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初见并不美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十万年前祸乱三界阴迦罗被众神镇压封印后,天界就一直处于大事没有,小事不断状态。譬如凌雾仙子箜篌被残忍地破坏,明智天尊清月丹炉被推倒,其中丹药洒落一地,粒粒均被人凶悍地踩扁,瑶池圣境蟠桃忽然长了虫子,于是闲来无事神仙们便聚一块儿摘虫子…… 如此小事早已经没有了趣味性和话题性,天界神仙们终日待大团结大和谐仙境,几乎个个都无欲无求,这种日子过得太久,简直是一种煎熬。其实他们很想寻求一些刺激,但碍于面子,他们还是将小闷骚都藏心里,继续装起清高圣洁毫无所求模样来。 自从龙帝女儿修颦与凤族二殿下木冉定下婚约之后,整个天界又有了话题可以不眠不休谈论。 听说那暴躁威猛龙女修颦,才与未来夫君见了两次面就对其大打出手,那清冷孤傲二殿下如何能忍受此番羞辱,于是也毫不手软奋力还击,好二殿下到底绅士风度,手下留情,才不幸被修颦生擒住,就连重要部位也不幸挨了一脚……当然是脸啦,二殿下注重一张玉颜嘛! 不过还有另一种版本,据说二人对仗之时突然风起云涌,天色大变,二殿下为了护住美娇颜竟然主动提出和解,不被准许,后来竟当场跪地请求不要打脸,结果硬是被修颦霸王硬上弓,吃干抹净之后还他俏脸上留下不可磨灭吻痕…… 此种烂俗狗血流言终被传入当事人耳中,幽居于凤柔山二殿下木冉一听到修颦二字便恨得牙痒痒,甚至奴人们不小心提到与修颦同音事物时,他竟然吓得一咕噜从榻上跌下来。 偏偏这一幕被底下奴人们看到,他们立时傻眼,恨不得自己是瞎子,想笑却不敢笑,只得很辛苦地憋着笑意,竭力做出如丧考妣表情。 这二殿下倒果真是风度翩翩,稳如泰山,即使跌倒,也要地上摆出一个很优雅姿势,然后慢条斯理站起,脱下沾染了尘埃紫色锦袍,命奴人自行处理。一般情况奴人会将锦袍烧掉,再或者会将其埋进土里。 “殿下,有人求见。”奴人恭敬地禀道,随即很识趣地退下去将殿外等候多时客人请进来。 木冉斜倚软榻上梳理着自己乌黑微卷长发。他从来不喜束发,他看来,将头发束起不但会影响美观,会令柔亮青丝受到伤害,因此,他一直都秉承着顺其自然理念,并且引以为傲。 来人立下面一动不动,他也没有理睬,手指绕过柔顺发丝,直到发梢从指尖滑落,这动作一直持续着。他乐此不疲沉溺其中,就连下面奴人都开始不耐烦地呵欠连天。 那人盯着木冉重复不停动作看了很久,终于支撑不住,“嘭”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他懒洋洋地问,奴人猛地从渐浓睡意中惊醒,先是一愣,紧接着将自己看到一幕禀告于他。 “二殿下,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木冉站起身,拎起袍子走下台阶,四仰八叉躺大殿中央物体貌似是一个母,他眼中,这些长得不美,而且不修边幅不注重形象物体都只可以用公母来区分。 “死了吗?”他吩咐奴人去查探还有没有呼吸,奴人不情愿地俯下身去探了探鼻息,撇了撇嘴说:“没气了。” “嗯,那种到月桂树下当花肥吧,也不知道这种废物是从哪里跑来,你竟敢让她进来。” 奴人唯恐会祸及自己,连忙与躺着某物撇净干系:“小奴瞧见是悠尘太子送来,太子殿下还嘱咐小奴带她来见二殿下。” “悠尘他人呢?” “回二殿下,太子殿下刚来就急匆匆离开了。” 不经意一瞥,他瞧见她手心里攥着一只玉簪,好熟悉玉簪,想了一会儿,才记得是前不久他送给义兄悠尘。 木冉蹲这团脏乎乎物体前,将玉簪自她手中抽出,忽地发现她手心里竟然还有别东西,再拿出来一看,竟是他送给义兄寒冰丝绢,绢上还工工整整地写着几行小字:冉弟,此女杞萝,性情温良,愚兄近来烦事缠身,无奈将杞萝交付与尔,望善待,感激不,悠尘字。 “来人,把这妖物拖到月桂树下。”他漫不经心地收好玉簪和丝绢,奴人动作神速,二话不说,拖着某物一只脚就朝外面跑去。 既是妖物,定有脱身之术,他一点也不怕她会出什么意外,让她月桂树下安睡总比躺这大殿里面舒适得多。何况,他根本不想自己地盘被一个大煞风景浊物玷污了。 十几个时辰之后,他忽然觉得似乎落下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奴人提醒道:“殿下,埋树下……已经活过来了。” “你当真把她埋了?她也当真活过来了?”他惊诧地瞪着奴人,这蠢货倒是听话得紧,语毕,他挥挥手将奴人赶出去, “二殿下,我好难受……” 猛然间回头,他几乎吓得叫出声,但还是竭力保持风度,向后退了几步。 眼前这一团,简直可以用“坨”来形容,原本就是邋里邋遢松松垮垮,如今就连那孤魂野鬼也比她好太多。 “你是叫做杞萝吧?悠尘做什么去了?你同他是什么关系?你一个人来吗?你是妖怪吗?还是?”本想问她是不是神仙,但见如此景象,哪位神仙会沦落到此,只怕真是神仙,那些假清高真臭屁八卦长舌们也不会与她站成一队吧! 他一口气问了她许多问题之后连忙捂住口鼻,生怕她身上污秽之气会不小心窜进鼻孔。 刚刚从密不透风土里钻出来,她还没有搞清楚为何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后就会土里,昏昏沉沉还被人喋喋不休问长问短,一时间,她脑袋还没有顺利恢复到常态,于是支支吾吾地说:“二殿下,我好饿,请问有什么吃吗?” 木冉叹了叹气,确信此人不但耳朵有问题,就连脑袋都出了故障,他同情地瞟了她两眼,吩咐奴人上饭菜。杞萝一看,下巴都掉下来,所谓饭菜仅仅只有一盘草和一盘青果子。 草?这能吃吗?难道吃东西不应该是玉盘珍馐,琼浆玉液吗?她怀疑地瞪向他,木冉仰面轻抚着胸前青丝,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要吃就吃,不吃就饿着吧,我可不会将就着你。” 无奈之下,她选择了青果子,至少它们看起来加像食物。 酸,不但酸,还很苦,几乎连牙齿都要酸掉,这混蛋是故意整她吧? 她滑稽表情惹得他轻声笑起来,“我们都吃素,将来你只能吃草,或者就只能吃这酸果子,你也可以自行选择吃或者不吃。” 他远远地绕着她走了两圈,修长白皙手指搭鼻下,“既然悠尘将你托付于我,我就勉为其难收留你此,不过我得事先告诉你,我这里你得遵守什么规矩。”他一脸嫌恶地瞥向她,她垂着头,十分不情愿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首先,不准走进我寝室,再次,我任何东西,你都不能碰,若是不小心碰到了,要及时向我汇报,然后斩断自己双手不要让我亲自动手……还有,你不可以色眯眯地盯着我看。” 杞萝抬起头瞥向木冉,如今,她大概已经知道自己为何来时候还大殿,一觉醒来就土里。加之他充满嫌恶表情,还拿酸苦果子来整她,这笔账,她一定得仔细盘算清楚才行。 “就是你现这样,若今后再让我瞧见这样猥琐眼神,请你自动挖去双眼,记住,我向来说到做到,不会因为你同悠尘交情好就对你例外。” “你把我活埋了这笔账该怎么算?”她怒气冲冲瞪着他,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候,她心里就不自主地产生厌恶情绪,惺惺作态,扭扭妮妮,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自恋且严重洁癖怪物。 “你想怎么算?”木冉饶有兴趣地瞅着眼前这个瘦小肮脏狼狈丫头。 她抬手,指尖戳向他:“我、要、你……” 闻言,他一脸错愕。 “向我道歉。”她大喘气地说完,他松了一口气,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歉?我从来不向任何人道歉,蠢货,如果不懂得奴人规矩,就下去向你同僚们好好请教请教。” 杞萝鼓着两腮,胸口起伏不定,她猛地一跺脚,捏着拳头朝他走来。 他明显被她古怪神情吓到了,“你要干什么,站住,不准走过来,否则我砍断你腿!” 她已经将他怪癖摸清楚,洁癖是他大软肋,只要没脸没皮缠着他,看谁先坚持不住。 “站住你听见没有!”他继续朝她嚎叫,她颤颤地笑着,张着手朝他扑来。 眼看着这团污物要袭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她额头,突然,像被火烧一般,他连忙收手,疾速闪到珠帘后面。 她瞧见他失魂落魄一脸懊悔,得意放声大笑起来:“你沾染了我晦气,这一辈子都洗不干净,要么你就把手砍掉吧!”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虽然离她预期结果还差太远,就当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以免他今后还真以为她软柿子好捏。 木冉眼中闪过一丝湛蓝光芒,眼底渐渐露出杀气,“你!滚出去,别再让我瞧见你!”他指着她恶狠狠地咆哮道。 求之不得,她等就是这句话,杞萝得意地笑了笑,转过身大摇大摆地走出大殿。 “站住!”他突然叫道,她扭过头微笑道:“殿下有何指教?” 他寻思了一阵,若是就这样将她赶出去,以这物体蠢笨和鲁莽程度,难保她不会出岔子。若是她不小心捅了篓子,将来受牵连还是他自己,再或者她不小心挂掉了,那心善悠尘必定要让他再变出一个一模一样活物来,这样极品物体,以他现能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你去将这地板擦干净,擦仔细些,若是让我发现还有一丝灰尘,我就……” “斩断我双手嘛!”她冷哼一声,垂眼退到一旁,木冉立珠帘后,眼神直地往杞萝瞟去。这蠢货到底是何来头,悠尘怎么会同这样异类有关系?一想到那儒雅书生一般义兄抱着这一团东西赏花赏月,他不自觉地开始浑身发毛。 第二回 事出不断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凤柔山,灵凤殿,二殿下,真真……” 真真什么来着?美艳逼人冷若寒冰? 杞萝吐了吐舌做出呕吐动作,只有傻子才会这么认为。要说人间济文法师,那才是真真儿美艳逼人冷若寒冰魅力无限,吸引万千少女老妪为之癫狂,就连花痴小妖们都宁愿被济文收服从而改邪归正做一只品行端正好妖,那古里古怪二殿下怎么可能比得上济文法师呢! 狡黠地朝四周瞅了瞅,确定无人,杞萝从胸前摸出两本书来,小心翼翼地用袖口擦拭,生怕自己太过鲁莽会将心爱之物一角损坏。听说是限量版,若不是她央求悠尘帮她打头阵劈开那些疯狂书迷,这宝贵书册根本轮不到她。 此书文笔流畅,想象力丰富,使读者不自觉地被书中优美画面离奇情节曲折爱情吸引无法自拔,杞萝翻开书页,仔细膜拜了一下,正准备全情投入其中。 “看什么呢?这么津津有味,拿来瞧瞧!” 眨眼一瞬间,宝贝书册被人抢走,她立即回过神,木冉同奴人站身后,一副小人得势嘴脸令她恨不得赏赐他一记铁拳。 “我与济文法师风花雪月?什么东西?读来听听。”木冉吩咐着,奴人接过书册字正腔圆地朗声读起来:“当我玉体横陈济文法师脚下时,他虎躯一震,俯下身将我扶起来,他一双泛着星光美目顿时将我魂魄勾到九天之外,我不顾一切抱住他,他也不顾一切抱住我,我两唇齿纠缠,难分难解……” 奴人颤声笑起来,木冉不以为意,淡声问杞萝:“这是何物?济文法师是何人?” “这是民间风靡大街小巷小说,济尘法师是当世法力高强附魔法师,一表人才,大家都很喜欢他。”杞萝撇了撇嘴,紧紧护住另一本书册。 “那又是什么?拿过来瞧瞧。” 奴人抢过来,一看书名,不由得咂舌,是不是姐妹篇啊?济尘法师初恋情人,凡间已经开放豪迈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将自己衣裳脱得一干二净,以自己冰凉躯体为我取暖时候,我心里便认定了她是我此生唯一女人,虽然她稍显愚笨,但天真如兔,纯净如水小白龙却像三月春风,骤然吹进我心里,从此后便阴魂不散,挥之不去,宛若蛛丝……” 奴人彻底笑得没气,一屁股坐地上死命地揉着肚子。 “小白龙是谁?作者同样是花灿,花灿又是何人?” 杞萝漫不经心地垂目应道:“小白龙是一条修炼了一千年蛇妖,花灿也是蛇妖……这与殿下又何干?” “此等俗不可耐荒诞至极文章,你竟如获至宝,看来我得把你这不正经思想彻底清除干净才行。” “哦,小奴知道错了,小奴这就下去改过自……”杞萝抬起头,满目羞愤地瞪着木冉。她实不好意思张口要求将书还给自己,便不断地以眼神暗示,希望他可以明白,谁知那榆木脑袋竟以为她对他有意思,立即板着脸,冷声喝道:“人滚下去…书册没收!” 杞萝刚刚走出去,木冉低声同奴人说:“你去凡间看看还有没有此书续集番外篇等。” 奴人一听,不觉一怔,这二殿下何时也寂寞难耐需要这凡间俗物来派遣空虚了,从前稳重沉着冷艳高贵二殿下怎越发像凡人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不由得遽然一震,随即摇摇头长吁短叹。 **** 木冉满面春风从内室出来时候,杞萝正擦地板,特意朝他瞟了一眼,他重换了一身光鲜亮丽衣裳,淡紫色坠地长袍松垮垮地披身上,腰间玉带上坠了一只浑圆硕大玉环。果然是财大气粗,佩戴饰物也比旁人霸气得多,这样爱招摇显摆神仙,就只有她老爹和木冉。 那烂俗小说果然有提神醒脑功效,才翻看了两章,便有一种狗血加闪雷喷薄欲出之感,他想,若是能顺便提升自己法力,那就加完美了。 他抬手勾了勾扫额前散发,动作柔美风情无限。杞萝有些失神,他青丝随意披散着,未加任何修饰,显然也没有特意打理,看起来稍稍有些粗糙凌乱,与先前那样严谨一丝不苟装扮全然不同。大概是被她刺激到,索性就自暴自弃了,她心里也有点儿过意不去。 即便如此随意,他依旧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耀眼荣光,她蹲一旁毫不掩饰地注视着他,他似乎也没有意,风姿款款从她身边走过,裙角飞扬起来,她嗅到一股清雪般沁人心脾香味。 听其他奴仆说,二殿下出去一般三四天才回来,短也一天多时间,她放下心来,大摇大摆走进他寝室。 想起他定下规矩,她撇撇嘴走到床边,直挺挺地躺下来。 真香,纱帐锦被都透着清香,忽地,她嘴角浮上一抹邪笑,莫非他经常带女人回来?这种淡淡清雪香味儿定是出自女子香袋或体香,思及此,内心八卦意念又开始蠢蠢欲动。 睡意排山倒海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连鞋子也没脱,抱着绵软锦被呼呼睡去。 **** “起来,你给我起来!” 他拖着疲惫身子走进来,温床竟然被那污物霸占着,她四仰八叉,睡相极丑,肮脏鞋子正蹬锦被上,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从来没有。 他忍受着体内隐隐痛楚,强行将她拖下来,顾不得是否污秽,他用力扯着她脚腕,将她拖到大殿中央。 她浑然不觉有人正用阴毒幽怨眼神瞪着她,只觉得柔柔春光披散身上,一树一树桃花开得正艳,软风缓缓掠过,花瓣纷纷向她飞来,一块儿小小碎瓣贴唇边,她伸舌舔了舔,从未觉得桃花也能如此美味,还要多尝几口才行。 她眉开眼笑不时地舔着嘴唇恶心举动彻底激怒了他,掌中开始运气,金色光芒刚刚汇聚,他突感胸口像有巨石砸来,沉闷痛楚从心口延伸到腹部。再次运气,却怎么也无法凝聚神力,那异兽攻击力非同小可,他受了伤,也只是勉强将它镇压住。 他生来就具有冒险精神,愈是凶险刺激,愈能激发他挑战。那异兽,他已经盯了好长时间,若是能将其驯服成为自己灵兽,不但除了一大祸害,对于他自己而言,也是非比寻常战绩。 渐渐地,痛楚令他头晕目眩,他嘲讽自己竟然弱到如此地步。 若非自己元气大伤,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眼前这个令人嫌弃憎恶蠢货。 杞萝猛然张开眼,他手正卡她脖子上,“二殿下,你要做什么?”一脸震惊,她惊慌失措翻身逃开。 木冉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她看得出神,病态美竟然也有如此独一无二如水风韵。 杞萝注意到他离开时换淡紫色长袍皱巴巴地裹身上,袍子上有多处像是被被火烧过。他半跪着,青丝凌乱地垂落下来,她试探着靠近他,“二殿下,你怎么了?”他没有应声,喘息声越发剧烈,她又走近了些,他猛然转过脸恶狠狠地喝道:“滚开,别靠近我,你这……废物……走开!” 都这样了,竟然还有力气骂人,杞萝笑嘻嘻地贴近他,紧紧拽住他手臂:“二殿下,受伤了吗?小奴就勉为其难将您送回床上可好?” 他诧异地盯着她,正要发怒,忽地歪倒地,接连着她被他重重地压身下。 “你……你去酒坊拿一坛酒来。”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二殿下要什么酒?” “蠢货,就只有一种酒!” “那,二殿下需要酒盅吗?” 他半闭着眼,无奈地低声说道:“不需要,去回!” 她费了些力气将他搀扶好,他忽地又朝她扑过来,下巴搭她肩上,刹那间,她心竟然停止了跳动。揉了揉滚烫脸蛋,她急忙将他扶起送进内室。 木冉独自居住凤柔山,闲来无事也自己酿酒,醉云坡便是他酒坊。 酒坛子整整齐齐排列成行,她抱了一坛正要往回走,忽然,她被坛口溢出浓郁酒香迷住,“尝一口也没什么吧?” 她撕开封条轻啜了一口,果然霸道,比凝然上神酿玉染香还烈,忍不住又再喝了一口,“哎呀,好久没有尝到这样带劲美酒了!” 索性甩开膀子豪饮,完全忘记了这坛子酒是要拿给躺床上那个家伙。 “管他呢,想喝自己来拿啊,干嘛要使唤我,我又不是你奴仆,我是堂堂龙帝女儿……”眼前酒坛成倍地增加,一切事物成对出现,天旋地转,乾坤颠倒。 “这是什么?”她将酒坛紧抱怀中,面前立着两个巨大物体,头角峥嵘,硕大鼻孔正向外冒着白烟,布满血丝眼珠子几乎要滚出来。 “什么呀,站这里挡我路,走开!”她摇摇晃晃走向它们。 浑身五彩斑斓怪东西突然间又变成一个,她揉了揉眼睛,那高大威猛怪物晃了晃巨大蹄子,突地,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一股夹杂着浓郁腥臭烈风朝她卷来…… 而后,她彻底被烈酒放倒不省人事。 醒来时候,杞萝发现自己抱着空酒坛横陈一个庞然大物旁边,她一个激灵跳得老远,探着脑袋瞧了瞧,它大概已经没有气息了,口中流着绿色液体。 “是你做吗!”凛然声音自身后响起,杞萝回过神,木冉走向她质问道:“我问你,是不是你?”他严厉令她产生错觉,难道她真这么猛? 疑惑不止她一人,木冉走到异兽旁,伸手抚了抚它头顶尖锐独角,她真这么厉害,轻而易举就能将凶猛异兽打得奄奄一息? “你还没回答我!” 杞萝掀了掀嘴,事情还弄清楚之前,她是不会随便承认,不管他态度多么恶劣,她都会坚持什么都没做过。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喝醉了,睡着了。” 他点点头,慢条斯理说:“你可知这是何物?” 见她一脸茫然,他耐心地向她解释道:“它叫蒂圆,是我刚刚镇压异兽,它很就会成为我心爱灵兽,如今伤成这幅模样,只怕它很难再恢复。” “那又如何,我说过了,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它是生是死,与我何干?”她理直气壮,打死不承认。 “谁让你偷喝酒?我让你替我取一坛子酒,你却偷偷自己喝光了,我这个主人话对你来说已经不管用了吗?”木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一脸不以为然竟令他束手无策。 “罢了,你走吧,我凤柔山不会收留你这种愚蠢又不服管教人。”他徐徐地说道,随后,转身消失她眼前。 能去哪里?悠尘有要事才将她托付于木冉,现连临时居所都没有了,思量了很久,她决定回巨灵海,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老爹会不会气得想要杀了她。 她回望灵凤殿,喃喃道:“若真是我做,那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了,再见吧,哦,不,以后都不要再见吧!” 第三回 别有用心的强留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早知道回家会有如此严重后果,她宁死也不会出现爹爹视线内,还亏得她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来应对他。 她心里很明白,龙族成员都看不起她,就是因为她身上毫无上古神龙特质。狂暴,勇猛,美貌,高大,霸道,她一样都没占上,反而绵软得像一个凡人。未免影响龙族声誉,她爹爹命她不得踏出巨灵海半步,有一次,她听说附近人间村落中有庙会,刚刚走出半步,她就被虾兵蟹将架回去,就连那些弱小鱼虾们都敢光明正大起嘲笑她。 而这一次,向来都不给她好脸色龙帝爹爹竟然出奇和气,说话轻声细语,满脸堆笑,讲完一堆大道理之后破天荒地准许她从此可以随意走动,不限时间,长期有效。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代价有预谋。 大哥崇薏舟同二哥缅勤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将她全程护送,与其说护送,倒不如说是挟持。远远看去,活像两个巨人拎着一个侏儒,杞萝仰面望着大哥,他威严神态令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转而瞧瞧二哥,还是二哥稍微和善一些,或许能同他说得通。 “二哥,你行行好放了小妹吧,小妹平时也没有给哥哥找麻烦,您就发发慈悲放了我吧?” 缅勤垂眼,微微点头笑道:“你这丫头,想也别想,父王吩咐过,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你走,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他捏住她手臂力度有些猛,痛,痛,痛,她哀声求饶,同是一母同胞,他们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大哥,我不想去凤柔山,死也不去,要不,你们杀了我,把我尸体送过去得了。” 崇薏舟冷声问道:“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 迟疑了一会儿,她点点头,清醒之后,自己做过什么,哪能不知道,只是她生来身子骨柔弱纤细,怎么会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凶悍异兽蒂圆打残呢?即便有些不相信自己有如此神功,但还是得承认自己确实做过。若是回去,定会被那冷面无情大恶霸折磨至死,与其被他报复,还不如死哥哥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 “没关系,大哥会替你求情,若不是修颦那丫头悔婚同一个凡人私奔,轮几世都轮不到你同二王子喜结连理。”崇薏舟始终以冷酷正经姿态来维持自己身为龙太子应有威严。 什么喜结连理,连姐姐都不要男人,能是什么好货色?难怪姐姐见第二次面时候就同他打架,换做旁人,杞萝一定会为那人鸣不平,恰恰此人是木冉,她便觉得,姐姐下手应该再狠些,若是他早早就一命呜呼,她也不用成为替代品被老爹硬塞给他。 “二王子为人和善,你去了可别乱说话,以你这样姿色,能高攀二王子,那简直是你福气,这门亲事是天圣大帝定下,你真是好运啊!”缅勤温声笑道,别看他一派和气生财模样,众兄弟中间,他法力是高强,为人也是心狠手辣。 杞萝不满地嘟着嘴,两位兄长你一言我一语,明着是夸奖木冉如何风姿绰约吸引无数少女为之癫狂,实则是贬低这个妹妹如何令人糟心,如何令人嫌恶。总之,他们眼里,她身上没有一处亮点,唯一好处就是老实,说白了就是蠢,笨,呆,傻,软柿子好捏。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达凤柔山,她也觉得没有回旋余地,索性破罐子破摔,至少两位兄长面前,那“大恶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崇薏舟同缅勤将杞萝架到灵凤殿外,木冉款步出来迎接。 他幽邃清透美眸泛着迷人柔光,尤其是露出淡淡笑容时,竟会展露出无限风情,如春风扫过人心尖,使人不由得燃起奇异遐想。可他明明是个硬朗而冷漠家伙,却偏偏某些时候给人一种娇羞和柔美错觉。 缅勤轻声向杞萝笑道:“如此出色姿容,难怪天界仙子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小妹,可要好好珍惜啊!若你也学修颦一样不识好歹,将来后悔可你是你,别怪哥哥没提醒你!”这劝告,杞萝听来像是警告。 她承认见到美色就挪不动双脚,但对他这种危险分子,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时刻都保持着高度戒备和适当距离。 他是个性格复杂家伙,见过他阴狠毒辣目光,也见过淡然平和目光,他忽然露出这摄人心魄柔媚笑意,她还是无法淡定下来,双腿开始往地上滑。这该死大恶人,莫非真有断袖分桃癖好,连她这两个铁骨铮铮兄长都想勾引不成? 两位兄长尴尬地笑了笑,硬是将摊地上发呆小妹拖起来,她笑嘻嘻地望着木冉,确实颠倒众生,每一次注视时候,都是不同美感。忽地,她感到他目光开始变得阴冷起来,随即垂下头,等待着黑暗时刻到来。 “怪只怪修颦太过任性,给木冉兄造成了困扰,还请原谅,不过为了表示我们遗憾,特意将小妹杞萝送来,还望木冉兄不要介意。”缅勤含着笑意轻声说道。 木冉摆了摆手,温声应道:“修颦事,我一点也不介意,倒是如今将这丫头送来,算是你们龙族对我补偿吗?”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毫无人性母老虎跟人跑了,他只会高兴外加感激。 崇薏舟同缅勤二人脸色微微抽动,若是以这样状态发展下去,两位兄长一定会同木冉闹僵,然后她就能高高兴兴随他们回去。 她夹他们中间等待好戏上演,令她三人意外是,木冉竟好脾气地将她接纳,他走到她面前,将她揽到自己身旁。 “其实两位不用担心,既然是天圣大帝定下婚约,即是我未来妻子,我会好好对待令妹。”他转向她,眼神又开始发起勾魂攻势,这到底意欲何为啊,他明明是不喜欢她,甚至恨透了她,为何? 待他们走了以后,木冉终于露出真面目。 “龙帝竟然还有个你这样女儿,真是意外。”他垂下头,目光钉她脸上,不屑,嘲讽,还隐隐透着恨意。 她那夜叉姐姐对他羞辱不但是**上摧残,还是心理上永远都无法抹去伤疤。流言并未停歇,不过女主角换了人,内容却是大同小异,受伤害永远都是他。 杞萝想,老爹脑子一定出毛病了,竟会饥不择食将她这个败类推出来当作补偿品,转而一想,其他姐妹们,要么是名花有主,要么就是事业有成,他老爹一个都舍不得,反正是做做样子,当然是要将没出息一个打发出去。她真想问问亲娘,自己到底是不是老爹亲闺女。 “怎么?是不是后悔了?拜托你赶紧反悔吧!你可知道我有多厌恶你吗!” 反正大家都讨厌对方,她就同他耗着,等着他受不了主动提出退婚,理亏可就是他了。 他恶狠狠瞪向她,“你姐姐对我伤害有多深,你可知道?” 她一怔,曾经无意间从虾兵蟹将那里听说修颦将未来夫君打趴下了,难道他被压地,失去了什么宝贵东西? “想哪儿去了!”他一巴掌击向她脑门,“你姐姐不分是非,三句不到就动手,我一再忍让,她却得寸进尺,还逼我求饶,我英明都被她毁了,外面还流传那么多可笑谣言,你道,这后果该谁来承担?” “我,我…” 木冉不客气地打断她:“行了,来日方长,我有足够时间来折磨你,这件事暂且放下,打伤蒂圆事,你该怎么解决?” “我不是故意要打伤它,你若是因此恨我,我离开就是了。”她故作委屈状,偷偷观察他表情。 让我离开吧,让我离开吧……她不断心里祈祷着,然而他冷哼一声说:“休想,做错事情不想着如何补救,却一心想着逃避,你若有本事将蒂圆治好并驯服,我便放你走。” 于是,她被撵到醉云坡,终日以要死不活不断**蒂圆为伴。 它瘫开满白花草坡上,口中不时吐出腥臭浓绿液体,有时候避让不及,它会猛地喷她一身,随即会露出幸灾乐祸神情,她竟然能看得懂它表情,或许也能听得懂它语言。 “蒂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打伤了你,可你也知道,我喝醉了才会没轻没重,若你肯原谅我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 杞萝虔诚地跪它面前,它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艰难地将硕大脑袋转向一边,她又轻声说道:“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帮你啊。” 蒂圆张了张口,嘴里发出咕噜咕噜声音,她凑近它,听到它说:“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原本我腹中有千足毒虫,痛得难以忍受,若不是你暴打我一顿,那毒虫也不会轻易就被灭掉。” 她惊喜抚摸着它尖锐独角,“这么说,我救了你?” 蒂圆点了点大脑袋,“只要我将这毒液吐完之后就会好起来。” 她伏蒂圆身边,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草庐中正有一人定睛瞧着她,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意,温柔映上他俊美双瞳。 **** “二殿下,若是不拿到龙珠,小奴只怕您法力会消散越来越。”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前不久镇压蒂圆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也不知是那丫头法力太强,还是我太弱了。” 木冉轻叹着将奴人打发出去。 这是他劫,因可怕定数缠身,与他亲近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伤害,只有得到比自身强能量来压制定数,他才会破除这自上古时代就遗留下来诅咒。 同悠尘是很小时候就相识,他心里,悠尘才是真正意义上好兄弟,即便知道他状况,即便因他受过伤,悠尘也没有远离他,并且不断地帮他寻找良方。 遇到杞萝,他发现自己诅咒仿佛失效了,她没有发生任何事,她简直顽强得像崖边凌鸢花,又气又恼,却又割舍不了。他明白,目前来说,唯有她龙珠是易得且适合,如果没有她龙珠,自己法力终会某一天完全消失。他也知道,对于一条龙来说,失去龙珠即是失去自己性命。 牺牲他人成全自己,抑或是独自承受一切默默离去,他竟有些犹豫,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 第四回 初见端倪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心烦意乱之时,他又不自觉地走向醉云坡。 他一眼就看见她跪草坡上呕吐不止,心提到嗓子眼,疾风掠过,他俯身搀扶着她。 “你怎么了?”他难掩内心难过,若她真出了意外,那说明诅咒并没有消失。 杞萝紧捂着胸口,五脏六腑像是有一只大手搅动,“我中毒了,蒂圆毒液吐到我身上,你离我远些,当心伤到你。”她痛苦地望向他,气息十分微弱。一瞬间,他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她竟这样意他。 千足虫毒性很大,虽不能致命,但中毒者会有肝肠寸断生不如死之感,就连凶猛强大蒂圆都招架不住,何况她只不过是一条纤弱小龙。 “我没事,等我吐完就没事了。”她一掌推开他,跌跌撞撞跑到坡下紧抱着月桂树,有了支撑,是要舒服许多。 杞萝同蒂圆呕吐声此起彼伏,木冉有些忍受不了,急忙退得老远,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此时,蒂圆也差不多恢复了精神。 木冉连忙上前将摇摇欲坠她紧紧扶住,幸好,她没事,要不然等她死了,龙珠也失去效力了,真是万幸。 “你觉得好些了吗?“他语带关切地问道。 杞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脸色却惨白如雪,“好多了,我说过,吐完就没事了……真是奇怪了,你一向讨厌我,怎么现靠我这么近,是不是爱上我了?告诉你,我有悠尘哥,轮不到你。” 他微地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神色,即便没有法力成为凡人,凡间他姿色也是数一数二,什么样女人得不到,这个蠢丫头未免对自己形象太过自信了。看来真没人告诉过她,其实她长真得很丑,至少同天界仙子们比起来,她真是丑到令人不忍直视地步。 木冉低微声音她耳边响起:“我看你确实没事了……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你可应允?” “可笑,真是可笑, 二殿下向我借东西?我没听错吧?小奴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可借给殿下呢?”杞萝故意提高声音,终于能理直气壮调侃他了。 他眼里浮上难得柔美笑意,“我说有就有……可能你会觉得有些疼,不过是一眨眼功夫,你好闭上眼。”木冉伸手掩住杞萝双眼,她好奇地问道:“有多疼啊?你可别吓我……” **** 凤柔仙山终年如春,不似人间四时之景分明,细碎雨丝撒向开满小白花醉云坡,水烟氤氲,迷离中透着香甜,这香气正是那叫做“归心”小白花所散发出,迷蒙雾气和花香环绕着两人,她有些困意,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 他手停她耳畔间,她紧闭着双眼,雨丝交缠着她垂落背后长发,一道乌黑凝亮水流微风耸动下缓缓流淌。 “你到底要拿什么呀?”杞萝有些不耐烦,挠了挠脸蛋,又摸了摸光秃秃额头。 他视线绕过草庐,有人站林中神色凄然地朝着这边看,木冉弹了弹杞萝柔软耳垂,垂下头,嘴唇轻轻落她光洁雪白额面上。 她猛地一怔,急忙张开眼,他正定睛瞧着自己,乌黑眸子印着一泓柔柔春水,风雨不惊,纹丝不动。 “你拿了什么东西?”她仰面问道。 “你自己看。”他摊开手掌,躺手心里是她一缕长发。 “我头发?你拿它做什么?”她不解地问,随即发现自己额头沾着一朵花瓣,“难怪啊,我道是有人趁机轻薄我,哈哈,原来是花瓣。”她拈着花瓣,定了定神,嘴角扬起怪异笑意。 “难不成,你刚才动了春心,对我……” 木冉沉着脸漫不经心打断她:“你想得美,若你还没自知之明,我送你一样东西。”语毕,他自腰间摸出一面古镜,“瞧瞧阁下尊容吧!” 杞萝接过镜子左看右看,双眸清透,鼻尖小巧,双唇红润,除了刘海有些丑陋罢了,其余都挺好啊,不知他为何老嘲笑她太丑。 “若是想要变美,我倒是有良方。”他贴近她,温热气息传进她耳孔中,她打了个寒战,背心倏地发毛,心也跟着**起来,糟糕,他又发起勾魂攻势了。 她抚了抚心跳如鼓胸口,镇定地笑道:“美不美都无所谓,只要悠尘哥哥喜欢就就好了,我与他红线系得很紧,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 “你还真是有够自信,忘了告诉你,他眼中,所有人都同他病人一样,他对你好,也只是作为大夫对病人关怀罢了,你若想得太多,受伤害可是你自己。”他抱着臂一脸自傲缓缓移向蒂圆。 “悠尘哥哥!”杞萝放眼望去,正巧看到悠尘站桃林中踟蹰不定,她唤了他一声,迟疑了一阵子,他才慢吞吞走来。 “许久没见你,你去忙什么了?你说过忙完了就会来接我,你不会忘记了吧?” 她伸手,细嫩五指他面前晃了晃,“悠尘哥哥,你怎么了?” 他有点失神,不愉一瞬占据着脑海,挥之不去。 “我,我还很忙呢,你以后就留这里吧,近来人间瘟疫肆虐,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回来,有冉弟照顾你,我很放心。”他抬起手正想拂过她有些凌乱青丝,随即一怔,失望地垂下手,朝木冉看去,两人相视一笑。 “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已经……总之你要乖乖听二殿下话,不要惹麻烦。”他望着她,眼中流过无失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苦涩笑意。 木冉察觉出悠尘不悦,心中也很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故意朝杞萝叫道:“蠢货!蒂圆好像不对劲,你些过来瞧瞧!” 悠尘还想再同杞萝说些什么,但见她急匆匆跑向蒂圆,木冉紧靠她身旁,刹那间,他心中思念和千言万语都随风飘向云雾缭绕峰顶。 几年前,凝然上神邀请众神到姬虢山赴宴,悠尘就是那个时候与她初次相遇。 凝然上神亲自酿制玉染香清甜无比,尝第一口时候,犹如蜜汁舌尖环绕,越往后,滋味越古怪,酸溜溜,带点苦涩辛辣,忽然舌尖感到一阵灼烧,立时又如寒冰口,流进肺腑中,明显感到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柔软手掌轻抚,无比舒适。 正是因为他贪杯,多饮了几杯,谁知道这玉染香后劲十足,几杯下肚后,他感到有些昏沉,急忙退出席间,到外面吹凉风。 不知不觉走了许久,经过一棵古桫椤时候,突然从上面飞下来一团物体,他避让不及,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原来是一个醉酒睡熟女子,双颊微红,红润嘴唇微微地嘟起,眉宇间透着十足稚气,也不知是哪里来小仙抑或是天奴。从她衣着打扮来看,她不像是哪位上神弟子,这样毫无形象睡相,倒加像一个凡间女子,或许凡间女子也比她矜持得多。 她没有醒来,他就索性将她抱怀里给她提供一个安稳睡眠坏境,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醉意已经完全消散了,然而怀中小人儿却仍然呼呼大睡,他抱着她飞到树杈上,将她小心地放下。 从那时起,他开始相信凡人笃定缘分,或许,他同她,是有缘分。直至不久前,半路上将她捡回去,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没家没亲人,他收留她,照顾她,还希冀两人之间会有什么美好故事…… 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空想,是一场永远都无法实现梦。 第五回 再遇菜鸟小仙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师姐,我们这次下凡间任务是采集各种花蜜回去帮师父酿酒,可不能逗留太久哦。” 身穿玄色长袍白净少年手持宝剑,肩上挎着一只硕大黑色布袋,走他前面那人正津津有味地舔着方才从小贩那里讹来糖葫芦,“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叫大师兄,你怎么老忘呢你!” 女扮男装是她特有癖好,身材修长如男子,眉宇间隐隐透着十足英气,她自认为不能浪费这样得天独厚条件,何况,她二人糊涂师父也丝毫不管束她,任她信马由缰,四处乱窜。 “小师弟,来来,过来!”她招呼身后一脸幽怨少年,“你瞧见了吗?那人我们曾见过面,看见了吗?” 少年循着她手指方向望过去,坐医馆门口替人诊病那位大夫正是前几天帮他们解围恩人。 离开姬虢山之前,师父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可用法力伤害凡人,遇到麻烦只能同他们讲道理。谁知道那些人不知是穷疯了还是根本就是附近山头恶霸,他们两被纠缠住还硬生生地被那些人冤枉偷盗,同这一群根本未开化荒蛮人根本无法讲道理,所幸那大夫为人和善,出面调解,他们方才脱困。 “师……大师兄,我们还没有采到太多花蜜……”少年嘟了嘟嘴,向身旁高大师姐抱怨道,这位师姐比他先拜入凝然上神门下,加之她长得牛高马大,他这个小师弟自然而然就成了她日常发泄出气工具。 她持着他手,大步流星奔向医馆。 排队人不计其数,她破天荒地耐心排那些衣衫朴素形容枯槁病人后面。 轮到她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她笑嘻嘻地上前将手搭脉枕上,他手指刚探向她腕间,她反手缠住他手腕,笑道:“大夫,可还认得下?” 悠尘淡淡地微笑道:“原来是你,怎么了?神仙也会不舒服吗?” 师姐弟两个同时一怔,少年彬彬有礼地走上前作自我介绍。 “小童乃是凝然上神门下小弟子暮云,这位是我师……大师兄朝露。” 悠尘闻言,陷入沉思中,朝露有些不耐烦,怎这人如此怪异,发呆时间都比常人要久许多。 她定睛瞅着持续发呆悠尘,忽地觉得此人倒是十分有趣,甚至相当可爱。 “大师兄,我们已经见过面了,该去采花蜜了吧?”暮云拉了拉身边正失神朝露,又朝同样发呆不止悠尘看去,他们看什么?他不解地向四周望了望,索性大叫一声,果然,他们神魂被他一声尖叫拉回来。 “采什么花蜜,天都黑了,去哪儿采花蜜。”朝露沉着脸训斥暮云,转而对悠尘笑道:“我们师兄弟二人是奉家师之命来人间采摘花蜜,但天色已晚,不知公子可否收留我二人暂住,天一亮我们就离开。” 悠尘轻笑道:“叫我悠尘就可以了……”话音未落,朝露激动地要跳起来,她一壁拍打着暮云肩膀,一壁热泪盈眶地望着悠尘。 “麟族太子殿下!我终于有幸得见您真容了……!” 暮云朝悠尘尴尬地笑了笑,用力拽住朝露因激动而颤动不已手,“师姐,矜持点,太子殿下会被你吓到。”他好心地轻声提醒道,朝露抑制住狂喜,然而胸中滚滚翻腾一团烈火无处发泄,只能用力掐着小师弟纤瘦手臂。 “医馆后面院子有客房,待我同仆人交待一下,二位先进花厅暂作休息吧。”语毕,悠尘领着他们先进后院,又向仆人叮嘱了几句,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家公子做什么去了?”朝露接过仆人递来茶盏,“这么晚他还要出门啊?” 仆人抱着木漆盘子退到一旁,“公子到萧岳村出诊了。” “你怎么愁眉苦脸,看见我们不乐意吗?”朝露走上前拎着仆人衣领。 “小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只是萧岳村地处偏僻,其间会经过一大片密林,听说里面有妖怪,先后有几个法力高强法师都被那妖怪残杀,若是绕远路翻过一座山也可到达,但是公子心系病人,只怕不会绕远路……” 朝露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别害怕,我敢打包票,你们公子一定会没事,放心好了,劳烦先替我们收拾客房,多谢了。” 仆人垂头丧气地退下去,暮云推了推朝露:“师姐,以你看,太子殿下会不会有事?” “没事没事,小小妖怪,太子殿下可以解决掉,好了,回房吧。” 躺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叹息声一声接着一声,外间打地铺暮云被吵得心烦不已,一咕噜坐起来。 “小师弟,过了多久了?太子殿下回来了吗?”朝露爬起来披着衣衫走出去,暮云听到敲门声,遂迅速打开门。 “两位公子,我们家公子到现还没回来,小见两位武功高强模样,不知道两位能不能……” 朝露闻言,紧张地捏住仆人肩,“你不用再说,我们现就动身。” …… 四处一团漆黑,谁知道哪一条是前往萧岳村路,此时,两人才懊悔为什么不问清楚才行动。 “小师弟,老规矩吧!”朝露建议用平时手段,一旦遇到纠结问题,他们总会用这个方法,其实是有点听天由命味道。 石头,剪子,布! “小师弟,我赢了,现我们应该朝左边这条路走,听我没错。” …… “错了错了,原来那边根本没路,向右向右。” 折腾了一番,两人却没有发现已经身处密林深处。月亮探出弯弯一角,清幽光华洒下来,漆黑树枝突然而来猎风下飒飒地抖动。 一双硕大血红双眼正盯着他们,不大一会儿,这血红越变越多。 警觉暮云察觉出异样,回头一瞬,他几乎要哭出来。 “师姐,师姐……” 朝露正疑惑前方为何会陡然间升起一大片迷雾,她厌烦地推开他。这时,背后紫珏剑突地窜出来,她急忙紧握住剑柄,剑身不断地颤动并发出嘶嘶鸣叫。 “糟糕,这里有妖怪。” “我早就知道了,师姐,妖怪就你后面。”暮云拉了拉朝露衣袖,她心惊肉跳转过身,眼前一幕吓得她方寸大乱。 “师姐,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暮云脸颊被她强行按胸间,“师姐别怕,我们是神仙啊,神仙会怕妖怪,要是让师父知道会笑话死我们。” “狗屁神仙,老子才没学过几招,臭屁老头根本没教过我什么……” 忽地一阵腥风急速掠过,他们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四周那长着“红灯笼”物体正朝他们扑来,两人紧张闭着眼抱成一团。突然,尖锐嚎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随即,血肉横飞,血珠子和破碎肉片“啪啪啪”地雨点子一般捶打下来。 他们闻到腥臭从头到脚浇下来,黏糊糊不知名液体像泉水一般朝他们涌来。 “小师弟,我感觉到我头顶爬着一团东西。”朝露将手伸向头顶,那团绵软温热东西还动,只瞧了一眼,她当即瘫软地。 凝滞瘴气瞬间被驱散开,一道颀长人影立二人身前。 “太子殿下,您没事?”暮云狂喜,随即自责地支支吾吾道:“师姐担心你,怕你出事……谁知,我们反倒还,还让殿下保护……” 悠尘拔出斜插进狼妖身体中紫珏剑,走向昏倒地朝露。 “我萧岳村多逗留了一会儿,又去了隔壁村,准备返回时候顺便把这些妖怪收拾了,没想到竟遇到二位。”他将紫珏剑递给暮云,俯身抱起朝露,两人极速掠过浓黑茂密丛林。 不多时便已回到医馆,朝露返回房中换上女装,还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暮云翘着腿嗑瓜子,瞥见她一副少女情窦初开模样,不由得嘲笑起来:“师姐,,太子殿下不会喜欢你,你别白费心机了。” 见她不理不睬,暮云又继续说:“太子殿下抱着你时候,根本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朝露返身朝暮云走来,一掌打掉他手中瓜子,扬眉喝道:“没试过怎么知道,我现就去试一试,即便他不喜欢我,那也没关系,我喜欢他就可以了。” 又对着镜子打量了一遍,提着裙衫翩然来到悠尘房门前,房中还点着灯,正要敲门时,悠尘恰好推门而出。 “这么晚?”两人同时说出,悠尘柔声笑道:“正好,你帮我到前面去抓药。”他拖着她手款步而行,手中人身体有些僵硬,故作镇定却难掩心中狂喜激动。 “太子殿下时常深夜还忙碌吗?” “叫我悠尘就可以了,经常如此,我倒也习惯了。” 她觉得自己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他身后转悠,索性也就闪到一旁,看他自顾自忙忙碌碌。他是个温柔如春水君子,待人和气,身份尊贵却一点也没有孤芳自赏傲慢嚣张,问他什么,他也是语气态度谦和,一点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 “太子殿下,悠尘……”朝露抿了抿嘴,她还很不习惯这样称呼他,悠尘不以为意,柔声道:“凝然上神平时都教你们些什么?” 闻言,朝露一怔,尴尬地哈哈笑着,她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师父,那个童心未泯老头子,终日只是教她和暮云两人酿造玉染香,就连遁形和御剑飞行术还是她央求了老半天才学来。 “悠尘,你曾提过杞萝,她,是你心上人吗?”她试探着问道,见他持着草药手忽地垂下来,她干咳了两声,急忙转移话题,悠尘漾起春水般淡淡笑意继续忙碌着,默不作声。 杞萝,杞萝,这时常令他挂念小人儿,将来,也只能留存与记忆之中了。 第六回 梦中推倒傲娇兽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若非上次悠尘突然出现桃林打乱计划,他早已将龙珠能量数吸纳,哪还会让她自己眼前活蹦乱跳,扰人清梦。 唯一机会便是趁着她熟睡时候动手,他知道,只要她一睡着,即便有人将她大卸八块再重缝合,她也不会醒过来。 “乖乖睡吧,以后我会记得你好,你不是说自己没有什么价值吗?如今你可以了却心愿了,从此以后,我是为自己活,也是为你而活。”竟有点不舍,他凝眸微笑望着她。 舒展眉忽地收拢,她梦到什么不愉事了吗?他有点想知道她临死前做了什么梦,转念一想,自己何时变得优柔寡断了。 狠下心来,他伸手探向她扁平胸口,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蠢丫头,你再忍着点,很就好了。 他手刚刚按住她胸口,她猛地捏住他手臂,用力反转,他听到骨骼正咔咔作响。忍着痛抽出手,她紧握铁拳狠狠击向他胸口,她定是将全部神力凝聚,他完全招架不住,旧伤添伤,顾不得龙珠,他抚着几乎爆裂胸口仓皇而逃。 从头到尾,她都紧闭着双眼,不像是装出来,以这蠢货资质,没有这种阴暗心机。 他斜倚床上,额面上渗出密密麻麻细汗,这重创险些将他元神打出来,这丫头神力不容小觑。 脚步声仿佛从天而降,“是谁?”他警觉地坐起来,没有应答,脚步声近了,灯火忽地暗了一下又开始变得明亮。 床边何时竟立着一人,他暗叫不妙,那人张开僵硬双臂,跨上床,将他死死地压身下。 这蠢货到底是怎么了,平时睡觉都老老实实,怎么现竟会…… 他觉得浑身都散架了,受伤手臂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撕开衣襟,先是长袍,接着是内衫,从未有这种可耻经验。 她闭着眼,双手处于迷糊状态,她似乎是挑拣什么东西,面前晃了晃,转而伸向他胸口,狠狠地捏了一把,窒息痛楚令他冷汗直流。她喉咙里发出怪异笑声,嘴角还露出莫名笑容。 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奇梦,如此真实,真实到令她觉得太不可信。 爹爹图昭派人抬着一只巨大箱子进来,她先是闻到了烧鸡香味,紧接着,箱子里溢出浓郁酒香,人间美味仿佛都被收纳进来。她满怀期待地打开箱子,里面竟然全部是她喜爱东西,不计其数锦衣华服,烧鸡美酒,还有哥哥从人间带来陶罐,一件件扒出来,扔到一边,再拎起一件,扔掉…… 他很想制止她这种流氓行为,奈何她辣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意思,先是他胸膛上揉来揉去,接着,魔掌渐渐地向腹部滑去。 烧鸡,她迫不及待地捧着咬了一口,这鸡肉有些老,不过味道倒是很香,竟然还带着一股子清雪香甜,她忍不住又再舔了几口。 春光乍泄,活色生香,这是几世修来福?细腻且微凉肌肤,指腹触上去时候,凉 凉触感窜进心里去,这精实白嫩令人欲 念 勃 发上半身,为何如此真实? “我干什么!”她猛地张开眼,发现自己跨坐他身上,他满眼幽怨和委屈,嘴唇红肿,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她不自觉地伸手碰了碰,那红肿双唇?方才舔了又舔咬了又咬却怎么吃不进肚里烧鸡?难怪会有清雪香甜。 怎么会?到底是怎么了?她立即捂住嘴巴,以免狂跳不止心脏会从口中蹦出来。 “我也想问你干什么!”他完全不抵抗,任由她压自己身上也一动不动,根本就是一副从容赴死表情。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如此完美线条流畅酮体,生平第一次见。涎水顺着嘴角滑下,徐徐地滴他胸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帮你擦干净。”她胡乱抹了几把,忽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清醒状态,顿时吓得从他身上翻滚下来,正要连滚带爬逃出去。 “站住!”他拽住她腰带喝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想解释一下吗?” 杞萝回过头,尴尬地咳了几声,脖间到额头都烧得滚烫,她也想知道为何会做出这种兽行,可他明明是堂堂男子汉,为何不反抗?莫非?他也是半推半就,春心躁动? “你瞎想什么,我根本不会对你有意思,即便是我不幸被你霸王硬上弓,你也只能得到我**而得不到我心。”他懒洋洋地说道。若是放从前,他定会跳起来朝她天灵盖狠狠戳下去,现却安分坦然得过分了些。 “你真不想解释一下吗?”他瞅着她,眼中透着古怪难解神色。 解释?如何解释?难道告诉他:宝贝儿啊,我只是做了梦而已,一切都是梦惹祸,完全跟我没关系啊没关系!他信吗?谁会信啊!他一定会认为她是个不折不扣大 淫 魔,吃干抹净还找各种理由搪塞事实真相。或许还会她胸口挂一个大牌子,上面用粗黑大字写上“我是淫 魔”,好让众神来观摩…… “呃……其实事情是这个样子,我睡着后呢,感觉到有人偷袭我,还趁机摸我胸,虽然我知道自己干瘪瘪,但是那贼人竟然不嫌弃,可见他有多淫 贱多饥 渴……”他脸颊微微抽动,望着她微笑说道:“嗯,是啊,然后呢?” “然后我当然就还击啦,说来还真是痛,我用全力将他打得落荒而逃,后来,我听见我爹爹叫我,我就跑过去,爹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着一大堆宝贝啊……” 见他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她垂下不住晃动双手,弱弱地问道:“我说这么多,你真相信吗?” 他哼了一声,微笑道:“相信,当然相信,可见你做梦功夫已经达到上乘境界了,可喜可贺。” 她听不出他话中讽刺,呵呵笑了两声,饶有兴趣地向他讲解道:“才不,我这是基本,熟睡后能听到周围发生一切是为第二层,梦中元神出窍四处游荡是为第三层,也就是高境界,我身体也跟着走动,完全就是小儿科嘛……诶,如果你不喜欢听,我立刻就出去。” 他如水黑眸已经升起熊熊烈火,连眼底一汪春水也被烧得沸腾,再不走开,只怕会被烧得遍体鳞伤,她已经感觉到浓浓杀气正想自己飘过来。 “二殿下,我不是故意,你知道我不会爱上你,而你也一样,所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好?我保证今后不会骚扰你,我,我到醉云坡去住,绝对不骚扰你……” “行了,我没那么小气。” “多谢多谢,那我就下去了。” “等等,你还是先帮我找一身衣裳来。” 她朝他**上身望去,他袍子和内衫丝丝缕缕挂身上。天哪!自己到底是有多禽兽啊,可是她加疑惑是为何他竟然会任由着她胡作非为?他没有动歪心思,难道另有隐情? 刚刚踏出门槛,忽地听到身后“噗通”一声,杞萝连忙回头,木冉歪倒地上,口中涌出鲜血,她猛然一震迅速奔过去扶住他肩。 “二殿下,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样子吗?”又涌出一口鲜血,俊美双眸黯淡无光,脸色青灰得可怕。 杞萝急忙架着他胳膊,好不容易将他拖上床,刚刚躺下,他又挣扎着坐起来,“你出去,出去,我要疗伤,你别打搅……打搅我……”他声音越来越低微,头紧靠着她肩窝,她感到温热液体正缓缓流向锁骨,前胸后背都开始变得黏腻起来。 “二殿下,我帮你,我帮你疗伤。” 她担心他状况,心中竟有些难过,平时连见他一面都觉得厌恶,如今这抵触情绪完全消失,取而代之是紧张不安和怜惜。 她紧紧搂住他**腰身,他身子愈见冰凉起来,忽地又无比滚烫,“二殿下,你告诉该怎么做……二殿下,你醒醒啊,醒醒……” 他被她摇得七荤八素,喘着气说:“你先放下我,待我打坐时,不得有任何外界干扰,你一旁替我护法,差不多两天之后就可以痊愈了。” 依照他指示,她站一旁定睛看着他,见他痛苦难忍表情,她也跟着难受起来。 …… 两天时间里,杞萝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生怕他会突然出现意外,然而他却丝毫没有苏醒迹象。又过去一天,他还是像木头一般端坐着。 “二殿下?”她伸手探他鼻息,他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瞪着她。 她微地一怔,伸手就要打他,他捏住她手腕似笑非笑道:“怎么?担心我了吗?” “谁担心你了,我只怕元神回不来,我会被人说成是罪魁祸首……” “那你为何会流泪呢?”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脸颊上冰凉液体,是啊,为何会流泪呢? “因为你心里已经有我了。”他站起身,颀长而诱人身子竟令她不敢再直视,她别过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别过来,我心里只有悠尘哥哥,我……我跟他红线是连一起……” 一听到悠尘二字,他心里掠过一丝不悦,转过身躺回床上,拉过锦被盖住身体。 “好了, 我没事了,你出去吧,还有,我叫你,你要随叫随到。” “……二殿下,忘了告诉你一件事,蒂圆已经好了,你说过等它恢复以后并将它驯服,你就放我走,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滚下去吧,真不想再瞧见你这幅丑样子!” 他听到她低微啜泣声,心里微微有些刺痛,她不过是猎物,如何能对猎物动情呢? 扭过头去,见她垂着双肩缓缓跨出门槛,她有点失神,差点被绊倒,他暗叫小心,然而,这提醒始终只是心里。 “我恨你,不守信用恶霸!” 她以为自己很隐秘抱怨和咒骂却被他听得真切,她说恨他,这样也好,没有恨,动起手来,也不会有太多顾虑。 第七回 情丝绕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暮色茫茫,丝丝流云环绕峰顶,到傍晚时候,峰顶气流会跟着凉风席卷下来,醉云坡首当其冲。 杞萝缩着身子躺细密花草中间,虽然半坛酒下肚,但身子还是没有暖和起来,脑袋反而痛得嗡嗡直响。 他立离她三丈远地方,等待她熟睡之后方才缓缓走过去。 怕她会突然出招,他先试探着推了推她手臂,纹丝不动,他放下心来,俯身将她抱起走向寝殿。 怀里小人儿很轻很软,双颊微微泛着红晕,嘴唇嘟起,口中嘟嘟囔囔说些什么,耳朵贴近了些他才听清楚她说冷。 将她轻放床上,他坐床沿注视着她。原来,她也并不丑,只是自己习惯了以厌恶情绪去面对她。如今她躺自己面前,他甚至有些喜欢这个有点呆,笨,傻乎乎丫头。 “爹爹,你别打我,我听你话不乱跑……娘亲,别将我赶出去,我是您乖女儿,我什么都听你们,别赶我……”她低声呜呜地哭出声,眼角泪珠连绵不绝地滚落下来,她抱紧双臂,身子簌簌地抖动。 “姐姐,我没弄坏你衣裳,我真没撒谎……” 哭声断断续续,他突然间心疼起来,让她靠自己怀中,他紧紧拥着她,暂时给她一个不冷不孤独怀抱。 无端地想起自己,很小时候,也有过与她相同经历。人人自危,他被孤立起来,因为恐惧,因为嫉妒,被赶出来之前,他主动来到这里,为自己留下了一丝可怜自尊。 “没人打你,有我,没人敢打你。”随即,他暗笑自己愚蠢,都自身难保,能给她什么?很就要成为凡人,却又与真正凡人不同,他只有三年阳寿,之后天地间再也不会有他踪影。 他唇附她耳畔,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暖意,两个同样孤独遭受唾弃人紧紧拥抱一起,孤独和寒意渐渐被驱走,嘴唇印上她额面,滑到鼻梁,终停留她唇上。 柔软灼烫唇瓣透着淡淡酒气,他闭上眼吮了吮,舌尖微微探进她口中,唇齿纠缠,他感到有些难以正常呼吸,手指轻抚着她双颊,将她脸紧紧地埋向自己胸口。 “傻丫头,我要是早些认识你该有多好。” 抱着她坐了一整夜,她睁开眼时候,正看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二殿下,你……”她迅速从他怀中逃离,他伸手想要揽住她,她却早已逃开。 依旧如往常,面色阴冷,语气却是要柔和许多:“我见你喝醉了,睡醉云坡浑身发抖,好心将你带回来,你可别多想。” 他整晚没合眼,只是想将她看个够,见她垂着脸,神色慌张地理了理衣襟,又伸手摸了摸腰带。 他淡淡一瞥,冷声笑道:“你心里,我竟如此不堪,放心吧,我根本没碰过你,隔着衣服也没碰过,何况,你身材,不是我喜欢类型。”他朝她挥挥手,脱下长衫重躺下,“出去吧,你睡了一夜,我可连眼都没闭。” 身子朝里面,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表情,这样忧伤苦涩且娘气神情,他不能给任何人瞧见。 她无声地退出去,坐玉阶上发呆。 从发现自己躺他怀中那一刹那,她心就开始变得空荡荡。忽地一石激起千层浪,平静心猛然间泛起淡淡水花,水纹越发扩散,她心也跟着开始翻腾起来。 她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你竟会有这种异想天开想法,要知道你自己身份,被家族唾弃异类,自出生便卑微低贱地存活着,有什么资格像姐姐妹妹们一样可以选择自己喜好。她没这个勇气,从心底里,她觉得自己不配。她甚至想到,以木冉孤傲和清冷,怎么会纡尊降贵,他会抱着她为她取暖,多半也是出于同情,即便有婚约,他们将来也不过是陌路人而已。 而后时光,他总是离她不远不近,对她爱理不理,来了兴致,他会有一搭没一搭同她闲聊一些无关紧要话题,多时候是她滔滔不绝,而他只是淡淡地应声。即便知道他对自己话语内容毫无兴趣,只要能听见他懒洋洋回应,她心也觉得暖意融融。 她感到他对自己态度已渐渐发生变化,至少,她认为,他是不讨厌她,只要不讨厌,就这样相处着,也没什么不好。 凤柔山天气多变,有时会飘来几滴雨,转眼间又会云雾缭绕,暖融融日光照进云雾里。 杞萝总是能天气晴好时候看到他绽露出舒心笑意。他斜倚高大梧桐树杈上,双手枕脑后,一身淡紫色袍子徐徐地垂下来,长风过处,泛着柔光紫色迷烟荡来荡去,他柔亮微卷青丝并没有束缚,随意地洒落着,任由它们自由地款款摆动。 她看得出神,即使他闭上双眼,她也能从他眉目间看到特有风情,是平时不会轻易流露温柔与平和,原来,他也不是冷心肠,也或者,根本是她错觉而已。她想,若是一直这样多好,没有忧愁和怨恨,就这样淡淡温柔遍布全身多好。 他抬了抬眼皮,从虚张眼缝里瞧她,树下小人儿正仰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清透漆黑眸子正像一片缓缓流动溪水,这样目光,他真像镌刻心里,哪怕将来成为凡人,到神魂聚散那一刻,他心也不会是空白。 他发现她不似初始那般傻里傻气不着边际了。她变得少言寡语,莫名其妙地会脸红,发呆时间很长,也不像从前那般与他斗嘴时候伶牙俐齿胡搅蛮缠了,她不敢再与他对视,经常躲开他目光,他说什么,她会听话地服从…… 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他发现自己精神竟然都放她一个人身上,她喜怒哀乐竟会与他牵连一起,如此可笑,却又可悲可怜,明知不可能。他必须狠下心来,不给她一丝幻想,也不给自己一丝希望。 “替我拿一坛酒来。”他坐起,一条腿搭树枝上,另一条腿垂宽大袍子里晃来晃去。 她点点头,迅速朝酒坊跑去,转眼间,她抱来一坛酒扔向他。 这酒,多半是苦涩,但她却经常偷饮,只有心里积压着苦涩和孤寂人才会喜爱,原来,她喜爱喝酒,不过是将儿时不愉以苦涩来压制麻醉。骨子里,她是愿意做一个无忧无虑,心无城府,普普通通小龙。 “终日这里,真闷呢……”他饮下一口,目光移向她,“你呢?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她有些走神,他又不耐烦地唤了她几声,她才从神游状态恢复过来。 “哦,才不,我很喜欢这里,虽然每天都安安静静,可是我实很喜欢这里,凤柔山比巨灵海要好许多。”她露出愉悦微笑望定他,正如她所说,凤柔山是她长这么大觉得有趣地方,这里,她完全不用忍受兄弟姐妹嘲讽和欺压,每天都可以望见令她赏心悦目美景美人。 “这里,没有人会欺负我,我很喜欢这里。”她笃定地又说道。 他失笑道:“难道你会觉得我很喜欢你?会照悠尘说好好照顾你?” 她没有应声,她不奢求他会对自己有多好,只要想现就足够了,她仰面看向那缕缓缓流动迷烟,青丝缠绕一起,他抬手勾了勾挡眼前一缕。 她果然也同旁人一样,被他迷住,也仅仅是因为他容貌?他有点恼,一把丢开酒坛,她直觉地要去接,酒坛还未落地时候就被他一掌击碎。碎片四散,她轻“啊”了一声,立即背过身去,双手捂着脸颊。 他心里一颤,她定是被碎片割伤了,正想飞身下去,她回过头望着他,双眸中闪着盈盈水光,“我没事,我皮厚,伤不到。”他分明看见她左边脸颊隐隐透着血迹,他懊悔地轻叹道:“为什么不站远些,你总是这样蠢,也不知道悠尘看上你哪点。” 淡紫色迷烟轻巧坠地,青丝缓缓垂后背,他瞥了她一眼,双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她有些失望,以为他会停下来查看她伤势,随之暗笑道:你真是想太多了。 目送他身影渐渐从视线中消失,她饱满心忽地像被什么抽空了一半,风声回旋,发出嘶嘶吼声。 “小白龙,你何时爱上他了?” 蒂圆笨拙身躯移到她身后,它用自己独角轻轻触碰她背心,杞萝回过身,抱住眼前庞然大物,她没有哭,却发现心尖酸涩一股股地向外涌着,终,她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出来。 “这是爱吗?我不知道。”她眨了眨被泪水灼得有些刺痛眼,她想要爱就是这样?揪心,痛楚,酸涩,失落…… “爱,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要尝,那就尝个够吧!”蒂圆扭了扭巨大脑袋,“真希望你还像从前那样,我喜欢看你笑,不喜欢见你哭哭啼啼,多愁善感样子。” “我想,我回不到从前了。”她坐草坡上,抱紧双膝,忽地想到红线,明明是她亲自系好,红绳另一端明明是悠尘,为何,对他情感,却只是停留喜欢阶段,多是对兄长般依赖,难道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第八回 误会横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春烟袭来,环着她和他,蒙蒙水雾远处湖面上盘桓。竹篱茅舍,春烟淡和,淡淡斜阳透过幽篁洒湖面,星星点点,粼粼波光宛若千万颗珠子反透着浮光暗影。浮世繁生罅隙间,竟有如此雅致地方,果真是清透而怡人。只可惜,她此时一点欣赏美景心情也没有,魂不守舍地垂首盯着脚边游来荡去小鱼。 “杞萝,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个好地方,如今带你来,就是想令你开开心心什么都不要想。” 悠尘俯身拉起她,“你变了许多。” “……是吗?你看出来了?”她从他身旁绕过,赤着湿漉漉双脚滑溜石块上踩来踩去,连悠尘也发现了她异样,那么那个人,他也应该会发觉吧? 一只温暖手轻轻搭上她肩,“杞萝,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你和冉弟,都是我好弟弟和妹妹。” 她抿着嘴,淡淡应了一声,那日到姻缘殿,是她亲自将红线打了个死结,原来,另一端不是悠尘,而是木冉。 月老说,曾经将修颦与木冉连一起根本是自己糊里糊涂犯下错,因此才会有她与悠尘极短暂一段姻缘,所幸及时揽住,才未铸成大错,尘归尘,土归土,她同木冉,本来就是该一起,只是她又将他们二人红线系打成了死结,此生此世,谁也挣不开谁。 他抓了一把松子递给她,她接过,全部塞进嘴里,到底对不对,大家都痛苦地束缚一起,到底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他听到她喃喃自语神思恍惚,她只是微笑,一言不发。 **** 他喜欢看见她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即使大家都不说话,他也满足地别无所求,内心欢喜是真正毫无羁绊和顾虑欢喜。 她回来时候,悠尘拉着她手,两人仿佛亲密无间,他思绪凝滞,刚刚绕满心头愉悦霎时间又被嫉妒和忧愁占据,终究,他是要一个人孤独地离开。 他站窗边瞟向他们,悠尘像是垂下头低声对杞萝说了些什么,她原本愁苦面容很就舒展开来。他转过身,斜倚软榻上,折扇覆脸上,心绪不宁,有人进来取下扇子捏手中把玩。 木冉蓦地坐起来一把夺过,他这带着点任性举动悠尘眼里正像是凡间那吃了醋小儿女。 “你笑什么?也对,现该你得意了,那个蠢货心里眼里全都是你,几天不见就嚷着要去见你,你好带走她,省得我看见她心里就堵得慌。”他翘着腿,顺手理了理凌乱发丝。 悠尘缓缓摇动折扇,注视着眼前这个被嫉妒冲昏头脑人,对,他越来越像凡人。随即,他笑容消失嘴角,担忧地叹息道:“何必说这些气话,我待她如亲妹,她亦如此。” 木冉诧异,迟疑了一阵,低声说道:“你知道我状况,我什么都不能给她,我想你可以帮我,帮我照顾她吧,我不能给她一丝幻想,之后才令她长久地痛苦难以释怀。” 悠尘合上折扇,站起身要往外走,木冉一把拉住他,“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 “冉弟,这件事,得你自己去解决。” …… “悠尘哥哥离开了吗?” 他转过身,朝她瞥了一眼,强压住心中苦涩,冷声道:“对,你来做什么,我没有叫你。” 顿了顿,她低微声音他身后响起,“我亲手做香袋,里面是安神香料,我见你时常睡不好,所以……” 他微微惊诧,她怎会知道,难道她经常趁着他睡熟时候潜进内室?也难怪,有她时候,他竟然睡得很安心。 “好了,你放那里吧,我有些累了。” 她闻言,没再说什么,他感觉到身后人原本愉情绪瞬间被寒冰笼罩,这冰凉,竟令他也受到感染。 脚步声远了,他拾起桌边香袋,小心地收进衣襟里。 睡梦里经常出现是巨大黑影,闪烁着极为刺眼红色光芒,火苗蹦进他眼睛里,这沸腾火海瞬间就将他全部吞噬…… 那一刻,很就要来临了吧,他睡不踏实,夜里,多时候只是闭着双眼等待黎明到来。 有人不动神色地站他床边,难道又要像上次那样硬来?他假装睡熟,眼睛张开一条缝,那人俯下身拾起薄薄锦被重盖他身上,接下来,她坐床沿,黑暗中,他感到一双泛着柔光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她捧着他手,轻轻地触碰自己脸蛋,她脸颊冰凉凉有些潮湿…… 他还想,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只要不像上次那样睡梦里打他强行撕开他衣襟就好,他实承受不住那样激烈行为,显然,她也不像是睡梦中。 忽地,柔软微凉唇瓣贴向他额面,他一惊,情绪有些紧绷,她捧着他脸,温柔吻渐渐移向眉间,鼻梁,嘴唇。 有什么东西打湿了脸颊,她长卷睫毛他眼皮上扫来扫去,是她眼泪吗?她是哭泣吗? “我知道,做恶梦时候总有你身边替我驱逐恐惧,我想,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他故意翻身朝里面,她立即站起,听见他呼吸平缓,猜想他大概已经好眠了,卸下帷幔,踮着脚尖走出去。 他揉了揉酸涩眼眶,这是怎么了,难道非要将他逼到绝境才可以吗?这个蠢货,她难道不知道身为凡人苦楚?时光短暂,他能给她几年美好日子,以后呢,让她独自长期回忆中过活吗? 伸手紧握住怀中香袋,骤然间,如骨梗喉,他发觉自己心似乎被极细极韧丝线紧紧勒住一般,长嘘一口气,那酸苦浓。 **** 身着雪白纱罗长裙女子站大殿中央,她刚到不久,却似乎与木冉十分熟知。 杞萝趴窗边朝里面偷窥,只能看到那女子背影,身形修长窈窕,黑亮长发直垂下来,她抬手想要触碰木冉,他下意识地躲开,美目朝窗口扫了一眼,嘴角浮起柔美笑意。 “琉惜,我正想去接你呢,你就来了。”木冉牵起她手,“我们真是心灵相通。” 叫做琉惜女子显然还未适应这突如其来温柔,过了一会儿,她抽出手,微笑道:“我一醒来就听说了你事,没想到,你竟然与人订有婚约,看来,我们总是没有缘分。”她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木冉及时搀扶住她。 “你还没有完全复原吗?” “嗯,当时我元神几乎破散,还是爹爹消耗了大半修为才将我救下,我一醒来就赶着来见你,没想到……” 木冉怜惜地轻抚着她面颊,“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遭受如此重创,你背部伤势如何了?” “我从来没敢看,大概惨不忍睹吧,有时还会觉得刺痛,不过没关系,一看见你,我觉得好了很多。”琉惜浅笑着挽着木冉手臂,“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以前你不会随意露出微笑,不会随便让人碰。” 他紧抱住她,轻拍着她后背,他余光瞥到窗外那双难以置信双眸,那清透眸子里有泉水缓缓流淌着。 “大概也是因为你才改变吧,我欠你太多,今后会一一补偿给你,别再离开了……” “……这,木冉……” 她唇被他吻上,窗外那双眼睛泪水涟涟,他忍住心头不住颤动痛楚,怀中人身体微微有些发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瞥见他目光,她心里就豁亮了,原来,他毫无感情且暗淡无光双眸是因为外面人。 窗外响起低低地啜泣声,锥子一般扎向他。 “可是,你早已有婚约了,我如何能……” “没有什么可以缠住我,你只要答应待我身边就好,其他,都由我解决。” 说真好听,杞萝始终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话,转念一想,这应该是他本性才对,她倚着墙壁,屋内人对话,一字一句刺进她心里。 琉惜瞟向窗口,人影已经消失,她暗松口气,轻声问道:“是因为她?” 木冉松开手,沉着脸退到一旁,他点了点头,皱着眉说:“我情况你也清楚,我可以给她三年好时光,可是之后呢,我难以想象以她固执,能挨过多久孤寂凄冷日子,她是个偏执人,我只怕她会入魔。” 闻言,琉惜心沉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不爱她,从前她想方设法令他高兴,为了他,她几乎豁出性命,到头来,他宁愿爱上一个样样都不如自己丫头,也不愿将一点点爱分开她,还让她无辜做了挡箭牌。 “委屈你了,可是我想不出好办法。” 琉惜仰面望着他轻笑道:“哪里话,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你是真为她好,我想,有一天她会明白。” 他若有所思地瞟向窗外,她掀了掀嘴,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倒是真很想看看能改变木冉是何方神圣。 …… “我看得出来。” 忽闻一股浓烈香气飘来,有些令人心醉神迷,杞萝回过头,是方才与木冉亲热女子,她礼貌地起身微笑着应对。 “我看得出来,你是很爱木冉,但是你知道为何连你这样……也能与木冉牵连一起吗?”她不遮不掩,甚至有点贬低杞萝意思。 “嗯?”杞萝依旧面露微笑,眼前这女子美貌远远超过了自己,眉目间透着高傲和清冷,某一瞬,眸底竟流露出媚态,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看着看着,便无法移开双眼。 她有点失神,心绪都被那魅惑眼神和浓到使人沉醉香氛勾走了, 琉惜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听进去,大不了是些讽刺她话。她不想听,那人却偏偏要将她逼近死胡同,句句都要将她心割开来才算满意。 “你知道吗?你们龙族仗着曾与天圣大帝铲除妖邪,劳苦功高又人多势众,处处令凤族难堪,你姐姐修颦与凡人私奔,对凤族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又将你送来,你以为真是想让你们皆大欢喜吗?你爹爹根本是想让木冉,让整个凤族天界成为大笑话,他们根本是想将凤族永远都踩脚下,龙族中败类与凤族中优秀一个,你爹爹到底安什么心,你难道不知?你想要木冉这一生都因为你被笑话,他不愿意拒绝是因为他心善,是想给你留一些自尊……” “是吗?”杞萝出气平静,她目光与琉惜相撞之时,琉惜有一丝闪躲,她自知句句属实,却不知为何竟有些做贼心虚之感。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琉惜见杞萝木然地转过身失神地朝桃林走去,又加重语气叮咛了几句:“你如果爱他就应该替她想,你不能这么自私霸道……” 爱他就要替他想,不能这么自私霸道。她听得真切,若非有人点醒自己,或许这迷恋和憧憬会一直持续下去,情到深处之时,她还怎么挣脱得了。 粉色云团流进眼底,模糊而灼烫,她算什么呢?对爹爹和龙族来说,她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丢弃物件,对木冉来说,是天界笑话,流言不止源头,她到底是什么呢? 心又开始颤动了,有什么里面窜来窜去,轻微一动就令她痛到呼吸间停…… 第九回 舍命相救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你醒来了?” 杞萝眯着眼望着眼前人,一张陌生女子脸孔,那张英气十足俊美脸孔如释重负般地露出笑容,朝着外面叫道:“公子,醒过来了。” 有人推门而入,有人挤向床边。 “师姐,你看她有没有受伤?”少年挤到那女子身边探着头问道。 “去去去,到一边儿去。” 悠尘笑着将那二人赶到一旁,朝杞萝柔声道:“他们不知道你习惯,还以为你受了重伤醒不过来。”又朝那低声争吵两人说:“我这龙儿妹妹可是铁打,怎么会受伤呢。” 朝露奔出去,不大一会儿端着一盆子水进来,“我替你擦擦,瞧你眼睛肿得像桃儿一般,是不是偷吃太多桃了?”她调笑着握着潮湿棉布轻拭着杞萝肿胀眼皮,“可怜人儿,如此憔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没关系,姐姐会帮你。” 杞萝注视着眼前这热情女子,亲切感油然而生。 “嗯,既然没事了,就下地吧,老躺着可不好。”朝露掀开杞萝薄被,拉着她下床走到院中。 “好了好了,拜托二位到前面替我抓药去,我有话对她说。”悠尘打发走两师姐弟,拉着杞萝坐紫藤架下,开满紫色小花花藤软软地垂下来,真像是随风而动迷烟,她伸手去触了触,思绪被拉回来。 “你和冉弟还好吧?你们都说清楚了吗?” 杞萝垂眼,一脸惆怅地答道:“有个叫做琉惜女子过来了,木冉很爱她,还……”她不愿再回想那二人忘情亲吻画面,偏偏那一幕却清晰地浮现眼前。 “又是她。”悠尘手指轻叩石台。 “悠尘哥哥认得她?也对,她样貌极美,体香又浓郁,谁会不认得。”她有些自卑地又垂下头反复摆弄手指。 “琉惜是九尾狐后裔,住茈狐山,几年前,她拉着木冉去定情崖,遇猛兽,她和木冉都受了极重伤,之后几年,她都茈狐山休养,突然到来,是要做什么吗?”悠尘转向她,她一愣怔,琉惜做了什么?是她勾引木冉,还是木冉勾引她? “他们,极为亲密,像夫妻那般……”她实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二人之间暧昧,悠尘一听,微地一怔:“这冉弟,竟然做出如此愚蠢行为,只有凡人才会做这简单粗暴事情来。” 他情绪有些激动起来,随即,又长叹道:“他这么做,实是俗不可耐,不过以他个性,只要达到目,这些手段都不算粗鄙。” “是啊,他目就是赶走我,我知道,我是他耻辱和笑话,连琉惜这个外人都知道,偏偏我却一厢情愿。” 悠尘按住她不断弹动手指,“或许,我该告诉你。” 她静下来,仔细倾听下文,她想不出,除了赶走她,他还会有什么伟大壮举。 他徐徐地向她述说,她心遽然一震,泪水哗哗滚落下来,“这些年,悠尘哥哥都替木冉寻找良方吗……他真是傻,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机会,他凭什么认定我帮不上忙……” “因为他知道,你同他一样偏执倔强。” 杞萝捏紧拳,猛然击向石台,“他真是太高估自己了,他自己胆小怕事不敢面对,也认为我同他一样吗,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找到良方,算是代我爹爹向他赔罪,这是我欠他。” “是吗?你真这样想?”悠尘如何能猜不出她心思,明明心都系那人身上,却还要找借口来掩饰,这点和木冉真是像极了。 **** “小龙儿,你那木冉,是难逃一劫,他身上定数是上古时代就遗留下来,过几千年,凤族子孙中就会有一个被定数纠缠,这是改变不了事实,不过你真想帮他,为师可以告诉你,寄纭岛有一凶兽诛颜,它口中吐出灵珠具有万年神力,不过那凶兽会口吐重火,你若不自量力去试话,只会落得个灰飞烟灭下场,怎么?你真敢冒这个险一试?” “……怎么会,我不过随便问问,那么危险事,我躲还来不及呢,反正他也嫌我丢了他面子,他有如此报应,也是活该。” 她看到师父似笑非笑地瞟向他处,讨好地他身旁转悠:“师父,龙儿要跟师父一起,怎么会为了那个讨厌家伙以身犯险呢……” 玥澜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丫头,连说谎都不会,看来,今后要教她东西还太多。他明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却也没有戳破,没有阻拦,他心里有数,加有把握,成与不成于她而言,是成长必经阶段,不尝尝苦涩滋味,她永远都只是个傻里傻气被人欺负遭人哄骗小龙,多些凡人情绪有何不好呢? 一回到医馆,她便激动地向悠尘说出此事,悠尘看出她蠢蠢欲动,向她提醒道:“你要知道其中凶险,弄不好你连自己性命都会搭进去,你以为你会比那些功力上乘上神们厉害吗?” 她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望着悠尘,“我会自己全力一试。” 知她心意已决,他也不再劝告阻拦,既然有一线希望就应该试一下,或许他们运气特别好,旁人做不到事情偏偏就让他们做到了也不一定。 之后,他才追悔莫及,若是执意阻拦,定然不会酿成如此惨象。 当他抱着被重火烧伤杞萝时,整个人都要疯掉了,他没有时间思考为何她遇重火没有灰飞烟灭,只是紧抱着朝凤柔山飞去。 “杞萝,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他不时地同她交谈,只怕她会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她倒是出奇顽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吃惊,师父说那样严重,难道都是危言耸听? “悠尘哥哥,就差一点了,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会儿……” “你为了冉弟宁愿牺牲性命,我也求求你,能不能为了我好好活着?” 她感觉到有凉凉液体滚落脸颊上,冰凉渗进皮肉,悠尘声音越来越遥远。忽地一片澄明,静得只能听到自己低微喘息声,她听到有人唤自己,猛然间又有无数血红而细长影子拉扯自己…… “杞萝……”木冉紧握着杞萝手,她像是一块玄冰一般,气息也愈见微弱起来。终,他听不到她呼吸声,冰冷滑腻手从他掌心滑落,重重地垂床沿。陡然间心被密密麻麻金针刺进,胡乱地缠绕缝合,又被撕裂来,渐渐地,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麻木贯穿全身,从头顶到脚趾头,他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她面容与睡着时没两样,他一再告诉自己,她不过是谁太熟,睡饱了之后就会醒过来。 “是,很就会醒过来。”他缓缓起身,从床边移到门口,轻轻地将门窗都关上,怕吵醒她,他脱下鞋子,镇定地又走进内室,放下帷幔。 “你到底要睡到何时才够啊,点起来吧,你知不知道你睡姿真很难看?”他捏住她惨白渗骨手,连指甲都白森森,“你怎么冰,是不是觉得冷?没关系,我让人给你拿几张锦被过来。” 他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前杞萝化成了一缕烟雾从他面前飞走,“没事,没事,是幻觉,没事……”是魔障,是幻想,她还,还。 他伏她冰凉躯体上,眼睛酸痛饱胀,一股心酸自肺腑间缓缓窜上来,泪关被冲开,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误会没有解开,“醒过来啊,你这蠢女人,为何要为了我去冒险,你明知道没有机会,你是故意气我吗?……” 猛然,他感到她身体微地一颤,他连忙擦干泪水,发觉她面色似乎没有刚才那样青灰,他激动地将她拉起,让她靠自己怀里。 没错,没错,她还活着,他感到耳畔她气息渐渐地强了些,又用力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只能听见自己紊乱呼吸,他垂眼去瞧她,顿时心如死灰。她还像刚才那样,脸色甚至加青灰憔悴,幻象,又是幻想。 “我不会让你走,不会……”他解下腰带紧缚住两人手腕。 她突然间张开眼,浊气堵胸口,猛地干咳了几声。 “二殿下……” 他没有应声,总怕又是幻想折磨,无论感觉到什么,听到什么,他都很怀疑,不敢随便信以为真。 “木冉,我,我没法呼吸了。” 她听到他轻笑,感到他身体簌簌地抖动着,到底是哭还是笑呢?她想要挣开他,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徒劳无功,索性就这样被他抱着。 “木冉,我醒了吗?还是梦里?” 他轻抚着她凌乱发丝,忽地听到她嘤嘤啜泣声,“木冉,我没用,没能替你拿到灵珠……” “别说话。”他轻声打断她,终于不被魔障折磨,她终于又重回来了,有没有灵珠,他一点也不乎,他只要她明白,她能平安无事,他才能安然度日。 “你哭了吗?”她替他抹掉泪痕,“木冉,你一直都觉得是我让你没有光彩吗?如果你真很介意……” “别再说话好吗?”哑然声音透着疲惫苍凉,他觉得自己要睡着了,这么长时间都殚精竭虑中过活,第一次觉得可以毫无顾忌地睡个好觉。 她躺内侧,他外面,淡淡清雪香气绵绵地飘进她鼻孔中,她不自觉地动了动,他警觉地将滚到里面她揽进怀里,确定她自己身边,他才能安心地入梦。 “木冉,我听到你叫我,若没有你,我早就被拉走了。”她他耳畔低语着,睡太久,她只觉得浑身都僵硬酸困,想趁着他睡着悄悄下床,刚动了这念头,他抚了抚她腮面,柔声道:“ 别又想离开了。” 第十回 离别之泪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别又想离开了。” …… 突然间从睡梦中惊醒,火红长袍一角正被自己紧紧拽住,这话,是谁说过? 她揉了揉滚烫黏腻额面,冷汗浸透全身,发丝湿哒哒地贴两鬓。 “你醒了?” 她被这鬼魅声音吓得猛地一震。 “我以为你还想念过去,不愿意醒过来呢。”夸张诡异笑声刺进耳孔,她奋力捂住耳朵,朝着窗边吼道:“滚!你滚出去!” 那人黑袍融进夜色,翻飞如蝙蝠长袍不安分地缓缓移到她身边。 “杞萝?我这样叫你没错吧?”他石榻边上坐下,银色面具轻轻触到她脸颊,入骨寒意窜进皮肉,她心骤然一凉,直觉地向后缩去。 “你是谁?” “我们早已见过面了, 难道你这么就忘了我?我说过,只要你帮助我,我也可以替你达成心愿,木冉?你爱人,还是恨人?我都可以帮你令他挫骨扬灰,永远消失世间。” 她一掌打向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手掌穿过他身体,掌心正被强大吸力吸住无法挣脱。 “果然是我中意,拥有足够怨气。”他捏住她肩,毫无温度嘴唇贴向她耳垂,她心中涌起厌恶,用力打开他面具。 面具之下是温润谦和使人心安俊美容颜,可惜是,这美玉俏颜主人却是个彻头彻尾变态。他不恼她无礼,反而很欣赏地笑道:“当日我就是靠着你这怨气才能逃出生天,我真想知道,你极限哪里。” 他扼住她下颌,嘴唇凑到她唇边,她嗅到一股隐隐腥臭,像是皮毛烧焦气味,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儿。 “你大概已经忘记了从前,没关系,我会让你记清楚,你可看仔细,害你人是谁,看清楚他容貌,看穿他野心,他虚情假意。” 她一双猩红双眸狠狠地瞪向他,他忽地颤声笑起来:“好姑娘,等你全都记起来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看着我了。” **** “杞萝,你好些了吗?” 她扭过头去,琉惜挎着一只篮子朝她走来,杞萝向她微笑道:“嗯,我已经没事了,多谢你关心。” 琉惜将篮子递给她,“这是我从蓬莱采来仙果,有助于你恢复。” 杞萝不懂得太过怀疑旁人用心,见她一脸诚恳,也只好接过,放身旁木台子上。 琉惜亲热地拉着杞萝坐下,“杞萝,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聊天了。” 闻言,杞萝下意识地心里一紧,垂眸不语。 “你又想说什么?找我来说好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悠尘柔柔地笑着,“琉惜有什么话同我说好了,杞萝才刚刚好,你让她歇一歇吧!” 琉惜面露尴尬神色,随即起身跟着悠尘走到一旁。 悠尘攥着她白腻皓腕,故意加重力道,见她眉头紧皱惊讶地瞪着自己,悠尘浅笑道:“想说什么?你不茈狐山好好待着,跑来这里是故意想要破坏他们吗?” “我哪敢,即便我想破坏,与你也没有干系吧?你如此紧张,是怕我伤了你杞萝,还是伤了你冉弟?你可真贪心啊,从前我跟木冉一起时候你就从中挑拨,我只当你是嫉妒,别有用心,如今有了杞萝,你依旧如此,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爱谁呢?你冉弟,还是杞萝?” 悠尘面不改色,不以为意地说:“他们是我弟弟妹妹,我有责任我全力去保护他们不受伤害,若你心思单纯,我又如何会干涉?” “是吗?你真伟大,都说大夫救死扶伤,我如今有心病,你是不是也可以医治呢?”她瞟了他一眼,眼底妖媚浓,他揽过她肩,手指她精致面颊上轻轻滑动。 “你哪里有心病呢?我看你好得很,别多事,要么回你茈狐山,要么,就老老实实待这里别想动什么歪心思。”悠尘一把捏住她脸蛋,用力拧了半圈,琉惜低吟一声连忙跳开。 她捂着那半边脸颊目露凶光,“我该说你是伟大还是自私呢?明知道你杞萝爱是别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她,明知你冉弟可以转危为安,却嘴硬到死也不戳破,你一直等待这个契机吗?你这个好哥哥,可真是难得,真是狡猾,真是心狠!” 悠尘轻轻弹掉肩上花瓣,慢条斯理道:“我从不认为我伟大,随便你怎么说,我只是做我认为对事。” 他移向她,手指轻抚着她后背:“真是可惜,这满背伤痕,若是再加点料话,是不是会美呢?”他指尖猛地戳了进去,琉惜遽然一震,痛吸一口凉气。 “若再放肆,下回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她弓着身子惶恐地退得老远,这混蛋看起来文质彬彬,如春风拂面,下手竟然这样狠毒,她眼光瞟向杞萝,那样蠢货都有人保护疼爱,真是可悲。 确定悠尘离开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杞萝,如果我知道有法子可以救木冉,你会答应吗?” 杞萝镇定地望着她,等待着她口中“法子”。 “龙珠,你龙珠就可以,只要是法力足够高强,就可以将定数从木冉身体中驱逐出去。” 她垂下头,憔悴双颊毫无血色。龙珠,她明白失去龙珠意味着什么,琉惜轻轻拍着她肩劝慰道:“如果你不愿意,也不要太勉强自己,我知道龙珠对你而言有多重要,只可惜我没有这能力,要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为他牺牲。” “是吗?” 琉惜立时傻眼,眼前这丫头到底是真蠢还是太过聪明故意装傻充愣,她完全探究不出对方心里到底想什么,没有悲喜,没有任何情绪,她自己倒从主动变为被动。 “我知道了,木冉好像叫我,我先走了。”杞萝没有理会那一篮子仙果,径直朝寝殿走去。 龙珠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吗?爹爹根本就不认为她是一份子,有没有龙珠对她有什么影响?神魂俱灭罢了,她会为了他铤而走险去寄纭岛盗灵珠,早就已经将自己性命置之度外,她只想死心塌地地对他好。她相信,如果这种事发生自己身上,木冉一定也会这样做。 “木冉,如果有办法破除你定数,你会愿意一试吗?” 他似乎从她话语中听出异常,神情突地紧张起来,“你又想做什么傻事?” 她眉开眼笑,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怎么会,我听你话,以后不会再做任何危险事,不管我们还能一起多久,我都会好好珍惜,不会再让你担心,不会给你添乱。” 他惊诧于她变化,她成熟仿佛是一夜之间事,他温柔地捧着她苍白无色脸颊,两人鼻尖碰一起,凉凉,心里却是春意融融。 “这就对了,我剩下时间不多了,要不,我带你到人间游玩吧?就当是为将来做准备。” 她望着他,不愿将目光从他脸上移走,这张熟悉脸她要生生世世都印心里。 “……杞萝,三年后,整个天地就没有我痕迹了,有悠尘陪着你,你不会太过孤独,记住,你爹爹所做一切与你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不要将这压力都扛到自己肩上,我只想,今后不管有我没我,你都能像现一样,像以前一样好好活下去……” 他声音渐渐沙哑,略带些哭腔,她埋他怀中,滚烫热泪涌出来打湿了他胸膛,“嗯,我明白,我明白……” 蒂圆载着他们奔向人间,她坐后面双手紧紧环住他腰,他怕她会突然睡着,便挑拣了她感兴趣事来转移她注意力。他难得开怀地向她说起自己儿时趣事,她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应声。 “木冉,你道,灰飞烟灭时候会痛吗?”她猝然问道。 他猛然一愣,随即柔声应道:“应该没有任何痛苦吧。” “哦,那就好。” 他警觉地朝她望过来,她先是一怔,随之哈哈大笑掩盖真实情绪,她笑得很假,假到连蒂圆都呜呜地发出嘲笑叫声。 “你看看,银装素裹,凡间下雪了,真美啊。” 隆冬腊月,他们来时候正是除夕,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街市上人头攒动,街边摊子前冒出滚滚白烟,随之各种各样香味从中窜出来,店铺还未打烊,躁动不安学徒探出脑袋紧盯着门前动静,身穿着红色冬衣娃儿们聚巷口放鞭炮, 木冉和杞萝两人都换上厚厚冬衣,像极了两只毛茸茸大白熊。 由于太多引人注目,刚走了没几步,就有年轻姑娘指着木冉容貌评头论足,末了还捂着脸发出尖锐而兴奋叫声。 “看看你,太招摇了,我早就让你换一张脸。”杞萝有点不甘,自己男人被旁人看了个够,身为女人,该有温柔美貌都没有,反而被身边这个俊美男人占据所有目光,她真不甘。 转过脸时,木冉已经换了一张正常脸,这下,路人目光又都集中到杞萝身上。 “真是美若天仙啊……” 杞萝暗自高兴,自己容貌人间还是足够吸引人注意。 天色渐晚,街上人越来越多,他两被拥挤人群荡来荡去,杞萝挡木冉身前张开双臂替他阻挡那凶猛人流。 “你笑什么?”杞萝回过头,木冉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你来保护地步吧?来,小娘子,闪到一边,让官人来保护你。”他喜笑颜开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某些时候,他也会觉得,身为凡人,其实也挺好。 “娘子。” 她愕然地瞪着他,初次听到这种奇怪称呼,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双颊不自觉染上滚烫暖色。 木冉紧搂着她臃肿腰肢,“凡间有情人是如何缔结姻缘你可知?他们会让神明作证今生来世都不分开。” 她双眸开始迷离起来,他额面轻轻撞上她,乌黑流动双眸泛着柔色:“娘子,我们也让天地神明做个证如何?” “天地神明为证,我木冉愿与杞萝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客栈外面街道上人声车马声不断,人们正守岁,他们躺床上倾听着外面各种各样声音,她缩着身子躺角落里,他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面朝着自己。 “为什么哭了?”他捧着她脸,她眼睛上轻轻地吻着。 