” 楚青山蓦地听云稹说出此话,诡异地笑道,神色中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那是自然!” “且慢!若是我侥幸赢的一招半式,你还得撤回潼关去……” 楚青山似乎被云稹看透了心思,原本想着就算云稹能躲过一劫,当他们准备带地上那两人的时候,可以以此为难与他。 但是,现在他附加了这个赌注,当着这么多的属下人手,楚青山自忖看样子是不答应也不行了,虚叹一声,缓缓地点了点头,心里暗骂云稹的奸诈不输老怪物公孙轩。 公孙轩笑吟吟地望着云稹,像是对这个徒孙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 毕竟云稹的身手还算可以,楚青山的功底虽然没有全部显露出来,但公孙轩也很清楚,他就算武功再高,想在十招之内制服云稹,似乎还是有些问题的。 即使如此,他也不由自主地暗自屏气凝神,只待两人在中途,云稹出了差错之时,便抽身直袭楚青山。 “小子,你可瞧好咯!” 云稹见楚青山那种得势的嘴脸,顿时冷哼不语,双目紧紧地锁定他,专注地望着他击来的一招一式。 “天蚕掌!” 公孙轩见楚青山竟然使用了这等功夫与云稹对敌,猛地喝道,随之心里已然生出些乱象。 天蚕掌,这种武功也算是稀世绝学了,没想到沉溺数十年后,竟在今夜现身于潼关关前,公孙轩顿时开始为云稹担心不已。 云稹听见师尊沉喝了声“天蚕掌”,之后便没了动静,但觉周边惺忪错影的掌风,层层叠叠地将他几经圈住,动弹不得。 他曾尝试过几次突袭,无奈每次有希望的时候,都会被这道刚劲有余的掌风逼得一步步退却。 “好厉害啊!” 云稹错愕地感觉着这股无形地压力,沉默了片刻,脸上忽然窜起一丝笑容,道:“天蚕掌有什么厉害的,且看我九曲黄河天行乱如何破你……” 楚青山还没来的及反应,只是听见了云稹的声音,抬头再看云稹之时,他正如醉酒般似的挽起剑花,顺着不断涌起的剑气流行路子,反借着他的掌风一跃而起。 “好小子!真有你的……” 公孙轩见云稹不去硬拼,反而将天云剑法灵活运用,一招破其掌风,朗声大笑着称赞道。 云稹能从掌风里逃出去,楚青山已经觉得很没面子,再加上公孙轩火上浇油的笑声,他顿时怒气陡增,冷哼道:“天蚕掌其实也真算不上什么,你再试试这招…… 他要做什么? 难道他还会其它失传已久的绝学吗? 公孙轩隐约觉得这其中不单单是天门地宫间的夙命纠缠,这其中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隐藏在楚青山身后的黑幕,无疑才是真正的高手。 …… “公孙老怪,你可识得这几门功夫?”楚青山说话之际,连连攻了数次,一会是拳,一会是掌,有时又是腿法,偶尔还夹杂着几股冷冷的剑气。 公孙轩虽然在江湖上漂泊了几十年,但是楚青山所用的这些武功路子,他真的很少见人用过,能算是见过的又和他使得有些不太一样。 “药尊,你好福气啊!神机归元掌,追命流行腿,天罡无量拳,就连百年前祖师也未得一见的太阿剑气你都学来了,真是羡煞旁人……” 楚青山闻言,攻速慢慢放缓了些,看样子被公孙轩一口道破他的绝学,有些错愕更多了些难受。 一念及此,手头上又加把劲跟云稹虚耗起来,得意洋洋地笑道:“云稹,这几招并作一处,全给你当做九招了,你若能破它,咱们就各自远扬……否则……” 云稹虽然早已在这几轮交手下有些不支,但还是紧咬牙关停了下来,听到楚青山讥笑连连时,蓦地有些嗔怒。 “药尊,你休要得意,我也没说你这几招破不了啊!” 云稹这话从口里说出来,真是惊倒了一片人,尽皆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接下来的举措。 “胡吹大气!” 药尊并不相信云稹能破这几招,他知道云稹的剑法通天,算是在年轻一代人里的佼佼者了,因此特意准备了这几招攻守兼备的武功,与他相对敌。 “你……不信?”云稹信手扬起天行剑,脚底下疾行了起来,越来越快,好像与这几道罡气并不正面交锋,而是存心躲避。 楚青山暗骂云稹奸诈,要知道他这样既是攻又是守的,着实有些费劲,要是云稹和他空耗下去,直到他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反手杀过来…… 他不敢往下去想了,拼命地准备与云稹短兵相接,可是云稹身如泥鳅般滑腻,任他怎么也抓不住,过了好一会,云稹绕身出了圈子,微笑不语。 楚青山见状,也徐徐停下了攻击,冷声哼道:“你要认输吗?” …… 云稹一脸错愕地望着药尊,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药尊,你说的十招以内,请问刚才你使了多少招?估计二三十招也不止吧……你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竟把诺言当做儿戏,以后如何驾驭群雄?” 公孙轩可不管伤不伤药尊的情面,一通冷言冷语泼了下来,顿时让药尊瞠目结舌,才知自己着了云稹那小子的道,眉关紧锁着久久不语。 就在众人相持不下的时候,城内却传来了呜呜咽咽地胡笳之音,楚青山凝神细听了半晌,叹息道:“你们走吧!” 说罢,数万地宫的人手徐徐开始后撤,尽皆涌向潼关城的南门。 月光已算不上皎洁,但仍然很清明,大抵是晨曦将要来临,它不得不掩饰自己的光芒。 “师尊,他们死了……” “嗯!” …… 祖孙两人兀自立在月下黄岭上,各有各的愁苦烦闷,谁也不知道怎么该解答对方的疑惑与痛苦。 “师尊,你在想什么?” “老夫在想刚才马头琴的声音,它究竟是何人所发,看药尊的样子,对此人异常的恭敬……” 云稹蓦地回想起楚青山刚才的神态,一切真如同公孙轩所说,的确有些奇怪,但是他也不知道是谁,更不好随意猜测,只好在公孙轩前面闭嘴不言。 “稹儿,前方十里似乎有马队出现,不知是不是……”公孙轩似乎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心神,只好停下了刚才的思考,径直对云稹说道。 …… 云稹顺势侧耳倾听着前面的声音,倒还真有种错综慌乱的马蹄声,脸色耷拉了下来,苦道:“师尊,这……” 静观其变吧! 这是公孙轩对他说的,云稹也只好乖乖地听命与他,望着月色下的黑影,逐渐向这边涌了过来。 为首的是位白衣俊年,腰间的折扇仍旧插在往常的位置,他就是孟寒光。 唯一一个随云稹创立天门,还存活下来的人,云稹望着地下静静躺的两人,眼泪倏地掉了下来,暗叹:“这次来的人是孟寒光,你们这一走,可让我如何与他交代?” 向麒麟的才华与理智,屠冽天的憨厚耿直,义薄云天,他们这几年来回奔波各地,为天门做了不少事情,反观云稹倒好像是坐享其成…… “门主!你们可算是……” 正在云稹冥想之际,忽听孟寒光说道,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他并不往下说下去,而是怔怔地望着空地上的尸体。 一位浑身如刺猬般插满了箭头。 另一位尸首分割两地,双手还呈现匍匐之状。 孟寒光并没有云稹想得那样悲痛欲绝,反而一脸的平静,哑然道:“都死了?” “嗯。” “死的好!只是这些人不讲义气,为什么偏巧留下我,他们团聚去了……” 云稹才知道这人的确有血性,在那冷静的外表之下却藏掖着颗火热的滴血心肠,他们才是真英雄。 “孟大哥,你……请节哀!出了这种事,我也心里很难过,只能怪我们来的太晚,不然也不至于……” 孟寒光蓦地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等人特地恭迎门主!请门主速速上马……” 自己将两人的尸体悄然安置在马上,悠悠地向前走去,等他们从岭上下来的时候,栖月虽挂在天际,但在晨曦曙光面前俨然失去了犀利的光芒。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一章 劝降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清晨的暖阳似乎打破了血腥阴冷,但这零星的百人在正午时犹然感觉到的只有空虚寂寞,这是从内心中暗自发出的,无关节令。 云稹一路上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可在自己心里面好像说了好多,其中与向麒麟、屠冽天相互聊的火热,不过热腾腾的天气似乎不怎么留情,生生地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孟大哥,他们人呢?” 这是云稹从清晨至中午唯一说出口的一句话,孟寒光知道他心里牵挂着那些人,自然也不敢绕弯子,直言道: “门主切莫担心,老门主已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安置,咱们今天傍晚应该就能和他们汇合在一处。” “哦!” 云稹听到他们相安无事自然放心,脸上却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无论如何好像都开心不起来。 见他这般样子,孟寒光也觉得颇为苦闷,上前拱手道:“门主,属下有一事相求!” “何事?” …… 孟寒光兀自犹豫了半晌,终于张开口说道:“门主,属下想把他们葬在这里,不知……” 他们? 云稹当然明白孟寒光指的是谁,沉沉地闭起双眼,叹道:“也好!他们是为社稷黎明捐躯于潼关,葬身在潼关脚下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不能为他们风光大葬,总觉得有些……” “门主和他们也有旧交,想必知道他们并非贪图虚无之人,将其葬身于此应该也是他们的宏愿吧!” 孟寒光坚持要带他的兄弟去前面山前安葬,云稹虽有些不忍,但转眼间细想整个河山都成了如今破碎的模样,他们兄弟英灵又情系潼关,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好应允。 午时已过,孟寒光率领人将两人的骨灰埋于此处,空地上只留了块石碑,上面什么也没写。 云稹不解其意,问道:“孟大哥,你这是何意?” 只见孟寒光矗立在石碑前屈膝不起,哽咽了会才说道:“门主,属下兄弟五人本同心同德,奈何误入天门地宫的争斗之中,先有五弟夏侯反叛,后来二哥廖天鹰死于非命,至今大哥与四弟皆洒血潼关,空留属下一人在此……” “孟大哥,你这是要走吗?” 孟寒光狠狠地在地上砸了一拳,怒道:“走?属下能走到哪里去……此生若不能替他们报仇雪恨,何以有颜面赴黄泉见他们。此碑无字,那是要等属下随门主平乱后才能填上的……” 云稹听罢,暗暗点头,百无聊赖地下山后只顾发疯似的策马前行。 黄昏时分,他们已和军民汇合于邓州城。 邓州地方虽然不大,但是相隔帝都不远,因此还算得上是比较繁华的地方,云稹刚到府衙内就听节度使衙役禀报道。 王仙芝趁唐军已无力阻止他西进之际,得以喘息之机后,立马下令,攻打汝州城。 城破! 官民数万之众一时被屠杀殆尽。 东都震惊,官员纷纷逃逸者不下百人,僖宗刚派遣人去招降王仙芝,未有结果。 邓州节度使名叫王康,山西太原人氏,年纪约四旬有五,善使雁翎双刀,每逢有战事奏来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怒砸大堂。他如果拔掉官府的虚名,就他那秉性妥实能算是个江湖英雄,这也是他能收留破败后的潼关军民的原因。 因为裴松他们也投奔过其他相邻的城池,阳武城的刺史好像就没有王康这般大气,闻言后紧紧掩了城门,屁都没敢放一个。 “我就说这些杂碎欺人太甚,真不知晓他们有几个脑袋,能把不中用的俗辈们吓成这样?” 王康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莽夫,一生只敬重英雄好汉,对那些虚言逢迎的人,是从骨子里觉得鄙夷,当听到朝廷从潼关撤出后的一幕惨状后,不由分说地不顾众人颜面,径直怒怼了起来。 虽说言者无意,但听者有心,一句句的难堪话语犹如芒刺背,倍觉尴尬,又无可应对,只能任有他数落。 云稹暗自苦笑,这人倒是有趣,丝毫不像是那些朝廷豢养的无能官员,生的一副英豪脾胃,大合他的秉性,道:“大人,刚才风闻你说朝廷将要诏安王仙芝,此话当真?” 王康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接着还是那副愤愤的样子,让不知情的人看上去,还以为他是专门讨债钱财似的。 “大人,依我愚见,王仙芝此人老奸巨猾,切不可亲信,否则邓州也可能有灭顶之灾啊!”云稹也是好意,见他两面为难的样子,不顾犯上地急忙提醒道。 “嗯!” 王康瞥了眼云稹满面风霜的容貌,点头支吾了一声,起身道:“列为大侠皆是远道而来,今夜天色已晚,待休息片刻用过晚饭后,还望帮本将一起分析格局以备守城之策,不知大侠们……” 云稹闻言,双眼直向裴松和公孙轩望去,毕竟现在也不是他该拿主意的时候。裴松见他也是慷慨汉子,悠然而生出敬意,道:“多谢将军美意,我等丁当竭尽所能以全将军功名。” 王康点头示意他们先且下去休息,一面又吩咐衙役准备晚宴和酒水犒劳他们。 夜半,邓州。 王仙芝一如既往地在烛火下指点着沙盘地图,面上略有迟疑之色,偶尔也会传出几声咳嗽声。 “将军,有人要见你……” 整条街道经过大战后,分外的宁静,所以他听得很清楚来人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仆人卜渊。 “进!” 话音落地后,他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而开,应门而来的两人脚步很轻,看来有了什么大事,不然以卜渊的沉稳绝不会这般造作,叹道:如今真乃多事之秋…… 等他穿好衣服走到大堂端坐好后,抬头见到那人却像是怔住了半晌,道:“是你?” 来人褪去黑袍,笑道:“小人路玄参见阁主!一别多年,昔日叱咤幕府的阁主成了一呼百应的将军,岁月难饶人但在阁主这里好像都成了意外,让小人无不羡慕啊……” 这些话像是他提前背好似的,每一句无论停顿、语气各方面都把控的很好,听上去让人很受用,当然堂上的王仙芝初始还有些惊疑,现在脸上全笑开了花。 王仙芝忽然想起当年在路言府上的那些岁月,拈须长叹道:“路相爷之事,某深觉抱歉,不知阁下如何逃脱此劫,此次前来又是所谓何事?” 路玄就把当日之事尽数说与王仙芝听,言辞淅沥让人感觉就是亲身经历一般,弄得王仙芝好像也有些内疚,连连长叹可惜。 “这么说你是委身于田令孜手下,做起幕僚了?这个身份倒是很适合路家的二少爷,就不知你九泉下的兄长知道了,又该作何感想?” 王仙芝珠玑的话语让路玄却是有些尴尬,不过那些也都是一挥而去的东西,他饱经羞辱偷生至今,这些似乎已算不上什么,笑道: “将军说笑了!你也是在长安呆过的人,如今的长安似乎比起数年前更要繁华……” “那又如何?”王仙芝被他说到了痛处,因为他们两人都很清楚唐朝虽然看起来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可是要真的细细穷究起来,倒也没成像他们想象中的弹指可破。 “小人此次前来只为了给将军传个讯息,当如何作抉择,一切全凭将军。” “什么?” 路玄清了清嗓子,道:“招降书!” “混账……”王仙芝猛地起身,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四周的情景,低声责备道:“你是不是想害死老夫,这事是随便可以说的吗?” 路玄会心一笑,并不以为意,道:“将军命小人直言,小人也不得不从。” 王仙芝见路玄那般一本正经的样子,冷哼道:“老夫身处地宫,其间龙蛇混杂,哪有表面的尊贵,实际上在背地里可是步履维艰啊。与黄巢相约起义已有三年,才有如今这点起色,你们不去招抚他,怎生会想起老夫这个苍老头子来?” “将军过谦了!” 路玄紧接着说道:“天下人皆知道地宫能有今日,全仗着的是将军的不归阁死士,谁又会谬赞不成名的潮生堂呢?僖宗曾有言辞,倘若将军投诚,他定视将军为亲信,让您率领京师兵马,四处讨伐贼军,以全将军功名史册。” …… “这个……”王仙芝似乎有些动容,徐徐地在月下前堂徘徊,没了主意,道:“先生之话可有凭信?” “有!” 路玄见王仙芝渐已心乱,双手将袖中的圣旨奉上,笑道:“自古名震玄黄的人物,哪容得下有草寇出身,将军当归于正统所属,方不负您一身才华。” 手捧着圣旨的王仙芝,哆哆嗦嗦地合上又打开细细品读,接连数次才安心,惆怅道:“先生之意,老夫尽已知晓,可是这等大事还得仔细斟酌。你且先回去,待来日老夫有了定论,当及时给你回复书信。” “可以!将军珍重,小人在长安等候……您的佳音。” 路玄说罢就与卜渊一起出了大堂,星夜间,卜渊亲自率人护送他一路出城西行。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二章 九天揽月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次日天明,太阳映着绿茵茵的树木悠然而出,昨日的血腥已消失于尘土之间,这里迎来了鲜有的安逸。 汝州。 黄巢策马奔袭在街道上,左冲右突之后,向着一条不算是很窄的小巷道赶来,直到望见“不归阁”的牌匾才得以停歇,促然翻身下马。 “堂主……好!” 黄巢怒气冲冲地手提着马鞭信步向内院行去,正逢和他打招呼的小厮,没好气地说道:“滚开。” 这小厮自讨了个没趣,耷拉着头径直出府门忙活去了,黄巢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大堂,正见王仙芝和一仆人说道这什么,他也没打算去听那些,直接进门说道: “阁主,刚才有探子回报,云稹等一行人就在邓州城内,汝州已被咱们拿下了,下一步何时进兵邓州。” 王仙芝沉默了,并不是在思考如何攻破邓州,而是想起来昨天晚上路玄的话语,一时徘徊不定。 “阁主!” 黄巢似乎有些愠怒,闷声沉沉地吼了一声。 王仙芝这才清醒过来,道:“黄巢啊!你先别急,此次进兵潼关,你我双方皆有损伤,何不趁机好生修养一番,来日一举成功,岂不更好?” “我去找老先生?”黄巢冷哼了一声,拂袖扬长而去,临走时悻悻地撂下一句。 王仙芝拦之不及,只好叹息着任由他去找老先生,苦笑道:“卜渊,你随老夫前来……” 不归阁。 这块匾额是王仙芝的看门招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有了它的时候,王仙芝似乎才觉得心里有所平静。 “昨夜的事情,你听到了?” “是的。” “你如何想?” …… 卜渊见王仙芝如此想问,定是心里拿不定主意,道:“将军,依属下之意,朝廷虽然反复动荡,但毕竟名正言顺……” “混账!你想死吗?”王仙芝鬼祟地掩门关窗,微语责备道。 卜渊也不知会他,沉声又说道:“将军,你不想想五堡的后果?如果地宫有情有义,何来这些人一跃全投了天门……” 不提五堡的事就算了,一旦提及王仙芝便觉得怒气冲天,冷哼道:“老夫亲自选拔之人,全被他们处理了个干净。哎!如此狠心之人,如何能成得了大气候……” 树上的知了聒噪着,整个天气也闷热无比,让人无法得到一丝安神,屋内的主仆两人暗自合计着归降的事宜,言语之后皆归于沉沉的死寂。 “嘘!” 王仙芝似乎听到了外边的风吹草动,做了个手势后屏息凝神地消停了半晌,道:“有人来了……” 卜渊随机便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毕恭毕敬地替王仙芝整理着桌案上的书籍、文卷,忽听外面若隐若现地传来了走动的声音。 “将军,老先生有请!” 他请老夫去所为何事,是黄巢谗言后要兴师问罪还是参议攻打邓州的谋划,亦或是刚才合计的一幕被他察觉? 王仙芝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这些事,久久没能给外面的人回复,卜渊见主人如此忧心,便走出门问道:“先生找我家主子,可说是何事相商吗?” “没有!” 卜渊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被出门的王仙芝喝住了,不管有事还是没事,首先他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否则后果可真不知如何。 “卜渊,你回去把东西整理好,老夫去去就回来……”王仙芝虽然感到这事情有些蹊跷,但是没撕破脸皮之前最好还得对老先生有所恭敬。 汝州城内最高的一层楼,名曰揽月,本是为大官贵族及子弟吟诗相聚所建的。相传此楼初成,夜间便有非凡景象,高悬的月色如同近在咫尺一般,也可能是那晚的客人喝地酩酊大醉,才得以“揽月”的称号。 向来得到这种地方后,王仙芝肯定会先挂上“不归阁”的印记牌匾,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药王谷的人来到此间,他的地位简直是一落千丈,再也与此地无缘。 王仙芝身到揽月楼下,抬头望了望高在云端的顶尖阁宇,脸上忽有一丝尴尬之色,反复了多时才迈开脚步,一层又一层地从楼梯上走了上去。 揽月顶层,望凝阁。 “哐、哐、哐!” 王仙芝也算是入地宫十余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了做下人的滋味,略有错顿地敲了半晌的门。 “进!” 他得内堂的传话才轻轻地推开了门,忐忑着步履蹒跚般地走进了望凝阁。 内堂端坐着楚青山,左边是楚昕辞和冯莫神,右边坐的是黄巢和渊卿,五人中除了楚青山父子面目表情外,其他三人对眼前的王仙芝好像并不怎么欢迎,尽皆紧锁眉头。 “属下……” 王仙芝连招呼都没打完,就见楚青山信手扬起一把椅子,不偏不倚地摆到了正中心。 “坐!” 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下属坐在中央的,还端在上司的眼前,除过一种人可以有此殊荣,那便是犯了大罪准备接受责罚时的人。 王仙芝不由犹豫了起来,迟疑地左顾右盼望着众人,可是没有一个替他说句话的,他回望着楚青山阴沉的脸色,知道那人的手段多般,还是不要违拗的好。 他还是没抵住这堂上的气氛,硬生生地坐在了中央的椅子上,还真是如同坐上了针毡一般,无论什么姿势也觉得不好受,脸色青一下紫一下。 …… “仙芝,邓州何时能攻打?”楚青山更不绕弯子,见他那般德行冷哼着问道。 “这……” 王仙芝明白了楚青山叫他来问话的目的,可是邓州城现在有了潼关的兵马汇合,实属难破,战战兢兢地起身道:“十……日。” 十天? 为何? 楚青山闻言皱起了两道浓厚的眉毛,冷冷地疑问道,那是在自问还是问王仙芝,还真说不清楚。 “我们这边刚进入休整阶段,连日地攻打已让士兵有些倦怠,不如……” 坐在一旁的渊卿,眼神中透出股股讥讽,怒道:“地宫养了你们十来年,到头来还抵不过你一句需要休整,难道还要在等个十年八年的才能破了长安?” 破长安? 王仙芝从没听过这些事情,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这些药王谷出身的人,他只知道那时候奉了老先生的命令,网罗天下高手以扩充兵力。 他虽然也时常想过攻打长安,但每次都会被老先生以各种理由拒绝,谁曾想他一直隐忍至今才露出了想法,一时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沮丧。 楚青山起身示意王仙芝坐下,徘徊在王仙芝身边,悠悠地叹道:“仙芝,不归阁在你的经营下日渐出众,以后定是我军的重中之重,你可莫要让老夫失望啊!” “是!” 王仙芝对这一切还是有些狐疑,没来由的言外之意还不是让自己带着不归阁的人去身先士卒,暗骂堂上这些混蛋不已,但是表面上仍开口答应了。 “你可以回去准备了!” 乍闻楚青山的这句话,王仙芝如逢大赦似地起身告辞,还没走几步又被楚青山喝住,听他问道:“你是不是暗自责怪老夫不近人情,将你五堡的人残害殆尽……” 突如其来的问话实像是在探他口风,王仙芝不由地背脊冷汗直冒,道:“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如此最好!若是有其他人还敢……老夫定不会轻饶。” 王仙芝听他言下之意,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身体连连打起了冷怵,唯唯诺诺地称是着走下了楼。 望着渐行渐远的王仙芝,楚青山站在阁楼的窗前,叹道:“真希望你不会做错,培养你这等人可费了老夫不少时间……” “师父,你就这样放走了他?” “那依你之见呢……” 冯莫神听到师父的言语,望着底下蹒跚的王仙芝,顿时凝噎不语,总觉得这次放虎归山有些草率。 …… 楚青山又回到了大堂上的座位,踟蹰了会道:“黄巢,把那道圣旨烧了吧!老夫养他不易,别太草率行事,对他继续暗中监视即可。” 此言一出,渊卿和冯莫神均是一怔,眼巴巴地望着黄巢将那卷黄金锦绣的丝帛少了个干净,只能心里空着急,又不敢违拗楚青山的命令。 邓州。 云稹等人各自率领军民日夜操练,以备作战不时之需,他们似乎对朝廷的谈判并不怎么苟同,试想即使王仙芝真的投诚,地宫的气势也减不下多少。 “云小子,这边如何了?”鱼素尺信步从校场东侧悠然而来,含笑着问道。 云稹当即示意底下的士兵继续演练,自己独身前去迎接此老,道:“还好,再有半月之余应该可以上阵。先生怎么今天这般闲暇……” “老夫,此行只为两件事,其一就是看看你的炼虚进展如何?其二嘛,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了不是……” 云稹听着他虽有些玩笑话,但也知道被此老缠住的人,几乎也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要想当初自己因为背《论语》而挨得打,现在想起犹是历历在目啊。 “混小子,你今日不给个答复,谁也救不了你……” 鱼素尺追喊着眼前疾跑的云稹,边走边喝道,丝毫不顾忌兵丁的笑话。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三章 空叹年轻不再少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师尊!” 云稹遥遥见到公孙轩正在花庭里闲来舞剑,厉声喝道,生生地打乱了公孙轩舞剑的心思,再也接不上下来的招式。 公孙轩叹息着将剑放在了花台边沿,心里难免有些不快,微微哼道:“稹儿,何事如此惊慌?” …… 云稹粗喘着气,右手遥遥直向身后即将来的鱼素尺,连口正宗的话语也说不清楚。 “哦?原来是那老混蛋……你怎么和他招惹在了一起?”公孙轩望着悠然而来的鱼素尺,只身向前挡在云稹面前,拈须含笑。 “老鬼,你走开些……”鱼素尺犯浑起来那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没好气地盯着公孙轩谩骂道。 公孙轩只能一个劲的赔笑,他得此人相救数十年,朝夕相处之际深得此老脾气古怪异常,也不知云稹这次哪里惹得他不高兴,竟动如此大的肝火,道:“不知我那徒孙哪里惹着你了,你总不能不给老伙计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 但觉此问,鱼素尺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沉默了半晌后,忽然指着云稹道:“他偷东西了!” “哦?” 公孙轩不由脸色阴沉了下来,向云稹盘问道:“稹儿,此话当真吗?” 云稹真是语塞,更令他惆怅的是根本没什么道理跟鱼素尺能说通,在此老面前似乎所有的道理通通会成狗屁。 良久,苦闷着脸色抢说道:“师尊,我没有!” 但是鱼素尺硬是指明是他偷得,连公孙轩也没了办法,只好问道:“鱼老,敢问他偷了你的什么东西?” “心!” 一语既出后,鱼素尺又暗思哪里不对,急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 公孙轩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原来鱼老八成又是在催逼云稹和徐慧的婚事,回眸望着尴尬的云稹顿时没了言语,漫步着准备离去。 谁知他还没走过十步,就被鱼素尺喝住,且听他喊道:“老鬼,你也别走!” 公孙轩不由来气,宽袖一扬,道:“老混蛋,你又发什么疯?你找着成亲的人是他,又不是老夫,你可没来由地别找自家晦气!” 经过公孙轩这通冷哼,鱼素尺如同犯错了的孩子似的,不由低下了头,云稹趁此之际急忙一溜烟地没入身后的瓦舍之间,等鱼素尺反应过来,已没了两人的影子。 邓州街头。 贩卖的嘈杂声远比长安稀疏很多,由于战乱导致来往的人也减少了很多,云稹和公孙轩漫无目的地并肩行在街头,一路都没什么话可说。 眼见再走就到了城门口,公孙轩率先停下了脚步,责怪道:“稹儿,你……跟着老夫作甚!” …… 其实云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他,顿时低首不语。 “哎!” 公孙轩叹息了会,望着通红的天际晚霞,道:“只言人生无再少,徒留天际睹黄昏。稹儿,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了吧!” 公孙轩白了眼云稹,继而叹道:“你云家的事情,老夫都听你师父说过了,也深表同情。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是时候……” “师尊,汉朝将领霍去病与我年纪相仿,但他曾言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佳话,何况现在这种情形,徒孙哪有心思去……”云稹听到连公孙轩都想劝说自己成家,急忙不顾情面地辩解道。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过……” 公孙轩冷笑了片刻,也不说云稹的坏话,道:“现在了?老夫看得出来,雪姬和那徐慧都喜欢你,不知你在她二人里会如何选择?” 公孙轩见云稹沉默不语,暗皱眉头,苦叹这小子红尘多情,虽是敢爱却不敢承认,实在有些窝囊,道:“没什么可为难的,你就说说你对她们的感觉,师尊为你做主!” 云稹得他这句话的鼓励,终于将隐藏在心底的话说出了,道:“师尊,其实她们两个人都很不错,雪姬为人不拘束偶尔还有些豪放色彩,这是徒孙比较欣赏的。反观徐慧那丫头,真可谓秀外慧中,多才多艺,是难得一遇的大才女……我现在只是个亡命天涯的人,实在配不上她。” 原来如此! 公孙轩摸了摸上嘴皮上的两撮胡须,低头又往回走了起来,道:“稹儿,感情上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你心里装的是雪姬那孩子,可是对徐慧多的却是欣赏,是吗?” “嗯!” 公孙轩搓着双手,脸上也有些为难之色,其实云稹说的也对,像徐慧这种性格的女子,也许只有嫁给了书香门第才会好些,云稹这样的等徒浪子显然有些不太相称。 但是公孙轩又不想违拗鱼素尺的意思,要知道他这次从塞外赶来,主要就是为了他的两个半徒弟着想。 到中原后,才知他的大徒弟已投入地宫门下做尽了坏事,另外的一个半还算好些,所以才拼命地要撮合他们在一起,以达他的毕生所愿。 公孙轩愁闷的正在于此,如果答应了云稹和徐慧的婚事,那么雪姬无疑会成这场感情的牺牲品,若是不答应又有些对不起老友。 思索再三之下,始终有些觉得为难,越想越气,突然脸色一变,道:“你要不把她们两个都娶了算了,省得大呼小叫的麻烦老夫……” 云稹被公孙轩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整的苦闷,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师尊,一时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正当他想离去的时候,忽然见墙角处闪过一个人影,白衫错综的玉影加上她那冷冰冰的眼神,云稹不由地低下了头,漫步向她身边走去。 “抬头!” 云稹很听话地缓缓抬起了头,脸色通红通红地,双眼中的泪花急速打转。 雪姬也不管许多,径直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帕,替云稹擦拭了眼角里流出的泪水,道:“你这傻子,怎么总不知道照顾自己,看看这一身灰尘行头,那还有个门主的样子……” 说着说着,她也哽咽了起来,扑在云稹的怀中,转眼间已哭作泪人。 “你都听见了?”云稹搂紧了雪姬,低头侧耳问道。 雪姬啜泣着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任由云稹抱着她立在街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听他们的,如果他们敢逼我,咱们就笑忘江湖、归隐山林。” “你又说傻话,地宫现在……” 云稹顿了顿,狂笑道:“管他鸟什子天门地宫,爱谁赢谁赢,要不是不忍天下疾苦,我才不愿意掺和他们之间的闲事了,只可惜我一家人……” …… 雪姬心知其意,忽而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起揽着在大街小巷穿了个遍,直至深夜才回来。 邓州城的灯火依然通明,云稹望了望府衙上大红大紫的灯笼,皱眉踟蹰了半晌,进门远眺就看见公孙轩一行人正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偶尔还会发出几声争吵声音。 雪姬含情脉脉地抚摸着云稹的散发,笑道:“可别管他们了,咱们各自好生休息一夜,等到明天再作计较,如何?” 云稹深情地点着头,喜悦之意无以言表。 子夜。 雪姬和雨诗雅收拾了行装,刚打开门准备离去,却撞上了在门外的徐慧和紫鸢。 四人八目相对,各自如同怔住似的,见此情形均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雪姬年长老练些,笑道:“妹妹,你们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坐吧!” 徐慧和紫鸢深深对望了一眼,踟蹰无比谁也不好意思进去,还是雪姬硬生生地给拽了进去,道: “徐慧妹妹,我自幼长于天山塞外,从来就是直肠子进出,不会拐弯抹角。你既然喜欢云稹,我也不比你差许多,今天不是我把他让给你,而是不忍心见他为我为难……你比我运气好,姐姐祝福你。” 说罢,点了徐慧和紫鸢的穴道,让她们安睡了过去,自己和雨诗雅匆匆撤出门外,期间有意无意地望着云稹房间里通红的灯火,浮想联翩。 “师姐……” 雨诗雅不断催促着雪姬,雪姬只好摒弃了依依不舍的心思,快步走向大门前。 “吱呀!” 大门应声而开,两人刚刚重新掩起了门,就听背后传来:“你真的要走吗?” 雪姬听到这人的声音,停顿在大门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双腿似乎已然麻木似的,急忙之间转不过身子,叹息着反问道:“你这小毛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作甚?” “你要走?” “对啊!” 云稹听到她承认要离开,体内的心血滚动不已,急促地张开干涩的嘴唇,问道:“为什么……今天不是说的好好地,你怎么又改了主意?” “那你舍得离开吗?离不开是吧,那就别管我……你实在太嫩了,一点也没沈峰成熟,想来想去也只有徐慧那傻孩子配得上你。”雪姬猛地破口数落道,竟把云稹弄得云里雾里地羞涩无比。 “你是要找他去?” 雪姬不以为意地白了眼他,道:“以后好好对她,他日闲暇之际,你们也可以来天山游玩,我们……一起遥看……暮雪的样子。” 说罢一声号子响起,马厩里的两匹马争逐而来,雪姬和雨诗雅翻身而上,没过多久只留下了嘚嘚地马蹄声徘徊在云稹耳畔。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四章 剑族兄妹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金秋八月。 万物已开始显示凋敝之状,绿叶渐渐披上了黄灿灿的外装,在隐约的凉风中东飘西荡,树枝几经快要撑不住那点装饰,使劲地呜呜直响。 “宗主让下发的命令都传达了吗?” “嗯!” 男女两人站在涛涛江河面前兀自对白,隔着夕阳的屏障,两人的身影似乎略显得有些憔悴,看似好想经历了不少风霜,倒也挺能符合秋色的肃杀之境。 他们两人都出自剑宗一门,此次下山只是想在混乱的江湖中,邀请数百江湖豪杰上梁武峰一会。 男的名字叫做韩立,身穿一套不算太新的单薄白衫,一袭长发七分飘在身后,三分盖在左脸上,憔悴的身躯上略显得有些忧郁,手中的一把青蛎剑光芒夺目,江湖人称“病剑士”。 “师兄,你说这次要是把事情办成了,宗主会给咱们解药吗?”旁边的女子是韩立的师妹,她叫做花清,外号“若江碧笛”,人虽有些矮小倒也长得十分俊俏,绿裳玉袖,一杆碧玉笛子斜插在腰间,抑郁的眼神中犹然带点彷徨,踟蹰地问道。 面前起伏不定的涛浪兀自翻滚个不停,到了傍晚似乎来了脾气似的,根本没有想停歇下来的意思。 韩立紧握了握手中的青蛎剑,脸色再度深沉沉地阴了下来,道:“清妹……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妙,现在在剑宗门里盯着你我这个位置的人不乏少数,认真听宗主的命令就是了……” “哦!” 花清嘟囔着哦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默默念叨道:“南方江湖里可以算上榜的英雄人物倒也不多啊!他们都被请过了,但是北方似乎……” 韩立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可是却没有搞清楚大概原因,补充道:“那里多江湖草莽,只是因为北方太乱,大家都以为乱世出英雄,殊不知英雄的光芒都是要靠着别人的鲜血染红的,快看看……下一站该去哪里。” 两人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花清自然比韩立调皮些,虽然因为两人身中剑毒而愁眉不展,但只要遇上稀奇古怪的事情时,定要问个究竟。 所以,他们在南方瞎转悠已大半年却只请了十多个人物,眼瞅着剑会将不期而至,他们却不能按时交差,这也是让韩立较为头疼的事情。 花清装模作样地翻着手册,指指点点地说道:“师兄,天门和地宫都在北边,我们该先去哪里?” 天门和地宫这两个都头门派,可是剑宗诸葛宇在他们临行前千叮万嘱要请的派别,怎奈重阳节在峰顶的剑会快要到了,要是反复折腾于两者之间,定耗损不少的时间。 韩立望着晚霞苦笑着,叹道:“师妹,咱们得分头行动了,你去请天门的人,我去地宫走上一遭……” “为什么?” 花清如果胡搅蛮缠起来,韩立可真不是对手,见她又使起性子来,韩立急忙叮嘱道:“据宗主所言,天门和地宫同属于天行门一脉,只因后起纠纷不得已拆散开来。天门中的人素有侠义心肠,丝毫不像地宫那般不择手段……” “这样啊!” 花清沉默了半晌,吱呜道:“那你去会不会有危险?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 韩立望着江头隐约的楼宇,还以为他的师妹打转着心眼,不敢单独行动,惨淡一笑,道:“剑宗的名声虽不如天门地宫的出众,倒也如同药王山庄一般赫赫于世。你尽管去天门,如果他们问起缘由就说地宫的人也会去的,想必他们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好吧!” 正好在此际江上的船家悠悠吟唱而来,两人并不多说径直上了船,在迂回之际从船夫口中得知了潼关的战况。 韩立驻足在船首,顿了半晌,问道:“如此说来,那些草军现在还在汝州城修养,而朝廷大军及武林人士却在邓州咯?” “正是!” 一路上,老人也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了许多云稹的事迹,说的是口吐白沫、绘声绘色的样子,不由让花清开始对云稹产生一种神往。 “师兄,老人家刚才说的云稹那人,真的有那么神乎其神?怎么听起来还要比宗主更厉害。”刚听完老人的边关故事,花清口便无遮拦地问道。 不及韩立去回应,老人顿首停下了划桨的双手,回眸笑道:“小丫头,你可不能乱说话,想那云少侠也跟二位年纪相仿,可他那一身的神通,小老儿却是亲眼目睹过的……” 什么? 花清从老汉夸张的举止间,能感觉出他的故事十之七八是胡诌的,恰闻他又见过云稹,便不可置信地催问道:“老伯伯,你可不要瞎说话啊,你何时也见过云稹?” 韩立冷漠不语,但也看得出来他对老头的话并不怎么认同。 要知道老汉就是靠着这张能说地昏天暗地的嘴皮拉活的,像他们这样听故事不给赏钱不说,还对他的故事产生怀疑,顿时也不着急划船,辩解道: “是真的!那是三四年前的冬天的一个黄昏吧,小老儿亲自给孙女捕锦鲤鱼做药引治病,奈何几个月也没有个着落。还是他亲自为小老儿施展魔法抓住的,还给我家孙女留下了贵重的纪念物品……” 他说的并没有错但是有点假,其实他和云稹相见的时候,是个清冷的早晨而非黄昏。 韩立略微点了点头,心想这老头儿倒也说的有些边际可寻,云稹的捕鱼的手段不是魔法,而是高深的武功,再瞧眼前的老头似乎迫切地等待着他们的信任,否则好像真想将他师兄妹二人抛在江心似的,不觉莞尔笑道:“老伯,这锭银子你收着,多谢你的故事,我们信了。” “哎!” 老头子摇手向船头走去,小声嘟囔道:“这本来就是真的,要不是你们不信我老人家,此刻你们指不定已快到了岸上……” 他说的未免有些过了,此时距离岸边还有一两个时辰的路,这些话韩立直咽在肚子里,不去与他争辩,如果再起纷争的话,今天貌似真的要和这糟老头子在江河上漂流一夜了。 花清原本见他那副邋遢的德行,好像急着要谩骂几句老头子,吓得韩立急忙掩住了她的嘴巴,吱吱呜呜地蹬着脚到了船尾坐定,不再多说话。 夜幕初降,两人下船后还特意问了邓州和汝州的路如何走,老人也算是仗义,口说心比之下也把那路子谋划了个大概,临走时还不忘嘱咐道:“你们如果也见到了云少侠,千万记得给小老儿带一句问候的话语……” 花清听得有些不耐烦,跺脚而去,嘟囔道:“这糟粕的老头子,竟真的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了,举手投足之间总让人有种愠怒的感觉。” 韩立微笑不语,脚步紧跟于师妹的身后。 邓州城。 黑漆漆的夜晚里,府衙的灯火通明如昼,隔着风声的轻语后,清晰地传来了无休止的争吵声。 临末。 “我给你们说啊!云稹和徐慧的亲事就定在了中秋节,谁有不乐意的尽管提出来,咱们趁早解决……” 众人暗自嘀咕苦笑,对云稹的事情也说不出是该同情还是恭喜,毕竟摊上这么一位不讲理的亲戚,是有多么的不幸。 徐慧倒是这几天被鱼素尺搅和地足不出户,整天把自己锁在房子里茶饭不思。 云稹实在熬不过鱼素尺的逼迫,更不愿意见到徐慧这样温柔娴淑的女子落破至今,于心不忍下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了她的房子前面。 “咚咚咚!” 正准备休息的徐慧听到外面的敲门声,褪去一半地衣服又重新裹在了身上,轻语道:“谁啊?这么晚……” “是我!” 徐慧听着这声音,顿时芳心大乱,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连开口回应也来不及,直接打开了房门迎云稹进来。 “快进来说话……” “不了,我说完就走。” 徐慧实在搞不清楚云稹在想什么,既然来了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由有些心酸,轻声试探道:“什么事情这般着急啊?” “这月十五,也就是中秋……你我大婚!” 说罢,云稹扬长而去,没入黑夜的尽头。 空留徐慧呆呆地立在门外,不知是该高兴呢,还是…… “姐姐!你怎么还不去睡啊。”可能房门大张着,冷风袭入了室内,紫鸢也信步走出想要看个究竟,却见只有徐慧立在那里,不由催促道。 徐慧见状,略有囧色,低头道:“哦,快了。” 夜半里,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多少,此刻的云稹心里早已乱成一团,只想找个地方喝酒,准备好好放松一下。 杏花村。 这是邓州城北有名的酿酒地方,云稹闻着酒香味,一步步地向城北行去。 “吆!这位爷要多少酒啊……” 这伙计看来很懂得做生意,进门不问客人作甚,只惦记着如何把酒卖出去,云稹蓦地苦笑了会,道:“你瞧我这副模样,生不如死啊,先来个三五坛子再说吧!”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五章 英雄帖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三五坛子杏花村?你可别闹了,这里的酒虽没有见血封喉的毒药,不过后劲贼大,你可莫开玩笑话……” 酒家也是好心好意地提醒,却没想到被云稹一口拒绝,信手从怀里掏出了两锭沉甸甸的银子,没好气地道:“少废话,上酒!” 杏花村的酿酒手艺在此地盛行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了,不但有着身后的酒酿功底而且酿酒的人在酒量上也都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从未有人如今天来的这人一样不要命。 平时见惯了拿钱买命的人,今日倒见了拿钱要自己命的却有些说不出的讶异。不过,既然人家都愿意这么做,还不听从良劝,只好如其所愿。 “酒来了!” 酒家吆喝着端上了三坛子杏花村,切了两盘熟牛肉,径直放在了云稹眼前。 云稹向那边的熟牛肉看了一眼,兀自端起酒坛子斟满了一碗酒,咋吧着嘴皮子饮了下去。 初始还觉得入口甘甜,甚是令人寻味,可转眼间却似乎比穿肠毒药更加厉害数倍,整个身体如同火烧一般,嗓子里也不禁生烟,只见他气定神闲地酝酿了会,大笑而称赞道:“好酒,好酒!” 话音未落,路边便传来了几声咯咯作笑的声音,云稹此刻正在烦闷之中不由有些恼怒,信手将斟酒的碗扔了过去,道:“何人在那里发笑,滚出来!” 忽听啊地一声尖叫,声音显然是个女子,云稹的力道拿捏现在是越发雄厚准确,岂是一般人所能接住的,那女子可能是以为自己有些能耐才去硬接,而招惹了祸端。 “师兄,那人欺负我……” 那女子正是花清,被云稹的力道反震之后,浑身气机越发散乱,急匆匆地向韩立开始诉苦。 韩立眼见出手伤花清的人出手不凡,想必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思索再三后责备道:“清妹,你休要胡闹!谁要你刚才取笑人家的,快随我进去赔罪。” 花清被人伤了还遭到师兄的取笑,心里顿时来气,但看着韩立冰冷的面孔,那股气慢慢也开始消散了许多,嘟嘟囔囔地跟在韩立背后说个不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兄台,刚才舍妹年少无才有所得罪,希望尊驾莫要生气,我二人特来赔罪,不知可否相见。”韩立自忖他的说话很得当,可是他内心底下却也着实想见识下能伤花清的人,毕竟花清的武功在剑宗里还算是有几把刷子。 云稹闻言,恣意地夹起了两块熟牛肉,又细细饮下了几口杏花村,冷哼道:“舍妹既是不愿又何必想见,徒惹地大家都不痛快……如果你指的是其他,大可以不请自来。” 言语之间,似乎已明白了韩立的用意。 韩立愣是没想到这里还有这等高人,顿时有些心服,反正今日天色已晚,还不如用些晚餐再作计较,便扶着花清缓缓地进了店内。 灯火阑珊之处,在墙门的东北角落坐着一位闲散的汉子,整间酒肆就他一人在饮酒,所以他也倍加引外人注目。 韩立见伤师妹的人竟和他们一般年轻,更是有些错愕,难以置信地望了望云稹,才清清嗓子问道:“兄台,敢问店里的其他人……” “我在饮酒,他们在酿酒,你说他们在哪里?” 云稹满腹的闹骚正没出宣泄,正逢这两兄妹到来,索性稀里糊涂地怪罪在了他们身上,喝道:“店家,来客人了!” 声音过后,从后堂缓缓走出了位年近半百的老酒保,手里提了盏明灯,摇摇晃晃地走到韩立兄妹两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敢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韩立还没说完,却被花清抢先说道:“店家啊!给我们也上点菜,一路上正好也有些乏了。” “师妹,咱们的盘缠现在真的不多了,你可得悠着点花费,否则……” 韩立看起来倒像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不断地在旁如个深闺怨妇似的唠叨不停,丝毫不配眼前那副阴冷的容貌。 云稹心里已然冷笑,正准备讥讽几句,正好听见那位叫花清的女子赌气道:“切!银子你都戴在身上吧,我一分也不要了。” “为什么?” 花清淘气的笑了笑,暗骂韩立榆木脑袋不开窍,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邓州啊,我就不信我去给云稹传信,他还不送我点盘缠。” “噗!” 云稹刚准备咽下去的一口酒,正遇上这句不怎么在理的话,顿时囫囵地全喷了出来,乍见眼前错愕的两人,不由假装咳嗽起来。 咳咳咳…… 花清白了眼云稹,向店家那边要了个斟酒的器皿,拍在云稹的桌子上,怒道:“你这人好生奇怪,刚才明明说是这酒好得不得了,怎么转眼就给吐了出来,实在是浪费。” “姑娘也是好酒之人?要不你尝尝!” 云稹重新开了一坛杏花村,笑吟吟地说道,脸上的怂恿之意油然而生,准备就等着看她出丑。 ……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一下才知分晓,我还怕了你不成。” 见花清这下要来真的,韩立急忙赶了过来准备拦截她,怎奈身体到了花清的身边怎么也施展不开脚步,惊慌之下低头瞧了瞧才知被云稹给绊住了。 花清并不曾会喝酒,怎奈自己是个好胜的人,说出口的事情一定就要做出来,否则总会觉得难受无比,端起器皿中的酒水猛地灌了下去。 云稹瞧得好笑,身子慢慢寸了过来,急问道:“好喝不,味道如何?是不是味甘甜而……” 正准备说些夸奖的词语,诸如“醇香”之类的词来,哪成料到被花清喷了一脸的酒水,顿时没了再取笑她的意思,放开了韩立,任凭酒水从他脸颊上滑落,点了点头,道:“你厉害!” 也不知怎地,被这女子如此奚落了一番,谈不上生气不说,反而竟将之前的晦气全给驱散了似的,人也猛地清醒了许多,连声称赞花清。 花清摸了摸脑袋,轻声在韩立耳边说道:“师兄,这人是不是变态啊!我刚才就像戏耍他以报前阵子的仇,他怎么不怒反笑……” 对于这些事情,其实韩立也说不清楚,正准备向云稹道歉,怎料被他拦住,道:“店家,你把刚才所点的菜都上到这边,我刚才付给你的钱够用不,不够的话……” 店家想起那两锭沉甸甸的银子,顿时嘴上乐开了花,连声道:“够了,够了!” 花清见老酒保下去准备饭菜去了,诧异地看着云稹,道:“刚才你还……怎么这会又如此好心?” 这些话也是韩立想问的,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云稹,上下仔细打量着,但还是没看出来个究竟。 云稹摸了摸下巴,不以为意地望着两人惊讶的表情,笑道:“你们既然心存顾虑,那么刚才又何必开口说要找寻云某?前茅后盾倒是更显得有问题……” 你……就是云稹? 韩立师兄妹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两对眼珠子瞪得特别夸张,整间酒肆的气氛被搞得异常压抑,就连云稹也不得不在背地里扪心自问是不是今天换了脸。 “你们认识我?” 韩立和花清微微摇头。 “那你们找我作甚……”云稹迟疑着问道,言语之中已经没了先前的那般好意,整句话充满了冷言冷语。 花清除了刁蛮和好胜之外,还有件自以为傲的优点,就是闲话多。没过一会儿,就从头至尾地为云稹把剑宗一派的事情讲了个遍,语无伦次的说辞给云稹听得云里雾里,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稹不得已夹了一筷子牛肉,塞在了花清的嘴里,转眼视向韩立,道:“还是你说吧!她激动起来,我还真有些恐惧……” 韩立和花清闻言,均是愣而羞涩。 倏尔,韩立开口说道:“剑宗要选举新的门派掌门,每届都是在剑宗内部挑选顶尖之士委以重任。但是这几年来,剑宗慢慢开始走向衰落,人才凋敝,更别提顶尖的高手存在,所以才在江湖上广发英雄帖,以求得以剑术与人品各方面俱全的人担任新任宗主。” 云稹轻轻地哦了一声,转眼间又饮了三碗酒,叹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换做以前太平时光,我肯定率领天门之士为你们掠阵,只怪现在朝局纷乱……” “如果,我能说服地宫的人在重阳节暂且罢战呢?你能不能依约前来,更不要纵容手下去地宫那里滋事?”韩立信誓旦旦地说了起来,双目中若隐若现地会透露出丝丝渴望与乞求的气息。 云稹低头考虑了半晌,沉声说道:“英雄帖,我云稹代替天门收下了。不过,参与不参与你们剑宗大会,还需等地宫有所表示才行,我不能仗着年轻气盛,跟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开玩笑。” 韩立见云稹既然有此说辞,想必地宫若是答应前来参与的话,他这边定然不会拒绝的,当下给了云稹一张英雄帖,胡乱地吃了些酒菜就上楼歇息了,空留下云稹一人手捧着英雄帖发呆。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六章 剑宗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韩立与花清师兄妹已收拾好了行装,准备去汝州传讯,下楼之时恰逢云稹伸着懒腰,像是刚从桌子上翻起身子似的,眼神里犹然散发着缕缕困意。 “此次在这里能偶遇云兄实乃有幸,但请云兄替我二人张罗一番,自当感激不尽。” 韩立谈笑之间总在看着云稹的反应,毕竟这种事情是要他们亲自登门才算是可以办妥的,无奈事态紧急,韩立又不放心花清一人留于此地……唯有出此下策。 “好说!”云稹信手随意地拱了拱,懒散地叹道。 两人见云稹开口答应了请求,虽然云稹的态度着实有些堪忧,但他好歹也算是个人物,想必也不会不放在心上吧! 身怀忐忑的韩立,边行边回顾着酒肆门口的云稹,心里实在对云稹想不通猜不透,暗道:这人被外面传的神乎其神,怎么见到他时会是这个样子,实在匪夷所思啊。 秋阳温柔地洒在街头小巷,云稹惫懒地抽身开始移动起碎步子,步履蹒跚般地径直在人来人往中穿梭。 邓州府衙门前早已被下人打扫地干净,除了零星的几个站岗哨位,其他的人也不知都去了哪里,反正冷冷清清地倍加愁人。 “你去了哪?” 说话声像是从高墙上发出的,云稹不禁抬头望去,原来是拓跋武闲坐在墙上,手里的一大截树枝已被他折地只剩下不到三寸,兀自在指尖摇晃个不停,清洁的地上全是被他破坏过得痕迹。 云稹见此情形,暗自头疼,苦笑道:“大清早的,你怎地有闲暇时光在此消遣?” 拓跋武冷哼了几声,兀自将那点树枝折成两截。 “稹儿,你让我们好找啊!” 出门来的是公孙轩和鱼素尺,两人的脸色颇有些难堪,似乎还在为昨晚的事情刚争论过似的,再见到云稹的时候,公孙轩拈须含笑,鱼素尺倒像是无辜受罪似的,暗自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他这么大个人肯定是不会逃婚的…… 云稹吭了吭声,才知他们均以为自己是逃婚远去,才暗自恼怒,加之鱼素尺那老顽童古怪又做作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低头苦笑个不停。 “这几日要是没什么大事,你就去歇着吧,都是快要做新郎的人,一天到晚还这般没个约束……”公孙轩趁此之际板着脸对云稹一通教训,暗自生着闷气准备返回。 不料云稹急速跑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师尊,你游历江湖多年,可曾听闻有个叫做剑宗门的帮派吗?” 剑宗门? 公孙轩诧异地转过身子,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云稹,道:“你见过剑宗那老匹夫了?” 没有。 云稹便把自己昨夜所见的情形大致给公孙轩说了一遍,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份崭新的请柬,道:“他们邀请天下武林豪杰去参加新任剑宗选拔大会,不知师尊如何考虑的?” …… “哼!” 鱼素尺泛着白眼,银色的长须飘来飘去的甚是滑稽,道:“剑宗这几年也确实没招来几个像样的徒弟,难怪会不避闲话,开始向武林求援……” 原来真有剑宗门这个派别,可是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闻过呢?云稹暗自瞎捉摸着他们的话语,心里不停地嘀咕个不停,隐约觉得剑宗门并非是不堪入流之辈。 公孙轩向前指了指花厅,道:“你们随老夫到前面一坐,此事说来话长,个中缘由还真是在一言两语中道不清楚。” 云稹见状,低头紧随其后,墙上的拓跋武也似乎按捺不住,急切之间已翻身向花厅这边快步赶来,生怕是错过什么精彩的环节。 剑宗这一门派成立的比天行门还要早些,可它不像是天行门以解救黎民于水火为己任,崇尚自然、剑道,慢慢地开始与世隔绝,不再出山滋事,是故以致被后人遗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江湖上名声大燥的门派近几年也很多,诸如天门地宫、药王山庄、长空门及那些刀剑棍棒的繁杂门派,可是唯独这个早已声名远播的剑宗犹如销声匿迹一般,再也不被人提及了,要不是这份英雄帖,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提及这些不相干的事宜。 云稹揉着干巴巴的嘴角,像是哪里有些不太明白似的,暗自出神。 “稹儿,你昨夜见到的人……”公孙轩抬头见云稹时,正值云稹苦苦思虑的时候。 猛地被他这么一问,云稹人倒是回过几道神来,但是若隐若无地总有些迷茫,道:“师尊,他们这次发布英雄帖,果真是要邀请江湖之士参加而已吗?另外,咱们此时正与地宫相持不下,到底是该参加还是不该……” 鱼素尺拾起花坛边上的古剑,信手舞了起来,怪笑道:“傻小子,亏你还是个老爷们,处事之际怎地如此婆妈,难怪你的境界始终提高不了,总有些尘事能将你羁绊……” 云稹闻言,面红耳赤地倒也说不开口话来,冥想再三也觉得鱼素尺说的不假,他的武功较之前虽是有些长进,但是若要全面考究起来,好像也是九牛一毛。 “稹儿,如果地宫那边也答应去参加,咱们自然也不该落后,免得让剑宗笑话天门懦弱。他们定的时间是……”公孙轩兀自搓着手中的英雄帖,好像总感觉有些难为的样子。 云稹清了清嗓子,道:“大会的时间就定在下月初九,双九重阳。” -------- 汝州。 韩立和花清牵着马匹信步走在街头,但见街道上在大白天也总有一丝说不明白的凉意,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走到揽月楼底下。 不为别的,只因韩立觉得打探消息要在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莫过于高楼之上的雅士名居,毕竟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可信度还是蛮高的。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这次无疑也是。 “揽月楼!” 花清振振有词地指着头上的牌匾念叨道,“这名字倒是挺霸气的,俗话说九天揽月,也配的上这楼之高……” 韩立还没来得及喝令师妹住嘴,就听见楼上的人发出了悠长声音:“哪来的乡野丫头,敢来此地指头论足?还不速速离去。” 这声音似乎是从楼顶层传来的,一缕接着一缕地涌入韩立师兄妹的耳廓中,韩立不由毛骨惊悚,暗道:“这人内功好强,恐怕身手不在师父之下……” “令师的身手如何,你也好歹得先自报家门才可!” 韩立惊疑未定地望着高耸苍穹的楼宇,叹息了片刻,喝道:“先生勿怪,小侄二人乃是剑宗门下……” 剑宗? 楼上的人听到剑宗的名号,顿了顿,直接截住了韩立的说辞,道:“既然是故人之后,还请上楼相见。” …… 花清脸上挂出一丝不悦,嘟囔道:“师兄,那人是谁啊?怎生如此大的口气,听着就让人觉得不爽。” 韩立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急匆匆地开始向揽月楼行去。 揽月楼,顶层。 韩立二人刚到门前,正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的人悠扬说道:“进来吧!” 也来不及怀疑的韩立,带着花清推门而进,只瞧见一个临窗的灰色背影,花白的头发略显得苍老,但是身躯依然笔直,更让人觉得是神采奕奕。 “晚辈韩立,见过……” 临窗的那人正是楚青山,他今天刚把三大弟子派去执行任务,此时还未归来,正感到忧心忡忡,恰遇上楼底的两个孩子闲谈,便开口喝了上来。 “刚才听你所说……你们可是剑宗的后辈?” “正是。” 楚青山转过身子,伸手示意两人坐下谈话,自己信步端坐在了堂前,道:“剑宗与我药王谷同是避世多年,怎么时值今日也想出来试试身手?” 他的话未免有些直白,弄得韩立也不好回话,一面还得提防花清惹事,暗地里叫苦不迭,道:“晚辈此来只为了给尊驾传讯,家师望尊驾念在咱们两家往日交情上,在下月初九前来参会。” 说话间,韩立从包袱里掏出来了一份红帖,上书“英雄”二字,道:“此次冒昧打扰,还望尊驾见谅,等尊驾与家师相见之日,定当有所赔罪。” 楚青山倒被这两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晚辈弄得没有话说,接过帖子,冷冷地哼道:“英雄帖,剑宗会!可惜现在老夫有要务缠身,实在是有点离不开,你们回去也当替老夫向令师言明苦衷……” “前辈,如果天门也来参加,不知你们会不会来?”花清见师兄没了法子,只好把事情挑明,道:“你们之间的祸端,武林人皆以知晓,前辈试想若得剑宗盟主一职,自此后但凡剑宗之人还不得乖乖效命于你吗?你若不去,这便宜无疑就塞在了天门手里,还望前辈三思而行……” 花清说罢,径直和韩立走了出去,刚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楚青山冷哼道:“回去替老夫谢过令师,重阳之日必率众前来捧场。” 韩立闻言,深深地向楚青山鞠了一躬,便和师妹策马出城,也不知下一站他们要去哪里。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七章 大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秋天自古就是肃杀、悲寂的象征,但是在此后的十多里,邓州和汝州两城池倒是相安无事,往来的商贾络绎不绝,也不知都是怎么打算的。 虽然城内的人有不少恐慌,但是每天清晨醒来都能呼吸上清新的空气,无疑也算是精神上一种莫大的安慰。 日复一日,眼看要到了云稹大婚的时间,城内此间也算是太平,各地豪杰风闻此讯也着急赶来参与。 中秋前夜。 邓州府衙内张灯结彩的置办着云稹和徐慧的婚礼,云稹却好像忧心忡忡地望着前面喜气洋洋的灯火,任凭来往的下人在他身边走过,也不见得提起神来。 “歪了!你们这些人怎么搞得啊,一个喜字都贴不正……”堂前不时传来鱼素尺那老怪物的谩骂声,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感情跟明天拜堂的人倒好像是他一样,对这个呼喊冲那个乱叫。 望着堂前他们的忙碌举措,云稹苦笑着摇头叹气,形态惫懒地望着天际,久久不语。 “在想什么?” 云稹听见背后传来了徐慧的声音,急忙回神相见,但瞧她手中正捧着一件银白色的披风,也不多说话,径直过来披在了他的身上。 徐慧知道他们能有今天,全是鱼素尺的“功劳”,微笑道:“你好像不大情愿似的,其实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到了明天以后……恐怕你我会有更多的烦恼。” 这话也是云稹想说的,他这次实在是被鱼素尺逼得走投无路,才一时赌气成亲的,望着善解人意的徐慧,苦笑到了他们自己的关头也不禁有些沮丧,道: “我云家一门秉承忠义,向来为大唐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可能我给你的幸福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更多的也可能是不幸。我实在没想过我还能有今天,你想过这些吗?” 徐慧原先以为云稹只是心念着其他女子的好处,才不顾忌她的感受,到现在明白了过来,云稹久久不愿意成亲的原因竟在于此,心里更是对云稹敬佩有加。 她沉默了半晌,苦笑道:“你既然处处替我着想,那又怎么不设身处地地为我考虑下以后呢?你知道我喜欢你,如果是一时冲动的话,恐怕这份情还轮不到你身上……” 云稹长吁了口气,回味着她说的话,徐慧也是潼关远近闻名的花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想必也是数不甚数,但她对那些人从来不多看一眼,倒是对自己……难道这真是天意假借鱼素尺之手安排的吗?他思索再三后终于做起了决定,道:“你随我来!” 徐慧莫名其妙地被云稹拉着手疾走向门外,面红耳赤地不停发喘,临到城门之下,云稹挟起她直跃向城前高楼之上,才缓缓地将她放了下来。 是夜子时,月色在群星的烘托下更显得圆满皎洁,时而不时吹过几缕秋风,更显得有些醉人。 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繁杂的星空,徐慧不明所以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本来遥望星际闭口不言的云稹蓦地一笑,低头轻言道:“别吵!我在问我父母亲,看他们同不同意这门亲事……” 徐慧听得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羞答答的斜靠在云稹的怀里,不觉莞尔,问道:“那他们有没有同意啊!” …… “他们刚才来过了,但是相隔的太远,实在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云稹指着天际闪烁不定的两颗星辰,悠悠说道,声音里充满沧桑韵味。 徐慧猛地花容失色,从云稹怀里拾起头,惊错之余仍带点不悦,颤颤地说道:“那你怎么……” 原来徐慧这么经不起玩笑,云稹顿时有些后悔,但看着她失色无光的面容,又实在想笑,道:“跟你开玩笑的,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真没听见,不过我看见他们笑得很开心,似乎像是认可了吧!” 徐慧哭笑不得地又靠在云稹肩膀上,不时在他的胸口捶上几下粉拳,正当两人在城楼前谈笑风生的时候,却听见底下有人发出狂笑。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是怎么想的,之前给你们撮合的时候,满嘴的不乐意,眼瞅着生米要煮成熟饭,现在倒也着急在这一时半刻……” 鱼素尺在城底下挖苦着云稹和徐慧,缓缓地从楼底拐角处漫步走了上来,很快便到了两人的眼前,冷哼了片刻,道:“云小子,你给老朽滚下来!” 云稹心想此老怎么说也都是他和徐慧的师长,现今他既然有了命令也不敢不从,抱起徐慧在起落之间已站定在鱼素尺身后。 “混小子!” 鱼素尺瞬间变脸,道:“子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你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竟敢在老朽面前显露起了本事?传你的功法可曾有过修炼,明天你们就要成亲了,你如若还想以前那般不成器,老朽倒也真不愿把慧儿嫁给你。” 这人在搞什么鬼,当初坚持要把徐慧许配给自己,现在又逼迫自己习武,否则又要拆散他们俩,云稹遐想起此老在他身上从小到大的良苦用心,自觉他能谩骂到天亮也不见得能说完,便冷哼不语。 徐慧半掩着羞涩的面容,嘤咛一笑,道:“老师,你就别吓唬他了,武功这东西哪有那么容易练成的,你得给他些时间才是啊!” “胡闹!” 鱼素尺今天似乎跟中风了似的,不顾向来疼爱的弟子脸面,径自喝斥道:“为师要撮合你们在一起,岂能半途而废被他人搅乱,云小子你今天就得说个明白,别自持你那点微末伎俩可以保护慧儿。要知道江湖上比你强的高手,那是数不胜数……” 没来由地竟被鱼素尺追到城楼上骂了个狗血淋头,云稹正觉得不爽,倒也碍于情面只能把那些话压了下去,连忙点头称是,岔开话题,道:“先生,你什么时候走?” …… 鱼素尺冥思了半晌,叹道:“我真后悔收下你们这几个徒弟,真是越来越难伺候,老朽原本打算将仙芝接走后就归隐,可现在又逢上了剑宗出世,老朽要不帮你度过此难关,想必慧儿也不高兴……” 徐慧并不知道什么剑宗的事情,不过既然有鱼素尺插手此事,便对云稹是大大的有利,眉飞色舞地环抱着鱼素尺的胳膊,欢喜地摇晃个不停。 八月十五,中秋。 通常本地人在这一天都会准备上丰厚的美食,以和家人相聚而用。但是今年除外,大清早的几乎所有人都围堵在了府衙,争相等着看热闹,准备在这里混口饭吃,说不定也能沾点喜气。 王康在今天也起地很早,换了便装翻来覆去地在周边巡查了个遍,忽闻府门外宣扬沸腾,向身边的随从问道:“外面怎地如此吵闹?” 几经传话下,他才得以真相,蓦地开口笑道:“他姥姥个熊的,老爷我在此地镇守多年,也不见得他们那个有如此善心,看来还是江湖人物的面子比较大点。既然如此,就放他们进来,但是你们的守卫之责绝对不能松懈……” 公孙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云稹喜上眉梢似的,丝毫不像是昨日皱眉不展的样子,暗道:“这才是新郎官该有的样子嘛!” 因云稹和徐慧的双亲早已不在世间,是故高堂之上只能由鱼素尺和公孙轩充当,倒也合情合理。 拜堂礼成后,眼见众人跟着要饮酒作乐,却在外面传出一阵干笑,云稹想起楚晚晴成亲时的样子,急忙走到徐慧的身前,怒喝道:“妖道,今天是小爷大喜的日子,你要是敢不知好歹地捣乱,小心你有来无回。” …… 茅山道士见他们果真防范有加,也不知身子躲在哪里,沉默了半晌,转而笑道:“云门主,切勿心慌嘛!你成亲的时候虽不请我喝酒,但老道也总不能空手而来,这是宫主要我传于你的书信……” 话音落后,一道白光冲云稹这边激射而来,云稹刚准备接手,却被鱼素尺抢了先,拆开道:“楚青山那老不死的要咱们依约停战,等参加完重阳节的剑宗会,再作计较。” 云稹缓缓地扬起了手,信步跨上前去,道:“云某今天感谢大家捧场,接下来各位所有的吃喝用酬都算在我天门账上,至于守城的各位官军,还劳烦王将军替我表示敬意。” 王康领命前去,他知道云稹在心里还是对地宫的人放下不下,城防安全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在这点上王康和云稹不谋而合,达成了共识。 是夜初半,明月在树枝间徐徐升起,留在地上的斑影绰绰而落。 宴会已散,群雄皆一个接一个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顿时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许多,云稹蓦地望了望天际想起了许多往事,这其中不乏朋友、亲人……可惜再也见不着了。 云稹有些莫名的难过,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向新房走去,紫鸢见状将他搀扶进去,很明事理地转身退了出去。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八章 疑心暗鬼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喝醉了?” 徐慧见云稹哐啷哐啷地倒在桌子上,不顾一切地掀起自己的红盖头,向云稹走去,温柔地拂着他的脸颊,轻语道。 烂醉如泥的云稹加上刚才追忆往事时的伤悲,根本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任由徐慧将自己扶到床上,犹不自知。 徐慧却一夜未眠地替他不断擦拭着脸颊,拂着云稹的一袭散发,莫名地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五更天过。 城外寺庙的钟声又敲响了。 云稹尝试着睁了睁眼睛,正好与屋顶的一双冷峻眼神接触上,猛地一清醒,急忙掀开门到了院落里查看。 然而,屋顶并没有人迹存在。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可是刚才确实有一双眼神在看着自己,能感觉到它透出的光芒,丝毫不像是恶作剧。 “稹,你怎么了?”徐慧见云稹发疯似的跑了出去,根本来不及反应,也跟着他站在院落中,望着空落落的屋顶,嘘声问道。 云稹不忍妻子为自己担心,更觉得在新婚之夜有负于她,就将她搂在怀里,口中连连道歉。 但是,他还是不太放心地望着屋顶,道:“慧儿,昨晚可曾有人来过?” 徐慧木讷地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云稹回忆着那双眼神总觉得怪怪的,似乎像是哪里见过一般,道:“你在此地稍候,我去去就来。” 脚底一点,便横空跃到了屋顶,他仔细地望了望周边情形,错看瓦砾交汇,哪有其它人的存在。 也许是自己多疑了吧! 就在临走前,突然觉得脚下的瓦片好像被人掀起过似的,零碎地单另放在屋顶,他趴在屋顶向下窥视而去,眼神正好落在他们新房的床前。 再想想那人的眼神,猛地打了个寒颤,惊讶地叹道:“怎么会……是她?” 徐慧见云稹一大早上就上去盘查着屋顶,惊奇地问道:“稹,你先下来吧!上面出什么事了?” …… 云稹闷了半晌,他不想让徐慧刚成亲就替他担心,莞尔一笑,道:“慧儿,咱们家的屋顶破了,改天得找人修修,要是下了雨定全浇在了床上。” 徐慧掩着嘴皮子,噗嗤一笑,暗骂道:“你可真是个急性子人,怎么不关心人的死活,只惦记床的好处。” 越想脸色越红,心里却对云稹的细心更为欣赏,口中急促地催他下来。 当地的习俗是新人成婚的第二天早上,要给长辈们敬茶,云稹虽然和徐慧都不谙世事,但也在司仪的安排下,只好入乡随俗。 堂上端坐着公孙轩和鱼素尺两人,其他的人,诸如裴松,风阳真人,拓跋武等人尽皆立在一旁。 两位年长的人望着这对新人,接过了茶杯,各自捻须微笑。 鱼素尺瞥了眼旁边只顾喝茶的公孙轩,似乎有所不满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妙的盒子,道:“慧儿,这里有两颗丹药,均有延年益寿,活精促血的功效,若是日后你和稹儿遇上麻烦,服用之后定可转危为安,遇难呈祥。” 公孙轩不以为意地瞥了眼盒子里面的两个丹药,并没觉得有什么地方起眼的,冷笑道:“鱼老,你就送这个啊!” “那也比你空口白话的强点……”鱼素尺正夸夸其谈的时候没成想被公孙轩破坏了气氛,瞬间作怒,冷言冷语地挤兑道。 云稹和徐慧两人夹在中间,倒也感觉颇不好受,只能伴着笑脸赔笑。 公孙轩兴许是受了鱼素尺的挤兑,顿觉地没了面子,道:“松儿,把为师准备送给徐慧的礼物拿上来。” 裴松苦笑着呈递了上去。 原是一块用红布包裹的东西,公孙轩也不打开,向徐慧问道:“知道你精通音律,喜好字画,可那字画之类的想必云稹在天门山收集了不少,以后都是你的。可是师尊手上的这本东西,想来你定会惊喜的……” 徐慧没想到这两个老头子,平时看上去古里古怪的,但在实际上却很会照顾人,转手从公孙轩手中接过了包裹。 “慧儿,打开来看看吧!老头子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稀罕宝――物。” 鱼素尺显然是对公孙轩和裴松师徒不大放心,怎么都不相信两人能找来什么惊世骇俗的礼物,催促着徐慧打开。 毕竟当着送礼的人打开包裹是很不礼貌的做法,徐慧向公孙轩瞥了一眼,见他点头应允,也就缓缓拆开了包裹。 里面包装的是一本折叠的册子,徐慧花容全开,两颗酒窝羞答答地并在嘴角左右,不可思议地答谢道:“师尊,这是……嵇康的广陵散吗?你们如何得到的……” 公孙轩白了眼略有醋意的鱼素尺,笑道:“这个东西,老夫也忘了从哪里得来,兴许是以前从哪儿抢来的……反正只要你比这两颗丹药更喜欢些,哪里来的都不是大事。”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要和鱼素尺分个高低,送礼都不例外。 鱼素尺见徐慧那个开心的样子,心里已然知道了胜负,只是他还不愿意承认,道:“你做的有些过分了,人家两个人,你就给一本乐谱……” 云稹看着这两个老人暗地里争锋相对地样子,不禁莞尔,也不知该偏袒向谁。 “你懂个屁!” 公孙轩看样子有些恼羞成怒了,直接怼道:“岂不闻高山流水遇知音,她二人若是心意相合,岂能在乎这些,再者天门都交给了云稹搭理,他若还不满足,老夫也没了办法。” 这一通道理下去,鱼素尺也只有了闷声不响的份了,木讷了多半晌,点头称是,道:“有理,有理!你老怪物送礼比老朽高明多了,你们还不感谢他,是知足吗?” 明着说不过公孙轩,又想方设法地在云稹和徐慧身上想挽回点面子,云稹蓦地低头苦笑,随即连连道谢,才算是盖住了这老头子的暴躁脾气。 裴松见两位前辈争论稍歇,便趁此之际说道:“师父,但不知地宫昨日所传消息是真是假?弟子也私下里打探了一番,汝州城也没见太过抢眼的动静……” …… “鱼老,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公孙轩每次到了为难之际就把鱼素尺推出来,两人也算是配合默契。虽说平时经常在一起斗嘴,但是到公孙轩有难题的时候,鱼素尺都想捋一捋。 正如他所说的,解得开解不开还得解了才知晓,也许就是想侧面烘托一下自己比公孙轩略微强一点点吧! 鱼素尺见公孙轩又把疑难推在自己身上,摇了摇头,道:“楚青山这人可信倒也不可全信,他不答应剑宗的请求还算是正常,不过他能答应此事,其中必然有对他有利的东西,这才是该关心的。” 反正鱼素尺已经把烂摊子挑破了,公孙轩也不介意他来收尾,道:“这几天,你们也不要对城防松懈,剑宗一会想必楚青山也是奔着盟主去的,有老夫二人在此,岂能让他得逞?” 裴松诧异地望着公孙轩,问道:“师父,你这是要和鱼前辈独自行动?这也太过于冒险了,还是让稹儿和孟堂主带些人陪着,至少势力上也不能输给他们。” “你这徒弟倒还真是随你,整起人来全是一套一套的,就按他说的办吧……”鱼素尺一朝得势,便说完话就走,空留着公孙轩独坐于堂前,才不管他有没有生气,反正他心里平衡才好。 公孙轩望着鱼素尺屁颠屁颠走出去的样子,起身瞪了眼徒弟裴松,悻悻地说了句“多嘴多舌”,也径直出了门。 裴松虽然是在帮公孙轩,可没想到被半路里杀出来的鱼素尺利用了,反而不明不白地背了个黑锅,更可气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搞清楚是谁的。 云稹在师尊和师父走后,放声大笑,他还真没想到,原来裴松的话竟是真的,摊上公孙轩这样的师父确实有时候是种不幸。 “稹,你瞧瞧他去,我怎么感觉拓跋武有些古怪……”徐慧慢慢凑近了云稹旁边,低声细语地说道。 云稹闻言,抬头看拓跋武,果真见他板着阴沉沉的脸,像是谁欺负了他似的,又开始苦笑了起来,道:“拓跋兄,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我要去参加剑宗会!” 噗嗤…… 云稹和徐慧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下更让拓跋武觉得颜面尽失,辩解道:“你们不要笑行吗?云稹,你也知道我的秉性,就想找人切磋武艺,一时闲暇下来便有不快之感……” 武痴的话并没有掺假,云稹也明白他的嗜好,道:“也好!我师父这边正好缺人帮衬,就留下孟寒光吧,你替他随我们赴会。不过,一切可不能乱来……” 拓跋武听到云稹答应他的请求,登时笑了起来,道:“我没看错你,现在虽然成亲了,不过还是挺讲义气的,这个兄弟没白交。你放心,到了那边,你让我东我绝不向西……” 云稹听他说话,暗觉有趣,戏言道:“如果我让你往北呢?” …… “往北?往北,我就回家,省的一天被你呼来喝去,哼!” 徐慧忍俊不禁地望着两人斗嘴,丝毫没察觉到自始至终盯她的一双幽邃眼神。 第三卷 塞下曲 第六十九章 纠缠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云稹突如其来地让徐慧和拓跋武出去,等他们走后,反手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急匆匆地在各个角落里也不知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找了半晌还是不见踪影,云稹怒及而斥道:“究竟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 话音渐渐地消失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在云稹无可奈何的时候,拐角忽然冒出个红衣女子,骨子里七分透着魅气,另外三分更像妖。 云稹见她一声不吭地朝自己这边走来,不禁有些心慌,天行剑也没带在身边,只好硬着头皮抓起手边的拄杖,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红衣女子嗤嗤笑个不停,眼神中也似乎放出妖异的光芒,双臂向前伸了伸,一双长袖将整个人竟能遮掩无遗,云稹正对她的举动感到纳闷,只见袖子挥去之时,红衣、妩媚犹在,但是面目已然全非。 这次云稹见到她的另一张脸时,感到的却不单单是惊慌,更是愠怒和惋惜,战战兢兢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寒声问道:“你……是魅影?” 红衣女子站在云稹七尺开外的对面,只是冷冷地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既然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你觉得这些都重要么?” “住口!是你间接地在我身边害我家破人亡,就连天儿那么点小孩子你都不放过,现在还有脸来说不重要?”云稹怒不可遏地直视着眼前陪伴他多时的女子容貌,虽然嘴上冷语说尽,但在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咯咯……”魅影开始发狂似的掩面而笑,那种怪异的笑声直让云稹毛骨悚然。 魅影慢慢地止住了笑声,冷声道:“云稹,你杀我师兄师姐的时候想过这些吗?到这时候,你该明白我是不会放过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难道你是…… 云稹不敢往下去想,他杀过的人现在也挺多了,但是能报上名号的却没有几个,莫非她真的是茅山一派的弟子? “怎么?现在是不是想起了点什么,你还觉得你是无辜受罪的吗?”魅影不断地挥着袖子变脸,一会是厉鬼般的模样,一会又是蛇蝎毒妇,一会转成楚楚动人的绝妙女子……步履维艰地逼向云稹。 云稹哪见过这种邪派功夫,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都不愿意相信出尘所言皆是事实,突然扬起右手,道:“且慢,你我之间的旧账应该当面了结,还望你……” 魅影闻言,嘴角勾起了一屡弯弯邪笑,冷哼道:“云稹啊云稹,你这人怎么还是傻里傻气的,我喜欢你的时候几经忘了报仇的事情,可是你了?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只会勾三搭四、拈花惹草,像你这样的人不配留在世上。” …… 被魅影这么一通责骂,云稹一时之间倒还真没什么话可说,略微顿了顿,反口责道:“妖女!你休要信口雌黄,是我一直瞎了眼还把你当做亲人看待,如果早知道能有今日局面,我岂会留你。” 魅影此次来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盼着云稹跟她一起归隐江湖不问世事,她实在容忍不了自己快要到手的男人被别人抢走的事实,然而看现在的样子,云稹可是铁了心的和自己反目,顿时恼羞成怒地发起狂来。 两人交手了数个回合,魅影已渐渐有所不支,只好依靠着如影随形的身法在云稹边上东飘西荡,倒也让云稹没了主意,无法出手更不知该往哪里出。 “你原来也就这么点本事吗?” 魅影逐渐占尽了先机,但是她只顾着说些风凉话,没想过主动袭击云稹,这才让云稹得以闲暇调息气机。 “你错了,王仙芝的分影术我都破得了,你这也充其量就是些障眼法,不是—吗?”云稹说道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闭起双眼,依靠双耳辨别定位,忽然察觉到一丁点不对的地方便反手抓去。 云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只见手中正掐的却是刘娥的脖子,这次连衣服也换了,她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梨花带雨的眼泪哗哗直流,吃力地说道:“稹哥哥,求你杀了我吧,这种日子真是生不如死……” 云稹心里蓦地一痛,回想起与刘娥之间的过往,渐渐心生不忍,又听到堂前来回窜动的脚步声,叹息了几下,将掐在刘娥脖子上的手松了开来,悻悻地道:“你走吧!如果再拖延下去,就算我有心饶你,他们也不一定会放过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哼!” 刘娥又换做了魅影,脸色陡变数次,冷哼了一声,倏地没入后堂,没过多久变没了声迹。 当拓跋武等人冲进来的时候,堂上只留云稹一人空落落地背着大门负手而立,倒让众人不知所措。 “兄弟,你没事吧!”拓跋武自持身份特殊,走到云稹身前关心地问道。 云稹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是惫懒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愁闷地已转身没入后堂。 “慧儿,你这边还好吧!” 徐慧收拾着床铺,乍见云稹走了进来,微笑着走来过来,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他们说是大堂上出了些变故,我还正为你担心呢!” “我没事。” “那我给你倒杯茶先喝……”徐慧不明所以地转身倒起了茶,也不知是哪里不对,总觉得今天的云稹有些怪怪的,但想着一大早上他就没正常过,慢慢也没了疑心。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云稹又问道:“慧儿,你……没事吧!” 徐慧纳闷地想云稹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啰嗦,欣欣然转身望去,只见云稹前脚刚进门口,后脚还留在门外。 “啊!” 徐慧大叫了一声,茶杯掉在地上被摔了个粉碎,整间屋子也弥漫起了茶味的芬芳香气。 云稹见状,直扑向徐慧身边,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部,一边安慰着徐慧,一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啊!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徐慧抬起惨白的脸颤抖地望着云稹,哆嗦道:“现在的人是你的话,那么刚才……的人是……” 云稹的脸色倏地也变了变,他知道徐慧说的是谁,突然想起出尘所言,只要是魅影盯上的人,几乎没有人能活着躲过,渐渐地云稹眼神中透出一股青芒杀气。 “好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呆在房间了,你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还不相信她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云稹这些话本就是安慰徐慧的话,没想到全被魅影听了进去,顿时在房顶上大笑了起来,道:“云稹,你既然要赌,那我就陪你赌,看到最后谁输谁赢……” 徐慧听着那人阴阳怪气的笑声,直把云稹抱得更紧,生怕云稹再次把她一个人落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着问道:“她究竟是谁,你何时和这种人有牵连的?” 云稹尴尬地低头苦笑,也不知该怎么去自圆其说。 “咳咳咳!” 孟寒光假装咳嗽了几声,打断了眼前这对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正声说道:“门主,几位前辈正等着你去商议要事,还特意嘱咐带上夫人一起。” 云稹暗喜孟寒光来的正是时候,否则他定会惹徐慧不开心,一路揽着徐慧悠悠走到正厅,拱手道:“师尊,师父,还有各位前辈,不知此刻宣云稹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轩皱眉不语,旁侧的裴松也面有疑难之色。 还好鱼素尺没有耐心,否则到真让云稹得费些周折,只听鱼素尺略微迟疑了会,叹息道:“稹儿,刚才袭击你们的人,你……可认识?” 云稹没想到他竟有此问,但觉也没必要说谎话,点头承认道:“认……识。” “她就是传闻中的魅影是吧!” “嗯。” 问到这里,公孙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张嘴便斥责道:“老夫不信以你的身手还抓不住她?你可知纵虎归山的后果吗……” 鱼素尺暗自皱眉,心里将公孙轩骂了个狗血淋头,作出一副冷眼旁观的姿势,再也不愿多说一句。 徐慧暗自觉得云稹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上前不作声响紧紧搂住云稹的右臂,茫然地巡视了会四周的人物,便垂垂地低下了头。 “哎!老夫不管了……这是你自己惹得事情,自己想办法擦屁股去吧。”公孙轩的脾气那可是说来就来,只要遇上疑难杂症,从不想法解决,动不动甩衣袖走人。 在这点上,鱼素尺可是相当羡慕他的气度和心态,怎奈他好像天生就是给人擦屁股的一种,故而总有数不清的麻烦在等着他。 这次也不会例外! 他等外人走尽,只留了面有苦色的徐慧和云稹在身旁,叹气着笑道:“慧儿,你天生八脉不全所以体质单薄,习不得上乘武学,老朽这里倒是有套掌法,暗与九宫步伐相合,就传于你们夫妇渡此劫难吧!” 云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遥想着以前与鱼素尺的种种不对付,现在总觉得有股心酸在体内奔腾,眼神中已然充满感动。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七十章 神秘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得鱼素尺出手相助,对徐慧经过半月之余的悉心教导,她已有些明显的进步,至少对付那些鸡鸣狗盗之辈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自是各有欢喜,恰逢双方停战休整,他也总偷闲时不时地带徐慧出城游玩,倒是自得其乐。 九月初,邓州城郊。 正午的秋阳正浓,丝毫没有肃杀的萧瑟存在,柔和地洒落在了城外的荒郊上,虽说周边林子上的枝干已渐近突兀,倒也有种别样的趣味含在其中,让人不禁留恋。 云稹背负着长弓,马鞍边上斜挂着满满的羽箭,但是从早上至今,猎物始终从未出现,就连急着出巢觅食的飞禽也似乎不愿意在此多作停留。 “慧儿,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吧!今天这种情况好像有些不妙,看来只能空手而归咯……”云稹瞥了眼周边的荒芜景象,蓦地心生出丝丝寒意,勒马回头说道。 徐慧整天被闷在屋子里,好不容易能得以与云稹出门狩猎的机会,那肯轻易回去,听到云稹的劝说,不由有些不悦,憋屈了半晌,道:“狩猎不狩猎的,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着急着回去,岂不扫兴?” 言谈之际,不由自主地望着云稹苦闷的脸庞,继续道:“听下人们说,城外有座寒山寺就在附近,不如你我去那边游玩一场也是好的,权且当时放松心态活动筋骨,如何?” 云稹自娶亲以来,可说是样样都依着徐慧,徐慧倒也得体有加,对丈夫颇为关怀,无奈身逢祸乱年代,一天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几个时辰,这让徐慧更有些苦恼。 “好吧!” 徐慧见丈夫答应了他的请求,自是喜不自禁地笑开了花,欣欣然地催马向这片林子后面行去。 寒山寺原本只是个行脚僧人落脚的地方,怎料从数年前的一天开始便做起了善举,每天给难民施粥赠饭,还召集村民大兴土木地在寒山兴建庙宇,一连几个月没有间断。 这座寺庙也就这样开始渐渐有了些名气,除了本地的居民信赖有加,每逢有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或是到了知名的佳节,附近村落的善男信女也弥漫在寒山,几经不见消散。 云稹听着徐慧滔滔不绝地说叨着寒山寺的由来,顿时也对这座偏僻的庙宇有了莫名的好奇。 这片林子并算不上有多茂密,只要沿着小道直直穿过,便能看见寒山寺坐落的地方。 “嗡……嗡……嗡!” 远处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响起,云稹暗思这个时间敲得什么钟声,要说是午饭时间也早已过了,百思不得其解地策马前行,速度较之以前更快了些。 “吁吁!” 云稹和徐慧出了林子,勒马在山脚下,借着亮光望去,只见寒山寺上面挂满了白帆,从远处看去还这像是未曾融化的积雪似的,然而这个时间肯定不是下雪的时间,其中恐怕有不少曲折在内。 “稹,那白色的东西挂在山上,他们不嫌弃不吉利吗?”徐慧怔怔地望着山上的白帆屏障,纳闷地问道。 …… 白色。 向来与红尘间的气息格格不入,是以最终沦落成了祭祀阴间之人的必备品。 她说的话无疑是提醒了云稹,但是和尚都是自命为出尘之士,就算是圆寂了,也不可能挂上这些俗家之物啊? 云稹突然对这座寒山寺充满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想上去查探个究竟,道:“慧儿,咱们还得走快些,要是回去的晚了,恐怕又要遭受别人的数落……” 敢数落云稹的人在邓州城还没有几个,就连他的师尊公孙轩那样的怪脾气,倒在对云稹的态度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最能不顾情面的人恐怕只能是鱼素尺无疑了。 没办法,人家的脾气是和年纪成正比的,这也怪不得谁去。 徐慧莞尔一笑,当即明白了云稹的意思,径直默默地跟在了云稹的后面,徐徐向寒山寺踏去。 就在他们行到山腰处时,突然传来了一个沉闷的声音,道:“月似圆缺兮旦夕祸福,天如地泽兮神鬼难料……小娃儿,这里已不再是过去的寒山寺了,若是识趣的话就地返回,当可保你一命。” 云稹夫妻二人瞠目结舌地立在当场,向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生生地陷入在了两难的境地。如果只是云稹独自一人,他才不管这不速之客的善意或者危言,肯定会只身查探个明白,但是今天有徐慧在侧,情况自然也得另当别论。 “稹,他是谁?” 云稹循着徐慧的说话声,回神向她望去,见徐慧一副吃惊万分的样子,更是我见犹怜,心里反复盘算了数次,陡然说道:“慧儿,你怕不怕……” 徐慧自忖都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仅凭别人的一句风凉话就临阵退缩,她也着实不配做云稹的妻子,一念及此便嘿然笑道:“怕什么?有你这样公认的高手在,我什么也不怕……难道你怕了?” 云稹没想到在此时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震惊之余也不免苦笑自己太过于大惊小怪,当下觉得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便将马匹留下,任其狂奔到山下流浪,二人并肩向不远处的寒山寺开始疾行。 “小子恁得有种呢!”山顶上的人带着一顶黑色的斗笠,青色的长袍几乎将他整个人囊括在内,懒散的望着山腰处行走的两人,不禁叹服道。 云稹夫妻两人走到寒山寺的时候,钟声已渐渐停歇了下来,紧接映入眼帘的是处处挂满的灰白相间横条,看样子和他们预计的一样,此地定是有大人物去世了。 从来往人的步伐中不难看得出,他们也像是习武多年的江湖人士,云稹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谁竟能有此殊荣,默默地向前走去。 “站住!” 云稹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禁暗中作起了防范的姿势,艰难地转动脚跟,却见来人是个和他年纪一般的青年,容貌虽也能算的上俊雅,但是上嘴皮处比他多了两道浓黑的胡须,倒与他的年纪格外不相称。 “你们是谁,为何此时上山?不知道寒山寺发生了变故吗,速速离去,此刻没工夫应酬你等闲人……” 看他年纪轻轻又老气横秋样子,徐慧不禁有些想笑,半掩着面门轻笑道:“相公,我都说了这时候的寒山寺不接待香客,你愣是不相信。瞧……现在可不是白跑一趟……” 云稹错愕地望着徐慧,猛地哦了一声,也做戏叹息道:“是啊!这次白忙活一场,倒是连累了娘子,为夫心中实在有愧,可不知何时才能如愿以偿啊!” …… 到底是不怎么见世面的人,空留两撮胡须有什么用,青年男子见他们两人在应和之间也无纰漏可寻,道:“如若阁下真想要卜卦问前尘后事,不如再多在此间盘桓几日,待家师打理完这里的俗务,自当成了心愿。” 云稹不禁开始犹豫了起来,怎么说这地方都像是龙蛇混杂的场所,他实在不愿意让徐慧跟着他冒险,望着冷漠之后突兀热心肠的青年,顿时不知所措,纠结不下。 “小武,你要带他们去哪里?” 这声音钻入云稹的耳廓时,似乎觉得倍加的熟悉,不由自主地侧身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位头戴斗笠的人,黑色的纱影直盖脸庞,让人实在难以看透他。 那名被称作小武的人,看似好像很怕这人似的,当即下礼道:“二叔,你怎么不去作法事的地方,倒跑到小侄这里清闲,这二人是……” …… 头带斗笠的黑袍人,沉默了半晌,冷哼道:“既然称我作二叔,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吗?还不过去帮衬你爹,傻站在这里作甚?” 小武闻言,见二叔当着外人的面竟毫不留情地训斥自己,当下心里便有些不敢发作的恼火,踟蹰着脚步并不向前。 “哼!” 那人径自带了云稹和徐慧两人默默地向山下走去,丝毫没顾忌小武的感受,沉闷地走了大约一炷香的路程,云稹终于忍不住问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我夫妻二人上山只为求个平安,不了这次连师父的面也没见着……” 那人听罢向身后冷眼望了望,便肆无忌惮地开始大笑起来,道:“云稹,你瞒得过小武那孩子,却难逃我这双慧眼啊!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恐怕也只能糊弄小孩子了,还不感谢我救了你们一命?” …… “你……” 他怎么认识我的,刚才所言又是什么意思,刚才也没什么值得起疑事情,他为何说是救了我们的命,云稹诧异地望着眼前的人,错愕地问道:“云稹驽钝,还请先生赐教。” “这也难怪!你常年聚于天门,很难知晓世外的事情,咱们还是边走边聊吧……” 云稹见他竟然很欣然地和自己说话,端的没了之前的架子,更觉得不可思议,囫囵地说道:“先生难道不去忙活你们那边的事情吗?”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七十一章 收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黑袍汉子听到云稹的话,一怒揭开了头顶上的斗笠,谩骂道:“狗屁!有什么可忙活的,这些人就知道一天净是瞎折腾,从不敢干些见人的勾当,我袁力岂能和他人同流合污,白白辱没了祖上神明。” 斗笠去尽之后,袁力露出了真正的面目,瘦俏的脸颊上棱骨分明,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珠子镶嵌在上面,口齿微动之际胡须一起一伏尚自没个定数,在黑衣道袍的相映衬之下,更显得让人难以猜透。 云稹暗自苦笑,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倒也是个实在人,口若悬河地谩骂了不知多少句,道:“先生与我素不谋面,怎么会一眼洞察出各种玄机?” 袁力不屑一顾地瞥了眼身边的云稹,没好气地说道:“我乃大唐国师袁天罡的嫡系后代,虽无先辈们道法高深,但是仅凭现存的几把刷子,倒也能猜测出几分东西……” 袁天罡? 他竟然会是袁天师的后代,这可真是自己没能预料到的,怪不得他的身法神鬼莫测,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内。 袁力见他久久不语,不知在瞎盘算着什么,冷哼道:“云稹,你现在可是天门的门主?” “正是!” 云稹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袁力,惊疑之下又重拾理智,道:“天门与先生也有瓜葛吗?” “天门算个屁!我怎么可能与这些后起之秀有所牵连?”袁力吹胡子瞪眼地发泄着莫须有的怒气,也不知今天谁触了他的霉头,动不动就大起肝火。 “你……” 云稹满腔怒火地瞟了他一眼,强自压着肝火,冷哼道:“先生虽是出身高贵,但看来在这世道上还欠了些历练,所以言谈举止间显得格格不入。今日得先生之力脱难,云稹自当感激,无奈咱们形同陌路,终不是一类人,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兴许才是上策。” 袁力似乎被云稹这些话给唬住了,怔怔地立在原地,迟迟挪动不了自己的脚步,眼见云稹和徐慧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不由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道: “你们这两口子的脾气倒是比我还古怪些,罢了,我就对你们说些事情吧,我此行的目的其实是……” 云稹脸上陡然升起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扬起手臂喊停道:“先生的出世计划定是高深莫测,怎奈我们为人粗陋,恐怕受不起先生的说教。” 徐慧知道云稹心里还在责备着袁力的恃才傲物,目若无人的恣意神态,但是瞧着现在的莫名委屈的袁力又倍加感到惭愧,轻语提醒到:“稹,先听听再说,好吗?” …… “不知先生是何惊世骇俗的打算,云稹自当洗耳恭听!” 袁力见状苦笑,悔不该自己一时出言不逊,伤了与云稹之间原本微妙的和气,生涩地说道:“还望两位不要见怪,我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你们的孩子……” 不说出来则已,袁力刚说出口,云稹便觉得气血翻腾不定,怒道:“你也欺人太甚了吧!我夫妇二人的孩子和你有什么关联,你速速离去,不然休怪在下翻脸不认人。” 徐慧但听之下,脖子以上全然通红如火烧一般,怯怯地抬头望着云稹。 袁力本就是口无遮拦的人,凭借一身本事肆意所为,根本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感受,也因此在江湖中素来不得好评。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无意间算中了那孩子与我龙虎堂有些造化,所以才不得已而冒昧提出,还望……”袁力又重新组织了语言,信口悠悠地说道。 云稹冷哼了一声,望着眼前莫名其妙的汉子,怒极反笑,道:“这根本不可能!你想都不用想……” 袁力乞求似的盯着徐慧的脸色打转,这让徐慧倍加感到难为。 “稹,我看他也是一番好心,要不……”徐慧踟蹰着走到云稹身边,怯懦地细语劝说道。 不料云稹根本不听她的劝说,生硬地转过身子,急忙将徐慧拉在一边,窃窃私语般地说道:“慧儿,你可别忘了,这人可有些不大正常……如果咱们的孩子将来跟他修习,整不好就成他那般模样,到时候可不是打咱们夫妻的脸吗?” 徐慧听着云稹的忧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暗骂云稹鬼灵精,这层关联自己倒还真没细想,深思后也觉得有些不妥,欠身笑道:“先生大恩,我们铭记于心,至于孩子……拜师一事太早,也不知是男是女,到现在他还未露出头来,一切从长计议吧!” …… 可是袁力根本不听这些,无理取闹般地叫嚷道:“孩子一定会有的,而且肯定是个男孩,这些我都算过了,不会出错的……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就就在天门传授他道法,至于做人方面由你们教育,可好?” 徐慧忍俊不禁地望着云稹,此刻心里已有了妥协,就等云稹一句话的事,便想成全了袁力的想法。 普天之下的父母亲,有谁不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出人头地,盖过父母的风头呢? 云稹徒然地想了半晌,点了点头,道:“既然先生如此执着,要我答应也并非难事,只是需得约法三章。” “哦?哪三章……”袁力见云稹也已经有所妥协,便眉飞色舞地问道。 云稹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悻悻地说道:“第一,这孩子如果是女孩子,咱们的约定就此作废,各奔前程;第二,如是男孩的话,你授业我不干涉,但你不能过分干预他的生活;第三,我云稹时常历经战乱,你以后要保护他们母子周全。如有不便,你请自便吧!” 袁力不停地扣着手指头数着,暗叹云稹这小子计划倒挺周祥,反正对于他来说,呆在天门总好过在江湖漂泊,至少还有顿饭吃。 “行不行,别磨叽时间。” “成交。” 袁力伸手与云稹左掌相击了三下,如释重负地喘息了几口粗气,显得像是轻松了许多似的。 云稹见状,暗自皱眉,将徐慧搂在怀里,轻声细语道:“慧儿,我怎么总觉得咱们像是在倒卖孩子似的,但愿他将来不会怪咱们才好。” 徐慧闻言,不禁脸上泛起红晕,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咳咳咳! “这里还有人在了,你们回家徐徐进步,这事急不来的,反正我也算过了,明年初夏之间便有定论。”袁力打破了两人之间刚起来的浪漫气氛,不以为意地说道。 云稹暗思了会,背地里掐指头算了算,直骂袁力混蛋无疑,怀胎十月谁都知晓,毕竟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比较放心的。 徐慧不再想扯这些话题,转过羞涩未去的脸色,道:“先生,刚才提到的龙虎堂,不知是什么门派?” 袁力冷哼不语,心里默道这夫妇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没熬住盘问,只能叹气道:“唐朝玄学盛行之初,以李淳风和袁天罡的支派最为出众,二人私底下关系也很不错。我那名字还是我父亲以两代姓氏组合的,听说李家还有个叫李媛的,我们自幼就被指腹未婚,只是到如今也没见过她……” “那你的年纪?”徐慧越来越觉得袁力这人古怪,便试探着问道。 袁力狂笑了数声,宽袖一震,掩面之余,嘴角的长须已握在了手里,顿时格外显得年轻。 他的年龄估计也就和云稹大同小异吧! 比起徐慧的错愕,云稹就更显得气愤些,放开怀里的徐慧,遥遥走向袁力,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他姥姥的菜皮,你小子不厚道啊!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这下子可以了,否则我还真为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感到担心。” “担心?” 云稹故作生气地说道:“担心他有你这么老的师父会睡不着觉,更怕毁了他的童年。” 袁力暗自吃了一亏,不知可否地冷哼了会,闭嘴不言,懊恼的心境不言而喻。 “稹,你给孩子可有取名字?” 乍闻徐慧如此相问,云稹沉默了半晌,心里直泛起嘀咕,许久才吭声道:“如果真如袁兄所言,是个男孩的话,就叫他云飞扬吧!” 云飞扬? 徐慧默念着这个名字,会心一笑,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守四方。这名字不错……” 袁力虽不吭声,但觉这名字但也顺口,心想:不错就好,我还真怕你们给他起个下三滥的名字,徒添了我门中污点……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将来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方才的不快抛诸脑后,没人愿意再提起来。 云稹扪心自问,怪不得袁力这般高傲神气,原来他是袁天罡的后人,也难怪他会看不起天门地宫,实话说这些比起他的家史,倒也真是稀松平常。 日暮何处去,向阳道归途。 周边林间的倦鸟开始还巢,争先恐后地幼崽鸣叫个不停,云稹见他们所乘的马匹犹在林子里食草未归,便和徐慧共乘一匹,把另一匹让给了袁力,萧萧然地向邓州城行去。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七十二章 故人来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在看什么,怎么这般专注?” 云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浓浓的夜幕徐徐降临,几人用过晚饭之后,他便独自走了出去,恰好遇见在灯光下望着黑夜的袁力,好奇地问道。 袁力反问道:“你可知道星月为何在每月里都是从缺至圓,从圆再缺呢?” 云稹蓦地想了想,天道茫茫,万物皆在否极泰来的轮回之中,更何况是星月呢,你世代洞察天机,没有的找我晦气做甚?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心里话说出来。 “那你可想过撩人的月色背后究竟会是怎么一番景象没有?” 云稹对眼前的这人越来越觉得猜不透,喃喃地说道:“天地相隔不知多少,也许在那美丽的外表下存在的东西更比这里肮脏杂乱,何必庸人自扰呢……” 袁力不在说话,挺起身子如释重负般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见此情景,云稹独自散步于庭外,阑珊的灯火映地地下的路明暗交错,呆的时间长了竟会有中混乱的感觉。 突然,天际边上划过了两道黑影,云稹委实看不清他们的形态,但还是没能忍住疑心,翻身跟了上去。 此刻的邓州城内,街道上已没了人影,云稹藏匿在瓦砾背后,偷窥着两人接下来的一幕。 …… “老茅子,你他娘的竟会装神弄鬼,怎么拆了数十招就想走人,这可不像是故人相见应有的待遇。” 说这话的声音,云稹可是再熟悉不过,毕竟那人也算是陪伴他度过了一生最渴望精彩又不得不惨淡的童年。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鱼素尺,也不知另外一人会是谁……老茅子? 老茅子虽是在极力地压制内心的恐慌,但是体内的气机逐渐开始错乱,是人都能察觉出来他的恐慌,道: “你这条涸辙之鱼,现在虽说是翻了身,可未免管的也太宽了吧,老子两个徒弟已被姓云的害死了,谁若敢再来害魅影,定让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显然有些托大,云稹和鱼素尺心里皆这样想道。 忽听鱼素尺冷笑了会,精神更比之前神气的多,道:“老茅子你瞧,城门关上了!” 茅山道人悻悻地道:“那又怎地?” 要是论功夫,鱼素尺无论是嘴上还是手脚,除了公孙轩还能挤兑些,其他人还真算不上什么,道:“也不怎地啊,只是想起了‘开门引狗,关门打狗’的说法,倒也与此时的情景甚是相合。” 听得瓦砾后的云稹不时啧啧称叹,就差拍掌叫绝了。 茅山道人的气息越来越错乱,行为举止间似乎已有些难受,虽说他从没靠脸吃饭过,但那张容易让人饿死的脸好歹也算是自己的门面,哪能轻易纵容别人诋毁,看样子不出意料的话,咫尺之间就会动手。 “二位且慢动手!” 无尽的暗黑街头又传来了一道声音,说话的人也摇身而至其中。 “鱼老休要动怒,家师有令,你们有何深仇大恨都等到九月九,在剑宗会上了结,今日还请……” 来人是药尊楚青山的大弟子冯莫神,他能不惜舍弃暴露身份的做法,想必定是早有了全身而退的主意。 云稹见鱼素尺冷哼不语,心想这场架恐怕是打不成了,与其让地宫的人占尽上风而退,还不如让他们隐忍而归,总得保住鱼素尺的一点颜面吧! 一念及此,翻身落在了鱼素尺身边,看样子鱼素尺对于他的出现,并不觉得惊奇,一如既往地冷傲。 “云稹,你来的正好……”茅山道人好像顿时生出一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态,怒气凶凶地叫嚷道。 还多亏是冯莫神拦阻,否则真有可能上前送死,冯莫神见云稹和鱼素尺合在一处,自知再不动身离开就真没机会了,暗地里在茅山道人的胳膊上捅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向后掠去。 两人走后,云稹缓缓向前走去,在街头站定,望着黑夜,忽听有人喊到:“有朋自远方来,送给你!” 茫然夜色中虽看不清飞来的是何物,但是从飘忽而来的劲道中可判定是金属一类的物事…… “闪开!” 