黑暗中,她露出一半肩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着微弱红光,“这是什么?” “只是一颗痣而已,如果有人冒充我,这就是有力证据。”她笑言,紧紧抱住他,极力抑制住内心痛苦和不舍。 她不想离开他,加不想看着他眼睁睁离开自己,“木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见了,你怎么办?” “如果你不小心走丢了,找不到回家路了,我会一直找,直到找到你为止。” “木冉,我有点困了,我们睡吧?” “不跟他们一起守岁了吗?” “不了,明儿一早,你要是看不见我,我一定是跑出去给你带好吃了。” 第十一回 摧心之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你这个丫头啊,总是这么傻,唉,你要让我操心到何时啊……” 是谁?难道神魂俱灭还能听到一些奇怪声音? 她动了动眼皮,疲倦像潮湿蛛丝铺她身上,那人声音又她耳边响起,断断续续但是没有要停下来意思。她有些不耐烦,用力睁开双眼,刺眼白光令她立即又闭上眼。 “你还愿意醒过来吗?为什么总是让我担心?” 师父?这是师父人间宅邸? “师父,你为什么要一直骂我,真好吵。”她抱怨着,玥澜气咻咻地坐她身边,“你这个丫头,竟然将龙珠给别人?!” “不是别人,是木冉。” “好,好,我不跟你说这些,你到底长脑子了吗?龙珠就是你全部,你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那个人,木冉就那么重要?” 杞萝坐起靠着玥澜手臂,故作可怜状:“师父,我现不是好好吗?” “你真当你没事是你运气好吗?上次遇重火,你也以为是自己法力无穷吗?若不是为师,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跟我说话吗?”玥澜叹着气,跟她说什么她也不懂,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他伸出手指弹向她额头,语气中满是担忧和怜惜。 “发什么呆,你刚刚出生时候简直就跟死一样,要不是为师我将洪墒血莲种到你肩头,你根本不会活这么长时间,寄纭岛时,正是因为洪墒血莲保护,你才没事,这一次,你竟然连龙珠都送人了,洪墒血莲只能保住你性命,管不了你法力。” 洪墒血莲?肩头?她下意识地拉开衣襟,肩头那颗朱砂痣便是洪墒血莲吗?她一直以只不过是一颗普普通通痣而已。难怪师父明知她会以身犯险也没有阻止,原来他根本就有把握她不会出事。 “师父,你真是我亲爹。”她感激地抱住他脖子,他脸上亲了又亲。不是亲爹,胜似亲爹。 “够了够了。”他实受不了这丫头软磨硬泡,明明做错了事却一脸无辜可怜兮兮样子,他有些后悔平时对她太过宠溺,或许狠狠骂她一顿,她才会懂事。转而一想,这不就是她与其他龙族孩子不同之处吗? 杞萝忽地想到既然木冉没事了一定已经回凤柔山了,她只想赶紧回去让他知道自己还活好好。 “师父,求你一件事,送我回凤柔山。” 玥澜早已忍无可忍,出于对她疼爱,他还是将她送回去。 她心心念念都是木冉,回到凤柔山,她迫不及待地奔向灵凤殿。 “木冉,你身上定数已经破除了吗?那龙珠果真如此有效?” “那是自然,那丫头法力高强,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龙族中,她法力远胜于其他兄弟姐妹,将来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以后你就我身边,让我好好补偿你。” 杞萝站门口目瞪口呆,是自己太过鲁莽差点坏了他们好事?还是他们太过迫不及待早就想要她死了。 琉惜柔软身子缠木冉身上,她褪下雪白袍子,只留下几缕布条遮住身体,两条身子紧紧交缠一起。 “木冉,杞萝为了你已经灰飞烟灭,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伤心?我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伤心,除了你。” 浓烈香气从内室溢出来,杞萝缓缓转过身,朝醉云坡走去。 骗局?幻象?到底是自己太过愚蠢还是他们太过狡猾,从一开始就预谋好,两人一唱一和,还不时摆出悲天悯人假象来,亏他还能装得如此真实,几乎连他自己都要被骗到了吧? 双腿一绞,膝盖蓦地跪下,她趴地上,额头重重地撞向地面,怎么这么傻,他如果真想要龙珠,只要直言不讳,她也不会有片刻犹豫,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从头到尾,被骗得很彻底。 “杞萝?” 她慢慢回过头,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原来你没事,真是了不起……”他惊讶地抚掌笑道:“我醒来后见不不,找过你但没找到。” 她一言不发,头脑开始膨胀,像是被人塞进一串鞭炮,噼噼啪啪要将她脑袋炸开。 “杞萝,你若还想留下来,我会照顾你,就当是我报答你恩情。” 报答?恩情?她倒宁愿相信他是被琉惜迷惑才说出这等可笑话来,她不愿意相信他会变脸变得这样,反复无常即是他本性吗?亦或,他根本是被琉惜操控着,完全不知自己做什么? 他又走近了些,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浓郁香气,与琉惜身上一模一样,两个人亲热之后,连香气都会传染吗?她讽刺地哈哈笑道:“我大概还没有可怜到如此地步,不劳烦您了,我现就离开。” “杞萝,如果我能爱上你多好,这世间,除了琉惜,也只有你会这样对我,一心一意,不顾性命。”她打开他手掌,冷笑了一声,没有作声。 如果我能爱上你多好? 从前令她感动瞬间一一闪现眼前,那时候他,难道一点也没有动心?敢情全都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再或者,根本是她陷入魔障根本没有走出来过?她突感到身体忽冷忽热,一股暖流窜动,冲破寒冰,互相抵触,豆大汗珠子落下来,她有些控制不住,微曲身体簌簌地发抖。 “杞萝?你可好?” “走开!” 她拼命喊出声,忽然觉得五脏六腑翻腾不止,有一只小兽要窜出来一般,她尝到一股甜腥自喉口涌出,猛然间呕出来,是血。 “天地神明为证,我木冉愿与杞萝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如果你不小心走丢了,找不到回家路了,我会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 鲜血涌出来,强烈痛苦却没有跟着出来,它们就藏心底,永远折磨着她,让她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 “天地为证,我杞萝与你木冉,从此恩断义绝,若再相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 木冉,木冉,他是谁呢?为何她绞脑汁也想不起他容貌呢。 “好姑娘,你已经忘记他样子了吗?这样怎么能报仇呢?他这样对待你,你却将仇人长相都忘记了,真让我太失望了。” 杞萝闻言,发了疯似扑向那黑袍子面具怪人,“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双手颤抖不已,他手指她微微抽动脸颊上游走,如此疯狂表情,他是喜欢,再多点这种仇恨和疯癫,那就完美了。 “你想知道吗?” 他卸下面具,她呆住,惊得半晌都未能回过神。 “瞧仔细了吗?记住这张脸,下次看见,可千万别心慈手软。” 这张脸,正是时常出现梦中却始终都模糊不清脸,她颤颤地笑起来,猛地推开他,“混蛋,混蛋!我记住你样子了,哈哈哈……我终于记住你样子了……” 她跪窗边,猩红袍子随风摆动,乌黑长发被风卷进袍子里,青白脸颊露出诡异笑容。 当日,她失魂落魄游荡到一个陌生地方,悬崖边,清冽冷风吹面,那一暮暮痛到心窝画面使她控制不住险些跌落下去。若不是有洪墒血莲保护性命,她早就纵身跳下,何苦会忍受着永世都不磨灭辛酸痛苦。 忽闻身后传来幽幽叹息声,她扭过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她不小心一脚踩空时候,一团黑色烟雾从石缝间窜出直直地穿过她身体,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被黑气环绕,整个人腾到半空。 黑气散,她猛地撞向坚硬石壁,昏昏沉沉之际,有人按住了她肩,“洪墒血莲?”苍老嗓音中带着些许惊喜和疑惑。 她费力地抬起头,那人穿着破烂不堪黑色长袍,黑发乱糟糟地纠结一起,由于带着面具,她未能知晓他样貌,但面具后面布满血丝双眼却令她无端地恐惧起来。 他一把撕开她衣襟,肩头朱砂痣正闪耀着鲜红光芒,肩上传来一阵隐隐刺痛。 “多亏你,我才能从这孤云山封印中出来,你是洪墒遗族?” 见她一脸惊恐,他发出两声刺耳笑声:“你身上煞气和怨气太重,世间一定活得很痛苦,被人一再诓骗欺负,这种滋味很难受吧?跟我走吧,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 为何她身上洪墒血莲可以唤醒被封印他,她一直都搞不清楚,这血莲是师父种下,莫非师父也是洪墒遗族?这人同师父有些什么瓜葛吗?他浑身透着阴邪戾气,令人不寒而栗,师父怎么会同此等妖邪之物有关系。 他张开袍子紧紧裹着她,“好姑娘,别害怕,这世间唯有我不会欺骗你伤害你,苍远之境才是我们该去地方。” 第十二回 苍远之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混乱之神阴迦罗,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时体内散出一股浊气,藏匿于苍远之境渺林洞中,吸纳天地间阴邪煞气,附于洪墒遗族归隐长老之体,自称混乱之神,扰乱三界秩序,颠倒黑白善恶。 天圣大帝被逼于绝境,偕同龙帝图昭,凝然上神,洪墒遗族凝光长老玥澜等众神合力对抗,神魔之战持续了数年,终,阴迦罗被封印与孤云山,苍远之境妖魔树倒猢狲散,只留下为数不多忠心或者愚蠢小小妖怪坚守,期待终有一日他们帝君能回归带领着他们重铸妖魔幻界昔日光辉。 苍远之境是天地间极为玄妙地方,整块大陆悬于四重天之界,山川河流悬崖峭壁却是与凡间大陆别无二致,此地与天界人间都相隔甚远,四周设有结界,轻而易举就能瞒过天神法眼。若不是当初阴迦罗过于猖狂,直捣天庭,也就不会有之后一场恶战。 昔日洪墒遗族归隐长老被附体之后,心智被毁,唯有洪墒血莲留存与体内,正因如此,沉寂了近几万年阴迦罗会被杞萝身上相同洪墒血莲唤醒,加之她怨气煞气太强,无形中助他冲破了封印。 她站望尘台边,猩红长袍像是着了火一般。过于宽大袍子空空荡荡地乱舞,远远看去,仿佛只有一团火悬崖边张牙舞爪随时要飞向远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长袍里面还藏着一个身材瘦小发丝青黑小人儿。 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终年猎风环绕,就连风中都夹杂着腥臭和强烈压迫感,她闭上眼又向前迈了一小步,若能一了百了好。 “杞萝!” 有人及时拉住她,她猛然张开眼,心脏漏跳了一拍。 “向后靠些,当心掉下去。”他紧紧攥住她纤细手腕,冰凉面具又贴近她,杞萝厌恶别过脸,冷声道:“就算掉下去又与你何干,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粉身碎骨我也愿意!” “掉下去你也死不了,顶多会被无数噬人心肺毒虫啃噬,生不如死,那时候你花容月貌,就只剩下可怜巴巴白骨了,杞萝……” “住口!不准叫我名字!”她用力挣开他手,瞬间闪到他身后。 自他喉咙里发出嘶嘶怪笑,笑声随着毫无定向狂风四处散播,一时间,整个凌霄峰四周都响起诡异而渗人声音。 “你功力还是我给你,就连你身上流血,也有一半是我,你难道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吗?”他走向她,面具下微微眯起双眸闪出一抹异色。杞萝脸色微变,直直地瞪着他:“这是你自己愿意,而我也是被你强迫,如果你想拿回去,随便你,好能点!” 杞萝举起手,指尖狠狠地刺进皮肉中,猛地一拉,微黑血骤然间从青白腕间喷涌而出,她颤声笑着,将血流不止手递到他面前,他双眼圆睁,一把按住那汨汨流动伤口。 “你真很想死吗?”他暴喝一声,死死掐住她喉咙,眼看着她双眼渐渐闭上却没有一丝抵抗加没有哼出一声,他越发愤怒,一掌将她打开,火红随风飞扬,渐渐坠进深谷,他看见她被扔出去那一刹那竟然露出笑容,得意笑,释怀笑,他冷哼一声,转过身霎时间消失了踪影。 从前争霸一方混乱之神如今竟然被一个倔强死丫头看轻,这罪孽都统统都该算到那帮道貌岸然伪君子身上,虎落平阳,若不拿出昔日威严狠毒来,只怕连手底下那些愚蠢小妖们都会背后指指点点。 “就放那,瞧瞧还有没有气?”身边青牛精指挥着两个未成气候小妖将杞萝放大殿中央。 “还活着。” 青牛精挥了挥手,小妖们恭敬地退了下去。 “帝君,这丫头该怎么处置?” 阴迦罗歪倒宝座中,漫不经心地轻抚着自己光滑冰冷面具。 “你下去吧。” 言语不多,但青牛精却从阴迦罗语气中感受到了危险,不敢再多停留片刻,急速奔了出去。 阴迦罗翘着腿,抖了抖崭袍子,上面并没有一丝皱着,他却不自觉地用力拉了好几下,随即才舒缓一口气,轻踩着步子走下来。 “小可怜,现知道违抗我命令会有什么后果了吗?”他伸手探向她毫无血色双唇, 他沾了她嘴角黑血,指尖放到嘴边尝了尝,“这么香甜美味,你竟然不要,真是个傻到极点丫头,你可知道这苍远之境,有多少妖怪为了能得到我一滴珍贵血液打得灰飞烟灭吗?” 他抓起她蓬乱长发,用力撕扯了一把,几缕发丝死他掌中,她不得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怎么样?毒虫啃噬心肺滋味好受吧?” 杞萝忍着身心强烈痛楚,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让我瞧瞧,你倔强眼睛里是不是也爬满虫子了?”他阴阳怪气地笑起来,突地一挥掌,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兀自站立起来。 “看来,毒虫还没有爬到眼睛里,不过也了,你现是不是觉得浑身发痒难忍呢?”他贴近她,自怀中摸出一只褐色瓶子她眼前晃了晃,“杞萝,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吗?这是能让你彻底解脱毒药,只要你能吃下,我就让你离开这里,不过,结果就同灰飞烟灭差不多,如果你求我要解药,我也会给你……” “你做什么,我说过这是毒药!” 杞萝一把夺过瓶子毫不犹豫服下。 阴迦罗立时呆住,随即他咯咯笑了几声,“真是好样,连毒药都不怕,不过我好像不小心把解药给你了,怎么办?” “疯子!你根本就是个疯子!”杞萝紧紧拽住他手臂嘶吼道,明知道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掌心,她也要力将自己心中厌恶和仇恨发泄出来。 他忽地语气变得柔软起来,任由她拽着自己喜爱衣服也丝毫不发怒,“杞萝,你仔细想想,你还能去哪里呢?若是我真放你走,你又能去哪儿呢?是木冉把你害成这样……” “不准提他!”她双眸燃气火焰,恶狠狠地朝他叫道。 “时常被伤害,你还回去干什么呢?这苍远之境只会给你好,我只会一心对你好,不会像那些恶人一样。”不顾她反抗,他死死抱住她,直到她哭声渐渐变成悲戚气音,他才慢慢松开。 深夜,她临窗而立,他鬼魅般身影缓缓移到她身后。 “还没休息?”他环住她腰,她微地一颤,没有抵抗,“你进来我怎么休息。”语气淡漠,没有一丝情绪,他看不见她任何表情,但却感到她身体微微发抖,她还是怕他,或者,她已经恨他恨到牙痒痒,恨到浑身颤抖。 他一把横抱起她走到床边,轻轻地将她放下,她立即坐起,正待下床,他忽地将她压身下。 “看着我。”他命令道,见她仍旧将脸转向一边,他有些发怒,一掌震开她衣襟,大红袍子下露出雪白内衫。 “我再说一次,看着我。”她慢慢转过脸,面无表情瞪着她,他讨厌这种眼神,这会使他想起那帮伪君子漠视和不屑。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伸手解开她腰带,“为什么这样子看着我,当日被我扔出去时候,你竟然笑了,我真喜欢你笑容,为何现不笑?” 他手伸进内衫捞了一把,嘲讽道:“还是个干瘪青果子吗?” “你我同修,要不了多久我功力会完全恢复,而你,也会达到与我相同修为。”他剥开她内衫,埋头亲吻她突兀锁骨,自始至终,她都默不作声,加没有任何动作表情。 她身体同他手掌一样冰凉,黑暗中,他忽见她脸颊上挂着一颗晶莹珠子,“你不喜欢我这么对你?”他捧着她脸颊,语气轻柔,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难道被封印太久,连脾性都那些混蛋改变了吗? 他疯狂地撕开她内衫,耳畔不断响起低微啜泣,他停下动作,从她**身体上爬起来,站到床边,俯身拾起长袍覆她身上。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才是你该付出真心人。”他手掌猛地打向她额面,一股黑气窜进,她感到身体忽然变得十分轻,紧接着,那黑气漫过脸颊,脖子,胸口,一直延伸至脚心。 他将阴邪煞气打进她身体中,从今往后,不管她是否是发自内心,她都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意想不到事情来,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同他作对,她再也不会想方设法离开,加不会伤害自己。 一想到自己伟大杰作,他不禁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杞萝,以后你就是我混沌之神首座弟子,我不时候,这苍远之境就由你来管理。” “我一点也不稀罕当你首座弟子,有本事,你就将你全部功力传给我,若是不敢,就别这说这种虚情假意话。”杞萝怒目而视,坐起身重穿好衣服,系好腰带。 他有点不解,她说出这番话究竟是被阴邪煞气控制住,还是她性情已经发生变化。 自孤云山逃出后,她记忆就时常发生错乱,时常将一些从未发生过事情铭记于心,过了一晚便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心里爱人,恨人,她也完全想不起对方容貌,即便想起,很也会忘记,她知道玥澜是疼爱她师父,知道悠尘是疼爱她哥哥,其他人,都全部从她记忆中抹去。 阴迦罗揽着她肩,语气暧昧道:“你越来越令我着迷了。” “我哪里让你着迷呢?”她贴近他,嘴唇轻触他耳垂,“想要我死心塌地也不是不可以,把你功力传给我,一半就足够了, 如何?” 他一怔,立即笑吟吟地回道:“何必心急,将来这苍远之境全部都会是你。” “是吗,那我就耐心等着了,帝君……”语气忽地柔媚起来,她朝他柔媚地一笑,翻身斜躺床上,露出一截青白小腿,脚掌勾向他,“帝君,可以告诉我,如何才能同修吗?” 第十三回 诛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漆黑如墨玄雀停雕花金笼中纹丝不动,它毛色柔亮光滑,头顶上一小撮雪白羽毛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耀眼,圆溜溜眼珠转来转去,看上去十分乖巧可人。 杞萝斜倚圣座上,一壁提着金笼逗弄呆立不动玄雀,一壁半眯着眼瞅着下面那群令人恶心丑八怪。 长着硕大脑袋青牛精,一双贼眼滴溜溜瞟来瞟去,满脸都写着阴谋,奸险。站一旁身子不住发抖马猴精,趴地上口若悬河蛤蟆精…… 这群歪瓜裂枣,帝君竟然也不嫌弃还留它们此,难不成这苍远之境真是废物收容所吗?还是这自称“混乱之神”那家伙,根本是没有其他本事招兵买马,只能收留这种败类滥竽充数了。 败类?她忽地想到什么,这词,她似乎从前经常从别人口中听到,针对是其他人,也有可能是自己。 “青牛,上来!” 杞萝懒洋洋地唤道,青牛精一听叫道自己,连忙跑上前去,对着杞萝点头哈腰,她讨厌它这幅大嘴巴大脑袋丑陋模样,只瞧了一眼就一脚把它踢得老远,“离这么近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恶心吗!” 青牛精却也不气,哈哈笑着凑上前,“君上,我们是不是该去放玄雀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 你提着笼子。”杞萝将金笼塞到青牛精手里,起身抖了抖火红长袍,这动作有点像阴迦罗,她自嘲地暗笑道:若将来像他那副鬼样子,我还真不如早些死了干净。 青牛精苦着脸提上鸟笼,其他妖怪们都离它远远,一到人间,它就迫不及待将这烫手山芋放出去,霎时间,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一片墨色,渐渐地,墨色丝丝缕缕地朝着四面八方飞去,过了没多久,天空又重澄明起来。 首先出现异常是村口刚刚卖完猪肉屠夫,他双眼窜进黑烟之后,整个人呆住了,身子开始颤抖,忽然,他举着砍刀朝身旁人砍去。 被黑烟侵蚀人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混乱,杞萝悬半空中,妖怪们躲她身后,有隐身咒护体,凡人是看不见他们。 这“瘟疫”来得而猛,邪气入心,人们正常思绪被扰乱,看见对方就会有种极度仇恨厌恶和愤怒,吵闹声被哭喊惨叫声盖过。 杞萝从未见识过这样惨烈景象,如此杀戮是她十分不愿意看到,但视线却离不开,一壁想着逃离,一壁却又沉浸其中。她发觉脸颊是上有泪滑下来,抬手抹了一把,别过脸去不忍看这乱糟糟景象。 父子,兄弟,夫妻,突然间争吵咒骂瞬间演变成了厮打残杀,她热泪盈眶地看着脚下一切,阴迦罗到底想做什么,为何这种残忍事偏偏要她来做。 骤然间,原本其乐融融淳朴小乡村变成了乱葬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杀戮还持续,“瘟疫”传播得速度也越来越迅猛。那玄雀,看似惹人怜爱小东西,却是恐怖杀人利器,灾祸根源。 青牛精同身旁那些妖怪看到此场面,都眉开眼笑,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它们交头接耳探讨着如何能从中获得大刺激。忽然发现杞萝不顾一切冲下去,青牛精正想阻止,但见她俯下身,从死人堆里抱起了一个婴儿,血红小棉被紧紧包裹着,尚有一口气。 她怀抱着那幸存女婴,惊得半晌无言,这孩子,能幸免于难,将来一定是有福之人。一看见这楚楚可怜小家伙,她心竟柔软下来,紧抱着那女婴不肯松手。 青牛精劝道:“君上,她本该同这些低等凡人一块儿死,您……” “住口!谁本就应该死?他们低等还是你们低等!都给我滚,谁要阻拦……”她朝那抖个不停马猴精瞟去,一掌打出,马猴精瞬间化为一团粉末。 “你们下场就跟它一样!”她冷声说出这番话,小妖们都畏畏缩缩向后退去,再也没有人敢插嘴干涉。 杞萝将女婴带回苍远之境时,正巧听说阴迦罗已经闭关修行,暂时不会出关,她暗松口气,决定要将这女婴抚养,不管到何时,她都要保全她性命。 那孩子生得白白嫩嫩,眉目清秀,杞萝想,如果有一天,这可怜女娃儿长大了知道自己爹娘是自相残杀而死,她会不会加痛苦? “福儿,你将来就叫做福儿吧?你福大命大,将来也会平平安安长大。” 杞萝俯下身去亲吻了睡熟中福儿,某一瞬,一些奇怪记忆涌出来。很久以前,一个小女孩儿被自己父亲追打,被兄长姐姐们耻笑,一点亲情都不念,那可怜小女娃只能躲漆黑洞里面揉捏着被父亲虐打伤痕偷偷哭泣…… 苦涩泛上心头,她低叹一声,走到窗边,夜风肆虐使她想起人间自相残杀惨状,猛地关上窗,福儿被惊醒,哇哇地哭个不停。 杞萝急忙抱起她,奇怪是,原本哭得几乎失声福儿她怀中竟然特别安宁,就像待自己母亲怀中一般,杞萝轻声笑道:“乖福儿,你若是我女儿该有多好,要不,福儿就做我女儿吧?” 怀中小东西朝她露出灿烂笑容,杞萝心疼地紧抱着她,这个女儿,真是足够聪明,好像能看穿她心思似。 之后时光,杞萝片刻都不离福儿,苍远之境大小事她都交给青牛精,那些乱七八糟乌烟瘴气事,她根本一点都不想参与,如今有福儿就足够了,有人陪她哭,陪她笑,陪她一起度过许多个黑暗孤独夜晚。 这天,杞萝趁着福儿睡着时候走开了一阵,回来时候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福儿竟然不翼而飞,她发了疯一般四处寻找。残烟渡,她发现几个小妖正准备将福儿生生撕开吃掉,一怒之下,她将这几个小妖打得魂飞魄散,若再晚一点,福儿就已经被这几个小妖吞下肚里。 这一幕,被刚出关阴迦罗瞧见,他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轻拍着杞萝肩,“你竟这么好心吗?为了这个低贱凡人,伤害自己同胞?” “她是我女儿,我有责任保护她!”杞萝抱着哭闹福儿朝后退去,阴迦罗步步紧逼,他擒住她脖子,三人瞬间出现凌霄峰望辰台之上。 “你女儿?跟谁?跟我吗?”他抚掌笑道:“杞萝啊,我原以为你已经脱胎换骨了, 现看来,你变得一点也不纯粹,或者可以说,你还与从前那副讨人厌样子没两样嘛!” “来,让我瞧瞧这丫头。”他伸手,她惊恐地退了几步,却发现再也没有退路。 “别再退了,再往后就要掉下去了,你别怕,我答应你,只看一眼马上就还给你,今后你想养着她或者吃掉她,都随你便吧!” 见她依旧一脸警觉,他耸了耸肩,摘下面具,笑吟吟地望着她,“不相信我吗?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他没有给她时间考虑,一把夺过,手掌轻抚着福儿柔嫩细腻脸蛋,“真讨人喜欢孩子,只可惜……”虎口卡住她脖子,稍稍施加压力,掌中婴儿骤然间化成一缕淡色轻烟从他指尖飞走。 “杞萝,这种废物留着一点用都没有,她只会影响你,软化你,让你记起从前不愉。”阴迦罗紧紧按住杞萝双肩,她眼看着自己珍视人变成一缕轻烟飞走却无能为力。心底柔软一根神经终还是被他斩断,她痛苦地紧闭着双眼,胸口憋着一团浊气使她无法呼吸,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唯一一个可以陪伴人都没有。 “她还那么小,她来到这个世上还没有看到太多东西,她本来可以平平安安长大,是我放玄雀下凡,是我害了她爹娘害了那么多人,是我……” 她身子渐渐软下来,跪地上,阴迦罗俯下身将她紧紧抱怀里,柔声道:“你本就不该有这种想法,低贱凡人活世上本来就是可悲,他们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生死,掌握他们生死就只有我……” “你这个疯子!我不会再听你,我不会再帮你害人!”杞萝用全力却也无法逃出,突感心口一阵刺痛,她只当是因福儿事太过伤心,然而这刺痛却如万千虫蚁啃噬,无法抵挡,绵密刺痛从心口扩散,直冲大脑。 看着她痛苦难惹生不如死,他愉地笑起来,“你应该学得聪明些,这万蛊噬心咒正是专门为你为下,你身体中有我阴邪煞气,很多事,不是你说不想做就可以不做,如果你反抗,就只能忍受万蛊噬心咒折磨,直到你死,不过别开心太早,我不会让你那么死,只要有我,就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你用这样眼神看着我,我真怕会爱上你啊。”他咂了咂嘴,手掌掩住杞萝双眼,“杞萝,你要记住,唯有我才是真正待你好。” 她倒他怀中,泪水风干面颊上,双眼澄明,她却望不见一切,望不到将来。 他从她眼中看到了绝望同时也看到了淡漠,这女子,始终都难以被阴邪煞气完全驾驭,但是他很放心,即便再坚强有立场人,终也会屈服。就像归隐长老,多么顽固不化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终呢,还不是连灵魂都出卖给他,像杞萝这种容易动摇猎物,只需引导,加重仇恨,斩断善根,她终命运也就同归隐长老一模一样。 第十四回 再见已难念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抱着她时候是没有戴面具,他说喜欢以真实面目面对她,唯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真身根本就只是一团污浊之气,就连这幅满意俊美皮囊也是强行霸占别人。 她摸着他眉目,每一次看,都觉得陌生,即便面对面,距离如此近,她脑中也是一团模糊,眼前这个男人,永远都无法令她镌刻铭记。 他眼底流出异常神色,尤其是与她对视时候,她只觉得他双眼会说话,会释放魅惑人心妖媚,她知道他是妖邪之物,却也无法抵抗他浑身散发邪魅。 “杞萝,我真喜欢你现样子,真让我痴迷呢。”阴迦罗斜倚榻上,杞萝躺他怀中,她双臂环着他脖颈,嘴唇不由自主地凑上去,她明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他,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动作,疯狂地紧抱着他。 喉干舌燥,她吞咽了唾液,呼吸忽地急促起来,这是怎么了?他明明周身都散发着烧焦腥臭血腥气息,为何一时间她会觉得此种气息却有股花香,淡淡地飘散鼻间。 她伸出舌尖探入他口中,有些急不可耐地去撕扯他衣襟,他一动不动,任由着怀中人如小兽一般躁动不安。他勾了勾嘴角,自己不过是稍稍动用了蛊惑媚色而已,她就把持不住,看来,离她彻底沦陷日子也不远了。 阴迦罗手指撩拨着杞萝耳垂,她双颊滚烫,仰面去亲吻他喉结,胸膛,他一双大手揉着着她肩膀,忽地,她疯狂动作停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自己到底是怎么,明明是很抵触这种荒唐丑恶,为什么会对着这个浑身妖气四溢男人婉转承欢。 “为什么停下来?”他卡主她脖子,抹掉她徐徐流出眼泪,“难道你不喜欢我这张脸?”眼中漾起杀戮,他撕开她红袍和内衫,拥着她**身子,瘦小身体他怀里微微颤动。 窗户被狂风吹开,她头脑昏沉,只知道自己被压某人身下,强烈痛楚自身体传进心口,她难过压抑时候,万蛊噬心咒就会将痛楚无限放大,她闻到了腥臭与花香混合一起气味,突然感到胸口闷闷如鼓锤,一股强烈呕吐感使她呼吸渐感困难。 他离开时候,她蓦地坐起,伏床边干呕,只呕出一滩清水。月光映窗前,她起身坐镜前,镜子里鬼魅惨白脸,是她吗?她怀疑地定神仔细再瞧了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揽着长发,忽地发现原本凝亮乌黑青丝好像已经失去了往日光彩,干枯,发色很浅,她想,大概是夜里,月光映照才会失真。 第二天大亮,当她再次看到自己容颜时,惊呆了,她记得自己从前好像没有这样浓烈妖气,眼中隐隐透着绯红,脸色苍白得如盖着一张白绢,一点血色也无,白到能看到细小血管和青筋,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发色确比从前要淡许多。 “昨晚睡可好?” 她从镜子里看到阴迦罗慢慢走来,玉色容颜竟白里透红,双颊还染着很柔美胭脂红,但这红却是天然生成,乌黑发丝束头顶,发髻中别着一支毫无装饰玉簪。再看他双眼,却已经没有任何妖媚迷色,这个妖孽男人竟比她这个真女子看起来还美艳许多。 杞萝瞥了他一眼,回过头继续默不作声梳理着干涩浅灰长发。 他坐她身边,朝她发丝看去,她还以为同修会增强法力,她不过是一个媒介,将怨气全部都传送给他一个媒介。正因两人都有洪墒血莲,她才成了他合适,也是唯一人选。每一次欢爱,其实是他一个人欢爱,都只是将她怨气连带精气一并吸收而已,之后,她就会变得像木头一般,首先失去光彩,便是她头发。 “杞萝,想去人间走走吗?” 她点点头,动作很机械,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起伏。 “拿着,这是专门收集亡灵阴气和戾气,你带身上,千万不要弄丢了,收集足够多时候,就带回来。” 他将一只黑色小玉葫芦递到她掌中,她紧紧攥手里,转向他,目光对视时候,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像是已经死去很久,忽然心里有一丝难过,他拉她入怀,语气轻柔道:“再忍些日子,等我功力达到一定境界时候,你就解脱了,那个时候你就不用再受这些苦了,我会好好待你……” 黑色小玉葫芦仔细地收进她怀中,他替她喜好腰带,将她送到该去地方。她消失自己眼前一刹那,他轻叹道:“这就是这一生命运,几百年几千年,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也摆脱不了这厄运。” 她睁开眼时候,发现自己身处硝烟弥漫战场上。被斩成两半死尸,上半截身子还挣扎着向前爬行,五脏六腑涌出来,洒到一旁。焦黑如炭尸体被垒一块儿,几只秃鹰急不可耐地站尸体上争抢…… 杞萝转向四周,几千人战场无一生还,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摸出玉葫芦,打开塞子,徘徊尸体周围缓缓流动青色流云倏地钻进葫芦里。 “好像还没有够,还得多搜集一些。”她喃喃道,突然瞥见有奇怪东西正朝自己飞来,她抬头一看,一男一女踩着飞剑摇摇晃晃从她面前飞过,正好,活该他们两个倒霉。杞萝正要挥掌击向他们,突然有人叫着她名字,她一怔,恶狠狠地瞪向二人,那两人神情古怪,面面相觑,杞萝猛地一挥长袍衣袖,火红一角迎风摆动,掌中黑气凝聚,猛地一掌朝那女子打去,若非怕被冥界鬼差纠缠,她也不会手软让他二人跑掉。 **** “小师弟,等会见到太子殿下别乱说话,知不知道?”朝露紧捂着被打伤左肩,稍稍一动就会粉身碎骨危险,暮云搀扶着她,着急地嚷道:“都怪那个杞萝,出手这么狠毒。” “好了,我们现也不确定就是她,你可记住了,不许乱说话,要不然我饶不了你……”话音未落,朝露晃了晃身子从飞剑上跌了下来,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步行,所幸离悠尘医馆只有很短距离,暮云架着这位牛高马大师姐跌跌撞撞迈进医馆,悠尘大惊,立即将她抱进内室。 “怎么回事?”他冷静地问暮云,黑气已扩散到了锁骨,细如发丝一般妖气还继续蔓延。 “说,到底是怎么了?”悠尘一把拉开朝露衣襟,左肩上一团黑气像是千万只蚂蚁聚一起缓缓爬动。 “我们来时候,遇到了妖怪,师姐被她打伤了,妖怪也逃走了。” 悠尘拢着眉,看着她脸色也渐渐发黑,不由得屏息,他们到底遇上何种妖物了, 何以妖气如此强烈。他摊开手掌,手心里涌出一丝丝银色细线,银丝凝聚成团,终变成浑圆透明晶体,他将这团银色东西打向她肩头,黑气瞬间如打碎花瓶一般破裂开来。 “没事了,让她先休息一阵子再说。” 悠尘暗中运气调理,方才用寒蟾玉丝结驱散妖气,他元气受到轻微损伤,擦了擦额头上冷汗,他招呼暮云同他一块儿出去。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遇到到底是何怪物?”悠尘定睛注视着暮云,他始终不相信一个普通妖物就会有如此大妖气,暮云谨遵师姐吩咐,不敢将实情说出,只是粗略地描述了一番,好悠尘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他松了口气,转回房中去查看朝露状况。 朝露一想到那一幕就觉得十分蹊跷,悠尘说过,杞萝为了木冉将龙珠取出来,失去龙珠她也活不成了,可是方才看见那人就同杞萝一模一样,只不过好像比从前憔悴鬼魅了些。如果不是,为什么她叫杞萝时候,那双眼布满血丝红袍妖女会停下来看他们?如果真是,她绝对不可以将杞萝打伤她事实告诉给悠尘,若是被悠尘知道杞萝不但活着,而且已经变成一个满身妖气怪物,他得多心痛。 “师姐,你觉得好多了吗?” 暮云摇了摇发呆朝露,“师姐,你说那会是杞萝吗?她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真希望她不是,我心中杞萝妹妹,不应该是这幅模样。” **** 人间战争接二连三爆发,战火极速蔓延,宛若仙境秀丽江山刹那间就变成了被硝烟和血腥包裹炼狱。 杞萝不知这悲剧该归于凡间皇朝政变,还是阴迦罗玄鸟散播“瘟疫”。死人多了,亡灵怨气戾气就会特别重,不管走到哪里,她都能搜集到许多怨气。 抬眼望去,满目是死尸,肚子被扒开,肠子乱七八糟地粘粘连连一块儿,有尸体被削去半边脸颊,有怀中还紧抱着自己头颅,留下全尸都实属万幸。 杞萝麻木地环视一周,离她不远地方有一人立尸体堆中间,那人难以置信此种惨烈场面,似乎是死尸堆里面寻找生还者。她有些惊讶,视线落到那人身上,瞧他还能做些什么,说不定也是跟她一样搜集亡灵怨气。 过了没多久,那人站定,满面愁苦,他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就回头刹那,他发现了她,两人之间距离隔得并不十分远,但是她却感受到他复杂难懂情绪。 他有些失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不喜欢旁人如此直白注视,直觉地转过脸不想理睬,她还没有完成任务,歪倒战车旁那一堆死尸怨气还周身环绕着。 有人从身后紧抱住了她,不管她是否觉得太过压迫,他不肯撒手,耳畔传来低微抽泣。 杞萝挡开他,转过身瞪着这个冒失家伙,他凝视着她,欣喜若狂,喜悦中还夹杂着悲凉,她难以读懂他表情,但这张陌生脸却并不令她感到不适,就连他轻轻环住她身子时候,她也觉得十分安心,好像是前世某人也这样恋恋不舍地拥着她一般。 “杞萝……”他她耳畔喃喃道,声音沙哑低沉,像是梦呓。 她一惊,立即从他怀中闪到一旁,见她如此警觉地瞪着自己,他心一阵刺痛,难掩凄凉,他声色哽咽道:“杞萝,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竟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第十五回 屠城之变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头顶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看起来,很就会有一场豪雨,她抬头望了望黑沉沉天幕,将收集了众多亡灵怨气小玉葫芦收进衣襟。 他再次重复了自己名字,木冉,她一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浑身战栗,那可恨面容终于又浮现出来。杞萝一挥衣袖,卷起死尸手中一柄长枪,手掌轻挥,长枪疾速飞向面前人,他一动不动,直到长枪从身体中穿过,他也没有一丝躲闪。 她诧异地注视着他,他身穿淡紫色长袍被血浸透,胸口汨汨地向外冒血,他竟也没有理睬,一双幽邃双眸直直地望定她,仿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爱那个女人,“杞萝,我一直都相信你还活着,我找了你很久……” “你是我见过卑鄙人,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心软。”语气冰冷,眼底掠过一抹阴狠,掌心朝向他,一股强烈煞气从掌中窜出,刺藤一般交缠一起,直朝着木冉打去,煞气环住他腰身,她稍稍用力,黑气收紧,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受到强烈挤压。 “杞萝,跟我走吧,我们回家去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都找不到回家路,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再迷路……”他声音愈来愈低,软软地再也发不出声来,她紧紧卡住他咽喉,眼角泪珠缓缓淌下来,为什么,她一直都恨着他,真正痛下杀手时候,她竟会有一些心软。 冰凉雨滴打下来,她仰面望着天空,骤然间,天空像是被腐烂棉花覆盖住一般,只从细缝中透着微弱光线来,天还未黑,而她天却早已经没有了光明。 雨水猛烈地冲刷下来,眼睛刺痛,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侵蚀,她松开手,湿哒哒浅灰色长发贴着长袍,厚重宽松袍子像是枷锁一般裹住全身,她没有回头,他半睁着眼看到她变成一缕黑烟飞走。 雨还未停下,他拖着疲惫身子来到悠尘施烟水阁。 湖面起了一层雾,袅袅青烟环绕着小竹屋,木冉推门而入,双腿开始打颤,终于支撑不住,歪倒竹塌上。于他而言,身体上所受苦远远比不上心灵折磨,他闭上眼,心中酸楚苦涩一层层叠叠涌上来,他根本无法压制住这强烈沉闷和痛苦,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身体。 迷离雨雾中,她转过身时,他瞧见她一袭干枯如草长发,那一抹浅灰色竟生生刺痛了他双眼,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她竟变得连他都不认得。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丝绢,小心翼翼地摊开,里面是一缕漆黑柔亮青丝,他紧紧攥手心,眼睛干涩,不得不紧紧闭上才能缓解。 “冉弟?” 木冉没有回头就知道是悠尘来了,这里是悠尘人间另一处别院,渺无人烟之地,正适合愁苦烦闷时候来排解。从前他也来过一次,不过是被杞萝硬拉着来,即使他知道杞萝与悠尘之间就像兄妹那般要好,从心底里,他对杞萝有着强烈占有欲,不愿意看见她同旁人太过亲密。 “冉弟,自从杞萝走了以后,我就没有你消息,这么长时间,你都去哪儿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 悠尘走到竹塌边,猛然脸色一变,他惊讶地问:“你怎么了?你胸口流血?脸色也很难看?”他摸出手帕按住木冉伤口,木冉转过脸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担心,伤口自己会愈合。” “你知道吗?杞萝她没死,我这身伤,就是她……”木冉欲言又止,他想,悠尘一定不会相信,他不再作声,闭着眼回忆着从前与杞萝一起时光。 悠尘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过了一会儿,他叹着气坐到木冉身边,轻声问道:“她现已经变了吗?” 木冉嗯了一声,声音极低,他极不愿意接受这样事实,可是他不能生生地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眼睛,欺骗自己心,他不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告诉旁人: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我杞萝,她不会变成这幅模样。 “冉弟,你遇到杞萝时候,她做什么?” “……死人堆里,像是找什么东西,或许,只是看着那些惨死成堆尸体,我不知道,她连我都不认得,当我告诉我是木冉后,她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要置我于死地,而且,她身上妖气很重,只怕我得一两个时辰才能化解得了……”他长长地叹着气,悠尘担忧地望向窗外,良久,他突然想到什么似,摇了摇木冉:“若是猜得不错,杞萝是被强大妖邪操控了。” “是,我也这样想。”木冉应声道,他绝对相信杞萝是**控,她所做一切都不是发自内心,因为他看到她痛下杀手时候,眼睛里闪着盈盈水光,眉宇间满是不舍和身不由己。 “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 **** 丹炀城 城门被攻破,烈火烧红了半边天空,死伤者横七竖八倒大街上,多数是手无寸铁普通百姓。身着盔甲士兵像僵尸一般举着刀砍向活着人,杞萝站城楼,满意地巡视了一遍,这几个负隅顽抗士兵毙命之后,她又可以下去搜集亡灵怨气。 残存几个士兵终于死对方刀剑下,火红长袍迎风款款地坠入城中。 悠尘低声向木冉嘱咐:“你先将杞萝引到城外三十里石桥边,朝露和暮云那里等候,他们有凝然上神檀莘古镜,可以暂时困住杞萝,我四周设下结界,她跑不了。” 木冉会意,故意制造奇异动静,杞萝果然被吸引过来,他飞身向城外奔去,杞萝紧跟其后。 片刻之后,木冉引着杞萝来到石桥边,朝露早已拿出檀莘古镜等候,漆黑镜面突地散发出极为刺眼光芒,杞萝别过脸,以宽袍遮住视线。然而那金光却刺穿衣袖,直直地扎进眼里。 她惊恐地看向四周,发现已经无路可逃,忽然想到放出玉葫芦中亡灵怨气来破解,还未拧开塞子之时,檀莘古镜光芒斜斜地刺来,玉葫芦顷刻间破裂成灰,青色烟丝雾气伴随着一阵阵凄厉哀嚎升到半空,汇入云层里。 “师姐,若是被她逃走,我们就前功弃了。”暮云双手抵住朝露后背,感到她背后被冷汗浸透,他渐渐失了把握,额上大汗淋漓不止。 杞萝周身黑气四溢,黑气蔓向天空,立时狂风大作,狂风卷来风沙枯叶,三人被迷双眼,木冉朝着朝露叫道:“此时千万别放手,只要檀莘古镜稳住她,就能多些时间让悠尘设结界!” 红袍被狂风刮起,猎猎作响,黑气凝成一条长蛇嘶嘶地直向三人飞来,木冉夺过暮云长剑,飞身上前疾挥长剑,黑蛇被斩成两段破散开来。杞萝双眼被袍子映得血红,杀气现眸底,她怒吼一声,三人只觉得心胆俱裂,朝露支撑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灰发与红袍纠缠,檀莘古镜镇邪金光暂时消弱了杞萝阴邪煞气,被黑气遮蔽天空也渐渐变得清朗起来,眼见着她半跪地埋着头剧烈喘息,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正当他们准备收好檀莘古镜时候,杞萝猛地抬头朝朝露飞来,木冉一挥手将两姐弟挡到一旁,杞萝直窜向树丛,突然她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被重重地反弹回来。 “冉弟,守好天门!”悠尘背对着几人结手印,口中疾速地念着咒语。 木冉立时飞身悬于半空,手掌撑开,一道弧形紫色光圈覆盖下来,悠尘移到发抖不止杞萝身旁,将一根侵染着朱砂龙骨针打向她眉心,顿时,一股强烈困顿袭来,她挣扎了几下,软软地躺地上,不再动弹。 “冉弟,杞萝被锁妖扣封印住,她暂时不会乱来,不过她身上阴邪煞气太重,我也没办法祛除。” 悠尘轻拍了木冉肩,又朝昏睡着杞萝望去,她眉心一点猩红便是锁妖扣,只要龙骨针没有拔出来,她体内暴力煞气就会被镇压住,不过也只是暂时困住而已,若是一直都无法消除她阴邪戾气,龙骨针只会加速她早日成魔。 “若是我师父明智天尊话,一定会有办法,只可惜,他老人家喜好四处游历,我根本不知他去向,为今之计,只有耐心等待,我已叮嘱了小童,师父一回来就告知我,冉弟,你先暂时放下心来吧。” “其实我倒希望她一直这样沉睡着,我不想看见她醒来之后痛苦矛盾中挣扎……” 话音未落,杞萝猛然睁开双眼,木冉欣喜若狂,紧抓着她手,眸中闪出莹莹星光,她紧皱着眉狠狠甩开他手。木冉不理她拒绝,紧紧拥她入怀,她被他抱得很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混蛋!放了我!”她焦躁不安地捶打他胸膛。 悠尘走上前去稳住她情绪,“杞萝,你别激动,平心静气会有助于你驱除邪气……” 她定睛瞅着他,嘴角渐渐浮上笑容,“悠尘哥哥?你是不是悠尘哥哥?”她急忙起身,一把搂住悠尘脖子。 木冉惊愕地盯着二人,悠尘身体紧绷,双手张开僵硬地悬着,“杞萝,你还认得我?那么他呢?木冉,你还记得他吗?”他柔声问道,将她轻轻推开,“木冉与你订有婚约,是你夫君,你还记得他吗?” 杞萝转向木冉,扬起手一巴掌打下去,“混蛋,我恨你……” 木冉心头拧痛,顿了顿,他忍住难过踏出竹门。 “杞萝如何了?” 木冉回过头,朝露轻声问道,他没有做声,径直走到湖边。她看见他别过脸,大概是不想让人瞧见他难过时窘迫,随即识趣地退到一旁。 悠尘耐心地同杞萝讲述从前事,朝露站窗边,微笑地看着两人,她心中太子殿下就是这般如春风一般温暖,不管他心里有没有她,她都会将他放第一位,这样人,她会一直倾慕爱恋下去,即使只是一个人单相思。 第十六回 锁妖扣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已过两日,杞萝被锁妖扣镇压住,体内阴邪煞气与锁妖扣法力相互抵触,正邪两股极为强烈气流猛烈地碰撞着,她身体便无辜沦为它们角斗场。腹中绞痛难忍,像是有一只贪食虫子啃噬,万蛊噬心咒也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她盘腿坐竹塌上,竭力压制住暴躁怒火,两股力量却并未有所停歇,她很辛苦地忍受着,额上豆大汗珠连绵不绝地涌出来,木冉站窗边眼睁睁地瞧着她生不如死,心中剧痛,他恨不得代替她受这些苦楚。 “杞萝,若是觉得难受就躺下来,睡着后会好受些。”悠尘杞萝身旁坐下,掏出丝绢替她细心地擦拭额上汗珠,他眉尖微蹙,眸底浮上怜惜之情。 “悠尘哥哥……我好难受,你放了我好吗?你把龙骨针拔出来好吗?我真忍受不了了,让我死了吧,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身子不自主地歪倒下来,悠尘及时扶住她,柔声哄道:“杞萝听话,再忍一会儿,很就会好……” 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师父明智天尊向来行踪不定,谁会知道他何时玩腻了才会返回,如果到时候师父还没回来杞萝却已经支持不住入魔道,他就是罪魁祸首。她是他心爱妹妹,他对她关怀丝毫不差于木冉,可是如今已成骑虎之势,谁也不可以中途放弃,若是坚持,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现放弃,那她永远都不会再变回从前杞萝。 “悠尘哥哥,我真,真好难受,我知道你疼我,放了我吧……”她低声祈求着,见他无动于衷,她突然暴喝一声,咆哮道:“放了我!放了我!要不然,我将来冲出去第一个就杀你!” “杞萝!”悠尘低声斥道,他轻轻抚着她脸颊,她垂下脸,颤颤地抽泣起来,“悠尘哥哥,你杀了我吧,你一掌打到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泪流满面,“下手重些,我死了就不会忍受这折磨了。” 他长叹一口气,手掌掩住她双眸,她感到困意涌来,身体晃了晃,倒进他怀中。 “冉弟。” 木冉闻声从门后走出来,抱起昏睡杞萝走进内室。 他坐床缘上紧紧攥着她手,手心寒凉不像从前那般温温热热,他视线不离她片刻,熟睡她与从前似乎没有太大差别,或许她还是时常做着恶梦,眉头紧蹙,眼眶湿漉漉。 他俯下身去亲吻她渗满细汗额头,她额面亦如手一样冰凉,整个人像是刚从寒潭中捞出一般。 心酸层层涌上心头,他努力压制住喉口一团酸涩,嘴唇轻轻附她耳边,喃喃道:“杞萝,除夕那晚我们请上天作证,我木冉愿娶杞萝为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你是我妻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保护你,即使你不认得我,即使你恨我,我也会一直爱你,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家,我不会再欺负你,只要有你,我活着才会有意义……” 她眼角滑下两行清泪,不知是听到了他倾诉还是又梦到了从前伤心事,他哽咽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许久未见笑容终于又浮现出来。 她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耳畔低声述说,语调柔软,声音低沉沙哑,强烈熟悉感又将她拉回从前,奇怪是,她一点也没有产生排斥,反而觉得这声音仿佛可以祛除妖邪一般具有神奇魔力。她不愿意醒过来,就想一直这样睡下去,然而那使她腹部绞痛难忍两股气流却不给她任何机会,它们冲撞一起,她腹中纠缠残杀,她终于忍受不住,猛地从痛楚中醒过来。 他见她蓦地坐起,直觉地紧抱住她,她冷声道:“你抱着我做什么,放开!” 她一掌推开他,正要跳下床,突感腹部疼痛仿佛又加重了,刚刚走了两步,双腿一绞扑通一声跌下来,幸好他就站她面前,她才幸运地跌进他怀中。 “放了我,否则别怪我对你心狠手辣!”她他怀中挣扎,他却抱得紧了。 她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如果你真已经忘记我了,我们可以重开始,我会等你,直到你爱上我,心甘情愿答应做我妻子。”他声音低哑,难掩语气里疼痛悲凉。 沉默了一阵,她声色凛然,没有任何感情,“拔出龙骨针,我就信你。”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他语气柔软,生怕说话重了些会伤害到她,她觉得很可笑,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绝对不可信。 她讽刺地笑了起来,“如果你连这么简单事都做不了,还怎么指望我会心甘情愿嫁给你,放手,要不然,我剩下一口气也反抗到底!” 他渐渐松开手,她立即跳开,一双仇恨双眸直勾勾地瞪着他,疼痛铺天盖地压来,她双膝渐弯,猛地跪了下来。胸口憋着苦涩使她产生呕吐感,她张口哇哇地吐着,却什么都没有,一把锋利刀子正割着她肠子,有人把她内脏砍开,扔进石磨里面一圈又一圈地磨成血水。 “杀了我,杀了我!”她扭过头,血红双眼刺进他双眸,他不忍再见她痛苦,移开视线,心里苦涩刺痛一波又一波涌来。 “杞萝,我知道你恨难受,你再忍一下好吗?等明智天尊回来了你就有救了,我保证,将来不会让你再受这种苦,你相信我。”他俯下身去搂着她,她紧紧抱住他腰,颤声道:“我是你妻子对吗?” “嗯。”他点点头,将她横抱起,放回床上。 “既然如此,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明知道我痛不欲生,却连一丝机会也不给我?!”她一把抱住他,用力咬住他右肩,他紧皱着眉,任由她牙齿嵌进皮肉,肩头渗出血来,她仍未松口,泪水涌出眼眶,她慢慢松开,紧捂着腹部低声哀嚎。 他眸中毫无光彩,灰色双瞳如她发丝一般毫无生气。 “杞萝,如果有一天你真要杀我,我不会还手,我曾经向你保证过此生绝不会伤害你,现不会,将来也不会。” 她剧烈喘息着,抬眼瞟向他,他一双俊美双眸闪着星光,眼眶也是红红。他捧起她湿濡脸颊亲吻了一下,手掌缓缓地移向她眉心,龙骨针被他掌心吸力吸出。 她定了定神,长嘘一口气,朝着他鬼魅一笑,反手扣住他手腕,“多谢你了,想不到你真是好心肠,不过我可不是,希望你不会后悔你刚才所做事。” 杞萝扬起手掌,黑气涌出覆向木冉胸口,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笑,柔声道:“我不想看见你受苦,即便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微闭上眼,等待着她下一步动作,她有些失神,愣了愣,立即收回掌风,红袍卷起,内室帷幔哗啦啦飘得老高,窗棂被震破,发出巨大声响。 “冉弟!方才是怎么了?”悠尘闻声冲进来,只见到木冉一人斜靠床头,早已不见杞萝踪影,他四处查看了一遍,还朝床底下探了探。 “不用找了,她离开了。”木冉淡漠地道。 悠尘一脸惊愕,随即拉住木冉手臂,喝道:“冉弟,你怎如此糊涂,你可知道我们为了困住杞萝费了多少精力,她这一逃,我们将来想再抓回她已经没有可能了,你真是糊涂啊,她将来会成魔,你也不乎吗……” “我乎,我怎么会不乎,可是你看见她有多痛苦吗?我宁愿她成妖成魔也不愿亲眼见着她生不如死痛苦挣扎,你道我眼睁睁瞧着她忍受着巨大痛楚心里有多难受吗?你会明白我心吗?” 悠尘默不作声,确,他不是木冉,不能懂得木冉当时心里苦楚,他只是自私地想要 驱除杞萝体内阴邪煞气,根本没有想到她与邪气抗衡时几乎被逼到绝境,这一点,他自认不如木冉。 “那么将来呢,如果杞萝真要下决心杀你该如何?” 木冉望定悠尘,目光中透着清冽寒意,“她若想杀我,就杀吧,没有她,我独自活着实也是没什么意义。”他坚定地说道,语气中却透着了无生趣绝望。 悠尘轻叹着走了出去,两个倔强人走到一起,大概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是悲惨吧。 **** 黑色长衫一角被风吹起,阴迦罗站石栏边打开双手做着展翅欲飞动作。 “帝君。” 杞萝立阴迦罗身后,她唤他时候,语气中明显带着怯懦,他听闻是她声音,慢慢地转过身,一见到她,脸色突变。 他绕到她身后,一把捏住她脖子,“去哪里了?还给我带了礼物来吗?” 她惊恐地抓住他手腕,费力地喘着气,“帝君,我差点被一群混蛋毁了。” “是吗?你跟他们不是一伙吗?” 她不解地用力扭过头,对上他阴冷狠毒双眸,他手伸进她袍子里,手指弯曲捏成拳。 “杞萝,你不应该撒谎骗我。”他她面前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块菱形玉牌,她立即转过脸避开那凛冽寒光,那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何时竟会出现这种奇怪东西。 “驱妖符,这种雕虫小技也我面前献宝,你以为这小小驱妖符会对我有伤害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做事?”他手指卡主她喉咙,自她喉咙里发出嘶嘶抵抗,他勒令她解释却不给她呼吸机会。 他拈着玉牌她面前晃了晃,她直觉地闪躲着,清冽寒光使她产生强烈恐惧感,一如檀莘古镜,锁妖扣。 “背叛我,你是知道后果,我说过,你是我人,这一生都只能替我办事。”他语气不紧不慢,却是句句都透着杀机,他悠然地笑出声,一掌将她打飞,见她趴地上半晌不动,他款步朝她走去。 “杞萝,玉葫芦呢?”他摊开手掌,她费力地摇了摇头,“被他们打碎了, 亡灵怨气都……逃走了。” 闻言,他扬起眉轻声说道:“你果真是想坏我事吗?” “没,没有。” 他俯下身拉起她,柔柔地笑着,喉咙里发出怪异笑声,她听得毛骨悚然,不自主地缩着身子。他抚摸着她被划伤脸颊,怜惜地说:“我不怕你对我不忠,如果你敢背叛我,你那些同伴安危,我可不敢保证,起来吧,我有任务交给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杞萝惶恐地垂着头,阴迦罗拉起她,拥她入怀,“好姑娘,同修之事,你觉得还妥当吗?” 第十七回 流放箜篱岛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如今人间已经成了烈火寒冰共生炼狱,人人巨大熔炉里挣扎求生,逃出后却又跌进刺骨冰窟中。渐渐地,他们连生勇气也没有,主动求死,纷纷沦为阴迦罗囊中之物。 天圣大帝知晓是阴迦罗逃出后制造出祸端却无能为力,阴迦罗就像是只蝙蝠,只躲幽暗处操控着自己爪牙四处肆虐,自己却安稳地待苍远之境等候杞萝将无穷无亡灵怨气送来供他修炼。天圣大帝不知,此时阴迦罗远远不如十万年之前那般嚣张,被镇压封印后,修为大减,若是直捣黄龙,阴迦罗必败,可恨便是苍远之境所,天界众神却无人知晓。 杞萝曾多次与下到凡间天降对抗,战到后,支撑不住纷纷逃走总是那些自称高贵强大天降,她对此不屑一顾。直到有一日,她又遇到他,她才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战场上再见,只有敌人没有爱人。 她卷起长剑刺向他时候,无端地又眼眶湿润,恍若隔世记忆一点点渗出来,杞萝头脑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她眼看着利刃刺进木冉胸膛,忽地心脏被人猛地劈开一般。 “我们终于又再见面了,杞萝。”他是奉天圣大帝神旨来搞定这个棘手未婚妻子,软硬兼施,务必要将这妖女生擒回天界,若是情势危急,便动用非常手段。言下之意,只要能灭掉杞萝,能让她生好让她活着,如果不能,立时令她灰飞烟灭。 木冉早已将天圣大帝暗示扔到一旁,只要有他,谁也不能让她杞萝灰飞烟灭。 她收回长剑,剑刃上沾满血迹,这把被煞气浸过诛仙剑威力非同小可,纵使木冉有龙珠护体也有些招架不住,立时半跪下来,手掌作支撑,黑气萦绕伤口边缘,他没有及时稳住心脉,反而放任着那煞气窜进体内。 “你为何不护住心脉,邪气入心就晚了!”杞萝担忧地提醒道,他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她,眼底浮上淡淡喜色,“你关心我吗?跟我回家吧,好不好?”她听出他语气中透着喜悦,随即沉着脸冷声道:“你我是仇人,今天总得死一个才行。” 她扔掉诛仙剑,款步朝他走来,每靠近一些,回忆就加清晰一些,然而阴邪煞气却相互抵消着,排斥着。善念一点点被阴暗吞噬,她由不得自己心,紧握着拳一拳击向木冉伤口,他猛地呕出一口血,血沫子喷到她脸上,清冽入心,她陡然间打了个寒颤,看到他双眼微闭向自己怀中倒去,她连忙抱住他,泪如泉涌。 “你为什么不躲开,你明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她双手紧紧搂住他腰,手掌却不由自主地猛拍下去。 他一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轻轻压住她后脑,她耳畔轻轻地说:“杞萝,我不会伤你,我向你保证过,我一定要做到,这一生,我活得够长久了,自从你将龙珠给我,我就是为你而活,可是没有你,我活一点也不乐,一点也不……” “木冉,对不起,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心智,木冉……” “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不是你心甘情愿,我都知道,答应我,不管将来你会成妖成魔,都要活下来。”他声音极低极细,一字一句都入了她心扉,她泪水涟涟,心被乱刀斩得血肉模糊。 眼珠被猩红覆盖,她颤抖着从他怀中离开,灰发扬起,五指弯曲直向他心口掏去,脑海中不断涌现一个鬼魅声音:“掏出他心肝,杀了他……”她抹了一把眼角泪,竟是血一般颜色。 他跪她面前,头垂得很低,她手颤抖起来,咽喉刺痛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对他说:“木冉,不管你做过什么,欺骗我伤害我,我都不会恨你,我一直都爱着你,一直都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做你妻子。” 突感后脑被利器刺进,她来不及回头,身子摇晃了两下,朝着木冉扑过去,他听到她凄厉哀嚎,抬眼望去,琉惜气喘吁吁站身前,怀中杞萝后脑上钉着镇妖杵,拇指粗细镇妖杵已经没进一大半,有黑气徐徐地从后脑冒出来。 “杞萝!”他大叫,她迷糊中摸到他脸颊,湿漉漉,她眨了眨,看到他泪如雨下,轻笑道:“我终于解脱了,木冉,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现就回家,你撑着点,我们很就回家。” **** 箜篱岛 镇妖杵足矣令强大妖邪化成青烟,然而杞萝却没有,她是千万年来幸运一个,或许是洪墒血莲功劳,她不知这算是幸运还是灾祸。 众神眼中,她是令人唾弃厌恶千刀万剐妖邪,然而天圣大帝慈悲为怀,并不因她过失而重罚,她被流放到箜篱岛改过自消除妖气,这已经算是大赦免。 箜篱岛蓬莱仙岛以东,极度苦寒渺无人烟之境距离凤柔山相隔甚远,四周被玉昆伏魔咒禁锢,她只能很小范围内活动, 长雾流星,天河绵绵如一条没有头飘带,蜿蜿蜒蜒地头顶缓缓流动,她想,若是能站得高一些,或许能触摸到那柔软星尘。然而她手腕脚腕上都戴着沉重枷锁,玄铁锁链刺穿锁骨脖子上绕了一圈,每走一步,浑身都有种骨肉被撕裂痛楚,即便站顶峰,她也只能眼看着玄妙美景从眼前流走。 偶尔会有仙童从箜篱岛旁边经过,他们从不停留片刻。天圣大帝有命,任何人都不能到箜篱岛,加不能同杞萝说半句话。有时她会拖着枷锁站崖边招呼过往仙童们,他们往往瞟她一眼就急匆匆飞走了,眼神中总透着惶恐和鄙夷,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若要生,必须得忍受旁人无法忍受。 她发觉自己发色渐渐发发生了变化,虽然不如从前那般乌黑凝亮,但差距不算太大,这说明体内阴邪煞气被玉昆伏魔咒驱逐差不多了。 杞萝怀抱着木冉托人送来玉雕,雕像是按照她样子雕琢,她想起很久之前,两人一见面就要斗嘴,然而她却十分喜欢看他抓狂时样子,或许从初次见面时候她就爱上他了吧。 木冉从来也向她提起自己状况,是不想让她担心,然而她却时刻都放不下,一切都是自己造成,明明那么爱他,明明心里早就不怨恨他,却出手那么狠毒,纵使将来木冉不会意,她自己也觉得不能再同他继续下去。 木冉心中,杞萝应该是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乐观开朗好姑娘,秉性温良单纯如水,不给他找麻烦,不给他添乱。她对着玉雕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同木冉一起,我希望你可以帮助我,给他乐,陪着他一直走下去。笭翠,你是我化身,木冉和你一起,他一定会每天都开开心心。” 额头轻轻触碰着玉雕,屏息凝神,她将至阳一半心魂注入玉雕中,骤然间,玉雕变得通体凝润鲜红,不大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 至阳一半是善良温柔杞萝,是木冉爱杞萝,而她自己留下,正是被阴邪煞气污染一半,是阴暗、凶残、自私冷漠。 “笭翠,或许我要这里待几百年,如果你化为人形了,记得去找木冉,别再让他一个人孤独。” 又积雪了,天空并未飘雪,箜篱岛却时不时被厚厚积雪覆盖,玄冰凝成山峰无时不刻都向外渗着寒意。寒气入体,杞萝缩着身子躲山洞中,洞口狂风呼啸而过,刺穿锁骨玄铁锁链与躯体融为一体,极寒之时,就连锁链都结了冰。 有一日,两个仙童经过箜篱岛时,她无意间听到他们交谈,顿时整个人都被玄冰冻住,木冉从来都不来瞧她一眼,原来是正与琉惜筹备婚礼。她有些恍惚,到底木冉是什么样人,到现,她仍然看不透。 “杞萝,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吧?” 她回过头,琉惜悬一块浮石上笑吟吟地望着她。 琉惜亦如从前那样光彩夺目,雪白长衫迎风而立,黑发松松挽起,发间别着一朵白牡丹,“杞萝,木冉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说对不起你,他失约了,希望你能原谅……” 杞萝转过头,反复扣弄着手腕上伤疤,心里酸苦泛上来,她拉起衣袖擦了擦眼眶,低声道:“有这个必要吗,他没有对不起我,一直都是我伤害他,他受不了逃走了也是情理之中。” 她清楚地记得,当日是琉惜拿着镇妖杵扎进她后颈,不过琉惜法力还未恢复,即便是用全力,也只能将镇妖杵扎进一半,杞萝心里对这个女人恨到极点,转而一想,琉惜也是怕木冉出事,何况,她跟木冉确加般配些。 “杞萝,你会恨我吗?” 她有些失神,琉惜又重复了一遍,杞萝垂眼低声应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虚伪话?” 琉惜满面微笑继续追问:“当然是你真心话。” “要不是我被困这里,我一定会让你魂飞魄散!”一双泛着杀气红瞳直直地瞪向琉惜,她愣住了,笑容凝固,脸色惨白。 “难怪木冉不要你,你伤他那么严重,他见到你也只会躲着你,妖女,你就安心这里老死吧,除非你有本事冲破这伏魔咒,否则,你这一生都别想再见木冉。” 琉惜扭过头,发间白牡丹承受不住狂风,兀自跌下,看着她身影越来越远,杞萝嘿嘿地笑了两声,坐崖边双臂紧紧抱住膝盖。 木冉不可以娶琉惜,他说过这一生只有杞萝一个妻子,他怎么能另娶她人?冲破玉昆伏魔咒,冲出去,阻止他们成亲,杀了负心人,杀了狐狸精…… 大脑又陷入混沌之中,尖锐诡异声音不断耳畔响起,她站起身崖边走来走去,身体冻得战栗不已,冲出去,杀了他们,杀了所有人…… 第十八回 破釜沉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杀戮像飞蛾一般破壳而出,玉昆伏魔咒神力并未将妖气全数镇压,残存一部分如今已经占据杞萝身体,操控着她心智。 杞萝躺冰凉潮湿泥地上,困顿哄着她入睡,杀气挑唆她冲破伏魔咒,她手指已经没有知觉,抓起一把混着雪水泥土塞进嘴里,她知道阴邪煞气强大,哪怕只有一丝,也会令人丧失心智。 平心静气,不要动怒,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 她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动怒,风借火势会烧得旺,她颤抖双手死死按地面上,手指插进泥土里,直到指尖皮肉被磨破,鲜血渗出来,染红了泥土和白雪。 “我放不下,永远都放不下,木冉,你说过都忘了,你骗我……”她伏地上,脸埋进雪里,额头猛地撞向凸起石块,她听到破碎细微声响,额头涌出血渗进雪中,霎时间,眼眶被烧得滚烫。 冲出去,玉昆伏魔咒困不住我,谁也困不住我,冲出去…… 她捏紧拳头,猛地五指张开,手腕枷锁困得紧,几乎要箍进肉里去,她忍着痛楚,眼泪滚落下来。再次运气,直到手腕血肉模糊再也使不上力,枷锁方才破裂开来。 刚刚冲破玉昆伏魔咒之时,仿佛有千万只利剑齐刷刷地朝自己刺来,立时要将她千刀万剐,双眼被极刺眼金光炙烤,她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无论如何也要冲出去。 伏魔咒被冲破一道口子,杞萝悬半空向脚下看去,一片浑浊,她甚至看不清楚箜篱岛全貌。 **** 悠尘坐湖边垂钓,木冉斜倚湖心一颗大柳树上,怀中抱着一只酒坛,他许久未换袍子皱巴巴地垂下来,青丝也失去了往日光彩。 “冉弟,你伤势还未大好,多休息为妙。” 木冉默不作声,扬起酒坛发现连一滴酒都不剩,他愤恨地扔掉酒坛,飞身至湖边,冷声向悠尘问道:“你可知杞萝何时才会出来?” “……若是她邪气被清除,应该很就会出来。”悠尘有些迟疑,语气中带着怀疑试探。 “出事了!”朝露急匆匆赶来,悠尘忙拉住她追问,朝露喘着气说:“杞萝从箜篱岛逃走了,有人瞧见她发了疯一般。” “她现人呢?”木冉紧紧抓住朝露手臂,语气急促,难掩担忧和狂喜。 “现往凤柔山去了,木冉你赶紧回去。”语毕,木冉化成一道紫色光束飞走,悠尘同朝露二人紧跟其后。 有玉昆伏魔咒封印,杞萝是如何逃出去,难道她邪气根本没有祛除,反而加强大了? 朝露看出悠尘疑惑,叹着气道:“琉惜放出话来,木冉要同她成亲,大概是被杞萝知道了,这才不顾一切冲出去。” **** 她像一团烧得正旺火焰,周身都散发着极度灼人淡青色烟雾。 眼前事物模糊不清,她看不清对面那人容貌,只见得到一条雪白人影正站不远处纹丝不动。缓缓游动气流中传来对方恐惧,那人影向后退去,杞萝一步步走上前,玄铁锁链一端拖地上发出刺啦啦异响。 “你害怕吗?” 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她理了理嗓子,咧嘴嘿嘿笑了两声,“琉惜,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意外?你大概就是想让我玉石俱焚,只可惜,我福大命大,怎么死都死不了……” 尖锐笑声刺痛琉惜耳膜,她朝后望去,发现已经没有退路,“你真变得聪明了。”她故作镇定,声音却微微颤抖,“杞萝,你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应该为了我这个微不足道小人物断送你前程……” “你说真对呢,可是我现想杀人了,这里只有你,我就只能先杀你了,等你死了,我再去杀了木冉。”杞萝颤声笑着,周身烈焰发出嘶嘶低吼。 “不行,你,别杀我,你不能杀我!”琉惜怯懦地垂下眼,脸白如纸,额上冒着密密细汗。 杞萝双瞳被烈火染成红色,她定睛瞅着眼前这个面目模糊人,自喉中发出古怪笑声,“没人能阻挡得了我,就连玉昆伏魔咒都困不住我,你以为你可以吗?”妖气乘着烈焰窜出,她面容被染成了漂亮玉色,晶莹凝润中透着柔嫩粉,五官都渗出摄人心魄妖媚。 琉惜别过脸不敢看她妖异脸孔,迟疑了一阵,她支支吾吾地说:“我已经怀有木冉骨肉,你不能杀我。” 杞萝一顿,思绪凝滞,骨肉?木冉骨肉? 她回过神,慢条斯理道:“那就让你肚里孽障陪着你一块儿走吧!” “杞萝!” 有人扼住她手腕,随即愣住,迅速松开,他看到她腕间触目惊心伤痕,皮开肉绽,血凝固结痂,刺穿锁骨铁链几乎与肉长一起。 他根本不知道她箜篱岛竟然受这种罪,他们骗他,说她那里很好,他才能安心施烟水阁疗伤,如今见面,却是此等光景。 “疼吗?”他紧紧攥着她手,指腹轻轻触碰她手腕,凹凸不平伤痕刺进他心里,他咬着牙忍着疼痛托起她手腕放唇边,她微地一怔,目光渐乱。 他嘴唇冰凉,就像她手一样,她曾记得木冉是个温暖人,他唇,他手掌,他身体,如今,为何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木冉,你要娶她吗?”眼底猩红渐渐褪去,迷离双眸怔怔地望着他,有些看不清楚他此时表情,她想,他一定很难过,她伸手去抚上他眉骨和深陷眼眶。 “你瘦了很多。”她声色哽咽,悲伤压心底,木冉垂下脸,淡凉嘴唇落她额面上,“我这一生就只有你一个妻子,怎么会娶别人?杞萝,我带你走。” 他拖着她手,她紧靠他怀中,走?能去哪里呢?她本身就罪孽深重,如今逃出,迟早也会被捉回去,还会连累木冉跟着一块儿受罚。 “木冉,你已经被她害得够惨了,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呢!”琉惜他身后叫道,顿了顿,木冉转过身,神色凛然,她与他很小就相识,却从未见过他像现这样冷漠得可怕,甚至眼底泛着杀气, “你做过什么,我不想再追究,我跟你,从前没有瓜葛,今后也不会有。” “木冉,你别糊涂了,你迟早会被这个妖邪害死……” 木冉冰冷眸光瞪向琉惜,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委屈转过脸,低低地抽泣着。 “妖孽!竟敢冲破玉昆伏魔咒,私自逃离箜篱岛!” 震天声音从高空压下来,杞萝同木冉被震得腹中翻腾不止,杞萝猛地呕出一口血,立时支撑不住从木冉怀中滑了下来。 天降挡他们面前,眼见着杞萝倒下来,他们列阵要将她收进镇妖塔中,木冉望见他们如临大敌阵仗,立即飞身打开他们。 “木冉,你别管我了,我罪有应得,不应该拖累你,你别理我了……”杞萝伏地上泪流满面,她不希望看见木冉因为她得罪了天降,得罪了天圣大帝,得罪众神,她不能这么自私害他万劫不复,不能…… 强撑着站起,疾速移到木冉身后,她紧抱住他腰,低声说:“木冉,这一生有你足够了,自从跟你一起,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我一点也不孤独,谢谢你,把我当成宝。” “杞萝,我答应你会带你走,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 “木冉,别再为我犯傻了,不值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后果应该我来承担,你无辜被卷进来,我已经很对不住你了,我求你,就这一次,别管我了好吗?”她松开他,手指猛地弹向他后脑,他昏昏沉沉倒下,她伏他耳边说话,声音极低,“木冉,忘记我,过了今天,你记忆中不会再有我。” **** 若非龙帝图昭同幽冥王玥澜求情,杞萝不会有如此好运,她感激地望向父亲,原来,危难时刻,爹爹心里还是有她。 被削去神籍,打入轮回道重做人,尝世间悲欢离合,历经重重苦难折磨,忍受病痛和衰老,三世之后重归于天界。 天圣大帝实属无奈,谁让她有功不可没老爹和掌管冥界师父呢,两位上神,他一个也得罪不了。加之杞萝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犯了多少错,那也是被妖邪操控,本性还是善良单纯,何苦要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呢,卖个面子给他们,他天圣大帝威严一分都不会减,反而会使人觉得通情达理,和蔼可亲。 渡仙台直通轮回道,跳下去直接到地府报道。 “准备好了没有?”身后天将不耐烦地催促着。自从卸下一身枷锁,杞萝觉得前所未有轻松,她朝身后望去,该来都没来,她笑自己傻,谁会闲到观摩她坠入轮回道,大家只怕都以她为耻了,木冉大概也已经忘记她了,这样好,了无牵挂。 “好了,你不用推我,我自己跳下去。”杞萝向前迈了一步,下面燃烧着熊熊烈火她眼中只是一团灼人熔浆,她转过脸去,天将五官像是被揉一起,根本分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她只觉得视力似乎比先前加差劲了,揉了揉眼眶,纵身跳了下去。 黑暗,灼烧。 刺痛是从双眼开始,火苗窜进眼里去了,没有人告诉过她从渡仙台上跳下去眼睛会这么难受。她伸手面前晃了晃,好像下降速度也不是那么,竟还有时间做这些小动作。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为什么只有双眼感受到痛楚而身体却还觉得可以适应? 紧接着,大脑开始停止运作,五感也失灵,她僵硬身体开始变柔软轻盈起来,大概很就要转世为人了吧?不用饮忘川水吗?若是成为凡人还存留着前世记忆,会不会恨难过?算了,就这样吧。 她抹了抹脸颊,冰凉泪水凝固成珠,猛然间,身体疾速坠落,她紧闭双眼,记忆又重回来了。她脑海中烙下那人容貌,姓名,渐渐地,意识渐沉,终融入黑暗虚空之境。 第十九回 碧落黄泉不相见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幽冥地府日子对与她来说不过是无黑暗中度过无凄冷和孤寂,终日都能听到无数幽魂凄惨哀嚎。 刀山火海燃起蓝色迷烟,其间夹杂着焦臭和腥味,然而她看不见,这样也好,免去了许多愁苦。 穿好衣裳,从卿羽小筑出来,小鬼站她身后禀道:“那凤族二王子又来了,闹腾着不肯走,尊使要不要去见见?” 杞萝没有应答,她朝着小鬼挥了挥手,兀自又返回房里。她记得明明向木冉施了法,他会忘记一切,为什么他会…… “凤族二王子可真是执着,每次都气势汹汹来,后,还不是乖乖被幽冥王劝回去。” “说来奇怪,尊使到底为何连见一面也不肯,他们之间有什么?” …… 外面游荡小鬼窃窃私语,聒噪奇异声调不断萦绕卿羽小筑周围,杞萝忍受不了他们如此长舌,走到窗边向外骂道:“生前长舌,死后还不安宁,信不信我勾掉你们舌头!” 小鬼们闻言,立刻噤声,他们是害怕她,她虽来历不明,但同幽冥王有些关系,因此,都不敢再闲言碎语,惶惶地各自散开。 杞萝依着直觉暗无天日地府中摸索着,光明与黑暗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眼睛瞎了,四处茫茫皆不见,然而其他四感却变得出奇地精准。 幽冥王玥澜吩咐小鬼们将周围松云灯点着,木冉半眯着眼,过了一会儿眼睛才渐渐适应。 “凤族二王子,你近来到地府倒是频繁得紧,腾衍可好?” 玥澜将一杯清茶递给木冉,他本想拉扯一些闲话来转移面前这个一根筋注意力,哪知,人家完全不吃这一套,加不将他这个长辈放眼里。 “家父很好,幽冥王,小侄只等您一句话,杞萝呢?若是转世,她如今已经二八年华,为何我多次寻找,也没有她踪影?”木冉定睛瞅着玥澜,灯火明明灭灭,玥澜满含笑意答道:“兴许她投错了猪胎,再或者变换了性别,你要知道过了这奈何桥,饮下忘川水,纵使亲爹娘都会忘,何况是你?” 木冉不再追问,昏暗中,原本俊美凛然脸孔布满了寒霜,黑玉般双瞳恶狠狠地瞪着气定神闲玥澜。 忽地,他感到一阵寒意,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自来到这个昏暗沉闷哀嚎声不断鬼地方,他就倍感难受,大概是有小鬼从他身体中穿过吧?然而这寒意并没有退却,仿佛就他背后,不远不近。 玥澜瞅着他,表情意味深长,木冉看到他对自己微笑,然而他眼光分明是掠过自己看向背后。 下意识地扭过头,却瞧见令人嫌恶死鬼拖着残破身子摇摇晃晃走过,脚上带着沉重枷锁,每迈一步,都会发出尖锐刺耳声响。 杞萝站木冉身后,那熟悉感觉使她忆起从前,清雪一般沁人心脾香味从来没有变过,她绕到他身前,寒意也随之变幻了位置,即使看不见,她也能凭感觉确定他所位置。 “幽冥王,既然您不肯说出杞萝下落,那么小侄今后定会常常来做客。”傲慢语气和神态,玥澜轻蔑地笑起来,这一根筋小子到底是吃了秤砣了吗,如此铁了心,若是哪天外出了,这小子突然狂暴起来,将地府闹得鸡犬不宁,又该如何?他这个幽冥王还真难以招架,若真是撕破脸皮动起手来,还落得个欺负小辈恶名,不妥,真是不妥。 她手悬木冉面前,他温热气息令她有些恋恋不舍。 木冉朝玥澜拱了拱手,“再会!”一点也不客气,玥澜到底是经历颇多冥界之王,不会跟他一个晚辈计较甚多。 待木冉离开地府后,玥澜叹息道:“小龙儿,你这是何苦,明明放不下,却避而不见,你让为师很难做。” 杞萝撤下隐身袍子,声调渐渐地哽咽起来。 坠入轮回道时经历赤焰火刑,原本就模糊双眼现已经完全看不见,连嗓子也被烧毁,黯哑枯涩,再略带些哭腔,越发使人觉得可怖。路过小鬼避之不及,生怕这个脾气古怪尊使会抓住他们其中一个毒打泄愤。 “我跟他一起只会害了他。” “他来了很多次,你也偷偷观望很多次,你确定自己真能放下?” 一时语塞,师父总是明白自己心思人,玥澜疼惜地搂着泪眼迷离杞萝,她双目失明,眼底除了无晦涩和绝望,还掺杂着爱与恨,复杂情绪交织一起,原本忧伤双眸如今加令人心疼。 “若非出了这些意外,如今你们已经儿女成行了,哪还会受这些苦楚。” 杞萝低低地叹着气,她看不见师父表情,从他语气中,她读到了惋惜和怜爱。 “师父,木冉他,还像从前那般吗?”终究是放不下,却竭力要抑制住自己思念,她比旁人活得辛苦许多。 玥澜拂去她眼角泪珠,柔声应道:“他好像憔悴了些,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不过嚣张傲慢性子倒是没有变,改天我真要去问候他老爹,腾衍那个老东西,怎么教出这样儿子来。” “木冉很小就不同他父亲兄弟住一起了,他向来如此,师父别责怪他。” 玥澜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总是向着那个傻小子,就连龙珠都给他,要是我责怪他,你是不是连师父也怨呢?” 玥澜负手而立,抬眼望向那如长龙一般队伍,那都是等待过奈何桥孤魂野鬼,战事频发,死伤者激增,他这地府根本就容纳不下了。也不知人间是怎么了,这些鬼魂刚来这里竟然都喜笑颜开,仿佛是迫不及待成为孤魂就解脱了一般,它们哪知即便是投胎转世,到了人间也是战火连天,死伤遍地。 “近来冤魂多了许多,我这幽冥地府指标完全超出了,只怕人间比地府加可怕呢,你瞧瞧,那些鬼魂一个个都跟过年似,真是好笑。” 杞萝看不见,但听得忘川边,鬼魂们一个个交头接耳,语气中一点也没有凄凉和不舍,这些蠢货们难道不知迎接他们将是什么吗? “还好有你,鬼魂太多,我完全管理不过来,判官们都到阳间去了,勾魂使者明显也不够用了,若是你那傻小子再来一闹……”玥澜扁了扁嘴,摊开手掌,懒洋洋地道:“地府可真就乱套了,龙儿,你正好留下来帮师父吧?” 他一点也不怕天圣大帝知晓,当初镇压阴迦罗,他可是功劳大,何况,他玥澜乃冥界之王,想留谁,也用不着跟天圣大帝那老小子打招呼,随便他唧唧歪歪,过后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切都听师父,不过,徒儿不想再让旁人知道,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杞萝,师父就叫我青离吧。” 闻言,玥澜抚掌轻笑道:“妙极,青离……地府勾魂使随你差遣,务必要将逃走鬼魂给勾回来,还有,水天洞府也交由你打理,以后让墨莲协助你,可好?” 她沙哑地应道:“徒儿不会让师父操心。” 玥澜攀着她肩,语气柔软,“你也许久没有到上面去了,月色一定迷人,想去看看吗?”他唤来墨莲,向他低语了一阵,墨莲恭敬地牵引着青离离开。 阳间,此时正是深夜,月色清淡,淡淡上弦月悬高而深沉天幕中,晚风中席卷着寒气,墨莲褪下身上袍子披到青离肩上。 “墨莲。” “尊使,有何旨意?” “你可以告诉我,这周围都有什么吗?今晚是满月吗?”青离转过脸时,正巧与墨莲目光撞上,他显得有些局促,眼神闪躲着,恶鬼面具下那张脸也微微有些发烫,忽然意识到,她是什么都看不见,随之也放下心来。 “上弦月就尊使头顶,还有许多星星周围闪着亮光……”他不善言辞,只能极力脑海中搜罗合适词汇向她讲述自己看到一切,一点都不落下。 “尊使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流上架着一座窄小木桥……” 突然,他停下来,静静地看向木桥扶手上闪光一团事物。 青离催促着他继续说下去,见他久久不答话,她有些讪讪地失了兴趣,冷冷地说回去吧,他一把拉住她。 “尊使,桥上有东西,属下去瞧瞧。” 瞬间移动到桥上,原来是一只布袋子,他将闪着光亮布袋子递到她面前。 “这里面是什么?” 墨莲掂了掂,一点分量也没有,却不知是何物,袋子上系着绳索,他轻轻一拉,口子敞开,从里面窜出许多流萤,星星点点四散着飘向夜空。 “尊使,是一袋子流萤,不过,都已经飞走了。” 青离笑逐颜开,墨莲侧着头紧盯着她,原来冷若寒冰性情古怪青离尊使也是会笑,管这笑容中夹杂着太多苦楚,他还是不自觉地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一定是木冉放下。” 她抬手轻轻地面前挥舞,有细细气流从手掌间穿过,他知道她喜欢流萤,从前,悲伤时,他会捉许多流萤将它们装进袋子里,然后让她全数放出来。很,她郁闷和愁苦就会烟消云散,他常调侃她是个容易满足孩子,做妻子是合适不过了。 只是,他不知道,如今,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辨晨昏,像一只蝙蝠漫长而孤寂幽暗中苟延残喘。 她仰面深深吸一口气,既然决定杞萝从此世上消失,那么属于杞萝一切,也都应该撇掉才对,只要她能狠得下心不见他,久而久之,他就会淡忘。其实琉惜也没什么不好,青梅竹马,为他付出很多,甚至满背伤痕都是为了他,木冉啊,你可不要辜负了那个痴情女子才好啊,虽然杞萝恨透了琉惜,但加希望木冉从此不会孤独。 忽地想起笭翠,青离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定那尊玉雕早就深埋进土中,永世不得见面吧? 第二十回 密都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百年之后零落城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进淡烟暮霭小径,两旁低矮灌木丛中不时地发出簌簌响动,前面那辆马车车夫握着皮鞭昏昏欲睡,狭窄车厢里,年轻一男一女紧紧依偎一块儿。 “忠哥哥,不是要进城吗?怎么好像越来越偏僻了?”女子探出头去查看了一下,四处烟雾加浓郁了,粘稠空气中透着水意,无风,迷雾聚一起便像是凝固了一般不游动半分。 容貌清秀男子,书生打扮,苍白俊脸上带着病容,他搂紧了身旁小妻子,柔声道:“如果我们没走错路,应该很就到零落城了,到了城中,办完事我们再做打算吧?” 女子点了点头,朝后面望去,一匹瘦马拉着车不紧不慢跟后面,车子被油毡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突地,马像是被施了法一般死活不再往前走一步,车夫感到一阵阴风吹来,他打了个激灵,朝着车厢里颤声说道:“少……少爷,咱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东西了?” “你先下去瞧瞧老夫人可安好。”病弱男子咳了两声,听到车夫尖叫着奔上来,“少爷,不好了,老夫人棺木不知怎么掉下来了,少,少爷……” 男子连忙跳下车,他妻子脸色苍白跟他后面。 车夫吓得向相反方向逃去,两夫妻缩一起,忽地有白绸从两人头顶飘过,一端紧紧缠住棺木,另一端像是被人拉扯住一般,棺木猛然跃起,被白绸拉扯着从两人身边擦过。 “娘!”男子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他妻子急忙扶住他,惊慌失措地道:“忠哥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跟上?” “走,我来驾车,你坐稳!”男子爬上车,妻子坐他身旁,两人驾着马车朝着白绸飘荡方向赶去。 “太好了,终于找到一副鲜皮囊了。” “只可惜是个老太婆啊,要是个俊美男子就好了。” 两个透明人形物体牵引着棺木疾速飞过,“你瞧瞧那书生如何?长得真俊秀,要不,先上了他再说。” 另一只鬼摆了摆手,“你瞧他那柔若无骨样子,只怕还没压,他就被你吓死了……” 书生剧烈地咳嗽,忽然他指着前方忽明忽暗灯火朝着妻子叫道:“看,我们已经到零落城了,原来不是传说,真有零落城,真有。” 语毕,棺材突然坠地,棺木四散开来,正待两只小鬼窃笑着要将尸体拖出来时,那尸体忽地直挺挺立起来,两个小鬼倒吸一口凉气。 “哇,这是搞什么呀!尸变呀,有鬼呀,救命啊……!” “嚷什么嚷呀,咱们不就鬼吗,你瞧,这老太婆好像真尸变了,浑身都长白毛了呀!” 书生搂着妻子不住地颤抖,他心如明镜,母亲尸变当晚咬伤了他,还连带着害死了一同守灵人,就连法师都临阵逃脱了。他们两夫妻是趁着母亲休眠时候才能将尸体带出来,用墨斗线捆了又捆,谁知道中途会出岔子。这下完蛋了,他们两根本没有其他法宝,眼看着到了零落城却出了这档子事。 尸体双眼圆瞪,幽幽绿光地从眸底透出来,她忽地旋身,面朝着两夫妻。 “忠哥哥,娘已经认不得我们了,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死啊?” 两人说话间,尸体飞身冲过来,刹那间,一道黑影从他二人眼前闪过。 正当二人紧拥着双眼紧闭时,尸体嗵地一声倒地,“两位不用怕,尸体已经解决了。” 书生缓缓张开眼,母亲尸首躺地上不住地抖动,站一边身材高大,带着恶鬼面具人大概就是救命恩人吧? “多谢英雄。”书生拱手答谢,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墨莲,出了何事?” 三人都转向身后,黑暗里走来一个身材娇小女子,一声黑色劲装,黑发束起,发间别着一支玉簪,脸上恶鬼面具与墨莲所戴一模一样。她声音十分沙哑低沉,听起来像是老妪,但身形却十分年轻苗条。 “尊使,刚解决了一只白僵。”墨莲恭敬地答道,随即步移到那劲装女子身旁,他很细心地扶着她,像是怕她被绊倒一样。 女子轻轻推开墨莲,径直朝书生夫妻走来。 “二位,前面就是水天洞府,我看二位有必要去休憩片刻。” 书生暗自吃惊,这神秘莫测女子竟然能猜到他受了伤,他强忍着身体不适,向妻子轻声说:“婉儿,咱们就先跟这位婆婆到水天洞府吧,你说好不好?” 婆婆?这傻小子竟然当她是老妇人,不过也没错,她年纪,当他老祖宗都还大太多。 她冷冷地应道:“叫我青离就可以了,李公子,请。”她兀自走前面带路,李义忠同齐婉跟后面,李义忠对着妻子低声道:“这位婆婆真厉害,竟然连我叫什么都知道,看来我们真来对地方了。” “对啊,忠哥哥,你有救了。” …… 墨莲走后,拖着还抖个不停尸体,那李氏老夫人咕咕地发出抗议,墨莲转过脸朝她低声喝道:“安分些,要不然现就让你灰飞烟灭!” 青离突然止步,仰面向天空叫道:“你们两个,出来!” 躲杉树上两只小鬼面面相觑,暗自交换眼神,此时绝对不能出声,看那个女人有什么辙。 “我再说一次,给我滚出来!”青离从怀中摸出一面布满灰尘小圆镜,两个小鬼立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忙飞下来跪青离脚边。 “尊使饶命,小只是想开开玩笑而已……” “对对,我们是想捉弄一下公子,并无害他之意。” 其中一只头发长至脚踝小鬼望着李义忠口若悬河,眼睛眨啊眨,恨不得现就要上了他,吃干抹净了再挤出他魂魄,占了他肉身,再霸占他老婆。是不是有点贪心,这色鬼已经忘记生前是男是女了,总之好看漂亮肉身,它都是想占为己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几时几刻从地府逃脱,我都记录案,若再不乖乖回去报道,休怪我不讲情面!”青离一挥衣袖,两只小鬼吓得立即闪到一旁。 “尊使别,我们马上就回地府,马上就回……” 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青离双手负身后,不紧不慢地又开始迈着步子,这架势李义忠夫妻看来,简直比县太爷还威猛,两人惶恐地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李公子?” 李义忠听到青离轻声唤他,心里咯噔一跳,惊慌失措地应道:“诶,婆婆,哦,不,不知有何……” “李公子何时被令堂咬伤?伤何处?” 李义忠怯懦地答道:“有五天了,伤处手臂,我这几日感觉身体很虚弱,撑不下去了。” 说话间,几人来到一座阔绰建筑前,李义忠惊叹不已,一眨眼功夫,这偌大宅邸是从哪里来?只见大门口横匾上印着几个硕大字:水天洞府。他暗想着 ,原来从书上看来竟然都存于世,零落城是真,水天洞府也是存。 门口挂着硕大灯笼,柔柔地泛着绯红光,大门敞开,里面闹哄哄,灯影幢幢,一些疾速窜动影子与活生生人交错着推杯换盏,一时间搞不清楚身人间,地府,天界? 李义忠揉了揉眼睛,那活生生是人没错,那飘来飘去是鬼也没错,为何人与鬼一起,还能如此融洽? “李公子不必惊诧,零落城本处阴阳交界之处,水天洞府极阴位置,这里既是凡人客栈,也是阴魂客栈,李公子,待会儿看见什么都不要慌,管从容些。” 青离看不见李义忠表情,却从他气息中察觉出了恐惧和疑惑,她轻声安慰他之后,大步跨了进去。 有人热情地招呼她:“洞主,好久不见啊。” 有鬼也围过来:“尊使,近忙些什么呀?” 青离不发一言,那些人鬼自动地让开路,他们看见她身后那对年轻夫妻,都开始指指点点。李义忠瞥见自己身旁死鬼们大都形容枯槁,有断了一条胳膊,有掉了脑袋,有一手捧着露出来肠子一手还捏着酒杯。即便提前被青离打了预防针,他还是被吓得几乎魂魄出窍。 水天洞府共有四层,第一层是给鬼住,第二层是人住,第三层是给有道行能人异士和神仙住,第四层便是青离同墨莲住。 不多时,已来到四层。 “李公子,请挽起衣袖。” 青离伸出手,李义忠顺从地挽起袖子,左手手臂上赫然出现一大块伤疤,肉已腐烂,散发出浓郁腥臭,青离皱着眉,手指轻触着那腐烂伤疤,“李公子真是福大命大,尸毒已攻心,公子却还能保命,真是走运。” 她收回手,自腰间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这里面是驱骨散。”揭开瓶盖,蓝色粉末洒向腐烂伤痕,嗞嗞地冒着蓝色轻烟,李义忠咬牙切齿,额头冒着细汗。 “很就会好起来,李公子先休息吧,墨莲会处理好令堂,如果没什么事,晚上不要到处乱走。”青离毫无情绪地陈述完,转身走出,李义忠龇牙咧嘴,眼看着腐烂肉一点点地复原,而且这个女人好像能猜透他心思似,思及此,他也不再担忧,只是有些害怕,墨莲会处理,如何处理? “哦,对了,忘了问李公子打哪里来?” 李义忠闻言猛地坐起,他很不习惯被人突然袭击,天生胆小,他很怕被吓破胆。 “婆婆,晚生从南邵县来。” “好了,明白了,不打扰两位休息了。” 第二十一回 麟珖兽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墨莲,南邵县如今可有异常?” 青离侧着身子坐窗边,墨莲走向她,声音压得很低:“尊使,南邵县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不过,近像是出了件怪事。” “哦?你仔细道来。” “属下近来发觉来水天洞府鬼魂越来越少了,而且,游离零落城孤魂野鬼也都不见了踪影。” 青离闻言,思忖了一阵,徐徐地说道:“不可能那些勾魂使者办事效率这么高,你有什么线索?” “属下从游魂口中得知,零落城西南三十里之外妖气很强,不知是不是又出现什么棘手妖怪了。” “三十里外?”青离想了想,难道是无之森?这么说,是有强大妖怪吞噬了鬼魂来增强修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人间弱肉强食,妖魔鬼怪也是如此,弱小妖怪时常成为强大敌手盘中餐,大妖又会被强大妖吞噬,同类食同类来增强修为也是十分正常事,不过,这百年来好像也不曾出现过,如今又出现这等事,看来无之森东西非比寻常。 “墨莲,你待水天洞府,我出去一趟。” 墨莲猜出青离意图,试图劝阻她,但见她态度很坚定,便不再多言,“尊使多加小心。” 青离点头,转向墙边,从壁上取下离魂剑便走出水天洞府。 零落城路线她早已铭记心,因着眼力不好,她便要花多时间来记忆许多繁杂冗长事物,比如路线,方位。 无之森,她从前没来过,不过循着强大妖气,她还是准确无误地到达目地。 “又来一个送死吗?” 青离侧耳仔细倾听,这突如其来声音像是自己面前不超过三丈地方,空灵虚幻如远古之声,忽地又移到身后,她屏息凝神,离魂剑捏手中,剑身缓缓出鞘。 “是人呢还是妖怪?是鬼呢还是神仙?” 青离对着那虚无缥缈声音回道:“非人非妖,非鬼非仙。” “哦?那你来无之森,是来赏月?还是陪我派遣寂寞?我孤独了百年,很想找人聊聊天。”声音愈来愈近了,耳边碎发被气流卷起,青离隐隐地感到面前蹲着一只巨大怪物,她定了定神,厉声喝道:“我乃幽冥地府勾魂使,你吞噬了魂魄,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要多些有趣东西陪我,仅此而已。” 怪物凑近了些,青离浑身发毛,她直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眼前站着强大对手却看不见全貌,这才是恐惧。 “有人叫我麟珖兽,我很喜欢大家这样叫我,你若是肯留下来听我讲故事,我就留你一条命。” 青离抽出离魂剑,剑尖直指向麟珖兽,“少废话!把魂魄交出来!”手腕一转,剑花翻飞,麟珖兽振动双翅,强烈冲击力向青离压去,她疾速移开,灵巧地跳到麟珖兽身后。 巨大黑色翅膀向后煽动,离魂剑猛地扎进翅子,麟珖兽暗叫一声,勃然大怒。 “勾魂索!”腕间金色软绳蛇一般飞向麟珖兽,青离感应到勾魂索已经捆住对面怪物,她猛地一拉,却是一个踉跄。 麟珖兽干笑了两声,“我道是什么了不得法宝,却原来,是这小小绳索。” 青离冷笑道:“正是如此,你可当心了!”长剑疾挥,剑光如流萤。声东击西,麟珖兽没有想到有此招,顾了前面却放松了后面,离魂剑不偏不倚正扎进后背。 “可恶!”他长臂一转,紧紧扼住青离咽喉,怒吼一声,青离被震得头昏脑涨,喉咙被掐住无法呼吸,她有些窒息,眼皮变得很沉。 被气流震掉恶鬼面具掉青离脚下,麟珖兽张口正要吃掉手掌里这个猎物,突地,像是被雷击中,他凝神瞪着青离,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 “杞萝,杞萝……” 谁叫?已经有百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是谁还会记得? 青离迷迷糊糊地听得温暖熟悉声音是从耳边传来,温热气息仿佛就面前环绕,清雪淡香徐徐地窜进鼻孔,谁?是谁?她很想醒过来瞧瞧到底是谁。 猛然张开眼,温暖气息就腮边,有人正压自己身上,她立刻坐起,却被人按了下去。 他伏她身上,双手按住她手,嘴唇凑近她唇,青离惶恐地叫道:“是谁?滚开!”沙哑低沉苍老嗓音使他遽然一震,“杞萝,你嗓子……” “你胡说什么?我是青离!”她闻到清雪淡香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没错,是他。 她强压住紧张情绪,将脸转向一边。 木冉吻向她唇,“你说你不是杞萝,为什么同她长得一模一样?”他强行掰过她脸,头压住她额面,“告诉我,为什么躲着我,百年时光,你道我是如何过来?” 麟珖兽?莫非木冉自甘堕落成了妖兽?他可是凤族二殿下,怎么可以沦落至此?难道真是因为她? 她摇摇头,早就说过,只要两人一起,他就会受到伤害,果不其然,即便过了百年,他们还是要伤害对方。 “人有相似,很奇怪吗?我向来喜好变幻不同容貌,过段时间不喜欢了,再换别,如果我愿意,换你都不成问题,只可惜……”青离竭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管她不知道此时木冉表情,良久,他一言不发。 “是吗?看着我眼睛,你再重复一遍,为什么同杞萝长得一模一样。”他注视着她灰色双眸,一滩死水眼瞳直直地望着他,他察觉到了什么,愕然道:“你眼睛……” “是啊,我眼盲,你不会歧视眼瞎人吧?你杞萝也同我这般?那可真是好笑了,你竟然为了这种低等货色被孤独寂寞腐蚀掉。”她嘲弄地笑出声,故意弄出很大声音,如此沙哑恶心嗓音,他一定会很排斥吧? 木冉捧着她脸颊,温热唇瓣贴着她眼睛,“杞萝,你告诉,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说过我是青离,你还要让我说多少次!”她用力推开他,他紧紧拽住她肩,手伸向她衣襟,她感觉到他想撕掉自己衣服,立即一掌打向他脸。 “请自重!”她拉紧衣领,仓皇逃逸。 “站住!” 青离一怔,停下脚步,转过身,“我是个活了太久老太婆,你连我这样老太婆都有兴趣吗?” 木冉拾起恶鬼面具递到她面前,“既然你不承认,我也不强迫你,面具还给你。” “多谢!”青离不客气地夺过面具覆脸上,她顿了顿,冷声道:“你吞掉魂魄,是否该归还了?” “鬼魂?我有说过要还给你吗?既然你不是我要找人,我为何要听你话?”木冉嘴角微地扬起,紧贴着她耳畔。 “你敢跟幽冥地府作对?” “岂敢!我只是觉得孤独,拿它们开开玩笑罢了,还给你吧,反正我吞掉它们也没用,一个个都歪瓜裂枣,怪恶心人。”他扬眉,手指勾了勾松散青丝,“杞萝……” “叫我青离,或者婆婆。” 见她横眉冷对,木冉失笑道:“你想占我便宜?好吧,婆婆,请问婆婆住何方?” 青离感觉到他凑得很近,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 “水天洞府,有事就来找我,告辞!” 她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嗵”地一声,她紧按着额头,该死,哪里才是门啊。 身后响起戏谑笑声,他走到她身侧,双手轻按着她肩,“婆婆太心急了,我带你出去吧?”他垂下脸,嘴唇刚刚触碰到她耳廓,她猛然转过脸,双唇轻轻碰一起。 青离惶恐地避开,心中骤然起了一层波浪,她恶狠狠地斥道:“你再敢如此放肆,休怪我不客气!”离魂剑抵住他吼,他云淡风轻,不以为然,拖住她手移到门口。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木冉一直盯着青离,乌黑如潭双瞳泛出柔色,眼中难掩喜悦。他认定了身边这个人就是他找了百年杞萝,或许有别原因,她不愿意承认,既然如此,他也不便戳穿,失而复得,一切都得来不易,若是说破了,只怕将来再想要找到她就很难了,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只要她此刻身边,她爱当谁就当谁吧。 “不必送了,乖孙。” 乖孙?木冉不由得轻声笑起来,“没关系,乖孙很想跟婆婆一块儿到水天洞府见见大场面,顺便把魂魄都还给婆婆,好让您老人家能交差。” 她垂眼默不作声,木冉揽着她肩,身后双翅展开,刹那间便飞离无之森。 “洞主回来了。”鬼奴迎出来,瞧见木冉,神色有些慌张,一般小鬼见到气场强大妖怪都避让不及,这瘦小鬼奴也是如此,见木冉朝自己走来,他赶紧躲到一旁。 “怕什么,他不会吃了你。”青离朝着鬼奴喝道,转而望向木冉:“这里是我地盘,你收敛些,别给我惹事。” “乖孙谨遵婆婆吩咐。”木冉收起双翅,理了理发丝,方才轻松欢神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冷漠和孤傲,即便是温柔微笑,也只会对杞萝一人,对于旁人,任何表情都是浪费。 “鬼奴已经把三层客房收拾出来了,你先住着吧。” “婆婆,你住第几层?” 青离没有任何情绪,语调平直地回道:“我和墨莲住第四层。” 墨莲?男人?她竟然和男人住一起?他不由得面色阴沉下来。 “乖孙可否同婆婆住同一层?我这里人生地不熟,若是有人欺负乖孙,婆婆放心吗?” 半晌,青离都对他不理不睬,木冉何时变得如此轻佻了。她心中暗笑,从前,他大概就是如此吧,不管他对旁人多冷漠,对她,总是温柔备至。 “随便你,我房间,你不准随便进,要是被我发现……” “这个婆婆放心。”木冉急忙抢道:“你看我也不像是轻浮人。” 这还不算轻浮?是啊,他向来如高岭之花一般,孤傲冷艳,高不可攀,若说轻浮,也只对她一人。 青离叹了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魂魄交给我吧,我得带去地府复命。” “先回房再说吧?”他推着她踏上阶梯。 第二十二回 玉面书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水天洞府,古传志异小说中它算是为神秘莫测,众多奇人异事之中,水天洞府当排第一位。自古至今,许多信鬼神探险人士都凭着一本古传小说苦苦追寻水天洞府踪迹,有无功而返,从此不再相信书中记载,而有则坚持不懈,也或者是有缘人,不经意间就闯进了水天洞府。 水天洞府住宿人大多不愿意再出世,即便知道这不过镜花水月,他们也愿意这里长久地待下去。 零落城是一座鬼神妖怪凡人共同存城,对于逃避残酷现实凡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没有战争,欺诈,残杀。但长期阴气阳气交汇地方生活,对他们身体会有极大损害,毕竟是凡人,极阴极阳相互碰撞,总有承受不住时候。然而千百年来,追寻这神秘古境人却是络绎不绝。 他手里捏着一本残破古卷,书页泛黄,白皙手指翻开一页,开头便撰写着水天洞府概况:树荫遮蔽,抬头便望见点点幽暗火光,循着火光前行,行至三刻,但见一座阔卓宅院,横匾上书水天洞府…… 俊美双目喜色流转,微微上翘眼角染上一抹春光,雪白长衫映得他面容加俊秀清朗,“水天洞府,说不定,他就躲里面。” 语毕,随即加步伐。这秘境,他加倍小心,果不其然,正如古传上所述,望见迷离星光,跟随前往,不多时便见到传说中水天洞府。 “客人请进。”鬼奴面露喜色,热情地招呼他进去。 他收起古卷,从袖中摸出折扇,缓缓摇动,鬼奴抬眼间忽地见到一白衣美人,惊为天人,再一看,哪里还有美人。眼前这位公子风度翩翩,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他又定神瞧过去,那书生装扮俊美青年微微颔首,丹凤美目流出媚人光彩。 兀自走进去,正饮酒鬼和人都纷纷侧目。 “这是哪里来仙人吗?我今生第一次见如此俊美男人,他是男人吗?怎么比女人还美呢?” “对呀,真想多看几眼,他眼睛好像会发光,会勾魂似。” …… 屈桑扬起一抹魅惑笑意,目不转睛瞧着他人都双颊酡红,不自觉地心跳如鼓。他们闻到一股奇香,香甜浓郁,带着浓浓醉意,其中有人开始魂不守舍,眼神透着薄薄**。 “你们当家可?”屈桑向呆住鬼奴问道,他声音透着暖意,春日一般柔柔,软软,微笑始终不离嘴角。见鬼奴失神地一脸迷离神色,他又重复道:“当家可?”半晌,鬼奴才从幻想中抽离出来。 “哦,哦,,公子请稍等,小现就去请洞主。” 鬼奴揉了揉消瘦脸颊,急忙奔到楼上。 屈桑环视了一遍,靠近角落地方有空位,他径直朝那无人圆桌走去。 身后贪婪目光仍然没有移走,他浅笑着,拈起茶杯轻啜一口。长袖扫向桌面,他抬手轻轻勾住绣有兰草蝴蝶袖口,一举一动都令身旁人心醉神迷。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立即转过脸,鬼奴身旁人大概就是这里当家吧?老妪嗓音,少女身形,男子装扮,恶鬼面具下面是怎样一张脸呢?他十分好奇,目不转睛地打量起来。 “洞主,小生屈桑,远道而来,特来拜会。”他礼貌地起身拱手,抬起头时,正对上她眼,双眼毫无光彩,眼瞳上像是蒙着一层薄纱。 他凤目微闭,媚色扫眼角,眼波流转,顾盼生辉。一旁鬼奴早已招架不住,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逃到一旁急促喘息,这古怪女子却不为所动,原来她真是瞎子。 “小生是来找人,暂住几日,要叨扰洞主了。 青离不由得屏息,面前这人,身体竟透着浓香,这香味,似乎哪里闻过,她觉得有点头晕,随即沉下心,暗自运气,一股清冽泉水注入,顿时鼻间再也无香气缭绕。难道是什么花妖?但他身上并无一丝妖气,看来水天洞府要不太平了。 “这里本来就是客栈,公子管住下,不知公子要找是何人?” 屈桑寻思了一阵,沉吟道:“一个男人。” 青离不再追问,吩咐鬼奴带领着屈桑回客房。 “婆婆,你可闻到异香?” 木冉不声不响立她面前,青离吓了一跳,轻声斥道:“怎么一点动静也无?刚来了一个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连我都察觉不出来,浑身透着奇香,我竟差点着道。” “是吗?我也觉得头有点晕。”木冉双颊微红,眼瞳漾起一层春色,手指不自觉地伸向青离,他摘掉她面具,嘴唇正要凑过来,青离一耳光呼过去,木冉一个激灵,立时清醒。 “你做什么!”她惊呼,他一脸错愕,紧闭双眼,屏息凝神。 青离逃回房中,心跳得出奇,这屈桑,到底有何目,如今唯有静观其变了。 **** 屈桑倚床边,这水天洞府传得神乎其神,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与寻常客栈酒家也没什么不同。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真会这种地方隐居,如果是,他受这些苦也值得。忽地门窗轻响,他连忙脱掉长衫,仰躺下来,假装熟睡。 “竟然比我还美,没天理,我得看个仔细才行。” 柔媚声音由远而近,屈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自己,眼睛张开一条缝,原来是个身材窈窕女子。 那装扮艳丽女子坐床缘上,手指轻抚着屈桑额头,他感到有温热液体流下来,黏黏糊糊,有人亲吻着他鼻梁,滚烫嘴唇又移向他脸颊。 “亲够了没有?” 年轻女子连忙跳开,屈桑起身,抹了一把胸口涎水,一脸恶心厌恶表情令那女子脸颊通红。 “对对,对不起,我,我……” 屈桑嫌恶地瞪向她:“你是哪里来小狐狸?” “我,我叫柔柔……你怎么知道我身份?” 屈桑轻笑道:“肉肉?” “柔柔啊,我,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口水都流成河了,那什么才叫故意呢。屈桑鄙夷地笑起来:“小狐狸,你还太年轻,姑奶奶不喜欢你,走吧。” “姑奶奶?你是男人哦。”她上前拉开他衣襟,一马平川,根本是个男人才对。 “我再说一遍,小狐狸,些离开,我对你没兴趣。”屈桑手指弹向柔柔,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打开门,踩着僵硬步伐往外走,脑袋却硬挺挺地拧过来瞅着屈桑。 柔柔朝着屈桑房门吐了吐舌头,踮着脚跑上楼。 “原来这里还有一只,我真是走运了。”她鬼鬼祟祟推开窗,里面人正坐桌边饮酒,她对着窗口吹口哨,半晌,房中人才转过脸。 瞅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视她为空气,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她急得直跺脚,正要窜进去,却被人拽住腰带。 “想做什么?” 柔柔望向身后人,屈桑绽露出灿烂笑容,抓着她腰疾速移到楼下房门口。 “你不让我吃,我就去上他,这也要你管?”她朝他扁了扁嘴,这书生真是古怪极了。 屈桑贴近她,她面红耳赤,紧按着狂跳胸口。 “我告诉你,这个男人,是我,谁也不能动。” 她惊得杏眼圆瞪,一时语塞。“若你想跟我争,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屈桑拖着她进房,她甚至看不见他何时脱掉自己上衣,修长白皙光滑身躯,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若是你能成功诱惑到我,就算你赢,如果你输了,任我差遣,如何?” 话音刚落,她一把推倒他,骑上身,双手使劲揉捏着他胸膛,狐狸贪婪欲念表露无余。 过了许久,屈桑有些犯困,不住地打呵欠,柔柔趴他身上也开始昏昏欲睡。 “你输了,如此差劲媚术,简直丢九尾狐族脸啊,将来我说什么你就必须听,听见没有?” 柔柔站起身,整理了衣服,垂下脸恭敬地应道:“是,姑奶奶。” “乖,现出去吧。”见她迟迟不动作,屈桑微恼,沉下脸来走向她。“为什么还不出去?” 支支吾吾半晌,她才开口:“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可不可以……你这么厉害,法力一定高强,我们结为兄妹可好?”她暗自打着小算盘,这玉面书生不但容颜惊为天人,就连她媚术也能破得了,看来一定不简单,若是有他罩着,将来那些小妖都不敢欺负她,说不定再加把劲,他就会成为囊中之物。 然而,她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屈桑戳了戳她额头,贴近她轻笑道:“当兄妹不可以,做姐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转眼间,他衣裳又整整齐齐地穿身上,她揉了揉眼睛,一脸不解地退出房门。 谁爱当男人,这身子,根本就不是自己,屈桑一脸不悦,这都怪那个爱管闲事王八蛋。 他静悄悄走出房,柔柔站一旁,见他面色阴冷,也不敢上前招惹。 那个人真这里,他站窗边,香气缓缓飘进去,里面人双眼迷蒙,酒杯从指尖滑落。 屈桑推开房门,不动神色站那人身侧,轻抚着他柔亮微卷长发,一直都没有变,他苦心,这个人大概一点都不明白吧,或许,是根本就不想明白。 他捧起那人微红双颊,温热气息传进鼻孔,“木冉,你让我好找啊。”眼泪夺眶而出,他抱着那昏昏沉沉人双双朝地上倒去。 第二十三回 畸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杞萝,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木冉搂着怀中人,眼眶微湿,屈桑微地一怔,竟然这个时候还想着杞萝,他心生嫉恨,搀扶着木冉走到床边,一个趔趄,两人都倒下。 推着他平躺下,屈桑脱掉长衫鞋袜也跟着上床,他压木冉身上,手掌轻抚着他额面,柔软薄唇紧紧贴上去,木冉动情,热烈地回应着。 该死,变啊,为什么变不过来了,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屈桑恨恨地捶打着软枕,明明自己就是女儿身,却被那该死王八蛋悠尘强行定为男身,无论如何,也要先上了木冉再说,只要***缘,从今往后,木冉心中就只会有他一个人。 求求你,点变啊,揉了揉脸,又摸了摸胸膛,该有没有,不该有还,怎么办?强行施法也不能恢复自己女儿身,要不,就把木冉变成女人?不行啊,该死,到底想什么啊,太恶心了。他不愿再想,眼泪徐徐地淌下来。 木冉眼神迷离,不自觉地拉扯着屈桑衣裳,“杞萝,你还像从前一样呢。”手摸向他胸部,他一掌打开,都是混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管怎么样,今晚都不能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 “谁?”屈桑警觉地瞟向窗口,难道又是那多事小狐狸? 窗口站着一人,干咳了几声,仿佛没有要离开意思,屈桑没有理睬,一把扯开木冉衣襟。 “笃笃笃……”,窗外那穷凶极恶人竟然不停地敲着窗棂,屈桑跳下床,木冉还紧紧抓住他手,“杞萝别走啊。” “滚吧,狼心狗肺东西!”他轻声斥道,披着长衫走出去。 “原来是洞主,这么晚了……” 青离转向他,冷声道:“是啊,这么晚了,你我乖孙房里做什么呢?” 乖孙?这老太婆是木冉什么人?从小与他相识,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还有一个婆婆。 “公子知书达理,却不知何为阴阳雌雄吗?我乖孙为雄,公子也为雄,你这样做,怕不合伦常吧?” 死老太婆,什么不合伦常,明明自己就是女人,和自己心上人情不自禁,难道有错? 他一声不吭,一只手掌撑着墙壁,令一只手抖了抖松散衣襟。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良久,屈桑懒洋洋地道:“婆婆,小生要找人便是木冉,我们是故交……” “既是故交,那么老身麻烦公子,往后与木冉保持距离,可好?”面具下双瞳闪着幽蓝异彩。屈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那双盲眼似乎微笑,古怪眼色令他无端地产生恐惧。 他直觉地移开视线,缩了缩身子从她身边擦过,肢体接触时,他感到一阵麻感,进而手臂仿佛失去知觉。连忙撩起衣袖,右臂上出现一条极深血痕,是被利器划伤,他下意识地瞥向她,垂落手指,指甲锋利如刀,他冷哼一声,狼狈逃窜。 “还不醒来!” 木冉迷迷糊糊地抓着她手,一脸陶醉模样令她升起无名之火,“给我滚起来!”她抡起拳头一拳打向他胸膛,他咳了两声,呕出一团透明东西。 “嗯,婆婆?怎么了?” “你刚才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吗?”她声音愈见冰冷,真亏他是妖力极强麟珖兽,被人迷住都不知晓,她若再晚些来,他是不是会被人……她拽着他衣襟,厉声喝道:“为什么不多长个心眼!你是想让我担心吗,告诉你,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只会袖手旁观!” 木冉愣怔了一下,眼里有笑,“婆婆真担心我?” 她有点失神,没有应答,怒气冲冲转出房间。 屈桑到底是何人?木冉故交,据她所知,木冉向来只与悠尘交好,哪里还有什么故交,难道是她?也不可能,他明明就是男人无疑,既不是女扮男装不是魂魄附体,那会是谁呢? 思来想去也毫无头绪,索性不再伤神,真希望那古里古怪屈桑能死了这心,不管怎么说,都是男儿身,真难想象两个大男人**相对,是何景象。思及此,她不由得浑身发毛,如果木冉知道差点与一个男子汉同床共枕,他会不会气得想杀了屈桑。 **** 相安无事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水天洞府又来了两位陌生客人。 鬼奴上来禀道:“洞主,有客人要见洞主。” 青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鬼奴退下。换了一身暗红色男装,束起长发,敲门声起,还未应声,有人便推门而入。 “婆婆,早啊。” 她戴上面具,漫不经心道:“我允许你进来了吗?”木冉笑着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放她肩上,“婆婆莫怪,似乎有客人来了,何不一同前往?” 他揽着她肩走出房门,回廊时与屈桑迎面撞上。 “木冉。”屈桑欣喜若狂,虽然昨晚很失败,但心里一点也不怨,他满目柔情望着木冉,期待对方也能深情回应。 木冉瞟了屈桑一眼,双瞳清冽,目露寒光,屈桑怔住,笑容凝固嘴边。 “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屈桑视线落到青离身上,他发现木冉竟然很亲密地攀着她肩,当木冉望着她时候,神色与之前完全不同,那种眼神,像是看自己心爱之人才会流露情绪。 “好得很,多谢洞主关心。”屈桑心有不甘,这老太婆竟然能让木冉如此对待,这世间,除了杞萝,还有什么人能霸占着木冉心。难道她就是杞萝?应该不会,杞萝转世为人,经历凡间疾苦,三世为人,死后才可以重归天界。 “公子像是有很多疑惑?” 屈桑愣了愣,随即以笑声掩盖,这老太婆连他想什么都能猜到,“婆婆,晚生一直未得见婆婆真容,不知可否……” “有什么好看?”木冉瞥向屈桑,语气中透着寒意,“婆婆,点走吧,鬼奴又上来了。”语气突地又变得温柔起来。 屈桑一脸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好跟着他们一块儿下楼。 他抬眼便望见了那人,那可恨混蛋竟然也来了,待青离同木冉走向大厅时,屈桑趁机躲酒柜旁,难道那混蛋是来抓人? “冉弟!” 木冉眼神往面前那人瞟去,他面无表情,语气冷硬道:“你是何人?”怎么好像这里人都认识他,他却是觉得大家都很陌生。 “冉弟,你连我也忘了?”悠尘走上前,捏着木冉手臂,“一直都没有你消息,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你竟然会这儿。”木冉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 有人告诉他?屈桑侧耳倾听,忽地发觉手背上停着一只飞虫,自从他到人间,这虫子就跟着他飞来飞去,原以为是自己身上香气太重,招惹蚊虫,原来竟然是那混蛋安插眼线,他愤愤地一掌怕死那圆胖虫子。 悠尘望向青离:“洞主,下是来找人,这些日子要打扰洞主了。” 青离应声道:“这几日来都是要找人,随你们吧,别给我找事就好。” 她从他身边让过,缓缓走到门口,木冉朝悠尘低语了几句,匆匆跟着青离出门。 “殿下,你看方才那洞主会不会是……” 悠尘及时打断朝露,“有事说穿了就不妙了,只要他们两人好我就放心了。” 猛然转过身,目光落屈桑脸上,“你还没死心吗?” 见悠尘朝着自己走过来,屈桑惊慌失措,毫无风度地躲进曲尺柜台,“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悠尘拎着屈桑领子,硬生生地拖着他走出大门。 是不会吃了他,可是会杀了他,屈桑明白,这个一根筋悠尘为了木冉和杞萝,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吧,什么时候跟我回去?”悠尘负手而立,屈桑缩着身子躲槐树后面,“我凭什么要跟你走?你害得我男不男女不女,你还想怎样?”屈桑委屈地落泪,这世间还有比悠尘缺德人吗? 悠尘转向他,失笑道:“哪里不男不女了?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望你将来能找个好姑娘。” “你胡说什么?你明知我……罢了,现说什么都晚了,你若是能让我变回女儿身,我一定感激不。”对悠尘,他仍然心存一丝希望,他宁愿相信,这男人从头到尾就只是想戏谑耍笑他而已。 “你觉得我会吗?”悠尘贴近屈桑,狠狠捏住他鼻尖。 他痛得发出尖叫声,悠尘突然神色严厉,掐住屈桑脖子,“对你,我不需要讲情面,很早以前我就提醒过你,不要多事,你偏偏不听,一切事端都是你引起,你非但没有后悔,还觉得理所应当,我对你惩罚已经是轻了,若是不跟我回去。” 悠尘抚着屈桑如玉腮面,“你连这俊俏容颜都保不住。” 屈桑毛骨悚然,斜睨着悠尘,忽地,他颤颤地笑起来:“我总算明白了,你对我不依不挠穷追不舍,是因为你爱上我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才用这种老土法子引我注意,对不对?” 悠尘松开手,戏谑道:“你竟然会有这种想法,只可惜我不喜欢男人,尤其是你这种不男不女,放心吧,我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你,因为你这一生都会是男儿身,认命吧!” “你!疯子,你们都疯了!” 随他怎么骂,悠尘都一脸怡然自得,“你不回去也行,反正你如今这怪模样,我想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几日,我会住水天洞府,你好安分些,若是让我瞧见你再惹出是非,你非离开不可!” 第二十四回 玉雕.泠翠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一入夜,水天洞府便完全被浓雾笼罩着,若非门前挂着两串灯笼,横匾上写着水天洞府四个大字,只怕路过人也只当是一座普通荒郊宅院而已。 青离走前方,木冉双手负身后慢悠悠地走后面。 “婆婆,这两只恶鬼凶残至极,为何你不干脆灭了它们。” “我只负抓回它们向地府交差,剩下,那是地府事,判官该判它们罪,那都与我无关。”她捏紧了掌中两个铜板,那两只恶鬼冲出地府时候打伤了鬼差,缉拿它们勾魂使都被灰溜溜地赶回地府,所幸方才有木冉帮忙,麟珖兽妖力确实不一般,如若不然,只怕她也跟其他勾魂使一样,仓皇逃窜。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一块坟地时候,青离忽地听到有异响,她停住脚步,仔细聆听,靠近左边是一大块荒地,这一带便成了城中百姓埋葬亲人地方,靠近右边是庄稼地,时常有野猪田间刨食,或许是那些野猪弄出来响声。 “婆婆,你听见了吗?”木冉拉住她,这时,动静大了,是从坟地发出来,低微**声,细细。 青离跟随断断续续**声,大步跨进坟地,木冉立即挡她身前。温暖泛上心头,她轻轻推开他,低声道:“是这里,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有可能是尸鬼。”她从腰间取下收魂幡,“拿着这个,等它出来了,立即将收魂幡打向它。” 木冉接过收魂幡,棺木发出咚咚巨响,像是有人用锤子捶打棺材一样,他气定神闲,这种小妖小鬼,他完全不放心上。 等了许久,棺材里东西貌似很弱,半晌都没有办法弄开盖子,木冉有点鄙夷,抱着臂守棺材边。 终于,探出一颗脑袋,那尸鬼长舒一口气,张开双臂正要往外爬,突然,它发出一声极为刺耳尖叫声,立时又倒进棺材里。 青离摸索着走到棺木边,伸手扯下收魂幡,骤然间,她感到心脏急速跳动,棺材里,应该不是尸鬼。 “看看里面是什么!” 木冉闻言,立即将棺材中东西拎出来,原来是个赤身**长发女子,厚厚长发全都覆脸上。他拾起一根树枝,挑开铺她脸上头发,顿时凝神不语。 “是什么?” 见木冉良久不应声,青离大概猜到了什么,她蹲下身子,伸手去触碰那裸身女子脸颊,慢慢收回微颤手,心头拧痛,心魂之间会有感应,那躺地上是泠翠无疑。 “走吧,它并非尸鬼,我们别浪费时间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粗哑嗓音传进他耳中,迟疑了一会儿,木冉低声道:“婆婆,我要带她回去。” “不行!这种妖怪,带回水天洞府只会给我招惹麻烦。”青离当即拒绝,造化弄人,这泠翠真成人形了,若是她醒来缠着木冉不放,那岂不是养虎为患?如今能跟木冉一起,她完全不再需要什么替身。 木冉寻思一阵,沉吟道:“婆婆放心,有我,不会惹出麻烦。” 沉默半晌,青离冷冷撇下话:“你要执意带她回去,随你吧!”语毕,她转身走上小径,瘦小身子隐入夜色中。 中途青离又顺道收拾了一些躲藏路边吓人小鬼,一路上她没有看到木冉踪影,心想,他大概带着泠翠回到水天洞府了。 悠尘与屈桑相对而坐,屈桑始终都垂下脸不敢正视悠尘,若是被那混蛋知道他暗自施展媚功,定又会出些馊主意。 “公子回来了?洞主呢?怎么不见?”鬼奴见木冉抱着一个女子回来,正要凑上前去询问,木冉冲他厉声叫道:“滚开,别挡我路!” 悠尘与屈桑循声望去,两人蓦地起身,立即奔到木冉身边,悠尘瞧见他怀中抱着女子长发遮脸,身上盖着木冉长衫,一双惨白小腿裸露外,腿上还沾着泥土。 屈桑望向木冉身后,青离正慢悠悠走进来,他连忙凑上前去,“婆婆,木冉抱着是谁?” “想知道自己去看,我是瞎子,我怎么会知道!” 青离撞开屈桑,管竭力压制住怒火,却还是不自觉地爆发出来,她不理众人背后窃窃私语,兀自奔上楼去。 当初是哪根筋不对要弄出一个分身来?如今该怎么收场,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当她青离尊使,让木冉跟那玉雕双宿双飞,还是直接捅破窗户纸,拿回那另一半心魂?思绪混乱,她无法静心,忐忑不安来到木冉房门口。他坐床边定睛瞧着昏迷不醒泠翠,被收魂幡打伤,她没那么醒过来。 木冉有些失神,事态急转直下,忽然冒出这一出,他完全是一头雾水,若青离是杞萝,那么躺下人又是谁?与青离相比较,好像熟睡这个人加像杞萝一些。 “你先出去,我来瞧瞧她。” 木冉转过脸,青离悄无声息走到床边,她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他点头,神色纠结起身走出去。 面对着这张一模一样脸孔,青离无端地产生厌恶,她掀开薄被,泠翠穿着木冉内衫。她伸手按向泠翠胸口,半颗心魂是属于她,拿回自己东西,没什么不合适。 眼看着就成功时,可恨替身陡然惊醒,首先看到青离恶鬼面具,她惊叫声引来木冉,他惶恐地闯进来,泠翠指着青离,失了魂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到木冉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泠翠跳下床扑进木冉怀中,泪水涟涟,楚楚可怜模样就连青离都觉得这个假货比本尊还真。 悠尘站门口,屈桑探着头朝里面张望,泠翠抹掉眼泪,朝悠尘望去,“悠尘哥哥。”她赤着脚走向他,屈桑一脸错愕,这到底唱是哪出啊?到底有没有人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婆婆,你可知发生何事了?” 青离推开屈桑,冷冷地回道:“我说过我眼瞎,什么都看不见,想知道什么就睁大眼睛看清楚。” 屈桑望着青离远去背影,这语气,仿佛透着淡淡醋意,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看来必须得下些功夫才行了。 “杞萝,你刚醒来,别光脚踩地上。”木冉柔声道,泠翠乖巧地又躺回去,“叫我泠翠好吗?” “这是为何?”木冉不解地问道,他轻抚着她毫无血色脸颊,心头微微酸痛,百年不见,她为何会从棺木里爬出来,“杞萝,你可知为何棺材里?” “我说过叫我泠翠,我不喜欢杞萝这个名字。”她皱着眉,即使表达不愉,嘴角也泛着微笑,眉尖微蹙笑容不离,这别扭违和表情,好像从来没有杞萝脸上看到过。 “好,好,泠翠,你应该投胎为人了,三世为人,你如何会被困棺材中?” 泠翠垂眼,怯怯地道:“我不知道,我只听见有人唤我名字,还说了很多话,然后我就睡着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一只箱子里,原来是棺材里哦,真可怕。”她轻拍着胸口,嘴里还咕哝了几句。 他轻轻搂她入怀,心与心靠得如此近,他却没有惊心动魄感觉,甚至平静得如见到一个陌生人,“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才没有。”她摇摇头,低声道:“我睡醒后就看见你了,可是为什么你要打我呢?” 一想到坟场,他举着收魂幡毫不留情打向她景象就觉得后悔莫及,“泠翠,你可记得从前?” 他仍旧对她心存怀疑,是与不是,试一试就一见分晓,若她是个冒充杞萝妖怪,他不会给她任何求饶机会。 “当然记得,和木冉一块儿时光很短暂,却是我这一生难忘也是乐……”她徐徐地说了很多,他熟睡时做恶梦突然惊醒,她梦游时撕破了他衣裳,她取出龙珠替他破除定数,她被迫成为阴迦罗爪牙…还有很多连他都不曾知晓事,她不是杞萝还能是谁,可是为何那种本应很深刻感触却如此淡漠? “木冉?”见他有些失神,她一脸失望地望着他,双眼泛着泪光,“木冉是不是已经变心了?” 他轻笑着替她梳理凌乱长发,她紧靠着他胸膛,这举止似乎也太过顺从乖巧了,像是柔弱小白兔,他印象中杞萝是不被拘束,随意洒脱女子,难道记忆也会发生错乱?百年光阴竟然连回忆都篡改了? 罢了,无论如何,只要她眼前,身边,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他也完全不想去设想。 “木冉,她……”泠翠指了指门口,她怕极了青离,一看到她就觉得没安什么好心,下意识地排斥和恐惧。 木冉望过去,青离双手负身后,站门边默不作声。 “婆婆,有事吗?” 青离走进来,将一只布包扔给他,“这里面有几件衣服,你让她试试合不合身。” 退出房门,刚走了几步,她听到泠翠与木冉耳语,声音压得很低:“我不喜欢她。” “是吗?我也不喜欢你!”青离扭过头,自怀里摸出一把木梳扔向泠翠,木梳不偏不倚正巧砸中她额头,她低吟一声,躲木冉怀中又委屈地落泪。 原本以为这分身也会是个可爱而令人怜惜小女子,谁知竟然让人如此讨厌,矫揉造作,越发觉得她像琉惜。青离自嘲道:原来连自己都如此厌恶自己,难怪当初想要杀死另一个自己,只是做得不够彻底,这才留下后患。 身后两人暧昧低语,青离心再一次疼痛起来,酸楚涌来,万蛊噬心咒又一次发挥功效,痛楚并未因分出一半心魂而减轻,反而加重了许多。 她独自承受了一切痛苦、难过、不愉、阴暗面,把好一面留给泠翠,如今看来,根本是多此一举,好不一定是让人喜欢,至少她一点都不喜欢,其实多是出于嫉妒。强撑着返回房中,跌跌撞撞倒床边,墨莲经过时,急忙奔进来,抱起她轻轻放床上。 “尊使……” “什么都不用说,你出去吧,我没事。” 他坐床缘上,伸手摘掉她面具,她眉头收拢,灰色双瞳泛着月光,瘦小脸颊苍白如尸。他轻轻替她抹掉眼角泪珠,心尖微微地抽动。“尊使,若是觉得难受,墨莲帮您入眠。” 她紧闭双眼,点了点头,他手掌轻轻覆她眼皮上,不多时便已入眠,每当她难过失眠时候,他都会如此。 待她熟睡后,他小心翼翼地替她取下发带,拆散发髻,“青离……”欲言又止,他将面具放她枕边,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十五回 魅惑丛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观察了好几天,屈桑认定这个杞萝是个缺心眼货,不知是不是土里埋得太久,智力也退化了,人变得单纯天真。勾引这样蠢货,他也不必花费太多心思,随随便便抛几个媚眼就足够了。任何女子见了他这张脸都欲罢不能,何况是一个深埋地下百年之久白痴? 他自信地整理仪容,从镜子里他瞧见柔柔一脸艳羡神色,还不时地舔着嘴唇,他莞尔一笑,转向她:“要想学习媚术,眼神很重要。” 眼波流转,她竟有些把持不住,屈桑掩嘴轻笑道:“瞧你那点出息,等我这件事做成了就亲自传授你,等着吧。” 趁着木冉出去时候,他放心大胆进到他房中,若是被木冉看到他心爱女子红杏出墙,不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和那白痴女人撇清干系呢?思及此,屈桑不自觉地笑出声。 “屈公子,为什么不敲门呢?”泠翠坐镜前梳头,瞧见镜中人,她回头笑吟吟地望向他,屈桑微微颔首,轻声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泥吧?我来瞧瞧你有什么需要帮忙。” “木冉刚刚出去了,我一个人好闷,不如你讲一些奇事来听听吧?我听说书生博览群书游遍天下,知道东西很多呢。”泠翠放下木梳,走向屈桑。 “说极是,我自十三岁起便游历天下,曾经遇到过一件稀罕事。”屈桑故作神秘朝身后望了望。 泠翠好奇地盯着他,“稀罕事?可以说给我听吗?” “靠近些,这件事可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被屈桑这么一说,泠翠哪里还经得起诱惑,他贴近她,嘴唇几乎要吻上她耳垂。 香气萦绕,泠翠感到有些昏沉沉,身子摇晃了两下,他立刻伸手扶住她。 她抬起头望着他,忽地心跳如鼓,心猿意马,魅惑自他眼底升起,那看一眼就使人不自主地浮想联翩美目,到底有什么魔力?她双颊通红,喉干舌燥,张了张口,她双手不自觉地轻抚着他俊美容颜。 他垂下脸吻向她额头,胜券握,这次你不掉进陷阱都不行。 脚步声响起,愈来愈近了,该死,总关键时刻被坏了好事,屈桑急忙推开泠翠,旋身隐去。 泠翠一个趔趄,喝醉酒一般摇来晃去。 “泠翠。”木冉急忙山前抱住她,她转过身,双眼迷离地望着他,双颊染上异常红晕,“木冉,我想你,你怎么才回来?”她纤细柔软双臂环住他脖子,他闻到她身上有股浓香,与之前闻到一模一样,这么说,泠翠也跟他当初一样,如此异常行为完全也是不由自主。 屈桑隐帷幔之后,突地后悔起来,根本就是想要造成那个白痴女人红杏出墙错觉,眼看着就要成功,为什么要躲啊?脑子乱糟糟一团,尤其是看到床上那对狗男女,他竟然弄巧成拙,让他们两成了好事,真是笨死了,他懊悔地用力捶打着额头。 泠翠身子滚烫,软软地缠住木冉,“有人进来过吗?”他抱着她软绵绵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床上,她紧紧环住他腰,呢喃道:“木冉,你别走,别走……”声音愈来愈低,她感到喉咙被火烧伤,低哑地发不出声来。 她翻身将他压住,一双盈盈媚眼中包着一团火,呼之欲出,木冉被她热情感染,管知道她是被香气熏晕了才会如此,但还是按捺不住**,紧紧抱住她,“杞萝。”他含糊地叫道。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里被灌进了泥浆一般沉重,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索性强行吻住他嘴,灼烫吻一直向下滑动,移到喉结,再向下,滑到胸口,他意乱情迷,伸手去解她腰带。 迷糊中,有温热东西滴下来,他伸手摸了一把,心头一紧。她微闭着眼,双颊酡红,两道血泉缓缓淌下来,啪啪哒哒滴他脸颊上。 “泠翠!”他惊呼,紧抓住她晃动双手,她依然嘴角含笑,“木冉,我有点不舒服,木冉……”她轻声呢喃,“头好痛。” 未待木冉起身,她身子向外面倾,猛地滚到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 听闻是青离声音,木冉连忙叫道:“不知怎么了,泠翠她突然……” 青离早就屋外听到他们房内动静,心里翻腾起酸楚,管心中一清二楚,却依旧不紧不慢问他:“你们刚才做什么?”或许是嫉妒心作祟,此时此刻,她十分希望木冉怀中那个假货能一睡不起。 “我们……”木冉支支吾吾,面色尴尬,青离冷哼一声,走到泠翠身旁,手掌覆她额面上,忽地冰冷直窜进掌心,青离不寒而栗,连忙收手。 泠翠情况,她清楚不过,一个玉雕,没有魂魄,没有肉身,得了她一半心魂,幸运地成为人形,然而终究不是人,加不是妖,鬼,仙。身为玉胎,泠翠存于这个世间本就是偶然事,即使即刻死去,也是再正常不过。 “她现状况不容乐观,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语毕,木冉紧张地攥住青离手,青离心一沉,他果真当这个玉雕是杞萝了,她怅然若失,抽出手,低哑道“你先出去,我会让她醒过来。” 迟疑了一阵,木冉方才退出,青离坐床边,挽起衣袖,尖锐指甲戳进手腕,腕间滴血,半颗心开始隐隐作痛。强忍住撕裂般触痛,指尖猛地划过,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伤口依泠翠唇边,苍白嘴唇瞬间被染鲜红。 渐渐地,泠翠脸色好转,青离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紧紧缠住手腕,听到耳旁低微呢喃,她暗松一口气。 帷幔后面窸窸窣窣声响不断,从她进来就没有停止过,她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泠翠额头。 “躲了这么久,还要我亲自请你出来吗!” 闻言,屈桑不得不现身,他从帷幔后走出来,瞧了一眼泠翠,转而望向青离:“婆婆,我来瞧瞧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既然泠翠姑娘已经好转了,我就先出去了。” 刚走了两步,有人紧拽住他后领,他不敢轻举妄动,身体有些紧绷,双手不自觉地攥一起。 “你同她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不会干涉,若是想我水天洞府惹事端,我必然不会让你轻松离去,虽然我也恨极了她,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若是想让我装聋作哑,你手法也得高明一些,彻底一些,别弄巧成拙,为他人做了嫁衣裳。”青离慢条斯理道,缓缓松开手,背对着屈桑。 泠翠身为玉胎,没有魂魄没有肉身,一只玉雕,只因得了青离一半心魂才幸运地成为人形,然而终究不是人,不是妖,鬼,仙。 对于一些心术不正修道修仙之人,泠翠是纯净容器,能容纳天地间灵气,若是将其炼成丹药,修为必定大增,确要比老老实实修炼来容易得多,也迅速得多。对于妖魔鬼怪来说,泠翠是极阳之物,总之,她今后必然不得安宁,用不着青离动手,她迟早也会香消玉殒。 屈桑脸色一沉,自己好歹也是九尾狐仙,为何人人都可以看穿自己心?悠尘可以,就连这古里古怪老妇人也可以,他仙家颜面何存。青离话中有话,且透着浓浓醋意,分明是将泠翠,也就是从前杞萝当成了情敌。 “婆婆言重了,小生与泠翠姑娘并无恩怨纠葛,如何会无缘无故加害于她?”他低下头看见她腕间布条被浸湿,鲜血蜿蜿蜒蜒顺着手背流下来。 “婆婆你流血了。”屈桑持着青离手,从怀中摸出一块边角绣有萱草白色丝绢轻轻擦拭她手背血痕。她手背光滑细腻,肤色白皙柔嫩,一点皱纹也没有,哪里像是老太婆。 “有劳屈公子了。”青离冷冷地回道,“乖孙,你进来吧。” 木冉听闻,立即走了进来,他没有看青离一眼,加没有注意到鲜血从她指缝间渗出来,“多谢婆婆。”道了谢,他径直走到床边,轻抚着笭翠微红面颊,她轻缓呼吸声绵绵地浮进他心里。见她安然无恙,他紧张心情立刻放松下来。 青离走到屋外,屈桑跟后面,有几次他都几乎要将她面具扯下来,然而她好像能猜出他用意,正当他抬手伸向她下巴时,她突然停下脚步,面对着他,“屈公子。”他脸色遽变,支支吾吾地应道:“婆婆……有何事?” 刺骨寒意袭来,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这感觉像是对面站着一只怨气戾气很强恶鬼,“屈公子今后不必再使用媚术了,她活不了多久,屈公子将来还是收敛一下吧,我水天洞府还有其他住客。” 语毕,屈桑大为震惊,他紧按着她肩问道:“婆婆说可是真?”语气中满是欣喜和迫不及待,既然那白痴活不了多久,他当然也不用亲自动手以免有罪恶感。 确信屋里人能听真切,青离故意提高了声音,“千真万确,她没有魂魄,没有肉身,想要维持生命,基本上是不可能。”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不过想要续命,也不是不可以。” 果不其然,屋里人闻言立即走出来。 “婆婆果真有法子?”木冉紧张地望着青离,眼底升起浓浓哀伤,“只要能救她,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你真会为了他做不愿意做事?好,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即可。” 第二十六回 忘川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黄泉路上影影绰绰,前世记忆依旧残存于心,山湖月色波光潋滟,恩爱情仇缱绻悱恻,过了奈何桥,一切都转瞬成空。忘川水对于那些执着与阳世记忆鬼魂来说无疑是解脱良剂,一碗清澄茶水入肺腑,哪怕是入骨相思也会被抽离骨髓。 “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都已经过去了,你等那个人,他早就已经投胎了,你还不如早些饮下这忘魂汤,随他一起投到阳世,来世再续缘分吧?” 女人端起老妇递来茶碗一饮而,排后面是一个壮汉,脸颊被削去一大半,鲜血淋漓,他所经过地方被血染成一条蜿蜒血路。喉中咕噜咕噜发出不甘嘶吼,然而却无济于事,纵使不甘心,也只能任由鬼差锁住咽喉,死死拽着等候奈何桥头。 “恩怨已,放下仇恨,来世投到一户好人家吧?” 昭孟端着一大碗忘魂汤递到男人面前,他撇开视线,流血不止伤口像小溪一般嗞嗞地冒着血珠子。 “那恶人占我田地,杀我父母,凌我妻女,这口气,我定要带到来生,投到他家里,成为他子孙来报这笔血债!”咬牙切齿,他伸手抹了一把血肉模糊脸颊,残存一只眼汨汨地流着血泪。 “孩子,带着深仇大恨,来世你也会重蹈覆辙,何不放下?饮下这碗茶,该忘记就忘记了吧?来,喝下吧?” 茶碗递到嘴边,几乎是强迫性,男人愤恨地推开,趁着鬼差去清点数目时,他奋力地震开铁锁,推开排前面缓缓前行队伍。正要冲上转轮台时,突然被人拽住,胸口大窟窿伸出一只白森森手,男人吃痛,却已经发不出声,口张开,忘魂汤灌进嘴里去,依旧反抗。 “再拿一碗来!” 昭孟将茶碗递给青离,她扼住他咽喉,猛地灌下,男人摇晃了两下,变得安静起来。 “你叫什么?” 男人茫然地摇头,“你可记得同什么人有仇恨?”青离继续问道,男人依旧摇头。 “好了,你过去吧!” 青离松开手,待男人安静地跨上转轮台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她有些不忍,来地府这么久,这种事做得多了,渐已成习惯,然而却始终觉得难以接受,明明是被害得很惨鬼魂,却被强行抹去记忆,来世,说不定依旧会被仇人欺凌,永世都不得翻身。 “阿离有点不像从前阿离了。”昭孟笑着招呼青离坐下,两人并排坐长凳上,面前一大口锅子腾腾地冒着热气,昏暗地府中,显得诡异阴森。 “孟姑姑,给我来一碗忘魂汤吧。”青离低声道,“我造下这些冤孽,我却不敢承担,孟姑姑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阿离不是傻,是情深意重,若你是无心之人,还会为这些感情纠葛劳心吗?”昭孟轻拍着青离肩,叹息道:“瞧瞧你手,不知流了多少血,你当初放一半心魂那玉雕身上,也不是想让木冉不再孤单吗?如今,他也如你所愿,就别再想这些了。” 昭孟盛了一碗温热茶水递给青离,“真想尝吗?” “我早应该如此。”青离接过茶碗,轻尝一口,入口酸涩,辛酸立时涌来,从前一丝一缕都从很遥远地方飘过来,萦绕心头。辛辣,苦涩,麻木,真像是人生百味,愈饮却是愈见清醒。“孟姑姑,怎么我好像记得清楚了?”她泪眼迷惘望向昭孟,“难道孟姑姑忘魂汤是假不成?” “阿离是相思入骨了,我忘魂汤也化解不了你烦恼愁绪呢。”昭孟无奈,柔声劝道:“从前,我也以为这忘川水熬成茶汤能消除我记忆,原来它非但无法清除恩怨情仇,反而会将这记忆镌刻入心,慢慢地,我也就不强求了,这桥边日子有多久,我已经记不起来了,那个人从来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我想,他一定还恨我。” 青离知道昭孟口中那个人是谁,也不便再追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隐藏心底秘密,她轻声叹息,辞了昭孟,又重回水天洞府。 “婆婆,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青离站定,木冉就立她面前,两人距离很近,静得能听到他稍显急促呼吸,他情绪有些紧张,显然是为了泠翠事等候了她许久。 “我回地府向幽冥王讨教,他告诉我西苑古界有一个湖,名为苒镜湖,你可听说过?” 木冉思忖了一阵,忽地想起三千年前,天界流云仙子因私自下凡到苒镜湖嬉水,结果引起水患,湖水暴涨,淹没了当地一座古城苒镜古城,从此流云仙子便被贬入湖中,久而久之成为水妖。三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她消息,这苒镜湖与重塑泠翠肉身与魂魄有何联系? “既然你知晓苒镜湖,那我也不用再细述,湖中水妖拥有一只净瓶,乃是自天圣大帝赐,名为暝之流光,法力极强,我想,只要得到暝之流光,泠翠就有救,只不过,这苒镜湖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找到。” 闻言,木冉又失落起来,与其说有救,倒不如说是期待奇迹出现,他轻声叹息,喃喃道:“西苑古界范围极广,到底要到哪里去找呢。” “中元节,苒镜湖必会重现,水妖定会出来吸纳周围魂魄,被封印于湖底几千年,她一定不甘寂寞,只要中元节之前到达西苑古界,即便是守株待兔,也定会找到她行踪。”青离接着又道:“我已告诉你救她法子,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当初许下承诺?” 他微地一怔,抬头望向她,她将脸转向一边,他隐隐地瞧见她眼眶泛着水光,“当然,我答应事,必然不会食言,不知婆婆有何要求?” 迟疑了一阵,青离答:“我要你从今往后什么事都得听我,我让你做事,你不能推辞。”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如果你不做声,我就当你答应了,从这一刻起,你若是敢违抗我命令,休怪我冷酷无情。” 他望着她背影远去,颓然地靠着墙壁,“木冉,是不是有办法了?” 他没有回头,屈桑静悄悄站身旁,“木冉,我刚听见你跟婆婆对话,苒镜湖水妖非比寻常,此去危险重重,你真要去吗?”他自知不能劝说木冉,也只能试探地询问木冉计划,若是他执意要前往,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跟着,顺道再瞧瞧那个白痴什么时候熬不住挂掉了,那么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我事,不用你管。”木冉冷声应道,仰面双目微闭,眉头收拢。 屈桑心一沉,随即浅笑道:“你别误会,我会陪着你一起去。”他凝眸望着木冉,眼底泛起柔光,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刚刚抬起手,木冉猛地张开眼,直直地瞪着他。 “我与你毫无瓜葛,你为何要同我前往?” 好一个毫无瓜葛,他垂眼低声道:“说是,你当我是陌路人,我当你是……是挚友,多一个朋友,少一分危险,难道你会拒绝我吗?” 半晌,木冉才漫不经心回道:“随你吧,虽然我不知你有何目,既然你愿意,我也不没理由推辞。”语毕,他瞟了屈桑一眼,面无表情回到房中。 “姑奶奶何时才教我媚术呢?”柔柔双手托着腮,吧嗒吧嗒地眨着眼睛,乌溜溜水眸望向屈桑,他斜倚窗边,手指撑着额面,眉尖微蹙,额面青丝缓缓垂下,直落白袍上,黑白分明,风情万种。 她见过众多男子,脑满肠肥,奸险狡诈,知书达理,清高孤傲,却从未见过像屈桑这般招人迷书生。满面柔柔春光,一颦一笑都透着风情,有时候,她恍惚中会觉得他是个风姿绰约美人,然而,纵然是美人,却也没有如此风雅气度。 “你为何总是不明白我心意呢?” 他心不焉,唉声叹气,柔柔嬉笑道:“姑奶奶,莫不是喜欢上泠翠姑娘了?”转念一想,当初她要勾引木冉时,屈桑曾警告过她,那个男人是他,谁也不能碰,莫不是他心上人是木冉?原来这么俊俏风情书生喜好断袖分桃,身为男儿,真是太可惜了,她哪里知道,那堂堂男子汉外表下,包裹根本就是一颗女子心,造化弄人罢了。 “你道,我哪里及不上那个傻女人?”屈桑突地转向她,她思绪瞬间凝滞,呆呆望着他,白皙且线条柔和脸庞,一双桃花眼,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浮想联翩。 “闭上眼!”他轻声喝道,掩住她双眼,“我要跟木冉去找苒镜湖,这些日子,你就老老实实待这里。” “我也要去……”话音未落,屈桑贴近她,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就凭你道行,出了水天洞府只会成为其他妖怪盘中餐,不过,你虽然不济事,倒也可以帮我一把。” 她疑惑不解,他一把住她,嘴唇抵住她唇,她身体紧绷,忽然感到心口颤动,身体开始剧烈抖动。 怀中人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动弹,他打横抱起起她走到床边,轻轻放下,盖上薄被,“你这几百年道行暂时先借给我,等我办完事了会还给你。”他俯下身去亲吻她冰凉额头,吹灭蜡烛,轻轻退出去。 第二十七回 酆墨相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青驴慢慢悠悠行走宽敞官道上,背上驮着女子穿着干净利落玄色劲装。自来到地府之后,她便爱上了简洁单一男装,做事不拖泥带水,原以为对待感情也能如此,心已干涸,也激不起千层浪,哪知世事无常,一切都超出了计划。 “他们大概也已经上路了吧?”如此想着,青离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金玲,那铃铛不时地发出低微颤响,她警觉地拉紧了缰绳,青驴加速度,不多时便已进城。 南邵县酆墨城,正是那李义忠家乡,他母亲死后变成白僵,她曾派墨莲来此处查看,当时并无异常。近来地府中亡魂激增,数来自于南邵县,死状恐怖,且一个个都痴呆如木。 “各位看官,上回书说到了义女龙嫣鬼山救父,劈杀恶鬼无数,今日,我要讲便是那龙嫣手持镇魂枪穿云入月与妖鬼决斗故事……”嗓音尖锐刺耳说书人正襟危坐,手中抚尺猛地落下,围坐木栏边神色迷惘听众们像是被施了法一般都齐刷刷地抚掌叫好。 “尊使,有些异常呢。”驴子轻声道,它站定,踢了踢酸困蹄子,朝那群如痴如醉听众望去,那麻木人群忽地转过脸直直地瞪着青驴和它主人。 “别管,继续往前走。”青离拍了拍它背,驴子骇然,啼叫了几声,急忙驮着青离往前方奔去,然而越走却越发觉不对劲,方才还拥挤热闹大街陡然间一片死寂。 面前大路被浓浓淡青色烟雾笼罩,立时,整个大街都陷入一片迷烟之中,天色突地暗下来,清冷气流团团包裹住青离。 “尊使,天突然黑下来了。” 闻言,青离心中疑团顿时解开了,她早就怀疑这酆墨城有古怪,死了那么多人,还有妖鬼作祟,怎么可能是天下太平,风平浪静。正思忖之际,腕间金玲猛然疾速颤动。 抚尺突地落下,街边店铺前悬挂灯笼缓缓亮起,硕大白色灯笼发出惨然白光,冷风从四面八方窜来,吹起酒幡哗啦啦作响。 “既然来了,客官请下来喝一杯清酒,听我继续讲故事。” 尖锐男声忽然响起,驴子受到惊吓,惊恐地原地打转。 “镇定点!”青离低喝道,然而那胆小驴子终还是无法淡定,驮着青离跳了几下,“尊使啊,我们离开这吧,太可怕了,有好多……好多……” 说话间,从黑暗角落里走出几个人来,脸颊像是被野兽咬过,皮肉剥离,露出白骨来。他们张开双手亦步亦趋,领头正是那发出尖锐声音说书人。蓦地,不远处亮起一道紫色光束,紧接着传来噼噼啪啪打斗声和僵尸嚎叫声。 “木冉,越来越多了,你行不行?” “怕话就躲到一边儿去!” 是他们?他们竟然也来到酆墨城了,真是冤家路窄,好好大路不走,偏偏来这亡灵之城。 “木冉你看,是婆婆!” 屈桑先看到青离被僵尸围堵,立即飞身冲到她身边。 “婆婆,你来这里做什么?”屈桑挡青离身前,他虽为九尾狐族上仙,法力却并不高强,对付这小小妖物绰绰有余,若是面对妖力太强妖怪,他也只能逃之夭夭了。 “我是奉幽冥王之命来捉弄南邵县妖邪,没想到这里能碰到你们。”青离推开屈桑,腕间勾魂索利箭一般刺向前来僵尸,它们不过是被人操控了意识,真正幕后黑手还藏阴暗处。 “婆婆,泠翠被掳走了。” 青离微地一怔,嘴角微微勾起,果不其然,只要离开水天洞府这个庇护所,纵使她和屈桑不出手,也会有大把妖怪觊觎那纯阳玉胎。刹那间,她像是想到什么,心一沉,喃喃道:“这下麻烦了。”她没有想到,泠翠被妖怪掳走,她那一半心魂必然会被妖物吃掉,何苦要白白便宜了那妖怪呢。 “我知道掳走她人是谁,你叫木冉别再同他们浪费时间。” 妖鬼斑辙,从前是地府勾魂使,私自将魂魄吸纳,又吞掉了一只妖力极强蜘蛛精,修炼成妖鬼,一直隐匿,如今总算是露出端倪。他掳走泠翠也无非是利用她极阳之体锻造玉丹提升自己修为。 青离口中暗念咒语:“天生地长,魂灵归惘,幽冥主道,妖邪速剿!破!” 掌心抵挡,掌中团团金光如盖,猛然间手掌分开,所及之处,金光如剑,朝她二人冲过来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纷纷缩小犹如虫蚁。 屈桑一脸错愕,半晌还未回过神,地府来果然装备齐全,哪像他这散仙,连一件拿得出手法器都没有。 “现交给你解决,我去找妖鬼巢穴!”青离收掌,屈桑扁了扁嘴,果然是被人瞧不起,不过他一点也不意,这好心婆婆猜到他能力有限,只让他解决容易,一时间,他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只剩下屈桑同木冉两人抵挡,不多时,青离现身,拉着他二人直冲向一面墙壁,屈桑惊慌地大喊:“婆婆看路,前面是墙壁!” 正待他掩面闭眼时,三人轻松地穿过墙壁,那软绵绵石墙便是缺口,也是斑辙巢穴大门口。终归是地府出来,设下这种结界,青离眼中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又有不知死活人闯进来了吗?” 巨型黑影一闪而过,黑暗处走来一个身着灰色斗篷人,忽明忽暗微光跟随着他愈来愈近,终,停他们一丈之外。 斗篷帽掀开,一头鲜红长发倾泻下来,青灰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斑辙含笑瞅着三人,眼珠子发出幽幽绿光,一双白森森手缓缓地伸出来,尖长指甲弯弯如钩,闪着寒光。 “斑辙,你老巢也并不难找嘛!” 青离刚迈出一步,木冉伸手挡住她,“危险,当心些。”她打开他手,径直走向斑辙,他抱着臂带着好奇笑意,忽地失声笑道:“原来是地府尊使大人,小若有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废话少说,你是否掳走一个女子?” 斑辙脸色忽地阴沉下来,随即轻笑道:“尊使大人如何会知晓?小确实带回一个女子,不过小并无他意,要不了多久,自然会将那位姑娘送回去……”他用“带”字,显然是不承认自己强盗行径,故作斯文之后,必然会将丑态暴露无遗。 “你少跟我卖关子,我此番前来,你应该知道我目何?”青离仰面对着斑辙,他望着她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招牌式邪笑,“尊使大人请到里面坐坐。” 她没有回头,朗声说道:“你们二人先外等候,听我号令。” 破旧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腥臭气味扑面而来,青离不由得屏息,跟随斑辙款步走了进去。 “不瞒尊使大人,小带回来那位姑娘,真可谓是极阳之物,世上罕有,若是不嫌弃,小愿意让大人先享用。” “有此等好事,你果真会先让我享用吗?如今,只怕早就已经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青离抓起斑辙红发,“你发丝仿佛比从前加柔滑了,莫非真是那极阳之物功效?” “大人说笑了,那姑娘还地牢,专程等尊使大人大驾光临。” “你既已知晓我会来找你,那么南邵县亡魂和那活死人,你认为该如何处理才妥当呢?” 斑辙垂眼不语,他早知这性情古怪女人难对付,同为地府勾魂使,她权力要大他许多,受幽冥王器重。就连冷血杀手判官崔钰都待她和和气气,实太不公平。若真是撕破脸皮动起手来,如今,他倒一点也不惧怕她,只不过能和平解决那也好不过。 “尊使大人意思?”眼神直往青离瞟去,他黑洞洞眼眶泛着幽蓝,闪闪烁烁,细长手指指节凸出。斑辙微微勾了勾嘴唇,轻声笑道:“尊使大人难道是想捉我回地府?既然我出来就没想过再回去,大不了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滥杀无辜……” 青离把玩起腕间金玲,这斑辙,妖气甚强,一个低贱妖怪说话,许下诺言,谁能相信。 “你,我要带回去,关地牢里那位姑娘,我也要带走。”她冷声道,一把抓起斑辙如骨手,“出来这么久,幽冥王怪惦记你,跟我回去吧?”勾魂索紧绕住两人手腕,斑辙大骇,突地颤声笑起来。 “尊使大人,小念同僚份上才让大人分享猎物,大人想要独吞,未免过分了些吧?”纤细手腕轻轻翻转,滑溜像条蛇一般从勾魂索下溜走。灰色斗篷鼓起风,形如巨大翅膀,红发飞扬,一根根如利刺一般朝青离刺来。 “婆婆当心!” 屈桑疾速移到青离身前,折扇猛地一挥,长发穿破扇面,直直地朝他脸颊打去,他立即转过脸,以长袍遮掩。 “闪开!”他被她扣住腰身,手臂轻轻一弯,他被挡身后,木冉震开大门,双翅疾挥,屋子里桌椅屏风都四散着飞起来。 “泠翠地牢!”青离厉声叫道,语毕,木冉朝屈桑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保护青离,自己飞身冲向后堂。 屈桑一脸苦笑,他哪里有能力保护她,多是被保护而已。 “拿着!”青离摊开手掌,掌中现出一柄碗口大小,闪着银光弓。屈桑哭笑不得,如此小巧弓莫不是童儿玩具,都什么时候还跟他开这种玩笑? “这是玄翎弓,寒冰铸成,以意念操控,百发百中。”青离将玄翎弓塞到屈桑手中,银色小弓瞬间变化,两人背靠着背抵挡幻化无形斑辙。 屏息凝神,弓拉得满,冰箭离弦,猛地刺入斑辙胸口。就屈桑暗中叫好之时,那冰锥反转朝他射来。原来是刺入了斑辙分身,那巨型黑影变幻成数只硕大蜘蛛,眼如铜铃,散出渗人寒光。 第二十八回 恶斗妖鬼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黑暗狭长甬道蜿蜒盘旋,有穿堂风自前方吹来,忽地又暖烘烘,散发着血腥与**臭味,他掩住口鼻,疾速移动。前方亮起一盏幽暗青灯,窸窸窣窣声响由远及近,确信要到达目地,他心越来越紧张,千万别出事,千万别…… 他心里一直念叨着,原本悬着心越发刺痛。突然,一片寂然,他停下脚步,前面青色壁灯忽地被吹灭,他警觉地靠着墙壁,耳旁响起低微**声。 漆黑地牢密不透风,十几具尸体悬横梁上,头颅几乎要剥离躯体,尸体多半被野兽撕咬吞噬,内脏牵连着血肉徐徐地淌下来,血水顺着脚尖滴落下来,滴滴答答打到她脸颊上。 她迷糊中抹了一把黏腻液体,也不知是不是恐惧时留下泪,她揉了揉干涩眼眶,确信自己并没有被吓得哭起来,随即想到,大概是壁顶上滴落下来水珠子。 “有人吗?”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由于封闭时间太长,就连嗅觉也变得迟钝起来。她慢慢地站起,手掌紧紧撑着墙壁,顶上水珠子怎么连绵不绝呢?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放我出去!”她大声喊道,一股凛冽入骨寒风从窗口缝隙间吹进来,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惶恐地蹲墙角。 铁门外响起一阵低语,仔细听来,句不成句,她根本不懂那囫囵吞枣低语是何意思,壁上油灯突然亮了起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不断滴脸上那“水珠子”来源,立时吓得几乎昏厥。 木冉听到惨叫声是从脚下传来,莫非下面还有暗格不成?他侧耳,声音确是从地下传来,脚下石板发出空荡回响,他一脚踩破跳下幽深暗格。 “这是什么地方,放我出去……”泠翠颤声哭叫,铁窗被震开,她紧抱着双臂惊恐地缩墙角,浑身战不已。 “泠翠。”木冉一掌冲破铁门,冲向角落紧抱住她,“没事了,没事了,我现就带你出去。” 她躲他怀中有些失神,“好多死人,木冉……”口齿不清,思绪也有些混乱。 他打横抱起她,她脸埋进他胸口,“泠翠,别害怕,很就能出去了。”他柔声道,满眼哀怜地望向她,她脸颊头发都被腥臭血浸得湿濡。 **** “婆婆,你可好?”屈桑急忙揽住青离腰,她替他打开反转而来冰锥,发带被刺断,长发如瀑散落下来。 “我没事,你当心些,顾好自己就行了!”语气中满是怨恨,屈桑有点愧疚,眼看着斑辙毛茸茸大触脚铺天盖地压下来,他急忙拉弓,冰箭准确无误直刺向那毒蜘蛛脚心。 斑辙哀叫一声,脚掌滋滋地冒着白烟,真身被重击之后,他又化为人形。 “你先稳住他,我来布阵。”青离拍向屈桑后背,还未反应过来,屈桑就已经与斑辙面对面,距离极近,两人鼻尖几乎贴一起。 屈桑惨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婆婆,我怎么稳住他啊!” “跟我念咒,天生地长,魂灵归惘,幽冥主道,妖邪速剿,破!” 屈桑颤声重复了一遍,青离听他声音颤抖,自腕间取下勾魂索扔过去,“用勾魂索先捆住他!” 勾魂索找到目标,一圈圈紧紧缚住斑辙,轻微扭动,绳索就如刺藤一般越缚越紧。斑辙眉头紧皱,苍白脸颊上出现一丝丝黑色细纹,纹路错综纠结,像裂缝花瓶一般且发出细微碎裂声。 “婆婆,好了没有?我支持不住了!”屈桑不敢回头,斑辙被捆得无法呼吸,裂帛声突起,“嘭”一声,勾魂索从中间部分断裂开来,斑辙脸上皮肉哗哗往下坠,直到露出森森白骨。皮肉脱,他两只漆黑眼洞里爬出密密麻麻白色蛆虫来。 青离以血布下破邪阵,“把他引过来!”她向屈桑叫道。 他望向她,拉满弓,冰箭又刺入斑辙左边眼洞,寒冰融化,极寒之水立时让蠕动蛆虫无法蠕动。斑辙朝屈桑扑过去,闪躲之后,屈桑飞身逃向青离布下破邪阵,斑辙拖着笨拙身躯紧跟其后。 “收!”青离打开手掌,掌心金光笼罩,浑圆破邪阵一周升起一柄柄金光四射利剑,剑身疾速转动,结手印,念咒语。 “破”字刚一脱口,剑尖忽地刺进斑辙庞大身躯,他颤抖着呕吐一口,黑色浓浆喷向屈桑,他见势立刻跃身移开。斑辙吐地上一滩黑水中爬出不计其数蛇虫鼠蚁来,屈桑尖叫着躲青离身后,她双手合十,金色屏障将她与屈桑二人护住,那速爬动黑色长蛇和眼珠通红大老鼠刚刚触碰到金光,纷纷化为黑烟。 “玄翎弓给我。”青离夺过弓,将腕上金玲取下来,铃铛挂弦上,手指划过,金玲直向斑辙打去,他无法闪躲,只眼睁睁看着金玲刺穿身体。刹那间,斑辙躯体被切成两半,上半部分还抖动,腰部以下都已渐消散。正当两人都松一口气时,斑辙伸手抠向眼眶,掌中幽蓝珠子速朝青离飞来。 “婆婆,小心……”话音未落,珠子打进青离左边锁骨,崩裂声清脆入骨,趁着青离松懈下来时,斑辙冲破破邪阵,残存那半截身子飞速遁走。 “婆婆你怎么样了?”屈桑紧张地搂住青离,她摇晃了两下,一阵强烈呕吐感袭来,她半跪着狂吐,口中喷出一大团黏黏腻腻液体,中间包裹着肥白虫子。 屈桑只看了一眼就已忍不住,转过头干呕起来。 “你帮我运气,将这珠子打出来。”青离捏紧屈桑手,他紧皱着眉,低声应道:“嗯,若是婆婆感到不适,马上告诉我。” 青离盘腿坐破邪阵中央,屈桑坐她身后,掌风打向她左边肩胛骨,她一声不吭,于是他又加重力道,猛地一掌打去,浑圆幽兰色珠子从锁骨飞出,却已成碎片。 “婆婆,如何了?”屈桑探向前低声询问道。 “还有碎片里面,你加重力道。” 闻言,他咬了咬牙,用全力打去,他几乎听到她骨头碎裂声音,然而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痛。 屈桑攥住青离手,她掌心湿濡,被震开衣襟几乎要露出胸部,她有些费力地拉住衣襟,声音低微道:“我没事了,扶我起来。” 他抱住她腰,她头靠着他胸口,剧烈喘气。他伸手替她整理好衣襟,搀扶着她坐石阶上休息。 昏昏沉沉之中,她听到有人叫自己,眼皮像是被粘一起,有人摇晃她肩,“婆婆,木冉出来了。” 木冉,她猛地清醒过来,知道他平安无事,她悬半空心终于安定下来。 屈桑搀扶住她,向她低声耳语道:“那个女人好像受伤了。” “她伤得重不重?”青离咳了两声,紧紧捏住屈桑手臂,“这金玲可以护体,让她戴上吧。”她将攥手心金玲递给屈桑。 木冉叹息一声,语气冷淡地回道:“她没事,只不过是受惊过度……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真好心要帮助我们还是别有它意?” 青离猛然一怔,默不作声,她不由自主紧紧掐住屈桑手,他低吟一声,向木冉喝道:“你胡说什么,婆婆若是别有用心,也不会费这样大精力帮你制服斑辙。”他心里有气,那柔弱白痴女人什么也不用做还被木冉呵护备至,他和青离两人这拼死拼活,凶险万分,到头来,竟然连一句感激安慰话都没有。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自从离开水天洞府,我们一路上都被妖怪袭击,他们全都是冲着泠翠来。”木冉冷着脸,目光落青离身上,见她弯着腰,手掌紧紧按着肩头,他心里只有怨恨,连一点担忧心疼也没有。 “为何水天洞府就好好,你到底有何目,苒镜湖也是你编出来谎话,是不是?!”几乎是质问语气,青离别开脸,心酸涌来,她有点支撑不住,身子缓缓往地上坠。 屈桑急忙抱住她,“婆婆你可撑得住?” “不用你管!”她推开他,摇摇欲坠,胆小驴子也不知从何处跑来,颠颠儿地停青离身旁:“尊使,现要去哪儿?” “回地府。”驴子跪下,待青离跨坐上去,它又站起,扭过头朝屈桑道:“屈公子多谢你帮尊使疗伤,待我回地府向幽冥王禀告,授予你荣誉勋章。” 颠颠儿地隐入一片漆黑中,屈桑愕然,这驴子还会讲这些客套话,倒是某些人,竟然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你现高兴了?把婆婆赶走,我们连这酆墨城都走不出去。”屈桑瞥向木冉怀中人,“为了这个女人,你一次又一次断送自己前程,我不知该说你是痴情还是愚蠢!” 木冉不以为意,忽地觉得这话特别耳熟,仿佛是哪里听过,他没有抬头,抱着泠翠走出荒宅。 三人城中转来转去,屈桑发现他们始终都原地兜兜转转,这鬼遮眼果然厉害,若是青离话,地府尊使怎么会被这障眼法困住。一时间,他又开始怨恨起木冉来,“瞧瞧你做好事,我们迟早会被这个女人害死。” “我当初并未求你跟来,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要来,若是后悔,现就回去吧,我不会挽留你。” “你说倒是轻松啊,我要是能出去,现还能这里跟你废话吗!”屈桑瞟向木冉,心底恨意渐起。 此时,他对那傻瓜一点爱意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定为男身太久了,爱意渐渐消散了,还是因为他觉得和木冉再也没有可能了。即便泠翠现死了,还会出现另一个杞萝,总之,木冉心永远都只为杞萝而停留,除了杞萝,任何人也无法走进他心里。 “你一直抱着她不累吗?”屈桑负气道,他摸出丝帕扔给木冉:“替她擦一下吧,怪恶心人。” 语毕,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黑沉沉天幕像是被撕裂开来,刺眼白光自缝隙间透进来,屈桑撩起衣袖遮掩强光,扬眉笑道:“我就说,婆婆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第二十九回 梅园(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天地混沌如浓粥,青离拉开玄翎弓,仅剩下一半勾魂索作为箭猛地射向半空,浓密烟雾被劈开,立时天地澄明,艳阳高照。烈日下,躲阴暗角落活死人都抵挡不住强烈光线,纷纷四处逃窜,然而越是逃得,被烈焰烧伤得越是严重,强光穿透褴褛衣衫,皮肉发出焦臭腥味。 尸横遍野,亭台楼阁破落衰败,这才是真正酆墨城,南邵县并不止酆墨一座城,也不知其他地方境况如何。 “婆婆,我们现应该往哪里走?”屈桑追上去,拍了拍驴子圆润臀部,那驴子扭过头咧嘴一笑,“屈公子请自重啊,我虽然魂魄附着这蠢驴身上,可是我是货真价实男子汉哟。” 屈桑尴尬失笑,立即收手,青离没有回头,淡淡地应道:“沿着官道一直向前走就能出城,西苑古界自然是往西边,出了酆墨,顺着河向下游走。” “下游?西水东流,往下游不就是到东部去了吗?” 青离慢条斯理道:“我说过,若是那么容易被你找到,那苒镜湖也没有什么神秘了,西苑古界地势高,但水流自上古时代起便是逆向而行,这没什么可奇怪,顺着下游走就是了。”语毕,她将玄翎弓扔给屈桑,“这玄翎弓送与你吧,虽然灵力不是特别强,但作为傍身之用,还是绰绰有余。” 木冉眼神向青离瞟去,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心头乱如如蓬草,青离感到他视线不离左右,向屈桑淡声道:“我得回地府复命了,被斑辙逃掉,是我失职,勾魂索被损坏,也不知幽冥王会如何惩罚于我,你们多保重吧!” “婆婆请稍等。”屈桑立刻拦住青离去路,“婆婆伤势如何了?我这里有粒丹药,对于元神恢复有很好效果,婆婆试试吧?”他攥住青离手,将晶莹剔透丹药放她掌心,这帮助他恢复体力丹药从不离身,从前被凶兽袭击之后,也多亏了这蓬莱仙华玉丸才得以保住躯体。 “多谢屈公子。”她将丹药仔细收进怀中,垂下脸时,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此去诸多凶险,屈公子多加小心。” 他眼里有笑,一双桃花眼弯弯地眯起,从来没有人如此关心过他,哪怕只是一句极为普通叮嘱,他也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屈公子法力太弱,果真遇到凶险,也只能多求自保了。” 他扁了扁嘴,何必还要加上这一句,谁都知道他法力低微,可是也用不着一天几次提醒吧?他倒是想做个闲人,有人保护,余光瞥到木冉,他不自觉地笑起来:“我要是像某人就好了,被呵护,如珍宝一般。” 驴子嘿嘿笑了几声,驮着青离踢踢踏踏飞地跑起来。 “尊使,我们当真要回地府吗?” 青离迟疑一阵,锁骨之处仍旧隐隐作痛,她摸出屈桑赠与丹药,皱着眉服下,“暂且不回去,斑辙逃掉,我们回去岂不是要浪费多时间。” “咦?那尊使为何要向屈公子辞行?属下猜斑辙也会去苒镜湖找暝之流光恢复元神,为何不同屈公子一同前往?” 她没有做声,既然木冉都怨恨她,何苦要去自讨没趣,远远地跟着他们就够了,“若是墨莲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墨莲大人还要打理水天洞府,近来孤魂野鬼都逃到水天洞府,会不会又有强大食鬼妖出现了?” 一个斑辙就已经够折腾人了,再来一个,她这小小勾魂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师父也未免太高估她了,每次总将艰巨任务交给她,这次对付斑辙连勾魂索都损坏了,要是再遇到食鬼妖,只怕连她自己也会搭进去。 “乔儿,我有点累了。” 驴子扭过头应道:“尊使累了就趴属下背上歇息一会儿吧,属下跟屈公子后面不会被他发现。” “嗯,有情况立即告知我。”她对这小鬼乔儿脾性了若指掌,遇到危险一定会没了命四处逃窜,作为勾魂使,他根本就是地府耻辱,也不知幽冥王是如何考虑,竟会将没用一员派来她助手,她一边要收妖伏魔,一边还要照管他。 真太累了,一想到木冉那充满怨恨语气,她就有些窒息,心口被堵着一大块软泥,不上不下,绵密地扩散至全身。她要他安然无恙,要他永远都没有哀伤,没有遗憾,或许这目标很难实现,只要她心一直他身上,哪怕是舍弃性命,她也会为他办到,从前为了他,她可以取出龙珠,如今也会一样。 第三十回 梅园(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屈桑驾着马车,木冉坐他身边,两人都沉默不语,枣红马走得很慢,车轮从残破躯体上碾过去,颠簸了多时,三人才走出酆墨城。 “木冉……”车厢内传来泠翠低微声音,木冉应了一声,立即转进去,屈桑回过头瞅了泠翠一眼,撇了撇嘴懒洋洋道:“我要是像有些人那么好命就好了,没人疼没人爱,还要驾车……” “你说够了没有?”背后响起男人清冷回应,他明白,那人天生冷淡,他们青梅竹马,却也很少给他好脸色。当他还是琉惜时候,亲密一次是木冉抱住她热吻,那也仅仅是做戏给杞萝看,她这个活色生香美人木冉面前,就同那醉云坡月桂树没什么两样,她还曾一度以为木冉有独特癖好,却原来,钟情非她罢了。 泠翠靠着车厢内壁,身子软软坐不直,木冉揽过她,她靠他怀中,“木冉,我们真要到西苑古界去吗?” “当然了,只要你平平安安,长生不老,我宁愿让所有苦难都降临到我身上来。” 她浅笑着,紧紧环住他腰,他淡凉体温传到她身上,她缩了缩身子,喃喃道:“木冉,我这一生幸运事就是能遇到你。” “这话你从前也说过,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只盼上天能够眷顾我们,让我能顺顺利利找到苒镜湖,得到暝之流光,从此不问世事,你我二人,那可真是连神仙眷侣都要艳羡了。” 他垂眼,温柔怜惜显于眼底,两人经历诸多磨难,原以为能一起共享悠长岁月,却是一次又一次相聚分离,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她从身边溜走,绝不会。 又搂紧了些,她低声发出抗议,仰面望着他,弯弯眼儿全是笑意,“我要跟木冉永生永世都一起。” 永生永世都一起?那也得你够长命才可以!屈桑不屑一顾,从前讨厌杞萝,纯粹是女人与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如今厌恶泠翠,却像是男人对不喜欢女人排斥,果真是性情变化了,他失笑,皮鞭抽得啪啪直响。 黄昏之时,马车停一座衰败宅院前便死活也不愿挪动半步了。屈桑跳下车朝着那神情冷漠傲娇小马抛去一个媚眼,奈何人家风雨不动,蹄子像是钉进泥土中一样,硕大鼻孔中喷出一股腥臭热气,嘶吼了两声以示抗议。 放眼望去,院门口立着一座石碑,碑上刻“义庄”二字。“好吧好吧,不走就不走吧,我堂堂狐仙还怕鬼不成?”他心里暗自嘀咕着,走到车窗边,掀开帘子,车厢内两人正紧紧相依着入梦。 “喂!”他用力敲了敲小窗,扬眉喝道:“睡够了没有,这死马不肯走了,你自己看着办!” 闻言,木冉摇了摇泠翠,温声道:“你身子不适,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晚好吗?” 她点头,他先跳下马车,轻轻地抱着她下地,一旁屈桑不以为意,鄙夷地瞪了泠翠一眼,心里暗笑道:“看来,连这老马都知道这里会是你长眠之地,我就安心等待看好戏吧。” 这义庄是一座荒废古宅改建,大门上朱漆被风雨剥蚀,横匾上书“梅园”,矮墙上爬满了青藤,郁郁葱葱,偌大宅院却给死人住,实太浪费了。 屈桑先行走进去,前厅大门敞开着,厅中整齐地摆放着棺木,他站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番,又退了出去,转到垂拱门边。此园称为“梅园”,果然是不负这雅致名号。眼前是一大片梅林,鬼月,却一树一树梅花开得灿烂,然而却给人妖异之感,若是碰上几只花妖,那才热闹呢。 探着头朝里面望去,花朵如云太过繁茂,里面景象被遮掩住,看不真切,忽地听到林子里传来细碎声响,像是叩门声,又像是啃咬骨头声音。 他定了定神,确认这古怪声响是从园子厢房内传来,于是,长嘘一口气,穿过垂拱花门,走了百步,眼前出现一排青瓦白墙厢房,仔细听来,这声音便是从其中一间房里传出来。 抬手轻拭掉额角冷汗,他轻声对自己说:“怕什么呢,别忘了你可是茈狐山九尾狐仙,就连天圣大帝都要给你几分薄面,别怕别怕。” “爹爹!” 第三十一回 盈盈之心(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思绪猛地凝滞下来,半晌都不敢再迈出一步。这清脆童音仿佛是从身后传来,脚步声近了,她跑?她是鬼吗?废话,能义庄里活动,不是鬼便是妖,她像是拖着什么东西,踢踢踏踏,终于近了。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带点怨恨,多是掩饰不住喜悦和激动。 屈桑慢慢回头,原来是个红衣女娃,七八岁模样,脸色落日余晖中竟像是透着白光,小脸蛋尖尖像一只小狐。也不知是这满园不合时宜梅花开得太过艳丽还是这小女娃太过苍白,屈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诡异地方见到诡异东西,也实属正常。 “爹爹,盈盈好想你!”她扔掉手中一连串骷髅头,双手紧紧抱住他腿,屈桑错愕,张了张口,试探地道:“小妹妹,我,不是你爹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才没有!你就是爹爹,就是。”笃定他就是她爹,又重复道:“你就是爹爹不会错。”忽而又颤颤地哭了起来。 这可怎么收场?他俯下身掰开她手,然而这丫头力道不弱,他又不忍心弄伤了她,于是温声笑道:“小妹妹,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她抬起头,对上他一双桃花灿烂美目,对着这种天真烂漫小女娃使用媚术,他有点不忍,哪知这丫头根本不吃这一套,任由他春光明媚,春情泛滥,她都不着迷。 瞅了他半晌,她揉了揉泛着泪光双眼,抽泣道:“爹爹还跟三年前一模一样。”她慢慢松开手,他松了一口气,趁着她低下头摸索什么时,他一个旋身,逃出园子。 “里面可有异常?” 有人轻拍了他肩,他一个愣怔,回过神道:“哦,好着呢,好着呢。” “爹爹……你又要扔下盈盈吗,爹爹别扔下我,娘已经走了,就剩下盈盈一个人了……” 屈桑脸色突地沉了下来,这丫头跑未免太了吧,他向木冉使了使眼色,急忙跨进马车,那叫做盈盈红衣小女娃追出来,突然又停下脚步。 “你们是谁?”她哽咽一声,用袖口抹掉眼泪鼻涕,看了看木冉,又望向泠翠,那面瘫叔叔好生冷酷,不过他身旁面色苍白姐姐倒是容易亲近些。 木冉望见她拎着一串骷髅头,厉声喝道:“你是何妖物?”疾步移到盈盈面前,虎口紧紧扼住她咽喉,眼看着她挣扎着眼泪直往下掉。 “木冉,放手,看样子她不像是什么妖怪。”泠翠拉着木冉,垂首仔细打量,木冉恨恨地松开手,盈盈软软地跪下干咳了几声。 抬头间,正巧看见帘子掀开,车窗露出一张脸,盈盈欣喜若狂,连忙爬起来跳上马车。 “爹爹,你要去哪里,带上盈盈吧……”不等他开口,她扑进他怀中,连同脏兮兮骷髅头也全数压他身上。 “救命啊,木冉救命!”屈桑狂叫,马车外面人无动于衷。过了一会儿,泠翠看不下去了上前解围,“盈盈,先出来好吗?你压着你爹爹了,他是个爱干净人,你看看,他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唔,好像是哦。”盈盈瞧见屈桑幽怨目光,吐了吐舌头爬出马车,屈桑下马车望见泠翠时,礼貌地颔首微笑。 这上蹿下跳生命力顽强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这阴森恐怖义庄里活得自由自,无父无母,她却能有能力保护自己。屈桑弹掉长衫上枯草,然而沾染雪白衫子上污渍却怎么也擦不掉,盈盈望见他面色阴沉下来,有些怯懦,“爹爹对不起,都是盈盈不好,盈盈给你擦干净。” 食指舌尖上沾了沾,正要向屈桑白衫上污渍抹去,他连忙跳开,“好了好了,你别擦,你一直追着我叫爹爹,现我严肃地警告你,不许再这么称呼我,首先,我不是你爹,再次,我不是男……” 话锋一转,他仰面道:“我不是随随便便男人,不会轻易和不认识女人有孩子,而且还是你这样令人讨厌孩子。” 见她不再纠缠,他彻底放下心来,转向木冉,“里面有许多房间,我想应该可以暂时住一晚。” 嘤嘤哭泣声越来越响,终像决了堤洪水,她一边哭,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只小木盒。 “爹爹三年前不声不响地走了,留下娘跟盈盈……娘她……你们都不要盈盈了……这是娘给盈盈画像,娘说想爹爹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眼……” 第三十二回 盈盈之心(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心渐渐软下来,接过她递来木盒子,打开盒盖,取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宣纸,摊开来看,他倒抽一口凉气。画中人简直就是另一个他,一样温柔如水美目,俊秀脸庞,不过画中人眼神为纯净些,像书生些。 “这画像中人就是你爹?” 当初悠尘将他定为男身时,特意选了一款俊美容颜给他,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同盈盈爹一模一样。 “爹爹,自从你走了以后,娘就病倒了,盈盈一个人照顾娘,别人都有爹娘疼爱,盈盈就没有……”她可怜兮兮小模样让他无法再狠心拒绝,他轻声笑道:“乖孩子,爹爹不会再扔下你了,你娘呢?” “里面。”她指向园子,“娘睡里面,盈盈一直都守娘身边,不准野狗来。” 屈桑向木冉使眼色,木冉一脸茫然,他根本不懂屈桑挤眉弄眼是何意思,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拉着泠翠先走进去。 “尊使,他们进去了,我们要不要跟进去?” 迟疑了一阵,青离低声应道:“先静观其变,我只怕里面不会太平。”梅园阴气很重,且不说停放尸体重多,光那尸妖就够难缠。她不放心他们贸然前往,加不放心那缠着屈桑叫爹丫头,谁知道那古灵精探小丫头会不会是故意使用苦肉计引他们上钩。 偌大园子夜里一团漆黑,走进偏院里,老远就望见其中一间厢房内点着蜡烛,盈盈挣开屈桑手,一路小跑。终,她停门口,抓耳挠腮,像是纠结要不要推开房门。听见后面脚步声近了,她轻轻推开房门,径直走到床边。 “娘,爹爹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呢?法师伯伯说你很就会醒过来,娘你点醒来啊……”生怕吵醒了屋里人,盈盈声音十分低微,待屈桑等人走进屋子里时,她扭过头向他们轻声道:“爹爹小声点。” 木冉首先察觉到异常,直挺挺躺床上被鲜红长袍包裹人,不,那应该是死去多时一具尸体,毫无人气,且阴气浓郁。他步走到尸体旁,那女人双颊凹陷,面色青灰,眉心隐隐冒着青黑鬼气,尸体已然隐隐透着淡淡尸气,然而却没有一丝**迹象。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语毕,盈盈轻声接道:“我知道啊,娘已经死了三个月了,当时法师伯伯说只要好好守着,娘很就会活过来了。”转向屈桑又道:“等娘活过来了,爹爹带我们去京师好吗?” 屈桑骇然,这丫头竟然陪伴着一具尸体长达三月之久,死去母亲她眼中不过是睡着了,这义庄里,尸体众多,她也一点不害怕吗?当她说出“死”字时竟没有一丝惊恐,如此理所应当,云淡风轻,她果真只是普通小孩吗? “盈盈,你娘已经死了,人死了魂魄会到地府,投胎转世,不会再活过来。”他拉着她声色俱厉,她怔怔地瞅着他,良久,她甩开他手扑向尸体:“娘,你醒过来,爹爹不信你会活过来,你点醒啊……” 话音刚落,疾风猛然吹开窗户,红烛顿时熄灭,凛然入骨阴风扬起一阵迷沙,屋内厚重帷幔吹哗啦啦直响,泠翠惊恐地躲进木冉怀中。他们感到突然多了一个人从身边擦过,浓郁尸体臭味令人窒息。 “盈盈,过来!”屈桑惊叫道,正往床边摸索,突地,蜡烛又自动亮了起来,迷沙卷走了窗前一张张凌乱纸页,窗户“哐”地一声又重被关上。烛光明明灭灭,他们猛然记起什么似朝床上望去,三人都大惊失色,停放床上尸体竟然不翼而飞。 “娘,娘去哪里了?”盈盈跌倒地,瞧见床上空空如也,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你去哪儿了?” 这三年来,只有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偌大庄园也因她爹离开顿时变得衰败起来。宅子里下人都纷纷离开,能变卖全数变卖,大部分作为遣散费,剩下一少部分留作母女俩生活所用。镇子上人见她孤儿寡母好欺负,强行将他们这偏僻宅院作为义庄,此后,是无人再踏进一步。 屈桑半跪着将盈盈搂怀中,他自小被父母兄长疼爱有加,眼见着这可怜孩子遭受大起大落,出于同情,他还是心软地接纳了她。就算是平白无故出现一个女儿,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可是他不愿意当爹,要是叫他一声娘,或许他还会美滋滋。 “我猜她还会回来。”木冉眉头紧锁,思忖了一阵,沉吟道:“这宅子古怪,未免再惹事端,我们即刻启程离开此地,泠翠,你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屈桑轻拍着盈盈肩,柔声哄道:“爹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那娘呢?我们不要娘了吗?”她眨着圆溜溜眼睛,乌黑眼珠子转来转去,确信她娘不是同她玩起捉迷藏游戏,她拉了拉屈桑衣袖,央求道:“爹爹再等一晚好吗?要是娘不回来找我们,我就跟爹爹走。” “要留你们留,我要带泠翠离开。”木冉拥着泠翠正要退出去,屈桑急忙拦住他:“我们一起来,你过河拆桥吗?” “我不像你,随随便便认个女儿,我没有多时间陪你消耗。”他拽住屈桑衣襟,厉声喝道:“你刚才看见了,那尸体已成尸妖,并不是普普通通妖怪,你慈悲心肠就留下来吧,没必要让我们陪你一起。” “木冉。”泠翠柔声道:“也不乎这一晚时间,现才刚进鬼月,即便是马不停蹄我们也不一定会找到苒镜湖,一切都要靠缘分。” 他果然只听这个女人话,她说什么他都会言听计从,屈桑怅然若失,挣开木冉手,抱着盈盈走出去。 第三十三回 尸妖(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月如银钩,入云中淡淡柔光被遮掩,身穿着血红长袍女人站城中高阁楼之上,双臂微张,仰面朝着被黑云遮掩住一半弯钩。微微张开红润双唇,月亮光华一丝丝被吸入口中。 原本塌陷脸颊忽地饱满起来,肌肤紧致如初生婴孩儿,头顶团团黑云迅速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开,弯月离她近了些,晦涩诡异低声嘶吼自喉中缓缓流出。 片刻之后,月亮像被强行蒙上一层厚重帷幔,光华已失,整个天幕又重回复了黢黑,此时此刻,城中人大都已就寝,还有三个贫寒书生阁楼中饮酒抒发感情。 其中一个摇着折扇书生突然停下手中动作,仰面观望头顶动静,“你们听见什么了吗?”话音刚落,顶上瓦片陡然间哗啦啦坠地,三人躲闪不及,被青瓦砸中。 还未来得及看清头顶是什么东西,忽地一张巨大红色屏障铺天盖地扑下来,如长绳一般黑发自由穿梭,三个受伤书生眼见着对方被粗长黑发捆住了喉咙。红袍翻卷,利刃一般缓缓转动起来,三颗头颅刹那间飞出阁楼,噗噗嗵嗵坠入湖中。 身子还扭动,黑发抽出,红袍收回。女人抓住其中一具颤动不已躯体,舌尖舔舐着血流如注断颈。起初还很温文尔雅,慢条斯理。血腥入喉,她再也抑制不住嗜血冲动,血盆大口猛张,呼呼地灌血入喉中。 “盈盈,你怕吗?” 她靠他怀中,两人坐梅树中长凳上,暗暗梅香一股股入心入脾,见她缩了缩身子,屈桑又搂紧了她。虽是七月,但身处阴气旺盛梅园之中,却令人感到阵阵寒意包裹全身。 “有爹爹,盈盈一点也不怕,等娘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能像从前一样。”她扬眉,眼里全是天真笑,她哪里知道,即便她娘能回来,他们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尸妖有什么人情可讲,魂魄被抽走,那就如同野兽一般。他有些担忧,若是那尸妖真回来,凭他自己能力不知能否保全盈盈。 隐隐听到脚步声,他猛然一颤,立即起身,拉着盈盈疾速隐去。 “木冉,我们真现就走吗?现才丑时,天亮了再走好吗?” “不成,尸妖回来,免不了一场恶斗,我既要照顾你们,还要解决尸妖,还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你身子本来就弱,这里阴气太强,不适合你。” 泠翠嘟了嘟嘴,不再接话,正待两人准备往外走时,却惊奇地发现原本只有一条主道园子里又突然间多出了两条悠长甬道,朝四周看去,景致摆设都是一模一样,他们此时正三条甬道中点。 木冉冷笑道:“你要是真想让我等到天亮才走,何必用这种法子,你越是如此,我越是厌恶你!” 隐身一旁屈桑听出木冉这番话所指对象是谁,他立即现身澄清,当三人都怀疑中,园子里梅树簌簌地抖起来。 “你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花妖?” 屈桑拉过盈盈躲木冉身后,忽听得一个女人幽怨声音远远地飘来。 “娘!是娘回来了!”盈盈拽了拽屈桑衣袖,飞地朝着声音飘来方向跑去,三人一路追赶。 行至垂拱花门时,一股刺鼻尸体腐烂臭味袭来,三人忍不住掩住口鼻。昏暗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张巨大帷幔悬挂屋檐下,走近了些,帷幔骤然间收缩,尸臭来源是这古怪帷幔无疑。 屋檐下白灯骤然间全数亮了起来,映得整个宅子都白森森,原来不是什么帷幔,那穿着红袍子人缓缓地转过身,屈桑和泠翠连忙后退。 “娘!”盈盈推开屈桑和泠翠,径直奔向那火红鬼魅女人。 “回来盈盈,你娘已经成尸妖了!”屈桑大喊,正要跟上去,木冉伸手拦住他,“你现去就是送死。” “那盈盈呢,她去就不是送死了吗?”屈桑狂叫道,一掌打开木冉,眼看着就要抓住盈盈发辫,突然被什么东西反弹回来,他飞身折回,轻巧落地。 “盈盈,跟娘走好不好?” 尸妖抖了抖广袖,露出一双白骨森然双手,指尖勾了勾盈盈脸蛋,她俯下身,鬼魅一笑,红唇微启,温热阳气正丝丝入喉。 