鱼素尺沉闷地吼了一声,径直掠在云稹身前,徒手用真气将暗器反震了回去,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下吧!” 那人似乎没来的及反应,就被暗器打中了,沉沉地叫了一声,便在朦胧中仓皇而逃,不见其踪影。 鱼素尺扭了扭脖子,咯吱咯吱地想了几下,撂下了句:“这个世道可真他妈乱!”便懒洋洋地佝偻着身躯没入黑夜,云稹脸上微微挤出一丝苦笑,紧随其后。 “云门主,府里来人了!”侍卫见云稹走到大门口,就冲上去迎了过来,低声说道。 云稹苦闷地揉着太阳穴,瞥了他一眼,不大耐烦地道:“谁啊?” 今夜的事情好像有点多,他是这么想的,以他多年的经验,好的不来一个,坏的一来就是一摞。总之,就没觉得今夜能来让他觉得喜气的人物。 侍卫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招惹了云稹,顿时低下了头,道:“来人是殿前崔御史,听说这次来是特地带了圣旨,至于里面的内容,小的就不知道了。” 崔御史? 云稹嘴里捣鼓着这个称谓,心里并没有一点惊奇,反正朝廷爱派谁来就谁来,关我天门毛事。 大老远的还没进屋子,云稹就听见屋内的热闹样子,时不时的玩笑段子惹得男女哄笑一堂。 今天晚上来的人是谁啊,怎么搞这么大的动静,那几个老头子平时对我要求格外严厉,怎么今天不去管管他们,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人情这东西难说得紧啊! 云稹一边叹息着冷暖,一边信手推开门,里面的情形倒让他不由一怔。 “云少,你上哪里去了?刚才差遣那么多人找你,怎么就是找不到你……” 云稹脑子轰然一乱,他做梦也没想到来人会是崔昊,更想不到崔昊现在成了侍卫口中的殿前崔御史,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蓦地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出口了。 “云少,凭咱们儿时挽裤脚抓泥鳅的交情,你大婚都不请我们,有点过分了吧!”崔昊在与慧空往来的书信中,对这边发生的事基本上也了解了个大概,所以一直是在刻意避开些不愉快的话题。 云稹听到这里,眼珠子打了打转,眼眶忽地一湿,笑道:“他姥姥的菜皮,这次那个儿皇帝给你几天假?够不够陪我去溜达一圈,我真佩服你能和他们相处下来,偶尔也担心你会变得陌生……” 朝廷官场里面的纠葛确实不少,崔昊幸得田令孜庇佑,一路走来所见情形倒也不多,但是发生在周边的事情那可是数不胜数,他真的很怕,取笑道: “云少,你小子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想起什么说什么的,要知道你若换成我,最多也就在那里挺个个把时辰,就被刽子手练了靶子,你信吗?” 云稹扮了个鬼脸,吐舌头讥讽道:“谁乐意跟你换,我现在小生活是相当惬意,倒不如你那般处处得小心提防。” …… “大哥,算了!快过来吃菜,一会还得好好敬你和嫂子几杯呢。”楚晚晴见这两人互相伤害个不停,再这样互相暴露下去,几乎能包了全场笑点。 云稹见义妹这副表情,心想也对,便欣然坐在她旁边,不过七上八下的心却跳个不停,暗叹晚晴终于懂事了些。 众人相聚甚欢,推杯换盏之际,已到了后半夜,徐慧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崔昊也起身方便去了,楚晚晴醉眼迷离地在云稹肩膀上肆意地捶了几下,傻笑道:“大哥,这个嫂子我认了,干杯!” 云稹望着她的样子,伸手拿起杯子,觥筹交错之际,两人各自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再次相望已是凝噎无语。 “云少!” 崔昊见他们两人怔住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问道。 “没什么!咱们兄妹三人许久不见,她整天陪在你身边,这次与我说几句贴心话,问一下她有没有被你欺负。”云稹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胡乱地打起了圆场。 “哦!这样啊。”崔昊欣然坐在了云稹身旁,问道:“刚才你说是要我陪你做什么来着?” 不是崔昊提起,云稹早就因喝断片忘了提起,拍了拍脑袋,笑道:“九月九,重阳节快到了,天门曾受邀要去赴剑宗会,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咱们一起凑个热闹。” 崔昊听着云稹昏天黑地的说辞,脸色忽然变了变,起身打开包袱,取出了一份银红色的精致帖子,放在云稹眼前。 这帖子乍眼望去几乎和云稹收到的一模一样,但是仔细观察起来,却也有些大同小异,总让人觉得有些莫名的蹊跷在内。 当云稹起身从书房拿出他收到的请柬时,比对之下,信的内容相同,但是署名不是同一人。 明明是同一个人的书法,却整出两个人的署名,剑宗这次倒底玩的是什么把戏,也不知道答应他们是对还是错。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七十三章 芒砀山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九月初三,天门和地宫的人都开始着手准备去赴剑宗会,暂时无心执着于战事,一时邓州和汝州二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天门应邀前去的人有云稹和崔昊两兄弟,公孙轩,鱼素尺,慧空和尚,再也就是江湖上还能算是有点起色的人物,譬如名震塞外的浪天涯,一夜屠尽邙山贼寇的柒月,更有自诩为江南第一才子,风流与才华并茂的沈从风……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拓跋武那个武痴,不然以他的个性不得将天门掀个天翻地覆。 这些人能算的上有名,除过在武功上有些造诣之外,在人品上更是说的过去,这些云稹也是认可的,至于这次带他们前行,只因为他们都用剑。 浪天涯的破军,柒月的星云,沈从风的白衣袖剑……这些曾一度成名的各地大剑客,这次有幸能被选中参加剑宗会,对于剑客来说本身就是一桩莫大的荣幸。 剑宗会定在重阳节,芒砀山。 这几日凡是接到英雄贴的武林中人,已陆续从各边奔赴了过来,剑宗一派的人倒也忙了个不可开交,连续赴会的人让他们应接不暇,更有甚者其中还不乏有滥竽充数之辈作祟,也不知是好奇还是暗藏玄机。 帖子是动了手脚的,上面的署名各不相同,如果有人冒充,查出来并非难事。 剑宗派的宗主名叫仇九峰,传闻他的剑术已尽得前任宗主公输宇的真传,一套伏羲剑气使得出神入化,生平鲜有敌手。 他率众弟子隐忍数十年后,此次出来遍邀天下剑客召开剑宗会,其中也不知卖着什么关子。 既来之,则安之。 这些东西,云稹还是懂得,反正已经在路上了,后不后悔的话多说也没什么益处,倒不如专心调养以备来日不时之需。 九月初五,正午。 仇九峰正在堂前来回走动,含笑自若地望着人来人往的剑客,似乎甚是满意。 “师父,天门的人来了,这是拜帖。”花清毕恭毕敬地将帖子递给了仇九峰,她想天门怎么说也是个大门派,还是让师父拿主意比较好一点。 “嗯!” 仇九峰冷不丁地啃了啃声,但是并没有花清想像中的那么热情,迟疑了半晌道:“他们路上没和地宫的人相遇吗?这倒也是奇了怪了。你亲自带人迎接一下他们,把你师兄唤来,为师还有事情要他处理。” 花清虽然对眼前的仇九峰有些好奇,但是又想仇九峰做事情自有他的打算,一切照他说的做就可以了,向来没出什么大的差错,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她一溜烟似的领了命令,先差人请了师兄韩立,接着整顿人手匆忙下山,迎接天门的各位侠士。 云稹和花清原本是见过面的,但见剑宗能派遣她来迎接他们一行人上山,也是仁至义尽了,左右寒暄了几句,便拨开步子向芒砀山进发。 走到剑宗派的脚下时,但见四周楼宇高低耸立不一,各处的招展的旌旗随风呜呜咽咽地飘摇不定,山花初谢唯独留下菊花绽放于英豪眼前。 再看来往的精壮剑客,定是守山的弟子了,从他们的根基来看也能算是中等偏上的高手了,云稹叹道:“没成想到如此偏僻之处,也是藏龙卧虎啊!” …… “是何人在我剑宗派面前长吁短叹啊!” 云稹蓦地一惊,闻声向说话的人望去,只见是个年纪约莫是四旬左右的灰袍汉子,颀长的身躯兀自立在山门拐角处,正向他们这边望着。 公孙轩白了云稹一眼,碎步缓缓走到云稹身前,不及云稹答话,朗声笑道:“仇老弟,多年不见,还是那般英姿飒爽,着实让老夫等人汗颜啊。” 仇九峰本想着在云稹身上扬名一番,没想到公孙轩竟会不惜降低身份,和他以兄弟相称,虽没能如愿以偿,倒也是受宠若惊,急忙下了台阶,迎道: “公孙先生说笑了,晚辈岂敢与您兄弟相称呢,初始还以为是哪来没见识的晚辈胡谈,这才一时没了分寸,不知这位是……” 公孙轩气的咬牙切齿,真想一走了之,都说每届的剑宗都是识大体的好汉,怎么到了仇九峰这里成了小人模样,难怪他培养不出剑法出众的弟子,急着召集江湖众人寻求接班,悻悻地说道: “他正是区区徒孙,名叫云稹,适才间不知天高地厚有所得罪,万望恕罪才是。” 仇九峰被公孙轩这样抬起身价,倒也颇不好受,尤其是在双方弟子面前,更是尴尬。 其实公孙轩也是迫不得已,既然彼此撕破了脸皮,还谁管谁的厚,直接扯,不就行了吗。他只想让公孙轩明白,人不是不可以欺负人,但也得分人分场合,不然难受的不一定只是别人。 花清起先并没有太在意两位长辈的谈论,可是到了后来,怎么越听越刺耳,便迟疑着想走到两人的中间,以缓解气氛。 这是……他们难道在暗中较量吗? 花清怎么也近不了他们之间,二人周边的气场也在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茫茫然地望了眼眼前的景象,不由把眼神投向了云稹,恳求之意溢于言表。 “哼!” 云稹冷哼了一声,悻悻地别过了头,即使如此但在心里却已想着如何处理此事才能息事宁人,顿时用起密语向鱼素尺请教。 连问了两三遍,鱼素尺仍是常态模样,像是没听到似的,云稹心里不由生出傲气,想道我还不信没了你,就办不成事情。 思索再三之后,径直走向两人所形的气场中,刚开始觉得倍加压抑,慢慢地似乎开始习惯了这种氛围,凝神闭眼,拱手道:“宗主,天门云稹前来拜谒!” 说罢,又缓缓抬手站定,始终没有别的动作。 然而,就在着一拱一抬之间,公孙轩和仇九峰暗自较量的氛围已被突如其来的强烈真气击散,各自退下阵来。 “云门主,真是年轻有为啊,好一个后起之秀。”仇九峰没料到云稹的内功强大如斯,更了不起的是小小年纪竟能收放自如,端的开始称赞起来。 公孙轩摸着胡须,斜斜地杨视着苍穹,良久不语。 “各位旅途劳顿,快请入内!”仇九峰见状,知道这个疙瘩是解不开了,怪只怪自己一心想试探云稹的武学才出了如此不堪的手段,愧疚感油然而生,恭敬地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孙轩和云稹并肩同行进了大门,自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仇九峰。 众人屁股还没坐定,就听有人通报道:“地宫的人来了!” 天门和地宫势同水火,自是不愿意去蹭着脸见他们,都径直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仇九峰夹在中间颇感无奈,只能安顿好他们,去接另外的人。 等他走了之后,公孙轩竖起大拇指,跺脚骂道:“你瞧瞧,这孙子的架势,才多大点的能耐,今天要不是顾忌他出丑影响不好,早就将他整趴下了,什么东西嘛。” 鱼素尺抬头见旁边的人均是面面相觑的样子,蓦地大笑道:“公孙老鬼啊,你这脾气跟年龄一样长个不停,气度呢?你难道真没看出来他只是想试探云稹的武功吗,你没事瞎着急出什么手……” 此刻的公孙轩一肚子的怒火正没个地方撒野,又被鱼素尺不留情面地指责了一番,其实他也明白刚才的架势,只是受不了仇九峰神气的样子。 刚准备掉头就走,忽见楚青山带着他的三大弟子前来,双眼绕着公孙轩的身上滴溜溜打转,道:“看来来的迟了,并不一定是件坏事,真羡慕那些有亏吃的人。” “呸!” 公孙轩啐道:“瞧你那种小人得志的样子,还自以为是地宫宫主呢,没来由的光给老子丢人。小的不中用,老的也没个好东西,这地方真他么晦气。” 说罢,径直扬长而去,几个转弯已没了他的影子,这让楚青山倍加觉得愠怒,此刻真是要打不能打,想骂没机会骂,空憋着怒气难受。 再放眼向大堂望去,横七竖八地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竟全是天门的大小角色,蓦地心里来气,暗骂道:老混蛋说的不假,这地方确实挺他么晦气的。 兀自甩了甩宽袍大袖,携带三个徒弟等人一拥而出,倒让仇九峰更加难堪,一边叹息着一边向楚青山追去,心里苦笑天门真会反客为主,自己可是谁也不好得罪。 地宫的人撤出之后,鱼素尺猛地起身,夸赞道:“小子,你今天很出息啊!” 顿时口若悬河地把自己所知道的那三斤半有关剑宗的事迹说了个遍,整个一副津津有味地回味样子,看似一时半会是不会停歇下来的。 你继续吹,我先喝喝茶。 云稹知道此老的脾气,如果惹他不高兴,恐怕比公孙轩还难伺候,索性由之任之,在他兴起之时还会鼓掌叫好,堂上的热闹气氛也渐渐浓厚了起来。 鱼素尺得以云稹的谬赞,更是滔滔不绝地聊着他生平大快人心的事迹,偶尔的样子竟如同三岁小孩似的,说不出的滑稽。 第三卷 塞下曲 第七十四章 烟火流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不知是他们对剑宗会的好奇还是渴望,连续几天里来此相聚的人竟达到三千之众,当然其中也不乏门客在内。 剑宗派门前不远处有个瞭望台,从此处远望,山下一切动静可以尽收眼底,云稹每天傍晚都会在这里闲坐一会,呼吸吐纳之余,倍感轻松。 重阳节前夜。 夜幕降临于芒砀山上,除过灯火摇曳之处,其它的地方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云稹照样在晚饭过后,出去在周边溜达了一圈,但是没有去瞭望台。 外面的天气实在黑的突兀,看似是个阴天,当云稹信步往回走的时候,却听见有人说道:“听说你成亲了,老夫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见谅啊……” 声音几度沉闷,言语之中虽是道贺,可丝毫没有给人带来喜气的韵味。 云稹借着灯火看清楚了说话人的脸,原来是楚昕辞,不由狐疑道他大半夜不睡觉,来此地做甚? 但是毕竟他曾在楚昕辞这里受过诸多恩惠,出于礼貌,沉默了片刻,说道:“先生的心意,我领了。谢谢!” 楚昕辞一见云稹那副冷漠的表情,心知天门和地宫的恩怨牵扯的人太多,现在又影响了一代人。 他对云稹还是挺看得起的,更加上孙女楚晚晴和云家的那层关系,早已有意撮合他们二人,可是天意弄人……云稹最终阴差阳错地娶的人并不是楚晚晴。 无论当事人心里如何考虑,反正楚昕辞是非常的痛惜,如果天门地宫不再争斗,想必后代人也能生活的舒服点。 “云稹,你有想过天行门的结怨吗?” 云稹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说,木讷地摇了摇头,等着楚昕辞接下来的说辞,神情似乎更是震惊。 “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天门地宫追溯百年前,实属同一门派。谁能料到,以后两家会不问缘由的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情呢。”楚昕辞把自己心里压抑多时的想法全部脱出,想试探一下云稹这边是何想法。 …… 云稹点了点头,暗自琢磨着楚昕辞所言中包含的意思,道:“其实我也想过这些,两派都只不过是为自家祖师争夺颜面,殊不知越争越黑,从当初两人间的怨恨开始,到现在更是百年的积怨,想让人化解都难啊。” 楚昕辞听了云稹的肺腑之言,再瞧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急道:“只要咱们彼此努力,一定可以的!” 云稹冷笑了一声,转而小声道:“那……我云家的仇恨呢?你想没想过,它可是全拜你们所赐,先生!” …… 这倒是楚昕辞无法预料到的情况,在想多说的时候,只见云稹已然带着怒气离开了此间,也只好败兴而归。 云稹刚转过弯走到天门所住的宅院,忽然见慧空在庭前只身长叹,在他瘦骨嶙峋的身形上,云稹突地感觉到一丝忧伤,慢步走了过去,道:“大师,还没睡下啊!看你的样子,好像是为什么而惆怅似的。” “哦?”慧空闻言,转过身来,道:“檀越向来聪慧,但是怎么就看不清自己呢?” 云稹诧异地望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慧空双手合十,头微微低下,懒散地往房间走去,口中说道:“阿弥陀佛!俗家的仇怨迷住了檀越的眼神,有些本该看透的东西,现在反而更是难以捉摸,檀越还不醒悟吗?” 仇怨么? 他也在说让我放下仇怨,难道我真的太过于偏执于家仇了吗? 云稹经过楚昕辞和慧空的点拨,恍惚般似地坐倒在了庭前,闭起了沉沉的双眼,暗自把这几年的事情回忆了个遍。 但是转瞬即逝的残垣往事,好似除过了杀人就是被人杀的结局,别的也没什么了,难道这就是江湖? “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云稹在周围隐约簌簌的人声中,只觉得眼前一亮,抬眼望去,黑夜中一簇流星在天际划过,其光芒映照的漫天绯红,久久不散。 这是什么东西,黑夜中月色与星辰全无,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烟火流星!” 云稹听到身后有人沉吟起来,不由自主地转身看去,原来是鱼素尺和公孙轩两人,他们似乎也被这流星的动静吵醒,各自披着披风冷冷地望着天际的烟霞。 “师尊,什么是烟火流星?”云稹对此陌生的东西并无知晓,纳闷地问道。 鱼素尺瞧着公孙轩那副冷漠表情,估摸着一时半刻也是不会说上几句话的,就说道:“星辰也和人一样是有生命的,只是有着长和短的差异,但是只要它的生命到了尽头,就会不断燃烧直至从天际而落化作烟火,这就叫做烟火流星。” 云稹算是有点明白了,但是在黑夜中突兀出现的烟火流星始终还是有些迷茫,继而追问道:“先生,黑夜中怎么会有流星出现呢?你瞧除过它的光芒外,根本找不见其他星辰的踪影,这是……” 鱼素尺好像对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意,抬头向天际的烟云望去,不再搭理他,反而一直在身边深沉的公孙轩,摸了摸胡须,沉吟道:“人们之所以看不到它的光芒,只是它本身所借的光芒不足以穿破黑夜的气障,但是随着周而复始的运行,只有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显示出来,因此才有了年月的交轮更替。” 这么说,星辰是一直存在的,只是与黑夜厚此薄彼地进行着交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刚才那颗不请自来的烟火流星也就不难解释了。 人有祸福兮,天降祥瑞。 但是这次的祥瑞降临下来,也不知道是真正的福利还是灾难,鱼素尺皱眉掐指算了起来,不过半天也没什么结论得出,似乎这次的祥瑞是上天跟他们开的玩笑一样。 公孙轩瞥眼见老伙计的装模作样的神态,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转而对云稹说道:“稹儿,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睡去,明天还有正事等你去做,需得养精蓄锐才是。” 云稹见他们两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却独独让自己离去,心里虽是百般不愿,但还是不敢违拗公孙轩的意愿,转身萧然离去,偶尔也会冷不丁地望向这边,只见公孙轩一直冷眼注视着自己。 “他走了?” “嗯!” 鱼素尺忽然转过了身躯正对着公孙轩,脸色变得出奇的平静,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场烟雨流星可是大唐的灾难啊!” “你……” 公孙轩面色突然显得讶异,好像是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怔怔地问道:“你竟然算出来了?” “呜……嗯。” “你确定不会有错吗?” 鱼素尺白了眼身边这位知己亲朋,悻悻地说道:“红光初现时,东方恍如白昼,转眼之际白昼被红光吞噬,完全浸入渗人的血色之中,那可不就是长安的方向嘛,这次断然不会有假的。” 公孙轩不是信任不过身边的这位老友,但是他的道术实在不敢恭维,时常会本末倒置地断出些匪夷所思的结论,结果却与他所料的大相径庭。 不过这次,他似乎也有点相信他的意思,望着天际正在变化形状的红云,幽幽说道:“鱼老,可有什么法子化解它吗?” “这……” 鱼素尺言语之际吞吞吐吐地,脸上挂出了一丝难为之色,道:“它和以前的那场天象有所不同,这次的白光根本没能力去抵制血色弥漫了,想来也预示着天行剑的寒芒根本不可能挽回这场血腥,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公孙轩听罢,宽袖一拂,怒道:“什么狗屁的天命,老子才不信那些,要是天命使然的话,老子的性命早就丢在落月湖了,又怎么可能遇到你这个老怪物?” …… 鱼素尺莞尔,但是并没有搭理他,径直凝神望着挂在天际的血色,道:“天行有常,不为任何东西左右,你我皆是平凡之人,如何左右的了它?除非……” 他的话前茅后盾听得公孙轩有些迷惘,到最后听到他话中竟有了转机,激动地问道:“除非怎样,你把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尽,真让人头疼。” “除非换天。” 换天? 公孙轩凝神细想了多时,始终没有明白过来,抬头望了片刻黑夜背后的无光星云,蓦地明白了过来,道:“鱼老,你是说……” 他正要把心里所想的说尽,没成想鱼素尺扬起手打住了他的话题,怪异地笑道:“老鬼啊,事不能做绝,话不可说尽。此乃天数,不可轻易泄露,咱们还是顺势而行吧!”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塞外了?” 鱼素尺看着公孙轩惊讶的神色,微微笑了笑,点头称是,人已摇摆着身躯缓缓向卧室行去。 空落落的院子里只剩了公孙轩一人存在,他斜眼望去云稹的屋内仍然灯火通明,忽然漏出了一缕释怀的笑容。 第四卷 帝王篇 开卷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空杯》 月起关山, 胡笳犹在, 楼中人憔悴。 玉带生秋, 依约东望, 苍生蝼蚁吟唱。 故人重见, 丹青屏障, 小巷又逢琴弦, 奈何! 一朝烟雨, 化作两行别谈。 白衣昭, 血西风。 黄沙漫尽, 燕返琉璃, 徒望帝王惆怅。 一剑凌尘, 遥叹、 空城泪, 汉宫秋, 万里紫气横东。 泣血残烛, 催泪、 换了锦衣貂裘, 两杯浊酒, 一奠苍穹, 二度别云。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一章 隐情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昨日黄花迷乱仿佛醉了人烟一般,只使往事如同飘渺黄沙难以捉摸,自今春去秋来又是一年重阳佳节,相比之下没有了去年的菊花赋会,倒是多了剑宗一晤。 从芒砀山上往下望去,只见人山人海的阵势从四面八方接踵而来,比剑的地方是个高峰上突起的百来平米高台,名曰侍剑崖,两侧宽阔的地带各设有供人观看的坐席,须臾之间座位排满,倒让站着的人更加焦急,时不时引着颀长的脖子向远处眺望。 仇九峰,他的师父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只希望他的剑道能如九峰一般,一峰更比一峰高,能上踏九天之境下越龙虎蛇潭,但是他好像并没有让师父如愿,上不能通天下未及达地,恍若百年过去,只能寻求新人来壮大剑宗的实力,如果他师父在世恐怕也能气个半死。 不过术业有专攻,他的脸皮倒是比剑道更厉害些,自认为丝毫在群雄中没丢宗主颜面,迎风站立在高台之上,道:“倥偬年华渡我辈浩浩华发,剑宗石沉寒山多年,今日复出只求能觅得人品与剑道高绝之人以作剑宗接班人,本宗主自当笑望南山,牧野于平原,也算是对剑宗有了个交代。” 他说的很好听,但是底下的群雄好像并没有要买账的意思,不约而同地窃窃私语了起来,天门和地宫的人倒像是从未发生过事情似的,更加显得镇定自若。 仇九峰见状,自忖再这么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便厚着脸皮笑道:“哪位兄台可愿先上来比试?” 话语刚一出,高台两侧就各多了一位剑客,左侧的是身出北海的牧野雄,手上的一柄游龙剑至今已砍杀过数以千计的匪患,在当地颇有些名望。 想比而言下,右边的新任耳鼻剑祖周阳就要逊色的多了,他的剑上至今只沾了一人的鲜血,那便是出师之后亲自手刃了其师,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杀过人,相传他游历十余年并不是他不愿意杀人,而是根本找不到够值得他拔剑的人。 想来这两人遇在一处是真有好戏看了,底下的群雄呼啸个不停,仇九峰很识趣地低了低头,笑吟吟地纵身跃下了高台,毕竟这次的比试和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请!” 牧野雄拱了拱手,游龙剑已挥霍在了手中,墨色的剑身上散发着晶莹的光芒,眼神中渐渐已漏出了杀气。 但是周阳并没有还礼,略显些讥讽似地哂笑了会,一柄极不起眼的锈剑突然向牧野雄那边挺了过来。 牧野雄此刻真是羞怒交加,两人的剑身相互交错了数十招后,牧野雄貌似占了点上风,再次停手道:“周兄,如果此剑不合身,大可以换过再来比试的。” 剑这东西好不好看的其实并不打紧,但是如果是把青铜废铁,倒在比剑时整不好会丢了性命的,牧野雄看样子是在为周阳考虑,底下的看客顿时对他的气度有了几分认可,看样子胜负之数已有所明了。 “不用!” 周阳冷冷地瞥了眼底下哗然的看客,阴声说道:“我本想在你身上留下些印记就罢了,但是此刻我改了主意,因为你根本不懂剑。” 他开始一反常态的防守和试探,每一招式都是致命杀招,逼迫得牧野雄简直寸步难行。 底下的云稹似乎看出了些端倪,和崔昊互相使了个眼色,道:“牧野雄恐怕撑不了多久,照目前的情况看基本上也就在二十招内可分出胜负。” 嗯! 崔昊点了点头,人却目不转睛地环视着两人的剑法,喃喃地说道:“刚才如果周阳乘胜追击,刺他腋下的话,早已有了胜负,可是他为什么舍近求远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周阳为什么要这么做,云稹见台上的周阳处尽上风却不立即打败他,似乎隐约之间在等待什么,而牧野雄身上从脖子以下脚踝以上,已被周阳划了十余剑,但是这些根本不足以致命,大体上来说基本都是些轻微伤痕,也就胸口上的那道口子稍微看起来长了些。 牧野雄的白衣上已成血红之色,蓬勃的散发随剑风席卷不停,乍看起来倒是有些可怕,边发动着凌厉的进攻边歇斯底里地问道:“为什么如此逼我?” 刷刷刷! 周阳三招剑势将牧野雄的凌厉剑招化解地干干净净,单脚立在高台的柱子上,冷漠依旧,道:“曲家庄五十多口性命都在等着你去偿还,你却还再嘴硬问个不休,实在是厚颜无耻至极,你这种人活不了?” “你……” 牧野雄回头望了望底下的人,脸上渐渐生出了恐惧的样子,自忖今日点子不正还是走为上计,狰狞地笑了笑,狂甩动着袖子,里面的暗器如同蜂巢一般涌出,悉数打在了石柱上,每一根只留下丁点头来,其余的均被打入内部。 但是,场子中却没了周阳的下落,当他有所发现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左胸口上斜斜的锈剑兀自穿透了过来,顿时眼前一黑,只听身后那个怪声音响起:“剑,是杀人的武器,你不该轻视了它,所以该死……” 周阳慢慢地从身后抽出了他的剑,涩声道:“记住它的名字,叫做墨魂。” 这一幕的陡变谁也没能料到,没有人为牧野雄这种败类唏嘘,更没人为周阳替天行道鼓掌雀跃,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场比剑,周阳未免做的太过分了点。 云稹和崔昊坐在前排,自然在台上发生的一幕,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回眸望着孤寂的周阳,半天也不知作何感想。 …… 周阳擦拭着他手中的墨魂,印了血色的锈剑好像有了生命似的,再擦拭过后变得格外耀眼锋利,扬声道:“此贼子作恶多端,奈何一直躲在北海无人知晓,今日我周阳便要将他的罪过昭告天下,以还逝者一个公道。” 底下的人能认识他们两人的都微乎其微,更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又如何替他决断呢。 正在群雄迷茫之际,忽听空中响起一个声音,道:“剑宗真是了不起,竟把你这种人也请来了,他难道不知杀师灭门之辈还有脸在此大话江湖?” 此人的内功显然已达上乘境界,每一句话都说的振振有词地扎在周阳的心间,他不由寻目望去,只见刚才他站立的石柱上却出一个人。 那人粗布烂衫,脸色像是冰冻过似的铁青一般,身子骨上很难找出一丝活气,唯一可算是活物的就是他不停转动的眼珠子。 周阳长吁了口气,自知他所做的事情不可能会被人理解,也就没什么辩解的必要了,寒声问道:“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周阳自知罪孽深重,本就死不足惜,但是好歹也得死个明白吧!” 那人忽然龇牙冷笑了片刻,反问道:“我追寻你数月,你难道毫无察觉吗?算了,你可知道泸州城墙上鱼和驴的事情吗?” 鱼和驴? 这两种动物基本上从不会被人拿在一起相提并论,众人见那人张口说出,虽是不明所以但已哄然而笑,可是当事人周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三个月前的泸州不知从哪里多了一只发狂的驴子,在街头横冲直撞地破坏各处生意,当地官府实施捉拿的时候,它却怒吼一声径直上了城墙,没过多久便口吐白沫而死,城墙上还留着它的一寸舌头在外,死状颇为恐怖。 当人抛开它的肚皮时,却有一只不大不小的鱼在其腹中肆意啃食,后来听说那只鱼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周阳那么害怕的原因不是其他,因为那头驴子的主人正是自己。 他抬头想要问个明白的时候,却见那人从囊中掏出了一只幼小的鱼,在他手心里暗自打转个不停,不时吐着白沫。 “你是……十恶之首石敬瑭?” 那人听后抚掌大笑,激动地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了,道:“十恶之首?我兄弟十人向来劫富济贫,倒也乐得逍遥快活,是你把他们九人一一处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周阳蓦地脸色变得煞白,胸口起伏不定的粗气愣是喘不出来,甚是心慌,道:“是他们心术不正在先的,如果他们是正人君子,我怎么会……” 话锋说道这里停顿了下去,周阳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怒不可遏地望着石敬瑭发呆,几经连移动脚步的都忘了,双腿渐渐发麻起来。 石敬瑭轻蔑地对他空笑了笑,冷哼道:“你既然亲口承认就好了!他们的为人我这个做老大的自然清楚,就不用你黑白颠倒去描绘了,你一口气杀了他们九个,难道一点内疚都没有吗?” 本来剑宗准备的剑会倒像成了处理江湖恩怨的修罗场,身为主人的仇九峰此刻也不知退到哪里去了,台底下的看客几乎要翻天似地叫嚷个不停,场面几乎已经失去了控制。 云稹徐徐起身,向公孙轩那边走去,他也不明白这次的剑会究竟是什么目的,刚一开始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那以后 也就没必要在进行下去了。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章 归心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剑气遨云扬万里,霜鬓胜败对苍穹。 若徒四壁琼浆乱,唯我青束酒独尊。 石敬瑭步步紧逼而来,双目露着凶光,生怕周阳中途发生变故似的,徐徐拔出了腰间的两尺左右的砍刀,道:“你能伸张正义,我也可以报血海深仇的,对吗?” 话倒也没什么差错,不过周阳可不是束手待毙的牧野雄,他在谋划取牧野雄性命的时候,已暗自计算好了退去的归程,在逐渐退却的身法上看,似乎他已惶恐之极,但是脸上仍是似有若无的以往平静。 眼瞅着石敬瑭的腰刀快要抵住他的喉咙时,他背着手向身后摸到了一块冰冷的物件,顿时脸上挤出一簇笑容,道:“石敬瑭,石大侠的威名早就扬名四海,今日不料竟跟我这无名之辈纠结不停,好生难得啊!” 石敬瑭见他一反常态的样子,顿时心里起疑心,但是仍未发觉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便对其冷哼了一声,顺手将刀尖又往前递了几寸。 此时的周阳手里已按住了机关,只要他轻轻摁下,他自然可以轻松逃命,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只觉右肩上被人扣住似的,硬生生地迫得他缩回去了按机关的手,浑身渐渐打起了寒颤,他实在想不到会是谁这么爱多管闲事,破坏他的计划。 “二位的恩怨似乎有着难解之处,不妨说来听听,在下也好尽绵薄之力……”原来在底下一直观战的云稹,心里实在看不下去窝囊的事端发生,径自不知不觉地跃上了高台,插手于两人的夙怨之中。 他来的突兀,根本没让两人有所防备,石敬瑭也对眼前的人大为诧异,道:“不知……阁下是何人?难道与这姓周的贼子有旧不成,但愿你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云稹自知他这样的不速之客换做谁也不会欢迎的,但事情既然已经着手做了,就得弄个干净利落,总不能让底下的人嘲笑自己是无能之辈吧,道:“不才姓云名稹,刚才见两位英雄纠纷,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才冒昧地上来做个调停,希望你们把事情弄明白再作决断。” 转眼望了望在他旁边一直打怵的周阳,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好像很害怕?有事情就说出来,刚才的一幕大家心里都有数,指不定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周阳闻言暗自苦笑不已,心道原来这人本意是来出手救助我的,可是……真是个麻烦的家伙,要是没他这档子事,就算是眼前的石敬瑭武功通天也难料到我准备好的退路,表面上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把云稹翻来覆去的骂了个遍。 “哼!” 石敬瑭也不怎么傻,在言语之中能听得出来云稹偏向于那边,可是就算在这杆天平上多了云稹这个砝码,他也绝不会轻易向周阳妥协,闭眼想起他九个兄弟的死状,蓦地恨意绵绵涌了出来,怒道:“你少管闲事,快滚开!” “这恐怕由不得你。” 云稹冷冷地说了一句,心里默默地苦笑着自己徒添麻烦,朗声问道:“周阳,我问你你如实回答就是,切莫撒谎。” 嗯! 周阳默默地点了点头,身子和云稹并肩立于一处,不再去摁那个机关。 云稹在高台上来回踱着步子,道:“石敬瑭说他九个结义兄弟是你所杀,这可是实情?” …… “是。” 他见周阳也就是迟疑了片刻的功夫便直接开口承认,不由自主地错愕在了当场,冷声问道:“你们……有仇?” “没有。” “那就是有怨咯?” 周阳仍是摇头不语。 “既然无仇无怨的,你又为何害了他们?”云稹越来越觉得有些好奇,此刻两人各执己见,也不知该听谁的措辞。 …… “云小子,这里本该没你什么事的,谁让你上来丢人现眼了?” 云稹但觉说这话的人声莫名的熟悉,抬眼望去却是楚青山遥遥立在一边,似乎他本不愿意插手此事,但是如果自己介入其中的话,他定会浑水摸鱼一次。 云稹暗骂楚青山为老不尊,估摸着他也是奔着这两人杰出的功夫去的,只是两人心里面支持的人不同而已。一念及此,云稹更觉不能服输,对周阳鼓励道: “周兄切莫心慌,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地宫要收拾的人自然天门不会置之不理。” 周阳听云稹竟然为了他这样一个初次谋面的人,竟与地宫宫主欲动干戈,他虽不清楚云稹这次茫然出手相救是何目的,但是他的神态和言语倒是颇为真切,不由略显些激动,一个“谢”字说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小子何时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怎生如此大的口气?”楚青山轻蔑地哼了哼,右臂萧然挥起指向石敬瑭,道:“老夫现在就收他入地宫,倒真想瞧瞧你能拿他怎么办?地宫人马还不出来……” 闷沉沉的吼声一出,左右涌出的地宫高手不下百余人,齐齐在台下望了过去,喊声隆隆地接踵而来。 云稹冷眼瞥了瞥楚青山,直气地咬牙切齿似的,沉声喝道:“地宫既然先出手,也就别怪天门不遵守约定……天门之人何在?” 迎首而来的先是公孙轩,紧跟其后的自然是鱼素尺,两人虽不赞成云稹这样做,但见他处在窘迫的境况之下,不约而同起身落于台上。 三人将周阳团团护住,楚青山瞥了眼底下的弟子等人,暗自皱眉不语。 “楚老儿你莫非是真要动手怎地,你自认为凭你师徒四人和那些不中用的后辈能挡的住我们合围?”鱼素尺本是来助阵的,没想到临头之际楚青山俨然没了动静,不由有些来气,悻悻地恐吓道。 “且慢!” 只听空中飞起一人,悠悠然而落在楚青山身旁,楚青山看了看他,神情更显得难以捉摸,冷冷地说道:“你来此做甚?还不快快下去……” 只因来人是他的亲身儿子,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吧,到了此刻竟然也知道舐犊情深,但是楚昕辞并没有听他的话,犹豫了片刻,径直走到他父亲的身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紧接着楚青山脸色陡变,狠狠地瞪了眼身旁的那几人,突然叹气道:“敬瑭,今日就此作罢得了,这笔账老夫总有一天会为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石敬瑭能寄身这种现状,自知全凭借地宫宫主的支持,既然他都如此说了,自己对那几个天门的人还能怎样,只好忍气吞声地点头退下。 临走之前,正与云稹的眼神相接,右手端的直起,厉声道:“云稹你等着,今天的事不会就此作罢,来日定加倍奉还。” 突然锣鼓喧天一响,后面剑宗派的人马摆成了阵势,簇拥着仇九峰漫步向这边走来,云稹自觉得没趣欣然下了高台。 仇九峰迈着步伐扶掌而来,嘿然一笑,道:“没想到当今两大门派竟为了别人的恩怨再度交手,倒是有趣的很啊!” …… 到了这种局面,天门地宫的人大抵有些懊恼仇九峰的做法,但是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有隐忍的份了。 公孙轩傲然立在一旁,不屑一顾地说道:“天门地宫再怎么不堪,也好过某些人临阵退缩的好吧!想当年剑宗也算是大派,能有今日的状况,想来也是理所当然了。” 楚青山虽然和公孙轩素来不合,但是临逢今日之状,倒也心生出一种不谋而合的心境,表面上冷漠依旧,在心里已然默默认同。 但见不合的两派竟然暗自达成了共识,仇九峰岔开话题,赔笑道:“本宗主奉龙虎堂主之命,特自来请几位前去相商要事,还望各位莫要纠结于这些恩怨……” 龙虎堂? 怎么龙虎堂的人也插手此事了,顿时让各地群雄惊异不定,隐约感觉得到这次的剑宗会其实就是个幌子,想必背后操纵的应该是龙虎堂才对。 仇九峰传完话之后,转身离开,只余下剩下的江湖汉子徒劳深思,天门和地宫的人相互看了看,一时也不知是该如何抉择。 楚昕辞上前走到了公孙轩的侧面,颇有礼数地试问道:“公孙前辈,小侄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轩吹胡子瞪眼地翻了翻眼皮,冷声说道:“说!又没人捂着你的嘴,何必虚情假意的客套。” 楚昕辞没来由地受了个冷眼相待,心悸之余又笑脸相迎道:“前辈,此行的目的想来大家也已明了,但是久不出世的龙虎堂和剑宗派一后一前而出,不知是卖的什么关子,咱们还是暂时收起夙怨,共同抵御外敌才是。” 公孙轩顿时听了他的想法,蓦地沉吟不语,不经意地瞥了眼楚青山,又回过身来。 “昕辞,没来由地受他什么鸟气,快起身过来!”楚青山见天门之人那种味道,蓦地暗生愠怒,沉声哼道。 楚昕辞叹息了几声,转过身躯向父亲那边走去,就连云稹也有些心生不忍,不禁凑身到公孙轩边上想说几句话以劝说公孙轩转意。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章 往昔的谎言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地宫和天门盘桓多年,自问也在江湖上有些人脉,尤其是在近几年各自招兵买马的时候,更是得了不少江湖门路,但是龙虎堂和剑宗派无疑是个例外。 也不知他们何时来往在一起,这次能把江湖人士聚集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隐情,谁都难以得知,迷茫的众人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剑池行去。 拓跋武一直面带着凝重的脸色,他似乎隐约是有心事似的,一路上没个言语,这些都被云稹在暗地里看个清楚,悄声问道:“拓跋兄,你这是何故?” 拓跋武怯怯地瞧了瞧眼前的鱼素尺等人,顿时像是有东西藏掖在喉咙里一般,吞吞吐吐地直往后面蜷缩,鬼祟般地说道:“云兄弟,咱们来之前可是有所讲究的,一会要是遇见了高手级别的人物,可得留我出手的余地啊!” 云稹苦笑不已,原来你竟是为了这事情,天门地宫两派的人物听闻龙虎堂现世都有些苦恼,怎么到了他这里却变得简单如斯,可真是无脑也有无脑的好处。 一路上,云稹和拓跋武纠结着这些俗事,倒把眼前不可知的大敌撇了下来,直到众人驻足于剑池一旁时才回过神来。 剑池。 并不像平常的铸剑池一样,这里根本上没有一把剑,就连铸剑的工具也没什么像样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被人遗弃多年的避难所,仅仅被人打扫干净了而已。 龙虎堂的现任堂主名字叫做袁明觉,听闻已将自家的圣心天阳诀练得炉火纯青,就连其祖上袁天罡未能领会的第九重心法也融会贯通,鲜有敌手堪比其锋。 《圣心天阳决》是袁天罡从万物运行轨迹里,结合了五行八卦的阴阳之术得以造就的神功,至今相传百余年没能有后代可以领悟得了。 但是袁明觉可算是龙虎堂百年难逢的炼气高手,自少年时起已将《圣心天阳决》掌握了个大概,二十岁出头之际亦是罕逢敌手,又浸于其中刻苦钻研数十年,想必如今的道法心诀已是青出于蓝了。 云稹听着刚才师尊几位长者的念叨,心里对袁明觉这个人颇有些敬意,毕竟是他把几乎濒临垂危的龙虎堂力挽狂澜地重振了雄风,双眼巡视池前人物,最终将眼神定在拐角独望石壁的人身上,喃喃地猜测道:“难道他就是袁明觉?” 那人身着一套玄衣素裹,虽是和云稹背对背地立在石壁之前,但是玄袍之后的阴阳标记格外显眼,右手的颀长拂尘垂垂掉在左臂之上,个头也算是中等偏上的人物,一袭乌黑俊发星散地披在他的背上。 无论底下的江湖豪杰们如何雀跃,自始至终都没转过身子,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贫道风闻失传已久的《长空赋》也流露在外,似乎被某人有幸得到,今次来往芒砀山专程想拜会一下这位高士,还望他能不吝赐教才好!” 云稹真没想到那本《长空赋》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要知道因此在他身上惹来的祸端委实已不在少数,现在可真有些后悔从剑阁密洞中将它带出了,还不如让它随着山石崩塌于其内,倒还能省不少的周折麻烦。 暗自胡乱猜测个不定的云稹丝毫没有顾忌到周边人的眼神,猛地回过神的时候差点被吓了一跳,只见江湖上的大侠们已经毅然决然地将他供了出去,星散的人群忽而变得密密麻麻地将他围定在中心,其中还空出来好多地方。 “师尊,你们也……” 云稹真是觉得苦逼异常,别人出卖就算了,竟然连天门中的亲朋好友也在这紧要关头,匆忙和众人汇合于一处,这让云稹更感到有些微恐慌。 公孙轩能理解此刻徒孙心里的纠结,更清楚眼前这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袁明觉有多么可怕,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去做,只有这样也才可能让他漏出些端倪来,从而更好对症下药以将他们的谋划不攻自破。 “你就是云稹?”玄衣汉子突然转身对着在众人包围中的云稹问道,平静无暇的脸上似乎若隐若现地有些好奇。 云稹比起刚才对他的好奇,现在更多的是惊讶,失口道:“是你?原来你就是袁明觉……” …… 咦?他们起先就是认识的吗,听他们的招呼声怎么如此亲切?众人对此颇有疑问。 云稹蓦地想起当年玩笑时常用的借口——山上有林,林中现狼,才回来晚些。 其实这都是真的,他现在想起那匹绿眼睛的白毛扁额畜生,仍自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那次也是他和眼前这个被称作袁明觉的人初次相识。 只是那次他还没有这身打扮,仅仅是那头白狼的主人,如果没有他出手喝止凶残的白狼,云稹估计早就连说谎的机会也没了,想起这些事的时候,顿时已把方才的戒备之心收起了许多。 袁明觉似乎也是回忆起了时隔多年的往事,拂尘接连抖动了几下,苦笑道:“人生果真无再少啊!没成想当年的顽皮不堪的毛头小子竟有今日的造化之功,实乃可喜可贺……” 云稹瞧得出来他这些话是实心说的,但是笑容也未免有些假了,丝毫在言语之间听不出恭维的意思,索性回道:“自古流年倥偬不留恣意华少,阁下有诸般神通在内也不曾例外,更何况是我这乡野小子呢?” 这句话一出,连消带打地应在了袁明觉身上,就连一直与云稹对敌的楚青山也蓦地点起了头,似是暗自称赞。 袁明觉犹在那里苦笑,一直就没怎么改过脸上笑吟吟的表情,但是人若看得久了也会生出一种阴冷的味道,道:“你既然与贫道如此有缘,那么刚才贫道所言情况,想必你也明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还是就此切磋一番……” 云稹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一派宗师,怎么也在武学方面这般执着,根本不在意自降身份以屈身向自己挑战,暗自有些愠怒道:“好!既然故人重逢,若是让你败兴而归,也空让外人徒说我的不是。不过这里的地方太窄了些,不若去剑台之上一较高低如何?” “且慢!” 袁明觉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道:“云稹,你与贫道比试剑道还是内功,这些在事先还是说清楚的好。另外还有一点,既然是比试那就是变着法的赌,要赌就需有赌注,不是吗?” 公孙轩拂须长笑,心道他的狐狸尾巴可算是漏出来了,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 云稹迟疑了半晌,见周边没人答话,只好硬着头皮没耐心地问道:“你要赌什么?” 袁明觉狂笑一声,震得剑池山壁上的石屑簌簌掉落,拂尘遥遥向前一指,道:“赌什么!咱们就赌天下九州,赌天门地宫二选其一,你觉得怎样?” 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后,云稹尚自没做回应,楚青山却已有些按捺不住汹涌的怒气,道:“混账话!老夫年纪已临七旬高龄,苦心经营地宫数十年才至今日局面,岂能被你们弹指一挥间说破就破。” “哦?” 袁明觉阴阳怪气地瞪眼望了望楚青山,不置可否地冷哼道:“既然两派中有人先站出来说话,那就赌地宫吧。云稹若赢了,地宫犹在,若输了……” 云稹怔怔地望着他,叹息道:“怎样?” “自当是全部格杀于剑宗内,不留活口。”袁明觉皱了皱眉,天灵盖上涌出阵阵青气,阴狠地说道。 地宫和云稹向来是死敌对头,他听闻袁明觉和他打赌的赌注竟会是地宫,不由苦笑,如果自己故意败下阵来,那么定当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这个障碍,说不定还可以还天下一个和平盛世。 但是,他又想到刚才袁明觉说话时候的阴狠,转瞬望着周边地宫的人,蓦地回忆起昨日楚昕辞和他在灯火处苦诉忠告,忽然心生变故,地宫再怎么丧尽天良,它也是天行门的一份子,怎么说还由不得外人插手此事,笑道: “袁堂主想必忘了一件事情,无论你的道行再怎么高深莫测,但是以杀止杀无疑如同魔鬼一般,终究成不了正神。地宫和天门之间的恩怨既是上天宿命纠缠,岂是你以人力所能左右的了的。你要比剑比内功皆随你心意,云稹接下就是了,其他的请恕云稹莫能应允……” 楚青山及地宫的子弟听闻云稹在这时竟会替他们说项,顿时心里起伏不定各有感激,舌根像是舔过榴莲似的苦涩难熬,几经连话也无法说出。 云稹把话说尽之后,径直穿过人群中向剑台走去,空留着袁明觉暗自苦恼,他实在没想到云稹这黄发稚子竟会在此际作出如此抉择,不由地将他所有的计划悉数打乱,咬牙切齿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也懒散地迈着步子向剑台走去。 众人一哄走后,剑池又重归于平静,公孙轩对鱼素尺说道:“古来明大事者才能洞悉是非,稹儿这小子看来成熟了许多,也没枉费大伙在他身上所下功夫啊!” 鱼素尺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眼神,冷哼不语,但是心里对云稹刚才所做亦是大肆称赞不已。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章 妙法之门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剑台上刚离去不久的人又重新聚合了过来,谁也似乎不想错过,毕竟能看到云稹和袁明觉这样高手相争的场面,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时至黄昏,秋风正茂。 山坳里终于迎来了本该有的幽僻,台下人山人海的场面几乎没一人敢自行说话,均是一脸期待地举目望于上空高台,兀自对这场胜负猜疑不定。 云稹怎么看袁明觉都是一副正派人士的样子,怎么就心生出邪恶杀意呢,道:“袁堂主,古来长者为尊,比武之事先是你提出来的,各种条件还是你来定吧!” 袁明觉似乎是愣了一愣,转而望着云稹的样子唏嘘笑道:“贫道定了想必你也不会遵守,还多费唇舌作甚,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出手。” 云稹暗生羞愧,拱手道了声得罪,便展开架势,道:“天行剑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器,堂主可要小心,不知你用什么武器?” “一柄拂尘足矣!”袁明觉神情已久冷漠如斯,起初的笑容也不知在何时变得僵硬,嘴角激扬出丝丝冷笑。 云稹见他竟是狂妄成这种地步,便不再有所犹豫,默默捻了个剑诀,步履之间丝毫压抑不住“流星飒踏”的气势,抬手就是那招“碧水东流”。 天行剑在他的手里犹如活物一般,恣意潇洒地与夕阳映衬着洒出缕缕浩荡的剑势,整个人也没了平常的诙谐年少,俨然化身成了一派宗师的风范大家。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碧水东流”就是从这句诗词里幻化而出的,最主要的一个动作就是中途的变招,也就是得体现出“回”字的韵味,云稹一连套的身法已是浑若天成般,尽显霸道与灵动,就连公孙轩也点头默默称赞。 在云稹如同排山倒海地接连攻击之下,饶是袁明觉自抬身份不与其正面交锋,但在游走之余仍有些受到压抑的难受。 自他躲过云稹的“碧水东流”之后,他震开了一直缠在手臂上的拂尘,银鬃顿时散开犹如钢针般笔直坚硬,再也没了刚才蜿蜒曲折的盘绕,直直地迎着云稹渐已衰没的剑势疾驰而去。 云稹见状,心里已顾不得惊骇,转身用了一招“不落流行”,匆匆落于袁明觉的身后,在他看来这招身法大致就是用作暂时逃命的,因为在使这招的时候,其他的剑招他根本没有能力使出来,云稹忽然变得如同酒醉般摇摆不定又加些无奈与彷徨。 袁明觉一招没能制敌暗自皱了皱眉,转身看了看眼前云稹那副样子,心里嘀咕着云稹不知又使得什么身法,他接二连三地差点栽在了云稹诡异的身法上,已经有了防备之心,发誓这次可不能再被云稹得了便宜。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云稹吟完这句诗,只见摇晃着身躯,心灰意懒地行了几步,正当所有人茫然地时候,他却在转眼间步伐增快,手里挽起的剑招也似乎比之前更加凌厉。 袁明觉怎么也没料到云稹竟会主动和自己短兵相接,眼看天行剑要与他的拂尘相接在一处了,匆忙转身撤回了拂尘在手,反转身躯躲避不定,但是任凭他怎样,身后的云稹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在底下专注地盯着高台上错综身影的公孙轩,蓦地嬉笑了起来,道:“他可真是个奇才,竟然在这时候把这招夜郎自大倒着使,看样子袁明觉一时间也有不少苦头要吃了……”一年及此,他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眉关紧锁地开始细细冥想起来。 楚青山在此时全然没了和天门争长短的想法,见公孙轩拂须直笑时,心里蓦地轻松了许多,但是好景不长,也不知怎地这老怪又作起了愁人的姿态,倒在举止之间让他心里乱作一团。 忽然公孙轩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沉声急喊道:“稹儿,小心身后!” 云稹闻言之际,眼前近在咫尺的袁明觉身影已开始涣散,没了踪迹,不由向身后转去,但是这一刻袁明觉拂尘已然出手,云稹不想他竟然会使这招偷袭的路子,心里顿时来气,奈何袁明觉的这招太过锋芒,躲避肯定是来不及了,只好将天行剑横在胸口之前,凭借一身内功与其对抗。 他知道这次以后,肯定又得心血澎湃一番,索性闭起眼睛等待着这一击的降临,可是他更没想到的是眼前的这招也是假的,从拂尘上透露出的凌厉真气暗自开始衰弱。 在他睁眼之际,身后完全暴露的背心突然一凉,接着五脏六腑开始无规律地跳窜,就感觉它们要破体而出似的,身躯已向前面匍匐而去。 他确实从口中喷出了些东西,但却不是身体的机能器官,而是鲜红色的热血,夹杂着秋风依旧能闻到那血上弥久不散的腥味。 袁明觉一招得手自是志得意满,信步走到趴在地上不起身的云稹身前,笑道:“小子,这招一气化三清,贫道使得如何啊……” 至于他后面喋喋不休地说了些什么,云稹真的没有在意太多,气若游丝地道了声卑鄙后,开始尝试着看能不能起身,他尽了最大的力气,但是总在关键的时刻内息就会生出一点不谐,顿时又咳出一滩鲜血,脸色显得苍白无比。 “云稹,你一定很惊奇贫道为何要借剑宗之手请你们赴会,对吗?”此刻的袁明觉就像是一位艺术家在悉心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一样,道:“你们双方不是打得死去活来吗?贫道就是要伐天,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插手此事,自此以后天下谁能奈我何?” 羞愤交加的云稹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暗自调息着体内纷杂的魔障,不再听他说这些讥讽的话语。 公孙轩见状,不顾赌前之约地飞身落在石台上,鱼素尺和楚青山也相互使了个眼色,紧跟其后站定在公孙轩两侧,三人紧紧地把云稹围在其中,生怕再遭袁明觉的迫害。 啧啧啧! 袁明觉一脸诧异地望着台上的三人,不由抚掌咳道:“天门地宫倒是在生死攸关之际懂得取舍,不愧是中原盘踞已久的宗师大家,对付贫道这个出世未深的人,竟还需三个糟老头子联手,实乃有幸啊!” 这三人也算是在江湖武林中有头脸的高辈们了,抛过天门地宫间的仇怨不说,就是三老同台御敌,连底下的碌碌平庸之辈见状都有些匪夷所思,更别说是当局者了。 公孙轩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越老越放不下身份,更别提在底下群雄眼前丢人现眼了,不由怒道:“谁让你们上来的,老夫一人也能对付于他。” “公孙老怪,你可别瞎说大话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样很舒服吗?”楚青山看惯了公孙轩的作风,不由恼羞成怒地诋毁道。 在他们三人之间,鱼素尺年纪稍微长一点,也算是个沉稳的人了,道:“初闻阁下声称要伐天,难道不知天地造人艰难,你欲伐天即是灭地屠人,如此胸怀真是有愧于令祖之功啊!” 这些话明着是给袁明觉说的,暗地里其实是给底下的群雄施压,让他们无论如何都得站好阵脚,别中了袁明觉的奸计才好。 一直冷漠不语的袁明觉歇斯底里地怪笑了起来,良久才说道:“天子地人皆是不仁,还要它们作甚!祖上对大唐社稷颇有功劳,但是现在又得了什么怀抱,你让贫道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事已至此,你们倒不如一起上来领教下贫道圣心天阳决的厉害……” 三老见此情形正不知该如何下手,若是三人齐身而上恐怕自此以后也没脸再在江湖上露面了,倘若不联手而是单独拼杀,各自实在没有把握可以一举将袁明觉挫败,顿感头疼。 “师尊,你们下去吧!” 原先重伤残喘的云稹突然像是提起了神似的,说道:“我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但是这场赌局既然是咱们开的,就得有始有终。” 袁明觉见他恢复如此之快,心里也有些好奇,故作镇定地嘲讽道:“你这手下败将还敢口出狂言,要知道刚才贫道还未用足全力而已。” …… “我知道你未尽全力,不过你也要明白刚才是你偷袭在先,算不上光明正大的酣战,我还没见得要输,你恐怕也未必会赢。”云稹擦拭着嘴角上残留的血渍,狠狠地蔑视了袁明觉一眼,阴声说道。 公孙轩正色之中不免有些痛楚,扶住乏力的徒孙,急声问道:“稹儿,你现在还行不行,要不然你就下去休息,没来由地不必因赌局而搭上性命。” 云稹苦笑了片刻,咳嗽了几声,道了个无妨,径直摇晃着走到袁明觉身前,用尽全力喝道:“你有你的圣心天阳决,我自有一法可与你相争,此法包罗万象芸芸,涉及洪荒脉门错错,亦是历经百年而不朽,待我唤出它来与你倾听。” 他也不管周围的人此刻心境如何,但觉夜幕之前清风徐畅,身子里莫名的生出一股暖意,从丹田一直历经奇经八脉而上,破口朗声喝道:“长——空!”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章 成败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突兀的一声吼出,周边的气机在莫名之下发生了变动,处处透着盎然生机,一点也没有秋日的萧瑟肃杀韵味。 三位老者不约而同的会心一笑,纵身跃下了高台,将这里的一切全然交给云稹去主宰,自己倒是退身个利落干净,俨然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硕目向云稹那边望去。 台上的云稹也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真个人如同是王侯公子一般,周身散发的气势足以让人臣服。 袁明觉也不由自主地心意乱了一通,暗自焦急怎么能这样,双方还没交手就要被这股气势挫倒似的,他决不能臣服于此,蓦地弃了拂尘,双手高高举起,念念有词地道:“三皇五帝成德,六道孤虚作意,方是高纶天阳,法御四海而不穷,力迫千山而不惧,奈他清风迭起,但逢天阳而生者俱灭亦已……” 他刚说的就是圣心天阳决的总纲论,经他研习数十年的圣心天阳决就像是成年体一般,处处透露着说不尽的霸道绝伦,与长空相接之处的气机顿时变得错乱,一时竟也没个上下高低可分。 不战而屈人之兵,看来他和云稹一样,都想着如何用气势压倒对方,在这场看不见的争斗中,苦的均是些内功平庸之辈,在台下接连倒下的已不乏数十人,其他还能勉强抵御两股从上下气机的人,慢慢也觉得有些压抑胸闷,令人有种作呕的冲动。 夜半时分,底下的人已倒下了一大片,留下的也就寥寥无几数人而已,仍自目不转睛地环视着较衡不下的台上。 原来云稹和袁明觉两人都自忖在急切间想分出胜负,只能各自以气机压倒对方,不觉你强他强之间,几乎都展开了平生功力,刹那间台上白光大盛茫茫一片,底下的人再也看不清两人的动静,只听得间隔里会传出几声手足交错的响声。 云稹周边云绕着茫然白气,刚开始还能和袁明觉相抗衡下去,之后越来越觉得难受,暗自惊心圣心天阳决精妙,在袁明觉周围几乎毫无破绽可寻,没过多时间就有些吃紧叫苦。 他在黄沙之下的暗穴中所习的只是《长空》功法,可是《长空》的深意还得自己体会,就在刚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傲视凌人的气机,无奈这种气机虽是高强,但怎么说始终都不是自己悉心研习的,怎么能经得起数十年圣心天阳决的逼迫,久而久之已暗自处于下风。 云稹眼见就要分出胜负,心里蓦地一乱,冥想道二法俱是高深莫测的心诀,既然此刻大道小成比不过他,还不如与他趁机交手,使他心神大乱再作良策。 思虑再三之下,云稹倏然出手向袁明觉那边袭去,交手三十余招也未见有人落下风,当下云稹便觉得此法可行,开始高低上下地飘忽不定以躲避圣心天阳决的压迫,倒也能在处于高空之际腾出手来施展几招。 袁明觉和云稹几度交手之下,暗自觉得云稹这人的体内功法就如无底洞一样,他强一分云稹也就强一分,他故意弱三分诱敌时云稹也能减上三分相应,难怪总不能分出胜负,眼见眼前开始迷乱云稹的影子,霎时真身难辨,惊错之间慌道:“这招一气化三清你怎么也会使?” 云稹也不回答径自盘旋在他的上空云绕不定。 突然袁明觉想起一件事,脸色不由变得铁青,一时气机有些错乱,道:“原来你竟然是个炼虚高手,这倒也难怪你我分不出上下了。” 云稹盘旋之余,顿感上层气机徐徐变得薄弱,当即冷笑道:“谁道没有高低之分!” 顿时铺天盖地的真气自袁明觉头顶压了下来,袁明觉的圣心天阳决几乎难以抵抗这股劲道,暗中只觉得这道真气简直五花八门,怪异的紧,不由苦苦强撑着,厉声问道:“你这不是长空心境,你的体内怎么可能会暗藏如此多样的气机而毫不生事?” 此刻叫苦连天的他对云稹已不再是敌视,反而更多是许多猜不透,怎么也不明白云稹如何能运用诸多真气,要知道杂七杂八的真气很可能会让习武者分神,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走火入魔,这种现象不管是在炼气还是炼虚高手眼中,都视作武学大禁忌。 令他奇怪的就在这里,难道云稹和常人的体质不一样吗?难道自己当初潜心闭关也是错的,数十年的功力竟然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没几年的乡野小子。 不,我绝不会认命! 龙虎堂的命运就捏在他的指尖,如果稍错了差池,很可能会万劫不复的。 他反复考虑这些的时候,圣心天阳决已逐渐变得无力不堪,在云稹身兼数门心法之下,顿时显得仓皇无力。 眼见云稹就要得手,袁明觉忽然暴喝一声,身体周边的白光霎时间直泻而出,怒吼道:“管你是不是天命之人,在贫道这里皆是讨不着好的,让你尝试下圣心天阳决第九重心法是如何滋味?” 云稹没想到渐生败象的袁明觉竟在此时会绝地反击,怎奈现在身处他的头顶之处,进退实属两难,一时间数股昂扬真气斗在一处,倒让夹在中间的云稹有些不堪重负。 长空赋。 一曲长空饮悲赋,难道说这就是上天为它安排好的宿敌吗?好不容易等到地宫和天门剑指同盟,现在却多出了个龙虎堂,想当初袁天罡为大唐风水运势绞尽脑汁地策划,可到了他的后代这里圣心天阳决却成了反唐的要术。 云稹冥想着一切,闭眼熟思起来,但见脑海里全部是万千铁骑踏破山河的场面,饿殍伏尸者不计其数,喃喃地扪心自问道:“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和天斗,更不可能有幸替天行道,究竟这一切都是为谁而战?是为了昏庸无能的朝廷,还是为了尸横遍野的芸芸众生,告诉我,这都是为了什么!” 直到后来的几句话中,云稹已有些像是怒吼呐喊一般,将自己蕴藏在心间的疑问悉数喝了出来,不知是他太过于激动还是怎地,体内暗藏的潜力再一次被激发而出,汹涌的浩然正气全部如奔腾而急切归海的百川一般,悉数涌向身子底下的石台及其周边。 “这是……” 袁明觉忽然觉得周边氛围有些不对劲,蓦地将体内的真气暴涨到了极致,又故技重施来个一气化三清,真身不知已飞向了茫茫黑夜的哪侧,空留下了两个身影徐徐弥散,始终没见其踪。 众人只听白光瞬间泯灭,随之而来的说一声轰隆的倒塌声,三老皆是一惧,面面相觑地问道:“怎么呢这是,究竟谁赢了?” 高硕的石台被云稹无法收回的强大真气一掌轰开而散,宣泄而出的真气形成的气场瞬间消散,地上横七竖八得以醒来的武林看客,就像是作了一场梦似的,纷纷相互奔走问好。 云稹站在远处的山坎上,心想道由心生,所以这次不是《圣心天阳决》输给了《长空赋》,只是单纯地袁明觉败给了我云稹而已。 “师尊!” 公孙轩乍听这声音,饶是此老性情多变古怪,也抵挡不知着人间冷暖,丝毫不再顾忌他的颜面,将只身前来的云稹拽住,前前后后观察了数遍,仍不放心地问道:“哪儿伤着了没啊!袁明觉他人去了哪里?” 这…… 云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身上的伤还算不上太重,自己倒是能撑住,不过袁明觉是趁乱遁走的,他哪里知道袁明觉会去哪儿,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让他去吧,咱们现在就去找剑宗的人算账,老夫非得替徒孙出了这口恶气不成。”公孙轩灰色的袍子一甩,悻悻地说道,然后就气急败坏地走在了最前面。 云稹心里不由一酸,傻笑着小声说道:“天地自有真情在,我现在算是知道我一生奔波之间该做什么,又该为谁而做了。” 鱼素尺向前走了老远,回头见云稹傻站在原地不动,左右为难地又反回了原地,刚好听见云稹最后说的几个字,纳闷道:“小子,你还愣在这里发生什么狗屁神经,还不快随老朽前去看看你师尊那边的情况。哎,他那个老暴脾气,今晚不把剑宗一把火烧干净肯定是不会做罢的……” 云稹虽然觉得鱼素尺说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但是依着公孙轩的脾气能做出此事,倒也不算是太过奇怪,道:“咱们这就看看去,现在是多事之秋,别再没来由地惹上剑宗这个大麻烦了。” 可是当他们找到公孙轩的时候,好像已经有些晚了,只见他衣角被风吹的鼓鼓作响,双手两把明晃晃的火把高举着,来回不停地煽动着来往的剑客,道:“快烧,快烧!一个角落都不能落下……” 鱼素尺一把推开了震惊的云稹,撕住公孙轩的衣领,怒喝道:“你个老混蛋,现在烧了这里是过了把瘾,可是你让这么多人今晚上哪里住去……” 也许是公孙轩怒极后犯浑而有点心虚,冷哼道:“就算睡在旷野过夜,那也不能住他们的房子。”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章 小鬼,别跑!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汝州。 秋阳懒散地洒在这个城内外的角落,虽然隐约还会有巡逻的军队时而不时穿过,但城内的民众除过些年老体弱和妇孺黄发者,都生怕被黄巢抓去作了壮丁,几经逃了个干净。百家小儿只要是听见黄巢和王仙芝的名声,顿时就会止住嚎啕声音。 这天里的天气还算是不错,昨天刚过十岁的杨小吉特地约了城北的小叫化玩耍,当然离不开他的死党上官麻子家的上官雀和吴瘸子家的吴成器。 这几人平日里做起坏事可以说是绘声绘色,不但做的干净利落而且还能让受灾者找不到任何借口惩治他们。久而久之,在汝州城里他们几个也算是有点名望的人了,一天比一天所做的恶事更为夸张,至于今天杨小吉把哥几个召集在一起,只为了做一件大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因为今天的计划是骗过城中守卫去邓州城玩闹一番,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这死气沉沉的汝州已没什么可以供他们所嬉闹的,草军那边的营帐他们又不敢碰,一连闷了三五八天后,向来闲不住的杨小吉终于把魔掌伸向了临边的城镇——邓州。 上官雀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听杨小吉的计划,先是对这个大胆的计划愣了半晌,之后便怒叱道:“你跟你那酒鬼老爹似的一天尽他妈瞎吹牛,邓州进不进得去先不说,光是眼前的汝州城咱们也是出不去的。” 吴成器白了眼他,心里倒好像也认同了杨小吉的想法,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怕什么啊!” 吴成器家的家境在四人里可说是仅次于上官雀家,但是过得生活倒是比上官雀舒服多了,好歹也算是自在,这是因为上官雀他娘不是正室,他也顶多就是个富贵家的庶出少爷。草军进城后,他爹席卷着家财逃难之后,就留下了他和不是正室的他娘相依为命,至于吴成器他自幼和他的赌鬼老爹有些不合,这已经是三个月没说过话了,谁也不搭理谁的死活。 上官雀自始至终还是坐在墙角,懒散地晒着太阳,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杨小吉见今天上官雀一点也没了往日的豪气,总给人的感觉是扭扭捏捏的倒跟杏花楼刚来的姑娘有一拼,取笑道:“我说上官雀啊,你是不是在担心你那个不是正室的娘……” 上官雀霎时间脸上凝住了所有表情,轻轻地道了声:“不是,我不会在为她担心了。” 吴成器也觉得奇怪,双手拄着下巴,回头望了望前街小巷,若有所思地问道:“那是怎么……你娘呢?” 因为每当上官雀出来一会的时候,大半个城内都会听见他娘找雀儿的声音,但是今天并没有,吴成器的这话无疑是提醒了众哥们,不由三双稚嫩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上官雀。 上官雀的目光和他们的接触了不到一秒,就急忙退缩了回去,低头纳闷地在地上画着圈圈,轻声说道:“她死了,昨晚死的。” 他就像是个因顽皮而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主动又轻松地承认着事情的真相。 本来看他那副样子,杨小吉等人还想着如何捉弄一番他,可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嗓子眼里像是掐住了鱼骨头似的,根本只有哽咽的份,哪还有说其他不是的机会,因为杨小吉曾偷吃半生不熟的鱼被卡住过,像这种感觉虽然他在这儿最小但是也最懂。 小叫化的身份在四人里面最是轻薄,畏手畏脚地将小手搭在了上官雀地肩上,忽然被回过头的上官雀一望,顿时又忘了刚才想说的语言,羞答答地又把手放了下来。 杨小吉忽然双手叉腰,狂笑道:“死的好啊!上官,我平时说实话真有些嫉妒你,你娘对你可是真好,倒不像我……现在倒好了,你爹我爹他爹都是老光棍,真他妈是报应不爽,咱们一下子平等了许多。” 小乞丐突然听见杨小吉这么一说,他们三个好像是平等了,但自己似乎是被降级似的,心里格外的不爽,便迫不及待地想编造个理由自抬下身份,道:“去你大爷的,我娘可能还活着呢!” 他的话刚说出口,就遭到了三人合力反击,各自怀着鄙夷的眼神,异口同声地道:“我呸!” 吴成器像是没过瘾似的,接着取笑道:“你丫就是个乞丐,乞丐自然是乞丐生的,你见过城内有女乞丐吗?” 小乞丐不可否认地摇了摇头。 吴成器双手一摊开,跺脚嗔道:“那不就得了嘛,瞎你妈一天刷什么存在感,起开!” 上官雀见状,起身扶起了小乞丐,指着吴成器的鼻子唾弃道:“你们真他娘的……以后别再欺负他,我现在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们了。” 对此而言,杨小吉和吴成器闷声不响地算是认可了,但是小叫花听到这件大事后,欣喜望外地问道:“这么说我以后不再是孤儿乞丐呢?” “我呸!” 三人顿时又合在一处,唾沫星子直溅到了小叫花的脸上,他像是受了福气似的,也不着急擦拭,灰头土脸地咧嘴露出了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刚掉下的门牙缺缝似乎倍加鲜明。 这几日,进出城的人少了很多,大抵是那道不近人情的命令吧! 杨小吉摸着下巴兀自想着如何出城的事宜,忽然看向眼前的上官雀,道:“上官,你娘埋葬了没有?” “还没有,我没钱!” 吴成器闻言,鼻子里蓦地一酸,拍了拍胸腹,道:“你没有,我们可以帮你啊!不要客气……” “还有……”杨小吉似乎有种难以启齿的尴尬,道:“我们可不可以把棺材抬到城外埋葬,这样……” 咳咳咳。 吴成器见好兄弟上官雀没了动静,故意暗示着杨小吉谨慎说话。 “行!” 上官雀明白杨小吉的意思,他也想离开这个无人性的城池,如果没有草军进城,也许今天还能听到他妈的声音,他天真的想到。 杨小吉就知道他这个老兄会答应,点了点头道:“好,小乞儿你和上官去他家收拾,我和老吴去攒点盘缠用作安葬费用。” …… 上官雀望着说完话,一溜烟跑得没影的杨小吉他们,不由提醒道:“你们小心点,别他妈做傻事……老子没钱……赎你们。” 他虽然没进过牢房,但听大人说过,那里进去想出来的人得首先交很多钱才可以,否则只能呆在那里受折磨,但他不知道黄巢和王仙芝这些人不是官,对付罪人也不会用牢房之类的东西。 一晃早上到了正午,正午成了黄昏,上官雀和小叫花不由有些着急,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似的,道:“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去接他们……” 说还没说完,只见小叫花伸出脏手紧紧地握住了上官雀的胳膊,小声道:“还是咱们一起去吧,一会要是晚上了,你们不来我会怕的。” 上官雀顺着小叫花的眼神,望了眼母亲的遗体,暗自叹息了一声,和小叫花一前一后离开了府门,就听见老远出传来几声惨绝人寰的狗吠声,他们听着夜里的这种声音不由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小鬼,别跑!” 上官雀听到狗吠后的人声,摇头苦叹,心知那两个小子肯定又是去整人了,不然以他们的家境,决计是拿不出盘缠的。 狗吠声过后,只听黑夜里传来两个稚嫩的谩骂声。 “你真他妈怂包,要不是你拖后腿,我至于只拿十两银子嘛!” …… “人家棺材店老板也是要火的,我爹总唠叨说事情是不能做的太尽的。” “你爹他妈也就是个怂包,活该他每次会输的那么惨。” …… “要不怎样?” “你傻啊!能赌赢就赌,赌不赢就抢,你想想他若能这样还会输?” …… “也对!我这就告诉我爹去,说不定以后还能跟他混点好日子。” “你……去吧,你他妈要是真想让你爹早点死,我也不介意,大不了老子再陪你抢他一次棺材。” 上官雀一听就是那两小子,前面指东骂西的肯定是杨小吉无疑了,至于后面合计着坑爹的完蛋货,想来应该就是吴成器。 吴成器平时吹牛骂街那可是跟他爹一样的擅长,但你要他做点正事,到了关键时刻还不如小叫花中用,反正杨小吉做事的时候看着他就会不爽,甚至给他起了个蛮有深意的名字叫做不成器。 吴与无同音,无和不同意,倒也实惠。 要知道这样一个爱拖后腿的人,杨小吉是天生反感的,无奈不成器生得一副好脾气,对杨小吉也颇有恩惠,最终还是决定带他见些市面历练会再说。 上官雀见他们隐约是用车身拉着东西,急忙迎上去道:“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杨小吉虽然年龄在他们中间最小,可智商绝对是超乎常人的,今天因为吴成器白费了些时间,正暗自恼怒,道:“你他妈哪里见过白天做贼的。” 上官雀提着灯笼望去,轱辘车架子上放着一口上好的的棺材,顿时感激加心塞一并涌上心头,道:“偷来的我不要。”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章 阳春面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杨小吉登时翻脸,唾沫星子飞溅着骂道:“他大爷的,你知道那是老子废了多厚的脸皮才弄来的吗?要是我爹或者吴成器他爹死了,早他妈用口草席卷了了事……” 两人对话之际,吴成器听着有他的话题,迎口道:“小吉,你刚说的不是也会给我爹抢棺材的嘛,怎么一转脸就……” 他并不是不想说下去,只是看着杨小吉泛白的眼神,实在有些委屈,只听杨小吉指责道:“去你妈,你给老子滚远点。” …… 次日清晨,四人找了个推车将棺材放在上面,嚎啕大哭着走到了城门口。 “站住!搞什么的啊,小鬼。” 不及上官雀回答,杨小吉顿时止住了哭声,笑吟吟地贴在守城军的旁边,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只听得那位军爷顿时眉开眼笑,仰首道:“你说的倒也不假,可是万一你们是要投敌的暗探呢?” “你不信,可以搜身的!” 杨小吉回头白了眼吴成器,还没来得及回过头来,就被两位军爷举了起来,上下全部摸了个遍,气愤中略掺合点恐惧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啊?” …… “不多不少,总共七两银子。” “嗯!” 那位年长的军爷,缓缓地将杨小吉放下,捉弄道:“你们出城,我实在不放心你们带上红白之物,等你们回来时,我自然是还得还给你的。” 杨小吉一脸憋屈地望了眼身后的几个玩伴,只见他们也被搜了一场,只是什么也没有而已,看着那么多囊中之物被他们拿走,差点没忍住哭了出来。 但他还是考虑到出城重要,就把银子乖乖给了他们,不多会就听到城门咯吱咯吱地开始作响。 终于开了! 杨小吉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郁闷,傻望了望身后的汝州城,终于硬气心肠离开了这块充满大是非的地方。 出城后,他们把上官雀的娘埋在了不远处的黄土丘上,面对着光秃秃的坟墓,各自心里难免会有些不舒服,再也不愿提起上官雀有个不是正室娘的事实,毕竟以后他们就是真正的手足兄弟,像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还是知道轻重的。 “上官,走吧!” 小叫花以前还有点怕这个在他面前飞扬跋扈的落魄富家子弟,但是如今他成了这副局面,的确让人有些唏嘘,鼓足勇气悠悠催促道。 过了正午后,他们四人已赶了好些路程,反正以后到哪里都是流浪,还不如笑谈风声的好。 这不,另外三人见杨小吉一路耷拉着脸色,沉默寡言的样子,甚是觉得奇怪,上官雀纳闷地问道:“小吉,怎么呢?” 他们没想到会如此轻易的出城,早就把那七两银子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杨小吉越想越气,跺脚啐道:“真他妈是偷不如盗,盗不如抢!老子还准备拿那七两银子寻花问柳了,没来由的竟便宜了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真他妈晦气……” 三人闻言,不由轰然大笑。 他们真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杨小吉,竟会为了几个小钱发愁,看来财宝的魅力依旧无限。 杨小吉看着他们几个的嘴脸,更添怒气,道:“你们笑个屁啊!幸亏老子早有准备,特意在鞋里面放了三两银子,要不然饿死你们你个狗……” “咦!好臭啊,你多久没洗脚了。” 杨小吉呵呵一笑,得意地说道:“你管它臭不臭的,反正能给你们带来诸多好处。再说了钱财本来就是臭的,要不怎么说是钱有铜臭味呢!” 小叫花好像有点不解了,茫然问道:“可你手里的银子啊,关铜的屁事?” …… 杨小吉心里默念叨了会,倒也没个合适理由反驳,顿时脸色变得铁青,作怒道:“去你妈,活该你他妈是个要着吃饭的!” 小孩子大抵是顽皮了些,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这几天饿了就打只野山鸡烤了,渴了就在溪边盛点水喝,倒也过的格外潇洒,在也没人拘束。 第三天的晌午时分,四人才叫嚣着跑到了邓州城关门口。 邓州不像汝州那般封闭,虽是城门口的盘缠严厉了点,但是也能见得进出往来的人烟。 杨小吉手里掂量着三两银子,老气横秋地叹道:“这他妈才是人生活的地方!” 三人知道杨小吉又找到新大陆了,但愿在邓州玩笑时能和汝州一样轻松才好,要不然可真得和小叫花一样去睡大街要饭了。 门口盘查的军爷看到眼前这几个交头接耳的鬼头,蓦地一笑,问道:“你们几个是干嘛的?” …… 杨小吉见那三位兄弟不语,心里有些不快,强作镇定地说道:“我们来投奔亲戚,家乡那边正在打仗……” 那军爷像是被刺痛了心似的,长长地喘息了口粗气,道:“哦!进去吧。” 杨小吉没料到进城竟是如此的轻松,之前生怕守城的人又收费用,把三两银子藏来藏去的,现在一时间不知是激动还是怎地,竟死活也找不见了。 上官雀看着他一脸焦虑的样子,涩声问道:“喂!小吉,你找什么了?” “银子!我们的饭钱……”杨小吉在说话的时候已有些带着哭腔,也不抬头,胡乱地跺脚搜寻。 吴成器啪地一巴掌闪在了杨小吉脸上,也许是太过干脆利落了,大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骂道:“你知道大家东躲西藏一路多不容易,就那三两银子你都保存不好,真他妈没用。” 杨小吉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有些错愕,回过神来,立马想起他藏银子的地方,只见他肆意地拨动着盘起的头发,瞬间手里多出了几块碎银,也许是带了头发上的油腻,在阳光下显得倍加剔透。 吴成器乍见银子还在,顿时想起刚才所做的事情,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知道杨小吉是怎样的人。 “老吴,多谢啊!” 吴成器挠了挠头,茫然道:“啊?” 他真怕自己刚才听错,再见杨小吉目光涣散地只盯着三两银子,至于刚才的话他听没听到还真不好说呢,顿时不再犹豫,凑到杨小吉身边想安慰几句。 “啪!” 杨小吉跳起来反手一个耳光打在了吴成器脸上,气汹汹地说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老子在外面都没被人打过,你知不知道那一巴掌下去,很可能我的好运就没了,到时候都得饿死。” …… 上官雀看着头上直冒烟的两人,巡视了周边的情况,确定没什么危险后,叹息道:“你们两个就别争了,你抽我我揍你的有意思啊,现在扯平了?” 小叫花见状,腆着肚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扯平了就好,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这两天半生不熟的山鸡吃的我都快吐了。” “呸!” 三人齐齐唾弃了过来,杨小吉更是愠怒,啐道:“野鸡数你吃的最凶,我们三个还他妈饿着肚子呢!现在倒他妈回头埋怨起野鸡的不好了。” 几人互相挤兑这不是,一路走到一家面摊馆外坐下,悉数叫嚷到:“老板,四碗阳春面!” …… 徐慧和楚晚晴两人一大早就去了集市买东西,刚拾起胡人摊贩的玉镯兀自仔细打量时,却被一旁圆桌上几个老气横秋的孩子玩笑话吸引住了。 杨小吉吃着大碗的阳春面,边讥讽道:“小叫花,你这下知道老子带银子做什么了吧!学着点,学会了都是你的。” “嗯,好……好吃!” 杨小吉差点没被气的呛住,摇头冷哼道:“要饭的终究是要饭的,都是一样的不成器。” …… 吴成器可算是个有福气的人了,跟着杨小吉走到哪混到哪,吃喝倒也不愁没有,了就是那小子的嘴太过刻薄,偶尔说话有些呛人。就像这次无缘无故躺枪一样,登时作怒拍桌子,道:“你告诉老子,老子怎么就和要饭的一样了?” 徐慧看的好笑,怔怔地望着那四个鬼灵精,悄然对旁边的楚晚晴说道:“他们几个可真可爱!” “嗯,就是太过随意了点。” 楚晚晴一直在云府长大,自然而然地深受云端的熏陶,向来做事还算是得体,当然得除过一身被崔氏惯的大小姐脾气之外。 …… 杨小吉的耳朵灵光的很,自然这些话都被他听了进去,本来也想学吴成器拍桌子发怒,但是转瞬间见到是两个美人时,登时没了脾气,傻傻地笑了笑竟连筷子上的面条也忘了下咽。 噗嗤! 楚晚晴和徐慧见那半大小子的怪状,不禁笑了笑,只听到旁边的小叫花露出一副塞葫芦嗓音,说道:“她们可真美,要是我娘就好了……” 两人的笑容顿时凝住,转而脸颊红似火烧,羞答答地别过了脸庞。 杨小吉见状,顿时有些不快,拍桌子敲碗,怒道:“我见过会占便宜的,也没见过你这样会占便宜的。私底下不知给你说了多少遍,你娘肯定是个乞丐,也不看看人家那么貌美,怎么会有你这样低俗的孩子,兴许你叫声姐姐,她们还会给你打赏几个铜板救济。”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八章 苍狼追月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从剑宗会不得已结束后,剑宗派的人已没了踪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像是芒砀山根本没存在过这个门派一样,各大门派的武林人士只好灰心丧气地准备下山。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羊肠小道,但也算不是太过于宽敞,成千的人烟几经蔓延在山坳处走走停停,始终不得正道出山。 公孙轩暗中察觉出一丝诡异,向声旁的鱼素尺问道:“鱼老,上次那女娃儿接咱们上山用了多长时间?” 鱼素尺细细想了片刻,似乎是明白过什么来了,凝神道:“大约也就两个时辰,你是说……” 公孙轩并没有接着和他对话,仅仅点头称是。 地宫这次可算是欠了天门一个大人情,虽说是有欠有还,不过楚青山总觉得那种歉疚不是太过自然,于是率先带着他们的人走了,天门也很知趣默默地走在最后。 但是下山之后怎么也走不出去,清晨之后迷雾初散还能赶些路程,可是他们走来走去始终像是绕着圈子,每到黄昏后山上的迷雾陡然而生,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接连五六天过去了,后面的天门与前面的地宫不得已又合在了一处,这时候哪还有空惦记着仇恨之类的,大家均已心知肚明这是龙虎堂和剑宗合力设下的圈套。 不过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把天下有名望的剑客整合囚禁在芒砀山上,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云稹蓦地想起袁明觉那日在高台上所说的话,虽然伐天这个词眼听着有些不切合实际,但看袁明觉那种狰狞的神态,想必十之八九可能会去做,他难道是想借助黄巢和王仙芝的手来做吗? 此时楚青山受邀带着药王谷的精锐前来,汝州城可是一片空虚,全部归于王仙芝和黄巢统领,如果袁明觉欣然到访,添油加醋地描上几笔,估计邓州城肯定危险了。 想到这里时,云稹急忙跑到了与楚青山商议出山决策的公孙轩身边,道:“师尊,我知道袁明觉想要干嘛了。” …… 众人皆是一愣,鱼素尺舔着干巴巴的嘴皮,乏力的说道:“现在就算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能出的了芒砀山,再过几天咱们这么多人非得困死在这里。” 可能他想到自己说的太绝了,报点希望还是好的,转口又说道:“不过老朽还真想听听他们的目的……” 云稹被他反复之间的话语中伤了激动的心情,垂头丧气地说道:“他就是以所有武林剑客为幌子,主要就是召集天门地宫的人来参加,然后再转身破坏汝州和邓州暂时的安宁,想必此刻的袁明觉已到了汝州。” “这不可能!” 楚青山伏地而起,冷声中带着坚硬的口气,道:“黄巢和王仙芝也算是有些胆识的人,想必他们也不会轻易把军权交出去……”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楚青山说到最后自己也有些犹豫,只能希望云稹说的仅仅是猜测。 公孙轩见楚青山到了这步田地,还不知中计,没好气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也不想想那天他为什么那么着急灭了你的药王谷人,很明显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嘛!” “你……” 楚青山让仇家训斥了不说,还被比作微末不堪的麻雀,直气得吹胡子瞪眼地痴了半晌,道:“要是黄巢他们敢这么做,老夫第一个站过去灭了他。” 啧啧啧…… 横卧在山岗上的鱼素尺,翻着死鱼般的白眼,称奇道:“姓楚的,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一辈子不出山,你知道这几十年里的风雨吗,也不想想那个黄巢的武功来历,被人玩弄于鼓掌还不自知,真是可悲可叹。” 楚青山没来由地一瞧他那副作死的样子,就顿时来气,冷哼着说道:“黄巢的那几把刷子还不是出自于老夫之手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哎!” 鱼素尺翻起身子,甩了甩胡须上的尘土,晦气道:“那人身怀的武功估计和云小子相差无几,你老平心而论现在可是云小子的对手?” 什么? 楚青山暗自有些惊疑,但是在转眼间就恢复了正常,连声说道:“这不可能,他最多就是学了血魔功而已,其他的根本没什么能耐,你休要趁机分裂地宫。” 看着他坚决不信的样子,鱼素尺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只唠叨着说:“罢了!你姓楚的自认为高人一等,又怎么会把他黄巢放在眼里,各种缘由还需你得仔细研究。不过依着他满身怒气的他,就算是得了李唐天下,你觉得会有你姓楚的份吗?” 他的话很刺耳,但是毫无疑问每句话都像是针锥一样,深深地刺进楚青山的心里,至于疼与不疼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楚青山向了半晌,心里翻来覆去地把鱼素尺咒骂了一通,冷声应了句:“这些话楚某受教了,至于真相还是能活着出去再说吧。” 嗷嗷嗷…… 半夜里冷不丁地传来几声狼啸,听它的声音似乎离他们很近,但是众人举着火把四下寻遍,也没见着它的真身在哪。 云稹似乎从这中间想起了什么东西,忽然开口问道:“师尊,如果以道术布下的结界,能否让声音穿透?” “你是说……” 公孙轩猛地盘膝向地坐起,如同老僧入定似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云稹大感无趣,默默地躺在山岗上,怔怔地望着明晃晃的星空,沉寂了半晌后,径直倒头睡了过去,直到次日天明才醒过来。 “你倒是有福气,大家被困在这里没吃没喝的,眼看就要死了,你却在这里睡大觉。” 云稹听闻有人在谩骂他,睁眼望去却是渊卿,手里翻着渐已烤熟的野山猪肉,香气缕缕扑鼻而来。 “来,吃点东西!” 云稹虽然觉得这人有些阴沉下作,但是实在抵御不住食物的诱惑,忐忑地拿起烤熟的肉片,咬了一口,问道:“他们都去了哪里?怎么就剩咱们两个在这里了。” …… 隔了半晌,渊卿扯过了食物,苦笑道:“他们可没有你这样的待遇,大抵是还不死心去寻找出路了,家师临下山的时候特地嘱咐我照看你。” 乍听楚青山对自己如此关怀,云稹倒真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渊卿向山脚处望了望,喃喃地道:“看来还是食物的诱惑力大,有人已回来了!” 云稹举目望去只见山脚处,有一人正在拼命地穿梭而来,正觉得奇怪,凑近细看原是鱼素尺。 只听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贤侄啊!都说你们药王谷的人精于养生,今日看来决计不会有假了,这烤猪的味道老远处就能闻到,不知……还有没有了?” 云稹和渊卿互相打了个照面,顿时觉得无语,只能还把没捂热的野味递给鱼素尺,萧然看着鱼素尺狼吞虎咽地下噎,纷纷摇头表示无语。 经过一天的寻找,在傍晚的时候他们皆是一副疲惫的样子赶了回来,看来结果也是显而易见。 云稹今天算是忙里偷闲休整了些力气,见他们败兴而归也就没去触不必要的霉头,径直坐在众人身边听着他们的长吁短叹。 月夜将至,苍狼呼啸声又起。 此刻正值茫然的云稹怎么也安睡不了,兀自孤身在星月光辉下走走停停,不禁已到了山下,还是和以前的结果一样,只能听见嗷嗷叫的狼声,却怎么也找不见其身影。 狼这种动物其性奸诈狡猾,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在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面前,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它发出吼声一般无非就是找到了猎物后放信号,或者是找不见猎物而发急悲鸣,除此之外云稹可真想不出会有什么理由能让它如此狂欢。 那是什么? 云稹定眼望去却见是一庞然大物,样子十分奇特,只见它收尾相互衔接在一起,中间的脊背向外拱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似的。 大感好奇的云稹细看两侧,却是凸凹不平的山地相间而成,他定睛望着巨像出奇,虽然它只是个影子,但是如果把它的头尾掐断各归其位的话,凝神想到此处,猛地不禁打了个寒噤。 狼! 原来这就是它的影子,显然空中被人布下了莫名的气障,想必应该是月光洒在后身上,经过这道屏障使它的影子发生了奇妙的扭曲,而它应该…… 就在他的正前方,它想进却进不来,怪不得会发出如此渗人的叫声,想来眼巴巴地瞅着嘴角边的猎物,却又无法得以下噎,也是件怪难受的事情。 寒月随着时间的消逝,位置上也在发生着变化,狼的影子也在随之移动,云稹顿时恍然大悟,吹了声口哨召集所有人马下山商议。 山塞涌寒月,影自随人流。 这就是袁明觉所下的结界屏障出口,因为狩猎者绝不会离开猎物逃逸的出口,狼影错综变换,但是自始至终其真身根本就没动过。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九章 两仪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公孙轩听见云稹的召唤声音,不由自主地率先冲下了高地,却见徒孙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黑影发呆,也不跟自己说句来由,这个影子他也见过好几次,虽然也察觉出它有些怪异,但是始终不解其意,难道云稹这次是发现了什么? 罢了! 现在想这些也是没什么大用的,还不如向云稹问个清楚,只听身后疾风错综,斜眼望去只见山上的人影密密麻麻地都赶了下来,道:“稹儿,你深夜召集大家来此,是发现了什么吗?” …… “是的!” 云稹见众人已差不多来的算是齐全了,暗自收起忐忑的心神,将自己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众人闻言自是喜出望外,纷纷叫嚷道:“既然出口在此处,何不打破它出去?” 鱼素尺耸了耸肩膀,信步走到结界的出口所在处,单手兀自凭空晃了几下,怪声责备道:“尽说些屁话!要是那么容易出去,云小子早就打破了它,还用得着你们再此多费唇舌……” 云稹苦笑不语,暗叹姜还是老的辣,鱼素尺不愧是武林前辈,在见识上比那些有名望的晚辈自是高出许多,他确实刚才尝试过打破结界,无奈这个结界就如同是虚实相依似的,让人无法琢磨,这才喊他们下来商议。 道家的阴阳之术无非就是分为六合五禽,四纵而变,三才两仪芸芸,再看这次袁明觉所布下的结界,暗合阴阳互济,刚柔交融,应该是两仪结界演化而来。 鱼素尺暗自冥想着,苦笑道:“在列为之中可有谁会使两仪剑法吗?” …… 他突兀的问话过后,众人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一齐沉默了片刻,忽然背后有人喝道:“有一个!” “哦?” 鱼素尺面色上露出了久违的真情笑意,循着声音定眼望去,道:“还望这位少侠站出来!” “这……” 只见那个玉面剑客有些为难的样子,迟疑着走了两步又停下道:“我不会……但是我那朋友他应该会使的,是不是啊,夏青!” 夏青但见他这位素来喜欢管闲事的好友,将自己直言供出,虽说心里有些怒气,但见此际正值用人之时,也说不定他能尽点绵薄之力的。 边犹豫着边走到了鱼素尺身前,停下了沉重的步伐,羞涩地拱手道:“在下夏青,师承华阳真人,两仪剑法确实是学过点皮毛,但不知前辈……” “甚好,甚好!” 鱼素尺并不管夏青茫不茫然,反手拽起他走到了结界口处,道:“你先用正两仪剑法尝试着刺那个地方一下,如果不行就用反两仪剑法刺它。” 夏青不明其意,一脸苦水地望着鱼素尺凝噎。 鱼素尺大感无奈,心里痛骂道华阳真人也算是个精于世故的人了,怎么选了你这样呆头呆脑的人作衣钵传人,实在是难以理解。 但是想归想,口中实在不能这么说,缓了一会道:“你大可放心地听命令刺它,一切都有老朽在旁为你掠阵。” 夏青一听鱼素尺要为自己护法,那可是连自己师父都没有过的殊荣,顿时暗自提气回复了点精神。 “且住!” 正值夏青动手的时候,云稹突然制止而喝道:“夏兄,还不知这同种两仪剑法相互攻击有什么后果?” 夏青也不知今夜怎么了,倒是好像和做梦一样,先是在江湖上失踪已久的鱼素尺前辈抢着为自己掠阵,现在又是天门的门主口口声声地和自己称兄道弟,不由地挠了挠头皮,道:“这个还真没有试过,只是师父也确实曾明确说过不能这么做。” 云稹和鱼素尺望了一眼,顿生愁意,眼见月色渐渐消逝,转瞬就到了白夕,各自暗生忧虑。 “夏兄,云某先且为你试招,你可能看明白它是正是反?”云稹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话的,但他对眼前这人的剑法造诣还是有些担心。 夏青不由苦笑,虽然自己的剑法确实在师父眼里是极不入流的,但是正反两仪剑法的招数自然滚瓜烂熟,要是连那也分不清楚,恐怕江湖之人非得嘲笑死他不可,顿时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云稹颔首点头片刻,径直拎着天行剑向结界处行去,扬声道:“夏兄,你可看清楚了!” 夏青还不及回过错愕的神态,只见云稹挽着剑花,如长虹一般向结界那边挑去,见两者相互撞击时的气浪而道:“正的……是反的……正的!” 鱼素尺不由作怒,冷哼了一声,愠怒道:“你这后生,到底是靠谱还是不靠谱,自家的剑法还识别不出来吗?” 听着前辈的责难,夏青一脸无辜地说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啊!那个结界是正反相互错综而成的,不单单是正、反一种……” 云稹抽身而落,粗气连连地喘息着,叫苦道:“好强悍的剑气啊!夏兄刚才正反剑气涌出的间隔时间里,你自忖有把握也能反着变换招式吗?” …… “可以一试!” 云稹不觉莞尔,心想到了如今的境地也只能抱着尝试的念头了,点了点头,道:“好!我再次为你掠阵时,你可得看清楚了变招,天色也不早了,大家能不能出去可全押在了你的身上,希望……” 公孙轩一听徒孙要亲自给那愣头青做靶子,顿时脸色变得铁青,道:“稹儿,你可不要冒险逞强,实在不行的话就换作老夫前去。” 云稹苦笑不语。 夏青和云稹眼神相接之余,各自颔首一点,两把长剑直刺长空而去,只是夏青的速度稍微慢些,毕竟这次他才是主要的杀招。 正反反正的剑气直划的两人衣袍褴褛,只见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结界并没有被打开,反而其中的剑气似乎变得更强了一些,夏青已渐渐有所不支。 公孙轩心里大骇,疾步走到周边,也不顾自己安危,奋力将自己的真气灌输给了夏青。 夏青得这股真气的支撑,剑法变得凌厉矫捷,正反变化应对地绰绰有余。 突然只听长空中嘭地一声巨响,公孙轩不禁没来得及撤走掌力也被反震了出去,直直退了十余步后,才勉强站定在地上连连咳嗽不息,乏力地喊道:“稹儿!” 众人被这声巨响所唬,纷纷遮眼不敢正视前方,等声音平息之后,却见他们正站定在山谷口上,眼前已是昏暗交错的晨曦。 夏青被这股剑气反震地委实不轻,但在昏沉沉地时候总觉得那时有人为自己挡住了袭击,尝试着睁了睁眼,却见云稹不知何时躺在自己身边已是不省人事的样子,不由向周围大喝了几声。 其他的人本来还沉浸在找到出口的喜悦之中,乍听见这声沉闷的嘶吼才缓过神来,却不见了云稹和夏青这两个为他们找出路的人影,登时纷纷奔走寻找,乱作一团。 “在这里!” 当有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被狼群围定在了山坳处,好在两人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攻击,只是有了这群狼的存在,众人也变得畏手畏脚,也不敢轻易上前。 拓跋武出身塞北荒漠,常年就和这些牲畜打交道,见此情景后,径直嗷嗷狂叫了数声,引得群狼毛发尽皆耸立,正对着他吠个不停。 但是没过多久,群狼像是有点畏惧红毛怪似的,纷纷夹着尾巴向芒砀山深处逃逸而去。 拓跋武见状,慌忙跑到云稹身前,见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就将他扶起,问道:“你没事吧!” 云稹得以疏松筋骨后,慢慢也恢复了点元气,吃紧地摇了摇头,哪还有回话的精力存在。 芒砀山外的林子里,全洒下的是树木枯黄的枝叶,在短短几天里竟变得没有一丝生机,身在其中着实让人有些沉闷。 …… 楚青山只身游荡在荒野上,苦叹这次是自己利欲熏心所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屡次欠下了天门的恩情,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去指挥着手下与他们作对。 “姓楚的,你就这么不着急走?早知道这样真应该把你关在此处,还世间一个安定。” 楚青山闻言,已然知道身后来的是谁,暗自平息着胸中的怒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死鱼也是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着年轻人疯狂,想来兴许真是活够了!” 本来以鱼素尺的怪脾气,听见这话肯定得和对方大干一场才能解气,但是此刻他竟是反常的平静,笑道:“想必这次你也看见了,江湖上的后辈迭起,渐已不是咱们这些老骨头的天下了,又何苦执迷些过往俗事呢?如果你愿意归隐,那么老朽和公孙老怪也愿意退出江湖,闲时还能笑聚山野,唱平尽生,你看如何?” 楚青山瞥了眼一旁冷漠的公孙轩,暗自苦想了半晌,叹息道:“地宫自楚某而起,也得因楚某而灭。两位的好意,楚某心里非常感激,经过这次大难后,那些琐碎的帝王争夺,楚某已不再有心思了,但是还得回去考虑地宫数十万人马究竟该何去何从……咱们就此别过吧!” 望着步履阑珊的楚青山,公孙轩拂须长叹道:“没想到他变了!” 鱼素尺怪笑了片刻,叹道:“人老了到一样,你不也变了吗?” 公孙轩闻言,皆是一哄而笑,笑声缕缕激扬而起,迫得清晨倦鸟不得不纷纷提前飞行觅食。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章 嫌隙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汝州。 夜幕骤起骤落地变换,已将这片曾经繁华的城镇摧残地不堪入目。 夜风吹近身来,街头更加显得空旷冷清,远远地望去只有一两个人影在此中晃动,虽看不清来人的真面目,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是守门的军爷。 两人的身影看似移动地飞快,如同鬼魅般轻飘飘的,夜里吴成器的爹吴麻子刚从赌场回来,很是疲惫,想来要不是担心吴成器的安危,也就是又碰上了流年不利。 “吆!那是撒子嘛?” 他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拼命向远处的黑影望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似的。 突然一股邪风从他身旁刮过,再睁眼时哪里还有刚才所见的一幕,不由暗自摇摆着脑袋瓜子,喃喃地道:“真他妈活见鬼了,这种情况下,明天可是不能去赌场的。” 吴麻子是个很迷信的人,不单单因为他好赌才这样,只是自打他记事情开始,他老爹吴半仙就成天烧着些黄白之物,嘴里念念有词,自然也学了几招防身。 反正明天也没有银子赌了,正好找个借口可以休息。 “老吴!” 他正暗自哂笑自己机灵的时候,顿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唤,不耐烦地啐道:“是哪个没长眼的,过来惹你吴爷的晦气!” …… 那人看见吴麻子装腔作势的样子,并不去嘲讽,反而腆着肚子每一步都踏地很稳,笑道:“吴麻子,你他娘该不会又被人掏空了吧,怎么竟敢给老子开始摆谱……” 吴麻子见那人如此经得住吓唬,不走回头望了眼他,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原来是你啊!怎么,又没喝酒钱呢?” …… “不是!” 那人原来是杨小吉的酒鬼老爹杨巅,这几天怎么找也找不到孩子的下落,此刻不由有些着急,道:“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还在不?我家小吉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吴麻子本想说声你儿子又不跟我姓,你跑这里撒什么酒疯,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几句,没好气地道:“你那捣蛋儿子跟你一个出息,成天拉帮结派地没个正行,现在我家成器也被他拐跑了,你倒有脸来与我兴师问罪?” “他也不见了?” 吴麻子被杨巅莫名其妙的样子直气得跺脚,悻悻地冷哼了一声,径直没入长街后的黑巷。 杨巅反倒落了个没趣,话说儿子“英雄”爹“好汉”,那可是一点也没有错的,吴成器比小吉差的就很远,他的爹比老子更差的远,唾弃了几口后,欣然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向他的住处行去。 ―――――― 汝州西营,自上次和天门战后,现在全是黄巢潮生堂的人马修整。 明晃晃的烛光随风摇曳不停,堂上约莫有八九人的样子,黄巢在堂上端坐不语。 底下的其中一人,犹豫了半晌,道:“父亲,此刻我等正是节节胜利,为何却停滞不前?” 黄巢闻言,撇了个冷眼望在那人身上,他正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名叫黄言。当即起身大笑了数声,叹道:“虎父无犬子,黄言儿当随为父啊!” 其余的几人年龄稍微比黄言大几岁,都是黄言的亲兄或堂兄,今见黄言不知天高地厚夸下海口,却没料到黄巢不怒反笑,登时心里皆犯起了迷糊。 黄巢率领潮生堂人马出山之后,经不住兄长的说项,顺水推舟也带上了子侄七人历练。 七人之中有他的儿子黄晓,黄图,黄言,也有他的侄子黄越,黄涣,黄彬,黄骞。 七子之中他最看的起得就是黄言,虽说他年纪虽比较小,但在处事方面都比几个兄长干脆,更让他欣赏的是黄言耿直的心性,有事说事从不隐瞒。 但是这次他表面虽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却泛起愁云,试问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交易,药尊怎么就如此轻信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应付黄言的话语,却被门外的一声沉吟打断。 “黄堂主好生豪气啊!故友重逢,也不出门迎接吗?” …… 黄巢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度难堪,丝毫不顾身边七个子侄的窃窃私语,嘴唇微微启动了数次,始终说不出什么话来,心里只翻来覆去地搅和着:“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门外的人说完话,见里面像是没个动静似的,似乎已有些按捺不住,径直推开了两扇门。 门应声而开。 一股凄凉的寒风透过门窗直入众人心间,堂上的人各自面面相觑地望着来人,瞬间没了刚才的气氛。 门口前方立着一位枯瘦高挑的道人,而后站的是一位冷峻的剑客,两人的眼神直直望向黄巢。 黄言见父亲一副难为的样子,大步流星地上前问道:“你们是谁?” …… 黄巢皱了皱眉,沉吟道:“黄言,快快退下!” 一面在脸上挤出了些笑意,上前迎接道:“龙虎堂主能光临此地,真是让黄某不胜荣幸,遥想当年见面,不知不觉已过了十几个春秋了吧。” “嗯!” 袁明觉咳了咳嗓子,叹道:“那时候,你可不是这般样子……十年风雨倒底还是变化了许多啊!” 黄巢过往一直被人挤压,难以出头,向来是一块沉重的心病,此番被人旧事重提,尤其是当着晚辈的面前更觉不爽,冷言道:“袁堂主这次来想必不仅仅是来取笑挖苦黄某吧,要是没别的事……” 言下之意,全然有了逐客的想法。 袁明觉身旁的仇九峰暗自握着腰间的佩剑,怒目相向,却被袁明觉拦住,笑道:“黄堂主现在可是威风八面啊,但不知是否还曾记得你我之约?” …… 黄巢一下子想起了当时自己向袁明觉所立下的誓言,咬牙切齿地冷漠回应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袁明觉扶掌而笑,深邃的目光挨个在黄巢子侄身旁掠过,语重心长地道:“记得贫道以前就说过,这都是你的宿命,今日看来也不会有假吧。” “嗯。” 黄巢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一切有些道理,心里却含糊着此人来这里的意图,反正应该是没什么好事情的,道:“愿闻堂主高见,黄某自当报答当年救命恩情。” 此言一出,袁明觉仰天狂笑了数声,长啸道:“你说你记着贫道的恩情?那么楚青山又算什么,难道是仇恨吗?” 黄巢蓦地语塞,一时也不知晓该怎么回答他。 他和袁明觉的相逢,还得从自己修习血魔功开始提起,他很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一如既往地修炼完功法休息,直觉有些头昏目眩,神识不清,楚青山为他把脉之后,什么话也没说,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了乱坟岗上。 那时旁边还有一人,不过并不是楚青山而是袁明觉,旁边还有一头凶狠的野狼。 他救过他。 所以,他欠下了他的债。 欠人东西,总是要还的,这不是理所应当,更是道义使然。 黄巢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受人救命之恩,自当有所回报,欣然道:“不知堂主要黄某所为何事?” …… “反正你当时说什么都可以做,想来也不会返回的,是吗?” 黄巢苦笑着点头。 袁明觉信步走到他身前,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只见黄巢的脸色陡然变了数次,霎时愣在当场。 “反正该说的贫道都说了,接下来如何做你自己定夺……”袁明觉临走时,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倒让在听的人倍感伤脑。 当黄巢再次抬头的时候,袁明觉和仇九峰已没了影子,徒然望着自己震惊失色的子侄们,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亲,他们是……” 黄巢仰手喝住了黄言的问话,哼声说道:“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若有私下窃窃者,定斩不扰!” 黄言还有很多的话想和父亲谈论,不料黄巢在袁明觉走后,整个人就像是得了抑郁症似的,寡欢无言,自忖自己也没必要再触霉头,径直离去了大堂而去。 ―――――― “哐哐哐!” 不归阁门前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王仙芝和卜渊正在里面忙活着分析局势,乍听声音后,不由涩声问道:“谁啊?” 但来人好像除了敲门之外,也不会做别的事情,转眼敲门声又起“哐、哐、哐……”。 王仙芝见状,暗自皱眉,捋了捋胡须,仰头示意卜渊前去开门。 “吱呀!” 大门应声而开,但令卜渊错愕地却不是敲门的人,而是门前挂着的死尸。 门外并没有他人! “阁主,是路玄。” 王仙芝心里暗自纳闷,既然是他就让他进来,又何必扭捏于此,身子已直直起来,走到门前,登时被吓住。 他…… 怎么会这样? 难道说事情败露了吗,不应该啊! 他暗自狐疑着事情的前后,突然心生一股寒意,扬起了路玄的头颅望去,仅在脖子处有道细小的伤口。 一剑封喉! 想必当时用剑者杀他的速度很快,因为路玄的冰脸上几乎没有什么痛楚,自然这是对于无用之人才有的惩罚。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一章 我有一刀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死人之所以死,大抵是对于上天没了价值,或者对能生存的人没了意义,因而才会死去。 路玄,他并不能算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对于他的死一般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有人在意,毕竟这样庸碌的人实在太多,但是王仙芝却似乎像是有点魂不守舍似的,着急地揉着双手在堂上直直打转。 卜渊从没有见过主子这般焦虑,想问又不敢问的,一连走到王仙芝身边又退回来三四次,终于鼓足勇气道:“将军,不知您……他只是个微末之辈,何以……” 他的话并不长,反而是很简洁的寥寥数语,但就这些话分分钟插在了王仙芝的心头,久久不能除去疼痛与心悸。 “上次路玄带来的那道招书……可还在吗?” 卜渊向来打理王仙芝身边的事务,从来没有出错过,不由心里暗道:阁主这是怎么了,怎地连我也信不过似的,我这就去取来让他瞧瞧。 …… 他翻来覆去地找了很久,并没有发现那道诏书,他记得前几天他明明放在这里的,这间房子除了他和王仙芝之外再也不会更不敢有人进来。 这肯定不会是王仙芝自己作死将他交出,唯一剩下的解释就是……想到此处,卜渊实在不敢往下去想,他现在能做的好像也就是乞求王仙芝恕罪了。 不知不觉间,大半天的光景已经过去了,王仙芝似乎等得有些不大耐烦,沉声塞语地问道:“怎么?” “将军,恕罪啊!”卜渊顿时跪在地上,身躯连连起落地拜着王仙芝,口里已有些含糊不清地乞求道。 …… 王仙芝苦笑着咳了几声,也许是一时气急攻心激发了旧时的创伤,嘴角渐渐露出了点滴血丝,摇曳着身躯直直上楼,道:“起来吧!以后别再叫老夫什么狗屁将军,更别提劳什子阁主,老夫仅仅就是你跟随多年的主子而已。” 卜渊怯怯地偷望着王仙芝沧桑的背影,心里蓦地一酸楚,不知不觉间竟流出了眼泪。 ------ 九月十五,夜。 参加剑宗会的人还没有归来,不过今晚的汝州城倒好像是比以往盛世新岁都热闹了点,络绎不绝的骑士来回在街道处左右徘徊,既像是巡逻又像是监禁某处。 子时已过,临街打更的卒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一句话也啰啰嗦嗦地说不干脆,前面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到了后面的“小……心,火……烛。” 王仙芝所处的地方阁楼仍旧挂着他的招牌——不归阁,但是就在刚才他亲自翻身在楼台上取下了牌匾,借着阑珊的灯火悉心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阁主,您该歇息了!” 门外的卜渊一如既往地提醒着爱熬通宵而不休息的主子,言语之间几乎全是主仆深情。 取掉了“不归阁”牌匾的不归阁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王仙芝手底下的人照样是该睡的睡该醒的醒,好像一切都是原样。 可是王仙芝自己心里很清楚,这里的一切太过于平静,平静地几乎能让他听清街前拐角处来回的马蹄声,这批战马是他自己亲自精挑细选而送给潮生堂的西域好马,各个可谓是精气神俱全。 黄巢只身前来立在不归阁的外面,眼神正好与下楼的卜渊相接,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各自冷漠地颔了颔首,一个上了楼梯,另一个一拐弯消失在了街头。 “哐哐哐!” 王仙芝听惯了这种敲门声,尤其是在今夜更显得有些厌倦,苦笑道:“你且先休息,老夫要在此地等人。” 声音传的很慢,每个字传入黄巢耳廓的时候,他不由有些疑虑,扬起在半空中的左手始终不想敲下去,又不能放下来,很是难为。 刹那间,屋内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悠扬中略带些憔悴,道:“卜渊……你跟老夫很长时间了吧!” 黄巢暗暗咬紧牙关,眉心抽搐了片刻,鼓足勇气嘿然道:“你要等的人来了,要找的人他走了。不知这个回答,阁主还满意否?” …… 王仙芝此刻刚好用抹布擦在了牌匾的“阁”字的门字框上,愣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抚摸着牌匾叹道:“看来是擦不完这老伙计咯,你进来吧!” 黄巢实在没料到他们两人同在地宫各执军权竟会有反目的一天,心里始终有些不忍,仿佛从王仙芝的身影中看到了自己的憔悴似的,哽咽道:“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大可以先作完手中的活计,反正天亮还早!” 咳咳咳…… 室内的王仙芝不断地开始咳嗽,一盏渐渐并不怎么明亮的烛光随之有规律地开始左右徘徊,映得门外黄巢脸上忽明忽暗,宛如此刻的心境一般。 只听咳嗽声过后,王仙芝的声音已有些苍老,涩声道:“罢了!老一辈的人都说是慢工出细活,既然你来了,老夫又怎敢怠慢呢?这块牌匾伴老夫一生戎马,到此间始终有些舍不得丢弃……” 黄巢似乎心里正打着纠结,过了许久才苦笑道:“你如果放心不下它,我可以让你带走。这点我还是可以替你做到的……” “那倒不用!” 王仙芝依旧压抑不住喉咙间的嘶哑,忍不住又咳了几声,道:“如今丑时将至,你现在真的可以进来了,老夫此生替人谋划了不少事情,想来这身本事得之不易,临末也就能给自己算算后事吉时咯!” 吱呀…… 不知是这房间的门历经时间太过久远,还是黄巢本就不想走近来故作犹豫,反正那声音如同幽冥一般久久盘旋在室内散之不尽。 咳咳咳! 黄巢乍见蜷缩在地上擦拭“不归阁”牌匾的王仙芝,委实吓了一跳,惊叫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此刻的王仙芝全然没了往日的威风气度,俨然就像是一位高龄老者,俊秀的锦袍已换作了粗布蓝衫,脸上横七竖八的错综条纹已然布满,语气之间也有些气若游丝。 他并没有心思回答他的疑问,强自忍着咳嗽声,苦笑着轻声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想必这就是老夫为地宫奔波的宿命吧。你……既然要依法行事,怎么能不带兵器囚索前来呢?要是传出去,江湖豪杰还以为地宫寒酸如斯,那可真是可笑之极啊!” …… 黄巢顿时闻言之后怔了怔,几经说不出话来,沉默之余冷言道:“你要是非得如此选择,我定当竭尽心力为你送行!” “没有就算了。” 王仙芝见黄巢言语虽有些冷漠,倒也是很认真的样子,一想到刚为自己算好的吉时,语气轻微兮兮地说道:“你没有带,老夫这里倒是有一刀。” 黄巢闻言,不由暗自握紧了双拳,似乎随时准备迎王仙芝的招数,却见王仙芝左手依旧扶着匾额,右手撑着地面徐徐费力地起身,轻蔑地笑了笑,拍着匾额道:“老伙计,时辰该到了是吧!” 黄巢不解其意,口齿略微闪烁了几下,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可就在此刻,王仙芝突然一掌奋力地拍在了匾额之上,匾额登时粉碎成了碎屑,一把妖红的长刀映在两人眼前,似乎暗自正散发着光芒。 “它的名字叫做嗜血,在老夫死后,你就做他的主人吧。”王仙芝顶着一头松散的乱发兀自对着嗜血刀傻笑,冲着黄巢突然会心一笑,霎时横刀从脖子间而过,登时气绝。 刀还横在脖子上。 他的身子仍立在墙壁边缘不倒,双眼眶中饱含的热泪悉数化作冷流,自脸颊处汩汩而下,但是始终没见在嗜血刀上流出血来。 黄巢咳了咳嗓子,漫不经心地伸手闭上了王仙芝的双眼,反手从他手中取过了嗜血,只见王仙芝的首级“哐啷”一声应地而落,不由驻足,欣赏道:“好!”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声“好”里面,究竟是在答应王仙芝的临终遗言,还是单纯地夸赞嗜血,又或是默认王仙芝一生桀骜的成就。 突然,阁楼上传来了一阵噔噔地跑步声音,只见卜渊神情恍惚地问道:“堂主,王仙芝他人了?” 黄巢闻言,径自皱了皱眉,心里苦叹人走茶凉,道:“卜渊,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可得如实回复。” “当然!”卜渊连连点着头,满怀欣喜地望着黄巢冷冰冰的脸色,嬉笑不断。 “你这次为什么出卖主子?” …… “堂主说笑了,那是大义灭亲,谁要他不识时务呢!” 卜渊见黄巢点了点头,自知他的回答很对黄巢胃口,嘴角不禁开始挤出得意的邪笑。 黄巢并不在意他做什么表情,又问道:“那……你可愿侍奉王仙芝一样侍奉我?” “小的……这是自然!” “日后你可不会像这样对我吧?” “堂主英明神武……” 卜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柄嗜血妖刀已直穿他的心脏,只听黄巢苦叹道:“你回答的并没有错,可是你似乎忘了,我叫黄巢并不叫王仙芝……他视你为知己,你却反咬一口,就算我答应饶你,嗜血想必也不会高兴。”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二章 起落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言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差点和黄巢碰个满怀,摸着鬼灵精的脑瓜子苦笑道:“父亲,那两人又来了……这回看他们的意思是不想走了,我们兄弟七个跟他们打不过,大哥特地让我出去寻你回来。” 黄巢起初以为袁明觉的目标只是瓦解地宫,但如今看来想必他是另有目的,奈何怎么也猜测不透他的心里,实在让人感到着急,望了眼手中的嗜血刀,顿时心血来潮向潮生堂那边走去。 也许是心里着急,黄巢脚底下不由放快了脚步,几乎连黄言也有些跟不上,要知以前他根本没有这样过。 寅时,潮生堂。 这个时间的人基本上都是在梦中度过的,此刻黄言的几位兄长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只见六人相互围着个圈子,全都席地而坐各自脸上带些苦楚。 “他来了……” 仇九峰从门窗口向外望了望,冷不丁喃喃地向袁明觉说道。 …… 袁明觉闻言,突然嘴角微微含笑,向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天际沉沉注视。 “哐!” 黄巢一脚踢开了大门,急匆匆地抽身而入,歇斯底里地喊叫道:“袁明觉,你给我滚出来……有事冲我来,胁迫晚辈算什么本事,你也不觉得丢你祖上的脸?” 仇九峰凝神听着黄巢一声接一声的谩骂,不禁皱眉,暗地里瞥了眼袁明觉,只见他仍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这才脸上稍微有点好转。 袁明觉丝毫不为言语所动,径直出门苦笑道:“黄堂主,好大的脾气啊!就连你的这些后辈也……话说此刻王仙芝应该已是魂归故里了吧!” 黄巢漠然无语。 毕竟袁明觉在他身上知道的太多,每次不用动手,人家只要张张嘴皮子就会抓住他的把柄。 高低上下登时可辨。 黄巢的双手不禁开始有些颤抖,就像是有种莫名的压力排山倒海地扑了过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手中的嗜血刀也开始不停地开始晃动。 黄巢的脸色变了又变,忽然身子开始暴涨,每逢真气强一分,他的力量也就增一层,此增彼长,在外人看着像是无事似的,暗地里两人已在进行着殊死较量。 “你!长本事了啊,竟能将贫道传你的天命高阳术练到这种境界,再加上那不入流的血魔功,就连贫道此刻也奈何不了你,真的很不错!” 黄巢委实没想到袁明觉明明占尽了上风,却不动手伤他,究竟是意欲何为?自己被袁明觉一口道破了玄机,不禁真气倏得开始乱窜四散。 袁明觉信步走到黄巢身边,悠然而道:“切莫生气,这次重返此地只是想和你做笔交易,黄堂主……没那么不近人情吧!” 黄巢将信将疑地随他向堂内走去,心里不由暗骂袁明觉不要脸,自己没本事敢他走,他反而反客为主了起来。 两人分开坐在两侧,黄巢瞥眼望了望地下的六个孩子,见他们没事后,心里已好了许多,道:“你深夜不请自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 袁明觉微笑长吟道:“贫道倘若不来,你如何能收拾得了这里的烂摊子。” 黄巢牙关紧咬着不语。 只听袁明觉又笑道:“你当然大可以给楚青山说这一切都是贫道干的,但是他也不是庸俗之辈,难道他就会那么信你?” …… 黄巢凛然色变,眼前这人实在有些恐怖,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在他面前就如明镜般地透亮,拖着苍白又无力的声音,道: “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袁明觉抚了抚手中的拂尘,似是而非地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事已至此还不如做倒底,让地宫的人有来无回,以后所有兵马唯你单独掉用,岂不更好?” 黄巢冷哼了一声,虽不知袁明觉还埋伏这什么招数,但是目前好像也只能如此,如果楚青山当真兴师问罪,他自忖独自一人委实难以应付,只好与袁明觉联手度此难关再说。 毕竟这种潮起潮落的日子,他委实过的够够的了,每天就像是被人牵着的野犬,咬这个吠那个的,时常喘不过气来。 ―――― 从芒砀山出来后,江湖侠士们各自远扬,空余天门地宫闷沉沉地在一起赶了不少路程,在前面的一个分叉口处,楚青山忽然驻足,搭礼道:“咱们就此别过吧!” “且慢!” 鱼素尺从人群中缓缓而出,道:“楚老弟,鱼某有一事跟你相商,还请移开尊驾。” 经过这十来天的相处后,楚青山俨然已削减往日的夙怨,和鱼素尺更是相谈甚欢,乍闻他一声“楚老弟”称谓,心里更是惊喜莫名,也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只好匆匆移步随他而去。 “鱼兄,不知……” 楚青山刚开口套了个近乎,就被鱼素尺反手打住,悄然道:“昨夜天象异变,西北方有一明晃星辰陨落,鱼某顿觉心神不宁,想必八成是王仙芝出了事端。你此次前去,可要凡事小心,当心中了袁明觉的圈套。” 王仙芝上次私下里接受了朝廷诏安圣旨,这事楚青山自然也是知晓的,他一直用黄巢和王仙芝两人彼此牵制对方,这样势力均衡便于管理,如果有一方坍塌,地宫后果可能真不堪想像。 他一直回想着这些事情,竟忘了鱼素尺的忠告。 鱼素尺径自又说道:“不论天门地宫之间有多少仇恨,那都是私下可以解决的,事情过了百年,也就别太以讹传讹残害众生了。袁明觉恐怕才是正主,若让此人出山,后果……” 这些楚青山也明白,他其实也和天行门搭不上关系,就连楚昕辞寻回血魔功后,他也没敢轻易练就,反而把它倾囊相授给了黄巢。这次起兵说实话也就是沾了地宫的名声,主要还不是想替自己出口恶气而已。 如今他已觉得后生可畏,自己这等老不休的实在也不该胡乱搅和了,凝神细想这些年因私怨而受害的人,突然心生出一种不宁。 毕竟楚青山以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医学大家,只是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神,十几年来,他看见的全是怨愤,再难有仁爱,道: “仙芝的为人,你我都是了解的,他虽有些头脑但还不敢轻易叛逆行事。反而是黄巢那人平时一副纨绔样子,但行事起来手段多变,隐有不安现状啊!” …… 鱼素尺冷哼了哼,道:“这些事情都没什么要紧了,如今他若身故,鱼某身为其师,自当为他得做些事情。” 此话刚从鱼素尺的嘴里说出,楚青山纳闷道:“鱼兄,你要陪楚某去汝州?” “不愿意?” “不不不,当然很乐意。” 楚青山顿时没了当初的忧郁,转而欣喜道:“有鱼兄帮衬,纵是有袁明觉在汝州也得惘然,怕他个鸟!” 公孙轩不知道两个老怪物又在合计着什么,只听见他们深沉一会嬉笑一刻的,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忽然两人从那边走了过来,鱼素尺呲牙咧嘴地笑道:“你们先回邓州安顿,老朽得陪楚老弟去趟汝州会会黄巢和袁明觉,看他们能弄出个什么动静……” 这个情况是两旁众人都没预料到的,云稹还对楚青山有些嫌隙,始终放不下当日在城南一战时殒命的向麒麟和屠冽天,自知天门有许多人和他一样都对地宫的人有些仇怨,也不说话,任其自然。 公孙轩想说些什么,但是始终说不出来,直看着鱼素尺信步跟随楚青山而去,临别之际还特地抛了个眼神给自己,但也没明白他那是什么意思。 “稹儿,鱼老怪这又唱的什么戏?汝州倒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们如此团结一心。”公孙轩皱眉叹道,眼神里始终望着不紧不慢的鱼素尺,纷纭的想法油然而生。 地宫的人现在已走的有些远了,公孙轩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道:“稹儿,你随师尊去趟汝州,让他们和拓跋武先且回去,老夫暗猜鱼老怪此次肯定是想会袁明觉去了,他也是古稀之年的人,老夫实在不愿见他受害……” 既是师尊有命,云稹哪能不答应,道:“拓跋兄,我和师尊临时有要事在身,你们先且回去准备应战,地宫这次想必是出了乱子,咱们得提前应对。” 拓跋武虽然听着云稹的命令,但是实在不想接受,要知他以前在大漠上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自从来到中原后屡次只能眼馋,丝毫没有动手的机会。 也不是云稹有意盖住他的风头,就算是袁明觉给他这个机会,恐怕自己也对付不了他,此刻是嫉妒又是失落,几经周折之下,哪还有应声的心情。 云稹似是明白他的心意,苦笑着安慰道:“拓跋兄,他日定有你杀不完的贼子,试不过来的高手,但是在此之前你若把我当兄弟就听我的。” 拓跋武点了点头,仍是不说话,但双目已明显放光,显然是被云稹的话刺中了心事。 此时,秋阳正盛正逢夹杂几缕清风,四处的人马不约而同地走上了各自的道路。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三章 一网打尽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昏时的气氛一改往日的悠扬,反而阴霾密布,看似像是雨幕即将错落而至,沉闷的气氛让人有些压抑。 云稹驻足在高坡上,临高而望道:“师尊,他们应该是进城了。” 山坡下的确没了人烟,只是黑匆匆的城门前像是挂着什么东西似的,来回的随风飘荡个不停。 云稹自从鱼素尺教导着炼气后,耳聪目明已过常人,但是百里开外的东西究竟是看不清楚的,只能有个大概的形状,道:“师尊,那是什么东西?” …… 公孙轩闻言,不由来气,暗道:“你这傻小子,如今功夫到了这般境界,你看不清的东西,老夫怎么识别得了?” “走吧!下去进城便知分晓。” 云稹也不敢顶嘴,径直落寞地跟着公孙轩一路始终没什么话题打破无聊氛围。 汝州城下,挂着的东西终于能看清楚了,应该是人头无疑。 云稹抬头望着城墙上空无一人的样子,渐生犹豫,当下凑近望去,那人头竟是…… 王仙芝? 祖孙两人各自面面相觑地望着对方,虽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光这个人头无疑能让他们大惊失色。 云稹更是想起初次见王仙芝的样子,那时他的家境还算是安逸,自己不远千里去南疆寻父,在成都反而遇到了王仙芝。 一袭落拓的青衫,悠扬而不失沉稳的言谈,高大挺拔的身躯……这些就像是历历在目似的,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再见竟是这副场景,可真是造化弄人无穷无尽啊! 公孙轩在云稹旁边肯可肯声,沉声道:“走吧!” 云稹不由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对着这个既让人厌恶又令人钦佩的对手,俯首拜了几拜,叹息着翻身跃上了城楼。 “汝州城……怎么会成这样?” 这是两人进城后说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毕竟这空荡荡的死城,说实在的让人难以提起别的兴趣。 一路走来,错综的街头就像是幽冥地狱般,除了黑暗和凄冷,倒也说不出别的症状。 现今城中的人数足以从点亮的灯火能够判断多少,明晃晃地除了高挑的邀月楼外,其它能算是着的,也就十来余盏。 邀月楼。 此刻唯一在黑夜里能承载光明的地方,云稹和公孙轩不约而同地并肩向那边行去,因为夜里渐渐已飘起了雨滴,被雨水打湿可是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两人上楼后,隐匿在暗黑的角落里,听着楼中人的对话。 “是谁下令处死王仙芝的,看样子有人忘了这地方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人吧。” 说这话的人,声音沧桑又带着些怨气,应该是楚青山无疑了。 只听一阵沉寂过后,黄巢说道:“是我!” “大胆!” “黄巢,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王仙芝虽有罪倒也轮不到你私自处理。” …… 登时,顶楼的气氛乱做一团,纷纷扬扬开始数落黄巢的不是。 两派的人声吵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甘愿低头的意思,只听一声怪异的声音陡然而生,道:“尔等凡人不知天道轮回,王仙芝命里终有此番劫数,任凭谁也拦阻不了。楚青山,如今你愿意拜入龙虎堂,一切还来得及。” 黄巢闻言,错愕地望了眼来人,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几乎要窒息似的,连咽口唾沫都觉得生硬难受。 云稹此刻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不是公孙轩情急之下拦住,差点冲了进去,不明所以地悄然问道:“师尊,你……里面可是袁明觉啊!” 公孙轩点了点头,他明白云稹着急什么,只是他还想暗中观察会,毕竟仇九峰也在其中,说不准两人还有其它的盘算,在此之前还是静观其变才好。 …… “仇九峰你上次的事情老夫还没跟你清算,你还有脸来这里?” 面对楚青山的责难,仇九峰也许是有了袁明觉的支撑,昂然冷哼了一声,径直别过了脸,丝毫不愿意跟他们多说什么。 袁明觉环视周边人众,眼神直溜溜地定在了鱼素尺的身上,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做甚?” 此刻的鱼素尺正纠结王仙芝的死,顿时听见袁明觉的问话,不由嗔怒道:“卑鄙小人,这是你家吗?老朽爱来不来的,那关你屁事……” 乍闻他怒气冲冲的回话,袁明觉不由有些愠怒,但是缓了缓神情,道:“没来由地你倒先来了脾气,也好,你想怎么着就怎么,哪个吃多了管你。” 眼光闪烁不定地又停在了楚青山身上,道:“咱们言归正传,此刻实不相瞒,不归阁与潮生堂的二十万人马尽在贫道手中,你若想留就留,若是不留……” 楚青山俨然正色道:“怎样?” 袁明觉讥讽道:“那就自废武功,滚回你的药王谷,贫道自此绝不会为难与你。” 这话说的倒也轻松,楚青山见如今这副局面,想来也是进退两难。 如果背水一战,仅凭他们目前的百来号人根本没有胜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是如果听他自废武功,恐怕到时候死的会更惨,袁明觉的心机可比武功还要厉害,出尔反尔那可是家常便饭似的,如今又没人能治得了他…… 要是云稹在此就好了,兴许还有些胜算,至少也能把牺牲降到最小。 这也是鱼素尺此时心想的,他临走时暗中给公孙轩使了眼色,心想依他和公孙轩的多年交情,他应该会明白各种心思吧! 原来他起初本想邀请公孙轩前去汝州,但是考虑到楚青山和公孙轩、云稹祖孙之间仍有些不快,如果一路憋着气赶路,那将真是生不如死。 如果他能明白的话,此刻如果有他和云稹在此,哪能由得袁明觉这小人得志放肆,一念及此顿觉沮丧,道: “袁明觉,你休要欺人太甚了,滚回你的庙堂去,大家都好收场。若不然老朽和楚老弟联手,你未必能接的过来……” 这也并不是危言耸听,袁明觉细想之下,突然笑道:“多谢鱼老提点,贫道幸好早做了计划,如今看来也该派上用场了吧!” 起初众人也没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当周边人众不断倒下的时候,楚青山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大汗淋漓地问道:“你……这是……” 袁明觉徒步走走停停地徘徊在众人周围,笑道:“你等真是空过了几十春秋,难道就没停过追魂花夜香吗?还自称什么药尊,在贫道眼里也就是个狗屁渣渣,不值一提。” “你……” 黄巢战战兢兢地望着狂妄的袁明觉,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之间不是说好……” 顿时,袁明觉开始狂笑起来,面目狰狞地叹道:“你真是傻的可怜,就凭你那点微末技俩也配与贫道联手?只不过贫道想借你之手一网打尽,不然你何以能活到此时。” 原来如此! 黄巢径直软绵绵地摊在了地上,也只有闭眼等死的份了。 “别用功力逼毒!” 鱼素尺的脑海里突然飘过一丝急切的声音,当下嘴角挤出笑意,不为别的,这种隔空传音的本领是他游戏风尘的手段,一生仅传过一人。 那人就是云稹。 既然云稹能给他提醒,想必公孙轩也在其中,只好将计就计,等着袁明觉自己露出马脚。 袁明觉见周围四下全躺着呻吟的汉子,顿觉欣喜若狂,趾高气昂地分析着他此番来的意图,自始至终都没停下脚步。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是鱼素尺给云稹的暗示,想要云稹趁机能否占点便宜。 蓦地,屋内穿破两道身影,一人连番开了所有窗户,直把香炉扔出窗外,另一人手脚并用和袁明觉乒乒乓乓地斗在一处,从顶楼内战到风雨楼外,从楼顶又拼杀到底部街头,从来就没停过。 仇九峰见此情形,暗自觉得不妙,急忙抽身准备逃窜,却没想到被公孙轩趁机截住归路,十余个回合之下,已被公孙轩的恣意剑气戳地踉跄,大袖挥灭了烛光,趁暗黑之机摇摆不定地破窗而出。 公孙轩见状也不追赶,直向鱼素尺身边行去,没好气地问道:“老鱼,让你没来由地瞎逞能耐,你瞧差点被人烤了吧!” 鱼素尺乏力地粗喘着气,上气还没接着下气,就被楚昕辞的叫声打乱了。 “怎么呢?” “我爹他……” 公孙轩皱眉不语,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刚才被打落在地的三盏石蜡,整间屋子瞬间充满光明,却见地上独独缺了楚青山和黄巢二人,只能对吃惊的鱼素尺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无奈。 楚昕辞沉默了会,怒道:“一定是黄巢,他根本就没中毒。” 如果真是这样,他把楚青山悄然带走,肯定是别有用心,公孙轩暗思了片刻,仰首道:“快离开此地,他如果安然无恙,邀月楼无疑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话音刚落,登时传来一股零星的箭雨,随后只听那人笑道:“公孙老儿,你明白的也太迟了点,这个局本来就是死局,你又如何能逃的出去?” 公孙轩和鱼素尺在这里均是长辈,两人面色苍白地互相瞅了瞅,饶是长者为尊刹那间也不知所措。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四章 轮回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这是哪里?” 黑,茫茫的黑暗悉数环绕一块并不怎么大的暗室,楚青山自己可以明确地感觉到身在此间的不畅,茫然问道。 追魂花夜香草,是一种生活在幽暗潮湿边境的植被,无实硕叶,每到秋分时节会分泌一种浓香四溢的液体,会让人产生昏厥甚至幻想。 中了此花香的人,如果不能及时地通风疏散,最后只能沉溺在梦境中死去。楚青山此刻便有种这样的感觉,他虽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搭救了出去,但是救他的人似乎并没有想把他放生。 “你究竟是谁?”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边问着,边粗喘着呼吸空气,不过这里的气息并不算是浓厚畅快,几度之下已难以消解他体内的毒气,不由虚汗连连溢出。 哐哐哐! 石门应声而开,一股清冷的凉风袭过楚青山的身体,他好像猛地打了个机灵,人也变得清醒了点,但是石门很快就被重新关上了,这里又恢复了以往令人急促压抑的黑暗。 “老先生,你还好吗?” 这算是刚才进来的人说的第一句话,楚青山此刻还有些神识在内,他可以分辨出这个熟悉的声音是谁,乏力地道:“黄巢,怎么会是你?你刚才也不是……” 毕竟是多活了几十年的药尊,在心机各方面均比正常人反应的快些,自知黄巢这次救他肯定是没安好心,此时与其垂死挣扎还不如问个明白: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老夫对你也算是有传道授业之恩,自问这些年除过对你严厉了些,其他还算是过意的去的。怎么今日……” 黄巢闻言,顿了片刻,狂笑着指责道:“过意的去?楚青山你真是好不要脸,别以为你心里那些花花肠子就没人知晓,你将血魔功单传于我,难道仅仅是我的体质异于常人吗?如此难得的功夫你们就不想练就……你太过私心。” 听着黄巢无休止的指责,楚青山紧咬着牙关,丝毫不再答话,因为这些他自以为得当的伎俩都被他得知,一时还真有些百口莫辩的意味。 黄巢见状,更是得理不让人地叱责道:“难道你真的以为刚开始传功时,在我脑海里偷偷植入的画面,我就无法知晓了吗?” 楚青山错愕地望了望怒气汹涌的黄巢,喃喃地道:“这些……谁告诉你的?” 哈哈哈! 黄巢怒极反笑道:“你怎么也没想到天命高阳术竟能和血魔功相辅相成吧!我是从天命高阳术里发觉出当年你给我种的魔障,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 这些话足以让楚青山冷静下来了,倒是黄巢察觉出他默认的样子,更为恼火地道:“你知道这十年来我是怎样过来的吗?每天只要一闭眼就会做那个重复的梦,就在我差点以为那就是曾经失去的过往时,才发现那个梦里的主人公不是我而是你,你为了在武学上精进竟不惜利用别人替你分魔,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你还想说些什么?” 楚青山苦笑着喘息不定,现在他好像真无言以对了,既然黄巢已悉数知道了事实真相,是杀是剐也只好悉听尊便,道:“你既是如此恨老夫,何不干脆利落地给老夫一个了断,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想得美!” 黄巢怒哼了一声,便围着楚青山打转,道:“你既然将魔障给了我,何不把这身几十年的武学尽数传授与我,反正你我不早就是连为一体了吗?” …… “果真是老夫调教出的好徒弟,竟比老夫还能算计,你就不怕老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黄巢阴冷地望了眼地上瘫坐的楚青山,急忙点住他身上的六处要穴,继而狞笑道:“现在你还能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道行,只要这六处穴道一阻,你就如同废人一个,还不是得仍由我胡来吗?” “你……” 楚青山听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由把起先的气愤化作了恐慌,惊问道:“实话说吧,这些事情你准备了多久,还有你的天命高阳术究竟是跟谁学的……” 只见黄巢盘膝而坐,双手抵在了楚青山的掌上,悠然说道:“到这个份上,我大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天命高阳术其实是在你传我血魔功后袁明觉教我的,你现在可以瞑目了?” 随着黄巢的不断用功,楚青山觉得周身真气不停地在百会、神殇、天柱各大要穴处横冲直撞,简直就像是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反而争先破体而出似的。 楚青山见此状太过于惊悚,根本上闻所未闻,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 黄巢引以为傲地笑道:“这就是我自创的化指千阳掌!专门吸取别人内功为己用的武学,你这井底之蛙能死在此等武功之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 楚青山脸上空留出一丝笑意,仍由黄巢从他手心汲取着自身的功力,心里默叹:“黄泉啊,老夫一生愧对你们姐妹,先是妹妹不治而亡,后又是你自杀相逼,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痛楚也算是在今日得以结束了……” 历经数个时辰之后,黄巢已将楚青山身体内的真气吸取了个大概,顶多给他就留下了一口气的余力,忽听石门外人烟宣扬,不由撤出掌力窜于后门而去。 此刻外面渐已天明,虽是下着淅沥的小雨,但依然没能影响白芒的晨曦。 “你确定这里也能进去?”楚昕辞见石壁极为结实,周边也没什么可以打开的机关,悻悻地砸了砸石壁,颓然问道。 他的大师兄冯莫神早年跟随楚青山左右,可说是深知楚青山的脾气秉性,每当月圆之夜他都会见师父消失在这里,情知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道:“小师弟,你且闪开!待师兄试上一试……” 只见他宽袍一挥,双掌轻轻抵在石壁上,似乎像是在凝神细听着什么,忽而撤回掌力在石壁上或轻或重地间歇敲了起来。 哐、哐……哐! 几经敲打之下,石门哗然而开,室内的黑暗与白昼相接之后,瞬时消失不见,迎面而来的却是位苍髯白发的老者,脸上的皱纹脉络深如沟壑,眼角也像是身陷脑颅内似的,看样子很是吓人。 “父亲!” 楚昕辞乍看之下,还真没发现那人会是他的亲身父亲楚青山,直到他看见了那身穿着打扮才敢确认,顿时抱着瘦骨嶙峋的干瘪身子痛苦不已。 饶是这里的人年龄均是四十以上,见此情景也得不由唏嘘,如果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伤楚痛惜,那白发人送白发人更是不舍难熬。 楚昕辞自从因为他母亲黄泉密谋谷主一事,当时就和楚青山一刀两断,虽然在冯莫神的帮衬下又重回药王谷,但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跟楚青山说过一句话。如今好不容易放下了旧恨肯喊出父亲,没想到已经是天人永隔。 冯莫神也是痛惜不已,实在没想到他们父子再度相认时竟会是这种局面,道:“师弟,你且莫太过悲伤,咱们先想想如何出城再说!” 无奈楚昕辞直抱着父亲的尸体无动于衷,任凭他们怎么劝说还是一个样子。 忽听渊卿惊叫道:“大师兄,你看那边好像有字……” 冯莫神皱眉望了望渊卿,直溜溜地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道:“还真有!只是看不太清楚,你们谁有火折子吗?” 公孙轩见与他纠缠半生的冤家对头竟是如此惨死,心里也惋惜不已,乍闻冯莫神的冷问,幽然上前从怀中取出东西递给了他。 “噗!” 冯莫神吹了一下,火光顿时燃起,他缓缓地将火折子靠近石壁,望着扭曲的字体,喃喃地念叨道:“小……心……黄,没了!” 公孙轩接过火折子,沉声说道:“不,还有半个字没写完,看样子他当时已经是气若游丝,所以用力很轻。” 渊卿也不置可否地在墙上仔细望了望,道:“还真有,像是……难不成真是黄巢那杂碎所为吗?” 鱼素尺对着楚青山的遗体深深地鞠躬道:“三位世侄,如今之计就是如何安然离开此地,老朽刚才细想之下黄巢应该是吸取了你们师父的内力,此刻他定然得找地方修炼融汇,如果等他有所成就,咱们兴许就麻烦了!” 冯莫神刚才在私下里也为师父探过脉,情知鱼素尺说的并没有假,蓦地点了点头,道:“师弟,此仇咱们回去商议后再报,你也不想师父他老人家走的如此寒酸吧!” …… “我们走!” 楚昕辞像是想明白了似的,抱起父亲的尸体缓缓走出了邀月楼的暗室,城内细雨已然停歇,众人各自沉闷地叹了口气,以缓解此刻的压抑。 忽然两声长啸陡然而生,忽左忽右,时前时后地没个定数,顿时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尽皆抬头向四处训望。 鱼素尺莞尔一笑,道:“你们先且出城,老朽想去不归阁将王仙芝的尸身带回来,他好歹也是老朽的开门弟子,决计不能让他如此尸首分离。”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五章 珍重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我陪你去!” 渊卿虽然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今天见到师父死去之时,像是明白过好多似的,径直走到鱼素尺身旁殷切地说道。 鱼素尺心想也好,这里的情形他比自己稍微熟悉,就算是着了黄巢的道,以他的武功也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兴许还能帮助他轻易找到王仙芝的遗体。 于是,他径直点了点头,不再说辞,直向前街行去。 不归阁的牌匾虽然已经不在,但它始终还是属于不归阁的地盘,周边虽说有些荒芜,但仍零星有几人在此把守。 他们转弯也就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街头的守卫见远处人影晃动,便喝道:“你们做什么的?” …… 鱼素尺凝眉不语,背后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随时就想取他们性命似的。 渊卿见状,自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有自己出面把他们打发掉的好,上前说道:“混账东西,你们都瞎眼了吗?本堂主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这……” 守卫的几个将士暗自犹豫着,依旧没有推开半分步子,迟疑道:“原来是渊卿堂主光临,小的自是不敢有别的意思,不过……黄堂主有令……” 渊卿不听黄巢还可以,一听黄巢的名字立刻上前甩了那士卒一个嘴巴子,怒气冲冲地道:“地宫到底是姓黄还是姓楚,滚开点!” 目前想要息事宁人,他只能暗自赌一次,赌黄巢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真相,无疑这次赌注押对了! 他们缓了缓神,纷纷扬扬地散开,街前顿时腾开了一条道路。 空旷! 遥远处依稀还能听见云稹和袁明觉交手的声音,毕竟是清晨而不是黑夜,沿途又多了渊卿的帮助,不归阁的原处很快就被找到了。 上楼后,鱼素尺望着一片狼藉的地上兀自叹息了会,道:“你还是老朽的好徒弟,出山几十年了,原来一直把嗜血封印在牌匾里不肯用,难怪每次换地方时都会带上你的牌匾。” 说到此处,鱼素尺的双眼眶红了又红,几乎流出眼泪,心道:你答应师父的做到了,出山后从没用过嗜血,接下来也该是师父做答应你的事了。 “渊卿,你去找块干净的布,把他收拾好后,咱们也得出城了。” …… 渊卿稍微顿了顿,直言道:“好!” 虽然是那么稍纵即逝的一瞬间事情,但是足以让鱼素尺起疑心,脸上却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倒也让他看不出什么破绽。 在他把王仙芝的遗体慢慢卷起的刹那间,鱼素尺忽然笑道:“真是难为你了!你等的人他还不曾来吗?” 渊卿纳闷地望着鱼素尺,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但与鱼素尺眼神相互接触后,顿时垂垂地低下了头。 无言! 鱼素尺见他那副德行,顿觉来气,心里暗骂楚青山怎么会收这样的徒弟,难怪会让同门师兄弟各生嫌隙,挖苦道:“如果老朽没猜错的话,刚才的人已经去通知黄巢去了吧!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不论如何老朽都会来此地收尸,何必又藏掖演戏给人看呢?” 既然脸皮被人撕破,渊卿心想也没必要再继续掩饰下去了,与其被鱼素尺嘲讽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渊卿迟疑了半晌,苦笑道:“鱼前辈,近几日对渊卿的打救之恩,我今日所做全当是报答了。奈何我已经难以回头,你带他速速离去吧……” 鱼素尺冷哼不语,径直抱起徒弟的遗体,只身向楼下走去,道:“渊卿,你日后还需好自为之,切记多行不义必自毙。” 渊卿唯唯诺诺地并不答话。 但是就在鱼素尺刚出门的一刹那,就听渊卿狞笑着站在窗檐边上,探头喊到:“奉大将军令,诛杀王仙芝同党,弓箭手何在?” 鱼素尺寄身于街巷内,顿觉两旁房屋顶上人影晃动,没一会儿悉数的黑衣箭队尽皆怒目张弓而望向自己。 不由苦叹渊卿奸诈多端,此刻他手上多带了个死沉沉的人,自然动起手来在举手投足之际会大打折扣。渊卿觉得他对付不了鱼素尺,这才将鱼素尺转着弯儿骗出不归阁,再行设计追杀。 鱼素尺瞪着怪眼冷冷地望着窗口的渊卿,他想过渊卿会背后捣鬼,因而还特地防了一招,谁能料到他竟会如此下作,蓦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就凭你们这些庸俗之辈岂能挡住老朽师徒两人,不愿意死的快滚开些。” 黑衣箭队的阵型一点也没乱,反而直听“吱吱”地拉弦声,好像立刻就有人忍不住施放冷箭似的。 “放!” 随着渊卿一声阴阳怪气地吼叫,两侧的箭雨直直向着狭长的街头射来,鱼素尺几经犹豫之下,仍是没放弃徒弟的遗体,乒乒乓乓地迎着箭雨反抗了起来。 如果王仙芝在世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黑衣箭队,到头来反而把他当做靶子,估计也能气个半死不活。 鱼素尺连防带攻地应付着两旁的箭队,初始还能绰绰有余,但是后来箭队替补的人实在太多太快,他自己根本难以支撑,顿时有些应接不暇。 “嗤!” 一道明晃晃的箭光直刺向他胸口而来,鱼素尺情急之下慌忙转身躲避,饶是动作飞快,但在怀中之物的拖拽下,还是被箭头射中左肩。 一箭穿过了他的锁骨,淋漓的鲜血登时汩汩而流,他一怒之下反手折断长出的箭杆,狠狠地用力扔向其中一个黑衣箭士,霎时间就听到哀鸿惨叫。 渊卿见状,心知这次机会难得他绝对不能让鱼素尺轻易离去,不然实在难以向黄巢交代。 他上次在芒砀山的时候就和袁明觉达成了共识,自己可以替袁明觉做事,但是事成之后药王谷归他所有,要不然也不会每天巡视云稹,生怕那愣头青发现什么,但是到最后还是没能拖住太长的时间。 上次的事情想必很难和袁明觉交代,如果这次再放走了鱼素尺,死的人恐怕就该轮到他了,急道:“还愣着做什么,趁他受伤之际快结果可他再说。” 一声令下后,此起彼伏地箭雨气浪左冲右突地环绕在他周边,数度冲击之下,身子上已前后中了十来枝箭,万幸的是都是些轻微的伤痕,除了右胸口的伤口,倒也没怎么伤及要害的地方。 但是来回的挪动之下,不时地会牵动他的每一处伤口,鲜血已然染红了他的灰衣袍子,不过他还是迎着清风在灰蒙蒙的天际下躲避攻击,偶尔还会反击几下,隐约中像是在等着某人到来。 …… 云稹和袁明觉两人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经动手谁也不肯相让,辗转大半个汝州城已被他们交手间游走了个遍。 此刻,他们已然到了不归阁的地盘,乍见黑衣箭队正围着一个血人激射,登时来气,也顾不上看那人究竟是谁,直起身子左右连数砍翻了十来个箭士,生生地逼退下了张扬的箭势。 鱼素尺在此之际稍加得以歇息,挑目远望后,苦笑着喝道:“云小子,还他娘和那狗东西打什么,快到这边来!” …… 云稹听此声音后,心里不由一乱,已被袁明觉交错两掌打中了肩头,借势落到了鱼素尺身边,急忙扶住摇晃的鱼素尺,道:“先生,你……怎么可能……” 他实在难以置信鱼素尺会被黑衣箭队伤成这个样子,瞥了眼他怀中的遗体,忽的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唏嘘苦叹了几句,道:“先生,你带他先走,我留下断后!” 却被鱼素尺拦住,直直地被按着坐到了瓦砾上,接着鱼素尺板起了脸,狠狠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两个暴栗子,云稹不解其意地想反击几句,但他抬头所见鱼素尺苦闷的脸,立刻想起了小时候鱼素尺管他背书的情景。 蓦地心里一酸,道:“你决定这么做了吗?你带他走,我可以……” 鱼素尺仰手打断道:“老朽身为人师,自当尽心尽力,你带你师兄出城吧!老朽自己脱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还有,以后你就随心而动吧,什么他娘的国难当头,杀来杀去地,到头来死的还不是你身边亲近的人吗?照顾好慧儿!” 云稹强忍着发麻的肩伤,痛惜道:“鱼大师,我会带师兄出城的,你可一定要保重,不然……” 鱼素尺干巴巴地望着云稹,苦笑了片刻,他像是明白云稹的苦楚似的,从小到大的关怀能换来句“鱼大师”,这已经足够了,冷哼道:“你们三个都是没出息的家伙,快点消失,省的你偷学老朽绝招。” 云稹擦拭了遍欲要迷离的双眼,当下拾起瓦砾上平铺的王仙芝遗体,纵身一跃而去,心里暗道了声“珍重”。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六章 故人归去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公孙轩和冯莫神站在城门口处,眼巴巴地干望着空落落的城墙,忽然见远处出现了一个飞速跳窜的人影,不由兴奋地迎了上去,才知原来是云稹,道:“稹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前来,老鱼他人了……” 云稹也不及答话,只听耳边喊声越来越重,情知鱼素尺已经和袁明觉打得火热,念及鱼素尺有伤在身,顿时抽身重返城中,倒让城门前的两人顿觉木讷,半晌也没明白那小子在忙活些什么。 一声更比一声沁骨的声音悠悠传来,饶是公孙轩身兼一代宗师的气派,但到了这个份上也似乎有些把持不住,心慌意乱地眺望着远处,徘徊不定。 无奈高耸的城墙挡住了他的视线,只能让他没由头地暗自焦急。 公孙轩实在是按捺不住心态了,回身对冯莫神说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老夫进城去打探一番,想必他们应该是遇上大麻烦了。” 当下听他说出这话,冯莫神也面带犹豫之色,毕竟师父刚过世又加上师弟在城内生死未卜,倒也够他这个做师兄的忙活,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感激的话语,就躬身搭礼地拜了一拜公孙轩。 公孙轩略微含笑点头,人已拂起身子向城内掠去,心想这楚老怪一生小肚鸡肠的,没想到竟调教出了楚昕辞和冯莫神这样的后辈,实属不易啊。 他边想着边用足轻功,人已落到了城墙上,瞥眼望去,西面那边隐约有厮杀声扬起,只是刚才沉闷的瘆人叫声一时再也听不见了,也不及犹豫其他,登时拨开步子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向那边行去。 ------ 不归阁前街。 鱼素尺和袁明觉动手之际,没防备又裂开了伤口,登时鲜血四溢汩汩而流,回头见扶住他身子的却是云稹,苦笑着叹道:“你小子可算是来了!” 云稹见此情形一度沉默了下去,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以作回答,再也不知该如何说辞。 “你师兄……” 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惦记着那个叛出师门的王仙芝,云稹暗自生气,要不是他拖拽鱼素尺,就算黑衣箭队和袁明觉相互配合,也难以将鱼素尺伤成这样,但是瞧着鱼素尺一脸苦楚的样子,这些话始终是说不出口的,沉声道:“送出去了,你就安心休息吧!” 鱼素尺听到这话,感觉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软绵绵地倒在了云稹的怀里,没了知觉。 …… 正当云稹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身后疾风骤起,随之扬起公孙轩的声音,道:“袁明觉,受老夫一剑!” 袁明觉主炼气而公孙轩已带点炼神的韵味,招招剑意无不蕴藏着无上的威力,与实形剑气想比而言,这道虚无的剑招好像更有杀伤力。 两人黏在一起斗了大概五十多招,公孙轩自忖情急之下难以挫败袁明觉,要是再加上黄巢赶来,那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怒吼道:“稹儿,你带他先走。” 云稹实在不忍心公孙轩一把年纪为自己断后,虽有心想替换他下来,无奈鱼素尺睁开了乏力的眼皮,暗自使了个眼色,示意云稹带他先走。 要说公孙轩和鱼素尺这两人的交情,那可真是铁的不一般,虽然平时坐在一起两三句不合后就开始互怼,但是在患难之际决计不像是撇下对方的人。 云稹当然明白这一层关系,苦笑着径直背上了屋顶的鱼素尺,道:“师尊,你也莫要恋战,速速离去才好。” 公孙轩此际估摸也难以听见他的声音了,只见公孙轩和袁明觉在街头不断变换着位置打斗,霎时间已经距云稹有好些距离。 本来云稹已行走地飞快了,乍听鱼素尺说道:“稹儿,此刻城楼之上空虚,你我不妨去那里稍作休息,老朽还有些事情得和你安顿……” 云稹不由放缓了速度,挑眼望去城楼处仍是一帆风顺的样子,异常的平静,道:“先生,我要不先把你带下城去,再去襄助师尊……” 鱼素尺一听云稹作势要离开的样子,登时泛着白眼焦急地喊道:“没什么,那个老怪物平常总是耀武扬威的,就让他今天在袁明觉手里吃吃苦头也好……你先且坐下,老朽有三件事需要你去办。” 云稹不置可否地还担心着公孙轩的安危,道:“什么?” 鱼素尺盘膝而坐在潮湿地城墙上,苦笑道:“这才对了嘛!其一,在老朽死后,你务必要把老朽和王仙芝的遗体带回沙漠安葬。” 这话刚从鱼素尺口中说出,云稹猛地回过头怔怔地望着乏力的鱼素尺,一时也不知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反正此刻再也没时间想公孙轩的事情了。 鱼素尺情知这些话猛地说出是有些瘆人的慌,急忙赔笑道:“你也太别一惊一乍的,生死有命皆是定数,还是听第二件事情吧!” 云稹沮丧地点了点头。 咳咳咳! 鱼素尺颓然咳嗽了起来,粗喘着道:“其二,你需保护徐慧不受伤害,老朽在你们三人里独独看中了的就是她,再说她现在也是你的妻子,你必须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云稹不由苦笑,暗骂道这档子婚事可是因你而起,现在又把着麻烦摊子撇在我一个人的手上,你倒是自在了! 许久不见云稹回话,鱼素尺心知云稹又是在暗地里捣鼓着数落他了,这次也不再强词夺理,反而正儿八经地作势起来,道:“还有一事……” 云稹疑惑地问道:“什么?” 正在捣鼓鱼素尺说话做事总是一半一半的,丝毫没个全乎的成品,实在让人着急。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被鱼素尺点住了穴道,不由焦急地大喊了几声,怎奈根本没人去搭理他。 数声喊叫之后,云稹顿觉迷茫,苦道:“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竟劳烦你老这般对我……” 接二连三地问了好几句话,可是鱼素尺就是不答应他,久而久之他已放弃了求情的想法,只觉得鱼素尺将他放倒在地上,自己盘膝而坐呼吸极为急促。 云稹不知道鱼素尺又要兴什么风浪,顿时将真气逼到各大要穴处,眼瞅着再有两三个穴道贯通就大功告成了,谁料他体内的真气像是受到了强大的真气阻力似的,悉数返了回来,其他几处要穴重新被封住,顿时气血不通倍感压抑。 “喂!先生,你要做什么?我给你说清楚你可别和上次那样再在我体内灌输什么劳什子的真气……” “你到底是在听还是没听啊!” 云稹无休止地怼着鱼素尺的做法,此刻真怕他再和上次一样非让自己炼什么虚,期间差点被整个半死,昏迷了大半天才算是捡了条命回来,情知这次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要是被黄巢或是袁明觉赶到这里,岂不真成了瓮中之鳖? 他想道那个鳖字的时候,顿觉尴尬,心里还想着换个词语替代,哪料到鱼素尺已将真气缓缓渡入自己体内,瞬时间只觉六识逐渐封闭,根本没能力再把话说出口。 这是…… 在他还有一丝神识的时候,他开始能体会到那道真气竟和《长空赋》中所学相差无几,刹那间和自己体内自封的真气打成一片,说不出的暖洋洋和谐。 难不成他竟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了自己吗? 云稹实在再也想不出其他什么答案了,久而久之索性闭眼享受这股真气带来的舒适享受,很明显地体会到此刻自己就如开始学跑步的婴儿一样,既感舒服而开心又觉自满而惧怕,就这样足足拖了一个时辰后,直觉眼前袭来一通刺眼的光明,瞬时没了知觉。 当他醒来的时候,鱼素尺已经像是百来岁的老人似的,几经已是风烛残年的样子,倍感凄切,伸手扶起他暖声问了好几遍,才听他微弱地咳了咳,道: “臭小子,咱们可算是两清了,老朽曾对你的各种……也是该化解的时候了,那毕生的真气希望你能善用,炼虚之境漫漫无期,你还是得把握好度才是。” 云稹乍见鱼素尺竟有如此可亲的一面,不由语塞凝噎,径直是愣愣地点头,哪还敢还口说其他的不是,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说的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 鱼素尺若有似无地在脸上挂出诡笑,双手已摇曳着瘫了下去,直到云稹伸手触摸时,才知他已然气绝。 云稹回忆着刚才的一幕笑容,心想:道难道他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己要把内功出给我吗?难怪刚才死去的时候是那样的祥和释然。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剩下的两件事吗,看来他好像也是个不太会划账的人…… 此刻的公孙轩一人独自战着两大高手,渐渐不支,急忙虚晃了一招向城门处奔去,乍见云稹出神的摊在地上,好奇地问道:“稹儿,你还在这里傻愣愣地做什么?黄巢和袁明觉就在身后……” 直到他看见鱼素尺样子的那一刹那,剩下的焦急再也说不出口来,就像是卡在喉咙之间似的,战战兢兢没个停下的意思。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七章 六道恃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中秋已过,半空中纷飞的落叶尽皆归于尘土碾压,没有伤悲与痛苦,它们各自只是尽自己的义务。 城楼上的云稹望着秋日萧瑟的场景,由不得唏嘘一场,丝毫不顾忌身后赶来的黄巢和袁明觉。 袁明觉顿见鱼素尺白发苍苍的样子,甚是吃惊,随即又改平常道:“天门地宫世间只存其一,如今长空门人,地宫宫主尽数夭折,天门的死活就在阁下一念之间,还望自重!” 他说的虽是轻巧,不过像是话里有话似的,想必又在盘算着什么鬼心眼,云稹心里当然明白,却任其自然不去说破。 黄巢立在一边蹙额,并不搭话,像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公孙轩见状,心生不忍,问道:“你刚才所言必有条件吧,说出来大家听着,想来估计也是些无关痛痒的提议……” 袁明觉当即投来赞许的目光,扶掌大笑道:“你也真不愧是老江湖了,贫道今日所提要求,自然是别开生面,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公孙轩最是见不得这样的恶心脸色,当即反胃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别整这些没用的。” …… 袁明觉低头苦笑了片刻,说道:“天门地宫原来都是天行门的分支,如今开宗立派已达百年,也是时候该解散了。这样,你们回去遣散天门众人,贫道也让黄巢驱散地宫之众,如何?” 这话乍听起来倒也有些情理,但不知天门和地宫被散尽后,他又当如何兴风作浪,公孙轩顿时无语,凝神细思前后劫数。 此刻,云稹已然收住内心的痛楚,缓缓地起身,环顾着两人问道:“袁明觉,你瞧天上飞的那是什么?” …… 袁明觉不明所以地遥遥望向天际,只见清淡的天际上掠过一行大雁,诡笑道:“不就是大雁吗?” 云稹点了点头,道:“对!那你可知它们为何不待在原地觅食,而是成群结队地赶会南方?” 袁明觉不以为意地一笑,怅然道:“北雁南飞自是太过凄寒,没有适合它们过冬的地方,只能去了较为温和的南方躲避。” “这是自然,像这样的问题三岁小孩都能说的清楚,今此见你对答如流,还算是有些人性在内,全不是冷血无情。”云稹言辞婉转地痛击了几句后,又不顾袁明觉怒目圆睁的样子问到:“那你可知它们为什么在春天后又飞回来,要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们还得回去,不是吗?” 黄巢不由愠怒道:“说点正事行不,有完没完啊!” 却被一旁的袁明觉含笑挡住,好奇地打量着云稹,不解道:“这个……还真不知道缘由,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云稹一挥衣袖,扶墙而谈,道:“春去冬来北雁南飞是天象使然,冬尽夏至南雁北归那是道同为谋。就连这类低等生物也懂得如何适应天道而存,顺从自然习惯而适,遥想有些人冠冕堂皇,身居天道之中,却难及轮回之路,实在是可悲可泣,可惜可叹啊!” 袁明觉听出云稹一直是在拐弯抹角地羞辱他们,但也不愿意自失身份地纠缠不清,冷哼道:“听你的口气,像是和我们这类人划清界限咯?” “正是此意!” 云稹说罢,摇手指向汝州城外的大道上,笑道:“天行门与龙虎堂也算是同时而起的道家宗派,但是名望却没有袁天罡盛气,却也不是我祖师爷不显山水,只因他更明白道在何处。” 袁明觉讥笑着追问道:“那什么是道,它又在何处?” …… 云稹将天行剑插在城墙上,屏息凝神地伸开双臂,悠悠说道:“道,是摒弃天马行空的无常,也是放任万千生灵的喜悦,更是消散徘徊迷惘的倥偬。道存于山水,又兼之于普天之下,你却问我道在哪?” 他顿了片刻,伸手聚起四周的虚妄真气,或浓或淡,隐约充盈于云稹手底,又沉声说:“你看我手中的东西,这……不是混沌气息,这才是真正的道。且看我为你等演示!” 公孙轩惊喜之余,也不由斜眼和袁明觉等人眼神接触,均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再瞧眼前的云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倒真有些说不出的仙风道骨样子。 云稹仍是矗立在墙头,反手驱散了手边上的真气,呼道:“我有一道,此道历经浩劫千年终随泪化风而去,风起!” 狂风瞬时大作,夹杂着尘土漫天飞舞席卷而来。 “我有一道,此道化解人间万年恩怨后踏云而归,云秀!” 万里晴空之中,乌云乍起像是翻涌的波涛般起伏不定,几度像是要压下来似的。 “我有一道,此道合天地华宇诸般节气后融化积雪浮端,雨来!” 天际后的乌云在狂风怒号之下,顿时暴雨倾盆而至。 “我有一道,此道如孤星捧月般不可捉摸,立于万丈光芒而谦逊有加,电闪!” 梨花暴雨之后,紧接着传来一道闪电,刹那间压城的黑云瞬间消失不见。 “我有一道,此道纵横上古凄冷出则惊天动地,入则万事俱休,雷吼!” 一时间风雨闪电尽皆悚然,踟蹰下了脚步,顿觉山河晃动天地失色,雷鸣如时而至。 五道尽非无道,尽先后而至于汝州城下,云稹眼前的天行剑忽然好像是被莫名的引力牵引而起,直入长空而去,云稹狂笑数声后,仰天长啸道:“谁说六道沉沦凡尘,且看我九天之行大道,斩尽天下妖魔鬼怪,开!”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云稹牵引着六道天象,还是他就是六道中的一股,悉数翻来覆去地在汝州城徘徊个不定,几度像是迎着城墙跃下似的。 饶是袁明觉一生于大道世家,苦苦追寻超生之法,乍见如此景象不由心怯,缓缓地和黄巢退下城墙。 “哗啦!” 六股威力汇成一道强光直击城门而去,只听一声爆破后大地摇晃不定,等一切恢复平静之后,还哪里有云稹等人的踪迹,就连城下的楚昕辞等人也尽皆不见,正如他们从没有来过一样。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 黄巢和袁明觉回身望了望惊异的渊卿,不由面面相觑地互相打了个照面,径直苦叹不语。 ―――― 公孙轩缓过神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远离了汝州城算是三十里路程,匪夷所思地问道:“稹儿,你刚才使得那是什么武功,怎会……” 云稹不疑有他地苦笑着直视怀中的鱼素尺,叹道:“从今以后世上有了第一个炼虚的人,却失去了唯一一个懂得炼虚的人。师尊,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炼虚? 公孙轩喜出望外地问道:“你是说你已经是炼虚境界的人了?鱼老这次可算是固执对了一次,你这身神通日后足以遇神杀神,逢魔阻魔……” 这些云稹自然心里也清楚,可就是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可怕的意味,听着公孙轩的谈论几乎连啃声的勇气都没了。 许久,云稹才说道:“师尊,先生在逝世之前曾言及他欲让我带他和王仙芝去塞外黄沙安葬……” 要知此刻正值两军交锋之际,像云稹这样的罕见奇才,公孙轩定是不想放任自流,但是他又念及与鱼素尺交情,犹豫道:“一切还是由你定夺吧,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就是。” 云稹点头漠然道:“师尊,我在塞外沙陀族有一朋友,叫做李克用,上次去的时候曾有恩于他,他在我临行前还特意说是要来中原帮着收拾大唐残局,这次过去正好可以顺路拜访一下,说不定日后还能为咱们所用。” 公孙轩皱眉冥思了半晌,悻悻地道:“蛮夷之人尚未开化,不可与其走的太近,你还是小心自己被他人利用了吧!” 云稹还想辩解几句,只听公孙轩冷冷地说道:“自古以来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难道你忘了大汉末年,西凉董卓平定黄巾起义后的乱子了吗?” 这些云稹自然记得,董卓平乱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大汉再度步入忧患,可那李克用丝毫不像是那种有阴谋的人啊! 他见公孙轩已经低头向前走去,忽然耳旁响起了急匆匆的马蹄声,云稹不由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迎面而来的铁骑尽数扛着“云”字大旗。 天门的人! 云稹和迎接他们的人碰面之后,带上了鱼素尺师徒的尸身,独自翻身上马行个不停。 一路上云稹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公孙轩,总觉得他时不时地会避开自己的目光,也不知他想些什么主意,云稹只好策马恣意而行。 偶尔也会想起刚才在城楼的那一幕情形,凝神越想越害怕,要知道风雨雷电云气这六道轮回不尽,岂是人力所能控制得了的,若是邪恶之人懂得此法,那天下将是永无宁日,暗自下决心不再轻易使用它。 抬头望,西边晚霞正红,清风夹杂着凉意徐来,云稹不由暗叹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气息,径直催马含笑加紧了行程。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八章 追踪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等人到邓州的时候,已是昏沉沉的夜里了,幸而城中的守卫知道这行人的来头,否则在这个时候决计是不会开门让他们进来的。 进城后,公孙轩径直率领着一干人马回了府衙,云稹空落落地跟在后面没一点兴致,总觉得公孙轩从剑宗会上下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隐约中有点罕见的陌生。 独自一人策马行在长街上的云稹,走马观花式地巡视着两旁乃至四周的境况,忽然在眼前窜过来了几道影子,云稹怔了怔,不由起疑,欣然下马跟着影子前去。 …… “人到齐全了没有!” “杨小吉,你他娘摆什么臭架子,总共就咱哥四个相依为命,你成天没个由头的端身份给谁看?” “你放屁,谁给你们端架子了,你们难道没听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吗?拜托!咱们这次要去的是都护府,麻烦多带点脑子上路好不?” …… 这四个人正是前几日刚从汝州辗转来到邓州作祟的杨小吉,小叫化,上官雀,吴成器。原来在这十多天的观察考究下,他们计划要想在短时间内被人承认地位,就必须得拿出本事做最困难的事情。 在邓州城内,无论是身价地位还是在民间的影响力,无疑都护府是最暴露的一个点子,以杨小吉的聪慧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豪赌必押庄,不管此去能否成功如愿,但在民间定会扬起他们四人的名声。 总之,能达成目的的方法就是好方法,管他路上遇见的会是红的绿的或是肥的瘦的。 云稹躲在街巷暗道处,听得越来越惊心,因为从他们的口吻和身形上看,应该是些十岁刚过的孩子,可是这几个孩子说话做事,说实在地让大人也得颇费脑筋。 不过在惊心之余,云稹倒是越来越觉得这几个小屁孩有趣,打算跟着他们前去查个究竟,毕竟像杨小吉这样的顽皮孩子,云稹还是颇有些赏识的。 也不知怎地,虽是看不清杨小吉的脸色容貌,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内,兴许是杨小吉的顽皮引起了在他内心的共鸣,联想到他和崔昊小时候为非作歹的情形吧。 杨小吉望着身后幽邃的黑夜,不禁打了个寒噤,再三催促道:“快走,快走!” 另外三人看在眼里也不说出口,因为他们都知道杨小吉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怕黑的毛病,像这种司空见惯的事情已经提不起他们作弄的兴趣了,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稹暗中窥探着几人的动静,从巷子里暗自跟出跟进,一直到了都护府府衙,期间不由会发些牢骚,大抵是因为他们初来乍到而不识路的缘故,本来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左右徘徊下能走两柱香,倒让云稹跟在后面吃了不少闷亏。 四人躲在一坐石狮子的影子后面,各自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像是在琢磨从哪里进去似的。 吴成器小胳膊短腿的,率先站了出来,冲着门卫道:“官爷,你见着我家的阿良了没有,它好久没回去了,听城东有人说起过,它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里。” 阿良? …… 门卫问了半天情况,才知吴成器口口声声的它是只野狗,在都护府门前找狗,还不如说是存心在找茬,要不是见他还年幼无知门卫早就将他法办了。 其中一个把守大门的门卫还算是年轻,推搡着吴成器径直从大门口退了十来尺远,怒哼道:“小鬼,你快滚远点,行不行!如果……” 哐啷! 也不知道吴成器哪来的胆子,竟冲上去拔出了门卫的佩刀,顿时几人在瞬间错愕之后各自起了纷争,该逃的逃该追的追,大门已然成了个空缺。 吱呀…… 杨小吉望着眼前已不怎么能看清的吴成器,笑道:“不成器啊,你总算是让老子对你刮目相看了一次,勉强还有点做这行的样子。” 一直藏在他们身后的云稹,见此情景也不由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那个叫杨小吉的孩子,总是一副对人呼之则来喝之则去的样子,真是人小鬼大,没想到在他调皮捣蛋之后还在邓州遇见了行家,顿时苦笑了起来。 老人说父母是孩子的半边天,如果真是这样,对于上官雀来说,他的天已经是不复存在了,为了独自生存下去,不知不觉间他变得更加谨慎了许多,道:“小吉,吴成器他……不会有事吧!咱们过来的时候可是说好的,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杨小吉鄙夷地望了望上官雀,讥讽道:“你说的对!但是咱们抽签选诱饵的时候,也说过生死有命的话,合着你倒是生了个选择性的记忆。” 小叫化听出两人明里暗里地争斗话语,不由横着幼小的身躯,展开四肢拦住,倒让杨小吉和上官雀没了脾气,只听他说道:“吴成器引他们出去的时间不会太久,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不然咱们很可能一起玩完。” 杨小吉点了点头,推开了大门,前脚刚迈出去又回头龇牙笑道:“小叫化,你他妈终于有了觉悟的时候。” 继而,三人探头探脑地又重新掩好了大门,一直鬼鬼祟祟地向后院行去。 云稹此刻还真是有些为难,既不想让那个被叫做吴成器的孩子受到伤害,也不想另外三人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左思右想之下还是跃上了高墙,决定跟踪杨小吉他们才是重中之重。 凭高而望,杨小吉他们三人参差不齐的身影在走廊里晃动个不停,伏在墙上窥探了好久,忽然见他们向其中一间亮着灯火的房屋走去,云稹心里登时作乱,脚尖一点径直向那边奔了过去。 只听三人合计了半晌,杨小吉断言道:“这个时间还不睡觉的肯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官老爷!” 小叫化像是不太明白似得,纳闷道:“这是为啥嘞?” 杨小吉听着他那家乡味颇重的口音,虽然不知他家是哪的,可就是每次这样说出的话让人不由生气,怼道:“你他娘真不禁夸,官老爷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那种,专门在晚上搞些小动作吗?” 上官雀虽然觉得这话有些无理取闹,但是归根结底好像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暗自点头称是。 小叫化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掏出了怀里的火折子交给了杨小吉,道:“你每次都是话说的最多,事情干的最少,这次你倒是点去啊!” …… 杨小吉开始语无伦次地开始在嘴里乱嚼舌头,他可真没想到小叫化自从来邓州后不仅有了觉悟,而且贼他妈高,简直是出乎想象更别说是意料了。 上官雀见状差点在心里笑了个半死,强自忍着笑意,轻声嘲笑道:“小吉,去吧!哥几个在这里给你放风……” 杨小吉抓耳挠腮地迟疑了片刻,一把夺过了火折子,冷哼着向屋角走去,走走停停之际还喃喃自语道:“真他妈晦气,谁曾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群王八羔子竟反过来折磨起老子来了。哎!真是世态炎凉啊……” 伴着闹骚的杨小吉猛地对着火折子吹了一口气,没想到反把自己呛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身后远处的两人嬉笑不已。 登时屋内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嗓音,道:“稹,是你来了吗?我就知道……”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她激动地开门声,显然外面空无一人的结果足以让她落寞,望着走廊明暗错综的灯火,呓语般地带点哭腔说道:“他们都回来了,你怎么还不来?” 云稹见徐慧那副神情,心里一股脑儿的心酸与歉疚全部涌了上来,再看墙角的杨小吉已经作状要烧房子了,顿时不再犹豫,挟着两袖清风径自奔向火光。 没料到后面也跑来一人,伸手夺下了杨小吉手中的火折子,又怕又怒地指责道:“杨小吉你他妈混蛋,不是说里面是做官的吗?怎么会是我娘,你不能烧她……” 杨小吉直气了个半死,就连云稹穿梭的脚步也缓慢地停了下来,心里刚才的意味全然不见,纳闷地想道:徐慧几时曾有这么大的孩子,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起过。 徐慧被两人的打闹声惊住,听着熟悉的童音,徒步走了过来,乍见是那天在摊贩前面遇见的那几个孩子,惊问道:“怎么会是你们?你们来这里做甚……” 杨小吉扣着嘴皮子,脑子灵光一闪,指着小叫化说道:“是他!他说是想他娘了,所以让我们带他来见你。” 呸! 徐慧左顾右盼地望了望周边,毕竟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可是大大的不好,见四下并无人迹便嗔怒道:“你们几个小鬼,别再瞎叫了好吗?我的年龄也比你们几个没大多少……是不是最近又没花的钱了?” 一提起钱的事,杨小吉就两眼放光,一把推开旁边的小叫化,嬉皮笑脸地答道:“没有的事!真的就是想来看会姐姐你,顺便讨碗水喝……” 徐慧暗骂杨小吉是个鬼灵精,心里对他的那点心思已然知晓,看了眼一旁闷声不语的上官雀,疑道:“你们不是四个人吗,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杨小吉他们几个闻言,顿时互相尴尬地望着,面有沉色。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十九章 弃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此刻,吴成器正和两个守卫进去胶着状态,只见吴成器双手执刀,与另外两人耽目相向。 被夺走兵器的一个守卫怒道:“今天让老子逮住你,非把你挫骨扬灰不行。” 另一人则显得稳重点,哄小孩似的口吻说道:“小子,你快放下刀!叔叔给你买糖吃……” 面对两人软硬兼施的法子,眼见他们就要逼迫到自己身边了,吴成器几经着急地快要流出泪花,带着哭腔道:“你们别过来,我答应小吉他们要做好掩护的,别逼我……” 两人登时怔住,难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那其他人…… 糟了,大门丢了! 两人再也不顾夺来兵器,反而疯狂般地奔向都护府大门处。 吴成器暗叫了声乖乖,摸着自己砰砰砰直跳动的心脏,苦笑道:“去他娘,原来打发他们竟是这么简单,早知道这样就提前说了,害的老子……”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顿时提起脚步奔向都护府,心想:这会他妈死翘翘了,杨小吉那王八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哎,没赚到糖果不说,一股脑儿就把兄弟卖了,真亏大发了。 等他回到大门口的时候,都护府的大门俨然紧锁,哪还有门卫的影子,他只好怅然若失地坐倒在台阶上,将一柄铁刀横夹在胳肢窝处,不禁蜷缩着收拾了片刻自己的衣襟。 这风刮的真他娘及时,早知道老子就该多穿一点出来,虽然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衣服,但是杨小吉曾说过能装的时候就不该怂,反正这里四下无人,说句假话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冷吗?” 吴成器闻言,双目如同裂开一般,瞪眼巡视了片刻,可是始终没发现说话的人在哪里,摸着头脑怀疑道:“真他妈怪事,老子今天怎么和杨小吉他爹似的,动不动就断片儿了……” “杨小吉!那孩子我认识,就在里面,可他爹……是谁啊?” 冷不丁那人有说了句胡话,听他的语气就像是和吴成器轻松聊天似的,但是吴成器并不这么想,自幼听他爹说过,只有声音没有人影的人十之八九就是鬼。 “鬼啊!” 吴成器胡乱喊叫了一声,疯狂地拨弄着眼前的虚无,哐啷一声丢下兵刃,慌张地向前街闭眼跑去,跑了半天才缓缓睁开双眼,再看眼前情形自己就跟压根儿没跑似的,更是嚎啕不停。 “你他娘哭什么,就你这点怂胆子,还敢跟他们几个出来混?” 吴成器这会听得真真切切,战战兢兢地转身凄然抬起头望去,却见那人正站在自己身旁,高约莫是自己的两倍,生的容貌倒也俊俏好看,丝毫不像是坏人,再见他把身上的衣衫披在自己身上,顿时心里感到一丝暖意。 “你是谁啊,为啥对我这么好?” 那人凝神笑了笑,道:“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你就叫我云大哥便是。我也有一个似你们这般淘气的弟弟,可惜失踪好几年,如今也不知在了哪里。” …… 吴成器顿了顿,壮着胆子碰了碰那人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云……大哥,你放心吧!回头老子跟杨小吉说一声,只要你能记得他的容貌,以俺们的本事肯定能找回你兄弟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后,望了眼错愕的那人,自知此间太过意气,说了些不该说的,生怕那人责备,嘟着嘴道:“你别介意行不,俺们几个开玩笑习惯了!” 那人原本绷着的脸色瞬间消逝,反而嬉笑道:“介意个毛啊!老子以前也这样,慢慢就好了……” 吴成器实在没想到这人还比杨小吉豪放,更难能可贵地是他比杨小吉看上去更亲切一点,心里直叹:这个大哥,老子认了,以后杨小吉可有苦日子受了…… 府内已经乱的不可开交,来往的兵甲团团将此间围住,只为了三个半大的孩子,公孙轩凝眉望着徐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哽咽数次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径直仰首道:“收押!” 杨小吉没料到时态会发展到这种局面,登时不由地直往徐慧的身后蜷缩,这种阵仗他还是自出道以来初次遇见,瞬时没了分寸。 “且慢动手。” 徐慧也是寄人篱下的人,面对公孙轩这等武林前辈哪敢上前求情,正在燃眉之时,只听走廊前传来一声冷喝声。 她身子向后晃了晃,直勾勾地盯着灯下渐行渐近的来人,不由自主地向那人奔去。 云稹也没料到事情会惊动这么多的人,揽着怀中的徐慧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道:“慧儿,你先别慌,没事的,有我在呢!” 还被手中牵着的吴成器,纳闷地叹道:“我嘞个乖乖,这女的不是小叫花喊娘的人吗?怎的她和这个大哥哥眉来眼去的,像是情人一般。” 他记忆中的情人,只停留在春花雪月的场所中,至少这是他跟着杨小吉偷学到的,却怎么看眼前的一对情人没那些俗气风味,不由有些犯糊涂。 此刻云稹那还有心思管吴成器的这些花花肠子,光是解决眼前的这些人就已经够麻烦得了。 他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拱手道:“师尊,这几个孩子也是一时贪玩,不知天高地厚地惊动了您老人家,还望……” 可公孙轩似乎并不怎么买账,牙关紧咬着责备道:“云稹,你身为天门独传弟子,不知处理门内事物,一天就知道丢儿啷当地没个正形,从即日起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再也与天门没什么干系。” 乍听公孙轩竟好像是要废除云稹,当即裴松,慧空,风羊真人等一干人等纷纷前来求情,云稹听到这里实在觉得不解,当时便呕气道:“随你们的便,天门传人这个东西是你们给我的,谁想要尽管拿去,但是今夜谁敢伤这几个孩子,休怪云稹翻脸无情!” 公孙轩本想吓唬一下云稹,让他收敛一点性子,没料到这小子的脾气竟如此大,径直和他顶撞了起来,让他一时真有些下不了台的韵味。 等他回神过来时,云稹已带着徐慧和四个孩子准备扬长而去,顿时怒不可遏地喝道:“你要走便走,只是天门至宝你须得留下。” 云稹双眼眶的泪花滴溜溜地打着转,从肩上拆下天行剑,奋力地插在公孙轩面前,道:“云稹这些年的所获,全拜师尊和天门赐予,今当远离特此拜谢授业恩情,来日相见可不同今日,还请见谅!” …… 裴松动容道:“稹儿,你好大胆子,还不向你师尊道歉。” 一面自己已经低三下四地替云稹求起情来,云稹实在看不下去,心肠陡然硬起,道:“师父,弟子能有今日成就,自是少不得有你的悉心教导,但是云稹家破人亡沦落至今也和天门逃不了干系,弟子想在外闯荡些时日,平静一下烦躁的内心。鱼老和王仙芝的遗体,我带去安葬,不用你们操劳,各自珍重吧!” 当裴松再看云稹的时候,云稹已带着那些人不知去了哪里,晦气地叹息了一声作势欲追。 怎料被公孙轩振臂一挥拦住,只听公孙轩说道:“他真的实在太年轻,老夫宁可做赔本买卖,也得让他把性子磨练坚硬,不然的话,天门……何时在他身上有出头之日?” “师父,这……” 公孙轩对此并不动情,反而冷哼了一声,道:“从明日起,天门对弃徒云稹颁布诛杀令,天涯海角死生勿论。以后天门还有不正法纪者,皆受此待遇……” 孟寒光等跟着云稹起身的人,突逢变故实在难以明白过来,只是看公孙轩的样子丝毫不像是做戏,蓦地有些心凉半截,萧然率众而归。 ―――― 云稹从堂上取出鱼素尺和王仙芝的尸骸,套上了匹马车,对跟着他前后打转的袁力斥责道:“喂!我说袁力啊,你他娘总跟着老子做甚,没听见老子明天就成落水狗了吗?还有你们几个哪来的哪去,别在老子面前瞎晃悠。” 袁力摸着头皮,憨笑不语。 几经之下,饶是云稹脾气上来也有下去的时候,始终是没耗过袁力的脸皮,再想以后兴许他还真能帮上自己的忙,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地息事宁人。 不过,这几个混小子肯定是不能带了,要知道以后他会被江湖人追杀,还得保护徐慧,哪有时间照顾他们,便把心里所想告诉了杨小吉几个人。 哪知杨小吉几人不信,反而跪在地上砰砰砰直磕起头来,口口声声叫嚣着让云稹收他们几人做徒弟。 这样他们既学了防身本事,又能在关键时刻帮上云稹的大忙,袁力暗思了半晌,点头道:“云兄弟,我看这几个孩子颇有慧根,你不妨就收留他们继承衣钵。” 云稹白了眼袁力,哼声道:“说得轻巧,你怎么不去收他们为徒弟?” …… 袁力想了一会,死皮赖脸地笑道:“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你儿子飞扬跟我学艺吗?我也不能收太多,一生就教导飞扬一人足矣。” 一时的玩笑话,云稹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竟会如此认真较劲,倒真有些无语,再看那几个孩子对徐慧也挺亲热,心里暗叹了一声,点头应允。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章 西行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杨小吉生怕云稹是在戏耍他,当下便狐疑着问道:“你真答应给我们几个做师父了吗?” 云稹苦笑不语,轻微点了点头。 四人合计了片刻,猛地雀跃起来,杨小吉更直言欢呼道:“老子有师父咯!” …… 云稹听到这里,脸皮红了又红,情知这几个孩子虽有些顽皮但是骨子里像是好的,再者他们出口闭口“他妈”、“他娘”、“老子”之类的话,以后兴许会惹出更多的麻烦,便劝勉道: “小吉,你们以后跟着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戒掉说脏话的毛病。” 杨小吉像是听到了世上最不可理喻的事情,可是他怎么也不敢笑,茫然地问道:“这是为啥?” …… 靠!这还要原因? 云稹纳闷地反复思量了片刻,道:“因为在你们这里老子才配提老子,要想说脏话,本事硬了再说去,别他娘每次惹事让老子给你们擦屁股。” 杨小吉哪知道还有这层道理,点头称是,暗觉有理,心里默念道:老子把这个记在心里,以后在心里骂人出气。 其它三个人平时大抵都是围绕着杨小吉打转的,此刻见他已经认怂,都觉得只要杨小吉低头,也就没什么好丢人的,纷纷默认。 收拾好行装后,云稹匆忙率他们几个人出邓州而去。 星夜而出,天明时已然走了好多路程,大抵是一夜未眠,徐慧和几个孩子略显的疲惫些,云稹实在于心不忍,只好将马车停在向阳的地方,让他们好生歇息会,自己和袁力轮流交替守护。 如此周而复始地赶路休息,每天除了这两样,也就是云稹给杨小吉他们几个口说心比地传授武功。 云稹的武功自忖也是靠气运得来的,刚开始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想既然内功不行,那就传些剑法,掌法之类的,让他们自个防身用。 自此四人有了师父师娘,小叫花还被云稹认作义子,也算是满足了心愿,少不得其他三人的羡慕。 三日后。 晌午刚过,云稹一路向西只管走路,也不知到了那里,只依稀记得中途经过了三四个大小驿站。 这里的城镇虽有些破落不堪,但流动人口倒是挺多,络绎不绝的流动马车时不时地就会从他们身旁经过。 徐慧四处打量着这里的风土人情,毕竟也算是继承了鱼素尺文采的人,看着和善友好的乡民,顿生好感。 不过,有个人倒让她颇感意外,她并不认识那人,可从那人的眼神中看去分明就是认搭讪的意思,要是换作个男的,徐慧倒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可她偏巧是个女子。 如果她丑陋,徐慧也可以理解成她在嫉妒或是欣赏,怎奈她也生的算是标志,风韵的体态加上迷人的浅笑,自问是个男人也会身不由己心动。 “慧儿,你怎么了?” 云稹不经意间发现徐慧正迷茫地盯着空荡荡的眼前发呆,好奇地问道。 …… 徐慧也不知该如何回复云稹,还没来得及解释,只听身后的杨小吉几个探路人口若悬河地互相吹捧。 小叫花可不以为意,听着杨小吉三人赞叹刚过去的女子,反驳道:“刚才那女的真胖!” 呸! 三人齐齐的唾沫星子瞬间溅在了小叫花脸上,这猝不及防的变故登时让小叫花抱怨道:“你们他娘又整这招,老子也没说错什么?” 吴成器心想这小叫花现在认了美人儿徐慧做娘,来无影云稹做爹,身份好像也尊贵了不少,竟敢和他们几个人平起平坐,真他妈没天理啊! 悻悻地教训道:“小叫花,男人胖那叫壮,女人胖那叫丰腴。” “什么,什么?丰腴是什么鬼?” 望着小叫花真不像是装傻的份上,吴成器也实在想不出相近的替代词给他说,反正以前亲爹吴麻子每次输个底朝天后,回来就会说他在怡春院遇上了个丰腴的女孩,然后见她孤身可怜,没忍住就把银子全洒在她床上了。 杨小吉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乍见两人呆若木鸡似的矗在那一动不动,问清缘由后,短短考虑了一会,道:“什么他妈丰腴,以后管这样的女人叫美就可以了。” 小叫花可就不服气了,她那样的算美,徐慧该怎么形容,怒道:“那我娘算什么?” 你娘? 杨小吉差点没气的喷出火来,又想到小叫花可能真把自己当成会事,说的娘想必是徐慧,当下稍作思考道:“师娘自然是天下第一美啊!” 小叫花扣着十指,喃喃地捣鼓着刚才的那句话,傻笑道:“杨小吉,你他妈可算是说了句人话,我竟然没来由地在为你爹高兴,真是奇怪……” 杨小吉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半天有苦难言,眼里直望着小叫花出神。 身边的上官雀和吴成器也没想到小叫花刚才竟会那么潇洒,平时可能被杨小吉指责惯了,此刻看他出丑,心里顿时扬起暖意。 云稹见他们争休不止地议论着什么,生怕他们添乱,道:“够了!你们几个又在乱嚼什么舌根,这地方人太多,少不了龙蛇混杂的,万事需得小心而行。” 四人灰头土脸地面面相觑望着,谁也不敢说这个,毕竟还有徐大美人在这里盯着,哪里敢说这个。 吱吱呜呜地闷了半天也没个动静,云稹只好扭过头转身上马,道:“少他娘给老子惹闲事,快上车里准备出发。” ------- 出阳关之后,刚才在集市上所见的那个美妇人又出现在了眼前不远处,这是徐慧第二次见那婀娜妖娆的妙妇人,然而这次的打扮却和上次略有不同。 一身妩媚的猩红半裳列罗有序地紧裹着凹凸身材,背上多了件深黑色的披风,领间还多添加了些绒毛,瓜子脸蛋上有着说不出的冷血,一双凤眼时不时地围着徐慧和云稹打量。 这次,徐慧暗下决心不能轻易处理了,她经过慎重考虑后,对云稹冷言说道:“稹,你看那妇人像是总在和咱们打招呼,莫不是你以前的老相好上门滋事了吧!” 云稹顺着徐慧的虚意手势望去,但觉那女子生的实在是美妙,美得似乎不能与常人想比,偶尔从骨子里散出一种妖异引人注意,但是他不认识她,这是想都不用想就能肯定的。 “你不认识奴家,但是奴家却认识你啊!” 这话从那美妇人口中说出后,云稹和徐慧俱是一惊,要知道这些话他们可都是按照鱼素尺教的传音方法相互商量的,就连一旁近在咫尺的袁力也没听得见,她怎么会? 不论她的不请自来是善意还是恶意,反正云稹都觉得有些忐忑,暗地里已经做好了防范的准备。 徐慧见自己的丈夫苦苦皱眉,似乎在隐约中带着一股惊慌,当下对眼前的狐狸精更没有好颜色看,冷哼道:“夫人好生会打扮啊!这上面裹得严实,怎么下面空漏了那么多,难不成你就是靠两条白皙的美腿引人注目的吗?” 那妇人不慌不乱地搔首弄姿一番,扭着腰信步走上前,嗤嗤笑道:“妹子好大的脾气啊!奴家就是有意勾引你家相公,可是他又不会从我,你说这可咋整?” …… 徐慧心里泛着汹涌的怒气,暗地里可把眼前这只狐狸精翻来覆去地骂了个遍,不由瞥眼望云稹看他如何处理,情知再这样下去,她无疑会成大街上骂战的泼妇。 两人眼神相互接触之余,云稹暗自长吸一口气,缓缓地答道:“夫人说笑了,在下夫妇二人只是乡野鄙俗之人,难有资格被你相中,若是没有正事的话,还请让开道路行个方便。” 咯咯咯…… 只听那妇人半掩着容貌发笑道:“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云少侠,何时竟也走到了乡野俗人的地步,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可得冷了多少靓丽少女的心啊!” 云稹心里暗犯嘀咕,这他娘的,要是搁着老子没成亲的时候,管你是妖魔鬼怪先上去摸摸情况再说,但是现在这样做的话,实在有些不当。 他也不去看美妇人的眼神,别过头道:“风水轮流转,谁没有虎落平阳的时候呢?” “你……” 美妇人这下真被云稹气着了,长吁几口气后,寒声讽刺道:“云稹,既然远行上路,你备好棺材作甚?难不成专门是给你们夫妇准备的吗?” 徐慧策马上前准备挤兑几句,却被在后的云稹拦住,心里一时好不苦恼,却听云稹回击道:“我这人偶尔年少无知,但愿有冲撞的地方,还希望你莫要记在心上。这棺材虽已有了正主,但你要是相中了,我夫妇二人也可以拱手相送,分文不取。” 美妇人嘴角扬起一丝讥笑,道:“奴家要是不喜欢,又该怎么办?” …… “那你就是找死!” 美妇人忽然扬天狂笑了起来,目中几经不把云稹等人放在眼里,道:“云少侠,你身居天门之主又兼天行剑在手,好不威风啊!可惜今日你落荒而逃,竟连自己的看家兵器也拱手相让,还敢大言不惭地口出狂言吗?”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一章 刺杀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一直在注意着她的举措,推敲了半天实在没看出她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不屑一顾地叱责道:“天行剑算什么,我没有他照样可以取你性命,不想死的快滚……” 那美妇人仍是无动于衷,反而笑道:“云少侠果真是还以为自己是天门之主呢!就算奴家站在公孙轩那个老不休的眼前,想必他也不会给奴家这种眼色看。” 云稹也不及考虑此事是真是假,纳闷地问道:“你没诓我吧!以你的年纪怎么可能认识我……师尊。” 咯咯咯! 那妇人继续肆意地笑着,像是今天的心情还蛮不错似的,道:“你师尊公孙轩和家师也算是有同门之谊,难道那个老不死的就没跟你们提起过吗?” 这事倒也稀奇,刚开始云稹还在心里揣测她是公孙轩派人截杀他们的,但如今看来倒也不像,反而她好像对天门充满了仇恨一样。 “你师父是谁?” “高阳离!” “那你呢,你是谁?” 美妇人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凌风扯动道:“奴家随师父姓氏,名叫高阳玉儿。只因师父与公孙轩几度交锋,均是大败而归,后来郁郁而终,奴家这个做徒弟的难道不该去为师父出口气吗?” 云稹点头称是,苦笑道:“这也合情合理,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找他找我干嘛,又不是我害了你师父。” …… 高阳玉儿当然也明白这个说法,她几经打探下才知公孙轩重出江湖后,竟随天门人马一直潜伏在邓州城内,但是连番数次她都没有出手的机会。 她经过高阳离的训练后,在刺客这条道行上已有些成就,这些年靠着身材和脸蛋,死在她石榴裙下的人委实不少。 不过,正在她不得出手而焦急的时候,公孙轩也不知道为何竟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云稹逐出师门,正因为此事高阳玉儿才转身跟着云稹一直来到此地。 高阳玉儿将她心中的打算和盘托出,想必是这几天已看出云稹几人是人困马乏了,对于死人之前的一刻,她向来还是挺尊重的,道:“老的死不了,就留给老天收拾,可是你小子决计是活不了的,江湖上的‘必杀令’已有你的名字,还想逃到何时去?” 天门的诛杀令,江湖的必杀令,两道斥令尽全落在了云稹的头上,有史以来也算是震惊神州的一件事了,但是受到如此殊荣的他却怎么也没心思高兴,也不知道这次赶来取他性命的人都会有谁。 “姓云的,你受死吧!” 莫说妩媚如高阳玉儿这般风都能吹倒的人,使起剑法倒是令人不禁咋舌。 一柄软剑像是勾魂索似的,横空扭转灵动忽隐忽现地奔赴了过来,云稹一面喝令袁力保护徐慧,另一面急忙运足真气准备拦阻力道。 瞧着她轻捷的身影,云稹蓦地不由心生一凉,仗着以前在黄沙之下的壁画上所习轻功,绕着软剑在半空里徘徊不定,一时两人虽然没有碰着正面,但是其中所激起的剑气足以让人知道个中危险。 徐慧的脸色上突兀现出不安,变得苍涩不堪,伴着脱缰的马匹来回不停移动,袁力也如跟屁虫似地前后变换着位置,久而久之徐慧看着不由来气,道:“你要不上前帮他一把啊!老跟着我瞎转悠什么?” …… 袁力不觉苦笑,暗思这夫妻两人倒是有趣,一个让他保护另一个,另一个又催促他前去帮衬,反正自己好像怎么做,最后都会是里外不是人的结果。 再看云稹仍是绕着软剑盘桓,但是若隐若现地在身法上竟有些暗合无量道术,袁力一时看得兴起竟把徐慧的请求当做了耳旁风置之不理,径自细心观赏了起来。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在云稹的身上有着一种难以琢磨的气机,这种气机要是修炼得当可是足以凌驾于道之上的,今此观之,想必云稹的这层功法已有些火候了,登时笑道:“你莫要担心嘛!依云稹的武功对付那小娘子定然绰绰有余,就是不知……” 徐慧不明所以地问道:“别吞吞吐吐地,有话直说,不知怎样。” 却看袁力忽然露出一丝诡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就是不知道云稹他是英雄还是草包?” 徐慧闻言,顿时蹙额不语,她在心里苦笑自己为何要相信袁力的鬼话,早知道问了也就是白问,终究是徒添烦恼而已。 此刻,云稹已然抹清了高阳玉儿的剑法,他不得不承认高阳离也能算个人物,能把如此凌厉的剑法交给一女子,而且还运用地如此自如,实在是不容易。 他们这一派的剑法主要是以快致敌,不光是剑法快还有使剑的人身法更得快,只要两者中不达到平衡,总能让剑法凌厉迅速,根本不让人近身。 云稹实在想不出既然高阳玉儿有这样的身手,奈何在刺杀人的时候,还需要以美色引诱呢,当下占尽上风也不着急出手,径自陪她兜圈子,越转越快。 要知道云稹已得鱼素尺之力,破除魔障,化气通神,料他高阳离怎么用功教授徒弟也不可能达到这层厉害,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高阳玉儿的剑法开始逐渐缓慢了下来,苦苦支撑了会垂垂地跌在了地上。 嘴角溢出汩汩的血渍,愤怒又有些无可奈何地问道:“姓云的,你们天门口口声声说是要恪尽职守,保护黎明百姓。怎么?到了奴家这里就变样了,害的奴家好疼哦!” …… 云稹听着这如同蝼蚁侵蚀全身时瘙痒的话语,不禁打了个寒噤,登时喝住道:“莫要胡说啊!首先我是有妇之夫,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再者我家娘子的容貌心胸种种皆比你上乘,我又何必弃美酒而饮糟糠;最后嘛,似你这等心术不正之人,我不杀你已算是高抬贵手,你还有脸抱怨其他?” 徐慧听着丈夫的高论,娇滴滴地跑到云稹身前,狠狠地向袁力投了一缕鄙夷的眼神,径直含笑不语。 高阳玉儿望着眼前这对含情脉脉的情侣,脸色陡然翻卷数次,道:“云稹!就算你躲的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的,咱们还是走着瞧,老娘杀不了你自有厉害的人来杀你。” 望着她负气而去的样子,云稹不由皱紧双眉,暗自将徐慧搂地更紧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道:“糟了!紫鸢那丫头去了哪里?” 呸! 后面顿时传出冷嘲声,道:“唉吆!今天是太阳大西面出来了啊,要不是我陪姐姐照看你那四个宝贝徒弟,他们不得在后面反了天了,净一天瞎起哄。” 云稹本是一番好意,谁知到了她那里倒落了个没趣,也不多说话,径直走过去训斥起几个孩子。 …… 徐慧见自己身边的丫鬟竟敢如此顶撞丈夫,略微有些不悦,但是她深知紫鸢这丫头就是心直嘴快了些,其他方面还是好的,当下将紫鸢拉在一边悉数教育了几句。 “继续赶路吧!” 云稹率先上马,扬长喝了一声,催马前行在最前面,经过这次周折之后,他已暗中作了防备,就让袁力行在最后照看情况。 一路上并没有之前那么有说有笑的轻松,倒像是闷沉沉的压抑,就连杨小吉他们这么爱说话的人也不由闭嘴不言,尽管徐慧问一句他们也冷不防会答一句,不过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那种。 云稹在路上缓缓想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尽管此刻自己无官一身轻,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但是他将来所要付出的代价应该会更大,真不知道这条路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一时意气奋发所做的决定又是对是错? 嘚嘚嘚! 傍晚时分,官道上竟传来了马蹄的声音,能听得出来骑马的人像是非常急促似的,超越过云稹后径直勒马不行,站定在前方。 那人一袭黑色的披风,头顶还连着斗笠,长长地盖住了脸颊,似乎根本没想着让人认出似的。 云稹苦叹了半晌,拱手问道:“不知阁下又是哪路好汉前来寻仇,可否先通姓名?” …… 前面的沉默了会,忽然信手扔过来一件物事,袁力凑了过来打开后却是高阳玉儿的人头。 云稹出神地望着眼前的那个背影,像是有些熟悉似的,还想问清楚些,不料那人猛然开口责备道:“云稹你这混蛋,活该你被公孙老头赶将出来,有对手不让我,出事不找我,真不知道你把我喊来神州到底做什么来呢!” “你是?” 云稹询问间已生出喜悦之状,策马向前赶去,见那人褪去斗笠之时,正是名震塞外的拓跋武,当下欣喜若狂地笑了起来,心里暗骂道:还是这王八蛋有良心,到老子危难之际还惦记着老子的好,特地赶来护驾。 拓跋武瞥了个冷眼,讥笑道:“那老娘们被我杀了,后面还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似乎是要追来,你要是不想坐以待毙,咱们大可以席地而坐天方夜谈……” 乍听拓跋武竟把刺客全部引到了这边,云稹登时没了刚才的高兴劲儿,一面催促着众人赶路,一面对拓跋武数落个不停,时而引得拓跋武狂笑不止。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二章 边塞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从阳关以西之后,进入秋末冬初的气色倍加凄冷,时常风沙漫布,北风呼呼直吹个不停。 自然这种天气出行的人也少了许多,从回流沙绕道而行后,径直步入了沙陀族的地界,云稹暗想几年前他在这里助李克用收拾叛乱的一幕,也不知他现在过的如何,当年之约怎么一点音讯都没了…… 拓跋武因和李克用上次闹腾的不愉快,生怕云稹提出在此地留宿,急忙提出快马加鞭赶往北城的想法。 云稹明白他们其中的枝节,当下也不反对,匆匆忙忙地从沙陀腹地疾驰而过,一路上倒也没什么拦阻坎坷,毕竟又拓跋武这个沙漠活地图在此,想来在此间出事还是有些费劲的。 夜里。 疾风吹得更甚白天,拓跋武无奈之下在原地搭起了厚厚的帐篷宿营,几人胡乱饮用了些干粮酒水之后,便各自沉睡了过去。 狂风怒号着席卷了整整一夜,可能也大抵因为天气的缘故,在云稹身后追杀的刺客也不敢前行,连续好几天也算是风平浪静。 等到天明的时候,沙漠上又是晴空万里一片,这里的情形端的是变化莫测,从没去过北疆的徐慧主仆两人对此更是唏嘘感叹不已。 但是杨小吉他们几个人倒也例外,看着这片荒芜又空旷的地域,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不出的激动,来回奔波跑个不定。 “云稹,还不知道你以后如何打算,要不然陪我呆在着荒漠之中,悠然自得地度日得了,管他那些劳什子鸟事。” 云稹听罢拓跋武突如其来的建议,不禁感叹人心难测,与其在尔虞我诈的红尘里,踏着如山的积骨谋得一官半职,后世敬仰,还不如终身归于荒原,过些平静的生活。 几经周折后,他忽然反问道:“这里的风沙还会这么大吗?” …… 拓跋武虽不知晓云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看他诡笑的神情,像是真的认同了归隐,笑道:“这里的一切自然现象,你还是问老天爷吧!我只晓得此间的气候远逊于关内的人情,至少变换之际还有的琢磨。” 云稹点了点头,好像颇为认同,专注地打量着拓跋武,含笑道:“你让我陪你归隐于此地,不会让我每天筑帐篷吧!这也太艰苦了点……” 拓跋武登时明白了过来,当下起身笑道:“你放心!有为兄的在此周转,哪有你风餐露宿的份。” 云稹微笑不语,径直向徐慧和几个孩子那边行去,寒暄几句之后,见天色尚早便问道:“慧儿,你喜欢这里吗?” 徐慧莫名地伴了个苦瓜脸,还没等她开口数落,就被紫鸢抢先嗔道:“姑爷何来此问啊!不知指的是吃沙子还是喝北风?” 这…… 云稹略有些尴尬之色,当下便把他和拓跋武心中的盘算告知了众人,道:“不知你们怎么想?” 袁力率先回到:“我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你们走哪我跟那,总得让我等飞扬出世才行。” 呸! 徐慧到底是女儿家,没想到袁力竟当着众人的面信口开河地说起缘由,不由嗔怒道:“没来由地,谁要你提这档子事了。” 云稹自觉莞尔,迟疑地问道:“你怎么想?如果不愿意,就等我们葬了鱼老和王仙芝再去寻觅,应该总有一处让人满意的地方隐居。” 徐慧望着丈夫难为的神色,顿时心生不忍,摸了摸自己白嫩水灵灵的脸庞,瞥了眼使劲递眼色的紫鸢,苦笑道:“罢了!这里虽然条件刻苦了点,却也总好过战乱揪心,我也不想再奔波下去了。” 乍闻徐慧此话出口,紫鸢顿时如小孩子般垂头丧气地在地上扬起了黄沙,不时激起风烟徐徐。 “你们了?” 云稹故意对紫鸢视而不见,憋着笑容转过头向杨小吉几个孩子询问道,毕竟留与不留的事情还得征求大家的意见,他更没资格加以强求。 反正到哪里都是玩还不都一样嘛,杨小吉登时扬言道:“师父,塞外是不是比中原好玩的多啊,这里好像比邓州汝州还要大,咱们真要住下来是不是没人管?” 云稹苦笑不已,心想这小子八成又在谋划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嘿然笑道:“小吉,这里本来就没人管,但是你要胡作非为,对面那个红毛大叔可会不高兴的,他摘人头的本事可是一绝啊!” …… 杨小吉顿时没了以前的鬼精,时而不时地向拓跋武那边会瞥上几眼,乍见拓跋武冷冷地饮着酒酿,看得久了竟然浑身不快似的。 晌午过后,一行人又开始向边塞赶路,直到在云稹上次遇见蜃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见云稹鞠躬哈腰地在沙丘上拜了起来,杨小吉也是少见多怪,自以为云稹是在拜祭神灵,当下也很虔诚地叩首不语。 然而,在不多久之后,他实在再也不敢虔诚了,只觉得周边大地轰隆摇晃不定,不多会的时间里,面前竟多出了一个庞然大物,嘴角流着缕缕涎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众人发呆。 杨小吉那见过这阵仗,顿时蜷缩着身子,直直往徐慧的身后匍匐而去,探头探脑地望着云稹暗生狐疑,还以为师父在拜神许愿,哪晓得是在请这个鬼东西,差点没吓死老子。 云稹与蜃故友重逢,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语似的,摩肩擦耳之际已是打得火热。耽搁了半晌之余,云稹忽然将两具棺材打开在蜃的面前,道:“先生既是长空门人,云稹想来想去还是得把他交予你安葬比较妥当,只是红尘繁杂有许多的迫不得已的事情,过几日有了闲暇之时,定陪同蜃兄游遍荒川。” 蜃像是能听懂云稹所言似的,先是望着两具棺材里的人长鸣了数声,之后便杵在地上兀自点头抠脚,似是称谢又像是答应了云稹的约定。 就连一向敬奉鬼神的袁力也没想到这庞然大物竟会如此通灵,当事后知晓那头巨兽是蜃的时候,更觉不可思议,不时啧啧称奇。 袁力凑身到云稹身边,悄然问道:“云稹,你认真告诉我,它是不会伤人的是吧!” …… 两人之间的对答似乎还没有完,只听后面传来了悠长的呼啸之音,云稹不禁回头望去,却是马蹄声后的黄沙漫天,哪里还能分辨出人的影子。 袁力纳闷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谁,自己哪里晓得,一路上平平静静地走了过来,都没发现后面的人影,此时犹如从天而降,云稹也不由忐忑地将目光投向了拓跋武。 拓跋武见此情形不禁摇头苦笑,步履蹒跚地拿着酒葫芦行了过来,道:“中原十大有名望的杀手,现在除了高阳玉儿已归黄泉外还有九人,想必该是他们前来为名誉而寻仇来了吧!” 黄风过后终于能看清了人影,云稹侧目望去只见行行色色的人约莫竟有十来个刀客,均是恶狠狠地打量着他们几个人,不多时间已经团团围定。 为首的是个虬髯汉子,刀疤脸,光秃秃的头顶扎着一条中等粗的辫子,兀自将一柄重刀抗在肩上,怒目沉沉地喝道:“云稹,你的末日到了!” 在江湖上行走,云稹已经听惯了诸如此类叫嚣的话语,反正往往临阵对敌废话多的人都会先死,他也落个清闲径由他在此刻多说话过足瘾,一点也不着急。 …… 不知他们的刀法如何,反正说起大话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厉害,此刻蜃还没有退下,时常憋闷在阴暗的黄沙之下,早有些烦闷了,顿时主动请缨向前拖着笨重的身躯蹒跚而去。 云稹看着蜃怒气汹涌的样子,情知像是欲出手一般,顿时开怀笑道:“蜃兄,你也是耐不住寂寞也想出手了吗?” 蜃虽不会言语,但做些肢体语言还是可以的,只见它拼命地点了点头,就发疯似地咆哮着冲向人群。 云稹从没见过蜃出手攻击人的样子,不过在沙丘之下也被它捉弄了个死去活来,想必也不会太差吧。 反正既然有人替他出头,他倒也落个自在,双手环绕在胸前一副作壁上观的姿势。 袁力眼见蜃已沉吼着杀了两个人,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叹道:“我勒个乖乖啊,它竟能这般能耐,但是这样任由它大杀四方真的好吗?” …… 没想到云稹上前讥笑道:“看来袁兄空在红尘之中,却不解红尘之道啊!这些人你不杀他他便杀你,与其被人宰割还不如奋力一搏。” 说完话后,他竟翻身直上到蜃的身躯上,与上面的杀手酣战了起来,顷刻间蜃得以云稹襄助又灭两人,肆意地开始在风杀中狂吼起来,像是宣扬自己的战功一样。 拓跋武一时看得呆了,心想难不成我堂堂边塞高手还不如怪物能耐,传出去也会被人看扁了,直起身躯反掌之间便于刀疤汉子斗在一处。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在云稹和蜃的联手之下,已把前来的杀手消灭干净,周边掀起的涛涛沙浪此起彼伏地涌动,而蜃早已带着云稹在数十里之外狂奔不定。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三章 孤鸿寡鹄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被蜃左右徘徊地颠簸了许久,渐渐有些胸闷恶心,急喘道:“蜃兄,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我非得给你颠簸昏厥不可。” 蜃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原地,径直放下了云稹后将两具棺材提携着入了沙丘之下。 云稹望着远去的蜃,徒首叹道:“百兽亦有真情,可惜自诩为世间高等的人……哎!” 叹息过后,又跟随着拓跋武走向了一处僻静场所,却是一偏僻的幽谷。 此谷乃是经由数十载风沙,日积月累而成,四面环山相依,倒也是个避风的天然场所。 只因进出只有一条通道,又夹杂此间地势气候极不稳定,是以很少有人得以知晓,饶是活地图拓跋武也是在前几年意味间才发觉此处的。 云稹深叹拓跋武会选地方,这里的水源和土著民房样样齐全,着实是沙漠中的风水宝地。 自此以后,成天就是与拓跋武研习武学,或是和袁力大谈道法,几经之下人也越发明白了许多事情,譬如身世家境的坎坷巨变等等。 进了谷中三月之后,徐慧整天做些农活尚自不曾歇息,幸而有云稹和拓跋武在此照料,几乎隔几天就会有山珍野味送上,小生活倒也算是过得其乐融融。 云稹仍如往常一样一大早便去荒漠中准备猎点野味回来,然后把兽皮积攒后,拿去邻家城镇上兑换些粮食,买的好的话还能谋几坛子酒水过瘾。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乍见徐慧费力地从井里打水,也不见有人帮衬,急忙撇下手中提点的物事,道:“慧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累着了……” 徐慧听见云稹急切地询问,暗骂了声傻瓜,连水桶也不去提,扭身红着脸径向屋内跑去。 面对如此情形,云稹可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怎么明白徐慧卖着什么关子,徒然叹息着把一应事物悉数做了。 才转身回房向徐慧问起刚才的事情,徐慧情知这榆木脑袋是很难开窍的,便娇羞地说道:“我有了!” 云稹还以为徐慧跟自己闹着玩了,气地苦笑道:“你有什么了,我今天来回走了一天的路,了没筋力再陪你闹腾了。” 徐慧渐渐有些愠怒,一张弹指可破地白嫩容颜上布满了红晕,嗔道:“你和袁力的赌局应该快要有结论了,我……怀上了咱们的孩子。” 什么? 刚在床上躺下的云稹,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差点没把腰闪了,怔怔地笑道:“你没开玩笑吧!真的啊,这也……” 徐慧见丈夫竟吃惊成这个样子,就把连打带掐的手段尽数用到了云稹身上,一时关起房门又说了些私房话,不时传出咯咯地惬意笑声。 ―――― 邓州。 是夜,公孙轩怎么也睡不着,兀自起身立在门外长吁短叹。 裴松乍听门外有人喘息之音,不由起身出来巡视,却见那人正是他的师父,反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毕竟在云稹离开天门后,这又不是第一次见公孙轩叹息。 只好走过去,涩声安慰道:“师父,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去执着于此间,早点歇息吧!最近黄巢那边又在蠢蠢欲动了。” “嗯!” 公孙轩寒声回应了句,反问道:“松儿,你也是不是觉得为师太过于执拗,对云稹的处理做的可有过分?” 这…… 裴松犹豫不决地揉着十指,强颜欢笑道:“徒儿不知!只晓得没了稹儿,黄巢他们要是打过来,咱们倒回平白无故地失去不少胜算。” “你错了!