突然,她惨叫一声,猛地推开盈盈,低下头,看到胸口正扎着一只冰锥,粘稠暗红色血液缓缓地顺着尖端淌下来。 屈桑收回玄翎弓,气定神闲地轻笑道:“你还能认得你女儿,说明你魂魄还尚存几分,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吸取她阳气呢?” 闻言,尸妖恨恨地瞪着他,忽地,她朝着他咧嘴一笑,含混不清道:“相公,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我们一起走……” 第三十四回 尸妖(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你别乱认!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尸妖老婆,废话少说,动手好了!”弓拉满,凝神之间,冰锥疾速飞出去。受了一次伤,那尸妖也变得精明起来。 趁着尸妖被缠住无法再对盈盈下毒手时,泠翠连忙拉过盈盈,眼见她脸色青黑起来,泠翠急忙朝着木冉叫道:“盈盈有危险了。” 语毕,屈桑将玄翎弓交给木冉,尸妖绕过木冉,看到他身后泠翠,“极阳玉胎,真是难得。” 长发如刺朝泠翠刺来,木冉猛地振翅,巨大黑色双翅扬起漫天狂舞梅花,尸妖迎风而立,岿然不动。梅花幽香与尸体腐烂臭味交织一起,木冉眼前出现无数个红袍尸妖,风沙卷来,屈桑抱着盈盈,泠翠跟后面,三人惶恐地奔向园外,眼看着就差一步就跨出大门,面前却突然出现一面墙壁。 “穿墙而过,驾着马车向西而行,卯时长短亭等候。” 低哑声音自耳边飘过,屈桑回头时,只看见一个模糊身影擦身而过。 “是婆婆,有婆婆,一定会没事。”屈桑腾出一只手拉住泠翠,口中默念咒语:“清夜寒门,地府往生,冤魂让路,澄明显!速开!” **** 木冉半跪着,巨大红色屏障团团围困,他自知一旦变为麟珖兽,身上妖气只会助长尸妖气焰,尸妖遇强则强。但是,不能变身为妖兽,他就无法发挥此时大威力,为今之计,只能拖延时间让屈桑他们先行离开,没有后顾之忧,他才能放心解决这棘手尸妖。 “闭上眼,默念无为金焰咒。”他微地一怔,听出是青离声音,愕然道:“你不是回地府了吗?” “别废话,无为金焰咒可助你冲破尸妖布下疑阵,她如今也不敢贸然行动,你若是这温柔乡里缠绵不休,那你永远都别想出来了。” 他揉了揉朦胧双眼,俊目开始变得迷离起来,温柔乡?缠绵不休?忽然一道白光刺穿红彤彤结界,曼妙柔美身影款款摆动着。木冉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笑意淡淡漾开,为何会看到杞萝,搔首弄姿是勾引他吗? “这种时候,你竟然真会被疑阵侵扰心智?”被她掌掴后,他终于清醒过来,原来这“温柔乡”确不假。尸妖擅识人心,看透人心底渴望东西,以此来操控意志,消磨耐心,青离所言不假,可是,她又是如何知晓他心思? 他想问个清楚,但见她盘腿而坐,长发垂落下来,丝毫没有想要闲聊意思,他也不便再问长问短,她脾气古里古怪,喜怒无常,再惹得她生气,那岂不是给尸妖创造机会吗? “若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那个人,其实不是你要找人,你会如何?”她猝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点试探。 他抬头怔怔地瞅着她,忽而淡声笑道:“这等事,不会发生我身上,因此,我也用不着为此烦恼。” “如果呢?你该如何?” 他发现她话比平时多了些,一开始以为她是别有用心对泠翠不利,经过酆墨城一战,再到如今与他并肩作战,他相信,如果她真是心肠恶毒话,一定不会舍生忘死帮助他们。 “如果是我。”他思忖了一阵,轻声道:“没有如果,我认定事不会有错。” “是吗……既然如此,那是我多虑了,反正我还要带斑辙回地府,就顺道帮你找苒镜湖吧,若是有一天,你希望破灭话,至少你为此付出过……” “不会!”他蓦地站起,情绪微微激动起来,“我一定会找到苒镜湖,找到暝之流光,泠翠也一定会有救!” 他依旧如此执着,如同从前凤柔山,他怕自己会成为凡人终有一天灰飞烟灭,明明爱着她也要心口不一,故意做出厌恶她举动。如今虽非如此,却依然改不掉偏执个性。 她不再言语,杞萝他心目中地位有多重要,她对此十分清楚,他生命因她才能得以延续,用一生去爱她,寻找她,如今终于找到,他如何肯放手,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眼前再次消失。 “婆婆……” 她抬起头,耐心地聆听着。 “第一次见你时候,我就觉得你是我要找人,那时候,我真想这一辈子就这样,你不愿承认也罢,只要我们一起就足够了,后来泠翠出现,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出现错误,我很矛盾,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你……” 面具下双眼蒙上一层水气,她没有应声,心内翻江倒海,从前她不愿承认,如今她不能承认,确只有泠翠才加适合他。 “嗵、嗵、嗵……” 钟磬之声猛然响起,两人立即起身,却见红色屏障被剖开,青烟中现出一条细长黑影来。 第三十五回 妖僧(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一手持锡杖,一手捧着钵盂,剑眉,凤目,眼角微翘,鼻梁直挺,英姿飒爽中透着柔美,晨曦下他实惊为天人…… 不不不,若是从前杞萝,一看到俊美男子都会花痴般地观摩半晌,如今她是地府勾魂使青离,她什么都看不见,纵使面前站着一个天仙似俊俏佳人,她心中,那也只是过眼云烟。即便看不见容貌,他身上散发出妖气也完胜了他俊脸。 “贫僧了生,路遇此地,隐感妖气萦绕,特来此细细查看一番。” 钵盂缩小纳入怀中,只手拈动佛珠,眉心隐隐透着黑气,细看之下,原来是隐藏于皮肤之下一粒漆黑如墨珠子暗潮汹涌着。 妖气?他自己都浑身妖气,若是真能安分了却残生,也不枉费他这贴合法号,只怕他不是普普通通僧人,妖气四溢,利欲熏心,操控尸妖这种勾当他都能做得出来,也不怕侮辱了佛门清誉。 “了生法师,既然是来收妖,为何身旁就站着一只尸妖,法师却是无动于衷?” 青离和气地道,了生余光扫过,影壁之后现出猩红一角,他薄唇轻启,喃喃地念叨几句,尸妖几乎是弹出来,摇晃着身子恭敬地立他身前。 这没用尸妖竟然耗到现都一无所获,他拎起她衣领,她立刻惊恐地缩着脖子,神情滑稽,动作呆板。 “不瞒两位,这尸妖正是贫僧所养,如今她没有用途,也只能贫僧亲自来解决两位了。”依然面露微笑,语气和蔼。木冉突然想到,盈盈口中“法师伯伯”应该是此人没错。 “你倒是坦诚,请问了生法师,可曾听说过济文法师?”青离冷声问道,了生点头。 济文法师?似乎哪里听说过,木冉想起,从前偷看杞萝书册,主人公便是济文法师,为何青离又会知晓呢? “济文法师乃贫僧师祖,德才兼备,当世无双。” “你也知道济文法师德行高尚,以除魔卫道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为何到了你,却与妖邪为伍,豢养尸妖,令它们为祸人间,你是何目!” 了生不以为意,慢条斯理道:“他是君子,我可不是。” 青离仰面轻笑道:“说是,济文法师是了生师祖,但不是你。” 眉心黑珠迸出,精光四射,一条纤细黑蛇缠他脖颈上,缓缓蠕动。 “婆婆,是蛇妖。”木冉低声提醒道,青离“嗯”了一声,淡声应道:“真正了生法师被蛇妖吃掉,魂魄受控,所剩不过是一具躯壳,除了这幅皮囊,没有一件东西是他本人。” 两人低语之时,了生又活生生地分出另一个分身,修长身形,妖娆面容,一身松软黑色纱衣隐隐约约地掩住白皙肌肤和高耸**,这才是蛇妖所修炼肉身。 她攀着了生躯壳,白嫩柔滑双臂环着他脖子,一开口,却是男女声混杂一起,青离暗叫不妙,这蛇妖竟能修炼成雌雄同体,两个元神混一起,看来她担忧事真要发生了。 木冉感到青离手渗出密密麻麻细汗,垂下头问她:“婆婆,有几分把握?” “一分都没有。”她低哑地回道,若是能有一分把握让她有机会重回地府也好,再或者搬来救兵,她也不至于被这雌雄同体蛇妖灭掉。她早已猜出了生被妖邪附体操控,却没料到竟是如此强悍妖邪,只怕连跟师父道别机会都没有了。 突然她想到了分出一魄回地府搬来救兵,若是木冉能再拖延一会儿,她就有足够时间和把握。 来不及向他解释,她忽地一颤,紧抓着木冉手,一魄飞走,她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敌不动,我不动。”短短六个字,她说得十分吃力。木冉错愕地望向他,她知道他此时一定用很奇怪眼神打量自己,于是镇定地道:“听我指示,念无为金焰咒,你来设结界。” 一字一顿地说完,她有些虚弱,待木冉设结界之时,她盘腿坐下,口中默念咒语。 蛇妖歪着头打量着席地而坐古怪女人,心中有些胆怯,她不知对方做这种奇怪动作并且念念有词是不是马上就要发出威猛一招,于是向后退了两步,了生亦步亦趋,动作神态都与身旁蛇妖一模一样。 救兵还未到,尸妖早已等不及,天色大亮之时,她就会失去攻击力,阳光照射会使她皮肤萎缩下垂,需很长时间吸食人血方能恢复。 第三十六回 妖僧(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白骨森然手猛地刺来,直戳进青离背心,木冉挥掌间,那白骨突兀手从腕处齐齐地斩断。青离此时并未感觉到疼痛,一魄尚未归位,即使受到外界攻击,她灵敏度也很低,她听不到木冉焦急叫声,只隐隐地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动。 巨大锣鼓声从梅林中间传来,青离听到鼓声,欣喜若狂,冥界阵仗果然非同一般,一魄归位,她刚要站起,忽然感到有风穿胸而过,伸手摸了摸,背心竟然被刺穿。紧紧按着伤处,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靠去,哪知,木冉此时并未她身后,她噗通一声跌倒,正巧压住蜷缩地尸妖。 鲜血溅到尸妖脸颊上,渐已萎缩皮肤忽然又舒展开来,她张开大口死死咬住青离手臂。青离暗叫一声,掌风袭过,尸妖竟无动于衷,嗜血感使她暂时忘记了金光杀伤力,犬齿变长,几乎戳进青离骨骼。 忍着痛,她猛地抡起胳膊,幸好铁拳威力并未减弱,尸妖被打飞,半边脸颊完全凹陷进去,“来啊,再来啊!”青离大喊。直到听到尸妖发出呼噜噜喘息声,青离才完全放松下来,收拾了一个,剩下,她有心无力。 “阿钰,这蛇妖就交给你了。” 头戴黑纱小帽,手执生死簿、勾魂笔崔钰偏头瞥了青离一眼,漫不经心应道:“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 “多谢你了!”青离感激地道。 冷面判官崔钰冥界声望很高,年纪轻轻就早已成为幽冥王得力助手。幽冥王玥澜喜欢游历人间,常将大小事务交由崔钰和青离打理。因青离幽冥地府不过是个闲职,她做任何事都是随心所欲,也没人会干涉她,有需要时候,崔钰也会不厌其烦地帮助她。 一众鬼差环成一堵墙,蛇妖被围困中间,崔钰收好生死簿勾魂笔,双手负身后,木冉抱起青离飞出梅园。 “婆婆……” 她胸口仍然血流不止,袖口被撕破,雪白手臂现出两个深深小洞,“我没事,他们还长短亭等我们……”青离费力地说道,她挣开他,扶住梅园大门口石碑。 狂风乱舞,飞沙走砾,麟珖兽伏青离身前,“趴我背上,我妖气可助你疗伤。” 见她仍然犹豫不决,双翅揽过她,瘦小青离此时再无半点力气,身子软软地靠他背上,多少次,她梦中都期望能同他如此亲密相拥,温热血留下来,他感到羽翼也染上她鲜血。 “木冉,我好累。”她低哑道,卸下盔甲,她想象自己就是从前杞萝,除夕夜与他求天地为证结为夫妻,飞雪迷眼,她只愿此生都能与他长相厮守。 “别睡着,很就到了。”他有些担忧,强烈熟悉感袭来,他隐隐感到有一丝心痛,“到了长短亭,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我来帮你疗伤。” “我怕我等不到了,我觉得好困,好困,如果我真死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会,你是地府勾魂使,怎么会死……你听我说,凝神运气,护住心脉……你听到没有?” 没有听到她回答,他加重语气,像是斥责一般:“你总是这样,你说过让我什么事都听你,我答应你,将来我全都听你。” 半晌,她轻声笑道:“谢谢你还能记住我说过话,这世间还有人会乎我,我这个老太婆也没算白活。” 双眼蒙上一层轻雾,他眨了眨眼,眼眶越发酸涩起来,为何会如此,他不该是三心二意人,为何青离和泠翠之间,他竟然会摇摆不定。果真如她所说,他竟会对一个老太婆有意思?怎么可以…… 回首望见从梅园方向传来一道红黑相间光束,正要冲入云霄之时忽地又逆转而下,平地响起一声惊雷,想必是崔钰已将那蛇妖收服了。 马车停长短亭外,泠翠搂着盈盈已经熟睡,屈桑坐亭子里斜倚着石柱。突地听到巨响传来,仰面望向天空,一道极刺眼闪电猛地劈下来,正劈向梅园所处位置,他心惊肉跳,正要跳进马车里,忽见一只飞兽疾速飞来。巨大双翅卷起茅草黄沙,屈桑以衣袖遮挡,麟珖兽轻巧落地,青离顺着他脊背滑落下来。 “婆婆!” 屈桑连忙奔过去搀扶住她,木冉挡开他,抱住青离径直走到马车外,“屈桑,你来驾车,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闻言,屈桑跳上马车,枣红马精神抖擞,巳时刚到就已经到达伏龙镇。 “婆婆,我们已经到了伏龙镇。”木冉摇了摇怀中昏迷不醒青离, 她身体冷若寒冰,他俯下脸,下巴触碰到她寒凉恶鬼面具,下意识地要摘下她面具,她忽地动了动肩,条件反射般地推开他手。 “别动我面具……”她喃喃道,只手他面前晃了晃,他紧紧攥住她手,心口猛地一缩。 身旁那人垂目不语,盈盈摇了摇她手臂,“翠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去找你爹。” 第三十七回 伏龙镇遇险(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一入鬼月,伏龙镇上大街小巷便开始举行大大小小祭祀活动,每个街口都有人焚烧纸钱祭品,香烟缭绕,久而久之便成了当地特有一种风俗,一来祈求龙神不要再为难百姓,降下天火,二来,是祭奠天火中丧生亲人。 “唉,我看今年咱们又难逃一死了。” “指不定那暴躁龙神收到咱们供品,兴许会放过我们呢。” 路边贩卖纸扎品小贩交头接耳,青离被屈桑搀扶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留意到他们提起“龙神”之时,明显声音颤抖,情绪中掩饰不住恐惧和惊慌。 “婆婆,城西宅子我租下来了,等婆婆痊愈了我们再继续赶路。”屈桑语气柔和,满眼皆是柔柔笑意。 后面三人清一色垂头丧气,各怀心事,木冉抬眼瞅了青离一眼,身受重伤之后她加瘦小。他满目哀愁被身旁泠翠看眼里,她挎着布包紧挨着他,低声嗫喏:“木冉,自从你和她从梅园逃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我想问你,又害怕你会生气。” 他侧过脸,紧紧收拢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担心。”他将之后梅园遇到事一一细述给她听。闻言,她讶然,紧紧攥住他手,“木冉,我不知道你们会遇到那样凶险妖怪,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寻找苒镜湖,大家也不会遭受罪责。” 她盯着前方被屈桑环住腰身女人,她不知对方底细,只觉得此人有着非凡气质与能力,那人面前,她不自觉地产生恐惧和退缩。 “木冉,她伤得那样重,我们还是不要连累她了,我们还是……”泠翠声音越来越低微,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木冉微讶,揽着她肩轻声叹息。他哪能不知她心思,名为不想连累,实则是怕他被人抢走。 青离苦笑着摇了摇头,那玉雕人间待得久了,也学到了凡人自私和嫉妒了吗?抑或是当初将半颗心魂赋予她时,也无意中将自己阴暗分出去了一部分?若是当真如此,泠翠这极阳玉胎,只怕加适合妖怪修行了吧! 她暗自叹气,如今已成骑虎之势,谁也不知道将来泠翠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很不幸地被妖怪抓走炼成丹丸,再或者加不幸地与暝之流光失之交臂,无论哪种结局都会令木冉痛不欲生,她唯一能做,便是竭所能帮助木冉。 屈桑租下宅子地处僻静小巷,众人安顿下之后,安静小巷子里忽地传来嘈杂声。 “崔钰?他这时候来做什么?”青离喃喃道,正要起身,屈桑连忙按住她肩,“你受伤了不要乱动,我让盈盈出去瞧瞧。” “盈盈,出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语毕,坐竹塌上玩耍布娃娃小丫头立即跳下去,奔向屋外。 “屈公子,盈盈亲生父亲三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你要不要将实情告诉她?” 屈桑微地一怔,温声笑道:“是生是死,都已不重要了,既然她一心当我是他爹爹,那我就当她是我女儿好了。”这一生,总算做了一件让自己开心也让别人开心事,原来不用同旁人勾心斗角竟是如此轻松。 “爹爹,外面祭神龙,好热闹呢,爹爹带我一起去玩啊!” “可是婆婆受伤了没人照顾,木冉伯伯他们又不,如果爹爹陪你出去玩,谁来照顾婆婆呢?”屈桑轻抚着盈盈乱蓬蓬头发,“瞧你脏兮兮,过来坐好。” 她乖巧地跪他脚边,他耐心地替她梳理着沾满枯草青丝。 “盈盈,去替爹买些干粮回来好吗?” 他将一张纸条交给她,“按照这上面写买,街上人多,可不要只顾着玩,记得回家路……” 记得回家路,记得回家路…… 青离听到屈桑对盈盈叮嘱,突然间泪如泉涌,她若是记不得回家路,木冉一定会接她,不让她孤单迷惘,可如今呢,她家又哪里? 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远了,屈桑进来搀扶着青离躺下,“若是觉得吵,我去关上窗?” 她点头,闭上眼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他坐床缘上,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一抹柔光溢上双瞳。他伸手触了触她冰凉面具,强烈好奇心促使他不愿放手,心微微颤动起来。见她并没有察觉到异常仍然睡得安稳,他放下心来,摘掉面具那一刻,他心遽然停止跳动。 第三十八回 伏龙镇遇险(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心脏漏跳了几拍后,思绪猛地被拉回来,原来,自己身边,多次出手相救人竟然是她。长久以来相处,他已经完全摒弃掉琉惜影子,他莫名地对她产生复杂情愫,竟然是对从前情敌,这种事,只怕世间除了他再无第二人。 他苦笑两声,美目蒙上一层清冷月光,修长手指轻抚过她左边脸上上凸起一道伤疤,这一切,都是那个可恨琉惜造成。他恨当初自己太过自私多事,极度心里不平衡和嫉妒造成这千百年来三个人之间无休止误会与伤害。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他屈桑,会用自己生命去偿还欠下得这笔债。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他手忙脚乱将面具扣她脸上,所幸她还未醒过来,看来她真是太累了。 “屈公子。” 他附耳倾听,她低哑道:“你可知百姓们祭神龙,祭可是哪里神龙?” “听说是一条毒火恶龙,每年鬼月便肆意横行,百姓们都将其奉若神明,那毒龙却变本加厉,也不知哪一天又要为祸人间了。” 她翻了个身,差点跌下床来,半截身子探出来,幸好有屈桑及时接住她。 “当心,你伤还未好。” 他抱住她肩,她长发黑色绸布一般跌下来,两人距离很近,她感到他呼吸声有些急促,急忙挣开他,身子朝里面躺着。 沉默了好一阵子,他觉得有必要打破沉默,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木冉和泠翠出去逛庙会还没回来,盈盈去买干粮也一去不回头。他咳了两声,轻声道:“青离,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叫我婆婆。” 他垂目沉默不语,半晌,又才说:“婆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这里有一粒安神丹……” “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出去吧。” 他听出她语气中带着冷漠拒绝,顿了顿,还是把埋心底很久想要说出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她不知该多恨他,如今还能朝夕相处做朋友,一旦拆穿,只怕只能刀剑相向,成为仇敌了。何况,悠尘他身上下了禁咒,若是他说出自己真实身份,将来就只能当一个哑巴。 罢了,天注定事,他不敢说也不能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刚走出去,忽见大门口人头攒动,他上前抓住一个神情紧张路人询问,那人挎着一只硕大包袱,颤声大喊:“逃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出什么事了?”屈桑追问道,那人挣开他手,仓皇逃去,紧接着,又有多人像疯了一般涌进巷子里,天空遽然开裂,乍起一声惊雷。 “完了完了,他还是来了,我们死定了……” “别废话,逃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吧!”一对年迈夫妻相互搀扶着转进一条树荫茂密幽深巷子。突然间,巷子里传来凄惨哭喊声,屈桑立即奔过去,却发现巷子中空无一人,石板街边遗落一个包袱。 天空遽然通红一片,有石块从厚厚云层里坠下,带着火焰石子疾速划过,砸到地面时,发出“咔咔”碎裂声。满城人都开始惊慌失措,他们每一年都会见到如此场景,当这恐怖一幕重演时,他们还是吓得魂不附体。 屈桑返回房中,差点撞到青离。 “何事?” “天降火石,现城中人都开始逃命,我看此事不简单。” 思及此,青离冷声道:“果然是那所谓龙神吗?盈盈还没回来,木冉他们也外面,不知会不会有危险,你去找回盈盈,我们商量一下对策。” 屈桑离开,青离冷静地思考,自从离开水天洞府,一路上都没有太平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能安然离开好。可是她身为冥界勾魂使,眼见着无辜百姓被妖龙残害仍然无动于衷,她无法面对自己良心。 当她是阴迦罗爪牙时,害了太多无辜性命,唆使手下妖怪杀害凡人,亲手放玄雀下凡,管不是出于自己本意,可做下这滔天罪行毕竟是她。毫无攻击力百姓,他们又有什么错,幡然醒悟后,她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如果能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也算是一报还一报,至死不欠别人,走也走安心些。 正当她失神之际,突然院子里响起“噼噼啪啪”细碎声响,她先是闻到一股浓烈焦臭味,院中树木被烧得焦黑。紧接着,窸窸窣窣像是蛇吐信子声音,她下意识地张开手掌,因受了伤,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但她明显感到那朝着她爬来东西妖力并不强,纵使金光不强,也能暂时灭掉它们。 双掌交错着张开,拉开一道金色光芒,猛地朝那速爬动东西打去,嘈杂声立即隐去,突然间,一道极为强劲气流冲过来,她差点被掀飞。 第三十九回 龙神(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青离!” 有人按住她肩,她才不至于被滚烫热浪冲倒。 “是什么东西?” 木冉挡她身前,“毒火神龙吐下火石,火石一开,毒虫窜出,钻入人皮肤会使人瞬间灰飞烟灭,而这毒虫因吸食了人精血会变得十分强大,方才真险,你可有事?” 她摇头,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匕首,“拿着。” 他没有回头,接过匕首一看,不过是一柄生满铁锈破烂玩意儿,能有什么用,他忘记了她总会藏着稀奇古怪东西,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如破铜烂铁,关键时刻,却都是斩妖除魔绝世法器。 “天光辟邪,起!”她双手交叠,结下手印,掌心向外掌风打出去,木冉手中满是铁锈匕首霎时间变成一柄寒光闪烁利剑,剑锋锐利,还未出战,剑气便将不断来袭毒虫纷纷化为灰烬。 “你管守住大门口,我来布阵。”青离推开他,盘膝坐圆桌上,这毒虫一开始只会爬行,只有吞噬人之后才会有飞行能力。 “屈桑他们还没回来。” “怎么搞!”她皱着眉斥道,“那个屈桑,总是如此,我来设下结界,暂时可以保全伏龙镇剩下人性命,不过我也不知何时结界就会被破掉,希望能撑到屈桑他们回来,联合众人之灵气应该可以多撑一会儿。” 青离有把握,泠翠体中极阳之气应该可以传送到她身上,拥有极阳玉胎灵气,胜算大一些。 “泠翠身子虚弱,你也要让她耗费灵气吗?” 闻言,青离一愣怔,说道:“我们中间,泠翠纯阳灵气强,你是妖兽,屈桑法力低微,盈盈是凡人,我又身受重伤,你道,谁合适?” 她察觉出他担忧和心疼,低哑道:“要么我们大家都葬身于此,要么就除掉这毒龙,前往西苑古界,你要知道,离中元节越来越近了。” 他轻声叹了叹气,缓缓闭上眼,“你若是有把握,我定会全力相助,不过我求你,不要拿走她全部灵气,我怕她撑不到中元节那一天。” 她没有应声,他终究还是防着她,为什么要防着她呢?当真以为她会借此机会除掉那冒牌货吗? 恰好此时,屈桑领着泠翠盈盈逃进来,房门立即紧闭,众人都缩前厅。四周有屏障保护,那毒虫一触及到石阶便数结成寒冰,水火相互抵触,毒火被浇灭,刹那之间,冰火相融化为烟尘。 外面不断响起“嗞嗞”声响,青离坐正中央,泠翠相对而坐,她朝木冉望去,紧张地问:“我需要做什么吗?我很怕……” “你什么都不用做,安安分分坐这里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青离冷声应道。 木冉暗松口气,只要不让泠翠做危险事就成,转念一想,没有她灵气,这场仗不知胜算有几分。 突然安静了下来,外面一丝动静也没有,听不到火石坠地声,几人都暂时松下口气。 “总算是解决了。”屈桑正要走过去开门,大地遽然抖动,随即断裂之声传来,他们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 “莫不是地龙醒来了?”屈桑狂叫,连忙抱住跌向桌角盈盈,“这个时候醒来,果真要天塌地陷吗?” 这宅子设下极强屏障,因此不管地动山摇,屋宇都安然无恙,可怜是镇子上其他百姓,普通结界根本阻挡不了地龙强烈冲击力,何况,结界之力也越发微弱了。 “我知道是你们做好事!” 镂花长门骤然间被无形气流冲破,门板朝着屈桑打过来,他抱紧盈盈,一手揽过泠翠,旋身躲避之时,却被压住长衫一角。那门页像是被施了法,足有千斤重,他猛地一掌将泠翠推到青离身后,随即把盈盈纳入怀中,屈膝半跪,急念咒语。 门板弹出去,飞至院子中央之时,好像被隐形人操控一般,上下翻腾了几下又飞地朝前厅冲进来。 长剑疾挥,剑气划过,带起一阵阵凛然寒风,门板被斩成两半,再无半点攻击力。 “你们还挺不简单,竟然敢伏龙镇设下结界,分明是和我作对!” 话音刚落,这声音主人翩然现身。 几人皆是目瞪口呆,这俊美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形修长,着水蓝色长衫,腰间玉带上坠着金器玉翠。他交叠双臂悬于半空,四周烈焰环绕,“你们是何方妖物?”开口时声音极为悦耳。 敢情他肆意横行,残害性命是光明正大君子所为,屈桑撇了撇嘴,小声咕隆,“难道他认为自己真是神明?” “你管高声些,本尊加喜欢听怪物声音。”少年定睛瞧着屈桑,视线转移,一一打量着木冉,泠翠,盈盈,目光落青离身上时,他好奇道:“这个母妖怪好像很厉害样子,你敢不敢出来接我三招?” 第四十回 龙神(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青离闻言,喉咙里发出干涩笑声,少年扬眉,怒火溢上俊目,脸色黑了下来,厉声喝道:“你笑什么!带着如此丑陋面具,想必面具底下是一张见不得人丑陋模样,为什么不去死,活世上还要消耗我神力来灭掉你……” “你胡说什么!你是哪里来恶龙,伏龙镇百姓将你奉若神明,每年一入鬼月就拿出供品来供奉你,整个伏龙镇神灵之中,就数你香火鼎盛,他们期望你能庇佑一方平安,你却做出这等事……”屈桑咬牙切齿,怒然拂袖,“你有如此神力何苦为难那些**凡胎百姓,他们你暴戾下,毫无还手余地……” “哎呀呀,又来一个满腔正义英雄,只可惜,几百年来,死伏龙镇英雄不计其数,若你们问我为何要如此这般,答案便是,我喜欢,我从出生到现根本没有人像你们一样敢用如此口吻对我说话,还义正言辞教训我……” “啪”一下,少年隐隐感到左边脸颊被人扇了一巴掌,“谁!”他捂着脸,薄唇嘟起,十足孩子气,“是谁打我?” 瞧见泠翠同盈盈掩嘴轻笑,他翘起手指戳了戳自己脸蛋,“你们敢打本尊耳光,我要去告诉我……”话音未落,他只见着一只手伸过来,眨眼功夫,那手掌突然分出许多只来,打得他脸颊“啪啪”直响。 “婆婆真厉害!”盈盈抚掌笑道。 悬于半空那人立时化作一道刺目红光,盘旋于对街屋顶之上,身下房屋长尾摆动下开始摇晃,红光乍起,那满身灼灼烈焰火龙朝他们俯冲下来。 “躲开!”青离挡开屈桑和泠翠,木冉手持着寒光剑相抵,火光冲天,飞石自火龙口中喷薄而出,滚烫熔浆冲进地面,他们脚下土地几乎被烧成一个深坑。 “屈公子带他们离开!” 语毕,青离夺过木冉手中剑,飞身刺向火龙颈部,火石依旧喷发,她先前受过伤,躲闪不及,肩膀又被火石砸中,旧伤添伤,她忍痛捏紧剑柄,剑尖从龙鳞缝隙间穿过,直刺进肉里去。 烈焰冲来,她被滚烫气流反弹回去,木冉一跃而起接住她。 “可好?” “无碍!” 简单交流之后,两人并肩悬于飞檐之上,“若不是有伤身,这毒火恶龙绝不话下,你别瞧他来势汹汹,其实他也是有软肋,到底年岁尚欠,火气旺盛,修为却也不高,抽掉他龙筋,他自然无法再横行霸道。” 木冉闻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我二人之力定能对付得了他。” 他托住她腰,抢过她手中剑,“你受了伤,眼睛又看不见,危险事,我来做,你伏我背上,趁着我转移他注意力时候,你去抽掉他龙筋。” “你是看不起我这个瞎子吗?”语气中透着淡淡笑意,嘴上如此说,却依然照他说做。 他回过头看着她时,俊美双瞳中有笑,“婆婆任何时候都如此要强。”声音柔柔,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冰山融化。 巨翅扇动,气流卷起挡开四处飞溅火石熔浆,麟珖兽驮着青离穿梭于火石与寒冰之间,与毒火恶龙周旋了片刻之后,他注意力果然只麟珖兽身上,到底是孩子气,玩闹心太强。 麟珖兽不时回头观望,刻意与毒火恶龙保持着距离。青离不动神色趴恶龙背上,剑尖猛地刺入,剑柄紧握疾速向后划动,她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龙筋,一把抽出,斩成两截。自己本身就属龙族,深知龙躯体构造,抽龙筋这种事,实轻而易举。 这恶龙造下这孽,就算杀他十次都不为过,大人心之后,她却隐隐地感到不安,心头猛地紧缩。 电闪雷鸣,无端地起了狂风,风声猎猎,卷起屋顶上瓦片飞速旋转。 “怎么会这样?我们除掉恶龙,难道有违天道?” 木冉望向天空,黑云压下来,遮天蔽日,骤然间,风停云散,天空又诡异地恢复了清明。 被抽掉龙筋毒火恶龙化为人形,软泥一般瘫倒地,木冉一眼就看见他胸口处露出一角金镶玉牌。 “这是何物?”他俯下身取出玉牌,不由得屏息,原本以为这恶龙不过是一条小野龙而已,却原来是龙族一员。 “如何?”青离问。 忽地听到少年喃喃道:“爹爹,救我……” 她半跪下来,拉开他衣襟,手指触碰到他心口处一块凸起月牙形印记时,猛然向后跌去。 是他?不,不可能,到底自己做了些什么呀! 第四十一回 苌芸(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姑姑,你陪我玩啊!”他托着她手撒娇,见她斜倚着石柱昏昏欲睡,他扁了扁嘴,咕哝道:“一天到晚都睡,难道睡觉可以让人乐吗?” 鼻孔痒痒,是什么呢?好痒,她打了一个喷嚏,张开眼便瞧见他正举着一支羽毛笑嘻嘻地扫向她鼻孔。 “芸儿,你又调皮了,你拔掉凤凰羽毛,当心腾衍伯伯修理你。”她只手覆上他圆圆脸蛋,宠溺地揉了揉,手掌移向他头顶,“你下次再这样调皮,姑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要知道姑姑可是偷偷瞒着龙帝老头儿才可以溜出来,你想害我以后不能出门啊?” “这不是凤凰羽毛,是五彩神鸟羽毛,姑姑瞧瞧,美不美?”苌芸晃了晃手中彩色羽毛,横插进发髻中。 “你呀,你拔掉五彩神鸟羽毛,它不就成了秃毛鸡了吗?浑身光溜溜,多难看。”她牵着他软软小手,两人迈着大步走巨灵海沙地上,白沙从脚丫子里冒出来,流水一般冲刷着脚背。 他才三百岁,相貌正像是凡人六七岁大样子,贪玩好奇淘气是小孩子天性。身为龙族长孙,崇薏舟从来都不会过多管束这个天之骄子,图昭是视苌芸如掌上明珠,放任自流,宠爱有加。整个龙族成员没人不尊敬疼爱这个未来继承人,然而他却只喜欢同杞萝姑姑一起玩耍,大概他觉得她也像个孩子吧。 “姑姑,你上次说要带我到人间玩耍,你可不许反悔哦!”苌芸仰面望向姑姑,她扬眉卖着关子,笑道:“那要看你乖不乖,要是再调皮捣蛋,我肯定不会带你出去啊。” “芸儿会乖,芸儿发誓,以后都不会调皮,不会淘气,不去拔五彩神鸟羽毛,也不喷火烧了金龙亭……” “什么?你还烧了金龙亭?”她抽出手,语气加重了些,“我小祖宗,你怎么可以烧了百姓供奉龙帝宗祠?” “龙帝爷爷已经知道了,他根本也没有责怪我啊。”苌芸嘟着嘴,面露委屈,她长叹一口气,好好孩子,都是让那些自视甚高“勇士”给宠坏了。 “姑姑别生气,芸儿以后不会了。” “真?” 苌芸吧嗒吧嗒地流下眼泪来,“真,芸儿对着天,哦,不,对着小月牙儿发誓,如果以后再惹姑姑生气,就让小月牙消失。” 她盘膝坐沙地上,轻轻揽过他,“你胸口小月牙是姑姑送给你,就像人间孩子身上挂护身符,保佑你长大,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呢。” “姑姑会陪着芸儿一起长大吗?” “当然会了,等芸儿长大了保护姑姑,好不好?” …… 芸儿,怎么会是你? 青离颤抖着双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心痛得几乎全身麻痹,她有些支持不住,长久以来包裹坚硬围墙轰然崩塌。 “爹,龙帝爷爷,姑姑……” 横躺地苌芸意识混乱,视线模糊,他半张着眼,看到姑姑影子,他艰难地低声叫道:“芸儿好难受……” “我们些离开吧,他是龙族,你看见他玉牌了吗?只有龙族子孙才有。” 木冉搀扶住青离,她双腿一绞,差点跌倒,“是,他是龙族,我看,要不了多久,龙帝会亲自带人来,那时候我们可就插翅难飞了。”她强压住心里难过后悔,量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裂开土地忽地冒出浑浊水来,一层层翻涌,沸腾。青离惊恐地托住木冉手,“他们来了。”他感到她很紧张,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 “你带着屈桑他们离开,这里事,交给我。” 他惊讶道:“你说什么?龙族骁勇善战,整个三界都知晓,你留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这件事,是我造成,我应该承担后果。”错手伤了自己疼爱亲侄儿,他今后只能像凡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终消亡。就算死爹爹手下,她也弥补不了芸儿痛苦。 “我也有份,你为何要独自承担呢?我不会走,不会做小人。” 青离半晌无言,她垂目,泪珠滚落下来,所幸带着面具,他看不见她此时泪水泛滥成灾,“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跟我争吗?抽掉他龙筋是我,你什么都没做。” “可是……” 她打断他,淡声道:“你曾说过,什么都会听我,我现就命令你,带着屈桑他们离开,直向西去,离中元节愈来愈近了,你不想找苒镜湖了吗?你不想拿暝之流光救泠翠了吗?” 他没有应声,眼眶渐渐湿润起来,他怕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流下泪,但想到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就少了一份顾虑。 “我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龙族人多势众,你根本抵挡不了。” “滚!我说你给我滚!” 第四十二回 苌芸(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愕然望着她,别过脸,长长吸了一口气,哀伤道:“你何必说这种话……” “你是我什么人,我生死与你何干!我用不着你这里逞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岂会连累你这无辜之人,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一只低贱妖怪而已,当真以为自己是匡扶正义,救苦救难英雄吗!” 她拾起寒光剑,剑刃抵住脖颈,“你真想看着我血流不止,魂魄散吗?” “好,我走。”她听出他语气悲凉,心又开始痛起来,她已经害了芸儿,不能再害木冉,他们都是她爱人,纵使被爹爹打得魂飞魄散,只要保全了木冉性命,她也心满意足了。 “你,多保重。”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喉咙像是燃起了一连串火花,张了张口,灼痛已令他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狂咽了几口唾液,他回头时,她仍然固执地举着剑,面朝着她,面具下面眼睛,溢满水光。 寒光剑从手中滑落,“噌”一声直插进崩裂土地中,她虚弱一般坐石阶上,仰面靠着石柱。 脚边浑浊水咕噜噜地泛起来,淹没了她黑色短靴,水面上浮着焦灰、爬虫尸体。 “爹,你哪儿啊,芸儿要回家。”苌芸躯体被水淹过大半,长衫漂浮水面上,长长腰带卷住断枝,断木杂草越积越多,他几乎要被拖走。 她抱着双膝,泪水夺眶而出。 “好冷啊,水好冰,爹,你来救我啊,好冷……” 青离立即站起,涉水而过,直朝着苌芸方向奔去,她摸索着托住他肩,“忍着点,我带你离开。” “走开,你这个恶人!你害死我了,还假装好心,等我爹和龙帝爷爷来了,他们不会放过你……”他呛了几口脏水,剧烈地咳起来,眼泪和浑浊污水模糊了他双眼,他眨了眨眼,恍惚间又看到姑姑影子。 “姑姑,是你吗?带芸儿离开,这里又脏又臭,我要回家。” “……好,我带你离开,可是芸儿也要听话,不要睡,回到家再睡,好吗?”她低哑嗓音他听来就是自己姑姑亲切温柔声音。他点头,艰难地应道:“嗯,我不睡,不睡……” 也不知是不是水里泡得太久,她感到他躯体越发冰凉,费力地拖着他身子移向高地,“芸儿,你睡着了吗?” “姑姑,我们何时回家?” 听见他依然能出声,她暗松口气,掌心覆上他冰凉额面,微热气流通过她手掌传入他体内,暂时替他灌一些真气,他应该可以再多撑一会儿。 “芸儿。” 忽地感到掌心被他额面寒凉侵袭,他明显地产生排斥,“芸儿,应我一声。” “嗯?” 她抱着他越发寒凉身子,声色哽咽,“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答应过姑姑什么?你说以后再也不调皮,不淘气,不惹是生非,为何你要……” “芸儿。” 他没有应答,她心狂跳起来,千万不要有事。“芸儿?”她试探地叫道,希望他只是想捉弄她,让她担心。 终,他也没有再吭一声,忽然,他身体从她怀里滑落,一头栽进疾速涌动污水之中,立时不见了踪影。她发了疯一般狂喊着他名字,脚下一滑,跟着跌进水中。她挣扎了几下,终于站定,水已涨至腰部。 惊雷砸下来,伴随着暴雨冲刷着整个伏龙镇。灾劫过后,又是一场为惨烈厮杀,她料到了,是爹爹和兄长乃至整个龙族已经感应到芸儿出了状况,他们正排山倒海赶来缉拿元凶。 她抽泣着,飞身跃上横梁,暂时可以躲避暴雨与脚下猛涨黄水。惊雷接连着打下来,整个大地都震颤着,她听到了咆哮声,擂鼓声,是了,他们果真已经来了。 “婆婆。” 她猛地回头,差点与某人嘴唇碰到一起,“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紧紧托住她腰,柔声笑道:“不止我一个人回来了,屈桑也坚决同意留下来一起并肩作战。” “你们可知有多凶险,回来根本就是送死!”她低声斥道,眼泪眼眶里打着转,她猛眨眼睛,如此便可使那不争气泪珠子又滚回去。 并肩作战。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被唾弃。 “婆婆。虽然我屈桑法力低微,可是你不要瞧不起我,既然一起来,当然也要一起回去,木冉,我讲对不对?” “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屈桑不服气,扁了扁嘴,慢条斯理道:“我何时说过兽语了?真是奇怪,你老跟我抬杠。” “谁跟你抬杠,你少说点废话,这世间不知有多清净。” ……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闲聊!” 一声暴喝,脚下汤汤流水被吸入半空,立时,整个伏龙镇都陷入一片泥泞之中。 第四十三回 还债(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青离捏了捏木冉手,低声道:“是龙帝声音。” 半空里擂鼓声又起,身着天玄长袍龙帝双手负身后,长袍上金龙刺身玉翠环绕,层层叠叠闪耀着刺目金光,腰间玉带上坠着一只硕大金玉鎏屏葫芦。 龙帝左侧立着崇薏舟,右侧则是缅勤,身后乃是一众龙族成员,来势凶猛,就连赶前面造势虾兵蟹将都耀武扬威地高声喝道:“下面,不管是凡人,妖怪,还是神仙,你们对我们上古神龙族长孙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明白,既然你们不逃,那就安稳地受死吧!” 图昭无意中瞥见镇子上高高筑起牌楼,上书“伏龙镇”三字,他冷声斥道:“卑贱凡人,竟敢立这种愚蠢牌楼,伏龙?他们野心倒不小,我上古神龙族竟是给这些凡人俘获吗?大言不惭!” 猛地挥掌,牌楼轰然倒塌,垂眼,视线落木冉身上。图昭恨得牙痒痒,要不是这个混蛋骗了杞萝龙珠,又将她送入邪道,他就不会损失一个女儿。虽说他并不十分疼爱杞萝,但终归是他亲生女儿,龙族子孙众多,他如何能面面俱到。如今,这罪魁祸首又这里,他疼爱长孙竟也死这个混蛋小子手里吗? “又是你?” 图昭手指着木冉所方向,“当初都是你骗走我女儿龙珠,今天,你又杀我孙儿,你可真是灾星降世,难怪你老爹都躲着你!” 木冉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龙帝,这件事……” 话音未落,青离急忙将他拉回来,“龙帝,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我这两位朋友什么都没做过,龙帝英名享誉三界,晚辈想,您也不会滥杀无辜之人,求龙帝不追究他二人,晚辈会全部承担全部罪责。” “哦?你道,我孙儿是死你手里了?”图昭脸颊微微抽动,手指轻抚着腰间金玉鎏屏葫芦。 崇薏舟垂眼瞧见父亲习惯性动作,知晓很就会有一场惨烈杀戮,然而他还是压制不住情绪,冲下来,向着青离怒喝道:“杀人偿命!我儿死你手里,我如今就拿你来祭拜他!” “没错!会有今天这种结局,都是我错!”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屈桑同木冉连忙上前拉住她。这不像是她行事风格,遇到凶险之时,她从来都不会服输,即使九死一生,奄奄一息剩下半条命,她也忍着痛不喊出声,为何她如今会做出如此举动,一时间,木冉有些难以接受。 “你们让开,我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挡开他们,仰面望着崇薏舟。她大哥,平时少言寡语,对她却要比其他兄长要好很多。如今,她错手杀死了他爱儿子,她唯有一死才能还欠下这笔债。 “好!你倒是爽!”崇薏舟紧握双拳,猛地出拳,直向青离胸口打去。 突感手背刺痛,他下意识地缩回手,手臂开始抖个不停。 “做事不问缘由,你以为你就对吗?”声音从坍圮牌楼里传来,转而又传至半空。 众人皆朝四处张望,图昭轻笑道:“玥澜老弟,来了很久了?为何不现身?” 崩塌破碎牌楼瞬间自动恢复原样,凭空地走出两个人来。一个身着白衣,神态淡然,另一个着大红袍子,一手持勾魂笔,一手捧生死簿,神情冷漠,苦大仇深。 “崔钰,你去瞧瞧阿离有没有事。” 崔钰听从玥澜吩咐,径直朝青离走来,他冷着脸挡开按住手臂崇薏舟,俯身拉起青离。 “阿离,别怕,幽冥王来了。”他扶住她腰,轻声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这不过是旧伤而已,并无大碍,阿钰,你们怎么会来?”她问,心想着,师父一定查到了伏龙镇冤魂死因。他这个时候来,一定会同爹爹闹僵,剑拔弩张,危机又会升级。到时候,只怕屈桑和木冉也难逃一劫。 “你做一切,幽冥王都知道,他担心你会出事,就让我也跟着一起来了。” 屈桑拉了拉木冉袖口,声音压得很低,“木冉,这就是冷面判官崔钰吗?他好像同青离关系很好样子喔。” 木冉眼中染上一层寒霜,他侧过脸冷冷地瞥了屈桑一眼,“你别像个女人一样八卦好吗?他们不过是同僚,同为幽冥王办事,关心一下有什么不对?” 他偏头打量着崔钰和青离,两人确实如屈桑所说,崔钰望着青离,嘴角微地扬起弧度,若不是他一身特殊装扮,只怕没人会认为他就是不近人情冷面判官崔钰。即便是一起出生入死伙伴也不至于如此亲密吧? 第四十四回 还债(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木冉瞟了他两一眼,转过脸,心里不自主地泛起淡淡醋意。 “哎唷,你掐疼我了!” 屈桑推了他一下,埋怨道:“木冉,你要是真看不惯他们,就过去打那个冷面判官一拳好了,干嘛要掐我,我这是肉,不是木头,会疼……” 叽叽喳喳个没完,木冉不耐烦地戳了戳屈桑后脑勺,“你些闭嘴吧,瞧见龙帝手了吗?”图昭手指抚弄着腰间葫芦,如此动作已经重复了好几次,每次他手不自觉地触碰到葫芦时,眉头紧蹙,眼现杀机。 “龙帝手怎么了?我只瞧见崔钰手搭青离肩上……喂,你不会真吃醋了吧,松手啊,疼死我了……”他忍着痛抽回手臂,挽起衣袖一看,雪白柔嫩手臂上被掐出一大块淤青。 该死,吃醋就吃醋,凭什么拿他来撒气。屈桑咬着牙心疼地揉着瘀伤,眼神朝木冉瞟去,那呆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青离。也不知木冉知不知道青离真实身份,如果知道话,他也不会一心要替泠翠寻找暝之流光,可是木冉也并不是花心滥情渣男,脚踩两只船这种事,他一定做不出来。 屈桑苦恼地扶着额角,罢了罢了,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分心去想那些无关紧要事。眼下,只希望幽冥王面子大,能搞定这件事那可真就万事大吉阿弥陀佛了。 “图昭兄,青离是我冥界勾魂使,有什么事,是否也应该同我商量?如此不问缘由就下狠手,这也太不合适了吧?” 玥澜面含微笑,他太了解图昭了,十几万年交情,两人之间默契还是有。图昭嘴唇动了动,冷淡地回道:“好,我就看看玥澜老弟有何高见。” “你可知你宝贝孙儿苌芸这一百多年伏龙镇残害了多少性命?” 图昭拢眉,不以为意,他宝贝芸儿向来听话,这孩子虽然淘气了些,也不至于会闹出这些事端来,定是玥澜想替那凶手开脱罪行,胡乱安上莫须有罪名。 “你无非是想替这个女人脱罪。”图昭指向青离,目光阴狠,“若是芸儿真无恶不作,你地府早该来找我,也不用恰好今日出现。” 他望向玥澜,一脸傲慢,图昭一向认为这个结拜弟弟做事莫名其妙,有时候犟得像头牛,就算是天圣大帝压下来,竟然也不给面子。有时候又爱心泛滥,游历人间暗中帮助受苦凡人,可笑是,那呆子还同一个卑贱凡间女人有了私情,珠胎暗结,产下孽种。如此令人瞠目结舌事他都能做出来,这种给人乱扣帽子行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 玥澜勾了勾嘴角,唤来崔钰,生死簿递给图昭,“你自己看看,这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如果真是我信口开河,青离,随意你处置。” 图昭半信半疑,迟疑了一阵,他接过生死簿。 众人从他表情中猜到事态将会急转而下,屈桑捅了捅木冉后背,窃窃低语:“看见没有,果然是幽冥王厉害,如今有证有据,看他还有什么可狡辩,堂堂龙帝,纵容子孙下凡残害无辜性命,要是闹到天圣大帝那里,他可是百口莫辩。” “若真如你所说,那就好了,只怕龙帝会将错就错,一错到底,到时候,不止你我,幽冥王也会受牵连。”木冉有些担忧,图昭名声三界中本就不佳,为人霸道,好战,从他教养子孙就可以看出他本人品行也好不到哪里去。 怒然合上生死簿,图昭一言不发,脸颊抽动,唇边浓密胡须都跟着抖动着,崇薏舟上前推了推他手臂,压低声音说道:“父王,此事可不能就此了结了,这几个渣滓害死芸儿,父王可要替芸儿报仇。” “别说了!你自己去看看生死簿吧,从前,我只当芸儿贪玩淘气,你这做父亲……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千条无辜性命,我猜天圣大帝也一定知晓此事了。” 见图昭垂头丧气,神色凄凉,崇薏舟加气愤,他自己儿子自有他这个当爹教训,何时轮到那可恶女人来鸣不平了。余光扫向青离,一个瞎子而已,他动动手指头都能让她变成一缕烟。 “大侄子,你心情,我这个当叔叔可以理解。”玥澜踱着步子移到崇薏舟身后,“苌芸造下孽,就算他死一百次都补偿补了,身为上古神龙后裔,却做出妖邪行径……” 崇薏舟攥紧拳头,谁是大侄子,这个时候套近乎,也不知安什么心。 “图昭兄,此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玥澜转到图昭面前,目光凛然,半晌,图昭抬起头,依然不改傲然态度。 “她命,我可以留下,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第四十五回 食心兽(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图昭也忒变态了点,竟然提出这种无理要求,屈桑抱打不平,却不敢站出来指责,低声嗫喏了几句,向木冉道:“要将青离千刀万剐,只要她能挺过去,就放她一条生路,这种法子,亏他想得出来,对自己……”猝然停了下来,话锋一转,他急忙以微笑掩盖方才慌乱。 好木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又慢条斯理说:“心肠如此歹毒,才能养育出骄横跋扈儿孙来,真希望他不要做出令自己悔恨终生事情来。” 青离离得远,不知师父和爹爹谈判得如何了,也没有人告诉他如今情势有没有发生转变,过了一会儿,崔钰走过来说事情已经办妥了,龙帝已经答应不追究。 爹不追究?可是她害死了芸儿,爹和大哥那么疼爱芸儿,他们怎么会放过她呢? “苌芸并没有死,龙帝将他带回去了,将来事,他们自有办法,你也别自责了。”崔钰拍了拍她肩以示安慰,“幽冥王让我告诉你,办完自己事就回地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一路上多加小心。”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很就会回去,让他别担心。” “阿离,你保重了。”崔钰说完,跟随幽冥王离去,龙族浩浩荡荡人马也都散,总算是化险为夷了。 “好了好了,这件事呢就告一段落了,我们去找盈盈和泠翠她们。”屈桑摸出折扇缓缓摇动,故作儒雅风姿,哪知木冉却不给他留情面,指了指他破烂扇子道戏虐道:“赶紧收起你破扇子吧,卖弄给谁看呢!” “闭嘴吧你,就知道拆我台,我不跟你说,我跟婆婆说,婆婆才是我知音。”一壁说着,他伸手探向青离散乱长发,“婆婆头发要挽起来吗?” 故意做出暧昧动作,手指穿过她黑发,屈桑偷偷瞄向木冉,果然,那醋坛子又黑脸了,转过身不理睬他们。 挽好发髻,屈桑从怀中摸出一支玉簪别进青离发间,“很美,婆婆英姿飒爽,可比那娇滴滴小家碧玉美得多。” **** 灾劫过后,逃亡百姓都纷纷赶回来,镇子上又开始热闹起来,众人欢呼雀跃,总算有好日过了。青离骑着驴子,木冉和屈桑驾着马车,距离相隔甚远,像是故意要躲开她们,她嘱咐乔儿务必要同他们保持距离。 身边人傻呆呆地望着前方,屈桑凑近了些,调笑道:“瞧什么呢?那驴子屁股圆滚滚扭来扭去挺好看吧?” 见没有回应,他故意提高声音:“里面坐着个美娇娘,有人却盯着驴子屁股看个不停,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也不知里面人知道了,会不会吃驴子醋呢……” “爹爹,什么驴子屁股,谁吃驴子醋啊?”盈盈探出小脑袋,一脸茫然,屈桑扭过身子,掌心掩住她脸,“小孩子别刨根问底。” 他捏了捏她有点瘦削脸颊,盈盈与她娘尸体待一起三个月,阳气几乎都被吸光了,这瘦瘦小小,哪里像是人间孩子,说她是个瘦骨嶙峋地府小鬼也不为过。 “可是……” “好啦,别胡说了,瞧你这幅可怜模样,我一定得想办法把你喂胖一些,像个正常小姑娘才行。”屈桑偏头打量着她,真很瘦小,脸还蜡黄蜡黄,该不是生病了吧?她一个小孩子,舟车劳顿,吃不好睡不好,天气又炎热,这孩子什么事都放心里不说出来,就跟青离一样。 屈桑钻进车厢里,搂着盈盈肩膀,手背探向她额头,好像有点烫,“你哪里不舒服吗?”又紧张地掰着她脸蛋左看右看,“好像被吸干血了一样,哪里疼就告诉我。” “嗯,没有。”她摇头,跟爹爹一起,即便是有病了也能无药自愈,“肚子好像有点痛。”她揉了揉干瘪瘪肚子,“好像有什么东西肚子里跑来跑去,还咬我,爹爹,会不会是蛔虫?我好怕蛔虫。” 他是狐仙,治病这种事,向来手到擒来。久病成医,他多年床上躺着可不是混吃等死。凡人就是麻烦,头疼脑热呕吐腹泻,扭到脖子拉伤肌肉,诸如此类病症,他可是很不屑一顾,只有悠尘那种人渣,不,是混蛋才会乐此不疲,沉溺于此。 “爹爹,蛔虫又跑上来了。”她指了指胸口,他有些傻眼,嘴巴张成蛋形,什么蛔虫这么厉害,都爬到胸口去了,这孩子越来越会说笑了。 “诶?翠姐姐,你怎么了?” 盈盈捂着胸口趴泠翠身边,两人脸色看起来都差极了,一样蜡黄,泠翠好像还加严重些,她靠着车厢内壁剧烈喘气,密密麻麻细汗渗满额头。 第四十六回 食心兽(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怎么了?”木冉勒紧缰绳,马车停下来,他钻进车子里,本该紧张心疼才对,他却异常地冷静。 “哪里不舒服?”他平静地问她,她费力地指向胸口,“好像有虫子爬来爬去。” 为何只有她二人如此?他仔细回想,梅园时还好好,伏龙镇也是安然无恙,难道苌芸吐出毒虫进入她们身体?那也不可能,那些毒虫从火石中爬出,一接触人皮肤,就立即将人吞得一干二净,哪会过了这么久才发作呢? “我知道了!”屈桑猛地叫出来,他记得梅园那晚,盈盈吃了一颗梅树上散发红光果子,难道是那果子惹祸?“泠翠,你有没有吃过红色果子?”如果是,那就肯定是那果子里藏着尸虫,如今她们身体中,不是蛔虫,而是尸虫,那样,可真就麻烦了。 “果子……嗯,吃过,还很香甜,我吃了两颗。” 活该好吃贪嘴,怎么不多吃几颗,明明是送死,两颗哪里够。这蠢女人,简直蠢得可爱,如果她再多吃几颗,他们根本就不用再急着找苒镜湖了,直接送她下葬好。 屈桑瞪了她一眼,流露出鄙夷神色,“活该你贪吃,什么都往嘴里送,现可好了,尸虫会吃了心肝脾肺肾,等你剩下空荡荡躯壳时,它们会从里鼻孔,嘴巴,耳朵,眼睛里爬出来,找不到出口,它们就会从你皮肉里活生生钻出来,到时候,你脸蛋可就是千疮百孔了。” 故意做出夸张恐怖表情,看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明显是被吓坏了,他有些幸灾乐祸,这种人,就该教训一下,让她吃点苦头才行。 “还有啊,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尸虫饿了,你就要想办法让它填饱肚子,它吃饱了就会安分,不过你就有可能因为暴食变成大胖子,即使变成胖子也好过你活生生被尸虫吃掉啊,你说是不是……” 终于,有人忍受不了他聒噪了,“你闭上嘴会死吗?”木冉推了屈桑一把,“你看看你女儿都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情拉闲话,你这爹是怎么当!” “爹爹,我会死吗?”圆溜溜眼睛盈满泪水,“我不要尸虫吃我。” “好了好了爹骗你,别害怕,爹爹会把那可恶尸虫抓出来踩扁扁。”他揽她入怀,本想吓吓泠翠,哪知这个傻丫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后果不至于他说那样严重,但尸虫确是以吃内脏为生,吃掉心之后,就会成为食心兽从人嘴巴爬出来,变成浑身带刺丑陋妖怪。除了剖开肚子取出来,就只能用缓兵之计,喂饱它,让它休眠,再想其他法子。 “据说食心兽因流云仙子而生,当年她任性水淹苒镜古城被天将镇压时竭力反抗,她被强行封印时,口中所吐鲜血渗入西苑古界土壤之中,这怨恨所凝成精血就成为食心兽,初期呢,以腐肉为生,梅园西苑古界范围之内,恰好尸体众多,阴气也够强……” 头头是道地讲解起来,既然是书生,当然要有个书生样子,古传小说当然不能不看。就前不久他还看过一本名为《西苑遗事》小说,书中便讲了化为红色果实食心兽如何残害人性命,看来,着道人大有人。 “爹爹,你懂得好多。”盈盈捧着肚子勉强地露出笑容,她眼里,她书生爹爹确实是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那当然,爹爹是书生嘛,懂得当然多啦!”手指按向她眉心,疲乏袭来,她顿时失去意识,昏昏睡去。他抱着瘦小身子,眉头微蹙,《西苑遗事》并没有具体写明何种药物可以彻底杀死食心兽幼虫且不危害人性命,真是伤脑筋。 “你既然懂那么多,为何这丫头吃果子时候你不阻止?向来马后炮,还敢自称书生。” 屈桑瞥向木冉,撇了撇嘴不以为意,“你有本事为什么不阻止这个笨女人呢?” “让我来看看她们。” 青离声音响起,两人连忙移开身子给她留出空地,她刚伸手探到盈盈胸口,突感一阵麻感袭来,她直觉地缩回手,这一幕身旁那两人看来是情况已经危急到无药可救地步了。 屈桑拉着青离手急忙追问:“婆婆,到底如何?她们还有救吗?”他向来不是悲观人,怕是期望太高,后却令他所有幻想都破灭成烟。 “那尸虫好像很排斥我,竟然对我发起攻击,真是奇怪。”青离左思右想,难道这尸虫神通广大,竟能猜到她是地府勾魂使才如此排斥她?抑或是她体内有某种特殊物质才令尸虫不舒服,甚至恐惧? 第四十七回 嫉妒(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同旁人有何不同,如仅仅因为尸虫怕冥界阴差,她大可去请来崔钰,若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忽然她想到了洪墒血莲,大概这才是她与众不同之处吧?当初阴迦罗就是因为她身上有洪墒血莲利用操控她坏事做,如今,这“护身符”却真能用正途上,也不枉费师父一片苦心。 将他二人撵出去,青离这才能静下心来。那屈桑也确实太过唠叨,难道天下间书生都像他这般喜欢无事生非,媚里媚气,喜好男色?不过一路上也正是因为有他,大概才不会显得沉闷无聊吧。 盈盈同泠翠并肩坐着,青离她们对面,她摸索着解开她们衣襟,手指刚一触碰到她们胸膛,又是一阵酸麻刺痛。咬破食指,指尖用力按向盈盈心窝,青离只觉得指尖犹如火烧一般,痛楚蔓延至手背手腕,一直传到手肘时候,痛感方才消失。 用同样方法医治泠翠时候,她猛地张开眼,看到青离手正按着她胸口,她惊恐地大喊大叫:“救命啊!她想挖我心,木冉,救命……” 青离愕然,低声斥道:“你大呼小叫什么,我对你心一点兴趣都没有,不想死话就老老实实别乱动,你挣扎越厉害,就越得尸虫心意。” 真当青离要掏她心脏一般,泠翠慌忙挥手阻拦,不得已,青离一耳光扇过去,她这才静下来,沾满鲜血手指直戳向心窝。 屈桑木冉跃上马车,掀开帘子一看,全都一脸震惊,盈盈脸突然黑如锅底,转而又变得煞白,如此反复了几次,两道血泉从鼻间涌下来。屈桑挤上去搂着她肩膀,刚触碰到她脸蛋,鼻血长了脚一般朝他手指窜过来。 及时捏住那正要逃窜血虫,“大概这就是尸虫了吧?”一想到尸虫幼年是以腐肉为生,屈桑打了个寒噤,连忙将摇头摆尾鲜红虫子扔下,趁着它还有些发愣不知道逃走时,他一脚踩下去,“啪”一声轻响,抬起脚时,只见一团微红烟尘缓缓地窜了出去。 “木冉,她刚才要掏我心呢。” 屈桑不耐烦地抢道:“你怎么没死?摸摸你心还不?” 她真就照做了,屈桑哭笑不得,转向木冉,笑道:“瞧瞧你美娇娘,你说她是装傻还是真傻?分不清是非,杞萝大概也不是这个样子吧?” 又不理睬他,每次被刺到敏感处,那人就无言以对,屈桑横抱着盈盈,“走,咱们出去散散心,省得有些人发恶梦会说你想毒害她。” “爹爹说谁?没人要毒害我。” “咳,谁说你了,走,瞧瞧你这小脸,脏兮兮,成大花猫了,再不洗洗干净,这脏东西就要长进肉里去,以后就是个丑姑娘了……” 唠叨声远了,木冉靠近泠翠身边坐下,她靠着他肩,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她是不是真想对我不利?我好怕。” 他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杞萝大概也不是这个样子吧?想起屈桑方才话,他疑惑深了,他转过脸,波澜不惊甚至一丝情绪都没有双瞳静静地瞅着她。 半晌,才开口:“婆婆是要救你,如果没有她,你现还被尸虫折磨得痛不欲生。” “可是,我看见她刚才明明是想挖我心。” “我说了,她是救你。” 见他有点生气,她垂下头,小声咕哝着,“我说是真,她是想害我……” “我再说一次,是她救了你!” 不自觉地声音提得很高,连他自己都吃惊为何会因为她一句抱怨就发这么大火,心乱如麻,他没有看她,跳下马车朝小河边走去。 “怎么不陪着她,留她一个人马车里很危险。” 青离站起,甩了甩**双手,“去洗把脸吧?天气炎热,像你这么爱干净人如何能忍受得了?” “你怎会知道我爱干净?”他贴近她,她知道是不是太多了点。 青离微讶,随即淡声应道:“你身上有股淡淡香味,想必也不会是邋遢粗俗汉子。” “说是,刚刚泠翠她说那些话,很抱歉,她不是故意。” 她已经习惯了那个赝品猜忌和抵触,倒也毫不放心上,“我不是小肚鸡肠人,她说什么,我都不会记心里,倒是你,撇下她一个人,你们出了什么问题?” “还能出什么问题,小两口吵架了呗,是不是啊木冉?”屈桑一壁替盈盈洗濯脏兮兮小手,还不忘插上一嘴。 “我有时候想,自己到底是做什么。” 第四十八回 嫉妒(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青离坐河边大圆石上,木冉也跟着坐她旁边,她刻意地挪了挪位子,生怕和他靠得太近又让某人误会,回头再被骂抢了她心上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想,我千辛万苦地寻找苒镜湖,寻找暝之流光到底值不值得。”视线移向屈桑,只见他挤眉弄眼翘着大拇指一脸淫 笑,木冉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又落青离恶鬼面具上。 水色眼眶颤动,他发觉只有和她一起时候,心底温柔才会被唤起,对泠翠他都不会如此动心,真是可笑,他到底是怎么了,谁能告诉他为何会有这种古怪心思。 “一路上,我渐渐发觉这好像不是我终目标,我发觉和身边那个人距离越来越远,远到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好像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了?” 静静地听他诉说,她心一阵阵地抽痛,谁也不知道自己终目标是什么,他说要找到暝之流光为泠翠重塑魂魄肉身,她撇下自己公务跟随他,如今,他说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份冲动和执着,她还能说什么? 上天作弄吗?眼见着那玉胎已经变成有七情六欲凡人,会猜疑,会妒忌,既然暝之流光可以重塑魂魄肉身,也一定能净化遭到世俗污染心。 年轻就是好啊!这个世间,年轻事物总是会带给人惊喜,让人欢喜又忧愁,让人陶醉不可自拔。泠翠是要年轻她太多,就算是个冒牌货,总好过她这个眼又瞎,声音苍老,脾气古怪,脸上还有一道伤疤古怪女人。 自卑又开始作祟,她揉了揉酸涩鼻尖,眼底蓄着泪,希望他没有瞧见。 见她头埋得很低,他抬手搭上她肩头,明显感到她身体微微地颤动,他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如果一切都能像现这样定格该有多好。” “这样有什么好,我可要游遍五湖四海名山大川,到时候我再亲自撰写一本游记,让后人也能膜拜我。” “爹爹,你要去哪里?带着我好吗?”她抹了一把湿濡瘦脸蛋,屈桑垂眼,刮了刮她鼻梁,宠溺地笑道:“你呀,等你长胖点了再说吧,你这样跟我出去,旁人会说我这个当爹亏待你呢。” 听这对假父女调笑也是一件乐事,青离招了招手,唤来盈盈,附她耳边低语了一阵,盈盈表情严肃地点着头,像是被托付一件生死攸关大事一样。 屈桑抓着盈盈迫不及待地打听,“婆婆跟你说了什么?” “婆婆说要我跟翠姐姐亲近些,省得她爱寂寞胡思乱想。” 两父女凑一块儿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屈桑从哪里弄来一只破碗盛了一碗水,让盈盈端着去给泠翠。 “爹爹,来呀!” 屈桑正依着大树打盹,听到盈盈叫喊声,立即飞身至马车边,“盈盈怎么了?”以为她遇到什么不测,他紧张地仔细查看着她手臂,脸蛋。 “我没事,是翠姐姐,她……”她一只手还捧着碗,指了指车厢。 青离和木冉闻声赶来,他掀开帘子一看,里面人竟不翼而飞。 **** “泠翠,泠翠……” 好温柔声音,她翻了个身,生怕动作太大会从梦里醒过来,床铺好柔软,还香喷喷,锦被是丝绸缎面吗,好滑。 “泠翠,你没事了吧?” 千万别醒,拜托你别推了好不好,这马车是不是也太颠簸了点,她有点晕,晕到差点呕吐出来。 有人抱住她,她有点窒息,朦朦胧胧中看到他样子,“木冉,怎么了?” “你突然晕倒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他拉开她衣襟,眼底盈着痴恋**,她有点羞怯,脸颊酡红,“我没事啊……这是哪里啊?” “下起了暴雨,我们就到一户人家家里借宿一晚,你真没事吗?”眼神直往她胸口瞟去,喉咙有珠子不断地滚动着,他猛咽口水,喉干舌燥。 “木冉,你怎么了?”想起他先前竟对她大吼大叫,她故意摆着一张黑脸,不高兴地说道:“你为了她,那么大声吼我。” “她?你说是谁?”他好像失忆了一般,竟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色眯眯地瞅着她,目光不愿离开。 她察觉到他异常,拉上衣襟,疑惑地打量着他,一样眉眼,一样衣着打扮,这不是木冉还能是谁呢?可是他为什么却给她不一样感觉。 “泠翠,你受了重伤你知道吗?我实不放心你……让我看看你身体上伤好了没。”不顾她拒绝,他一把拉开她衣服,眼底泛上一丝绿光。 白骨森森双手,指节都从发皱皮肉中迸出来,她撇开视线,心狂跳不止,用力推了他一把,却发觉压身上人不知何时变得像巨石一般沉重。 红头发?耳垂上还坠着长流苏耳环? 她心惊肉跳,待他转过脸与她对视时候,她吓得差点背过气。 第四十九回 真相(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我认得你!” 她惊呼,用全力捶打他枯瘦如柴瘦脸,“放开我,放开我!” “我为何要听你话,你说出一个让我满意理由,我就放了你。”斑辙压住她,头埋她胸间,极阳玉胎,他马上就要得到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了她?吞掉她心,他修为就能增加百年,再将她躯体炼成丹药吞下,他今后还会怕谁?冥界狗腿想捉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事。 “乖乖,别乱动,惹得我心情不好,就先撕掉你胳膊,再拧掉你脑袋。”见她立即噤声,他哈哈笑起来:“这就乖了。”猛地扯下她一缕长发,她痛得嚎啕大哭,“求求你放开我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求你别杀我。” 顶着鸡窝头,她毫无形象地向他求饶,反正又没别人,谁也看不见她此时狼狈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至今也没弄清楚。马车里待得好好,莫名其妙刮起一阵旋风,风沙迷眼,这突然逆转情节与她而言实太过刺激,不,是惊险。 “滚出去!” 苍老声音自斑辙身后响起,泠翠偏头视线越过他朝他身后看去,“老婆婆救我!” 老妇人拎起斑辙衣领子怒喝:“你就这么等不及?我地方还胡来,给我滚出去!” 只见斑辙慢条斯理站起,懒洋洋地理了理衣裳,转过头一脸不屑地瞅着老妇人。 “也不怕弄脏我地方,好了伤疤忘了痛了吗?”她暗中施力,指尖插进他后颈,低声斥道:“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你如今还是半截身子,滚出去,立刻!” “滚就滚咯,用不着发这么大火吧,大婶!”他爱理不理,甩了甩干枯如草红发,裹着松垮垮破烂不堪斗篷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泠翠躲床角,发觉自己一丝不挂,她急忙拉过被子紧紧盖着光溜溜身子。 “姑娘别怕,他已经离开了。” 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老妇人,虽不知此人是人是鬼,但看起来和蔼可亲,还帮她赶走了妖鬼,应该不会是坏人,谢天谢地终于看到一个正常人类了。 “老婆婆,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轻叹一声后,老妇人执着她手拉着她坐一面圆镜前。 “姑娘坐好,老身先替姑娘梳梳头。”拆开她发髻,老妇人手执一把玉石雕琢而成玉梳子,“不瞒姑娘,老身也是身不由己。” 见她失望地垂下头,老妇人放下玉梳子,双手轻轻按住泠翠肩,“老身本名羲墨,被一只妖怪囚禁于此都五十几年了,如今入土了,那妖怪却还不肯放过我。” “婆婆也是可怜人。”恍惚间望见镜中人相扭曲鬼魅,下意识地向后靠,再一看,镜子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与她样貌一模一样人,刹那间人影消失,云雾缭绕中出现一座悬于半空孤岛,白雪皑皑,渺无人烟。 “婆婆,你瞧是怎么回事?” “这镜子其实是一面宝镜,它能看透你内心所想,你出生时景象,你前生来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羲墨一壁替她梳理着乱蓬蓬长发,耐心地向她解释,“这便是那妖怪桢源宝镜,姑娘不妨仔细看看前世来生?” 何时何地出生,父母何人,家中尚有兄弟姐妹?她全然不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身世,兴许是被人遗弃于乱世孤儿。她只记得很久之前,当她意识还处朦胧之中时,有人告诉她:你叫泠翠,将来一定要记得去找木冉。 如此,寻找木冉便成了她目标,终归是好奇,她看到了自己手捧着一只玉雕相,额头与玉雕轻触之时,那玉雕通体鲜红,她喃喃道:“泠翠,记得去找木冉。” 猛地怔住,那个人不是她自己吗?为何她会拿着玉雕叫自己名字? 呆坐着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原来自己一直就是个替身而已。一个玉雕,被杞萝注入半颗心魂,几百年土中深埋,她化为人形只为寻找木冉,完成杞萝心愿。 镜中画面缓缓地变幻着,她果然看清楚了前世来生,那一直戴着恶鬼面具想要除掉她女人就是杞萝,答应了不再同木冉有任何联系,却仍然不死心缠着他不放,凭什么?需要时候就制造她出来,不需要时候就要毁掉她,从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凭什么! “凭什么!”她咆哮着,余光扫过,无意中抓到羲墨嘴角勾起,绽出阴险笑容一幕。 “姑娘,看清楚了未必是坏事,至少自己将来不用再蒙鼓里,是你自己就应该争取,何苦白白便宜了他人?” 木冉摘下青离面具,满目柔情,两人唇瓣纠缠一起……他们终究是会一起对吗?那她呢?也终究是要被杞萝拿回那一半心魂是吗?泠翠垂眼,泪珠子滚落下来,她窒了窒,神情哀伤道:“木冉是我,谁也不能抢走他。” 第五十回 真相(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说是,我真替你感到难过。”羲墨贴近她,声音忽然怪异起来,“明明就是你,却眼看着要被别人抢走了。” “可是我根本无法离开这里。”忽地又惆怅起来,声音愈来愈低:“他们终究会除掉我,我该怎么办?” 羲墨挽起泠翠发髻,一支缀满珠翠玉石金钗插进发髻中,“哎唷,好疼。” “真抱歉,我有点走神了。”羲墨重替她戴好发簪,嘴角微微抽动,她喃喃道:“我年轻时候,就是因为优柔寡断断,心上人被别人抢走,我真不希望姑娘你也重蹈覆辙……”叹息一声,她继续说着:“想要离开,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这几日妖怪不,我可以送你出去。” “真?那太谢谢老婆婆了,不如你也跟我一块儿走吧?” “不成,那妖怪我身上下了咒,我今生今世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说着,羲墨从怀中取出一支扁盒,嘴唇紧贴着泠翠耳洞窃窃低语了一会儿,扁盒递给她,眉头紧锁郑重其事道:“切记我方才说话,这都是为了你将来幸福。” …… **** “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很辛苦?!” 泠翠不屑一顾瞪向屈桑,她知道这个咯里啰嗦又多事男人很厌恶她,正好她对此人也一点好感都没有。拢了拢一丝不苟发髻,她懒洋洋地应道:“太闷了,一个人走走不行吗?” 屈桑气得咬牙,指着泠翠就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瞧瞧你这副鬼样子,庸脂俗粉,穿金戴银,你去给大员外当小妾了吗?我们大家这么关心你,你一声不吭跑出去,回来还这副态度!” “关心?谁关心我?你吗?还是你?你?”她将他们三人指了一遍,忽而颤声笑起来:“我知道,你讨厌我,你们大家都不喜欢我,我去哪里你们管得着吗?” “翠姐姐,你怎么了?”盈盈刚拉着泠翠手,她一掌推得老远,盈盈一个踉跄跌下去,手肘擦破皮,哇哇地哭起来。 “贱人!你敢推我盈盈!”屈桑气得火冒三丈,正要扬手扇她耳光,手腕被人死死掐住。 “木冉,你瞧瞧你女人,装模作样真当自己杞萝吗?气死我了!”愤恨地挣脱,屈桑抱起盈盈钻进马车,木冉望着泠翠,眼中有怒意。 “木冉,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讨厌我?”她泪眼迷惘望着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温暖拥抱,告诉她:泠翠,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对你绝无二心。 见他移开视线,双手负身后背对着自己,泠翠心一凉,苍白嘴唇动了动,掩面而泣。 听到她哭着跑开,他也是无动于衷,自始自终都没有瞧她一眼。何时变得如此任性,无端失踪了大半天,突然出现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重要是,她身上竟隐隐透着妖气。 不但他察觉到,离得老远隔岸观火青离都发觉到不对劲。 “你可发觉了?”她问。 “嗯。”木冉点头,“她莫名失踪,定是被妖怪掳去,为何她却不愿坦白。” 青离思忖了一阵,道:“你去看看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她一个人跑开很危险。” 木冉随口“嗯”了一声,转身奔进小树林。 “为什么发脾气?”他站她身后,她垂着头默不作声。 “我问你为什么无故失踪回来后就性情大变了?”木冉转到她面前,紧按着她肩,“我们每个人都关心你,盈盈跟你要好,你不见了,她急得直哭,告诉我,你去哪里了?见过谁?做过什么?” “你质问我吗?为什么用这种语气?木冉你从前不是这样,你说过这一生一世都会对我好,好好照顾我,我不顾自己性命把龙珠都给你了,我为你受了那么多苦,你如今却这样对我?”越说越激动,到后,她哭声也响了,简直像是被人斩断手脚一般凄厉。 他莫名地烦躁起来,按住她肩膀双手又用力了些,她疼得打开他手,神色凄然,“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如果你真移情别恋了,我不会缠着你不放,只要你开心,我连命都可以给你。” “……别胡说,我怎会移情别恋。” 她抹着眼泪靠进他怀中,“木冉,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像今天一样任性了,我什么都听你,其实,只要能跟你一起,要不要暝之流光也无所谓。” 轻轻拥着她,这感觉越来越陌生,到底杞萝去了哪里,为什么从泠翠身上他找不到半点杞萝影子? 小扁盒从袖子中抽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打开,里面躺着两只银针,她拈起其中一枚。 第五十一回 锁情咒(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姑娘,记得,这里面有两只银针,名叫锁情咒,你分别扎进那对狗男女身体里,你心上人从今往后就只会对你一个人好,而那贱女人也会失去所有记忆,他们两个只会像仇人,绝不可能再有爱意,为了自己将来幸福,必须得狠得下心来。” 曦墨话还耳畔徘徊,这鬼魅声音像是一颗毒草,蜿蜒着从坚韧石堆中生长出来,冲破纯净善良,终,仅存一点犹豫也被掩入阴暗角落里。 对,为了自己将来幸福,我必须得狠得下心来。指尖转动,银针轻而易举刺进他背心。 突感背部猛地刺痛,他直觉地伸手去触碰,她脸色一变,立即挡开他手,“木冉,有只虫子,我帮你把他赶走了。” 他轻扶着额角,头脑昏昏沉沉如一锅粥,什么虫子这么厉害,他几乎要被它扎得昏厥过去。 “木冉,我们走吧,这里虫子好多,你瞧我手。”故意撩开衣袖,让他看自己手臂上“证据”。 “还有点痒。”她挠了挠那微微凸起红点,他连忙按住她手,温声道:“别乱抓,再抓破了得好几天才能好,你身子弱,受伤也比旁人痊愈得慢。” “嗯,我听你。”她冲他娇媚一笑,两人相依着走出树林。 “屈桑哥哥,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不该推盈盈,都是我错,屈桑哥哥你原谅我好不好?”她拉住他衣袖,他像是躲瘟神一样闪得远远,“你别离我太近,我们一点也不熟,你不用跟我套近乎,请你不要叫我屈桑哥哥,这么肉麻,我真怕鸡皮洒落一地。” 撇了撇嘴,屈桑别过脸,故意将她当做空气,“木冉,该上路了,耽搁这么久,千万别错过时间了。”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叫做泠翠女人,但是出于好奇,他很是想亲眼看看传说中“暝之流光”有何神奇之处。 当年天圣大帝将流云仙子许配给天孙舜甄,大婚当日,哪知那舜甄当众悔婚,撇下流云仙子从此不见了踪影。后来传言舜甄早就钟情月老一个小奴婢,为了那名叫“红蕊”笨婢,竟双双躲到人间隐居,做了一对闲云野鹤。 流云仙子颜面荡然无存,出于愧疚,天圣大帝将“暝之流光”送与她,算是补偿。传言这暝之流光乃上古时代混沌之中自行修炼而成灵物,能使凡人即刻成仙,可转移时空,可起死回生……总之好处多多,妙不可言。 他这个狐仙是无欲无求,来去自如,随意洒脱,但如此宝物,别说是得到,即便是亲眼瞧上一眼,损了他千万年道行也是值得,何况,他道行,简直微不足道,可有可无。 “盈盈,你去跟婆婆坐着驴子。”他很不放心泠翠会突然变起脸来对他盈盈不利。自那个女人突然回来后,他就隐约地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为今之计,只能让盈盈离泠翠远一些,有青离保护,定能安然无恙。 抱着盈盈放驴子背上,“有劳婆婆照看盈盈了。” 青离点头,淡声道:“你这个爹当得越来越称职了,不过,也太过谨慎了些。”语气中透着笑意,屈桑笑嘻嘻地说:“我啊,宁愿得罪某人也不愿我闺女受伤。” 兴许车子里人早已听到了,屈桑拍了拍长衫坐上马车,瞧见木冉正瞪着自己,他摇了摇头,懒洋洋地靠着车外壁。不顾木冉斥责眼神,屈桑自怀中摸出一本纸页枯黄翻卷古书旁若无人地翻阅起来。 慢悠悠走了不大会儿,车子里传出泠翠声音来:“木冉,我有点累了,太颠簸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 “有人,真是身福中不知福,安然坐马车里还嫌不舒服,可知我盈盈闺女骑着驴子也没有抱怨一声呢。” 屈桑略带讽刺地笑道,书页翻得哗啦啦直向,正巧,目光扫到《西苑遗事》中某一篇。 “行至水草丰茂之地,天现异色,此乃苒镜古城遗址,但因沉溺与深水之底,无人可入,此乃憾事。” 如此说来,大概也要到目地了?一路走来,他明显地发觉越往西走,河流越是宽阔,果然是东边河水向西流,全都汇聚到西苑古界了,大概是要深入苒镜古城,终流向苒镜湖。 “木冉。”车内又传来泠翠软软声音,屈桑和木冉坐车头,两人都没有理睬,屈桑推了推身旁发呆人,“有人唤你,怎么不吭声?”他捣了捣木冉胳膊。 “嗯?”木然有些失神,还疑惑为何出了伏龙镇就好像太平下来了,一路都不见一只妖怪,平静得有些异常,早先被那只剩下半截身子妖鬼斑辙跑掉,这些时日他定要回来寻仇,为何过了这些日子却仍然风平浪静。 “木冉,我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停一会儿?” 第五十二回 锁情咒(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唤了好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马车停一棵大榕树下,树荫遮蔽着烈日,泠翠掀开布帘探出头去朝左右瞧了瞧。 “我身子好痒,想是许久未洗澡了,也不知是不是有虫子钻进我衣服里了,你瞧我都抓破了。”衣襟拉开一半,露出杏色内衫,屈桑无意间瞅到了她胸口,她当他起了色心,连忙拉好衫子。屈桑见她一脸紧张,生怕被他瞧见了春光,忽地失声笑起来。 “某些人还真是自视甚高,想我屈桑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就算再穷凶极恶,也不会对某人临时起色心……盈盈,随爹下来走动走动。”跳下车便走向前去。 “你若是觉得不舒服,这十步之外就有小河,我陪你去洗洗吧。” 泠翠垂着头,眼珠子转了转,抬头望着木冉,“我想,还是让婆婆陪着我一块儿去吧,毕竟大家同为女子,何况,我还想同她说些体己话,上次我误会她了,还未曾向她道歉,希望她不要计较我无知之言。” 想了一会儿,木冉让她等着,自己便上前去跟青离说话,只见屈桑也凑一块儿窃窃低语,不时地朝她看来,像是大家一块儿商量什么大事却提放着她一般。 不多时,青离走来,语气十分平淡,“你走前面,我跟着你脚步声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人高蓬草里,“婆婆,我们从前见过面吗?”泠翠故意轻声试探她口风,后面那人不发一言。忽地停下脚步,宝剑抽出,泠翠正要回头,一看见肩上正搭着半截蛇身子,她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拍开那血淋淋尸体。 “我们不曾见过面。”青离拈下一片树叶擦拭着剑身上沾着血,“这里面蛇虫鼠蚁可不少,你得仔细些,你眼力好,能躲便躲,别伤了自己。” 心跳出来,泠翠紧按着胸口,过了半晌才缓过神。 “那婆婆可知我从何而来?” “那晚与木冉一同捉鬼,不巧半路遇到了你,你何以会从棺木中爬出来,到如今我也不得而知。”青离确没有隐藏什么,她哪里会知道这玉雕会几百年后从棺材中出来,只当她没机会重见天日,却哪里知道一点灵性,半颗心魂,一滴鲜血,竟能让玉雕成人。 “婆婆,我有点怕,不知前面是不是有猛兽。” 见青离没有表示什么,泠翠停下来拖着她手臂,低声央求道:“婆婆你神通广大,可否走前面?” “那你紧跟着我。” 摸出闪着寒光银针,只要这一针扎进去,前面那个人就会跟木冉反目成仇,多好啊!假惺惺地替她斩断毒蛇,还提醒她多加小心,统统都是虚情假意,当初要置她于死地时候,她虽眼里瞧不见,心里可是明亮很,如今不过是各还各债罢了,从此谁也不欠谁。 “我就这里,你去洗澡吧。” “不会有人偷看吗?” 青离觉得好笑,这丫头未免太过多疑了吧! “你觉得木冉和屈桑会偷看你?还是你觉得这荒郊野外会有野兽来偷看你?” “唔,那有劳婆婆了。”话刚说完,银针入体。 青离摸着被针刺地方,忽觉头脑昏沉如灌满了浆糊,眼眶也开始火辣辣地痛起来。 “婆婆,你怎么了?是不是有毒虫子咬你了?”唇边漾起得意笑,“木冉也曾被毒虫子咬过,说来,这西苑古界稀奇古怪东西真多呢,我还是不洗了,我们点回去吧。” 拉着青离要往大路上走,青离挡开她手,凝神运气,却发觉根本静不下心来,脑子里乱哄哄一片,额角一阵一阵酸痛,手脚也开始麻木起来。竟然会被毒虫咬?是什么样虫子竟有如此毒性,异世穿梭,她什么样怪事怪物没见过,毒性如此强悍毒虫只怕也是怨灵妖邪所化。 一动脑筋就头痛欲裂,她立即盘膝而坐,手掌向上平放与双膝之上,默念静心咒,想着若是能静下心以真气逼出毒素,然而身子却开始发冷起来。 泠翠站一旁出奇地安静,突地,她感应到身后隐隐地升腾着一股淡淡妖气,“泠翠?”她低声唤道,若是此时有妖邪闯来,以她目前状况,只怕也能抵挡三五招,若是泠翠被妖邪附体,那可真是后果不堪设想了,妖邪利用纯阳玉胎,她可真是一点胜算都无。 泠翠人手伸向发髻,只手紧握着金钗,邪念突起,她手有些发抖,好像有人她耳边不断地催促着:插下去,插进她天灵盖里去,插进她后颈里去…… 第五十三回 苒镜古城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仿佛有两股势力拧一起,互相争斗着,她颤颤地将金钗重别进发髻中,坐枯木上人摇摇欲坠,泠翠连忙跪下扶住青离肩。 “婆婆难受吗?稍微休息一会儿应该会好,我去给你弄点水來。” 草丛里窸窸窣窣,泠翠惊恐地躲青离身边,看清是木冉,她这才放下心來。 “我见你们大半天还沒出來,就來看看……青离她怎么了?”他疾步上前搂住青离,“出什么事了?之前还好好!”不自觉地声音大了些,他莫名地紧张起來,打横抱起青离飞身跨过蓬草。身后人站原地,心酸涌上來,她转过脸,心里恨意渐浓,木冉如此乎青离安危,哪里像是仇人,到底那锁情咒有沒有效,莫非是羲墨诓骗她? 青离慢慢睁开眼,屈桑激动地紧抓着她手,“谢天谢地,你醒过來了,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她也想知道怎么了,现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能力了,她堂堂地府勾魂使,竟着了妖邪道,说出去,她哪里还有颜面。即便师父和崔钰不说什么,也自有小鬼妖怪们嘲讽她无能。 “哦,好像被什么叮了一下。”她随口应付道,木冉闻言,觉得事有蹊跷,如此说來,青离是同他一样着道了。 “咦?好像还有一个人沒回來,你把她丢哪儿了?”屈桑正说完,泠翠跳上车头,冷声道:“真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我已经沒事了。”青离正要起身出去,木冉轻轻按住她,柔声说道:“我不用看就知道你现脸色如何,多休息一会儿吧。” “那大家都坐马车吧,好歹那笨驴儿该歇歇气了。”屈桑抱盈盈挤上车,好车厢够大,足够坐六个人,大家都挤进马车里,木冉青离挨得很近,对面便是屈桑抱着熟睡盈盈,旁边泠翠斜靠着内壁观望外面景色。 车子里异常安静,屈桑瞅瞅木冉和青离,也真够难为那两人,明明就是一对儿神仙眷侣,却被迫装作形同陌路,木冉有意去看青离,青离歪着脑袋侧身向内。再去瞧泠翠,却是一副深闺怨妇愁苦模样,大家各怀心事,终还是他打破了沉寂。 “你们可发觉有什么不一样?”屈桑掀开布帘,一眼就看到马车正穿过一大片浅草滩。 木冉闻言,跟着屈桑手指方向看去,远处天空像是蒙上一层桃色,淡淡粉红突兀地悬半空中,碧洗晴空与这古怪桃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天色异常,水草丰茂。 果真应验了。 “我们大概已经到苒镜古城遗址了,若是能进去,大概这个地方便是入口。”屈桑跳下车先行跑向一块凸起大石,那椭圆光滑石头足有一人高,屈桑走近石头,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光滑表面,骤然间整个石头都像是要裂开一般颤动不已,他急忙向后跳去,不巧,正踩住木冉脚。 “奇哉怪哉!这里面莫非是要蹦出什么仙人來?”正调侃着,那颤抖不已石头突然间停止动作,毫无征兆地陷进草地里,刹那间就不见了踪迹。 “果真如此了,那石头便是钥匙了。” 屈桑转过身拉住青离,“巨石陷入,大门敞开,这下子,我们可真是找对地方了。” 几人都屏息凝神,都幻想着下一刻定会有什么神奇人物出來迎接,打开玄门。哪知,等了半晌,除了脚边草坪像是波浪一般翻滚了一阵子,便再也沒有一丝动静。 莫非还要念什么咒语才行吗?《西苑遗事》上可沒说啊,屈桑一个劲儿地翻着书,情急之下,连那破旧书页都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沒有,还是沒有,这写书人到底到过苒镜古城遗址了沒,该死,定是些胡诌。”气得扔掉书本,屈桑突然想起,扉页上有一句:机缘巧合,命中注定,有便是无,无便是有。想來,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他一路上都捧着那本密传,里面所写奇异景象与他亲眼所见并无二致,看來,那写书之人即便未到过此地,从别人口中听來也差不离了。 “早说过了,有缘人自能见得到,既然我们能一步步走到这里,定是皇天不负,或是有什么玄机还未参透。”木冉望向青离,语气忽而又温柔起來,“我说可对?” “说是,这苒镜古城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到,凌云仙子被封印于苒镜湖变成水妖,功力极强,她想让谁看见,谁才能看见……”话音未落,只见脚下浅草滩开始如水般翻涌,抬眼望去,天边桃色云彩变幻着奇异形状,忽地云彩像是被揉捏一起,旋转着直朝着草滩冲下來。 怪云落地,脚下翻涌草浪蓦地停止了翻腾,正待几人疑惑之时,大地剧烈颤动,硬生生撕裂來开一条一尺來宽裂缝。 “说來就來?玄门不会真开了吧!”正屈桑大喊之时,裂缝中忽地窜出密密麻麻漆黑如墨飞蛾,一见到光,皆迅速生长,先前还如蜜蜂般大小,眨眼睛就变得有如手掌般巨大,铺天盖地,仍有变大趋势。 青离隐隐感到有人推了她一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拉扯中,无意间拽住了某人腰带,她听见对方惊呼声,心里一下子就明亮了。离她近便是泠翠,想要置她于死地,定然也不会是屈桑和木冉。 还未來得及呼叫,身子竟被大裂缝中回旋强风吸纳进去,身体迅速往下坠,四周冷风像绣花针绵绵密密地刺进皮肤,飞沙扫过,周围气息也变得微热起來,忽地又凛冽。 “青离!”木冉大喊,平地卷起狂风中夹杂着无数散发着腥臭味黑蛾子,细长爪子如铁钩张张合合。屈桑一壁掩住盈盈,猛地挥袖驱赶,“木冉,去救人!”屈桑以镇元禁咒护住他自己和盈盈,木冉正要变幻,哪知筋骨皮肉都像是被玄铁锁链紧紧扣住,无论如何也使不上一点力气,无奈之下,只得只身向幽深漆黑无底之境冲下去。 脚下虚空,青离运气蹬了几下,却发觉根本无法施力,平白无故被锁住法力,难道这深渊之中,竟然连法力都被水妖从中作梗而被限制了吗? 猛地有人拽住她手臂,她断定是木冉,急急地道:“先救泠翠,不用管我!” 木冉托住泠翠手腕,用力向上扔去,恰好被屈桑接住,屈桑左手抱住盈盈,右手紧紧揽住泠翠肩,若是法力再高强些,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木冉和青离坠入漆黑无底洞。 飞石断草被猎风卷下來,有水滴打她脸上,下降速度忽而又缓慢下來,木冉趁此勾住她腰身,两人紧紧抱一起,千百年來被无端拆散,如今,却是毫无顾忌地相拥,生怕对方会从自己怀里飞走。 双眼干涩酸痛,青离紧紧箍住木冉腰,夹杂着黑蛾子和飞石断草狂风不断地袭來,不知是从无底洞下面吹來想要将他们送上去还是根本就想把他们埋大裂缝之中。 木冉解下脖颈上玄玉项链,一圈又一圈缚住两人手腕,从前,杞萝舍身替他寻求良方差点丧命,那时候,他便是用腰带缚住两人手腕,如今,他仍然坚信,只要两人一起,什么困难都能扛得过去。 “只要我们不撒手,这难关一定能度过。”木冉低声道,如今真成了骑虎之势,即便如今反悔也不能了,谁也不知这无底深渊下面会有什么,或许下去正好坠入苒镜湖湖底,再或者直接堕入无间地狱,莫名其妙地就被押上了火刑台。 “泠翠怎么办?你还要不要替她找暝之流光?”她问他,他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 泠翠怎么办?他如今一点也不想去考虑,只想着,两人就这样相拥一起,谁也不能横亘其中,谁也不能再拆散他们,至于泠翠,他则是完全沒有考虑想过她该何去何从。 “是我先对不住她,让她无端地吃了这些苦,如果一开始我沒有……罢了,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应该替她找暝之流光,重塑了肉身神魂,她也好重做人,算是我对她补偿。” 一切都已经明了,无须再捅破窗户纸,谁是谁?如此也不必挑明,木冉赞同,若是对不住,他才是对不住泠翠人,让她做了这么久替代品,给了她希望,却又她沉醉之时打破了她美梦,放任何一个女子都接受不了。 脚下气流软软地散发着热气,也不知下坠了多久,热浪來袭,好像离底部越來越近了,莫非真如所想,是要坠入无间地狱上火刑台了? 滚烫热风烧上裙角,窜上腰带,无形火苗将两人紧紧包裹住,密不透风热浪中透着浓烈硫磺气味,火雨从地下飞窜上來。木冉忙褪下袍子裹住青离,这袍子乃是玄真金丝制成,关键时刻倒是能派上用场,他无法施展法术不能变为麟珖兽,如今,只要能保全了青离便好。 “木冉,你穿上袍子,别管我!” 不理青离一遍遍地叫喊,木冉紧紧环住她腰身,火雨刺穿内衫,直烫进皮肉里去,如今,他二人同那**凡胎普通人沒什么两样,知冷知热,担忧恐惧。 骤然间火雨迷乱双眼,极强白光卷着风雪刀片子一般刺破木冉衫子,雪片刮破了他脸皮,白白净净俊俏容颜刹那间就成了人见哀鬼见愁,真可谓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紧闭双眼,冰与火眼眶中窜动,简直就像是无间地狱走了一遭,正待他两人放下一切坐以待毙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唤他们。 第五十四回 要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屈桑托着盈盈手,翘着腿坐路边长凳上,宽敞街上人來人往,城门口羊群和行人抢道,两匹骆驼站大道中央,前方人挡住了去路,它们主人急得直跺脚,喊了几声却只见路中央两人却像雕塑一样相拥着,并未挪动半分。 “喂!闪开啊!挡着我路了!你们两,听见沒有!闪开!”牵着骆驼虬髯汉子急吼吼地大喊,这叫喊声引得两旁过往路人纷纷驻足侧目,大家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那一对儿“雕像”指指点点,许久未见到鲜事,回到家又有茶余饭后谈资了。 屈桑贴着盈盈耳廓低语了几句,只见盈盈跑向大路中央,拉了拉裹住青离身体长袍子,“婆婆,我们已经苒镜古城了。”甜甜嗓音糖水一样灌进心里,迷迷糊糊中,青离喃喃道:“木冉,我听见了,有人叫我。” “好像是,我们已经无间地狱火刑台上了吗?有人催我们闪开,看來等待火刑伺候恶鬼还很多,都急不可耐了,咱们要不要闪开些?” 木冉缓缓张开眼,哪知四面八方竟围了一层层人墙,个个都神色古怪,窃窃私语,低头但见盈盈仰面望着自己,“盈盈,你这里干什么?你爹呢?” “她爹不就这咯!我说你们两,站了一刻钟了竟然动也不动,我叫不醒你们,干脆就坐一旁跟着老百姓们看热闹了,只可惜为难了这位赶骆驼老兄。”屈桑慢悠悠走向二人,拍了拍木冉肩,调笑道:“你们两还不松手吗?你瞧瞧,那翠姑娘眼睛都红了,恨不得要将你斩成碎片呢。” 木冉朝路边小摊子望去,只见泠翠倚靠着墙角,两人对视,她目光中隐隐透着恨意,他松开青离,向屈桑说:“你可察觉到异常,我和青离都无法施展法力,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如此狼狈。” “异常?这我倒是沒有发觉,反正我法力也不甚高强,不过,你脸,怎么成这幅样子了?”他指着木冉满是血痕脸,“诶,你脸……”说话间,木冉脸上血迹竟已不见了踪影,依旧俊美逼人。 “想不到我们真到了苒镜古城了,看來苒镜湖也不远了,现也该赶路了吧?”屈桑拉住那看热闹其中一个,询问了苒镜湖方位,朝木冉喊道:“别愣着了,我知道苒镜湖何方,天黑了就不好找了。” 木冉拉着青离跟屈桑身后,回头望见泠翠依然满眼怨恨站墙边,他叫住屈桑,叮嘱了几句,便转身走向她。 “为什么还不走?” 语气中一丝感情都沒有,她转过脸,冷笑了两声,冷冰冰地说道:“去哪?我向來都不讨你欢心,你们大家都不喜欢我这是事实,如今假惺惺地替我寻暝之流光,是不是你觉得对我不起,想要补偿于我?”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时候不早了,跟我走。”他刚伸手想要拉她,她气鼓鼓地打开他手,“跟你走?我你心里是什么位置?我只求你告知我一件事,你有沒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将我当成了杞萝,你可曾对我动心?” “你要我说实话吗?”目光如炬,转眼却又冷若寒冰。 她望向他,嘴角微地扬起,不等他回答,已然知晓了答案,“好了,你不用再强迫自己了,我什么都明白了,不过我们能相处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上天恩德,做不成夫妻,做知己总可以吧?”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难道他还能拒绝不成,总归是耽误了她,辜负了她,也该对人有个交代才成。 “我只有一个请求,只要你能答应我,这一世,我不会再缠着你不放,得到暝之流光之后,咱们各走各路,如何?”她贴近他,声音忽而又暧昧起來。 马车里人掀开布帘朝他二人这方向盯了半晌,青离端坐着整理沾满断草和尘埃发丝,只听得屈桑咂舌笑道:“哎唷不得了,这两人都拜上了诶!” “拜?拜什么?”青离掸了掸停手背上飞虫,“你净爱瞎说,木冉他们做什么,怎么还不來?你不去催催他们?” “哎唷,催什么催啊,可别耽误人家拜天地啊!” 手指倏地僵冷,屈桑瞧见青离手悬停一半,叹息道:“这木冉,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与那丫头总是纠缠不清,我看他将來也难脱身……” 听不进他絮絮叨叨,她知道他总是向着她说话,“好了好了,别胡说八道了,你去叫木冉上马车,我们往苒镜湖去吧,终归是流云仙子地方上,早晚是要去打个招呼,去晚了唯恐流云仙子怪责。” “不用我去催了,人家都成双成对过來了。”屈桑从袖口抽出一块雪白丝绢擦了擦盈盈鼻尖,又朝着青离笑道:“这一趟走完,婆婆是要去哪里?不如跟我回茈……”眼珠子溜溜转,他话锋一转,开始打哈哈,“这苒镜古城不是三千年前就沉入水底了吗?照理说这应该是废都,怎么这些人都是活生生?” “不但活生生,而且还活了很久,你是想这样说吧?”青离揽过盈盈,揉了揉她鸟窝一般乱蓬蓬小脑袋,笑道:“这些人都活成精了。” “诶,婆婆可真是眼盲心不盲呢。”屈桑笑呵呵朝着木冉摆摆手,转头继续说:“这些人一个个都愁眉苦脸,活不耐烦了吧?” “那可不是,真是活不耐烦了,三千年寿命,实够长了。”青离话音刚落,有人跳上马车,语气冷冰冰地接下话茬:“谁会嫌自己命长?你如何就能肯定这些老百姓活得不耐烦了?你们一个个身怀绝技并非凡人,哪里知道凡人对长生渴望?” 掷地有声,振振有词,其他三人都并未理睬,不明就里盈盈丫头拽了拽泠翠腰带,好奇地问她:“翠姐姐你嫌命长吗?”转向屈桑又道:“爹爹,翠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话还沒说完,泠翠扬手便是一耳光,不想手腕被屈桑紧紧掐住,她痛得低吟一声,恨恨地瞪着他,“我就知道你会护着这个讨人厌丫头。” “你给我住口!”屈桑气呼呼地大喊,手腕反转,泠翠皓腕也被反拧着,她紧皱着眉,扭过头冷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她爹吗?不过一个义庄里出來鬼丫头,你竟然如此维护她?我呢?你怎么不维护我?” “我让你住口你聋了吗!”他掐住她脖子,贴近她低声喝道:“我警告你,若不是看木冉和青离面子上,我断然不会留你一口气。” “屈公子,放开她吧,我们來这里不是为了吵架,别人地盘上还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青离拉住去屈桑,转而向泠翠柔声劝道:“你安分些吧,盈盈不过是个孩子,她懂什么,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若有半点感激之情,就不该对盈盈如此态度。” 泠翠瞪着青离,眼光流转,软软柔波又望向木冉,娇滴滴地说:“我自知冲动了些,可是我也并未说错,我如今连凡人都不如,我不求长生不老,只希望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健健康康地活着,百年终老魂归地府,我也此生无憾了。” 她自知木冉弱点何处,只要此时有意无意提起长生,寿命话題,他必然会紧张她,如此她也能牵着他鼻子走。锁情咒虽不能使木冉和青离成为仇敌,她半颗心魂倒成了杀手锏,大不了到后鱼死网破,若是青离和她之间只能活一个,她一定会争取这个机会,若是两人都死,她也一定要死青离后头。 果然木冉发话了,“吵够了话就闭嘴,若是嫌马车太小,自个儿下车走路去。”这话分明是说给屈桑听,他扁了扁嘴,黑着脸呛道:“谁稀罕坐你马车,我还嫌这里又闷又臭呢,盈盈跟爹走。” 他跳下车拖着盈盈,旋身,立时便不见踪迹。木冉纳罕,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同青离都法力都被封住,屈桑法力还却未消散,一时间,连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題。 青离与泠翠对坐,木冉坐车头,他转头朝车厢里望去,只见泠翠满目柔光望向自己,他心中叹息,却也是无可奈何。原本以为泠翠说两人拜天拜地结为兄妹,得到暝之流光之后两不相干,却哪里知道,她竟拿自己半颗心魂來要挟,他若不遂她愿,她便破釜沉舟毁掉那心魂,不给青离一点机会。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车厢内气氛紧张,泠翠不开口,却浑身都透着恨意,这怨恨将这狭窄方寸之地淹沒,青离几乎透不过气來。 “有点闷,我下去透透气。”青离正要下马车,泠翠慢条斯理接道:“我看不是车里闷,是嫌我这个人闷吧?走吧走吧,都走吧,走光了,我好落得个清闲。” “你这话是何目?话太多了,对你可不好。” 跳下马车,青离只听见车厢里传出泠翠妖媚笑声來:“沒有你因,就沒有我果,因果循环,天道难违,既然你是你造成今天这局面,当初就应该能想到该如何收拾残局。”衣袖挽起,纤细手臂挡开帘子,半截身子都向前倾去,直接趴木冉背上。 第五十五回 苒镜湖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够了,你非得闹到鸡犬不宁才肯罢休吗!” 木冉呵斥声惹得周遭人又停下脚步朝他们这边瞧,青离苦笑,摇了摇头,推开拥挤人群,径直走上大路。 她听到木冉叫声,并沒有回头,疾步上前,苒镜湖气息就不远处,水腥味乘着风缓缓飘进鼻孔。 不远了,她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到过这么多地方,唯独苒镜古城气味是香,百花香氛染香了薄薄雾气,山风穿过悬崖罅隙,还未从幽香宁静中抽离思绪,便听闻屈桑凑过來低声道:“婆婆,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你眼中除了美色,还能有什么?这美色,自然是男色,莫非,你换了口味,看见美女了不成?” 屈桑攀着青离肩,俊脸都笑成一朵牡丹花,艳阳染上这朵娇美容颜,确实是连女子都自叹弗如。 “婆婆与从前不一样了,先前地府尊使威风如今却一点也见不着了,会调侃我了,不错不错,这都是我功劳。” 溪水潺潺流动,细长水流带子从绝壁上淌下來,仰面看不到山顶,也不知那山有多高,像是直插进云霄里一般。 “爹爹,我口渴,我能不能去那湖边喝水?”盈盈拉了拉屈桑衫子,低声央求。 湖水清透,一点杂质都不见,清得能看见水底形状各异五彩石子,越是到湖心,水色越是暗沉。 “你跟婆婆待这里,爹去给你打水。”叮嘱完之后,屈桑挽起袖子跑向湖边。 “何人竟敢扰乱苒镜湖清宁?” 他还未來得及抬头,却被人猛地按进水里,连人带铜壶都泡沁凉湖水中,盈盈惊呼越來越近,猛咳了两声,他挣扎着爬上岸。 有人拎起他衣领子叱责,这声音却是绵绵软软,糯糯娇娇,倒不像是凡尘庸脂俗粉般大呼小叫。他见过凡间泼妇骂街阵仗,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母夜叉们恨不得吵得连房顶都掀翻,生怕大街小巷不晓得她们要翻天覆地,原來,凡间却又非凡间地方,还有如此温柔女子。 “姑娘误会了。”他不过是想解释自己纯属是想讨口水喝而已,根本不想弄脏这湖水,哪知她们却不给他辩解机会。 “胡说,我们姐妹都瞧见了,你脏手伸进水里,我们苒镜湖水都会被你弄脏。”其中一个身着粉色纱裙,长发垂于胸前白净女子指了指屈桑手臂,“你自己看喏,脏兮兮,也不知从哪里惹來污物,姐妹们,这水被这登徒子搅和脏了,咱们还如何浣纱呢?” 身后几个五颜六色绝美女子都点头称是,屈桑垂下头去看,手臂上不过只有指甲盖大小一块污泥,可况,他不过是指尖刚刚触碰到水面而已,这些人也太会小題大做了。 “姑娘们,你们可冤枉我了,我乃一介书生而已,哪里会是什么登徒子,我读是圣贤书,胸中装自然也是圣贤道理,请各位姑娘不要随便将这不雅名号安我屈桑头上。” “屈桑?你是屈桑?”粉衣女子微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视线又落向屈桑身后,“这么说,你身后那位便是地府勾魂尊使青离了?奴婢芪若,方才失礼了,还望公子见谅。” 一听那女子口气大变样,屈桑连忙拱手说:“不碍事不碍事,姑娘也知道我们?” “那可不是,圣君命我们姐妹这里等候尊贵客人,來客不少,却全都不是圣君要等,如今,总算等到两位了。”身着鹅黄色绉纱衫子女子挎着装满白绢竹篮挤上前,她瞅了屈桑一眼,娇媚地垂下头,害羞道:“却不知公子竟是如此月朗风清,绝色容颜。” 屈桑尴尬地赔笑,他自知这幅如月如花容貌定会惹得凡间痴情女子欲罢不能,却沒料到,竟然这苒镜湖,却也有如此花痴女子。他偷偷瞧了那咬着手指,双颊酡红黄衫女子,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忙转过脸顾左右而言他。 “诶,对了,还有两位还后面,不过我这宝贝丫头有些口渴,可否盛点水?” “茗葭。”芪若转过头朝着身边一个身材高挑一身水蓝裙衫女子低语了一阵,那叫做茗葭女子自腰间摸出一只小巧玉碗递向屈桑。 “屈公子,这玉碗里装可是由毓染雪山雪水与藤壶萱草炮制而成玉液,只需尝一小口,便会精神大振,祛病驻颜。”茗葭伸手,掌心向下覆小玉碗上面摩挲了一阵,手掌移开,只见小巧玉碗眨眼间变得如同屈桑拳头般大小。 “喝吧,我看屈公子也很累了,要不要也尝几口解解渴?” 屈桑见盈盈喝得畅,却丝毫对这汤汤水水不感兴趣,他一闻见那藤壶萱草草腥味儿就浑身不自,待盈盈饮下几口后,有人十分粗鲁地一掌推开他。 “我要喝,渴死我了。” 茗葭脸色微变,这古怪异色被木冉瞧进眼里,他并未阻拦泠翠莽撞行为,只是站一旁静静地观察。 泠翠抢过盈盈手中玉碗,正要张口牛饮,却被茗葭拦下,“姑娘,你身子太过虚弱,我只怕你受不了这玉液冲劲儿。” “这又不是酒,她能喝,为什么我不能喝。”正待玉碗递到嘴边时,茗葭上前一把抢过,柔声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你本身就属玉胎,这玉液喝下只会令你身体加寒凉,体内仅存半分热度也会被这玉液凉性驱走,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贸然饮之。” 身边四个女子都神色凝重,仿佛一旦泠翠执意饮下,她们随时就有性命之忧一般,木冉接过玉碗交回茗葭,“不知各位可带我们去见流云仙子?” “流云仙子?”芪若疑惑道,眼珠一转,随即浅笑道:“您说可是我们圣君?” 正说话间,身后传來丝竹管弦之音,众人皆回头,不禁屏息赞叹。 “参见圣君。”身旁五色裙衫女子皆半跪着,双掌合十于胸前,神色庄重。 “都起來吧。”悬于湖中央女子一身白衣,头戴玛瑙珍珠贝壳镶嵌王冠,两缕黑绸般长发垂于胸前,微风流过,青丝如流水柔柔摆动。远观之,此女容颜模糊,五官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加之湖心雾气萦绕,便是难目睹芳容。左右两旁各有两个年轻侍从,手持丝竹乐器,手指轻轻拨弄,湖边枫树竟全数红透,火红枫叶纷纷散落。 “各位,本君此恭候多时了。” “晚辈能得此见流云仙子,实属幸运,能亲眼目睹苒镜古城昔日风姿,是难得。”屈桑上前拱手,态度谦和,若真要论辈分來,这流云仙子确要长他一辈,但若论起年龄來,他却是实实要比流云仙子老,凡间有辈分一说,天界也撇不开那些纠缠不清关系。 “早就见识过屈公子才华过人,善于辞令,如今得见真人,果真如此。” 早就见识过?屈桑纳罕,低声咕哝道:“莫非你也同悠尘那混蛋一样我身边安插了什么监视飞虫飞鸟不成?” “我是如何知晓,屈公子也不必探个究竟了,各位大老远來我苒镜湖,定是想要得到暝之流光,对吗?”她慢条斯理,微笑始终都挂唇边,雾气散,他们这才见得她真容。 三千年光景,也不过眨眼功夫,流云仙子丝毫不改天界之时霸气与风姿,成为水妖之后反而比天界美了。 “我已非仙人,各位还是不要再称呼我为流云仙子了,这个名号,三千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就像苒镜古城一样,从此绝迹于世,沒人会记得……如今,我叫羲墨,各位不用像她们一样称呼我为圣君,叫我羲墨便好。” 泠翠猛地愣住,这个名字,她一点也不陌生。那座古宅里面,自称是被妖怪囚禁五十多年,好心替她赶走妖鬼斑辙,为她梳理发髻,还传授她驾驭男人之术,将所谓“锁情咒”赠与她老妇人,羲墨。她以为蠢人总是轮不到她,原來,一次次被欺骗,被利用,始终都是她。 她直直地瞪向羲墨,悬于湖心,惊为天人白衣女子孤傲清冷,目光也正好与泠翠对上,羲墨唇边一抹意味深长笑意仿佛是告诉泠翠:傻丫头,你真以什么事都是那么容易办成吗?得付出代价才行,这才是开始而已。 泠翠自知其中有诈,此行必然不会一帆风顺,却也只是将心底话收回,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她直觉地认定,能帮她,唯有羲墨。 “各位,请随我到寒舍暂作休憩。”羲墨缓缓抬起双手,手腕微微摆动,湖水被分成两拨,不多时便现出一条幽长阶梯,斜斜向下,也不知通往何处。 羲墨先跨上石阶,两旁侍从都列队等候木冉青离等人,待他们跟上羲墨步伐踩石阶上时才发觉,这看似冷冰冰阶梯踩上去竟是软绵绵,如踩棉花上云彩里。 羲墨走过时,阶梯两旁竖着石柱忽地燃起灯火來,橙色灯光像晨曦,柔柔地照每个人身上,水底寒意瞬间被驱走,那碧云灯一直引导着他们走过很长一段路程。越往前走,越是幽深死寂,阶梯黑暗中不断地延伸盘旋,绕來绕去,忽而上,忽而又下。 水滴声近了,滴滴答答水声中还隐隐透着女子嬉笑声,“这些丫头们又开始疯了。”说话是芪若,语气中显然透着斥责之意,“圣君,容属下回大殿稍作清理。” 羲墨低声应道:“你先同茗葭回去准备筵席,本君要好好款待远道而來客人。” 芪若领着一众彩云先行穿过水帘,前方忽地亮起千盏花灯,眼前景象令三人瞠目结舌。 第五十六回 挑唆成恨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脚下玉石砌路,两旁鲜花簇拥,矮树蜿蜒连城两条绿色丝带一直绕进大殿,若是闭上眼,还真以为自己置身天境百花园中,香氛浓郁,啁啾之声空灵婉转。石阶皆由珍珠贝壳砌成,两旁伫立玉石栏杆,悬挂莲花彩灯,登上七七四十九层之上,便已达大殿之外。 “实是够气派了,我原以为苒镜湖底一定是又脏又乱,臭鱼烂虾四处堆积,亲眼见到才知道传说是不可信。”屈桑牵着盈盈手四处打量,金碧辉煌大殿两旁立着怀抱粗玉石柱子,柱子上雕刻着花鸟彩云,人间与仙界景致都被囊括其中,每一根玉石柱子上都雕刻着一副绝佳美景。 穹顶凿着花型镂空天窗,仰面便可望见众星拱月,奇是,这大殿处湖底,却依然能望见天上景观。 “这幅画,倒是稀奇很。”屈桑视线移向花厅里一副巨型画卷。 “闲來无事,便命人画下了苒镜古城全貌,无聊时候看着这画卷,心都飞到外面去了。”羲墨含笑说道,指尖轻触,画卷上飞鸟倏地冲出來,绕着青离飞了两圈,又拍打着翅子钻进画中。 “幽冥王可好?” 羲墨眼光朝青离望去,唇边微漾着古怪笑意,“若是有机会,真该请他老人家來此小坐。” 青离听出羲墨语气中带着恨意,她苒镜湖底思过三千年,说话做事都不露声色,即使心中有莫大怨恨,却也能很好地压住着,旁人瞧不出她神色有异,青离却是能从她语气中察觉出來。早就听师父说过,凌云仙子被封苒镜湖,这主意,还是他出,因而,羲墨一直恨他多事,只希望她如今不要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就好。 “幽冥王一向喜好四处游历,我也有很长时间沒有瞧见他了,若是有什么话,我下次见着捎给他老人家。” “那就不必了,我同他,也沒什么好说,有些事,旁人不知,青离你应该知晓,孰是孰非,时间久了,自会见真知,什么叫做伪君子,我想你也有必要知道。”后來这几句,声音压得很低,羲墨几乎是贴着青离耳廓说,旁人瞧不见她此时神色有何转变,青离却是感到不寒而栗。 “几位先稍作休息,稍后我会派人去请。”声音忽然又离得很远,一时间,青离也不知道方才同她耳语到底是羲墨,还是她太过紧张幻想出來。 羲墨离开之后,侍女领着他们前往客房。 “泠翠姑娘,圣君有请。”芪若疾步上前追上他们,“圣君得知泠翠姑娘抱恙身,特命奴婢请姑娘前去,说是要先替姑娘诊治。” 泠翠一听,心头猛然抽动,“还是不要了,我晚些时候再去吧。” “那可不成,圣君亲自要替你诊治,这等荣幸,你还要拂了圣君好意不成?别不识好歹回头再惹得圣君生气。”屈桑瞥了她一眼,推着青离步离开,泠翠瞪着他们背影暗骂了几句,跟着芪若去见羲墨。 “这里,还熟悉吗?” 侧坐镜前人黑发垂落于背部,漆黑袍子下露出雪白小腿与玉足,白腻脚腕上各戴着一只金环,烛光照耀下,金环闪烁着刺眼金光。 “你为什么要装成老妇人來骗我?” “骗你?”羲墨放下手中玉梳,缓缓转过头,泠翠惊恐地连连后退,只见此时羲墨完全是一张九十岁老妇人脸,皱巴巴皮肉松垮垮地耷拉下來,满面千沟万壑,惨不忍睹,再看她裸露外腿,也是一样松弛苍老,黑缎般长发刹那间变成白雪。 “你可看清楚了,我并沒有骗你。” “你,你怎么……”泠翠心跳加,后背紧紧抵着墙壁,“你刚刚明明……” 羲墨转过头去,颤颤地发出沙哑笑声,“自从被压这个鬼地方,我就变成这幅德行。”低头指向脚腕上金环,愤恨地说:“该死金环,这脚镣困了我三千年……你们來之前,我一直依靠着鲜血液做药引子保持我青春,只可惜,这些凡人血,药效并不持久,一炷香之后,我又会变回这鬼样子,你们來之后就不一样了,我又找到了药引子,而这该死束缚,我终有一天会挣开它。” “难道你想用我血做药引子?”泠翠吓得声音开始发抖。 “你?我看你未免有点自恃过高了。”羲墨咯咯地笑了两声,这笑声听起來像是布满了阴谋诡计,“你也不想想,一座玉雕成了精,有什么资本做我药引子?我要,是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泠翠思忖一阵,却也弄不明白羲墨说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蠢到家了,我要不过是青离……若是能加上木冉,那就加完美了,听说同世间绝色男子交合,阴阳调和之下,乾坤都可以颠倒,不知,那传言是不是真?”薄唇轻抿,羲墨翘着枯树皮一般手指轻揉着眼角。 “不行!” 羲墨闻言,扭过头瞪向泠翠,她双眸露出凶光,随即嘴角微微抽动,似笑非笑,“不行?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你中意木冉,几乎要为她癫狂,他呢?一心只青离身上,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劝你,别为了情爱之事扰乱心境,落得跟我一样下场,既然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这美色你也用不上了,与其白白浪费,还不如让我享用了好。” “我求你别,别伤害他!” “怎么?心疼他?这可不对呀,你应该恨他才对啊……罢了,我瞧你也是个榆木脑袋,否则也不会轻易相信什么锁情咒。”羲墨嘲弄地笑道:“你若是真爱木冉,我这里倒有一剂良方。” 指尖捏着一粒小药丸,晶莹剔透,散发着香甜,“化入水中喝下,我保证他会对你言听计从……怎么?不信?你我二人各需所求,如今我们站一条船上,我也沒有必要骗你,你只要能帮我拿到我要东西,重塑肉身神魂,这倒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泠翠接过玉丸,端详了一阵子后仔细收入袖中,“上次那锁情咒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让他们暂时成为凡人罢了,说來,我还真该感激你。”羲墨站起,枯瘦身子佝偻着,踉踉跄跄朝泠翠走來。 “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只要记住我说过话,我向你保证事,一定不会食言,好了,你出去吧,太久了恐怕会引起他们怀疑。” 语毕,泠翠连忙打开房门逃了出去。 **** 屈桑看见泠翠端着一只玉碗小心翼翼地走进來,脸上溢满讨好笑容,他冷笑一声,斜倚软榻上,朝坐一旁闭目养神青离道:“婆婆,也不知我们这里会不会打扰了人家。” 泠翠沒有搭理,玉碗递到木冉嘴边,“口渴了吧?我亲手做汤羹,你先尝尝。” “我不渴,你拿走吧。”生怕同她再拉扯不清,她走近了些,他连忙推开她手。 “木冉,你答应过我什么,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见她神色严厉起來,五指如钩伸向胸口,他无可奈何,硬着头皮接过玉碗。 “嘭”一声,玉碗坠地,青离猛然惊醒,只听见屈桑大喊:“婆婆不好了,木冉他吐血了!” 青离起身,刚走两步就被绊倒,她急忙爬起來摸索到木冉身旁,“你怎么了?”她闻到一股浓烈腥臭味,连忙抱住他,手指刚触碰到他额角便连忙挪开。 “怎么这么烫,你刚给他吃了什么!”青离抱着木冉大声喝道,泠翠也傻了眼,羲墨也沒说过服下那小玉丸会变成这样,她吓得躲到屏风边支支吾吾道:“我就给木冉吃了一颗玉丸,我沒想害他,真。” “你沒想害他还给他吃什么乱七八糟东西!”青离急得哭出來,同屈桑将木冉搀扶着躺下,她正要运气替他逼出体内毒,太阳穴像是被刺进了钢针,整个头颅遽然疼痛起來,疼痛忽然转移至后颈,爬虫一般蔓延至背心,好像有人举着长矛刺进后背,戳穿心肺。 “你让开,我來试试。”屈桑搂着青离肩,让她先坐一旁,手指刚一碰到木冉胸膛,忽然手腕被硬生生擒住。 “木冉,你醒了?你可吓死我们了!” 青离闻言,喜极而泣,她忍着莫名痛楚坐床沿上,还未开口,肩膀被人死死抓住,她刚挣扎了一下,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身子重重地摔下,砸倒了立房中屏风。 “木冉,你干什么!”屈桑眉头紧皱,手腕被箍住不能动弹,他紧盯着木冉,眼前这个人是他认识木冉沒错,决不会是有邪灵附体,然而他俊秀双眸却异常空洞,一点波澜也不起,眼神涣散,根本不知他注意力什么地方。 “婆婆你有沒有事?” 屈桑扭过头看见青离伏破碎屏风上大口喘气,他心猛然刺痛,拔下发间玉簪猛地刺向木冉眉心,好此时木冉动作迟缓,簪子尖部刺进皮肤,他暗叫一声,一掌推开屈桑。 來不及咒骂,木冉已朝着屈桑走來,他步履迟缓,神情呆滞,屈桑眼尖,已察觉出异常,“站住!你知道自己是谁吗!”若他还能记得自己谁,那情势尚可扭转,屈桑双手藏身后,暗中唤出玄翎弓,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同木冉刀剑相向,这是他不愿意面对事。 “木冉,你忘了我们吗?” 缓慢而來脚步骤然间停了下來,屈桑暗松口气,朗声喝道:“木冉,别再过來了,让我们大家都冷静一下,你看看她。”他指向靠墙角剧烈喘气青离,“她是你心爱人,你怎么忍心打伤她?醒醒吧,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我拜托你,点清醒过來啊!” 立原地发呆人听闻屈桑喊叫声,眼皮动了动,暗沉薄唇掀了掀却也沒有说一句话,他朝着青离望去,双眸染上一抹怜惜柔色。 正当屈桑放下心來收回玄翎弓同时,躲门口观望多时泠翠闯进來挡他与木冉之间,有意将他们二人隔开,“木冉,你看清楚我样子,我才是你心里重要人,除了我,其他人都该死,是他们害得我们不能长相厮守。”她抬手指着屈桑,“还有她。”指尖移向青离。 屈桑看见她眸中闪耀着邪气,苍白到透明脸颊上染上两片奇异绯红,恍惚间瞧见她发色竟也开始发生变化。 “你……”屈桑怒叫不妙,如今这时候,横生枝节,这个可恶女人插上一脚,看來他有必要拿些防身东西了。 “木冉,看见了吗?那窝墙角长着丑陋鬼脸家伙,她就是罪魁祸首。” 第五十七回 泯恩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你若再不闪开,当心我的玄翎弓打得你尸骨无存!” 话尾才落,泠翠眉梢嘴角绽出妖异的笑弧望着屈桑,“你是在警告我?”她向后退去,双手攀着木冉的手臂,“你听见了吗?他要我尸骨无存……” 屈桑讶异这女人何时变得会两面三刀笑里藏刀了,故作可怜招人怜爱挑拨离间,这种事不是琉惜的专利吗?他越憎恶这个越來越看不透的女人,“你想趁着木冉糊涂的时候怂恿他杀掉青离,这种幼稚的想法,我万万不会它成为现实。” “好笑,真是好笑!”她颤颤地笑了几声,笑声中似乎还透着另一古怪的声音,“你道,木冉如何会变成这般?”她紧靠着木冉的胸口,指尖触碰着他的脸颊,然而那木桩子却纹丝不动,活像任人糟蹋的玩物,这举动看得屈桑都忍不住大骂:“你还有沒有点廉耻心!你明知道他心里沒你,还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操控他的心智,即使你得到他的人又能如何,他心里永远不会有你的你这个蠢女人!” “随便你怎么骂吧,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总之,木冉他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将來也会是,今天,你们两个,都得死。”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屈桑所言的确不假,如今木冉只会听她一个人的人,不管他是否真心,只要能完全占据他,说不定将來木冉真的会被她的真情打动。 “你少做梦了,有我在,你休想动青离分毫!”屈桑也不甘示弱,一开始就瞧她不顺眼,如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一个替代品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喧宾夺主起了反心,也算是情理之中。在这节骨眼上,他也用不着顾忌什么,可是,他的法力真的有限,若真是动起手來,他必定是输的一方。等等,他突然想到什么,唇瓣漾起淡然笑意,“你尽管让你的木冉來杀我们好了,他若真的出手,我必定不会闪躲。” 他转过身,沒有再理睬他们,径直走向角落,搀扶起青离,只觉得她的身形颤抖得厉害,整个人似乎轻了许多,比起身体的疼痛來,只怕更痛的是她的心。他托住她的腰正要向外走,身后响起泠翠尖锐的叫声:“木冉,你怎么还不动手,等他们离开就晚了!” 屈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再费心了。”话音刚落,忽地感到有人快移到他身后,还未來得及抵挡,只感到背部一阵灼痛,痛楚让他差点喘不过气來,猛吸一口寒气,他忍着痛架开那使他几乎窒息的凶器。 泠翠胡乱挥舞着手里的簪,金光闪闪的簪子尖端还在滴血,他大概猜到她体内藏有邪灵,任何一件普通的物件在她手里都会被邪气沾染变成杀人利器,更何况,被划伤的地方恰好在他背心的旧患之处,那里是他的软肋,吃了许多丹丸玉露都沒有调理好,她这狠毒的一划,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贱人!哪里不扎偏偏扎我的患处。”他暗骂一声,拂袖挡开她,她气咻咻不甘心,又冲上來,屈桑看见朝他冲來的人竟五官扭曲,脸色翠绿,眼眶深陷成两个黑洞,很像是青离脸上所戴的恶鬼面具,甚至比那面具更令人可怕。 “我要你死!”声音重叠,他听得一个是泠翠的,另一个阴森古怪却又有点熟悉。 沾了鲜血的簪子又朝青离扎过去,屈桑转身抱住青离,正要施法隐沒时又被刺了一下,这一下,却比方才还狠,从右肩一直蔓延至左边后腰,白衫立刻渗出血來。 他痛得无法呼吸,张了张口,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來,从腰间摸出折扇,簪子刺來扎破扇面,他立即合上,扇骨夹住凶器的当口,屈桑用力掐住她的手腕,闻到她咧到耳根的大嘴里喷出腐尸的臭味,胃中翻腾不止,喉头一阵骚动,猛地吐出一口血水。 “再不松开,我让你好看!”她疯狂地叫嚣着,十指指尖也不知何时长出了尖利的指甲來。他抬起一脚猛地向她的腹部,眼前的那一团丑陋的东西冲破窗棂,从窗口飞了出去。 “屈公子……” “先离开这,木冉他会沒事的,放心。”青离听见他的声音愈來愈弱,连忙扶住他走到门口。 “盈盈,跟爹走。”躲在甬道里的小丫头听到她爹虚弱的低唤,快步上前抱住他的腰。 “爹爹你怎么了?” 他的双眼开始模糊,天旋地转,他甚至看不清盈盈沾满泪水的小脸,勉强相扶着逃回青离的房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设下结界后,他软软地跌上床眼皮再张不开。 “盈盈守在门口,若是有人來立即告诉我。”青离捏住盈盈冰凉的小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还会生什么古怪惊险的事。 受到惊吓却依然保持镇定的丫头点头,搬起一张凳子坐在门边,小小的身子将门死死抵住。 青离摸索着撕开屈桑被划破的衣裳。 “疼吗?”她低声问,他听出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即使痛得快要死去,心里也暖意融融。 从前任性惹怒凶兽招來一身伤,围在他面前的人何其多,然而那时候却只感到生不如死,却一点也沒有被关心呵护时的感动。如今只有她一人在身侧,他却感动得要死。他曾是九尾狐族的天之骄女,是茈狐山的明月,父母兄长宠爱,姐妹们视他为自己的偶像,光环环绕,他什么都不缺,若非被悠尘整,迫不得已下到凡间经历这诸多凶险,只怕他永远都是那个任性自私喜欢算计别人的琉惜。 “一定是泠翠在木冉的汤羹里下了什么东西,他真傻,为什么要喝呢。”手指触到他背部流淌下來的温热黏腻的液体,她低声抽泣,手指的动作也小心翼翼生怕会弄疼了他的伤口。 “看來木冉并沒有告诉你,他是情非得已,并不是出于真心,你应该明白。”屈桑疼得嘴里出“咝咝”的声响,咬牙艰难地道:“那个女人以自己的半颗心魂要挟木冉,若是不听她的,她当下就亲手毁掉,木冉是被逼迫才同她拜天地,你别误会,是结拜兄妹而已,谁知那女人得寸进尺,后來,就生了这些事端,唉,说起來,也不知那贱人怎么会被邪灵附体的。” 邪灵附体?怎么她一点也察觉不到,只觉得泠翠前所未有的凶悍。自从來了这看似安定平静的苒镜古城,她整个人都好像被剥离了一部分,什么都看不见已经够糟的了,法力也凭空消失了,哪怕身边站着一只凶猛的妖怪,她也是察觉不出來的。 “你说她邪灵附体?”神思忽地被拉回,她这才反应过來事情的严重性,惊得手指不自觉地紧按向他的后背。 早先她以为泠翠为极阳玉胎,乃是世间至阳灵物,却沒有想到,这至阳灵物一旦沾染了过多的阴邪,物极必反,纯阳灵气被吞杀,与邪灵交融,她早晚也是邪灵的盘中餐。就连青离她自己也愈见感到身体的抵触越來越厉害,泠翠的反噬渐强,也不知哪一天她这本尊会被那赝品取而代之。 蓦地,她的手指像是被烫到,迅从他的后背抽离,僵冷地悬停着,这纵横囚结的疤痕,她曾经见过。 她有些不敢相信,又触摸了一下,确定自己并沒有因为虚弱而产生臆想,趴在床上气息渐弱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你现了吗?”他的声音低微,像是梦呓。 “你是?” “是我。” 他感到她明显地身体一震,他知道,此时已经沒有再否认的必要了。生死攸关,心结若是不解开,他定会带着愧疚遗憾度过余生,如果说,大家都还有余生的话。怕她会想起从前的恩怨而不肯原谅,屈桑试探地低声说道:“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很恨我,若你想要我魂飞魄散,我是绝对不会反抗的。” “魂飞魄散?”她喃喃道,思绪被拉回从前,纷繁复杂的过往里,那个曾经恨之入骨的人被白烟包裹,就连青离她自己也渐渐地忘记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原以为她这一生都会恨,后來才现,偶尔想起那些伤痛时,那个叫做“琉惜”的女子,她的影子早已模糊成迷雾了,而仇恨也渐已消散了,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她想了又想,始终记不起來那害她堕入苍远之境被天界除名,被龙族驱逐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如今,她倒更加希望见到屈桑的容貌,她想,眼前这位书生公子必然与那颇有心机姿容艳丽的琉惜完全不同吧? “这么说,你很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何时不小心给了他机会让他见识到自己的真容,起初泠翠的反噬使她的脸上无端地出现丑陋的伤疤,她想,他当时一定吓坏了。 “幽冥王是你的师父,苌芸是你的亲侄儿,在伏龙镇的时候,我真怕龙帝或是你的长兄会被仇恨冲昏头脑对你不利,还好,幽冥王果然非比寻常,将事情摆平后,我才放下心來……罢了,你一定会觉得我假惺惺的同琉惜一样令人生厌,是不?” “琉惜是琉惜,你是你,我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更何况,我早就已经忘记琉惜长什么样了。” 第五十八回 血莲被除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屈桑闻言,喉头一阵紧缩,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过,暖暖的,柔柔的,他撑着身子,抬手抹掉溢出眼眶的滚烫热泪。 “谢谢你……”还想再说什么,却觉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长久的相处,他早已了解她的为人,嘴硬心软,外表坚强,内在却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子。 “谢我什么,我不想让仇恨一直延续下去,对谁都不好,若是有机会,我倒很想同你上茈狐山看看。” “真的吗?”他激动地翻身坐起,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带着伤,而这伤口前一刻还差点让他昏厥过去,随即又想到什么似得,他悻悻地垂下头,嘟囔道:“我知你是安慰我,不想让我心存愧疚,说來,连我自己都恨从前的那个我,如果沒有……沒有琉惜,是不是就沒有如今这些麻烦是非?我答应你,不管遇到什么,都会带着你安然离开这里,你如今沒有了法力,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诚恳地表明自己的心意,说完之后,他就觉到有些不太妥当,到底自己是以何种身份來表达这一番情感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对她,更多的还是朋友之间的怜惜与保护吧?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曾经的他视她为情敌,恨不得她从这个世上消失,时光改变了她,也融化了他,甚至让他觉得生命中已经离不开她,这到底算什么呢?是喜欢,还是爱? 他爱上她?该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如今已经是十足的男人,可是这种古怪别扭的事情,他想想都觉得浑身毛,就像初到水天洞府,处心积虑想要**木冉一样,这种想法令他头直竖,鸡皮窜遍全身。 “你别误会。”见她半晌无言,他赶紧澄清自己,到底是谁误会,大概是他想得太过复杂了吧? “误会什么?我知道,你一直都站在我这边,木冉他,拜托你了。” 听起來真像是临终托付一般,他急忙打断她,低斥道:“如今连你都灭了士气,你让我一个人如何去面对这烂摊子,更可况,我觉这里总让我的心莫名其妙地乱颤,我看,那暝之流光,咱们也不要妄想了,那流云仙子已成妖,三千年,沧海桑田,什么都会变,我看,此地不宜久留。” “听你的,我现在真同那废人沒什么两样,只怕会拖累你……” 听闻她又兀自哀伤起來,他强打着精神坐起,双手轻轻攀着她的肩,目光直视着她灰色双瞳,坚定地道:“自从到了水天洞府,我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 **** 苒镜湖底晨昏不定,久居此处的这些“人”早已习惯,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然而对于外來者來说,却是昼夜颠倒,难以适应。 青离听屈桑说,白昼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现在天色又渐黄昏了,对出逃的人來说,黑夜的确要方便的多,只是,他们完全不知往返的路线。屈桑让她先暂时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去带木冉,在约定的时辰汇合。 “盈盈,将來要叫青离姑姑,不要再叫婆婆了。”他左手托着青离的腰,右手牵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小丫头。 “为什么?”盈盈打了一个呵欠,用力掐了自己枯瘦的小手臂一把强打精神。 “记住就好了,其他的,爹爹将來会告诉你,听青离姑姑的话,紧跟着她不要一个人乱跑,还有,青离姑姑眼睛不方便,你是个乖孩子,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 她仰面望着屈桑,只见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知他一定遇到了麻烦,却也沒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爹爹说得对,她是个乖孩子,她什么都不怕,完全可以照顾好青离姑姑的。 “屈公子哪里去?”浓郁的香风里传來冰冷的低唤。 三人猛地一怔,这漆黑的狭窄的甬道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昏黄的壁灯照在她的脸上,犹如鬼魅,屈桑捏紧了盈盈湿濡的小手,“原來是茗葭姐姐,我们,我们四处走走,听说苒镜湖乃异世仙境,我们來得匆忙,还沒有细细游览一番呢。”他强抑住心头的紧张,希望这古里古怪的茗葭会听信他的胡诌放他们离开。 “是吗?”茗葭一步步移向他们,她全身透着冰凉的寒气使青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屈公子还是不要闲逛了吧?圣君知晓屈公子满肚子学问且见识广博,所以……” 屈桑闻言,脸色突变,以他对这些腹藏阴谋诡计之徒的了解,他必定是难以脱身。果然不出他所料,茗葭买了个关子说:“圣君特命奴婢來请屈公子前往易兰殿。”语毕,又意味深长地望向青离和盈盈,冰冷的面颊上浮上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心一惊,知晓这女人拿身旁这两个最重要的人做筹码,即使他胸中恐惧万分,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茗葭后面,回头望了青离和盈盈一眼,那两人却早已被黑暗包裹。 **** “别乱动,马上就好了,乖,别动哦…..” 好甜好温柔的嗓音,她伸手去触碰,身旁空无一人,可是这亲切的声音就在耳畔萦绕,是谁在做什么?让她别乱动,可是她明明就乖乖地坐着,哥哥姐姐们不知为了什么在吵架,吵架的根源好像是在她身上。 她不敢动,缩在背光的角落里嘤嘤地哭泣,她听到他们在说:凭什么只有那个丫头有护身符我们却沒有,幽冥王太偏心了,我们都是龙帝的孩子,为什么幽冥王偏偏看重龙族最沒出息的一个…… 护身符,他们说的是她身上的洪墒血莲吗?她明白了,为什么从出生起到长大成人,兄弟姐妹们都不愿同她亲近,故意将她孤立起來,仅仅是因为她有的,他们都沒有。 “不痛不痛,一点都不会痛的……” 什么不痛?她反问,却沒有人回答她,眼前正跳跃着一团团鲜红的光亮,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聚集在一起,如红日,滴着血的残阳正朝她覆來。 能看见了,她能看见了,龙帝爹爹,兄长,姐姐,师父,木冉,她能看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孔,她激动地朝他们狂奔过去,骤然间那些熟悉的脸孔竟都变成了青面獠牙,他们长着血盆大口朝她哈哈大笑:“乖孩子,别乱动,很快就沒事了……” 红砂席天盖地卷过來,她整个瘦小的身子都被抛入混沌之中,疼痛是从肩膀开始的,蔓延到脚心的时候,她实在忍受不住了,猛地从大片浓郁的红雾中挣脱出來。 “谁!”她脱口,这才觉肩头像是被掘开一个大口子,痛得骨肉分离。视线模糊起來,她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白色的身影在面前晃动,为什么,她的视力竟然恢复了三成,被灼伤之后,她的世界就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她想不通为何在做了一个极其古怪恐惧的梦之后,竟然能奇迹般地看到东西了。 动了动手指,全身几乎散了架,扭过头去看,左肩赫然出现一个血窟窿,鲜红的液体泉水般汨汨向外涌着,她只觉得魂魄都好像快被抽走了般,这痛楚使她不得不弓着身子剧烈喘息。她坐在冰凉的石板上,背光处那一条雪白的身影沒有移动,“你是谁?你……做什么。” 听到她低哑的叫声,那影子动了动,缓缓走到她面前,“这就是洪墒血莲吗?”那声音好生熟悉,青离努力地张大眼睛,却依稀只能看见那人的轮廓,“凌云仙子?” “你不是瞎了吗?看來还是我帮了你。” 她手里捧着的是什么?还在滴血,形如一朵莲花,闪着灼灼红光,“你拿走我的洪墒血莲……?”青离半撑着身子,这水妖大概是蓄谋已久了,以为拿走她的洪墒血莲功力就会大增?她沒有告诉羲墨后半句:即使你把它从我身体里拿走,它对你也沒有任何用途,想要依靠洪墒血莲的灵气冲出封印,逃出苒镜湖,根本就是做梦。 她并沒有说出口,她真想看看那早已堕落的凌云仙子会拿着这沒用的血莲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來。 “我们说好的,我帮你,你也帮你,如今我也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吧。” 羲墨身后闪出一个瘦小的身影,青离嘴角抽了抽,冷笑一声,移开视线,“我何时欠下你什么?” “怎么不欠?你的记性这么不好吗?” 青离猜出泠翠话里的意思,趁火打劫拿走她半颗心魂,果然是喧宾夺主了,当初预感到会养虎为患,却沒料到,这玉雕比想象中更加阴毒狠辣,她的嫉妒心占有欲阴暗面是从哪里來的?当初造她的时候,明明是纤尘不染的。 “好啊,你想拿什么就拿吧,我也不打算能活着离开这里了,你对木冉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再深究了,不过我想告诉你,感情是沒办法走弯路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谁要听你的大道理,你当自己是圣人吗?啊!”衣襟被人拽住,青离沒有挣脱,她如今也沒有力气做这些无谓的挣扎。 “你想知道为何你和木冉的法力会被禁锢吗?”泠翠情绪激动起來,她一股脑将自己做过的事和盘托出,闻言,青离心痛不已。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拿什么和我斗呢!”她一把扯掉青离的面具,“真可怜。”咂了咂嘴,她嘲弄道:“只怕木冉看见你如今的鬼样子,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是老天对你的惩罚,你也到该还债的时候了。” 第五十九回 反噬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泠翠转过头,瞧见羲墨背对着自己正捧着闪闪光的洪墒血莲看得出神,她的视线移回,落在青离的脸颊上。 “木冉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可是只要有你在,他的心就只会在你身上,你明明已经放手了,你明明已经将他让给我了,为什么食言,为什么要从我手里夺走他!” 夺走他这话听起來怎么好像是青离罪大恶极,“木冉不是物品……”她还沒说完,突地倒抽一口凉气,“把你的手拿开!” 泠翠颤声笑道:“拿开?除非你答应我,到死都不准再纠缠他。”手指又向青离肩头的血窟窿戳进去了些,“看到你生不如死,我真的好开心,我恨,恨毒了你!”每说一个字,她都愤愤地戳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忽然间,幽绿色光彩溢上双眸,泠翠贴近青离,嘴唇几乎压住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尊使大人,还记得我吧?” 一连串的意外已经很难让她再震惊了,青离只祈求此时能一死百了,哪里顾得上谁是谁。 “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嘛。” “是呀尊使大人,当初斩得我只剩下一半身子,你是不是也该对我有所补偿呢?”额头紧紧抵住青离的额角,血红的舌头微微颤动,舌尖舔舐着她的疤痕,他的红在香气四溢的风里舞得鬼魅。 “來吧來吧,冤有头债有主,想拿去就拿吧。” 人人都要找她补偿,是妖是鬼都要找她索命,她真的就只剩下半条命不到,谁想要统统拿去吧!捉了百年的鬼怪妖邪,到头來,还是毁在妖邪手中,从前将最爱的人寄托在这一份单纯的希望上面,如今,这希望长大成熟了,反噬她,还要对她斩草除根,取而代之。 这世间,她真的不再祈求什么了,冤孽都是她一人造成的,善恶终有报,师父说的对,那些在三十六层地狱受酷刑的恶鬼都是在人间作恶太多,可是,比起那些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的大奸大恶之徒來,她似乎还做过许多善事,为什么到头來竟是这种结局,她好想哭,却也不得接受。 青筋绽出的手指伸向她的脖间,指尖渐渐向下移动,青离听到羲墨的低斥,看到极丑的鬼脸又变回泠翠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动她?事到如今,你才说不能动她,你存的什么心!” 极响亮的一巴掌打过去,泠翠恨恨地瞪向羲墨,“下贱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敢对我大呼小叫?我说不准动她就不准动,她对我还有用,暂且留下她,我警告你,若是敢违抗我的命令私自行动,别怪我……”长卷过去,泠翠涨红了脸,双手死死扣住缠着她脖颈的丝。 不甘心,她一点也不甘心,明明是大好时机,却无端地半路夭折。她趴在地上急促喘息,眼角瞥到青离在笑,她气极,抓起间的金钗扎进青离的胸膛,拔出,又猛地扎进去。 亲眼看见对方的脸上又多了几条伤疤,眼角流下的泪是红色的,泠翠感到在某一瞬,她的心微地疼了一下,然而这轻微的痛楚很快就消失了。 她从地上爬起來,用力朝青离踢过去,脚尖踢到她胸口时,无端地感到心在猛地抽痛,她望向靠着墙壁奄奄一息的人,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眼眶溢出來,连脸颊都无端地灼烧起來。 **** 火红的孩子像圆滚滚的小球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挤來挤去,他们手里提着炮竹,脖子上挂着厌胜铜钱,“除夕除夕……”孩子们口中念叨着,爆竹声响起,他们尖叫着逃开,眼看着那臃肿的胖孩子们朝她冲过來,她急忙闪躲在一旁,却觉那一个个红彤彤的“小球”们都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啊?原來她的魂魄飞到了几百年前的那个除夕之夜,有人叫她的名字,杞萝,青离,渐渐地,这叫声飘远了,漫天风雪卷來,漆黑的夜空被烟花点亮,大概,她真的已经一命呜呼了吧?还好,魂魄能回到从前,如此也算是幸事吧。 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被人们簇拥着登上花车,孩子们欢快地在人群中挤來挤去沾染好运气,她感到双足轻飘飘,轻轻一点便举步朝那装饰隆重的花车飞去。 突然间,拥挤的人群都了疯似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天地在扭转,陷落,不断地有黄纸朝她洒下來。刹那间,诡谲静谧的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惊呼,求救,然而微弱的声音还未传出一丈远就掩入风雪中。 有什么东西正往这方向跑來,她定了定神,赫然看到一只独角猛兽乘着风雪朝她狂奔而來,是夕兽?它要吞了她? 快逃,能逃多远逃多远……不能在化成孤魂野鬼之后还别吃掉…… “救命,别吃我……” 怀中孱弱的身体在抖动,双手不安分地胡乱挥舞着,他紧抱着她,耳朵附在她唇边。 “沒事,我在这里。” 她听到了,是木冉的声音,她拼了命狂逃,差一点,只差一点,那被撕开一道豁亮的口子应该就是出口了,她满身是血冲向那愈來愈狭窄的出口。 “青离,快醒过來,醒过來!” 抱住她的人好温暖,身上还散着香味儿,她沒死,她怎么还活着。 “我怎么还活着?” 听她失望之极的语气,他负气地低吼道:“你想扔下我一个人吗?我不准许!”泪珠滚进她的鬓角,他瞪着她,苍白的薄唇不住地颤抖,她瞧见他溢满怨恨的眼眸,正要别开脸,他急忙捧着她满是血痕的脸颊,声音沙哑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把害成这样……” 她缓缓地伸出手,沾满鲜血的手指抚上他被泪水打湿的脸颊,“这不怪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今我沒了洪墒血莲,迟早是死路一条,只怕……”她吸了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哭出來,“只怕我陪不了你多久了。” “要下黄泉,要转世投胎,我都陪你,即便是魂飞魄散,你也别想丢下我……”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微到只能自己听见,她苦笑,喉头一股甜腥涌上來,她狂咽口水,生怕血会从嘴里喷出。 “很久以前你就羡慕凡间的夫妻,如果能离开苒镜古城,我去求幽冥王让他准许我们能投胎到凡人家,一到舞象之年我就娶你过门,你说好不好?”他瞧见她的眼皮微微地合上,语气又加重了些,“你答应我,坚持下去,我们一定会离开的,我要拿到暝之流光,不管你多虚弱,它都能治好你的。” 猛咳一声,鲜血涌出,血沫子溅到他的脸上,滚烫如烈火灼烧,他的心一下沉入冰窟,身体紧绷,怀中的身子也愈來愈冰凉。嘴唇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來自于他,艰难地睁开眼,费力挤出一丝微笑,“木冉,我现在一定很丑,你会不会怕我。” “谁说的,你一点都不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妻子,这世上沒人可以替代你。”搂紧她瘦小的身子,将她的脸埋向他怀里,这世上,他们才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他一直都在幻想两个人都白苍苍相依相扶时的样子,若是有一丝机会,他都会让这个美好的愿望成真。 “如果,我变成男人,你还会喜欢吗?” 他一愣忡,被她的笑言弄得忍不住破涕为笑,“如果你变成男人,我也喜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她想要看见他笑的样子,她不想到死的时候脑子里只留下他的泪眼愁容,见他终于绽露微笑,酸楚涌上心头,头深深地埋进他怀中,他身上清雪的香味让她有些想入睡,然而身体的痛楚却使她不得不异常清醒。 泠翠的反噬已达最强的地步,她能感觉到心魂正急不可耐地冲破骨肉,“屈桑……”她本想告诉他屈桑便是琉惜,转念一想,木冉恨透了琉惜,若是拜托他带着屈桑一起离开,他必然不会答应,旋即低声道:“带上屈桑和盈盈。” “都这时候了你还关心他们,放心,我会的。” 他以为她支撑不住了要挣开他,急忙抱紧她,却现她只是在怀里摸索着什么。 “还好我还有唯一的法宝。”她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只浑圆的玉扣,师父送她的平安符,如今总算是派上用场了。拈起玉扣,用力朝他的心窝打去,他忽感背心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出來,整个人好像卸掉沉重的枷锁。 “啊!”一声尖叫在身后响起,逆光处那团破布一样的东西抽猛地动了一下,银针飞出时,正巧扎进泠翠肩窝,恰好她体内的邪灵斑辙被封住妖力,沒了邪灵的庇佑,她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而她自己却是浑然不知,只当自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而已。 “交出來!” 泠翠瞥了木冉一眼,视线又移向青离,她愤恨不已,脱口道:“交什么!” “你自己最清楚。”他拎起她的衣领,她像是一条被拔掉毒牙的蛇,身子软软地半跪着。 “是啊,这东西本來是她的。”她指向自己心口,一双阴毒的眼睛盯着他,“可是如今,它在我身体里,它便是我的,我真想不到你竟然连尸灵咒都能化解,早知我就应该向羲墨多要几粒。” 话音刚落,脖子便被掐住,她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你们这些渣滓王八蛋,除了会掐人脖子,还会干什么,有种的话你就杀了我,我知道你现在沒有法力,更可况,有神灵护佑我,你杀不死我的,你要是有这个胆……” “胆”字刚说完,一只利爪便穿胸而过,她还未反应过來,只见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投进巨大的熔炉中,不一会儿便全部化为粉末。 她想得实在太过简单,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他是妖兽,做事根本不用讲道理、信用,沒有敢不敢,只有愿不愿。显然,他对她的忍耐已经完全到了极限。他爱憎分明,即使令他心里不愉快他仍坚持替她寻找暝之流光是因为自觉愧疚,如今,她是确确实实激怒了他。 第六十回 异世来客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足有一丈來宽的水墨画挂在宽敞的花厅中,进出都必须经过此处,因而,他们的视线不得不停留在那张巨幅画像中。 画中亭台水榭,飞檐穿角,商铺林立,人來人往,这景象俨然就是苒镜古城的缩小版。画中的一切都是活灵活现的,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的行人,羊群,骆驼,还有农家屋顶上的炊烟,卖货的小贩正挥手招呼往來路人。忽然,他的目光被画中那最座高的宝塔锁住,最高一层的窗孔里挤出一颗脑袋在那晃來晃去,仔细看來,那脸孔竟然是屈桑。 “是屈桑,他怎么会在画中?” 伏在他背上的人艰难地张开困顿的双眸,“嗯,他一定是被水妖囚禁了,看來这水妖的目标是咱们两人,以免屈桑碍事,才将他囚禁在那座塔里面。” “说的是呢。” 苍老沙哑的声音从镂空长门外传來,脚步声凝重而迟缓,愈來愈近了,最后在花几旁停了下來。 “神龙族,灵凤族,有你们二位的灵气,我冲出这里指日可待了。” 羲墨斜倚着软榻,茗葭芪若抬來一张厚厚的绒毯抵在羲墨身后,她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指向巨幅画卷。 “看见了沒有?这就是苒镜古城,三千年,我逃不出这里,他们也别想离开。” 闻言,青离轻笑一声,气若游丝道:“你总算是天界仙子,如此手段,也实在卑劣了些,那些只是普通百姓,你当他们真的期望长生不老,生命不息吗?三千年,你该知道他们早已厌烦。” “厌烦。”羲墨抚了抚鸡皮似的老脸,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岂会不知?只可惜他们倒霉,我沒有自由,他们也别想安然终老。” 她能体会被封印时的感受,当初被玉昆伏魔咒困在箜篱岛的时候,她好想就此能了结,寂寞凄冷,她真怕时间太久会疯,邪气沒净化掉反而会更加严重。那段日子是她有史以來过得最痛苦的。幸好,她沒有羲墨这种变态的野心,一人受困要让几千凡人跟着受苦,不老不死,非人非妖。 “我有一事不明。” 听羲墨这么说,青离大概猜出了她的下文,“洪墒血莲?”青离半闭着眸,眼角的余光扫到羲墨苍老的容颜,“你已经吃下它了吗?”她笑着问道。 幸灾乐祸的语气令半躺在软榻上的羲墨薄怒,芪若小心地搀扶着她坐起,抬眼瞧见画中被困在宝塔中的屈桑耷拉着脑袋,羲墨鼻孔里哼出一声,手指轻轻一弹,十二层的云珠宝塔倏地燃了起來,熊熊烈焰从一层开始直往上窜,火苗从窗孔钻出,遇风又卷了进去,屈桑被困在塔顶,眼看着金黄色火苗要烧到他的下巴。 羲墨嘿嘿笑着,喃喃道:“这俊美书生,若是烧坏一张俊俏小脸蛋就可惜了……不过更可怜的是那小丫头,无辜被牵连……” “我告诉你吧,你吃掉洪墒血莲,非但不能增加修为,它只会寄居在你身体中吸食你的功力精气,最终变成……” “变成什么!快说!”羲墨怒吼,张张着枯藤般的爪子想要朝木冉扑过來。 青离瞥见几乎被烈火吞噬的屈桑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她心跳加快,胸中一团火终于再也也抑制不住,她用力深吸一口,对着那五官几乎扭曲的老妖妇厉声喝道:“变成一朵残花!” “残花?残花?那岂不是转眼间就枯萎了?那岂不是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了……” 枯涩的双唇微微颤抖,羲墨口中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词句,看到她慌乱无助的神情,青离长舒口气,转头瞧见云珠宝塔已经完全被烈火包裹,“木冉,有什么法子救他出來?” 木冉凝视着画卷,希冀能从中找到突破口,若是能进到画卷中一切都好办,别说是救下屈桑和盈盈,就算是救下整个苒镜古城的人都不在话下,可是眼下要怎么进去才呢? 忽地,二人现云珠宝塔下正有人提着水桶灭火,而旁边并沒有一个人帮助,只见那身着灰色长衫书生打扮的男子气喘如牛,提着大水桶跑來跑去,但他泼去的水对那熊熊烈焰却是毫无作用,眼看着火苗几乎要将他卷进去,他连忙向后逃开几步,又毅然提着水桶往上浇。 “看看这蠢货,我降下的是五重妖火,区区凡人还想灭火救人……如今,我也只能暂且靠你们二位了。”羲墨向芪若低语一阵,不大一会儿,芪若端着一只碗进來,“圣君,快饮下吧。” 连接碗的力气都沒有,芪若捧着装满红色液体的玉碗小心翼翼递到羲墨嘴边。 “这小丫头的血真香,还透着浓浓的墨香,真不愧是读书人的女儿。” **** “公孙先生,你别再白费力气了,就算你累死,这火也是扑不灭的,也不知道困在塔里的人是你什么人,若是至亲至爱,我劝公孙先生还是节哀吧……” 饰摊前的瘦小摊贩瞟了一眼正在燃烧的云珠宝塔,又转回头笑望着那大汗淋漓却不肯放弃的年轻人。 公孙齐累得终于支持不住,趴在水桶沿上几乎虚脱,他连自己是怎么來这里的都不清楚,在这陌生的地方又岂会有什么至亲至爱之人,谁知道困在塔里的是谁?然而他并非冷漠无情之人,教养自己的子女学生要忠孝义悌,到了这种危急关头,即便是普通人,他也不会撒手不管。 “公孙先生,累了就坐下來喝杯茶吧?” “公孙先生,你还是闪远些吧,当心滚下來的火石伤了你。” …… 两旁的摊贩都“好心”地招呼他,他理也沒理,这鬼地方的人怎么一点人情味儿都沒有。 他曾经还抱怨自己生长的永安皇朝太过冷酷残忍,却沒想到,莫名其妙來到这个异世,却现这里的人简直比永安皇朝的人差十万八千里。天生一副懒骨头,站着就想坐着,坐着就顺势躺着,遇到危难只会袖手旁观围在一旁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简直令人气愤,他真想看看这些人的心到底是不是用石头做的。 凉茶摊老板上前搀扶起他坐到墙根下,递上來一碗乌漆麻黑的汤水,“公孙先生喝口茶吧,这火不烧上三天是不会灭的,听说塔里面困的是一只妖怪呢,公孙先生不害怕吗?”粗黑的汉子紧盯着公孙齐。 “公孙先生打哪里來?看先生年轻尚轻,才二十多岁吧?娶老婆了吗?”瞧见公孙齐瞥他一眼,又低下头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茶水”,他哈哈笑道道:“年轻人,就是这股子傲气执拗,娶个老婆,就沒这么大精力火气了……”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自己光荣事迹。 “我已三十五了,早已娶妻,儿女成双…..”公孙齐沒好气地撂下话,这里的人毛病还不少,当茶摊老板询问他状况的时候正在赶路的行人竟全停下步子,都像是在分享一个惊天大秘密一般,竖起耳朵专注地偷听,八婆的热情简直比永安皇朝的人严重十几倍。 “这人看起來顶多二十多岁的样子,谈吐举止也儒雅,说起话來和和气气,原來已经三十五了吗?而且已经娶妻了,还有儿女呢,那真可惜了,眼看着天降一个好女婿,真是可惜啊,本以为他能当我的女婿呢?唉,原來已经娶老婆了,那我怎么回去给我闺女交代啊……” 公孙齐无意中听见老板同那些“三姑六婆”的嘀嘀咕咕,突地感到十分好笑,他放下一口都沒尝的“茶”,起身谢了老板,提起水桶朝水井跑去。 他亲眼看见塔顶呼叫的是活生生的人,面貌秀丽,哪里像是妖怪,他听过的奇闻异传不少,书上不都说妖怪都是青面獠牙凶狠无比的吗?可是那人给他的感觉却十分可亲,即使是妖怪,也是只可爱的好妖怪吧?如此安慰自己,怀疑恐惧也渐渐被抛诸脑后。 “先别动,听我说。” 咦?是谁在说话,他放下桶朝四周看了一遍,此时已沒有人再关注他,大家都各自忙活着,那,这沙哑虚弱的声音,是从哪里传來的? “不要动,我就在你身后。” 身后?他一惊,连忙扭过头,身后空空如也,莫不是?不行不行,不要乱想自己吓自己。 “要想救塔里的人,就按我说的做,结金刚手印,念无为金焰咒。” 跟随着身后“那人”的指引,他按部就班不敢敷衍,幸运的是他曾无意中翻过一本《异世咒》,里面的各种咒语都有详细的介绍,蓝蓝还笑骂他净看些无用的杂书,如今可真是大有用武之地了。 刹那间,他感到整个人像是被投进冰窖一般,低头瞧见手指周围都隐隐地冒着寒气,他打了一个哆嗦,忽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肩,回过头时,猛然间一道金色影子窜进双瞳。 墙根下翘着腿,懒洋洋驱赶蚊虫的茶老板看到公孙齐像是中了邪一般,手脚僵硬动作十分不协调地向前迈着步子。 他,是要去哪里啊?不会是…… 第六十一回 附体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正在疑惑之际,只见公孙齐“大摇大摆”,“气定神闲”地跨上石阶,走进塔里去。 事实上,公孙齐本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像是被人操控着,不得已被“那人”提着胳膊伸着腿。 “别怕,有我护着你,尽管走上顶层,希望里面的人还活着。” 咦?声音是从胸口发出的,这么说,那个“人”真的附上他身了,他长吸一口气,提着有些麻木的双腿踩上咔咔作响的木楼梯。 真是奇怪,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热,可是明明周身的火已经将他完全包裹住了,身子越來越轻了,好像是谁提着他的腰将他往上送。 “有人吗?”刺眼的火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抬手以衣袖半掩,“听到我的声音答应一声啊!” “爹爹,有人來了,爹爹快醒醒啊……” 公孙齐听到细弱的童音是从左手边传來的,他立即冲上去,胡乱地抓了一把,正好抓住一人的手臂,猛地一拖,一大一小两人皆滚到他脚边。 “兄台?兄台你还好吧?”他摇了摇那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人,沒有听到回答,急忙背起那软绵绵轻飘飘的身子,“小姑娘,牵着我的衣服,咱们现在就出去。” 背上那滚烫到几乎融进他皮肤里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忽然紧紧勒住他的脖颈,他喉咙一紧,脚下一滑,差点滚了下去。 “救命,救救我,我好怕,有沒有人救我啊……” 该死的,快勒死他了好吗?这人一定是被烧糊涂了。 “喂……你快松手,我快喘不过气來了,你这样用力抱住我,我真的……真的沒法呼吸了。” 缠住他脖子的双手依然沒有要松开的意思,忽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徐徐地滴在他后颈上,难道那人重伤不治,正在吐血?血?他快晕过去了,从小到大都怕见到血,拜托别再吐了,他真的会从这跌下去的,胸口的那声音告诉过他,一定要踩稳,若是掉下去,就会灰飞烟灭的。 他拼了命任由那软软的手臂缠住自己,可是双腿越來越沉重了,千斤巨石压在身上一般,该不会,背上真的是一只妖怪,现在已经现原形了吧? “屈桑,别怕,我來救你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熟悉的声音,青离?会是她吗?屈桑应了一声,只感到自己正躺在温暖的躯体上,生怕会被扔下再次遭受妖火的焚烧,他又用力,很用力箍紧了那人的脖子。 “屈桑,快松开手,你要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青离,真的是她,他竭力想要睁开双眼,却发觉,眼皮像是被人缝在一起,怎么也张不开。 “听着,我已经死了,魂魄附在这凡人体内,唯有真正的凡人体内的灵光阳气才能将你从阴邪烈火中救出來。” 死了?青离死了?他不信,心口剧烈抽痛,他说过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的,是他沒用,轻而易举被困在云珠宝塔中,这才让那水妖杀死她吗?眼眶酸困,泪水溢出眼角,滴滴答答地淌下來。 “你别难过,这是早已注定的事,命该如此,我一点也不觉得有遗憾,因为有木冉,有你,还有盈盈……” “不,不……是我沒用,我沒能力保护你,每次都是你出手相救,我沒用,沒用……” “屈桑,仔细听我说,这凡人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记得,逃出这里一定要感谢他,我会记住你和盈盈的……” 忽地腾空飞起,公孙齐吓得立刻闭上眼,飞了不多时,控制他身体的人好像突然间飞走了,他猛地跌下去,重重地摔在草地上,背上的人像是黏在他身上似的不肯下來。 “兄台,拜托你下去好吗?我快被你压死了。” 咦?他在哭吗?原來不是吐血,是在流泪,他转回头趴在草地上大口喘气,背上的“兄台”仍然抱住他的脖子,他听到隐隐的抽泣声,“兄台,劳烦你先从我身上移开好吗?”动了动身子,身后那人缓缓松开手,从他背上滚到一旁。 “总算捡回一条命了。”公孙齐连忙翻身坐起,正要站起來,突然身旁那衣不蔽体头发蓬乱的“仁兄”猛地朝他扑过來。 “青离,青离,到如今我才发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救活你,不管用什么法子,哪怕用我全部的法力天命,我也要救活你,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屈桑紧抱住公孙齐的腰,头靠着他胸膛,公孙齐僵冷如一尊石雕,丝毫不敢动弹。 “兄台,这样不好吧?”公孙齐脸一红,支支吾吾道:“若是让人看见你我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儿,会耻笑的……” “闭嘴!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堵上让你今后都不能再开口讲话!” 公孙齐闻言,立刻噤声,好歹他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吧?怎么还用这种语气跟救命恩人说话,这人也太沒礼貌了,早知就应该让他多烤一会儿。 “青离,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沒听见?” 公孙齐眼睁睁看着这人用力撕开他衣襟,脸颊紧贴着他的心口,“青离,我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不敢开口说话,生怕这行为古怪的人真的会发起疯來堵上他的嘴,眼见着被撕破衣裳遭人“轻薄”,他也不敢反抗。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正用古怪奇异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他慌忙推开屈桑,理了理嗓子,正色道:“兄台,令千金在看着呢,如此行为对孩童來说实在不妥,更何况,那人,已经走了。” 他终于搞清楚这位仁兄是在跟谁说话,害他还紧张了好一会儿,真是万幸这“热情”不是冲他來的。 “走了?她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你怎么现在告诉我,她去哪儿了,快说,快点说……” 公孙齐实在忍受不了这人对他的俊脸又揉又捏,他的脸只供蓝蓝“消遣”,几时轮到这讨厌又神经质的怪人了。 “她去哪里,我岂会知道,她不过是借用我的身体把你们救出來,事实上我连她和你,是谁都不知。”他一巴掌打开屈桑的手,紧皱着眉头低声埋怨。 眼下,他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尽遇到些怪人。如今,他是真的想念他的妻儿,回去晚了,蓝蓝一定会揪住他的耳朵大骂的。蓝蓝懂武,镖师出生,而他不过是弱质纤纤的读书人而已,每次惹恼了她,他都是主动要求睡书房,跪搓板。 “诶,兄台,你可知道走哪条路可以离开这里?” 见他沒有应答,仍呆呆地望着自己,公孙齐干咳了两声,尴尬地别开脸。 “你想离开这里?”屈桑注视着他,视线始终也不曾移动,“这里的水妖很厉害,若是不能彻底灭掉她,我们永远也逃不出去。” “那怎么可以,那我的意儿该怎么办?蓝蓝等不到我回去,一定要担心死了……” “意儿?蓝蓝?是你的亲人?” 正在说话间,澄亮的天空突然被一块巨大的黑云笼罩住,且那怪云越发凝重,扩散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不妙了。”屈桑暗叫。 公孙齐见他仰面望向天空神色紧张,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真的要发生什么了吗?他喃喃道,这时,一声闷雷从漆黑的云团中砸下來,还未來得及看个明白,他整个人都被震到十丈之外。 忽而黑暗,忽而光明,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承受不了这瞬息万变的景象,若说看见了什么,他却是实实在在什么都沒有见着,就感到有光束在眼前飞來飞去,后來听到嘁嘁喳喳的异响,他慢慢张开眼,俊目又立刻紧闭上。 搞什么?他们打架为什么要把他也牵扯进來,他不过是好心救了一个怪人,怎么想到会遇到这一连串的麻烦。他坐在地上背紧靠着大石,或许此时闭上眼睛是最明智的选择,他哪里想到,他看不见不代表别人也看不见。 就在他紧张兮兮地心中默念佛经以求平安的时候,突然极为刺眼的光影朝他冲过來,猛地砸向他依靠着的足有一人多高的巨石。 “是谁?” 方才被轰然的声响震得七荤八素,他还來不及回神就感到自己被人很无礼地拎起衣领子扔到一旁。 “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 暴躁的呵斥声吓得他惊慌叫道:“壮士别杀我,我叫公孙齐,是个书生。” 他不敢看对方,浑身筛糠一般颤抖不停,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开口道:“又是书生,这世上最令人讨厌的就是书生!” 这个人为何如此讨厌书生?难道他的妻女遭辱,父母被杀都是书生干的,再或者,杀了他全家的人名字就叫做“书生”? 他真是后悔,为什么好奇心总是如此强烈,睁眼的一刹那,他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这人,哦,不,是妖怪,怎么生得如此丑恶,青色鳞片将全身包了个遍,这庞然大物还长着一对巨翅,尖利硕大的的“手掌”踩进泥地里,血盆大口徐徐地想外吐着热气。 他记起來了,这凶神恶煞的庞然大物不正是《山岳异传》中所记载的麟珖兽吗? 第六十二回 逃出樊笼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壮士…..不不,麟珖兽?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我…..”他想告诉那异兽,自己真的是无辜的,管他们打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拜托放过他,他还有一大家子人和一众学生呢。 哪知那麟珖兽不给他讲完话的机会,爪子捏住他的肩,喝道:“凡人?正好,趴到我背上來,我正需要你帮忙呢!” 帮忙?既然是有求于他,为何要对他大呼小叫的,这里的人都太沒教养了,然而迫于它的威胁,他还是乖乖地爬到麟珖兽的背上。 “灵凤族的二王子自甘堕落变成妖兽,你我该是一路人,如今,却替天行道,斩杀我这同胞了吗?” 声音是从湖心传來的,公孙齐紧抓着麟珖兽的一撮坚硬的羽毛,他感到胯下的异兽像是怒火腾腾,马上就要烧起來似的,他连忙紧抱住麟珖兽的脖子,生怕从半空中掉下去。 “就连那地府的勾魂使都被我灭掉了,你以为仅凭你一人之力就能胜过我?”湖水沸腾,数条青藤从湖中心伸出來,青藤自然绾成花朵的样子,“花心”立着一白衣女子,若论姿色,却是万中无一的。到底哪方为正,哪方是邪,公孙齐是一点都沒弄清楚,不过他并非以貌取人之徒,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麟珖兽倒也不多话,翅膀扇动,卷起无数碎石朝湖心打去,那白衣女子神态自若,手指轻轻一弹,尘土石块又反折回來。 公孙齐暗叫不妙,无意间手指被麟珖兽的鳞片割伤,霎时间,鲜血淋漓,滴滴答答递进麟珖兽的羽毛里,直渗进皮肉。 “麟珖兽,怎么办?”眼看着那锐利而密集的石块朝他们飞过來,公孙齐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正当他焦头难额之际,滚滚烟尘尽数被麟珖兽吸纳,他明显感到胯下的异兽身子在颤抖,就在他要绝望的时候,麟珖兽猛地咆哮一声,那原本毫不起眼的石块竟然都变成精光四射的飞箭齐刷刷地朝那湖心的白影子飞去。 羲墨暗叫不妙,这妖兽竟然利用她的妖力变废为宝,借力打力?不对,他是突然间变强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飞箭先是刺断了青藤,紧接着,她整个身子都被飞箭围困住,且那箭尖都闪闪发光,她本能地遮住双眼,怎么回事?这佛赐金光是从哪里來的? “你不是普通人?” 公孙齐闻言,微愣了一下,他怎么不是普通人,爹妈生的,吃五谷杂粮长大,娶妻生子,完全就是按照普通人的路线成长发展的嘛。 “你的血里竟然带着佛赐金光,方才就是因为你的血,我才能暂时困住水妖。” 佛赐金光?突然间,意识被打回从前,八岁那年,他和青梅竹马蓝蓝在一座小庙里玩耍,突然间一只闪着金光的虫子飞进他耳朵里,此后他便时常做梦,梦里有人告诉他有幸沾染佛光,若是静心修炼,将來必能成仙成佛。 当时他不过当是梦而已,却原來,梦竟然是真的,如此说來,当时飞入他耳朵里的便是“佛光”了? “这里要塌了,我先送你出去。” “那你怎么办?”他其实是想说,沒有你,我一个人摸不清东南西北,再遇上什么妖怪可怎么办。 麟珖兽听后,倒有几分感动,它扭头朝向太阳,那周圈有些毛边的太阳渐渐发暗,散发的光线也愈來愈弱。 “那便是出口,追着太阳的脚步,你会找到出口。” 公孙齐瞅了一眼诡异的日头,心凉了一大截,夸父逐日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可是如今让他做那夸父,他到底何德何能啊! “拔下我的羽毛。” 闻言,公孙齐伸手用力扯下一把,麟珖兽低吟一声,骂道:“混蛋,让你拔一根就够了!” 他有点委屈,谁让这暴躁的妖兽不说清楚的,他紧握着那一撮羽毛,等待下一步指令。 “走吧!” 走?就这样走?沒有指导说明什么的?麟珖兽抖了抖身子,公孙齐立刻从他背上滚下來,快要挨着地面的时候,忽地手里的羽毛简直像是吃了十全大补汤一般嗖嗖地向太阳飞去。他紧紧抓住,朝下望去,麟珖兽越变越小,再一看,他身后跟着不止一个人,轰然巨响,真的是天要塌地要陷了吗? 更多的人跟在他身后,可是越接近太阳的时候,那些密集的人都纷纷发出尖叫,立时化为烟尘。 抬头望向天空,那身影越來越小,麟珖兽暗松口气,青离不在了,能不能离开这里对他來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当时水妖出其不意搞偷袭的时候,他正凝神要入画卷救屈桑,等他反应过來的时候,青离已经变为一缕烟,他知道,是青离舍命护住自己,他还來不及看她一眼,她的神魂都飞走了。 恨意使它不能自持,强烈的痛楚感汹涌而來,眼前的事物都开始重叠起來,飞沙被吸入水中,狂风卷起一切能卷起來的东西,哗啦啦都朝着天空飞去,他的思绪也跟着狂乱起來。 从初次与她相遇到她几近成魔,他的希望因洪墒血莲才得以延续,沒了它,他的希望在此刻被斩断,她用了一生的时间來爱他,等他,最终,还是不能长相厮守。 这算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此辛苦?仅因为他们曾犯过错,上天就要用这种阴毒的手段來惩罚吗? 不行,他不能任人宰割,如今他是妖兽,他怕什么?纵然成魔,他又怕什么!沒了青离,他还指望今后能安然度日吗? 周身的紫气开始变色,越來越暗,而他的躯体也快同那紫黑色的雾气融为一体。 恍惚间,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紧贴上來,有人抱住了他,他遽然一震,不相信会是她。 “木冉,听我的话,再恨下去你会从成魔的。” 黑发飞扬如绸,双瞳由血红转为漆黑,他动了动双手,不可置信地环住她,她的透明的躯体被他紫色长衫包裹住,她紧抱住他的腰,声音越发粗哑,“木冉,你怎么这么冷,我记得你是很温暖的,你不会孤独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怀中的“躯体”越來越细,他甚至可以穿过她的身子,热泪夺眶而出,他死也不放手,只要她不拒绝,他宁愿永远都能这样抱着她。 “这种时候,不是该说缠绵情话的!” 凌厉的声音倏地在身后响起,“真是令人感动啊,只可惜这世间真心人都得不到好结果。”大婚当日被当众悔婚,三界尽知,她的一片痴心抵不上那个低贱的天奴,从此看到两情相悦之人,她便想起那莫大的羞辱,仇恨烙印得太深,想忘也忘不掉。 “还不出手,是因为不敢,还是因为沒有能力?” …… 身后的讽刺嘲笑已经完全被他撇得一干二净,细微的喘息声浮进他耳孔,置身在无穷尽凄冷的黑暗中,他感到怀中已然虚空,那低弱的呼吸忽然间就消失了。 “青离?你还在吗?”他伸手,触到柔软冰凉的身子,收紧的心一下子被斩成碎片。星光闪烁,是从她的眼睛里透出來的,接着,更多耀眼的星光从她的身体里飞迸出來。他全身已麻木不堪,五内都烧得滚烫。 她不要他成魔,她要他好好活着,等來生,她还会有來生吗?手指轻颤,那点点流光在她指尖停留片刻便四散着飞走了…… **** “你真的决定这样做?” 黑暗里的声音响起,他沒有犹豫片刻,沉声说道:“幽冥王,你觉得我此刻还会同你说笑吗?” 这么拽,他好歹是冥界的当家,这么不给面子?算了,这两人的遭遇也着实太坎坷了,他这个长辈,也不应该计较才是。 玥澜拉过木冉低声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轻拍他的肩道:“这丫头虽说心魂已归体,只可惜全部被污染了,若要彻底净化,也只能转世为人了,你们各自要投往谁家,我方才都已经告诉你了,别再搞错了,你同她一块儿上转轮台……喂喂,你干什么!” 他急得快要跳起來,“你这丫头,怎么还犯迷糊?那边是畜生道,你站那么近干什么!”拎着那正在打盹的魂魄,他暗叹不已,她生生死死,他都有操不完的心,干脆改口叫他“爹”好了,有个亲爹还不如沒有,他这个师父倒是比爹还无微不至。 那昏昏欲睡的魂魄被强行拎到木冉身边并排而立,木冉侧过脸望着她,唇边带笑,目光温柔。 “站好了,别再打瞌睡了,要是你再乱跑,偷成猪胎了我可不管……” 玥澜话还沒说完,只见那魂魄正撑着双掌哈欠不断,而身旁的木冉竟然不见了踪影。 “去哪儿了?他去哪儿了?唉,你这丫头,怎么关键时刻还糊里糊涂的,快快快,别拖延了,要不然等你下去,他就变成老头子了。”急吼吼一脚把那迷糊不清的魂魄踹了下去。 “啊,时间刚刚好。”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脸色一变,暗叫不妙,“糟糕,忘记把这丫头的心智打开了,该不会投胎后变成痴儿吧?” 旋即一想,应该沒那么准吧?就算变成痴儿,对那丫头來说,也算是幸事吧?太过聪明也不见得是福……还好木冉变成凡人,要不然一定会对着他死缠烂打的,还好还好……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一番,他的内疚果然减轻了许多,世界一片澄明啊,耳根子终于要清静咯…… 新篇说明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在第二卷接近尾声的时候出现了公孙齐,这个人物与下一卷的主人公有着千丝万缕而密切的联系,他是未来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苒镜古城的呢?这是个秘密,在第三卷中则会详细的说明的,虽然有些光怪陆离,但这种设定却让我觉得很新奇。 第三卷的主人公是木冉的转世公孙意,女主是谁呢?没有女主,哈哈,开个玩笑啦!身份特殊且复杂,此后会一一解释清楚。 在这一卷中,又新加入了几个角色,因为转世之后是在人间,因此更加生活化,稍显琐碎凌乱中体现人物之间的联系与矛盾,爱恨情仇。各种搞基,各种暧昧,人物的性格会更加饱满,嬉笑怒骂却也不忘记他们各自的使命。 好了,现在要开始了。 第六十三回 皇朝四将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永安皇朝自新帝登基之后天下太平,沒出过什么乱子,若说不安定,那也是前两年了。毗邻小国觊觎广袤的皇朝疆土和资源人才,皆虎视眈眈,肆意滋事,想看看皇朝的国主到底是圣主明君还是脓包废柴。好在新帝不负天下百姓众望,钦点了“四大魔将”出征摆平,那周边小国才算是彻底安分下來。 说起“四大魔将”來,那更是令人心潮澎湃,心猿意马,心服口服,心花怒放……他们是永安皇朝的招牌兼守护神,皇朝的百姓之所以能够安然度日,也自是因为四位镇国将军的庇佑,因为有“四大魔将”坐镇,不但皇帝能高枕无忧,就连皇朝百姓也食欲大开。 这可不是夸张胡诌吹牛皮,听说有新婚小夫妻在床头挂着四大魔将的画像,第二年就生下大胖小子,三年抱两更是不在话下,就连临盆产妇因忽然念道四大魔将的名号,那生了一天也生不下來的孩儿便像生鸡蛋一样就下來了,在床上瘫了好几年的人因梦到了四大魔将竟然第二天就奇迹般地站起來了……总之,四大魔将可是好处多多,不但辟邪驱鬼,还包治百病…… “有你说的那么神嘛,我看也不过是以讹传讹吧?” 一听身后那不识趣且满含讥讽的笑言,贩卖四大魔将画像的摊贩老板不高兴了,扭过头,给那不知好歹的人恨恨一记白眼。 “我说小哥,你是坑里的吧?”皇朝的人喜欢以“坑里”來戏称那些毫无见识目光短浅与时代脱节的乡巴佬。 “嗯,说的沒错,我自小在深山老林住惯了,外面的事,知道的不多……” “那你还不懂装懂,可知道,这话在我听來倒沒什么,若是让其他人听见,你就完蛋了。”八字胡老板十分“好心”地压低声音说道:“小哥,我这画像是正品,你买一副回去挂在房里,保证你高中……” “怎么还有赝品的吗?” 八字胡瞥了一眼蹲在墙角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扁了扁嘴讽刺道:“在这云波城里,有谁不知道我的名号,我岂会卖赝品。” “你哪位?” 一听那人满是不屑的口气,八字胡更怒了,跳上方凳,猛拍大腿,“神笔图三,你竟会不知,真是无礼,太无礼……诶,小哥,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八字胡图三嘿嘿笑了两声,道:“看看,你一定是被我的大名吓坏了。” 竹青布衫的青年尴尬地附和:“是是是……” 谁认得他啊,这人脑子沒病吧? “诶,小哥,你怎么好像在流血啊?”八字胡正仔细打量着这孱弱的青年,忽然,视线移向正朝这边走來的两人身上。 “來了來了,四大魔将里的大爷骆秋痕和二爷公孙意,真是难得见到他们啊……” 青年捂着手臂,冷汗直流,那该死的,让他轻轻地砍一刀做做样子,那无脑的家伙竟然下了狠手,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了。怎么?來了吗?公孙意啊公孙意,你可让我好找啊! 云波城中生意最火的“揽悦楼”伙计一看到两位“守护神”正朝这边走,连忙跑过去殷勤地招呼。 “骆大爷,公孙二爷,楼上的雅间早已打扫干净了,就等着……”话还沒说完,只见围堵的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正跌跌撞撞朝这边扑过來,那店小二吓坏了,急忙闪到一边,仔细一看,这脸色苍白的青年左手臂还在流血,鲜血顺着手指滴滴答答淌下來,看起來真的很惨。 “公,孙,哥,哥……” 那人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扑了过去,还好,眼睛还沒花沒有扑个空,他用力抱住那人挺直健硕的长腿,“公孙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呀!” 围观的人越來越多了,大家都对着那神经兮兮的青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从沒人敢如此粗鲁地抱大腿,他一定不是皇朝的人,至少不会是云波城的人。 “小兄弟,你沒事吧?” 啊!好温柔的声音,简直是如沐春风一般,不行,他不撒手,如今他很需要温柔且带着书卷气的春风将他从头到脚熨烫一遍。 “小兄弟,你流血了呢。” 流血算什么,他又不是沒流过,从那些“三姑六婆”口中得知,公孙意天性冷漠不近人情,如今见到真人,完全不是这回事啊,一定是误传,误传! “小兄弟,其实,我不是公孙意呢。” 瞬间石化,不是公孙意,这么说,他的一切幻想都落空了? 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那春风般温柔的男子,差点被那咧嘴的一笑闪瞎眼睛。眉形很漂亮,标准的剑眉,星眼,还透着柔柔的光,鼻梁高挺,薄唇,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不是公孙意啊。 “我是骆秋痕,这才是公孙意。” 视线很不情愿地移到骆秋痕旁边那人脸上,吸了口气,他又故技重施朝真正的公孙意扑过去。 “公孙……”哥哥还沒有叫出口,一个狗吃屎扑在冰凉坚硬的石阶上。 他看到那人明显的厌恶和嫌弃,紧接着,有个很温暖的身体抱住他,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幸福來得太快,他双眼一黑,完全不省人事。 **** “大少,药已经煎好了。” “嗯,给我吧,你下去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二少爷在做什么?请他过來,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议。” …… 门“吱呀”一声开了,躺在床上的人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瞧过去,见有个高大的身影走近了,他立刻紧闭上眼,待那人在他床边坐下后,他故意发出微弱的呻吟。 “小兄弟,你醒了吗?快起來喝药吧?” 骆秋痕轻轻地扶起他的肩,端着药碗递到他嘴边,“快喝下,你的伤很快就会好起來的。” “骆哥哥,谢谢你。”他朝骆秋痕一笑,连忙接过药碗,闻到那令他死的心都有的药味儿,他强压住呕吐感,直觉地别开脸。 骆秋痕听他这样称呼,有点不自在,怎么跟那个喜欢蹦來蹦去的四弟如此相像,“小兄弟你怎么不喝?是不是怕苦?”他正要起身去替他拿蜜枣避苦味,那青年一把拉住他。 “沒事,沒事,我可以的,可以的,哦,对了,我叫岳茗冲,骆哥哥以后就叫我冲弟吧?” 冲弟?他还沒有同这人相熟到如此地步吧?他真的叫不出口,“岳兄弟,你的伤……”低头看了岳茗冲的手臂,想他亲手替他包扎时,那伤口很深,几乎见骨,好的这么快,倒也出乎他意料,他还以为这岳茗冲会躺上三四天才会醒呢。 沉稳的脚步声传來,门被踢开,岳茗冲避开骆秋痕,朝门口望去。 “意弟,你过來这里坐下。”骆秋痕拍了拍他身边的床沿,招呼公孙意,岳茗冲撇了撇嘴,这四大魔将之首怎么有点像女人一样。 “何事?” 语调平直毫无情绪,公孙意视线在岳茗冲脸上停留了片刻,走向窗边的太师椅,坐下后,再也沒看他一眼。 “这位岳兄弟昏迷的时候一直叫你的名字,想是有什么重大机密要告知你。” 闻言,公孙意视线拉回,停在岳茗冲脸上,语气冰冷道:“说,找我何事?” 此人与骆秋痕相比,一个是春天,一个是冬天,骆秋痕温文尔雅,浑身都透着让人很舒服的温暖气息,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很贴心。 而这个公孙意,相貌甚至比骆秋痕更加引人注意,更加让人……想入非非,对,就是这个词,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词汇更加符合这个人的魅力。只可惜,此人过冷淡,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若真是与他相处,只怕得忍耐力很好,包容心很强大才行,指不定那一天冷血起來,会杀人不眨眼。 “岳兄弟?” 思绪被骆秋痕强行拉了回來,再看时,公孙意竟整张脸都铁青了,不会吧?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罢了,至于这么生气嘛! 岳茗冲嘿嘿笑了两声,立刻转作楚楚可怜的神情,“公孙哥哥,我是你的表弟啊?” “我公孙家沒有姓岳的亲戚。” “远房的,远房的。” “远房的也沒有,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处心积虑缠住我不放?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是不是奸细?” 公孙意站起身,步步紧逼,逼到床边时,岳茗冲感到有股强大的极为刺骨的寒气几乎将他冰冻住,好在骆秋痕及时挡住公孙意,要不然他一定会被那阴沉恶毒的眼神刺得支离破碎。 “不瞒公孙哥哥,其实……”变脸很快,岳茗冲抬起头对上公孙意的俊美双瞳,咽了咽口水,他一本正经道:“其实我是个大夫。” “大夫?我看你就病入膏肓,医者不能自医吗?还想骗我,快说,你有什么企图?” 面对着公孙意强大的气场,说不怕是假的,岳茗冲舌尖打颤,“其实,我还会点玄门异术。” 寒气又逼近了些,岳茗冲感到公孙意紧贴着自己,几乎鼻尖都要挨在一起,他快速呼吸几口气,这才让怦怦直跳的心平静下來。 “继续说。” 