仗,始终是有他打的,只不过他那个性子实在让人头疼,论聪慧机变你不如他,若论沉稳老练,他却差你太多。” 公孙轩身负双手,谈笑之间,对两代天门传人评头道足,忽然想起前几日他散播出去的谣言,道:“这几日可有稹儿的下落吗?江湖上的那些人现在有什么动作?” 见师父如此询问,裴松也不敢撒谎欺骗,欠身道:“前几日,传闻中原十大杀手共同纠结于一起,准备向稹儿兴师问罪,弟子情急之中只好私自派拓跋武助阵,但是都过了这么多天仍没什么下落。” 公孙轩听完后,冷哼了一声就再也不肯多说,究竟是在责备徒弟多管闲事还是对十大杀手极为藐视,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裴松现在真的是越难越明白师父的思维了,虽然以前也好像就没怎么懂过。 “松儿,天象又变,将起腥风。”公孙轩望着天际密麻麻的星辰,语重心长地长吟道。 裴松凝神望向天际,只见金星凌日,帝星昏暗无光,大惊道:“此天象乃是太白犯主,主兵争,看来这场灾难李唐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嗯!” 公孙轩轻声点头称是,哽咽了片刻,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不过倒也不是化解不了。你再细心瞧,帝星虽暗但不掉,那边的白虎星倍加明亮,大唐将迎来新一代的福星。然终究是乱世,避的了一时却免不了一世啊!” 裴松不以为意地问道:“师父,白虎星不是主人间战事吗?” 裴松不可否认裴松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星象之术多善变,根本难有定数,道:“对!但也不尽其然,这个白虎星也有他的宿命纠缠,就像是处在风雨中的大唐,既逃不了也躲不掉。所以,为师这才让他历练……” 云稹? 裴松不解其意,望着倍加明晃的白虎星,纳闷道:“他竟是白虎星?” 一语既出,公孙轩又摇了摇头,笑道:“你说的不全对,应该是他们父子二人才是完整的白虎星。这次白虎突兀现世,想必是云稹已有其后了,难得没负鱼老一番苦心……” 什么? 裴松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师父,你们难道早就知道……难怪鱼老拼命也要让云稹炼虚。可是,稹儿就算有了孩子,想必也不一定有稹儿一样的机遇吧!” 公孙轩歇斯底里地狂笑了起来,道:“袁明觉啊袁明觉,你聪明一时却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有袁力的帮衬,那小子日后的前景应该比稹儿还要宽广点。” …… 裴松想着自己以前伴驾的往事,不由苦笑,暗思道:什么狗屁人定胜天,那还不是是命数使然,原来我为李唐倾尽一生,几度心酸,却在最终仍旧抵不过朗朗天道,乾坤微妙。 突然,公孙轩抚须含笑道:“你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裴松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此刻轻松了许多,不过好像忽然间又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点,还望稹儿早日能脱俗烦杂,赶赴中原才是!” 公孙轩苦笑不语,径直返回自己的卧房,欣欣然倒头就睡,丝毫没察觉到刚才隐匿于黑暗后的一双幽邃眼神。 天微明,战鼓重生。 城内百家灯火不约而同,齐齐点亮了起来,幸而前几日公孙轩接到汝州情报后,早就做了部署。 此刻城中老弱妇孺已被送出城外山野避难,能留下的大多是些一腔热忱的有志之士,忽闻鼓声大响,谁还有心思睡懒觉,纷纷扣着衣衫登上城门。 却见晨曦下的草军势力更胜从前,大抵以前是不归阁和潮生堂都在暗自保留实力吧,谁能料想到有一日两者会联合在一起,足足有三十多万人马。 邓州城的四个大门已被团团围定,看似犹如铁桶一般,就算插翅也终究难逃。 “师父!” 公孙轩不由皱眉望向裴松,愠怒道:“慌什么?你也算是一代宗师了,怎么遇见大事如此地沉不住气?” …… 裴松苍老的容颜上泛起了羞红,喃喃地说道:“袁明觉在西城传话,指名要师父登城对话。” ―――― 大天亮的云稹腾地一下翻起身,脸上的大汗淋漓,岑岑掉落,口里不时发出沉闷的粗喘。 徐慧也被带着惊醒,揉着迷离的眼神,问道:“稹,你怎么了?” 云稹也不答话,拾起水瓢径直狂饮了几勺,摇晃着脑袋,叹息道:“我刚才梦见黄巢正在邓州城下大开杀戒,那场面……简直不忍直视啊!” 见此情形,徐慧下床轻轻地从后腰搂住云稹,柔声道:“你不是说好要隐居的吗?我知道你天门人心里念着天下苍生,但也好歹该等孩子出生后再走,不是吗?” 云稹心里蓦地大恸,闭眼想着血流成河的惨状,苦道:“齐家修身平天下,这三样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你快歇着吧,从今天起,你的那份伙计我包了。” 却听徐慧数落道:“你终归是天下的豪杰英雄,哪又为妇人洗衣做饭的。这里还有紫鸢和我,丝毫轮不到你的,照常打猎去吧!” 云稹顿时莞尔,洗完了脸后,背起长弓向灰蒙蒙的沙漠边缘行去,此刻正逢上长空中的咯咯尖叫。 他猛地抬起头,却见是两只鸿鹄,不由拈弓搭箭,嗖地一声随其身影而去,只听眼前先后惨叫不绝于耳。 他迎着落地的方向,疾行几步后,忽然嘴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四章 八千铁骑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邓州城此刻已是乱作一片,有叫嚣喊杀震天的,也有哭爹喊娘啜泣的,城墙上的人还在守着本分坚持抵抗城外的人马,但是城内的人似乎已是不战自乱。 公孙轩眉关紧锁着自城内大街而过,信步懒散地徘徊了许久,见前街小巷均是如此状况,心里不由地压抑踟蹰,当下也对李唐的稳固江山有了质疑之色,脚底下却仍然没有停下,缓缓地登上了西城。 西城之下,袁明觉正指挥着千军万马发动攻势,这也算的上是自今早而起第五次的攻击了,双方你攻我守各有死伤,城底下的积尸如山,垒地近要赶上城墙的五分之一。 镇守西城的人是风阳真人,眼见公孙轩负手而来,匆匆打了个照面以示问候,径直忙活起他的事情了。 “伤亡如何?” 公孙轩也不去干扰他,信步走到孟寒光身边问道,瞳孔之中却容纳的只是数不尽的攻城士兵,时不时的惨叫和颇有刺鼻的气味,更是难堪。 由于上次公孙轩不顾颜面把云稹赶出天门的事情,孟寒光毕竟也是跟着云稹最早重立天门的人,始终感觉有些不是滋味,但这种对公孙轩心里的怨恨却不敢挂在表面上,当即冷声答道: “伤敌一千,折损六百!” 公孙轩惆怅地哦了一声,也不去看孟寒光的脸色,向前略微探视而去,喃喃地道:“他们的攻势竟这般凌厉么?看来袁明觉这次不拿下城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否则也不会做这种折本的买卖。” 孟寒光沉默不言,反正这好像已经不是他所能干预的事情了,定定地望着城下排山倒海的蜂巢般人群。 “嗖!” 一支羽箭迎着孟寒光飞快袭来,眼见他还没什么反应,就被公孙轩倒推了一掌。 人,安然无恙。 箭,在另一人手中! 顿时就听到城下有人喊道:“公孙老儿你个缩头乌龟,这次算你走运,可敢下城一战吗?” 孟寒光还未来得及对刚才的事道谢,只见公孙轩迎风而立于城墙之上,喝道:“袁明觉,你既然是修真之人,怎可放不下心中的怨念!起初还以为你龙虎堂乃是世外之人,现在看来也终究是屠猪宰牛的泛泛之辈,空负先祖名声。” 不提袁明觉的先祖还好,只要被人提起就会令他怒血翻腾,也不答话,信手拈弓搭箭直直向公孙轩这边射去。 公孙轩瞥了眼身后的孟寒光,似是在提醒让他自己小心,而自己倒卷袖口逆风纵向城下,连番挥动掌风破坏了数具云梯,之后便传来爬在半中腰的兵卒迭起的惨叫。 孟寒光突逢此变故,心生犹豫,快步探身于城楼上窥视,然而此刻城下哪还有公孙轩的身影,遥望而去,只见他已和刚才施放冷箭的袁明觉斗在一处,叹息道: “要是云兄弟在此,哪还由得这人如此放肆?公孙轩所安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 一面暗想着一面帮风阳真人堵住了西城的缺口,不时向城下扔着檑木和滚石。 …… “王将军,东城破了!” 王康端坐在帅府大帐中,忽然听到底下的人汇报道,不由脸色变得铁青,双手递到嘴皮子上的茶却迟迟不肯饮下。 忽然又跑来一个飞骑,满脸恐慌地禀道:“将军,围攻东城的匪患与南城的合在一处,南面已有所不支,几次发来求援,不知如何回禀?” 王康低头苦笑了半晌,将手中的茶杯垂垂放下,猛地起身喝道:“传我将令!让南城死守一炷香的时间,本将军自会带人前去营救……” 一旁的幕僚悄然道:“将军这是哪里话,咱们的人马恐怕也就剩下几十号人了吧!”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以让旁边的飞骑听到,王康见一脸错愕的飞骑望着自己不起,登时大怒,抽出腰间宝剑刺向幕僚,沉声怒道:“再敢有如此类者,杀无赦!” 飞骑哪见过王康这么发怒,顿时唯唯诺诺地夹尾巴逃了,王康垂头丧气地放下了手中的剑,来回游走个不定,正不知如何决策才是。 只听又奔来一位铁骑,浑身的战甲已然破的零碎,一见王康就跪倒在地上,哭泣道:“将军,北城人马全部战死,小的冒死从乱军中逃出,特此前来通报。” …… 王康挺拔的身躯怅然若失地坐倒在地上,面无血色,怔怔地望着面前的铁骑,他认识他已经好久,现在都不记清他是在哪年哪地认识他的,他好像姓李又好像姓张。 此刻,他对这些事情已不怎么在乎了,反正城破之日大家都活不了,纠结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铁骑将腰间佩戴的刀柄抽出,泣声道:“将军,小人杨五多谢将军近几年的照料,咱们曾立誓护卫城池。如今眼看城破,小人自问也不能侍奉将军左右,但愿将军能振作,卷土重来后为邓州八千子弟雪恨。” 王康表面并没有什么动容,心里却已翻腾个不定,他知道他要做什么,正如他的兄弟了解他一样,索性成全了他的忠名,也算对得起今生豪情了。 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强自装着镇定,冷声道:“兄弟,一路走好!莫忘黄泉路上还有八千亲友相随,你必不孤单。” 杨五咧嘴苦笑了半晌,横刀在脖子上狠狠地抹了过去,顿时热血洒了一地。 望着这滩渐渐展开的血渍,王康似乎闻不见其中的血腥味,只觉得血渍上方不断扬着热气。 那已不再是血,而是兄弟间的英魂,洒在地上飘向天际,正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又怎么可能让这些人失望,重新披好了战甲,对着铜镜收拾好仪容,握着兵符立在堂前自语道:“城中将士们,听吾号令,出……征!” 然而,堂前仅有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着,不由泪花迷乱纷飞,紧咬着牙关命令道:“章宇,本将命你率三千人马去南门阻击……唐昆,本将命你领两千去东城驰援……杨五……你就与本将一同杀向北城。” 静,幽冥一般的沉寂。 话音还在空荡荡的屋内回转不定,但在堂上的他已有些按捺不住,自行向都护府门前冲去,他用飘着泪花的双眼回望身后,似乎又看见了前几日生龙活虎的手下正在领命行事,略微发笑了片刻,径直出门而去。 神武街。 这条街头向来是邓州城最为繁华的街道,那次杨小吉一行人吃饭也是在这里的,面摊边的老头仍在那里守着本行,但却没了生机,嘴角的鲜血还未流干,双目仍含泪望着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摊子。 “老李头,你今天的生意看样子不行啊!” 王康手中提着长枪,腰间的三尺长剑犹然斜斜地挂着,挥手和面摊边的老李打着交道。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都像是活着似的,大概不打招呼就过去可是相当不礼貌的。 …… “你是何人?” 迎面遍体金鳞甲胄的将领冷声向王康问道,他盯了王康这人好久,总觉得他与别的人有些不同,莫不是还没开战就已发疯了吧! 王康用枪尖挑下了衣角的一片碎布,径自擦拭了会眼角的泪水,涩声道:“吾乃大唐邓州提辖使王康,想必你们搜寻半天要找的人就是我吧!不知将军……” 那位将领拱手笑道:“王将军真乃意气之人,在下正是此次攻城的主使黄巢,让将军见笑了!” 你就是黄巢? 王康忽然想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苦笑,但又怎么也笑不出来,两人的相见竟没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蕴,反而像是彻底释然了。 黄巢盯着眼前纹丝不动的王康,朗声道:“你可愿意投诚?我部下多的是像将军这样的出身,替这样的李家看门实在有些浪费将军才华,不如……” 黄巢所说的话,王康又怎么会不明白,但他的祖先在高祖入关以来就镇守邓州,世代没有断过更替,他又怎么可能如同别人一样变节,也不管黄巢话说没说完,拦阻道:“将军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忠臣不侍二主,在下乃是粗鄙之人,还望将军成全名就,一决高下。” 这些话,黄巢在破城时也算是听得不少,但是这次他竟莫名地有些下不了手,也许是感同身受吧,当即向身后的黑衣箭队挥了挥手,漠然道:“动手吧!” 王康竟没想到黄巢连一决高下的机会也不给自己,不由有些愤怒,他又哪晓得此刻的难受又不仅仅在于他一人身上。 随着黄巢一声令下,王康还有他身后的数千名义上的人马,尽皆被密密麻麻的箭雨侵袭而过,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黄巢渐行渐远始终无可奈何。 眼里不一会就充满了红霞,他还是第一次看过这么美的日出,即是也是最后一次。 但是他好像忘了,事实上这已是黄昏时分,红透的不是太阳的光芒,而是血泊中的幽冥。 八千铁骑自此而生自此而落,任凭多少残阳反复,依旧东望的还是这片城池——邓州。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五章 善后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报!” 西城上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孟寒光闻言不由身躯一震,略微回头向后望去,只见是个铠甲褴褛的兵丁,正惶恐不安地向这边走来。 孟寒光望了眼此刻仍专心于战事的风阳真人,狐疑地向前行了几步,嘘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难不成是……” 兵丁含泪禀报道:“前方刚传来王康将军战死的消息,除了咱们固守的西城之外,所有城门皆已沦陷。现在他们正纠结在一起向这边行来,如此下去,西城恐将……” 他不往下说,孟寒光也知道会发生什么,再瞥眼看风阳真人,哪知道他已经站在了身边,刚才的话显然像是听全了,灰头土脸的神态上仍不失一丝怒气。 城楼上沉默了片刻后,顿时传来风阳真人的冷哼。 “传令死守城池,如今放弃故国州土只身逃去,实乃不忠;抛却数万同伴而去,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又该以什么脸面苟存于世间……” 众人不料平素和蔼可亲的风阳真人,竟在此刻会说出这等豪气干云的话来,不由纷纷叫嚣着固守城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类的壮语。 忽然一阵狂风怒号而至于此,公孙轩临风而立于城楼顶上,形态气度上已不如以往,气急败坏地训斥道:“固守真是迂腐之见,山河尚有故人在,何惧未有卷土重来时。死容易,活下来可就难得多了,你们都是大唐豪侠壮士怎么见识如此浅陋?” 风阳真人被公孙轩指着脸皮责备了一番,暗思自己一时愠怒竟不顾全大局,实在空负真人之名,但眼见黄巢铁骑踏过的缭乱世道,顿觉犹豫,道:“可是……” 公孙轩见此情形,怒声呵斥道:“你难道要把云稹一手重新建立的天门毁于一旦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趁今夜乌黑趁早突围,否则明日天明以后,他们前后三十万大军合围,任你武功通天恐也无济于事。” 哎…… 风阳真人徒叹息了几声,便匆匆忙忙下令准备后撤事宜。 此刻,公孙轩已在前面为众人开道,接二连三的死尸扬天而起,饶是如此,身后跟着的人也渐渐变得稀松,略有百来人之众。 “真人!” 风阳真人闻言,茫然回过头向说话的人望去,道:“孟堂主,你有什么事吗?” 孟寒光迟迟地望着眼前,涩声说道:“真人,我兄弟五人尽皆被地宫残破而终,现在眼见后面的贼兵就要赶来,还是由我周旋以拖延时间,望真人应允!” 风阳真人见他心志决绝,胸膛中的一腔热血起伏不定地翻腾不停,侧目而视,远处果真有稀松少数人赶来,苦笑了片刻,道:“我等你回来喝酒!” 在公孙轩一路的砍杀帮忙下,突围倒也还算是顺利,快要到出头的时候,他蓦地回头却不见了孟寒光,急忙催问道:“孟寒光人呢?” …… 风阳真人踟蹰着把刚才的一幕讲了,公孙轩勃然大怒,道:“谁让他自作主张了……你们且先行去,老夫折身回去救他,无论如何他不能死……” 邓州西城下,进出的兵卒往来不觉,径直将孟寒光堵在了门口中间,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来回奔波着杀了数趟,却依然没有结果,反而包围他的人越来越多。 面对人潮人往的兵卒,正当他茫然等死的时候,蓦地从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他不由回身望去,只见公孙轩手握一把血淋淋的长剑,其上已布满了缺口,发狂似的向他这边杀来。 “孟寒光,你还愣在那里做甚,快往出来杀!” 孟寒光闻言,心里陡然升起傲气,抖擞着一把没了扇面的扇骨,连毙了数名兵卒,怎奈人数太多始终杀不过来,又被他们逼迫着回到原地,身上也莫名多了三四道细长的伤口,气息奄奄有些不振,心里一凉: “老门主,你快些走吧!寒光能拖住他们到这时候,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虽说公孙轩的脾气不易琢磨,但在此刻也不由心酸,道:“混账话,你算是对自己有了交代,可老夫拿什么向云稹交代?” …… 两人各自沉默了少许,在此之际又刺倒了几人,只听公孙轩猛然喝道:“寒光,听我天门九渊心法!” 想必他也看出孟寒光气息不调之状,才几经犹豫之后将独传心法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 孟寒光闻言,泪花忽隐忽现,显然是有些激动不已。 “潭龙游走玉虚宫,孤心直捣丹青同。渺渺无涯浩瀚继,缺缺天元先后依。走关阙,游魂殇,闭而后出,露而不表,殇殇兮如行云流水浩荡不尽,霍霍兮如出水芙蓉鲜嫩不干。返璞归真兮,此道无穷,还不明白吗?” 公孙轩说完,见孟寒光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厉声喝了一声,五指间的真气先后向孟寒光的玉枕穴,百会穴,风池穴,膻中穴,巨阙穴这些身体要穴。 孟寒光只觉身体顿然一冷,寒流顿时侵袭全身,但是刚才的不调气息已没了踪迹,转而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到这时候那还容得他体会这一幕感受,径直反手运气,一柄扇骨犹如活物似的,来回奔波个不定,转眼间就和公孙轩汇合在一处。 公孙轩见状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两人合在一处后又向身后攻去,乍开乍合之际,一时倒也让固若金汤的防卫有些顾虑,眼见两人就要杀出重围,却被一杆寒枪阻拦住了去路。 枪,原本是很普通的一种修铁枪,但在那使枪的少年手里却变得游龙肆意。 唰唰唰! 几招下来后,孟寒光已有些不支,倒也不是他的真气不畅,而是那位少年的枪法实在既凌厉又灵动,根本没给他留下喘息的机会,不由败下阵来。 孟寒光也曾在潼关时见过他,自从那一战后,他的顿时名声大噪,他还有一个很普通的外号叫做“濮阳铁枪”。 铁枪,王彦章。 也不知道“濮阳”二字是何来历,兴许是他出身之地,也可能是他的铁枪打造场所,反正已被人以讹传讹地散开了。 自他出道助黄巢起兵以来,就好像从没输过的样子,也就是上次云稹以盖世的神功才得以将他压制,此外可以说是万夫莫当了。 公孙轩接了孟寒光的班,连续和王彦章斗了数十招,虽说他还没尽全力,但能在他这般身手下走过这么多招的人,还真没几个,顿时有了惜才之心,道:“咦?没想到在黄巢身边还有你这等人才,真是稀奇!” 王彦章更不答话,左右逢源地和公孙轩斗了个旗鼓相当,丝毫退路也不肯想让。 公孙轩凝神不语,暗思若是如此被他拖下去,恐怕等黄巢和袁明觉赶来更不好脱身,当下沉声吼道:“寒光你先望后撤,老夫再来会会这位少年将军。” 孟寒光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就是平添累赘,当下应声而去,不再管这边的事宜。 西城下的两人七进七出斗得火热,均不见任何一方有落败的迹象。 大约又过了百来招外,公孙轩只听身后掌风呼啸而来,顿时反转身躯,双脚与来人的掌力撞击,趁机借着这股劲道向前脱出了重围,道:“袁明觉,你空背了个老祖宗的名声,出手还不如一个无名之辈磊落,龙虎堂可真是不堪回首!” …… 袁明觉听着他的话颇有尴尬之色,狠狠地瞪了眼一旁的王彦章,悻悻而归。 王彦章功没立成,反倒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来人惹了一肚子的怨气,匆匆收兵回城。 这次黄巢领的人马虽说没能拿住天门的人,但是取下邓州也算是可喜可贺了,并不怪罪王彦章这次的罪过,反而勉励了几句好言好语,但是王彦章仍有些难受。 ―――――― 这天的天气还不错,徐慧和云稹单独出去散心,依偎在云稹的怀里柔声问道:“稹,这次生的孩子要是女娃儿怎么办?” 呃呃呃。 云稹想了半晌,忽而诡笑道:“那岂不更好吗?省的他袁力抱怨收徒弟,回想要真是被他插手咱们孩子的事情,那可真是罪过不小。” 咯咯咯! 徐慧苦笑不止,忽而凝眉问道:“如果真是这样,他该不会再逼迫咱们生一个吧!” …… 这些事如果换作别人还好说,但要真是袁力和鱼素尺倒也难说得紧了,不由迟疑不语。 一想起死去的鱼素尺,云稹更是漠然,叹道:“慧儿,咱们也该去拜访一下师父了,他若泉下有知定然也是高兴的。” 徐慧明白云稹的意思,想来她这位师父对她可真是没话说,要不是他一直力挺自己和云稹的婚事,想必现在还是沦落风尘的女子,整日有着看不完的鄙夷眼色和冷嘲热讽。 迎着晚霞红晕,夫妻两人摇摇晃晃地一步步向那片沙丘行去,再回望身后景象,却是沙漠上久违的平静,云稹默叹了几声,又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六章 大风起兮云飞扬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三月后。 此时正值开春,连续战火之下,处处多的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却少了以往春季的和煦柔风,温情四溢。 黄巢率领大队人马一路而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几乎是连战连胜,每过之处鲜有败绩,攻申州,陷兖州,其势有逼洛阳之意。 再六月,黄巢不顾袁明觉反对,径直领了大军进攻东都周边城池。一时汴州,宋州奔走告急,朝廷自知信由他如此下去,很可能真会一发不可收拾,便不计前嫌敕令裴松为东南招讨使,四处调集兵马讨伐叛乱,顿时河南千里之内声势浩大无双。 然而,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忽闻北方沙陀兵欲奉旨南下,几经周折反思后,黄巢不得已而撤兵南下。 朝廷见状,一面令裴松率兵马四处安抚受难城池,另一面又急着收回了裴松手中的兵权。 裴松见识过李唐君主的王权手段,也不计较这些,只要能镇压叛乱,其它的倒也没什么,那还顾忌些许君子小人之见。 公孙轩见状却大为皱眉,也并非他舍不得大权在握的风光,只是他隐隐觉得黄巢此刻南下定不会安生修养,指不定还会弄出别样的动静。 此时此刻,远在北方边塞之外的徐慧怀胎十月有余,按理说已经临近分娩之时,每天还要挺着大肚子,行动也颇有不便,苦不堪言。 云稹时不时地会去沙陀境内买卖货物,从中也得知了不少有关中原的战事,再加上农活纷乱,内外的忧心忡忡,更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九月初九。 又是一年的重阳佳节,正午刚过,云稹依旧挽着弓矢在荒川狩猎,还没来得及捕获猎物,就听见远方跳窜出的几个人影纷纷嚷嚷。 细眼望去,却是他那几个宝贝徒弟,一时忧心忡忡地想道,这个时间他们不在谷内修习功法,径直跑出来做甚,想来也是好多天没挨板子,新的皮肉又长出来了吧! “师父!” 循着杂七杂八的尖叫声,杨小吉率先本来,站定在云稹面前,丝毫没了往日的畏惧,反而嬉皮笑脸似的,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云稹不由疑心大起,没好气地埋怨道:“你们跑这里做甚,今天的功课不用做了吗?” 哈哈哈! 四人纷纷嬉笑了起来,由得云稹发怒,并无半分畏惧,就连向来胆小的吴成器也朗声道:“师父,袁唠叨跟俺们说过今天可以放假了,让俺们特地跟你通传一声……” 啰哩啰嗦的话还说个没完,云稹扬手打住道:“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的徒弟几时由他胡来了?快些回去,不然今晚都没的饭吃。” …… 四人一时的喜出望外均换成了灰头土脸,你推我让地谁也不敢上前,最后还是稍微年长的上官雀忍不住开口,笑道:“袁唠叨说了,师娘像是要给咱几个添小师弟了,让你回去照看着,他去前面镇子上请稳婆。” 什么? 云稹起先还以为杨小吉几人在捉弄他,几次吃亏后不由长了见识,但是像上官雀这般老实巴交的孩子斗如此说,想必十之八九会是真的,便不由分说哐啷一声撇下了手中的弓箭,慌不择路地一路向着谷内飞奔而去。 倒是苦了杨小吉几个做徒弟的,一边要给云稹拿东西,一边还得随师父奔跑,他们自问在轻功方面也有些造诣了,但是怎么也赶不上前面的云稹。 殊不知他们还未在娘胎的时候,云稹早在甘州荒芜古道上狂甩崔昊几条街,现在又学得了无上的轻功,哪是世俗之人就能追的上的。 前脚刚踏入谷内,就听见徐慧撕心裂肺的惨叫,登时心里更添慌张,口中呼喊着慧儿,发狂似地奔向他们的茅舍。 到房间后,才看见紫鸢正烧着热水,徐慧的旁边多了个五旬左右的奇装怪服打扮的老太婆,再看袁力很知趣地站在门外,心知此人定是袁力请的稳婆无疑了。 由得老太婆叽里咕噜地跟云稹说话,云稹丝毫没听进去只言片语,反倒是最后恼怒了老太婆,径直开始把云稹徐徐推了出去,另一面着急地冲紫鸢哇哇地喊着,似乎是问开水准备好没的意思。 袁力一脸苦楚地嘲笑道:“怎样?你也被赶出来了吧!兄弟,为兄曾经不是告诉过你,千万别惹上了年龄的女人,你就是不听。” 这话什么时候说的? 云稹翻了翻眼皮子,细心想了想袁力这句无中生有的话,还是不解其意,叹道:“你是吃过人家的亏了怎地,还怕她做甚?” …… 袁力侧过脸皮让云稹仔细查看,满不沮丧地道:“你看我脖子上的这伤痕,你竟管他娘这叫做不怕?” 云稹细心察觉之下,还真见袁力脖子上有数道红印,或深或浅地映在他的脖子上,疑惑地问道:“袁兄,这老太婆你怎么请来的,不会是……” 云稹说话间作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弄得袁力脸上的羞涩屡屡而生,不由愤愤地责备道:“你老婆生孩子,还要老子扛个稳婆回来……没来由地,一路上竟被这老婆娘占足了便宜。” 云稹听罢,顿时没忍住笑弯了腰,比着姿势强颜问道:“你真的是……扛回来了她?怪不得她刚才连老子也推出门外,你何不放下银子请她不就行了吗?” 去你的! 袁力一边谩骂着一边絮叨道:“你说的倒是轻松,她刚才叽哩哇啦地说起话来,像是你能听懂似的,要不是老子懂得牺牲自己,你就等着徐慧让你一个月不进门吧!” …… 云稹听到这里顿觉无语,嘴里虽对袁力诋毁不停,但在心里早已对这人有了重新的认可,毕竟这样的人真可以算朋友。 忽然想起去年的约定,含笑说道:“袁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嘛,只要我那孩子是男儿身,随便由得你去调教,兄弟一句话也没的说。” 袁力却笑得很开心,掐指算道:“兄弟,你这话颇为中听!不过这孩子定是男儿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哦?” 云稹一时感到莫名的好奇,悉心问道:“袁兄此言何意?难道你还有这等本事在内......” 袁力有模有样地算了片刻,故作深沉地说道:“九月初九,双九重阳。此刻又正逢午后,足见其体内阳刚之气充盈,又怎么会是阴柔的女儿身呢?” 这些文绉绉的话乍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云稹顿时也只好将信将疑,听着屋内越来越弱的喘息声,此刻哪还有心思开玩笑,点着脚尖望个不休。 “哇哇哇!” 云稹起先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脸上遂转为欣喜,向前急速前行了几步又漠然停住,不断地搓起手来,显得格外犹豫似的。 “姑爷!” 紫鸢兴高采烈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还不等她把话说尽,外面各自忧心地云稹和袁力竟异口同声地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明白人一听他们心里侧重的还是前者。 乍看他们的焦急样子,紫鸢不由有些来气,怒道:“我姐姐在里面累死累活的,你们两个不关心她,倒是对刚出生的小子颇为关切。哼!男人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白白浪费了姐姐这个月为你们补衣做饭的功劳......” 云稹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妮子不好惹,发起彪来也不亚于屋内叽里咕噜大叫的稳婆,云稹受过不少她的指责,到现在也算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回忆着刚才的话,嬉皮笑脸地赔笑道:“真是胖小子吗?” 紫鸢像是在埋怨自己说漏嘴似的,气得狠狠跺了跺脚,转身走进屋内关起了门窗。 ...... 袁力摸着下巴,几经思量之下,笑道:“定是!定是个大胖小子,云兄弟这回你可得请大家喝酒吧,如此幸事若无美酒相称,岂不大倒胃口?” 云稹其实暗中观察了紫鸢的神情变化,也明白了些个中缘由,要不是怕里面的两个母夜叉级别的人物阻拦,早就破门而入一探究竟了,哪还由得自己在这里干着急。 吱呀! 屋内经过短暂的几句或大或小寒暄交代,稳婆霍霍地从里面走出,白了外面的人一眼,径直走出了谷口,感情好像是到了自己家似的,随意至极。 云稹和袁力不由望着她彪悍的身影,互相泛起了白眼,纷纷摇头慨叹,云稹更是连自己的孩子出身都忘了,茫然问道:“袁兄,你确定一路是在扛她而不是她扛你?” 袁力远远望着稳婆的身影,挠头苦笑道:“去他娘,老子咋晓得之前发生了什么鬼。” 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还未痊愈的疤痕,略微有些刺痛,道:“可他妈这伤痕不像是假的啊!” 云稹依旧怔怔地盯着谷口,苦笑不已。 恰逢从屋内走出倒水的紫鸢,见两个大老爷们竟望着五旬老妇发呆,不由犯起恶心,嫌弃道:“咦!你们真是两个变态,一会谁敢进姐姐的家门,我非打断她的狗腿不可。” 云稹嘟囔了几句,直到天黑之后等紫鸢准备做饭,才孤身一人进去探视徐慧。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七章 天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徐慧此刻已然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旁边的摇篮上放着一个浑身裹着新衣的婴儿,见到云稹后竟然呀呀地叫了两声,一副很讨人喜欢的样子。 云稹确认他是个男孩后,半蹲在摇篮边上,柔声问好道:“小飞扬,你好啊!” 漆黑的夜晚,云稹点了数盏油灯,仍自坐在床边对婴儿观赏个不停,隔了近一年才父子相见,幸而母子平安,这也让云稹更觉欣慰。 “稹,你在干嘛?” 徐慧迷茫地睁开疲惫的双眼圈,乍见云稹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刚出生的孩子,便有气无力地问道。 ...... 云稹摸了摸脑袋,傻笑着问道:“慧儿,你说这孩子更像谁些?” 听着丈夫的话,徐慧不由苦笑道:“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谁要他是个男儿身,注定是要跟随袁力修行的,真不敢想他以后会成什么样子。” 云稹本来还想安慰几句,但见她虚弱颤颤的样子又不忍打扰,径直掩好了门而去。 第一次,他进谷后觉得夜里荒凉,他能理解徐慧心中怄气的事情,在这个纷乱的年代里,生女儿还能有幸活下去,要是男儿注定少不了马革裹尸。 “谁要你是我云家的子嗣呢,从一出生就注定你要比别人走的路要多,受的苦难也要重些。” 他忽然想起父亲云端曾训斥他的话,他以前还真的不以为意,可是现在他明白了一个做父亲的无奈,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盼着他的后代平凡一生,但是有些事情终究会事与愿违的,这不是人力所能想象的。 咳咳咳。 云稹听闻远处的咳嗽声,立马回过神来,细眼巡视才见袁力就立在不远处徒然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的叹息声却悠悠不绝。 “你来了!” “嗯。” “他......是个男孩。” “我知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他?” 袁力变得沉默了,冥想了半晌,苦笑道:“谁要他是你和徐慧的孩子呢!茫然天道,又岂是你我所能尽皆知晓的,莫问那么多的事情,还是珍惜这几天的时光吧。” 云稹不由纳闷道:“难不成又要有事情发生?我已经......不打算问江湖之事了,真想不出来谁还会费力不讨好地惦记着我。” 谷里的凉风越来越重,在中原深秋之际的凉意他是领略过的,但还不至于这样刺骨,也可能是此刻心已凉透吧。 “是我!” 云稹脸色唰地一变,倒也不是被这两个字吓到,而是吃惊于说出它们的人,漠然道:“师尊?” 公孙轩负手从黑暗的角落里转了出来,径直走到云稹的眼前,微微含笑道:“稹儿,你还在生气吗?老夫所做其实都是为你好,只因听袁力说这孩子的命运太过于不平凡,老夫也只好出此下策才能让他顺利出生而已。” 此刻,拓跋武也从一侧遥遥行了过来,云稹猛地明白了这一切缘由,竟是他们三人早已合谋好的,自己就像是被人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一样可悲。 叹息之余,冷然问道:“我若不答应你们了?说实话现在的生活,我觉得很惬意。” 他这话倒也并不是一时怄气,明摆着比起刀光剑影的纷乱,此刻的生活虽有些艰苦,但是能与一家人茶余饭后,也是别样的其乐融融。 公孙轩可并不这样想,顿时寒声责备道:“老夫以为你能在这些时间想通许多事情,没想到你还真乐在其中了。难道你忘了在潼关战死的老父,城南惨死的兄弟,数以万计颠沛流离的百姓吗?” “唰!” 一道寒光猛地在云稹眼前带点弧度而落,稳稳地插在了他的面前。 随后公孙轩接着说道:“天行剑,老夫给你带来了,你对着它仔细想想以前的事情,到底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决定。”他说完话后直直向谷口行去,没过多久又驻足道: “十个月前,邓州城破了,不得不说王康将军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他和所辖将领八千人全部战死。六个月前,黄巢攻河南周边城池,几经大小战争后,现在他已转身南下,到了蛮荒之地恣意妄为。” 其实他就是想试探下云稹的反应,但见云稹仍是默不作声的样子,只好叹息着蹒跚而去。 “云兄弟!” 拓跋武和袁力异口同声地抢着搭讪道,然而云稹却怅然若失地低头重新进了家门,此刻他不但感觉谷内有凉意,更多的是疲惫。 刚进门就见徐慧端坐在床头,怔怔地打量着自己,一时心里苦的酸的全部涌上心头,将妻子紧紧地裹在怀里,始终没开口说过话。 “稹,也许真是时候呢!” 云稹抚摸着妻子苍白的脸颊,仍不吭声。 “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我不能自私地留下你而让更多的人受难。否则,我也会被你看不起的,不是吗?” 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徐慧的叮嘱劝勉,云稹不由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一生,根本选择不了自己想选择的,但是我不想被人当做玩偶般玩弄,凭什么别人这样对我,我还要义无反顾地帮他们?” ...... 徐慧一边听着云稹诉苦,一边抚摸着他的长发,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事情,但是我们都应该不去退缩,对吧!有些时候你不选择去牺牲,反而会牺牲的更多,无论是你还是我,岂不都一样?” 云稹嘿然一笑,漠然翻身上了床,呓语般地说道:“我真的累了,早点休息吧!” 徐慧见状,裹上了亲自缝制的裘裳,只身不顾凉意在外面取进了天行剑,把它平放在桌子上。 不经意间回头再看它时,那把剑竟自己开始泛起寒光,直照在幼小的飞扬身上,通体明亮。 徐慧望着渐渐淡然的寒光,默默斜躺在床榻上,眼泪汩汩从中流出,须臾半边枕面已然湿透,其实她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在劝勉云稹的时候真想抽自己嘴巴,但是有些事就是这样的无奈。 命里需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句话是当时鱼素池常自叹的一句话,以前并不怎么在意,现在从她心里说起竟是这般苦涩难熬,纷纭杂陈罗列而至,夫妻二人各自别过身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云稹起的特别早,穿衣之前有意无意瞥了眼桌子上不起眼的天行剑,径直出门望着鱼腹白的天际,心里仍是五味杂陈。 但是立的时间长了,他忽然想起许多自己不愿重提的往事,那一张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突然在记忆里变得陌生虚无,依稀只剩余了个大概轮廓。 “稹!” 云稹听着妻子的声音,辗转睁开双眼,心态上已没了之前的浮躁,乍眼看去,徐慧已为他准备好了行囊和剑,柔声问道:“我走!那......你呢?” 徐慧蓦地莞尔,苦笑道:“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们母子跟你到哪里,你还想抛弃妻子不成?” ...... 咯咯咯! 说罢,两人径自相互依偎在一起,看着东边的日出,遥想古铜色的天际身后的光明,各自欣慰地含笑如初。 徐慧痴痴地叹道:“你瞧那里像不像是天荒,要是我们也能这么长久地在一起陪伴,该有多好!” 云稹微笑点头,轻声道了句“会的”,再回望天际时,天荒已开始消散,须臾之间阴霾随之四散,和煦的秋阳又缓缓升起。 真是个赶路的好天气! 袁力和拓跋武听到云稹答应前赴中原时各有感伤,反正像这样的难题无论怎么做都是两难,有时候真佩服云稹的抉择和心态。 其实他们都忘了在云稹身后还有默默支撑的妻、子,这些无可奈何的事情终究是要有人做的。 沙陀。 这个地方离他们住的幽谷,至少有半天的行程,云稹安顿好家眷后,径直将他们交给了拓跋武和袁力保护,自己只身奔向沙陀部落。 也不知李克用称王后,会不会还是以前的他。 云稹一路加紧行程,但随着沙陀近一分心里却暗自纠结一分,下午时已到了李克用的王庭大帐前。 “你是做什么的?”门前异族打扮的侍卫见到眼前的中原汉子,顿时上前打招呼道。 云稹没想到这里竟有把汉话说的如此流利的人,不过后来一想沙陀和中原李唐关系密切,互相通商往来难免带点汉话风格,也不再狐疑直把目的告知侍卫。 侍卫忽然含笑点头道:“云少侠,没想到果真是你!我家主子特地命我日夜在此守候,专门等阁下前来告知,他已率沙陀儿郎进兵中原勤王了。” 什么? 云稹问了问情由,才知因黄巢霸占了多出中原与西陲通商的要道,这才惹恼了沙陀李克用,一路刻不容缓地赶赴中原讨贼,现在算时间少说也有三个月了。 得知真相后的云稹不由苦笑,看来自己心中的兄弟情义远远没有李克用独眼中的利益为先重要,只能是白跑一趟了。 但一想到李克用能出兵中原,相信平叛又能增添几分胜算,当即拒绝了侍卫的盛情邀约,翻身上马径直出城而去。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八章 旧时盐帮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驾驾驾!” 云稹从沙陀腹地疾驰而出,路上从未有过半分停留,迫不及待地向泛着昏黄的天际追去。 他和袁力在出发前提前商量好了,相约在天黑以后到十里店汇合。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云稹不顾两旁夹道而来的寒风,一鞭又一鞭地在马背上抽着,骏马不由发出声悠长的嘶鸣,速度比以前几乎快了一倍。 前面就是十里店了。 夜里的风停歇了些许,云稹眼见就到约定的地方了,不禁放慢了行程。 十里店的生意,按理说因地理偏僻很少会有人问津,但也正是这茬的缘故,一个月里总会有隔三差五的六七天人客满堂。 譬如今天。 就是客流冷清的一天,总共来了四个调皮捣蛋的半大孩子,两男一女和一个襁褓婴儿,这里的掌柜人称“吸血鬼”钱百万。 他对别的事物爱搭不理,但是只要一提起钱财,就算是他在梦中也能吐出几口哈喇子出来。 在此地蜗居十余年而不离开,只因他已完全明白了这里的运营模式,什么时候开门打烊,价格什么时候水涨船高,这些都能得心应手地应对,没人比他更为明白个中机巧。 没人的时候,他管少数客人要双倍费用,有人的时候,他也不闲着少说也得一倍半左右。 “吁!” 随着外面长夜的一声嘶吼,钱百万猛地竖起了耳朵,径直从床上翻起身,倏地房里灯火豁然明亮。 砰砰砰。 客栈的木门顿时被人叩响,紧接着从楼梯上传下了哐啷倒腾的声音。 吱呀! 钱百万提着灯盏徐徐打开了门,嬉皮笑脸地问候道:“吆!大爷,你这是住店的吧,这里有上房……” 云稹的年龄比他小的多,乍听他叫大爷的时候,面上颇有窘色,含蓄地打断道:“我住店也找人,房子就不用准备了,想必他们也住下了,对吧?” …… 这他娘还是钱百万做生计以来,第一次遇见的小气鬼,不由有些嗔怒,暗自嘀咕今夜种种不爽,要不是见云稹手提着剑,定会早早冷言冷语地赶了出去。 “他们住在哪里?” “三楼!” 云稹悄然无息地不再搭理他,径直上了三楼,兴许是刚才听到了动静,三楼的灯火已然明亮。 “真他妈小气,要知道这样的话,孙子才愿意给他开门……” 钱百万喋喋不休地谩骂着,丢了丢肩膀,萧然返回了卧房。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本想着钱财滚滚不绝,可没想到的是,今夜竟遇见了冤家对头,端地苦恼! 幸而他们第二天走的很早,天微微明便自己打开了门,连同骏马及马车全都飞奔向东方,虽说钱百万对这几人有些狐疑,但是他也不敢去问个明白,只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离去。 来回往返之下,这一是云稹第四次经过阳关了,这个荒凉秋色下的古国城墙,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憋着一腔苦水似的,对来往的行人呜呜咽咽地诉说个不停。 徐慧掀起马车上的纱窗,细弱潺潺地商量道:“稹,前面咱们休息片刻吧!咱们就算吃得消,恐怕这孩子也会有些劳累......” 云稹心里苦笑自己只顾了高兴李克用兴兵助唐的事了,反倒是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撇了个干净,顿觉羞赧,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回头向身后的两人叨扰了起来。 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云稹看着将晚的天色,顿时扬声道:“今天你们几个就先吃些苦头,一会恐怕还得兴夜赶路,否则真少不了风餐露宿了。” 除了紫鸢听得暗皱眉头外,其他三人还勉强说得过去,匆匆收拾行装向前方有人烟的地方赶赴过去。 反复折腾了十多天,云稹率领一行人才算是进入长安的境地,当他进入渭城的一刹那起,心里莫名地开始压抑,倒也不是因为发现周边敌情,而是此刻渭城的情形与往日相差的实在太多。 街头除过流浪的大小叫花子外,好像在白天都很难找出几个本地居民,大抵是害怕将来的战争对生活有所波澜吧,纷纷关起了大门,也不知是逃难去了还是在其中浑噩度日。 天涯居。 渭城西面唯一能算是开着的一家客栈,肆无忌惮地敞开着大门,似乎是随时都可以准备迎接客人进店休息似的,与其他紧掩的大门相比,天涯居倒更显得有些诡异。 云稹明知这里有些曲折,但还是打算今夜在此处安身,他越来越对天涯居身后支撑的神秘人物感兴趣,实在想不出在这冷清凄凄的渭城还有谁可以这般“大方”。 进门才发现,饶是天涯居仗势开门迎客,但能在里面留宿的人并没有多少,许多人都是避之不及还怎么可能羊入虎口。 今天也是一样。 天涯居的掌柜是个壮硕的成年男子,连连打着哈欠的样子,乍看起来真像是几年没睡醒似的,可他那一副杂乱不修边幅的面容,又的确似是睡多余了时间一样,略显沧桑憔悴。 云稹瞧着那人的样子,顿觉可笑,但是总觉得有些地方还是不对劲,问道:“掌柜,你这里还有房吗?” 掌柜的懒散地扣了抠鼻空,另一只手在半空图画着圈子,指道:“你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吧!要是本地人肯定会知晓没有挤满的天涯居,你们是要什么价位的?” “三间上房即可!” 掌柜的忽然叽里咕噜地冲着楼上吆喝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楼上传来了清脆的咯咯笑声,在二楼的拐角处多了个丰腴美娘子,妩媚地勾着右手食指,用一种令男人直抖擞的声音,请道:“客官,还楞这干嘛,快上来看房啊!” 云稹到底是红尘男儿,虽是没那种邪念但喉咙处已然有些干燥,红着脸应了声,转头想搀扶徐慧,可与徐慧的眼神相接之下,顿时一腔热火犹如遇上了冰山,除了心里扬起的汩汩蒸汽,其他的尽皆突然消失不见。 一路上紧随云稹赶路的杨小吉几个人,心里已是抱怨连连,此刻见师父竟是如此窘状,当下各自窃窃私语地谈笑起来,任凭云稹白眼相加也终究是无可奈何。 咳咳咳! 云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眼,冷声正色道:“小吉,你带他们几个先出去随掌柜的喂马,但是切记不要乱跑,免得惹些是非。” 他不安顿尚自还可以,此刻云稹冷不防的叮嘱就像是提醒了杨小吉几人似的,不一会儿就遛弯消失的不见踪迹,至于喂马早就抛在脑后不提了。 回到房里,云稹细想起刚才掌柜的诡异言语,似乎竟跟沙陀方言有些相似,然而想着想着眼前忽然闪过了老板娘的诱惑身影,顿时自己反手抽了自个一巴掌,这才慢慢恢复了神色。 徐慧见丈夫那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暗觉好笑,嗔责道:“稹,小吉这几个孩子出去也算是有些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你这做师父的还是看看情况才是,莫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云稹吱呜地埋怨了几句,信步懒懒散散地走下了楼。 前脚还未踏出门,就听见上官雀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云稹不及考虑其他,循着声音疾步向前奔去。 “师父,救命啊!” 上官雀本来是信口胡来地吆喝几声,看能不能让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劲装汉子分神,从而轻易逃出他们的魔掌,回去向云稹报信。 没想到眨眼之际,将他抬起的大汉已不约而同地倒地呻吟,自己也失了重心踉跄倒地,当他翻起身子的时候,却见面前站着一位白袍剑客,面上似有愠怒之色的打量着他。 上官雀蓦地心里一乐,激动地喊道:“师父?怎么......还真是你。” 云稹见状,冷哼着别过脸,叱责道:“不是让你们不要滋事吗?偏偏不听,以后还是自行其是吧,别再跟着老子。” 上官雀怔了怔,忽然见云稹已经走远,便大声喊道:“师父,你莫要错怪俺们兄弟几个,是他们这些人先要偷咱们的马,杨小吉他们几个已经被带走了,八成......” 听着上官雀的言辞,云稹不由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便走到地上的那几人身旁,哼道:“他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叽里哇啦...... 云稹不由摇头苦笑,挥手示意他们走人,他已带着上官雀拐弯消失不见。 地上躺的几个大汉互相瞟了眼,不明所以地愣了片刻,便一路拔腿就跑,大街小巷地穿梭个不定,显然是对此间的地形熟悉至极。 房顶上的上官雀和云稹正盯着他们来回移动的身影,直到他们从一个高大的府邸院落没入进去。 上官雀咧嘴笑了笑,道:“师父,你可真行!杨小吉他们就笨蛋的多了,非和他们硬拼。” 云稹在他们四人中,虽说对杨小吉那鬼灵精喜爱的多点,但归根结底还是比较看得起上官雀,也许是因为他年长点,总觉得上官雀年纪轻轻就能沉稳应对措施,实属不易。 “师父,那是什么地方?” 云稹默默地抬头,望着这片渐渐黑下来的夜幕,喃喃地叹息道:“旧时的盐帮。”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二十九章 意外之喜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天黑了,你可以回去了。” 云稹冲上官雀正色劝道,毕竟今夜的事情想来也不会太简单,如果带他前去,可能颇有些累赘。 嗯…… 上官雀挠着头皮,扭捏道:“师父,刚才你说的话不是真的,对吧!” …… “我可是真的一心一意想要跟你学大本事的,你就别逐我出师门了。” 云稹蓦地嘿然,望着上官雀一脸苦衷的脸色,顿生怜意,狠狠地在他头上赏了个暴栗子,道:“走吧!” “啊?” 上官雀眼见云稹已经原谅了他,更是得势不饶人的撒娇道:“师父,我不想回去……” 云稹见此情形漠然不语,暗自思量了半晌,怪罪道:“哪个让你回去了,做老子的弟子岂能不见见大场面。” 上官雀连连点头,想必心里已是激动不已,但是转眼间又恢复平静,因为杨小吉那几个毛燥的人还在别人手上,不禁为他们担心了起来。 “这就是以前的盐帮啊!真气派……” 上官雀在云稹的陪同下,径直走到盐帮大门口,才停住脚步慨叹起来。 云稹却是满面愁容,望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朱红色大门,满腹狐疑地思虑了起来,鸠占鹊巢,很显然是易主之兆。 哐啷! 大门闩已被人拉开,云稹情急之下也无处藏身,只好静静地矗立在门口一丈有余的地方,等待着下一幕将要发生的事。 迎面而来的是个中年人,借着他手里的灯火望去,总感觉来人有些面熟,但要细想清楚又弄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想必就是云大侠了吧,我家主子爷有请!” 云稹见状,也只好拉着上官雀的冰凉小手,跟着那人前后走进了大门。 上官雀纳闷地小声问道:“师父,他家主人到底是谁啊?怎么竟有些像神仙似的通灵,一口气就道破了你的身份。” …… 呸! 云稹略有些尴尬,白了眼上官雀,呓语般地道:“你没来由地恭维他干嘛,还不是杨小吉那三个嘴上没毛的家伙漏了屁股,供认了我!” 上官雀点了点头,暗觉有理,迟了半晌,竟和云稹异口同声地谩骂道:“他姥姥的菜皮,杨小吉!” 然而进门所见的一刹那情形,委实让他大为吃惊,只见院落里乃至门口边缘全部是密密麻麻的人,横七竖八地斜躺在地上,细查之下各自呼吸均匀,颇有活力。 这是些什么人? 究竟他们为何要呆在这里? 他们的主子又会是谁? 这些疑问没一个是云稹能答的上来的,此刻他只想早点见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看看他究竟是哪路正神? 云稹一路走来,悉心数了数人马,估计最少也得上万,要说还有其它地方也是这样,那该有多少…… “到了!” 前面传话带路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声,转过身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做了个迎接的姿势。 云稹心里苦笑,以前在这里他和黄巢两人把盐帮人马,一分为二各自远扬,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竟会是这忙的光景,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想归想,路还是要走的,尤其是在身后有人逼迫之下,更得往下去走。 刚站定在门口就听见杨小吉那几个不争气的东西,欢天酒地的没个样子,感情像是被邀请赴宴似的。 “主子爷,云大侠来了。” 云稹还想在偷听个梗概,没想到被旁边的人一搅和,顿时也只有和上官雀走进去的份了。 一进门,在灯光的映衬下就看见杨小吉,吴成器,小叫花三人正在桌上胡乱狼吞虎咽的吃个不停。 刹那间见到云稹,纷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怔怔地把目光投向这边。 “你来了!” 云稹嘘声望去,说话的想必是眼前的那位锦绣缎袍的富贵人,心里的犹豫之心霎时又起。 说他是个富贵人,只因头戴的玉簪晶莹剔透,质泽均是上等货色,还有他身披的锦绣缎袍,花纹脉络条理有加,云稹依稀记得当年宫里传旨的人赐予过楚晚晴一批,听说这种料子倍是珍贵。 但又有些不太像的是,这人头发在等下依稀有些散乱不堪,身披的袍子也像是肆意裁剪下来的一角,手工并算不上多么的精致。 他还真是个神秘的家伙? “你怎么呢?” 云稹乍听他催问之下,像是带了点愠怒之味,急忙回道:“不知阁下究竟是何人?此次云某那几个天高地厚的徒弟,不知怎么得罪了尊驾,云某特来赎人!” 上官雀望着挤眉弄眼的那几个兄弟,人虽站在云稹的身后,可心思已和杨小吉他们打成一片,乐在其中。 “哦?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难道久别之人重逢再无其他话可说吗?” 这…… 云稹越来越觉得这人眼熟,好像和刚才的那个是一起见过的,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和他们怎么认识的,迟疑地问道:“尊驾莫打诳语,既然说是故人相见,哪有友人正对故人身影的道理。何不正面一见呢?” 那人闻言,狂笑着转身,边讥讽道:“云稹,某家来到此地也就你能这么说话,要是换了其他人……” 云稹定眼望着眼前的一举一动,霎时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顿时不顾一切地走上去,和那人团抱在一起,激动地道:“怎么会是你?我从塞外刚回来,还特意去你那里找过你,才知你已先到了中原。” 那披着不成样的锦袍人正是李克用,只见他也含笑和云稹问候了起来,道:“那边现在如何?” “秋阳正盛,不着边的黄沙说起就起,但是生活看起来还算是滋润的。” 云稹见他相问,想必是他怀念家乡了,只好一一作答。 李克用在云稹肩膀上拍了一下,含笑赞同道:“是啊!那里的风比这里大了些,但里面除了沙砾存在,其它倒是挺干净的,丝毫不像是这边吹得瘆人。”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让一度豪气干云的李克用生出如此悲凉的念头,云稹云里雾里地想个不停,但始终无法明白。 李克用也许是看出了云稹心里的顾虑,嘿然笑了笑,道:“陪某家去后堂饮酒,你这几个徒弟有人看着作乐,定不会生出什么是非,尽管放心好了!” 云稹蓦然回首望了眼那四个不争气的记名徒弟,转身随李克用径直走入后堂。 两人秉烛达旦地开始互相倾诉起了人生波澜,原来李克用奉旨东行后,虽然在两面夹击下逼得黄巢南下,但是飞鸟尽良弓藏,历代君王都是一个样子,原先答应的军饷,犒劳之物全被一口唱空,仅仅传他去了帝都,赏赐了些没有用的东西,现在想起,实在有些难受。 云稹也把自己这一年多的过往说了一遍,现在看起来两人的状况差不了多少,一提起伤心事便痛饮几碗米酒,辗转已到后夜。 忽然,从门外进来了为武士,附在李克用耳旁嘀咕了半晌,云稹见自己在这里帮也帮不上什么,反而弄得大家都不自在,连喝酒的兴致都没了。 遂起身道:“李兄,如果有要事去做,咱们改日再来一叙。今夜已晚,云稹还得回去!” 他没想到,李克用腾地起身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不明所以的云稹茫然问道:“李兄,这是何意?” 惊慌之间已然背后聚起了真气以防范未然,只听李克用笑道:“兄弟,实话对你说了吧!你所住的天涯居就是个黑店,专门打劫过往行人,某家始终不是中原人,所以之前不便出手。” “当真?” 云稹情急之下,身后手心所聚的真气俨然溃散,道:“如此说来,小弟更不能与李兄在此盘桓了,我家娘子还在那边……” 李克用见状,大笑不止,佯装嗔怒道:“兄弟你成亲都不捎信与某家,可是小家子气咯!” 望着云稹焦急的样子,索性把刚才的情况和盘托出,道:“你就在这里饮酒,刚才我的人已把弟妹等人救出来了,估摸着一会便能与你团聚。” 云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李克用,不解道:“天涯居的掌柜似乎也是你们那地方的口音,难道李兄也在那里认栽过,何以知晓的如此清楚?” …… 李克用叹了叹气,苦笑道:“天涯居是夫妻两人从别人那里经手而来的,男的名叫荒川,是沙陀人不假,可那女的并不是沙陀人,听说是扶桑高手,幻术媚术皆是举世无双的一流啊!” 见云稹一脸吃惊的样子,又接着道:“兄弟,你尽可放心,扶桑讲究什么劳什子的武道精神,一招不能制敌于死地,定会夹着尾巴而逃。” 云稹点了点头,谢过李克用的大恩之后,道:“既然是扶桑高手,小弟也想亲自会会,她此刻在哪,还不知李兄有兴趣陪我一起吗?”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章 各奔前程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夜半三更。 盐帮府邸外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声,云稹准备去除害的人却刚好出门遇见了徐慧,顿时没了刚才的豪气,接过了襁褓里的孩子,漠然地向内院行去。 “主子爷,中原也有先来后到吧!他怎么感情好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似的随意……” 那仆人对刚才的一幕似乎怨气颇重,望着云稹渐行渐远的背影,李克用并没愠怒反而觉得好笑,道:“你难道不觉得他正在一步步暴露他的弱点吗?” “哦?什么弱点……” 李克用含笑在年轻的仆人肩膀上拍了几下,意味深长地道:“世间的疾苦大多来自一个情字,不论是人间帝王还是江湖侠客,谁也逃不了。” 年轻人暗思了片刻,诧异道:“主子爷,那如果一个人变得无情,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吗?” 李克用点了点头,看似对那人刚才所说的很是欣赏,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但是后来经历过才知晓,任凭无情的人多么厉害,最后还是会输给天下万万情义之人!” …… “难道天下就没有永久至高无上的人吗?” 李克用搓了搓胡须,叹道:“这他妈可能才是天下争执不休的缘由。” 等仆人回味过来此话的时候,李克用已独自步入后堂,形单影只,甚是落寞。 燕子堂前。 云稹安顿好他们入睡之后,自己心里实在有些杂乱,只好信步在堂前乱晃。 “你还没睡啊!” “嗯。” 云稹答复了李克用之后,踟蹰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李兄,如今不知有何打算?总不能默默地这般耗下去吧!” 没有答复他的话,只有空落落的叹息声。 “还有一事,万望李兄应允才好。” 李克用冷言道:“何事?” “昨天下午他们强行拉走了我们的马匹车辆,现在我也囊中……羞涩,长安还有些路程。”云稹边说边想着如何措辞才能得体有加,但是无论怎样描述,都是难以启齿的一件事。 李克用听出来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还给你就是了!” 这话说得极为痛快,云稹更有些尴尬,含笑问道:“你怎么办?” 李克用望了眼黑幕,难辨东西南北,徒首叹息道:“某家有些倦了,这中原的风根本没有塞外的舒适,说不出来的让人厌倦,也该回去了。” 云稹暗自也替李克用感到不值,但是李克用为了皇帝小儿答应那些物事,私下盘踞一方确实又有些不对。 犹豫再三后想说些什么时,李克用提着灯笼已经走的很远了。 “谁?” 云稹恰时听到黑夜的前院有些动静,不由动容地问道,身子犹如矫捷的猎鹰一般飞窜而出。 黑衣人哪知道云稹的身法竟会如此迅速,顿时向身后跃去,然而那边的火把登时而起,照耀的黑夜宛如白昼。 除了噼里啪啦地木料火把燃烧声,此间一时变得异常平静。 李克用折身返回,手中所提的灯笼明暗不定,慢悠悠地边走来边说道:“久闻扶桑娘子夜幽狐的大名,今夜终于得见本人,实乃……三生有幸!” 黑衣人听见这些话,身子忽然一震,嘿然尖声笑道:“这不是沙陀族的傻王爷吗?何时竟也变得聪慧了。” 云稹也明白了过来,知道这黑衣人定是白天所见的丰腴妇人,当下掌中聚气,丝毫不敢有怠慢之心。 “某家不去找你,你反而自己送上了门,是活的不耐烦吗?” 夜幽狐突然吟吟而笑了起来,身法如鬼魅般连毙数人,一股脑儿冲天而起,李克用眼见拦之不及不禁抬头示意云稹,云稹直起身子赶赴在了前面,与夜幽狐起起落落斗在了一起。 云稹并不觉得她的功夫有多么玄妙,内功身手均是平平,不过她绕前绕后地诡异身影,倒是好像有些门道,连接下自己十几招,气息仍是浓厚,对此不禁有些好奇。 卯时将至,天色也渐渐清明了起来,夜幽狐向来都是夜间行动,白天隐匿于闹世中。 但觉时间长了,顿时虚晃了几招,迫得云稹不由后退,而她身子一扭竟欲穿墙而过,可身子刚进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像是被卡住似的,久久不见她移动。 云稹走近一看才知她已被人暗杀了,夜幽狐小腹上插着一把寒剑,正是天行剑无疑。 “究竟是谁干的呢?” 云稹既像是问别人又像是再问自己,缓缓地把夜幽狐的尸体从墙缝取出,抽出天行剑后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镶黄边的东西,不由蹲下身子取出细看。 圣旨? 李克用和云稹面面相觑的望了眼,急忙打开了它。 仔细研读之余,才知皇帝并没有不打算犒赏李克用,而是把李家起身的太原拱手给了李克用做府邸,如此恩宠也是无双。 可夜幽狐为什么要私藏圣旨?刚才杀她的人又是谁呢…… 不好! 云稹望了眼手中的天行剑,转弯向后堂奔去,然而回到那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就连天行剑仍被袁力放在自己身边。 既然天行剑没有动过,那这把剑又是…… 冥思苦想之后,他猛地记起以前在剑阁洞的时候,天和所写的信笺上曾说,他不愿意见天行剑被歹人所拾,为祸世间,故而在山顶上留下了把假的天行剑,后来这把剑就被一直供奉在长安宫殿。 想来也就是这把了,可它怎么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了这里,难道是嫁祸栽赃? 朝廷以这把假的天行剑作为护国神器,若是知晓个中端倪,定会先治天门欺君之罪,再判云稹私入宫廷盗宝之责。 倒还真是左右为难啊! 天明。 李克用一宿未睡,可人像是精神了百倍似的,凌乱不堪的样子早已换了,身上的锦绣缎袍也披地很有分寸。 迎面而来就对云稹问好道:“兄弟,这次多亏你相助某家,这上面说的是八月二十去太原上任,现在都已经十月初了,以后咱们多书信往来。” 能看得出来这样的结果,李克用还是比较接受的,云稹既然被他口口声声的叫着,心里也有成人之美的想法,点头笑了笑,道:“嗯!” 李克用坐上马车后,掀起窗帘问道:“你还没说某家该把书信寄到何处呢?” …… 云稹开怀一笑,扬声道:“你让人来长安三柳街巷,梧桐口子的崔府找我便是了。” 李克用诡笑了片刻,信手摇了摇手,率领着数万人马出城而去。 “稹,你啥时候也会大义灭亲了?” “怎么说……” 徐慧抱着云飞扬,满腔怨气地道:“马和车都被人家占用了,咱们该怎么去长安,徒步旅行吗?” “啪!” 云稹在自己的天灵盖上拍了一掌,跺脚后悔,坐在门口抱怨道:“他姥姥,早就知道这大唐姓李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李克用,你快还老子的马车……” 徐慧此刻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摇头拿出了精致的头簪,对拓跋武说道:“有劳拓跋大哥去那边换两个马车回来,总不能让几个孩子也骑马颠簸吧!” 拓跋武接过了簪子,暗自掂量了会,道:“这个……有点亏吧!少说它也能当半个店铺的,你忍心……” 徐慧白了云稹一眼,也不再说其它,信步返回了屋内,毕竟外面天气有点凉飕飕的,甚是难受。 望着即将远去的拓跋武,云稹急忙起身笑道:“拓跋兄,这簪子既然这么值钱,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贩马的人,再冲他们整点酒肉之内的充饥也是好的。” 这话实在说到袁力和拓跋武的心坎里去了,自问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顿时和袁力向街头走去询问。 空留云稹呆坐在地上画着圈圈点点,头脑里想的全是子夜发生的那些事,他怀里抱着两柄天行剑,始终明白不过来其中的涌动暗潮。 袁力和拓跋武也算是不辱使命,换来的马车比原来的足足大了一倍,还有些酒肉在内,酒足饭饱后,云稹索性自己驾驶马车带着徐慧和几个孩子,任由那两人骑马饮酒自乐。 渭城到长安的时间并算不上太长,半天多的时间已然赶到,云稹也不知公孙轩等人在哪里安生,只好先去找崔昊和楚晚晴,剩下的事情另寻计较。 幸而下午的时候崔昊也没什么事情做,闻言云稹率人来到了府门外,生怕下人们又慢待了他这位暴脾气表弟,匆匆收拾仪容奔赴前院。 他哪知道今天幸运的是有齐伯挡着,齐伯曾和云稹有过几次的照面,自然没什么疑虑,早早地替不知情的侍卫挡下了灾难。 崔昊还没走到前院,就远远地就听见云稹滔滔不绝的唠叨声。 “齐伯你老还好吗?还是你明白,否则又要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数落了。” 齐伯倒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不知弱弱地寒暄了些什么,竟惹得云稹开怀长笑不止。 没过多久只听云稹信步乱逛,吼道:“崔昊,你姥姥个菜皮的,老子来了,怎么还不出来迎接?”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一章 知情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崔府的院落地方没变,前后院子里像是空旷了许多,显然是有人时常在搭理,这些从门外口站岗的侍卫人数就能看出,竟比云稹数年前在此地饮酒赏花时节还要宽敞的多。 随后几句问候中,云稹才得知原来旁边一处院子没人搭理多年,前几个月被崔昊收购了地契,前后院打成了一片,面积比以前基本上可以说是翻倍了。 云稹信步走在齐伯的身后,经由他指点周边的景色和改动,心里不由地想到,崔昊这小子这几年好像在李唐那里混的不错,能把自家的院落搭理成这般,想来若是崔焕在世也会欣慰的。 “啧啧,你这个臭脾气什么时候能在我面前改一下,以后要是对咱们不太熟悉的人见了,还以为我欠你几百两银子似的。” 崔昊一边埋怨着一边徐徐从后院里走了出来,等看到云稹本人的时候,却猛地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的确是被云稹怀里的婴儿震惊到了吧! “你们......” 云稹很得意地摆了个架势,泼皮似的开玩笑道:“谁要你和晚晴每一步都进展的那么慢,现在看着眼红了,能耐了自己......” 他正兀自对这事吹嘘个不定,谁知楚晚晴从院落里跑了出来,楚楚动人地望着他和面有红润的徐慧,顿时将后面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一改刚才泼皮风采,招呼道:“晚晴,你好啊!” 楚晚晴身着一身粉色的罗裳,背上紧裹的貂裘披风倍加显得洁白,殷桃小嘴加上两瓣嫩唇,口齿微启道:“看来大哥在嫂子的照料下,定然过得不差,远在房里都能听见你高扬的笑声。” 徐徐定睛在了云稹怀中襁褓小孩上,面色红了又红,惊问道:“难道这是......不会吧,你们怎么这么快?” 徐慧和楚晚晴自上次在邓州分别后,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了,此刻见她锦衣华贵略显富家风范,更是替她开心不已,当下从云稹身后站了出来,径直牵起楚晚晴的手,笑着小声埋怨道: “傻妹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也和你大哥似的信口胡说了起来。怎么?你和崔昊现在发展的咋样了......” 经人家这么一问,楚晚晴登时尴尬了起来,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崔昊,直直牵着徐慧的手向她的闺房走去,一路上尽聊些她们女孩子家的私房事。 紫鸢见状,小碎步直追了十来米,又转身冲云稹没好气地哼道:“你把飞扬给我抱着吧!” 云稹领教过她的脾气,想必她肯定是怕自己和崔昊一会开玩笑没了分寸怠慢了飞扬,只好把襁褓连同孩子交给了紫鸢。 ...... 杨小吉等人见紫鸢和徐慧都离去了,顿觉没了依靠,正准备悄然找她们去,却被云稹在身后喝住,道:“你们四个调皮鬼就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这是你们崔大哥精心布置的新家,要是谁敢私自破坏,我定打断你们的狗腿不可。” 小叫花当先唯唯诺诺地退了回来,杨小吉似乎还有些不舍,左顾右盼地在原地望个不停,道:“师父,就一小会时间......” “那也不行!” 崔昊看着这几个爱闹的孩子,心里可是说不出的喜欢,见他们和云稹斗嘴的刹那间就想起他们小时候的囧事,还没仔细来得及思索云稹刚才的话,反正听起来总像是哪里有些突兀似的,有点不顺口。 但也不在意那些,径直上前在穿着新衣的小叫花脸上摸了摸,道:“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但是这院子有点大,你们可不要走丢了才好。” 杨小吉还不等小叫花反应,激动地拍手喊道:“好嘞!” 说罢就准备约那三个兄弟在这片新大陆好生琢磨一番,岂料他还没提起脚,就听见云稹一声冷喝道:“不许去!哪个不知道你杨小吉鬼点子最多,肯定是刚才惦记到好去处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急着脱身,是这样吗?” 崔昊还想为那几个孩子求情,结果被云稹拉着手过去偷偷说了几句,再也就不了了之地没了音讯,空把杨小吉着急了个半死,心里乱七八糟地翻着云稹的旧账,爷爷姥姥的骂个不停。 晚饭之后,徐慧抽空喊回了杨小吉他们几个,这才使得云稹有了点空闲,和崔昊径自聊起了正事,道:“长安现在的状况如何?我怎么在路上觉得比以前凄清了许多。” “谁说不是呢!” 崔昊乒乒乓乓地和云稹碰撞着酒坛子,各自狂饮了几口,说道:“这还不是黄巢作孽嘛,长安的富商基本上现在是南下的南下,北上的北上,没几个叫得上名的人物咯!” 听他说到这里,云稹突然插嘴问道:“你平常在朝中奔走,情报方面定然比我知晓的多,可知我天门现在境况如何,现在又在何处安身立命?” 崔昊叹息了一声,竟像是难以开口似的,摇头晃脑地说道:“也许你那时候说的对,这朝廷里的黑暗真不是人呆的。天门在邓州沦陷后,伤亡也算不上太大,后与黄巢辗转交战于河南境内各州县,黄巢得朝廷,天门和沙陀的合力镇压,退出了中原向南而行。” 云稹听得很仔细,当崔昊停下来的时候只哦了一声,算作回复。 “然而,朝廷并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勤王人马,先是撤了裴松师父的兵权,后又借机打发了李克用的沙陀儿郎,现在天门的人全散落在在灞桥附近,可是沙陀的那几万人马......就不得而知了。” 崔昊也算是把个中纠结全盘说了出来,期间也不知灌了多少米酒,此刻已有些醉了。 云稹叹息着大唐天下的不堪,忽然想起一事就信口问道:“你可知皇帝小儿给李克用颁发过去太原上任的圣旨吗?” 什么? “这不可能!” 崔昊冷哼了一声,像是看够了那些人的嘴脸似的,轻蔑地一笑说道:“田令孜此刻基本就是在专政独裁,只顾自己的利益,那还愿意把肥肉留给别人呢,李克用难道接到了去太原上任的圣旨了?”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人的醉酒之态已全然消失不见,各自细想这其中的机巧。 崔昊的脑海里突然一空,拍着大腿,喊道:“糟了!这说不定就是别人设下的圈套,挑起李克用和太原刺史的矛盾,然后作壁上观从中取利。” 云稹也想过这层意思,略微颔首示意赞同。 “不行!我得去趟田相爷的府邸,把此事的利害严明,不然真会是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 云稹见状也起身,伸手拦住崔昊的去路,忽然挤眉弄眼地道:“你家花园太大,我也想出去走走,咱们一块出去吧!” 有人偷听? 崔昊会意后,当即应允了他的意思。 两人一同出门后,各自去了两个方向,崔昊找田令孜而云稹则孤身去了灞桥。 灞桥周围夜里黑漆漆一片,幸而各家各户像是还没入眠似的,灯火依旧通明的亮着,可哪些门户才是天门中人落脚的地方呢? 云稹背负着天行剑,几经犹豫之下兀自长啸了起来,顿时周围该明的灯火灭了,该暗的茅屋却点起了灯火,匆匆之际,有十来家的院落涌出人来。 而在云稹后面一直穷追的黑影却在此刻没了踪影,可能是以为云稹找到了同伴,不在好出手吧!他这次算是押对了,本来他想如果那人追着崔昊去,就折身帮他,然而一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人,也就没了返回的必要。 云稹信步走在木桥上,在黑夜之中朗声颂道:“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昂首阔步间,天地逍遥游。” 没过多久,忽然从黑暗的一角飞出一个黑影,直到桥上才停驻脚步,涩声道:“稹儿,可是你回来了吗?” ...... “师父,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落脚,深更半夜的也有鸟儿乱飞。”云稹边信口埋怨着边捻起一粒石子向树枝上击去,刹那间便传出惨叫,须臾间又没了踪影,听声音像是个女人。 裴松这才明白云稹刚才所说的意思,瞅了瞅那边消失的黑影,苦笑道:“这里的林子太大,自然什么鸟都想来此安身。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再重新找个地方也不是不行!” 云稹见跟踪的人逃了,当即跪倒在石桥上,砰砰地给师父行礼问安。 ———— 田相的府上,今夜也算不上安宁,先是有武林高手不知是何目的潜入其中,刚得以片刻修整的田令孜,此时又听侍卫禀报,说是自己的谋士崔昊有要事前来相商。 烦躁至极的田令孜再三思虑之下,还是把崔昊放了进来,毕竟他最近得此人相助,的确轻松处理了许多的事情,实在没有人到屋檐下不见他的由头。 崔昊到了前堂也不落座,径直开口询问道:“相爷,沙陀的人还在中原,此刻李克用带着数万人马去了太原。你可曾下旨让他去太原上任吗?” 咦? 田令孜用刚熬好的参汤漱着口,好奇地问道:“崔长史,你这是哪来的消息,本相何曾代陛下发过如此的圣旨?” 崔昊登时茫然,脸色也变得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项。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二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长安的风似乎没了往日的和煦,处处透露的是阴冷刺骨,到了子夜基本上该灭的的灯火已经全灭,能算是明亮的只有区区几家而已。 油灯底下的师徒,正用篝火煮着粗茶,裴松一边专注地掂量着将要熟的茶,边问道:“你现在住哪里?” 这个时间和天气,喝杯热茶还是挺不错的,茶还没有开,但闻着它那浓淡相宜的气味,云稹困乏的脑海里顿时一清醒,道:“崔昊那里。” 裴松默不作声,没有说什么不许之类的,也没说甚好许可的话语,迟迟地揭开了滚沸的茶水,略有深意地说道:“稹儿,其实有时候人和水差不多,就像此刻它的本质还是水,但他却冒着沸腾四溢的是飘渺的蒸汽,偶尔蒙蔽了人的双眼。” …… 云稹反复几次在心里回味着师父的话,总觉得他是话外有话,不解其意地问道:“师父言下之意是……” 裴松无奈地笑了笑,信手倒了两杯热茶,徐徐嘱咐道:“你啊!以后看人得望透看,崔昊现在一心要在朝廷内部掌权,所以难免会做一些迫不得已的事情,为师以你们兄弟情谊考虑,还是不要走的太近。” 两人的夜谈顿时陷入僵局,任由热散茶凉,云稹苦笑着拾起了眼前的苦茶,只得岔开话题道:“师父,咱们这边现在的情形如何?” 自从邓州城破,李唐见事态紧急,又使出了他们那些老套的伎俩――攻必用退则弃,天门是这样,李克用的沙陀兵也不例外,现在只好在这里等着…… 云稹大感好奇,犹豫再三后问道:“等?师父,这里有什么可等的?” 据探子相报,黄巢南下之后,其所作所为实在异常,为师预料迟则一年快则数月,他定会挥师北上前来攻打长安。 裴松又在火盆里多加了些柴火,伴着噼里啪啦地燃烧声音,说道:“这些,你可能来的晚不知道,正因如此为师才和你师尊商议后,准备留宿此地。” 师尊也在这里? 望着云稹一副像是很急促的样子,裴松不解其意,起身在木板墙面上咚咚地敲了起来,没多长时间,那木板像是从隔壁被起开了似的,径直向上竖起,墙面上已空出了容人身通过的空门。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伴着说话声中的怒气,公孙轩披着一袭单薄的皮袄,手里还拈着灯盏,略有责备地说道。 云稹和他相见也有些勉强,但是出于天门的长幼尊卑礼数,他还是恭敬地道了句:“师尊。” 公孙轩仔细瞅了一眼云稹,确认他没认错后,悠然坐了下来,重新煮起茶喝,道:“你小子心里还在生老夫的气,是不是?” 云稹暗想,所有的话和事都被你说完做尽了,我还能说些什么,索性闭口不言。 哼! 公孙轩本以为云稹会向自己认错,但万万没想到他竟冷漠不语,空将他晾在了两辈人的眼前,不由冷哼连连。 眼见他们两个还在为年前的事情呕气,裴松夹在两人中间更是为难,道:“稹儿,你刚才不是说有事问你师尊吗?现在愣着干嘛,晚些时间他怕是要睡下了。” 哪个有事情问他了?没来由地师父也怎么说起了瞎话,他不经意间伸手触碰到了他背上的包裹。 天行剑,不,现在应该说是两把天行剑,他也似乎真的有必要向公孙轩请教了。 “师父,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你们先看看这个东西。” 云稹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背上的包袱,两柄寒芒光剑豁然显示在三人眼前。 “这是……怎么会有两把?”公孙轩皱眉惊讶道。 裴松则翻来覆去地掂量着两把剑的构造,质地等等,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们两者竟全然相同,一时真是真假难辨。 “稹儿,这把剑怎么来的?” 公孙轩拾起了其中一把,好奇地欣赏之余问道,言语之际丝毫没了刚才的愠怒与尴尬味道。 云稹见状,当下也只好抛却往事,给他把经过情形仔细地说了一遍,以供他参详各种缘由。 …… “哎!原来是他。” 公孙轩不经意的一句话,无疑将剩下的两人弄得稀里糊涂,他反而是一副说不出平常不过的冷静。 机不可失,云稹当下不顾公孙轩凝神细想,径直问道:“师尊,到底是谁?如今这两把天行剑可还分的清楚……” 公孙轩略有些不以为意,训斥道:“慌什么?这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当然它们也不例外,就算是天和祖师鬼斧神工模仿了表面,可内在的构造终究无法改变。” 哦! 云稹被眼前这个怪里怪气的老人训斥惯了,秒变乖孙子般点头,好奇道:“内在区分它们,难不成真要把它们放在炉火里锻造不成?” 公孙轩冷哼了片刻,泛着白芒的双眼,慢悠悠地道:“要不然怎样?你还想让它们自己告诉咱们谁真谁假不成。” 云稹自忖胡搅蛮缠肯定是争不过眼前的人,还不如一切都随他计较,大不了连同真的天行剑毁了便是,何必受他的鸟气。 “师父,你刚才所提及的‘他’是谁啊?”裴松见这两人又开始有了斗嘴的迹象,登时横在两人中间插话道。 云稹虽暗自埋着头,但实际上却把耳朵竖的很长,生怕会错过些重要的片段。 沉默了半晌的公孙轩再度开口,向裴松问道:“松儿,你可曾记得为师当年给你讲的衡阳归雁的故事吗?” 裴松点了点头。 “那是真的!” 公孙轩长叹道:“他曾与老夫过招不敌,后来在老夫退隐后,每过之处就暗杀州官郡府,搅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只为逼迫老夫出来迎战。” 裴松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无力,慨叹道:“徒儿记得他还有一个奇特的名字,叫做雁衡阳。想必他此次从宫中盗出这把剑,除了挑衅也就是栽赃嫁祸。” …… 云稹乍听又是公孙轩引来的江湖高手,不免忍不住讥讽道:“师尊当年肯定是意气风发,玉树临风,要不然也不能让那么多人天天惦记着取你性命,直到晚年也不想错过机会,这是多大的仇恨啊!” 前面寥寥几句话还让公孙轩颇有些自负,直到后来那些听不下去的话语出现,登时拍了拍屁股,从暗门越过扬长而去。 裴松见状,不禁苦笑了起来,情知这两人间的恩恩怨怨,再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得了的,反而有些释然,任由他们胡来。 到了这步田地,云稹自忖也没留在此地的必要,直起身子和师父道别了一声,再也不回头地步入黑夜。 一路在忽明忽暗的街头行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突然在一处较为没落的府邸停下了脚步,慢慢地扬起目光向门头的匾额看去。 刘府。 那是前任相爷刘瞻的府邸,云稹依稀记得他刚来长安的时候,就是先到的这里,那年自己充其量就十几岁,这里也相当的气派典雅。没想到时过境迁,隔了多年再次重逢,这府邸确是如此的没落无依,连个别家收购的大户人家都没有。 兴许是由于他们想这里不吉利吧,毕竟当年刘相一家死的死,逃的逃,这地方再好也实在算不上吉利。 他兀自瞥了眼手中还能维持一会的添油灯笼,毅然从墙角翻了过去,他自认为发出的声音很轻,但仍是如此好像还是惊动了黑夜里的人。 眼前不远处的一间屋子率先亮了起来,迎门而出的像是位婀娜女子,虚眼晃了几下,又转身回到了卧室。 云稹等她再次熄灯之后,才孤身摸索着走向了起初灭掉灯火的一间屋子,在手中灯笼余光的照应下,他才看出这里是祠堂一类的构造。 急忙转身要走,却只感觉背后眼前各起了一股阴柔的剑气,不由冷汗都冒了出来,真以为是刘府诈尸了似的。 渐渐躲避了两人十几招后,云稹不再疑神疑鬼,借机窜入旁边那间灭而又亮的屋子,紧随着他身后两人也赶了过来。 “谁啊!吵死了……” 这好像是个女子的闺房,云稹暗自苦恼,此刻又逢两难之地,背负着一捆包袱立在堂上,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将要出来的柔声女子。 后面的两人像是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出手,愣是踟蹰在门前。 云稹只觉得床纱微动,立刻便上前扣住了女子的喉咙,向那两人呵斥道:“你们快快退下,否则……” 四人在堂上各自犹豫了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云稹想走走不了,那两人相进不敢进,没想到女子反而率先笑了起来。 云稹不解其意地彷徨道:“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咯咯咯! 那女子嘿然笑出口,道:“云稹云大侠,一别多年,没想到最后连你也做起了劫持的勾当,要是我师姐在此非拨了你的皮不可!” 云稹听的好奇,屈身往前一看那女子容貌,连连作揖暗叫糟糕,登时放下了扣着她脖子的手,赔笑道:“诗雅,怎么会是你在这里?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住啊!” 呸! 雨诗雅没好气地白了眼云稹,负气坐在堂上,对门口的寒芒二使道:“两位师伯,你们下去休息吧!刚才就是个误会而已。”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三章 君不见,情分未了相思怨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不料在此地还能遇上故人亲朋,当下没了其他的什么疑虑,径直问道:“诗雅,你师姐她去哪了?最近还好吗?” “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问这些不痛不痒的,有意思吗?”雨诗雅冷漠依旧,丝毫看不出她对云稹的意外到来有任何的激动,反而话音中多的是些怨气之类的。 云稹对此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反思之下也是自己对不住雪姬,现在确实没什么脸面问她的下落,微微颔首抱拳道:“既然如此,你就早些休息,隔日有空我自当来看望你便是。” ...... 望着云稹孤零零的背影,雨诗雅顿时心生不忍,可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两个人互相都有感情,又何必冷落成至今的场面呢?追出去说道:“云稹,你若是想找她的话,大可以去暮雪天山深处。不过她见不见你,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云稹含糊地道了声谢字,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外离去。 一路上他想了过去的很多事情,雨诗雅以前自称是刘瞻的亲生女儿,想来这次在这里驻守也是奉了出尘的命令,以尽儿女应尽的孝道,雪姬远走天山想必已看透了红尘间的杂怨,进山悟道也不失别样的成就,总好过在此处空耗年华还得经历数不完的杀戮。 “也好,也好!” 他徒然地在府门外的街头叹息道,向前走了十余步后,忽然停下了脚步,冷声道:“我承认我喜欢喝酒,偶尔也会发醉,但是今天好像喝的是茶,你既然跟我这么久,此刻四面又空无一人,何不现身一见呢?” 话音刚落,黑漆漆的夜里突如其来的多出了个人影,忽前忽后缥缈不定,刚开始还在他三丈多的眼前,眨眼之际已落在了他身后的数米之处,端的让人不可思议。 云稹漠然,任她百般显露神通仍站在原地不动,望着以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颠倒不停,苦笑道:“早就知道可能是你,你既然离开了,现在又何必回来。天儿呢?” ...... “他被人抓走了。” 暗夜下的影子仍旧飘忽不定地移动着,继而又寒声说道:“这也是我这次不辞千里找你的缘由。” 云稹此刻的心里已经乱作一片,天儿虽然是父亲收养的孩子,但是他和自己身边的人都很投缘,奈何自幼心智不怎么健全,现在落在别人的手里恐怕...... 想到这里,他也不怎么愿意想下去,清了清嗓子眼道:“他被谁抓的,你可知情吗?” 原先晃个不停的影子徐徐停下了步伐,倏地落在了云稹的眼前,嘴角露出丝丝浅笑,道:“这次你着急了!实话告诉你吧,抓他的人是沙陀的一帮蛮子,他们人多势众的我又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李克用? 云稹霎时间什么也不再去想,连同天儿被抓的事情也不考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见他们的?” 魅影扣着妖异嘴唇,像是在考虑事情似的,道:“应该差不多是到太原的边境地方了吧,记不大清楚了。” 云稹暗叫糟糕,如此一来李克用定然和太原驻守的官军会发生争斗,到时候空被别有居心的人捡个便宜,陌声道:“你走吧!” “那天儿谁去救?” 云稹望着魅影千变的容貌,顿时来气道:“要不是你带他出去,他怎么可能会被人带走。我近来要事诸多,没时间跟你算旧账,你若识趣的话便自行离去,不然休怪我无情!” 话说完后,魅影没有走的意思,云稹却拔腿便跑了,望着渐行渐远的云稹,魅影扑哧一声阴笑道:“哼!木头人还是心里有我的嘛,表面却装得一本正经的,不老实......” 茅山道人经上次黄巢反出地宫的时候,在分封上有了些不合的想法,只好在黄巢大破邓州的时候,悄然领着魅影和天儿离去,几度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他忽然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只想着把毕生的所学传给魅影。 可是魅影和云稹之间的情缘又是说不清道不明,三天两头地带着天儿望山下跑,起初他想控制天儿以约束魅影,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小子力气大的惊人,连番摔打之下他再也不敢动此邪念,只好任由两人四处游走不定。 ———— 云稹这天早上回去的很晚,起的也很早,中间休息的时间也就是两个时辰左右,可是他一点也不感觉疲倦,心里一直牵挂着李克用和天儿的安危,大早上也不管崔昊有没有休息好,就跑过去问东问西地忙活个不停。 此刻的崔昊也在担心着李克用那边的事,只是他的城府向来比较深沉些,不肯轻易表露,但见云稹那副焦急不堪的神情,只好把他所知道的悉数告知。 从崔昊那边得知田令孜最快办好圣旨也得到正午,他就算一路从长安到太原那也得不少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索性和崔昊商议之下便抽身出了长安,向太原急匆匆行去,自忖先稳住事态再定。 公孙轩对于昨晚云稹所说的事情,回去独自想了不少时间,他始终想不通雁衡阳哪来的胆量去宫里盗宝,难道他的身后真有支撑的大人物吗? “师父,你在想什么?” 裴松在这里一向起得很早,今早上更是例外,一大早就接到了云稹的线报说是他要赶赴太原的事情,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看法,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友情方面,他这么做都是没什么大差错的。 将此事告知公孙轩后,他对云稹的所作所为还是那么冷淡,粗略的一句‘他还是太意气用事’已将所有的概括了进去,任凭裴松多般维护徒弟也照样枉然。 太原。 身为李唐兴兵的发源地,这个古老的城池在唐朝素来得到了历代皇帝的重视,当然做太原刺史之类的官员,那也是相当不错的一份差事,试问这样的美差又有谁仅凭一道莫须有的圣旨拱手相让呢? 李克用还在和太原刺史杨琼耗着,这已经是他来太原第三天了,除过第一天刚来时被刺史招待了一顿,其他时间几乎是饿着肚皮的,而他的三万多子弟兵可是滴水未进,他自忖若杨琼在没有诚意,他便要开始强攻城池了,反正李姓皇帝又不能拿他说事。 “主子爷!营帐外有个人求见你。” 正在他乱七八糟地想个不停地时候,忽然听到外面的侍卫禀报道,还以为是杨琼有了妥协的意思,急忙收拾行装准备出门相迎。 但是他到了辕门的时候,来人并不是杨琼的人,反而是个熟悉的再也熟悉不过的朋友,顿时脸色颇有些失望,纳闷道:“兄弟,怎么是你来了?你不是去长安了吗?” 云稹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事情,开门见山地问道:“李兄,我来是救你的,特此问你两件事,还望你如实告知。” “问吧!” 也不顾李克用此刻有什么盘算,云稹直言道:“第一,你这里有没有抓过一个孩子,他叫天儿。” 李克用暗自阴沉下了脸色,心想不就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吗,何须你如此兴师动众,当即点头称是。 云稹见状,心知魅影这次没有骗他,继而追问道:“咱们都被人耍了,给你太原的那道圣旨是别人伪造的,他们就是想让你和太原刺史之间争斗不休,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什么? 李克用雷吼一声又徐徐平静了下来,问道:“这些你是哪里得知的,究竟是哪个没长毛的王八羔子,不会就是柴房里押解的那个混小子吧!” 云稹的眼珠子飞速转了几圈,赔笑道:“不是,当然不是!天儿是我的兄弟,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你放心在我的疏通之下,真的圣旨和钦差随后就到,这几天你莫要惹事,等着收下太原的官印便是。” ...... 李克用琢磨了半晌云稹的话,狂笑了几声,道:“有你这么个重义气的兄弟还真不错,可惜我这里的酒肉都不多,否则定为你设宴接风洗尘不可。” 那倒不必! 云稹一口回绝了李克用的好意,径直上前央求道:“我与兄弟失散多年不见,还望李兄成全才是。” 这个...... 李克用似乎是有点为难的样子,他实在想不出那么个傻乎乎的孩童会与鼎鼎大名的天门门主云稹挂上关系,但是云稹好歹对他有过数次的救命之恩,终究没拗过友情真挚,叹道:“你既然这么着急见他,某家带你去见不就是了。” 然而,当两人兴致勃勃地到了关押天儿的柴门时,前面看守的侍卫已被人击晕,柴门也大开着,里面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没过多久只听门口的侍卫禀报道:“有个官差刚才带着天儿出了营帐,说是奉了主子爷的命令行事......” 云稹见状,心知定是魅影在中间捣鬼,暗骂了一通之后,火急火燎地问道:“这位兄弟,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扬起手臂,悻悻地向北边的石头山指去。 云稹忐忑之余,便对李克用安抚了几句,让他静静地等着千万别冲动行事,自己已向最高处的那座山峰行去。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四章 野和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眼见魅影带天儿远去,当即展开了轻功向山顶追去。 此山名曰天龙山,一年四季的变换景色倍加宜人,饶是冬天也没什么肃杀之象,反而一片说不出的寂静。 这座山上自隋朝就被朝廷下令凿刻石壁画像,截至目前加上李唐的填充完善,也算是小有所成。 青莲寺。 它是目前建造于天龙山的唯一寺院,主要供刻石像壁画的和尚们休息,自然要在这里生存分工就得很明确,有人负责凿壁雕刻,有人柴米油盐。 云稹老远处走来就听见一个稚嫩的抱怨声,懒散地道:“每天都是我砍柴挑水,生生便宜了渡远那小子,只是打坐参禅好不自在啊!” 听到这里,云稹忍俊不禁地驻足在山坡上,暗思听这小子口气分明是个和尚,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不过他倒是有点另类,俨然是个六根不净的抱怨鬼。 小和尚法号渡觉,但是他不明白在这砍了三年的柴究竟能觉悟到什么,上不可去除生老病死,下不能脱困一日三餐,终究只学会了砍柴,哪里的柴干易燃,哪里的林间茂密,这些他比谁都清楚。 “嗡嗡嗡……” 渡觉越想越气,可能是手上的斧子有些迟钝了,砍了半个时辰后,眼前的粗壮树干丝毫没有影响,反而白嫩的受伤多了几个血泡,颤抖之际倍感疼痛,登时就把斧子向林子里扔了过去。 啊! 接踵而来的是一声惨叫,渡觉眼睛瞪的出奇得大,暗叫糟糕,匆忙跑过去想看个究竟,一时连手上的疼痛都忘了。 这里的地形没有人比他熟悉,循着斧子落去的方向,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倒霉蛋,只见那人死气沉沉地平躺着,斧子被他双手举在额头,似乎像是欲躲避而不及似的,正好被斧头砸了个正着。 他不会死了吧,也没见地上有血的样子啊! “喂!” 渡觉畏手畏脚地试探着在那人腿根上踢了两脚,仍是没有动静,细想了一会,斧子也不打算拾起了,就想远远地离开这里。 可是他此刻想走也走不了,那人的双腿夹住了他的脚踝,几度挣扎下,人已被摔了个趔趄,但还是不死心地向前匍匐爬行。 “小和尚,你伤人不道歉不想法子医治,这般着急脱身干嘛,我若回去告诉你师父,你说他会……” 渡觉此刻脑海里一片混乱,回头看这年轻的男子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丝毫不像是受了重伤后的样子,一醒来废话就这么多,要是真让他在师父面前胡言乱语几句…… 说不定师父真会让我把这山砍平的。 那人见状笑了笑,殷切地问道:“小和尚,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渡觉暗思到了这步田地,也只好认栽了,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已下决心每天起床给自己卜一卦再说,反正这样的事他是真不想再遇见了。 “我问你,刚才见没见别的人上山?” 渡觉又点了点头,随即连连摇头。 那人不解其意,追问道:“你如果说清楚了,我给你把这些树全砍了,就当作报酬吧!” 渡觉一听反而大笑,道:“你真当我小孩子啊,你若真有能耐的话就把刚才那棵树砍了,否则……” 那人翻身向前走了几步,埋头不知祷告了几句什么,反手一掌拍向树干的砍痕处,又欣然向渡觉走来。 “切!你也算是有年纪的人了,竟胡吹……大……气。” 渡觉说着说着,实在说不下去了,那棵粗壮的树此刻就像是脉络全断,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突然轰地一声跌倒在了林间,顿时激起了一阵尘土枯叶,带着飞禽悉数扑腾扑腾,没个定数。 眼见为实,这下渡觉算是领略到了什么是厉害角色,不过转眼间又不以为意地说道:“你比我强多了,不过似乎比起我那欧阳师伯还差了少许。” 那人好奇地哦了一声,转而笑道:“他强任他强,这些事谁也管不了。不过咱们两人之间定下的约定,可得算数。” …… “刚才不久,我见两个影子从那片树林闪过。” 乍见他指的方向,那人根本没了心情和他胡扯,信手把斧子插在了粗大的树干上,人已向那边飞奔而去。 渡觉望着他走远后,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闪亮的银子,痴痴地笑道:“光凭一棵树就想换消息,自然得到的不一定会是真的。” 然而,等他转眼望着地上的树干时,气地快要哭出声来,那把斧子除了手柄之外,已尽皆没入树木躯干中。 遥遥地听到刚才那人的声音又起:“小和尚,你真是人小鬼大,咱们算是一报还一报,再若相见互不相欠。” 渡觉没办法,狠狠地跺了跺脚,沿着羊肠小道又向山顶跑去。 ―――― 山顶的青莲寺现在可是乱作一团,沉闷的钟声敲了又敲,寺院里为数不多的和尚急匆匆地稀松跑来集合。 连同石窟中劳作的苦行僧,也不得不停下了手里的活向这边赶来。 云稹没想到就和渡觉开了一通玩笑的功夫,竟能出这种事来,想必定是魅影和天儿在中搞鬼,当下几个错落直赶在了苦行僧的前面。 等他立在石像身后向那边望去的时候,魅影已被三四个和尚用长棍夹住,天儿也正被十来个和尚围在中心,相持不下。 “嫂子,我大哥呢?” 魅影不觉莞尔,她一直以来就只是骗他陪伴她左右,有了他每天口口声声的嫂子称呼,俨然和云稹在她身边没有两样。 此刻被云稹发觉,生怕他从手上夺走天儿,只想上山逃避,哪知道会遇上这些蛮不讲理的野和尚,挣扎了几下,道:“天儿乖,你大哥一会就来,别和他们动手,免得伤了你。” 云稹听到这里,心里一股热潮直直涌向后脑勺,暗想如果以前一切都没变,也不挺好吗。可惜人愿终究…… 远处的几个苦行僧已然从陡坡上跑了上来,云稹瞧着那架势也不由心慌,自问自己也没有可能一口气跑那么长又陡的山坡,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内功修为均已是上乘。 此时的天儿凭着蛮力已和十来个和尚斗了起来,起先还能算是占了点上风,慢慢十几招下来后,天儿已重落下风。 从山坡上来的三个老和尚,是青莲寺的正宗继承者,法名一清,一定,一笑。 一清现在还算是主持,而他的两个师弟分别是监寺院长老,一定眼见他收下的徒弟被天儿这个毛孩子抗衡成这般,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出于颜面竟然不顾自己身份加入纷乱的场面。 天儿只觉脑后生风,随之体内气息一滞,竟没了半分力气,眼见八九根棍子扬在半空作势砸下,只好颓然闭眼等死。 哐啷…… 天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背后被人拍了一掌,当下力气更比原来充足了更多,双拳高举之下,七八根棍子已碎成一低木屑。 一定抚须而叹道:“阁下终于现身了,想不到天龙山也会引来你这样的大人物,你们还不退下!” 天儿乍闻老和尚的声音,向身后望去,只见云稹身穿一套单薄的青衣,长发错落有致地披在脸上,面容颇有些憔悴之色,可是他那一颦一笑自己铁定是忘不了的,登时跳在了云稹怀里,双手扑腾扑腾地在云稹肩膀上拍个不停,欢呼道:“大哥,嫂子这次没骗我,真的是你来了!” 云稹也不关心那几个和尚的存在,在他眼里他们虽是剃了头发的秃子,但是心里比长了毛发的人更为可憎,当下白了眼魅影,笑道:“她时常骗你的吗?” 天儿回头有恃无恐地顽皮笑个不停,不再多说。 一笑见同门师兄受了冷落,毕竟这种事情,上了年纪的人面子上很难拿下来,质问道:“喂!你这人好生无礼,有什么资格来这里目中无人谈笑?” 云稹闻言,将天儿放在了一边,略加嘱咐了几句,挺身讥笑道:“原来大师也懂得礼这个字,但不知晓不晓得耻这个词呢?你们一群人围攻个小孩子不说,还要劳烦你们出手,青莲寺也真是造化无穷,什么人物都有。”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清见状,不禁佛号大宣,从僧人群里走了出来,含笑道:“檀越好犀利的机锋啊!老衲这些人从小就被送去此处劳作,自然在心性上远不如吃斋念佛的僧人,让檀越见笑了!” 云稹冷哼了一声,见这人还算是有些礼数,就不跟他多做计较。 一清又开始说道:“檀越刚才好俊的身手啊!老衲三人几十年来不曾与红尘之人切错了,闲暇之余自创了一套阵法,希望檀越可以赐教。” 魅影还不等云稹开口,杨言拒绝道:“别和他们打,你打不过的!” 一笑顿时冷然皱眉不悦,厉声吼道:“住嘴!” 眼见在场那副情形,云稹不由恼怒道:“和尚,你再吼她一句试试!比就比,我还怕你们这些野和尚不成?”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五章 破天龙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魅影听云稹的口吻,俨然是还把她当做朋友,顿时对过去时间无知的所作所为忏悔不定,就连看云稹一眼的勇气也没了。 平时过惯了劳作无休止的压抑生活,今日的天龙山顶青莲寺内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四散的和尚约莫有百余来人,尽皆围了起来看热闹。 但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云稹尚自没和三个老和尚动手,这边被押解的魅影已有些担忧了起来,毕竟这几个冒失出来的和尚没人知其底细,也不知道云稹能不能斗得过他们。 一清,一定,一笑。 三位老僧同是师承天龙尊者,各有所长,但是合在一处又浑若天成,一清的真气修为乃是借四季变化而成就的,融合风雨雷电四象交际,已然大成,这套功法被其师命做天象四意决。 一定所修炼的主要是以神驭气,名为天分九转诀,敌动我动天下皆动,你静我静四海升平,若是遇到了相差太大的对手,登时可以以气势压倒对方,令他不占自退,也可以窥视别人的命门,一举就能勘破玄机。 三人之中,唯有一笑功法稍逊,只要对方气机紊乱不畅,他便可趁机扰乱其心神,正所谓嗔怒喝退三军,谈笑杀人无形,任你武功卓绝,弹指一笑可破。 云稹早就看出来这几人不太好惹,尤其是三人相辅相成的功法,倘若让他们联手出击,还真有些胜负难料。 正在臆测之际,他只觉四周气机瞬时变动了起来,便急忙抽身将天儿送了出去,冷声一笑:“三位高僧好生了得,竟把趁人之危也当做了本事。” 此话一出,周围乱涌的气机稍微减了几分,三人紫棠色的面皮上各有红晕泛起。 云稹见状,自知此刻不出手,恐怕以后就没了周旋的余地,当下挺起身躯,盘旋在了高空,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之后,不停地用掌腿拳分作三处击向场面上的和尚。 师兄弟三人还真没想到有人能把炼虚境化成如此境界,果真有了一气化三清的威风,当下再也不敢轻敌,顿时虚空之中风声雷鸣电闪雨落,风生谈笑,水起波澜一股脑儿全加在了云稹身上。 三才之变对上了长空化虚,四人各显其能,谁也不肯退让分毫。 一开始,不管云稹是如何出手对谁,另外两人都像是心灵互通似的敢来帮忙,几经之下,端的没了脾气,渐渐处在了下风。 从十几招到上百招,他都在苦苦支撑,奈何一人之力终究是难与天道抗衡,云稹傲然冥想过往行云,自问炼虚化形就连袁明觉也得退避三舍,也不知这三人搞得什么鬼把戏,先是窥破了我来去归路,后又合力联手相击,委实有些吃紧。 又过了七八十来招,无论云稹怎么打,还是伤不着他们分毫,自忖这么打下去就算不被他们打败,也会被折磨累死,幸亏体内的三道真气已有些成就,可以互相周转得以维持现状。 但是天下之大,难道真有如此攻不破,退不了的阵法吗?他们三人的年龄与我相差太大,可几百招之后,他们丝毫没有自己这般苦楚,反而神气依旧。 对了,我还有天行剑在手,何不与它一起作战? 登时奋力向三人各拍了一掌,激起的气浪徐徐退去了周边看热闹的人,左肩轻轻一耸,粗布包裹到了手上,哗啦一声长剑刺破了粗布碎屑,扬起的寒气不由让在场的人内息受挫。 一清本来平静的脸上微微变色道:“天行剑?阁下难道是……” 此刻云稹的好胜心已然被三人激发,哪还管的了他说些什么,六识封闭,此中唯我,长剑豁然划破了虚空中的风雨,任它雷电交加于真身周边,云稹也不为所动,不偏不倚地向一定刺去。 三人登时大惊,不说天行剑和云稹的气机相互支撑爆发,只道他一眼望穿他们三人各种机缘,已实属不易。 师兄弟三人眼见长剑横来,蓦地心意合在一处,面前宛如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墙,云稹虽感觉不妙,但是既然大丈夫出手又哪里来的能屈能伸,你强是你的事,我打不打是我的事。 剑气连绵起伏跌宕地悉数涌在气墙的正中心,相互抵触之间不到三秒,两者轰然自破,震得四人竟向不同的方向退去。 云稹所受的力道比他们三人分担的重,眼见身后天儿不顾安危地本来,心里一乱,剑尖触在地上打了个转,只身向另一边地神龛倒去。 他的身子和神龛相互接触之际,神龛轰然粉碎成粉末,扬尘不断汩汩而出,云稹一边随意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埃,边抱起天儿,若无其事地开玩笑道:“天儿,这几年你吃了些什么,怎么变得这么重,重的大哥都有些抱不起来你了!” 天儿被云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径直把头埋在云稹的怀里,也不管云稹身上的尘土拍没拍干净,童声笑音充满温馨。 一清师兄弟望着云稹那身气度,刚才还是剑锋西来致死不休,现在却成了兄弟连心共分天伦,实在是可敬,道:“深山老林的野和尚有眼无珠,此次冒犯了门主,还望多多恕罪才是。我三人……” 云稹知道他要谈论这场战斗的胜负,信手打住道:“高僧就是高僧,云稹这次也受益匪浅。试问天下人谁愿意或者敢把自己的生死交于旁人,这才是真正的道行,没了一切俗家气味,但又身在俗气之中,难得难得!” 听着这话,三位老僧各自颔首微笑,一清更是摸了摸孩提的渡觉光滑的头顶,笑道:“渡觉,为师让你每日砍柴也是为了这个,刚才那位檀越的话,你听懂了吗?” 渡觉傻愣愣地摇了摇头。 一清又把视线放在了云稹身上,叹了叹气,道:“檀越不但功法造诣了得,而且在佛道之间游刃变换,实属不易,可惜了注定是红尘之人。” 云稹还想问些什么,只见一清已领着他那两个师弟悠然下了山,道:“我不是青莲居士,天下也不能少我这样的居士。徒儿们,放他们下山吧!你们在深山之中,他却在红尘之内,拦不住的……” 切! 这话说的,就像是老子上山挑衅似的,野和尚就是野和尚,没什么脑子,尽会雕刻些泥塑像骗后来人,哪有江湖上快活的好! 云稹心里暗骂了一会,抱着天儿走在前面,冷声道:“你……难道想留下来陪和尚吗?烧火做饭你又不是太会……” 魅影登时气的七窍生烟,啪啪两个耳光扇在了渡觉的脸上,自己大步向前而去。 在众和尚的笑声中,渡觉摸着左右两边的火热脸颊,哇哇地哭了起来,更是可笑。 一路上,魅影和云稹之间的话并不多,大多还是天儿有意无意挑起来的,此刻魅影的心里对天儿更多了几分疼爱。 彼此相爱又能怎样,现在两人相隔咫尺,全是相思风雨,可终究无题。 他成亲的时候她几度挣扎,快要崩溃,如果她可以是刘瞻的女儿,那样他娶的人就不会再有别人,如果她不是茅山道人的徒弟,没做那么多的坏事,他也不可能恨她如斯。 不过,假设终究是假设,成不了真的。 ―――― 崔昊从田令孜那里取得圣旨,一路狂奔不停,虽然他和云稹心里想的格局并不太一样,但是李克用的沙陀兵无疑比太原此时的散兵骁勇一点,到了关键地步肯定能帮不少的忙。 第二天的早上,他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太原城外,这样的钦差大臣无疑是守城侍卫见过最邋遢的,但是他有天朝的圣旨更有调动兵力的虎符,谁敢不从。 太原的刺史大人就算是心里有诸般不愿意,但在钦差大臣的面前也得夹紧了尾巴,这次的圣旨上把他调回了长安,职位是个闲差,大抵就是每年察究一下朝廷的花销之类的,但是他明白到了长安一切都会身不由己,那是最无奈的一件事。 李克用进城了。 太原的居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大唐的疆域要交给蛮夷戍守,完全可以派个姓张的或者姓刘的接管,如此下去,就算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恐怕将来会有更多的麻烦。 云稹打心眼里相信李克用的为人,所以才费尽周折跑下了这趟苦差事,等一应事务全交接完成后,他和崔昊留下了辞别的信笺,悄然返回了长安,魅影却在半路消失不见。 她本来就该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只是突然有了人情味的冷血杀手,总会被世俗相绊。 崔昊在前面驾驶着马车,云稹和天儿在内闹腾个不停,倒也在路上有着说不尽的乐趣。 马车到长安的时候已是两天后的正午,当他们赶到崔府的时候,门前已布满了朝廷的禁军,此刻他们才得知太远刺史在归来途中遇害的消息,田令孜也是依旧历盘查情况,见没什么进展,也就匆匆结案了。 诚如太原百姓传的,不管走谁来谁,反正官位总是空不了的,无伤大雅。