看來这个公孙意倒是对玄门异术很感兴趣,理了理嗓子,他镇定地说:“小弟我真的是公孙哥哥你远房的亲戚,多年不走动,你当然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表弟,其实,我是你娘的叔叔的表姑的舅舅的……” “废话少说!” 被他一声暴喝,岳茗冲吓得哪里还敢耍嘴皮子,嘴巴像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开始讲起來:“我听云波城的百姓说起公孙小妹是个痴儿恰好我來投亲便想着自己读过的医书不少说不定可以帮忙,再加之我天生阴阳眼异于常人普通大夫治不好的病我想我可以治。” 岳茗冲长舒一口气,忽感胸口有点闷,他咳了两声,却感到喉头竟有点腥,他连忙猛地咽下一口气,继续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很崇拜公孙哥哥,在老家的时候就想着若有一天能见着公孙哥哥,我一定,一定会忍不住以身相许的。” “以身相许?” 骆秋痕讶异,旋即有趣地笑道:“岳兄弟你也?” 也?为什么他会用“也”,莫非,他自己也是? 岳茗冲笑嘻嘻地望向公孙意,只见这苦瓜脸眉头收拢像是在思忖什么,他立即打哈哈:“我太激动了,有点失态,其实我想说,我宁愿卖给您,即便当不成您的弟弟,当一辈子奴仆我也心甘情愿。” 骆秋痕有点失神,这语气,神态,简直同那个四弟一模一样了, 连奇怪的癖好都一样,难道那小子闲到会假扮他人还弄一身伤? “巧儿!”猛地抓起岳茗冲的手腕,见他眼中一丝闪躲也沒有,反而一脸茫然还带点无辜,骆秋痕这才松开手。 “好,我信你,你跟我走。” 公孙意拖住岳茗冲缠满绷带的手臂,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宁静的冬日…… 第六十四回 收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大鬼小鬼速速从公孙言身上离开,否则我就念大罗金刚符伏魔咒让你们魂飞魄散……” 岳茗冲左臂被绷带紧紧地裹着,只能用右手胡乱地在半空挥舞,眼角偷瞄到坐在角落里的公孙意,他故意提高嗓门,手指划得更起劲了。 “你别以为能骗过我,什么大罗金刚伏魔咒,你这手法完全不对,若是再让我瞧出你装腔作势欺神骗鬼,我腰间这把剑可是不长眼的。”手指抚上剑鞘。 闻言,岳茗冲心一惊,沒想到这人还真是懂家子,可是为什么他自己不來呢? “嗯,我看见了,有只小鬼正趴在公孙小妹身上,小妹被睡鬼魇住了这才醒不过來,我这就替她打开小鬼。” 食指与中指叠起当作利剑,他摆好架势正要往躺在床上熟睡的公孙言刺过去,却听见立在一旁的丫鬟噗嗤一声笑起來。 “岳公子,小姐刚吃了粥才睡下不久。” 立时脸色通红,岳茗冲只感到无地自容,转向公孙意,只见他站起,一步步朝自己走來,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公孙哥哥,你别杀我,我只是太紧张了,太紧张了,我保证,一定会帮公孙小妹赶走恶灵,相信我。” 他吓得不敢抬头,忽然一只大手将他拉起,“既然你知道真的有恶灵,就拜托你了……” 公孙意紧盯着他,那眼神竟让岳茗冲有点发毛,有点恐惧,态度转变之快,让他有些反应不过來。 “若是你根本就是个神棍,欺了我,你该知道有什么下场,我杀过的骗子神棍已经够多了,不在乎你这一个。” 语毕,公孙意冷哼一声走出去,岳茗冲摸了一把冷汗,转向床边的小丫鬟,“请问你家二少杀过多少那种人?” “那种人?”小丫鬟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呵呵地说:“三个吧?” 三个,那也不算什么嘛,那丫头却继续说道:“一天三个,算下來,得有快一百來个了吧?” 该死的,这里的人都喜欢说话时大喘气的吗?存心要吓死他呀!把小丫鬟赶出去后,他虚脱地扑向正在熟睡的公孙言。 这丫头看起來十四五岁左右的样子,或许是长期吃了睡睡了吃,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且不常见阳光的缘故,整个人白白嫩嫩像个搪瓷娃娃但一点也不肥腻臃肿,皮肤细嫩得透着莹莹白光,快要滴出水來。粉红小棱唇微微嘟起,细长而黑的睫毛翘翘的,小巧的鼻尖还微微冒着细汗,真让人忍不住想亲她一口。 忽然,她眉心微微收起,表情痛苦起來,岳茗冲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压在她身上,连忙移开,坐在床边。 如此看來,她真的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沒什么异象。突然,他的注意力被她枕边的一个小木偶人吸引住,拾起那看起來十分陈旧的木偶人,岳茗冲心下有了分寸。 “躲在里面很舒服吧?乖乖的,赶紧给我出來,要不然,我一把火把你烧得一干二净!” 紧握住的木偶人忽然抽动了一下,那早已面目全非的脸竟然清晰地显现出來,果不其然,藏在这里面。他又低喝了一声,哪知那木偶尔竟然不再理会他的威胁,咧嘴朝他笑起來。 “公孙小妹的魂魄快点出來啦,求求你快点出來啦,要不然你大哥就要宰了我祭剑了,拜托你行行好快点出來吧!” 硬的不行软的总可以吧,他就不信煮熟的鸭子会飞了不成?僵持了一会儿,门外响起公孙意冰冷的声音:“告诉大少,让他准备一下,就说姓岳的是个神棍,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二少爷,小的现在就去。” 完了完了,要是再变不出个花來,他相信公孙意一定会下狠手的,那么,他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出來!我告诉你,大爷我不是吃素的,你若再耍我,我……” 手指收拢,猛地捏紧,只听得那木偶人发出低微的嘶吼,手心摊开,即刻化成一堆粉末。 一缕白光从粉末中窜出來,他瞧出那便是躲在木偶中的一魄,指尖轻触向那缓缓流动的白光,“公孙小妹乖乖听话,快回去吧!” 手指托着那缕白光,指腹轻轻按向公孙言的眉心。 “神棍!” 门被踢开,冷风呼地一下跟着那人窜进來,岳茗冲看向公孙意,笑呵呵道:“公孙哥哥别气,方才小弟我将公孙小妹的一魄放回去了,她应该会比以前好一些。” “你说的可是真的?沒有诓骗我?”似乎对他仍持有怀疑态度,公孙意快步上前挤开岳茗冲,紧握着公孙言白胖的小手,掩饰不住满眼的怜惜之情。 “她什么时候会完全好起來?” 岳茗冲站在一旁挠了挠头,“这个嘛……她的魂魄不全,我暂时只能找回一魄,其他的,我暂时还未发现,若是等我找到了……” “那就拜托你了。” 岳茗冲有些疑惑地盯着公孙意,这人倒还有些人情味儿,尤其是在他妹子这件事上,就跟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有些不像他。 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在布帘后面,尤其是那毛茸茸的红色脚掌令他倒吸一口寒气,那鲜红的脚掌有五岁孩子的脚那么大,脚趾头却像是野兽一般,尖锐的指甲向下弯着。一眨眼的功夫那怪脚掌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这里真的有恶灵?那可真是麻烦了,能找回公孙言的一魄纯属瞎猫逮着死耗子,事实上,他根本不会什么伏魔降妖的奇门之术,不过是自幼生着一双异于常人的阴阳眼,能见灵物,若是真的遇上厉鬼恶灵,他也只能落跑。 不知不觉已跟着公孙意走到屋外,冷风迎面袭來,岳茗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仍旧穿着单衫,他沒被冻成冰人已经实属万幸了。 “冷吗?” 公孙意说话时并沒有刻意看他,手伸进衣襟里,岳茗冲心里微微有点暖意,总算是有点人性,还知道关心他。 “这个冬天才刚开始而已, 也不知会冷到何时……这暖炉是不怎么热了,难怪连我也会觉得冷。” 岳茗冲尴尬地笑了,还以为会脱下自己的衣裳给他穿上,敢情是他想太多,自作多情而已。 “你还沒告诉我你从何而來?” 依旧沒瞧他一眼,岳茗冲有些失落,难道自己真的这么不堪入目?他的面貌虽不如公孙意和骆秋痕那般出众,至少也算是可以令人赏心悦目,看着心里不难过的吧? “苦莲山,家里已经沒亲人了。” “是吗?难怪你一脸苦相,听说那里的人都生的面目可憎,狡猾多端,体弱多病,而且普遍短寿……” 一双俊美双目望向他,“看來传言多半是真的,至少你的相貌,与传言十分相符。” 岳茗冲咧嘴笑呵呵,心里把公孙意暗自咒骂了一遍。他真是难以捉摸这个公孙意,这话分明是嘲笑他长的不美,难道长相不好看也有错吗?容貌是爹妈给的,他能改变吗?说起爹妈,这又是让他头疼的事,他的爹,那个爹…… 想着想着,心就沉到深不见底的幽谷里,忽然五内都不安分了,又开始了,这种时候,他真怕哪天忍受不了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隐疾?”见他一直捂着肚子,眉头紧锁,脸色越发苍白难看了,公孙意淡声问道:“你不是自称大夫吗?怎么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 “这不是病,是……”他想自己沒有必要将自己的情况昭告天下,于是笑问:“公孙哥哥,请问厨房在哪里?我有点饿了,一吃饱我就会好的。”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岳茗冲感激地回望他一眼,连忙冲向垂花拱门。 “有什么可以吃的?馒头?只有馒头?罢了罢了,有东西吃就行了。”他咕哝了一阵,抓起蒸笼里已经发硬的冷馒头大口大口啃起來。 “好像沒什么可以吃的了嘛,一定是被这些贪吃鬼偷吃了,算了,将就着扒两口剩饭吧。” 岳茗冲听到身后低低的抱怨声,这声音还带点顽皮娇媚,难道也是跟他一样饥不择食的?管他的,只要吃饱肚子,他就能活下來。 “你是谁?我怎么沒见过你?” 背后的声音带着点疑惑,他感到那人走近了,顾不得回头继续大口大口咽着干冷的馒头,“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太无礼了。” 那人用力扳过他的肩,岳茗冲看到那人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看到怪物一般,就差叫出声了。旋即想到自己一脸病容还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那人一定当他是鬼了。 “你不会是饿死鬼吧?”那衣着明亮质地不凡,相貌美艳逼人的少年僵住了,白里透红的小脸也开始苍白起來。 岳茗冲一壁往嘴里塞馒头,一壁仔细打量这看起來有十六七岁的美少年。峨眉弯弯,眼儿圆圆,双瞳清澈澄明,眼角含春自带桃花,双唇凝润丰满,耳孔还穿着耳洞,不是女扮男装还会是什么。 “小鬼,怕了吧?把你那碗饭给我,要不然……”他故作凶相,想要吓唬那可爱美少年。 好痛,痛死了,他真的只是想吓唬吓唬这女扮男装的小丫头而已,谁知如今被人踩在脚底下,他的馒头,别滚那么远啊! “原來是人,吓死我了,诶,你的手伸那么长干嘛?”瞧见他趴在地上与那滚到一旁的白馒头做殊死搏斗,美少年笑嘻嘻地跨上他的背。 “小哥哥,你干嘛非吃那馒头不可,它已经脏了,我给你拿干净的好不?” 闻言,岳茗冲大喜,连忙感激地道:“好好好,当然好,劳烦小兄弟,不,劳烦小妹妹了。” “小妹妹?你叫我小妹妹?”美少年笑得更愉快了,双手搂住岳茗冲的脖子,嘿嘿笑了两声道:“真抱歉,我突然懒得动了,不好意思哦小哥哥。” “死小鬼,你想玩儿死我是不!快给我闪开,要不然,我……” “怎样?” 存心是要挑战他的忍耐力,不能发怒,不能运气,不要和小鬼一般见识。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死小鬼,哦,不不,小妹妹,你先从我身上下去我再告诉你好吗?你这样压着我我很难受。” 不得不把语气放软,背上的人完全无视他的苦苦哀求,盘膝而坐嘴里还哼着放浪小曲,“小哥哥,你再不告诉我,我就要……” “痛死了,死小鬼,快给我放手!”他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整条右臂被反转着几乎绾成麻花。 “巧儿!你干什么!” 第六十五回 读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斜倚着石栏的美少年手指交缠在一起双腿荡來荡去,完全是一副耍赖皮看你怎奈我何的模样,“巧儿,你还不快给岳兄弟道歉!” 骆秋痕正色道,即使发火,他也是温柔的让人一点对他害怕不起來,难怪那少年连看都沒看他,他这个大哥根本沒什么威信可言嘛。 “哦,冲哥哥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你原谅我吧。”毫无诚意,纯粹的应付差事。 鱼巧奉继续玩弄着手指,瞟了岳茗冲一眼,朝他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花。 “还有下次!”岳茗冲正要冲上去把那沒教养的臭小鬼暴打一顿泄愤,忽然他嘴角勾起,语气柔和起來,“沒事啦,小孩子爱玩,我懂的,我最喜欢巧儿这种美少年了,怎么会怪你呢?” 走上前,用那只也还算完好的手臂死死搂住鱼巧奉的肩膀,后者也笑嘻嘻地扣住他的腰。这死小鬼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男儿身,不过他向來对这种美少年沒什么抵抗力的,多看几眼他的心情都会好很多,而且这小鬼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儿香气,有点像花香,又有点像胭脂水粉。 真的是男孩子吗?沒骗我吧?该不会是骆大哥藏私故意隐瞒你的身份想近水楼台?好奇心像馋虫一样被勾起來,岳茗冲盯向鱼巧奉平整的胸部。 “巧儿,你这次回來是不是带回什么好东西了?” 一旁的骆秋痕早已看不下去了,这两人亲密的未免有点过分了吧,他宁愿他们还像是仇人一样,至少他不用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半夜里发恶梦。 “嗯,大哥,我真的带了好些东西回來,你瞧瞧。” 说着,鱼巧奉抽手,在怀中摸來摸去,最后抽出一件东西扔给骆秋痕。 只见骆秋痕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岳茗冲分明见到骆秋痕手里捏的是女人的肚兜,粉色的,上面还绣着花。 “巧儿,这……” “不好意思大哥,我好像搞错了。”又开始摸啊摸,好不容摸出一只扁盒递给骆秋痕,“大哥,沒错,就是它了。” “你……”骆秋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拿胭脂给我干什么。” “哦,又弄错了,都怪我走的地方太多,那些千金小姐看见我都嚷着要我娶她们,还把她们最贴身的东西送给我,兄弟我盛情难却,娶她们就万万不能了,我就一个人,分身乏术呀,要是我真的娶了她们,大哥会难过的吧?” “你胡说什么,快说正事。” 岳茗冲瞧见这两兄弟拌嘴,很辛苦地憋着笑意,生怕笑出來会伤了骆秋痕单纯脆弱的心,看见女人肚兜和胭脂都会脸红成这样,八成连女人的构造都不清楚吧。 “这飞镖便是由七星堂的杀手留下的。” 七星堂?岳茗冲心里咯噔一下,及时收住情绪,鱼巧奉继续说道:“这梅花镖与柳大人尸体上的镖一模一样,我还亲自同那帮人交手过,对方武功不弱,大哥,你怎么看?” “原來这七星堂在江湖上并沒有消失,而且还日益壮大起來了,皇上将此事交由我们追查,我们万可不敢怠慢……岳兄弟,怎么你一听到七星堂脸色就变了?” “呃……”顿了顿,岳茗冲满怀悲愤望着骆秋痕,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不瞒骆大哥,小弟的家人就是被七星堂的人杀死的。” “喔?可是我听意弟说你家在乡下,父母皆种田为生,怎么那七星堂的杀手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连手无寸铁的农夫也下手吗?看來,我们还真是得高度关注他们了。” 岳茗冲眼珠转了转,撩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带着哭腔道:“说的是呢,那些人确实太丧心病狂了,我这伤就是他们弄的,要不是我反应快装死,那些王八蛋必定连个全尸都不给我留下。”心里恨恨地诅咒那砍他手臂的混账。 “是吗?可是据说七星堂的人都不会用砍刀的。” “呃,江湖嘛,鱼龙混杂,谁知道会不会其中一两个品味独特拿砍刀斩人,骆大哥,你一定要替我家人报仇啊,小弟心甘情愿卖给你。” 这人就这么喜欢卖身给他人吗?骆秋痕点了点头,沉吟道:“这你放心,先安心养伤吧?言儿的事还要多劳岳兄弟费心了。” “怎么言儿妹妹还沒好?” 鱼巧奉挤到骆秋痕身边说:“恰好半路上见到有道人给太后承奉丹药,我就顺便拿了两粒,不晓得管用不。” “言儿的病吃药是不会好的。” 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鱼巧奉好像明白了又好像糊里糊涂的样子,拉着岳茗冲就往后院走去。 “言儿,张嘴。” 面无表情的公孙言听到兄长的话,慢慢张开嘴,这简单的连两岁孩子都会做的事却让公孙意几乎喜极而泣。 轻尝了一口瘦肉粥,温度刚刚合适,他这才把勺子递到公孙言嘴边,“吃饱饱的,身体才能健健康康的,可别像那个岳茗冲,像饿死鬼一样。” 一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躲在拱门后的岳茗冲扁了扁嘴,心里暗暗咒骂公孙意,就算是哄自己的妹子也用不着这么贬低他吧?他好歹是公孙家的恩人呢。 “你这二哥对他这个妹子倒是好得紧。” “怎么?冲哥哥嫉妒啊?那你也变成二哥的妹子好了,不过可惜,你要等到下辈子了。” 岳茗冲转过脸捏住鱼巧奉白皙有肉的耳垂,“你少学你二哥贬低我,就算他肯,我也不见得会答应。”轻哼一声,手臂搭上鱼巧奉的肩,这小子几乎要高出他半个头了,又低下头看看自己瘦弱的身板,简直像个小老头似的。 “听说,公孙小妹不是你二哥的亲妹子?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鱼巧奉忽地神色凝重起來,“言儿当然是二哥的亲妹子了,要不然二哥怎么会对她这么好?” “可是我听人说公孙小妹其实是捡來的,要不然公孙夫人和老爷怎么都不管不顾的,肯定不是亲的,这天下间有哪个父母会狠心扔下孩子而自己在外面逍遥自在啊?” “我拜托你快闭嘴吧,这话要是让我二哥听到,他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言儿是二哥的亲妹子无疑,我师娘师父也并非在外逍遥自在,不懂别瞎说。” 见鱼巧奉难得的正儿八经,岳茗冲调笑道:“巧儿你严肃起來的样子也很美,美得让我有点把持不住呢。”咽了咽口水,就差一嘴亲上去了。 不知是他太张狂,还是公孙意的听力太好,在那一声充满怒气的“滚出來”脱口后,他两只得乖乖地现身。 “二哥,我一回來就赶过來瞧言儿妹妹,她好些了吧?”瞧见公孙言会自己张口咀嚼食物,鱼巧奉笑道:“果然是比从前好太多了。”随即又心虚地跳到公孙言身旁坐下,执起她的手揉了揉,又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青丝。 “言儿,快些好起來,巧儿哥哥发现城中新开了一间胭脂铺,等你好了巧儿哥哥带你去瞧瞧。” “巧儿,我有事跟大哥说,你也一块儿來。” 闻言,鱼巧奉蹦到公孙意身边,紧挨着他像小狗一样嗅來嗅去,“还是二哥身上的味道好闻,不像冲哥哥,浑身药味,臭死了。” 臭?这死小子竟然用“臭”來形容他的体味?他简直太冤了,谁不希望自己身上的味道香香的,谁希望长年处于吃药的状态,他的苦,谁能懂啊谁能懂? “言儿交给你,你先替我照看着她,吃完后你带她回房去,晚些我会过來。” 撂下话之后,依旧是冷着脸,明明是拜托别人,却是理直气壮。 “沒问題,公孙哥哥放心,一切包在小弟身上。”他果然还是沒有节操的吧?算了,节操值几个钱,只要顺利完成任务就行了,尊严?他早就沒尊严可言了。 有个哥哥真好啊,有时候他都在幻想自己若是出生在有兄弟姐妹的人家里该有好,不管日子过得贫寒还是富裕,只要一家子其乐融融相濡以沫,有爹娘兄长疼爱,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四大魔将都是义兄弟,可是大家却比亲兄弟还要亲,骆秋痕,公孙意,禇昭沅,鱼巧奉,四个人一条心,守护四方安定,庇佑天下太平。公孙言不在其中,却是他们共同的小妹,有哥哥姐姐关心爱护着,她即使一辈子都这样痴痴傻傻,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吧? “來,再吃一口。”眼眶有点酸涩,岳茗冲眨了眨眼,目光正巧与公孙言对上,他好像看见她对自己微笑,柔柔的眼波里泛着泪光,难道她能读懂他的心思,知道他现在心情低落她也跟着他一起难过? “言儿,是不是觉得冷了?我们要不要回房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澄净的双眸好像告诉他,她不想回房,她想四处走走。 他能读懂她的眼睛?别人都做不到的,他可以? “言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房替你拿斗篷。” 正要推门,忽然听见房内有动静,他警觉地紧贴着门框,轻轻推开一条缝,从门缝朝里面看,只瞧了一眼他就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猛地跌坐在石阶上。 里面的,是什么?他只看到一个巨大的背影,遍体长着红毛,足有六尺高。他记得第一次看见时,那怪物脚掌才有五岁孩子那么大,如今,好像变得更大了些。它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会是什么呢?难道它要找公孙言索命? 思及此,他來不及进屋,连忙转身回去拉着公孙言狂奔。 他看见公孙言在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沒有解释,怕她听了会吓得当场晕倒,一直跑到前院,他才大声喊叫:“來人呐!快出來!” 闻声赶來的是公孙意,紧接着骆秋痕和鱼巧奉才急匆匆奔过來。 “你真的看见有红色的长毛怪?” 公孙意紧盯着岳茗冲,见他神色慌乱,大汗淋漓,不再追问答案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二弟,你在想什么?不赶快行动的话指不定那妖怪会祸害多少性命呢!” 见公孙意失神地望向墙头,骆秋痕更急了,刚抓住他的手却突然被他甩开,“不用了,随它去吧!” 它?指的可是那妖怪?骆秋痕疑惑却也沒继续刨根问底,他素知这个二弟内敛阴沉,所做的事情常常出乎众人意料,或许他有什么别的对策也说不定,思及此,他的心情更沉重了。 第六十六回 初遇暴力女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自他十岁被雷劈了之后前世的记忆就全数回归了,他知道自己是谁,可知道一切后他并沒想象中那样激动,紧接着,他经历了了更加残酷痛苦的事。 阴沉内敛,冷淡凉薄,这是其他人对他的评价,他们只知道他被雷劈后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尤其是当他得知苏大人一家被满门抄斩之后,痛哭到当场晕过去,那样的伤心欲绝,撕心裂肺,就连旁人看了都为之动容。 他们说:意儿,你以前不是天真开朗活泼好动的吗?整天缠着爹娘和骆哥哥,怎么突然就当我们是陌生人了?他不解释,也不愿解释,对这些寿命只有几十年的凡人來说,他们心智还沒达到能理解这种光怪陆离之事的地步。 可他毕竟只有十岁男孩儿的身体,小小的身体里装着一个活了几万年的灵魂,他的行为与他的外表看起來实在太不相符了。府里的人看见他一本正经板着脸孔都嘲笑他:小少爷,怎么垮着脸像老学究一般?小孩子应该是活泼好动才对,小少爷你该不会是尿床被夫人骂了吧?诸如此类调侃让他越來越觉得这些凡人无可救药。 终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当着凡人亲娘沐之蓝的面把一个仆人训得跪地求饶,那些人才不敢再小看他。大家都难以想象,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怎么做起事來有板有眼,眉宇间的愁苦阴郁根本就是成年人才会有的。他少言寡语,浑身都冒着寒气,仆人也不敢接近,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公孙府有个“小小”的小大人。 到底是入梦还是灵魂出窍了,浓郁的白雾阻挡了视线,视线未能及的地方,他都忍不住想要去探个究竟,投胎成为凡人,他除了有前世的记忆,其他的与凡人无异,沒有法力,只有实打实学來的功夫,一拳一脚,都是他从十岁开始就苦练起來的。 依旧是茫茫白雾,他眯着眼穿进白烟里,远远地看到一盏昏黄的灯,每每见到那诡异万分的灯,他就莫名地感到恐惧,不敢再往前迈一步。白雾散尽,是血,铺天盖地如红绸一般朝他压下來,从地下冒出的是血,石缝里流出來的也是血,就连天上的云都红的要滴下血來。 “别害怕,我來救你的!” 有人抓住他的手,拉着他走出血红的迷境,谁?那双手长满老茧,还透着淡淡的药味儿,“快跟我走,走出山洞就得救了。” 山洞?他在山洞里吗?他的眼睛模糊一片,只听见耳畔的风声像野兽发出的嘶吼,那双充满热度的手让他倍感安稳,不知不觉,他也紧握着那双手。他想叫,想看看救他出魔障的人是谁,只可惜那人始终沒有回过头,前方忽然出现刺眼的光点,那人拉着他加快步伐,“快点,晚了就出不去了。” “意弟,你沒事吧?” “快起來啦二哥,你睡太久了。” 猛地睁眼,正对着一张消瘦蜡黄的脸,“你干什么!滚开!” “公孙哥哥,你真的太忘恩负义了,他们说你病了,我好心來瞧你,你却让我滚,也行,劳烦您先松开您高贵的玉手。” “你说什么!”话刚脱口,低头发现自己正死死拽住岳茗冲的手,而岳茗冲则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怎么?公孙哥哥你也觉得我手很好摸吧?”他无所谓地笑道,心想着以公孙意的性子,一定会暴躁的跳起來,他倒真的很想看公孙意发怒时的样子,哪知,那人竟然一声不吭,却也沒有松开他的手。 “刚才是你?” “什么?” 岳茗冲有点摸不着头脑,细长的眼睛半眯着,忽然睁得很大,难道趁着他睡死的时候“玷污”他,也被他知道了?连忙抽出手,哈哈笑了两声,道:“不是我,不是我,怎么会是我?我什么都沒干,你要相信我。” 忽然公孙意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做过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在意这些细节问題呢,应该胸怀天下才是,何苦跟他这无名小卒动气呢?他不过是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脸蛋,哪知竟被他死死拽住,怎么甩也甩不掉,才不得已在他床边呆了一天一夜,他也很冤枉很委屈的好吗? “二哥,冲哥哥听说你病了就來探你,后來他还主动要求照顾你,一天一夜呢,冲哥哥连口水都沒喝。”一旁的鱼巧奉讨巧地说道,见公孙意有些茫然,他继续说:“冲哥哥是个十足的大好人,二哥你还生什么气呢?快让冲哥哥下去休息吧。” 故作委屈状的岳茗冲一个劲地点头,暗中夸赞巧儿这小子还真不赖。 “下去吧。” 岳茗冲正要逃之夭夭,双手却仍然被抓住,“你的手……”公孙意轻抚着他布满老茧有些粗糙干硬的手掌,“你不是读书人吗?怎么这双手……” “我种地,对,种地,家中父母年迈,春耕秋收都靠我一人,要读书还要干活,真的很辛苦呢。” “是吗?”像是有些怀疑似的,公孙意松开手,若有所思,怎么会这么巧。 正想问他有沒有入过他的梦,只见岳茗冲拉着鱼巧奉丢了魂一般奔出去。 “臭小子,突然这么好心,到底有什么企图?”岳茗冲搂着鱼巧奉的肩,两人大摇大摆往花园走去。 “若不是我当初看见你糟蹋二哥,我还不知道你竟然有这种癖好。” “什么糟蹋,说的那么难听,我这分明是欣赏好不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有,我是实的不是虚的,你以后少贬低我,算了,跟你这种沒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说,你也不懂。” “你小瞧我?”鱼巧奉嘴角勾起露出邪邪的笑,“你见过女人吗?知道女人的身体长什么样吗?瞧你这样子怕是妓院都沒逛过吧?怎么,被我说中了?脸这么红,哈哈……” “你,你小子一天不学好逛妓院,我现在告诉你大哥二哥去。”岳茗冲捂着通红的脸颊,有点无地自容。 鱼巧奉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道:“我可是刺探敌情去了,是办正事的,并非花天酒地去了……”忽然他贴近岳茗冲,朝他阴险一笑:“你要是敢告状,我就把你企图糟蹋二哥的事昭告天下,看看到时候二哥会不会真的起火來把你碎尸万段。” 岳茗冲一愣,这小鬼根本就是假装天真乖巧,实质上是个阴险的问題少年,要是真的跟他计较,自己非但正事会被搞砸,还会落的个“淫 贼”的臭名。 正事?说起正事來,他还真的有点饿了,该死的身体,办正事要紧。 摆脱鱼巧奉之后,他径直朝厨房走去,门一推开就差点与一人撞个正着。 “你是谁!沒长眼睛吗!” 他的耳孔里充斥着暴喝声,低头先看到对方胸前两团绵软,能看得出发育得挺好。 “狗眼往哪儿瞧呢!” 随即耳根子一阵火辣,岳茗冲被迫抬头,对方的气势已将他吓得顿时矮了好几寸。 “你是什么东西!本姑娘的脸是给你瞧的吗!” 不得已低下头,又被拽着耳朵大骂:“还敢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狗眼!” 他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索性别开脸,肚子咕噜咕噜地开始抗议起來,那火爆的女子气得浑身发抖,大喊道:“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本姑娘现在就取你的狗命!”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总在厨房遇到这些奇形怪状的,不,是稀奇古怪的货色,他根本什么都沒做,却被她安了一大箩筐的罪名,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大喊了,这样下去不行,要是不填饱肚子,他也别指望将來能完成任务了。 “我说姑娘,你到底要我怎样?我现在沒工夫跟你纠缠,等我吃饱了你想给我安什么罪名都随你,好吧?” 他向左,她也向左,他向右,她紧跟着,存心是要找碴的,看來,厨房真的该列为禁地了,真不愿悲剧再次在这里发生。 他也不知自己哪里來的好脾气,心中虽怒,脸上却依然笑嘻嘻,这大概得得益与十多年來的修炼吧!推开她,他朝里走去。 “狗贼,你给我站住!” “我叫岳茗冲,不叫狗贼,姑娘很缺乏家教,也不知这府上是怎么了,连一个丫鬟都这么大胆子,不得了了。”他低声咕哝道,刚抓起一只烧饼,后颈就被人拽住。 “狗贼狗贼,我就愿意叫你狗贼,在我眼里,你就是一条狗,根本不值得本姑娘提起姓名,我现在告诉你,你让我很不爽……” 他油腻腻的手紧扼住那女子的手腕,趁机还捏了两把,“啪”的一耳光打过來,, “你盯着我看,还非礼我,我非得教训教训你这个狗东西不可!” 死死拖着他,他感到那女子快喷出火來,剩下一口,他硬塞进嘴里,哪知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整个人的面孔就更加狰狞起來。 “大哥!你快教训这个狗贼色狼,他刚刚非礼我,还……” 他知道,此时自己的形象实在很……沒形象,任谁都会人觉得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贱人。 “诶,你沒事吧?沅沅,这位岳兄弟为人古道热肠,作风正派,怎么会非礼你,快松手。”说到作风正派的时候,明显迟疑了,骆秋痕拉住禇昭沅,开始“苦口婆心”说教起來。 “沅沅,大哥知道你你嫉恶如仇,可是我也希望你做事能够冷静一下,不要见了谁都当他是色狼淫贼,这样下去,大哥真怕你会走火入魔,把我、意弟和巧儿都当成淫贼乱刀斩死,你这样的性子,谁能忍受得了你呢,将來要是嫁不出去,你指望我们兄弟几个收容你吗?女孩子大了总该有个归宿的,你的脾气是不是也该收敛了呢……” 喂,还有完沒完啊,和尚念经吗沒完沒了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有个快要被噎死的人呢,你们怎么就走了!看到骆秋痕揽着禇昭沅渐渐远去,岳茗冲简直欲哭无泪。 第六十七回 契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不行,不行!我坚决反对!” 整个前厅只有禇昭沅一人的声音荡來荡去,其他几人都尽量忍住她的“河东狮吼”,虽然耳朵正嗡嗡地响个不停,但都还是竭力装出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样表示自己并沒有神游,而且非常认真仔细专注倾听。 “二哥,你是不是还沒睡醒?你要把这种人留在府里?你有沒有想过我的感受?” “……”公孙意虚着眼,耳鼓膜都快被震破了。 “我说二哥,你是沒见过他兽性大发的样子,那双狗眼,简直快滚出來了,若是哪天我不幸落入他的魔掌,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立时想到自己被岳茗冲毁掉清白时哭天抢地的惨烈。 而其他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象出岳茗冲被禇昭沅撕掉胳膊腿的悲壮,于是,都不自觉地龇牙咧嘴缩了缩身子。 巡视了一圈,坐在窗边的公孙意神情有些恍惚,大概是走神了,身旁的骆秋痕正眉头紧皱,一脸沉痛,坐在门边的岳茗冲正咧着嘴讨好地笑。 狠狠赐他一记白眼,禇昭沅走到公孙意身旁,“二哥,这个人的品质很有问題……算了,既然你真的要留下來,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是你更离谱,让他当你的随从,我想问问,到底是他來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他?”很不屑地瞪了岳茗冲一眼,“你看看他身无四两肉,一副短命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要他做什么?” 忽然漂亮的大眼睛眸光闪烁,露出坏笑,“二哥你好呀,是不是太久不近女色,连口味都变了,竟然对这种面黄肌瘦的小子都不嫌弃了,他可是男人,你也太有伤风化了吧……” “住口!”终于忍不住了,公孙意勃然大怒,暴喝道:“你何时变得如此龌龊,我让他留下來当我随从自有我的道理,何时轮到你这个丫头來指手画脚说长道短的!”他目光凛冽,瞪得禇昭沅心虚不已,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确保自己不会被公孙意的寒冰戾气伤到,这才敢小声嘟囔道:“我是开玩笑的,二哥你别生气,我……” “公孙哥哥,褚小姐,是我不好,伤了你们兄妹和气。”岳茗冲一脸忧愁,还掺杂了一点委屈,“我本不该來的,若不是无家可归才不得已投靠公孙哥哥,我说什么也不会來的,害得褚小姐被骂,我实在心里有愧,算了,两位不要吵了,茗冲现在就离开。” 心里在笑,他自信演技过硬,这种苦肉计,简直是小菜一碟。 “谁让你离开了!沒有我的允许谁准你擅自离开这里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公孙意厉声道:“都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张是岳茗冲的卖身契,以后他就是蕊园的人,时刻跟随我,寸步不离。” “连睡觉也不离?” 被公孙意溢满怒气的眼神一瞪,禇昭沅立刻噤声,自动移到骆秋痕身后,充当盆景。 “岳茗冲,过來签下你的名字。” 依言走过去,笔墨早已准备妥当。 “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名字之后就是我公孙意的人了,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 平静的心微地起了一点波动,尤其是在听到“就是我公孙意的人了”之后,他的心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岳茗冲笑嘻嘻地接过,抓起小豪歪歪斜斜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茗冲你自幼不是读过很多书吗?可是这字,就有点……” 身后的骆秋痕探着头瞧了一眼,有点疑惑这个本该是诗书漫卷,学富五车的书生为什么写的字会这么,这么丑。 “呃,我是读过很多书沒错,可是因为经常干活,这双手就经常会抽筋,一抽筋,连笔都握不住,所以,这字是丑了点,哈哈,真是让骆大哥见笑了。” 该死的比老妈子还爱唠叨的骆秋痕,不知是不是真的想拆他的台,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总算是安然过关,真想放鞭炮庆祝呢。 正事说完,岳茗冲便被赶了出來,刚踏出门槛是忽然听到公孙意在问禇昭沅:“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禇昭沅此刻的态度倒是温和了很多,这个臭女人,就是欠骂,岳茗冲在心里狂骂了她一番,旋即听到:“我和师娘跑遍了整个洛舟,还是沒有找到师父的下落,后來玖师父也來了,师娘就让我先回來。” 师父?师娘?那肯定就是公孙意的爹娘公孙齐和沐之蓝了,怎么过了这么久,她还在找公孙齐的下落?听说八年前公孙齐无故失踪后就就再也沒人见过他,有人说他是得到了上古秘卷自个儿修仙去了,也有人说是被强盗杀害尸首被野兽吞掉了,总之传闻一直不断,也难为了他的发妻沐之蓝,八年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寻找他的踪影。 “岳茗冲?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題?” 神思被公孙意拉回,他连忙转身笑呵呵地说道:“我想出去走走,正想要不要跟公孙哥哥请示呢。” “你想去就去吧,还有你如今既然已经是我的随从,咱们就该是主仆关系,将來别再叫我公孙哥哥,听懂了吗?” “是,公子,那茗冲现在就下去了。” 转过身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修仙?长生不老?若是真的,那对他可真是大有裨益了。 云波城的繁华与京师虽然沒得比,却是除了京师之外,在永安皇朝里最繁荣热闹的地方,前朝都城自有独特魅力。有名的婳沄街上集古董,书肆,酒铺,客栈,布庄于一体,吃喝玩乐一条龙,对于外地來的游人來说,可真是方便至极,尤其是在夜里,灯火通明,商铺营业到子时方才打烊,这里的人习惯晚睡,因此也有不夜城的美名。 岳茗冲做梦都想在婳沄街上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商铺,可是目前这种日子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漫无目的走在拥挤的大街上,街灯映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忽然间觉得这世间于他本來就是陌生的。从生下來就是被人遗弃的,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不不,不可以这样想,他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求生,连一条狗,一只臭虫都知道要生存,难道自己连臭虫都不如? “小娘子,一个人东张西望的要往哪里去啊?哥哥保护你好不好?” 不用看就知道是禽兽瞧上良家妇女,这种恶心烂俗的台词,也只有这种无所事事以欺负良家妇女为乐的恶霸才能说得出口。这种闲事,惹上了就是狗皮膏药,想撕都撕不下來,岳茗冲摸了摸口袋,一个仔儿也沒有,早知道出门前跟公孙意那个大户申请一点银两了。 在这个世上,沒钱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肉包子大烧饼大鸡腿钻进别人的五脏庙里,他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狂咽口水蹲在角落里,却发觉,两道让他非常不舒服的眼神正射过來。 “喂,兄台,这是我的地方,别抢我的生意好不好?” 他转过头看,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心的。” 站起身,转了几个圈,又听到那恶霸放荡的笑声:“小娘子,你这脸蛋可真是滑嫩极了,简直比那煮鸡蛋还滑啊,诶,小娘子别害羞啊……” 岳茗冲站定,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清晰而错乱的画面。 冰雪覆盖,他从未觉得冬天竟是这样寒冷,他身着单衣,赤着满是冻疮的脚踩在尖利的石子上,冻疮被扎破,流出的脓血很快就结了冰渣子。 有人嬉笑,有人咒骂,他独自站在凛冽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他们裹着厚厚的棉衣指着他像是看小丑一样。他被人抓住,往拖进屋里去,鲜血混进白雪中,他只看到两道血痕留在雪地上。 “好孩子要听话,我说什么你都不能反抗的,拿开手,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唷……” “放开手,听见沒有, 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山崖边扔下去。” “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生你才能生,我让你死,你就连这扇门也走不出去!” 一双粗糙的大手撕破他唯一的单衫,紧紧捏住他细细的小腰,那人满脸坚硬的胡茬子扎在他瘦弱的身体上,他叫,想反抗,就是不求饶,兴许是他的倔强激怒了那令人恐惧的恶魔,很快,他的身上就现出几道血痕,鲜血淋漓。臭烘烘的嘴巴贴向他冰凉的唇,他感到自己快吐出來,眼睛再也看不见任务物体…… …… 气血上涌,直冲脑门,身侧双拳紧握,他并非热心救人于水火的人,可是一想到那令他作呕的画面,他的情绪就沒來由地狂乱起來,欺辱弱小的人渣,老天为什么要让他们活在这世上! “小娘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哥哥在这儿呢,你往哪儿看呢……哎唷,你,你他妈是谁呀,敢对本大爷动手动脚,你有几个脑袋……” 身材魁梧的黑面汉子紧皱眉头,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若那人再轻轻动一下,他这只手可就真的废了。 “放开我!他妈的,你敢动我试试!” 扣住他手腕的“铁钳”又用力了些,岳茗冲拔高声音叫道:“别以为这里的人都怕你,老子我就不怕,你再敢吼一句试试,要是不想变成残废,你就继续,吼啊,老子让你吼啊!” 方才那被调戏却缄口不言的小娘子一脸震惊地盯着这浑身被金光笼罩的书生,顿时,他的形象又高大威猛了三分。 第六十八回 形象被毁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冲哥哥,沒想到你真让我大吃一惊呢!” 啊!大吃一惊?这声音,这容貌,还真的让他大吃一惊呢! “巧儿,怎么会是你?” 眼明手快,赶紧转为下风,立时就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岳茗冲。 那汉子还沒回过神,转变如此之快,他还以为面前这黄皮小子是不是请神上身了,前一刻还凶猛异常,让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汉都冷汗直流,差点下跪求饶,此刻怎么…… “巧儿,你搞什么,穿成这幅德行,你变态的吗!” “冲哥哥你有所不知,我是來办正事的。” 又办正事?鬼才信呢!他如今真的很怀疑,这个自恃相貌美艳的小鬼是不是太过寂寞,故意耍这种把戏來满足自己膨胀的虚荣心。 “我查到云波城里混进了七星堂的人。”鱼巧奉拉着岳茗冲神神秘秘地说:“所以我就女扮男装想看看这街上行走的人,有哪一个不敢正眼看我,若是装作视而不见的,那一定有鬼。” “你就这么自信?” “那可不是,我算过了,自我从婳沄街头走到街尾,就有不下十个男人闪神摔倒,有五个因盯着我看太久被老婆骂,还有……” “你们废话够了沒!” 两人转过身,岳茗冲的衣襟被那早已不耐烦的恶霸抓住,“你小子,刚才不是很神勇吗,怎么现在不猛了?看大爷怎么修理你!”眼神还情不自禁地朝鱼巧奉望去,如此美若天仙,若是就这么放走了,他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至少对着家里那头比他还凶的“大肥猪”,他真的会生不如死。 “让你发威!让你狠!” 那该死的拳头还真是够硬,打得他的骨头都有点散架,岳茗冲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壮士放过我,我刚才被鬼附身,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嗷,好痛啊,壮士饶命啊……” “放开他,你们这些人渣!” 扬起的拳头忽然停了下來,恶霸壮汉四处望了望,这粗犷的喊声是从哪里來的,猛然瞧见“小仙女”正脱下外袍,在怀里摸了一阵,有什么东西朝他飞过來打中他的额头,低头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敢情他刚才还为止颠倒的那两团“波涛汹涌”就是这大白馒头?! “放手听到沒!” “小仙女”突然变汉子?恶霸有点不可置信,如此精致俊美妖娆的脸蛋和身材,里面住着一个汉子吗? 鱼巧奉冲过去扼住那恶霸的手腕,两百斤的身体瞬间就被按在地上,“他妈的,敢对小爷动手动脚,还敢打伤冲哥哥,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女子也不可欺!” …… 摆平了恶霸,鱼巧奉搂着岳茗冲夸夸其谈,哪知岳茗冲捧着两只大白馒头垂涎欲滴根本无暇顾及他,“冲哥哥,你不嫌是从我怀里掏出來的吗?” “不嫌不嫌。”狼吞虎咽,就算是这小鬼吃剩下的,他也一点都不嫌弃。 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岳茗冲脸色微变,借口腹泻支走鱼巧奉,揣着剩下的一只馒头转进昏暗的小巷。 “你跟着我干嘛,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五爷放心,元浪很小心的,不会让人发现,五爷你,你若是饿了,属下这里有银子,拿去买……”话还未说完就被岳茗冲不客气地打断:“买,买你个头!”手指叩向元浪的额角。 “告诉当家,就说我已经顺利混进去了,让他别再派人盯着我,会坏事的,一办完事我就会回去。” 元浪瞟了一眼岳茗冲,阴沉冷峻,简直像地府恶鬼一般,这张病入膏肓的脸看久了真的会让人难受,他素知这五爷不好惹,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五爷的身体沒什么大碍吧?” “你看看我这幅样子像是沒大碍吗?东西带來沒?” 东西?他可不记得监视五爷的时候还要替他带上药的,岳茗冲一看就知道这脑子不灵光茫然懵懂的元浪不会记得这茬事。 “五爷,你还好吧?”见岳茗冲弓着身子紧紧捂住腹部,元浪正要伸手去扶住他,却被岳茗冲不客气地打开,“不许碰我!” 元浪识趣地退了三步,将自己彻底隐入黑暗中,“五爷,你多保重身体,元浪要回去了。” “走吧走吧……等等。”岳茗冲撑着墙壁,露出让元浪有些惶恐不安的笑意,“你回去转告容夕,让他洗干净屁股等着我,我回去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五……五爷,容夕他,他不是故意的。” “住口!何时轮到你來替他说情了?他根本就是存了坏心,想斩断我的手臂,行了行了,你走吧,省得待会儿让那小鬼看到,还有,长点儿心,你这脑袋上的大包,是不是看美女撞的?” 元浪脸颊滚烫,羞愧难当地伸手挡住额头,“那,那属下就走了。”回望,眼神竟还依依不舍,该死的,他真想踹这个蠢货一脚。 “冲哥哥,你在哪儿啊?我们去找乐子了,你还沒完啊…..谁!”鱼巧奉快步窜进巷子里,却只看到一道黑影隐入深巷尽头。 “沒谁沒谁,你别追了。”岳茗冲及时拦住他,虚弱的身子靠在鱼巧奉身上。 “刚才明明有人,我还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岳茗冲笑嘻嘻地搂紧鱼巧奉的肩膀,“其实刚才那人,他要抢劫,我说我身无分文,他不信,我说我有肺痨,活不长了,你再不走,给你传染上,你也沒活路了,然后,他就被我吓跑了。” “是吗?”见鱼巧奉半信半疑,岳茗冲笑呵呵地说:“你不是说要带我找乐子吗?还不快走?” “对对对,现在就走。” **** 吃饱喝足回到蕊园时已近子时,填饱肚子立时感到整个人又活过來了,那死小鬼还赖着不肯走,非说要和那些姐姐们玩捉迷藏,不到天亮是不会回來的。 “狗贼!” 头皮一阵发麻,他立刻停住脚步,有只绵软的手按在他肩头。 “去哪儿了?” 岳茗冲沒回头,禇昭沅按住他肩膀的手力道加重,“沒,沒去哪儿,吃饭去了。” “吃饭?怎么一身胭脂水粉味儿?还不承认,我可都看见了。” “你看见我们进妓院啦?” “好呀你,真的去逛妓院,肮脏!龌龊!巧儿可是个纯真的好孩子,你竟然不知廉耻,自己堕落就罢了,还带着他一起堕落,你于心何忍,你良心何在!” 纯真?好孩子?到底是这个女人太蠢容易被骗,还是那小鬼演技太好。岳茗冲只觉得有无数只蜜蜂飞进耳朵里开大会,罢了罢了,忍忍就好了。 “我就说了,你沒來的时候一切都好,大哥不会对我唠叨,二哥也不会冲我大吼大叫,巧儿也乖巧可人,你一來,全都变了,别以为签下卖身契卖给二哥就找到靠山了,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安稳待下去的。” “够了啊沅沅。” “沅沅也是你叫的!巧儿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灵机一动,若是把那罪魁祸首鱼巧奉推出來,一切都能明了,他真的是饿得只剩一口气了,对着一大桌子美食,他哪还有别的心思想东想西的。 “告诉你,你的巧儿可不是什么良善,你……” “你们吵什么呀?”身后传來鱼巧奉睡意朦胧的声音。 “你來的正好,快告诉你的好姐姐,逛妓院是你要求的,和我无关。” 谁知那小鬼一脸茫然,嘟了嘟嘴,说道:“妓院?我不知道啊,是冲哥哥硬拉着我进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饿了想回家,冲哥哥不让我走,说那里好吃的多的是,然后我吃饱就回來了,冲哥哥怎么也不肯走。” “死小鬼!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 瞥见鱼巧奉狡黠地一笑,故作委屈状:“冲哥哥说我是男人了,该明事理了。” “鱼巧奉,你混蛋!你还有沒有人性!” 与岳茗冲的怒嚎相比,鱼巧奉的茫然无知就加容易让人相信了。 “你冲他吼什么!巧儿过來,那些女人有沒有,对你动手动脚?”禇昭沅母性泛滥拉过鱼巧奉,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脸颊。 落井下石这种事,不该是他岳茗冲的专利吗?为什么还有人比他更加阴险,不认命不行,谁让人家长了一张即使撒谎也让人觉得是说真话的俏脸。 “记住,以后离这个人远点儿,小心他把你带坏了。”还刻意地与他保持距离,生怕他身上长有脓疮会传染给她。 “嗯,我记住了。” 一看见鱼巧奉那张贱兮兮假装无辜的俊脸,岳茗冲就有冲上去揍一顿的冲动,待禇昭沅离开后,猛地掐住鱼巧奉的脖子。 “死小鬼,这害我,什么我不知道,什么是冲哥哥拉我进去的……这种话你都说的出口,你摸着良心说,当初是谁苦苦哀求我的……你干什么?” 一双手按向自己他的胸口,岳茗冲脸色大变,立即松手推开鱼巧奉,“我让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你摸我干什么,真是被你气死了,你说说那个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你这种人,她都觉得是世上最无辜最天真的好少年,现在还让她误认为我拉你下水,往后我沒好日子过了。” “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呀,沅姐姐就是这种神经大条的人,你跟她较真干嘛,我都不气,看你气成那样。” “你当然不气了,她把你当儿子一样,我被你害惨了,要是传出去,我的名声可就被你毁了。” 岳茗冲负气转过身不理他,简直沒底限,软骨头,遇事就推给别人,这种人,还能成为四大魔将,打死也不相信。 “好了好了,冲哥哥,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快进去吧,二哥都等急了。”忽然眼神变得暧昧起來,让人很想,踢他一脚。 这小鬼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污秽肮脏的东西啊,说什么四大魔将,简直名不副实啊,赶紧完成任务赶紧离开吧,他真怕哪天会受不了这群怪胎的折磨连仅剩的一点信念都被摧毁。 第六十九回 寻找的秘密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细微的声响惊醒了他,很久都沒有睡个踏实觉,自从去了那个地方,他整个人就像是踏入十八层地狱,他知道一旦陷进去,从此就不可能有重生的机会。 下雪了?又下雪了啊,他最讨厌下雪天,那彻骨的心寒和恐惧至今令他心有余悸,阴魂不散。 “不服输?我看你还能倔到什么时候,给我打!” 男人粗野的吼声响起,他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來,在蕊园里,大半夜的,竟还会有人如此猖狂打人吗?为什么沒人來阻止,这些人都睡死了吗? 这声音就像是在门口,他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入骨的寒意似曾相识,他的心不自主地开始狂跳起來,呼吸也难以自制。 “怎么不哭?小小年纪就这么倔,那还得了,不听话的孩子都该打!”皮鞭抽打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徘徊,旁边就是公孙意的房间,为什么有人在院子里打小孩他也不管呢?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体朝他撞过來,惊觉那黑乎乎的身子竟然穿过他,难道,根本还在梦里? “跑!我看你有几条腿,给我拖出來,拔掉他的衣服!给我狠狠打,打得服服帖帖求饶了再停!” 触目惊心的伤痕让站在一旁的岳茗冲泪水夺眶而出,那可怜瘦小的孩子垂着头一声不吭,竟连那狠心的“刽子手”都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再下手鞭打。 “住手,你们别打了,他知道错了,他求饶了,你们别打他了,他还是个孩子,你们会打死他的!” 这些凶神恶煞的人似乎根本听不进去岳茗冲的哭喊声,反而更加狠辣了,他赫然看到那孩子抬起头來,一双乌黑的双瞳溢满仇恨固执,那不正是自己小时候吗?十二岁,不愿被逼着练功,他逃跑,被抓回去之后,惨遭一顿暴打,身边沒有一个人替他说情。他清晰地记得,那些兄弟姐妹们都火上浇油,趁机欺他。 “我求求你们,别打了,我再也不跑了,我好好练功,我听话,我不犟了……”他跪在地上,身体簌簌地抖动,是恐惧抑或是寒冷,他已经求饶了,为什么还要打,为什么还要打十二岁的他。 身体的疼痛终究比不上心里的痛來得猛烈,他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十二岁的岳茗冲拖进雪地里,他束手无策,他只能任由他们打骂嘲笑,那如鬼怪一般的身影不断地在他面前闪烁,他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 …… 门外的人听到屋内传出阵阵嘤嘤哭泣声,这哭声有点沙哑,有点隐忍,公孙意心里微地抽痛,将门紧紧关上,悄声隐入月色中。 他以为这世间只有他一人被恶梦困扰无可脱身,原來那个将他从魔障里救出來的人也跟他一样被魔障锁住,甚至比他更加严重,更加痛苦。 那个嬉皮笑脸粗枝大叶的岳茗冲,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根本就是将自己的真实一面隐藏起來?若是故作潇洒,那这个人就真的太可怕了,本來被恐惧痛苦缠住却还依然能笑傲世间,这个人不是神,便是魔,他真希望他不是后者。 “从今天开始,你搬到我房里睡。” “啊?” 公孙意转身瞧见岳茗冲嘴巴长的老大,旋即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我近來噩梦连连,你可以帮我镇守。” “镇守什么?”岳茗冲有点不解,自己何德何能呢?不久前,公孙意还骂他是神棍呢。 “我的仇人太多,指不定哪个心术不正的养小鬼來勾我的魂,让我永世不得超生呢,你不是能看见鬼怪吗?有你在,也好提醒我。” “唔,那……沒问題吧。”回答的很勉强,就连公孙意都听出他语气中含混着犹豫和担忧,他在担忧什么呢? “怎么?你忘记你已经签下卖身契了吗?我这个主子的话是不是不够分量了?” 迟疑了一阵,岳茗冲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会呢?茗冲一切都听从公子吩咐,公子让我替您暖床,我也不会拒绝的。” “胡说什么,谁要你暖床!你打地铺,就睡在我床边,一有动静就马上告诉我。”公孙意语气冷冰冰,那张脸自始至终都沒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岳茗冲眉尖微蹙,这不经意的细微表情被公孙意瞧在眼里。 “二哥二哥,我就猜到你在这里,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不等公孙意准许就风风火火闯进來的禇昭沅,一看到岳茗冲就气不打一处來。后者也心绪难安,目光闪躲,如坐针毡,生怕这个神经大条的女人会把昨晚的事抖出來,他明明就是无辜的,却硬生生被人安上那可耻的罪名。 “狗……岳茗冲,你也在这里,那正好。”不怀好意地微笑着朝岳茗冲走來,禇昭沅手搭在岳茗冲肩头,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昨晚……” “哦,对了,公子,我得回房去把我的被褥整理一下。” 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出去的,背后响起禇昭沅的声音:“昨晚……真的挺冷的,二哥你冷吗?” 该死的女人,存心是要耍他的,紧紧关上门,这才反应过來,这本來就是自己的房间,怎么他倒是被人赶出來了。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刚刚游荡进偏院,就被两个小丫鬟拉住。 “岳茗冲,你快过來,快过來呀!” “两位姐姐有什么事吗?”他尽量笑得很真诚很甜,以免被人说他趁机调戏女子。 “岳茗冲你看呀,我们的丝绢被风吹到树枝上去了,你帮我们拿下來吧?”身子圆润肤色白腻的朱砂紧拽着他,循着那胖手指看去,岳茗冲故作深沉道:“真高呢,只可惜沒梯子我也上不去啊。” “那可怎么办?这可是要拿给小小姐的,要是拿不下來,二少爷知道了会骂人的。” 身后的彩烟满脸焦急,岳茗冲刻意打量她,肤色稍暗,是好看的蜜色,比起朱砂來,虽沒那样精致的五官,倒有一副健康的好身子,这样健康的身体,为什么不是他的呢? “岳茗冲,你看什么呢?”被他看得面红耳赤的彩烟羞愤地捏了他一把,“早知道找你來帮忙是找错人了,三小姐都让我们不要接近你,我们还不信,原來你真的像三小姐说的那样,那样……朱砂,我们走。” 胖乎乎的朱砂朝他吐了吐舌头,被彩烟拽走。他抬头望了一眼那迎风招摇的丝绢,飞身而上,脚尖轻点枝头,抓住丝绢旋身飞下。 丝绢的三角各绣着两朵红梅,剩下一角绣着一个“言”字,说起來,他还有点想那个丫头了。 “晴央姐,丝绢被风刮上枝头拿不下來了。” “沒关系,我重新再做,彩烟,你的脸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才沒有,彩烟姐是被岳茗冲气的。” 才刚踏进花园就听到三人的谈话,岳茗冲大摇大摆走进去,园子里彩烟和朱砂围着一个丫鬟不知道在做什么,“三位姐姐在干什么呢?能让我看一下吗?”他凑上前,沒站稳,差点整个身子都扑在彩烟身上。 “岳茗冲你滚开!大色鬼!晴央姐我们快走,这大色鬼兽性大发我们就遭殃了。”彩烟推开他,惊慌失措地躲在那个叫做晴央的丫鬟身后。 “各位姐姐别误会了,我方才沒站稳,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你们的丝绢,我替你们拿下來了。”朱砂鼓了鼓腮帮,笑呵呵接过丝绢。 “晴央姐,你不走我们可就走了,你自己当心些,要是这个大色鬼敢对你行为不轨,你一定要大声叫,记住噢!”彩烟十分贴心地“嘱咐”后,急忙拉着朱砂像是躲瘟疫一般落荒而逃。 “晴央姐姐在绣什么呢?” 她连忙收起绣到一半的荷包,“沒,沒什么。”抬起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叫晴央的丫鬟比刚才那两位要美的多,且举手投足都透着文静安稳的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丫鬟出生,眉心的一点,简直画龙点睛,水盈盈的眸子像是装着许多故事又不愿同旁人说起。 “岳茗冲,你,你的衣服破了,脱下來我帮你补补吧?” 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发觉这个令大家都避之不及的人却也不像是口口相传的那样污秽不堪,至少在她眼中,他应该不会那样不堪的人, “哦,好啊,劳烦晴央姐姐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天这么冷,你穿的也太少了点,当心身子。”很久沒被人关心,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叮嘱,他也倍感欣慰。 她垂着头,专注地缝缝补补,时不时地放下手中的活同他搭话,“说來蕊园的主子们真的很好,虽然我们是下人,但主子们一点也不嫌弃我们身份低贱,有家丁丫鬟生病了,常常是大少爷派人请大夫來,二少爷还嘱咐厨房加餐,三小姐虽然脾气火爆了些,但也对我们嘘寒问暖,四少爷年纪小,但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很多,他说,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有爹娘疼爱的,來了蕊园,大家就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的,我这绣活儿还多亏四少爷教我……”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专注倾听,人与人有差别吗?她说沒有,可是他从小就被人灌输: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你岳茗冲是低贱的一条狗。沒错,越长大,他越发觉自己就是一条狗,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摇尾乞怜的狗,什么叫做关心,什么叫做信任,他根本就不懂。 “岳茗冲,你在听我说吗?”晴央瞅着他,唇瓣勾起一抹恬淡的笑:“你刚來肯定不适应,二少爷看似冷漠,其实是外冷内热的呢,时间长了你会发现他的好。” 岳茗冲注意到晴央说起公孙意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双颊泛上娇媚的红晕,女孩子的心思,他又如何猜不透,方才她极力遮掩,还是被他瞧见了荷包上绣的是一个“意”字,这傻丫头…… “府上有的地方可以去,有的地方不能去,虽说主子们待咱们很好,可是大家都有自己的禁区,若是触到主子们的禁区,后果怎样,那就很难说了,以后你会明白的。” 禁区?莫非他要找的东西就藏在某一个隐秘的地方? 第七十回 疑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晴央姐姐,到底哪里不能去呢?你告诉我,我心里也有个底嘛。” 见她面露难色,他微笑道:“沒关系的,既然我已经是蕊园的人了,也该知道这里的规矩,除非晴央姐姐想看我受难,姐姐不会是那么狠心的人吧?” “……嗯,好吧,你记住,月灵阁你别上去,十三年了,二少爷从不让任何人靠近,就连老爷夫人也不能进。” “喔?那里面沒人打扫的吗?” “二少爷有时候上去自己清扫呢,一待就是大半天,从月灵阁出來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尤其是他有一次受伤在月灵阁待了一天,出來后竟然跟沒事人一样,我们还以为他在里面修炼了什么神功……”忽然停了下來,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晴央朝他抱歉地笑了笑:“我的话太多了,你只要记住那个不能进就行了……” “哪个地方不能进啊?” 两人还來不及回头,鱼巧奉趴向岳茗冲肩头,附在他耳畔低声坏笑道:“冲哥哥,沒想到你的魔掌都伸到这里來了,朱砂和彩烟都告诉我了,你可越來越出名了哦。” 狠狠地捏住他的鼻尖,鱼巧奉连连求饶,“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快放手……晴央姐姐快救我。” 晴央笑着拉开岳茗冲,又转向鱼巧奉,眼儿弯弯像月牙一般,“巧奉你也太调皮了。” “她,她直呼你的名字?”岳茗冲讶异道,这里的丫鬟,真的大胆妄为到直呼主子的名讳了吗?他此生从未见过这等事。 “那有什么,我就喜欢让她们直呼我的名字,朱砂和彩烟还有其他的小丫鬟都是这样叫我的,巧奉巧奉,多好听啊……诶,晴央姐姐又绣了什么?让我瞧瞧吧?”瞥到她袖口露出荷包的一角,鱼巧奉正要伸手拿出來,晴央脸一下通红,连忙收起,吞吞吐吐道:“沒,沒什么,绣的不好看,你别看了。”起身急匆匆逃出花园。 月灵阁,他至今还不知那所谓的神秘禁地在何处,蕊园很大,大到他几乎迷路,尤其是在头昏脑涨饥肠辘辘性命堪忧的时刻,他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最近越來越容易感到饥饿,也越來越容易腹泻了,可恶的身体,何时才能像其他人一样健健康康的呢? “冲哥哥,你想什么?愁眉不展,这可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是不是染风寒了?要不要去请大夫來瞧瞧你?” 被鱼巧奉不停地摇來摇去,他不得不缓过神來,随即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小鬼,我越來越觉得,其实,你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 “什么不错啊!”鱼巧奉有些不悦地抗议起來,“简直就是好到不能再好,不跟你废话了,我差人去给你请大夫。” 刚走了几步,又停下來转过身说:“仔细你的身子,快回房去吧,待会儿吹了风又要严重了,我让厨房给你煮碗酸汤面,很快就送过去。” 脚步声远了,岳茗冲感到眼眶酸酸的,心中五味陈杂,该死的,存心是想把他的眼泪哄出來的吗?他來这里是找东西的,不是同这些人处感情的,感情于他而言是负担,只会消融自己的决心,只会被拖累。自从堕入“地狱”,就沒再流过一滴眼泪,现在不能,将來也不会。 **** 寒冬之夜,难得能静下心來赏月,不过是躺在地上。月光洒进來,他转身看了躺在床上的公孙意一眼,又转过身去,盯着窗口。 他从來沒有如此经历,同别人共睡一间屋子,而且还是同男人,令他吃惊的是,他并不感到局促不安,反而莫名的踏实。他不喜欢那些恶毒的人,就连他们接近他,他也十分抵触,甚至刀剑相向。在这蕊园中,他竟然能与这里的人打成一片,忽然感到自己冰山的一角被融化,也不知是福是祸。 腹中又开始隐隐作痛,想起晴央说的禁地月灵阁,他更加难以忍受腹部的绞痛,腹泻的次数越來越频繁,他不是沒有察觉到异样,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种结果,却也不得不隐忍,不得不接受。 “公子?” 耳畔岳茗冲的声音很低,很近,像是趴在他耳旁似的,公孙意沒有应答,假装睡熟发出鼾声。 “睡的真熟,不行,不能再拖了,要是再不解决,我真的会死的,糟糕,糟糕……” 急促的语速令公孙意起了疑心,故意翻身朝内,直到听到岳茗冲在外面关上门,他这才坐起。大半夜的,他是要做什么? “月灵阁,月灵阁,到底在哪儿啊?早知道就问问清楚了。”捧着肚子在园子里转來转去,半夜三更,连盏灯都沒有,他真怕摸黑进茅房会掉进粪坑里,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茅房,确定沒有看错,他才蹲下去解决首要问題。 两腿虚弱地站起來,又迷迷糊糊地绕过竹林,穿过长廊,咦?这是哪里?……这又是哪里?怎么到处都一样似的。 月光下的长发是从假山后飘起來的,长发?他揉了揉眼睛,心快跳出來,果然又遇到那种东西了吗?虽然从小就能见到这种“好朋友”,但他每一次见到都会心惊肉跳,尤其是曾经当他指着角落里的无头鬼大喊大叫的时候,却遭來其他人的嘲笑辱骂。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方才还躲在云层里,现在就完完全全地呈现在天幕中,像是故意要让他看清楚那鬼魂似的。 他大着胆子走上去,那飘然的长发突然从假山后面晃到他的面前,明显感到对方跟他一样的神情,很震惊,有点无所适从。 “公子?”岳茗冲松了一口气,真的快被他吓死了,这个公孙意大半夜的装鬼吓人。 “公子?”他又叫了一声,见公孙意沒动,他大概猜到这人夜游了,有很多人夜游时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突然惊醒。 “大冬天的夜游,真是同情你。”不忘把自己的外衣披在公孙意身上,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公孙意腮面的时候,两人均是微微一怔。 月光下,长发披散下來,黑绸一样柔滑,他不自觉地抚上公孙意的长发,“这黑发保养的真好,比女孩子的还漂亮……真香啊。” 不知怎么的,越看越着迷,这张脸,真的比女儿家还美呢,月光盈在美目中,尤其是呆呆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像是有人提着他的胳膊,硬要将他的手按上公孙意的双颊,可是他心里很明白,是自己被公孙意这张脸迷住了,动心了。动心了?怎么会呢?他早就沒感情了不是吗?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好像心又泛起涟漪來了? 公孙意心跳如鼓,那双粗糙的手很很有热度,触碰他面颊的时候,酥**痒的触感流遍全身,甚至令他觉得安稳,有依靠。糟糕,他还沒睡糊涂,而且十分,非常之清醒,为什么被一个大男人抚摸竟会有享受的感觉?而且这个男人面目可憎,畏畏缩缩,他当真如此变态? “我还沒有像今晚这样跟你靠这么近,其实,你也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不近人情,至少,你是挺可爱的。” 可爱?他竟然觉得自己可爱,公孙意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十岁之前,他的确是可爱的,见过他的人都说这孩子太可爱了,太讨人喜欢了,长大了不知要祸害多少女孩子。十岁之后,一切都变了,十三年间,大家都怕他,背地里叫他阎罗,可爱这个词,他一次也沒有听到过。 “其实,你若是多笑笑,那就更好了,明明就很年轻,怎么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像我多好,任何时候都笑容满面的。”岳茗冲拉起公孙意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好凉,沒什么温度,像是夜里的石栏一样,他紧紧捏住他的手,微笑道:“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暖流从掌心传至手臂,火烧一般又向上窜,最终,在胸口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狂乱。竭力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对岳茗冲只是不讨厌,他的心里再也容不下旁的人,即便容得下,也不会是男人,即便是男人,也不会是岳茗冲这种男人。天哪,他到底还有沒有底限,疯了,一定是疯了…… “哎唷,该死的肚子,又要拉了,一天十次,谁会受得了啊,算了,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重新躺下后,公孙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瞧了一眼床下,被子胡乱卷成一团,岳茗冲一夜要起三四次,他腹泻这么厉害?是吃坏肚子了吗?大家都说他是饿死鬼投胎见了什么都吃,吃了很快就拉,难道他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嘲笑自己竟然对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在心里,岳茗冲不过是卖给蕊园的下人,何德何能让他牵念呢? 门开了,怕冷风灌进來,岳茗冲连忙将门关上,抖着身子缩进刚被暖热就不得已扔到一旁的冰冷被窝里,真像雪洞啊,他的脚已经完全沒有知觉了。 “你干什么!一整晚就是如此,还想不想让我睡觉了!” 黑暗中,公孙意的声音又冷又硬的,岳茗冲急忙道歉,他也不想啊,谁喜欢大半夜从暖暖的被窝爬出來往茅房跑啊。 “那,那我还是出去吧。” “说什么!这么冷,你出去能睡哪儿……过來,你睡床,我睡地上。”见他迟迟未动,公孙意怒道:“你还在傻站在那干什么,还嫌不冷吗?快点过來!” 几乎是硬拉着他上了床,公孙意这才睡在地上,亲身体验了才知道睡在地上有多冷,虽然铺了好几层褥子,却依旧起不了多大作用。 “公子,你,你还是上床睡吧,地上冷,你身子娇贵,会冻出病來的。” “不用你管,睡你的觉,再咯里啰嗦就给我滚出去睡花园里去!” 他缩到床里面,一股酸涩涌上來,他很想哭,为什么明明被骂,他竟还觉得感动,当真如此贱吗? 第七十一回 龙阳之癖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青山绿水,虫鸣鸟叫,白云如丝,鲜花遍地。 他的梦境里很少出现这种优美的场景,难道,是入错了梦,跑到别人的梦境中去了? 有人骑马从他面前一闪而过,马蹄溅起破碎的花瓣,摊开手掌,蓝色的花瓣轻巧地落入掌心。药味儿?这是什么花?他的梦里从來沒出现过别人,看來,他真的阴差阳错跑到别人的梦里去了。 “快闪开!闪开!” 他來不及回头,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撞过來,整个人被撞飞出去,天旋地转,落地之前,有人接住了他。 “公子,我接住你了。” 岳茗冲?为什么会梦见他?到底是岳茗冲跑进他的梦里,还是他在岳茗冲的梦里? “滚开,你压在我身上干什么!” “公子,我沒有。” 沒有?为什么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住他,他的右边身子根本不能动弹,就连呼吸都变的艰难起來,好重,真的快被压死了。 “岳茗冲!”猛然脱口,他气喘不已,右侧半边身子已经麻木无知觉,他的腿,好像也不是他自己的了,那个“罪魁祸首”将几乎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能再醒过來,已经算是万幸了。半夜里实在冻的受不了,他爬上床,却不想,在床上还沒有在地上睡的安稳。 再次入睡,他很快就又进入梦乡,哗啦啦的水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歌声,这声音在幽静的空谷中回荡,似是天外之音。 循着歌声,他穿过树林,瀑布下的寒潭不断地散发着寒气,忽然,他远远地瞧见一个人在寒潭中,长发垂下來遮住后背,从背影來看,是个女子。怎么?他真的是太久不近女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吗? 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那身材窈窕黑发垂直的女子走去,柔软纤细的双臂扬起水花,日光穿透密林照在那女子身上,他甚至能看到她手臂上的水珠闪着七彩光点,他有点口干舌燥,心猛地胡乱跳动起來。 “是谁?” 他立刻停下脚步,想要躲藏却发现身旁根本沒有任何遮挡物。 那女子转过身,他脚下一滑跌进寒潭中,“是,是你,怎么又是你。” “公子,你怎么偷看我洗澡,被你看光光,你要负责。”浑身**的人一脸娇羞地朝他走过來。 “岳茗冲,你给我站住,不准再靠近一步,你,你听见沒有!”他面红耳赤,目光闪躲却又不自主地朝她胸口望去,糟糕,该看不该看的都被看到了,脑海中突然冒出两个字,,禽兽,沒错,甚至禽兽都不如。 “意弟?你到底在听我说话吗?” 细腻柔嫩,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柔软的身子,娇媚的笑颜……克制,一再克制,直到感到脑门突地一下生疼,他这才回过神來。 “意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怎么流鼻血了啊!” 被骆秋痕这么大惊小怪的一吼,他整个人立时清醒过來。 “你说什么?”感到有温热的东西从鼻间淌下來,直觉地伸手摸了一把,眼前又闪现出女儿身的岳茗冲,该死的,他到底是怎么了?自从做了那个古怪荒诞离奇的梦之后,他整天神思恍惚,反应迟钝,心不在焉的。 “意弟,你这几天很不对劲。”骆秋痕侧身翻书,忽感一道异样的目光正朝自己射來,下意识地转过身,一直以來很熟悉的那双眼睛突然间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有个问題困扰着我。” “噢?”他眼里的二弟自从十岁起就不让任何人操心了,文武双全,样样都异于常人,从來沒觉得独当一面顶天立地的意弟也有被困扰的一天。一时间來了兴趣,竖起耳朵专注地等待公孙意的下文。 半晌,他保持同样一个姿势,手肘都有点酸痛,却只见公孙意垂目不语,像是十分纠结犹豫,眉头都快拧到一起,连他也备受感染,不自觉地跟着眉头紧皱。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題。” “嗯?”骆秋痕鼓励他继续说下去,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即便对那些乱传八卦的三姑六婆很鄙视,但秘密对每个人來说都具有无穷尽的魔力,他说不在乎,不愿听,那才是虚伪。 “每个人都有困扰的时候,尤其是像你这种外表坚硬冷漠,内心却脆弱缺乏安全感的人,时常把自己包裹起來,烦恼越积越多,久了会成病。”骆秋痕放下书,端起茶盏啐了一口,继续说道:“有些事,要说出來才好,憋在心里久了,不但自己难受,还让别人担忧。”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早知道会有那种让他羞愤得想死的“下文”,他宁死也不要知道意弟的任何秘密,代价实在太大了。 “嗯,说的是……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堂堂男子汉,各方面都正常,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发现我变了。”不自主地又想起那个梦境,见骆秋痕神色严肃,公孙意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道:“我好像有断袖分桃的怪癖了。” 猛地喷出一口茶水,正好喷在公孙意的脸上,骆秋痕急忙站起用衣袖去胡乱擦拭,简直太震惊,希望意弟倾慕的对象不要是他才好。 “沒事,我知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就连我也觉得不敢接受,我到底是怎么了,疯了吗?”抬眼望着骆秋痕,目光又柔软下來,骆秋痕暗叫不妙,这眼神看得他有点毛骨悚然,无地自容,有点想,想死的感觉。 拜托拜托,意弟,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苦闷,灵灵的死让你深受打击,可是你要知道这世间还有很多好姑娘,比如沅沅,虽然野蛮了些,不过到底是个女孩子,你若是不喜欢,连家那两姐妹也不错,我保证不会跟你抢的。我承认我玉树临风,温柔潇洒,可是我将來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可是我不能,真的,拜托意弟你放过我吧…… 他不断在心里祈祷,南无阿弥陀佛都念了几十遍,相信神佛能被他的虔诚感动。 “二哥?你在干什么,我的脸快被你擦掉一层皮了。” 咦?怎么不发怒?若是平时,有人碰他一下,意弟一定摆出一张阎王一般的臭脸,瞪到那人胆战心惊,失魂落魄,怎么今儿个……难不成?他最害怕的事真的要发生了? “二哥,你别擦了。”公孙意抓住他的手,他猛然一怔,苦笑凝固在脸上,“意,意弟,你,你要知道,天地日月,阴阳乾坤,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对,安排好的,有些事,可以,不,不能勉强……” 语无伦次说了一大堆,他连自己想要讲什么也搞不清了,尤其是无意间瞥见意弟的双颊竟带着一点女儿家才会有的羞涩,顿时感到五雷轰顶,一把甩开他的手。 “意弟,这种事,你得克制。” “克制?感情这种事,怎么能克制得了?我已经试过了,故意远离他,可是就是会忍不住,忍不住想念。” 糟糕,真是太糟糕了,难怪这几天找意弟商议要是,他都推脱说沒工夫,可是今天一大早他又急匆匆闯进來找自己说有很重要的事。完了完了,意弟的执着,他这个做大哥的最了解了,喜欢的东西,不到死是不会放手的,即便死了很多年的,他也不一定会放开。 “二哥,你应该明白我的,是不?” 又劈下一道惊雷,重重打击,他根本反应不过來。 “诶,你看见沒有?他们两个人好怪啊。”话音刚落,就被人很野蛮地挤到一旁,鱼巧奉扁了扁嘴,低声抱怨道:“大哥和二哥有事商量从來不会不让我参与的,这次怎么这么神秘,还把房门紧闭,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呀。” “你看你看,你大哥好像石化了一样,你二哥的脸怎么比猴屁股还红,他们怎么了?” 岳茗冲偷偷看了一眼,忍住笑意拉过鱼巧奉比了比手势。 “啊?你说他们两个?”刚说完,嘴巴立即被堵上,两人交换了眼神,缩着身子逃走。 “二哥,你道,旁人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的吧?” “对,对……那是不会啦。”那变化多端的眼神,分明就是威胁,骆秋痕转过头,不敢再看公孙意的眼睛。 “果真是相处久了才会发现一个人的好吗?” 天哪,不是他还会是谁,他七岁就被师父公孙齐带回,在四个人中,唯有他同公孙意相处的时间最长。 “要是一直都不分开该有多好。” “意弟。”他退了几步,深深吸一口气,说道:“这几天我要去京师办点事,不会太快回來。” 见公孙意状似无意,神情也未曾发生任何变化,他松了口气,“连家两位姑娘在沁晓荷苑待了些日子了,你也该去见见人家。” “关我什么事,要去你去!”果然发怒了,应该是吃醋了吧?意弟,你真的就对为兄如此情深意长吗?为兄受不起啊! “那两姐妹來做什么的,你不是不知道,该死的晋淮王,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无非是要我投靠于他,老匹夫也未免太小瞧我。” 公孙意怒气腾腾,倏地扭过头瞪着骆秋痕,“二哥别想如愿,让他们回去吧!”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好歹有个转移注意力的,怎么能轻易放过。 “你既已知晓晋淮王的目的,何不将计就计呢,看他能查出什么來,到最后还不是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说什么!” 步步紧逼,简直要吃了他,发那么大的火干嘛,他说的是大实话呀!软玉温香在侧,钢铁也成绕指柔,温柔乡,英雄冢,不是吗?以意弟的姿色才华智慧,还怕搞不定那两姐妹吗?倒戈相向这种事,古往今來又不是沒有过,意弟,二哥支持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要不然,我真的沒办法向师父师娘交代啊! 公孙意盯着骆秋痕看了好一会儿,从沒见大哥像今天这样古里古怪,说的话也是莫名其妙。从前骆秋痕对晋淮王用美人计义愤填膺,现在竟然鬼附身了一般举双手赞成,莫非,他是对那两姐妹动什么心思了? 第七十二回 断头鬼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做梦也沒有想到,半夜会在园子里碰到禇昭沅,更沒想到一不小心会跟她挨那么近,一不小心脚下打滑撞倒了她,更加不小心亲了她一口,然后,麻烦就接踵而來。 耳根子被扯得火辣辣的,他根本沒有机会向她解释,鬼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在园子里闲逛,一切都是误会,可是他还未开口,胸口就挨了重重一脚。 “你的手往哪儿伸!”她尖叫着连踢带踹,“淫贼,你竟敢解裤腰带,你胆子不小……” “三小姐,我的裤子快掉了,所以才想重新系紧一些的,你别误会啊。”岳茗冲急忙解释,可是不争气的裤子眼看着就要往下滑,他只得边系裤子边澄清自己并非禽兽。 “哼!像你这种无赖,不见棺材不掉泪。”趁着他还无暇顾及的当口,禇昭沅也不知从哪里抓來一团臭烘烘的破布硬塞进他嘴里。 “你两次三番轻薄与我,我也忍了,可是你竟敢亲我,你亲我!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嫁人,我的清白都被你毁了!”禇昭沅把他拖到墙根下,咧嘴坏笑:“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挖个坑把你埋起來,神不知鬼不觉,我被你这个狗贼玷污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 若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就好了,他很想告诉她,其实她的背后就站着一只“好朋友”,脖子被人斩得要断不断,脑袋耷拉在肩膀上,它还不时地扶正,可是沒多久,那颗鸡窝一样的脑袋又垂了下來,鲜血染红了白衣,脖子断裂处向外喷血,嘶嘶的声响让他头皮发麻,不忍直视。 “你干什么,看着我,做了亏心事连看都不敢看我吗?” 瞥见他神色惊慌,她警觉地望向背后,除了月光下浮动的竹影外,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沒有。 “说,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知道岳茗冲替言儿找回一魄,看到鬼怪这种事,她也信几分,如今他这神情,分明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细长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他看到那断头鬼正贴在禇昭沅背后,长长的舌头流着涎液,鬼舌头正來來回回地舔禇昭沅的脸蛋,岳茗冲立刻双眼紧闭,胃中翻腾不已,哇啦哇啦地呕吐起來。 她也意识到不对劲,突然间阴风四起,背后的衣服好像破掉一样,冷风不断地灌进來,脸颊像被风刀割,好冷啊,她缩了缩身子,抓起岳茗冲,颤声道:“你说,你看到什么了?” 一把扯下破布,岳茗冲大口喘气道:“快跑啊!”抓起禇昭沅的手疾步奔进长廊。 “岳茗冲,是不是有鬼?” 听她吓得快哭出來,岳茗冲总算吐出一口恶气,气喘吁吁道:“一只大色鬼,它刚才在亲你。” 忽然前面的长廊被一堵墙挡住,“糟糕,快转回去!”禇昭沅早已被吓得双腿瘫软,她从未见过这种稀奇恐怖的事,好端端的长廊,凭空地竖起一道墙。 “完了,完了,我们走不出去了。”禇昭沅大哭,紧紧抱住岳茗冲的手臂,他用力拖起她的腰翻过围栏,跑进花园里,断头鬼紧跟其后,像是故意戏弄他们。 “诶,这是谁啊?大半夜的在园子里跑來跑去的干嘛呢?”撒完尿的家丁揉着睡眼惺忪的眼,拉了拉同伴的衣袖,“看见沒有,是不是疯了?” “好像是三小姐和岳茗冲,他们在干嘛呀,好好的路不走,干嘛要上窜下跳跟猴儿似的。”只见岳茗冲拉着禇昭沅跳上石桌,还大声喊道:“快跳上墙头來,这里高些……”过了一会儿,又跳下去紧紧抱着柱子叫嚷。 “搞什么呀!明儿个还要让我擦。”家丁颇为不快地抱怨着。 岳茗冲眼角瞥到两个人在垂花拱门处,心里大喜,急忙喊道:“快去找人救命!” 那两个家丁面面相觑,“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嗯,好像是,快來玩啊,真好玩啊!” 两人摇了摇头,看见岳茗冲展开双臂像鸟煽动翅膀一样,而禇昭沅则是金鸡独立,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慢悠悠离去。 “糟了,他们听不见。” “那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死啊,我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我还沒嫁人……”禇昭沅眼泪汪汪抱住岳茗冲的腰,“都怪你,要不是遇到你这个大衰鬼,我今晚怎么会被这个断头大色鬼追……” “都这个时候你就别再抱怨了行不?” 禇昭沅用力捏了岳茗冲一把,大声嚷道:“明明就是你的错。” 眼见着那断头鬼抖着身子扶着脑袋逼近,一连串奇怪的词句在脑子里错乱地闪过。 “天生地长,魂灵归惘,幽冥主道,妖邪速剿!破!”岳茗冲脱口而出,手指如剑指划过,那断头鬼的脑袋咔嚓一下滚了下來。 怎么回事?他刚做了什么,为什么脑子突然一下空白,清醒之后就看到断头鬼弯着身子满地找脑袋。 “岳茗冲,岳茗冲!” 被禇昭沅掐了一把,他终于回过神。 “你刚才好厉害!”她竖起大拇指,激动地叫道:“你刚才念咒啊,太神了,教教我吧?” 念咒?他刚才有念咒了吗?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來? 低头看见断头鬼还在追着脑袋跑,岳茗冲冲上去抱起血淋淋的头颅,举在半空对禇昭沅说:“把它踢出去!” 禇昭沅牙齿打颤,战战兢兢道:“我,我不敢。” 该死的,她不是声称自己是罗刹女,是巾帼英雄吗,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了。 “蠢货,你就这点本事吗?你要是不敢踢出去,我这一辈子都看不起你!” 话刚说完,她飞身一脚把那脑袋踢到半空,力道之大,只怕早已飞到城郊的乱葬岗去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呵斥声响起,岳茗冲转过身,一见是公孙意,全身紧绷的神经都尽数放松下來。 “二哥!你怎么才來,我们差点就沒命了!”禇昭沅跑向公孙意,双臂紧紧箍着他的腰,抽泣道:“二哥你不知道,方才有只断头鬼紧追我们,若不是岳茗冲,我们现在就变成鬼了。” 闻言,他轻轻将她让到一旁,虚弱之极的岳茗冲早已支撑不住,双腿沒了依靠,倏地一下瘫软下來。 “岳茗冲!”公孙意和禇昭沅同时脱口。月光之下,岳茗冲的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像是布上一层寒霜。 打横抱起他,公孙意向禇昭沅道:“去叫大夫。” “大夫?这大晚上的去哪里找大夫?” “让你去就去,不管去哪里,硬拉也要给我拉过來!”公孙意冷声喊道,抱紧岳茗冲疾步返回。 禇昭沅愣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方才是二哥抱着岳茗冲沒错,而且还很紧张沒错,因为岳茗冲还对她大喊,更沒错。好像哪里不对劲啊,想了想,却也想不出哪里有问題,打了个寒颤后,这才记起要去找大夫,身形一闪便跃上墙头。 **** “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被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一吼,老大夫的手更抖了,他行医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么麻烦的病人,昏迷之中竟然还双掌有力不断地挥舞,而且一点也不觉得累。他摇了摇头,怯声说道:“二公子,老,老朽被他打了好几拳了,可是还是沒办法替他切脉,劳烦二公子先替老朽抓住他的手。” 公孙意上前捏住岳茗冲纤细的手腕,“别害怕,大夫來替你治病。”声音温柔如水,连一旁的老大夫都瞠直了眼睛,确保自己沒认错人,他确确实实是口口相传的四大魔将中的公孙意,那个冷面无情,脾气爆裂的公孙意,杀人如麻,心如寒铁一般的公孙意。 “哎唷,好痛,二公子你抓牢了吗?” “少废话!” 又无故挨了一拳的老大夫一脸委屈,终于能碰到那行为恶劣的病人的手腕,古怪的脉象却令他吃惊不已。 “怎么样?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他行医几十年,还沒见过这样奇特的脉象,到底什么病,他实在说不上來。 “嗯,沒事。” “沒事?!”耳鼓膜都快被刺破了,他虚着眼向后退了退,尽量离那个“咆哮男”远一些。 “恕老朽无能,老朽实在沒见过像这位公子这样的脉象。” “从何说起?” “乱,都可以织成一张网了。” 公孙意勃然大怒,“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老大夫又退了两步,嗫喏道:“这位公子能活到现在,该是奇迹吧,若是普通人,早就进入土为安了,公子能撑到现在,应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这话说完,又遭到一顿怒吼,他也很无辜呀,而且说的一点都沒错啊,为什么说真话还会被骂。 无奈地摇了摇头,冒着变成聋人的危险,他执笔颤颤巍巍写了一副药方。 “二公子,老朽给这位公子开了点补药,希望对他的身子有益。”言下之意便是吃好了算是我医术精湛,吃不好那也不关我的事,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早日准备后事吧!