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六章 瑞雪长安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十一月的长安俨然已进入了严冬,夜里伴着云飞扬的啼哭声,做父亲的云稹久久不能入睡,隔着纱窗听风肆意横行。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自从他进天门这个神秘的门派后,就好像诸事不顺似的,一年里舒舒服服像儿时那般睡个安稳觉的很少,更多的是无奈与忧患。 半夜三更,他是在熬不住冷飕飕的凉风,想出门探个究竟,打开门后,寒意瞬间直扑了过来,天上一片片的絮状物纷纷扬扬落在了脸颊上,倍感冰凉。 这是? 雪。 空旷的崔府院落里,他久久地立在屋门之外,慨叹世间沧桑变换,人间碌碌疾苦,也不知这长洁白的瑞雪是否能融化了鲜红的血泊,苍生疾苦又何时是个头呢? “稹,你半夜不休息,跑出来发什么神经?外面怎么这么冷啊!” 徐慧颤抖着卷了卷身上的貂裘,那是前几日楚晚晴陪她去东市买的,本打算过冬所用,黑灯瞎火的也没个亮敞,就信手披在了身上。 “你身子还虚弱,怎么也跑了出来?”云稹似乎有些责备韵味的叹息道,一边转身替她裹紧了裘衣上的绳子。 “雪?下雪了吗?” 徐慧好像对他的所言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憨笑了几声,径直走到庭院里,双臂伸开,望着天空转了起来。 她本来对诗词歌赋,音律舞艺尽皆贯通,在这冰天雪夜里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际全然有着难以形容的诗意美。 “够了!” 云稹摇头苦笑着走到她身边,径直将她抱了起来,旋转个不停,许久才回到屋内。 两人经这瑞雪短暂的洗礼后,登时更没了睡意,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对着灯火通宵夜谈了起来。 徐慧定睛注视着丈夫,嘘声问道:“稹,你曾说如果平定了叛乱,就要去塞北安度晚年,这是实话吗?” …… 犹豫了片刻后,云稹给出了回答,道:“起先我也想着远赴沙漠迷城,过那种没有战乱硝烟的日子。可是你我既然都喜欢雪色,我听说漠北之北,常年有着不化的冰雪奇境,倒不如我们带着飞扬和天儿去那里隐居,看上一辈子的风景。” 噗嗤! 徐慧顿时细声笑得不可开交,埋怨道:“你这傻子,那里哪是人住的地方,咱们过去岂不是被冰冻了吗?你还把自己的兄弟和孩子带上遭罪,真是狠毒!” 夫妻两人中,云稹算是理想派的人物,是天方夜谭也可以信其有,海角天涯亦不能信其无的那种人。 而徐慧就比较现实点,虽然把生命交给了太白诗意,但又活在了子美的现实里,继而操持家务,出谋划策都比云稹较为深思熟虑些。 砰砰砰! 忽然外面的木门被人敲动,一声比一声来地急切。 “云大侠!” 砰砰砰…… 是齐伯? 云稹在房中找了件厚衣物披了上去,示意徐慧先去休息,自己只身打开了门,昂然走了出去。 两人嘀咕了几句,云稹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他捏着手中的纸条,却实在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帖在齐伯的门口,难道是他对崔府不太熟悉? 不过上面所说的消息,他不得不信。 天门的人此刻就在灞桥上,如果有人蓄意不轨的话,这个下雪天无疑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昏暗的天上仍在滴落着飘忽忽的东西,地上的行人却没时间在意这些,他只知道脚底下所踩的东西,越来越不实成,偶尔跑得快了会有停不下来的冲动。 灞桥上的灯火仍自明亮,似乎比之前那晚亮了数倍之余,云稹蓦地驻足在雪地里,定睛望去,心里登时乱的一塌糊涂。 那不是阑珊灯火,而是汹涌火光。 若隐若现的还有唏嘘喊叫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光芒并没有让云稹感觉到暖和,反而心里凉透一截。 他将褶皱的纸条扔向了火海,脑海里徘徊着“灞桥有难”的字迹,字体并不工整,反而像是有些凌乱,看样子传信的人很着急。 “师父!” “师尊……” “风羊真人。” 他胡乱地在灞桥边缘上歇斯底里地喊叫着,然而除了沉沉的飞雪和呜呜咽咽地北风,好像并没有人去应答他。 这一幕的转变实在太快,快的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究竟是谁会如此恨天门的人,难道是黄巢回来了?亦或是袁明觉的龙虎堂报复所致…… 这些他都不得而知,此刻除了眼前的一片火海,他的头脑里面基本上是空空如也。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回来?” 正当他茫然失措的时候,背后的雪地里传来一阵怒哼声音。 云稹不得不回头望去,眼前却是风阳真人,公孙轩,慧空还有孟寒光等人,全是些熟悉的面孔。 当下见他们都精神百倍的活着,顿时感到开心不已,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他自己热情,一度阴沉沉地望着自己,宛如打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一腔热情被泼上了冷水,云稹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猛地打了个机灵,道:“我师父了?他人在哪里……” 站在他眼前的约莫有十来个熟人,阴冷地目光直让他心寒。 倒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哑巴了? 到了此刻,他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哪还分的清楚长幼尊卑之类的。 公孙轩强自忍着怒气,一身轻衣道袍被真气激扬地鼓鼓不停,冷声道:“你倒是挺能装啊!裴松怎么样,你不心里更清楚吗?抬上来!” 三五个人抬着裴松冷冰冰的尸体,漠然放在了云稹的眼前,满身的积雪只露了半张熟悉的脸出来,人已然死透。 “师父!” 云稹不再不顾他们的冷嘲热讽,径直把裴松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沿着鼻孔嘴角,直至滴答在裴松的脸上。 哭了半晌后,他不经意看到了裴松胸前的伤口,再察究他的死状,竟然和天行剑的伤口吻合,猛地仰起头道:“师尊,这是天行剑……” 公孙轩气地瑟瑟发抖,愠怒道:“不止吧!在场这么多人看着了,是你亲自送你师父归天的,现在去而复返,难道是想审查自己的杰作吗?” “那老夫就如实地告诉你,这次除了松儿之外,天门弟子死了五十八个,受伤的约莫百来人,失踪的至今还没个定数,不知这个答复可还合阁下的心意?” …… 云稹摇了摇头,起身道:“我没有做这些,只是半夜里接到了个纸条,说是灞桥有难急需救援。更何况,天行剑我也根本没带出来啊。” 公孙轩冷笑了片刻,道:“纸条呢?” 这…… 云稹想说声被火烧了,心想那样反而越描越黑,不如闭口不言,看他们还有什么确凿证据指证自己就是凶徒。 “没话说了吧!裴道友怎么收了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徒弟,他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吗,有必要下此毒手?”风阳真人也夹在其中训斥了起来,扬起手中的天行剑,继续说道:“你没带天行剑,这又是什么?” 孟寒光一直苦绷着脸色,此刻也有些忍不住,掺和道:“各位先莫要激动,刚才……那人不是中了真人一掌吗?何不让门主露出胸膛让大家验证一下。” 此话一出,当下所有人尽皆沉默了。 云稹神情激动地望了眼孟寒光,冲他点了点头,双手解开上衣,在冰天雪地里袒露着膀子,胸口三寸处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掌印,略显紫红色。 这下他真是百口莫辩了,他也不知道这个伤口是那里来的,也许是前些天和三个和尚交手时留下的,又也许是…… 他想不通这一切的曲折,身旁的人更是不容他考虑,顿时各显本领扑向了这边,云稹不得已和他们且战且退,凌乱的上衣被风刮过之处,倍感阴冷刺骨。 自古以来华夏就以忠孝礼义远扬海内,如今他身为天门之主却不救天下苍生,没来由地又担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亲朋反目,众叛亲离。 云稹越想越怒,抬起双脚,顿时卷起了千堆雪,紧接着奋力双掌拍去,那十来人全被风雪掩住了方向,晦气地扑腾不停,当折腾完的时候,云稹早已消失不见,地上已没了天行剑的影子。 一路上他手提着天行剑飞奔在雪夜里,或深或浅地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子,他在想倒底是谁在这样陷害他,这套算计精妙委实密不可破,若是知道他是谁,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能消解心头只恨。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七章 圈套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崔府。 云稹慌不择路地从墙上翻了进来,一路飞奔到了齐伯的居所。 门是开着的,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浓厚的血腥味,几度令人作呕。他点了盏油灯,这才发现地上躺着面容安详的齐伯,头已不翼而飞,另一把天行剑插在他的胸膛上,血流了一大滩,尚未凝结。 云稹漠然苦笑了片刻,深情地鞠了个躬,喃喃地道:“齐伯,是我对不住你了!” 他不想破坏这里的一切氛围,因为他相信崔昊会处理的很好,他应该明白自己没有那些人想像的不堪入目。 “糟了!慧儿他们母子……” 顿时从齐伯的屋内跳窜了出去,直直奔向他们的卧房,推开房门后,只见他们母子睡的很香,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不少。 饶是如此,一夜折腾下来,云稹早已是疲惫不堪,无精打采地收拾着行装。 大清早,外面的雪还在纷纷落个不停,徐慧似乎被一股寒流呛到似的,猛咳嗽了数声,睁开了困乏的双眼,见云稹独坐在窗前,不解道:“稹,你怎么了?” …… 云稹望着窗上细小如针孔大的破洞,苦笑道:“没怎么?只是昨晚遇到了些麻烦,心里有点乱,不知该从哪里着手查起。也许过几天,咱们真得逃亡了!” 任凭徐慧百般追问,云稹也不再多说,这年头少知道些事情对自己总有好处,如此浅显的道理,此刻他再明白不过。 哐哐哐!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一整夜的起伏跌宕,云稹早就没了脾气,扬声道:“谁啊?何事?” 来人似乎是迟钝了片刻,又响起了沉闷的声音:“云……大侠,崔长史让小的请你过去一趟!” 云稹长吁短叹地舒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徐慧道:“你先回去吧!告诉他,我片刻就到。” 外面顿时传来了咯吱咯吱地雪中走路声,这才是个清晨。 天色阴暗的清晨。 “稹,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徐慧向来不怎么关心云稹的事情,自忖他有自己的主见,完全可以做好,但是这次他有着好像是她从未见过的茫然。 云稹抚了抚徐慧的粉嫩脸颊,嘘声笑道:“没事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咱们一家人定是不离不弃,别乱想太多。” …… 闲话家常的时候,他已经徐徐踱出了门外,迎着屋外清冷的寒风,整个人也变得精神了许多,抖擞了会心神,立刻提步向客厅走去。 他到客厅的时候,崔昊措着发白的双手,来回走来走去地踟蹰个不休,眼见屋外的灰影错综,登时变得脸色煞白。 云稹进了大厅,没人让他坐下,他也不想坐那冰冷的凳子,径直和崔昊端详了起来,就像是两个失散多年的朋友顷刻相见似的。 “你……想必这次我喊你来,你也该清楚我想问什么吧!”崔昊神态略有些不忍,但还是冷冰冰地问道。 云稹漠然地点了点头,一副懒散不愿开口的样子。 “他是你杀的吗?” 云稹摇了摇头,苦笑道:“如果我说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就这样,你信吗?” 冷风吹拂在了崔昊的脸上,此刻他虽衣衫单薄却从未叫唤凄冷,脸上忽然生出了一丝笑意,道:“我信,咱们是兄弟啊!” 云稹顿时冰冷的血液中涌动出了一股暖流,凝眉望着崔昊,嘴唇微微煽动了几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径直伸手揽住了崔昊。 此刻他心里五味杂陈地终于有了寄托,也没在意太多,只觉背后数大要穴,悉数被人制住,而怀里和他拥抱的崔昊也抽身站在了一边,神情说不出的冷然。 云稹嘿然苦笑了起来,嘘声道:“我曾想过很多人出手拿我,却独独没想过竟是你。既然事已如此,你们何必再藏掖下去,不妨现身大家把事情挑明。” 他一言既出,身后的公孙轩,慧空,风阳真人悉数站了出来,脸上均是没有任何表情。 “如今人赃并获,你如何抵赖?” 公孙轩说话间又在他背心处,重新点了几处穴道,冷哼道:“知道你本事大,可是老夫要是都制不住你,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外面的院落里忽然匆匆跑来一位小厮,附耳在崔昊身边嘀咕了几句,就径直离开了,云稹望着他的身影,心知他是刚才的那人,顿时笑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但是错不及妻儿老小,我云稹一生就那么点骨血,岂能让你们欺凌,早就让拓跋武护送他们出城了。” 公孙轩闻言,勃然大怒,呵斥道:“到这地步你还有心思耍心眼,你觉得仅凭他们两人之力能护送到几时。” “传令天门弟子,一路见到徐慧,拓跋武等人立刻逮捕,若有反抗就……当即处决。” 云稹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冷哼不语。 风阳真人见状,补充道:“公孙先生,你可别忘了他们身边还有袁力,此人虽未见过出手,但是想来从龙虎堂出来的,实力并不会太差,还是由我亲自前去吧!” 公孙轩皱眉不语,但已似乎是暗自允诺了风阳真人的观点。 “阿弥陀佛!” 慧空从一旁闪了过来,双手合十道:“檀越,你这又是何必呢!” …… “来人,将他押解在铁笼之中,等日后弄清楚真相再做计较。”公孙轩虽是痛惜徒弟的死,但是还没头脑发昏到就地处决云稹的时候,猝然向崔昊发号施令道。 崔昊挥手命人把云稹关押在了院落里的铁笼中,冒着大雪望着云稹,前后问了很多昨晚的事情,可云稹只是闭眼熟睡不答。 几经之下,崔昊实在没了性子,心知从小到大云稹都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自己若是不愿意,任凭别人如何逼迫也是惘然,当下迟迟向楚晚晴的闺房走去。 想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该给她一个满意的回复,路上已在盘算着如何开口。 “崔昊!” 一声尖叫袭来,崔昊不禁打了个寒噤,望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楚晚晴不由苦笑,只等着接受她的数落就是。 “你们为什么抓了他?” 崔昊不答。 “他现在如何?” “你倒是说话啊!” 崔昊此刻心里真是叫苦不迭,他自幼和云稹,楚晚晴一起长大,知道楚晚晴的秉性,要是撒疯起来比云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下惴惴不安地望庭院里指去。 “什么?这么大的雪,你们……可真是他的好兄弟。”楚晚晴说话之际,挺身准备向庭院看望云稹。 却被崔昊拦住,动容道:“你以为我真愿意这么做吗?现在所有的已知证据都指向他,我能怎么做!死的一个是他的师父,一个是府里忠仆齐伯,你让我怎么能不查个清楚?” 楚晚晴还没见过这样的崔昊,想来他说的有些道理,径直扑在他怀里哭个不休,道:“你应该相信他所说的,从小到大他总是意气用事,就算是受人诬陷也会闭口不言,这些别人不知道,你和我该是清楚的啊。” 总和楚晚晴保持着一定相思距离的崔昊,乍见美人入怀,一颗热心扑腾跳个不停,兀自压抑了半晌,才安慰道:“我陪你去见他就是了!但是,别求我放了他,没有用的,这不是我说了算。” 楚晚晴眼见自己的主意被他识破,暗骂崔昊榆木疙瘩不已,但是能见云稹一面,她也好歹得问个清楚明白。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刚到拐角处,只见关押云稹的铁笼前立着一位黑衣人,手提天行剑,正与云稹低声寒暄个不停,加上风雪阻挠实在没办法听清。 崔昊见那人似乎要对云稹动手,刚准备上前帮他,却被楚晚晴拦住,嘘声暗示他静观其变。 “哐啷!” 铁笼上的锁被砍作两断,黑衣人冷哼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 云稹对这些似乎并不愠怒,冷声说道:“我很佩服你的胆量,更佩服你们的谋划,基本上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黑衣人突然反转剑锋,朗声道:“快走!有人来了。” 说罢,在云稹眼前一晃,飞身几个没落没了踪影。 窸窸窣窣的铁甲军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带头的是个老成持重的将军,一脸横肉的络腮大汉,闷哼道:“云稹,你还说这事和你没关系?刚才那人你又如何解释?” 面对他的指责和周围搭满的弓箭,云稹冷哼了一声,双眼和崔昊的眼神一接触,狂笑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老子一生秉承祖上先法,何曾有负于大唐,还是把弓矢留给黄巢他们吧!谅此铁笼,怎能拦我去路,回去告诉他们,我定会将此事差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公道。” 络腮大汉并不信任他,扬手一挥,满天的弓矢齐刷刷地涌向了铁笼,顿时叮叮响个不停,狂射之后才发现铁笼中早已没了云稹的影子。 崔昊见状,牵着楚晚晴的手走了过来,讥讽道:“牛将军好威风啊!不过,你好像忘了我这里并不是菜市场吧,带这么多人是何居心?”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八章 云动山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牛金紧绷着脸色,自忖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虽刚担任禁军统领,也是立功心切的缘故,一有风吹草动便不顾其它。 “崔长史,以你的武功刚要是出手,他哪能逃走?恐怕有些徇私舞弊吧!” 崔昊悻悻地扬了扬手,道:“崔某的事情就不用将军操心了,希望以后你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望着牛金气急败坏而离开的样子,楚晚晴和崔昊两人凝眉各有惆怅。 时而不时又阴暗下来的天色,映衬着风雪交加,整个长安街道上顿时成了白茫茫一片,行人的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不清。 云稹只依稀地记得自己是追着黑衣人来到这的,具体是东西还是南北,实话已分不清楚了。 眼前茫然的雪幕悠扬地洒在了长安郊外,他还是向前走着,自始至终就没停过脚步,前面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 在风雪中,他迟迟地边走边想,自言自语道:“徐慧他们母子想必已被袁力护送出城了吧!这么大的风雪,也不知道他们找没找到落脚点。” 想到此处,他不禁向前面望了望,似乎风雪之后若隐若现地有座人家存在,他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快步向那边行去,走了大约三四十米又停了下来,心道:我能想到的地方,他们也定能想到,还是再往前走吧! 他改了方向,选了条僻静的道路,从正午一直走到了黄昏,饥寒交迫之下,云稹不得不再次驻足雪地。 此刻地上的雪已有半尺,双脚没过一处都会冻的发麻。 “嗡、嗡、嗡!” 也不知前面是什么地方,竟然回悠悠传来钟声,难道附近也有寺庙存在? 云稹心里有了点盼头,伴着远处地犬吠声,又开始了他的行程,一路上仍在想着倒底是谁在陷害他,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并不愿意自己死去。 但是他心里牵挂的实在太多,在目标不太多的几个狠觉色里,始终不太确信是谁。 越想越乱,他反而提升了脚底下的速度,直直循着不绝如缕的声音奔去,说来也怪,那钟声似乎若隐若现地,像是指引自己方向似的。 过了半晌,天色渐渐变得昏暗,钟声也不再敲响,四周又恢复了原先的死静,就连一度嘶吼的寒风也不再吹拂,空留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独自表演狂欢。 云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抬眼向前缓缓地望着,雪中的山峰已似乎被全然覆盖,更别指望说能在那里找条活路出来。 此刻他真有些死心了,冰冷的脸上强挤出一丝苦笑,喃喃地仰天长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山当是我云稹的归宿了,可惜家仇国恨未报,妻儿归途茫然,可恨啊!” “扑哧!” 山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位十来岁的小和尚,脸上的稚嫩还未完全退去,整个宽敞的僧袍将他裹了个严实,脸蛋上已冻的青一块紫一块,兀自打量着云稹,咯咯笑声不断。 云稹先是大吃一惊又见莫名其妙被一黄口小儿嘲笑,顿时不悦道:“小秃子,你笑什么?” …… 小和尚闻言,蓦地止住了笑声,木讷地拍了拍斗笠上的积雪,摸了摸锃亮的脑门,道:“我好像忘了我在笑什么了?哦!对了,你怎么在山下的?” 云稹眼睛瞪的一张一弛,不由苦笑原来是个浑和尚,这样也好,好歹也算能有个替我收拾的人了,纳闷地道:“小师傅,料我今日也是难逃一死,你可否在我死后,把尸体掩埋掉,我在那一世定牢记你的大恩大德……” 没想到小和尚突然拍了拍脑门,憨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叫做云稹?我奉家师命特来远迎,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要寻死,活着有那么痛苦吗?” 云稹登时瞠目咋舌地打量着他,惊异道:“你师父他是何人?” 小和尚白了他一眼,信步转身向山头走去,没好气地道:“你若想弄清楚,自己找他问便是,我只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 …… 这算是什么回答,云稹只好跟着他继续走,一路上他望着底下不见底的深渊,顿时双腿不由打颤,几度连路都走不动,反倒是那个稀奇古怪的小和尚一路走的飞快,几经之下就把云稹甩地很远。 “小师傅,你等会。” 云稹口里好言喊着,心里却是咯噔暗骂个不停,然而任他如何苦苦哀求,那和尚终究不闻不问,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只好循着他的脚印前行。 刚开始还好,总算是心里有些根底,可是随着他乌龟般地前行速度,皑皑的飞雪已将山腰上的脚印埋没,云稹不敢望头上和脚下,只能前后徘徊不定,然而除了一片茫然外,别无其他。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小和尚又返身出现在山腰处,拍手笑道:“我第一次有这条路的时候比你还怕,可是后来师父总让我一个人走,五六年后也不照样走的挺好吗?” 五六年后? 云稹差点没气晕过去,他一天滴米不进又加上风寒交迫,此刻已然没了勇气前行,也只能低声下气地对小和尚求饶。 “这不行!” 没想到十几句好听的话,到头来只换来了他三个字,而且非常有力,云稹被他气的泪花都快要出来,向底下白茫茫的深处望了眼,真想径直跳下去自我了断。 也许是体内的热量快要用完,云稹也不再去求他,缓缓地闭起了双眼,和小和尚相互干耗着。 “阿弥陀佛!” 突然一个苍老有力的佛号在他耳边开始大宣,连眼睛还没睁开,只觉身子一轻就被老和尚带了起来。 没过十分钟,两人已到了山顶,而环顾小和尚竟还在山腰处闲逛,云稹打心眼里开始佩服起这两个方外之人,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阿弥陀佛!檀越,你可还能支撑会吗?快快随老衲进屋避寒。” 老和尚看起来是个很本分的人,他对云稹的好意委实让云稹有些尴尬,同门之谊尚不攻自破,对他及身边的人大肆追杀,而这素不相识的人好像更显得殷切些,蓦地体内暖气徐徐而生。 山顶的正上空是一片空旷的禅院,除了几颗绿油油的松柏树外,其它地方倒也算得上宽敞干净,院落里的积雪很薄,像是被人清扫不久的样子,更让他震惊的是,老和尚踩下去的脚印很浅,浅地以至于几乎没有似的。 云稹也不想他们师徒的来历,径直跟了进去,乍进禅房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清香扑鼻而来,心神顿时打了个机灵,心里也不像刚才那般凄楚,反而有着道不明的热情洋溢。 “喝点热姜茶,暖暖身子骨!” 面对老和尚的热情款待,云稹再次拜谢了片刻,接过热茶抿了口,又放在了桌子上。 茶是好茶,可再好的茶也得有个来由,不明不白地喝着也没什么胃口,正如他这次和他们师徒莫名其妙的相遇一样。 云稹开口问道:“大师在上,小子云稹斗胆问一句,你们倒底是什么人,如何得知我会经过此地的?” …… 老和尚并没有直接答复他,懒散地把双手放在火盆边上烤了烤,再次示意道:“姜茶驱寒,多喝点对身体大有裨益。” 又见云稹不为所动,苦笑道:“既然檀越如此执着于红尘,老衲也就不打机锋了,你的行踪是老衲的师弟慧空提供的,老衲法名慧能!” 慧空? 云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和尚,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骗人的人,但是他和慧空也认识有些时间了,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还有个叫做慧能的师兄? 当下也不拐弯抹角,纳闷地问道:“慧空大师何时传的信?” “今天清晨。” 云稹还是没明白,时间上确实没有什么差错,但是在逻辑上似乎总有些说不过去,道:“慧能大师,他既然敢向你传音,你想必也知道了我在那边的事迹吧!” 慧能颔首低眉,涩声道:“七七八八。” “既然我已是众矢之的,你们师兄弟就不怕惹祸上身?”云稹似乎对他们的信任越来越有些质疑,慢悠悠地说道。 …… 慧能继续饮着热茶,一杯顷刻间见底,悠悠长叹道:“倒底是年轻人火力旺,老衲已不复当年了,如今一入寒冬季节就会关节酸痛难当。” 他说着便缓缓地从火盆上取下了热水壶,继续添加了一杯,含笑点头道:“师弟在信里说他相信你,你是谁我不管,反正老衲相信他。” “汪汪汪!” 院落里传来了几声犬吠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山峰上游走不定,似乎比云稹之前听到的还为激烈。 慧能像是看出了云稹的顾虑,盘膝而坐,双眼微微闭了起来,道:“看样子元灵这小子又在山里惹事了,切莫惯他毛病,你在边上取火调息便是。” 云稹点了点头,虽然两人均是盘膝而坐,但云稹终究不是六根清净,始终做不到四大皆空,不由回首望向了门外空洞的山门外。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三十九章 冬阳正好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扑哧、扑哧……” 空荡的雪地里突然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前者较为飘逸轻盈,后者俨然漫无章法可循,应该是慧能的徒弟元灵。 此刻慧能竟也坐不住了,费劲地支起了身子,意味深长地笑道:“阿弥陀佛!能解檀越疑惑的人来了,你还不去迎接他吗?” 云稹倍感古怪,但也不好多说,起身立在门口刚要出门,却与元灵那个半吊子人物碰了个正着,捂着小腹向后退了过去。 反而元灵像是若无其事似的,嘻哈地倒在了慧能的怀里,抱怨道:“师父,有个老的光头仔自称是你的师弟,我和他过了几招,他很厉害的,总不会真是我师伯吧?” 有这么个活宝徒弟,慧能想不头疼都难,轻轻地摇了摇头挽着元灵走到禅房外。 云稹隔着禅房的门缝,确认外面的人的确是慧空,心想他不会是来抓我的吧,如果是,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我囚禁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呢? 此刻,云稹还没放下捂着小腹的手,眼神与慧空失落的神态相接下,明明知道那件事是自己受了冤枉,心里还是有些鬼祟。 慧空除过进门时和他对视了一眼,其它并没有什么特立的行为,云稹心里一片混乱,回想着过往天门山啸聚的时候,好友亲朋皆在,谁能料想一场大火后,自己成了众矢之的,神色漠然地向外走去。 “且慢!” 刚坐下来的慧空看到云稹竟像是不告而别似的,当即喝令道:“檀越,老衲在未落红尘的时候,曾与你的父亲和舅舅是铁三角,一起为大唐逐鹿中原,不知付出了多少热血。可惜,崔焕因执念走的太早,你父亲云端一腔热血洒在了潼关黄沙中,而你呢?” 云稹乍听他说起了以前父亲的过往,不由踟蹰下了步子,道:“我怎么?你们明明知道那不是我做的,还发疯似的追杀,如今我就孤身一人,你要杀就杀吧!” 慧空和慧能将师兄弟相视后,各自苦笑了起来,同时佛号大宣。 “阿弥陀佛!不瞒檀越你说,事到如今地步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天门内出了叛逆。如果不是你,定有别人存在!” 云稹没想到慧空会跟他讲这些,顿时叛逆之心略微收敛了点,正色问道:“那你们就去查啊!成天冲着我谋划什么?” …… 慧空莞尔,暗道这人竟和公孙轩的脾气如出一辙,难怪两人总会见面就吵吵,又怎么可能不给别人可趁之机了? “老衲需要你的配合,这样咱们明暗夹击之下,定能揪出隐藏的叛徒,你看怎样?” 云稹一听他要骗他去做天门的暗探,当下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暗道:不去,不去!老子进了天门就像是条狗似的,今天被这个追,明天被那个打,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可曾想过你的师父吗?” 慧空可谓是想尽了一切能想的办法,目的只是留住云稹,现在竟又用了感情说事,冷冷地望着云稹的举措。 要说这次突兀的一场袭击,对面那些人天时地利人和都拿捏的很准确,然而对云稹打击最大的就是他师父的死,慧空那句短短的几个字,无疑每个字都直击中了云稹的心脏,而且铿锵有力。 “我答应你!” 辗转反思了会,云稹点头允诺了这事。 慧空也并没有表现地太过于高兴,就像是这一切都在他的筹划之中似的,坐在了云稹原先的位置上喝着姜茶,突然赞叹道:“师兄,好长时间不见,你的茶艺又进步了许多啊!” 慧能瞧这他那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斗笠上的雪花也只融化了一半,也不去擦拭干净,滴滴答答地全沁入了禅房地底,故意冷哼了一声,埋怨道:“你这一走不是好几年就是十几年,老衲能或者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这…… 慧空倒底是做了亏心事,宛如个孩子般嬉笑挺道:“师兄,你住青云寺那边不一切都好的吗?怎么绕了一大圈,来到了这片鸟飞绝人踪灭的地方,以后见你一面还免不了得卑躬屈膝。” “就是!” 云稹听着慧空之言,大有同感,继续取笑道:“慧能大师,还有你那徒弟元灵,以后有事你吩咐就行了,千万别让他带我下山上山的,有一次……真的就够够的了!” 慧空但见旁边的师侄元灵盘膝而坐,直把脑壳勾的很低,仿佛要伸到裤裆里似的,顿觉可笑,佯怒道:“云稹,休得放肆!元灵只是个小孩子,你又何必与他计较这些,反倒是你历练多年还是一副小肚鸡肠,让人倍加心寒。” …… 云稹暗骂老子这次全是栽在秃子窝里了,以前听人说绝顶的人不一定聪明但肯定不好惹,现在看来定然不假了。 黄昏时分,天色渐渐开始放晴,雪也小了许多,慧空和师兄辞别后,对云稹安顿道:“你这些天就在此休养,若来日有风吹草动,少不得由你下山报仇。” 云稹心里虽然感激,但是嗓子眼里总好像是哽着东西,无法说个所以然来,只好漠然点头应允。 见他这副消沉的样子,慧空不由略微有点黯然神伤,大步流星地在雪山上飞奔了下去,几个错落已没了踪影。 “好厉害!” 元灵得慧空这个师叔庇佑,今日才躲过一劫,当看到他下山的样子时,激动地拍着手叫好道。 云稹白了眼他,悻悻地返回禅院,心想这小子真是狗眼看人低,没什么远见,等来日我调养好,定要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下山的手段。 三日后。 慧能一大早就把云稹唤了起来,将飞鸽传来的书信交给了云稹,道:“以前听师弟说檀越颇有佛道慧根,本想留你多盘桓几天,谁知……” 云稹想起以前因自己一时意气做的事,顿觉苦笑,摇手道:“慧能大师何必谦逊,依我看元灵只是信马由缰惯了,若是稍加点化,来日也可成一番造化。” “哦?” 慧能像是被他刺中了心坎似的,双目登时放光,急忙追问道:“如何点化他?” 云稹嘿然笑道:“他还得拜托大师调教,我又能做些什么,那小子太把能力看的重了些,岂不闻满骄损谦得益。还望大师见谅,今天云稹便想让他看看什么才是高,不然他一辈子呆在山上也不会明白的。” 慧能连连称谢,不时便唤来了元灵。 师徒两人跟在云稹身后,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山前最高处,从此而望,长安方圆百里尽在眼底。 云稹驻足在积雪皑皑的高处,扬声道:“元灵,你今天就看我给你示范什么才是真功夫,以后切莫自满,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元灵像是憋着怒气似的,别过了头压根儿不看他。 只见云稹摇了摇头,惨淡一笑,背着身子径直从百来丈的高峰上跌落了下去。 “檀越,不可啊!” 慧能见状,虽不知云稹想搞什么鬼,但是背着跳崖无异于自投死路,顿时拉着元灵站在高峰口出,只见云稹的身躯在半空盘桓不定,每到一处都会停下来用袖子碰一下山石,以削减他的下落之势,辗转之下已没了他的踪影。 大约一柱香时间后,只听一声龙啸声扬起:“你看到了吗?功夫没有高低,又谁说这山不可破!” 慧能略有深意地冲着脚下的云雾点了点头,心里当即对云稹的果敢和本领欣赏不已,也难怪慧空会对他称赞有加,在元灵秃头上敲了一下,笑道:“徒儿,你明白了吗?” 元灵漠然地摇了摇头。 慧能当即大笑了起来,周边山石,柏松间的簌雪唰唰掉落,师徒两人相依而伴,徐徐走向了禅院。 回首望,冬阳正好。 ―――― 云稹接到的消息是“洛阳东市”,不知道是指凶徒线索在那里,还是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惨案。 他管不了那么多,径直从山脚下走出去,一直向洛阳方向赶去。 崔府。 公孙轩独坐在火盆边,无聊地搅和着盆子里的木屑灰烬,整个人虽在火盆边坐着,但是寒气还是森森逼人。 忽听院落里有簌簌的脚步声,公孙轩蓦地将手中的木屑扔进了火里,木料上除了青烟外还有股白气涌动而升。 “公孙大侠!” 原来是奉命捉拿徐慧一行人的风阳真人等,此刻正回来复命。 公孙轩看了看他们神色黯然的样子,知道定然没什么戏,颓然地挥了挥手,不由连连咳嗽了起来。 风阳真人以为公孙轩是因为他这次出差不利,而打乱了公孙轩的计划,倍感沮丧,又见他咳嗽不止,道:“公孙大侠,你没事吧!” 公孙轩仍是皱眉摆手,示意他们下去,自己匍匐在火盆前面不停地发抖。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章 洛阳街巷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洛阳的东市已能称得上是神州大地最繁华的地方了,虽然比不上长安四门的宽阔雄伟,但在客流量上处处碾压长安。 尤其是在这个战火迷乱的时节,黄巢围攻洛阳周边不成,率领大队人马南下之后,洛阳更是繁华不减,车水马龙交错在前街后巷,叫卖声更是如火如荼。 十一月底。 大雪初晴后,洛阳又迎来了和煦的冬阳,夹杂着缕缕寒风,行人及贩夫走卒又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贩卖的开始吆喝,游历的奔波寒暄。 云稹这算是正儿八经地第一次来洛阳,实在没想过这里的热闹竟达到了这般境地,远远地可以甩开长安几条街,不禁感叹天道不及人间冷暖。 他一路打听之下,来到了东市门口,他不得不承认东市比洛阳其它地方偏僻,但是怎么也不致于眼前如此荒芜才对,难怪刚才他打听路人的时候,他们各个神情有所异样,难道这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少侠!你来这里干什么?” 突然从云稹背后传来了一阵沧桑又带点阴柔的声音,云稹闻言,转身望见的却是一位白发凌乱的老妪,背脊完全佝偻几乎与地面平行,双手拄着一条精致的檀木拐杖,正艰难地问候着自己。 寒风吹过云稹单薄的衣衫,他随之打了个寒噤,纷纭的臆测顿时一消而散,微微见礼后,试探着问道:“老婆婆,晚辈在洛阳初来乍到,不经意才来到此处,这里怎么……其它地方倒是挺热闹。” 听到他的回答,老妪看起来有些失望,连续咳嗽了几声,返身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后面走去,气喘吁吁地道:“有时候你现在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它的冷清只因为还不到热闹的时候,趁早回去吧!” 云稹回神过来后,老妪已经不见了,悔恨地回忆刚才的那一幕情形,老妪似乎在他口里期待着什么话,很明显他的谎言对她有些失望,难道“洛阳东市”的接头人是她? 算了! 云稹又停下了脚步,沉思道,还是慢慢查清楚再说,此刻自己已成众矢之的,想必以天门的名声和开出的利益,在洛阳也会有不少垂涎的人吧! 正当他兀自遐想不停的时候,胳膊上被人晃了晃,只听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道:“大爷,赏点钱吧!小的已经饿了很多天了,可怜可怜……” 云稹看着自己这套由徐慧亲自缝制的袍子,此刻正被老叫花子拽住,不由暗自皱眉,从怀中掏出了几锭碎银子,轻放在他手上,悻悻地从老叫花子手上拽下了衣角,直向繁华处行去。 “等会!” 老叫花子泛着白眼,怪里怪气地说道:“平日里这洛阳的东市是不开的,一般到了晚上才有行人,说到繁华,白天那些贩夫走卒又算的了什么。” 云稹惊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从疾苦变成热心的叫花子,道了声谢谢,径直去了。 然而,老叫花子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从东市到西街,由冷清至繁华,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云稹十米。 以云稹的修为当然能够发现他,但是他没必要跟那么一个人计较,直到最后到了西街,他还在跟踪他,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反正奔波了好长时间,肚皮早就饿空了,索性光明正大地坐在路边的摊贩前,吆喝了碗打卤面吃,心道:让你跟着我,我吃面你晒太阳,咱们试试谁能忍得住。 云稹虽不知慧空让自己要去东市干嘛,但是从老叫花子那里得知,东市是晚上才开门的,白天那里只是空荡荡的一片无人区。 现在正好没什么事做,这里的打卤面很实惠,云稹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故意做给老叫花子看,顷刻间已吃下了两大碗,怀中还捧着一碗,津津有味地咀嚼个不定。 老叫花子从他坐下的时候就在流口水,这一个多时辰他紧紧盯着吃面的云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实在看不下去了,直起身子走了过来,道:“小二啊!一碗打卤面。” 店小二是个瘦骨伶仃的汉子,目露精光,一看就是那种机灵又很会过生活的人,瞬间见这个老叫花子来到摊前,顿时扬手道:“吆喝!贾老二啊,你还摆谱呢?想吃打卤面有银子吗?” 老叫花子听到“贾老二”的称呼,脏兮兮地脸上顿时有些失落,一改刚才的口音,镇定地说道:“小二哥,就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你就用这点钱给我赏一碗面吃,碗我有,你备双筷子就成了,多余的银子就当答谢你了。” …… 小二掂量着手里云稹给叫花子的几两碎银子,挥了挥手,道:“好吧好吧!你先过去呆着,做好了,我喊你便是。” 老叫花子点头称谢,临走时还特意望了会正在桌上吃面的云稹。 被这个不请自来的叫花子打搅下,很多客人纷纷起身离去,须臾就剩下了云稹一人独坐在桌前,幸好小二机灵,定下了这里在饭前收钱,要不然今天又得亏本。 小二收拾别人的碗筷时,望了望桌上基本没怎么吃的面,眼睛不由打了个转,道:“贾老二,你过来!” …… 老叫花子以为是饭熟了,兴致勃勃地捧着破碗走了过来,双手毕恭毕敬地把碗递给了小二。 哪知道小二中途变卦,问道:“贾二爷啊,刚才那么多人都走了,你瞧饭都没吃上,倒掉实在可惜哈。” 老叫花子双目有神地盯着桌上高高的三碗面,暗自吞了几口口水,奉承道:“是是是,可惜极了!” “那要不……” 老叫花子眼神里忽然一暗又亮了许多,道:“小二,咱们十多年的交情了,我果然没看错你,一碗换三碗,够兄弟!” 小二听着他的夸赞,紫堂色的面皮青红不定,蓦地只叹了句:“你慢慢吃,我为你打点卤子汤水。” …… 云稹见状,心里实在为他有些抱怨,但是此刻他还是掩人耳目的好,径直把碗端了过去,和老叫花子坐在一起,他身上确实有种常人难以驾驭的臭味,可是云稹并不怎么嫌弃,一连问了好几句话,他都默不吭声,只是埋头吃饭。 最后实在有些拗不过他,只好笑道:“这家小二对你真偏心,我也吃了三碗,他怎么单给你盛汤水,只好去问个明白了。” 老叫花子这顿功夫下,已经开始吃第二碗了,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对他不闻不问的时候,他如影随形地跟着你,你对他想问个明白,他又躲躲闪闪闭口不言。 这人无疑勾起了云稹的好奇心。 他不愿意提起,那是因为有他自己的道理,可是在金钱的诱惑下,云稹实在想不出小二不说出口的理由。 不出所料,小二对着发亮的银子,滔滔不绝地把老叫花子的身世说了个遍,时间也就一柱香的功夫。 原来这叫花子是洛阳鼎鼎有名的富贵家子弟,常年仗着他大哥的点家族生意,肆意挥霍,生活上倒也衣食无忧,取乐无度。 可惜他这个“靠山王”也有不如意的时候,去年他兄长出门做生意遇了点挫折,一直在家修养,谁知他交友不慎,竟被鼓动后,在里应外合下把他兄长的积蓄弄了个干净,然后他那位朋友一不做二不休,把贾家一门三十多口人全部屠杀,火光冲天烧了整整一夜,贾二爷也差点被那场大火烧死。 事情过了半年多吧,贾家门外多了个不修边幅的老叫花子,整天蓬头垢面地对着贾府哭泣,有人曾确认过那是贾二爷回来了,然后他火了段时间后,基本上也就和其它要饭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了。 “哦!” 云稹听完他讲述的话后,又重新将银子收拾了起来,道:“虽然我也不怎么看得上贾二爷的做法,但是你出尔反尔对别人,我也只好让你尝一下出尔反尔的滋味。” 小二面皮一热,再见贾二爷的时候,他已经信手擦拭着嘴巴,看似很满足的样子,顿时不再说些其它,眼巴巴地望着云稹和贾二爷一前一后离去。 云稹知道贾二爷还在跟着他,他很清楚这绝对不是贾二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做的,但是你回头相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黄昏,两人已差不多穿过了十来条街头巷尾,贾二爷“啪”地一声把破碗摔碎,冷冷地说道:“天黑了,东街讨饭就不需要碗了。” 云稹苦笑不已,心想这疯子估计是要缠我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东街究竟能神奇到什么地步,会让贾二爷连看家工具都砸了,难不成全是送锅碗瓢盆的吗? 天黑了。 不期而至地灯火朝天而亮,照的洛阳半边天都入同火烧一样,东街五光十色的灯笼骤然点亮,俨然像是到了开岁佳节一般,嘈杂声顿时不绝如缕。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一章 神秘的说书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东市又开嘞!” 云稹望着老叫花子莫名地苦笑,开了又怎样,难道这里能填饱你的肚子,能洗脱我背叛师门的罪名吗? 他跟在老叫花子的身后,任由他走走停停,始终和他保持着六七步的距离,这地方他没老叫花子熟悉,但是总觉的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味道,甚是尴尬。 前面围绕的人很多,远远地能传出几句铿锵有力的声音,走近才知是个说书的老先生。鹤发童颜,面目红润,颇有些书生意气,颀长高挑的身材一半挡在桌子底下,空留剩下的一半在台上表演。 “啪!” 他拿起方桌上的惊堂木使劲拍了一下,道:“平日里说尽了三皇五帝脍炙,道足以两汉秦时明月变换,今天咱们一改往常,不说别的,就大唐末年江湖上的杂谈,秀它一宿。以前说过天门地宫的恩怨,但是这些都已过时,现在就说一说天门近来的一场惊变。” 云稹乍听自家之事被人传的沸沸扬扬,总觉得怪怪的不是滋味,但还是迫不及待想听一下外人眼中的自己,看究竟会是欺师灭祖的恶魔,还是替天行道的大侠。 “唰!” 从说书人眼前突然甩出了一副三尺见方的彩画,说书人把惊堂木重新拍下,左手斜揽着花白胡须,右手并指在画像上指去,扬声道:“此人十五岁拜师,十七岁从戎,二十岁在灞桥尽显本领,其后再立天门,重创地宫,如今又传他欺师灭祖,出逃在外,他就是西北节度使云端之子,姓云名稹。” 底下顿时传来一片叫好声,看样子他们平时里对江湖之事点评很多,不然也不会在乍听之下就鼓掌喝彩。 “云稹不是反叛天门了吗?” …… “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羊叔子快为大家解惑啊!” …… 那副画像也不知是谁所绘,不说出乎其神吧,总有那么七八份神似,云稹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静静地凝神听他们的议论。 东市晚上所开的街头,是不受当地府衙控制的,一切都以平等为核心,你情我愿从无逼迫。 像说书人这种既吃香又招人讨厌的人,都在这里倒是活的潇洒自如,更何况那些碌碌无为的庸扰之辈呢? 东市进门不足三百米处,有个专门开仓赈灾的摊子,每天到这时候这里排队的人可以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当然贾二爷也在其内,不过他并没有争先恐后地抢夺有利位置,反而一脸平静地等候着,就算有抢着插队的,他也是一笑而过,仿佛他就像是在做每天的任务一样,吃不吃得饱已不碍事了,反正总会有的吃。 云稹看的有趣,不觉发出声音,被众人一看又勾下了头,十足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说书人羊叔子还在绘声绘色地讲着天门的一些过往事迹,边将边挂出了一系列的人物图画,有面目狰狞的黄巢,有阴冷深邃的袁明觉,也有慈眉善目的和尚慧空…… 云稹听他的讲述,和过往相联系后,十之六七都是假的,可能他是故意杜撰出来引人注目的,反正羊叔子自始至终吹捧的津津有味,丝毫没看出来他有尴尬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少侠云稹与袁明觉在台上唰唰唰争斗了起来……” 他现在将的是云稹参加仇九峰的剑宗会那一幕,说的精彩处又挂出了一副画像,只见那人神采奕奕,虽然有些苍老之色,但是那种傲视群雄的气度,谁也模仿不出来。 羊叔子望着向这边走来的那群领完救济粮的叫花子,再环顾周边看客约莫有了数千人众,当下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狂放,道:“他就是天门第七代弟子公孙轩,一生行侠仗义,扶危救贫者多不胜数。” 话音刚落,只听哐啷一声,老叫花子贾老二蓦地摔碎了盛满米汤的碗,嘴里叼着热气腾腾的馒头,鼻孔里两股清流顺着嘴皮留下,也不愿意擦拭,尽管呜呜咽咽地哭诉,可惜谁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是羊叔子这等能言善辩的人,遇上半路里杀出来的混世魔王,也只有木讷的份了,可惜数千的看客一时全被他吸引,那还有人再关心羊叔子的巧舌如簧。 云稹也没明白他那是什么意思,但见他那副惊恐的表情,又像是对画像上的公孙轩极度恐惧,实在令人费解,要知公孙轩乃是江湖高人,平生甚是自负,又怎么可能会与贾二爷这种败家子有所关联呢? 此刻,云稹和贾二爷相聚已不到十米,不经意见他像是因动容而被馒头噎住了似的,顿时乘乱在他身后拍了一掌,瞬时贾二爷将喉咙间的东西吐了出来,细看之下竟像是糟糠之类的坚硬之物。 贾二爷并不为所动,仿佛生怕他把真相说不出口似的,激动了半晌道:“他……他……坏……” 瞳孔逐渐放大又缩小,突然咯噔一下竟然咬舌自尽了,饶是如此他在最后还是将最后一个字“人”小声地说出了口,其他人乍见他猝死分外震惊,唯有云稹傻愣愣地站在地上不明所以。 突然他细看了会贾二爷的尸体,在脑后找到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乌黑透顶。 有毒。 他竟然是中毒而死的,是谁要杀死他? “你想找死吗?快离开这里。” 在一片慌乱之中,他是在分不清是谁提醒着他,不过倘若再这样待下去,倒是真有种百口莫辩了,他纵身一跃到了台上,和羊叔子打了个照面,把捏在手里的一大锭影子掏在了桌上,道:“先生刚才说的真好!但不知这些画是何人所绘。” 羊叔子颤颤巍巍地把银子放入了平时背的布囊,羞愧地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行内的事,小老儿是不能轻易告知少侠的,日后你若是想来听说书,首席的位置必定留给你。” 云稹暗觉自己那锭银子花的亏,足足二十两白银他妈就换了个座位,然后听他吹牛,差点没忍住揍他,趁他收摊的时候,三下五除二卷起了公孙轩的画像,诡笑道:“先生,你的手艺得益于天门,现在我向你借副画像,想必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咱们后会有期咯!” 他着急离开不单单是怕羊叔子找他麻烦,更重要的是刚才他好像见到了白天的那个佝偻老妪,几经犹豫之下,这才打算跟上去看个究竟。 羊叔子在云稹走后,结合他的相貌仪表和言谈举止冥思苦想一番,蓦地想起一人,他虽然对天门周边的人样熟记于胸,但是还不确信地打开了其中一幅再仔细察究了片刻,苦笑道:“贼他娘,原来这次遇上刺头了,怪不得非要抢走老子的营生东西。” 虽然口中谩骂不止,但在表情上丝毫看不出他像是发怒的样子,反而一副无所谓的脸色,一颗头像是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直至收摊满载而归。 此时,云稹也偷偷跟在老妪身后,到了一家东市北区的破落住处停下,直勾勾地望着老妪不紧不慢地点起了灯火,黑影来回徘徊不定。 “老婆子,哎吆!咱们今天发了……” 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迎门而来的人合不拢嘴地笑着说道。 屋内的光瞬间又亮了一倍,老妪重新点了一盏油灯,嗔怪道:“你这老家伙成天没个人样,总是一天到晚捣鼓着天门地宫那些不着边际的事,难不成是见到他们那派的人物了?” 云稹在纸糊的窗户上捅了一指头,凭那个小洞望去,只见老汉正是刚才的说书人,翘着二郎腿闪烁不定地笑道:“那是!你肯定猜不到他是谁?” 随即俯首帖耳地给佝偻老妪说了个大概,老妪脸上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以为意地道:“还以为是谁了?不就是天门的叛逆之徒吗,我今天也见着了,傻头傻脑的,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神乎其神。” …… 羊叔子落寞地瘪了瘪嘴角,冷哼道:“反正老子是打死也不会相信云稹会做出这些事情,他一定可以查出缘由,洗白自己的,这是迟早的事情。” 老妪一脸不屑地白了眼羊叔子,一边剥洗着空心菜,边哼声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大半辈子风风火火地过来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羊叔子顿时苦笑不语。 两人饭前的插叙更让云稹捉摸不定,这两人还真有些古怪,但是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改天再来拜访他们,问个明白。 他刚决定离开的时候,木门突然大开,老妪冷冷地道:“云少侠既然不请自来,何不进来一叙,难不成看不起我这等粗布麻衣之人吗?” 云稹疑惑地望了眼立在门口的老两口,苦笑着捏紧了手中的画像,微微含笑点头,踟蹰着向木门走来。 两盏油灯照耀地整间屋子明亮无比,顷刻间从一旁传来了老妪炒菜的声音,羊叔子依旧翘着二郎腿,哼着不着调的曲子,兀自对眼前的云稹掂量不停。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二章 人情冷暖亦自知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漆黑的夜里,木屋中来回传了一通翻炒菜的声音后,登时从旁边流出一股淡淡的清香,看样子老妪的手艺还过得去。 云稹闻着那股饭菜的味道,饥肠早已辘辘地叫了起来,不经意间望见正打量自己的羊叔子,没好气地道:“你没来由地总盯着我干嘛?” 羊叔子摸了摸胡须,会心一笑,道:“江湖人都说你云稹武功通天,貌比潘安,老头子我就想看看是真是假?” “哦!” 看着云稹一副冷漠的样子,羊叔子嘿然笑道:“不过还真别说,有我当年年轻时的一些风范,不错不错!” 云稹自忖这人舌灿莲花,要是耍嘴皮子定然不是他的对手,索性顺着他的意思奉承了几句好话,顿时高兴的羊叔子都不知道自个姓什么了,对云稹一个劲地赞叹不已。 饭菜用过以后,云稹从他腰间取出了公孙轩的画像,总觉得今天那个贾二爷有些不正常,不过这些年不正常的人也多,只是想问个缘由,毕竟羊叔子常在那里说书,看贾二爷的派头也是他那的常客。 羊叔子不待他翻开画像,已将双手捂在了上面,道:“云少侠,我知道你是慧空那老秃驴派来寻找疑惑的,但是我也是爱莫能助,有些事情你还是自己寻找出来比较好,别人嘴里吐出来的不一定可信。” 乍听他一口气就道破了自己的目的,登时垂下了头,嘟囔着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身边的人,当初一个个地围在我身边转悠,出谋划策,现在却都要置我于死地。你说可不可笑?” 老妪微笑着点了点头,羊叔子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来回拨弄着火盆煮茶而已。 云稹在心里不免一番纠结,暗骂慧空无脑,空让自己又白折腾一回,结果蛛丝马迹没找到,只听了一堆无关痛痒的道理。 “少侠!” 羊叔子忽然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饮了口热茶,咋吧道:“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也不好让你空手而归,这样吧,你去你的老家甘州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这是什么话,模棱两可地让人听了跟没听有什么区别? 云稹还想问个明白时,羊叔子已呼噜声震天而响,只得悻悻出门远去,手里仍是捏着那副画像。 从破落的木屋走出来后,已是丑时,云稹瑟瑟发抖地随便找了个角落,怀抱着画像径直睡了一宿。 天亮时,双脚已冻的发麻,急忙起身在原地打了几转后,再看周围已然说不出的空虚寂寞冷,苦笑着叹了口气,皱眉道:“甘――州!” ―――― 甘州的天气还算是不错,虽然仍有些抵不住的凉意,但是和煦的冬阳远远比长安的暖和许多。 城门口的盘查也没前几年云端当权时严格,随意糊弄几下都可以过去,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两旁街道的样子似乎又被做了修改,看起来这次朝廷派来的节度使还算中用,毕竟门面上还做了点。 云稹一路上恐怕被人认出,早早做了一番伪装,连日赶路早已累的发昏,看见路边的茶馆,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哪知道屁股还没坐踏实,远处就传来了惨绝人寰的犬吠声。 路边忽然走来了一位华服公子,随意和茶馆的妇人打招呼,道:“张婶儿,那边怎么了?” 被少年称作张婶儿的黑黄面色的中年妇女,头也不抬地信口回道:“还不是以前都护府的那条狗嘛,从小就被人惯着,云家灭门后,它先后被人送了三四次,好像听说连看家护院都不会。” 云稹坐在茶馆的木桌上抿了一口茶,倍加苦涩,听着张婶儿的冷嘲热讽,不由捏紧了拳头,咯吱咯吱地作响,气若游丝地道:“它……后来呢?” 张婶儿对刚才喝茶的人并不怎么在意,每天在她这里喝茶的人少说总有上百来人,她哪能每个人都记住,更何况云稹此时头戴着斗笠,闷哼的声音十足像个老年人,似张大婶这般只往英俊后生眼里钻的人,这种落魄的人顶多算个屁,随意放了便可。 听他问完后,又着急向路边的华服公子抛了个媚眼,涩声道:“不会咬人的狗,谁要啊?也不知当初姓云的养它做甚,真是应了那句话‘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啊,一点也不假!从此以后,那条狗就成了甘州城男女老少撒气的工具,说来也怪了啊,它怎么折磨就是不死,反倒是现在每天往府衙门前跑,然后一蹲就是整整一天,碰着进出的人就咬……” 云稹越往下去听越心痛,黑色的斗笠之下,两颗圆咕隆咚的眼珠子处已斜斜地流下了泪珠,强自忍着悲痛,左手按在桌上颤抖个不停。 “张婶儿,谢谢你的故事,讲的很好,已经引起了本少爷的兴趣,你忙着。”华服公子说话间从腰间摸出了一锭约莫十两左右的银子,哗啦一声仍在了水盆里,人已潇洒地回头走了。 张婶儿一边用她妩媚地音色吆喝了几声称谢的话语,一边手忙脚乱地勾起丰腴的身躯,在水盆里打捞着银子,她最喜欢这种不劳而获的东西。 “哐啷!” 云稹起身的时候,桌椅全碎在了地上,茶壶也被摔成了渣子,地上仅留了一撮茶叶,水分已散开了一滩。 “赔!三十两银子,少一个子儿,老娘今天跟你没完。” 面对张婶儿的咆哮,云稹仍憋着怒气往前走,并没太当回事,直到张婶儿挽住他胳膊的一刹那,才奋力将她抛在了水缸里,登时爆发道:“你找老子要银子?老子威震甘州的时候,你他娘估计还在替别人暖被窝了。滚开!” 呸! 张婶儿从水缸里艰难地搅和了几下爬了出来,俨然就像是个落汤鸡,撒泼吆喝道:“老娘管你是谁,有种的留下腕儿,去都护府说个不是。” 云稹丝毫不搭理她的咆哮,反而觉得步子越走越沉重了些,嘲讽道:“正好!老子也要去都护府一趟,你若是想来,最好换上身干净衣服,老子怕那都护府的人也狗眼看人低,让你白白落个没趣。” 张婶儿怒不可遏地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嚣道:“你……等着。” 说完的时候,云稹已经没影了,都护府的门口人还是很多,云稹驻足在大门口二十来米出,空落落地望着那片地方,虽然时隔多年,但他依稀记得那里曾经被人踏过的脚印,云端,崔昊,晚晴,母亲,门口时常因放哨受罚的小三子,时不时喝酒误事的张总管…… “汪……呜呜,汪汪……” 听着黑星的叫唤声,他的心此刻在往日时光徘徊下已然全碎,跺脚长啸道:“滚!都给老子滚……” 大地也仿佛经受不住他的啸声,不停地颤抖了几下,众人哪还敢有再欺负黑星的心思,见状早已四散而去,饶是如此还是有些胆大的留在了拐角偷看。 “汪……呜呜……” 黑星仍蹲在门口,仿佛是在和他们较劲似的,呜呜咽咽地吠个不停。 云稹隔着黑纱看了看它,它比以前的身躯高大了许多,不过瘦地如同皮包骨头似的,原先炯炯有神的目光现在已是垂垂老矣,细看起来竟布满了血丝。 “哗啦!” 一个瓷罐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地上,黑星的前爪上也流出了血,云稹滴血地心顿时冒火,回头见是刚才的张婶儿,一脚将她摁在了台阶上,缓缓地摘下了斗笠,猝然苦笑了一声,眼泪已布满了双颊,蠕动着嘴皮子,道:“我的黑星,老子又回来了!你他妈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们欺负你,你不会咬吗?” 说话间,晶莹的泪珠滴嗒嗒地洒在了地上,黑星听着那个不怎么熟悉的声音,舔了舔爪子上的血迹,又伸着脖子舔了舔眼前的一滩泪水,登时直起身子狂吠着拥入云稹怀里,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在云稹的身上舔个不停。 云稹脚踩着一个劲摇动臀部的张婶儿,更是抱着黑星放声大哭。 里面的衙役闻声赶了出来,定睛看了看地上狼狈的张婶儿,见这种情形,立马呵斥道:“哪来的野小子,敢在这里撒泼,活的不耐烦了吧!” 云稹咬了咬牙关,缓缓起身站在黑星身边,理直气壮地道:“告诉里面的大人,故西北节度使云端之子云稹,特来拜访!” …… “他……就是六七年前的那个孩子?” “听说他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 “哎,这次回来是要干嘛,为他的狗报仇申冤?” ……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不鬼祟了,径直试探着走了过来,纷纷和云稹打起了招呼,那里也有云稹以前欺负过的玩伴,可惜他在云府落魄后,一个也不愿意记起来。 云稹瞪了眼兀自傻站的衙役,指了指张婶儿,冷声道:“把她收押,否则我让你整个甘州城也不得安宁。” 说罢,缓缓地抱起黑星,慢步蹒跚地消失在了街前。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三章 芥子令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怀抱着黑星从众人的视线中离去,直直走到了祥云客栈门口,他抬眼望了望明晃晃的匾额,门口笑脸相迎的伙计还是那个伙计,机灵不变。 至于他的名字,云稹实在记不清了,也许他曾经告诉过他又或许他根本没什么名字,只是个跑堂的活计,但是云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觉得他没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伙计望着迷惘的云稹,火速将肩上的毛巾甩了几下,露出了满脸的笑容,在云稹身上扑哧扑哧拍打了几下,像是见了远方亲戚似的,道:“唉吆喂!这不是云爷吗,你怎么今天有空到咱们这里了,打尖还是住店啊?最近可还好吗?” 云稹也有点莫名其妙,沉沉地点了点头。 在此处盘桓近十年,早已看惯了人间离合聚散的伙计,乍眼望见了云稹怀里的黑星,也不顾云稹有什么想法,径直在它的鼻子上摸了几下,笑道:“你小子可算是把主人盼回来了,今天午餐是在哪偷吃的,难道是腻味了我这儿的喷香肉吗?” 云稹闻言,定睛打量着伙计,再看黑星吱吱呜呜地与他玩笑,心知黑星平日里没少在他这里得到好处,尴尬地苦笑道:“原来是你在偷偷照顾它,谢谢了!” 伙计仍是目不转睛地和黑星取乐,像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不轻不重的客套话,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道:“黑星它怎么呢?是不是又被那些人欺负了,早说让它别乱跑,可它总不停话......” 云稹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只是隐隐觉得伙计变了许多,比除了以前的客套话外,更多了许多的寒暄,仿佛也不怎么在乎他跑堂的生计了。 门内忽然跑出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小厮,对云稹含笑颔首了会,欢喜道:“老板,城东的周老爷明天过寿,刚才差人说是要在咱们这里操办,这不又差了家人询问价格。” 老板? 云稹和黑星一样木讷地望着眼前的伙计,良久无言,只听伙计打趣地说道:“周老爷实在太见外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们先且把该吃喝花费的点就是,至于价格到最后七折给你家老爷优惠便是。” 他那副指手传令的气度竟好比叱咤黄沙的将军,气势与礼貌并俱,如何不让人佩服,旁边一直沉默的锦衣老仆人咧嘴笑道:“小老板果真比以前的那位会做生意,老奴先替我家老爷谢过了。” 云稹望着眼前突飞猛进的机灵人物,蓦地发笑道:“老板,咱们自上次匆匆一别又是数年不见,你飞黄腾达后就是这样和故人寒暄的吗?” 小老板。 这个词是当地人对他的尊称,原来的那个老板做事方面全仗着抠门发财,酒假肉假人假,也就是云稹所说的河西三假,后因听说陕北老家出了战乱,打算卖掉这家店全迁徙南方谋生,由于他的臭名昭著谁肯卖他人情,最后店小二实在看不下去,就用了这近十年的私房钱将其盘点了下来,最后的老板也算仗义,和小二是把酒言欢欢笑而散,自此以后祥云客栈连续一个月半价消费,各色各味的食物倍加引人,生意又开始旺盛了许多,过往的人因他热情机灵都称他“小老板”。 小老板边说着过往的一些事情,一边带着云稹上楼歇息,替他安排的阁楼也是最新装潢的豪华住所——天字号甲房。 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小老板毕恭毕敬地赔笑道:“云爷,你们且稍等会,我下去为你们安排些饭菜,再取点金疮药给黑星。” 云稹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他,温和地含笑着直至他远去下楼,环顾四周精美的装饰,不得不感叹当年隐忍的小伙计总算是出人头地了,可是自己却越活越狼狈...... 想到此处,他抚摸着大腿上长眠的温顺黑影,缓缓腾出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类似于官员堂案前面发号施令的令牌,大小也相差无几,只是上面的图案很单一,仅仅是一根栩栩如生的芥子药草,仔细查究了半晌,又缓缓地将它丢在桌子旁边。 哐哐哐! “进来吧。” 云稹对着外面喊了一声,顿时房门大开,三四五个伙计接连不断地端着酒菜佳肴到了面前,不一会就摆满了宽敞的桌面。 那个高挑的伙计应该是小老板的心腹,对云稹含笑问道:“云爷,我家老板问你看需要些什么就直言,他现在有点忙,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子,希望云爷不要怪罪才是。” 云稹望着眼前的一大堆美食,合计着这个跑堂的当我是猪了,还能需要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他都为自己准备了,点头道:“谢谢你们老板的热情,不知有没有金疮药......” 高挑的汉子顿时一拍脑袋,暗叫该死,苦笑着将怀中的金疮药取了出来,缓缓从房间里退了出去,他虽然不清楚这位云爷是谁,但是能让小老板如此其中的人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临走时还对着芥子令隐约望了几眼。 这年头稀奇古怪的人和物太多,有点好奇心的人也不是多罕见,云稹自然没必要把他放在心上,径直摇晃起黑星进餐。 五花八门的美味实在吃不过来,黑星也只啃了几个鸡腿后就舔着嘴巴不再吃了,它似乎早已品尝够了这里的美味,吃点东西也就是填饱肚子而已,早忘了香不香是怎么个味道了。 “败家子!”云稹仍夹起肉菜往嘴里送,缓缓地斟了杯酒,对着脚底下乖乖卧着的黑星佯怒道。 黑星只是眼睛一闭一睁地打量着主子,自幼吃饱后就享受靠着主子大腿而安逸睡眠的它,一别六七年后再也不想错过,匆忙倒在云稹的脚底再也懒得理它说些什么。 晚饭后,他替黑星上好了药粉,简单地做了个包扎,径直走了出去正好遇见门口张望的小老板。 “吆!云爷你这是上哪去?是不是房间不合你的胃口?” 云稹摇了摇头,见四面都没什么人在,当即将芥子令拿了出来,道:“你可认识此物?” 小老板的双瞳在芥子令上精光汇聚了片刻,然后猛地摇头道:“云爷,这怎么看起来像是官府号令衙役的令牌,怎么到你手上了,快将他扔了去,那玩意不怎么吉祥!” 云稹本以为似小老板这种机灵又见多识广的人,兴许会知晓芥子令中的隐藏秘密,现在被他傻愣的一通话回绝,倍感惆怅,暗自埋怨羊叔子多事,直接把秘密告诉自己不就得了,非得自个亲自跑一趟,也不知道那老两口安得什么心。 “云爷,你这是上哪里去?” 云稹漠然背着身子,再次将芥子令放到了怀里,寒声道:“我去拜访一下咱们的节度使,黑星麻烦你去照料。” 小老板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甘州城里的街道上,夜晚倍加显得空旷,从小老板口里得知,甘州今年还未落雪,想来那隐藏在天际之后的风雪更是愁人,也不知下起来得熬多少天。 张婶儿被衙役收押了,云稹的话他们虽不放在心上,但是节度使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半夜里节度使安泰仍不敢入睡,仿佛知晓今晚会有人来似的,直至三更天灯火依旧通明。 “老爷!” “我不是告诉你了,别管我的事吗?” 来人略显些慌张,像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似的,结舌道:“不是的,外面来人了,他也不进来,只让小的给你一件东西看。” “哦!” 里面的安泰纳闷地说了一句,当即起身走到了外院,道:“何物?” 衙役只好将粗布包裹的东西打开呈上,恭敬地立在一旁,再也不吭声了。 “芥子令?”安泰翻来覆去地把令牌琢磨了半晌,神情漠然地道。 随后急忙问道:“他人了,怎么不进来,是不是你们欺负了他?” 衙役真是百口莫辩,只怪那人不识抬举,非要节度使迎接,他才能进门一叙,否则打死也不愿进门。 安泰听完,大叫有趣,朗声笑道:“三十年后芥子令重出江湖,真没想到它的主人倒是如此有趣,你随我接他便是。” 开门后,云稹和安泰互相对望了眼,彼此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安泰和云稹都算是这几十亩地方的主人,只是有些前后的差别而已,一个内心里全是回忆,另一个满满的全是疑问。 “请!” 安泰把芥子令仍握在左手里,右手衣袖挥了挥,作了个邀请的姿势。 云稹点了点头,客随主便这是理所当然的,哪怕他只是个过了时的主人,也避免不了被眼前的主人邀请。 安泰的年纪和云稹差不了多少,充其量也就大个三四岁左右,不过他到底是久经官场门道的人,举止谈吐和礼仪各方面都要比在江湖上闯荡的云稹高出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 安泰差衙役们下去休息,仿佛从接到芥子令的时候他已明白云稹此行的目的了,无疑江湖事与政庭合在一处,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四章 雁过衡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普天寒门之士,没有富家子弟的官场后背,处处低人一等。六十年前,落魄书生江伏陵邀约千余寒门子弟,创下寒门芥子令,互帮互助,以求在纷纭现实中寻得一席之地。 芥子令向来是有德者居之,每隔十年一传,前十年的得主是说书人羊叔子,不曾想十年后竟会是素来讨厌读书的云稹,安泰捏着芥子令,实在猜不透那其中的玄妙,道:“芥子令,怎么会在云大侠手上?” 既然安泰开门见山,云稹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必要扭捏,直言道:“是洛阳东市的一个说书先生给的。” 安泰忽然大喜,不禁往云稹边上凑了凑,嘘声道:“他可是羊叔子吗?我有好些年没见他了,他现在过的如何?” 云稹当即点了点头,又把羊叔子和老妪之间的生活告诉了安泰,心里却是一片狐疑,实在搞不明白安泰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云大侠,近年来为李唐做的事情,四海同胞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家师让你找我,我也只能带你去见另外一人……”安泰说话的时候很慢,双手在芥子令上揉了半天,像是很难为情似的。 云稹只顾着在火盆边上烤火,直到他说到“家师”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惊奇地问道:“不是吧!你竟然是那老头的徒弟?这……也是在有点匪夷所思。” 安泰咳了咳嗓子,干笑着不说话,心想羊叔子一生过着放荡不羁,悠然洒脱的生活,这些是多少人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 “刚才听云大侠一说,家师风采依然不减当年,他以前曾收过三个徒弟,可惜都在剿匪中死了,我是他的关门弟子,他虽教了我武功,但是死也不让我上战场……” 云稹对此也颇有感触,鱼素尺不也是那样的吗?先收王仙芝为徒,后失意之余到甘州教学为生,到最后才培养出徐慧那等才女。 一念及此,云稹顿时漠然,想到徐慧生死未卜,实在有负于鱼素尺的临终所托,起身道:“安兄刚才说是要带小弟去见一个人,不知他是谁?能否解开小弟的困惑……” 安泰苦笑着把芥子令放到了桌子边缘处,叹息道:“你既然与我称兄道弟,我也就不客气了。可实话不瞒兄弟,那人性情不大好,你想见他,他也未必会见你。” “哦?” 云稹越听越好奇,不禁再次询问起了那人的名讳。 安泰笑道:“你也在江湖上好些年了,可曾听说过‘清秋寒雁过衡阳’这个人?” 雁衡阳? 云稹怔怔地喊出了这个名字,人已垂垂地坐在了堂前的椅子上,缭乱的思绪让他一时浮想联翩。 “正是此人!” 云稹见安泰直言不讳地承认了那人的身份,蓦地回想起前些天还从公孙轩的口中听过此人的名号,当初还以为是他在长安捣鬼,没想到眨眼之间他已在偏僻的甘州落脚。 但是,安泰好像并没有带他去的意思,反而莫名其妙地观望着芥子令,眼神中透出一股依依不舍的韵味,云稹一不是寒门出生,自然不懂得迭起沧桑之难,二不是学术子弟,更不明白芥子令在手犹如武林盟主一般,大有号令天下文豪之势。 在他眼里那就是块普通的令牌而已,但在无数寒门学子眼里那可是一道明晃晃的金子,无时无刻不在泛着引人瞩目的光芒。 云稹踟蹰了片刻,嘿然笑道:“安兄,这芥子令本就是你的恩师所赠,云稹既然能得安兄相助,想来这东西也就没什么大用了,你既然喜欢就留在你这便是!” “此话当真?” 安泰素有一腔热忱抱负,可惜身在偏僻的甘州,许多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听云稹的口气,要将芥子令转赠与他,登时欣喜若狂。 转而沉声道:“雁衡阳的武功深不可测,尤其是云兄弟你要格外小心,他要是知道你是公孙轩的徒孙,肯定没有一番相劝是不会停手的。” 云稹见他那副样子,颔首随便应了一声,两人出门的时候,天上已降起了雪花,大者如轻飘鹅毛,小者同冰寒水滴,稀稀疏疏地落个不停。 从安泰的书房到雁衡阳的偏僻卧房,本来距离也不是太远,但是整个院落都被安泰改造了,相应地要走的路程也多了许多,譬如横空出来的花厅和凉亭,无疑得让人多绕几个圈子。 反正等他们到雁衡阳的住处时,门前的积雪已渐渐铺满了道路,或深或浅。 哐哐哐! 安泰和云稹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恭敬地问候道:“雁大侠,不知您歇息了没有?” 屋中本来微弱的灯光,瞬时通明,显然是里面的人起身又点了一盏灯,从窗子里的飘忽黑影可看出,那人几经快走到门口了。 吱吱! 随着破旧的木门乍开乍合,里面那个颀长身影的人也出现在了云稹的眼前,灯光之下他倍显萧条,宽袍大袖下只有一条胳膊舞动,另一条却空空如也。 略显花白的长须迎风飘扬,散乱的长发斜斜地披在他褶皱的面庞上,徒步站定在门外也不知是风寒的影响还是其它,吐纳出的气息夹杂着些微妙的紊乱。 “安大人,深夜来找老夫不知所为何事?外面天气阴寒,快进屋一叙!” 说话的时候,那双阴冷的目光不自觉地瞥着云稹,继而转身先进了屋。 云稹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犹豫了起来,不知今夜这个答案会是怎样,从雁衡阳的嘴中又会透露什么样的惊人秘密。 “雁大侠,小侄此次前来……” 话刚说出口,独坐在火盆前扔柴火的雁衡阳突然扬手打住,冷冷地质问道:“他是谁?不是让你别带陌生人进来吗?” 安泰羞愧地低下了头,只把一腔的纷纭话题全咽了下去,笔直地立在一旁,似乎像是等着雁衡阳发落。 云稹看到这里,实在有些难堪,以前只听说雁衡阳与公孙轩齐名,心想那肯定也是一代宗师,气度不凡,现在看来倒像是个十足的龌龊浪子,成天就会躲在阴暗的角落不见天日。 “在下云稹!” 云稹? 雁衡阳的双眼中登时冒出怒火,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嘶哑,厉声问道:“你是裴松的徒弟,公孙轩那老贼的徒孙?” 虽说他言语过激,但云稹自忖不能在长辈面前失了分寸,缓缓点了点头,也没打算和他做口舌之争。 雁衡阳蓦地拔地而起,奋力从架子上取下他的那柄锈迹斑斑的大刀,道:“很好!老夫和他夙愿未解,正好今日拿你开刀,以报老夫十年断臂之仇。” “且慢!” 雁衡阳瞥了眼横在中间的安泰,怒气削减了许多,只听安泰说道:“雁大侠,你现在不能杀他。” “为何?” 安泰示意云稹往边上靠,他又往中间走了走,直到完全把云稹挡住,才开口道:“因为他已经被公孙轩逐出师门了,还放话说是云稹杀了他的徒弟裴松。云稹此行到甘州就是拜访雁大侠,希望你能带给他一点线索。” 哐啷! 刀落地,实实地插在了地上,登时地上的裂缝犹如开出了花般蔓延。 雁衡阳心里的怒气却还没能消散,没好气地问道:“云稹,老夫要你把这些亲自说出口!安大人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这…… 云稹苦笑着拱手让出了一条道给安泰,两人刚才都领教了此老的脾气秉性,心知若是不依着他,恐怕今夜唯有无休止的打斗才会与大雪天气相配。 安泰走后,房子内像是哪里漏风一样,冷气叠叠袭来,云稹不禁打了个冷颤,拱手道:“雁大侠,云稹今夜冒昧打扰实属不对,但是有人把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我,我实在不愿意再次家破人亡。素闻大侠高义,还望不计前嫌能解云稹心中困惑……” 雁衡阳不住地往火盆里夹着柴火,裹紧衣衫后,叹息道:“天门树大招风,有几个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也不奇怪。看在你比公孙轩懂礼数的份上,你且把前后经过与老夫通告一番,咱们再仔细合计。” 云稹见刚才还要杀他的雁衡阳忽然转了口风,顿时欣喜若狂地把前后所有事情说了个遍,之后就空望着他发呆,久久不敢自作主张地说一句话。 “若依你刚才所言,此中疑点颇多,细加追究不难看出来人的用意何在。” 云稹听他这么说,心知这次是找对人了,急忙追问道:“还望前辈明言!” 雁衡阳颔首示意云稹往火盆边靠,沉思道:“其一,公孙轩乃是一代宗师,怎么此次说话办事处处针对你,就算是他亲眼见你杀人,也得问个明白,他又不是不知道面具的功能;其二,慧空暗中为何要帮你,难道天门的局面,现在已是他控制不了的了?其三,羊叔子素来是心在江湖却不顾江湖中的事,为何这次一反常态的给你芥子令,前来找寻老夫?” 云稹一边听着雁衡阳的分析,一边不住地点头称是。 “不对!难道是他回来了?”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五章 邻家有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忽然见他愁云惨淡,登时问道:“前辈,你指的是谁啊?” 哈哈哈…… “冤孽啊!公孙轩,想你一世英名不料毁于一旦,让你弟弟公孙仇出手了结你,实在是最好不过了,痛快……”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口中的公孙仇又是怎样一个人,他和公孙轩既然是兄弟又为何害他呢? 云稹不禁好奇地问道:“前辈,你和我师尊公孙轩倒底有何深仇大恨啊,怎么几十年过去了,还是解不开呢?” …… 雁衡阳猛地在火盆里倒了一杯热酒,顿时火势冲天而起,怒道:“老夫也是为了那些卑微的名利而已,但是比武过招本是公平探究,没必要下杀手的吧!他转眼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生生地剁了老夫一条臂膀,十年了,这仇恨整整压抑了老夫十年。” 云稹通过雁衡阳的提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立即打断了他的回忆,道:“前辈,公孙轩和公孙仇他们长的像吗?” 雁衡阳漠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 雁衡阳怔怔地望着他,道:“你明白了什么?” 云稹惨淡地笑了笑,重新拿起了酒杯狠狠地灌了一口米酒,苦笑道:“我明白为什么公孙轩这么着急着想拿我抵罪,为什么慧空大师会帮我脱身,为什么贾二爷看到公孙轩的时候会哇哇大叫,为什么十年前你没了胳膊……” 雁衡阳经他这么一连串的说叨,好像也有点思绪,诧异地问道:“你说这些都是公孙仇做的?可是公孙轩为什么要保护他,这不像他历来嫉恶如仇的性格?” 话到此处,云稹蓦地一凄凉,道:“也许现在的公孙轩就是公孙仇呢?” 什么? 雁衡阳越听他说下去越觉得离谱,急忙问这其中的缘由。 “以前我真的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遇上大事的时候总让鱼素尺先说,总找空隙溜走,大家都以为是他高傲不屑与他人合谋。” 雁衡阳点了点头,道:“两个人再相像,可是他们所经历的定然不同,他那是在刻意的躲避啊!但是他这样做的目地是什么,难道……” 正是! 云稹冷冷地道:“以天门的声势壮大力量,然后称霸天下或是割据一方。” 雁衡阳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问道:“你分析地也不错,可是真正的公孙轩呢?” …… “也许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就是个死人了!” 雁衡阳见云稹已走到门口,心想这么大的风雪他想做什么,问道:“云少侠,你且留步。老夫十年恨错了人,此次希望能与你同去长安戳穿公孙仇的阴谋,不知少侠能不能答应。” 云稹背着身子点了点头,直直地出门走在雪地上,不时传来咯吱咯吱地踏雪声。 是夜,雪无尽地下着,黑蒙蒙的夜空像是被淋湿了似的,潮气更是浓厚。 云稹临进祥云客栈的时候,抬起头望了望天色,也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白茫身后潜藏着多深的暗夜,长安等待他的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他回去的时候,小老板仍在陪着黑星打盹,看着样子极为难受,云稹站在门口咬了咬牙关,在他肩上拍了拍,轻声道:“这地方能有人对黑星好的不多,但你无疑可以算得上一个,我在江湖上漂泊不定,实在不想带他犯险……不如由你收留它得了。日后,我回来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小老板咧嘴笑了笑,道:“你也别太抬举我,对它好的另有其人,你何不把这个消息传给她?” 哦? 云稹惊疑不定地随他去了甲子号乙房,门刚打开就袭来一股女儿家的香气,也不是说里面的女孩脂粉气太浓,只是在这严冬天气房间里太暖和又不通风,有些味道只能晕绕在其中,这才与他住的房子气味有些相差。 “紫凝,你歇息了没有?” 小老板挥了挥衣袖,直接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房间里的灯火依旧凉着,靠窗爬着一个体态圆满的华贵女子,红罗裙黑白貂披风,金簪子银耳垂,从背影中看她不说是个绝世美女,也能寄身于中原前十了。 没来由地,小老板带我见她做甚?我和她又…… 他实在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老板,骨子里竟是个喜欢金屋藏娇的人。 那女孩子闻言,转过了身躯,半遮着脸面,娇羞地道:“云少爷,安好否?奴家特备了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你是? 云稹乍看那女子泛着红晕的脸颊,忽然感觉莫名的熟悉,顿时在小老板和她两人之间左右徘徊地望个不停。 “他就是吴记酒馆家的独女,现在也是我的妻子!”小老板像是害羞似的,说完后的脸皮涨成了紫棠色,双手背在手后琢磨不停,耳朵已然通红透顶。 吴紫凝莞尔一笑,莫名地白了一眼小老板,脉脉含情之意无需言表,已在其中暗藏。 这一波猝不及防地秀恩爱,让云稹差点没噎住,他还记得这女孩还在腊八节的时候替他送过酒,那年他母亲刚去世,云家已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原来是你啊!你们……”云稹心里实在有些吃惊,但口中仍故作镇定地说道:“恭喜你们了,一个能吃苦耐劳,一个善于交际沟通,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是不知成亲的时候,我能不能喝杯喜酒呢?” 噗嗤! 吴紫凝笑出了口,羞赧地掩着嘴巴下的脸,道:“少爷,真是说笑了!您能来那是我们两口子的福气……” 听着他们还是对他口口声声的尊敬,云稹不由心里一痛,苦笑了起来,道:“你们年龄比我都小一点,以后就兄弟兄妹相称得了。你们口中的那个少爷已经在五年前的大火里死了,活着的只是云稹。” 吴紫凝心想也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见云稹神情突然落寞恍惚,当即开口笑道:“刚才听云大哥说要把黑星留下,不知是真是假?” 云稹和小老板相视笑了笑,道:“原来他说的人是你,那我更是放心把它留下了,给了这小子估计非把他饥一顿饱三顿地喂死不可。你说是吧!” 小老板含糊嘟囔了几句,云稹虽没听清,但觉得八成有些埋怨自己的味道,当下更是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嬉笑不断。 酒宴到了后半夜,云稹摇晃着杏花村的坛子,取笑小老板道:“你这人眼光真賊,要是我没去闯江湖的话,这么个美娇娘肯定不会便宜你小子。现在你不但要娶了她,而且还把吴叔拉拢了过来,怪不得祥云的酒突然变得这么好喝。如果我能平了四方反叛,就带你们去长安做生意,凭你的脑子不赚个盆钵罐满,实在有些亏本!” 小老板自从当差后,也时常与一些大老爷应付,酒量还能算是可以,不过今天遇上了没底子的云稹,几下就有些头疼了,这会又听到云稹的豪言壮语,不由自主地憧憬道:“大哥,这话得当真,你以后发达了,小弟去长安寻你便是。” …… 云稹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踉跄道:“兄弟,你刚才喊我大哥是吧!敢问你有名讳吗?” 小老板摇了摇头。 云稹狂笑了数声,道:“好!日后你就姓云,咱们既然是兄弟,姓氏也是可以共享的,谁若在你这滋事,通通报上来,我去揍他便是!” 小老板欣喜若狂地拍着桌子,胡言乱语道:“承蒙大哥关照,姓我是有了,那名字呢?” 云稹莫名其妙地开始烦恼起来,道:“我还有一兄弟名叫云天,我看你就叫做云景得了,景气归来,财源广进。” “甚好!” 三人中喝到天明的时候,空留下了吴紫凝醒着,其他两人已是醉的不省人事,见状只好摇头进了天字号甲房休息,任由他们嘴里胡说八道了。 次日正午,雪花依稀地还在飘着,路上的行人走地很紧,吴紫凝抱着黑星依偎在窗台看着外面白雪世界,突然定睛在了门口的独臂老人身上。 “老人家,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在云景那里学了不少交际时的手段,匆忙地跑到楼底下问道。 独臂老人笑了笑,躬身道:“姑娘,如果云稹他在这里,请你转告他雁衡阳在这里等他。” …… 云稹拍了拍沉沉的脑袋,笑道:“那个老小子,现在倒是比我还着急。哎!看来咱们三个团聚时间不会太长,麻烦你派人通秉他,我一会就来。我还想和黑星嘱咐几句心里话,估计这一走之后,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嗯! 隔了半柱香的时间,云稹抱着黑星和云景,吴紫凝从二楼走了下来,老远的和雁衡阳打了声招呼。 雁衡阳见他那副样子,心里暗自叹气,难怪他会被人诬陷,倒底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黑星,你给老子好好听他们的话,记住老子会来接你的……”云稹摸着黑星的身躯,故意放大声命令着跟了他好几年的宠物。 “汪汪汪!” 云稹任由他歇斯底里地狂叫,疾步和雁衡阳离开了甘州城的尽头,也不知是心里作乱,还是怎么,仿佛在城外仍能听见黑星的喊叫声。 “汪汪汪……”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六章 柳暗,花渐明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和雁衡阳一路上也没其他话题可聊的,倒是在芥子令方面,仿佛雁衡阳还稍微有点兴趣,得知云稹把芥子令轻易送出手后,漠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把芥子令给了安大人咯?” 云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哎!” 雁衡阳气急败坏地叹息了一声,道:“那东西怎么能轻易送人,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咱们如果没有江湖人的帮衬,休说查明真相,就是活下来也是有问题的。” 这话猛地听起来有点危言损听,但细细思索之余,倒也颇有道理。 江湖上现在对云稹的追杀,估计已经下发到各处了,从此衣食住行都是个麻烦,令他最担忧的还不止如此,怕只怕南方作祟的黄巢会趁机赶来。 内忧外患之下,恐怕大唐这点飘摇的资本,真会被他们一举颠覆,云稹越想越麻烦,猛地在马背上抽了一鞭,顿时扬起一股浓浓的风尘。 黄沙未尽,人已走远。 大河渡口,缓缓地摇来了一只船,令人错愕的是,船夫并不是精壮有力的汉子,也不是技艺娴熟的老人,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她头上扎着马尾迎风飘来飘去,稚嫩的脸蛋显然已和双手冻的一样通红,乌黑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地瞄着岸上的人,直至看到云稹他们才露出一丝欣喜,船速也加快了许多,在这将要冰封的水域中轻车熟路地悠悠而来。 两人疑惑地上了小姑娘的客船,那艘船对云稹而言却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这开船地女娃儿,他怎么也想不通是谁? “姑娘,这船我记得原来是个老汉开的,怎么今天……”云稹实在忍不住好奇,径直开口问道。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手里的船桨缓慢了下来,转身苦笑道:“他是我爷爷,前几天偶染风寒不能下床,我这才替他出海赚点费用以换汤药。” 云稹的神色突然漠然了下来,回忆起那时第一次见老人的时候,他正在冰天雪地里捕捉锦鲤鱼给他的孙女。没想到多年后,事情反转了过来,他的孙女又在为他冒险,人世间的造化可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孙女有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是云稹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了,毕竟相隔的时间太长,又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事记下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与你的祖父还算有些交情……” 女孩听着他突如其来的套近乎,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翻着白眼似乎气地立马就要哭出来似的,轻声试探着说道:“你们不会没银子吧!” 云稹和雁衡阳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登时掏出了一大锭银子递给了她,道:“难道你真不记得几年前,你祖父为你在黄河边寻找锦鲤鱼治病的事了?” 女孩接过了银子,她不清楚那是几两,反正很重,比平时他们给的要重过十倍,又听见云稹说出了五六年前的往事,诧异地问道:“你是谁?这事情我祖父可没对人讲过?” …… 云稹白了她一眼,怪里怪气地埋怨道:“他不每次出海都要跟人吹捧一下我吗?不过好在你没学他,否则以后找个婆家都是困难的。” 你是云…… 云稹急忙按住了女孩的嘴巴,点了点头,道:“快点开船送我们过去,然后早点回去替你祖父抓药吧!这些银两够你们消费几天得了。” 女孩很听话地搓了搓双手,笑盈盈地摇起了船桨,时而不时地瞥着他身旁略有惆怅的云稹,而雁衡阳倒也实在,早就在船尾四平八稳地躺下,眯起眼睛任由太阳惬意地照着。 她的手艺很不错,虽然没有她祖父那么精湛,但是对这条航线她倒很熟悉,还不到傍晚,就已经把他们送到了渭城的地界。 彼此寒暄了几句后,云稹和雁衡阳考虑到他们的身份特殊,不想给女孩一家人带来麻烦,便匆忙离去。 前些天刚从渭城出来不久,云稹对这里的情形也算是有些了解,一马当先地领着雁衡阳到了盐帮的府邸。 然而,他推开门后所见的却是乱哄哄的乞丐,彼此斜了几眼后,云稹就匆匆而过。客房已被人占满了,索性盐帮府邸够大,要找两个人的容身之所倒也不难,很快他们就腾出了一块地方。 半夜里,在呜呜咽咽的寒风里突然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屋中一片漆黑,云稹和雁衡阳各自从床上翻起了身子,怔怔地望向门前。 “大哥,是这里吗?” “嘘!” 从外面开门进来的两人,也没拿火把之类的东西,只听像是在用刀剑撞击着地面,以寻找明路。 被称作大哥的人像是摸到了要找的地方,忽然咧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脖子上一凉,顿时哆嗦着没了底气。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雁衡阳制住,急得哇哇大叫,道:“我兄弟二人只是南方逃难过来的,只想在此留宿一宿,哪知道你们也在这里……” 云稹从他急促的内息之间判断,他们并不是习武之人,手中的长剑也缓缓落了下来,道:“南方水路俱全,富饶一世,你们有什么可逃难的?” 兄弟二人盘膝而坐,将南方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耳听着黄巢在南方为所欲为的事迹,云稹既为他们感到惋惜又深深地对黄巢痛恨。 “那些人现在还在南方作乱吗?你们那里的军队难道就……” 云稹的话说出口后,又有些踟蹰,他领教过那些人的厉害,要说到了攻城拔寨的时候,可真像是虎狼一样,满脑子只剩下了拼命,也搞不懂他们倒底都为了什么。 一旁唯唯诺诺的年轻人,无与伦比地道:“他们杀了我们村里的人,所有能用的全部带走了,路上也遇上过那些人,听说是要北上,还是怎地……” 北上? 云稹不由自主地焦急起来,此刻能算有战斗力的军队,除过天门和李克用的沙陀兵外,根本很难找出其它。 长安的数万禁军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除非黄巢打到家门口,否则皇帝小儿也不会轻易派遣他们出来。 天门现在又逢如此巨变,那还有能力去提防草军的袭击,现在只能希望李克用能抵挡一阵子,待天门肃清奸佞后,再做定夺。 “你们就没想过反抗他们吗?”云稹再次出声询问道。 两人点燃了怀中的火折子,摇头苦笑道:“大侠说的哪里话,平民百姓岂能和他们斗,可能会死的更痛苦!” 云稹轻蔑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冷声鄙夷道:“那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痛苦吗?” 兄弟两个尽皆低下了头,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云稹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也有所不忍,但还是说出了口,道:“他们说是要推翻一个统治,建立平等的生活圈子,你觉得这可能吗?他们不已经开始走阶级这条路子了吗?可能你们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他叫云稹。” 云稹? “你说的可是天门之主?前些时间不是传言他欺师灭祖,叛逃在外了吗?” 云稹听着他们兄弟的讨论,登时怒火攻心,一掌拍在桌案上,木屑四溅而去,哼声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我云稹一生行侠仗义,没想到今天被小人陷害到了如此地步……” 兄弟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云稹云大侠?” 云稹立于堂前,背对着两人,沉默了片刻,道:“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做没做过,自己心里有数。” ―――― 长安街头。 无尽的黑夜笼罩着整片天空,风阳真人和慧空一如既往地在崔府周围巡逻,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仍是平静如初,并没有公孙轩担心的那般不堪。 在慧空想撤离的时候,风阳真人忽然拦住了他,来回左顾右盼地望了望,悄然问道:“和尚,你有没有觉得公孙大侠他……” 慧空我不跟他挑明,略有深意地笑了笑,道:“真人留步,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何必急于一时,只要心静就没什么望不穿的坎。” 风阳真人眼巴巴地看着慧空离去,莞尔笑了笑,忽然想起曾经的一位故人说过,他带来带去的都是光明,徒将黑暗偏偏留给了自己。 呼呼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将他又拉回了现实,再看崔府的大门已开了,刚想进门查探情况,却听身后去而复返的慧空说道:“真人且慢!” 风阳真人闻言,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但见慧空捂着胸口连连喘粗气,嘴角的血渍还未干,脸色也苍白如纸。 “你这是怎么了?才多大点功夫,谁把你能伤成这样……” 他知道慧空的本领应该和他相差无几,能伤他的人恐怕在中原也就那么几个人,难道是…… 慧空听着他的胡乱猜测,艰难地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云稹,云稹的武功路子太过于复杂,他只是在刻意模仿,终究有些不伦不类,被老衲识破了!” 哦? “他是谁?” 慧空摇了摇头,已昏厥了过去。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七章 公孙仇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师父,你好点了没有?” 慧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在崔昊的书房,火炉里的火烧的很旺盛,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暖和,浑身犹如散架的一样,哪有力气回复徒弟的问话,微微咧嘴露出苦笑。 书房罗列的东西很多,上到夏商下至李唐的史诗卷策和人物传记,周边还夹杂了些百草药灵之类的医书,倒也排列的井井有条。 公孙轩正拿着一本贞观时代的残卷,聚精会神地一页页翻着,好像慧空的伤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彷徨道:“崔昊,这本书可否借来,老夫观摩几天便可还你。” 这里的书是崔焕父子两代人所聚齐的,平日里,崔昊烦闷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看,一来学点东西打发时间,二来睹物思人也可怀念下过世的父母。 “当然可以!” 那只是本简单的史策经传,再说这里的书放着也是白放,借给他也没什么的,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不问慧空的伤势,反而……实在让崔昊有些想不通。 公孙轩拿着书本,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萧然而去,但这老人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他们也当即就见怪不怪了。 慧空以他想休息为借口遣散了书房里的人,空留下了崔昊一人陪他,师徒两人谁也没说话,慧空却蘸了蘸茶碗里的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倒让独自琢磨那些字意思的崔昊苦恼不已。 大唐经传? 那不是刚才公孙轩拿走的书名吗?师父在暗示些什么,难道那本书里面记载着不同寻常的东西? 崔昊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最后只好陪在慧空的身边寸步不离,一应茶水云云全是由下人亲自送来。 直到正午时分,公孙轩传话说在《大唐经传》里发现了一样东西,让他过去看看,他才不得已舍弃慧空,急匆匆地到东厢房看个究竟。 但是他去的时候,桌上只放着本《大唐经传》,公孙轩也不知上哪里去了,连番喊了数声也没有回音,便茫然地转身往回去开时走。 然而门前突然冒出了位陌生的独臂老人,冷冷地问道:“敢问阁下,公孙轩是否住在这里?” 崔昊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进来的,漠然地点了点头。 “他走了?” 第二次的相问,崔昊不禁恢复了神志,诧异地问道:“你是谁?崔府这两天防守的很严格,你怎么进来的?” 独臂老人正是公孙轩苦苦寻觅的仇人雁衡阳,他和云稹在昨夜接到了一封密函,便连夜启辰赶到了长安,两人到了崔府以后,雁衡阳只想找公孙轩的下落,而云稹则匆忙奔向书房找崔昊去了。 “云稹也来了?” 崔昊突然听到云稹来到这里,倍感激动,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过后又愁眉紧锁着问道:“他好不容易逃出去,又何必回来,这人还是一根筋。” 雁衡阳含笑不语。 ―――― 崔府书房。 公孙轩换了身华丽的衣饰,左手提着天行剑,欣然推开门而来,站定在慧空的身边,冷眼四下望着,故意问道:“慧空和尚,老夫不得不承认,你在这里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但是演这样没水平的戏,你觉得有必要吗?” 咳咳咳! 慧空突然从床上侧身翻起,苦笑道:“公孙施主,看样子你老人家是忍不住了,听说上了年纪的人处事都特别沉稳,怎么到了你这里什么都成了例外?” 公孙轩漠然冷哼道:“凡夫俗子,萤火之辈又怎可与老夫相提并论。你既然猜中了开头,想必结局……” “贫僧打赌,自己不死。” 崔府的书房和别的几个院落都是隔开的,这里有人喊破喉咙也是没人能听见的,公孙轩不由狂笑了几声,道:“狂妄愚蠢!你和裴松一样傻,傻的连死后仇人也不知道会是谁。” …… “真的是这样吗?” 帷幕背后突然闪出了一道人影,公孙轩定眼望了望他,登时心里乱的不可开交,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去了甘州?” 嗯! 云稹从他嘴里得知了真相,完全和雁衡阳推测的相差无几,苦笑道:“我是去了甘州不假,但在你的老朋友那里,我了解了很多你的往事,原来你还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人物啊。是不是,公孙仇!” 当他一语道破公孙仇的真实身份后,慧空和“公孙轩”都是格外的吃惊,云稹可不管他盘算着什么心思,冷哼道:“想必你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咯?” 书房里传来了连连的叹息声。 “除了雁过衡阳不留影的雁衡阳,这世上还有谁知道老夫的秘密。不过,十年来他都认为是公孙轩斩断了他的右臂,怎么这次突然变得这般聪明……” 他说话之际,已像是暗自承认云稹所说不假,说完后咳嗽不停。 云稹将天行剑横在手中拍了拍,得意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那局你布的很高明,然而天行剑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滴血认主。我已经试过了,真的那把剑在我手上,你那把只不过是个样品而已。” 事已至此,公孙仇面无血色地望了眼窗外晴空,几度拂了拂衣袖,神色黯然地道:“你现在的本领之大,已放眼中原很难找到敌手,天行剑在不在手中,已没那么重要了吧!” 这话倒也在理,但是他又怎么知道,天行剑是天门传宗至宝,云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入敌手。 公孙仇忽然心生一计,铁板似的脸上忽然裂开一丝笑意,道:“云小子,天行剑的真假对你我的较量已没了寄托,不如咱们各自放手一搏,老夫倒真想试试你的炼虚境界,究竟厉害到了何种境界。” 云稹冷笑一声,反手把天行剑率先插在了墙上,仰天拱手道:“师父,师尊英灵在上,天门云稹这就为你们报仇雪恨。” 公孙仇莞尔苦笑,信手把剑立在了地上,道:“你是炼虚高手,老夫炼神已达化境,你以为真能讨得便宜?” 两人俱是罕见的高手,可是走的捷径不同,但这两人要是拼起来,胜负之数,可真的难说的紧了。 “还不出手!” 公孙仇暴喝了一声,突然破窗而出,身子已悬在了半空,趾高气昂地望着书房内的云稹。云稹颔首对慧空笑了笑,飞奔而出,也不管公孙仇在说些什么,顷刻之间拳脚掌,剑气全部挥散了出去。 但是无论他的招数如何精妙强悍,公孙仇都能轻松避开,几十招须臾而过,公孙仇不禁对云稹有些失望,幸灾乐祸地道:“你就这点子本事吗?鱼老儿给你传的炼虚呢?” 说话之间,他化左掌为刀,以右指作剑,气势汹汹地逼迫向了云稹,连番十余招后,云稹身上所穿的衣服已成了千疮百孔,破烂地不成样子。 “破!” 突然,公孙仇的双掌真气悉数打在了云稹的胸膛上,云稹的上衣难以承受住这股真气,猛地撕裂而开,人已趔趄不定地被打在了地上。 “废物!” 云稹在冬天的寒风之中赤着膀子,双手平行地置于小腹处,任由嘴角鲜血淋漓,脸上的愁苦蓦地消失不见,反而尽显生机朝气,身上的白气不断汩汩涌出。 “大道若缺,五谷相随。风!” 公孙仇哪见过他这等呼风唤雨的本事,早已有了防备,乍看之下云稹已挺身击向自己,狂风怒吼之中数不尽的掌中气,悉数将他包裹起来,逃不掉避不开。 “万法归一,水到渠成。雷!” 眼见云稹腾出手来,左掌之中已晕绕着雷鸣气机,公孙仇大喝道:“且慢!难道你一辈子也不想知道妻儿落在何处了吗?” 云稹此时正在施功,突闻公孙仇这声冷喝声,蓦地收回后,气息完全紊乱,四平八稳地摔在了地上,手指仍缓缓指着公孙仇。 公孙仇狂笑之后,正欲要动手,恰好被雁衡阳和崔昊撞破,临逃走之际,被雁衡阳一记飞镖刺在背心,闷哼着没了踪影。 “云少,你没事吧!” 任凭崔昊抱着云稹连连叫唤,云稹却手指微动着,口齿不清地道:“慧儿……飞扬……” 不一会便不省人事,说来也好笑,崔昊的书房瞬间成了病房,慧空刚起身不久,又有云稹躺在其中。 雁衡阳不愿打扰别人,替云稹把脉过后,知他只是有些内息紊乱,以他强大的真气恢复也就在一两天内,匆匆离开崔府,追寻公孙仇的下落了。 崔昊也没拦他,与楚晚晴一起悉心照顾着云稹,寒声问道:“师父,你早就知道那个公孙轩有问题了,对吗?” 慧空漠然不语。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信了。还把他几经逼迫到了绝地,幸而有晚晴说项,才不致于……”崔昊经过此次波折后,一下子像是老成持重了许多,瞬间明白云稹平常说的一句话倒有些道理。 其实被身旁的人利用,并算不上是一件好事,有时候还让人很痛苦。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八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长安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冷清,似乎是想和年前的欢快之期形成反差,清晨的暖阳柔和地洒在每一处角落里,独独照不进破碎的人心,云稹已经在书房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的第一感觉不是痛楚也不是落寞与孤寂,而是说不尽的透心凉。 如果以前遇见这样的情况,她肯定在她身边勉励几句,她不懂江湖愁云也不谙朝廷世事,可是她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在恰到好处上,但是很可惜她今天不再。 云稹昏迷的这些时间里,亏的崔昊和楚晚晴轮流照应,才能提前恢复如初,可是他醒来之后恍惚地寻找了片刻,就默默地垂下了头。 她的确已经不在这里了,连同他的儿子及记名弟子甚至他视为知己的亲朋,此刻他们又将过着怎样的生活,是在被那些仇家追杀,或是已在安全地带偷生,又或是...... 他不愿意往下去想,就像知道自己空想也是无济于事的,反而比平常 的时候格外的冷静,忽然觉得旁边似乎少了个人,轻声问道:“雁衡阳呢?他去了哪里......” 知道雁衡阳这个不速之客的人很少,清楚他此刻状况的人也只有崔昊一人,眼见云稹一声接一声地焦急询问,崔昊不禁有些难为道:“你先别着急,宫里的御医说你需要静养,雁衡阳两天前就去找寻公孙仇的下落了。” 哦? 公孙仇的本领有多强,云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虽说上次的较量是公孙仇耍诈在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公平较量的话,未必有他占得便宜,不由暗暗地替他开始担心了起来。 十来个人前呼后拥在云稹身边,倒让他颇有些不大自在,苦笑道:“你们不要等在这里了,都去忙你们的事情吧!” 崔昊也觉得在理,好歹这些时间为天门的事情,实在让大家有些劳累,现在既然云稹已没什么大碍,也该让他们下去休息,说不定日后的事情还有他们忙的,边上站着的风阳真人颇有些尴尬,他和裴松的关系要好那是大家都知道的,这次因裴松的死而不分青红皂白地怪罪云稹,到此刻真相大白的时候顿觉惭愧。 “真人,你留下吧!其他人......” 云稹像是看出了风阳真人的羞赧,含笑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下去休息。 在这些人走后,云稹捂着胸口咳嗽了数声,长长的吁了口气,脸色红晕中稍微带了点煞白,弱弱地说道:“真人,既然事情都已过去,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希望你能看在恩师裴松的面子上,还得拜托你暂时打点天门的一应事物。” 什么? 风阳真人茫然地盯着云稹,实在弄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惊讶道:“门主,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天门还得由你统率才是名正言顺。老道只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罢了,实在没能力......” 云稹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件被磨得晶莹剔透的玉珏,打量着说道:“这才是天门的传世之宝,名为苍龙啸月。小子乃是无能无德之辈,此刻只想放手处理些俗事,有你和慧空大师这等心思缜密的人在此,想必天门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一席话之后,慧空和风阳真人各自苦笑,心知这生意算是他俩摊上了,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竟在此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颇感难为情。 心里虽然起伏不定,但也不至于表明出来,风阳真人还是从云稹的手上接过了玉珏,举目观摩着这块带有传奇色彩的东西,久久不语。 崔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踟蹰道:“云少,前几天公孙仇向我这里借了本《大唐经传》的书籍,可是当我从他那里拿回来的时候,像是少了些许东西......” 哦? “少了什么部分?” 《大唐经传》这本书,崔昊只是粗略地读过几次,但是每次都没能读完,现在要说起里面少了的内容,倒还真是一言难尽,只好苦涩地绷着脸摇了摇头。 云稹漠然一笑,宽慰道:“由他去吧!你们暂且各自忙你们的,我倒是想和那个人再去会会,再说让雁衡阳一人独自犯险,实在不是君子丈夫之所为。” 晌午之后,云稹囫囵用过些早点,便火速上马出了长安城,他不知道雁衡阳会去哪里,但是回想起在来长安的路上时,雁衡阳所提及的芥子令好处,八成是去了洛阳东市找羊叔子。 “驾驾驾!” 一路上,云稹的速度飞快至极,两边的雾气变换不定,但是他根本无暇关照这些,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洛阳。 洛阳,子夜。 街道早已黑暗无色,只能凭借仅有的几盏红灯笼为行人指引,倒也似模似样地照出了条路,云稹走过一次能有影响,这条路无疑是通往东市最短的途径。 也不想那么多,仍是策马赶路直至东市门口方歇,牵着马望了眼繁华依旧的场面,竟有许多伤感之处,也许他是刚从长安那个不近人情的地方刚出来的吧,总会有些不大适应。 东市的夜里可以说是中原最富饶的夜,用当地的话说就是,没有挖不空的金矿,没有填不平的长河,唯有取乐不尽的东都。 但是如此引人的场所,说书的场地今天却被卖胭脂水粉的占据了,说书人也不知去向,云稹尝试着在繁华街头寻找他,但是结果让他并不怎么满意,只好孤零零地又去找老两口的那间破旧住所。 很奇怪,他明明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的却不是他们的住所,而是一间琳琅的豪舍。 他也先后打听过这里的主人家和邻居,不过他们大抵上都是指东说西的胡言乱语,好像压根就没打算告诉他似的。 正当他盲目地在各处游走不定的时候,忽然听见楼上的吆喝声:“李兄弟,你怎么也到了洛阳,外面冷,何不上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云稹抬头凝眉望去,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杜康坊’明晃晃的金字招牌,直至在三层楼上才看清刚才吆喝人的面貌,醉卧楼台之上,空吊着左臂朝下挥舞,右臂像是空空如也,见此情形,云稹想都不用多想地飞奔上楼。 “雁大侠,你怎么找到这么好去处消遣,可让我一顿好找啊!” 他一边埋怨着边拾起旁边的酒肉撕扯了起来,惹得周边众人啧啧称奇,杜康坊顾名思义能在此聚会的多是些文人雅士,乍见有个别样破坏气氛的人,都会倍感晦气。 雁衡阳只是微微一笑,任由他去肆意吃喝,略带鄙夷地瞥了眼旁边的那些动不动只会哭鼻子的文人骚客,缓缓抿了口酒,悄然道:“你也是来寻找羊叔子他们的吧!” 一直忙着狼吞虎咽的云稹闻言,点了点头。 雁衡阳见他那副样子,心知是在路上饱受极寒之苦,很知趣地兀自去饮酒了。云稹大吃一顿后,自感体力已恢复的差不多了,举目望了眼周围的那些人,大约二三十来个人,七八张桌子,他们大概都是三四个一桌,乍看上去还真有些对影成三人的感觉。 平日里见惯了虚伪无能的士子,云稹自认为他都能接受那身酸气了,但是见到东北角的那桌人后,这种感觉突然不复存在。只见他们在严冬的天气里似模似样地挥着扇子,嘻嘻哈哈地谈笑风声,显得像是自己有多能耐似的,更有甚者还坦胸而坐,实在不明白这些狂人作的什么死。 那三个文人像是意识了云稹对他们无形的嘲讽,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哐地一声把酒坛子摆在了云稹眼前,道:“粗鄙乡野,井底之蛙,你端坐这里神气什么?” 云稹乘着酒兴,哪肯给这些人服输,登时冷哼道:“浩浩中原,央央九州,怎么又出了你们这些庸碌之辈。” 三人中为首的是个身材修长的白净俊年,一袭书生样子的打扮,胡乱地挥着扇子,拱手笑道:“兄台,既不庸俗想必定是世间高士咯?若你能耐,天下不平你不管,在我等碌碌之辈处撒什么野,寻哪家的欢。” 这句话说的倒是中肯,但是从字里行间全透露的是嘲讽,云稹心想如果和他争斗下去无疑成了泼妇骂街,若是放任自流实在又咽不下那口气,左右为难之下,忽然笑道:“在下初来乍到,也不知这里有什么厉害的角色惩治,不妨由你等说来听听。” 云稹刚才的话已让三楼饮酒的人过来了大半,他们都是些不干世俗约束却又不得不循规蹈矩的落第书生,常年只能与杜康清流作伴,哪料到今天夜里会在杜康坊遇见云稹这般的狂人,当下各是喜忧参半径直过来凑个热闹。 “你们这些人啊!活该被人骑在头上打压,一点没点男儿血性,身逢乱世不思报效朝廷,一个劲地在这里哭笑他娘什么?”云稹回想起了天门以前的那些兄弟,那个不想过和他们一样的生活,登时作怒。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四十九章 布衣之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刚才和云稹言辞咄咄的书生名叫屈不平,常自诩是屈原的后代,至于在是多少代的问题上,他却时常出错没个定数,好在十多年都去了,身边的好友也不在乎他如何说辞,竟稀里糊涂地信以为真,倒也赢来了不少的尊重。 无疑在这群人里面,他是说话最有分量的,屈不平自是不愿让云稹夺了他头牌的封号,漠然道:“你这人好大的口气啊!那东市门口说书匠有头有脸吧,他的老婆子平日里对街坊四邻更是呼来喝去,好不威风,然而有什么用呢?到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落水狗的下场......” “你刚才说谁?” 云稹似乎不大相信他说的话,重复地问了一句,怔怔地把快到嘴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满面的惊疑之色全盖过了仆仆风尘。 见此情形,屈不平更是趾高气昂,自以为云稹已经被他唬住,涩声道:“东市说书人还有比那人火的吗?自然是羊叔子咯。” 此话当真? 这句话云稹说出口后就知道是白问了,暗自摇了摇头和雁衡阳面面相觑地望着,一时都显得吃惊无比。 突然屈不平的挚友孔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举起酒杯道:“可怜天下寒门子弟再无出头之日了,世间也再无羊叔子这等脍炙人口的奇才。” 羊叔子和他们的境况倒也和他们差不多,都是落第举子,不过他比较令人感到奇葩,就是有一张能说善道的嘴,东市里无论是三皇五帝的上古传说,还是秦时两汉英雄歌传,哪个没被羊叔子说的绘声绘色? 可是云稹和雁衡阳并不在意他的才能,比起这些只要羊叔子活着,以后无论是走到哪里,他都是羊叔子。 “哐!” 云稹的脸色登时变了数次,冷哼道:“你们可真是一群废物!实话告诉你们,黄巢的大军即将北上而来,到时候洛阳恐怕也难逃其手。然而你们呢?不思进取,空对着掺假的浊酒哭爹喊娘,难怪风雨飘摇的李唐不用你们为官,想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谁会想到云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谩骂指责他们几个,突如其来的怪罪倒让他们一时也说不上来话,各自暗觉理亏心虚。屈不平对此却颇为恼火,加之早就看云稹一副不顺眼的样子,道:“你说的好听,连羊叔子这等人才都挽救不回来,何以去救助天下九州的黎明百姓?” 云稹登时有了愤慨之意,狂饮了碗杜康酒,大喝道:“谁说我救不下他?” 此言一出,楼上的客人和楼下的游子蓦地齐刷刷投来了担惊的目光,要知道羊叔子八成是被当地的土豪钱枫捉去了,因为前几天他说的书,其中有一段就是在含沙射影地贬低着土豪劣绅,像钱枫这样斤斤计较的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云稹鄙夷地打量着身旁怒气汹汹的屈不平,心中苦笑着念叨他的名字。 屈不平,乍听起来好像还真有路见不平的意思,但是后面的一句拔刀相助倒不怎么适合他,大概是和他的姓氏有关吧!屈?如果是直,还真说不准有些英豪气息......忽然开口道:“钱枫的府邸在哪里?今天我不深入虎穴,岂不是被尔等自以为是的人看扁了吗?” 其中另一个书生像是半信半疑似的,试探着问道:“少侠,切莫因一时冲动而丧命,实不相瞒这杜康坊就是他私下的营生。这些年看不惯他的人很多,但是都没几个有好下场,你何必......” 云稹忽然心里一暖,拱手道:“兄台多虑了,谅他一个小小地方富绅如何斗得过我?休看在下虽是一袭布衣,但是布衣之怒向来是血溅五步,岂能由得他猖狂?” 这大话说的就像是南荒下雪般出奇,不禁让在场的士子们纷纷慨叹。 但是此刻的云稹早已大醉,望着那一副不堪入目的神色,更加恼怒道:“诸位仁兄若是不信,咱们今天先砸了他家的招牌再说,省的你们说我胡吹大气。” 话音刚落,只见云稹一招鹞子翻身悄然落在了一楼的阁台上,左手把这屋檐角落,右手拧在“杜康坊”的金字招牌上,怒气不断上涌,暴喝一声后直直地提了起来,不管是楼内还是楼外的人看到这幅情景皆不由拍手叫好。 看样子那些落第举子说的并不假,钱枫这个名副其实的老太爷肯定平时没做过什么好事,否则也不可能失民心如斯。 云稹一边说着一边将招牌扔起来,一脚踢得粉碎了,狂笑道:“诸位请看,金字招牌并不是牢不可破的!” 这些人平时都受尽了钱枫等大老爷的压迫,乍见有人站出来要替他们伸张正义,各是欢喜不定。 “滚开,滚......” 时间不长就来了一批耀武扬威的家丁,胡乱招手拨开围在杜康坊的民众,云稹还在阁楼角上迎风而立,默默地看着这群人呵斥。 阁楼里的二十来个士子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了起来,这些人本来都是些胆子并不大的酸儒,猛地见这阵仗不由倒吸口凉气,现在是出也出不去了,眼巴巴地好像只有等死的份了,心里对云稹的反感已是到了极点。 “吆喝!这大冬天的是谁家狗在不听话的咬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顿时将所有人吓住了,不由纷纷纳闷道:这人到底是谁啊!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和老太爷挑衅,恐怕又是个毒药吃多了的寿星,急着找死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楼底下的一位汉子忽然手抡着流星锤劈了过来,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敢砸杜康坊招牌的人注定是死人,看招!” 云稹冷笑了一声,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人还算是有些江湖道义,想必他是看出自己也是个练家子,想和自己公平较量一番,当下大笑道:“这年头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使用这么古板的武器,老兄你也算是个人物了,我就舍命陪你晚上几招。” 那汉子一招“力劈华山”后,被云稹轻轻躲避了过去,但是杜康坊的一角登时成了粉碎,两人怔怔地望着不时流下的碎屑,云稹自觉莞尔,笑道:“使锤子的,你若赢了我的话,自然不用你陪,瞎担心个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赢不了他的话,那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顿时怒气再次涌起,双手握着中间的铁链子,将锤子抡得呼呼直响,每过之处无不是断壁残垣狼藉遍地,云稹眼见他一招“力拔山兮”伏地而起,当下暗自凝神吸气,一跃到了那汉子的身后,唰唰唰连续点了他身上的六七处大穴。 “哐啷!” 使锤的人不得不丢弃了他的看家饭碗,抛出去的流星锤速度极为飞快,当下几经砸到了行人面前,不由急得那人呜呜大叫,但是自己又被云稹制住了穴道,只有心急如焚的份了。 然而就在咫尺间就要伤及无辜时,那条铁链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屏障阻挡,稳稳地停在了行人的眼前,兀自哆嗦了几下就跌在了地上,正当大家都错愕的时候,云稹才不紧不慢地从那行人身后走出,轻笑道:“瞧把你们给吓得,这东西我五六岁的时候就当小儿科了。” 众人看着他那副神气的样子,也不知是他在吹嘘还是真的如此,反正光凭刚才的那招救人的法子,足以让大家信服,顿时不顾钱家家丁的脸色,响起了呱呱地鼓掌喝彩之音。 云稹拾起地上的流星锤,步履沉沉地走在了被点穴道的汉子身旁,飞快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下,缓缓地反手递给了流星锤,微笑道:“兄台,你可服气?” 那人徒叹息了几口气,垂头丧气地拱手,道:“在下武陵人马遵,自幼习这套锤法却被少侠须臾大破,实在惭愧!你走吧,这里的东西有我来赔老爷,大不了给他剁只手得了。” 剁手? 云稹听到他竟把如此酷刑说的这般轻松,顿时没了刚才的狂妄兴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的手指头还是留着使锤用去吧,这里的东西与你无关,更用不上你去赔他。” “你是说让我离开钱府?” 望着马遵失落又不忍的神情,云稹趁兴狂笑道:“钱府?只不过是你旅途中的一个暂时肮脏避风港,说破就破,你也是个正义男儿,何必给那种人当牛做马没一点人样。” 灯火阑珊之处,斑斑的绰影依稀打在马遵身上,他闭目冥思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少侠,你究竟是什么人?似你这等武功本该早已出名才是......” 云稹暗骂这人真会给自己找麻烦,但觉这人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便将背上的天行剑解下,沉声道:“何必追求那些累人的东西,江湖成见本就微末。你若有心做个朋友,以后叫我云稹便是。” 宝剑的锋芒依依露出寒光,白茫茫的云气绕在剑身周围久久不散,旁边的人乍闻天门传奇人物云稹到访,登时叫好声连成一片,而那些家丁顿时成了过街老鼠,四下逃窜不停。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章 明察暗访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少侠果真好手段,不曾想到骄横无比的钱枫家奴就这样被你驱散了,你可真是大家伙的救命恩人啊!” 说话的人是位长髯花白须的老者,手里拄着拐杖迎风瑟瑟发抖,像是一时激动而不断地喘着粗气,不由地闷头咳嗽。 不知不觉间晨曦的鱼肚白已映在众人眼前,那里的人似乎忽然变了个样子似的,拦都拦不住,火急火燎地跑到了东市外面,须臾之间热闹至极的东市变得格外冷清,就连“杜康坊”的那些书生也不知从啥时候逃得无影无踪。 云稹冲着杜康坊上的雁衡阳打了个口哨,道:“雁大侠,昨夜云稹一时冲动惹下了祸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不如你陪我走一遭钱府。” 哼! 楼上的黑影速度极快,简直让一旁的马遵目瞪口呆,怔怔地向云稹问道:“云少侠,那人究竟是人是鬼,怎么可能速度那么快?” 云稹苦笑了片刻,自知雁衡阳不愿与外人接触,想必是先去了钱府,急忙转身问道:“马兄,这些事情咱们以后有空再说,不知你现在如何打算,钱府恐怕你已经是回不去了......” 他说的那些,马遵当然心里清楚,只是暗自想了片刻,实在也没个好的去处,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下有一言,不知马兄能否听得进去?” 马遵暗想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还跟我卖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眼下天荒地乱,四海之内民不聊生,你既然有一身高强武艺,何不投入天门闯一番事业。如此一来,上可光宗耀祖下能为苍生谋福利......”云稹把天行剑背在身后,正色替马遵安排着后路。 这个世道的乱象显然已成,像钱枫那样保守的财迷也迟早逃不过叛逆的铁骑滋扰,可能云稹说的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但还是有些顾虑,迟疑再三才说道:“承蒙云少侠错爱,马遵自当随门主走南闯北,在所不辞!” “这个恐怕还不行。” 云稹脸上显出一副苦涩地样子,道:“以我之见,兄台可先去长安崔长史家找到崔昊,向他说明缘由后,他现在和天门的人在一起整顿,自然对你会委以重任,总好过你现在跟着我风餐露宿,刀尖上舔血的强。” 几番言语之下,马遵也不愿意违拗云稹的意愿,只好带了云稹给他的信物,出城向长安行去。 洛阳东市在白天仍是一片凋敝,但是到了晚上之后,无论是上至七老八十的长髯老者还是黄发垂髫的幼小孩童,都会有事没事的在这里逛上几个时辰,如果某天遇见了稀奇的怪事,在长夜里游荡一圈都是有可能的。 夜里的东市主要有个好处是不受地方官员的管辖,无论你犯下多大的罪孽到了此处,谁也不能拿你怎样,但是白天就不同了,仅仅洛阳正门和侧门的盘查官兵少说也得百来人,逃逸的人进城无异于是被瓮中捉鳖。 故而,在洛阳这些年敢滋事的人很少,地方官员倒也过得比较惬意,除了吃喝拉撒睡也就剩下闲情逸致抒发了。 但是就在今天早上,所有的美好全变了样,首先是钱家的管家前来质问洛阳郡守的罪过,要求他下令及早逮捕云稹这些叛逆份子,其后数十家大小商铺的老板也纷纷前来诉苦,不是被人偷窃就是钱庄着火之类的。 久经安逸生活的郡守,刹那间倒也忙了个不可开交,但是每一桩案件好像被做的密不透风,根本让他无处着手,空落落地备案存档后,在那些人的逼迫之下,无奈全将罪过归于云稹的头上,登时满城画本图形都在捉拿背剑的侠客。 晌午过后,在城内清缴的嫌疑人已有两百多人,其中也有不少相识的汉子,熙熙攘攘地在郡守的大堂上闹腾个不停,郡守是个老年及第的花甲秀才,平日里满嘴的道德纲常礼仪,却到此刻全然没了用武之地,这百来个武士放也不是捉拿也不是,踟蹰不定。 钱府。 洛阳城内有名望的院落共有三处,其中在西侧有一处偏僻的高大富饶的地界,那便是钱枫老爷的府邸,他在这里盘踞了差不多十年的时间,其中四分之一的洛阳地界都成了他的地盘。 四通八达的街道之后,紧跟的就是高墙厚院,一颗高大的梅数已然将枝条开到了墙外,也可能是水土的问题,在上面仅有零星的几瓣梅花飘摇,朱门里不时会传来几处嘈杂的搬迁声,大抵是听闻到了什么风声,急着私藏财物之类的东西。 哐哐哐!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但是外院里的家丁已全被撤离到了内院忙活,当听见门外的敲门声后,里面的声音也戛然而至,许久才传来了一个沧桑的老者声音。 “谁啊?” 外面的人可没有内院的人有耐心,急躁地喊道:“是杨管家吗?我是城北钱庄王太爷家的亲信,特地来问一下你们银锭的存活时间。” 吱呀! 朱色的大门慢悠悠地打开了,里面的苍髯老者一副阴冷地打量了眼来人,鬼祟地招了招手,等那年轻的奴仆进门后,猛地扣起了大门。 门外仍是一片说不出的冷清,阴暗的天色上似有若无地开始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周围已陷入了白茫茫的一片雪舞中,北风沿着街头小巷疾驰穿过,顺风而来的还有一位背剑的青年,一身灰色的宽袍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 徒立在门上没一会后,倏地纵身跃上了墙院,雪仍在梅花树边上飘落个不停,灰袍青年已没了踪影。 梅花瓣瓣飘摇地落在雪地里。 人已踏雪无痕! 钱府的大堂中突然传来了欣喜的声音,道:“老爷,咱们的一应物事全搬进了地窖,这回你可以放心......” 至于后面说了些什么,灰袍汉子还没听全乎,只听堂上传来啪啪地打脸声,接着堂内破出一个沧桑又雄浑的声音,道:“你这天杀的狗才,这事情是能胡乱说出来的吗?像你这样刚才搬东西的奴才有几个?” 看样子那仆人的欢喜已然消散,怯懦地吱呜道:“大概十五六个吧!” 刚才的沧桑华服老人,头顶着貂裘帽子,正是洛阳最富贵的员外钱枫,山羊须发似乎直立垒起来,浑然大怒道:“到底是十五个还是十六个?” ...... “算我十六,不算十五!” 他总算是把顺序理顺了,但是钱枫仍是一副并不满意的样子,道:“将他们集中在后院柴房,等着这段时间安稳了,再放他们出去。” 嗯! 家丁闻言,错愕地望了眼钱枫突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迎着风雪十几步之后已经没了影子,但是灰袍汉子仍然冷冷地立在那里。 没过多久在正院处又来了一人,黑色的披风瑟瑟飘扬,头上的斗笠垂垂地低下,任由雪花飘洒而落,道:“钱枫!老夫刚才在那几个富豪家里打听了些事情,好像你们这边最你做的坏事多,识趣地就把财物交出来,老夫还能免你一条活路。” 钱枫急匆匆地向前跑了几步,又慌张失色地向后退了数十步,喃喃地道:“大侠,千万别听他们胡说,我只是个落魄的员外,现在的一应财帛全花了个干净......” 哈哈哈! “都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刚才在地窖里私藏的又是什么?” 灰袍汉子突然把脸上蒙的布解了下来,显出的却是云稹的俊脸,悻悻地道:“钱老爷寻我多时,但是现在见到了本尊,倒好像不太欢迎啊!” “你......是云稹?没、没、没......” 钱枫这些年能从南方转至洛阳发展,除了以前在家经营盐商生计时赚了点私财外,能在短短十年内混的比当地人还好,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会识人,什么人能用不能用,哪些该怎么用,他都在心里有一笔账算。 俨然有一种运筹于帷幄之中的大将风范,不过他却也有一颗喜欢斤斤计较的心,只懂得在洛阳故步自封。 黑衣人自然是和云稹一起约好的雁衡阳,兀自在衣袖上拍打了会积血,寒声道:“钱老爷真是大手笔啊!老夫怎么听说你连朝廷赈灾的银两都敢和郡守合谋私吞......” 钱枫还想狡辩几句,但是满脸横肉的苦涩已将他全然出卖。 “你不用多言,洛阳的几个钱庄掌柜已尽数承认,你现在只等着朝廷查抄你们便是!” 雁衡阳这招釜底抽薪实在使得高明,完全将钱枫仅存的一丝希望破灭,接下来就只有等着钱枫抗衡不过内心的争执而承认贪污。 这些事情的发展进程,云稹从没有想过,他以为钱枫仅仅是个处事猖狂的员外,还真没想过他能和朝廷官员相互勾结起来,吞没赈灾的银两。不过这次虽查出了真相,可要从此处安然带着银两走出去,倒也不大可能。 突然院落之外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钱枫脸上也缓缓地映出了笑容,道:“你们真以为我钱枫会坐以待毙不成?实话告诉你,郡守大人的兵力此刻早已围在了钱府院落周围,接下来谁死谁活尤为可知。”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一章 风雪暗潮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吱吱!” 大门已经被钱府的家丁打了开来,紧接着纷乱的官军如蜂巢般冲了进来,弓箭队已将钱府所有的人围定,郡守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立在数百弓箭手的前面,冷笑道:“你们有人做了螳螂,本郡守也不怕做个黄雀,怎么,现在你们还不束手就擒吗?” 钱枫顿时脸色大变,沉声道:“郡守大人,你这招好高明啊!欲擒故纵地把云稹等人引到我这里,然后又开始买通我府上的家丁,如此一来,钱府数十年经营的财物尽归你手,而且一举把我等灭口,自然你以前所做的事也就没人知道了。” 风雪洋溢在府内的大小角落里,越下越大,不多时间已积累了厚厚的一层,云稹和雁衡阳对视了一眼,各自都知道要做什么。 突然,云稹背上的天行剑耸动了片刻,一股寒芒之气悉数涌了过来,十来个甲胄手上的弓箭齐刷刷断裂,等他们明白的时候,郡守的脖子上已多出了把寒剑,冷冰冰地泛着寒气。 “不想死,就让他们退下!”云稹冷面对着郡守,寒声呵斥道。 郡守却迟迟不肯下令后退,任由云稹的天行剑凉透全身,诡异地笑道:“云稹,你别犯傻了,这么多人在这里盯着你们,冷不防就会被箭矢戳成窟窿,你若今日放我回去,定然保你人财两得,否则......” 云稹举目望了望押解住钱枫的雁衡阳,猝然将剑锋抵在了郡守的长须上,轻轻地吹了口气,顿时郡守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如同雪花一样盘桓落地,道:“我没有诓你,这把天行剑削铁尚自如削泥巴,难道你这脑袋还比铁还牢固?” 且慢! 郡守见识到了厉害,登时脸面通红,急得头皮上的汗珠噌噌落下,心知要是再顶嘴,真可能会成无头僵尸,嬉笑道:“云大侠,刚才我就跟你开了个玩笑,谁不知道你的武功通天,你要怎样便怎样,切莫害我性命啊!” 就在云稹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在屋顶上传来一阵长啸声,不多时间后,来人一袭红衣战袍,长发飘然而下,冷冷地盯着在场的众人。 “黄巢?” 云稹不禁开始好奇了起来,道:“你何时回来的,这次又想搞什么事情?” 黄巢闻言,默默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水,笑吟吟地道:“云兄弟真会说笑,大哥自然是来帮你的,还能有其他的谋划吗?你押解一个垃圾郡守算什么,干脆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之际,一股劲风从郡守脸皮上拂过,霎时间郡守昏沉沉地倒地不起,一双震惊又不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云稹。 “郡守已死,你们还不捉拿叛逆之人?” 黄巢得这句话无疑是提醒了拈弓搭箭的那群饭桶,登时百来枝箭矢冲着云稹疾驰了过来,云稹此刻显然是怒到了极点,灰袍迎风飘摇错综,疾驰地羽箭纷纷落地。 忽然见那片血红的披风身影向街头飘去,云稹倍感焦急,自忖如果此刻能把黄巢降服,自然能避免许多后患,当下身子如螺旋般直直打转,风雪夹杂着剑气,汩汩涌入箭阵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侍卫手上的弓箭尽数被毁。 “雁大侠,此中拜托你先看着搭理,云稹先了却一桩心愿。”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最后已全然埋没在了劲风之中,人已没了下落。 雁衡阳自然知道云稹此去的目的,既然冤家黄巢现身洛阳,肯定是他的大军也来到了这里,看来一场恶战迟早是避免不了的。 不过好在他提前通知了洛阳数千民众,此刻已成群结队地拿着布袋到了钱府,在雁衡阳的带领下,他们找到了藏金银的地窖,人来人往地搬动着不计其数的珠宝。 钱枫已是心如死灰之木,恍恍惚惚地泣不成声,那些可都是他的命,谁能想到他自己作威作福一世,到头来却成了鸡飞蛋打一场空空,只能蜷缩在墙角暗自叹息。 可能是平日里受尽了他的欺凌缘故,洛阳的贫民竟有人在他的府邸放了把火,加之他珍藏数十年的名贵烈酒,须臾火势冲天而起。 钱枫见状,忽然发疯似的奔进了着火的大堂,踉跄地像是翻箱倒柜找着什么,可惜水火无情,天上的降雪也没能盖住火势,钱枫也随着他那谜题一般的府邸尽皆归于灰尘。 洛阳东市。 白天这里是没有人出没的,空旷的街头宛如披上了新装,白茫茫的积雪倍加显得耀眼。 黄巢迎风立在东市门头,一袭红衣在晶莹的冰雪世界里更加显得妖娆,暗红色的头发肆意地被风刮地起起落落,战袍上的积雪已然化作水珠,胸前背部悉数湿透。 “你来了!不过速度好像慢了点。” 云稹刚落脚就听见黄巢略有责备地说辞,顿时心生不悦道:“废话!难道你有见过打狗的,还能比狗跑地快的吗?” ...... 两人突然间没了言语,任凭风雪从衣角脸庞吹拂而过,寒气与暖流交错在东市门口,地上的积雪也各自相应地发生着变化,融化忽而结冰,结冰又填雪水,转化不定。 “你的功夫又强了许多!” 云稹听着黄巢得话,心里暗自开始纠结不定,他自己由于在鱼素尺的帮助下已达炼虚之境,自是比以往强悍了数十倍,但是令他不可思议的是,无论他气息强弱转化却都能被黄巢以自身功力化解,难道他现在也到了炼虚的地步,可是谁又会在他身后助他,袁明觉吗? “看来咱们这场仗是不该打的,你的心神好像已经乱了。”黄巢冷冷地转身露齿笑了笑,沉沉地说道。 这些东西,云稹当然也清楚,高手过招往往在咫尺之间便能分出胜负,更有甚者在未比试之前就能揣摩出输赢,无疑黄巢现在已经像是达到了这个境界。 他心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垂垂地低下了头,自始至终都没多说一句话。 狂风乍起,地上的积雪顿时被席卷而起,铺天盖地地吹了许久后才慢慢停歇了下来,云稹如同木桩一般怔怔地任由这股风浪起落,等它完全消失之余,黄巢已早已离开。 “云少侠,你站住!” 雁衡阳虽然厉声呼唤了半天,但是云稹始终没回头,仍然用他愁闷时那种惯用的不紧不慢步子迎风走着,直至被雁衡阳赶在他的眼前。 “你这是怎么呢?黄巢他人......” 云稹落寞地摇了摇头,叹道:“他走了!” 雁衡阳还是不愿意就此作罢,毕竟今天也算是他一辈子做大好事的一天了,心情自然是极好的,不解道:“你们交过手了?” “没有,但是我知道我输了。”云稹漠然地答复了一句前茅后盾的话,步履蹒跚地又走在了前面,丝毫不愿意搭理雁衡阳。 雁衡阳苦笑了一会,喊道:“钱府的财帛尽数散给了当地的人,你可以不必去了。” ...... 云稹闻言,忽然驻足停在了寒风中,不多久又开始走动了起来,道:“很快你就会知道那些财帛,他们谁也带不走,因为......他来了!我去是想打听羊叔子的下落,他还欠我一件事情没有允诺。” 雁衡阳顿觉惭愧,他只顾自己指挥数百人散了钱府的万贯家财,倒把找寻羊叔子下落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急忙紧跟在云稹的身后,垂垂地再次走向了西边的钱府。 他们的身影全部迷失在风雪之后,东市街头忽然盘桓出了两个人的身影,昂然毅立在风雪中,却并没有一丝感到寒冷的意思。 “你就这么放过他?” 黄巢看了旁边的公孙仇一眼,苦笑道:“我好像是对他仍有些下不了手,毕竟以前还是把酒言欢的生死兄弟,他在这方面对我没有亏欠,反而是我从头到尾辜负了他。” 公孙仇阴笑了半晌,怪里怪气地突然叱责道:“恐怕你并不是不忍心向他下手,而是害怕以后无法面对此刻正和崔昊如胶似漆的楚晚晴吧!” 黄巢狠狠地瞪了眼他,冷哼道:“这世上什么人都不缺,尤其是聪明人和死人,你以后还是说话小心点,北方的风大......我让你准备的攻城器械好了吗?” 公孙仇被黄巢冷嘲热讽地训斥了一番后,似乎乖巧了许多,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道:“万事俱备,现在只等您一声令下,便能攻洛阳周边的城池。” 雪在黄巢的身上落下须臾融化,忽然他略有深意地笑了笑,道:“如此甚好!总算是不负师父他老人家的一片重托,雪停之日便是攻城之时。” 公孙仇连连应声,可是眉心之间忽然泛起一股青气,但是光景不长又消散殆尽,一路跟着黄巢退出了洛阳城。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二章 君子之交淡如梅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昏的时候,风雪已经止步,但街头巷尾的积雪已有两寸多厚,凉意透心袭来,行人登时少了许多。 沿着并不宽敞的一条街道走来,瓦砾上的薄雪时而不时地往地上掉,路边除了无家可归的野狗外,几乎所有的门庭各自紧闭着。 钱府门外的那一棵梅花树,树上原本有些凋敝的梅花瓣已悉数被人摧残了个干净,空余着一桩粗硕的木头冷冷清清地立在院落里,迎着昏暗的夕阳似乎是在瑟瑟发抖,枝头上的浮雪簌簌掉落依旧。 庭院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痴怨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黑黝黝的树干,身上一副大儒打扮,虽然有些佝偻但仍不时抬头唏嘘不已。 云稹从东市走到了西街尽头的钱府,朱红色的大门一扇被人拆卸地东倒西歪,另一扇已完全不知去向,空旷的院落雪景直直映入他的眼帘,就连身后紧跟而来的雁衡阳也不禁长长叹息了一声。 至于是在叹息什么,自是无从得知,他也不想去问这些。 倒是更能引起他注意的是梅花树底下的单衣老者,颀长的衣寐飘飘然随风荡个不停,饶是云稹这种内功深厚的人也不禁感到寒冷,但是他却几乎无动于衷。 非凡之人自有不同寻常的路子可走,云稹突然从老者的背影外感到了一丝落寞孤寂,其中伤感凄清之意洋溢不尽。 时间长了,老者似乎是发觉背后有人,迟迟地转身过来,神态懒散又失落地望了眼门外的云稹和雁衡阳,略有深意地点头含笑了片刻,缓缓地迈开了步子,不紧不慢地在微风中移动了差不多二十来米,转身问道:“你们应该也是来找羊叔子的,对吗?” 云稹诧异地没忍住向前走了几步,又怅然立定在雪地里,怔怔地望着老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老人的左脚像是有些受冻,不住地踮起脚尖左右徘徊地转动着,苍老的容颜上已经血色全无,叹息道:“咱们都来晚了一步,他已经被人带走了。” …… 云稹并没有去问他,是谁救走了羊叔子,他又和这其中两者有什么关联,反而揽了揽长袖,三五步跨到了梅花树底下,抬头望着黑黝黝的枝头,道:“这树可长的真高,恐怕立在这里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吧!” “不对,十一年了。” 果真不出云稹所料,老者一听云稹对着梅花树的长叹,登时漠声反驳道。 如此一来,云稹就是不说别的,想必老人也会讲下去,毕竟拥有故事的人大抵上在心里都会渴望有聆听者的存在,云稹无疑就是利用了这点。 老者垂头又蹒跚了回来,站在了云稹的旁边,蹙额吟道:“当年怒目称天地,回首万事始成空。” 十一年前东市好像都还没开,这里的繁华一点也不比现在的夜间东市差,卖唱的吆喝声,茶楼的嘈杂声,街前后巷的轱辘声,简直热闹极了。可在一年后的春天里,这边所有的一切全变了样子,只因为有人从官府里买来了这片地段的使用权。 他就是钱枫! 人如其名,有钱了人也就疯狂了许多,没过几个月连续搬走的原住民几乎上百家,这老者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十年前,他还是个颇有名望的大儒,名字叫做周朴。梅花树是他为妻子栽养的,那时候他病入膏肓的妻子别无所求,只希望能死在梅花树下,叶落归根,次年花开,终究能陪伴着她的相公。 为此,周朴特地从好友那边求来了一株梅花幼树,经过一年的悉心栽培,它已和人形差不多高了,每到冬天的时候,淡淡的香气会扑鼻而来,充盈着整个阔达的院落,他和妻子在饭后总会依偎在一起,看着绽放的花开又落。 谁知天不遂人愿,就在那年冬末时候,周朴的妻子重病复发,没过几天就撒手人寰,伤心欲绝的周朴应约将妻子的骨灰洒在了园内的梅花树底三尺之下。同年春,钱枫将西街的所有人赶出,紧接着便是大兴土木,素来知阴阳懂风水的周朴,无奈之下就化身成了术士,登门告诫钱枫梅花树的有关福祉,颇有大才的他一通阴阳讲下来,听得钱枫啧啧称奇,竟把主院落建在了梅花树的旁边,霸道地独占了个中的“风水”。 周朴也因此取得了钱枫的信任,逢年过节都会被请来为他家占卜,也不知是老天瞎了眼还是钱枫命有定数,十年内他坏事做尽,也没人敢去招惹是非,眼看今年又要到开岁时节了,周朴应邀前来却见到的是这副惨状,不由暗叹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羊叔子本就是他多年的挚友,十年前更是邻家好友,门前瓦上霜两家轮流扫除的那种,两人坐在一起不是谈古论今,就是口若悬河地褒贬当时人物,无论是江湖侠客还是朝廷官员,只要两人兴致起来了,谁也难逃他们的口舌唇剑。 自从钱枫来到洛阳后,两人不得已四下搬迁,辗转之余,羊叔子到了东市这块黑夜天堂说书为生,而钱枫漂泊海内不定,只是每到开岁的时候回来重聚几天,说尽宇内巨变,道完人间沧桑。 像那些天门的过往传说,都是周朴口说心比地给羊叔子讲的,否则以他常年隐居在此,终老不出洛阳的性格,哪能说的那般绘声绘色,气势磅礴呢! 云稹听他说完后,不禁慨叹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深有感触地望着眼前衣寐飘飘的大儒周朴,叹息道:“人间寒风吹不尽,汩汩西来全是情。先生,这些年也着实难为你了,此次……梅花树的迫害实在是出乎云稹意料,还望先生大度节哀,早点脱离世俗苦海。” 地上浮层的雪沫随风飞扬,宛如雪花重新乱舞一般,久久没能停歇下来。周朴冷不丁地随之打了个寒噤,左右瞅着云稹和雁衡阳蹙额不定,纳闷道:“你刚才说你就是云稹?” 云稹点了点头。 像这样的事情,周朴本来就该见怪不怪的,可是这次的确有点意外,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慨叹的,道:“原来真是云少侠光临此地,老朽倒是有眼不识泰山,失礼失礼!” 云稹暗叫了声惭愧,急忙拱手回礼,道:“先生,刚才既然说是羊叔子被人带走,可否知道他是被谁带走的,现在是吉是凶?” …… 这些话,云稹起初还是不愿去问的,但是后来听了他们之间的曲折故事,不禁对周朴不怎么提防,俨然还有一种惋惜同情,故而冒失地发问道。 周朴蓦地在心里不由苦笑了起来,暗叹云稹口无遮拦,像这种话也不该问得这么直接,但脸上仍旧浮出笑意,道:“云少侠勿用太过于担心,救他的人想必是慧能大师,若真是如此,以他们之间的交情,羊叔子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碍。” 慧能大师? 这称呼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云稹还矗在雪地里冥想着,夕阳却已渐渐落下了地平面,无尽的漆黑逐步在洛阳席卷了过来,最后一点天际的光明也被吞噬。 “阿弥陀佛!” 空旷的院落里忽然佛号大宣,紧接着不紧不慢地走来了两个僧人,从他们的呼吸调停可以判定出,应该是一老一少。老的僧人内息强大平稳却不时会有些分歧,年轻的那个内息杂乱无章,但又说不出的澎湃之极。 今夜无火。 白天的一场大火烧尽了盘踞西街十年的土财主,散乱了百来号家仆奴隶,因而周边并无常人存在,能算得上有生机的人,也就钱府院落里的这几位了。 “可是慧能大师到了?”周朴揽起衣角,落寞地身躯长长拜了下去,娓娓问道。 …… “数年不见,施主的耳力真是精进了不少!老衲从长安深山而来,愿渡施主脱离无涯苦海,不知你愿也不愿?” 这回云稹听得仔细,蓦地回想起在雪山上尴尬的一幕情形,心道:原来是慧空的师兄和师侄两人到访,如今看来羊叔子也是被他们救了,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 云稹见两人冷场,顿时长揖直拜地拱手笑道:“原来是慧能大师下山!自从高山一别,云稹甚是思念,今得大师之助才免了云稹心中牵挂,甚是感激。” 这突如其来的插入话题,在两位高龄前辈眼中看来,都是最好不过的窘迫掩饰了,慧能当即沿着这个台阶而下,道:“檀越严重了!这些都是为人本分,不用见外的,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雁衡阳听到这里,登时冷嘲热讽地讥笑道:“和尚,你不是常说四大皆空吗?怎么……现在倒是连一点黑暗也看不开,还提什么度化他人之类的。” 慧能愣了半晌,他实在瞧不清楚说话人的样子,只感觉他口中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雄浑无比,徐徐说道:“施主多心了!佛家之人自然空空如也,但是这里的世俗人太多,非光明不可化解。” 他这句话明里暗里地说尽了在场之人的偏执观念,又巧妙地撇开了自己,实在是一举两得,雁衡阳也只有冷哼的份了。 雪,又不偏不倚地开始落了下来。 这几人自忖也没必要再在这里呆下去的必要了,果断随慧能默默前行。 沿着这条路走马观花地望去,均是茫茫然的漆黑一片,直至西街尽头才零星有几家灯火阑珊,再往东而去,便是辉煌通透的东市。 这里的一切都和以往一样,丝毫没有被白天的事影响,流浪的仍在流浪,营业的还在营业。不过,今天的东市进门百来米处却多了个茶摊位,营业的不是别人,正是羊叔子的结发妻子,那个佝偻的老妪,似乎生意出奇的好。 羊叔子仍旧守着他的营生,在茶摊十来米出冒着风雪继续说书,饶是此等寒冷天气,听书的人还是很多,除过那天在“杜康坊”与云稹有过争执的几个书呆子,其它五花八门打扮的人比比皆是,老弱妇孺亦是俱全。 “啪!” 羊叔子好像看见了云稹一行人的到来,说是把堂木拍了拍,左手插腰,右手抚须道:“各位看官,今天咱们不说别的,就专门道一番天门传人火烧西街尽头的事迹……” 慧能挑了个稍微能遮挡风雪的拐角,和老妪颔首微笑了片刻,须臾老妪便端上来了七八碗热茶,洋溢着芬芳的热气不断沁入人的心肺,登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之感。 “这是什么茶?”云稹也不客气,直接端了起来,放在鼻孔处嗅了嗅,惊喜地问道。 老妪转身微微欠身,竟有些喜极而泣,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道:“这是老头子专门研制的忘忧茶,平时他可是连给自己都舍不得煮的,今天总算是想开了!你们瞧他多开心呐……” 众人闻言,不禁纷纷抬头看着羊叔子的举措,虽然台上仍是独角戏,但在今天他却笑动风生,俨然有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倒也把那种每个人都激动起伏的心思刻画地淋漓尽致。 花白的长须上的雪花已凝结成了缕缕冰丝,再也不能随风而动,他并不管它,照样演绎着云稹和雁衡阳大闹洛阳州郡的事迹,鼓掌喝彩之音纷至沓来,不绝于耳。 慧能望了眼台上,唏嘘不已地叹道:“这个台子便是他的命啊!故人相见场面如斯,也算是对友人的一种慰藉了,周朴你……想清楚了没有?” 周朴望着风雪中衣袂霍霍,手指纷飞脚步狂放恣意的羊叔子,眼眶蓦地湿润了起来,喃喃地道:“和尚,你就不用劝老朽了!如果老朽愿意放下心中痴念,也许在十年前就跟你上山了,你还是悉心教育身边的小和尚去吧。” 慧能回头见小和尚对繁华的东市不住地慨叹,万千灯火下的纷杂红尘之物实在诱惑太大,小孩子的天性又好动,对此他这个做师父的不禁有点感到害怕了起来。 周朴诡异地冲他笑了笑,既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提醒好友慧能,不多会时间后,仍回头注视上了台面的狂叟羊叔子,笑意充满了知足。 慧能见状,揽着小和尚步履缓缓地离开了东市,再次涌入黑夜里,随之苦笑道:“阿弥陀佛!老衲素来想着度化好友,到头来你们一个个迎佛而去,才发现自己却是背佛而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 “他这是怎么呢?”云稹不解其意地帮老妪打点着茶摊生意,听到慧能的声音后已不见其影,纳闷地向老妪问道。 老妪伸开双手,任由雪花跌落在掌心,会心笑道:“云少侠,你瞧这是什么?” 雪啊! 老妪苦笑了片刻,道:“少侠,请你仔细看看再说。” 水? “是啊!雪就是水,水也是雪,变得只有状态,和尚终究是想通了,所以他只能离开。”老妪边给客人倒茶,边向云稹解释道。 云稹苦笑。 书读多了就是不一样,要不成了呆子被别人耍,要不就把别人当呆子耍。 ―――― 长安,崔府。 哐哐哐! 子夜之时,大门突然被人叩响,自齐伯死后,接管职位的是他的远房侄儿齐元让,两人对崔家倒真是忠心耿耿,每次到深夜都会在院落处查巡。 今夜也不例外,他正和几个守卫的兄弟寒暄,恰逢急匆匆的敲门声。 “谁啊?” 门外的人隔了半会,问道:“我乃洛阳马遵,特奉云稹少侠的命令,前来投奔崔长史麾下从事的,还望门卫兄弟通禀一二。” 齐元让是个明白人,从事也颇为细心,顿时跑去向崔昊告知。 不一会儿,崔昊亲自打开门前来将马遵迎接了进来,一路上不住地询问着云稹的情况,两人还没在书房坐安稳,门外的齐元让又轻声唤到:“老爷,相府刚送来的洛阳文书,指名了让老爷亲启。” 崔昊接过后,拆开登时脸色大变,煞白的双手哆嗦个不停,向马遵问道:“马兄,不知你离开洛阳的时候,云稹他在做什么?” …… “云少侠被钱府的家奴惹怒后,像是和另一人一起去了钱家惩治钱枫去了。洛阳怎么了?”马遵犹豫了片刻,还是讲出了那时的实情。 “你自己看吧!” 崔昊狠狠地把书信拍在了桌案上,怒不可遏地谩骂道:“他姥姥的菜皮,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估计又多饮了几斤黄粱,竟干些没头没尾的活计,活活能气死人。” 马遵也算是当事人,看了遍文书上的描述,不禁皱眉,喃喃地道:“崔长史莫要激动,这上面所说也不尽然!郡守和钱枫素有勾结,这些我比任何人清楚,如今他们一死倒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此话当真? 马遵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今之计,是让朝廷立即派遣人去洛阳镇守,不然黄巢大军挥师而过,肯定又是修罗地狱。” 嗯! 崔昊急忙从书房取出了他的貂皮披风,急忙交错扣上,道:“马兄,还得劳烦你陪我去趟相府,给田相爷说明情况,不然云稹大难临头不说,洛阳和长安估计也有可能不保。” 须臾之间两人收拾好行装,策马而出向北边的田令孜府上赶去。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三章 长乐坊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们说朝廷这次会派遣谁担任郡守?”雁衡阳长长地吸了口气,在昏暗的灯光下若有所思地叹息道。 洛阳经过这次的剧变肯定会引起朝廷的重视,但要知道前任郡守能在天朝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必然还遗留了其他的爪牙和余孽,他们怎么可能不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好趁机谋取高官厚禄等私利呢? 云稹对此也颇有疑虑,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只好静观其变,空落落地着急也是无济于事的。 长安和洛阳相距三百多公里,通信的人来回最快也得两天的时间,如果再加上朝廷下达文书之类的东西耽搁,充其量三四天内上任的新官必能赶到,到时候多加留意州郡府衙情况定能知晓。 果真不出云稹所料,两天后的正午,洛阳城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处处是锣鼓喧天,炮仗齐鸣,看热闹的人也是摩肩接踵不可胜数。 云稹身藏在屋檐角落处,斜斜地躺在雪水初化的瓦砾上,痴痴地望着底下的热闹场景,为首的是个披着猩红锦绣官袍的年轻男子,从下车的身影来看倒像是很熟悉似的,再看他周围的侍卫,其中有一个竟然是和他前几天交手的马遵。 “崔昊!” 他猛地打了个机灵,难道田令孜舍得将他身边的谋士扔出来淌着浑水,真不明白他们又在搞什么把戏,今晚定要潜入郡守府衙向他们问个明白。 傍晚,东市的偏僻小镇里,老妪做了满满一桌子可口的饭菜给他们,然而云稹面带忧愁随便用了些酒食就转身离开,雁衡阳和周朴仍坐在一起下着围棋,羊叔子和老妪也忙着出摊,丝毫没有理云稹要去做什么。 天色逐渐黑暗了下来,东市也不再按捺孤寂,顿时绽放起了万紫千红的红灯绿巷,云稹还没有走出东市,低头在面具摊子上精心挑选面具的他,顿时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马兄,这里便是东市了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它竟繁华到了这种地步。” 随后便传出了马遵的声音,颇有些引以为傲地扬声笑道:“大人,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要是放在太平盛世,兴许比那长安还要繁华数倍!” 两人前后开着玩笑,一路所过之处无不停留脚步悉心查探,云稹自是紧跟其后,偶尔大气也不敢出声,三人就这样行走着,直至到了一家名叫“长乐坊”的酒坊。 还未进门便有悦耳的歌舞声传出,门帘微微启动后缕缕酒香味扑鼻而来,随之扑来到面前的是位年龄少妇,单薄的桃色罗裙随风乍开乍合,脸蛋生的倒也不凡,粉黛娥媚,一颦一笑皆有章度,不过令人称奇地应该是她那双深邃的眸子,竟有些与胡商相似。 开口便殷切地在崔昊胸口拍了拍,略有深意地看着他,笑道:“哎吆喂!这位爷可是头一次来这等地方吧,瞧这身打扮,怎么倒像是官府的人似的。” 崔昊蓦地一怔,忽然想起出门时马遵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虽然不懂为什么东市的人如此痛恨官府,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红耳赤地笑道:“姐姐真会开玩笑,我倒是想当官来着,可惜三五年都没及第,这不家里催得紧了,我才直接跑出来避避风头。” 刚才怀疑他身份的人是西域美女若江,自幼跟随商队往来中原,五年前索性定居在了洛阳东市,时常替西域商队打听着中原市场,自然对官府的人不大欢迎。 当听到崔昊的解释后,紧绷的阴暗脸色好了许多,婀娜的体态一扭一扭地上了楼,娇喝道:“红袖绿萼,你们快出来迎接客人咯!” 崔昊暗地里和马遵打了个招呼,直拍着噗通不定的胸口,若江只是个柔弱女子,并算不上可怕,倒是那些饮酒的刀疤脸汉子,各个光着膀子,整条胳膊纹着奇形怪状的刺青,目露凶光,阴冷地打量着自己。 他可不想新官上任三把火没烧成,倒被别人先把自个燎了,这可是天大的赔本买卖,打死他也是不愿意做的。 楼里的暖和程度绝对是出乎平常家里的火盆的,也难怪若江会穿衣单薄,客人会光着膀子欢笑一堂了,崔昊找的位置是在二楼东北角一张中等茶几旁,两边各陪坐着位奇装怪服的美女,汉话倒也说的流利,须臾之间说笑不断。 这里的酒不是米酒也不是马奶酒,仅仅有各色各样的果味醇酒,特色的瓜果葡萄几乎样样俱全,让人数都数不过来。 “羞答答的人儿啊!面前如酒香般的女孩空被你完全冷落了,漫漫的红尘呵,为何痴情的我总被冷落......” 红袖和绿萼不禁抬头向说话的人望去,只见那人身上仅披着一片灰色的衫布,乌黑的长发齐齐垂在肩膀以下,双手环胸处露出一把三尺青锋长剑,脸上的獠牙面具只留了一双幽暗的眸子在内。 “客官,你也是我们大宛国的人吗?” 红袖不管面具之下的人长得俊秀还是丑陋,单凭他刚才几句煽情又温和的语句,已起身贴在了来人怀里,抬头用那双妩媚的眼神似乎想把来人望穿一般。 灰衣汉子腾开右手温情地在红袖的秀发上抚摸不定,一边摇头道:“姑娘想必是恋家之人,可惜某并非故乡人,只盼着姑娘能赏碗果酒品尝。” 红袖闻言,慢慢地从他怀里腾出了身子,苦笑着转过身子从酒壶中斟了杯果酒,齐眉举在灰衣汉子眼前,灰衣汉子接过后一饮而尽,口里面啧啧长叹不停。 啪! 崔昊猛地在桌案上拍了一下,面上颇有愠色,吓得红袖和绿萼面色惨白,只听他怒沉沉地叱责道:“云稹,怎么哪都有你小子的存在,有你这般掩饰的吗?” ...... 灰衣汉子用手指撞了撞面具,怀里怪气地回道:“哦?哪里出错了吗,我的崔家老爷。” 崔昊无奈地摇头苦笑道:“合着你也是顾头不顾腚的一类人啊,你再怎么打扮伪装,天行剑的寒芒却独独是逃不过本少爷法眼的,你说是吧!” 灰衣人慢悠悠地从脸上摘下了面具,随意地扔在了马遵的怀里,只见马遵并没什么不高兴,反而满脸的欢笑,倒是空把一旁的绿萼和红袖吓了个半死,因为长乐坊的规定是谁在陪客的时候出乱子,这位姑娘定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解开面具的汉子,脸上挂着两道倍加匀称的剑眉,底下便是摄人心魂的一双星目,鼻梁瘦而挺拔,红唇白牙,若隐若现地仍在浮出一番笑意。 红袖拍了拍起伏的胸口,望着云稹苦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差点吓死我们姐妹了,你们不知道长乐坊的规矩吗?” 规矩是给人定的,但不是给云稹这种人定的。 因为二十多年以来,他好像从来就没守过什么规矩,更别说是在二十年后了。 云稹当即含笑赔罪道:“这两位妹妹倒也生的水灵,刚才实在有些对不住,只是云某平时和这位崔兄开玩笑惯了,一时才让你们措不及防。” 见他说的平淡无奇,崔昊的心里更是怒气上涌,哼声说道:“红袖绿萼,你们难道就没听说过最近大闹西街钱府的云少侠吗?如果多出去打听打听,想必你们也会见怪不怪的......” 云稹扣着鼻子,嘴角扬起一副诡异的笑容,缓缓地贴着红袖坐倒在席子上,二话不说径直给自己斟起酒来。 绿萼向来沉稳,这时也不禁诧异道:“原来是他!” “如假包换,如假包换!”云稹一边饮酒一边含蓄地拱手笑着说道。 自古美女爱英雄,绿萼和红袖虽然是红尘女子,但也素来有着大丈夫没有的底气,当即皆秒变痴女,双手托腮打量着云稹的一举一动,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双双起身告辞。 云稹耸了耸肩膀和崔昊对视了片刻,冷哼道:“大表哥,你可别小家子气嘛!不就是刚才对你无脑地戏耍了片刻,何必如此生气,气大伤身......” “谁愿意跟你这流氓计较这些。” 崔昊停顿了些许时间,又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鲁莽行为,差点你就要被官府通缉了......幸亏马遵那天到我那里说明了情形,这才救了你一条狗命。” 原来如此。 云稹仔细地过滤着崔昊的言辞,见他不再说话便又说起了风凉话,道:“唉吆!为了狗才让您崔长史大动干戈,狗才我实在抱歉的慌,要不我给您学两声狗叫以作报恩?” 呸! 崔昊就知道云稹这人在平时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即悻悻地背过身子,冷言问道:“黄巢呢?你想必是见过他了吧!” 云稹在心里暗骂崔昊哪壶不开提哪壶,囫囵地咬着甜香水果,呜呜咽咽地说了几句人听不懂的话,也算是回答了崔昊刚才所问,气得崔昊的俊脸上青气弥漫不散。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四章 大乱将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噔噔噔! 厢房门前突然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音,仍在怄气的云稹和崔昊这对冤家谁也不愿啃声,马遵颇有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前去开门。 门前面是长乐坊的掌柜若江,后面跟着的两位像是村姑打扮,整个一副粗布蓝衫的样子,若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她们就是刚才陪酒的红袖绿萼,素来伺候钱老爷习惯了的马遵,暗自忍下吃惊,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云少侠!” 若江拱手抬起胳膊,浑身上的银铃顿时阴阳顿挫地响起,脸上宛如笑开了花似的,说道:“久闻少侠风尘旧事,今日有幸得见尊荣,实乃三生之幸也!” 去过几次塞北稀疏之境的云稹,明白那些人的脾气风格,若是对你言语捧场定然是有事相求,冷哼一声后漠然地说道:“掌柜的莫非是云稹不请自来,冲撞了掌柜不成?” 若江脸皮突然红透,咯咯直笑以消解尴尬之色,道:“少侠说笑了,我们大宛姐妹素来重情义慕英豪,这不我身边这两个小妮子听说你来之后,死活要离开这里,还望少侠收留左右照料则个。” 云稹抬头再看红袖和绿萼的时候,她们已换上了简单质朴的装束,虽然仍是年轻漂亮,但也和酒巷赔笑的美人相差太多,不禁莞尔道:“云某浪迹天涯之人,从来都是居无定所,况且已经是有妇之夫,带上她们在身边有些不方便吧!” 见云稹如此一说像是要推脱她们,红袖急忙跪在云稹身边,深邃的眸子滴溜溜直转个不停,乞求道:“不打紧的,奴家会洗衣做饭也能舞的刀剑棍棒,决计不会给少侠添麻烦。” ...... 这下倒也给云稹出了道难题,不由迟迟地向崔昊望去,像是在等着崔昊帮忙似的。 “你看我干嘛,人家是要跟定你,又不是跟我!” 此话一出,云稹知道这次是求错人了,没来由地撞了个底朝天,心想红袖脑袋瓜子转地快些,以后在孤寂的时候还能开玩笑,绿萼冷静质朴也不像是惹事的人,苦笑道:“掌柜的,我若今天应允她们,你是不是要在背地里骂我?” 若江怔了怔,点头道:“是的!” 云稹径直把红袖搂在怀里,开怀大笑道:“那你可得多费几坛子美酒了,免得你口干舌燥......” 言外之意已说的是再清楚不过,绿萼弱弱地抬头看了若江一眼,径直不再搭理她,盘桓在云稹左右不愿离开。 “烤羊腿熟了没有,快给云少侠这里添上来,顺便把咱们珍藏的女儿红一并搬上来。”若江回头对小厮不住地吩咐,若有似无地像是对崔昊有些阴冷,须臾间转身下了楼忙活不定。 云稹在若江离开后,好奇地向绿萼问道:“绿萼,你们怎么这幅打扮啊!刚才那样不也挺好的嘛,如此未免对你们有些寒碜了。” 绿萼起身向门外走了几步,缓缓地回头关上了门,轻轻说道:“主子,你切莫多说话,咱们这里的规矩就是想离开必须金盆洗手,以示清白,然后所有的穿戴用物和金银财宝尽数要归于长乐坊所有,否则就得受尽极刑才能出去。” “是啊!” 红袖迷离地望了眼云稹,柔声说道:“主子有所不知,这次已是掌柜仁慈大方了,否则依我二人挣的那些钱,真还不够赎身出来的。” 哦? 云稹冷哼了一声,道:“崔大官人,既然长乐坊是这样的长乐,咱们到哪里不能乐?什么羊腿、女儿红的东西,不要也罢!” 崔昊见状,已明白云稹又要耍起性子了,急忙起身搀扶住他,对红袖绿萼吩咐道:“你们带他先走,我和马遵结账后就会跟上来的。” 红袖点头,已和绿萼扶着云稹下楼,就在刚出门的时候,刚好遇上了一个刀疤脸解手回来,顿时和绿萼撞了个满怀,怒不可遏的刀疤脸汉子,长吸了口气后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了绿萼的脸上,道:“他娃儿的,你们这是出门看了黄历后,急着赶赴投胎吗?” 咦? “你不是......那个谁吗?怎么,这是要跟小白脸私奔不成,你好像忘了咱长乐坊的规矩吧!” 刀疤脸汉子认出了粗布衫衣的绿萼和红袖,登时不依不饶地抢在跟前,撕扯着绿萼的衣领,绿萼像是逆来顺受的样子丝毫不敢还手,就连刚才灵动异常的红袖也吓得不敢出声,望着即将受折磨的绿萼空落落地不住流下泪珠。 “你再敢往下扒她试试?” 云稹刚才就像装醉试探下她们姐妹,但见刀疤汉子竟像是认真似的,顿时不再考虑其他,天行剑的锋芒直直抵在刀疤汉子的喉咙处,寒声喝道。 刀疤汉子总共五人,都是从西域来的斗狠勇士,特地被若江请来照料生意的,这位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名叫郎司空。至于他的令外几个兄弟,分别叫做郎司仇,郎司君,郎司音,郎司茂,俱是身材魁梧,蛮力惊人的汉子。 “滚开!” 云稹见他像是有点惊悚的样子,飞起一脚便将他撂倒在地,回身冷冷地解开了身上的灰色宽袍,紧紧披在了绿萼的身上,绿萼本已报了必死的决心,准备以一人之力换来红袖的自由,却被云稹所救后,哪能不感恩戴德痛哭涕零。 望着地上抱着腹部煎熬的郎司空,冷哼道:“你告诉若江,她要是今天不满意我云稹的做法,大可以找人来寻仇,不过下次我可不敢保证寻仇的人能不能给她捎信回来。” 说罢之后,他和崔昊等人汇在一处,缓缓走出了长乐坊,自始至终头也不回,只是偶尔对着凄冷的空气咳嗽几声。 辗转他们走到了东市门口,红袖和绿萼欣喜地在门口打转,拼命地呼吸着寒冷又令人舒适的空气。 崔昊神色犹豫不定地打量着云稹,踟蹰地问道:“你现在什么打算?要不......跟我去府衙先住着。” 哼! 云稹暗自白了他一眼,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府衙的那些人和云稹或多或少都有些过节,要是住在一起肯定是要给崔昊添麻烦,便苦笑道:“你早点回去吧!西街之大岂能没我云稹的容身之处,这两天多注意洛阳周边的情形,小心黄巢出其不意攻城。” “那你呢?你不去找徐慧他们母子?” 崔昊说出口后,突然又有些后悔,瞬间低头蹙额连看云稹的脸色似乎都没了勇气。 许久,云稹才笑着回答道:“暂时不找了!我相信他们母子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你听过有背离自己兄弟于危难之中的人吗?” 崔昊口齿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冷声道:“你把这个带上,明天有空给她们收拾些行头,总不能就这样委屈她们吧!” 云稹点了点头,顺手接过沉甸甸的银子,笑道:“绿萼红袖,你们还不过来感谢崔大哥赏赐的恩情。” 一边说着一边已把银子分别交给了她们,一个子也不留给自己,负手徐徐向西远行,不时地捂着嘴巴咳嗽,红袖和绿萼含笑向崔昊称谢后,飞速追着云稹而去,半刻也不敢停留,好像生怕云稹半道会甩开她们似的。 西街是整个一片幽幽的暗黑,唯有门前孤零零地挂着两个明晃晃的灯笼,云稹斜眼向上眺了片刻,忽然飞身将它们捏在了手里,冲身后的两个婢女笑道:“夜里黑,别摔着了!” 红袖和绿萼皆是一愣,之后便傻笑着陪在云稹左右,一步步走向了茫茫的黑夜中。 钱府的半日大火已将府内左右的邻舍烧成了断壁残垣,但是远处还有几家倒也能算得上保存完整,虽然值钱的东西已被居民带走,但是勉强可以容人居住。 “就这儿吧!” 直至主仆三人找到后半夜,才算是找到了能看得过去的地方安身,大门已被人拆卸掉了,但是内堂的一应之物样样俱全,云稹打发两人前去收拾屋子,自己只身在院落里找了些干柴火,架起了火盆。 次日昏沉沉地天色笼罩着洛阳大街,州郡府衙一大早上连续出出入入已有五六个飞骑,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倒也是忙出忙进地不可开交。 “郡守大人!” 马遵在南街北城巡逻刚进府衙,就被崔昊召唤到了大堂上,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文案,迷茫地问道:“大人,您这么慌张传小的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崔昊一份份地挑着卷宗和文案,怒狠狠地发泄道:“一天之内,三十多座城池竟全被黄巢收缴,到了别人洒酒庆功的时候,他们才派出人马通报与我,这他妈有个屁用!” ...... 马遵和崔昊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大约也就是个五六天,但是在平常的言谈举止中都能感觉到他是个理性汉子,倒也没想到在今天还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劝勉他,兀自矗立在桌案前面等候崔昊的命令。 “你去西街,找云稹回来!”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五章 筹谋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马遵奉命去了西街寻找云稹前来,可是到西街以后,辗转拜访了所有的地方,仍是没有云稹主仆的踪影,不由垂头丧气地从东街向南门走去。 这天正是冬至,一路上来往的行人没个五六十人,也有上百,具体的数目除过无聊的叫花子数来数去,想必也没人会搭理这些。不过,倒是城南刚入城的边缘,一家小摊贩家的争执引起了他的注意。 隔着厚厚的帆布门帘,他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一个类似于店小二的人问道:“客官,你们三人从大清早喊我们,说是要吃饺子,可是你看看现在已是日过三竿,你们还没个定数,究竟是吃还是不吃啊?” 顿时又传出了一女子的冷笑声:“我问你,你这店是干什么的?” 店小二犹豫了片刻,木讷地道:“自然是吃饭的。” 女子便顺着他的理论问了下去,道:“吃饭后是不是得休息下,在这里消化片刻。” 嗯! 这道理也算是合情合理,店小二不解地反问道:“可是你们是饭前来的啊!” 混账话。 女子登时作怒,连拍了数次桌子,道:“你刚才说好的这里就是吃饭休息的地方。我们三人想先休息,直到饿的时候在吃饭,有毛病吗?” 店小二兀自合计了片刻,愣愣地摇了摇头,叹息着忙碌去了。 马遵从声音中能听出来,那胡搅蛮缠的女子应该是红袖无疑了,故而匆匆踏步掀起门帘,向店内走了进去。 “吆!这位爷想吃点什么?” 马遵模仿着刚才红袖的样子,挥手道:“你忙你的,我先休息再吃饭。” 店小二差点没气个半死,平时掌柜的在时,对他言语辱骂不得翻身,本想着趁今天掌柜探亲的时机做回主人,没想到做主人也会这般难受,瞬间扭头进了后厨。 云稹忍俊不禁地望着店小二向后厨走去的样子,瞬时白了眼仍自嘀咕不休的红袖,笑道:“马兄,怎么是你啊?” 马遵当下便收敛起了笑容,面色颇为僵硬地把崔昊所言所虑一五一十讲了个遍。云稹直听得愁云惨淡,心里暗叹,终究是晚了一步,该发生的事情还要发生。 “走吧!我陪你去见他。” 红袖瘪着嘴巴横在云稹前面,漠声道:“主人,你们去了州郡府,那我们该干嘛?” 云稹蹙额望了两人一眼,左思右想,她们终究是半大小的苦命孩子,苦笑道:“你们也跟过来吧!省的出了岔子,让我分神。” 红袖“唉”了一声,一扭芊芊腰部挽住了绿萼的手,两人低头窃窃嬉笑,慌忙跑在了云稹的前面。 绿萼偶尔也会回头看会云稹,直直把自己手里的新衣服抱得更紧,一直和云稹保持着定量的距离,不多不少。 洛阳州郡府。 有了上任郡守大人的铺垫,崔昊分文不取便得了这份美差事,先且不理后来的麻烦事,至少这里的环境布局还是挺合云稹胃口的。但是,今天他没心情欣赏这些,洛阳周边一天之内丢了三十多个州县,无论是谁听在耳朵里也会有些难受的。 “你来了!” 崔昊等马遵回来时间一长,反而更加闹心,此刻陪着楚晚晴在周围府邸里走动散心,恰好和云稹相逢在后花园。 云稹也有些时间没见楚晚晴了,但见她面容泛着红光,粉黛娥媚犹在,身上的绫罗绸缎和头发上的金银妆饰,心里暗自为她高兴,道:“晚晴,好久不见啊,崔昊这小子有没有欺负过你。” 楚晚晴倒底也是近成年的人了,暗骂云稹泼皮,怎么一见面不问自己好不好,直直扯到了他和崔昊的身上,羞答答地瞥了眼崔昊,一跺脚径直向闺房跑去。 颇有无奈的云稹只好派遣他身边的那两个活宝,追上去陪伴她解闷,自己却和崔昊坐在花台上研究起了此刻的大局形势。 崔昊摊开了手中握着的洛阳山川地势图,挥舞着手指,一一说道:“洛阳四郡尚在,其周边尚有二十八个县城未被黄巢攻下,但此刻不能分兵增援它们,否则让黄巢知道了内情,洛阳危矣!” 云稹摇了摇头,两军对敌中天时地利人和都得考虑,现在洛阳的俨然已送在了黄巢嘴边,与其坐等朝廷大军增援,还不如主动出击,出兵伐交,道:“贼兵势力太过于强大,你现在先修书一份,我让雁衡阳大侠带往长安去搬天门的兵力,你外让马兄去田相府说明情由,让他下令增兵洛阳,至于咱哥俩……单独会会黄巢那个魔头去,看还有没有能补救的余地。” 崔昊此刻也真没了主意,点头道:“咱们还是等天门中的各位大侠来了以后再去吧,洛阳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太平。你我一走之后,恐怕家眷会成后顾之忧!” ―――― 羊叔子最近的生活很是惬意,清晨睡觉,正午起床吃饭,再与好友谈古论今,温酒下棋,直到晚上才出门说书。 云稹进去找他的时候,按理说应该正是他兴致最好的时候,可是今天似乎并不是这样,只见他捏着白子不停地抖动着,一时半刻也不敢轻易落子,黑子的布局精妙,处处蕴藏杀机,也难怪他这般踟蹰了。 执黑子的人不是周朴,而是雁衡阳,雁衡阳一生就稀罕三样东西――刀,棋,琴,在这三样东西上,能挫败他的人委实不多。 老妪将茧子弥漫的嶙峋手指放在褶皱的嘴唇边缘,嘘声说道:“少侠,你先别打扰老头子了,他已经连输三盘,心里肯定窝着火没处施放呢!” 滚滚滚! 羊叔子登时将棋盘上的黑白子胡乱和在了一起,倒拖着衫布鞋急匆匆地向云稹这边走来,一边还像是怒气未解地埋怨道:“本来都要想出破解的法子了,你们非得在旁嘀咕不休,害的我没了兴致。” 埋怨之后,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扬声喝道:“雁大侠,刚才的那局不算你赢啊!等哪天有空,我自当找个清净的场所,好生与你再补上一盘,晦气啊!” 雁衡阳摇头苦笑,起初他和周朴博弈论道,好不快哉,哪知道半路里杀出个羊叔子,活活搅了局不说还给自己惹上了麻烦,这以后哪还有耳根子清净的时候。 “雁大侠!” 雁衡阳败兴转过身子,忽然见到云稹满面愁容的样子,急问道:“是不是找到公孙仇那个老匹夫了?” 云稹摇了摇头,踟蹰了半晌才开口道:“黄巢进兵洛阳了,我现在有些难以脱身,还望雁大侠可以代我去趟长安,将这封书信送给风阳真人。” “这么快?”雁衡阳前几天也见到了黄巢本人,自忖洛阳的安宁日子似乎快要到头了,但也没料到他们竟连开岁佳节都等不到就攻城,蓦地也暗自揪心起来。 轰隆隆! 天际间忽然传来一声爆破声音,整个陋室也好像禁不起它的颠簸,颤颤地抖动了起来,瓦砾缝隙间的灰尘碎屑簌簌而落,两人刚才还有点血色的面皮瞬间变得煞白。 “龟孙儿,这是打雷了还是谁家的炮仗被点了?”羊叔子气急败坏地推开门,徐徐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云稹再次把信封递给了雁衡阳,郑重地说道:“前辈,现在唯有你的武功才能保它安全地到达长安,刚才震耳欲聋的声音想必是黄巢在哪里攻城的火药,绝非是洛阳官家的炮仗。” 他不说雁衡阳也明白,从声音的节奏中就能感觉到它并不简单,缓缓从云稹手上接过了信笺,道:“少侠,老夫该当何时启程?” 云稹颔首蹙额道:“时间紧迫,前辈还是早点动身的好,省的大家夜长梦多。” 洛阳街头并没有被刚才的那声爆破声惊扰到底,来往备年货的人还是很多,当然各地的商贾也不绝往来,红里透紫又加紫里显红的街巷中,突然有种出乎所料的热闹。 云稹沿着街道一路欣赏纷杂的物事,直至黄昏才到郡守府衙门前,他还不及进门就被里面飞奔而来的人扑在了怀中,差点被整了个趔趄,正要作怒,却低头见来人竟是楚晚晴,顿时一腔怨气化作乌有,嗔道:“晚晴,你这是怎么回事,总风风火火......” 楚晚晴将手上的纸条塞在了云稹手上,苍白的脸上隐约有种流泪的迹象,哽咽道:“崔昊他......孤身一人出城会黄巢去了。” 云稹接过信条也来不及看,一面急忙让衙役备马,另一面安慰楚晚晴放心休息,饶是如此,楚晚晴也为他们兄弟暗自担忧不定,幸而有红袖和绿萼相伴,心神才能稍定。 洛阳东门。 盘查城门进出人的卫兵倍加认真,无论是气喘吁吁的老者还是调皮无邪的孩童,都不曾轻易放过,直至云稹策马而来,急忙横在前面拦住,道:“你是何人?快下马接受盘查!” 云稹此刻心急如焚,哪还有心思和他们废话,横起天行剑挑在了他的甲胄上,须臾抡在了一旁,一路向东疾驰而去,任凭后面的喊打叫骂悠悠。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六章 白马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黄巢邀约崔昊决战的地方是白马寺,恐怕之前听见的那场爆破声音,就是他们争斗而发出的动静。 白马寺建立于东汉,是最主要的佛教发源地,经历了百年来的风风雨雨,依旧屹立不倒,实属不易。 但在唐朝以后,佛家的地位可有可无,时而高不可攀,时而如落低谷,就说武宗灭佛之事,已让多少寺庙被毁,几许和尚高僧叹息? 毕竟这些都已过去了,以前的事情也没人愿意提及,但白马寺现在容纳的和尚并不多,约莫五六十个左右,当然其中还包括着些俗家弟子。 云稹一路狂奔从未想过停歇,心里已将崔昊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崔昊要这样做,平时可是个很冷静的人啊! 他到白马寺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依稀地还有点通红斜挂在西天之外,他策马立在门前,豁然喝道:“黄巢,你这卑鄙小人快滚出来!” …… 半晌,除了周围荡漾的回音并没有人声,云稹纳闷地望了眼寺院内部,倒像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只好信步走近禅院再一看究竟,但见里面除了罗列的神龛塑像和祭坛香炉外,便是墙角里残有的积雪。 哐啷! 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云稹倒提着剑锋,悄然落在了门前,敲门问道:“有人吗?” 呜呜呜…… 由于相隔太近,内室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像是被人捆绑后塞住了嘴巴,急得呜呜叫苦似的。 云稹壮着胆子推开了门,里面的场景倒是很吓人,几十个秃头和尚横七竖八地叠着罗汉样子被捆绑在一处,口里各自被塞着帆布,各个急地满面通红。 这算什么,救兄弟不成反而闯进和尚窝了,云稹凝眉四下望了望,顺手解开了离他最近的老和尚身上的束缚麻绳,问道:“大师,你们这是?” 老和尚顿时双手合十,宣扬起了佛号,道:“清晨来了个怪异施主,非要老衲派人去洛阳传信,随后正午时分又来了位年轻的俊俏公子,他们三言两语以后就再后面的竹林打了起来,没一会儿爆炸声突然大作,老衲等人便昏厥了过去。” 云稹从他口中的话语里面,也算是听了个大概,清晨来的是黄巢,而被送信相约的人应该就是崔昊,他们在竹林里打架……瞬间道了声谢,急匆匆地赶往后山。 竹叶落尽的空杆子冷冷地立在后山上,皑皑的积雪还没全部融化,一路东倒西歪的竹子少说也有二三十来跟,地上却很少有他们打斗的脚印。 月起东山,明晃晃地洒在竹林之下,地上的积雪倍加显得晶莹剔透,寂静的林子里很少有嘈杂之音,凝神细听左右,唯有南面似乎有不谐之处。 此刻的崔昊已是樯橹之末,他实在没想到黄巢的内力能强悍到如此的境界,打了三五个时辰不休息,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但他仍旧真气洋溢。 黄巢望着雪地里滚爬的崔昊,蓦地驻足,叹道:“原来慧空门下的武功也就那样,就凭你这身手还有什么资格阻挡我?” 崔昊一脸苦涩之气,漠然不语。 “若在加上天门宵小之辈呢?黄巢你可有胜算……” 人还没来,雄浑的话音晕绕在竹林四周,久经不散,就连黄巢心里的一时狂傲,瞬间也没了底气。 黄巢回头却不见人影,只看见竹影斑斓错综,清风扬起的浮雪簌簌打在面庞处,忽然后背一凉,迟迟地再次转身。 “很好!你现在终于学会什么叫做不择手段了,难怪劳什子的天门总是容不下你。” 云稹听着他故意讥讽的言语,苦笑道:“可惜像你这样的师父太多,该学的实在学不完,要不然我刚才出手,你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哼! 黄巢很清楚云稹这人素来以口舌之争扬长,自然不再愿意自讨没趣,眼见崔昊盘膝运气,脸上的红光又显现了出来,自忖今夜是除不掉崔昊了,不禁把一腔怒火全怪罪到了云稹的头上。 二话不说,倏地向云稹出手击去,十几招过后才道:“既然今夜有缘相聚于此,咱们兄弟再来套几招。” 云稹冷笑了片刻,数次交手下来,每次基本上都是互相持平,分不出胜负高低,自己有幸能习得炼虚之功,但是从刚才的招式上看,黄巢似乎也有些类似的功底,不断提醒自己这次一定要弄清此事。 “且慢动手!刚才哪招式谁教你的?” 黄巢背负双手冷冷地望着云稹,冷哼道:“既有天之无极,必有地化无穷,你有诛魔祛怪之功,我也有弑神灭佛之能,要打便打,问那么多做甚!” 云稹被他一口呛住,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冷不丁黄巢又祭起杀拳向自己胸口攻来,躲藏不及的云稹只好使用了炼虚后的第一重境界“五行天象决”。 天有五行,即乃金木水火土,它们又对应天象雷电雨风火,故而五行造化阴阳,阴阳亦合抱五行,五五开则分,闭则合。 修炼这境界须得明晓阴阳变化,五行道术通达,这些云稹虽然不大明白,但是他曾在大江上悟出了潮汐冷暖变化之道,也因此相辅相成,才很容易地成就了第一重境界。 云稹并指夹住天行剑的剑尖,倒插在竹林的雪地上,诡笑道:“我不管你背后究竟是何人怂恿,今天你抢我表兄在先,决计不能放你自由回去。” “狂妄!” 黄巢仰天长笑了起来,竹林的积雪似乎也抵不住他的波动,簌簌跌落了下来,道:“你有何本事拦我?也不就进了炼虚第一重境界,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云稹不遑多让地挺着掌心与他焦灼在一起,又过了几十招后,忽然借着黄巢的一股劲力撤出了圈子,道:“你也不过如此嘛!撑死和我能打个平手,不过你内息有些错乱,实乃走火入魔之兆。” 黄巢冷哼了一声,双掌须臾间聚起了妖娆的红色真气,就连眼睛也泛起了红晕,浑身真气逆流而行,宛如膨胀一般,甚是狰狞可怕。 血魔功! 云稹不禁打了个寒噤,迟迟地不敢出手,强自镇压着黄巢周边渐渐令人窒息的气机,心里不由泛起了狐疑:他血魔功的威力像是比那次江畔更浑厚了,可自己因半道改炼虚后,九渊心法已经很少去修行了,如此下去怎能和他抗衡。 “天地不仁恶万民,九州巢穴缚苍穹。云稹,你们受死吧!” 黄巢说罢以后,澎湃的血气俨然如同江河涌动一般,疾速奔向云稹周边,不多会已团团将其裹住。 热! 血魔功究竟是什么武功,发出的热气怎么会这么强,几经让人有种融化的感觉,云稹不禁感叹自己一时冲动,竟着了黄巢的道,脸上的汗珠噌噌掉落了下来。 再撇眼看了眼地上盘膝运功的崔昊气息奄奄不稳,此刻正是紧要关头,怎么也得为他争取时间度过难关,蓦地心头一凉,只觉寒气徐徐从玄焦关口出发,游尽了全身脉络,地上的天行剑也似乎嗡嗡发出龙吟之音。 这是九渊真气? 他体内的另两股真气徐徐开始都向九渊真气靠拢,逐渐他不再感到热血沸腾了,反而出奇地心平气和,索性任由黄巢作祟,总是闭眼享受的样子。 黄巢不经意间看见这种情况,顿时心里大乱,怒气已压制了理智,横空连拍了数掌,挺身而出。 云稹神识虽在云游天际,但是六识尚未关闭完全,宽眼顿时暴睁,巧妙地避开了黄巢的须弥掌力,信手拈来天行剑和黄巢战在一处,这一战登时生生地逼退了黄巢的血魔之气,而崔昊苦闷的神情也舒缓了许多。 竹林深处,随着两人的斗争将地上的积雪悉数掀了起来,只不过雪花遇上一人瞬间消融,遇见另一人须臾凝结成冰,发白的蒸汽和刺骨的寒冰相互碰撞不迭,可怜了周围数十亩的竹林遭此大难,恐怕怎么也得毁坏三分之一了。 然而仍旧不愿停手的两人,怎么也分不出高低,占尽上风也只是一会的事情,直到最后两人斗到山顶处,忽然从中闪出一个影子,横在两人中间,双掌澎湃而出的真气直直将他们击落在了相反的山下。 云稹昏厥后转醒的时候,已在白马寺的禅房中,香炉弥漫着不尽的烟火,崔昊迟迟地趴在床前,仍自不肯起来,可能是还没能恢复气力。 “喂!你这死猪都这时候了,还不起床?是不是让小爷亲自动手唤你……” 云稹已开始作势要欺负崔昊了,哪知道手刚碰到他的身子骨,崔昊便咯吱咯吱地摇头晃脑起身,揉着双眼大骂道:“你姥姥的菜皮啊,老和尚就给咱们一张床,小爷送你安稳入睡了,昨夜为你熬了一宿,天亮才睡着,瞎吼个什么劲。” 云稹明白过来后,只是嬉皮笑脸地作笑,再没了其它诽谤的话,心里也颇有惭愧。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七章 破镜重圆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飞仙居。 洛阳南门处一家较为出名的客栈,虽然名为客栈但在其中打尖住宿的人很少,多的却是来往客商歇脚,尤其是在严寒的冬天里,这个地方的生意显得更加火爆,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壶热茶解决不了的。 从大清早的客流爆满,直至下午往来的流量仍是不绝,云稹想进去打听点事情无疑这地方再好不过,越是令人好奇的事情,你不问就有人嘀咕不断。 “你们知不知道昨天那个爆破声是何缘故?” 约莫十来个汉子围绕着一个泼皮类似的人物,纷纷摇头晃脑,这个泼皮还算是有些来历的,有个特殊的名字叫做郝大亭,人如其名,只要是些稀奇古怪的事,他都要弄个清楚明白,然后一张破嘴唾沫飞溅地道给外人听,更加上他一副“以德报怨”的个性,在飞仙居这个地方可是很受欢迎的人。 朱秀才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其实五旬这个年纪并不能算太老,但是在他身上让人感觉到的仅仅是未老先衰,不得不称他为老。只见他两鬓斑白,胡须直垂胸口,满脸的皱褶和一口脱落无几的黄牙,说话时不时地漏风,几经让人听不明白。 俗话说人老爱作怪,平日里他最是喜欢与郝大亭斗嘴,虽然每次都被说的面红耳赤,但在他看来只要能陪诸君一乐,实乃生活最大的乐趣也。 朱秀才的学术一般,可是他最爱在人前卖弄,在往来的庸俗之辈里,他每次三言两语开外便是之乎者也相加,道:“郝老弟,有道是冬阳虽好却不及春水阑珊,昨日之事不可留也,问此……君知否?” 也不知怎地,今天他说话的时候竟无比地流利,别的不说,郝大亭就纳闷不已,登时怼道:“秀才今天是风吃多了不成,怎么说话一点都不露风?” 一旁人瞬时扶掌大笑,朱秀才也莞尔苦笑,褶皱的老脸上泛起了紫红色,抚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朽前几日刚从故居阳关归来,路上遇见了一位年龄女子,她为老朽开了几味药材服用后,这说话漏风的毛病,竟好的多了!” 切…… 熟悉他的人又以为他在吹牛,顿时一片唏嘘扬起,有人问道:“那女子长什么模样,我那身风寒毛病每到冬季就发作,要是她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先治好我的病再说。” 郝大亭落了个没趣,今天的场子原本是他先要包的,没来由地谁知会杀出个他来,眼巴巴地听着别人转移了话题,只有忍让的份了,问道:“秀才好几天不见,难道真遇上大救星了?” 朱秀才猛地听见“宿敌”好奇,蓦地越来越神气,不时灌上几口热气腾腾的茶,唏嘘道:“那女子美若天仙,温文尔雅,一看就是我辈书香门第之楷模,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待人接物张弛有度,全不似她身边那四个小鬼……” 说到此处,顿时戛然而止,似乎是提及了尴尬事情,索性闭口不言,空急地身边众人皱眉头。 “你倒是往下说啊!” “早知道就不该信你,编不下去了吧。” 一时间,飞仙居里地指责怪罪谩骂声缕缕不绝,但是任由他们百般刁难,朱秀才仍旧一语不发,花白的长发垂垂地低下。 云稹强自忍着激动,漠然放光的眼神和崔昊相交之下,起身向朱秀才身边走去,拱手问道:“先生,不知你刚才所说的人是在哪里遇到的?她身边那四个孩子里面可有一个叫做杨小吉的?” …… 朱秀才斜眼眺了眺云稹,忽然长吸了口冷气,摇头笑道:“杨小吉不曾听过!” 云稹忽然神色黯然,完全没了刚才的开心劲头,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去,可是没走几步就被后面的朱秀才喊住,道:“好像有个孩子被称作不成器的,至于其它就不知道了。” “此话当真!” 云稹就像是在黑夜里忽然见了光明一般,欣喜若狂地摇摆着朱秀才,直摇地朱秀才脑海里金星纷飞,急急喊停,这才停手相问道:“他们之中是否还有个猩红长发的大汉,或者狂放不羁的中年道士?” 朱秀才越来越好奇,傻愣愣地点了点头,道:“你也认识她吗?怎么说的就像是你亲眼所见似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朱秀才见云稹又上前要撕扯他,不禁颤抖了几下,绷着个苦瓜脸,道:“阳关大道的一家……客栈里。” 云稹突然像是如释重负一样,冲崔昊苦笑了片刻,“啪”地亮出了一锭银子,转身出门,道:“你说话不漏风的时候还是蛮不错的嘛!” 经过短暂的间歇后,飞仙居又响起了笑声,但这些似乎已经对云稹没什么价值了,他和崔昊走了估计十几米后,忽然转身抱住崔昊,狂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早知道他们母子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崔昊嘴角微微挤出一丝笑容,道:“那你……是要去寻他们吗?徐慧何时学的医术啊,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云稹摇了摇头,得意地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她既然师承鱼素尺,懂点稀奇古怪的医术,想来也算不上是太过于奇葩。” 洛阳的情势一天比一天险峻,究竟是该离开还是继续守着,云稹纠结了一路仍没个主意,反倒是崔昊在州郡府衙门口长笑道:“云少,府上有匹千里马,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无论黄巢怎样挑衅,我都等你回来。” 云稹望着被衙役牵来的马匹,眼眶微微湿润,漠然说道:“崔少,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定回来找你。” 说罢,翻身上马直直向北赶去,一路上竟挑荒芜的捷径赶路,以避免与黄巢大军相逢,倒是畅通无阻。 阳关冬至,开岁初逢。 每家每户都在剪帖着大红喜气的门联,街头上出没的人也少了许多,云稹心想自己的孩子此刻也快满周岁了,可惜不由己的事务缠身,总和他聚少离多,此次相见又该如何与他面对。 十里店。 这地方是上次他们住宿的场所,云稹一路上打听都没有下落,只好闷头赶往十里店,心里却不由迟疑道:“如果他们此刻去了塞外,又该如何是好?” 十里店的门还在敞开着,也许是近乡情更怯吧,遥远听到几声孩童的啼笑声后,云稹的心里突然不再平静,翻身下马徒步向前行着,店前有块光秃秃的白杨林子,树枝上的积雪还未融干净,时不时的雪水缕缕顺着苍老的纹络流下。 他的眼前场地倒扣着一个扁原形的东西,一边被四五寸的树枝撑起,树枝前面像是洒着小麦之类的粮食,绑在树枝上的引线很长,直至通到店门内,半掩着的木门留着一条细细的长缝,隐约能听到几个孩童的轻语细谈。 这活计云稹小时候和崔昊也常做,向来套些不会先飞的笨鸟,不想在这又遇上了,现在看起来顿觉可笑,怅然站定在林子前面,拾起脚下的碎屑,弹指击向白杨树上聒噪的飞鸟。 嗙! 一个不怎么有运气的鸟儿,直直地拍打着翅膀落在了扁平状的簸箕上,斜躺在地上扑腾扇动了会翅膀,连粮食也没来得及吃便晕厥了过去。 吱呀! 木门突然打开,蜂拥而出地总共有五个半大孩子,最先的那个喝道:“哪个混蛋在粮食上洒药了吗,不知道咱们要抓活的给飞扬玩啊,要个死的有什么用,也没什么肉可吃的。” 拖拉最后的那个孩子,年龄像是比前面几个稍长一些,拨弄了几下死透的麻雀,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登时抬头向林子中望去,只见灰衣阑珊处有个熟悉的容貌,立刻拔足向林子中跑去。 “大哥!” 云稹再看那孩子正是天儿,蓦地心里一痛,徐徐地拽着马迎着他走去,直至被他抱住,动不得分毫。 杨小吉这几个活宝,见素来不怎么和他们说话的天儿跑进林子,暗中开始犹豫着走了几步,没想到来人会是他的师父云稹,一溜烟灰头土脸地奔进了店内。 须臾之间,徐慧,袁力和拓跋武从中走了出来,袁力和拓跋武还是一副小厮模样,三人迟迟地打量着云稹,不禁动容苦笑,徐慧更是冲在前面哭个不停。 几人坐在院落里,互相倾诉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原来是拓跋武在塞北找了些帮手,吓唬走了这里的掌柜,直接在十里店旁为徐慧开了个药店,加上徐慧心肠好,生意倒比以前更火了些。 替朱秀才治病已是上月的事情了,徐慧也没想到她偶然的帮忙,竟在冥冥之中成全了他们夫妻重逢,暗自窃喜。 当拓跋武询问起天门的事情时,云稹也一一告知,直到说及洛阳的战事才打住。 “洛阳又要开战?你是不是还得回去……”徐慧说话间,声音到最后压的很低,低地让人几乎无法听仔细。 云稹苦笑着点了点头,不禁抬头望了眼树上聒噪不安的麻雀,似乎是在找寻着他们的同伴……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八章 隔阂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开岁佳节本该一家人团聚,云稹和他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倒把和崔昊的约定抛诸脑后,坐享无尽的天伦之乐,在这偏僻的地方除了每天给杨小吉他们交些剑法之类的,便是去和拓跋武出门狩猎,茶余饭后再和徐慧闲话家常。 日子过的很快,不经意间半月之约已至,正月初七天降瑞雪,延绵数里白茫茫一片,按理说这样的天气是没人住店的,但在天黑以后,陆陆续续背着行囊的汉子,惊慌失措地不断叩着门,只能将他们接纳进来。 到了子时,十里店已经接纳了上百人,全部是些衣衫褴褛的过客,一点也不像是探亲的人,反而更像是逃难。 云稹也亲自劳作起来,前前后后为他们安排住处,供应餐饮,从他们谈论之中才知洛阳的情形,不由暗叫糟糕,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洛阳城现在情形如何?” 回答他的是个年纪稍微长点的老者,说一句叹三声地道:“还能怎样嘛……哎,到处都是在杀人放火,本该一家团圆的开岁就这么被他们糟蹋了,作孽啊!现在还能像你们这般幸福的人不多咯……”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云稹脸上腾地变得火热难熬,虽然老者像是在羡慕,但传到他的耳朵里却成了赤裸裸地讽刺,急忙灰头土脸地转身去了后堂。 今天十里店的生意,从黄昏一直排到了凌晨丑时,忙完所有活计的云稹坐在椅子上不禁发出长叹,默默地注视着床上熟睡的那对母子,干措着双手犹豫不定,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他醒来时已是晌午,床上只有襁褓里的孩子在吱呀学语,徐慧早忙活其它的去了,他坐在床沿边悉心挑逗着孩子,不时学着呀呀的叫声。 “稹,你出来一下!” 门并没有开,徐慧是隔着门窗对他说的,云稹只好舍弃孩子,缓缓起身到了外面,乍见徐慧早已准备了一应衣服干粮的包袱,低头递给了云稹,柔声道:“是不是又到你离开的时候了?门外的那匹马这几天嘶鸣个不停,吵得人心惶惶不安……” 云稹闻言,迟疑地接过了包袱,望了眼庭院中崔昊送他的骏马,天行剑已斜挂在了马背上,蓦地心里一酸,将徐慧揽在怀里,无声地叹息了片刻后,毅然决然地解开了马缰绳,自始至终未敢回头。 “稹!” 云稹浑身颤巍巍地抖索了一下,站定在门槛上,等候着妻子临行前的吩咐,只听徐慧道:“不管怎样活着回来,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云稹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还没行出白杨林的尽头,忽然听到一声牧马长鸣,蓦然回首,才知是拓跋武单骑定在身后。 “拓跋……” 拓跋武摆了摆手,迎风苦笑道:“别再说什么让我照顾你妻儿的事情了,我不可能眼巴巴望着你临难而龟缩山野避世,前面带路吧!” 云稹忽然心里一暖,回头扬起马鞭,骏马长鸣后,已如流星般飞速奔驰在旷野之上。 还不到洛阳的地界,来回的震天动地厮杀声音已漫布天际,仿佛连胯下的坐骑都不堪惊吓而嘶鸣不已,步子也逐渐迈地小多了。 两人互相打量了片刻,径直催马向前赶去,在战场十余里的小丘上向下望去,只见漫天的硝烟弥漫不散,遍地的尸骨堆积成山,两旁喊打喊杀的声音若隐若现,将一块城池你攻我夺地来回不知多少次,仍在僵持不休。 虽有明媚的光芒照耀,但在硝烟之中很难分清敌我,也看不出来哪边占尽上风,仅仅隐约望见外面的人一直向城内涌动,退下来的几乎很少。 城破了吗? 云稹不停地犹豫发怵,却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前行,在他没能搞清楚时态之前绝不可能轻率攻击的,因为他还要留着命救生死兄弟崔昊,还有那些无缘无故遭受大难的民众。 “兄弟,咱们打不打?”拓跋武见此情形,已动了杀心,焦急地问道。 可是云稹还是摇头,不紧不慢地催马向前行了一里路又停了下来,道:“咱们还需看清楚些再动手,否则整不好还得赔上性命在此,你先暗中观察,我去打探一番。” 当云稹赶到城下时,得知外面的人才是洛阳东城的散落军队,而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誓死夺回东城。 黄巢的大军也是初次攻进洛阳,其它三门依然没什么损失,云稹皱了皱眉,挥舞着天行剑替这些人格挡城墙上飞溅而落的碎石,檑木。 突然转身对后面伤痕累累的士兵训道:“你们疯了不成?也不瞧瞧现在他们的架势,怎么可能夺来东城,速速撤离此地,出了什么事情,我替你们挡着。” 攻城的人马大抵是洛阳本部军民,对云稹也比较陌生,顿听他的劝阻后倍感犹豫,不进也不退,一个个左顾右盼地守在原地。 城楼上的人马见底下不再攻城,便用弓箭替代了檑木滚石,云稹见状,嗔怒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撤出这里,难道都想做他们的箭靶子不成?” 拓跋武一直在旁窥视,怎奈周围遍布的硝烟迷失了他的双眼,直到听闻云稹的沉闷吼声才策马袭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一旁仅存数百的人马,悄然走到云稹身边,再见云稹左臂上已中了两箭,急切问道:“你行不行,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云稹挥手示意他离开,叹息道:“快带他们撤回去,东城已是夺不回来了,何苦牺牲这么多的人!” 毕竟是刚从别人手上接管过来的城池,对周围地形各方面都不太熟悉,再加上跟随黄巢暴动的人十之八九出身贫民,仅仅想着能混口饭吃,有了甜头后谁还愿意去攻城拔寨,千里送死。 洛阳南门。 此刻崔昊已换上了笨重的铠甲,明晃晃的甲胄看着倍加刺眼,老远地里就望见攻城的人退缩了回来,立即下令道:“望风而逃者杀无赦,全体将士听我号令,放箭!” 冲在最前面的云稹猛地听见嗖嗖地箭雨声,脸色立即变得煞白,一连躲避了三四波箭雨,驻马于城下,质问道:“崔昊,你发什么疯?这些现在可都是你的兵,他们今日死了谁替你守护疆土?” 崔昊霎时间脸色大变,因云稹在内不得不有所顾忌,急急忙忙地喊停后,啐道:“洛阳一破,长安危在旦夕,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有些妇人之仁吗?” 呸! “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现在让他们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还不如整顿军马后卷土重来,到时候鹿死谁手也为可知啊!”云稹立即反驳道,一身灰衣散发随风汩汩激扬,不断地虽马蹄左右前后徘徊不定。 表兄弟两人就隔着一堵数丈高的墙,互相争执各抒己见,空巴巴地让城上城下万千将士迷茫不定。 最后还是由慧空和风阳真人这些长辈出面调停的,虽然崔昊做出了妥协让云稹带这些残兵进城,但同时也让云稹保证夺回东城,以全他立下的誓言。 云稹算是暂时救下了数百人的性命,却惹上了攻城拔寨的麻烦,心里蓦地有些懊恼,他怎么也没想到崔昊竟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那般不近人情。 为此他曾私下里找过崔昊,可崔昊却差马遵带了一句话:“如果咱们角色互换,可能你会更加明白我的处境,所以你留下来我高兴,你走我也不怪罪。” 云稹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返回了西街住处,红袖和绿萼知情后也回到了西街照顾云稹,不再停留州郡府衙。 回去以后,云稹一面极力召集天门的人马,另一面寻求当地人询问城东边缘地势,偶尔也会想起他和崔昊之间的隔阂,但他觉得这并不是角色互换的问题,本质可能还在于人心,所以他并不想去给崔昊道歉,倒让一旁竭尽全力促使他们和好的那些人更为尴尬。 三日后。 北城和西街两侧皆有敌兵骚扰,崔昊欲要分兵而治,却听有人道:“不可!” 能让他感到倍加亲切又颇有烦闷的声音,除了云稹恐怕在天下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漠声道:“你来做甚!东城攻下来了吗?你阻拦我发号施令是想挨板子了吧。” 云稹双臂环胸,冷笑不断,指责道:“你这笨也真不是装出来的,东城离你南门最近,黄巢为何不攻,反而非要舍近求远夺西街和城北?” 调虎离山! 云稹摇头长叹道:“这样的计划就连孩子也骗不过,怎么你还信了呢?真是榆木疙瘩,非的指点后才能开窍,你慢慢发你的令,小爷还有事要忙。” “等会。” 崔昊忽然急促向前喝住云稹,羞赧地道:“今晚你如果晚上有空,咱们一起吃饭吧!” …… “记住,我要洛阳最好的米酒!” 云稹突兀蹦出一嗓子,人影错落之际已不见踪影。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五十九章九死一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洛阳东城楼,迎风立着两位锦袍鼓鼓的汉子,一位年纪稍微长点,花白的胡须已垂到了胸前,另一位战袍猩红,宽眉大眼地望着左右城池。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攻城拔寨不住的公孙仇和黄巢。 “他可还好?” 公孙仇闻言,半弓腰着回道:“禀报将军,他很好,估计再有数月便可出山!” 黄巢似乎有种莫名的惆怅,点了点头,徐徐望向乱哄哄的南面,不再说话。 昨日的硝烟尚未散尽,遥远望去,南门像是身居云烟之中,甚是诡异。 公孙仇也望了片刻,不由叹息道:“将军,恕在下直言,大唐虽名存实亡,可……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次本不该轻率回来的,如果留在南方坐拥天下一隅,也不失为霸主之道啊!” …… 他想的这些,其实黄巢也不是没想过,但南方的气候奇特,丛林温热,军中常有人患病,总会受到瘟疫瘴气的侵扰,长此以往必然军心不稳,只能再次挥师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图谋山河。 黄巢想了片刻,冷眼直勾勾地盯着公孙仇,哼道:“你这是不希望我来咯?别忘了,如果没有我这次回来的及时,你这条丧家之犬指不定会怎么死呢。” 你…… 公孙仇气得暗自咬牙,怒骂道:“你这后生晚辈,老夫好歹也算与你师父同辈了,不提尊敬就罢了,总不能欺人太甚吧!” 黄巢嘴角仍挂着一丝讥讽,自始至终从未消散,脚底下的步子已迈出了很远,轻笑道:“笑话!似你这等随风倒的人也配提尊敬?快去准备,天黑之前攻不下南门,谁都没有好脸色看。” 气得瑟瑟发抖的公孙仇并不敢有怨言,毕竟这也是地宫宫主下达的命令,他此刻寄人篱下只有听之任之的份了,不紧不慢地转身从另外一头下了城楼,疾步赶往营帐。 崔昊一面吩咐楚晚晴准备晚宴款待云稹,一面急匆匆地往回来招兵卒,直到正午集结的人马才五万左右,而对面却号称有三十万大军,估计有点谎报,但十几万还是有的,为此不禁犯愁了起来。 “大人!” 替他传话的马遵出门不久,又折身回到了他的面前,毕恭毕敬地立在堂上,脸上却有着止不住的喜悦之气。 崔昊漠然不解,好奇地问道:“不是让你去传那几位将军前来商议军情了吗?你莫名其妙地又回来干嘛。” 马遵向身后指了指,笑道:“不用传了!他们已被朝廷敕封的兵马招讨使李庭全带了过来,此刻正在正厅等候大人。” 什么? 崔昊急匆匆地拾起了桌案上的官帽,不偏不倚地扣在了头上,大步流星地向正厅赶去,却让马遵只身去找云稹。 大厅之上,十来个金甲银胄的将军互相寒暄欢笑个不停,他们都很清楚,如果没有这些叛军滋扰,很可能这辈子像他们这样镇守一方的人,决没有相见的机会,最多只能逢年过节互相在信笺中问个好而已。 “大人!” 崔昊刚进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十来人悉数抱拳作揖长拜,只好一一还礼应付。 翠云街。 那是洛阳出了名的一条“红娘街”,平时在白天出没的女子上至五九华年,下到十来岁水嫩初开,尽皆拥在这条街头挑选着穿戴用物。自然像这样美女如云的街头,翩翩公子也从未间断过,久而久之便成了男女俊年幽会的场所。 但在今天却没几个人影,就连吆喝的摊贩全部收拾的干净,专门买卖绫罗绸缎的场所也关门大吉,唯有少数另类的,仍在街头敞开着大门,但是衣料和胭脂水粉都没了往日的花式多样与精美绝伦。 云稹带着红袖和绿萼正为她们挑选些用物,然后准备打发她们回归故乡,至少塞外的黄沙远没有中原泥土血腥味重。 他虽然早已有这种打算,但是始终不好意思开口,直至今天大难临头不得不为她们谋一条生路。 “主人,你是不是要打发我们了?”绿萼悄然无息地站在云稹的身旁,叹息般地哽咽道。 而红袖似乎被那些劣质的水粉迷住了,翻来覆去地在店里挑选不定,嘴里偶尔还咋吧几声,也不知是喜欢还是排斥。 云稹定睛望着绿萼,道:“你有时候也应该学学红袖,瞧她现在多么开心啊……记住!今晚洛阳城中必然大乱,你们从东门趁机而出,一路向北直走不要回头,就可以回家了。” 绿萼魂不守舍地望着红袖,点了点头,苦笑云稹骗人的伎俩真差,虽然她被派去中原的时候还小,但是走过的路还有些记忆,并非如云稹所说的那般简单,一路向北。 “原来你们在这啊,害的我一路好找。少侠,大人请你回去一趟!”马遵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拄着木门,颤弱弱地说道。 云稹瞥了一眼后,颓然笑道:“他也太心急了点吧!天还没黑就要请我回去赴宴吗?米酒准备的怎么样了……” 马遵见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果断地说道:“朝廷来人了,是个新敕封的兵马大元帅,叫做李庭。” 李庭? 自成都一别后,多年未见的李庭? 他怎么也掺和进了洛阳守卫中了,云稹欣喜之余,不由黯然神伤地泛起嘀咕,领着红袖绿萼不紧不慢地跟在马遵身后,徐徐向府衙行来。 “城门失火了!” 云稹刚到南镇府衙门口,便听到扬长跑来的兵卒喝道,顿时抽身赶去城门口查探情形,只让马遵带绿萼红袖进去。 由于事发突然,根本没有给洛阳军民反应的时间,崔昊接到报信后,毅然带领李庭上了城楼,其它各将领全部回防中军大营,随时等候通知而动。 云稹立在城门口指挥者箭队攻击,怎奈他们人数太过于多,根本杀不过来,昏暗的天色下,黑压压的一片涌动了过来,数不清他们有多少人,只看见他们排着方阵,步履整齐有力,齐刷刷地步步紧逼南门。 “发射!” “发射!” …… 忽然,他竖起的右臂被人拦住,不由回头望去,正是李庭在笑盈盈地打量着他,只听他说道:“你先别慌,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索性不如把他们引诱到城门底下再打,到时候里应外合,不怕他们不退。” 里应外合? 难道他这次从长安来的时候还带了其它兵马?云稹此刻也顾不上问这些,遥遥地指着底下快要到护城河的叛军,道:“他们快要过来了,还不打吗?” 李庭若有似无地笑了笑,闭眼摇头,似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不打!” 眼见高耸的云梯就要搭上城墙,云稹和崔昊都已心急如焚,可李庭还是一度的泰然自若,就在纷扰的叛军爬在了半中腰时,李庭右手一挥发动了攻击,檑木火油悉数滚下,登时城外成了一片火海。 他缓缓地拾起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枝信箭,含笑道:“久闻慧空和尚高徒本领多端,此刻你与云稹正好可以率军杀出城外,我信箭一响还有三万大军包抄他们,成败之际全系在二位身上。” 云稹白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地来气,道:“那你做什么啊?” 李庭漠然变脸,庄重而正色地道:“本将自然镇守城池不容有误,还不接令?” 兄弟两人见状,再望眼城下前赴后继的叛军,心生一凛,急转直下城楼,各自率领数万兵马从西南二门而出。 “啪!” 带着一声号子尖叫声而响的信箭,登时在长空中爆破而散,烟花落尽,接踵而来地便是震耳欲聋的排山倒海声势,叛军的主要人马还是没见过阵仗的乡野之人,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情况,迟迟地望着快要到手的洛阳城,不断开始蜷缩报团。 无奈三军哗然冲来的速度太快,直让叛军反应不及,须臾之间死在云稹天行剑手底的人难计其数,同时也在他们的方阵中撕破了三道长长的口子。 “快撤!” 混乱之中分不出是哪家传令的声音,望着洛阳城奔赴而来的这些人,顿时缴械四散而去,云稹与王彦章枪剑斗地不可开交,沉声怒道:“王彦章,我好生劝你多次,你若再一意孤行,我这边定不会留情。” 王彦章也不管他真假,豁然用枪尖指着两旁四散的士卒,扬声道:“云稹,你我之恶谁能分辨,瞧瞧你身上的血渍,好像并不比我少,你口口声声说是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公道世界,到头来还不是把他们如屠猪宰狗般地杀了吗?虚伪!” 云稹喃喃地嘀咕着王彦章的那几句话,萧然转身回城,鲜血已在胸膛凝结,蓦地袭来一股透心的凉意,倒让三军将士各个纳闷不已。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章 血染湘江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叮当当…… 忽然在双方混战之际,洛阳南门城头敲响了收兵的声音,毕竟这次胜利仅是偷袭所致,若要明刀明枪地干,恐怕根本没赢的把握,不如得了便宜后及早休养才是正道。 崔昊和云稹带领的几万洛阳兵卒早已返回城内,唯独剩下的一对朝廷人马没有回来,任凭李庭百般喊话,终究没有音讯。 云稹冷冷地立在城楼上,望着那群不自量力的蝼蚁,漠然问道:“叔父,不知你的伏兵是谁带领。” “还能有谁,自然是禁军统领牛金牛将军,临行前五王爷可是千叮万嘱让我保他周全,可是他……”李庭乍闻云稹喊他‘叔父’,不由怔了半晌,随即叹息着道出了缘由。 云稹冥思了片刻,回身向崔昊问道:“他是不是上次来你家抓我的人?” 崔昊漠然地点了点头。 隔着漫无尽头的黑夜,云稹猛地跺脚怒道:“像那种贪功冒失的人,活该他妈死了算了,你不是备下了酒宴吗?走,咱们先去喝庆功酒……” 李庭可不这么觉得,默默地在崔昊身上拍了拍,道:“崔昊,你不是云稹,身在朝廷的那个圈子里,切莫再随他意气用事。你虽然和田令孜走的近,但是在天子脚下翻船后,他仍旧会不顾一切地弃车保帅,这些你可明白?” 崔昊咬着牙关间歇地嗯了几声,反问道:“五王爷年幼无知,听任牛家妖妇挑唆,处处在朝堂上与田相作对,如今牛金此去定然是有去无回,可那妖妇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庭对他突然有了点欣赏的意思,略加称赞道:“是啊!你小子可比云稹圆滑多了,幸亏他不入仕途,否则以他那古怪的脾气,被人玩弄死可能还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不过,有时候到了我这年纪倒挺羡慕他的,无拘无束,天不怕地不怕。” 崔昊还想问这件事如何解决,可李庭已经下城楼,没入黑暗之中,也只好悻悻地跟了上去,对城下零星的火把怅然叹息不定。 宴会上,鱼肉丰富多样,琼浆玉露扑鼻,歌舞升平漫漫无际,可是除过云稹之外,谁也没兴趣欣赏这些,各个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倒放任了云稹自由,信手胡吃海喝一番后,逍遥而去。 经过夜里的一战,黄巢大军死伤惨重,伤了元气的他只能带着这些残兵一路推却,直至湘江畔边才肯安营扎寨。 刚刚晋升节度使的牛金立功心切,急着在朝廷仕途上有所作为,只身率领三万之众追缴黄巢,李庭见此情形不由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是临危受命,表面看起来他的官职要比牛金大一些,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被牛金放在眼里,好歹人家才算是皇家正统。 四旬左右的牛金,其女已被五皇子娶入宫内,在这个纷乱的年代,说不准哪天醒来,他就一跃枝头变国丈了,到那个时候,什么田令孜,什么崔昊统统都是狗屁,想欺负谁便欺负谁。 想到此处,缓缓而行的牛金忽然笑出了口,只听有人禀报道:“将军,前面二十里处发现敌情!” 牛金脸色瞬时大变,这次并不是变作惊慌,反而是出奇地欣喜,道:“传令三军,就地安营,三更之后跟本将劫营,到时候保你们坐拥功成名就,左右富贵荣华。” 他们取材下寨后,日夜兼程追击叛军的士卒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竟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悉数歪七扭八地睡了过去,再醒的时候已是月黑风高夜了。 “所有人火速集结!”牛金气宇轩昂地立定在辕门口处,雷吼般喝道。 素有不愿之色的三万将士早已崩溃,但听到牛金的命令后,纷纷豁然起身,虽然这次可能会劳累一点,但富贵险中求,谁也不愿一辈子都做不知名的兵卒。 忽然在牛金的身旁闪过一人,悄然道:“将军,我等已追击多日,丝毫不见他们踪影,此刻他们忽然现身于湘江两岸,末将恐其有诈!不如由末将去江陵求援。” 他说的也在理,宰相王铎正在江陵招兵买马,以防黄巢北上,谁知黄巢第一次竟出其不意只身出现在了洛阳,却把大部分人马撇在了南方。 可惜这些几乎所有人并不知情。 牛金脸色抽搐了几下,笑吟吟地道:“王平,你是王相爷的子侄,就由你率本部人马去江陵说明情形吧!” 刚才说话的那位将军,此刻见势不妙,当即求饶道:“小将只是提醒将军,为数万同袍着想,还望将军宽恕小将多嘴之过。” 牛金远眺着王平走后,信手从亲信手中夺来长矛,诡异地笑道:“凡事都要分场合,别人都说我牛金不懂道理,却不知老子浑身都是道理,既然你知错就认栽吧!” 说完,掀起长矛直把那人挑起,血流如注,传令道:“大军改道,悉数进驻江陵,等与王相爷合计后再做定夺。” 牛金这人素来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背地里心机颇重,有利固然要图,倘若不利则必顺势而为,否则凭他屠猪贩肉的市井之徒,怎么可能平步青云成了朝廷重任的大将。 牛金和王铎会师以后,两人相谈甚欢,王铎不分青红皂白一面禀报朝廷李庭等人虚与委蛇,一面敕封牛金为行营副都统指挥使,屯兵十万于潭州左右,没过多久后,黄巢倾尽所有人马攻下了永州,接管衡州,声势浩大无出其右。 