药方递给公孙意,连忙收拾药箱走为上策。 公孙意心头被酸楚包裹,紧紧抓住岳茗冲的双手,好冷,把他的手掌移向自己唇边,口中呼出热气为他取暖。 躲在帷幔后的鱼巧奉始终都不敢出声,他第一次见二哥像现在这样难过是因为师父无端失踪,第二次,便是此刻,到底二哥是怎么了。跟大哥暧昧不清,大哥刚走,立马又将感情转嫁到冲哥哥身上,这些人都怎么了?看來,整个蕊园里,也只有他鱼巧奉一个人算是正常人了。 “出來。” 鱼巧奉一惊,不情愿地从帷幔后走出,“二哥,大夫说冲哥哥得了什么病?”他早就躲在门外将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现在问,不过是找些话來掩饰自己的窘迫而已。 “沒什么,他吃坏了肚子,不要告诉他大夫來过,更不要跟他提吃药的事,记住了吗?” 难得二哥能心平气和地同他讲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二哥竟然也有温和的时候。 “嗯,我记住了,那,那我就出去了。”他实在觉得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古怪,让他多待一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刚踏出一脚,就被公孙意拎住衣领,他微地一怔,有点心虚,“二哥还有什么事?” “言儿一个人闷,你多去陪陪她。” “……喔,那沒事我走了。” “把我的埙拿过來。” 什么?他沒听错,拿他的埙过來,二哥又想用音乐杀人了吗?完了,他猛咽一口唾液,仓皇逃出。 第七十三回 情愫暗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他沒有一副好身体也就罢了,他可以不计较,可是也沒必要用这么难听的声音來摧残他吧!苍天大地请给他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吧。 到底是谁,不分昼夜地用这种噪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他狂轰滥炸,此人真是用心险恶,定是与他有莫大的仇恨。 又來了,他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玉石俱焚”都沒能让他死掉,莫非现在要死于这种杀人音乐。音乐?若真是音乐,那吹奏这音乐的人真该死。 “难听死了!” 蓦地坐起,睁开眼便瞧见公孙意脸色铁青,鱼巧奉站在后面低头不语,禇昭沅转抬头盯着屋顶翻白眼。 “怎么了你们?干什么啊?” 鱼巧奉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说多错多,他当然懂得,旋即耸了耸肩,可是还是觉得不甘心,又好死不死地补充了一句:“我一直听见有人在吹埙,可真是难听死了。” 话刚脱口,公孙意怒然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好了就给我滚起來,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可沒工夫养闲人!” 不等岳茗冲追问缘由,公孙意嗤了一声,冷着脸走出去。 “你死定了,招惹了蕊园最难搞的男人。”鱼巧奉跳上床,揽着他的肩,“在你昏迷的时候二哥一直在吹埙,希望能唤醒你。” “沒错,我的确是被他的音乐声唤醒的。”他实话实说,绝不掺假。 “哼!岳茗冲你可真是不知好歹,你以为二哥对谁都能这么贴心吗?只有对他最看重的人,他才会吹埙來表达自己的情绪。”禇昭沅拉过凳子坐到床边。 “他看重的人是不是最后都死于他的杀人音乐?”岳茗冲只感到好笑,世上还会有公孙意这样的人,明知道是个音痴,吹奏的音乐简直令人生不如死,还乐此不疲,美其名曰为最看重的人表达情绪。 鱼巧奉仰面翻了翻眼皮,眼珠子一转,合掌笑道:“照你这么说,还真有……二哥为师父吹奏后,沒过多久师父就失踪了,二哥至今还很内疚很纠结。” “你们的师父到底去哪儿了你们也不知道吗?我听说他得到了一卷上古奇书,还无意中发现了修仙的玉扇,说不定你们的师父早就修成正果了。” 禇昭沅瞪了岳茗冲一眼,像是从头到尾都瞧不上他似的,砸了砸嘴,她鄙夷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人人都能修仙的吗?虽然师父博览群书,也喜好钻研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他不会那么自私为了修仙,为了长生不老抛下我们这些徒儿,尤其不可能抛下师娘,二哥和言儿,他把他们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其实,师父也将我们三个当成是自己的亲骨肉,他肯定也舍不下我们的。” 禇昭沅看向鱼巧奉,两人都沉默了,想起了师父还在的一幕幕,都神情哀伤起來。 越是说不会,越是有这种可能,世上的人大多自私冷漠,为了钱,连结发妻子亲生骨肉,不过一个凡夫俗子而已,哪有那么伟大。他猜,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定还留在蕊园里,可是只怕那样保密的东西,也只有公孙齐的妻子沐之蓝才会知道。 “冲哥哥,你发什么呆,來,喝点水鱼汤。” 鱼巧奉捧着碗递到他嘴边,掰开他的嘴强行灌了下去,一尝到那恶心的味道,他最终忍不住吐了出來。 什么水鱼汤,骗他?当他多年试药制药是白干的。十二岁被下“玉石俱焚”,为了摆脱控制,他自己研制毒药,以毒攻毒,失败,不气馁。登悬崖绝壁采摘草药,神农尝百草也不过如此,他尝的何止百草。最终非但沒解身上的毒,还莫名其妙中了更多奇毒,如今这身子只怕也给毁了,汤和药,他怎么会分不出來。 “为什么吐了?” 有人抓住他的肩,他不得不抬起头,胃中翻江倒海,此生真的不想再吃什么药了。他岂会不知公孙意为他请來大夫,那大夫必定是束手无策,回天乏术,这毒,连神仙都解不了,一碗普普通通的补药,难道就能起死回生吗? 强烈的呕吐感使他的胃部剧烈抽痛,缓了半晌,岳茗冲泪眼迷蒙望着公孙意,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十恶不赦,不配拥有常人的感情,他只是一条狗,一旦沒有了利用价值就会立刻遭人踢出大门。 公孙意心底泛起淡淡柔波,双眸染上怜惜,连语气也温柔起來,“我來喂你。”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明知不会有任何效果,却还是微笑着张开嘴。 鱼巧奉和禇昭沅早就被撵出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公子……” “别说话,喝完汤随我四处走走,兴许言儿的魂魄藏在某处,我还得靠你找回它们呢。”公孙意温声道,岳茗冲鼻尖酸涩,垂下头又忍住恶心之感喝了几口,不喝还好,喝了反倒更加难受,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真怕这碗汤药喝下他就登时一命呜呼了。 公孙意抽出丝巾來要替他擦拭,他连忙避开,低声道:“公子,我沒事,这汤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许多。”五脏被烧得快要融化掉,怎么会不暖和,忍住痛苦,他接过丝绢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公孙意留意到他的动作有点慌乱,紧抓住他的手。 “你的手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躺下來休息一会儿。” 岳茗冲心一颤,忙抽出手,垂目不语,他努力抑胸中的紧张,余光瞥见公孙意满含关切盯着自己,这算怎么回事,他跟他?怎么可能? “我吹奏的音乐真有那么难听吗?” 闻言,岳茗冲抬起头,对上公孙意乌黑清透满怀真诚的双瞳,唇瓣漾起淡笑,“我说实话你可不要骂我,也不准生气。” “怎么会?”公孙意的声音听起來很是愉悦,岳茗冲耸了耸肩,“的确很难听,我此生好像还沒听到过这种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公子到底有沒有学过,或者公子有沒有乐感?” 见他忽而又皱着眉,像是要发怒,岳茗冲食指戳向他的脸颊,“看看,说了不生气的,你反悔了喔。” “好,我保证不生气。”公孙意颇具耐心地笑望着岳茗冲,“还沒有人敢直言我吹埙难听,你是第一人。”蕊园里的人知道他的脾气,当他情绪波动以吹埙來排解郁闷之时,所有人都吓得落荒而逃,有事找他们的时候,一个都找不到,他当然知道那些人都是去躲他的“杀人魔音”了,但从來沒有一个人敢指出來,如今被岳茗冲贬得一文不值,他虽有点伤自尊,但更多的是欣喜。 “其实这也是要讲天分的。”捧起陶埙随意吹奏便自成一曲,公孙意美目闪光,颇感意外,“你也会?” “我?我不会啊,不过看到这个就觉得很亲切,不过我印象中,从來沒有碰过这种东西呢,真是奇怪,大概这就是天分吧?或者说我同这陶埙有缘分呢。”缘分还是天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觉得手指刚触碰到这陶埙的时候,有奇怪的画面一闪而过,就像赶走断头鬼时无端出现错乱的词句一般。 他对陶埙的亲切感如同公孙意,虽然一开始此人并沒给他好脸色,可是就是觉得让他觉得十分亲切,像是很早以前就相识,自从与公孙意同住一间屋子,他做恶梦的次数也少了,偶尔那可怕的场景重现,他也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打退那些恶人。 虽已习惯了寒冷,但一入冬,他就会无端地想起从前那些日子。那时候还小,怎么能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他们动动手指头,他就有可能死于非命,若非他对生的渴望,只怕如今这世上早已沒有岳茗冲这个人了。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來的,有时候从梦中醒來发现自己心脏还在跳动,还会呼吸,他便觉得,上天也是眷顾他的,或者是想让他经历更大的困难,让他尝尽世间百味,爱恨情仇。 爱,他从未体验过,莫非?老天是有所指?直觉地转过头,原來比他还怕冷的大有人在。他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裹上厚厚的冬衣,外面披着狐皮斗篷,怀里揣着暖炉,口中还嚷着冷的。满眼笑意瞧了公孙意一眼,岳茗冲忍不住笑出声來:“公子,我想沒那么冷吧?” 话刚脱口便遭公孙意一记白眼,“看见沒有那座桥沒有?” 视线跟随着公孙意手指的方向移去,湖上架着一座拱桥,远远看去就像是悬在半空的彩虹,“言儿以前时常在那里玩耍,说不定她的魂魄藏在桥上。” 不等岳茗冲开口,公孙意拉着他登上云桥。站在拱桥中心,犹如置身云端里,他的双足有点踩不稳,虚空的身子微微摇晃。 趴在石栏上朝下看了一眼,桥下的湖面如一面镜子,湖水碧森森的让人莫名地产生恐惧。岳茗冲只感到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连连后退,撞进公孙意怀中。看他神色慌张,公孙意眉尖微蹙,沒有问缘由,抱住他闪身飞离云桥。 站定后,见他仍在喘气,脸色煞白,公孙意忙褪下狐皮斗篷披给他披上,“怎么了?你是不是恐高?” “沒,沒有,只是冷风吹着有点刺骨罢了。” 他沒告诉过任何人他怕水的事,这是他的软肋,曾经在悬崖绝壁采药掉进湖里,死里逃生,从此,江河湖泊便成了他的恶梦,原以为长大了就会好些,可是阴影已经烙进心里,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死亡的恐惧。 “二少爷。” 身后的声音温柔而娇媚,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着美人,通常这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必定是与天仙联系在一块儿的,岳茗冲回过神,声音的主人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第七十四回 魅惑之客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大少爷说您近來繁忙,抽不开空去瞧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姐妹两就过來看二少爷了。”说话的女子身披竹青斗篷,脸儿尖尖,凤眼盈着水光,眼角微微上翘,扫上一抹媚态, 五官无可挑剔,然而这美却让人觉得有点咄咄逼人之势。她身后的女子个头稍矮些,垂着头,神态有点怯懦,虽比不上眼前这位女子如珠光一般让人眼前一亮,倒也颇有几分水秀,让人想起长在空谷的兰花,气质清新,无害。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想來应是两姐妹。 岳茗冲对这种面容姣好且身体健康的女子十分关注,这习惯从十三岁时便一直持续到现在。一家里能生出一个倾国倾城之姿的闺女就已经是家里的福气了,也不知道这两姐妹的爹娘积下多少阴德,能生出两个这样花容月貌又有一副好体魄的女儿來,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这位是?”连瑾有点恼,公孙意从头至尾都沒看自己一眼,倒是身旁那色眯眯的男人目不转睛,还一个劲儿地朝她胸部看,若非她倾慕的公孙意在场,她定要让那死色狼以后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哦,抱歉,我叫岳茗冲,是公子的随从。”眼睛仍然不离她,看连瑜脸色阴沉下來,似有不悦,意识到她一定当他是色鬼了,连忙尴尬地调开视线,把头转向一边。 连瑾压住怒火,粗略打量了岳茗冲一遍,此人长**诈狡猾,实在面目可憎,脸黄肌瘦十足一个痨病鬼,怎么会是公孙意的随从?莫非公孙意性格扭曲,偏好这种长相讨人厌的人?抑或是看惯了身边一众漂亮的人,想换换口味,独宠这种容貌独特别开生面的人? “二少爷,您对您这位随从倒是好得紧。”她注意到岳茗冲身上披的是公孙意的斗篷,公孙意冻得嘴唇发紫却仍然故作清高傲气。真是好笑,传言中的公孙意不是天性冷漠冷血无情的吗?怎么会对一个随从这么关心。 “连姑娘,我想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來说长道短吧!”公孙意冷声说道,转向岳茗冲低语了几句,两人便匆匆离开。 “姐姐,好冷,我们回去吧……”话尾刚落,连瑾转过身恨恨瞪着妹妹,连瑜立即噤声,垂下头盯着脚尖,一只虫子在她脚边爬來爬去,她來了兴趣,抬脚轻轻踢了几下,虫子爬上脚尖,吓得她跳了起來。 “干什么你!”连瑾斥道,神色全然不同先前那般恬淡温和,“就知道玩!我迟早会被你这个蠢货坏事,闷不吭声像只葫芦,真不知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也只有你那个低贱愚蠢的娘才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來!” 连瑾低下头,泪珠子滚下來,她也不敢擦,姐姐的凶悍她从小就见识过,姐姐说什么,她就必须做什么,不敢反抗,从來也沒想过反抗。 “死丫头,给我抬起头來!” 连瑾暴喝一声,连瑜连忙抬头,额头上却造遭姐姐狠狠一击,“死丫头,我早就跟你说过对蕊园的人要好好巴结,他们才能接纳咱们,瞧你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谁见了你这幅鬼样子都会怕!”想起那该死的岳茗冲,为什么世上总有这样讨人嫌的废物活着,她的美貌才华在公孙意面前竟然一文不值。 “姐姐,小瑜儿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去巴结蕊园的人,不让姐姐费心。” 连瑾重重哼了一声,揪住连瑜的耳朵,“走,现在回去等待时机。” **** 她是偷偷跑出來的,趁着姐姐午睡的时候,她知道姐姐的习惯,不睡上一个时辰是不会醒來的,蕊园好大,她走了沒多久就迷了方向。 跟着姐姐來这里也有些日子了,可是姐姐说过,若是沒有人请她们,她们就不能主动离开沁晓荷苑,适时的清高才不会让人觉得她们热脸贴人冷屁股。其实她还小,才十五岁而已,不懂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她听说蕊园的小小姐和她差不多大,还是个痴儿,但大家都对那个言小姐很好,宝贝一样护着,她真羡慕啊,她也好想有人保护她啊! 她有些失神,诶?怎么又走到湖边了?怪不得姐姐都骂她迷糊呢,她缩了缩身子,又向前迈了一小步,有鱼吗?鱼儿会冷吗? “小心!” 听到惊呼声,她还來不及回头,却被人一把抱住,她吃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來。 “四,四少爷。”她傻乎乎地望着这个抱住自己的人,他长的真好看啊!她只远远地见过他一次,也听过家丁丫鬟们私下聊天,在这蕊园中,有个比女孩子还美的少爷,他们说的就是这位鱼巧奉吧?一直以为这世上姐姐是最美的,原來是她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干什么站那么近?你想自杀吗?”鱼巧奉抽回手,双手负在身后,故作深沉严肃。 自杀?她为什么要自杀?她可从未想过呢。 “哦,我,我……”她该说什么呢?说自己偷偷跑出來,迷了路?她向來不怎么懂得接别人的话,在姐姐眼中是个十足的笨蛋。 “我在跟你说话呢,怎么一直发呆?”鱼巧奉充满兴趣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稚气有点呆有点傻气的丫头,这丫头他好像沒见过面,难道是蕊园新买下的丫鬟?那也不对啊,蕊园新买了丫鬟,总管会第一时间告知他的。 “我,我……”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话了,我问你答,你只需用点头或是摇头就可以了,懂了吗?”确定这丫头不是傻子,他眯着漂亮的眼睛微笑问道:“你是园子里新买來的丫鬟吗?” 她摇头,姐姐说她们是客人,身份尊贵,就连家丁丫鬟见了她们都要行礼的。 “你是连二姑娘?” 她点头,鱼巧奉笑呵呵抱着臂围着她转了两圈,他早该想到这是连家那两姐妹中的一个,他从大哥那里听说过这两姐妹來蕊园的用意。连瑾的名号在享誉京师,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一样不差,家道中落,误入风尘却是心高气傲,如污泥中的白莲花,京师的王公大臣都对她倾心不已,后來被晋淮王买回做了王府的歌姬。在姐姐强大耀眼的光环下,这个妹妹就十分悲剧了。 “天儿这么冷,你一个人跑到湖边來做什么?”他拉着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冷吗?” 她摇摇头,有点茫然地望向他,四少爷的脾气真好喔,一点也不像二少爷那样严肃,“我在看鱼,它们在水里游來游去的,一点都不怕冷呢。” 鱼巧奉轻笑,脱下自己的袍子给她披上,“你是不是冻糊涂了?鱼儿怎么会冷呢?他们只会快活。”真是一朵小野花,他见过的聪明美艳的女子不少,如今遇到这傻气十足的丫头,却有异样的清新感,正想趁机捉弄她一下,却又将这种念头压了下去。虽然她们姐妹俩來者不善,但瞧见她傻乎乎的模样,只怕连她自己來这里是做什么的也不明白吧。 “谢,谢谢四少爷…..四少爷不会冷吗?”她感激地瞧着他亮晶晶的美目,脸颊有点烫,连姐姐都不曾这样关心过她呢。 “连瑜?我叫你小瑜儿好吗?” “嗯,好啊,娘都是这样叫我的。” 鱼巧奉搓了搓手,朝四处看了看,贴近她,低声道:“这里有点凉了,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她只知道被他牵着迷迷糊糊地兜了好几个圈子,最后走进一间暖烘烘的屋子。 “快过來。”他走到床边,拉开被褥,“上床去。” “啊?”她傻眼了,这个四少爷怎么这样呢,她们一点也不熟啊,怎么叫她上床呢,难道他真的跟虞秀阁里的那些浑身酒气的臭男人沒两样吗? “你的嘴唇都冻白了,上床去暖和着。” 他按住她的肩把她推上床去,把三张锦被都裹在她身上,自己则拉着凳子坐在床边。 “现在还冷吗?” 她怔了怔,原來他跟那些男人不一样呢,心里暖烘烘的,她抱着膝向里靠了靠,连脚趾头都是暖融融的。 “你们來蕊园待多久?” 他试探着套她的口风,看看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连瑜偏头沉思了一阵,嘟了嘟嘴,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一切都是姐姐说了算的,她说可以走,那我就能走了。” “你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她想了一会儿,笑着回答,她的确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更像家。突然,她神色紧张起來,推开厚厚的棉被,慌慌张张跳下床,连鞋子都沒穿好就仓惶逃了出去。 “死丫头!你倒会躲清闲,死哪儿去了?!” 她刚踏进屋子就被迎面飞來的东西砸晕,低头一看,是一只铜镇纸。好痛,额头像是被扎了一刀,她昏昏沉沉爬起來,拾起镇纸走进屋里。好像流血了啊?她也顾不得擦拭,替姐姐穿好鞋子后,习惯性地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过來!” 她偷偷看了姐姐一眼,姐姐刚睡醒的样子也那么漂亮,只是眼睛里的杀气她不喜欢,甚至很害怕,她曾经无意间看见姐姐杀函绣的时候就是这种可怕的眼神,她身子有点抖,慢慢挪着步子。 “刚才有人通传,我们现在就搬到蕊园里去,给我记好了,到了蕊园,可不比这渺无人烟的沁晓荷苑,那里人多嘴杂,你给我仔细了,要是敢乱说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连瑜一听到要搬到蕊园里去,心里有点欣喜,又可以见到四少爷了,还沒感谢他让她进屋子取暖,陪她聊天呢。 “你傻笑什么!蠢笨东西,看见你就想起你那讨人嫌的死鬼老娘。” 两人虽为同父异母姐妹,事实上连瑾对这个蠢笨的妹子却是沒什么感情,家产被父亲败光后,她就带着这个堪比丫鬟的妹妹上京师讨生活。她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够仁至义尽了,可是这可恶的庶出丫头总是拖她后腿,这件事若是成了,她必定会把这累赘给解决掉。 蕊园与沁晓荷苑之间相隔着一道人工园林,一般只有在夏季炎热的时候,园子里的主子们才会到沁晓荷苑纳凉饮茶消遣,除此之外,便鲜有人驻足。 家丁丫鬟搬着两姐妹的行礼,连瑾仪态万千走在前面,想起放在箱子里很久的东西,唇瓣勾起一抹邪笑,过了今晚,量那个公孙意也沒有拒绝她的理由。 第七十五回 错乱激情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水气氤氲,浴桶中滴有御魂香,推门而入的连瑜只吸了一口便昏昏沉沉脚跟不稳,心跳狂乱,面颊烧得又红又烫。 “姐……姐姐,都,都准备好了。”牙齿开始打架,姐姐为什么要用御魂香,天,她快倒了,她知道今晚姐姐是要去见二少爷的,可是已经有了凤鸢散了,为什么还要用御魂香。 屏风后面的人扬手拾起一串串水花,“行了,你睡吧。”跨出浴桶,**着身子坐在梳妆台前。 “公子,天色晚了,还不歇息吗?”岳茗冲探着脑袋朝内室瞧了瞧,这个公孙意真勤奋,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看书。 “你先睡,我稍后就來。”搞什么,说的这么暧昧,好像两夫妻似的,岳茗冲扁了扁嘴,打了个寒噤,这么缠着他,他哪里有机会去找东西呢,也不知这公孙意是否真的有龙阳之癖,不管有沒有,只要别对他岳茗冲起邪念就行了。 随便抓起桌上的糕点,整个塞进嘴里,咬了几口越发觉得不对劲,谁这么无聊,耍这种把戏,竟然在糕点里放辣椒!不过这人也不算太坏,旁边就放着茶壶,猛灌一口,总算能去去该死的辣味。 当主子真幸福,夜里还有多种宵夜可供选择,他拈起一张梅花饼,咬了一口,味道有点古怪,不过相比起那塞满辣椒的点心來说已经算是很有良心了。 “岳茗冲,你在干什么呢?” 内室传出公孙意的声音,还夹杂着慵懒的呵欠声。“公子你饿不饿,有宵夜吃。”食物把口腔填得满满的,咽都咽不下去。 “你耍什么宝!”公孙意走出來一看到岳茗冲双眼直瞪,脸憋得通红,连忙拍打他后背。 “沒事,噎着了。”茶水一杯接一杯,越喝却越觉得口渴,好像哪里出问題了啊,细细尝起來……糟糕! 公孙意正在铺床,转过身的刹那,惊得哑然无声,岳茗冲的脸像是涂了一层胭脂,连脖子都是红的,神情迷茫,眼神飘忽不定。 “喂,你怎么了?沒事吧?”他走近,推了岳茗冲一把。 “沒事沒事,我好得很,方才那点心里面不知被谁放了辣椒,我最怕辣。” “那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公孙意捏住他抖个不停的双手,却被他挥掌打开,“沒,沒事。”拜托不要再靠近了,谁在茶水里放了东西,他怎么这么糊涂,凭他多年试药的经验,怎么可能连这**都尝不出來,不但茶水里放了,就连梅花饼里面也放了,该死的,他真是太大意了。难道?这个公孙意真的如此禽兽,会对他做出这等荒唐的事來? 看他的脸色渐渐正常起來,公孙意暗松口气,但仍旧不甚放心,推着岳茗冲走到床边,“我看你定是染风寒了,快点上床休息吧。” 混蛋,干嘛要推他上床,公孙意,王八羔子的,你还是不是人!他怒瞪着公孙意,恨不得吃了他,吃了……不行不行,他不能动怒,这种下流药,越是激动,药力发挥得越是快。 意识渐渐模糊起來,他感到自己的骨架都快被公孙意摇散了。 “岳茗冲,你怎么了?” 怎么了?该问你才是,虽然我承认对你挺仰慕的,但是你实在不需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强攻,我真是,真是瞧不起你……心如止水,阿弥陀佛,拜托哪位上神走过路过能听到我真诚的呼声呢,在这狭小的斗室之内有位一表人才的可怜青年将要惨遭毒手,真的沒人管吗? 公孙意只当他是旧病复发,紧张得大汗淋漓,把岳茗冲抱上床,正要拉过被子盖上时,一双强健有力的手环住他的脖子,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他就莫名其妙被被压在下面。 “岳茗冲,你疯了!”他暴喝,而双眼迷离的岳茗冲却是充耳不闻,看到此种异象,他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窗外的人羞愤不已,只看了一眼,急忙闪身离开。连瑾拢了拢云鬓,御魂香的浓郁香气在夜风中肆虐。混账,她怎么忘了那个色鬼岳茗冲跟公孙意是寸步不离的,这种事,说出去不知丢了谁的脸。不管如何,公孙意她都要定了,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样,重权在握的晋淮王都醉倒她的温柔乡里了,她就不信这个公孙意会是什么世外高人。今晚不过是失误,阴差阳错,这种低级愚蠢的错误,她只允许自己犯一次,旋即唇瓣漾起一抹鄙夷的笑,那屋子里春色无边,也不知是便宜了谁。 “公孙意,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岳茗冲紧拉着他的衣襟,双颊红扑扑的,嘴里喷出的气息还带着点香甜,被岳茗冲死死压住的公孙意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正色道:“我知道你现在是被药控制心智,不是你的真心,是不?”诶?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不管是不是被药操控,如此行为,都是不正常的吧? 岳茗冲偏着头想了一会儿,身子有点摇晃,手肘酸困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扑倒,整个重量都压在公孙意身上。两人的气息都已紊乱,“是,不是,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好难受,我要,我要出去了。”他的身子软软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沒有,试了几次,却在每次刚刚撑起手臂的时候压住公孙意,且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双臂箍住公孙意的脖颈,嘴唇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公孙意的脸红得比他还厉害,整个心都已经冲破皮肉在这间屋子里蹦來蹦去了。 到底是怎么了?谁能告诉他,被一个男人压着,他竟然,当真,确实,被勾起**了? 思绪迷乱,公孙意控制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含住岳茗冲滚烫柔软的唇瓣,温柔又热烈地缠绵,手指隔着薄薄的内衫,强烈的热度和**透过衣衫传进指尖,倏地流进五脏六腑。 忽然,公孙意张开眼,双手紧贴着岳茗冲的后背,他好像摸到了什么,“茗冲?” “嗯?”双眼娇媚,让他有些错觉,这个人,到底是不是…… 抱住他细细的腰,公孙意将他抵在身下,手指颤颤地伸向他的胸口…… 看了一眼睡在内侧的岳茗冲,公孙意头脑一片混乱,起身走到屋外。 点了他的穴,至少他不会发了疯似的折腾,公孙意的大脑又恢复到一片空白,就像看到岳茗冲身体的一刹那,全身如遭雷击。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万幸的是,大错尚未铸成,否则,他这一辈子都弥补不了。夜风吹醒了他的意识,他扭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心情越发沉重,轻叹一声,走向骆秋痕的房间。 **** “二少爷,到处都找了,就是找不到茗冲。” “沁晓荷苑找过沒有?” “也找了,咱们把整个蕊园都翻遍了,根本沒有他的影子。” 闻言,公孙意心沉了下來,斥退家丁,独自一人回到房里。坐在床边,手掌摩挲着冰凉的床面,难道他半夜清醒过來,知道了?这下更糟了,茗冲一定当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了。 心神不宁四处游荡,有丫鬟远远看见他就闪躲到一旁,“二少爷的脸色好恐怖,咱们可一定要当心,别自寻死路。” “就是呢,好几天都沒见二少爷发怒了,若是岳茗冲在就好了,二少爷一看见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大家都在说岳茗冲是二少爷的救星。” “是吗?岳茗冲有那么厉害吗?” 两个小丫鬟只顾着闲聊八卦,浑然不觉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只听得这声音清朗悦耳,好生熟悉呢,是谁呢? “你们两个,不去做事,偷偷在这里嚼舌根,是不是不想做了?” 两人连忙转过身,“四,四少爷。”两人惊慌地垂下头。 “幸好这话是让我听见,若是不幸被二哥听了去,你们还有好果子吃吗?”两个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求饶:“四少爷别告诉二少爷,奴婢保证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嗯,这还差不多……等等,别着急走,我问你们,岳茗冲昨晚同二哥怎么了?” 见两人迟迟不肯答话,鱼巧奉沉下脸來瞪着两人,“不说是不?我现在就告诉二哥去。” “别,四少爷别,我们一早就听说了,昨夜岳茗冲喝醉了,把二少爷给……给……” “给你个大头鬼!到底怎么了?打伤了吗?” 只见两个小丫鬟暧昧地相视一笑,像是难以启齿,鱼巧奉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赶走她们。 冲哥哥不是个沒分寸的人,他怎么会喝醉了对二哥做些什么呢?天哪,这世界可真是够乱的了,一切也只能等到找到冲哥哥才能问个究竟了,可是该死的他到底去了哪里了呢! 公孙意轻轻推开门,灰尘落上双肩,算來已经有一个月沒來月灵阁了,这里的一切都沒有动过的痕迹,他走到内室,打开柜子取出一只陈旧的木箱。 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他的宝贝,或者说,这月灵阁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的宝贝。谁都知道他沉湎过去,对于苏灵倾的死,他始终无法释怀。 投胎当日,幽冥王悄悄告诉他,他同青离分别投生于公孙家与苏家,两家毗邻而居,交情颇深,他们还未出生时,双方父母便指腹为婚,他先苏灵倾一个月出生。自他记事起就知道邻家有一个小妻子,他们一起长大,直到苏家被朝廷奸贼佞臣诬陷叛国通敌,他整个美梦就破碎了。 紧握着被黑绸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扁盒,公孙意泪珠滚下來,滴进黑绸布中。十三年,当他发现终有一天自己能放下沉重的包袱从回忆中走出來,心有所属时,却又害得那人不辞而别,到底老天是不是故意为之,奈何他如今乃一介凡人,若是有神力,他必定上天入地,定要搅得天界地府不得安宁。 “二少爷去哪儿了?” “回四少爷,奴婢见到二少爷上月灵阁去了。”怀抱着陶罐的小丫鬟谦恭地垂首禀告。 鱼巧奉摇了摇头,低声叹道:“看來,沒有三天他是不会出來了。”这可怎么成,这个二哥,有正事找他的时候,偏他又多愁善感躲起來偷偷流眼泪了。 听到远处传來朱砂的叫声,鱼巧奉大声回道:“好了好了,别叫我,我马上就过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世上还偏有这种不识趣的人。 第七十六回 毁人不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从月灵阁出來,已经过去三天,刚下楼就被鱼巧奉抱个满怀,“二哥你总算是肯出來了,你可知道你闭门思过的这几日,发生什么事了吗?” “谁闭门思过?”公孙意冷眼瞪向鱼巧奉,“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又到外面闯祸了?” 鱼巧奉退开几步尽量与公孙意保持安全距离,他真怕二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狂性大发,把他的脑袋拧下來。 “嗯,是这样的,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鱼巧奉见公孙意表情沒有发生任何变化,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我把冲哥哥当成是贼,打了一顿。” 公孙意微讶,像是沒听清楚,旋即紧紧捏住鱼巧奉的肩,“你说什么?茗冲他回來了?”他的声音里全然不见一丝愤怒,鱼巧奉傻了眼,二哥是怎么了,他把冲哥哥暴打了一顿呀,难道二哥沒听到?沒听到就好,他总算逃过一劫。 “你打了他?”公孙意的吼声震得他不得不撇开脸,总算是反应过來了,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劫的吧? “他的身子那么弱,你一拳就能让他一命呜呼,他要是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被大吼几声,他的睡意全无,急忙跟上公孙意的脚步,他实在是无心之失,谁让冲哥哥那么早就在园子里行踪鬼祟,若是换做二哥,指不定一脚就结果了冲哥哥的性命,还是他菩萨心肠,只是轻轻的打了两拳而已。 “你真的只打了两拳?” 公孙意回过头,目光凶狠地瞪向鱼巧奉,躺在床上那个人,分明是双眼紧闭不省人事,他真想把这个鲁莽的小子好好收拾一顿。 “茗冲,岳茗冲……”他坐在床缘边,室内光线暗淡,尽管如此,他还是发现了岳茗冲与之前不太一样。 “二哥,兴许冲哥哥是,是睡着了……”话还沒说完,又遭公孙意一声暴喝:“你还说!给我过來!” 鱼巧奉苦着脸走到床边,公孙意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你打到哪儿了?” “什么?你小子!”眼看着鱼巧奉手指着岳茗冲胸口,公孙意更气愤难平,大喊一声:“出去!我等会儿再來收拾你!” “吵什么呀,刚睡着。”岳茗冲囫囵说着,还未清醒过來,却被人猛地抱住,害得他差点窒息。 “冲哥哥你醒了,我就说你睡着了,二哥偏不信,还想杀了我,你要是长睡不醒,那我可真是要做枉死鬼了。” 挣脱公孙意野蛮的怀抱,岳茗冲长长舒一口气,目光不经意与公孙意撞上,只觉得他的眼神好奇怪,却又让他有点心酸,“公子,你怎么了?” “沒事,这几天不见你,你到哪儿去了?”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那晚的事,真希望他什么也不记得,公孙意有点心虚,把鱼巧奉赶出去后,他紧抓住岳茗冲的双手。 “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他终于发现,为什么再次见面的时候,会觉得他与以往有所不同。岳茗冲的眉眼,似乎别先前漂亮了些,甚至整个人都好像容光焕发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对他的感觉发生改变,因此连他的相貌也觉得好看了。 抽出手,岳茗冲尴尬地左顾右盼,跳下床,背对着他,“我去见了一个朋友,他说得到一种奇药,对我的身体有所帮助。”见公孙意沒有追问,他继续说道:“吃过药后,我觉得好多了,至少我觉得力气大了许多,就连巧儿错手打了我两拳,我也觉得不太痛。”胸口那两拳力道不轻,虽不至于让他一命呜呼那么严重,但也让他好半天才缓过來。他这样说,无非是不想让公孙意为难鱼巧奉,惹出更多麻烦对他一点好处都沒有。 那晚的事,他想,谁也不愿意提起吧?具体的他记不太清,只依稀记得误食过量**后,兽性大发,被公孙意点了穴,气血逆流差点让他筋脉尽断。他的身体本就因各种奇毒虚弱之极,再混着那下三滥的药,他能活下來,已经算是上天待他不薄了,原以为会拿到解药解身上的毒,却又不得已服下另一种毒。玉石俱焚,便是如此,一半解药,一半毒药,他沒得选择。 “你回來就好,以后沒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玩失踪。”公孙意正欲拉他,他连忙避让,走到门口,双掌打开,深深呼吸一口气,微笑道:“公子放心,茗冲已签下卖身契了,今后一定不会说走就走的。” 见他有心逃避,公孙意不免心中有些失落,“你的伤,真的沒大碍?”他一点也不信,被巧儿那个冒失的家伙打了两拳,还是在胸部,若是男人,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只是…… 转过身的瞬间,只见公孙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岳茗冲心一颤,神色蓦地慌乱起來,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公孙意想的太多了? “我见你总是穿这一身衣裳,天冷总该有身换的。”公孙意起身走进内室取來一件冬衣抖开,“这衣裳我也只穿过一次,后來一直就放在那儿。”暗紫色冬衣还带着点隐隐的檀香味儿,公孙意摊开衣裳给岳茗冲披上,细心地系好腰带,眸中闪过暖色,“看起來稍显宽大了点,不过好像你穿上更好看些。” “多谢公子赠衣。” “二少爷,大少爷回來了,现在已经在在前院了。”有奴仆恭敬地禀道,朝屋里偷偷瞅了一眼,只见公孙意正埋头解岳茗冲的腰带,而岳茗冲竟然毫不忌讳更加沒有阻拦,这奴仆惊得连忙退了出去,走了老远,还忍不住打颤。这忠厚的奴仆原以为那些传言都是胡诌出來的,只因岳茗冲太过得宠,惹得其他的家仆护卫都心生嫉妒,在此之前,他还是偏向与岳茗冲,方才那一幕,他不得不承认从前眼睛一定是被鬼遮了。 公孙意离去后,岳茗冲便独自上了蕴珍楼,听公孙意说,这蕴珍楼是他父亲公孙齐的藏书宝地,收藏书册几十万册,罗列天下奇闻异事,不乏当朝才子的妙笔文章,前朝名家的字画著作,每一册都价值不菲。 眼见为实,蕴珍楼也不过如此,对他这种对书本毫无兴趣的人,即便书册里面真的藏有黄金屋颜如玉,也丝毫引不起他的**來,从他的字体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对那些圣贤书酸腐文沒有多大兴趣。若非要进这里面找东西,他怎么可能踏进书房半步。 “身不由己啊,想我岳茗冲也有看书的一天,真是可笑。”随手翻开一本破旧的书册,封面上工工整整地书写着几个正楷,这是他见过的写得最好的字。 “梦华仙楼,丹婵子著。”刚刚翻了几页便开始呵欠连连,看來他真的是沒有看书的潜质呢,若是公孙意在这儿,一定会不厌其烦地解释得清清楚楚的,公孙意文武双全,以他的才华,随随便便都能捞到探花的头衔。 也不知道这本书跟修仙有沒有关系,不过细想來,若这《梦华仙楼》真的可以助人修仙的话,那天境是不是得拥挤得水泄不通了,各处仙山圣岛不得连立锥之地都沒了。当世人喜欢读书,却都是以小说为主,风靡一时的《扶苏咏记》所写的便是前朝名相皇甫良辰与两位男宠的风月旖旎事迹,听说还一度脱销,想要购书得提前预定,也不知道这些人的喜号怎么这么奇怪,喜欢看这种龙阳之癖,断袖分桃的八卦。 嘴上说说而已,他又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普罗大众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谁让那《扶苏咏记》就摆在他面前,他本不想看,可是就是被封面上白描的人物给吸引住了,不自觉地脑海中现出公孙意、骆秋痕与鱼巧奉的影子來,都是绝色俊男,而且还是不同款的,真的让人欲罢不能,心潮澎湃啊! 情不自禁地脸颊滚烫,心跳加速,好在蕴珍楼里密不透风,要不然他此时的笑声一定会被人误解为“淫.笑”。 好在还摆着软榻供在此读书的人小憩,兴趣被勾起就再也放不下了,他仰躺在暖暖的软榻上,书中各种暧昧情节让他忍不住心襟荡漾,面红耳赤,在看到皇甫良辰为救咏桢竟然大胆触怒龙颜的时候,“踢踢踏踏”的声音由远及近。 还未來得及收好小说,便有一庞然大物猛地朝他扑來,视线全部被那香喷喷软绵绵的东西挡住,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才不至于被不知名的物体闷死。 “你?” “是我啊,怎么?很意外吧?” 岳茗冲赶紧把自己挪开避免与她发生肢体接触,真是天大的意外,若非禇昭沅从天而降,他差点忘记了自己來蕴珍楼是干什么的了。 “三小姐,你,你怎么來了?”他是真的对她心生恐惧,低下头赶紧看看自己的腰带有沒有系好,有沒有松开的可能,然而这一幕举动却让禇昭沅产生误会。 “你好坏,一看见我就想着你的腰带……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记得你看见鬼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表情的,我像鬼吗?” 像,不止像,根本就是。 “嗯,当然不会了,三小姐你花容月貌,绝色佳人,怎么可以同鬼相提并论呢。”忍住呕吐的冲动,岳茗冲又退了两步,糟糕,沒想到已经抵住书柜了,岂不是将自己置于死地了? “好哥哥,那晚你勇斗断头鬼,着实令小妹大开眼界,从那一刻起,我便对你……诶,你怎么流汗了,是不是太冷,來來來,快过來,让妹妹替你暖暖。”不等他开口,她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以他的经验,若是反抗,那十足的力道定有骨折的危险,即便他不是文弱书生,但这丫头的力气他是见识过的,整个一个女力士。 “來,躺下。” 几乎是将他按上软榻,她自己的身子也跟着贴上來,“好哥哥,你能教教我,那招剑指天涯吗?” “你说什么剑指天涯?我完全听不懂啊。”拜托别再上來了,他沒拒绝并不代表他接受,他沒有直言完全是因为不敢好吗? 她的兴趣被提起來,整个身子跨坐上來,他长这么大还是初次见识到体重比男人还重的女人,可是她明明就是个纤瘦的姑娘家啊,他真怀疑这个禇昭沅是不是男扮女装的,简直要压死他了。 “好哥哥,我知道你向晴央打听了一些事情,她知道的,我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我也知道,好哥哥,你怎么不來问我呢?” “什么?你知道?那……”猛喘一口气,脸憋得通红,“好啊好啊,你快告诉我啊。” 第七十七回 险些误入罗刹潭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黑乎乎的一碗名叫做“温馨暖冬情深意长黑芝麻糊”的东西摆在面前,他这个大胃王的食欲顿时被压到石头缝里去了,天呐!这东西能吃吗?是给人吃的吗?是毒药吧,还取了这么个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名字。 “怎么了?我的温馨暖冬情深意长黑芝麻糊不好吃吗?”美目染上一丝阴狠,分明是逼人自尽啊。 “嗯,不错不错,三小姐的手艺真是好极了,好极了。” “是吗?那就多吃点,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不理岳茗冲近乎哀求的眼神,禇昭沅撩开裙衫,一只脚跨上软榻,这霸道的架势让他不敢再直视她,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比男人还粗鲁的女人,若是将來哪个男人不幸被她巧取豪夺收入纱帐中,他一定会为那可怜的男人烧香默哀的。 “怎么了?你不是说好吃吗?为什么才吃了三口就停下來了?” “唔,我有点堵,先放在这儿,稍后再吃可以吗?” 她竟然满口答应了,是他听错了,还是她准备下发起下一步的阴谋攻势了?岳茗冲战战兢兢地放下那一碗黑乎乎的“美味”,忽地瞧见禇昭沅正不怀好意地瞪着他,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下糟了。 头昏脑涨,眼皮快要粘连在一块儿,视线渐渐模糊起來,不会吧?又來?不过以他的经验來看,方才那碗芝麻糊里面放了大剂量的蒙汗药,以这女人的性子,必然是要他一天一夜不能醒來,完了,这下真的要惨遭魔手摧残了。 “岳茗冲,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好讨厌,我恨不得把你的脑袋拧下來。”她把他放平,跨坐在他腰上,他双眼迷蒙,视线不清,但意识却是异常清醒,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不想知道都难。 他清楚地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小手正在抚摸他的脸颊,禇昭沅的声音听起來异常诡异。 “后來见面次数多了,我竟然发觉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说奇怪不奇怪,你明明是这么令人厌恶的,可是我竟会觉得你好像越來越好看了,是我的错觉吗?”她轻抚着他光滑的脸颊,皮肤细腻度甚至超过了她,她承认自己比较中意这种看似柔若无骨需要保护的男人,可是就是容不得一个男人的皮肤比她好。 “死相,你的脸这么光,连我都嫉妒啊,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男人了。” 感到他明显地在同蒙汗药做斗争,禇昭沅吃吃笑道:“乖乖,你这样子让我更加喜欢你了,沒关系,只要我们生米做成熟饭,你将來就是我的人,谁也不敢欺负你。”这话是有所指的,一看到二哥对岳茗冲那种古怪的态度,想到夜里他们同睡一间屋子,指不定要遭二哥多少欺凌。其实,她对男女之间的事,就是个大草包,什么喜欢不喜欢,只要不讨厌的都可以称作喜欢,只要她看上的,生抢也要抢过來,只不过这么多年,沒有一个男人能入她法眼。 千万别啊姑奶奶,你可以打我骂我掐我,可是我求你不要扒我的衣服啊!他在心里默念着数遍阿弥陀佛,在听到有脚步声传來后,他惊喜地差点要坐起來,可是那救命的脚步声被禇昭沅的狮子吼斥走之后,他再一次跌入深渊。 “怕什么呢我的好哥哥,能被我看上是你的荣幸是不?将來跟我一块儿出去,人家见了你就会说,看看那是褚将军的夫君,你脸上也有光是不?”舔了舔嘴唇,她的手指滑向他的脖间,“哎呀真是的,你的皮肤还真是细嫩呢,害得人家都忍不住要咬一口了。” 她一定是瞧见他眼角的泪珠,所以才会暂时起了慈悲心肠收回辣手,趁着她放松警惕的时候,他用尽全力坐起,额头猛地撞上她的额头,痛!痛!这女人练了铁头功了吗?眼睛直冒金星,她也有点迷糊,被撞翻,身子跌下去打翻了矮几上的芝麻糊。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跌下榻的,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的头像是破开一个口子,鼻子好像也已经被跌得粉碎了,听到禇昭沅的尖叫声,他更是强打精神,总之要逃离魔掌,即便是从栏杆旁跌下去。 “岳茗冲,你怎么了,别乱动了,你受伤了。” 她正欲上前拉住他,忽然听到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从长廊外传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刚刚站起來就被她撞倒,也沒有发觉她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意弟,你记得师父曾跟我们讲过琅嬛记上面的志怪故事吗?” 是骆秋痕吗?他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记是什么?莫非就是他要找的那本修仙笔记?不管了先出去问清楚了再说。 “我记得爹失踪前还捧着这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为此娘还狠狠骂过他……”公孙意突然停下脚步,轻轻推开窗户,从缝隙间朝里面望去,岳茗冲不是说要进來看书的吗?怎么连个人影都沒有?难道他又去找巧儿厮混去了?混账,行为不检,让他抓住的话,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 “那本书应该还在这楼里,我想……” 门开的一刹那,岳茗冲一个踉跄冲出去,正好撞上一块高大的肉盾,抬头时,有什么东西缓缓流淌下來,流进眼眶里,顿时眼睛刺痛如火烧。 “这,这是在玩什么?怎么弄得满脸鲜血?” 骆秋痕正要俯身去搀扶,公孙意立即抱起岳茗冲飞身跃下蕴珍楼,他怒火中烧,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他竟然能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漓,这一个时辰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按住他的头猛地塞进冷水里,他挣扎了几下,又被人拎起來,冷水刺激之下,蒙汗药的效力散去了七八分。 “怎么了?” “我也想问你怎么了!”公孙意眼里几欲喷出火來。 忽感额头刺痛,鼻子像是被人割了下來一般,岳茗冲抬手摸向冒出一个大紫包的额面,痛得呲牙咧嘴,“沒事沒事,我不小心摔倒了。” “不小心摔倒了?你不像是这么糊涂的人,摔一跤会摔的这么严重吗?”根本不信他胡诌,这幅德行,不是被人下了药又强行抵抗落下的伤才怪,当他傻吗?这个下药的人也真是够胆大妄为的了,初次是在点心茶水里下**,这次又是下蒙汗药,蕊园里竟出了这种无法无天的人。 “你在蕴珍楼里干什么了?”不信套不出他的口风來,竟然有心包庇那个嫌疑犯,这个岳茗冲,还真是越來越让人猜不透了。 “唔,我,我在看书啊。”口齿仍有不清,差点咬到舌头,若不是怕禇昭沅扯出更多的事端,他才不会为她掩盖罪行呢。不对啊,他做事向來都是不会为自己找借口的呀,他杀人如麻,下刀的时候又快又狠,何时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理由多多了?不行,这毛病必须得改。 公孙意一壁替他擦拭额面上的血渍,一壁冷声问他:“看什么书?看得你不知道痛跌得这一脸伤。” 骆秋痕坐在一旁专注打量着这两人,他心思细腻如发,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自从京师回來后,意弟对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不少,这对他來说,无疑是幸事。多亏了连家那两姐妹,他早就说了,像意弟这种感情生活太过多空虚的男人是最需要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來安抚的,尽管那两姐妹有备而來,但只要是女人,总算是能刺激他感官,激起他男人的**的。 可是当见到意弟和岳茗冲在一起后,他的推断就完全否定了,意弟根本就沒有改变癖好,不过是将情感转嫁到了岳茗冲的身上,看他对岳茗冲的关怀备至,尤其是看到岳茗冲满脸鲜血倒下來的时候,意弟明显脸色铁青,双眸染上怜爱。糟糕了,这样长期下去,意弟只会越陷越深,若是师母回來看到意弟竟然日夜搂着一个男人,不知师母该有多伤心。 情不自禁地幻想出意弟携着岳茗冲拜天地的场景,师父师母二老默默洒泪,两旁宾客皆是倒抽寒气,指指点点…… “扶桑咏记啊。” 什么扶桑咏记,什么!骆秋痕猛地回神,只听到这四个字是出自岳茗冲口中,顿时掩饰不住情绪,语带薄怒:“岳兄弟,这种书你怎么也看?”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吗?”岳茗冲视线越过公孙意,朝骆秋痕看去,他满怀真诚的请教,但在骆秋痕看來却是**裸的勾引。后者连忙背过身,打开折扇呼呼地扇起來以掩盖自己的窘迫。 “这个,你若是有心增长见闻,我倒是可以为你推荐几本好书,比如《曲赋》,《君臣殿》……” “骆大哥,我想问问为什么扶桑咏记不能看?”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大家都在看,风靡大街小巷的东西为什么偏他不能看呢? 目光落回公孙意脸上,他倒是一脸淡定,还耐心地解释起來:“扶桑咏记是一本人物传记,由于里面所描写的个别情爱片段太过**,有淫秽之嫌,且前朝对男风并不赞同,所以一度成为**,只是近一两年才重新热起來,而当朝也开始对男风采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态度,因此,朝中也有喜好男风的官员,不过,到底是阴阳不调,乾坤颠倒……” “意弟这句话说的对极了,阴阳不调,乾坤颠倒,不利于子孙后代,懂吗?”分明是在暗示公孙意不要沉溺于邪路,放着好好的软玉温香不要,却对这……再次看见岳茗冲的脸,骆秋痕憋了好久的笑意终究爆发出來。 “骆大哥,我刚才听你说那个什么记,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能修仙的?” 骆秋痕轻摇折扇,温声道:“你问的可是琅嬛记?至于能否修仙我倒不知,不过家师失踪之前的确是日夜沉迷于此,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我这等普通人是参不透了。” 第七十八回 逼婚骗婚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光天化日,晴空万里,这可不是杀人越货,为非作歹的好时机啊,想他一纯正的邪恶青年,竟然在这蕊园里被无端地“感化”了,可悲!太可悲!当好人有什么好的,他可不愿意老老实实做个好人呐! 眼角瞥到一抹湖色丽影闪过,岳茗冲心头一震,快步朝议事厅走去,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他刚踏出两步,前路便被那擦身而过的倩影堵得死死的。 “好哥哥,怎么看见我就跑呢,哎唷,真是可怜了,疼吗?” 岳茗冲连忙避让,伸手架开了禇昭沅的魔掌,见她的额头也肿起一个大包,他心里的气愤总算才减轻了些。 “三小姐,你挡着我的去路了。”他背靠着圆柱,她顺势贴了上來,手指按向他寿星般的大额头,又轻轻抚摸了他的鼻子,“干嘛这么生分呢?叫我沅沅就好了嘛,三小姐三小姐的多难听,來,叫声沅沅。” 分明是威逼,她揪住他的领子,一双美目快要溢出火來,火辣辣的目光让他喉干舌燥,心慌不已,不过是害怕,害怕再会遇上上次那种事,性命事小,失节事大,他可不想清白毁在这个女人手里。 “呃,沅,沅…….” “这就对了,沒想到你真的能为了我,宁死也要守口如瓶。”小手抚摸着他光滑如丝的脸蛋,他看见她根本就是一副如饥似渴的模样,突地甩开她的手,沒想到力道大了些,她一个趔趄跌向后方,身形一晃,越过围栏,跌进矮树丛里。 她武功高强,此等行为,分明是故意为之存心要赖上他了。岳茗冲暗叫糟糕,又闯下祸了,真是无端地惹上一身骚。 “你,你敢推我!”美目怒视,禇昭沅忽然伸手,唇瓣勾笑,忸怩道:“拉我起來啦,快啊!” 苍天啊,这是寒冬好吗?思春也不该是这时候啊,更何况这蕊园里还有三个如玉般的俊美男子,她干嘛不找他们,偏偏赖上他岳茗冲啊,难道他的相貌已经可以和那三位美男相媲美甚至可以超过他们了? “好哥哥,你在发什么呆?” 速度好快,几时竟然缠在他身上了?!甩啊甩,她却越缠越紧,真怀疑她是不是八爪鱼变的。 怎么办?一拳打晕她?还是跪下來求她大发慈悲?他对男女之事好像也是沒什么经验的,对付女人,更是沒辙了,算了,死就死了,只要能摆脱她就行了。 “滚!”他脱口,心跳到嗓子眼,等待着她勃然大怒变为母夜叉的样子來一记铁拳灭掉他,反正他是抱着最坏的打算了。 愣了半晌,禇昭沅竟然眉开眼笑,勒住他的脖子,红唇迎上來,躲闪不及,他的脸被印上了一道鲜红的印记,什么情况?她竟然沒发怒?这是怎么了?难道鬼附身了? “好哥哥,你骂我?我好喜欢,你再來骂我啊,來啊……”不会吧?遇上一个受虐狂? 岳茗冲欲哭无泪,弄巧成拙了,他掰开她铁钳般的双臂,讨好地笑道:“沅沅,咱别开玩笑了好吗?” “谁跟你开玩笑?我就是喜欢你骂我。”硬拉起他的手扇向自己的脸,“啪”的一声,岳茗冲赶紧闭上眼,手抖个不停。 “好哥哥,你打得我真是,真是舒服极了。” 正巧有小丫鬟经过,立时脚步僵住,岳茗冲冲她一笑,转回脸面无表情地扇禇昭沅耳光,而禇昭沅完全沒有察觉到有人正站在一旁。 他们在玩什么啊?为什么岳茗冲打三小姐,三小姐非但不恼,还一副很享受的模样?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看错,小丫鬟忽地回了神,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以三小姐的性子,若是让旁人看见这一幕,目击者非死即伤。 “喂,你玩够了吗?”他的手好痛,她的脸不痛吗?这变态女人,从小就被宠坏了吧? 禇昭沅双颊红肿,含情脉脉凝视着神情麻木的岳茗冲,忽而娇羞一笑,小脸靠向他耳边,唇瓣吻上他的耳垂,寒意流遍全身,他浑身发抖,旋身跳开。 “你发什么抖啊?”禇昭沅撅了撅嘴笑道。 是啊,发什么抖啊,可是他就是停不下來啊,他想吐啊,还有点晕啊,他宁愿被她毒打,也不愿遭她如此**啊,不但身体饱受摧残,灵魂也惨遭玷污啊! “我,我还有事,改天再玩啊。” “喂!”她叫他,“好哥哥,记得我们的约定啊,宝藏哦!”朝她挤了一下眼,烈焰红唇送上热情的一吻。 “嗯,,好。”他麻木应声,头也不回。 还在抖,他发誓今生再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自己,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嘛,恶人就应该有个恶人的样子嘛!如此狼狈模样,简直有损他的名誉。诶?不对啊,好像在江湖上,也根本沒有人会认得他啊?罢了,总之下次遇到这个疯女人,他定要狠狠鞭打得她体无完肤才行。 对了,他的《琅嬛记》,办正事要紧。 议事厅内。 “我有要事宣布,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 禇昭沅蓦地站起,怒气腾腾盯着公孙意,只见他翘着腿正闲适地翻书,她走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 “扶桑咏记?这是什么?”目光移向骆秋痕,他却垂着头只顾饮茶,鱼巧奉盘坐在榻上对着镜子练习各种表情。 她扔掉书,开始运气,三人都不约而同倒抽口气,她中气十足地喊道:“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至少在我开口讲话的时候,你看看你们现在……”双手叉腰,小脸铁青,还好三个人早有防备,耳孔塞着棉花团,因此,不管她的声音多大,他们都能稳如泰山。 她叹息,重新落座,语重心长地道:“两位兄长,我现在在同你们商议正事,你们好歹也看看我好吗?”见他们依旧不为所动,她气极,摊开手,耸了耸肩喃喃道:“不理我算了,反正到时候你们准备好嫁妆就行了。” 什么?嫁妆?三人终于抬头盯着禇昭沅,不约而同问道:“你要嫁人了?也不知谁家公子这么好命呢?”应该是谁家公子这么惨,不过到底是自家妹子,有人接手自然是皆大欢喜了。 骆秋痕不禁开始幻想起禇昭沅和夫君婚后的生活有多么多姿多彩乐趣无穷,说不定一天一小架,三天一大架,要不了一个月那可怜的妹婿就会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來求救了。 “有人看上你这是好事,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有心上人了是件好事,到时候大哥二哥定会为你置办丰厚的嫁妆。”骆秋痕打开折扇掩嘴轻笑,鱼巧奉插话道:“也不知那……”本想说可怜的姐夫是何人,偷瞄到禇昭沅怒目而视,立即改口笑呵呵道:“那幸运的未來姐夫是何许人也呢?能让十全十美的沅姐姐瞧上眼,想必定是人中龙凤,即便沒有治国之才,也定是气度非凡一表人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腰缠万贯吧?” “这个人你们也认识的。” 喔?三人绞尽脑汁,想到了年轻有为的丞相萧韬,说起萧韬,还的确是个人才,外表俊朗不说,才智过人,深谋远虑,不过以他的才能,能瞧上她?也太扯了吧? 皇上?莫非,她要入宫做皇上的女人?更加不可能了,她一向仇视那些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男人,更加不会为了荣华富贵甘愿当皇帝的一只小麻雀,三宫六院,她必定是瞧不上眼,更何况,皇上对她这种粗枝大叶,蛮横霸道的女力士望而生畏,怎么会收入后宫呢? “岳茗冲,你们都认识的啊。” 什么?沒听错吗?三人面面相觑,再看禇昭沅一脸认真的模样,顿时倒抽寒气,公孙意一掌击向桌面,只见骆秋痕同鱼巧奉被惊得立时垂目不语,左顾右盼,撇清干系。 “你说你要嫁的人是他?我不同意!” 禇昭沅冷哼一声,走到公孙意面前,“岳茗冲有什么不好的,我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嫁给他?二哥,你藏私,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他是个男人,迟早是要娶老婆的,那个老婆只能是我。” 公孙意看也沒看她,她向來喜怒无常,疯疯癫癫,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如今竟会中意岳茗冲,这绝非好事,不管对谁來说都是如此。 “世上的男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揪住他不放?” 禇昭沅哼笑一声,挑眉,道:“是啊,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为何二哥偏偏揪住岳茗冲不放?你将來是要娶嫂子为你公孙家传后人的,你难道想让师父师娘伤心不成?”语带讥诮,很是不屑。 鱼巧奉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他的工作。这个女人是得寸进尺惯了的,遇强则弱是她的秉性,欺负弱小是她与生俱來的本能,她分明是逼二哥发怒,可是二哥发怒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骂得她狗血淋头她才舒服吗?他发誓不会替她向二哥求情的,这种一根筋的女人任谁都不会喜欢,能活下來,也算是奇迹了。不过,若是真有一天老天开眼了能将她打发出去,那么蕊园可真是人间仙境了。 “沅沅,你胡说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骆秋痕还是改不了这个坏习惯,身为兄长,他本能地要保护弟弟妹妹,就连他们无理取闹,在他眼里那也是可爱的纯真的孩子。护短啊!包庇啊!他这个兄长可真是沒话说了。 鱼巧奉偷偷观望“局势”,大哥说的沒错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啊,人身攻击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当心真的把二哥惹怒了,那可是六亲不认的,从十岁开始就比师父的思想境界成熟,这种异类,不惹为妙。 “我不管,我跟他已经……” 禇昭沅昂首挺胸,一副英勇赴死的坚定外加死猪不怕开水烫看你能奈我何的赖皮模样。 第七十九回 一厢情愿的迷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你再给我说一遍!”公孙意的怒喝让在座的几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禇昭沅仰面瞪着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再说下去,罢了,反正已经惹怒他了,他的脾气她还是很了解的,大不了被他咆哮一顿而已,虽然二哥常常吼她,吼得她心惊胆战,但其实还是挺疼她的,从來都不动手打她,算了,她的底限也就是如此了。 “我说,我已经跟他私定终身了,我……我已经是岳茗冲的人了。” 议事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寒气四溢,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鱼巧奉都意识到危机上升了,急忙朝骆秋痕使眼色。 “……呃,沅沅,你是姑娘家,在成婚之前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同人……唉,你这样可是不对的,你忘了师娘怎么跟你说的了吗?” “我不管,谁让你们都不同意,反正我就是要定他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妥的?” 骆秋痕连连叹息,真的是两情相悦的还好,可是事情明明不是如此,她那浑然天成的山大王气质,但凡遇上稍微顺眼的男人,都会使用暴力掳了回去,她能懂什么情爱才怪,更何况,以他的观察,意弟对岳茗冲的态度,多数是将他当男宠般对待了,这丫头,真是不识趣了。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禇昭沅偷偷窥视公孙意,目光又转向骆秋痕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话,哪知这该死的大哥,平时就大道理一大堆,絮絮叨叨让人耳朵起茧,关键时刻他竟然当了缩头乌。再看向鱼巧奉时,他明显地一惊,连忙将脸转向一边,有心让她独自收拾烂摊子。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冷场的时候好像时间过得特别慢似的。 “诶?你们在商量要事啊?那我先出去,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一只脚跨进门槛的岳茗冲明显地感到气氛不对劲,生生地把那门里的一只脚收了回來,正要转身时,, “站住!” 他心惊不已,转身朝公孙意谄媚一笑,心虚地垂下头踩着碎步很不情愿地走进去,该不 会这疯女人向公孙意告状说他打她了吧?这下完了,他是被逼的,身不由己的,栽到这女人手里,他不认命是不行了。 “茗冲,过來。”禇昭沅起身,笑着招他坐在她的位子上,他不甘愿地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她攀上他的肩,掩嘴轻笑道:“瞧你,怎么看见我就发抖呢?” 公孙意冷眼瞧着岳茗冲无可奈何地挤出笑容,禇昭沅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只见他忽地眉开眼笑,朗声笑道:“怎么会,我当然不会反悔了……我同意,绝对同意,骗谁也不会骗你的……” “怎么样?二哥,茗冲自己可承认了,你可亲眼看见了,我绝对沒有逼他呢。”挑衅地扬眉,完全不理公孙意此时已经面色阴沉,俊眸染上怒火呼之欲出。 岳茗冲望向公孙意时,还不明白他此时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随即背脊一阵发麻,隐隐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妥当。目送公孙意快要燃烧的背影步出议事厅,骆秋痕则是长吁短叹,口中念念有词。 “公子,公子你等等我,我有事要找你呢,公子。”终于后知后觉,再不离开,必然又要遭到禇昭沅的摧残。 追出去的时候,公孙意已经独自一人站在观雨亭内,丝丝凉风吹起他的黑发,“公子,你的头发真好。”不忘讨好,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献媚的机会,尤其是当公孙意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时候。 公孙意完全不看他,岳茗冲耸了耸肩,自知很无趣,却忍不住偷偷窥视他的侧脸,明明就是张令人赏心悦目无法自拔的如玉俊颜,为何总是皱着眉呢? “公子在看什么?” 不理睬他。 “公子,这里风大,您怕冷,还是回去吧?” 终于肯转动高贵的头颅了,公孙意哼了一声,语气冰冷道:“你本事不小,都跟沅沅私定终身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怕我将來要改口叫你一声妹婿了。”语带讥讽,他知道沅沅根本就是一派胡言,可是他心里就是不舒服,好端端的去招惹她做什么,他真是快被这个岳茗冲给气死了。 “原來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三小姐是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跟她私定终身呢?”白送给他,外加白银一千两她都不会考考娶禇昭沅那样的女人为妻。 “那你怎么会说不反悔,同意,不会骗她?我告诉你,沅沅看似鲁莽,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你欺骗她,将來会有什么后果,我可不敢保证。”他开始有点替身旁这个纤瘦的家伙担忧了。 “噢,她问我去寻宝是不是反悔变卦了,我说不会啊,她又说找到宝藏要分她一半,我说好啊我同意,她又说要是我骗她,她就把我的头拧下來。” 公孙意啼笑皆非,那看似傻乎乎莽撞的丫头竟然会耍些小手段了。 “你往后离她些,你的心意,我能明白,可是那个丫头不会明白。”忽而语气柔软起來,公孙意俯下脸,嘴唇贴向他的耳廓,他双颊温热,小心肝噗噗地乱跳起來。 “我见你这几日够闷的,我带你出去走走。” 原來是这样而已,还故意靠这么近,语气还如此暧昧,害他还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他承认对公孙意的美色是怎么也看不够的,可是面对这种若即若离阴晴不定的态度,他真的就有点接受不了。若说沒有遐想,那是不可能的,皇朝内的人不管男女,只要是眼睛沒瞎的,都会对公孙意产生无限遐想,可是若说心动,那他也确实只是停留在欣赏和幻想的阶段而已。 见有一缕发丝散落下來,公孙意只手抚上岳茗冲的耳畔,瞧见他额头上的大包又肿大了些,不禁心生怜惜之情,“疼吗?上次你摔的那么厉害,是不是沅沅弄的?”声音温柔到快要滴出水來。 岳茗冲嘿嘿一笑,巧妙地挡开他的手,揉着额面,不让公孙意有什么机会,“沒关系啦!我身子骨糙,这点伤算什么,你别怪她,她还是个小丫头,玩闹心重点也很正常啦。”见公孙意又不死心地想要抚摸他的脸蛋,岳茗冲向后退一步,抓住公孙意的手腕。 这暧昧的一幕被禇昭沅看在眼里,她揉了揉眼睛,抽泣道:“我哪里不好了,为什么岳茗冲为什么宁愿做二哥的男宠都不要我。”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吟诗。” 骆秋痕拉她入怀,体贴地擦掉她的泪水,柔声道:“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或许岳茗冲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你二哥如痴如醉呢?”是这样吗?目光望向观雨亭内的两人,到底岳茗冲哪里吸引意弟呢?看來意弟确实是高深莫测,难以捉摸呢! “别哭了,世上好男人多的是,沒有岳茗冲,还有其他人啊,勉强是沒有幸福的。”任由她的鼻涕擦在他的衣服上,他淡声笑道:“月老将两人的红线牵好的,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是你的,即便你打断他的腿,拧掉他的头,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 “我就要岳茗冲,旁的人我不要,就算是要我做皇后我都瞧不上眼,该死的岳茗冲……”她捶打他胸膛,不理他是否能承受得了她的铁拳,她只顾着自己发泄,恨不得要把岳茗冲的胳膊腿都砍下來做火腿。 “别闹了,你再打我,这世上就沒人替你说好话了。”声音都变了,他忍不住低喘,把她推到一旁,扶着石柱轻按胸口看看哪里有沒有被她打坏。 “大哥,要是沒人要我,你要我好不?” 他差点吐血,就算他一辈子不娶妻,也不会要她,“这……沅沅,我……” 禇昭沅扁了扁嘴,见骆秋痕好像失掉魂魄一般面如死灰,浑身僵硬,就知道这话刺激得他不轻,她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他竟然被吓成这幅德行。 “好啦,我说笑的,你不要我,还有巧儿呢。” 躲在假山后的鱼巧奉浑身战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了,日防夜防,沅沅难防,他发誓以后不会轻易出现在她面前,真希望她也是随口说说而已,要不然,他一生的幸福…… “公子,你这扳指真气派呢。”故意岔开话題,以防公孙意又情不自禁,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伸手抚摸他。 “你喜欢?”公孙意美目闪着柔光,嘴角噙笑,“我送给你吧。”说着就要摘下來,岳茗冲连忙阻止,“不,不,这东西只有公子你戴上才好呢,我是穷人的命,好东西给我都糟蹋了。” 忽然想起了他此番任务,在蕊园也有些时日了,勉强得知了那本《琅嬛记》便是他要寻找的,只可惜连公孙意都不知那书册藏在何处,更别提什么玉扇了,难道真要等到沐之蓝回來才能探到口风不成?天知道沐之蓝何时才会回來,从前做事从未像现在这般难缠拖拖拉拉。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公孙意揽过他,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嗯,我,我有点想家了。” “家?你不是说家里已经沒有亲人了吗?” 是吗?他是这样说的吗?糟了,胡诌的话到头來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眨了眨,咧嘴笑道:“对啊,家里是沒人了呢,可是附近的邻居都待我极好,沒有他们就沒有我,所以,有时间的话我想向公子告假回苦莲山看望那些叔伯婶婶们。” “这样,沒问題,后天是前任老丞相的七十大寿,参加完宴席之后,若是沒有别的事,我便准你五天假,如何?” 他简直快五体投地了,沒想到公孙意竟然这么大方,五天时间,他是该回去瞧瞧了。一想到后天他们全数要去参加宴席,他心里的激动差点都要蹦出來了,老天给他大好的机会啊。 第八十回 参加寿宴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请使用访问本站。 本以为等他们全家都去参加宴席去了.他就有机会窃取那本《琅嬛记》.哪知那鼻涕虫公孙意却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似的.硬是拉着他一块儿参加. 三辆马车停在蕊园大门口.骆秋痕同禇昭沅同乘一辆.鱼巧奉老早就躲了起來.等到快要出发的时候.才悄悄地钻进连瑾连瑜两姐妹乘坐的马车内.公孙意硬拉着岳茗冲的手.步出大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顾有來往的行人侧目.还亲昵地贴近他窃窃耳语. 岳茗冲心里憋着一团火却无处发泄.混蛋.管他什么前任丞相过什么七十大寿.跟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非把他也拉上.他宁愿躲在屋里睡大觉也不乐意去参加这种富人之间的聚会.此时此刻.他胸口堵着一口恶气.任由公孙意朝她抛來秋波.他也沒有心情同公孙意眉來眼去. 等到公孙意上了马车.岳茗冲才认命地跟着他钻进去.始终不发一言.连公孙意也不看一眼.瞥见他面带关切.岳茗冲更是怒火攻心.索性靠着内壁阖上双目假装睡着. “茗冲.你昨夜沒睡好吗.” 岳茗冲沒有应声.他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坏他好事的讨厌鬼.虽然昨晚公孙意主动提出要去蕴珍楼读书.可是那家伙霸占着蕴珍楼.他哪里有机会进去翻找.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寻思着或许太晚了那该死的公孙意会回房.他好趁机潜进去.哪知….. “茗冲.瞧你的黑眼圈.你昨晚睡的不好吗.”公孙意朝他挤过來.冰凉的指腹滑向他的眼眶.“我昨晚在蕴珍楼看书太久.后來不知不觉睡着了.” “公子在蕴珍楼睡得舒坦吗.”话刚脱口就后悔莫及.公孙意爱瞎猜.一定会误会他的意思了.随即绽露笑容.讥讽道:“公子保重身体.昨晚一定睡的不好.先打个盹吧.茗冲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他迅速跳下马车.沒想到公孙意也跟着下來. 岳茗冲朝前后望了望.前面的马车里坐的是骆秋痕和禇昭沅.一想到禇昭沅.他就全身发抖.心惊胆战.她此时一定想拆了他的骨头.后面的是连家两姐妹.那两位姑娘看起來也和善.而且有巧儿在里面.也免得旁人胡乱猜疑.招些流言蜚语. “两位姐姐.我能坐进來吗.”一见是他.连瑾立即收起笑颜.不冷不热道:“我们也是这里的客人.你该问四少爷才是.” “快进來冲哥哥.”他挤到鱼巧奉身旁.只见连瑾的脸色忽然又变了.“二少爷也要进來吗.”语气轻柔.凤目含春.她主动向里面挤了挤.连瑜已经被记得身子紧贴着内壁. “公子.人已经够多了.再多就装不下了.” 语毕.瞧见连瑾瞪了他一眼.岳茗冲识趣地别开脸同鱼巧奉拉闲话. “马车够大.人多了挤一挤更暖和.”连瑾温婉浅笑.目光移到岳茗冲脸上.讥诮道:“有的人大概也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主子对他好一点.他就得寸进尺了.” 一时间.车厢里气氛不大融洽.公孙意摆着一张别人抢了他老婆一般的臭脸孔坐到岳茗冲身旁.非但如此.还故意朝里面挤了一点.鱼巧奉紧贴着内壁低声抗议:“别挤了二哥.我已经快被挤扁了.” 鱼巧奉咕哝着.难道自己这么招人喜爱吗.他可不记得二哥多么喜欢他.大概二哥喜欢跟冲哥哥待在一块儿吧.思及此.他真后悔让冲哥哥进來.本來很融洽的交谈.冲哥哥一來.二哥跟着进來.一下子就冷场了. 连瑜偷偷看了鱼巧奉一眼.小脸红扑扑的.两人视线相撞.她害羞地垂头.脸埋向里面. “小女子早就听闻二少爷文武双全.战场上骁勇善战.却也不荒废学文.小女子一向仰慕您.不知二少爷闲來无事读什么书.”连瑾开始无话找话.目光锁住公孙意的一举一动.双眸闪着晶莹亮光. “扶桑咏记.” 很简洁地答道.也不看旁人的反应.他原本也不想同人解释什么.爱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同这些见识浅薄的凡人.尤其是像连瑾这种女人.多说一句话对他來说都是浪费精力. “扶……”连瑾脸颊微红.嘴角尴尬地抽动.她是享誉京师的才女.若是不知道《扶桑咏记》.那她的书算是白读了.她略感苦恼地揉了揉额角.怀疑自己是不是变笨了.干什么要问他读什么书.那晚的那一幕就已经表明了.唉.问这话岂不是自讨沒趣吗. “二少爷一定通晓音律吧.改日小女子可要向二少爷讨教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岳茗冲噗嗤一声笑出声來.鱼巧奉忙拽住他的手臂.连瑾瞪了岳茗冲一眼.旋即笑容溢上脸颊.等待着公孙意的下文. “我对音律一窍不通.曾经有人听我吹陶埙后就突然暴毙而亡.你要不要也听听看.”神情极为严肃.一点也不像是说笑.可是即便他此时面目狰狞.对她來说也是极致的诱惑.比起那个脑满肠肥的糟老头子晋淮王.她更加中意这个俊朗冷酷的绝色男子.她盯着他看了好久.眼神贪婪而热切.而公孙意却始终都沒有瞟她一眼. “二少爷……”她又想搭话. “茗冲.你困了吗.若是困了话就靠我肩上歇息一会儿吧.”不理连瑾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公孙意掰过岳茗冲的肩.寒凉的大掌轻轻抚上他更加红肿的额面.指尖触碰着他无比细腻光滑的脸颊.脖颈. 这举动看得三人瞠目结舌.连瑾干咳了两声.不再开口. 岳茗冲无奈地微笑.又朝里挪了挪.“多谢公子关心.可是我看连姑娘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染了风寒了.”哪知人家根本不理会他.当着三人的面.公孙意嘴角勾起温柔笑意.温声道:“染了风寒就去看大夫啊.我又不是大夫.倒是你.总是让我放心不下.”目光始终不移.对面的连瑾脸色微红.转向连瑜时.只见那蠢货竟然同鱼巧奉眉目传情.她气得一把捏住连瑜的手臂.手指用力一转.连瑜吃痛却不敢叫出來.只得忍痛把头垂得更低. 混蛋.该死的公孙意根本是故意的吧.岳茗冲气息无端地紊乱起來.他尽量避让.尽量不招惹他.可是.这个男人未免也太放肆了点吧.起初对他的好感完全被他抹杀掉了. 煎熬终于到头了.马车停下來.他推开公孙意先行跳下去. 各路“人马”都陆陆续续抵达纪府.前任丞相告老还乡有三年之久.虽不在其位.但威信却是丝毫不减.就连皇上都派人送上大礼.当然來参加宴席的宾客不乏拍马屁的官员. 皇朝“四大魔将”一到.老丞相纪琰亲自迎接.相互客套了几句.几人便步入府中. 这宅邸是皇上赏赐.念在良相纪琰忠心为皇朝付出.鞠躬尽瘁四十多年的份上.即便辞官回乡.也让他风风光光.感念皇朝的恩德. 偌大的宅子里鲜有清静的地方.岳茗冲对这种场合向來是不怎么喜欢的.也不知道公孙意强行拉他來到底有何目的.他举步走向后院.终于能寻到一处僻静之处. “好妹妹.你可让我牵肠挂肚.思之如狂啊.” 年轻男子的声音是从某一间厢房内传出的.语气中带着些玩弄的意味. 眼不见为净.前院在大摆寿宴.后院却悄悄上演旖旎春光.可是大白天的.做这种事情.也真是太不收敛了. 正欲退出去时.忽听得房内传出嘤嘤的哭泣声.声音十分细弱.而后又听到方才那有些淫.荡的声调. “好妹妹.你不是想我吗.怎么看见我会这么害怕.难道你嫌弃我长的不好看吗.” 好奇心被勾起來.循着声音來源.岳茗冲蹑手蹑脚走到某一间屋子外.抬头一看.这屋子门口贴着一张黄符.上面胡乱地涂抹着朱砂印记.他紧贴着窗户.手指沾了唾沫戳破一个小洞.这间屋子光线较暗.从摆设看來是女子的闺房. 视线移向床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床上躺着一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姑娘.那女子的脸正好转向外面.表情十分痛苦.她的身上压着一个身着黑袍的年轻男子.只可惜看不清那男子的长相.忽然那男子转过脸.岳茗冲看到他的脸.竟是一张尖尖的狐狸脸.黑狐狸也察觉到窗外有人偷看.邪气一笑.长袖猛挥.岳茗冲便被强大的气流震飞. “你怎么了.” 抬头看是公孙意.岳茗冲急忙爬起來拉住他落荒而逃. 在人多的地方.他才将心惊胆战的一幕告诉公孙意.“公子.那黑狐精的功力不浅.我看见那门口还贴着黄符.那黑狐精竟然根本不害怕.” 听他的声音都颤抖起來.公孙意按住他的肩镇定道:“别怕.我先去问问老丞相.看看他是否知情.” 不大一会儿.公孙意回來.身后跟着一个白发苍然衣着华贵的老人家.岳茗冲认得是方才在门口迎接他们的老丞相纪琰. “这位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岳茗冲上前拱手道:“我想应该不会有错.” 纪琰面色凝重.唤來管家交代了几句后便先行走向后院. “这是我最小的孙女.今年十六岁.还未婚配.若是事情传出去.只怕将來……” 公孙意眉尖微蹙.这老丞相.竟然一点都不在意她孙女的性命吗.他上前一步.将纪琰挡在身后.依岳茗冲所言.屋子里那头黑狐精法力不弱.若是突然发力.纪琰年迈.定然经受不住. “公子.奇怪啊.怎么什么都沒有了.”不但黑狐精不见了.就连床上的女子也不见踪影.岳茗冲暗自惊叹.难道它这么快就逃了.可是以那黑狐精的功力.它连门口的黄符都不怕.更加沒落荒而逃的必要呀. 纪琰闻言.立即跨上石阶.岳茗冲忽然留意到.这老人家好像足下生风.步履轻盈.一点也不像是七十岁的老翁.然而他并未多想.紧跟在纪琰身后. “榛儿.在屋里吗.”敲了几下.只听得屋内传出女子轻柔的回应:“祖父.有事吗.” 纪琰松口气.转向公孙意笑道:“我这孙女一向内敛.不愿出门.” “祖父……这两位是.”门打开.岳茗冲讶异道:“纪小姐方才可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方才见这女子还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憔悴不堪.转眼间竟面色红润.穿戴整齐.神采熠熠. “奇怪的东西.”纪榛左右看了看.含笑道:“小女子一直在房内做女红.可是什么都沒见着呢.” 第八十一回 诡异的错觉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莫名地卷起一阵冷风,眼角瞥到拱门处探出一颗脑袋往这边张望,岳茗冲朝那方向看去,那鬼鬼祟祟的人像只惊弓之鸟,倏地闪身不见。 纪琰像是也发现了,沉着脸说道:“不懂规矩的下人,也不知道钱总管是怎么**的。” 岳茗冲若有所思,视线移向眼前这位相貌美丽楚楚动人的纪小姐,“小姐方才不是在床上躺着吗?”他凝视着纪榛,企图从她的表情里扑捉到一丝慌乱,然而她始终都坦然自若,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样连他自己以为真的是产生幻觉了。 “沒有啊,外面闹哄哄的,我怎么可能会睡觉呢?小羽也跟我在一块儿,你不信可以问她。”纪榛招了招手,从珠帘后走出一个圆脸小丫鬟來。 “奴婢一直陪着小姐,沒见着旁的人。” 纪榛看向纪琰,语带担忧问道:“祖父,是出了什么事吗?” “沒有,方才这位岳公子说是见着有……有小贼,跑进后院,兴许早已逃走了,沒事了,门窗关好,我派人守在外面,你别害怕。” 纪榛点头,向岳茗冲与公孙意福了福身,离开时,岳茗冲蓦地回头,发现纪榛的腿一瘸一拐,便随口道:“纪小姐的腿脚不方便吗?” 本來很随意的一句问话却令纪琰神色微变,“噢,榛儿前几天去紫云寺烧香时摔了跤,若是放在普通人家的闺女,必定是无事的,这孩子身子骨向來就弱,只怕还得个四五天才会见好。” 直觉地认为,这一老一少有古怪,可是事情却又好像滴水不漏,找不到突破口,岳茗冲拱手向纪琰恭敬地说道:“真是抱歉,可能是晚生摔伤了头的缘故,眼花沒看清楚,还望大人不要挂在心上。” 纪琰摆摆手,淡声笑道:“沒关系沒关系,看错也是正常的事……老夫还得去招呼宾客,公孙将军和岳公子就先四处走走稍后便要开席了。”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被吓着了?”公孙意瞧见岳茗冲脸色发白,只当他是被吓着了还未缓过神,“走吧,到前厅去,那里人多也暖和些。” “公子你信我吗?” “信啊……好了,快走吧,我看你应该早就饿了。”推着他匆匆步入前厅。 入席后,岳茗冲已经隐隐感到不妙,浑身酸乏,全身的骨骼都像是被被拆开又重新组合在一起,稍稍一动,就万分难受,这征兆,他想必定是逃不过去了。 公孙意见他始终都心不在焉,上菜后,先夹了一片酱牛肉放进岳茗冲面前的小碟里,“饿了吧?先尝尝。” 任何痛楚担忧在美食巨大的诱惑力都轰然崩塌,一块牛肉下肚,好像心也沒那么慌,腰也沒那么酸了,胳膊腿也都有力气了。 陆陆续续上來山珍海味,公孙意都先替他夹上几样,同桌的人都十分尴尬,刚准备起筷,盘子里的美食都一扫而光,大厅内觥筹交错,丝竹管弦,酒过三巡之后,大家的注意力都渐渐转移到他们这一桌上。 骆秋痕面露难堪,暗示公孙意让岳茗冲稍微收敛一下,哪知公孙意压根也不理睬他,非但不斥责,反而“助纣为虐”,兴冲冲地将一众美味珍馐推到岳茗冲面前。 大家都纷纷朝这边看,只见到堂堂的四大魔将身旁坐着一个饿死鬼,差不多将整张脸都埋进盘子里,岳茗冲也察觉到众人的反应,可是他也很无奈,若是不吃饱肚子,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连姑娘,你的点心…..不吃了吗?”嘴里塞着鸡腿,手渐渐伸向连瑾面前的松豆糕,被连瑾嫌恶地瞪了一眼,岳茗冲嘿嘿一笑,将整盘子糕点都拉到自己面前。 “我从未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人,真是够丢脸的。” 连瑾掩嘴嘲笑,岳茗冲丝毫不在意,他的脸皮早已经练到一定境界,普通的言语攻击对他是沒什么杀伤力的。 “慢点慢点,还有很多,喝点水。”公孙意笑吟吟地端着茶水递到岳茗冲嘴边,见他嘴角挂着糕点渣子,还很仔细地替他抹去。 这亲密带着宠溺的举动让在座的宾客目瞪口呆,众人虽好奇,却也只敢窃窃私语。公孙意同其他三位义兄妹乃皇朝的守护神,皇朝的安定全靠他们四位,纵使传出一些风流韵事,那也是才子佳人广为流传的佳话。可是他们初次见识到公孙意竟对一个如巨兽饕餮一般的男人倾心不已,这爆炸性的消息无疑是皇朝近几年來最劲爆最刺激的大新闻。 “瞧见沒有?公孙将军对那男人好像很好的样子。” “该不会早就收为男宠了吧?可是那男人,长相也太寒碜了吧,公孙将军看上他哪儿啊?”他扭过头去瞥了一眼猪头一样的岳茗冲,面带同情地摇头,同情公孙意越來越畸形的审美和怪癖。 “你们猜,他们谁在上面谁在下面?”说话的人一副猥琐的表情,招來同桌人的鄙视。 “公孙将军也真是不拘一格,行事颇有前朝良相皇甫良辰的风格。” …… 宾客间的交头接耳,喁喁私语,公孙意尽数收入耳中,他也不恼,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好像是故意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这荒诞放纵的*一般。他偏头同岳茗冲低语:“你可听见那些人在讲你我什么吗?” 俊眸中满是得意的笑,岳茗冲瞥了他一眼,灌了一口茶,含糊道:“我岂会不知呢,不过那些人可是猜错了,我并非公子你的什么男宠,我只是一个小小随从,我签下卖身契,时间一到,我就另谋出路了,所以呢,丢脸的话,那也是丢公子一个人的脸,我岳茗冲籍籍无名,离开蕊园,还有谁能认得我?”哈哈笑了几声,继续埋头苦干,这公孙意,也不知葫芦里藏了什么药,总觉得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公孙意张好的大网一样,心里莫名的开始慌乱起來。 一瞬,腹部的痛楚刺激了他的神经,连忙停筷匆匆离席。 他也不知道,看到那样的结果算是好还是不好,又开始腹泻,方才吃的那些,全数都被丢进了茅坑里。 双腿虚浮无力,更难受的是吃下太多油腻的东西,更加刺激肠胃,早知道就收敛些了,可是他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确切地说是管不住那毒。 “又腹泻了?” 刚出去就撞上公孙意,岳茗冲点头,额角冷汗直流,若单单只是光腹泻就好了,可是……他的难言之隐啊。 “还要回去吗?”公孙意问,掏出丝绢轻拭他额角的冷汗,岳茗冲连忙接过,微笑道:“不劳公子了,若是再让旁人看见,指不定又要传些什么闲话了。”他还是很好心的,还怕因为自己而使得公孙意的形象受损。 “吃饱了吗?” 岳茗冲白了他一眼,咕哝道:“你是故意的吗?我刚从茅房里出來,你问我吃饱了吗?” “生气啦?”公孙意心情颇为愉悦,想必有很长时间沒有这样跟人拌嘴了,岳茗冲同情地望向他,“里面太吵,而且菜都太油,我还是去外面吃碗素面吧。” “一起去吧!”公孙意紧挨着岳茗冲,手臂搭上他的肩,还将自己的袍子掀起掩盖住他,在公孙意的陪衬下,岳茗冲就很自然地成了人们口中那个在下面的人。谁让他比公孙意矮,又比公孙意瘦,从气势上看,就差了一大截,公孙意天生冷酷,气场强大,他呢?想想都觉得好笑。 走上大街上,公孙意竟也沒有收敛的意思,岳茗冲动了动身形,稍微能脱离公孙意的“笼罩”,刚一避让,身子就被公孙意紧搂住。他发觉路人看他们的眼神古怪而暧昧,虽然皇朝并不排斥男风,但公然在大街上亲密无间,如此大胆的行为还是很令人咂舌。 “公子,那里有卖素面的,要不要吃?”不等公孙意答话,岳茗冲急匆匆冲向墙根下的面摊子,公孙意步伐轻盈跟了上去。由于他气质太过高贵优雅,置身在乱糟糟的路边摊子中,总让人觉得珍珠落进了污水沟里。 岳茗冲一屁股坐下,也不管桌椅是否干净,公孙意则不然,锦衣玉食过惯了,來这路边摊子还是第一次。他掏出另一条手帕将长凳擦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指尖还轻轻抹了一下,确定干净了,方才落座,然后把刚刚擦过凳子的手帕收进一个小布袋子里,这一系列动作让坐在一旁翘着腿的岳茗冲看傻了眼,不就是坐在外面而已,至于这么费心思吗? “公子你有洁癖的吗?” 先上來一碗面,公孙意推给岳茗冲,温声笑道:“习惯使然,这是很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 见他稀里哗啦地大口吃着,公孙意也被他这好胃口感染,破例也夹了一筷子,面刚滑进嘴里,他便有呕吐的冲动,但见岳茗冲丝毫沒有不适,也忍着难过吞了下去,勉强吃了几口便将碗筷推到一旁。 原以为岳茗冲是与众不同对山珍海味天生的过敏,他错了,错得很彻底,岳茗冲根本就是來者不拒,任何能吃的不能吃的,他都能吃得下去。这么难吃的面,他竟然接连不断地往嘴里塞,根本都不用嚼的。 “公子不吃了吗?”岳茗冲瞅了一眼露出些许嫌恶表情的公孙意,摇了摇头,偷笑道:“公子不习惯这里的饭食,让你陪我來这里,真是很抱歉呢。”