自此以后,王铎深居简出不再关心叛乱,仗势欺人的牛金俨然成了他的替罪羊,不论成败,他最后都是赢家。 牛金胜则皆大欢喜; 败则推脱责任于李庭等人,自己只要守住江陵之地,决计不会遭受到朝廷的责罚,反而还能赢得嘉奖。 潭州城外密密麻麻的军队成天滋扰不休,牛金瞧着城外的三十万大军,整天都紧闭城门过着魂不守舍的生活,只好派人去向王铎求援,但他所派遣的人如同石沉大海,总是杳无音讯,辗转已是第八次求援了。 三日后。 潭州城下突然混乱了起来,原先密密麻麻的叛军也开始散乱不定地奔逃,牛金站在城楼上凭高望去,远处全飘摇的是大唐的旗号,心知定然是王铎前来相救,再听叛军惨绝人寰的声音,顿时大喜,倾尽兵力赶赴战场与王铎汇合。 谁知出城大杀四方后,远处的唐字旗号全换成了黄字大旗,湘江两岸全是令人肝胆俱裂的喊杀声音。 他的十万大军全被黄巢所收的八十万人马困于潭州城前,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混战以后,不到两个时辰,湘江水域泛起的淘淘血色如同染房一样,护城河边堆积的尸骨已如高山,处处发出腥味恶臭。 牛金只身杀出重围,回望身后仅存着二三百铁骑,顿时伏倒在湘江畔口大哭不止,忽然从江面传来几声船夫的吆喝声,立刻变了脸色,欢欣鼓舞地摇摆着手臂,喝道:“大唐行营副都统指挥使牛金在此,还不快来接驾!” 号子声并没有停下来,回答他的声音,直至船快靠岸时才发出:“黄天王亲率百万大军,送牛将军归西!” 牛金脸色大变,急忙向后准备逃窜,谁知莫名的箭雨稀松袭来,顷刻之间他仅存的人马全倒在了江畔。 “你这是……要走吗?”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阴森的声音,牛金的双腿止不住的颤抖着,咚地一声背着身子跪在了地上,浑身哆嗦个不停。 黄巢信步走到牛金的身边,缓缓地把左手搭在他肩膀上,冷冷地嘲讽道:“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布局,就想把云稹他们一网打尽于湘江两岸,谁知半道放走了他们,却引来了你这废物,真让人恼火啊!” 牛金颤巍巍地摇首乞怜道:“黄天王饶我性命啊!我自当助你拿下长安,奉你为主……只求你饶了我……” “奉我为主?” 黄巢登时狂笑了数声,怒哼道:“没有你这废物,我照样进的了长安。要想活命,你还需问我手底下的百万子弟,他们答不答应?” 牛金正准备回头询问时,黄巢一把拧断了他的脖子,两颗圆咕隆咚的眼镜睁得很大,空空地悬在一张丑陋的老脸上,似乎随时都可以掉出来。 黄巢将血淋淋的头颅提在手上,振臂一呼后,接踵而来地全是叫好声,须臾将牛金的脑袋交给了手下朱温,道:“把这东西悬在船头上,我要他王铎不战而逃。” “是!” 沿着湘江两岸而去,亲率领五十万人马进犯江陵,如雷吼般的震天宣战声音顿时响起,王铎伏在城墙上探了半颗脑袋,所见情形无不让他吃惊心寒,立即下令紧锁城门,一面率兵偷渡襄阳。 黄巢一天的功夫连下两座大城,手底下的士兵无不欢喜,歌舞升平,莺莺燕燕地享受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又开始谋划起如何取襄阳的事情。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一章 公报私仇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牛金战死,王铎逃亡的消息尚未传至洛阳,崔昊和往常一样陪着李庭下棋消遣,忽闻马遵传话说:“圣旨到了!” 两人脸色各自变了变,怅然起身去了厅内接旨。 和他们想像中有点差别的是,这次传达的旨意里面,并没有一丝对他们的不满,反而字里行间全是褒奖,对牛金的事情只字未提,只让两人速速回长安平乱。 难道长安真的出了乱子? 但传旨的奴才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犹豫的时间,三番两次催促着他们起身,这不得不让他们倍感心烦意乱。 楚晚晴还在闺房梳妆打扮,乍见崔昊直接进门后,不由慌了一下,怔怔地望着他问道:“听说你又被提拔了,我很开……” 一个“心”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崔昊吻住了香唇,两人可能谁也没想到,十几年的暗恋直到今天才换来了心血来潮的一吻,楚晚晴眸子中的泪花徐徐花落,芳心扑腾扑腾跳动不已。 崔昊抱着怀里的爱人,怜惜地抚摸着她那垂腰的秀发,几经犹豫之下,才说出了心里的想法,道:“晚晴,我这次虽然被相爷提拔,但八成还是由于长安内乱未解的事情,你……能不能别陪我去,等我那边安顿好再回来。” 楚晚晴忽然从崔昊怀里起来,泛起白眼,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恐吓道:“我告诉你,你让我等了快二十年才这般主动,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跟定你了。” 她的脾气怎么样,崔昊是心知肚明的,苦笑着又揽她入怀,玩笑道:“也好!为赔偿你的亏欠,咱们等长安气氛稍微缓和了就成亲。” 呸! 楚晚晴明贬实褒地说道:“哪个要和你这呆头鹅成亲,只知道处理朝政军务,以后还不得闷死……” 崔昊闻言,漠然不语,只是抱她的劲道更大了些。 “大人,该出发了!” 屋外长鸣的骏马不住地挪动着步子,加上崔昊本来就心烦,顿时七上八下没一点谱子,幸好有楚晚晴在旁相伴,才略微能打起点精神。 崔昊临上马车的一瞬间,不由回头望了眼洛阳州郡府衙大门,自忖这次和云稹是来不及道别了,遂差遣马遵去跟云稹辞别,自己和传旨的人一起火速赶往长安报道。 可谁知一进长安城门,他们的马车两边全布满了禁军,名义上说是守卫他们的安全,可崔昊心知那是监护,因为去往宫廷的路本不是这条,直至下车的时候,才知他们到的是汝阳王府邸。 崔昊蓦地不由心惊胆战,才知那道圣旨决计不会是真的,汝阳王是出了名的宠信牛柳青,想必这次冒这么大的风险,定是问罪于他们陷牛金于两难境地的事情。 自忖现在就算是打翻这些人,逃出生天后,私入长安帝都和冲撞藩王府邸,这两条罪名已能致他们于死地,与其被迫落入下风,还不如静观其变看汝阳王能有多大能耐,倒是可怜了晚晴…… “绑了!” 猛地从大门口传来一声厉喝声,迎面而来的正是五王爷汝阳王李晨,他按辈分还算是李唐儿皇帝的叔叔,平日里好往来于烟花柳巷之地,被牛金的女儿牛柳青迷的神魂颠倒,此次知道了牛金血染湘江的事后,为讨美人欢喜假传圣旨,谋得崔昊与李庭进京。 马遵报知云稹消息后,便火速赶往长安,一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没敢跟上去知会,兀自躲在后面查探情形,眼见崔昊被汝阳王莫名其妙地绑住后,顾不得犹豫飞奔向崔府找慧空求援。 慧空自上次马遵传讯得知洛阳有难后,便让风阳真人带天门之人前去帮衬,自己独留于长安以周转讯息,平时很少出门走动,徒呆在书房看些古来书籍,倒也自在。 冬去春来,外面的阳光明媚,他一时兴起便在庭院里施展拳脚,活动筋骨,忽然有人通报说:“前些天报信的马遵又回来了,现在就在府门外面等候。” 慧空实在想不明白竟有什么事情,让他连门都不愿意进的,瞬间没了兴致,快步赶往门口。 “大师,出事了!” 马遵见慧空信步走出,火速拽着他去了一边的角落,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后,只见慧空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身子骨也开始晃动了几下。 “大师,你……还好吧!” 慧空哪还有时间跟他寒暄这些,急忙问洛阳的情况,马遵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知了他,只见慧空摇头摆耳甚是不信。 “你们可能都上了黄巢的声东击西之计了,他的军队此刻百万尚且有余,又岂止围洛阳的那几十万人马了?”慧空的嗓音突然变得十分沧桑,起承转合之际全是惆怅郁闷的意味。 叹息之余,又道:“罢了!这些事情咱们以后再说,你现在转身赶往洛阳找云稹前来,老衲得亲自去趟田相的府上打听些消息。” 马遵却迟迟不肯移动步子,担心地说道:“云少侠性子太过于直了点,如果让他知晓此事,长安恐怕……” 慧空截住了他的话,摆手苦笑道:“江湖事江湖了,既然这不涉及朝政,让他闹腾一下也没什么的,快去吧!” ―――― 田令孜处理完政务后,已是累的气喘吁吁,没来由地突然有人禀报说外面来了个和尚,指名要见他,瞬时恼火道:“和尚能到这里化缘,也算是他有点眼光胆识,给他银子打发掉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全要本相处理吗?” 守卫却迟迟不肯退去,像是遇见了什么惊悚的事情似的,背对着田令孜傻傻地站着。 田令孜不由来气,一脚将其踹开,却见眼前是位白须白眉又神采奕奕的老和尚,蓦地皱眉道:“和尚,你晚上住店该找寺庙的,这官家的饭可并不好吃。” 阿弥陀佛! 慧空伸手打晕了侍卫,缓缓地踱着步子说道:“老衲有个不宵徒弟叫做崔昊,听说他进来遇到了点麻烦事,老衲既不想在这里用餐也不想住店,只想问相爷几件事情。” 田令孜刚开始对这个狂妄的老僧颇有芥蒂,但听他自称是崔昊的师父,慢慢才消解不少怒气,道:“大师,令徒聪慧过人,实乃大唐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只是他现在远在洛阳,前日的战报中全是凯旋的消息,能出什么事情?” 慧空漠然笑了笑,心知就连他这个“相父”也有被人耍的时候,便将崔昊如何被假圣旨骗去长安,如何被汝阳王公报私仇入狱一并告知。 什么? 田令孜豁然跺脚大骂道:“汝阳王他算什么东西,整天被个骚狐狸迷的神魂颠倒,连自己姓李的都忘了。大师莫慌,咱们这就去汝阳王府看看情况,我绝不会让他动崔昊一根寒毛。” 汝阳王府灯火通明如白昼,李庭,崔昊和楚晚晴被分别关在三间地牢中,崔昊身上已被鞭打的不成样子,蓬头垢面之下全是血渍,手脚上的镣铐叮铃铃作响不断。 迎面除了汝阳王这个六旬出头的糟老头子外,还有一位冷面美妇人,蛇蝎般的瓜子脸上透露着汩汩的青气,啧啧阴笑道:“崔昊,从你没想救助我父亲的那时候起,就应该知道会有这种下场的,现在他死了,你也休想安稳活着,听说那娇滴滴的女娃儿是你未婚门的妻子……啊,她可真是水灵。” “别动她!”崔昊歇斯底里地挣扎着怒吼道,浑身绑满的铁链镣铐瞬间叮铃作响不断。 牛柳青耸了耸袒露的香肩,咯咯诡笑着扑在了汝阳王的怀里,嗔怒道:“王爷,你瞧瞧他,吓死奴家了,干脆把他的舌头挖出来看看,奴家听说在背后算计别人的人,舌头要比一般人长很多了。” “好好好!” 汝阳王在牛柳青的耳垂旁摩挲了几下,长长的吸了口气,道:“本王全听美人的,来人!给本王把他舌头挖出来……” 报! “相爷田令孜到访。” 汝阳王愣了半晌,挥了挥手推却了所有施刑的人,悄然而道:“美人,田相可不能惹啊,本王那不成才的侄儿皇帝都处处依着他办事,咱们可不要触他的霉头,不然……” 牛柳青勃然大怒道:“李家真没几个有种的东西,还他妈凤子龙孙了,感情都是些摇首乞怜的可怜虫罢了。” 混账话! “是谁家妖妇敢在此大放厥词,八成是活腻味了吧!” 田令孜冷哼着已步入地牢,狠狠地盯着汝阳王夫妇,望了眼昏迷不醒的崔昊,道:“很好!汝阳王你真是慧眼识珠,竟找了个如此精明的婆娘,本相明日早朝奏明圣上,定让你等吃不了兜着走。” 牛柳青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抵在崔昊的脖子上,冷然笑道:“我既然都活不了了,也决不能留着他看笑话。” 眼见扬起的匕首就要刺下去,慧空手中的一串佛珠豁然打开,齐刷刷飞向牛柳青的胳膊处,只听哐啷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牛柳青也被佛珠击昏,斜躺在昏暗的牢中不省人事。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二章 侠义之约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昏暗的地牢里,两个侍卫阴险地泛着笑脸,徐徐走了过来,道:“这小娘们面皮真脆,水灵灵的像是能挤出水来。” 另一个年龄稍微长点的叹息道:“可惜了,谁要她得罪的是王妃,瞧瞧这一身血淋淋的样子,听说王妃晚些时间还要给她破相了。” 说话间突然瞥了眼刚才的同僚,只见他正在楚晚晴身上摸索个不停,登时作怒道:“你小子做什么?她都这样了,你还能下去手,是不是人啊……” 切! 那个侍卫可不管他的大呼小叫,径直舔了口楚晚晴脸上的血渍,道:“反正她迟早都逃不过我姐的手段,何不如让咱哥俩快活一番,说不准她还是个雏儿了,你若不愿意,就他妈给老子滚蛋。” 年长的侍卫直握着拳头,咯吱咯吱作响,但是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牛通是王妃的远房亲戚,平日里作威作福,虽是王府下人但和他这样的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只好咽下了这口气,蹒跚着向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七八步的时候,忽然觉得脸上刹那间冰冷的厉害,紧接一个踉跄跌倒在墙角,徐徐睁开眼向身后望去,只见牛通的舌头伸的很长,双眼瞪的通红,胸口处却倒插着一把泛着寒芒的剑,地牢里忽然缓缓走来一人,先是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没过多久劈开了楚晚晴身上的铁链,扬起阴晴不定的脸色,豁然抽出牛通身上的剑,对他说到:“你还算有点良心,我不杀你。” 他蓦地心里扬起一丝感激,口齿微动,还没能说过话就昏厥了过去。 “大哥!” 楚晚晴微微睁开双眼,气若游丝地说道:“快……崔昊他……” 云稹怀里抱着她,蓦地心里一痛,狂叫了数声,震得地牢石壁上的碎屑簌簌掉落不定,动容道:“他没事了,咱们回家。” 当他们出去的时候,由马遵救出来的李庭已经奄奄一息了,口吐着血沫子,双眼翻来翻去的好像甚是吃力,云稹紧咬牙关倏地一指点在了他的胸口处,李庭登时昏厥了过去,转身又吩咐马遵,道:“你带他先回崔府,我们随后就到!” 崔昊和云稹碰头后,顿时扬起散乱的头发,苦楚地冲他笑了片刻,心知楚晚晴并没什么大事,便昏沉沉地倒在了慧空的身旁,田令孜见状,道:“大师,你且带他们先回去吧!这两孩子说实话也太不容易了,改天本相亲自登门拜访。” 云稹也抱着楚晚晴走了几步,却被田令孜挽留道:“云少侠,还请留步!” “这是你们朝廷的事,你喊我做甚?”云稹的脸上甚是不悦,将楚晚晴放在备好的马车上后,又折身走了回来。 田令孜将汝阳王王府上下百来口人全押解到了门口,黑夜里火把上的火星直冒着,一一映照着没个人的脸,或是惊恐,或是乞求…… “田相爷,你留在下在此难道是要看你处置他们吗?你只要赐死牛柳青那妖妇,其它的随你们便,我决没意见。” 田令孜忽然长笑了起来,道:“你就想让这糊涂王爷继续胡作非为?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兄弟的了?” “我没忘!” 云稹手中的天行剑漠然抖擞而出,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那几人,徐徐又收了起来,道:“相爷,要杀这些人还是你动手吧,我嫌脏!” 田令孜点了点头,除过牛柳青被人当面砍了外,其它的人几乎全被押解在了牢里候审,可是他并不怎么高兴。 “想必你已经知道牛金和王铎的事情了吧!本相能否请少侠为将,帅兵征讨黄巢,朝廷之人大多是……” 云稹徐徐扬手,打断道:“承蒙相爷厚爱,既然你也知道朝廷多庸碌之辈,又怎么不趁现在大权在握之际痛改一番,何至于成今日前线流血,后宫嬉笑的局面?” 这些话,崔昊也曾给田令孜建议过,但是要清楚朝廷错综复杂的脉络关系太难了,可能芝麻小官背后就有参天大树,他没能力也不敢碰他们,崔昊还不是因此事得罪了权贵,要不然又岂能有迟迟受任于芝麻长史而不进的道理。 云稹摇头晃脑地信步离开了田令孜,没有迟疑也没有回头。 “相爷,这人也太放肆了!” 田令孜苦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素来豪杰破毛病。你若明白这道理,就能知道他云稹此刻所作所为并不是全然拒绝,而是在权衡得失,他比崔昊更可怕。” 回到崔府后,辗转为了那三个患者熬夜不休,直至后半夜才有空休息,和慧空谈论起今夜之事后,更是对李家天下厌恶至极,渐渐已生出了些退隐之意。 “大师,你说我是不是不太适合这样的生活,我总觉得潇洒自在的生活更适合些,这样活着真的太累了。” 慧空捻须长叹了一声,缓缓起身离开椅子,朝着黑夜遥遥望去,道:“檀越,你看外面能看到什么?” 云稹不假思索地说道:“自然是一片漆黑。” 慧空苦笑道:“别心急,你仔细再看看,然后回答。” 云稹怔怔地盯着远处一片茫然的漆黑,忽然庭院里的墙壁、树木及远处的瓦砾,都呈现在了他的眼前,茫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人活着就是充斥在无尽的障中,要活的无拘无束便要抛却它,因为真实的东西往往就躲在你所向往的身后,别因为一时的黑暗就抵消光明,也别因为偶尔的光明就惧怕黑暗,其实它们都只是障而已。” 云稹默默地点头称是,再看眼前的慧空已然不见,喃喃地道:“万事由心唯我,谜障不为所动。” 话音刚落便传来了慧空的笑声,他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不再烦恼也不愿执着,走一步看一步。 “啪、啪、啪!” 突然从黑夜里走来了一人,不断地鼓掌喝彩,道:“恭喜云少侠终于看透迷障,可否与老夫一叙啊!” 云稹嘀咕慧空老狐狸,他倒脱身迅速,却把麻烦留给了自己,颔首道:“相爷既然来了,云稹哪敢打扰你的雅兴,来人,看茶吧!” 田令孜苦笑着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分析了当下的局面。洛阳之危重于一切,但是当下更主要的战场却在江南,虽然现在有些被动,但倘若黄巢平定长江以南后,果断率百万之众挥师北上,到那个时候也许什么都就晚了。 这些事情是云稹在崔昊去长安之后才知晓的,因此推敲可能他们会遇上麻烦,便只身赶在马遵的身后而来,现在回想田令孜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拱手道:“相爷,可是让云某出兵平叛?” 田令孜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要知道他也算是在朝中呼风唤雨的人了,以前哪有如此低三下四地屡次相求过人。 云稹轻蔑地望了望他,忽而笑道:“相爷,云稹依你出兵并不是难事,只是有几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 田令孜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来之前便已做好了准备,道:“少侠请说!” “第一,你们可以派人监督我,但不要干涉我打仗布局。” 田令孜错愕地望了眼云稹,登时笑道:“这是当然!” “第二,我云稹从来没稀罕过大唐的高官厚禄,我为你们平叛只是看在天下饥寒交迫的受难人份上,要打就打彻底,别因为一点甜头就龟缩不前。” 他说的这些无一不是朝廷当权者惯用的手段,听得田令孜也是脸皮紫红通透,低头连连称是。 云稹说到最后也不禁有些踟蹰,道:“最后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我,等崔昊伤势稍有好转了和晚晴成婚后,我再出兵?十天,你若依我,绝不耽误你的大事。” 十天? 田令孜豁然拍桌子起身道:“本相依你便是,难得少侠如此重情重义,实乃世间罕有之人啊!” 云稹苦笑,也不知如何接话。 田令孜并没有喝茶,临走时只说了句:“你们兄弟都是我大唐无双男儿,明天本相差人自为你们送些好茶过来。” 茶分好坏原也不假,但奈何云稹是个不懂茶道的人,再好的茶恐怕也弥补不了无尽的殇,送与不送只不过是些表面可有可无的人情罢了! 等田令孜离开以后,云稹悄然转过后堂来到了崔昊的书房,为他亲自诊脉后,才知他的内息已有好转,索性伏在桌面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三章 幻相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崔少,你怎么了?” 云稹眼见崔昊突然发作起性子,高烧不退,嘴里语无伦次地说这些听不懂的东西,既是疑惑又感惧怕。 一连数次要制住崔昊的穴道,可谁知他的穴道全部像是移位了似的,根本没什么作用,云稹想去找慧空前来,但又见他一副痛苦不休的样子,登时并指将九渊真气从崔昊的眉心输去,没想到病急乱投医还起了点作用,除了兀自乱说话的毛病外,其它基本已没什么大碍。 云稹再次为他探脉的时候,却意味发现崔昊的功力至少又进境了一层,但气息颇有些紊乱,想必应该是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能驾驭这层攻力吧! 越来越痛苦的崔昊浑身不断地开始抽搐,牙关磨地咯噔咯噔响个不停,云稹漠然站在床前苦笑,嘀咕道:“奶奶个熊的,念在往日你对老子好的份上,今天老子也帮你一把。” 说着便扶起了崔昊,两人的双掌互相交错在一起,缓缓地为他引导那股真气,这样做可是极损自身修为的,要知道引导真气的人必须要先以自身真气压制对方真气,紧接再强制带动宿主真气,周游周身穴位后归入丹田才可。 没想到两人之间的真气相遇到一处,竟会产生莫名的幻境,幸好云稹已为他疏导完毕,但他的真气依然徐徐归入崔昊体内,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无力地做了几次尝试后,不由大骇,心道:“老子这次竟要栽在你手上了。”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忽然不断闪现出模糊的画面,索性闭起双眼,细细品味了起来,但觉他的真气根本没到崔昊的体内,反而崔昊的真气也在断断续续地向他这边输送,中间就想多出了道无形的气墙,不断吸收着他们两人的真气。 云稹尝试了几次,只要他们的功力每增强一分,头脑里的片段便清晰一成,他强则对方强,他弱则对方弱,两人像是达成了共识一般,但云稹其实很清楚,主要还是自己的真气在牵引着崔昊的真气,两者之间始终维持着平衡。 这是什么? 云稹只觉眼前一黑,完全失去知觉,只留下了脑海里残余的画面。 首先出现的是一副雪花飞舞的景象,其后出现了一位十来岁的少年,正刻苦地扎着马步,身后拿着枯叶枝条敲打的人竟是袁力。 那个少年难道…… 还来不及他反应,画风赫然突变,长安街头成了破落不堪的一片狼藉,满街全是叛军纷乱的样子,桃花树下的崔昊怀里抱着熟睡的晚晴,独自对着一樽女儿红畅饮,一旁的婴儿啼哭不停。 这些难道都是以后的事情? 画面又变了一次,他怀抱着婴儿和黄巢在长安街前大战,不分胜负。 接着的一副画面更加出奇,也不知是崔昊快要醒了,还是两人的内力都减弱了,画面突然变得闪烁不定,清晰度也下降了许多。 画面却是鱼素尺在与他和徐慧谈笑,地点正是阳关之外的十里店前。 咔嚓! 所有的画面全部消失不见了,云稹和崔昊垂垂地放下了手臂,微微睁开双眼,各自茫然地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的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两人倏地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更不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幕,以前崔昊只听过他所修炼的《迦叶密功》可以解《九渊心诀》的反噬,但慧空也没告诉过他,还能有这种奇特的景象。 颇有心事的两人不得已去找了慧空,询问刚才的情由,没想到慧空也摇了摇头,三言两语就把崔昊打发走了,说是要留云稹商议出征的事情。 “他走了?” 云稹见他神神叨叨地不由狐疑地嗯了一声,转身落座,不语。 慧空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道:“九渊迦叶,长空归真;水月镜空,道边无穷。” 这不是他和崔昊各自所修炼的功法吗? 难道它们两者之间真能产生超越虚空的先知能力,这短短的十六个字又会是什么意思…… 慧空替他解惑道:“《九渊心诀》与《迦叶密功》是数百年来道佛两门的经典之作,它们不但能互相配合,而且当使用者的功力都达到一流的时候,两者气机相遇便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景象。” 云稹恍然大悟,不过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喃喃地问道:“我们两个所看到的是……” 彼非此,此亦非比,故而厚此薄彼,今易昨,昨改今,终究昨是今非。你们看到的就是以后发生的事情,并非前世…… 慧空如绕口令般地说了几句后,突然像是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问道:“檀越,你不觉得你刚才所说的最后一个景象,有点匪夷所思吗?” 云稹漠然,按理说鱼素尺早已身故,不该出现这种情况才对,难道他还没死? 慧空点了点头,苦笑道:“师兄慧能曾说及过鱼素尺和公孙轩的交情,既然公孙轩有假,他岂能不知?老衲一直怀疑这一切,都是他们两个早就谋划好的。” 怪不得呢! 云稹接住话题,说道:“在白马寺后山一战中,明明是我占尽了先机,到最后却有人生生地将我和黄巢的劲道分开。大师,并不是云稹夸海口,以我和黄巢现在的实力,江湖上能以一敌二的高手并不会太多。” 慧空依然颔首静听。 “黄巢也曾一眼看穿了我的功力,还说炼虚并没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我也曾暗想过他背后必有高人,但没料到那个高人竟可能会是……”云稹斜躺在椅子上,手里的茶具空落落地被拖着,一时半会好像根本记不起来放下。 慧空看着云稹吃惊的神态,不由苦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从云稹手上取出了茶具,道:“檀越莫要乱了心神,至少此刻咱们不也有了大概方向吗?以后多留个心眼便是了,早点歇息吧!” 他说完就直直地准备出门,却听云稹又问到:“大师既是崔少的师父,怎么把这些不告诉他,反而要告诉我?” 慧空抬眼望去,天色已渐渐明朗起来,叹道:“他还有老衲这个师父,可你出门后就再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了。诸般法相,万千红尘,皆不如空空如也,般若波罗……” 云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顿拳打脚踢,冷哼道:“把自己的小气都能说这么复杂,这老和尚头顶迟早要长出头发来。” 夜间反复折腾了一宿,崔府的人都没怎么睡好,醒来的时候大约已到了正午偏后。楚晚晴大病初愈,脸色虽然有些疲惫,但脉象平稳,呼吸均匀了许多,在红袖和绿萼的扶持下,背上裹着件厚厚的裘衣,目不转睛地望着院内的那棵梅花树。 “晚晴,你是不是又使性子了,外面风大,快些进去歇息。” 崔昊和云稹一并从走廊处行来,见晚晴不惜身子骨在外赏梅,崔昊更是怜惜不已,三步并一两步地赶到了她身边,喋喋不休地说道。 云稹冲楚晚晴使了个调皮眼色,一溜烟进了屋子里,身后的红袖和绿萼也很懂事,缓缓退了进去,全给院落的两人创造机会。 迟疑了好一会,崔昊才结结巴巴地道:“晚晴,云稹他……过几天就要去……打仗了,我想我们……” 什么啊? 楚晚晴一听打仗的字眼,瞬间蹙额不定,再加上崔昊有些内敛,不禁有些难受,但心里还是想让他把话说完。 “我们成亲吧!” 崔昊一咬牙一跺脚终于把话说出了口,与震惊的楚晚晴眼神交错之际,憨笑道:“那个啥,云稹现在可算是你我最亲近的人了,我可不能学他一样,成亲时决不能不请他。” 楚晚晴紧紧地咬着下嘴皮,垂垂地低下了头,一副楚楚依人的样子,取笑地道:“你管他留下不留下的,我好像还没答应你了吧!” 蓦地,崔昊的面皮如开了染房似的红透,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语无伦次地狡辩道:“难道你在洛阳说的话……” 我忘了啊! 楚晚晴说罢,转身离开却与云稹撞了个满怀,羞答答的样子甚是可爱,登时发作,嗔怒道:“你要死啊!敢偷听我们小两口谈话。” 云稹任由她捶打自己,徐徐握住她的手交给了崔昊,笑道:“谁能想到甘州城快活的三个精灵,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咱们的亲人要是在天有灵,定会支持你们的。” 三人回想起这几年的变化,不由神色黯然了下来,一时间喜气的氛围被愁云紧锁,云稹扣了扣眼角,苦笑道:“他姥姥的菜皮,今天指定是没休息好,眼屎都流成串了,难受!你们准备把成亲的日子订到什么时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等住了。” 崔昊搂着楚晚晴笑道:“七天以后吧!正月十五,趁着元宵一并过了。”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四章 老酸丁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嫂子现在在哪里?我想接她一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大家一起乐呵才开心嘛。” 云稹在崔昊和楚晚晴的软磨硬泡之下,终究开始了妥协,欣喜道:“也好!我现在就出发去趟阳关,你们好生准备一应之物吧,要是有什么缺的,我让天门的人帮你们收拾。” 他是个出了名的败家子,以前坑做将军的老爹,现在败天门的积蓄,不过从不明白生财有道的他,花钱之处倒也懂得规划,大多全用在了该用的地方,除过喝酒外,很少乱花钱。 洛阳的情势现在已解决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东城被叛军损坏的过于严重,急切之间必定是修补不好的,朝廷所派来的大军基本上调回了长安,唯有天门的人还在这边驻防。 当风阳真人接到崔昊的喜帖时,顿时高兴地疾速打转,毕竟和他们相识一场,人家能请他过去讨杯喜酒,想必也是念着往日的旧交份上,立即传来了孟寒光准备礼品,天门一应事务全交给了梁山下来的诸位兄弟。 此刻天门已没了往日的风光,十几万的人马已折损了大半,当初建立天门的头领也死伤殆尽,总共人马加起来还不足六七万,风阳真人乃是过惯了闲云野鹤之人,对于经营之道并没有廖天鹰娴熟,风气渐渐开始跌落不再。 长安西行至阳关的路途并不算太过于遥远,云稹本打算先去甘州祭祖之后,再去十里店通知徐慧他们,但又觉这样来回颠簸浪费时间,只好忍痛直行阳关。 “水调歌头十里亭,送君遥遥一酒樽。西来落寞无汉室,倒折红尘扬九风。千山暮霭越苍生,万里浮云游子情。回眸新都复方生,当归儿郎笑几重。” 云稹策马奔腾之余,猛地听见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不由止步不前,从他的诗意中能感觉到那种有家难回,回家后又期盼亲人重逢的落寞,空对着当归的儿郎发笑,到眼前才知是新人。 他此刻也不正是如此吗? 洋溢万家炊烟的远处,曾几何时高堂落座之处,一片莺歌燕语。而今迈步,只能远远观望别人家庭的和睦,那些与自己已不再相关,等待他的似乎只有光秃秃的几座坟丘,长叹了片刻,又开始加快行程,夕阳已然不见。 路走的多了,即使是夜路也不再怕。 阳关以西再走十里多路,就到了十里店,这也算是此店名的由来吧! 但就这十里路程不知埋没了多少往来的行人尸骨,常年横行的强盗时不时会大肆侵扰一番,因此这里可算是商贾的噩梦,没有几个高手的保驾护航,只能注定人财两空。 血腥! 云稹的坐骑仍旧是崔昊送他的汗血宝马,饶是这种身经百战的骏马,闻见这里的血腥味也不禁发怵不前。 “好强的杀气啊!” 他刚叹息完,就见前面的槐树旁闪出一个人影,笑吟吟地道:“小子,不知道夜路不好走吗?你倒是胆子不小……” 云稹也顾不上多想其它,嘿然道:“前辈这是何意,路本就是留给人走的,管他白天黑夜,遇上了着急投胎的,顺便满足他便是。” 那人的口音像是有些熟悉,涩声道:“小娃儿口出狂言,这里像你这样无辜遭罪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云稹顿感莫名其妙,心想这人究竟是谁,地上的死尸没个二十也至少有十来个吧!看样子他们定是被他所杀,要按这样推断他目前并不能算是坏人,便扬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助我?” 助你? 那人继续往前走着,只见他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但也不失仙风道骨,颀长的袍子被风吹得鼓鼓作响,冷哼道:“此话怎讲,老夫穷游四海,走到哪里便在哪安身,要不是你这愣头青在阳关大道上指点老夫的诗文,老夫又何至于一路随你而来?” 云稹蓦地想起刚才在古道上的那一幕情形,当即下马施礼道:“原来是你……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咯?” 那人笑了笑,点头道:“多少年来,老夫被人冷眼相加,不曾料到今日能得小兄弟这般知音,老夫若不护你周全,岂不成了平生之憾吗?不知小兄弟是要去哪里……” 云稹对他也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笑道:“先生如何称呼?这方圆十里之中也唯有十里店可以投宿,先生不如与我同行,不知怎样?” 那人抚须而叹:“老夫姓杨名九风,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有酒老夫便陪你,没酒的话,老夫可不去十里店那个鬼地方,那里的掌柜可是出了名的手黑。” 云稹怔怔地望着这个奇葩的老人,苦笑着点了点头,倒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迟迟笑道:“先生说笑了,那里的掌柜早就换了人,你要吃喝什么尽管对我说,定不会少了你的酒肉。” 哦? “此话当真吗?” 杨九风豁然瞪了眼云稹,道:“你小子可不能蒙老夫,老夫的一颗玻璃心经不起折腾。” 云稹大笑了几声后,便招呼他上马,谁知杨九风摇手道:“十几里的路程,老夫还可以支撑的住,更何况你这匹汗血马未必能跑的过老夫。” “你竟然认识此马?” 云稹还问着话,哪知杨九风已没了踪影,只听见他遥遥而去的叹息声:“傻小子,你若再不走,老夫可要先到一步了。” 自古奇人异事本来就多,云稹对此也不放在心上,顿时快马加鞭地开始向十里店走去,若被他这等徒步而行的人赶在前面,传出去定被人笑死。 黑夜的朦胧让行人失去了明晃的视线,云稹只能凭着感觉走路,当他赶到的时候,杨九风已到了十里店的门口,囫囵地抹着嘴巴,不断咋舌道:“酒,怎么会有这么香的酒,是谁酿的?” 也许是神色太过于激动,没能控制住音色,只见漆黑之中忽然掀起了光明,紧接着便是下楼的脚步声。 “谁啊?” 听着声音应该是袁力了,开门的瞬间酒香味股股地涌了过来,杨九风更是难以自持,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着。 袁力似乎对这个狂叟并不怎么欢迎,眼神里充满了讥笑,手里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不定地摆动着,云稹生怕两人闹出岔子,局面更加会难以收拾,只好喝道:“臭道士,近来可好啊!我那宝贝儿子如何了,可曾会叫爹。” 袁力乍闻云稹的声音,顿时倍感欣喜,但也只是一会的事情就熄火了,埋怨道:你儿子会不会叫爹,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的就像是老子不让他认你似的。 杨小吉几个人听到云稹的声音后,也不管徐慧睡没睡下,径直敲门道:“师母,我听着外面好像是师父的声音,他好像是打仗回来了,快下去接他啊!” 徐慧无奈地穿着着外套,暗骂杨小吉人小鬼大,什么事情他都要掺和一腿,应和着出门与云稹相见。 奔走在最前面的是天儿,到门口和杨九风对视了片刻后,一溜烟地跑到了云稹身边,拼命地抱起了他,乒乒乓乓地在他身上砸个不停,口口声声呼唤着“大哥”。 杨九风错愕地望着天儿,摇头晃脑地叹道:“了不得啊,了不得!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还能遇见如此人物,老夫此行也是不冤了,快拿酒来,酒钱全算在老夫一伙的人身上。” 此刻他也看出了云稹和这些人的关系,心知这次伴了个好帮手,出门饮酒吃肉可算是不愁了,大步跨入店内使劲地拍打着桌子,叫喊不休。 云稹进门后,映着屋内的光芒才看清楚杨九风的模样,原来只是个落魄的老酸丁,邋遢的胡须直直挺拔在外,一双贼兮兮的眼神不住地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破旧的不成样子。 念他也是个奇人,云稹并不多做考虑,但徐慧就不这样想,私下里不断地整理着云稹的衣襟,佯装嗔怒道:“你这傻子,怎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来招,你瞧瞧那些酒……那可是我废了很大劲才给你寻找的偏方,原本是等你凯旋以后留得。” 云稹苦笑着,道:“别急啊!我这就过去和他抢着喝,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就去长安!” 去长安? 云稹点了点头,直言道:“对啊!哦,忘了告诉你,崔昊和晚晴现在要修成正果了,他们非得请你去过去不成,如此一来也好,倒也省的我为你们母子时常担惊受怕了。” 徐慧乍听崔昊和晚晴要成亲,登时便顾不上酒的事情了,兴高采烈地蹦哒上楼,嘴里津津乐道地也不知在唱些什么。 云稹苦笑了片刻,扬言道:“先生,且慢饮酒!”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五章 收徒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酒是青梅酒,难得的好酒。 饮酒的人虽然知不知道懂不懂,但在顷刻间已下去了两个空坛子,下酒菜并没有及时的添上。 云稹在喝酒的同时也询问过杨九风的来历,可他却总是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些究竟有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他说他本是渤辽偏远处的没落贵族,因与家族之间不合,只好恍惚来到中原,自幼学富五车的他刚来的时候,满满的是一腔报国热忱,然而只要每次他在应试的时候报出出处,便会直接被主考官刷出范围,连应试的资格也不给。 久而久之,他突然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长安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朱门酒肉臭完全成了真是的写照,他索性西出边塞过了段狂放恣意的生活,奇人异事还有大漠孤烟直的奇景深深地震撼了他,更在期间另辟捷径自创了门新的武学,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开始了他的游侠生涯。 世人说读书人有些酸腐的气息,那只是他们并没有体会过毫无功名可言的味道,试问一身的本事无人问津,那是多么的寂寞,又怎么可能不变的狂放些了。 云稹颔首致敬道:“世间最烦人的事有很多,其中科举便算得上是最恶毒的一件了,我不敢否认先生的大才,只能对你说有点生不逢时......” 杨九风听罢,只是捻须侃侃而笑,茫然地举着酒樽竟忘了咽下,道:“小兄弟之言句句合着老夫脾胃,什么都不用说了,快饮下这浮生三大碗美酒聊以慰藉。” 刚说完话的他径直换了大碗,豪爽地饮了又饮,不断咋舌称赞道:“你家婆娘真会酿酒,要知道这可比塞外胡人的葡萄美酒好喝多了,倘若让胡人尝到这滋味,恐怕再也无颜吹嘘酿酒技了,真个是色香味俱全啊!” 徐慧听见外人称赞她,先是心里不住地窃喜,但听到他口口声声的“婆娘”后又不由脸红了起来,虽说她已成亲生子可心态仍旧有些邻家闺女的气息,顿时转身去了后厨忙活,毕竟做这些粗活的也只有她,那几个半大小子别说帮忙,不捣蛋已算是今天她吉星高照。 在两人的谈笑间,云稹很快就把话题带到了当今的时态上,踉跄地摇摆着问道:“敢问先生如今的格局,你是怎样看待的,大唐到底是该保还是......” 杨九风闻言,顿时狂笑了几声,声音中仍夹杂着些落寞与不满的惆怅,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悄然道:“小兄弟也是明白人,怎么突然问起了如此糊涂的问题,难道是保是弃,你心里就没一点数吗?” 各自诧异了片刻后,云稹和杨九风顿时大笑了起来,失意与茫然尽皆不见,徐慧端着一盆满满的地道关东煮上来时,他们已经略有醉意,胡乱地说些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话,也只好摇头苦笑着离去。 次日清晨,云稹起床的时候,杨九风已拿着把枯枝在院落里挥舞,不断出来呱唧的叫好声,围观的却是杨小吉那几个孩子,无聊的天儿也在其中漠然观看。 “你想学吗?” 杨九风忽然慈和地盯着天儿问道,但天儿并没有开口回复他,仅仅摇摆着颇有些幼稚的脑袋瓜子。 哎! 云稹见状,心知杨九风对天儿希冀很高,自问他这个作兄长的也只能给他一个不温不火的家,除此之外大概什么也给不了,更别说是要传授他武功剑法之类的东西,当下怅然走出门外,咳嗽道:“天儿,你不是曾经说想和大哥一样厉害吗?怎么就如此草率地拒绝了眼前的高人?” 天儿莫名其妙地蹲在地上,沉闷地勾着头,略有些苦涩地徒手在地上画着圈圈,道:“大哥能收杨小吉他们为徒弟,却独独不理我这个兄弟,他那几招莫名的剑招哪及得上你的一半好,我不学!” 虽说云天是口直心快,但听在云稹耳朵里可是分外苦楚,要知道他既然敢不遵循天门单传的规矩,自然也不怕多教天儿这个兄弟,只是他常年征战于沙场,对于杨小吉他们都没法子教,如此下去岂不是耽误了他吗? 杨九风更是好胜心陡然而起,怒气汹汹地道:“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刀枪棍棒剑样样精通,哪个告诉你的没你大哥厉害?” 天儿猛地抬起头来,望了眼杨九风,瞬间眼神中的精光又黯淡了下去,不再多言一句话。 “你瞧好了!” 杨九风蓦地反手重新抓起了地上的枯枝,身形一扭化作了密密麻麻的影子,就连云稹一时也堪不破他的真身,不由暗叫精彩。 再看那杆枯枝在他手里犹如活物一般,时而化作矫若游龙的枪法,时而变成凌厉刚猛的剑招,须臾之间刀枪棍棒剑一一使了出来,云稹登时鼓掌称赞,响声不绝。 杨九风一展风采后,自负地看了他一眼,道:“小家伙,你瞧刚才那几招咋样,任你大哥剑法通神,也难免不能样样精通吧!难道你还是不愿意与老夫学艺吗?” 天儿一脸憋屈地向云稹望了望,突然起身跑到云稹的身后,怯怯地露出了半个脑袋,若有似无地会盯着杨九风发呆,人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天儿,你若答应先生的要求,乖乖地听他学武,以后大哥带你从军为父亲报仇雪恨,好吗?”云稹心眼一转,忽然开口说道。 云天一听到大哥要带他上战场,顿时变得欢欣鼓舞起来,拍手叫好,腾地跪在地上,对着杨九风乒乒乓乓地一口气磕了七八个响头。 杨九风吹胡子瞪眼地白了一眼云稹,暗骂云稹这臭小子狡猾,他要上阵杀敌没助手,反而将自己这把老骨头拉下了水,但转眼又想自己毕生的心愿不就是为天下苍生尽些绵薄之力吗,不曾想在白发之年竟遇上了平生的知己,一时也不知该埋怨还是欣喜,徒然地叹息了几声,俯下身子将天儿搀扶而起。 “稹,你到底走不走啊!” 徐慧一脸埋怨之色地望着云稹,悻悻地说道,又见孩子不停地哭泣,不禁转身上了马车。 ...... 云稹此刻的尴尬还没完全缓冲过来,却听杨九风抚掌笑道:“那是令郎吗?好一柄天生利剑啊......” 本来别人夸赞的话是稀松平常的,但袁力可不这么认为,生怕杨九风又要收徒弟,急忙展开双臂道:“杨老头,你可不要吃着碗里盼着锅里的,天儿的本事你可能还没领教过,你就踏实教他一个人得了,飞扬那小子可是我的徒弟,谁要跟我抢我就跟他急。” 杨九风自讨了个没趣,唏嘘着退在了一边不再吭声,云稹更是怨气纷纷,瞧着他们争抢收徒弟,谁也没问他这个做爹的人,再瞅了眼一旁叽叽喳喳叫嚣的四个记名弟子,瞬时大为皱眉。 “云小子,那四个小家伙是你的徒弟?还算不错,他们几个脑袋够灵光的,他日也能成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 云稹不由纳闷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酸儒生到底是何来历,怎么指手投足间对一帮孩子全评论了个遍,但当他问起他们以后的成就时,杨九风却又白眼一翻胡言乱语了起来,徒惹的天儿大笑不止。 我的亲生儿子和义弟上辈子都是做了什么尴尬事,怎么会拜上这样烦人的师父,而且一个比一个过分。云稹一念及此,不禁为他们的未来犯起了忧愁,若是被调教成五花八门的样子,他百年后又该如何面对父亲。 ...... “走吧!我带你们喝喜酒去。” 云稹一如既往地担任着驾驶马车的角色,除了袁力驾车带着四个活宝,杨九风师徒两人共乘一匹马缓缓地跟在马车后面,从阳关过后全是马车激扬而起的黄土,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但天儿却在马背上和杨九风有说有笑。 正月十四。 以崔昊在田令孜身边的影响力,再加上云稹的天门所结识的天下豪杰们,送礼之人纷纷攘攘地往来不断,除过崔昊替云稹准备的客房外,其他地方须臾间便被填满,满院子沸沸扬扬的全是喧哗问候之音。 楚晚晴看着一幅幅嬉笑寒暄的场面,欣慰地道:“咱们家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也不知道大哥他们现在到了哪里,眼看着天色将晚......” 经过短暂的个把月相处后,红袖和绿萼几乎是寸步不离陪在她身边,听他对云稹如此牵挂,顿时宽慰道:“姐姐你尽管放心,主子肯定能在今夜赶回来,听说他的妻子很美,可是真的吗?” 提问的虽然是红袖,但是绿萼已低头凝眉地静等着楚晚晴的回复,脸颊之旁全是淡色的绯红,饶是她掩饰的不错,但这一切都被楚晚晴看在了眼里,啐道:“你们两个小家伙,我现在可不许你们花痴,原来就有两个女仆全被大哥的手下拐跑了,还得留你们做姐妹了。”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六章 团聚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姐!” 还不及府内的人通报,猝然在纷杂的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尖叫,楚晚晴闻言身子不由地颤抖了几下,嘴皮子不住的扇动,心里面一时乱七八糟很不是滋味。 上次她为了气云稹,故意答应黄巢的求婚,大婚之前也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叫她姐姐,没想到五六年说过就过,身边的亲人早已物是人非,唯一没有地倒是他这声脆亮的“姐”,听起来异常的亲热。 天儿拨开众人,满院子里找着楚晚晴,忽见楚晚晴从他身后花厅边走来,眼角微微有些红润,迷茫地摸了摸徐慧为他精心打扮的头发,拉扯着楚晚晴的手,柔声道:“姐,你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吗,你告诉天儿,我让师父揍他去,我师父可是和大哥一样厉害的人物……” 楚晚晴听他口里说出师父后,蓦地止住了惆怅,震惊道:“天儿,你又胡说些什么?哪来的师父啊!还能与大哥相提并论,他叫什么名字?” 云天光顾着亲热叫师父了,一时让他说出人名倒还真有些难,迟迟地望着四周,忽然指着一位轻衣老者欣喜地狂欢道:“姐,就是他了,他就是师父,大哥让我拜他的。” 既然是云稹让他拜的,楚晚晴也渐渐不再担心,瞧那老者一副清风道骨的样子,心知也是位世外高人,不禁欢喜道:“天儿乖,咱们找大哥他们好不好。” 庭院里又来了几位江湖上的人物,各个手持尖刀利刃,虽说那是些他们的看家东西,但楚晚晴总觉得有些不祥,暗暗蹙额不定,脚底下走的更快了。 “嫂子!” 徐慧老远处就看见楚晚晴向她挥手示好,孤身走到楚晚晴身边,悄悄拉扯道:“傻妹妹,明天就是你的婚期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不知道待嫁的人是不可以随便抛头露面的吗?” 哦? 楚晚晴回头瞥了眼身旁的那些人,果真见他们都似有若无地看着她指点不已,猝然恼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姑子接嫂子的吗?” 红袖和绿萼怔了片刻,漠然掩嘴咯咯直笑个不停。 “她们是谁啊?这模子真美,眼神好像带点西域特有的味道。”瞧着发笑的两个女孩子,徐慧错愕地向楚晚晴询问道。 楚晚晴本就是心直口快的人,当下便说出了实情,苦笑道:“还说呢!这俩孩子可是大哥和崔昊在洛阳酒坊里捞出来的,她们可是正宗的西域美人胚子,稀罕不?” …… 徐慧点了点头,笑道:“你可要小心点你大哥,他就没个正儿八经的时候,当心哪天把你家那位也变得不正经,到时候可有你认栽的。” “嫂子!” 楚晚晴跺了跺脚,羞答答地低头求饶了一番,忽然岔开话题道:“我那小侄子了?他现在能不能开口说话,是不是还和以前那样淘气,杨小吉那几个小王八蛋去哪了,你们不会没带他们吧!” 炮语连珠的寒暄疑问,直让徐慧刚才对她的挖苦消失匿迹,徐慧悻悻地笑道:“还不是你家那位要急着抱侄子嘛,早都抢在你前面带去了,谁敢把杨小吉他几个单独留下,那还不得翻了天,刚才还整着袁力带他们看风景了。” 楚晚晴点头含笑,忽然把目光移在了杨九风的身上,故作不知地问道:“嫂子,这位是……” 徐慧瞅了瞅杨九风,苦笑道:“说起咱这位先生可厉害了,叫做八斗奇才杨九风,真个文武全才啊!诗词歌赋音,刀枪棍剑棒尽皆娴熟,连你大哥都甘拜下风,又见他与天儿亲和,便让天儿拜他做了师父。” 楚晚晴早就觉得他是个人物,现在听徐慧都这样夸赞,更是欣慰,摸着天儿的头发,笑道:“那敢情好,到时候咱们天儿也拿个文武状元的头衔,为咱云家光耀门楣。” 她对天儿的疼惜比云稹似乎还要重些,自然对他的期许也不会太低,大抵因为他们都是云家收养的孩子吧! “姐!我可不愿意做官发达,师父说了朝廷……” 天儿还没说完就被杨九风捂住了嘴巴,只见周围的人尽皆好奇地盯向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楚晚晴也不禁皱眉道:“红袖,你去找阿贵来,带杨老先生和小少爷后堂休息。” 急得脸色通红的天儿被楚晚晴一把拽在怀里,悄声道:“天儿,以后这些话你自己和师父说就可以了,千万别乱说,咱们年纪小可不能给大哥添麻烦。” 云天可不管这些,也许是被杨九风刚才的举措惹生气了,登时甩开楚晚晴的手,扬声道:“大哥说了,他过几天出征就会带上我和师父,到回来的时候,姐你看我还小不小……” 这话能从一个小孩子的口中说出,实属难得,又有些匪夷所思,瞬间响起了掌声,尽皆称赞,但他们若是知道他口中的大哥是云稹的话,想必也不会如此。 楚晚晴亲身经历过苦难,知道战乱的残酷,若不是成都那次的出征,也许今天就会是另一种样子,慢声道:“好了!天儿,你师父定然赶路也累了,尽早下去歇着,等会晚宴好了,姐姐派人通知你们。” 天儿虽然还没和楚晚晴说够话,但见师父杨九风颔首低眉显然是有些累了,很不情愿地跟着绿萼向后院的住处行去。 “嫂子,咱们也进去吧!” 徐慧被楚晚晴挽着胳膊,一路玩笑不断,道:“对咯!我这个做嫂子的,确实要给你查点一下新房,免得崔昊稀里糊涂地糊弄你。” 也不知道徐慧是真替自己开心,还是女孩子到成亲后就变了,楚晚晴总觉得徐慧的话比以前多了许多,笑容也比之前甜美了些,只不过那双原本白嫩的芊芊玉手却变得粗糙不堪,不忍心地道:“嫂子,你这次就别走了!大哥可能还得出去,你就在这里住着,至少还有崔昊他们能帮忙照看你们娘俩,更何况那几个小混蛋……嘻嘻,说到底,我还真有点想他们了,咱们要不先去书房凑凑热闹?” 徐慧自始至终被她挽着左拐右入,却总是一副客随主便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楚晚晴见状,忽然笑道:“嫂子,你变了。” 哦? “变成啥样的了?是不是老了许多,你瞧瞧我家紫鸢现在倒是比先前更美了。”徐慧扬手指了指身边的紫鸢,苦笑道。 其实这些年她所吃的苦,紫鸢皆看在心里,顿时道:“姐姐,你又跟我开玩笑了,我哪敢和你比啊!云相公是天下少有的人物,等仗打完了,他自然会和你隐居山林,然后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不像我根本谈不上美不美的。” 楚晚晴暗叹这女娃儿对徐慧是真好,但要这般让她一生陪着主子,终究有些对不住她,独自叹息了片刻后,心里悔恨道:嫂子是何等聪慧善良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她情同姐妹的紫鸢人老珠黄,自己又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当即吆喝着喝道:“杨小吉,快出来接你姑姑我!” 声音说出口没一会后,书房里的谈笑瞬间停歇了,杨小吉,吴成器,上官雀还有小叫花全部涌了出来,欣喜若狂地扑面而来,纷纷围在楚晚晴身边打转起来,吵的她竟有些头疼。 只好使出了擒贼先擒王的把戏,拧着杨小吉的耳朵,啐道:“小混蛋,有没有欺负你师母啊!飞扬乖不乖……” 杨小吉见状,苦楚地望着徐慧和紫鸢,生怕她们两个添油加醋地说几句不好听的,那他这条小命可算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不禁暗骂自己犯傻,竟把云天这个大哥没带在身边,他肯定会为他求情的。 剩下的那三个见况不妙早已甩开了杨小吉,直直躲在书房隔着窗户纸东张西望,徐慧也不拦着楚晚晴,自己碍于情面不好教育他,但楚晚晴生来一副直爽的性子,知道任他们怎么闹腾,都不会伤及情面的。 躲在书房的那三个你推我让地悄声合计了片刻后,只听小叫花子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说道:“姑姑,我师父让你来瞧飞扬!” 哼! “今天就饶了你们。” 楚晚晴心知云稹又在怕她下手没个轻重,让他这几个宝贝徒弟受伤,虽然负气撒手,但一番告诫总是避免不了的。 黑夜的灯火下,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小飞扬身上,只见他天庭饱满,两道弯刀眉毛顶在英气逼人的双目之上,拼命地挥舞着小手,好像也在向众人问好,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着听不清的话,甚是可爱。 众人继续逗留在书房,俨然悉数被这个孩子吸引住了,直到绿萼传话开席的时候,大伙才一哄而散,飞扬也辗转到了徐慧身边,楚晚晴痴痴地望着徐慧幸福的笑意,不禁在心里偷生出一丝羡慕之情。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七章 人在江湖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因为这次的来人众多,实在超乎崔昊的想象,原本安置的客房跟本不足以他们居住,只好一边打点其他地方供其居住,一边在庭院里搭设帐篷设宴款待。 今晚赴宴的都是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汉子,除过少数是崔昊比较熟悉的外,其他基本上都是平素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或声名在外远扬或默默无名跟风而来。 宴会开始的挺晚,结束的时候却很早,午夜初过没多长时间,楚晚晴便和徐慧带着几个孩子休息去了,其他的人留在原地安顿宾客住所。 毕竟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让崔昊忙活,云稹便早早地打发他回去休息了,至于安置那些江湖人物的住所,全都承担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寅时刚过,云稹听着外面打更的报信声后,懒散地舒展了一会筋骨,叹息道:“他姥姥的,人生以来第一次做回总管,没想到是个这么麻烦的差事,活活烦死个人。” 独自留在屋檐下长吁短叹的他,并没注意到昏暗灯影下的杨九风,正当他长短苦笑的时候,猛地听到身后有人说道:“云少侠,这么晚还不睡吗?” 云稹回头见那人是杨九风,苦皱着眉心打了个招呼,道:“先生不也还没睡下嘛,天儿睡着了?” 嗯! 杨九风迟疑地站在云稹身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手脚微微活动着不曾停下,云稹看的实在有些焦急,笑道:“先生之才世所罕见,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能帮你的我一定不食言。” ...... “这事有关老夫那宝贝徒弟天儿。”杨九风将这话说出口后,不由地看了看云稹的脸色,继续道:“云少侠前日在十里店所说的是戏言吧......” 听着他古里古怪的话语,云稹一时脑袋都大了,他自知自个儿的那张嘴每天造过的话难记其数,至于戏言之类的,更是十句不离八句半,现在要他回忆他说过的话,顿时觉得比给崔昊做总管还要费劲,心里直呼痛苦道:“先生,你不妨明言吧!天儿这家伙是不是又在哪里惹事生非了?” 杨九风嘿然笑了笑,道:“少侠乐观的心态,老夫自知不如,现在天儿他非要闹腾着跟你上战场,任凭老夫百般说项都没什么结果,这不惹他不高兴了,差点没拆散老夫这把骨头,他到底是何来历?你回头可得劝劝他......” 这糟老头子,起初是他非要收天儿做徒弟的,现在倒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想想云家的人岂是你想撩就能撩的,既然有甜头尝总得要付出点什么吧!顿时望着他的蹒跚背影,苦笑起来。 正月十五。 以往的长安街上处处是张灯结彩,一副热闹腾腾的景象,但在今年好像变得格外冷清,路边的行人也无非就那么零星的几个人,号称长安最繁华的东南两条街头加起来还远不及今天的西街热闹。 崔府。 坐落于西街的中央,本就是个极好的地段,每天往来的客流不绝如缕地经过着,不过今日略有不同的就是,崔府的大老爷在办喜事,大门前面大红的喜字倍加映人,没了限制令的门口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样,形形色色的人物尽皆涌了进来,除了少数是真心恭贺,大多数可能还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只想沾点喜气。 崔府的家丁都在忙活着应酬,大门前面也没了看护的人,一时门前庭院中连叫花子都趴在墙上,嬉笑不止地东张西望,也不知在高兴着什么。 “新人同福,参拜天地。” 此刻的云稹和慧空端坐在堂上,徐慧抱着飞扬微笑着立在云稹的身边,静静地望着身穿猩红喜服的崔昊和凤冠霞帔的楚晚晴,登时堂上围观的人发出了叫好声。 成亲的喜事原本是值得人开心,不管他们是不是亲戚朋友,至少能烘托一下氛围也是不错的,崔昊望着垂挂红帘的新娘,别提心里有多么高兴。 “田相爷到!” 崔昊的婚礼刚拜完,高堂上的云稹手捧着好兄弟敬的热茶,还没来得及喝就起身向外面走去,拦在楚晚晴的身前,悄然撕住田令孜问道:“相爷,你别忘咱们前些时间的约定,这才是第八天......” 田令孜也不惊慌,一脸苦涩地颔首称是,悠悠地道:“少侠的仗义田某心知肚明,怎奈事态紧急又加之朝廷豢养的将领多是些无能之辈,故而不得已才破坏咱们的约定。” 云稹闻言后,缓缓地放开了撕在田令孜胸膛处的手,悻悻地走到徐慧身边,脸色无比沉重。只听田令孜扬声喝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四海之内的纷乱下能有这般成对的新人实属不易,但是还有多少人在外漂泊无家可归,本相代天子行事以来,平素对江湖豪杰极为看重,今天趁机希望大家能摒弃前嫌,同仇敌忾共退黄巢。” 可惜江湖人自有各自的苦衷,没人愿意孤身漂泊无依,更没人想过整天打打杀杀的日子,当下便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了起来,似乎对田令孜这个不速之客概不买账。 徐慧在云稹耷拉的脸色中便能看出实情,脸色沉了又沉,果断抱着飞扬跑向了后堂,楚晚晴也觉得没必要再待在这里,径直和红袖绿萼跟随徐慧而去,本来热闹兮兮的婚礼就被人这样拆散,却又不敢吭声,心里自然也有点愠怒。 大堂上的江湖汉子们唏嘘不断,突然从中冒出了个枯瘦伶仃的干猴模样的人物,腮下捣鼓了片刻,登时扬声喝到:“朝廷的事情我们不插手,一切都听云少侠的。” 登时,底下人云亦云地跟风一片,原本喜气洋洋的场面愣是给他们搞得悲壮了起来。 饶是田令孜久经官场,接触遍了形色之人,但在此之际,老脸上也有点挂不住面子,不由红透了起来,双目闪出一股阴冷之气,徐徐逼向角落那边的云稹。 云稹知道他心里的盘算,如今妻子亲朋均在长安,倘若田令孜出尔反尔一声令下后,可能都要受到牢狱之灾,苦叹:这官做大了王法倒像是成了屁似的,无足以道轻重。 在田令孜的阴冷神色下,缓缓走了过来,道:“多谢各位江湖豪杰信赖云稹,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黄巢此次兴兵作乱数年,南北地域都惨遭其祸害,此人不得不除,这乱子也不能不得以安定,咱们在江湖上讲究着侠义,却终归忘却了最大的侠义便是仁义。” 田令孜扬起嘴角,微微朝着云稹点头,脸上的阴霾之色倒也消失了许多,苦等着云稹接下来的举措。 “山河怨,我辈自当平叛,休负平生热忱徒惹江湖错乱。这是我天门中人的宗旨,五年来历经风雨,天门为大唐为百姓十折六七,但是他们依旧不忘初心,始终出没在前线硝烟中。今天云稹不想强迫大家,愿意随天门征战的留下,不愿意的咱们共赴一杯清酒,待他日相见不求是兄弟,只求不是敌人便可。” 这一席话说尽了他多年的怅然,神识顿觉清明,蓦地怒吼到:“来人,赐酒!” 大碗米酒洋溢着清香,彷徨的江湖看客无不错愕,生生被云稹的举措折服,要知道在江湖上立足除了高强的本领外,更多的是要有别具一格令人臣服的气度,这点无疑在云稹身上体现殆尽。 起初只有三五个汉子一饮而尽,慢慢地那些劲装汉子尽皆端起大碗互相碰撞了起来,道:“谁说天门已不复,我辈江湖自当重现当年之盛景。” 云稹蓦地心里一热,徒步走到众人身边,拍手叫好道:“明日启程江陵,咱们一同会会黄巢和他的大军,叫他们也知道一下大唐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不堪。” ...... “大哥,我也要去!” 众人闻言,不由私下找起了刚才说话的童声,直至最后定睛在云稹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顿觉眼熟,怔怔地期盼着云稹的回音。 云稹略微苦笑了片刻,颔首带着天儿离开了众人,悄声道:“天儿,你现在还小......” “我不听,不听!你又要骗我。” 望着噘嘴在一旁兀自怄气的云天,云稹也不愿在群雄面前颜面大失,神色黯然道:“天儿,你若真想跟随大哥,我也可以带上你历练,但你一路必须要听我的话,绝对不能惹是生非。” 天儿见云稹当下不得已答应了他的请求,不禁笑作一团,连连点头应允。 田令孜一直没有吭声,像是在默许着云稹的做法,信誓旦旦地道:“云门一家对大唐的恩情,朝廷定当在你们凯旋时分给出答复,有本相在位一天就绝不能看着他们受尽欺凌。” 其实云稹也并没想过什么高官厚禄,想起刚才负气而走的徐慧,心里不禁又开始纷乱,但他也清楚不灭叛乱,这辈子的闲云野鹤终究是一纸空谈。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八章 征乱难断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春色满园的前堂处,云稹和徐慧痴痴地望着院子里渐有生机的景色,曾几何时徐慧也想过和自己的挚爱简单过完一生,但世事总是那么无常,她以前的期盼终究给她带来的只是无尽的期待,以及丈夫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不由叹息道:“你决定要走了吗?” 云稹苦叹了一声,缓缓地从身后搂住了徐慧,望着晴空万里的天色却倍感凄凉,道:“我一直没机会没告诉你,这次不单是我要走,天儿可能......也要和我一起去,不过你放心......” 徐慧乍听丈夫要带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上战场,登时将自己两三年来的怒火全部发泄了出来,道:“你疯了吗?天儿他才有多大,他胡闹你也跟着怂恿?更何况他的心智......终究是个小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咱们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这些事情云稹也不是没想过,但怪就怪那天胡言乱语被天儿当真了,现在又在群雄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要从军,身为这次主帅的他总不能因他是自己的弟弟就果断拒绝,岂不寒了众英豪的一片热忱。 “我不管这些,无论如何你都得留下他,否则我......”徐慧在丈夫的怀里不断地跺脚闹腾着,憋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打仗都要有云稹,现在一个人还不够,非得带上十来岁的兄弟,这天下究竟是他李家的还是云家的。 “嫂子!” 突然在草丛中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童声,缓缓起身望着他们,道:“你不要怪大哥,这次是我要想去的,我曾听他们说害死父亲的那个人很厉害,我想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徐慧瞠目结舌地望着云稹,娇弱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转身掩着口鼻跑向了闺房,哭声道:“你们不要打搅我,等晚些时间再来吧!” 两人很听话地立在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汉子从眼前穿过,时不时地还跟他们打着招呼,足足等了三四个时辰后,徐慧才打开门叫他们进来。 “天儿,你穿上试试!” 云天自从和魅影别过以后,整天闷闷不乐,对他的这个新嫂子也不怎么亲热,但相处几个月之后终于发现了徐慧的好,只要是有关他的衣食住行,徐慧都会收拾的面面俱到,错愕地望着嫂子手中的银色战袍,迟迟却不敢接过。 “慧儿,还是你想得周到,要不然在军中可能还真找不出他能穿的军服。”云稹替天儿接了过来,望着精细的手工顿生感激地说道。 徐慧却仍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嘟着嘴白了云稹几眼,悻悻地转身去了内室,云稹见状明白徐慧是在避嫌,果断替云天换上了袍子,尺寸大小刚刚合身,银色的护心镜配上素白色的蟒袍披风,此刻的天儿倘若再精心收拾一下碎发,还真有几分将军的味道,英气逼人。 “天儿,你穿这行头真帅。” 听着大哥对他的称赞,云天憨笑了片刻,道:“是大嫂的手巧,她每次给我做的衣服都很合身,自然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躲在垂帘背后的徐慧,偷偷掀起帘子望着外面忙活的兄弟两人倍感心凉,眼眶略有些湿润,只好心灰意懒地走向她的孩子身边,悄然道:“但愿他们父兄年代的战乱不要延伸到飞扬身上,让他平安顺畅地过些与世无争的生活才好。” 夜里,天上突然又降起了雪花,但毕竟是初春之际,地面基本上也没什么太过明显的痕迹,只是层层迭起的凉意不断侵袭着屋内的未眠的人。 夜半三更。 云稹屋里的灯火尚自未歇,在窗前的投影时不时地变得高挑,须臾又变得低落,徐慧一直守在火盆和灯烛旁便,不是添加些木头碎屑就是懒散地拨弄这烛芯,莫名地觉得今夜时间漫长无期,怎么熬都熬不下来,但又在心里害怕它一瞬即逝,望着烛火映照的云稹,心里纷乱不由重现。 烛芯一次次地被徐慧剪了又剪,她和云稹却没什么话可说,大抵是因为说到了尽头的地步吧,无论再加什么都是多余的。 直到天色微明,徐慧豁然起身从室内取出一个包袱,道:“我们母子对于你也许就像包袱一样,虽然我不愿见你们血溅黄沙,但也别嫌弃包袱重,你带上早点出发吧!” 云稹起身接过包袱后,握着徐慧的双手,苦笑道:“我没崔昊那小子能文能武,脾气也不怎么好,所以做不了文官,少年时曾受过天门的恩惠,不能忘了天门的法度,成婚以来我什么也不曾给你们,只能保证我和天儿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你就再等等吧!” 泣不成声的徐慧依偎在丈夫的怀里,亲自为云稹披上了田令孜所赐的盔甲,望着眼前一副沧桑面孔的云稹,漠然回想到初次相见的时候,他还是那么青涩,如今战场的风沙与愁云已将他折磨成了另一番样子。 云稹见妻子迟迟不肯给他带上头盔,踟蹰了片刻,径直将头盔抱在怀里,笑道:“这头盔就留在你这吧,我总觉得不带头盔的时候更像云稹些,你觉得了。” 徐慧嘿然笑了一声,回头进了屋子,埋头伏在床前道:“你走吧,我不送。” 临和田令孜约定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云稹从架子上取下了天行剑,头也不敢回地萧然离去,府门前的天儿和楚晚晴怔怔地站在一起,崔昊却催促道:“云少,时间不多了,你们就长话短说吧!” 云稹径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边走边说道:“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有你在这里我很放心,至于天儿在我身边,你们也可以放心。” 由于军营校场是不容女人进入的,楚晚晴只好和红袖两人在老远处望着他们点兵出发。 这次朝廷也算是下了血本,竟将兵权的调动全力悉数给了云稹,另外还派了五万将士给云稹,加上天门原先的人马和现加入的江湖侠客,云稹手下少说也有八九万之众,只不过洛阳的安危他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分了一部分天门的人随风阳真人镇守洛阳,孟寒光等人则随他出争江陵等地。 一路之上,云稹命探子十里一报,几乎还没道荆襄之地,荆襄之情已然熟透,眼下王铎被围困在襄阳,朝廷前几日所派往山东传命的人看来起了作用,山东境内的节度使及刺史纷纷向荆襄九郡赶来。 云稹天黑之时,见围困襄阳的叛军已有懈怠,从外面开始包抄,几经之下十万大军竟被突如其来的人马打地晕头转向,纷纷倒戈而逃。 王铎得知朝廷援军到来后,登时打开城门迎接,却被云稹一袭圣旨降至囚车发往长安,顿时军民志气突飞猛涨。 第二天正午山南东道节度使及各地刺史纷纷响应云稹这次平叛,黄巢没想到朝廷这次竟动用了这么多的兵力,几十万的大军还没聚合在一处,就被各地大军冲散,再加上云稹从襄阳而出策应各军,叛军已然处于下风,被分割成了数小块,唯有等着被吞并,黄巢见势不妙急忙带人撤出了圈子,另一侧的朱温在王彦章的扶持下,几度冲散了守军,逃窜在外。 云稹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及刺史相处甚洽,一面派人准备宴会,一面当众上表朝廷此间情形,特地给前来帮忙的将领讨封赏,那些人自然更对云稹青睐有加。 连续几天的追缴下来,黄巢的那些一时收集起来的杂牌军被朝廷打的七零八落,正如云稹所奏十之六七被杀,余者四窜,正在搜寻。 “各位将军,快随云某接旨!” 各地的将领还在琢磨着荆襄周围窝藏叛军的地点,却听云稹兴高采烈地吆喝道,当下也不顾其它,径直去了襄阳刺史的府邸接旨。 但是,这次来的圣旨里面对云稹全是嘉奖厚禄,对帮忙的那些人只提了几句“卿等将才几世难有”之类的,还命云稹倘若襄阳无难,可及早班师回朝。 云稹本就性子直,顿觉田令孜言不由衷,以前答应好的事情却出尔反尔,更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失尽,怅然拂衣带着天儿离去。 各地的将领起初还以为是云稹在背后捣鬼,但见此情形,心知这一切定然是朝廷背后的昏官操纵,并怨不得他人,各自回去后准备兵马与云稹开始告别,不到一天的时间竟然走地一干二净。 云稹心灰意冷地登上了襄阳城,正遇上在城门楼上望风景的杨九风和云天,只听杨九风喝道:“云少侠,你还是上来饮酒吧!大唐依然是当初的那个大唐,咱们虽有心解救却无力着手啊,不若饮酒高歌一曲,聊以慰藉。” 云稹回首东望,已是日暮关外,不由开始苦笑起来。 第四卷 帝王篇 第六十九章 猜忌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这次传旨的人是田令孜的心腹,名叫鲁成言,自打僖宗即位以来就在宫中担任内侍一职,这次被派往襄阳传旨也是朝廷对云稹的重视,可他们哪知道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前来相助云稹平叛的鲁东各地大军纷纷退兵,又给黄巢一次喘息的机会。 鲁成言自知回去无法和朝廷交代,得知云稹此刻在城头上时,又率领亲信跟至城楼,望着恣意饮酒的云稹,心里蓦地来气,寒声道:“云将军,这抗旨不接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担当不起怎样,担得起又怎样?烦劳你回去告诉田令孜,就说原先的旧约就是张纸合同,撕着撕着总会破的。”云稹醉卧在城楼顶端的脊梁上,迎着瑟瑟飞舞的春风愣是看都没看鲁成言一眼,只是顾着饮酒。 ...... 鲁成言负气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向城下行去,临走之前还不忘撂下冷言冷语,道:“云稹,敢得罪田相爷的人不多,至今还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你就自求多福吧!” 自求多福? 我若将这边弃之不顾,指不定谁要自求多福了?云稹抚摸着天儿的脑袋,乒乓之下又开始拼起酒来,全然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深夜,田相府。 正月已到了后半月,天上的月色也失去了踪迹,长安的街道上一片寂静,鲁成言回来的时候已是子时,他坐在马车上听着他们一行人格外清脆的脚步声,登时不由在心里发怵,要是没有田令孜下令无论自己何时回来都要第一个回他信息,他才不愿意在这般鬼街上行走,万幸地是一起的随从还比较多,互相打打气还是可以的。 “站住,车上是什么人?”田相府的灯火依然通明,外面站哨的侍卫听到叮咛的马铃声,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扬声喝道。 “鲁常侍再此,你等还不通禀田相爷,误了相爷大事,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今夜在田相府当差的人是长安出了名的混混呼延琼,虽然身板粗糙笨拙,但打起架来可是相当的灵活,平素长安东街只要他亮上一嗓子,几乎很少有人敢说个不字。但今天却碰上了个跟他叫板的,登时心里泛起不悦,心想这相爷何必要看常侍的脸色,反正田相官比他大,先把前面耀武扬威的揍了再说,省得他以为东街小霸王是吹嘘而来的。 “你们想要......做什么?” 鲁成言的十几个随从看着眼前虎头虎脑的人,不由生出畏惧之色,不禁开始向后退却,没多久后口舌像是僵直了似的,生生地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在马车上稀里糊涂打盹的鲁成言,晕头转向地只觉身边动摇不定,睁眼看清楚的时候,他那些随从已被呼延琼打得苟延残喘,摇头摆尾地呜呜叫唤个不停,顿时掀起车上的帘子,怒啐道:“哪里来的浑球,敢在相爷府门之前撒野?” 呼延琼素来喜好结交些亡命之徒,生来也比较豪爽仗义,眼瞅着地上残喘不定的一帮乖孙,胆子更加大了起来,道:“你都说相爷门前不容撒野,那他们耀武扬威地是想做什么?” 鲁成言没进宫之前,总会到田相府中闲谈,但从未见过此人,相必他也是刚来这里当值不久,要不然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情,就在他细想的时候,忽然小腹袭来一阵刺痛,虽说起先心里有些底气,但回头望着呼延琼沙包大的拳头,底气瞬时化作虚无,竟唯唯诺诺地求饶起来。 正当外面闹腾地不可开交时,田令孜站在门口沉声喝道:“够了!退下吧。” 转身又扶起鲁成言,冷笑道:“狗奴才不听话,你这主人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放肆了,这次本相救得了你,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鲁成言本想着进去在田令孜面前好好参呼延琼一本,以报羞辱之仇,哪知道田令孜不买账不说,根本连他开口的机会都没给,顿时埋头跟在田令孜身后,一路上再也没敢多嘴多舌。 “赐茶!” 田令孜望了眼正捂着小腹面有苦涩的鲁成言,冷笑道:“本相差你去荆襄犒劳诸军,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哪里的情形现在如何?” 鲁成言见他将刚才的事情避而不谈,很明显是在庇佑着呼延琼,倒也不敢不拾趣地回应道:“禀报相爷,驻守襄阳的将军云稹拒绝了您的赏赐,各路前来相助襄阳的节度使及大小刺史,也因您没有对他们分赏而抱怨,各自提兵返回了原地。此刻襄阳之患虽得以短暂缓解,但黄巢尚在外面流窜未归,胜负之数实属难以预料。” 哦? 田令孜听着鲁成言禀报的事情,心里不断地开始泛起狐疑,一面生怕云稹拥兵自重而步黄巢后尘,一面又担心撤销云稹的军务后,得以喘息的黄巢又开始猛攻中原诸地,只好试探着问道:“鲁兄,你可曾发现云稹军中有什么不正常之处吗?” 刚才还冷眼相加,此刻竟又开始和他称兄道弟,鲁成言真是越来越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了,喃喃地道:“相爷,错在云稹的脾气秉性不知变通,但此刻咱们还得依靠此人戍守城池以拒黄巢,倘若现在罢免他的职务,恐怕......” 哼! 田令孜瞬间起身放下了茶杯,怒道:“大唐人才又不止他云稹一个,他只不过是本相扶持起来的一条狗罢了,如此逞能下去终究不是什么好兆头,过几天本相再派遣金吾卫右将军王拓监督他,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 “那些赏赐之物还在前街停驻,不知相爷如何安排?”鲁成言也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些东西捧在自己手上,迟早会变成烫手的山芋,倒不如一并交付清楚。 田令孜在鲁成言面前摇晃着手指,似乎是在称赞又像是在嘲笑,道:“鲁常侍啊鲁常侍,你好得很!” 说罢,他径直向内堂走去,空留鲁成言独自站在一旁,手里的茶杯兀自晃动个不停,遥遥地听他道:“一应赏赐之物悉数上交国库,列表清单作两份,一份归礼部存档,一份送与相府。” 鲁成言这才放心出门,经过这样折腾一晚上,他的身心早就有些倦了,径直乘车回到了府邸休息,至于其他的事物全部交接给了自己的管家去办。 次日早朝。 僖宗面对这堆积如山的卷宗倍感厌恶,情知里面所记载的又是些繁琐事,只好命田令孜尽皆收回至相府批阅,自己好落个轻松。 谁知田令孜却在朝堂上当众读了起来,僖宗登时惶恐,几度用眼神暗示田令孜,但田令孜总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他开口读了三四本的时候,僖宗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朝堂上的大臣更是颔首称赞,唯有崔昊耷拉着头,实在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田令孜所读的全是襄阳之战的奏报,里面记述的全是云稹如何取胜的辉煌战绩,一天之内少则三四份战报,多则八九份,全无败绩。更有甚者,荆襄九郡失去的城池被云稹用了短短七八天悉数夺回,迫使黄巢兵退荒郊野岭,不知去向。 崔昊忧心忡忡的事情正在于此,要知道按照田令孜以往故步自封的理念的话,肯定会派兵接管云稹攻下的城池,说不准还会安插耳目在云稹身边,以免云稹功高盖主不可一世,云稹又是个出了名的倔脾气,指不定晓得情况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到时候又会陷大家于两难境地。 僖宗听着捷报龙颜大悦,拍案道:“田相,快拟朕的旨意,朕要亲封云稹为护国大将军兼天下兵马招讨使,待平叛归来后更有分赏。你楞着干嘛啊!” 田令孜迟疑着把云稹如何抗旨据收朝廷赏赐,各地兵马抱怨而退的事说出了口,僖宗暗自皱了皱眉头,道:“他既然不愿意就再派些人马过去,免得将他陷于孤掌难鸣的情况。” “吾皇圣裁!正该如此。” 田令孜见这个素来不怎么正经的皇帝今天如此明理,心里倍加欢喜,下朝后便传来了金吾卫右将军王拓,对他细细嘱咐一遍又一遍后,才放心地交给了他两万多人马赶赴荆襄接防。 崔府。 崔昊下朝后直接赶到书房,挥笔写信给云稹,禀明了朝廷所做出的意思,让他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休要被人拿住把柄落井下石,之后便将信笺交于马遵,让他沿着偏僻捷径先抵达荆襄之地报信。 马遵接到书信后,更不敢迟疑生怕耽误了两人的大事,一路快马加鞭地赶赴襄阳通讯,但当他到襄阳的时候,府衙中只有云天和杨九风两人,才知云稹率军出城搜寻叛军未归,只得把信笺交给杨九风查看,好让他回来亲自对云稹说明情由,自己恐与朝廷援军相遇给崔昊惹麻烦,风风火火地又离开了襄阳。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章 云天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报!” 襄阳府衙突然飞来一骑通报,云天不由满心欢喜地迎了出去,以为是出兵剿灭叛乱的云稹凯旋归来了。 “大哥!” 杨九风不得已尾随其后,但是皱褶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气息,倒是隐约暗藏着几分愁云,出门后只见庭院中满满的是卫队铁骑,为首的将军更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趾高气昂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埋怨道:“朝廷每年都拨给襄阳万两白银,怎么这里还是如此寒酸破旧,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 众人知道他是朝廷新任的镇守将军王拓,谁也不敢插话,径直让他嫌弃埋怨,一度被杨九风藏掖在身后的云天,探头探脑地问道:“你是谁啊?我大哥怎么没回来?” 满脸横肉的王拓一改起初的阴霾之色,打趣地问道:“小娃儿,你是谁?你大哥去做什么了还没回来?” 云天刚要搭话,就被杨九风拽在了一边,却见杨九风含笑有度地说道:“王将军远道而来定然辛苦,和这小孩子计较些什么,彼时云稹将军出剿叛军未归,您还是早点歇息为好。” 哼! 王拓见他一副老儒生的模样打扮,却站在府衙吩咐东西,更觉恼火,冷哼着向身边的文书问道:“襄阳有没有玩乐的地方,传闻这边的姑娘都长的水灵,而且多才多艺,还不领本将军见识见识?” 不知所措的文书倍感为难,偷偷瞄了一眼杨九风,见他仍是含笑自若,时而不时像是点头应允,当下便佝偻着身躯带着王拓离开了府衙。 杨九风自忖怕落个恃功傲慢的口舌,也一直缓缓地送别他们至门外,只见王拓翻身上马说道:“回来告诉云稹,让他亲自来见本将!” …… 望着远去的王拓,云天不以为意地问道:“他怎么这般神气,刚才我按师父传我的归虚之法探了他的虚实,他体内完全没有真气,隐约在身躯之内有些气血不畅,虽然我大哥也当上了将军,但待人接物了没他那般嚣张。” 杨九风听着云天娓娓道来的话语,心里欢喜不定地摸了摸云天的耳垂,道:“天儿真聪明,为师给你所传功法颇有门道,不曾料到你竟学的如此快哉!为师想传你刀剑秘籍,你却偏要学那木讷的棍棒之术,不知最近练的如何了,以后每个月也得考核你几次,以免你偷懒误事。” 师徒二人好像根本没把嚣张的王拓放在心上,径直去了府衙后院考教起了棍棒,几十招下来,杨九风只觉一根盘龙棍被云天使得虎虎生风,虽说招式还有些生疏,但在力道上却极为罕见,几经之下自己也讨不着什么便宜。 测试完云天的功夫后,杨九风又颔首指点了几招诀窍,道:“天儿,你这棍棒倒也使得可以,但这榆木之棍却难以上阵对敌,还需找一杆称手的兵器才好。” 苦闷的云天怅然若失地望着师父,暗自开始了盘算,忖道:要找兵器最简单的还不是直接去铁匠部嘛,回头让老李头带我走一遭不就好了,反正大哥那里的钱又没怎么动过…… “杨先生,城外出大事了!” 惊慌而来的人是这襄阳城守军的其中一个头领,杨九风依稀还能记得第一次还是由他接待的他们,便搭理道:“将军何故如此,叛军不都被打散了吗?” 不。 那人一身甲胄挥舞着十指,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先生,襄阳城此刻被人抄了后路,云将军倒底去了哪里,怎么至今还没有归来?朝廷刚派下来的那位,我等又不敢前去惊扰,特地向先生讨个策略。” 策略?他能有什么策略。 与此同时,外面突然冒出一个冷冷的话音,守军头领回头望见说话的人竟是王拓,只好战战兢兢地避开在一旁,为他在院落中腾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杨九风颔首笑了笑,并没有作怒,拱手道:“不知王将军有何高见?不才以为还是等云稹来再做计较。” 高见? “要什么狗屁高见,本将军从大内调出的那些将领那个不是武功高强的人物,想来也不比云稹差到哪里去?”王拓和云稹没打过照面,但此刻他才是朝廷委任的正经城防将军,总听周边人吹捧他人,心里格外地不是滋味。 见在场的人没人接他的话,更加恼怒,扬声下令道:“高阳,邓伦你们前去会会那些叛民吧,本将定要为你们亲自擂鼓助威。” 杨九风自忖这些人敢来襄阳城围困,定然是有备而来,倘若轻易出击,整不好就会中了他们的全套,身形懒散地带着云天去了别处,悄然道:“天儿,师父等会要出去带你大哥来解围,你千万不要被他人挑唆干傻事,在这里等为师回来便可。” 云天心里其实也想陪师父远出,但见杨九风一副正经的样子又迟迟不敢说出口,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杨九风离开不久,云天就听到外面的哨骑传话道:“禀报将军,高阳将军出城不到十回合就被城下的白袍小将刺死在了马下。” 王拓不由大惊,一杯热茶悉数喷在了地上,惊疑不定地望着哨兵,慌道:“那……邓伦将军状况如何?” 哨兵回应道:“邓伦将军手持双刀与那小将战地火热,两人从马上打斗又折身在马下焦灼,起初不分胜负,但那小将的枪法实在精妙,大约在五十招左右一枪击中了邓将军的头颅,现在血液和脑浆全撒了一地,城外叫战声不绝如缕。” 王拓闻言不禁皱眉,听着外面喊杀震天的声音,心里咯噔跳动不休,撇眼望了眼云天,冷冷地说了句:“废物!” 随后向门口走了几步,忽然驻足问道:“白衣小将可曾通报姓名?” 哨兵点了点头,骇然说道:“他叫王彦章。” 王彦章? 王拓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不禁又折身回头望着云天说道:“小娃儿,你既然是云稹的弟弟,那应该知道王彦章是谁吧!” “仇人。” 王拓蓦地苦笑了片刻,点头道:“对啊,他在潼关害死了你们的父亲,现在又想在襄阳这里结果你和你大哥,这人不可不说是狠毒啊,听说你力大无穷正好可以和他较量一番,说不定还能为你父亲报仇哩。” 云天并没在意王拓此刻安的鬼心思,一心徘徊在父亲的仇恨和师父临行前的告诫中,最终之下还是仇恨战胜了理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寒声道:“我缺一杆称手的兵器,你可以替我寻来吗?” 哦? 王拓大笑道:“小兄弟但说无妨,你要何种兵器?” 铁棒。 拿着顺手,而且很沉很沉的那种铁棒。 …… 不是王拓不想为他找,只是这战场杀敌向来都用的是尖锐的利器,像棍棒之类的东西平常练功还可以,但到了战场上根本没什么用处,伤人可以,杀人就有些难了。 不过看在云天一直坚持的份上,他还是差人去找了,襄阳城内的居民风闻又有叛军滋扰,纷纷开始躲避,城西之境除过一位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太灵光的打铁匠人外,其它所有住所尽皆紧闭大门。 “客官,你要找什么样的兵器?” 沧桑的话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王拓陪着云天站在老人的摊位前,仔细打量了片刻,云天摇了摇头径直走到了室内打铁锻造的地方,眼神忽然停留在了炉边上的一杆五尺长,通身笔直又方正有形的棕黑精铁上。 云天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顺手拿了起来,冲王拓点了点头,道:“你给银子吧,我觉得它不错。” 王拓简直是哭笑不得,也就他这样的孩子敢和他这样说话,要是其他的人,夹着尾巴逃都来不及,心里一时竟然有些不忍,问道:“你真要去吗?” 云天专注地盯着精铁,不断地擦拭着,冷哼道:“不是你让我要去的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 王拓被问了个瞠目结舌,兀自叹息了口气,向老人询问了价格后,双倍付了钱,直直向西城楼走去,道:“云天,你……要多少人马?” 望着犹豫不决的王拓,云天更觉好笑,道:“你这人真是的!我出城只杀王彦章,若是王彦章败了,你们尽管追杀你们的便是,现在问东问西的,真烦!” 王拓双眼暴睁,蹙额抬手,下令开了城门,暗道:这可是你自己只身送死,也怪不得本将没有为你留下后路了。 白马银袍,五尺铁棍,徐徐从西门闪了出去,王拓快步登上城楼,举目向下望去,不禁有些动容。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一章 银马挫荆襄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此时,王彦章已经连战唐军大小将领十余人而不败,叛军声势可谓正盛,忽见城门错动而开,气焰更是嚣张无比。 当城门打开的时候,却只有白马银袍的一位少年徐徐而来,身后的城门瞬时又关合紧闭,数千叛军不由一震,面面相觑之后顿时轰然大笑了起来,他们实在没想到襄阳城的军队竟凋零至此,患难之际只能派上一位少年对阵。 但是王彦章并不这么认为,他从眼前之人的气度中隐隐感觉出了一股杀气,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不由蹙额道:“你乃何人?本将手下从不杀无名之辈。” 云天并不答话,闪出城门后径直策马狂奔了起来,手中的一杆混铁棒直直挺在前躯,冲着王彦章唰唰唰就是一顿连招,几度硬拼之下竟让王彦章有些手忙脚乱,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十来招过后,王彦章顿觉吃力,暗思这名不经传的少年究竟是谁,先不说他这身诡异的棍棒门道处处能克制自己的枪法,就道他这满身莫名的怒气又是从何而来,整的自己像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当下扬手喊道:“且住!小兄弟这手混铁棒使得确实精彩,若再有个三五年的定能与我一战,但不知我们素未谋面,何以招招致我于死地?” 他不问这些还好,此刻云天听到他旧事重提,心里更是恼怒,倒转混铁棒抡得鼓鼓生风,与手忙脚乱仍在分神的王彦章又酣战在一处,几十招后见王彦章已不能自持,索性横空甩出混铁棒,兜转之际竟击掉了王彦章的头盔,连着一头俊发尽数散开,飞身抓住混铁棒,沉声暴喝道:“我是云端义子云天,今天我发誓要你王彦章为父亲陪葬。” 云端? 他何时还收了个这么厉害的义子,王彦章定睛望着怒不可遏的云天,心里一时忐忑不定,暗思云端的死因确实和他有些说不清的联系,但那也是为将者各为其主罢了,怪只怪夏侯重明暗下毒手伤他性命,再说夏侯重明已被云稹所杀,这父仇应该算是报了,怎么在他这里就像是听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似的,根本不分什么青红皂白。 “放箭!” 王彦章只听身后的统帅朱温沉声下令,此刻自己虽有些受挫,但在气力上仍能安全退出阵地,只是云天这个孩子......漫天而来的箭矢根本没有让他考虑的余地,暗道:云端虽不是我杀的,但死因终究和我有关,我王彦章以大丈夫自居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这毛头小子被人所害。 当下飞身抡起寒枪和云天站在一处,不断地拨乱着迎面而来的箭矢,也许是朱温恐伤王彦章性命,渐渐地箭雨之势也小了许多,王彦章见状心里不由一松,怎料突然右臂开始发麻,被流矢击中在大腿处,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城楼门前,怒怨地打量着云天,粗气连连。 再看云天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终究是太过于年轻,胸口左臂处各插着两根羽箭,稚嫩的脸色上顿时泛起一片蜡黄,顿时怒道:“你小子疯了不成,我在救你你却要害咱们?你若真想要报仇就该向你大哥问清楚仇人是谁,别一根筋似的在战场上发疯。” 云天到底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被王彦章一顿劈头怒骂后瞬间理亏,踉跄着靠在城墙边眼泪花不住地打转。 “快撤!” 王彦章此刻劳累有些过度,但自家的鸣金收兵讯息还是分得清的,顿时抬头见不远处杀来一位银袍将军,暗自皱眉了片刻,忽然说道:“云天,你小子是条汉子,但若下次咱们再遇上,我希望你能带点脑子。” 莫名其妙被人训斥的感觉可不好受,要知道云家一门对他全是眷顾,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指责,更感委屈,只好傻愣愣地伏在地上望着王彦章策马而去,兴许是受伤过重的缘故,眼前已经开始黑影乱窜,整个人也变得浑浑噩噩犹如醉酒一般。 “天儿!” 睡梦中只觉有人在他脸蛋上拍打着,但是两层眼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黏在一起似的,兀自挣扎了许久才睁开,看到眼前的熟悉面孔,心血来潮激荡,喊了声“大哥”后便又不省人事。 云稹见状,那还顾得上再整顿兵马收缴叛军,只身抱起云天,抬头暴喝道:“开城门!” 云天身上所中两箭,左臂之上的那根穿过了皮肉而连,并没有伤及筋骨,比起胸口处的那道伤口已算是小伤了。 胸口的那枝箭插的很深,饶是军中的老军医也不敢保证在拔出的时候,会不会伤及心肺,纷纷摇头不敢接手。 云稹回想起当日离开时徐慧对他的嘱咐,蓦地心里一通,将在场的闲杂人等悉数赶了出去,独留下了杨九风在旁照看天儿,道:“先生,现在天儿命悬一线,羽箭必须得拔出来,你也听到他们说不能靠外力取出,我想还不如由我以内功为他一试,兴许还有点生机。” ...... 到了此间,杨九风也没了主意,得知云天用自己传授的功夫挫败了王彦章这等猛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但想到徒弟此刻生死未卜时又不得不大皱眉头,道:“老夫定在旁为少侠护法,不过无论内外取箭都得先护住天儿的心脉,否则......” 两人商议过后,由杨九风以内力周转保云天诸身脉门,再由云稹以玄功激发云天体内的潜力,将羽箭自行运出。 取箭的流程颇为复杂,云稹和杨九风取出胸口的残箭后,不由发出了长长的叹息声,杨九风再为云天把脉时,虽然感觉他的体内气血虚弱,但倒也如常人般运行自如,也不再为他过度担忧,情知剩下的也就是让他好生养伤罢了。 云稹暗自点了点头,怒气汹汹地从外边调拨进了今天的守城将军,问道:“究竟是谁派天儿出战王彦章的,难道襄阳城的将军都死绝了吗,竟然会派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出战。” 那些将领抗不过云稹的逼问,只好将杨九风走后的实情一一道出,当云稹听到是金吾卫右将军王拓挑唆天儿出城激战时,奋力地在桌案上拍道:“王拓!他此刻人在哪里,立即传他来见我。” 时值夜半,城内到处是询问王拓将军下落的城防将士,最后打听之下才知王拓一直在醉春楼里喝花酒,现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胆子大点的上楼看了看情况,并不敢动这个天朝派来的庸才,只好匆匆赶回去回复云稹。 什么? “老子兄弟两人都在为襄阳浴血奋战,他倒是会享受生活,远离京城后竟找乐子逍遥,根本把守城当做了儿戏。”云稹情知这些人碍于王拓钦差的身份,不敢动粗,只好带了一帮天门的亲信,浩浩荡荡地挺进醉春楼。 醉春楼。 场子如名声一样,里面有着各式各样的乐子,向来是寒酸之士垂涎三尺而富贵朱门纷纷的地方,无论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只要你有钱没去过襄阳的醉春楼,那就跟你没来过襄阳一样,出城门吹嘘也没什么资本可言。 云稹刚进醉春楼的大门,只觉楼内到处盘桓的是些妩媚骚气,驻足未定之际,忽然从二楼走来一位风骚徐娘,嗲声嗲气地诡笑着道:“哎吆!这位军爷是初次来这等地方吧,那就由奴家为你介绍,这里的酒和姑娘......” “嗙!” 话还没说完,那个妩媚的贵妇人就被云稹用剑柄打晕了,云稹望着她躺在地上死气沉沉的样子,边向楼上走边吩咐手下的兄弟,道: “她的话有些多,你们把她吊在外面晾上一夜再说!” 由于王拓的喝花酒的地方早就被城防将士得知,因此云稹他们并没有走太多的弯路,三下五除二便到了王拓所开的房间,开门之际却传来了一股恶臭,除过三五个酩酊大醉半露香肩的女子外,哪还有王拓的人影,云稹急忙召唤这里的管事问及王拓下落。 谁知王拓早已在他来之前逃之夭夭,地上的那几滩脏兮兮的东西就是他临行的时候吐的,云稹双拳紧握狠狠地砸在了门上,心里想到若是王拓恶人先告状,在田令孜旁边煽风点火地诬陷他一次,估计他和田令孜之间的约定又得解除,叹息着徐徐退出了醉春楼。 “门主,要抓捕他吗?”孟寒光追随云稹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云稹这般地苦恼,于是凑近他身前试探着问道。 云稹苦笑了一声,挥了挥手,道:“传令各营房兄弟,今天一战多有劳顿,让他们都早点歇着,完全不用为一条没用的狗费劲。” 他虽说是在强自给大家伙打气,但是心里却对明天的情形充满了质疑,落寞地一步步消失在街前。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二章 威胁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稹在出了这道乱子以后,对襄阳的城防更是做了重新的调整,眼见天儿的伤势一天天地好转,心里的高兴劲已打消了对朝廷那边的提防。 长安。 二月里的日出刚晒出,田府门前就走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将军,侍卫大抵对这人也有些知晓,也不敢拦着他,一面通报田令孜一面迎接他进门。 “你怎么混成了这副德行?襄阳难道失守了不成?”田令孜望着这位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现在全没了往日的风光,反而像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王拓迟疑了片刻,脸上略有些为难之意,踟蹰道:“相爷,末将有负于您的栽培,把事情办砸了。” 紧接着把在襄阳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但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凭空捏造的,尽是为自己洗脱罪名而设的话语。 因为他知道田令孜素来对在外戍守的大将不放心,每隔一年半载的都会重新选拔,就连亲信之人也不例外,此刻再加上自己一番添油加醋,不管真相真假,云稹此劫定是难逃 了。 “庶子敢尔?” 果不出其所料,田令孜闻言后勃然大怒,在堂上粗气直涌,徘徊了些许时间,道:“你亲自去崔昊府上带云稹家眷问话,本相在这再下一令诏书让他班师回朝,若他回来一切都好说,若不然本相让他云家一门就此绝后。” 王拓暗地里偷笑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召集城防营的兄弟,前去崔府抓人,哪知道刚到门前就被崔昊拦住,各自的兵马倒也一时相持不下。 “这是田相爷的命令,你敢抗旨不遵?”王拓拔出了腰间宝剑,霍霍地指着崔昊怒气冲天地说道。 宝剑锋从磨砺出,他的剑尖很锋利,却不知是从何磨练的,是那些十恶不赦的死囚,亦或是潦倒无辜的大众。 一向在田令孜面前逆来顺受的崔昊,今天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步步紧逼着王拓,冷笑道:“王将军好强的杀气,你难道真的以为云稹有你想像的那般没头脑吗?实话告诉你,他已经把真相全写在信里,差一步我就能呈递在相爷的面前,到时候咱们看谁哭谁笑?” 王拓望着崔昊手中晃动的信笺,登时脸色苍白,提着宝剑的手也不住地抖动了起来,忽然狞笑道:“你也别以为你能走出这一步!” 两人从中午一直对峙到了下午,直至三个小时过后,田相的管家率兵前来,情势才得以缓解,饶是如此,崔昊也只能带着云稹的所有家眷去相府,为云稹讨个公道。 田令孜手里捏着一封褶皱的家书,不禁皱眉道:“王拓,本相为你前后打点了不知多少,此次派你前往襄阳也为的是让你历练,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为朝廷为陛下做点贡献,谁知你竟是整日的花天酒地,不问世事,实在让人寒心。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权谋之间向来没有什么私情可讲,王拓瞥了眼田令孜,不禁苦笑了起来,正想认栽的时候,忽然胳膊一痛,低头乍见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脸上仍有些脏兮兮的东西,眼神中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气,正在死咬着他的胳膊不放。 他不由变脸,一把将小叫花柃在胸口前,恶狠狠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老子正愁没法子脱身,你却自个送上了门。田相爷,如今局面想必你也没想到吧,要不你让我走,要不大家玉石俱焚,谁也别留下好处。” 田令孜眉心的煞气不断上涌,崔昊生怕田令孜惹恼了王拓让小叫花丧命,顿时上前恳求道:“相爷,无论谁对谁错,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先救人要紧。” “放了他,有多远滚多远!”田令孜见崔昊一行人对那孩子担心程度,知道他和云稹有着说不清的关系,权衡局势下终究做出了妥协,闷声道。 王拓一直在田令孜手下当值,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手段,如今有了这个挡箭牌兴许还能逃出生天,若一但放弃他,自己定当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蓦地狂笑了起来,道:“相爷真会开玩笑,放了他,末将哪还有命滚?” 被部下猜透的田令孜奋力拾起了茶杯,摔在了地上,登时粉碎,怒道:“这是你最后的选择,念在你我往日主仆一场的份上,本相也许会酌情考虑,让你走的不会太过于痛苦。” 王拓望着崔昊和慧空这两大高手,再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兵卒羽箭,顿时心里没了谱,就在他分心的时候,忽然两眼一黑,紧接着一股疼痛袭遍全身,怒吼一声将小叫花径直奋力扔了出去。 崔昊见状也顾不得田令孜怪罪,翻身一掌打在了王拓的天灵盖上,王拓抽搐了几下登时气绝身亡。 再转身看小叫花时,只见他稚嫩的眼神中透着无限的惶恐,不安地望着自己双手的血腥,嚎啕大哭了起来。 田令孜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腾到这步田地,忽然心生一计,笑道:“崔大人,这孩子临危不惧,胆识过人,本相甚是喜欢,不如把他就留在这里养伤,等他日云稹归来,本相亲自送他与你们团聚,如何?” 崔昊和徐慧对视了一眼,望着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只好认命道:“有劳相爷费心了,崔昊在此谢过。” 杨小吉却不顾众人拉扯,歇斯底里地骂道:“他是老子的兄弟,你接到你府上算什么意思,等我师父回来,非让你这混蛋死无葬身之地……” 望着田令孜瞬间不展的眉头,徐慧上前反手给了杨小吉一巴掌,顿时杨小吉和身后的那两个死党不再多嘴,怔怔地望着小叫花,眼泪止不住地哗哗直流。 徐慧制住杨小吉他们后,俯下身子安慰小叫花道:“没事的,你就听相爷的话在这里休息,过上几个月等你义父回来,我和他一起接你回来团聚。” 小叫花还是第一次和徐慧凑这么近说话,望着她不舍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强自忍着泪水点头,道:“母亲,你们到时候要备好叫花鸡给我吃,每次杨小吉他们都抢在前面吃个精光,我还没吃够你做的饭菜呢!” 听着小叫花声称自己为母亲,徐慧暗自吸了口气,转身从相府大堂跑了出去,杨小吉几个也和小叫花打了几句照面话,径直随徐慧而去。 “天色已晚,崔大人这是要留下来和本相一起用膳吗?” 田令孜冷言冷语的弦外之音,谁都能听得明白,望了眼孤苦伶仃的小叫花,崔昊和慧空只能扬长而去。 回府后,崔昊和慧空等人合计此事,心知田令孜是想以小叫花要挟云稹,生怕云稹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他也清楚依着云稹重情重义的作风,倘若让他知晓此事,恐怕定会闹腾地不好收拾,反正现在大家都没什么危险,还不如对此跟云稹只字不提,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商议过后,只差心腹之人给云稹带了句“王拓伏法”的消息,其余什么也没有多说。 荆襄之地的战乱已被云稹联合各地守军基本肃清了,突然从探子口中得知黄巢在江西一带作乱后,一面整顿荆襄守军准备出征,另一面急忙上表田令孜说明一切。 然而半个月过去,怎么也得不到田令孜的命令,既不敢出战江西也不忍黄巢作祟,倍感头疼。 索性天儿的伤势已然恢复如初,整天除过处理下琐碎军务,更多的时候还是陪在云天的身边,和杨九风一起琢磨着怎么提升云天的武功。 当听说王拓已伏法后,云稹很是开心,急问长安的情形,哪知来人却一顿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十句话中连一句有用的没有,过来过去都表达着崔府的一切都好,反而更让云稹有些难受。 云稹索性和杨九风商议后,让他暂且代理军权,而自己只身赶往长安,因为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崔昊故意瞒着他似的。 当然这次带来的还有江西一带送不出去的战报,心想黄巢半月之间连下江西十五座城池的记录,定能让田令孜大吃一惊,到时候看他如何求自己。 崔府。 崔昊正在教授着杨小吉他们三个人习武,但那三个孩子怎么也没心思学这些,并不是他们不愿意跟崔昊学武,只是每天没了小叫花供他们取乐,这日子实在有点乏味的紧,突然之间一天说脏话的次数也缩短了数倍。 “小吉,你这个王八蛋怎么不认真学啊!” 杨小吉循着声音,豁然转身望去,只见院落高墙处懒散地蹲着一位灰衣汉子,上下嘴角处像是长出了毛茸似的,格外显老,但他大致的容貌却没怎么变化,毕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登时欢喜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三章 摊牌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的没出息了,哭鼻子可不是男子汉的作风。”云稹望着扑倒在他怀里的杨小吉,喃喃地略带嘲笑说道。 杨小吉闻言,立马抽身擦拭了会眼角的泪水,正色道:“师父,你来就好了。快去救救小叫花吧,他现在……” 说到小叫花被田令孜扣押做人质的一段事情时,杨小吉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哽咽了起来,弄得和他一起的那两个兄弟也暗自神伤。 云稹顿时皱眉,准备向崔昊问个明白,却听他抢先苦笑道:“云少,你姥姥……哎!你现在也是朝局中人,难道不知道没有调令私自回长安,那是有造反嫌疑的。” “你先别打岔!” 云稹一路还琢磨着长安的情形,总觉得平静的有些出奇,没料到这边真出了乱子,道:“崔少,小叫花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经他这么咄咄逼迫,崔昊那还顾及得了其它,情知再不说明原委,整不好云稹又要和他绝交了。 “你先不要慌,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崔昊嘀嘀咕咕跟云稹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每说句话都要看看云稹的脸色,像是时刻都在提防他冲出去一般。 果不出崔昊所料,得知这一切前因后果的云稹,登时和他翻脸,指手画脚地斥责道:“崔少,我把这些妇孺交给你,是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们,谁知道你为了保你的那点私欲,竟然连小孩子都舍得出卖。” 崔昊见云稹怒气冲冲地往出走,当下侧身停在前面,正色道:“你又发疯了是不,知不知道你这样去会害死人的。” “滚开!” 云稹此刻连看都不愿意看崔昊一眼,天行剑的寒芒已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冷言道:“我云氏一门是代代出将,保家卫国,但是也不一定每代人都要保他李家皇位。别在跟我扣这些帽子,我在外出生入死保境安民,他们却怎么对我的?” 听着云稹的咆哮,崔昊不禁有些心虚,缓缓地侧身移开在边上,给云稹让出了一条路出去。 在云稹走后,他立刻返回书房找慧空商议,一面又通知徐慧等人过来,慧空听说云稹已去了相府质问田令孜,顿时责怪云稹糊涂不为大局着想,但转眼又想,和田令孜那样的人确实干不成大事,叹息道:“昊儿,吩咐他们收拾行装吧!倘若云稹和田令孜闹翻了天,遭罪的可是这些家眷,还不如由为师带他们上天门安顿。” 崔昊也不禁点头称是,道:“你们快准备,我过去策应云稹,这会他身边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相府。 早上还阳光柔和地笼罩着长安,却在下午时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雨,田令孜在偏院里喝茶闲坐,望着外面的天气摇了摇头,道:“这天越来越反常了!” “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啊?”忽然被田令孜锁在柱子上的小叫花,发出了一声脆响轻叫,话语中既是期盼又是担忧,滴溜溜的双眼怔怔地盯着田令孜问道。 …… 田令孜缓缓地从椅子上翻了起来,将所读的书籍扔在了一旁,冷哼道:“那就说不定咯!也许十天半月,也许是一年半载的,总之等云稹回来再说吧,你也别太着急,怪只怪你认了个那么有优势的爹。” “云稹在此!” 话音刚还在前院停留,眨眼之际已到了这里,云稹斜靠在门庭旁,双手环胸道:“田令孜,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等我吗?小爷我来了,放人吧!” 放人? 田令孜猛地见云稹出现在长安也是暗地里大吃一惊,但听他口气颇重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不由沉声变色,道:“云少侠口气倒是不小啊!不过这孩子本相是请来做客的,哪容得了你说放就放?” 第一次见做客的待遇会被人五花大绑,云稹懒得跟他计较这些,直言道:“田令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挑白了说,你究竟想怎么着吧!” 田令孜自然还是希望云稹按照他的安排,在襄阳步步为营以退黄巢叛军,道明心意后,只听云稹愣了半晌反而大笑了起来,道:“黄巢此刻在江西作乱,你不去管他,反而紧盯着我不放,看样子你是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当初我竟和你沆瀣一气,真是瞎了眼。” 云稹的话句句如同冰刀一般刺入田令孜的心窝,但在这样纷乱的时代,他不得不这么做,谁也无法保证第一个黄巢倒下,就会出现第二个乃至更多人效仿黄巢,也许这就是政事,宁可错杀也决不能错放。 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天下却是李家的天下,毕竟现在的天子还姓李,所以听话的人可以留,不听话的只能杀,王拓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就算江湖人都围着他打转,但违背了这条潜在的规定,谁都甭想活。 “我在跟你说最后一遍,放了他!” 云稹手上的天行剑已横在了田令孜眼前,在此之前他还在路上考虑要不要和田令孜撕破脸皮,但刚才听了他心中的“大道”,自知此道非彼道,他们两人心中的抱负和信念实在相差太大,也就用不着再厚此薄彼。 “你以为就凭你可以胁迫的了本相吗?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并不止你一个,你也别再躲藏了,故人相见怎么都得出门远迎一下不是。”田令孜突然话锋一转,整个人都是一副谈笑自若的样子,气定神闲地对着身后的帷幕说道。 云稹不禁皱了皱眉头,情知田令孜现在在朝中已是只手遮天,除过那些铁了心反叛大唐的,几乎没有他请不到的人,定睛望着帷幕后的背影,心里起伏不定的疙瘩乱窜,莫名地觉得那人似曾相识。 熟悉的背影,久违的气息。 难道他是...... 茅山道人? 还不来得及云稹反应,帷幕后的身影已抢先站在了小叫花的身前,狞笑着哼道:“云门主,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见了老朋友是这种反应,弄得老人家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云稹呆若木鸡地对着茅山道人冥想,他不是已退隐江湖了吗,怎么现在和田令孜这家伙勾搭在了一起,还真别说,这两人配合在一起可真是完美,妥妥地狼狈为奸,扬言道:“道长,你不归隐田园避乱,此刻返回长安,难道是急着见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了吗?” 两个徒弟的死一直是茅山道人的痛楚,此刻被云稹旧事重提,脸上顿时泛起了阵阵青光,瞥了眼身后惊恐的杨小吉后,又笑道:“你小子到现在还想使诈,别忘了你的徒弟此刻正在我的手里,反正我杀人的手法多样,你让我痛惜多年,我也不能让你好受。” 云稹暗叫糟糕,他知道这个老毒物是出了名的歹毒,是能施毒于无形之中的高手,正愁没机会救走杨小吉,只觉背后一阵暗器袭来,立即摇身一变闪在旁边,却见暗器的去势不偏不倚正是茅山道人的诸般大穴,不禁心里窃喜,天行剑已随心化作一道寒光穿向茅山道人。 “你......这个叛徒!” 这是茅山道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阴暗的堂上就那么几个人,铁定不是田令孜下的手,云稹挥剑斩断了捆绑杨小吉的绳索,抱起他缓缓准备离去。 “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田令孜见状,只觉云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不由地瑟瑟发抖,紧握着双拳问道。 云稹回头瞥了瞥他,道:“相爷多虑!云稹既然来了肯定是要走的,至于茅山道人......你自己请来的你自己收拾去。” “来人!” 随着田令孜一声暴喝,云稹只见院子里人影错综,须臾之间全部集结在了堂前,少说也有四五百弓箭手,各个拉满弓矢,虎狼般地对着他和杨小吉,他不由踟蹰着向田令孜身边靠拢。 “慢!” 一声长喝划破了在场的肃杀之静,崔昊几个错落翻身落在了堂前,拱手道:“相爷,事情还是不要做绝才好,今天你若杀了云稹,只会让这河山没落的更快,不如买个人情下次也好相见。” 田令孜闻言,缓缓地低头看了崔昊一眼,瞧着他手上若隐若现的匕首,心里不由泛起了疑虑,冷哼着转身离去,道:“云稹,今天本相给你机会,你若走不了,可就别怪我了!” 弓箭手见状,仍是踟蹰不退,左顾右盼地寻味着田令孜的话,到底是放箭还是不放,很难有个决定。 就在他们为难之际,崔昊站在堂前高声宣扬道:“你们愣在这里作甚?还不去忙自己要做的事情,难道相府养你们全是吃白饭的吗?” 侍卫本就是听主子号令的,如今有了崔昊的这番命令,就算是田令孜来日怪罪起他们,他们也有个由头作挡箭牌,顿时一溜烟地四散而去。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四章 反复无常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少,咱们快点走!一会我送你出城,不然等老头子心意变了,你们谁都走不了。”崔昊一路护送云稹到了东街尽头,见云稹徘徊不定的样子,只好对他说出了实情。 得知徐慧他们已经被慧空送往天门,云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道:“那你了?你也看到了田令孜那人根本就是个为达目地不择手段的人,你没必要为他再卖命了,还不如随咱们去天门修整,待的来日朝廷有了起色,再建功勋。” 崔昊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豪言壮语,如今他们两个都算是如愿了,但为官的途中却是诸多不顺,处处都是险境阴谋,苦笑道:“云少,求你件事情!好生照顾晚晴,她已有了我的骨肉,拜托了。” 他连云稹答复的机会都没有给,转身酸溜溜地回到了清冷的崔府,平常在杨小吉几个的捣蛋下,这里总是生机一片,可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了。 “喂!你怎么去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吃饭?”崔昊听着这个熟悉不过的声音,不由回头望去,却见楚晚晴浑身一副凌乱的样子,脸颊处脏兮兮的东西仍未擦拭干净,颇有怒气地站在门口喊到。 我不是安排她去天门了吗? 崔昊望着伊人顿时苦笑,心想八成是楚晚晴牵挂自己才回来的,顿时心里冰凉中又扬起了一番热气。 长安东郊。 三月初的天色并不能算怎么炎热,但是这条官道上的茶馆摊贩已经开始营业了,气氛倒还算是不错。 经过这次劫难,云稹更对小叫花疼爱有加了,一路害怕他遭罪,直直地背着他行走着,原本想买马的,可谁知将就着能用的马都被朝廷收购了回去,四下打听之余,除了东郊外乱坟岗十里外的落雁马场外,几乎在长安城很难找不出好马了。 “义父,我想睡觉。”一直趴在云稹背上的小叫花,突然开口说道。 云稹也没怎么在意他,苦笑道:“睡吧!我尽量走慢点,在我背上可比马背上舒服的多,你小子就提前偷懒吧,要不然……” 忽然云稹发现他脖子上有一股黏黏的东西蠕动,还以为是小叫花的口水,苦笑着榄起袖口擦拭了片刻,回头一看全是乌黑的血渍,不由大惊,将小叫花放在了路边,准备解救。 为他探脉才知,小叫花体内的毒素早已攻心,显然是回天乏术了,望着小叫花蜡黄的脸色,云稹心里大恸,泪水模糊了视线,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小叫花的脸上。 小叫花乏力地扬起了手臂,替云稹擦拭着泪花,断断续续地笑道:“义父,其实我早知道我……中毒了,就在你杀……那个坏人的时候,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别说了!” 云稹急忙封住了小叫花的气门,阻止毒性扩散,明知这是没什么用的,只想让他多活一会算一会,可是小叫花像是很着急似的,并不想仍他摆布,继续道:“这是哪儿啊?好瘆人……杨小吉那几个王八蛋总说我练功拖他们后腿,现在……义父可以教他们了,他们……其实很聪……明……” 小叫花说完后,双手垂垂地耷拉了下来,嘴角的鲜血已开始凝干,四肢已变得冰冷僵直,云稹回头望着眼前纷杂的乱石碑,顿时大声呼啸了起来。 乱坟岗,五年前的云稹在此杀了茅山道人的两个徒弟,五年后风水轮流转,茅山道人又害死自己的义子,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但是落清寒和落清影作恶多端,实属死有余辜,可小叫花了,他还没来得及在这世上多行就没了,岂不可惜? 云稹在马场一里处改了方向,他反而向南行去,用衣袋背着小叫花,直到次日遇见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才将他入葬。 “黄巢!” 云稹在山涧面前对着湍急的瀑布呐喊道:“要不是你,天下间怎会纷乱不止,要不是你,我云家又哪能家破人亡,现在又因为你搭上了一条性命。你实在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我不取你性命,实在难对他们的在天之灵。” 说罢,天行剑瞬势而起,天云剑法携九渊心诀舞动不停,实有挥剑断水流的趋势,可惜水势不尽于此,哪能让他斩断解气,充其量只能是愁上加愁了。 想到襄阳和洛阳还有天门的人马时,云稹脸上不禁泛起愁云,几经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先潜入襄阳整顿,再定其它。 三日后。 云稹刚到襄阳门口,老远处就看见守城的侍卫到处张贴着自己的画像,更有甚者,他们还画本图形拿在手中盘查过往行人。 好在此刻的云稹满面风霜,胡子拉碴地肆意绕在嘴角处,散乱的头发垂肩而立,一把最为显眼的天行剑也被他用粗布包扎了起来,宛如拐杖似的,就算是好友亲朋估计一时也难以认出。 再加上云稹一口西北质朴的音调,侍卫很难认出,稀里糊涂地就放了过去,来到府衙门前,暗思此刻进去未免有些招摇,索性将天行剑坐在屁股底下,勾着头伴起了叫花子的角色。 从正午到日暮,竟然还乞讨到了几两碎银子,暗自掂量了会,悉数给了一起同是乞讨的小姑娘,自己几个转弯就没入府衙之内。 “师父,他们把咱们关起来是什么意思啊!我大哥去哪了,怎么突然间咱们就成了罪犯……” 云稹躲在门口,一直听着杨九风和云天师徒间的对白,许久过后才徐徐推开门,望着他们惊讶的表情,登时嘘声道:“别说话,听我说!” 将所有的情形给二人说过后,云稹便问起了这边的局势,道:“你们也别害怕,田令孜这边是拿不住我的,倒是襄阳现在由谁接防?” 杨九风道:“也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和咱们一同清缴叛军的高骈,说来也怪,他对天门的人好像并没有按照田令孜的意思做,反而对我们招待有加,每天三餐不缺,只是不让我们自由出去。” 哦? 想必又是田令孜的诡计,他这样一来,先是罢黜了我的兵权,紧接着明一套暗一套,让高骈好心将自己收服,再为他们保山河,灭叛军,有了高骈的制衡,天门自当也实在翻不起大浪。 云稹细细地想了一遍,突然冷哼道:“门外想必是高将军吧!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话语过后,房门果真吱呀一声打开了,来的人也正是高骈,只见他满脸堆着笑容,凑到云稹身前,笑道:“云大侠好耳力啊!末将早为你备下了酒宴,专门为你接风洗尘,还望不要推辞。” 云稹瞥了他一眼,心想反正一天滴水未进,还不如从他的意思,吃饱了再说,笑道:“天儿,咱们吃好东西去不去?” 云天哪有他们心想的那么复杂,一听到有好东西吃,登时扔掉了咬了一口的果子,径直陪同云稹去了府衙的后花园。 酒宴倒也算是丰富,天南地北的各色菜肴很是齐全,看得出来田令孜这次也是为重新拉拢自己下了不少功夫的,云稹也没怎么客气,径直胡吃海喝一通后,准备离去。 “云大侠,且慢走!” 天下本就没有免费的晚餐,高骈费了周折安顿这些,自然有他的打算,道:“大侠,你可知这饭局是何用意吗?” 云稹顿时憋了一肚子的火,冷哼:“你有话直说吧!你我都不是痴傻之人,总之这个饭局决计不是你主子为我送行的。” 高骈拍掌大笑,道:“云大侠真乃豪爽聪慧之人,田相爷的用意既然你已经猜透了,末将也就不用多言,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他说到最后,面孔上俨然露出一丝冷气,云稹情知这个鸿门宴背后定埋伏着武士,又想到小叫花的死,咬牙切齿地悔恨了一番,道:“既然你们如此器重云某,云某也不能小家子气,自当配合高将军继续追击叛军,以求河山安定,百姓乐业。” 高骈不由大赞云稹的气度,道:“大侠既然有此心,那可是再好不过的,明日你便集结天门人马自立为营,咱们一同奔赴江西一带清缴叛军,想来胜算必然极大。” 云稹没好气地点了点头,道:“今天我一路累的紧,具体的事项,咱们明日清晨再详细计较。” “不送!” 但当云稹回到卧房休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行李已被人翻过,周围黑暗角落处也隐约有人在窥探这里,只好轻蔑地笑了笑,径直躺在了床上,任其自然。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五章 两难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清晨,高骈急匆匆地召云稹前来抽签,以决定两人谁为先锋。 空落落的营帐中堆满了甲胄将军,他们的眼神中像是对云稹充满数不尽的鄙夷似的,营帐最前端摆着一道香案,香案上所焚的香也是庙会仅有的那种高端东西,香炉旁边立着一个圆柱形的竹签桶,里面的竹签不多,只有两条。 “谁先来!” 高骈故意做了个谦让的姿态,脸上的笑容犹如炸开了锅似的,道:“云贤弟,这里有两条竹签,上面各写着前后......” 也不知怎地,云稹望着他满脸横肉的堆笑竟然有种莫名的恶心,迟迟地上前道:“还是我先来吧!” 既然他们已为自己准备好了圈套,若是自己不跳,他们肯定也有其他办法逼迫自己,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做回聪明人。 云稹随意从中抽取了一株签,缓缓地打开看了半晌,愣了愣,叹息道:“看来是老天让天门取得如此功勋,高将军,云某这就回去打点一切,尽早出发。” 嗯。 没有挽留,更没有贺喜。 如云稹所料不假,竹签桶里的签上所写的都是“前”,根本没什么“后”。但他还是按照高骈准备的做了,不为别的,只因寄人篱下时总要做些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否则谁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天门的兵马自荆襄之战后,所剩下的无非三万多人,也不是田令孜嫉贤妒能,若让这些人揭竿而起,其势力估计也不会低于黄巢所率的平民,毕竟天门的人十个里面八九个是实打实的练家子,至于所剩下的一二,不是有着经纶满腹就是腰缠万贯,不由得他不防备。 襄阳城门口聚满了军民,大抵是因为云稹解救了他们,才出于人道送别的吧,但也不能不保证其中有人是为了凑热闹,率先而来的还是接防襄阳的守军将领高骈,只见他仍是满面的笑容,神态却变得极为傲慢,斜斜地拱手道:“云贤弟,这次就有劳你们了,本将定会及时赶到江西,在必要时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话已说得够直接了,再说就说直白了,也就没什么意思,因为他相信云稹会懂得,就算不懂以后也会见识到。 云稹只好含笑置之,挥手与襄阳民众作别后,直直地驱马出城,一路循着叛军的轨迹向江西诸地奔去。 此刻的江西已被黄巢的军队祸害的不堪入目,就连主要的饶州、并州两座城池也先后落在了黄巢的手里,起义军的声势一时也声震大江两地诸多城池。 天门的大军率先到来的是并州,时值春时,所过之处尽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繁华景象,但与之大不相称的是,路旁的饿殍与哽咽的妇孺老人,没落的集市上除过插标易子的人也没什么买卖可做。 “求求你了,大爷!我这孩子什么都会做的,只求能换点钱为老母治病。” 云稹驱马从两旁的呼喊中行过,不由摇头心里默叹:卖子救母?说得好听,如果他真的有这么孝顺,又岂能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十之八九又是骗钱逃难的,指不定连那孩子也不是自家的,这年头为了活命,什么人都可能有...... 天色已晚,云稹不得不进驻在并州的一个小县城里,埋锅造饭后,云稹躺在营帐中听着耳旁的哭爹喊娘声音,不禁在脸上泛起愁容,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只好乘着月色独自出了辕门,径直流浪在大街小巷。 “你,看起来对这里事情很沮丧。” 云稹循声回头,但除了路边沧桑乞丐和流浪孤儿寡母外,并没有像能说这话的人身影,不由自主地踟蹰不前。 一个优秀的猎人想要捕捉现身的猎物,除过有敏锐的观察力,更重要的还要有良好的心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等待似乎已经成了他唯一也是必须做的事了。 果不出所料,说话的那人见云稹没有任何动作后,瞬时诡笑了起来,道:“风从云,龙虎现。你小子真不该躺这次浑水,避世于山野享清福有什么不好?” 云稹听着这个越来越近的声音,倍感熟悉,蓦地想起一个人,不由在原地打转,喝道:“袁明觉,我知道是你在这里,既然来了,又何必装神弄鬼?” …… 哎! “我都来这里半天了,是你不理我才对,空口白话地扣这么大顶帽子给我,实在有些难受的紧啊!”袁明觉突然现身于云稹的身后,一改往常正经的气度,竟像是街头流氓混混的口吻。 对这一变故,云稹还真是始料未及,望着这个三番两次和自己作对的人,不禁泛起怒气,沉声道:“你不和黄巢汇合在一处,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着肮脏的地方?” “找你啊!” 一个人从老持沉重变得泼皮无赖,除了心智受损也就是预谋着更大的策划,很明显比起第一种,袁明觉更像是第二种人。 云稹噗嗤一笑,连连咳嗽道:“袁明觉不说你年龄都和我父亲辈差不多,就说咱们两个大老爷们,你能别这么暧昧吗?真让人受不了……” 哈哈哈! 袁明觉闻言,不怒反笑,道:“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就不耍嘴皮子了。其实,这次来我是劝你退兵的!” 还真如自己所料,他的狐狸尾巴这不就露出来了吗,云稹不以为意地望着他,冷笑道:“袁大老爷,你这是想学郦食其空口取城池啊!” 嘿嘿嘿…… 袁明觉狞笑了起来,瞥了眼一旁啼哭的孩子,他的母亲已经死去多时,道:“世间的疾苦难止于此,既然你也是尝过的人,何必再尝。此时收手,一切还来得及!” 收手? 云稹暗自强忍着怒气,心想: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才应该过得更好,如果能以我一己之力改变现状,又有何不可? 当下说道:“我前段时候收了四个孩子为徒,他们都很聪明,其中还有个就像那孩子一样没爹没娘,他把我夫妇认作亲人,平时也很懂事……” 然后了? 袁明觉一听起这些关于人间亲情的事情,登时脸色大变,肃然正色道。 他死了! “就在前几天,我和田令孜闹翻后死的。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如果没有黄巢他们作乱,也许他不会这么早死于非命,如果他不认识我,他也可能调皮捣蛋玩乐一世。你说是吗?” 望着云稹脸上的沉寂之色,袁明觉略有些茫然,天道人海,究竟是哪个更大,谁又包裹谁的装束,几十年了他还是没想明白,此刻也不想明白,道:“既然他已经去了,你又何必把活着的人牵扯进来。” 月色偏移下的黑影渐渐随着时间移动,稍纵即逝的光芒又换作了幽静漆黑的暗夜,云稹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迟迟地转身道:“你走吧!回去告诉黄巢,他若不放弃,我也不会撒手不顾,大不就拼个你死我活。” 袁明觉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一种惆怅,面对远去的云稹也没加阻拦,瞥了眼墙角啜泣的孩子,从怀里摸出了几两碎银子,信手撒在他怀里,人已消失于黑夜不见。 天亮后,外面的人纷纷嚷嚷地闹腾个不停,云稹被惊醒后也不得不返回营地查探,却见辕门上绑着昨天卖子求财的男子,冰冷的脸上略带些青紫色,显然是被人拧断脖子致死的。 上面悬着的白布写道:“承君之道,为君消灾。自此龙虎,终归尘间。” 云稹端详着白布上的大字,一时也说不出喜怒哀乐,只是隐隐觉得袁明觉此举实在太过意外,可时不与他多做遐想,辕门外飞来的铁骑报道:“门主,前面二十里处有叛军动向!” 再探再报! 杨九风拿起从襄阳那边带出来的地形图,仔细揣摩道:“前面是块绝地,叛军既然敢在此驻扎,想必也是看中了这里易守难攻的地形,咱们不能贸然前行,需得打探清楚再做决定。” 三万门生的命运,不得不让云稹更加小心,此刻完全赞同杨九风的说法,只好派遣孟寒光摇旗呐喊在十里外虚张声势,再派心腹之人去打探情形。 二十里处是道天然的峡谷,名为一线天,从此而过可直达岭南,可以说和剑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地。 云稹苦等高骈大军好几天,但终究毫无音讯,只好率军去了另一端的饶州周围安营扎寨。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六章 去而复返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饶州。 被黄巢横征暴敛所过的地方,处处是断壁残垣和淋漓鲜血,远远地就能闻见一股血腥味,春夏之交的景色也全没了应有的景气,倍加显得荒芜寂寥。 黑压压的乌云下,潮气越来越重,仿佛时刻就会有暴雨将至。 残垣的城楼上独坐着为独臂老人,一旁明晃晃的刀柄插在他的身边,刀身已大半没入在了城墙之内,面对着数万前来的大军仍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空对着十来个酒坛子畅饮无阻。 云稹望见那人不由扬手止住众人前行的脚步,大笑道:“雁大侠,你好不厚道啊!喝酒也不知提前知会我等,总好过你一人独醉的好吧。” 城楼上的黑衣人转身挥了挥衣袖,狂笑着拾起一坛子烈酒滴溜溜地甩向了城下,云稹当即用脚尖在马鞍上踩了一下,飞身错落间便接住了酒坛子,拨开泥封的印盖,咕咚咕咚印个不停,空让在旁的天门众人羡慕不已。 “嘿,云小子!” 雁衡阳扬声大喝道:“还不进城,是想淋雨吗?” 只顾着在雁衡阳面前卖弄酒量的云稹,顿时脸皮如同火烧一样,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门人,挠了挠头皮,憨笑不语,使劲地摇手招呼他们进城。 因黄巢经过襄阳一战后,锋芒已被消减了大半,所以每过江西诸地城池,只是搜刮财务粮食用物,至于城池能破坏的则毁,只要有朝廷的风吹草动,很自然地席卷而逃,倒让云稹追击了一路都没见着他们的人影,但总觉得他们背后蕴藏着更大的阴谋。 云稹在雁衡阳的带路下,找了处还算可以住人的地方落脚,想起刚才喝过的烈酒,不怀好意地笑道:“雁大侠,我这些天门兄弟都是些江湖豪客,你老实交代还剩下了多少美酒,总不能只让咱们喝吧。” 他想的也还算是周到,南方的雨季若是到来,稀里哗啦之后肯定没个定数,若是此刻有烈酒驱寒,那是再好不过的。 雁衡阳摇头苦叹,道:“饶州城西有家酒铺,名曰醉也不归坊。那里埋着的烈酒足够咱们这些人大醉一夜,你等会派人过去搬运来便是。” 云稹心想上次和雁衡阳作别,还是因为他要去找寻公孙仇的踪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何了结了,又怎么会在这里,便直肠子般地问道。 从雁衡阳谩骂声中,云稹心知他肯定是没找到公孙仇,要不然也不会横刀醉鬼般等他归来了,当下安慰道:“雁大侠,公孙仇与我天门之间的怨恨尚自未解,你以后与我们在一起肯定会遇到的。” ...... “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么着急找老夫,是急着寻死吗?” 云稹和雁衡阳猛地听见这个声音,便翻身向门外疾驰,等立足到门口后,只见十来人已躺在地上暗自叫苦,公孙仇的手上还攥着两个武士的脖子,憋得那两人脸皮青紫异常,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愣是扑腾挥舞着手臂。 “有话冲我们说,为难他们作甚?”云稹当下横空撕扯出天行剑,寒光在黑压压的氛围下更显得妖异,屈身向前逼迫道。 公孙仇冷笑着反手将真气散在两人的天灵盖上,转身飞速离去,雁衡阳和云稹各扬起刀剑向那团黑影扔去,但是公孙仇的速度太过于快,刀剑相互撞击之下,便萧然插在了地上。 天上已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滴,云稹传来杨九风,安顿好这里的一切事宜后,径直与雁衡阳追着公孙仇的踪迹到了郊外。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个圈套,但还是追了过去,只因公孙仇和黄巢太过于狡猾,一直逃避在前方不肯正面相攻,谁也不清楚他们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公孙仇,你给老子滚出来!” 天色还不算太晚,虽然有些昏暗不定,但是要看清周围情形也是没什么难处的。眼前的郊外是一片废墟,两侧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的确很适合藏身,看来公孙仇设此陷阱也是费了好大周折的。 听雁衡阳连续大叫了好几声后,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云稹突然皱眉道:“雁大侠,此刻咱们已经和住所离开的太远,若是黄巢的军队从前方折身返回,想必会出大麻烦的。” 雁衡阳气愤地望着密林,仍像是不死心地左右环顾着周围,正当两人要离开的时候,公孙仇忽然发笑道:“既然你们两个都来了,又何必急着回去看血淋淋的屠场,还不如咱们过过招再说。” 什么? 难道真如云稹所料,黄巢是在用声东击西之计吗?雁衡阳回头对云稹悄声说道:“云少侠,你快些去那边帮衬,这边的账,就由我们两个清算吧!” 云稹自忖到了此地要安然返回定是不能,为今之计只好如雁衡阳所言,当下只道了句“小心”,人影已在蒙蒙细雨里消失不见,临走时也不忘望了眼雁衡阳,只见刀锋已和公孙仇的身影酣战在一处。 “杀!” 饶州城已变成了人间炼狱,从东至西,自南向北,全是数不尽的尸体,云稹那还有心思分清他们是天门还是黄巢的人,脚底更是运起了八步赶蝉的神功,急匆匆地赶赴当初那座院落。 老远处就看见杨九风和黄巢打斗的身影,在愈来愈大的雨幕中,两人浮起浮沉般地交错着,云稹沉声怒喝了一声,挥剑硬生生地劈开了两人之间的真气,人也不禁向后退了一丈有余。 但见黄巢比上次所见时,气色虽差了点但武功像是又精进了不少,对刚才的膨胀气力也只是微微退却了三四步而已,云稹不由吃惊地望着他,冷声道:“卑鄙小人,你就是这样乘人之危的吗?” 黄巢缓缓地收拾了会仪容,冷哼道:“看来云门主的文化也不怎么样嘛,这哪是乘人之危,分明是出其不意。” ...... 正当云稹一时没话反驳的时候,忽听孟寒光厉声喊叫道:“门主,我们这边快顶不住了!” 云稹不由回头望着孟寒光,身子顿时颤抖了起来,不禁动容道:“你的胳膊......” “断了!” 血淋淋地断臂上鲜血不住的往外涌动,云稹攥起了拳头,喊声说道:“先生,你和天儿护住孟寒光,我去与黄巢会一会。” 黄巢轻蔑地笑了片刻,恣意地撇过了他的碎发,道:“这就痛心了?有些早吧,今天我要灭了你的天门,别怪我没给你留下后路,只是你不懂得珍惜。受死吧!” 杨九风蓦地回想起一路追击后遇见的情形,原来自打他们进入江西境地,就已钻进了黄巢的布局里了,他明着是处处搜刮财物逃避追军,暗地里等他们人困马乏的时候,再出其不意地迎手痛击,但是高骈的援军怎么还不到,难道是襄阳也遇上了麻烦? 再定睛望向原地的时候,大雨中的云稹和黄巢已打得不可开交,挥霍而出的真气处处带着雨花,袭在人脸上分外的冰冷痛楚。 也不知云稹是怎么想的,大战了百来招后,竟然喝到:“黄巢,你可敢随我来吗?” 黄巢正打到爽快处,也是怒沉一声,径直跟随云稹而去。 迎面而来的叫嚣者不计其数,忽然外面的箭簇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随机倒地者的叛军顿时纷纷惨叫,杨九风望着那些人的服装,大笑道:“天门众人听令!朝廷援军已至,还不随我大杀反攻?” 不算是太大的城池,除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死尸,一时间竟容纳了十来万的人物,高骈拿捏时机很准时,苦等到黄巢被云稹引开才敢出手,一路上倒也捡漏了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反叛者。 现在名义上是帮天门的人,但事成之后想必邀功状上根本不会出现天门的名字,更何况是这些已死的江湖豪客。 烈酒还没来得及打开饮用,倒是被两军阵前的箭簇射落了个干净,哗哗地酒水和雨滴弥漫在一起,更夹杂着万人之众的血腥,气息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几度令人作呕。 “黄巢,如今朝廷的援军已至,你还有何话说!”云稹手里的天行剑斜斜地甩在眼前,在稀里哗啦地雨夜里狠狠地盯着黄巢,似乎对黄巢像是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 黄巢对于高骈的到来确实有些意外,按理说云稹和田令孜闹翻之后,朝廷之人应该和天门断绝往来才是,想必高骈也算是个精明的人物,是看上了这次难逢的机会才如此做的。 既能收缴叛乱也可以趁机灭了天门,这一石二鸟的计划实在精妙。 “云稹,今天你我做罢算了!如若不然,高骈的大军就会把咱们两家的兵力全部吞并,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走到哪里都有人跟随,至于你......那些人可都是你的心腹,就这样惨死在高骈手下,你忍心吗?” 黄巢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云稹回头望着天门退下的残兵,心里格外的凄凉,只听夜间忽然撕来一声清啸,叛军逐渐开始有模有样的退却,身边与他大战的黄巢早已消失不见。 雨仍苦楚的浇筑着残垣大地,往来兵卒的衣服上血渍淡了又现,现了又淡,说不出的残忍。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七章 金蝉脱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云贤弟,此次若不是有你诱敌,黄巢的叛军肯定不会受到如此重创,咱们接下来可得合计一下下一步的事情。” 雨夜中人来人往的全是些朝廷的官兵,很少有天门中人从云稹眼前闪过,只能细细盯着地上被雨幕浇透的尸体,依稀还能分辨出些人物,静听着高骈铿锵有力的声音,辗转失魂落魄交加,无以言表。 南方的雨季漫长可是出了名的,今年开春以来久经干旱折磨,是以一旦淅沥的雨声哗哗骤起,就没个停下的意思。 高骈下令所有人撤出饶州地界,可惜地上的忠骨被雨水泡烂也没人去搭理,整个城内的气氛确实不像是让人生存的地方,云稹临走之前不禁回头望了望城头,登时凉意侵透全身,双眼红透但是欲哭无泪。 天门的人从饶州城撤出时,死伤已达八九成,算上重伤未愈的人马还不足八千。离开饶州后,并州无疑成了高骈下一个目标地点。 因为他断定黄巢离开后,并州肯定是他逃难的唯一场所,虽然说高骈是个庸碌之将,但在建功立业的欲望下竟然猜了个正着,几经派人出去打探之下,以确定黄巢的处所无疑。 三天后。 并州二十里开外的中军营帐中,独坐云稹和高骈两人,这些时间仍高骈如何做云稹的思想工作,云稹始终还是一副漠然置之的姿态,但高骈似乎很执着,丝毫没有放弃说服云稹御敌的心态。 “贤弟,你这又是何必了,听闻你天门在洛阳还不有万余兵马吗?此刻若将他们召集在一处,定能报仇雪恨......”高骈走走停停地绕在云稹的背后,一通话下来竟用了好几种的语气,或请求或打气亦或是怂恿。 云稹短短几天下来,人已沧桑了许多,除了眼眶周围黑里透红地有些血气,整个脸色尽显苍白,迟疑了片刻,扬起头道:“高......将军,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吗?你若早些跟来,何至于天门损失如此惨重,你分明是成心害我天门,现在还有脸恬不知耻地在我面前提及报仇的事。” 一度忍让的云稹爆发起来,倒让高骈措不及防,他自始至终都以为云稹是因为惧怕田令孜才跟他合作的,口口声声的贤弟已经是给他莫大的面子了,殊不知今天云稹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他的感观,顿时显得吃惊未定,徐徐向后退却了起来。 过了好久才冷声道:“云稹,你要想清楚现在的局势,我为你指的路是唯一的活路,除此之外几乎全是不归路。休说远在长安的田相爷,我都可以用叛军的名义,将你们天门屠杀殆尽......” 屠杀殆尽? “你好大的口气啊!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步田地,老子也不怕如实地告诉你,就算是田令孜那条狗摇尾乞怜地站在老子面前,老子也懒得理他,更别说他的一条狗腿子,老子不信他能掀起什么样的涛浪?” 此刻的云稹以彻底被高骈激怒,大袖一挥径直扬长而去,还没等高骈反应过来,黄昏时分已率残兵南下。 因这些人中大多是陪着云稹再创天门的人,所以对于天门山的情形也比较熟悉,云稹一面修家书带给徐慧,一面吩咐杨九风好生替他照料这些人,自己偷摸只身赶赴洛阳。 洛阳的天气并不像南方阴雨连绵不尽,破旧残垣的东城好像并没有被修整,城前的绿茵茵草木弥漫到了城墙地,也没有人搭理这些。 云稹来到洛阳后,只感觉以往走过的街头,又是全“新”的一副面目,破旧的仍自破旧,以前崭新的也变了模样,本来街上就不多的人群,现在已寥寥无几。 冬去春来,城内却还没有去年冬季的繁华,有钱的富户已席卷家财逃亡别处,留下的无非些是穷困潦倒又无处安身的人,对他们而言逃与不逃也就那么回事,毫无意义。 天门分支的人仍在东市驻扎,平时深居简出从不与常人来往,静等叛军攻城才准备倾巢出动,因南面要道被叛军闭塞,对云稹平叛的事情倒也知之甚少,只听闻他和田令孜已闹翻而已。 风阳真人是个骨子里极喜欢自由的人,因与云端,裴松旧交甚欢,不忍将一盘散沙丢给云稹,才不得已担任起了协助洛阳城防的重任,不然早已笑望于山野了,哪还能逆来顺受朝廷的五花八门鸟气。 羊叔子此刻因人丁骤减退出了东市的摊子,整天拉扯着闲来无事的风阳真人下棋。 他的棋艺并不怎么精湛,可不服输的劲头却不比年轻人差,每天从一睁眼到夜尽,竟没一点困乏的意思,倒是难为了风阳真人,暗自苦笑不迭。 二羊相争,不分胜负是没有了断的。 连续几个月下来,虽然博弈之中难免会因羊叔子的急躁脾气,使得气氛紧张,但一盏茶的时间后,两人又会重归于好,渐渐地,两人各自染上了对方的毛病,风阳真人粗口连连,羊叔子倒在旁唯唯诺诺不定,端的让人感到好笑。 “二位好雅兴!” 风阳真人闻言倍感耳熟,循声望去只见果真是云稹到了洛阳,当下拄着棋盘起身,对羊叔子摆手笑道:“不下了,不下了!” 还没来得及云稹和风阳真人寒暄,羊叔子便横在中间,怒熊熊地指着云稹的鼻子埋怨道:“又是你这个小子,上次坏我和雁衡阳下棋的是你,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了个风羊真人,又被你搅和了,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你的了。” 云稹苦笑着目送他愤愤离开,只听风阳真人笑道:“门主,你不要理他,他这是赢不了老道,又在借机使性子了,过会自动就找上门来了。” 瞧着两人嬉笑怒骂又彼此相知的样子,云稹心里莫名地充满了向往,不过脸色仍旧没什么变化,一身素衣已被风尘脏透。 风阳真人急忙吩咐底下人备茶点,暗地里打量了会落寞的云稹,总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似的,不禁踟蹰道:“门主,你那边出什么事情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 “死了,他们都死了!” 风阳真人头皮一麻,犹豫道:“谁死了,孟寒光他们人了?” 云稹见他神色焦灼,只好负手立于窗前,把孟寒光断臂还有天门人遭遇伏击的事情,通通说给了风阳真人听。 “那你此行的目的是……” 云稹混乱的心里突如其来地平静了下来,道:“我准备放任大家自由,愿意随我回去天门的欢迎,不愿意的就继续回归江湖吧!应该快意恩仇比死在奸佞手下强的多,何必再给他们强加灾难了。” 风阳真人听罢,瞬间皱起了没有,沉沉地道:“门主,天门目前还有数万之众,若在加上你的影响力,号召天下群雄也不是难事,何必……再者,这么多人说撒就散,他日他们投在黄巢麾下,那可是……” 云稹负于身后的左臂,豁然攥起了拳头,硬生生地发出了咯吱响声,寒声道:“谁敢与黄巢为伍,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下去吩咐吧!” 他做这个决定也是看透了高骈,田令孜这些人的面貌,情知这般愚忠下去,无论黄巢叛乱能不能得解,他和天门人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还不如尽早打算防患未然,兴许他们在江湖上没了朝廷的束缚还能多杀几个贼子,为同袍报仇。 平日里空旷的东市,今天忽然布满了人群,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交头接耳相互寒暄的人比比皆是,他们的出现只为了一个人。 云稹。 暗自呼吸吐纳调整状态的云稹,忽然一时见到这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由自主地迟疑了起来,但一心想到过往的血腥,仍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些人大多是亡命天涯的豪杰,素来佩服云稹的侠义才聚在一起,但听今天的云稹已对朝廷失望,要把他们重新遣散于江湖,震惊之余全是伤感。 难道十几万天门的壮景就不再出现了吗? 云稹压根儿不想给他们留太多考虑的时间,扬声喊到:“今夜咱们万千兄弟笑聚东市,不醉不归,明天就各奔东西,朝廷曾扬言说要将咱们灭门,我倒要他洛阳郡守明天看看,天门倒底能不能说灭就灭?” “好!” 万千汉子的叫喊声缕缕徘徊在街巷,吓得仅存的几家门户也纷纷关门紧闭,迟迟不敢露面。 第四卷 帝王篇 第七十八章 美酒无味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夏初的天气还算是温和,虽然微风里夹杂着些凉意,但今夜却丝毫感觉不到凄冷,并不是季节,而在于烈酒,归于人心。 云稹曾对自己说过,这辈子对他而言的两大憾事,莫过于美酒无味,伊人憔悴。 今夜没有后者,处处尽显前方。 酒还是那些酒,饮酒的人只不过比以前多了些,按理说人多才热闹,可云稹在这个氛围中听到的不是粗糙的呐喊,所见的也不是蒸蒸日上的天门运势,感觉到的只有无尽延绵的凄凉与惆怅。 宴会上除了几位领头的人物外,其他的汉子基本还算没有丢脸,只顾着狂欢解脱,对明天的事情只字不提。 “门主!” 云稹闻言,抬头望了眼来人,只见他白净的面皮,加上一袭布衣素裹,更显年轻有力。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的时候,应该是在盐帮,那时候许多人都活的很好,至于他叫什么名字,实在一时间想不起来了,但他却记得少年人的剑法确实可以,好像还替他背过剑。 “你不随他们喝酒消遣,过来寻我何事?”云稹拨弄着身边的酒坛子,盘膝而坐在地上,斜斜地让酒坛滴溜溜转动个不停,闷声问道。 那位少年剑客并没有因云稹的冷漠而懊恼退缩,说话的反而声音更加大了些,道:“以前听说门主文武全才,眼见大家明天都要散尽,你何不趁机给大家显露一次,以解愁苦。” 江湖上的人和事,就是这样喜欢以讹传讹,“文武全才”这样的话,他何曾说过,望着无数明晃晃的眼镜,他一时颇有些为难。 沉默了许久,悄然开口道:“拿酒来!我云稹一声佩服的人不算多,但我师父就是其中一个,如果你们知道他的生涯后,也就不会说我云稹徇私了。” 又一坛子米酒端在了他的眼前,只见云稹右手使剑挑开了封印,闻着酒香,左手变勾直抓在了坛口,咕咚咕咚饮了数口,大笑道:“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 抖擞精神,剑花绕着酒坛子游走不定,身法也有些混乱无章,只有武功纯属的人才看得出云稹那不是买醉,倒像是返璞归真,恣意洒脱系于全身。 “生死等闲事,劝君莫回首。” 绕树三匝后,云稹又吟了一句,倒提着剑锋横空出世,每一招每一式尽显霸道,见此情此景,少年剑客只好呆呆地对天长叹道:“才子莫负佳人酿,浮生痛饮几度归。真豪杰也!” 云稹像是听见了刚才少年人对他的评价,信手撒脱天行剑,自个却径直饮酒不停,天行剑横空像是刻着字符:“人生萧然驭,不过尔尔求。” 天门众人见云稹能以心御剑,人剑互通,当下尽皆称赞叫好不绝,却见云稹在院落里浮起浮沉,剑尖萧然挑下酒坛子,道:“昂首阔步间,天地逍遥游!” 这首诗不是他所作,但他对作这首诗的裴松却佩服不已,好几次都借着这首诗引得众人称绝。 云稹苦笑道:“这是我师父生平最喜欢的杰作,我借这个时候献丑了。师父一生戎马,到了乐居田园的时候,却……所以,这个志向我们得替他传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要逍遥地活下去。” 就连一旁的风阳真人也缓缓迈开步子,道:“裴兄得高徒如斯,定当九泉瞑目,看来老道的担心也是空余了,你到底是长大了,不过终究有点晚。” 云稹面皮微红,道:“真人,你这是……要先行一步吗?” 风阳真人微微颔首,只说了个“是”字,人已扬长而去。 直到天亮再也没见他的踪影,云稹也没打算去找他,他与风阳真人相处的时间也有好几年,深知他的行事风格,望着晦涩天际的点点猩红,心想:他也许是找寻他心中的道去了吧,红尘作伴对他终究是大梦一场,希望他能如愿。 “让开!” 拓跋武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趁着酒兴发疯般地咆哮着,不断拨开两侧的人群,浑浑噩噩地站在云稹的眼前,摇摆不定地吼道:“他人呢?风羊老道……” 见此情形,云稹心里委实叫苦不迭,冷哼道:“人家都走了七八个时辰咯,谁让你贪杯不醒的,快点收拾东西,咱们也走吧!” 当拓跋武听到风羊真人已悄然离去时,沉重的眼皮垂垂地眨巴了几下,忽然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丝毫不顾及他在群雄眼中的气度,边哭边骂道:“老子追寻他半辈子,就想和他一较高低,结果……” 云稹一时听得心酸,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他,散开众人,独留他们二人在内,诡笑道:“拓跋兄,你哭的早了点,我忽然想起昨晚真人留给了我件东西,还说专门是给你的。” 什么? 拓跋武望着明晃晃的信封,豁然起身端了过去,边拆边埋怨着云稹,道:“你个混蛋怎么不早说啊,快给我看看,白白让老子为他撒了几滴猫尿,他妈晦气!” …… 看过信封后的拓跋武傻愣愣地立在庭院内,没有任何动作,连表情都像是凝结住了似的。 云稹见状,急问道:“怎么了?” 拓跋武也不回答他,正色反问道:“老实交代,你看过没有?” 云稹倍感莫名其妙,只好摇了摇头。 “那就好!” 拓跋武说罢,顺手一撮直接把信笺揉了个粉碎,扬长大笑道:“他姥姥的,风羊老道真是够意思,他让我去找他,却不让你看信。” …… 云稹望着瞬间得意忘形的拓跋武,心里竟然除了气愤还有种难以描述的难受,对他又不敢采取措施,只好眼巴巴地任其离去。 天亮后,云稹带着一万多人马纷纷扬扬从东市而出,临东街行过,嘴角异口同声地叫喊着:“李花终是木子离,柳叶难断真人留。” 一时声势浩大难以置信,仍躺在小妾被窝里的洛阳郡守,却对此时毫不知情,府衙的人也不敢向他通报,倒让云稹一行人来了个风光,走了个霸气。 万余人的阵仗,一路上每逢一个长亭散去一批,每遇山水连同别去数百人,从早至晚竟七零八落地散了个干净。 官道上只剩下了云稹,少年剑客和拓跋武三人,云稹心里微凉,强自压抑着自己,说道:“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也去吧,珍重!” “妈的!” 拓跋武白眼翻了数次,冷声骂道:“分别就分别,哪来那么多酸溜溜的话将,要我说啊!你回你家,你找你妈,我他娘……也不知道要做啥了,算了算了,都滚吧!” 一个三岔路口,等待他们的真会是不同的命运吗? 云稹和白衣少年道别后,乘着斜阳仍自向南奔去,白衣少年独自站在空旷的原野中,踟蹰了片刻后,突然翻身上马向云稹的方向追去。 “门主,等等我!” 云稹闻言,回头老远地就望见一团白影,苦叹着返身奔去,道:“兄弟,你怎么又跟上来了?” 白衣少年呲牙咧嘴地笑了笑,道:“拓跋武那混蛋净瞎说,我又没爹没娘,去哪里找住所。天黑了!我怕黑,还是跟随门主一路比较安全。” 云稹心知他说的都是假话,分明就是不想走而打的幌子,顿时对着他也笑了笑,说道:“我也没爹没妈了,正好咱们结伴而行,让那混蛋自个受罪去。” 夕阳并没有悬空多久,伴着周围寺庙的钟声,天色登时化作一片茫然。 第五卷 梵天怒 题记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水碧东流, 时而向西愁, 河山北枕, 逶迤逢南久。 星野兵折狼藉, 谁为封狼, 何来居胥。 难以道补紫微愁! 意气风, 犹在否? 血溅梵天倒天流, 漫悠悠, 恨绵秋, 妻老别离望雪裘, 怨风起! 残楼迫人去, 只怜鸟尽, 不知弓藏, 却嫌他朝路转, 怎及那年峰回头。《长空赋》第五卷 梵天怒 题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卷 梵天怒 第一章 恩怨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自三叉路口道别后,云稹和白衣少年一路飞奔在乌黑的夜里,路边除了隐隐绰绰的苍老树木外,更多的也就是不安分聒噪的虫鸟鸣声,别无其他。 大约行至夜半三更,此刻他们已偏离了原来的宽敞官道,潺潺而流的溪水声愈来愈烈,前方也明里暗里地有灯影闪现。 夜风难眠灯火, 隔江不断客流。 想必前面定有人家落座,云稹心里不由惬意,嘚嘚的马蹄愈发奔驰地快了,向着那星点光明飞去。 但在前方两三里之处,云稹缓缓伸手止住了白衣少年的去势,悄声将马匹拴在了树林旁,身影却趁着夜黑掩蔽徐徐向林子深处行去。 两人走了一里多的路程后,只听得林子间隐约响起了稀疏的密谋声音,由于他们的动静太小,具体的听不太清楚,只能听些大概的言语,譬如什么聚会,白虎玄武之类的字眼。 云稹凝神冥思,总感觉这些词眼像是在哪里听过似的,蓦地回想起从剑阁洞出来时遇见廖天鹰的一幕情形,天涯居内廖天鹰曾给他仔细道明了地宫的一阁两门三寨四教五堡。 如今不归阁已随王仙芝身死而散,三寨名存实亡,五堡更是烟消云散,唯有地宫两门四教却迟迟未出。 说来也怪,自从上次楚青山被黄巢害死在邓州后,他的三个徒弟冯莫神,渊卿和楚昕辞就再没现身过江湖,就连他们的踪迹也无人知晓,一时连贯地想起这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门主,他们走了!” 云稹再次凝神细听他们的动静,果真如同少年所说,刚才的那些碎步已渐行渐远,当下略显惊讶地望着少年,要知道这少年能在这个年龄有如此内力,已实属罕见。 当下坦然自若地笑道:“我想起你叫什么名字了,你是冷天奇对吧!” 少年愣了愣,微微含笑点头。 山水连,湖光现。 这是云稹穿过林子尽头看到的景象,要不是夜深人静很难会行到这么个地方,借着四面阑珊的灯火,清澈的湖水波澜起伏不定,微风乍起,扑面而来的更多是凉意。 真是个隐匿的地方! 难怪四教这些年没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原来一直躲藏在此地偷窥中原,却不知今夜他们相聚又为的是什么,既然来了总得弄明白才行。 “别过去!” 就在云稹刚俯身,准备跳入湖心小亭的时候,冷天奇忽然从他身后拽住,连连摇头阻止。 云稹本就对这个行事奇怪的少年有所怀疑,此刻见状,不由自主地皱眉道:“天奇,你这是何意?” 冷天奇也不多说,径直走到云稹的身前,躲在湖畔上不断对着湖心展望,在地上横七竖八地划着古怪的条纹。 半晌过后,他才起身道:“门主现在可以走,你跟着我,别走乱就是了!” 云稹虽说有些好奇,但也不得不随他前行,只见冷天奇在湖上东行三步,西扭十尺地飘荡,索性直起身子,盯着他踩踏过的涟漪中心,紧紧相随。 很长时间才到凉亭中,冷天奇望着眼前巍峨的高山,瞬间变得恍惚,任凭云稹三番两次呼唤也不为所动。 “天奇,你这是……怎么整个人变得怪怪的,你何时对四教的地盘如此熟悉?”云稹炮语连珠似的问道。 冷天奇不禁苦笑了片刻,道:“这里原本没有什么四教,只有冷面山庄。不瞒门主你说,我正是这冷面山庄的子嗣,又怎么会不对自家了如指掌?” 冷面山庄? 云稹错愕地盯着眼前的壮观地形,道:“你说的可是二十年前,灭尽山西流寇而销声匿迹的冷面山庄?” “正是!” 冷天奇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阴沉沉地说道:“十五年前,我冷家一门被仇家寻上,四代同堂唯独留下我一个活口,在家丁冷葵的庇佑下,才将襁褓中的我救了出去,后因他们识破我主仆二人的身份,冷葵被其所害,我孤身不敌他们人多,只好栖居于天门之下隐忍偷生,还望门主为天奇主持公道,为冷家一门昭雪。” 江湖上的纷乱本就无休不止,难得冷天奇能从这些贼人的魔爪逃脱,休说他现在是自己的手足兄弟,就道路见不平也得拔刀相助,云稹在冷天奇的肩膀上拍了拍,宽慰道:“天奇,你我同门兄弟情谊犹在,如今多说无益,咱们两人这就去那边探个清楚。” 从桥头一路走来,灯火在微风的涌动下几度摇晃打转,两人趁外界无人把守之际,一溜烟闪入巍峨山洞,只见里面火光通明入昼,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下高低不定。 飘忽而来倏乎急去,辗转又行了两三里的路程,貌似周边比刚进门的时候宽敞了许多,更有时而不时地瘆人惨叫声响起,谁也不知前方是什么场所。 “噼、啪!” 更像是鞭打奴隶的声音,两人越往前走声音越近,云稹和冷天奇茫然对着石壁发呆,因为前面已经无路可走,除了高耸入云的通天口外,只剩下两侧的石壁。 云稹伏在墙上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回头暗示冷天奇生音就是从里面传出的,但是他们找了许多次都没找到机关,进又进不去,只好等着他们来人。 “大哥,现在咱们炼制的药人可以上场了吗?我可听闻黄巢那边节节败退,尊主很不满意呢!” 四教之中,青龙为长玄武最幼,中间二者分别是朱雀白虎排行。是以云稹虽不知说话的人是哪位,但他口里的大哥,肯定是青龙无疑了,至于什么“药人”之类的,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咣咣咣!” 为首的一位魁梧的汉子阴阳顿挫地叩起了石壁,旁边的三位毕恭毕敬地立在身边,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石门突然从内开启了,四人徐徐没入其中,最后一位掩门的还左右在走廊里窥探了一番,自忖没什么变故后,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掩闭了起来。 进去没多久,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四个人又从中走了出来,言谈之中全没了刚才的迟疑,反而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为首的还是青龙,他似乎对这次的观光很满意,大加赞赏道:“咱们这批研究的药人,比上次好多了,就是威力还差那么一点点,如果都能像药奴那样,尊主肯定会开心的。” 不断重复的药奴和药人,倒底是个什么样子,云稹越来越感到好奇,等他们走远之后,便和冷天奇打算闯一闯里面的世界。 “哐哐哐!” 他还是学着青龙的样子,在石门上敲了三下,自问声音之间的停顿和力度都学的很像,但不知为何声音完全变了个样。 几经不见里面开门,更觉不安,仔细抬头望了眼石门,恍然大悟地叫几声“快跑”,已从背心提住冷天奇向后跃去,刹那间明晃晃的弓矢冲霄而来,显然是沾了剧毒。 云稹和冷天奇躲避过了他们的暗器后,各自拍着胸口直喘息,却听冷天奇茫然地问道:“门主,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幸亏你发现的及时……” “还说了,咱们没看清楚青龙敲门的部位,那个石门每一处的构造都不同,敲下去发出的声音也不同。嘿,别说这些,快走吧!” 云稹一直替他解释着这些,低着的头自始至终就没提起过,突然感觉眼前有些不对劲,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只见一片庞然黑物向他压了下来。 “门主,你怎么不逃啊?” 听着冷天奇地关切声音,云稹不由苦笑,暗骂冷天奇不仗义,他倒是跑了个轻松,唯独剩下自己被来人绊住,更奇怪的是,那人的身体犹如铜墙铁骨一般,任凭他百般踢打就是不松手,气息也不慌乱。 “放开!” 云稹不得已拔出了长剑,冷冷地指着保住他脚踝的人,寒声说道。 山洞里的气息在风力的带动下,若隐若现地浮出一股恶臭刺鼻的味道,地上的那人沉闷喊到:“云稹,我等你好久了!为了报仇,我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如今你进的了这幽魂殿,可别想轻易出去。” 报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的仇都没处报去,现在又多个寻仇的,云稹顿时叫苦不迭,道:“你是谁?” 石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坏笑,厉声道:“云门主好差的记性啊!怎么连路言之子路遗都忘了,差点让你做了个糊涂鬼,你还不谢我的提点之恩?”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听着就让人很不爽,云稹乍闻地上的人是路遗,整个人登时心乱如麻,但是脚底仍不死心地拽着,做着些无用的事情。 “唰唰唰。” 冷天奇劈天盖地的剑花向他脚下挽来,每一招一式都实打实地击在了路遗的身上,须臾山洞里变得格外幽冷森森。 第五卷 梵天怒 第二章 逃出生天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全刺中了吗? 云稹简直一颗提悬的心到了嗓子眼,咯噔咯噔连唾沫一时都无法下咽,不断地抽搐了几下,脚踝却仍被路遗狠狠地抱着。 咔嚓! 冷天奇的剑身眨眼间被折断成数块铁片,叮叮当当地悉数落在了身前,紧接着挽住他脚踝的手也开始豁然上移,云稹趁此时机奋力脱身,让路遗扑了个空,回身便飞起给他几脚,然而所碰之处都是坚硬铁甲,反弹的力道把他震在了石壁之上,饶是轻伤不足道,气血油然翻滚难平。 他究竟练了什么功夫,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皮肤像是结了甲鳞一般,根本无法和他对抗,云稹越想越不对劲,嗔怒道:“天奇,你还看什么,还不快走?” 两人向前运足神功逃窜,可到了如今路遗的眼里,全是微不足道地行径,三两下便赶在了他们身后。 眼见身后疾风皱起,云稹和冷天奇各自点头,帖向了两旁的石壁,让路遗白白落了个空,由于路遗的速度快与常人,当他停下的时候已在云稹的三丈之外。 望着被这个怪物挡住的唯一出路,云稹倍加觉得焦虑不安,自忖两人要不费周章地逃离这里,肯定没有多大可能,但要出手伤路遗又有些不忍,再者以他那身铜皮铁骨,恐怕现在也难以伤到他。 “门主,怎么办?” 云稹没好气地白了眼冷天奇,只见他惊慌之余,还不忘捏着断剑残柄,不由苦笑道:“你的兵器已被人折断,一旁候着吧,我倒想试探一下他有几斤几两。” 没来由地听着云稹的话语,心里很不是滋味,冷天奇低头嘀咕道:“说的轻松,刚才你也不是已经掂量过他了吗?不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这话,云稹刚准备好的一口浩然正气,瞬间呛住在喉咙间,连连咳嗽了起来,暗觉这少年可笑,临危之际竟还有心情和他斗嘴。 “你看好了!” 云稹有意让冷天奇看清自己的招式,所以每一次的攻守都很缓慢,心知他也是练剑的高手,定能琢磨出其中的由头。 冷天奇观摩着两人的招式,双目定定地锁在云稹身上,须臾之间天云剑法九招全部用过了,也没见路遗有什么损伤,但是那股阴冷的剑气他已学了大半,心知不敌路遗不是云稹的剑法不纯属,而是路遗的旁门左道太过于棘手。 就在云稹回头一念之间,忽然发现冷天奇身后竟站着个药童,而冷天奇好像仍没什么发觉,只好舍弃了发狂的路遗,去救冷天奇。 但仍是棋差一招,被药童抢先下了手,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反正冷天奇没过多久就倒地不醒,云稹唰唰唰几招虚晃后,试探出药童并无什么武学根基,将他打晕扶起了冷天奇,又见路遗奔袭而来,顿时暗自叫苦不迭。 “真是麻烦!” 云稹自知以他的身手难伤路遗分毫,只好背负着冷天奇躲避路遗的招式,直到最后两人奋力拼了一掌后,各自退开丈余。 也趁这点间隙,云稹才得以脱身远离,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却见湖畔的四位教主凛然负手恭候,兀自苦笑叹息。 好在路遗像是害怕光芒似的,前脚刚踏出山洞,便发狂地向后跑了十余步,又缓缓折身立在洞口,狠狠地捶打着石壁,眼睛里血气充满。 云稹见状,心里的担心稍加减少,回头望了眼昏厥的冷天奇,冷声道:“天门与地宫的过节已随楚青山暴毙而终,你们四教常年隐居不好,何必再去躺这些浑水。” 明人不说暗话,他话语中每句话都说的很直接,一时倒让四人无法相接,只好冷声道:“你究竟是谁?放下背上的少年,我们兄弟可以不为难你。” 看来他们一直处于山野,只知道天门云稹处处与地宫为难,却不知云稹的相貌,一时半会还没认出他是谁,只想除掉冷天奇,以彻底绝了冷面山庄的根。 “这可不行啊,他是我兄弟,我怎么能轻易撇下他,还是你们行行好放我们过去,来日有空定为大家烧点纸钱花。”云稹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暗地里已在琢磨着如何强行跃过湖心。 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四教教主站定在各自的位置上,俨然有种上万雄兵的气势,云稹自知这次他不能再轻敌,要知道楚青山选拔人才向来得当,绝不会选庸碌之辈担当教主职位,更何况四教名声远在五堡之上。 “好话说尽,你们不滚开就别怪我!” 云稹左手托在冷天奇的腰部,右手扬起天行剑哗啦展开剑气,三五招后径直被围定在了中心,左冲右突了一番仍自没什么大用,不由开始心慌。 四位教主的阵法也暗合天道,彼此交错真气充盈,云稹又背负一人,很难在他们手上讨得什么便宜。 “四象诀?” 传言能练就成四象诀的人,必须心意互通,身无杂念才勉强可以练成,但四象诀上承天道下通人和,练功当中的苦楚也是不言而喻的,没想到他们兄弟四人竟然能达到这般境界,实属难得。 被云稹一语道破四教的玄机后,青龙怒吼一声扶摇直上,另外的三位排成一线,真气逆行聚在了头顶,与青龙合在一处后,掌风势又开山破浪之功。 云稹勉强和他们对阵了一招,只觉通身麻痹难当,竟转身向身后的另一面湖心跃去。 “别追了!” 青龙见他那三位兄弟依旧穷追不舍,当即沉声呵斥道。 朱雀惊慌失措地道:“大哥,尊主此刻就在湖底闭关,他们此番若是惊扰了他老人家,咱们可少不了一通责罚。” 青龙索性闭起双眼,牙关紧咬着叹道:“责罚总好过被他灭了的好,咱们兄弟四人同心同德,少了谁都是一种缺憾。” 自从入了湖中,云稹瞬间没了方向,四面环山之下竟然一丝阳光也照射不下来,除了无尽的阴森之外,别无其他。 湖底像是安插了类似机关似的东西,只要要外人进入,平常涟漪楚楚的水面顿时成了翻江倒海,要不是云稹内力雄厚,指不定就被涛浪席卷,落入湖底绝无生机可言。 “门主,咱们这是在哪啊,怎地忽然这么冷?” 此刻云稹背上的冷天奇已醒转了过来,浑噩之际也不忘问这些云稹难以回复的问题,空惹云稹头疼,怒道:“你们冷面山庄的奇门遁甲倒是别致多样,各处都有,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还能不能挺住,若是可以,就放你下来。” 冷天奇沉沉地嗯了一声,猛地被云稹放下后,被涛浪带了个趔趄,几经站不住身形,连呼叫苦。 云稹闻言,不禁皱了皱眉,但到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听见他出气便没什么大事,一会拳脚带掌地拍打湖面,一会横空剑气斩劈淘浪,可无论自己百般阻挠,也无法勘破这其中的奥秘,更谈不上逃脱。 临末,脚底下忽如泉水般汹涌起了波涛,一股比一股力道大,更有甚者能冲天三四丈高,但在巍峨的高山下仍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两人在湖面上挣扎了三个时辰多,终究是人困心乏,被恣意的涛浪卷的浮起浮沉,须臾之间就被埋没在了湖底,湖面又重归平静,除了清风徐来,没有一丝异样。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被人带到了湖底中心的人工阁楼中。 阁楼里面处处悬挂的是贝壳风铃,各式各样的水草标本,俨然像是收藏海底世界的处所。 云稹睁开眼望着室内景象,连续喊了好多次,可就是没人答应他,一旁倒地的冷天奇却在瑟瑟发抖。 “哎!让你别跟着我来,你偏不听,这回赚着便宜了吧。”云稹一边埋怨着一边伸手为他探脉道。 气息平稳,功力犹存,这不像是生病的症状啊! 蓦地想起那个药童的作为,忽然反转过冷天奇的身子,却见背脊上有块青淤瘢痕,顿时起疑,尝试着在他身上打了几拳头,但觉硬邦邦地竟和刚才遇见的路遗没什么两样,心里不由发慌。 这可怎么办? 第五卷 梵天怒 第三章 湖底宫阙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眼睁睁地望着冷天奇发作,云稹心里顿时变得杂乱无章,却又束手无策,没奈何之下只好以潮汐境探查他体内的潜在毒素,废了很长时间才寻觅出下落。 璇玑与神阙两大穴乃任脉主要部分,因冷天奇所中之毒过于罕见,初始任脉与督脉没任何症状,更兼之他任督二脉又没汇通,所以云稹自先排出的便是它们。 然而洞察其它所有脉门后,仍是一无所获,云稹不得不重新探查任督二脉,督脉和正常人一样并无特征,反而任脉有些奇特。 任脉主血,督脉主气。 体内血流出现变化,自然会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抽搐虚汗症状,云稹不由收回真气,坐在地上暗骂那些人歹毒,竟研制出了这种阴损的药来炼制高手。 “现在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云稹暗思着,刚将注满真气的双掌抵在冷天奇的身后,还没来得及发力却听有人在背后冷笑道:“你是想害死他吗?” 谁? 云稹闻言,一边收功力一边惊讶地问道,但当他起身回头的时候,除了明亮的晶石外,并无他人存在。 可当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然发现眼前正立着一位紫衣老者,虽然白发苍苍打理地还算有条理,但与他的服饰却很不搭配,因为只有个佝偻的背影,所以很难判定其他。 “你刚才问我是谁?实不相瞒我就是建此水下宫阙的人,你们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老人说话间转过了身子,借着光亮,他的全身面容倍加显得憔悴,老实说已不能用苍老形容他了,脸上扭曲的皱纹犹如深入骨髓一般,两颗眼珠子已完全被皱纹包容,睁开和眯着也没什么区别。 若非他能开口说话,几度让人还以为他是个骷髅人,行将就木般的面孔映入人心,委实受惊万分。 望着错愕的云稹,老人稀松的面皮若有似无地挂了一副笑容,道:“你怕了?是啊,你应该怕的,几十年来我常居此地,不见天日,试问谁见了我这种人不怕呢?” 他并没有太道明自己的来历,除了是他建造湖底宫阙外,其余只字不提。 “痒!” 一声尖叫,惊醒了好奇的云稹,对地上歇斯底里吼叫的冷天奇不禁有一丝惋惜,他着实没办法将他体内的余毒清楚干净,只好向紫衣老人问道:“前辈,我二人不幸入了幽冥殿,朋友现在被药童所伤成了这个样子,你能不能……” “可以!不过……” 云稹知道天下间没有什么甜头是可以白尝的,但见冷天奇痛苦难熬,当下直言道:“前辈若救他活命,一切都好说。” “如此甚好!” 紫衣老人垂垂地弯腰,拨弄了几下冷天奇的眼皮,略微点头后又并指牵起他的右手探脉,没过多久,只见他十指飞快在冷天奇上点去,每过之处全是任督二脉的要穴。 然后含笑起身,道:“少侠练就的武功可是阴柔一门?” 云稹不太明白老人的意思,只好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老人仍是一副慈祥的容貌,上下端详片刻后,笑道:“不错!你是不知道碧幽液的厉害,它常年只能存放于阴暗之处,是以阳刚之气为它的克星,你刚才若对他强自用功,他必然奇经八脉俱损,只能成为他们的药人。” 药人? “这么说来,药人的体质比常人强很多咯,难道真可以刀枪不入?”云稹虽然领教过已成为药人的路遗,自认难以支撑百来招,但还是不相信药人没什么瑕疵,好奇地问道。 “正是如此。” 紫衣老者转身在旁边的药柜里倒腾着,便翻边解释道:“这碧幽液少量注入人体,倒也可以借麻痹来暂缓疼痛,但是注入过多,就会损坏人体任督二脉,继而流转奇经八脉。因气血充盈方刚,而表现出真气膨胀,也就是你说的刀枪不入。” …… 云稹这会不再多说了,心想着路遗的刚猛劲头,幸亏他不能见光,否则要是被人投放在战场上,恐怕每过之处都将变成生灵涂炭的人间烈狱。 “找到了!” 老人叹息着将盒子带到了云稹眼前,里面只乘着一颗丹药,缓缓地给冷天奇喂了下去,道:“幸好你们只有一人中毒,否则就算我神通再能,也终究难你们齐全。”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后,云稹在两人聊天的途中得知,老人原本是冷面山庄的守护人,三十年前亲自奉命庄主修筑湖底宫阙,自此不曾踏出过湖底一步。 十五年前一帮蛮横的江湖人夺了山庄,一门三百多人口均是惨遭毒手,他不愿违背主子的意愿,仍是在湖底构造宫阙地形,直到五年前才有点眉目。 “既然前辈是冷面山庄的人,那这回你可算是救对了人,实不相瞒,重伤之人正是冷面山庄的少庄主冷天奇。” 听着云稹的介绍,老人厚厚的浮肿面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讶异道:“他是……天奇?” 老人好像不怎么相信似的,豁然起身掀开了冷天奇的衣服,袒露的胸膛上一朵莲花分外鲜明,只见老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天不绝无我冷氏一门,竟让我在晚年遇上了侄子,实属不易啊!” 闪烁不定的泪花滴溜溜地在他脸皮上打转,却始终不见落下,云稹见状,暗思老人不像是作假,起身搀扶他落座,询问有关药人的事迹。 老人说道:“此事从何提起呢?若追根刨底还得从我冷奉先与王仙芝的过节提起。在我二十出头的时候,正值血气方刚,趁着年轻气盛闯荡江湖,结果不幸结识了王仙芝这个人,初次与他相遇时,我被他的气度和才华折服,欣然跟他入了地宫。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熟知,我发现了他们的一个秘密,就是碧幽液池。” 碧幽液池是什么? 冷奉先凝神叹息道:“它是一种常年生长于北海不毛之地的尸蛊,因其性好阴寒,只能选择既能遮风挡雨的阴暗之地,又要考虑不被人发现,所以还得找个隐匿的地方。” 原来如此! 云稹不忍打断了冷奉先的话,道:“然后他们把魔爪伸向了你们的山庄?” 冷奉先苦楚地点了点头,长吸了口气,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这个地方是我带他们来的,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碧幽液有如此阴损的功效啊。然而,等他们炼成了第一个药奴后,我和大哥冷奉晨才知中计,可那个时候恶魔的种子已埋在了冷面山庄,没过多久江湖分卷来袭,终被他们攻破了。而我早在事发之前被大哥罚在了此间,永居幽暗湖底。” 听完他的身世,云稹自忖十之八九都是真的,因为自己也和王仙芝打交道多年,深知那人平素端着副宗师的架子,不屑于宵小之道,但绕过人身后,登时又作另一种脸色,为达目的不惜任何手段。 “那这里现在就你一个人吗?”云稹还是有些纳闷,按理说这里要建造如此庞大的工程,至少也得容成百上千的劳动力,可自打他进这里以来,根本没见过任何人的影子。 “这也正是我求你的事情。” 冷奉先苦笑着说道:“一年前,也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在着湖底宫阙里引来了一位异世高手,几经周折之下,由我率领的冷家仆人,都被他赶尽杀绝,就叫我自己也被他以药物制住,不敢轻举妄动。” 云稹见识过冷天奇的高手,更何况这位自称叔辈的冷奉先还与王仙芝能并肩,定然武功不会差到哪里去,究竟来人会是谁,竟然能迫使他做这种让步。 正在遐想个中来由的云稹,忽听冷奉先说道:“少侠,这是宫阙的构造图,但愿它能在危难之际帮你们脱身。” 云稹缓缓地接过了一个小木盒,迷茫地问道:“那你呢?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 冷奉先踟蹰地迈着步子,从卧室里取出了两本蜡黄的册子,道:“我已行将朽木,没多长时间活命了。这两本秘籍是冷家绝学,一本是《寒冰掌》,另一本是《星罗剑法》,希望你能代我交给天奇这孩子。但在此之前,你不能向他提起有关于我的半点事情。” 云稹仍是接过东西,戳在怀里掂量了几下,纳闷地问道:“你不让我帮你做事了?” 冷奉先摇了摇头,径直走了出去。 第五卷 梵天怒 第四章 神秘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哎吆,我的腰啊!”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后,冷天奇从昏厥中醒了过来,口口声声之间全是呼喊着胸闷,腰疼之类的。 云稹看着地上翻滚的他,既愁闷又苦笑,瞬时在他腿上踢了两脚,笑道:“你给我起来,装什么蒜啊,我刚为你探脉得知所有余毒全清理干净了。” “胡说!” 冷天奇窝在地上就是不肯起身,道:“我分明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乱窜,哎吆,不行了,我憋不住了,快找个地方我要撒尿。” 撒尿? 云稹望着起身蹦跳打转的冷天奇,一时也有些不明所以,半晌过后记得了冷奉先的嘱咐,寒气与热流相遇,自然会将毒素融合在一起,但也得及时排出体外才可以,顿时大笑了起来。 刚解手回来的冷天奇,看到云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冷哼道:“你还笑?要不是你让我看你耍帅,我怎么可能被小人袭击……” 过了片刻又像是良心发现了似的,道:“不过你能把我从铁头人手上救出来,咱们的账也算是一笔勾销。这是在哪啊?” 还没来得及云稹解释,只觉此间如地动山摇般晃动了起来,云稹急忙打开盒子的地图,仔细比对了一番,立刻拉起胡搅蛮缠的冷天奇向宫阙外逃去。 自忖冷奉先此举是在舍身成仁,以让他们顺利逃出,当下也不敢轻易露面,径直沿着水路遁去。 蜿蜒曲折的螺旋台阶被千斤石柱撑着,九曲徘徊直通湖心凉亭,但是中间设有不少暗门,如果走错一步就可能真的得溺死在湖心中。 云稹不知道和冷奉先打斗的人是谁,反正奔腾的巨浪汩汩袭击在台阶上,饶是有千斤石柱支撑,周围晃动也是明显异常,几经拍打竟有些站立不住。 “门主,湖底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我刚才的一泡尿惊醒了老龙王吧!哎吆,罪过罪过,这次真被他玩死了。” 一面冥思苦想着下一步的走法,一面还得聆听冷天奇这张破嘴的风声,经过半柱香的时间,云稹两人虽已行走了大半台阶,但也被冷天奇整的头昏脑胀,不由连呼闭嘴。 眼看两人就要走到尽头了,斑斓的光芒稀松洒在了湖面上,依稀还能从底下望见凉亭的样子。 也许是欣喜过望,云稹身后的冷天奇打趣地笑道:“门主,你那破玩意地图哪来的,真不知道是真是假,咱们不如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云稹心里一晃,此时过去已是来不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伸手苦笑着乞求道:“好兄弟,你可千万别犯傻,要是咱们到这地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砰砰砰! “你刚才做了什么?” 咯吱咯吱…… 还没来得及冷天奇回答,阶梯已猛地颤抖了起来,竟像是要断裂一般。 冷天奇苦笑道:“原来还真有这么个梗啊!难得难得,门主,咱们下一条路该往哪里走?” 不说这个还好,云稹一听他白痴般的问题,立马怒吼道:“去哪里?去你妈阎罗殿,这会被你害死了。” …… 冷天奇还以为那个地图上错综复杂的红蓝线路都是出路,哪知道八条蓝线全是死路,活路只有红线那么一条,现在两人见上方的阶梯已开始坍塌,出去那是不可能了,剩下的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我他妈错了还不行吗?别让我死……” 听着冷天奇一副哭腔色调,云稹心灰意冷之余,只能奔到他身边,等着下一幕的动静。 气浪越来越小,像是冷奉先两人的战斗结束了似的,周围除了裂断的阶梯声外,其它都变得出奇冷清,总给人一种暴风雨前夕的征兆。 “不妙,快跑!” 云稹大叫了一声后,刚想拽着冷天奇向宫阙走去,谁知还没来得及从阶梯上走下来,就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巨浪,直直冲散。 那股磅礴气势足以能与塞外的龙卷风媲美,两人在涛浪中根本没时间抽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两人都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似的,眼前一黑,顿时纷纷失去了知觉。 湖水的咸淡还没来得及品尝,反正咕咚咕咚已让两人喝了个半饱,徐徐向湖底沉去。 兰英山。 它是合围冷面山庄的四山之一,连绵起伏有三五座丘陵,黄昏时分的光芒洒在这片山丘上,鸟语花香作伴,溪水鹤影互通,倒也是一种别样的景致。 “哎吆!什么东西?” 冷天奇不禁揉了揉脸皮,晦气地挥舞着手臂,睁眼望去却是一只大鹤,正扑腾扑腾展翅拍打着自己。 “咦?我还活着吗?门主……”冷天奇连续拍打了自己好几巴掌,两边的脸颊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一样。 自知这是真的,当下一脚踹开了大鹤,兀自在山丘咆哮不定,哪料到身后的大鹤发疯般地在屁股上啄了他一嘴,扑棱着翅膀像是还要再次袭击他似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狂奔在丘陵上,直至看到云稹才歇。 “门主,救我啊!” 愁眉不展的云稹低头捡着柴火,苦笑道:“你这是又惹什么幺蛾子了?”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的劲风徐徐奔来,下意识地向后躲闪了过去后,定睛望去确是只大鹤,不由自主地暗骂冷天奇是非多,挑起乱子的时候,竟然连畜牲也不放过,当下幸灾乐祸地笑道:“你小子就慢慢煎熬吧!谁让你不知感恩,反而恩将仇报的。” 现在的冷天奇还哪里顾忌的了这些,头也不敢回地向前直奔,须臾之间已在山丘上窜下跳了三四个来回,涩声求饶道:“鹤兄,小弟错了!再也不敢踹你了,你只要留情别啄脸和要害处,其它部位你随便……” 那只大鹤倒也通灵,展翅一挥径直将冷天奇扇倒在地,紧接着噼里啪啦地在他屁股和大腿上啄个不停,直至一腔怒气消解殆尽狗,才萧然离去。 再转眼看冷天奇,只见他下半身的后面部分已被破坏地不成样子,皮肤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血。 “回来了啊!”云稹一边架起了篝火,一边翻转着兔肉,笑嘻嘻地问道。 令他意味的是,冷天奇这次被解救后,身体倒是无恙,但心态上着实变了好多,从原先的冷淡腼腆到现在的古怪活泼,完全是一个反转颠覆。 虽然云稹一时半会还弄不太清楚里面的缘由,但只要能保证他安然无恙,想来也可以对冷奉先有所交代了,缓缓地抬手,笑道:“天奇,趁着这会肉还没熟,我给你两本东西。” 什么啊? 冷天奇像是还在懊恼云稹刚才没出手救他似的,远远地背对着云稹而坐,微风吹拂过后,屁股犹如开花一般疼痒难熬。 “这是你叔父冷奉先让我给你的,说是你们的家传绝学。”云稹伸手从怀中将油纸里的秘籍取出,递给了冷天奇。 叔父? 冷天奇像是遭到了晴天霹雳似的,傻傻地接过了秘籍,嘀咕道:“我何时来的叔父啊!不过,这两本秘籍倒是我家失传多年的不假……” 见他有所迷茫,云稹也只好好人做到底,彻底地将湖底宫阙所见所闻悉数告知了他,又说到:“我觉得他好像对你家挺熟悉的,而且十几年前的往事,你那还估计还是个襁褓婴儿呢?” 冷天奇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细细品味起了那两本册子,从《寒冰掌》到《星罗剑法》囫囵吞枣地翻了翻后,又垂垂地合在一起,道:“他死了吗?” 他的说话很直接,短短一句话中也没有任何的感情在内,说的很清淡,就连云稹也从中听不出是伤心还是开心,但他对冷奉先后来的事并不知晓,只好摇头作罢。 两人大抵死里逃生后都饿了,一只野兔平分下肚仍觉得肚子里有些空虚,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只能硬挺着咕咚声,伏在地上辗转而眠。 第五卷 梵天怒 第五章 凤来村失踪的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凉爽的夜风夹杂着聒噪的鸣蝉,平时很难让人入眠,但对于久经重重困难而逃生的人来说,反倒是最好的催眠曲,很快云稹和冷天奇匍匐在地上睡了过去。 星空下闪闪烁烁的萤火虫,像是暗中守护他们似的,时而不时地会凑到他们身前,辗转又落到别处,蜷缩不起。 从山坳的另一侧下去,便是一个古朴的村庄,名字叫做凤来村,晚上站在山头隐约还能看见通红的灯笼冲天而起,过后又化作一团火球落下,定是哪家调皮的小孩子在背着家人玩孔明灯。 两人虽然在山里潦倒地度过了一夜,但别提睡得有多酣畅,平素沾满了血光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宁静,的确很让人放松,可到了太阳升起的一刻,所有的一切又变了样子。 云稹起身伸了个懒腰,望着清早的袅袅炊烟,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笑容,道:“冷天奇,你可知道哪里是什么地方,好像是个民风蛮不错的村庄。” 冷天奇闻言,不禁顺着云稹的目光望去,乍见羊肠小道后的青烟,双手插在腰上,自负地笑道:“那可不!凤来村一向是我冷面山庄的附属村子,不过那里的成年男子在十几年前尽皆消失,至今还是个怪事。” 和煦的微风不约而来,吹拂在云稹脸上后,云稹不禁顺势打了个寒噤,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刚欣然的表情顿时又凝结在了一起,说不出地心塞。 “走吧!” 冷天奇乍闻云稹竟要去凤来村,转眼望着自己双手空空的样子,长吁短叹了起来,道:“也不知胡家的铁匠在不在世间,我那把剑被毁,不知还能不能找到一把称手的兵器。” 两人一路上嘀咕不停,云稹听着冷天奇的讲述,平白更添了些对凤来村的向往,但每到冷天奇问到有关叔父冷奉先的时候,云稹总会乱编个问题,顷刻把话题转变过去,久而久之,冷天奇也只好不再乱想。 路是羊肠小道,看得出来,那里虽是凤来村通往冷面山庄最短的捷径,但似乎很少有人走过,本来就比较窄的路边已被野草漫尽,从远处望去,隐隐绰绰地还能看出另类的痕迹,可一旦深入其中便很难发现这条路,时不时走着走着会“断”掉,幸亏有冷天奇这个活地图,一路倒也走得非常顺利。 “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他们一直并肩走地很好,但越到凤来村冷天奇变得越古怪,速度也放慢了许多,云稹不由纳闷道。 冷天奇索性站定在村庄路口,长叹道:“一点都没变,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没等云稹询问,他又傻笑道:“这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仍他们地宫的人如何神通,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生吧!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大抵就说地是像他们两个这样的人吧,两人空落落地望着来往的质朴村民,果真如冷天奇所说,这里还真是男的少女的多。 “嗨!你们是外地来的吗?” 开口的是个四五旬的老者,皮肤黑黝黝的,不停地耸动着肩膀上的农具,字语间洋溢着数不尽的热情。 见冷天奇神游周边,云稹只好接话,隔着好远对答了一番后,老者便招手将他们领到了住处。 住的地方也很简陋,篱笆做围墙,家禽在菜园子里气定神闲地溜达也无人问津,邻家的几个小孩子看见生人到访,好奇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须臾之间又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院子里面很大,但堆砌的东西挺多,除了农具之外,便是各种作物了,除过三尺见方的水井旁有些空位子,其它基本上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填满。 按理说,照这个程序下来里面也该是一片狼藉才对,不过恰好相反,堂内虽谈不上富丽,倒也被人收拾地格外整齐,桌椅都被擦拭地光滑细腻,就连桌案上古老的条纹也依稀可见。 老者并不怀疑他们,前后端茶递水地忙了一通后,道:“两位在此稍作休息,待俺们正午回来,一起用过饭菜后,再做计较。” “安叔!” 老者乍听这声叫唤,不由身躯一震,回头瞥了眼说话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摸着头脑诧异地道:“敢问你是……” 冷天奇见状,几步跨在他面前,缓缓掀起了斜留的碎发,指着额头上的白斑,道:“我是天奇啊!安叔,这印记还是小时候在你这里不小心整的,至今都没散去。” 天奇少爷? 老者露出了一副惊讶地表情,嘘声嘀咕了片刻,顿时笑颜展开,急忙请两人坐下,但转眼间又皱眉不语,来回盘桓了很长时间才道:“少爷,不知杨兄弟他……” 冷天奇不禁想起了传授他武功的杨绛,嘿然叹息道:“绛叔他早在五年前就被害了,你们还好吗?” …… 安叔原名安逸,早年对逃亡在外的冷天奇和杨绛着实照顾有加,猛地听见杨绛遇害,黑脸上更是泛起了密布乌云,沉声道:“少爷没事就好,不过最近你们可得小心点了,这凤来村可没有以前那般太平,到处都是四教的人抓信徒,也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反正被带走的人再也没回来过。” 云稹听到这里,不禁暗想起那晚夜谈幽冥洞的时候青龙所说的话,情知那些人都被炼制成了药奴,很难再回来此地了,但也不好给他们挑明,只好闭嘴不言,继续听他们聊天。 “你们千万别出去走动,这村子里现在有四教的奸细,要是让他们知晓了你们的存在,定要再次血洗一遍这里了。” 安逸把该说的斗说尽后,便转身把农具丢弃在了院落边,磨刀霍霍地准备杀鸡招待客人。 从冷天奇的口中得知,安逸是个鳏夫,人在村子里的口碑很好,更是帮助过不少的农家妇女,但从没有招惹过任何女人,整天除了作农活和家务外,便是打猎度日。 两人在房内大谈凤来村的人物风情,一人说的仔细,另一个听得出神,不时传来唏嘘和苦笑声。 正当冷天奇给云稹讲的风生水起的时候,只听外面响起了一位妇女脆骨的声音:“吆,安哥!你这不去干活,杀鸡干嘛啊?是不是家里头来人了?” 云稹瞬间皱眉,示意冷天奇不要轻举妄动,别忘了刚才安叔的告诫。 只听安逸磨刀的人,一边抓着扑腾的鸡,一边含笑回复道:“田妹子,这是又从老王家出来吧!俺最近有些不舒服,想炖鸡汤补补身子,你家孩子还没回来吗?” 妇人也没怎么答复他,跺脚怒哼着离去了。 过了片刻,云稹才问起冷天奇刚才的人物,冷天奇顿时起身,竖起了大拇指,赞扬道:“她呀!叫做田英,可是这凤来村有了名的美人,多年不见她了,也不知她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能从话中听出,他对田英这人还是蛮有些好感的,还没回过神的云稹,猛地听见安逸怒道:“她美什么美,成天只知道梳妆打扮,似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好期待的?” “安叔,我……” 冷天奇猝不及防地被安逸整了个下马威,怯懦地低下了头,完全没了刚才的浪子痞气,变得极为温顺。 安逸向云稹又瞄了一眼,道:“你可别听他瞎白活,这两天安安稳稳地在这里休息,哪儿都不要去,你们要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便是!” 没等云稹开口,冷天奇再度开口问道:“安叔,以前打铁的胡匠人还在吗,我想打一把剑。” 安逸起先是怎么也不愿意让他舞剑,但在云稹的劝说下,只好把鸡肉炖在锅里后,扬长去了东边的胡铁匠家商议。 眼瞅着快要黄昏,还不见他回来,云稹和冷天奇不禁开始犹豫了起来,从侧门而望,篱笆墙外好像冷不丁会冒出一丝阴冷的眼光,对堂内的人窥探不定。 外面有人! 第五卷 梵天怒 第六章 可怜的人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傍晚时分,天色突然变得乌黑一片,雷鸣电闪过后,更是兼带倾盆大雨,不多会时间已将整条路变得泥泞不堪。 篱笆墙内觅食的家禽早已逃之夭夭,四散而去避雨,方圆百里尽皆迷失在了烟雨蒙蒙之中。 远处平坦大道上,隐约有个身穿蓑衣的汉子,一路飞奔过来溅起的泥泞纷纷扬扬,正向他们这边袭来。 “安叔!” 冷天奇和云稹迎门而出,将安逸迎接了回来,锅里的那只鸡已被云稹捞了出来,自然熟地皮肉分离。 留着两人寒暄,云稹很识趣地去了隔壁忙活,劳作了一番后,心想安逸看来也是个会过家的人,厨房的蔬菜馒头应有尽有,吃喝个几天也是不用愁的。 灯火烛帐,三人对影而坐,关起了堂上的大门吃喝起来,安逸可能也是多年才见冷天奇而高兴,竟把珍藏了七八年的高粱酒拿了出来,泥封的印记打开后,一股香气直袭后脑。 “咱们少喝点,这酒性子烈,原本是俺用来冬天驱寒的,但今天也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了,只好……”安逸不断地在两人的碗里夹着喷香的鸡肉块,一边倒着高粱酒说道。 饭菜刚吃过一半,就听外面窸窸窣窣响起了脚步声,安逸长年孤身住在这里,并没有太过熟悉的好友,再者往来的众多脚步沉稳有力,显然是一群习武之人。 “有客人来咯!” 安逸一边叹息着,一边准备起身准备开门,却被云稹拽住,却见云稹将一杯酒饮下,摇头道:“安叔,就差你的酒还没喝了,你喝酒我开门去。” 望着云稹的背影,安逸颇有欣赏地点头含笑,缓缓地抿了一口酒,便迫不及待地将眼神投放在了门口处。 云稹刚走到门口,就觉得不对劲,急促间反身退后,抬头之际就被斜风暴雨湿透,却见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地宫四教的朱雀,随之而来的还有十来个蓑衣汉子,各个身穿劲装,对他怒目圆睁。 “云稹,这会你们往哪里逃?”朱雀瞄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不由冷哼道。 本来他们是要抓冷天奇的,谁知半道中得知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地宫的死敌云稹,更是不能放过两人,四教教主一直在凉亭守候了一天,只见湖心的漩涡陡然而起,却不见他们的踪影。 朱雀向前走了几步,道:“要不是尊主及时出关告知我等事宜,想必我等必然以为你早已葬尸湖底了,如今你还想如何?” 听他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云稹更觉莫名其妙,不由暗自苦笑这些人出师无名,竟把这茬当作由头。 冷天奇嘴里的鸡腿还叼着,呜呜咽咽地问道:“别提这些没用的,我们哥俩能死里逃生那是运气使然,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在这的?” 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四人中最朱雀沉不住气,头脑也没另外三个转弯得快,当下自忖他们已是瓮中之鳖,神气异常地笑道:“田英,你可以出来了!” 田英? 其实安逸早就看出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正派,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和四教的人有瓜葛,当下碍于朱雀的威严,也只好忍气吞声,但在心里翻来覆去已把田英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低头闷哼不语。 冷天奇更意想不到田英会做出这等事情,向前奔到她身边,心里的起伏久久不能平息,道:“田姑姑,我是天奇啊!你怎么会和这种人勾结在一起,你是被他们逼迫的对吗?” 可任凭他百般追问,田英仍是一副愣愣的样子,说不出后悔倒也看不出难受,过了片刻才猛然甩开冷天奇的手,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别问我这些,都是你冷家咎由自取,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带走我夫君,十几年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慢慢地我也认了。但是,直到他们又从我身边把天儿带走,十几年都不曾见过,我不得不通过向他们报信来换回我的天儿。” 天儿? 饶是云稹暗自安慰自己,世间同名的人千百万,天儿也不算多么有特殊的称呼,但还是开口问道:“你的孩子有何特征,我也认识个叫天儿的孩子……” 本来是询问,但到了田英的耳朵里,就成了另外一种景象,登时火急火燎地撕住云稹的衣领,哭喊道:“他……食量很大,力气也过于常……人,走的时候才五六岁,哦哦哦,对了!他背心还有处胎记,青透……” 云稹心里一酸,她说的可不就是自己的义弟吗?苦笑道:“你说的那个孩子我见过,五年前,他被我父亲收做了义子,这五年来倒也没吃什么苦头,但在他们手里的几年我就不知情了。” 朱雀脸色倏地变了又变,暗骂云稹多事,凭空一掌打在了田英的身上,田英顺势倒在了云稹的怀里,人已有些奄奄一息,云稹怎么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暗中观察田英的脉象,得知她也没什么大事后,径直起身怒吼一声,拳脚并用悉数打在了十来个汉子身上。 “朱雀,你不该惹我的!” 云稹冷声说了一通后,招呼冷天奇道:“带我的剑过来。” 两人的功夫相差太大,本来拳脚功夫就不如云稹,现在加上云稹的天行剑更是没什么胜算,当即挥了挥手,十来个人齐刷刷地向后撤了过去。 磅礴的大雨仍在浇注着野外,云稹眼巴巴地望着那几人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追赶他们的意思。 “田姑姑!” 云稹闻言,脸色稍加凝重了些,皱眉蹙额之际,眼看着田英口吐黑血不止,急忙为他探脉才知她已身中奇毒,不过好在暂时也没什么性命之忧,但要将她的毒性彻底祛除,恐怕还得多费一番功夫。 “云少侠,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的天儿真是你的义弟吗……”田英生怕云稹是骗自己的,气喘吁吁地问道,神情已有些恍惚。 云稹心里一凉,想到天儿曾说自己无父无母,再想到小叫花四处找娘的样子,现在却…… 哎! 田英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死,拽着云稹的裤角,苦苦哀求道:“你带我去找他,行吗?” 此刻的云稹已头昏脑胀,如果要找他们要解药,找不找得到先且不说,恐怕耽误时间后,到头来两边都损失可就得不偿失了,漠然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田英拼命地点着头,任嘴角黑血不断也不擦拭,没过多久就倒地上不起。 冷天奇站在门口,望着老远处的无尽漆黑与烟雨,心里很不好受,一天下来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本来重温旧梦是件挺幸福的事,没想到此刻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里的村民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人口约莫百来人,看现在的情形他们又得转移地方了,也不知这次他们来这里是对是错。 “安叔,这次我们……”望着安逸凝重的脸色,冷天奇再次愁眉不展地说道。 安逸也算是孤苦伶仃过了大半生的人了,早已把生死这些看的不太重要,反正走到哪里都能是家,哪怕是照样在这里等死,也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不过最令他意味的是,没想到田英会是个可怜人儿,想到以前的种种不快,甚觉羞愤,道:“孩子,安叔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你们的世界我不懂,不用为我费心劳神,明天雨后你们就上路吧!千万别让你田姑姑死不瞑目……” 夜还是漆黑一片,雨声倒是小了许多,但接踵而来的大风呼呼直刮,整得众人一宿无法安睡,不由地乱想纷纷。 第五卷 梵天怒 第七章 晓风残月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经过狂风骤雨的洗涤,凤来村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许多,天色初晴后,周边的一切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倒也不是宁静祥和,更像是无声无息的沉寂。 安逸向来起得很早,今天也是一样,经过晚上的奔波劳累,此刻已仍有些困倦,推开门呼吸吐纳了几口新鲜空气,慨叹道:“这就是灾难临头的征兆吗?” 按理说平日里,在这样好的天色下,没人愿意出来劳作,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他不得不认可这样的事情。 “天奇少爷,你们还是早些上路吧!”安逸又开始催促了起来。 其实和他经过短暂的相处后,云稹也明白逐客并不是安逸这样人的本性,他这么做也着实有着自己迫不得已又显而易见的苦衷。 但饶是如此,云稹还是希望安逸能和他们一起走,道:“安叔,咱们昨夜商量了一宿,你就不考虑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安逸并没有多说其他,只是眨巴着凄楚的眼神,望着院落下的处处心爱之物,无论是翻地的犁耙还是从地里收回来的作物,无一不是他的杰作,这里俨然就是他的根,离开此处又谈何安身立命。 这一切云稹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不过始终又无可奈何,只好收拾行囊准备上路,大抵他也明白了世俗之人都有各自的宿命,对这些已慢慢释然不提。 因为田英的伤势不轻,所以他们不敢走的太快,辗转到晌午的时候,他们三人才勉强越过了山岭,凭高而望,凤来村已作一片火海。 火却不知何时起,但终此不灭。 三人中除过云稹还算没有把焦急羞愤完全表露外,那两人各自跪在岭上哭喊了起来,云稹并没有劝阻他们,只要他们不犯傻冲下山岭,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没什么闪失。 过了片刻,也许是泪流化作了心中的愤怒,冷天奇咳了咳漠然起身,扶起了仍跪在地上忏悔的田英,此刻他不知如何开口劝勉田英,只好说道:“田姑姑,此去天门山路途遥远,还望你多保重身子,才好与天儿相聚。” 田英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默声道:“天奇,你......就不恨我吗?如果没有我的一己之私,可能凤来村还是像以前那样美好......” 恨! 他当然恨,但不是恨田英,而是恨地宫四教的那帮灭绝人性的畜生,如果没有他们作乱,别说凤来村和冷面山庄,也许天底下很多地方和人都不会成现在的模样。 “田姑姑,你也别乱想了!” 云稹瞧着两人能放下各自心胸的芥蒂,当下开心的不得了,道:“咱们也该快些赶路了,听安叔说去最近的镇子也得半天的路程,照我们现在的行程恐怕到天黑也难以到达。” 田英望着云稹似乎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迟疑了半晌,率先跨步走在了前面,见两人错愕的呆容,妩媚般地笑了笑,道:“你们两个傻小子,还不快些走,就是嘴上的功夫大。” 两人漠然一笑,当即说笑着又从岭上的另一侧走了下去。 他们的脚程还算快,正午的时候就到了旷野官道,说是官道但实际上无非就是官府临时修的一条备用路子,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很少有人走过,来往的零星路人基本都是些熟知周边情形的人。 “救命啊!” 一路之上,云稹的状态始终都在紧绷着,丝毫不敢有所大意,但闻这声厉声的惨叫后,当下云稹不由焦急了起来,急忙吩咐两人在林间等候,他孤身一人去了前面探路。 距离此处一里的地方,是个极为偏僻的山坳,云稹暗中查访中,处处可见七零八落的尸体,从他们身子骨仍旧有余热的情况来看,显然是被人害死不久,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发现刚才喊救命的声音。 发出讯息的声音明显是个女人,但到了这里除过一帮像家丁打扮的人外,并没有女子的尸体。 四处打探之余,云稹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临边的山坳处,不改的青山似乎有意无意挡住了他的视线,因此一时半会他也没对那里起疑,不过现在既然有了眉目,便火速赶往了过去。 当他蜷缩在高处向山坳望去时,底下的情形不由让他大吃一惊,只见草丛中躺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妙龄女子,头发散乱地盖住了半张脸面,小腹中毅然插着两尺多的长刀,周边的三个劲装汉子正翻来覆去地搜刮着她身上的财物,旁边的包袱已然被翻地凌乱不堪。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这种事情,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单凭他们杀人越货这条罪名,云稹自忖已经师出有名,当下沉声暴喝着挥剑袭来。 正在分赃的三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身后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还没来的及拿起武器抵御,两人已经被天行剑所杀,剩下的那位似乎被吓傻了似的,一点也想不起抱头跳窜,反而怔怔地望着云稹,但也掩饰不住他哆嗦的神情。 云稹把视线从地上的死尸中转移了过来,瞥了眼蹲在地上的汉子,冷笑道:“你现在是仅存的活口,我一会问你什么只管老实交代,不然......” 那人还不及云稹把话说完,顿时拼命地摇头道:“不敢不敢!您有事情尽管问便是。” 云稹一开口便问他们的来历,只听那人答道:“小人等都是野猪岭莫玉聪的手下,今天得到消息说是有个大红活在此经过,小人也就随这两位当家的指路到此。” “莫玉聪?” 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作假,不过能在此处重逢莫玉聪这个败类,还真是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俗语,当下郑重其事地问道:“莫玉聪不是清风寨寨主吗,怎么也沦落到了今天抢劫为生的日子?” 那人望着云稹一副更是吃惊的样子,心里暗自盘桓了片刻,道:“地宫没落之后,不久又出来了位神秘人,自称是天一尊主,就是他老人家吩咐我等在此候命,听从调用的。” 天一尊主? 江湖上好像并没有这号人物吧! 云稹现在也算是半个老江湖了,只要报出江湖人物的名号,大抵上都能知晓个大概,但唯独这个人没怎么听过,猛地想起朱雀昨晚也提及过“尊主”之类的人,想必两者有着莫大的联系。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些人里面有你杀的吗?” 那汉子豁然将蹲着的身子坐实在了地上,踉跄之余,唯唯诺诺地说道:“好汉饶命!我只是个观风的奴才,哪有杀人的本事,都是那两个头领杀的。你看,冰刃都在他们身上......” 云稹不由苦笑,暗骂自己糊涂,就算是他有杀过这里的人,到了这种地步也决计不会承认的,恣意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 ...... 那人缓缓地起身,低头拱手道:“好汉大名可否告知?” 云稹怒目瞪了眼他,冷哼了句“你再不走当心永远走不了”的话,只见那人碎步挪动着逐渐向后退去。 一声骏马的长嘶吸引住了云稹的视线,此刻马车倒是能给他们派上用场,当即准备去和冷天奇两人汇合。 “霍霍!” 谁知他第二步还没有落地,身后顿时掀起了一阵疾风,云稹嘴角上扬起了一丝讥笑,轻轻地将天行剑的剑锋直直倒转,只听背后那人闷哼了一声,当即摊到在了地上。 云稹看也没怎么看他一眼,冷笑道:“早就知道你有心计,老子还特意为你留了一手,可惜活路你不走偏偏找死。” 叹息之后便从岭上跃下,驾驶着马车缓缓向林子间行去。 “门主!” 冷天奇见马车上坐的人是云稹,当下兴致勃勃地扶着田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道:“那边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云稹暗骂这人多嘴多舌,径直撒谎说是遇到了些个把毛贼作乱,倒把关于清风寨的事情只字未提。 两人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把马车停下,之后便用刀剑刨了个大坑,除过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单独葬在一边外,剩下的所有人都被埋在了一起,也不知在九泉之下他们若相见了,会有怎样的感想。 第五卷 梵天怒 第八章 始料未及 - 长空赋 - 苍叶孤城 “咦?” 冷天奇无意间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桃木令牌,上面像是镌刻着文字,细细打量了片刻后,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样的令牌,云稹早在五年前也见过,心知是清风寨死士佩戴的东西,蓦地抢先准备夺回去,谁知冷天奇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径直躲过了云稹的袭击,坏笑道:“我就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清―风―寨,这是什么东西?” 听他的口气像是不大明白似的,云稹这才释然了起来,苦笑自己虚惊一场,顿时摇头苦笑地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田英也喘息着道:“天奇,快些上车!似你这等磨蹭下去,咱们何时才能到天门?” 冷天奇小时候平白受过田英不少好处,此刻一想起多灾多难的她,不由自主地将令牌收藏了起来,灰头土脸地坐在了马车前檐上,经由云稹驾车前行。 几十里的偏僻路程虽然多了点,但好在路上的大道宽敞无阻,故而一旦跑起来速度也快很多。 杨集。 这个地方是他们的中转目的地,也是今夜的歇脚场所。 天色刚刚暗淡下来,云稹便驾着车到了杨集,路上虽然有时候颠簸了点,但好在按时到了地点,三人也算是颇有感触。 云稹找了家客栈,进店先四下观望了片刻,觉得环境各方面都还不错,又回头望了憔悴的田英一眼,便决定准备在此落脚。 楼上不知道住没住客人,反正楼下的人很少,零星有几个买醉的酸儒生外,也就剩个耳背眼花又腿脚不便的老掌柜了。 云稹在集市的摊贩面前买了些食物后,又找老掌柜烧了些开水,端到客房后,三人囫囵地用了几口后,田英满怀心事地睡了过去。 男女有别,这点云稹还是清楚的,所以给田英单独开的房子是他们的对面,他也曾私下里试探过,只要对面有风吹草动,这边都能听到,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告别田英之后,云稹也躺在床上闭上了困乏的双眼,却被冷天奇一声猛叫吓醒,也顾不上发脾气,便有气无力地道:“冷大少爷,你又哪门子神经错乱了?” 冷天奇诡异地冲他笑了笑,指指点点地道:“门主,你变坏了!竟敢在我这里私藏心事,清风寨不就是地宫的三寨之一吗,你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可为什么不告诉我了?” …… 纸包不住火,这个道理是浅而易见的,但云稹没想到以冷天奇这种愣头青,竟然用根木牌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地宫的头上,不禁由衷地发出了声感叹,也不知是该对他赞许还是懊恼。 “你怎么不说话啊!” 只见云稹竖起了右手食指,大声道道:“门外是谁啊,进来吧!” 哐哐哐。 “两位少爷,你们要的热水来了。” 原来是那个老态龙钟的掌柜,云稹不禁皱眉吆喝让他进来,此刻再见他的样子,登时狐疑了起来,但表面上仍不出任何动静,吩咐让他放下东西离去便是。 冷天奇也不知发现了什么,竟亲自目送掌柜下楼,立马掩门闭床,悄然说道:“门主,这老杂毛有问题嘞!” 云稹苦笑,其实刚才他也看出来了,因为刚来的时候他跛地是右腿,现在却换成了左腿,显然是有意装的,不过他一来不想平白生事,二也不愿徒添烦恼,所以也就没像冷天奇一样心直口快地说出来。 不过,现在既然被冷天奇挑明话题,云稹自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便差他悄悄藏在田英的房子里,拒他所料不差,他们就算要暗中动手脚,那也是针对受伤的田英,决计不可能是他们这两个生龙活虎的人。 冷天奇忽然听他要把自己派到田英的客房,一脸不情愿地道:“你还没跟我说清风寨的事了,每次总找理由搪塞我……” 但碍于云稹一脸严肃表情的份上,仍然乖乖地躲藏在了对面的客房,空留云稹一人从怀中也摸出了个同样的木牌,喃喃地叹道:“清风寨,莫玉聪,咱们也是好久不见了啊!” 夜半子时过了好一会,原本寂静的走廊过道里,突然灯火全部熄灭,时而不时还会传来几声零星的脚步声。 云稹的睡眠本来就很浅,遇上这种事情更是无法安睡,起身望着对面仍自通明的灯火,不由期盼冷天奇不要睡过去误了大事,身子已迟迟地向门前寸去。 “你是谁?” 一声尖叫后便再也毫无音讯,云稹心里已把冷天奇暗骂了个千百遍,随后从身上摸了只火折子走了进去,看样子他进去的还算是及时,屋子里的两人除过些惊吓之外,其它倒也没什么损伤。 刚才进去的人好像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长衫依旧临窗而立,宽硕的背影映在云稹的眼里,说不出的熟悉又多了些陌生。 云稹不由问道:“不知又是哪路英雄前来,还望以正面目示人。” 哈哈哈! 那人丝毫不顾及半夜客人的感受,大笑着转过了身子,高大的身躯再配合上满面虬髯,说不出的威猛,含笑道:“云少侠,可还认得我吗?” 云稹细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人的名字就像是悬挂在嘴角一样熟悉,可还是踟蹰道:“你是雷布?” 他也只能猜测个大概,却没料到那人果真闻言点头默认,当下更显犹豫,道:“你不是和莫玉聪在一起吗,怎么今晚也有空来这里了?” 这家客栈的背后大咖就是雷布,平常他把客栈用作联络人脉和互传消息的场所,所以他的消息比其他人来的更快,就连莫玉聪知不知情,也得看他的心情如何。 云稹且惊且喜地问道:“你来此地有何贵干,难不成是想抓我回去复命不成?你我早年便在甘州道口比试过,此刻胜负定论恐怕你也有数吧!” 见云稹一副处处提防他的样子,雷布更是难为,摆手笑道:“门主见笑了,五年前我们还能相搏一番,但到了今天恐怕不出五六回合,我就会被你擒住。” 云稹漠然不答。 只见雷布来回踱步向前,指了指卧床不起的田英,笑道:“想必身中朱雀蛊毒的就是这位吧!我这次来是送解药的……” 解药? 云稹虽然对雷布并不怎么怨恨,但半路能碰见他实属诡异,不禁有些好奇道:“莫玉聪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哎! 雷布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紫色小瓶子放在了桌上,道:“门主有所不知,以前我邀你上山喝茶是假,驱逐莫玉聪才是真,谁知以后很长时间没了你的踪影,再得知你的消息时,天门地宫已成了殊死仇人。” 在雷布的言辞中,云稹才知道他早已离开了清风寨,再得知他们有人中了蛊毒后,凭着他和朱雀私下的交情,骗来了解药。 不过这些事情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云稹也只能半信半疑,更不敢让田英以身试药,漫无目的地望了眼田英,又低下了眉头。 精于世故的田英,把云稹的心思已然摸透,不要说是云稹是个外人,就说自己也不敢轻易服下,但转眼想起就别的天儿,心里蓦地腾起一股勇气,道:“多谢你们费心,把药拿过来吧!” 云稹伸出手似乎要阻拦,可过了片刻后又放了下去,冷冷地盯着雷布,半天也没话说。 在田英把药服下以后,雷布径直坐在了圆桌旁,道:“咱们还得提前离开这里,今天死的那位小姐,原本是这里一位藩王的女儿,听说他和清风寨有些不快,所以……” 他如果说的是真的,可能早点离开也无济于事,云稹心里默叹怪不得一路马车飞快,原来是老马识途,此刻若是有人告知马车的行踪,少不得又要掀起一通麻烦。 刚想到这里,就听楼底下喧嚣的声音扬起,从窗外望去,星星点点的灯火竟弥漫了足足半条街道,脸上已不由自主地挂出一副凄楚。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