说着一碗面下肚,目光盯着公孙意只吃了两口的那碗,见公孙意微笑点头,他连忙接过,不大工夫就见了碗底。 吃饱后,满足地拍着肚子,他这肚子是永远也喂不饱的,他这身子是永远也吃不胖的,可是在不断地塞食物的过程中,他偶尔也能感受到几分品尝美食的喜悦,这也算是上天给他的一丝恩德吧! “公子,吃饱了,带我到处逛逛吧?” “好啊,反正我很闲,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他不用看都知道此时公孙意的眼神有多炽热,他有点受不了,故意别开脸,可是仍然被公孙意火热的目光烧的耳根微微发热。他不想要跟这个人这样暧昧啊!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对公孙意完全是欣赏,或许有那么点喜欢,那也仅仅是对世间美好事物的喜欢,就像他喜欢那些年轻姑娘健康的体魄,喜欢那些漂亮姑娘的天赐的容颜,仅此而已,别无他意。 腹部一阵抽动,糟糕,又來了,岳茗冲心一震,转头瞧见公孙意正站在字画摊子前,他偷偷退了几步避开公孙意视线所及的范围,极速隐沒进人群中。 第八十二回 真实身份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公孙将军,公孙将军……” 有人正在拉扯他的衣袍,他转过脸,目光冷峻,那人被吓得连自己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什么事?” “哦……”是先前面摊子的老板,他垂下头避开公孙意凛然逼人的目光,吞吞吐吐道:“刚才,刚才那位吃面的小哥让我转告公孙将军,那位小哥有急事要离开,最多七天就会回來,请,请将军不要想念。”又有点怀疑,刚才那面善的小哥说的是惦记吗?是担心吧? 抬头只见公孙意冷眼相对,他连忙移开目光,又补充道:“他说让将军不要担心,他回家乡处理一点事。” 转述完毕,飞奔回摊子前,忽地想起,后面那句,那回家乡处理一点事是谁说的?糟了,他一拍头,这才想起有人捎信來告诉他家里有事,让他回家乡处理一下,正欲去向公孙意解释,却发现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 天智峰靠近京师而远离云波城,骑马最快也要大半天时间,冬天天黑的早,岳茗冲回到无尽庄的时候,天已黑透。 “五爷,您回來了?”语气有点期待,又有点惧怕。 岳茗冲正要推门而入,黑暗的甬道里走來一人,那人快步上前先行进屋点燃蜡烛。 “五爷,可以进來了。” “容夕,你这般讨好,是料到我会回來收拾你吧?”岳茗冲慢悠悠进屋坐下,容夕抱來裘皮斗篷给他披上,动作十分小心。 “五爷……上次,是,是属下的错,属下太鲁莽,其实属下是想轻轻划一下的,可是……五爷您也知道属下天生力大,这个力道控制的不太好……”目光紧盯着岳茗冲的眼,容夕一步步后退,声音也越來越低。他最怕看见五爷的眼睛,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也许五爷还未发现,他生气的时候眼睛通红,每逢有任务杀人的时候他也是双瞳如血。 “容夕,上次我回來,怎么沒见着你?”岳茗冲似笑非笑,目光锁住容夕变幻多端的神情,猜想他此时一定绞尽脑汁为自己找借口,不觉好笑,朝他挥了挥手手,云淡风轻道:“其实,我也沒怪你,不过你这力道过猛又不懂得控制,我真怕将來会死在你手上呢。” 闻言,容夕立即半跪,惶恐道:“五爷,属下万万不敢,属下对五爷……” “好了好了,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嘛,是不?行了,你砍伤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我也提醒你,你的砍刀也该收起來了,十八般兵器,你随便选一样好了。”该死的砍刀,他真不想再看见它。 “起來吧。” 容夕站起身,察觉到岳茗冲手捂住腹部,试探地问道:“五爷是毒性发作了还是……”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还有,叫藤香过來。” 容夕领命退出,关上房门,暗吁口气。这位五爷,但凡每次手捂着腹部表情痛苦还让他准备热水,那肯定就是那件事错不了。 无尽庄谁人不知五爷的身份性别,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偏偏从小就喜欢一身男装,还不准让人称她为小姐,必须得叫五爷,她定下的规矩一直维持到现在。渐渐地,气质竟然也同男子一样,甚至比一般男子更加不拘小节。而他自己潜意识里也把渐渐地把她当成了男人,除了每个月跟其他女子一般会來葵水之外,她其他地方好像一点也与女人沾不上边。 说起她的脾性,他跟随她十年,却不是完全能了解,阴晴不定,城府颇深,他只能这样概括。尤其她那双泛着邪气的眼睛,总让人觉得藏了什么阴谋诡计,可是转眼间,她又像是天真无辜的孩子,真是让人猜不透。反正他笨,也不擅长揣测主子心思,主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十年相处,他总算悟出一个道理,话少说,以免对自己和主子不利,七星堂内勾心斗角常发,唯有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方能安然使得万年船。 初次相见时,她根本就是一个浑身邪气的小少年,偶尔发现她抱着一身伤躲在崖洞边偷偷哭泣,才知道,原來自己的主子竟然是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小姑娘。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子,大概也同主子一般大,可是妹妹却是个时常哭泣抱着母亲撒娇的小丫头,他这位主子呢,一年四季都苦苦练功,风霜酷暑不改,小小年纪已经成为七星堂的高手。 他虽惧怕她,但相处久了,却也发现她与七星堂的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杀人机器,是沒心的,而她,是被迫如此,她的心火热,却只能深深藏在泥沼之中,只为保命。他尊重她,更加想要保护她,把她当亲妹子一般,不让她受其他人的欺负,尽管她只当他是一个护卫随从而已。 准备好热水,一个四十多岁面容和善的妇人也跟着进來,容夕打点好一切便站在门外的石阶下,屋里的谈话声模模糊糊,他也不刻意去听,跟他无关的事,他都习惯性地屏蔽。 “海娘,你瘦了。”岳茗冲一件件地褪下外袍,内衫,绸裤,解下缚在胸口的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条,跨进木桶里。 海藤香替她把松散的长发挽在头顶,手执水瓢舀了一瓢水浇在她的肩上,“冲儿才瘦了,这些日子过的不好吧?你的毒如何了?” “这些日子总算有些眉目,上次回來拿解药,太匆忙來不及和你打声招呼,现在看见你,我真是安心不少。”岳茗冲轻叹道:“我这毒,只怕是解不了了。” 海藤香不再说什么,瞧见她有些凸出的肩胛骨,目光中满含怜惜,“冲儿比先前更瘦了,瞧瞧你的脸,有人打你了吗?” “怎么会?我你还不了解吗?我不打别人就够好了,是我自己撞伤的。” 想來就觉得好笑,那傻女人也真是用力太猛,不懂情爱,也只能粗鲁而霸道的手段。可是她自己呢?不是也同禇昭沅一般吗?情爱于她,根本就是天下间最奢侈的事。 岳茗冲呆坐着,任由热水从头顶浇过,被温热环抱,腹部的抽痛似乎还减轻了一些。每次葵水來之前,她都如临大敌,身为女人自有女人的弱点,再强悍的女人都无法和天抗衡,这每个月都要折腾得她生不如死的葵水便是她的天。曾以为只要换上男装,举止像男人,久而久之就能同男人无异。后來中毒,她还学会了拼酒,赌博,狠狠糟蹋自己的身体,因为觉得自己活不长了,破罐子破摔,那时候的自己简直视自己的性命如草芥,哪像现在,为了活下去,千方百计去周旋,筹谋。 总归是女人,甚至她憎恨自己的性别,憎恨自己的躯体。 那双苍老的手像刀刃一般游向她的肩,瘦瘦小小的她不断向床角缩去,她看见令他恐惧的脸,闻到令她恶心的气息,她反抗,叫喊…… “滚开!”猛地从魔障中冲出來,发觉自己竟渐渐地陷进水里,海藤香正在床边替她整理衣物,闻声赶來,连忙把她从渐凉的水里拉出來。 裹上厚厚的毯子,又替她擦干头发,“冲儿,过去的事就别想了,越是在意过去,你活得越痛苦。” 上床后,海藤香拉过凳子坐在床边,见她双眼有隐隐仇恨,拉着她紧绷的手低声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大爷极尽讨好掌门,只怕七星堂的将來,会落入他手。” 岳茗冲冷哼一声,“那个王八蛋,尽管让他讨好去罢。”眸中闪过阴狠,她微扬嘴角,挂上一丝邪笑。叶大,当初发号施令毒打她的人,想尽一切方法把她踩在脚底下的人,他爱去讨好谁就讨好吧,爱当掌门就去当吧,她一点也不在乎,他要是能整死她,那也算他有本事,只可惜,那人天生的愚钝,做事不得其法,除了手段狠辣些,她还真找不出他有什么可取之处。 “大爷为人素來心狠手辣,你可得当心些,他一向憎恶你,可别惹恼了他。”海藤香眉头紧锁,对于岳茗冲的头脑,她一点也不用担心,可是她现在中毒,就算是武艺高强也被毒性给拖得只剩下一半功力。那叶大的狠辣,她也是见识过的,她真怕若是哪天他起了歹心,岳茗冲必死无疑。 岳茗冲猜出海藤香的心思,轻拍她的手劝慰道:“海娘你担心我,我心里很明白,我若是那么容易就被他整死了,那我只能自认我运气不好了。” 两人长谈到二更天,她还一点睡意都沒有,海藤香心疼她的身子,让她早些休息,离开时,还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屋子里黑黢黢一片,她竟然有些不习惯,脑子里无端地蹦出公孙意的影子來。他黑绸般的长发披散,穿着贴身绸衫在屋里走來走去,挺拔诱人身姿一度让她小鹿乱撞,她学识少,能想到的词只有一个:秀色可餐。他打地铺半夜受不了冻又爬上床,夜里睡熟后还主动抱住她,那时候,她的心简直都忘记了跳动。 耳根子微微发热,胸口也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她翻个身,公孙意的容貌越发清晰挥之不去,扮男人还真是好,轻薄美男,也光明正大理所当然。 一整晚,她都在想,自己对公孙意到底是何种感觉,她不适应他在众人面前的亲昵举止,却又很怀念他对她的无微不至的关心,该不会,他真当她是自己的男宠了吧?若真是那样,那可真是惨了,他是喜欢男人的呀,可她并不是真正的男人啊,越想越苦恼,越想却越想他。 一大早,还不等海藤香來叫她,她已经起床,收拾好被褥,穿上她最爱喜欢的衣服,,公孙意送的。她格外珍视它,连吃早餐时都特意放慢速度细嚼慢咽,生怕狼吞虎咽会弄脏了心爱的袍子。 吃完饭正要去北苑,迎面瞧见一个身形高大,肤色微黑的男人,“大哥!”岳茗冲惊喜地叫道,快步上前,俯身拱手,“多日不见,大哥更显得英姿勃发了。” 第八十三回 周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正在打呵欠的叶大听到这谄媚而虚假的叫声,故意转过脸无视她的存在,“老五,你竟还活着。”语气中丝毫听不出戏谑的成分,显然,他对她还活在世上十分失望。 “托大哥的福,小妹这些日子觉得身子似乎好了许多。”岳茗冲笑吟吟望着叶大,见他不理不睬,她主动拉起他的手臂,十分讨好地说道:“多日不见大哥,小妹我真是想大哥想得肝肠寸断,无可自拔呢。” 叶大闻言,轻哼一声,神色傲慢,道:“你这话,未免太假了吧?你应该恨我才对吧?” “话假情不假啊?小妹对大哥的仰慕,那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若是将來老爹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哥,小妹保证,举双手双脚力挺大哥,在小妹有生之年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套用容夕的话,沒想到叶大竟然还很受用的样子,嘴角微扬,一脸不屑,如此这般,便是心里乐开花却又不想让人知道。 “你真是够贱啊老五,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沒有尊严的人。”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最无耻的女人。” 岳茗冲仰面大笑,又搂紧了叶大的腰,“尊严值几个钱啊?在我眼里是一文不值,我只求活命,只求荣华富贵,其他的于我,都是过眼云烟,多了我无福消受,将來大哥做了掌门之位,可别忘了小妹啊,小妹要求不高,只要三餐管饱,最好能有点闲钱赌两把,喝点小酒那就更好了。”陶醉地咂了咂嘴,惹得叶大更加不屑,他鄙夷地笑骂道:“贱得好,贱得妙,我就喜欢老五你这幅贱兮兮的模样。” 有人上來在叶大耳畔低语了几句,岳茗冲松手,满脸含笑道:“大哥有事?那小妹就不妨碍了,我得去找他们赌一把,手痒得滋味真是不爽呢。”搓了搓手,手掌摊到叶大面前,嬉笑道:“大哥行行好,小妹的银子都花光了,先支点行不?” 叶大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摸出钱袋,扔给她:“全拿去吧,不用还了,瞧你这幅穷鬼样子,就算把你卖了你也还不起。”眼皮翻了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待叶大走远了,岳茗冲解开袋子,一看,五十两,她暗笑,这混蛋,虽说人狠毒了些,出手倒是挺大方的,不用白不用。 “小筑,你要是再输了,可要连裤子也脱了哦。” 语毕,引起一阵哄笑,只听得哗啦啦摇骰子的声音与赌徒激动的叫喊声混杂,岳茗冲刚踏进去,有眼尖的仆人看到她,连忙叫:“五爷回來了。” 正在聚精会神盯着筛盅的家仆们都暂时收回神思,纷纷让出一块地方,“五爷又要赌了?可别赖账才好啊。” 岳茗冲瞪他们一眼,懒洋洋道:“赌,当然要赌,五爷今儿有钱。”掏出银子摊在桌面上,家仆皆唏嘘不已,“五爷要赌五十两?一次押?” “那当然,平日里借你们几文钱就暗地里骂我赖账,今儿让你们瞧瞧什么叫做出手大方,來!快快开。我赌小。”五十两银子全部推出去,“开!” “哈哈……我就说昨个儿夜里梦见了关帝爷,他老人家让我买小,果不其然,來來來,都给我。”她倾身上前,一把揽过银子,见一众家仆都面露难色,她笑呵呵道:“沒关系,再來嘛,现在,我赌大,押十两。” “关帝爷也管赌赢的吗?”有人低声喃道。 “别废话,快点!” “大、大、大……王八蛋……”岳茗冲几乎整个身子扑上去,一看骰子,扁了扁嘴骂了几声:“混蛋,我就说沒那么好运气,关帝爷也不能次次都保我。”嘴上如此咒骂,脸上却一点失望也沒有,众家仆素知这位比男人还粗野的假小子每次來赌不过是图个热闹,从不在乎输赢的。 她扔下四十两银子,收起剩下的二十两,“这四十两分给你们,以前借你们的,今儿都还上了,往后谁要再提五爷赖账,爷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在一众家仆的恭维谄媚之下慢悠悠踱步而出,这算不算是为自己培养势力呢?靠这些烂赌鬼?她无声地笑了,七星堂掌门之位,她是一点兴趣都沒有的,可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她又不得不帮助现任掌门保住位子,还要帮他寻找长生之术。她这条狗,活得还真是挺累的,想起在蕊园的日子,她根本不需要同那些人耍手段费脑子,不知是他们都太蠢了,还是他们本性如此不喜明争暗斗,她简直有种找到家的归属感。 “老五,老五?” 忽地回神,转过身瞧见是叶三,她笑容满面迎上去,“三哥好啊,多日不见,三哥又研究出什么新的掌法了?” 叶三为人狡猾多端,阳奉阴违,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好听,背地里却时常给人下绊子,他瞧她不起,却也不随便表露出來,素來与叶大不对盘,便时常地挑唆其他五人与叶大产生矛盾。 “老五你也听说了吧?”叶三贴近她,略带神秘,“爹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大哥呢。” “喔?是吗?”岳茗冲故作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三哥的意思呢?” 叶三有点意外,他故意挑起话題不就是为了让她表露真心的吗?怎么好像被她反客为主了一般。 “嗯,这个,老五你有何想法?” “小妹天生资质愚钝,唯三哥马首是瞻,三哥怎么说,小妹就怎么做。” 叶三微愣,怎么好像又被她将住了,随即咳了两声,低声道:“难道老五你就沒有什么想法吗?爹疼你,大家都看得出來,这掌门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那个蠢货來啊。” 岳茗冲连忙退开一步,面色惶惶,谦恭道:“三哥太看得起小妹了,您也知道小妹我文武不行,还臭毛病一身,吃喝赌,一样不落,身为一个女人,这已经是极限了,小妹何德何能继承掌门之位呢?三哥此言,不是要把小妹往绝路上逼吗?小妹不才,见识浅薄,倒是三哥,才思敏捷,深谋远虑有如在世诸葛,小妹定当竭尽全力为三哥效劳。” 诚恳地表明心迹,这叶三要的不就是这句话吗?他们爱斗就让他们去斗好了,只要别波及到她就万事大吉了。 叶三双眼微眯,脑中迅速转动一番,满脸堆笑,“老五你说的可是真的?”他自恃能读懂人心,却怎么也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 “绝对肺腑之言。”抬眼望着他,双眼迷蒙,几乎要泛出泪花來,“三哥对小妹处处照顾,不是亲哥,胜似亲哥,小妹若是还有点良心,必然是会粉身碎骨也要报答三哥的恩德。” 叶三点头,微笑道:“有小妹这番话,三哥心里也有底了,往后还望妹子你在后面做三哥的后盾呐。”亲热地搂着她的肩,她也不避讳,单手紧紧环住他的腰,“那是自然,小妹不求别的,三餐管饱,闲钱够花就行了,三哥也知道,小妹沒什么出息,嘴贪了些,好赌了些,所以这个……” “原來如此,不过我出门一向带银子不多……这里有三十两,全都给你吧,可别忘了在爹面前说我的好话啊。” 岳茗冲感激地接过银两塞进怀里,笑嘻嘻拱手道:“三哥请放心,稍后小妹也要去拜见父亲,三哥的好,小妹会铭记于心的。”抛去谄媚的眼波,又很猥琐地缩了缩身子,“天智峰也实在够冷的。” 叶三微笑,半眯着眼望着她粗俗不堪的举动,心里暗骂,这女人,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浑身有如虫咬般难受,若非她备受掌门青睐,他怎么会给她好脸色看。 岳茗冲当然也明白叶三的心思,能跟她好言好语好脸色已经算是忍到极点了,做戏而已,适可而止就好。 走了几步,回头又虚伪地堆笑道:“三哥回头见啦!” 刚回房便见元浪前來禀告:“五爷,掌门有请。” 七星堂掌门叶无涯近年搬离无尽庄内,独自居住在云沧台,加之沉迷修仙,帮中大小事也不像从前那般亲力亲为。然而老奸巨猾的叶无涯虽置身事外,却对庄内的一切事情都了若指掌,修仙修道无非是想要续命,长生不老,壮大七星堂,他手下的五个义子,两个义女,谁野心勃勃,谁暗中使坏,他全都知道。 “五儿,这次回來,有何进展?” 岳茗冲刚踏进香烛缭绕的圆厅内,便见到叶无涯盘坐在厅中央闭目打坐,他对玄门异术颇有兴趣,建造此厅也是遵照乾坤阴阳一说,天圆地方,追求无穷无尽之意。 “父亲,五儿得知公孙齐失踪前曾沉迷于一本名叫《琅嬛记》的奇内另有乾坤。”岳茗冲沒有上前,语气平板,让人猜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叶无涯睁开眼望向她,微笑道:“做得好,五儿你务必要将此书拿到手,为父修仙得道就全靠五儿你了。”站起身,朝岳茗冲走來,她始终都面带笑意,然而这淡笑却沒有融入眼中。 叶无涯轻拍了她的肩,微叹口气,“五儿,你也知道,为父的能力有限,你的毒,非神仙不能解,若是为父他日真的修成正果,必定先为你解毒,再点化你同为父一起登琅嬛福地。” “多谢父亲,五儿定当早日为父亲寻得仙法。”她垂头,拱手道,稍微向后退开一步,巧妙地避开搭在自己肩上的的手。 “五儿,你与为父可是疏远太多了,你的其他兄长弟妹都称呼我为爹,而你,却独称父亲,你可知,爹与父亲,这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闻言,岳茗冲暗吁口气,温声道:“不管五儿怎么称呼,父亲在五儿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取代,五儿想,父亲也不会因此而怪责五儿,对吗?” 第八十四回 斗争不息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几年,她的确是变了很多,刚带她回无尽庄的时候,她还是个倔强的小丫头,即使被打到遍体鳞伤也不哭喊求饶,只是用她那双泛着血色的眼睛狠狠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瞪得人不寒而栗。 她是从何时开始变的?从前那个固执得像犟牛一般的丫头还真是令他怀念。不知何时,她变得开始懂得讨好每一个人的?即使她心里恨毒了无尽庄的每一个人,却能笑意盈盈,勾肩搭背。她的油腔滑调,察言观色,无尽庄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只因为,她是为了活命?为了活命,她连心底最深的仇恨也抹去了吗?还是,她根本是在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他真希望她沒有想象中的那样聪明,要不然,这七星堂将会不得安宁。 叶无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过身缓缓踱着步子。他身上的气息,即便终日被香烛所环绕,却还是驱散不掉,那令她恶心的气味,她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心绪尽量平复下來。抬头望向他的背影,一个尖锐的声音自脑海中回荡:这个男人毁了你一生,你还要留他一条狗命吗?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不杀! 眼眶刺痛,她连忙垂下头,不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大概他也感觉到她的杀气,款步走向蒲团,帘内铜鼎正冒着白烟,烟雾缭绕,双方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五儿,你过來,这里有一粒丹药,能压制你体内的水莽草的毒性,你先服下。”岳茗冲上前,眼中的杀气刹那间被抹去,叶无涯细细打量她,却从她的表情中察觉不到一丝愤怒怀疑,心底微地一震,这丫头,当真是修炼得处变不惊了吗?他真有点觉得她可怕了呢。 “多谢父亲。”接过朱红丹丸放入口中,“父亲不在庄里的日子,几位兄长都尽心尽力为七星堂,有他们在,父亲大可安心修仙了。” “是吗?若是真的如此便好,只怕他们窝里斗自相残杀,为父辛苦建立起來的伟业会被他们毁于一旦。” 岳茗冲暗叹这个老东西不在其位却紧抓权力不放,他的野心,可真是要比他那些窝囊义子要大得多呢。 “五儿伸出手來为父替你把把脉。” 伸出皓腕,叶无涯细看了一阵,岳茗冲瞥到他垂目盯着她细白的手腕看的时间有点长,自感浑身的火即将冲出五内,再他的视线移向她的脸时,急忙运气按住怒火。 “嗯……脉象平和,看來这丹药的确起了作用,记住,不要轻易运功,否则水莽剧毒被唤醒,你会痛不欲生。” 王八羔子!岳茗冲暗骂,这死老头,存心不想让她舒坦,不让她运功,那同废了她的武功有什么两样,若是有人杀她,难道她还坐以待毙不成?阴险毒辣的老东西,她要挣脱他的魔掌,看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五儿记下了。” “这里的雪参玉华丹你拿着,若是感到不舒服,便吃下一粒。” 岳茗冲接过蓝色小瓶看也沒看直接收进怀里,“多谢父亲关心,五儿过两天便下山,到时候就不來向父亲告别了。” “好好好,你自己多保重,莫叫蕊园那群家伙察觉到你的身份,办完事立即回來,切莫逗留,夜长梦多,那些人,残忍至极,万事要小心谨慎。” “五儿谨遵父亲教诲,父亲要修行,五儿先退下了。” 叶无涯点头,待岳茗冲离开后,唤來元浪。 “下山的时候,你跟着她,不要让她发现。” **** 回到房里,已是子时,海藤香端來宵夜参汤,岳茗冲却沒了什么胃口,也不知是吃了叶无涯给的丹药毒性暂时克制,还是她找不到在蕊园大吃大喝时的那种快感,喝了两口参汤便让人撤下去。 怀念和公孙意在墙根的面摊子前吃素面的情景,他一个贵公子,举手投足都与粗糙杂乱的路边小摊格格不入,她还想起公孙意当时一遍又一遍擦拭凳子的表情,简直可爱的很想让人咬一口。 “五爷,您在笑什么呢?” 容夕见她只手托腮目光涣散偷偷傻笑,好奇地朝海藤香看去,后者做出不知情的表情,转过身继续铺床。 “五爷…..” 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來,容夕忙上前递上手帕,“五爷流口水了。” 猛地回神,见容夕正举着手帕移向她嘴角,她一把扯过,低斥道:“谁让你好心,滚一边儿去。” 容夕垂目不语,略带委屈地喃喃道:“都是,是属下的不好,属下以后不敢了。” 岳茗冲瞪他一眼,瞧见他可怜兮兮诚惶诚恐的模样,顿时阴霾被扫走,站起身,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你知不知道刚才正在紧要关头,你打断我。”的确是紧要关头,差一点就吃掉可爱的公孙意了,幻想中的公孙意变成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若不是容夕大惊小怪的,美食早就下肚了。 容夕看见她的眼神十分可怕,可怕到令他浑身发毛且有种撞墙的冲动,急忙撇开脸,避免与她视线相撞。 “都怪属下,五爷想要责罚属下,属下绝无半句怨言。” 岳茗冲嘿嘿一笑,拉着他坐下,容夕顿感汗毛直立,他隐隐地感到自己即将万劫不复,小心翼翼的坐正身子,也不敢抬头,这惊弓之鸟一般的举动惹得岳茗冲哈哈大笑。 “瞧你这模样,真像是做错事等着相公训话的小媳妇呢。” 小媳妇?用來比喻他,她还真是想得出來,不过他一点也不介意。 “嗯,我问你,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容夕一震,这话是在问他吗?他定了定神,确信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真男人,还有一个女儿身的假男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半个男人吧?难道五爷她扮男人扮久了连癖好都跟男人一样了?天哪,真是太可怕了。 “为什么不说话,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又是一震,请问无尽庄总共才几个女人?七小姐算是真的女人,可惜人家哪里瞧过他一眼,海藤香呢?太老了,当娘还差不多,其他小丫鬟呢?轮也轮不到他呀。 “五爷,属下一心效忠您,不敢想那些。”他实话实说,却引來一阵坏笑。 “你真是够忠心,不过我不能保证我是否能一直在你身边,我迟早会死,说不定明天,说不定一年,也说不定老天眷顾我,让我活上三五年再死,等我死了,你还怎么效忠我?你迟早也会归顺其他人的。”岳茗冲长吁口气,她什么时候死,她心里沒底,可是她这毒是无药可救,她却是清楚得很,她向來对人心存戒备,他的话,多半也是明哲保身而已,他说说罢了,她不往心里去。 “五爷……”他的语气加重,她转过脸注视着他,见他眉头紧皱,一脸正气,不免觉得好笑,他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属下自从跟了五爷,此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忠于五爷,不管是生是死,属下都绝无二心,若是五爷有一天不幸离世,属下愿跟随你一起死,到阴曹地府,也要侍奉五爷,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海藤香停下手中的活,无奈地摇了摇头,岳茗冲忽然笑起來,笑中带泪,她不觉得自己会轻易被这甜言蜜语所感动,她死他也相随,他凭什么?他们并无血缘,更无男女情意,他为她死,她一点也不信。 “你是想逗我开心吗?容夕,在我死之前,会妥善安排你的后路,往后的日子,你不必再留在这里受苦,你想下山远离这是非之地,娶妻生子,盖房开店,我都可以为你办到,不过,跟我一起死这种话,往后就别再说了。” 他不明白她此刻起伏不定的情绪,诚恳道:“五爷,属下可以什么都不要,属下只求上天保佑你长命百岁,若真的可以救你,属下愿意用自己的命來换五爷你的命,属下……” “够了!”她低斥,“这种话,偶尔说说哄我开心还可以,说多了可就不好听了。” 他察觉到她脸色微变,也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他不过是个仆从,他们之间终究是有鸿沟的。可是他真的是想她好好的,健康长寿,将來有幸脱离苦海找到一个疼爱她的相公,相夫教子过普通妇人的生活,不要再风雪里穿梭,不用再为性命与这些虎狼之辈周旋,她只是一个女子,需要人保护的女子。 “属下知道不管说什么,五爷也只会当我是哄你的甜言蜜语,可是属下真心希望五爷能像其他的姑娘家一般……” “够了我说够了!”她握紧拳头猛地砸向桌面,容夕吓得立即顺势半跪。 她有未來吗?她能像普通姑娘家一样吗?他这话是讽刺她,还是可怜她?她不要任何人可怜,她连狗都不如,还需要谁來怜惜? 半晌无言,海藤香按着她发抖的肩,低声哄道:“别动怒,当心身子。” 她低头望着容夕,胸中怒火渐渐平息,“你起來吧。” 他缓缓站起,双眸中闪着水光,她转过身不看他,淡声道:“容夕你下去吧。” “……是。”生硬地从牙缝中挤出來,他感到委屈,更感到惋惜,他怜爱她,当她如妹子,或许是他太自作多情了,主子待他好一点他就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无声地退出去,岳茗冲颓然落座,容夕说那番话令她心鼻腔一阵酸涩,旁人待她越好,她越是觉得还不起这深厚的情债。 “冲儿,容夕他也是为你好。”海藤香在一旁劝道。 “我知道,这些年,有他在,我的确感到安心。”或许,她早就已经当他是亲人了,可是她更明白,她根本就是个灾星,瘟神,她不会为身边的人带來福泽安康,只会害他们,一次又一次。也许,容夕根本不会明白她的心,罢了,不明白更好,省得将來痛彻心扉。 第八十五回 柔情满怀再见时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蕴珍楼内檀香味缓缓流动,融融暖意将淡淡的香气包裹,整个都沉浸在一片淡香之中。 奉茶小厮捧着茶壶茶盅无声地替公孙意添茶水,公孙意撑着头,手中的书好长时间都沒有翻过一页。二少爷的心事他不敢猜,也猜不着,不过他能肯定的是公子心不在焉定是因为岳茗冲不在身边,公子与岳茗冲在纪府寿宴上亲昵的举动早已传至大街小巷,两人暧昧的关系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岳茗冲离开后的这几天,公子都是在发呆和叹气中度过。 “二少爷,茶凉了,小的去倒掉。” “放下吧,出去关好门,不准再进來。” 小厮暗吁口气,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若不是大少爷要他來奉茶,打死他也不会上蕴珍楼來,提心吊胆的生怕细微的举动惹恼了二少爷,他无端地又会招來一顿臭骂。 门重新关上,公孙意的魂还未收回來,岳茗冲啊岳茗冲,你可真是让本少爷猜不透啊! 当日在大街上,岳茗冲又一次不辞而别,事后托面摊子老板带话。他放心不下,即刻派人去苦莲山,一來路途遥远,怕岳茗冲遇上强盗土匪,二來,他想让人给岳茗冲的乡亲捎些银两过去安然过冬。谁知,苦莲山根本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且那些人根本沒听过岳茗冲这个名字。 “公子?” 忽地回过神,來人不等他回应便主动推门而入。 “你回來了?”公孙意冷眼瞪着岳茗冲,七日,果然一天不差,她可知这七日内,他等待得有多辛苦。 “是啊,茗冲一回來急着來见公子,听说公子你在蕴珍楼,便火速赶过來。”岳茗冲笑着上前,跪在公孙意的书几前,一副奴才样,原本还打算严刑逼供的公孙意一见她讨好的模样,愤怒自动被驱走。 “你舍得回來啊?你可知本少爷有多挂念你吗?”猿臂搭上她的肩,室内温暖如春,他只穿着素色长衫,几缕黑发滑下随意散落在胸前,俊美的轮廓透着柔美,明明初见的时候他硬朗坚毅得令人不敢接近啊。 “本少爷当你背信弃义,忘记当日签下的契约了呢。”倾身凑近她,深深吸一口气,她身上的药味儿,此刻竟也这么好闻。 “公子,茗冲还给你带礼物回來了呢。” 自动地退啊退,尽量避开他暧昧的柔情攻势,从怀里掏了半天,公孙意俊眸含笑,有种宠溺的意味,这傻女人,真是越來越让他着迷了,他到底是喜欢她身上的男孩子气,还是喜欢像女孩子的男子? 莫名的轻笑声让岳茗冲停下动作,不自觉地被他柔和而充满诱惑力的笑声吸引,何止秀色可餐,简直人中极品啊!将來公孙意的夫人可真是抢到宝了,能配得上他的也只有像连瑾那样才貌俱佳的女子吧?两人都是绝美的人儿,将來生下孩子也是绝顶的聪明漂亮吧?思及此,她心里微泛起淡淡酸意。他要真的是断袖分桃,那简直是皇朝女人的损失,希望他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带什么了?怎么还不拿出來,是要我亲自动手帮你拿吗?” 这话也未免太露骨了吧?岳茗冲咽了咽口水,笑嘻嘻道:“不劳公子动手。” “喔?这是何物?”公孙意摊开一只小小布包,拉开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这荷包?” “荷包是婶子做的,里面是我到大庙里求的护身符,专门送给公子的,保你一生平安无病无灾。”藤香送的东西是为她聚集好运气,保佑她长命百岁的,她知道自己也用不上,长命百岁,多么奢侈的愿望啊!如今借花献佛赠与公孙意,若是真能保他避过灾祸她也算是积了一点德了,毕竟她也不讨厌他,甚至还很喜欢他,从未像喜欢公孙意一样喜欢一个人。 对藤香的喜爱是对母亲一般的依赖,对容夕,是朋友,对公孙意,她却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情还不深切,她想,若是有机会,定会培养出让她牵肠挂肚,心心念念无法放手的情义來。她不懂什么叫做刻骨铭心,也从未尝试过,她想将來也是沒有机会的了,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吧,老天对她的厚爱,终有一天是会收回的。 “你在想什么?”公孙意仔细摩挲着这玲珑荷包,上绣福寿安康四个小字,边角缀上几片柳叶,紧紧攥紧掌心,暖意在心中流淌。虽然她刻意隐瞒,他却忽略了她对自己的欺骗,将來一切都会清清楚楚的吧。 “我在想,我还能有多少时间能和公子像现在这般……”这般亲近,这般安心。 公孙意唇边带笑,将荷包挂在腰间,同时解下玉佩递到岳茗冲面前:“这玉佩跟了我许多年,现在送给你。”拉她站起,细心地替她系上,她低头盯着他黑亮的发丝看得出神,他猛地抬头,她的唇不小心擦上他的额面。 “公子,我,我不是有意。”她心微地一跳,忙向后退开些,两道火热目光刺得她脸颊有点烫,公孙意薄唇勾起,拉她入怀,语气暧昧,“就算是有意的又如何?你是我的男宠嘛,我丝毫不会介意你轻薄于我。” 她不适应地挣开,真的很不适应,从前的心结太深太重,她终究是无法释怀的。 “嗯,那个……”她揉了揉鼻子,忽地想起在纪府看到的黑狐精,仰面正色道:“公子这几日云波城可出现什么怪现象?” 公孙意一听便知晓她的意思,摇了摇头,答道:“安分的很,可是也太过安分了。” 屋内渐渐暗了起來,岳茗冲点上蜡烛后,瞧见公孙意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公子困了吗?早点歇息吧?” “是啊,这几日你不在,我一个人噩梦不断,根本沒睡好……你呢?是不是跟我一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指腹滑过她的眼眶,黑黑的眼圈,跟他一样。指尖不经意探向她的脸颊,她心头又是一紧,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他捕捉到,他轻笑道:“你这算心动了吗?” 心动?还沒到那种地步吧?顶多是会幻想幻想而已,她很想感受一下心动和相思入骨是何滋味,应该不会太差劲吧?对象可是公孙意,皇城内除了皇帝之外,最让女人尖叫疯狂的男人啊。 见她额头上的疙瘩小了许多,他温声笑道:“你可知道你发呆时的样子有多可爱吗?” “公子你跟从前不一样了,怎么让我觉得有点,有点……”有点起鸡皮疙瘩呢?他如今这模样,这语气,她实在无法将他与战场上那个杀气腾腾战无不胜的定国将军公孙意联系在一块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好听的话留着明天再说吧,现在跟我下去,该回去休息了。” “不不,公子先回去,茗冲还想留下多看会儿书。” 公孙意打了个呵欠,注视了她一会儿,“也好,你能勤奋读书是好事,最好能把你的字练一练。” 取來貂皮斗篷替他披上,推着他走到屋外,“公子快走吧,茗冲困了就会回去的。” “嗯,可别看太晚,你身子骨弱,可不能熬太久。” 送走他之后,她紧关房门,举着灯走向一排排整齐的书柜。蕊园的人,爱读册爱不释手,奉若珍宝,不爱读书的人是根本连这蕴珍楼一步都不会踏进來的。前者如公孙齐,公孙意,骆秋痕,后者便是禇昭沅,鱼巧奉,说起沐之蓝,她进蕴珍楼里多半是催促半夜三更还在埋头苦干的公孙齐回房休息。 书对岳茗冲來说一向是有缘无分的,奈何如今是迫不得已置身书海,她的眼皮发酸,头皮发麻,还好这里书册种类繁多,圣贤文章她是一点兴趣都沒有的,倒是坊间流传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异世列传或是男女情爱小说能稍微引起她的好奇。 《沧海花传》便一度被封为情爱宝典,讲述的是落魄书生与贵族千金的可歌可泣,曲折离奇,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 可是她才翻了几页就有点昏昏欲睡,写这书的人定是一个餐风饮露,上无瓦片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的穷酸男人,不但穷酸,还喜欢幻想。如今这世道,狗都比人现实,哪家的千金小姐会看上一个穷鬼书生才怪,什么情什么爱,还不是跟王侯将相分不开,尤其是像她这种人,这辈子也不敢奢望真情能落在她的头上。 一把扔掉书册,墙角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发出声响,她起身走过去,俯身拾起倾倒在地的酒壶,还好沒有破。 “真不错,竟然在此处暗藏了美酒。”笑吟吟赞叹一番,猛灌了几口,辛辣窜进喉咙,直朝着心肺里流去,的确不错,顿时精神抖擞啊,连窗户外面的月影也越发清晰了。找东西这么枯燥乏味的事情,若是无酒相伴,她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说倒地而睡就登时倒下了。 头有点晕了,眼皮也更重了,成排的书柜全都向右倾斜,忽而又朝左边倒去。“怎么好像过了很久了呢,我都睡了一觉了啊,不行不行,赶紧起來办正事要紧。”她咕哝,半撑着双臂,缓缓站起,双脚开始打架。忽然,眼角瞥到有黑影从窗口一闪而过,她一个激灵,还未來得及定神回想方才是何物,一阵阴风吹來,顿时整个蕴珍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月色被隐入浓雾之中,公孙意凭着感觉在浓稠湿润的雾气中行走,快到蕴珍楼的时候,雾气才缓缓散尽,他提着风灯正欲上楼,突然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顺着楼梯滚下來,他一骇,直觉的朝那团东西踢去,脚尖快挨上那不明物体时,, 第八十六回 追赶红毛怪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哎唷……” 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了快速收脚低斥:“你干什么你”连忙扶起她她整个身子朝他倾斜过來“你喝酒了”他直觉别开脸她的酒味儿太过浓重他紧皱眉头心里微恼 “是是啊喝点酒壮胆壮胆”她连说话也口齿不清了风灯举到她面前他大吃一惊她的额头上又添了一个大包鼻血流过红肿破裂的嘴唇若是被旁人看见她这模样一 定会当是遇见了恶鬼这女人把自己摔成这副鬼样子难道她自己一点也不沒有察觉到吗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他斥道暂且不去追究为何蕴珍楼里会藏酒他一手搂住她软绵绵的腰身一手抵住她后脑“快点醒醒”该死的她到底喝了多少如今跟她说话只怕她也会当做是天外之音干脆横抱起她她却动了动身子从他怀里缩下來他还來不及扶住她她一个趔趄朝后跌去 “有鬼我以为酒能壮胆谁知……”当时在蕴珍楼里阴风扫过一片漆黑她心惊胆战抱着酒壶又灌了几口做贼心虚的人最怕风吹草动尤其是像她这种双手沾满鲜血又能看见鬼怪的人早知道就不把护身符送人了 鬼闻言他一惊如此说來她方才从楼梯上摔下來是被鬼整了正当他恼怒之时她又接道:“它跑得太快我沒追上一脚踩空就摔下來了”舌头完全打结她伸长双臂挂住他的脖子“快去捉鬼晚了我怕出事”双眼迷蒙嘴里徐徐喷着酒气 都醉成这样了她的双眼几乎睁不开还指望她能当他的眼睛吗 “跟我回去先醒醒酒” “不不先去捉鬼” 话音刚落只听得西院传出一声极刺耳的尖叫岳茗冲被这惨叫声吓得刚清醒过來手腕被公孙意抓住摇摇晃晃奔向后院 蕊园的人都被这尖锐的惨叫声惊醒匆匆忙忙赶过來时眼前的场景让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落荒而逃 “怎么会这样”岳茗冲声色颤抖她虽说杀人如麻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惨烈的死状 死者是丫鬟金蝉身首几乎分离开膛破肚五脏被掏出粘粘连连散落一地浓郁的血腥气中还混杂着一股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臭 凶手是鬼还是人如此凶残的手法简直闻所未闻公孙意皱眉沉思余光瞥到岳茗冲正目不转睛瞪向布帘神色惊恐万分他以为她被这场景吓呆忙紧紧搂住她的肩 “公子那边有红毛怪”她战战兢兢手指向气喘吁吁的庞然大物布帘挡住了它一半身子然而它发出粗粗的喘息声却是真真切切地传进她耳朵里 公孙意遽然一震它怎么会出手杀人了他有点不可置信但见岳茗冲被摔得血淋淋的面颊微微抽动他才肯定这东西留不得了 帘子微地一动四周的人都只当是一阵风吹进來刮起了布帘岳茗冲却是眼睁睁瞧着那红毛怪从布帘后走出來铜铃大眼几欲滚出來鼻孔朝天龇牙咧嘴獠牙足有一尺來长嘴边还挂着一丝血迹她注意到它的脖颈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有紫黑色的液体正汨汨地向外流淌 “公子它在看我”她快被吓瘫那红毛怪直勾勾地瞪着她血盆大口动了动突然朝她这方向扑过來她尖叫一声躲进公孙意怀里 在场的人虽看不见这屋子里还有一个恐怖骇人的妖怪存在但从岳茗冲惊恐的举动也能察觉到异常骆秋痕急忙将剩下的这些人驱赶出去不动声色地移到公孙意身旁 “现在该如何” 公孙意听骆秋痕的声音有些轻颤偏头向他低语道:“替我取剑來” 骆秋痕刚闪身出去立时狂风四起月光被遮蔽浓雾又起眨眼间公孙意只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野外 “镇定点红毛妖怪现在何处” 岳茗冲长须口气从眯起的眼缝里朝四处张望只瞧见一对红光闪烁的圆球正朝这他们这方向移动过來 “就在前面”她手指被寒风刺痛又连忙收回來 浓雾遇风却不散反而越发浓郁仿佛天地间全部的雾气都朝他们聚集而來岳茗冲忽感背后凉风阵阵一股淡淡的气味正在她身侧流动这气味与她方才在凶案现场闻到的那股臭味极为相似似是有什么东西就快要贴上她后背猛然转身却发现她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只有方圆一尺若是有人在身后她看不见还正常若是有鬼在身后必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总感到哪一个环节上出來问題仔细想來从一开始醉酒中黑影闪过蕴珍楼蜡烛无端熄灭听到尖叫赶到现场看到红毛怪在场凶手分明就是那红毛妖怪无疑了可是总是觉得太过天衣无缝得有点虚假 “你还发什么呆” 公孙意大叫她这才回过神周身的雾气像是被人暗中操控旋转地将他二人紧紧包裹红光闪烁的圆球愈來愈近她几乎能看到它的轮廓 “躲到我身后”公孙意大叫一把扯过双脚不稳的她 骆秋痕取回宝剑时院里却是空空如也尸体竟也不翼而飞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忽然他瞧见脚边有一团黑影在移动听到有声音从那左右晃动的黑影中传來 仔细听來是意弟的声音他惊喜万分高声喊道:“意弟宝剑在此你若在里面定要接好” 得到回应他连忙将剑立在黑影正中刹那间剑柄隐沒他连忙闪身跳开唤來禇昭沅和鱼巧奉命他二人分别守在黑影两侧 宝剑从天而降他紧握剑身红毛怪扑过來的刹那她感到一直徘徊在身后的那恶心的臭气也随之消散 他看不见红毛怪只能依照她的指示行事也不知她是否被吓傻了他大喊一声她才惊醒岳茗冲急忙夺过剑剑身出鞘眼珠子几乎瞪出來 “啥这把破剑你拿把废铁干什么”她还从沒见过比废铁还废的剑拿來看豆腐倒是干净利落 公孙意來不及同她解释正欲抢回剑手却被她死死拽住忽然一阵刺痛他一看发现她正咬破他的手指被她强行按着擦过剑刃 “你干什么这个时候还玩儿”他怒喊被她捣上嘴“公子别喊我跟道士学的” 尽胡扯她也真是舍得用他的血來养剑摇晃了几下她举着宝剑很笨拙地砍过去他是第一次见人拿剑像拿砍刀一般长剑竟准确无误地刺进红毛妖怪的腹部立时紫黑液体泉水一般喷涌而出她立即闪身跳离他根本看不见什么也不知要闪躲突然间眼睛似是被什么东西糊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连最近的她也看不见 “公子” 她大喊拉着他逃命趁着红毛妖怪元气大伤之时忽然他停住反手紧扣住她的手腕 “我看不见了” 岳茗冲一愣直觉问道:“什么公子你瞎了吗” “沒瞎也差不多了”他闻到她的酒气心知她此时已经快贴到自己鼻尖了他眨了眨眼勉强已经能看到她的轮廓 语毕浓雾骤然间散尽骆秋痕三人手持兵器各守一方公孙意朝骆秋痕叫道:“妖怪受伤已然现形如今也逃走我与茗冲前去追赶大哥三人在此镇守谨防妖怪折返” 红鬃烈马驮着岳茗冲和公孙意狂奔在寂静无人的官道上红毛妖怪流血不止尽管他们骑马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妖怪但满是湿意的空气中包裹着复杂的气味像是青草树木的淡香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臭气 到底哪里出了问題为什么事情的发展越來越诡异了 “你猜它会逃到哪里去” 公孙意坐在她身后下颌抵住住她的脖子肌肤的微凉相触她尽量镇定心神“大概是会逃到乱葬岗阴气重的地方有助于它元神恢复” 他沒有答话她也不再多言虽然她处于半迷糊状态但依旧能察觉到他的异常他不开心定是与那红毛妖怪有关 红鬃烈马不愧是定国大将军的宝马良驹飞奔之时犹如腾云穿梭然而刚到乱葬岗它就不愿再向前迈一步 “你到小道上等候鸡鸣之时不见我归你便回府”公孙意轻拍着红鬃烈马低语它似是能听懂他的话低声嘶叫两声立时隐入夜色中 “它为何不再上前” 公孙意将岳茗冲拉到身后轻哼一下淡声道:“它最有灵性你能看见的东西它也 能看见可是它比你的胆子更小” “是吗我若是告诉你现在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在集会你会怕吗” 她的声音轻颤不像是玩笑之言他掌心里紧紧攥住的手冰凉湿滑抖得有些厉害 “公子你干什么”她见他手伸向腰间正欲解下荷包她连忙按住他的手颤声道:“沒事沒事的公子这护身符是给你的你现在眼睛不方便它可以保护你” “你呢”他转过脸几乎与她贴面她打了个寒颤嗫喏道:“我想我不去惹他们他们也不会來招惹我有你在身边它们大概也不敢乱來”视线移向东边的一座垒的高高的新坟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坟头上散落着纸钱 他身上的正气可以压邪而她的邪气只会助长妖邪气焰吧她想迟早她的邪气也会被他的浩然正气给清除掉 “那边新坟上坐着一个人哦不是鬼”这种时候能独自坐在坟头上嘤嘤哭泣的是人才怪 忽然那哭泣的女鬼转过头來岳茗冲吓了一跳头紧紧抵在公孙意肩头“公子她在看我”惨了惨了她就说自己的一身邪气只会招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此刻她非常羡慕公孙意眼不见为净 “我好难受帮帮我” 第八十七回 坠入冰湖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她簌簌发抖捂住耳朵可是那女鬼的声音仍然像风一样在她耳畔擦來擦去“有人在求救”公孙意镇定地说 连公孙意这种与灵异无缘的人都听到了女鬼的声音他们两今夜铁定玩儿完 “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公子不要啊”她死死拉住他就差跪下來了他是有多大胆子要主动去招惹女鬼拜托就算他仗着自己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向外冒着浩然正气也用不着拉着她去送死吧他脑子里进浆糊了吗还是被红毛妖怪的妖气震得疯掉了 几乎是被他拖着走她抱着他的腿流下來他大概已经忘记要办正事了抓红毛怪要紧呀现在管什么女鬼啊 “公子救命啊” 糟了那东西真的飘过來了等等是扑过來了她慢慢张开眼那长发飘飘的女鬼倒在公孙意脚边有气无力道:“公子我被歹人糟蹋又迷了路公子你行行好送我回家好吗” 公孙意一言不发月光下岳茗冲看清他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提醒他不要被女鬼迷惑了可是他像是被施法定住了一般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岳茗冲心急如焚摇了摇他的手臂“公子你沒事吧公子……公孙意公孙意你快点醒过來啊” 他有点不耐烦原本听到有人在附近呼救偏她不停地在耳畔声嘶力竭咆哮不止被她吵得头皮发麻他轻推开她朝前走了几步岳茗冲捣住嘴牙齿打颤不要再往前走了那女鬼正对着他流口水呢他若是能看得见的话一定会连吐上三天三夜的 突然那女鬼像是受到惊吓倏地飞向树梢熟悉的气味趁着寒风窜來岳茗冲连忙拉住一径朝前走去的公孙意“公子红毛怪就在这附近” “嗯先救人” 救人刚才那诓骗他们的女鬼不是逃走了吗哪里來的人正在她疑惑之际公孙意轻点脚尖绕到一颗大榕树后面 “二少爷真是你太好了要不是遇上您我们今晚肯定是过不了夜的大头你能站起來吗” 岳茗冲跟着上前见公孙意正扶起一个身形佝偻的人那人气喘吁吁又拉起一个一瘸一拐的人 “爹我沒事只是扭到脚不碍事” 两父子惊魂未定正欲道谢时被公孙意制止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快些离开沿着大路走有马在等候” “嘶”的一声她见他扯下自己衫子上的一块布条递给老人“拿着这布条让马闻一闻它就知道是我的命令快离开吧” 身后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愈來愈远公孙意像是松下一口气转向她不紧不慢道:“他们两是蕊园的刘厨子和他的儿子大头半路上遇到强盗被抢了财物和刚刚从老家带來的特产还差点被打死” “可是刚才那女鬼……” “什么女鬼要不是你一直在我耳朵边叫嚷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救起他们” 原來他们两听到的根本就不一样啊还亏了她急得心都快蹦出來早知道就不用那么卖力的喊叫了喊得现在嗓子都沙哑了 “公子你不是看不见吗” 公孙意暗叹一声淡声道:“我是看不见可是我听得见” 冷风直灌进胸口岳茗冲缩了缩身子紧挨着公孙意也不知是否他心生恐惧却故作镇定她总觉得他的身体紧绷怒气四散 “你们为何要伤我” 粗哑低沉的声音从夜风中传來在空旷的坟地上空回荡“我虽为妖却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你们无故刺伤我还对我穷追不舍” 暴怒的声音近在咫尺公孙意冷哼一声张开双臂挡住岳茗冲大声喝道:“妖还有好坏之分吗从前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以为你会安分守己你守着她的魂魄在蕊园安然度日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你呢你自己干了些什么” “你胡说八道我同你有什么干系即便有关系我也是同你的父亲公孙先生有关系你一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不感谢我这么多年來的守护却一口咬定我做了什么你休要将罪名安在我头上是非不分若是公孙先生在一定不会任由你为所欲为” 酒劲上头岳茗冲听得昏昏欲睡呵欠连连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啊什么守住魂魄什么守护蕊园她根本云里雾里要打就打好了用得着说这么多废话吗 “我打断一下好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让我也听得明白吗” 话音刚落它口中喷出的冲力将她震得不受控制地朝后飞去忽地它大掌一挥她在半空反转半圈一头栽进泥地里去 “岳茗冲” 公孙意只见着模糊的一团飞起來又重重地砸在自己面前他心一急急忙上前拉她起身 “沒事沒事我还好”岳茗冲只是觉得鼻子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该死的红毛妖怪亏得她还想替它澄清混蛋对待妖怪果真是不能心慈手软的尤其是像它这种语无伦次又脾气暴躁的妖怪 “公子闪开”她大叫腰一动将他挤到一旁“你來啊看谁脾气大” 看准了它元气大伤她轻点脚尖跃上石碑长剑疾挥剑花翻飞它的注意力在闪烁不定的剑光上沒料到她早已近身扬起爪子正要抓过來时她身形一矮疾速从它的脚边滚过剑尖猛地捅向它的后背 他看不清形势只见眼前一个身影上蹿下跳接着一声怒吼震天嘶吼林子里枯枝咔咔作响尽数断裂坠地 “救命啊救我……”她惊呼 话还未说完他隐约看见一团黑影被提到半空晃动了几下之后突地擦身而过“嘭”的一声巨响他心惊不已摸索着朝她坠下的方向奔去 “救我啊公子……” 扑打水花的声音在死寂的野地里格外清晰他听力极佳飞身跃上枝头依稀凭借着剩下的两成视力避过高枝奔到湖边时心跳猛地加速他仔细搜寻她的声音 “岳茗冲你在哪儿” 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应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他利落地脱下斗篷长袍纵身跃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 无数细长的鬼爪拖住她的脚踝她听到嘈杂的声响就在耳边回荡:“终于抓到一个替死鬼在亡灵湖死去的永远都不能投胎除非找到新的替死鬼我等了几十年了终于被我等到了……” “不准跟我抢是我先发现的我都等了快一百年了你要体谅一下老人家才是” “胡扯什么是我先发现的” “是我先抓到手的” …… 争吵声不断她睁开眼细长的散发着青光的水草在身边徘徊她挥了挥手它们非但沒有散开反而全部都朝它冲过來捆住她的双腿让她不能在动弹缠住她的腰进而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她的嘴里灌进里腥臭的污泥胸口被大石压住胸腔里灌满了**气味的污水越灌越多她感到自己的心肺都快撑破根本无法再呼吸 真的要死在这种地方死后都不能再投胎她一生最怕水最终还是被水夺去性命公孙意沒來救她吗他找不到她还是他早已撒手不管了一开始就不该报有希望的这个世上的人都只会遗弃她……. 忽然她的眼前闪烁着一团白光那白光是俯冲下來风灯一般照亮了湖底她隐约瞧见了那修长的身形是他心里大喜的同时也极为担忧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下來做什么 “你下來干什么你什么都看不到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了”她想喊嘴里的污泥开始向喉咙压去肺部早已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意识渐渐涣散闭上眼的那一刹那他朝她伸出手长臂一勾将她拉进怀里…… “茗冲岳茗冲快醒醒” 他压住她的胸口猛地一按她张口吐出腥臭的液体隔了一会儿见她依旧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他抱住她的头正要替她换气沒料到她蓦地坐起他被撞得头脑发昏眼冒金星下一刻腰身就被她紧紧箍住 “我以为你会扔下我不管” 他愣了愣抱住她冰凉纤瘦的身子怀里的人不住地颤抖心知她受到惊吓他温暖的大掌轻抚着她囚结的长发“你对我这么沒信心吗你认定了我会对你不管不顾吗” 她哽咽一下沒有回应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好冰他不知道自己换下湿衣服吗 “你一直守着我到现在”双眼被窗外射來的光线刺激得不敢再睁开她撇开脸从他怀里挣脱 他一直穿着湿透的衣裳守着她提心吊胆片刻都不敢离开见她转过头避开刺眼光线他捧着她的脸颊只手覆在她的眼皮上 “我原本以为你会醒不过來不过还好你的生命力够顽强” 她听他的语气淡然沒有悲喜心中感到微微失落她在他心里其实也跟那刘厨子和大头一样吧 “醒了就好我得给你把衣服烤一烤了你要是饿了的话我稍后就去找吃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方半夜里一径地追赶红毛妖怪只怕现在赶回蕊园也将近黄昏了而且是在沒有马的情况下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去考虑那些长远的活的时间太长果然是会产生厌倦的吧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太过随意无所谓得有点过头了 他站起身走到篝火旁她的视线紧跟在他背后忽然眼前一亮她好似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以为是错觉“公子你能靠边站一点吗多谢” 他依言挪了挪身子她一看心都快跳出來“阿弥陀佛保佑保佑这不是真的……”旋即紧张兮兮地推开覆在身上的他的外衣 第八十八回 残忍的戏弄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听到大她叫一声并不感到意外偷偷觑了她一眼见她整个人都像是石化了一般随即唇边微微勾起“你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条都湿透了我怕你染风寒就给你拆下來了”他说得很随意伸手去摸了摸挂在支架上蜿蜒垂下的布条“嗯差不多快干了你等会儿再裹上好了不过这种东西是姑娘家才会用的吧” “你你……你给我换了衣服” “嗯好不容易找到一座木屋想必是猎户狩猎时暂住的小屋里面有干净衣服我就给你换下來了” 该死他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吗她快气炸了跳到他面前抓起他的手腕“你知道男女有别吗” “知道啊”他抬起头对上她通红的双瞳见她的脸跟她的眼睛一样红他无所谓地说道:“你也知道男女有别骗我这些日子你很爽吧” “你我……”她顿时泄了气默默地蹲在墙角总觉得不太对啊被看的人是她为什么她反倒成了罪大恶极的人了 公孙意暗自松口气若是让她知道其实他早已知晓她的性别以她目前的状况來看铁定会猛揍他一顿 “你给我换衣服我岂不是什么都被你看见了”她扭过头万分幽怨地望向他 “嗯……只看到一点点”他忍住笑意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她立即又炸起來 她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一点点你真是不客气啊就算你看到了也不能这么直白好吗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吗” 这男人简直太恶劣了被他占了便宜他还评头论足的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小了点根本沒办法和禇昭沅、连瑾等人相比所以她会不自主地去多看两眼主要是羡慕而已却无端被她们当色狼就算只有一点点那也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呀 “你别激动我的意思是……我的视力只恢复了两成所以看什么都只能看到一点点至于你说的那些我觉得你是冤枉我了我并不在意你是否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鄙夷的语气加鄙夷的神色她真是快受不了了顺手抓起一只木棍尖端抵住他的喉咙 “你再说我就……” “好了算我沒说我真的只能看到一点点东西而已你现在离我这么近我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五官……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要我负责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你为妾室” 岳茗冲龇牙咧嘴目光凶狠而后长叹一声扔掉木棍“谁要你负责我才不稀罕做你的妾室就算你求我做你的妻子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那你愿不愿意呢” 感觉到热气缓缓地送进颈间她一颤双颊通红逃到门口“你不是龙阳之好吗怎么有心思娶老婆了吗”她戏谑道回头瞥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神色淡然的模样简直让她忍无可忍她真的沒见过像他这么恶劣的人从前的那些朦胧的美好和欣赏都是幻觉吗 “随你怎么说吧我要是告诉你我男女通吃呢” 回头一瞬他已移到她面前好暖刚刚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吗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唇天啊这两片“香肠”还可以称为嘴吗她到底都干了什么打个嗝也快让她吐出來 “你喝醉了知道吗” 喝醉她短暂地迷惑他瞪着她蒙上一层淡淡水雾的黑瞳有点恼“我正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蕴珍楼喝酒” “呃……这个……”她避开他的目光轻揉着红肿且已痛得快沒知觉的嘴唇 “那好换个问題你为何会女扮男装混进蕊园” 这个问題有点尖锐了她想了想厚着脸皮讨好道:“公子这个不太好说啊” “是吗那我再换个问題你根本不是苦莲山的人为何要编谎话骗我” 料定她彻底被他吃死哑口无言他扬眉似笑非笑道:“沒想到你竟有这么多秘密沒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你对我吐露实情的那天”转过身手指抚上嘴唇方才故意亲了她一下她的嘴唇真是够丰润的忍住笑他走到火堆旁抓起已经烘干的衣裳和布条 “已经干了你需要裹上它吗”那么小根本沒必要裹胸布吧就算她这幅样子出门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她是女人吧 她一把扯过嘴角快撇到下颌去“你动过的东西我还怎么用” 谁知道他会不会恶劣到拿她的裹胸布去擦汗呢这个男人已经变质了从前那个秀色可餐的如玉美男已经彻底消失了 “也好我们现在就回去回到蕊园后我就告诉大家你是个女人看看大家会有什么反应” “公孙意你……公子你是大好人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吧我们來打个商量好不我既已卖身于公子就一定会听公子的话公子当我男宠也好当我是仆从下人也好茗冲都沒有怨言只求公子不要暴露我的性别好吗” 近乎摇尾乞怜了这女人真是有趣他嘴角勾起邪魅的笑手指抚上她的颊面“真可惜你不是男人要不然我还真是会铁了心要收了你呢”语气柔软暧昧她有点发毛还有点失望他果然是只对男人有兴趣的吧唉好可惜啊 “女人既然你已经苦苦哀求了我也发个善心暂时保密可是我不能保证我这张嘴会一直替你保守秘密比如说我累了的话……” 她立即抱住他的腰讨好道:“茗冲來替你捏肩” “我要是心里不爽快了” “茗冲任由打骂” “我要是看上哪位公子了” “茗冲替公子掳回來” 完了仅剩的一点尊严的都被自己给糟蹋干净了她笑嘻嘻望着他内心有一道小河缓缓淌过欲哭无泪啊 “好了你换衣服吧”他坐在床边盯着她丝毫沒有要避嫌的意思她迟疑了一下嗫喏道:“公子男女有别的你这样看着我我沒法换呀” 公孙意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沒关系啊我可以当做沒看到反正我现在是看什么都很模糊你随便换吧不用理我”心里乐开了花真想看看她抓狂时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人生也不是那么无聊枯燥的嘛至少看她抓狂生气爆竹一样蹦來蹦去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无可奈何脑袋耷拉下來像个老头子一样“公子我要换了哦” “嗯你换吧” 厚颜无耻他是在自毁形象吗她长叹一声开始脱衣 “等等我听到人声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回去”语毕他迅速朝门口走去脚下有东西他也自动绕过去了真让她怀疑他是装的 “诶公子你看得见了吗” 糟差点露馅了他故意向左偏去撞上墙之后又才摸索着走到屋外她看见他的背影走远了才放下心來看來他是真的看不见了他要是故意装瞎她说不定真的起了歹心让他变真瞎 公孙意沿着林中小径一直走不多时已走上大路彻底松口气若是让她知道他不但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而且眼睛也早已恢复了八成她肯定是不肯善罢甘休虽然被妖气刺伤双眼看东西看得不真切但并不影响正常视觉她里里外外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正如她所说真的是一点点 他窃喜不已这女人说聪明实在是聪明绝顶可有时候又很迷糊他的心都快被她牵走了跟她斗來斗去人生精彩无比啊 **** 若非公孙意拦下了半路经过的马车他们两要徒步回到蕊园天都黑了还好到大门口的时候才晌午刚踏进去就有仆人迎上來 “二少爷出大事了” 未等他说完公孙意急忙奔进去“意弟你回來了沒事吧”骆秋痕笑容满面走过來视线移向岳茗冲时猛地一怔“茗冲伤得这么严重要不要请大夫來看看” “沒事沒事”岳茗冲连忙摆摆手她不过是摔破了嘴应该沒那么严重吧“刚进來时听仆人说出大事了是不是妖怪又回來捣乱了” 骆秋痕摇摇头微笑道:“妖怪沒回來不过言儿回來了” “说的是呢”鱼巧奉接道:“今儿一早有丫鬟來报说言儿出事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发现竟言儿完全好了跟普通人家的姑娘沒两样只不过她不太认得清我们” 说话间禇昭沅手挽着一个姑娘款步而來 “言儿你认得我吗”公孙意欣喜若狂紧抓住公孙言的手“看來真是红毛妖怪在作祟言儿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公孙言笑靥如花痴痴地望着他直到岳茗冲挤上前的时候她才转移视线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尖叫着躲到骆秋痕身后 “别怕言儿他是岳茗冲你可以像我一样叫他冲哥哥”鱼巧奉拉过她搂着她的肩她白嫩的脸颊靠着鱼巧奉胸膛目不转睛注视着公孙意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公孙言康复的喜悦中唯有岳茗冲隐隐感到异常她偷瞄到公孙言注视公孙意时的眼神有点不正常含情脉脉的完全不像是妹子与兄长之间的那种情感 莫名地冷汗直流岳茗冲盯着公孙言的时候恰好两人视线相撞她明显地察觉到公孙言的胆怯而且她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读懂对方的眼睛 “言儿过來”公孙言轻唤眸中掩饰不住的喜悦“让大哥仔细看看你” “公子你不是看不清吗”、 一道寒光射过來岳茗冲自觉地退到一旁无意中瞥到公孙言嘴角勾起幸灾乐祸的笑意她更觉讶异到底是自己看错还是公孙言原本就并非纯良天真的姑娘 第八十九回 怀疑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她上前一步轻轻执起公孙言白胖的手腕“言儿可记得我”沒理由魂魄齐全了还会忘记相识的人更何况鱼巧奉早就跟她讲过自己的名字若是她不知道那才真是有问題 “唔……我……”微微抬起头岳茗冲猪头一般的脸带着坚毅眼神中透露着怀疑公孙言支支吾吾半晌目光闪躲不定“冲冲哥哥我我认得你的”她根本不敢正视岳茗冲暗恼难道自己真的丑到不忍直视的地步了吗她不过是摔伤了而已用得着这么怕她吗 “言儿你很怕我” “沒沒有” 公孙言还想找理由却发觉自己的脸被岳茗冲强行捧住一看到她隐隐透着红光的双眸公孙言连忙避开却又被扳回來强迫与她对视 她在发抖岳茗冲疑惑更深“言儿你不怕我为何会抖得这么厉害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贴近她低声道:“你相信我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若是有什么脏东西胁迫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公孙言已经不止是怕到发抖的地步她简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只能勉强发出嘶哑的气音岳茗冲大骇抓住她的肩大叫:“言儿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它在哪里快告诉我” “你干什么” 公孙意疾步上前拉开岳茗冲公孙言满脸泪水扑进他怀里 “大哥冲哥哥他他说我是妖怪” 两人同时愣住岳茗冲见公孙意眉头紧皱像是要她立刻马上解释她张大了眼急忙说道:“我是怀疑言儿被妖邪缠住胁迫她我根本沒有说过她是妖怪这种话” “大哥冲哥哥一进來就掐住我的脖子说我是妖邪他的力气好大我差点就见不到大哥了”偷偷觑了岳茗冲一眼公孙言嘴角微扬有心要让她百口莫辩 岳茗冲讶然不过她也明白此时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只能让自己更难脱嫌疑随即缄口不言默然退下 转到屋外时她偷偷戳破窗户纸瞧见公孙言双臂挂在公孙意的脖子上那亲昵的举动令她大跌眼镜由此她更对公孙言的异常深信不疑可惜那被冲昏头脑的公孙意她说的话他未必会相信 刚走到蕴珍楼门口一阵酒香扑鼻而來她定了定神公孙意明令禁止任何人带着酒进入蕴珍楼谁如此大胆竟敢公然和公孙意作对还敢明目张胆的在里面饮酒 悄悄推门而入走到竹帘后面只见有个人正背对着她偷偷摸摸地小口饮酒她压着嗓音装出公孙意的声音大声呵斥道:“你真是大胆啊敢在这里偷喝酒” 手一抖酒壶自手中滑落鱼巧奉急忙转过头脸色惨白见是她才虚脱一般倒向软榻 “我就说嘛现在二哥眼里只有言儿怎么会突然跑过來呢冲哥哥你不厚道哦吓得我沒酒喝你要赔的”他翘着腿漂亮的双眼紧盯着她她走上前去搂着鱼巧奉的肩“你真不怕被你二哥发现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蕴珍楼里喝酒你猜他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我才不怕”他扬眉笑道一脸自信“我要是那么容易被他抓个现行那我就不叫鱼巧奉了诶冲哥哥你看起來好像不怎么开心是不是被二哥臭骂了”这两个人好的时候俨然夫妻他不是二哥的男宠吗二哥疼他都來不及的怎么会骂他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有点困惑而已” 走到珠帘后面拾起倾倒在地的酒壶所幸只洒出一些出去她嗅了嗅酒香令她有些迷醉“人的眼睛与心相比哪个更靠得住一些”灌下一口酒滋味却有点苦方才公孙意看她的眼神根本同公孙言一样把她当成恶人了心里憋着口气她也是为公孙言甚至为整个蕊园的人好啊若是让妖邪又趁机窜进來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料想不到脑中闪过金蝉死时的惨状她有点担忧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冲哥哥你喝的太猛了当心醉了……我看你真是有心事啊说给我听听吧”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我才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见他走近勾过凳子坐在身边她转过身继续灌酒她不是沒被人误会过可是被公孙意误解她的心里真的很不好受 “冲哥哥你跟二哥之间真的沒什么吗”他支手托腮天真无辜的模样让她想起以前的公孙言那个丫头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呢 “我跟他能有什么你别瞎猜酒呢还有吗” 一只酒壶递到面前她笑着接过“巧儿你真是好”正要伸手接过他像是故意耍她似的酒壶移开“若是你告诉你心里的困惑我就把它给你三十年陈酿味道很不错哦”他摇了摇酒壶故意做出陶醉的表情 “臭小子还给我讲条件”踉跄着站起眼看着就要抢过來双腿一绞她直朝着他扑过去 “冲哥哥快起來你压死我了真是讨厌”他低声抱怨着酒壶被她抢过她喃喃着:“你道言儿还是那个言儿吗” 听她吐字不清他心知她已经喝醉用力推开她从地上爬起來拖死狗一般拖着她移到软榻边她咧嘴哈哈大笑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公孙意啊公孙意你真是大傻瓜大笨蛋……” 鱼巧奉心惊不已急忙掩住她的嘴让她不能再胡言乱语若是这话不幸被二哥听了去不止她要遭殃还要连累他跟着一块儿受罚 “拜托你别大喊大叫的好吗你要是不幸惹恼了二哥可不要牵连我啊”他皱着眉把她抱上软榻拉过毛毯给她盖上这幅样子真是太可怜了他同情地道:“虽说二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冲哥哥你也不该总是把自己搞得这幅惨兮兮的丑样子才好啊二哥肯定是嫌弃你了所以你才会这么苦恼的是不” 他撇撇嘴正欲离开突然她坐起來抓住他的手臂叫嚷:“公孙意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你还不信我你傻了吗为什么不信我她有问題你别被骗了……” 苍天存心要他万劫不复的吗他顺手抓起软枕压住她的脸见她挣扎了几下四肢僵硬地垂下他吓了一跳连忙移开哪知她又顽强地手舞足蹈重复着方才的话 酒后吐真言糟糕了他可不要被连累啊点了她睡穴之后蹑手蹑脚逃出蕴珍楼正要下楼时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头一震急忙绕到后面纵身跃下 公孙意还未踏进去就闻到浓烈的酒气他怒上心头大步走进去脚边是散落一地的几上原本堆叠整齐的宣纸也乱糟糟铺散开來他弯身一一拾起重新放回软榻上那一团被毛毯盖住的东西正发出呼呼的鼾声 他走上前掀开毛毯 “你又喝酒你的胆子可真是够大” 她一动不动红肿的嘴唇嘟起他俯下身贴近她温热的酒气扑进他的鼻孔“公孙意混蛋大笨蛋……” 唇边漾起有趣的笑意公孙意吻住她的嘴唇舌尖滑进她温暖的口中酒的香甜混着她口中果子的清香有点酸涩还有点苦她像是感觉到他的亲吻睡梦中也热烈地回吻唇舌交缠彼此都贪恋对方的热度和香甜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言儿的事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看清楚的你这么恨我吗做梦都在骂我” 她咕哝了一阵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毛毯裹住他纤瘦的身体打横抱起她走出蕴珍楼 **** “沧坞你看哪个比较好吃” “那个叫做鱼巧奉的半男半女最好我想吃他璇笃你可不要跟我抢哦” “谁要跟你抢了那个叫什么褚什么沅的才好呢你瞧她胸前两块……嗯想來就美味无穷呢” 迷糊中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声音忽远忽近她深知自己正处在梦境之中也不挣扎任由思绪胡乱漂移她的梦向來是稀奇古怪的能听到这些奇异的声音一点也不稀罕 那个叫做沧坞的又开始说话了:“不过骆秋痕看起來也还不错的样子温温柔柔的看起來就和善你说是不是” “也还勉强吧要说那个连瑾才是让我怦然心动呢我做鬼快一百年可从來沒见过像连瑾那样让我心头乱颤的女子呢”璇笃淫.笑了几声语气突然变了恶狠狠地说道:“要说最让人讨厌的就数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岳茗冲他是叫岳茗冲吧真是丑极了若他是鬼必定会排到十大恶鬼的头名” “说的是说的是他不但长得丑眼睛里的邪气还真重我好怕看到他的眼睛尤其是他瞪着我的时候我浑身就跟火烧似的那种感觉真像是鬼差拿着赤焰火链鞭打好可怕” “妹妹其实我比你还怕公孙意虽杀气重可是我一点也不怕那个岳茗冲我估计他迟早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这一男一女男的叫璇笃女的叫沧坞它们是兄妹它们不是人 倏地两眼圆瞪四周又是一片漆黑她都听到了些什么这对鬼兄妹在商量大事无意间被她听到她看了看四周原來自己身处花园里她來不及大叫拔腿就跑 双足在陷落有人拉住她的脚不让她向前迈一步那鬼声鬼气的笑音就在耳旁被它们发现了吗她脊背一阵发凉有什么东西在后面吗她不敢回头脱下鞋子赤着脚向前跑前方朦胧的烛光上上下下闪烁不定鬼是怕光的她强抑住恐惧朝橙黄的光点跑去 她闭着眼睛狂奔了一会儿 停下來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公孙言的屋子里床上的人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她揉了揉眼睛又走近了些这人是谁她根本就沒见过忽然那张脸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紧接着那上下错位的眼睛突然张开 第九十回 鬼怪附体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公孙意双掌托腮刚刚睡着就被突如其來的异响惊醒连忙掌灯只见床下一团东西正在蠕动他疾步上前掀开棉被扣住她的腰身抱她站起 “睡觉都睡不安份” 见她仍旧迷迷糊糊未见清醒脸色苍白满脸汗水他摇了摇她低声道:“睡觉都能滚下床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我沒看见我什么都沒看见放过我吧……” “你说什么快点醒过來醒过來”见她眉头紧皱神色极度恐惧他抱着她坐回床上“醒过來什么事都沒有” 身体抖得厉害他用力抱紧她怀里的人身子冰凉如铁他大概猜到她被噩梦魇住那种痛苦他是深有体会的沒再多想索性封住她的唇她的嘴唇也好凉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他尝到一股子甜腥是血他沒料到他的吻竟然成了世间良方她果然不再挣扎了慢慢移开嘴唇她的气息也渐渐恢复正常 “公子我怎么……”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他怀里而他却是一脸委屈她以为是错觉眨了眨眼确定他沒有任何不怀好意的神色她放下心來缩到床角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为什么你在我怀里” 她用力点头满怀期待地等待答案 他扬手理了理散落在胸前的青丝慢条斯理道:“你喝醉了想要对我动手动脚趁着我睡熟你爬上我的床压住我然后……”挑眉一副让人垂涎三尺的表情顿了顿他正要继续说下去 “别再说了”她已经完全拿他沒办法了不是拿自己沒办法了她记得自己在蕴珍楼和巧儿酗酒之后的事她脑子一片混乱迷糊中- -到五官已经扭曲的公孙言后她吓破了胆鬼怪一般的公孙言穷追不舍她不幸被抓住被撕下一条胳膊正当她万念俱灰的时候有人救了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呃公子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明白我对有龙阳之好的男人是沒什么兴趣的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是被鬼压好么”她五体投地不断拱手作揖“公子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好的人茗冲必定日夜烧香拜佛祈求上苍赐给公子一位俊秀少年……” 视线掠过她诚惶诚恐而肿胀的脸颊他扭过头去窃笑“好了好了你明白就好了若是哪天不幸我的清白之身毁在你手里的话” “茗冲不会如此禽兽茗冲发誓不会再对公子想入非非”她举起右手一脸严肃“我发誓以后若是不小心玷污了公子清白茗冲一定以死谢罪” “够了还沒那么严重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 “唔太恐怖了我怕吓到公子”她真的不想告诉他他的妹子变成了鬼怪吃人不吐骨头他疼爱公孙言入骨若是亲口告诉他的话他一定又以为她别有用心从中挑拨他们兄妹感情了权衡利弊她还是决定不说出实情 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岳茗冲避开他暧昧的目光“我梦见了沧坞和璇笃” “哦他们是何人是你的熟知” 她摆摆手像是要驱赶晦气一般急急地道:“才不是我才不要跟它们熟知他们是一对鬼兄妹而且就在蕊园里我亲耳听见他们说要吃了你们” “……为什么要吃了我们而且你为什么要说你们” 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太丑连鬼都怕若是说出來他一定又会嘲讽鄙视她了 “我在问你话” “唔因为……” “因为你太丑它们看不上眼”他美目微闭有趣地注视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 她垂下头暗叹不已这个男人一定要这么恶毒地揭露她的伤疤吗他变了真的变了心目中仰望崇拜的高岭之花啊怎么会越來越恶俗了呢 “公子果真是神机妙算啊” 见她缩在角落里活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他笑吟吟地上前把她拖出來强健有力的双臂托住她的腰把她轻轻“扔”到地上 “沒关系啦丑就丑吧沒人嫌弃你啊那对鬼兄妹想在蕊园闹事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啊” “凭什么要我管谁让你们一个个都绝代风华引人注目它们要吃就让它们吃好了我才不管呢”气咻咻地坐到圆桌旁她抓起桌上的糕点正要往嘴里塞 “你不怕有人在里面放东西吗” 闻言她急忙松手前车之鉴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听到身后得意的笑声她扭过头去瞪着他“公子你最好小心点它们要吃的话首当其冲就是你” “是我为什么” “因为你够……”够贱她不敢说出心里话旋即笑呵呵道:“因为公子你够美啊吃完了你再吃巧儿” 见他垂目不语她多少心里有点小窃喜让他知道世间险恶也好老是作弄她她还根本拿他沒辙这就是报应啊谁让她做贼心虚呢如今让人牵着鼻子走而且那本《琅嬛记》目前还不知下落 **** “巧哥哥这香粉好香啊” “你也觉得那送给你好了” “真的吗巧哥哥真好这凝花香露也不错都送给我吧” 岳茗冲还未走到鱼巧奉房门口就听到屋内传出鱼巧奉和一个姑娘的笑声前不久她无意中瞧见巧儿与连二姑娘交往甚密而那个小丫头看起來也温温柔柔的样子外貌上虽不及巧儿那般艳色美丽但看起來给人的感觉很挺舒服忽然想到连二姑娘胆小怯懦话也不多即便两人暗地里感情突飞猛进也至于笑得这么放浪吧 手指举起犹豫着要不要戳破窗户纸她的好奇心一向很重偷窥是她与生俱來的习惯若是不看个究竟她的心真是像猫挠一样又痒又疼 “巧哥哥我试试这盒子新款的胭脂” 这声音好生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过呢岳茗冲果断地戳破窗纸从小孔里瞧去正好能看见鱼巧奉斜倚在软榻上有个姑娘坐在镜前梳妆打扮身形丰腴完全不像是连二姑娘 “巧哥哥你看漂亮吗” 镜子前的姑娘突然转过身來半眯着眼的鱼巧奉只看了一眼不慎从软榻上滚下來窗外偷窥的岳茗冲差点把自己的拳头塞进嘴里 虽然她从未梳妆打扮过可是如此“惊为天人”的装扮还真是头一回见哪个姑娘会把自己化成这幅模样啊 “言儿你看看你怎么把自己化得跟纸扎铺子里的纸人儿一样啊” 岳茗冲点点头完全赞同鱼巧奉所言不是像根本就是巧儿那些胭脂水粉都是从京师购买的高档货色让公孙言这么糟蹋他不心疼才怪 “言儿你若是不会装扮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鱼巧奉爬起來走到公孙言身后“看看你的脸蛋”扳回她的脸让她正对着雕花圆镜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蛋惨白的底妆唯有脸颊上涂着两块小小的红色嘴唇子也只点上一点鲜红 “很漂亮啊我很喜欢啊” 从镜子里看到鱼巧奉哭笑不得的鼓着腮帮她笑得花枝乱颤“巧哥哥你不觉得我比以前漂亮了很多吗我想大家看见的话一定很喜欢的你说是不是” “唔其实你不涂脂抹粉更好看我叫人给你打水你洗洗脸吧” 公孙言垂着头鼻孔轻哼一声喃喃道:“我就觉得很漂亮为什么巧哥哥不喜欢” “好妹子你画的这副鬼样子他会喜欢才怪他是人不是鬼” 岳茗冲正欲离开忽听到耳畔飘过鬼魅的声音这带着调笑也带点无奈的男声与她在梦里听到的那个男鬼的声音一模一样昨晚她见到的果然不是梦她真的又听到了稀奇古怪的声音了 “言儿听话把脸洗干净好吗”鱼巧奉按住她的肩轻声细语若是被二哥瞧见了言儿这模样肯定会以为是他故意捉弄言儿才给她化成这样万万不能让她顶着这张纸扎人一样的脸跑出去 “不要我就喜欢我长这么大从來沒像现在这么漂亮我才不要洗脸……” “沧坞现在不是过瘾的时候你要吃就快点别浪费时间” 岳茗冲移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细缝从门缝朝里面看去公孙言缓缓站起笑吟吟攀着鱼巧奉的肩“巧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言儿最听巧哥哥的话了” “这就乖了那你松开我得去叫人过來给你准备洗脸水和新衣裳”他有点疑心她魂魄齐全之后怎么会变成这样“言儿你抱我这么紧我……”他想要推开她的双臂却发觉她的力道极大他又不敢太过用力怕伤了她 “巧哥哥你喜欢言儿吗” 他的俊俏小脸憋得通红箍住他腰身的双臂简直像树藤一般有力“嗯喜欢你是蕊园里最小的我们四个人都很喜欢你……你先松开我我……” 他拼命喘气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她托住双足在移动可是他根本沒动啊低头一看双脚悬空自己竟被她腾空抱起还沒來得及呼出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咚”的一声视线模模糊糊眼前人影重叠“纸扎人儿”好像更加真实了 更像灵堂前摆放的童女了 有什么东西滴到自己脸上他费力地睁开眼可还是看不清楚纸扎人爬上他身开始解他的腰带是言儿吗不可能 第九十一回 沧坞璇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璇笃现在该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蠢货妹子你那么慢条斯理干嘛直接拉开他的衣裳脱了他的裤子笨蛋一个” 谁在说话鱼巧奉开始犯迷糊了屋子里只有他和这个“纸扎人”多出來的那个 糟他立时清醒过來摇了摇灌满浆糊的脑袋后脑勺痛得快炸掉 “别怕小哥哥等你一睡着就不会难受了真是美味我现在就想吃掉你啊”她揪住他的衣襟用力撕开滚烫的涎水滴滴答答滴在他的光滑白皙的胸膛上 “蠢货你快点好吗洞房也这么慢要不要我來帮你啊” “璇笃你别捣乱他是我的” 门外的岳茗冲心急如焚却是束手无策她两手空空去对抗一对鬼兄妹不被他们玩儿死才怪呢到时候无辜枉死再曝露身份那才真是大大的不妥可是现在去叫公孙意來说不定巧儿早就被它们玩儿的尸骨无存了 忽地被雷击中一般她怔了一会儿胜券在握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不好意思打扰你的雅兴了” 趴在鱼巧奉身上正准备解他裤腰带的公孙言猛地回头惊恐的眼神让岳茗冲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你你进來干什么” “沒事啊我看你玩得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就想进來观摩观摩”耸了耸肩她勾过凳子坐在床边瞟了一眼面色惨白如尸的鱼巧奉心里担忧更甚 “他还是个孩子不是吗你这么玩儿他他可吃不消” 公孙言愣了愣停下手上的动作搔了搔头偏头望了岳茗冲一眼又连忙避开她视线“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我很喜欢他我舍不得放弃他”满怀眷恋疼惜地轻抚着鱼巧奉的颊面口水顺着嘴角淌下來像不断线的珠子看得岳茗冲浑身发毛 “世上好男人很多是不要不等他长大了你再來那个时候我就不会阻拦你了” 跟鬼讲条件她也是第一回兴许这个鬼妹妹脾气好会通融通融也说不定 “……你说的很有道理啊世上好男人多的是呢那个公孙意就不错我也很喜欢他呢” 岳茗冲咳了两声“这个他不适合你他脾气又臭人品又差他根本一点都不适合你” 窗外的人脚步及时收住听到岳茗冲将他贬得一无是处他双眸闪过一丝怒意而后贴着窗户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他看不见什么鬼怪也听不到什么怪异的声音但他相信岳茗冲更加确信她不会无缘无故抹黑他若是此刻进去非但不能彻底制服惹怒了它们不但巧儿性命岌岌可危整个蕊园的人都要遭到灭顶之灾 “你别污蔑他他看起來就像个好人”公孙言语带羞涩提起公孙意的时候眸中难掩爱慕岳茗冲扁扁嘴这女鬼也真是太朝三暮四了吧 “你可别被他的外表欺骗了我是他的随从他有什么坏习惯我都知道譬如说他十天才洗一次脚三天洗一次脸半年洗一回澡你走近些就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臭味尤其是他的口臭啊简直臭气熏天啊太恶心了况且他的肉又粗又老一点都不好吃”尽管添油加醋反正某人听不到岳茗冲越说越过瘾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比划着哪知屋外的人早已按捺不住怒火 “嗯这么说那就只剩下骆秋痕一人了” “不好不好”她摆摆手露出鄙夷神色“听说他有隐疾” “什么隐疾” “他浑身长着脓疮看一眼保准你再也不想再看第二眼你可知道他身上的脓疮流脓流血即便是大夏天他也捂得厚厚的生怕被人看见他媒婆上门几十次他都绝口不提娶妻的事算是他有点良心不过你要是想吃他我劝你放弃吧……” 屋外的人互相交换了眼神骆秋痕竭力做出微笑的表情“意弟我跟茗冲好像沒什么过节吧”表情未变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他只听见屋内的岳茗冲一人自说自话几乎将蕊园的人都评论完了他强忍怒意唇边挂着僵硬的笑 “这么说的话还真是沒有合适的人选了真沒意思那我先走了好无聊” 语毕公孙言双眼一闭倒向鱼巧奉后者已经被压得不省人事岳茗冲急忙上去推开公孙言“巧儿巧儿快醒醒” “他怎么样了” 见是公孙意和骆秋痕她总算是安心了颓然坐在一旁“还好沒事再晚点巧儿可真是……”不明不白被女鬼给吃了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它们总算走了不过是不是也太好说话了点”隐约觉得事情沒这么顺利但她也懒得去管了只要它们对蕊园的人沒兴趣了就好虽然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可是她也是为了 他们好啊幸好他们不知道 “茗冲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私下里告诉我的” “啥骆大哥你说什么”她完全沒有意识到骆秋痕一脸怨念何故也根本忘记了方才贬低骆秋痕的那番话随口说说而已她可是不会刻意去记在心里的 骆秋痕对屋子里发生的事并不完全了解抱起昏睡的公孙言放在软榻上见她涂抹得像小鬼一般的脸蛋忍不住笑起來:“言儿这丫头干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肯定是巧儿干的” 躺在床上的人意识已近清醒谁也看不见他的眼角有泪滑下來他就说迟早都会背上这黑锅的他真的不愿意醒过來糊里糊涂被一个纸扎人轻薄一番他彻底无欲无求了 “骆哥哥出什么事了吗”公孙言轻声问视线移向公孙意又看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的鱼巧奉她连忙坐起吃惊地问:“大哥巧哥哥出什么事了” “沒事他着凉了睡一觉就沒事了” “唔我看看”她急忙跳下跑到床边无意中瞧见镜子里的人她吓得尖叫:“那是谁啊”指着镜子眼泪汪汪泪珠子滚落下來划破又红又白的脸蛋胭脂水粉被泪水冲淡整张脸越发诡异起來 等公孙意三人都出去后岳茗冲坐到床边抓住鱼巧奉冰凉的手轻声道:“巧儿起來吧他们都走了” “我不要起來我沒脸见人了”依旧闭着眼眼泪滑进两鬓岳茗冲叹息一声微笑劝道:“旁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你躲在屋里才更令人起疑心” “冲哥哥你自己看看那该死的纸扎人都干了些什么”拉开衣襟白皙的胸膛上现出几个紫黑色的手指印“还有这里”手指向腰部指印更加密集颜色更深岳茗冲倒抽一口寒气那鬼的的阴气如此强烈被抓过的地方都渗进了阴气 “我痛得简直快散架了它把我浑身都掐了一遍重要部位也痛得要死你要不要看”他正要退下长裤她连忙按住他的手咬着牙说:“不用看了我明白我都明白会影响你将來传宗接代吗” “传宗接代”他有点莫名其妙张开眼注视了她一会儿“屁股而已啊跟传宗接待有什么关系总之我是沒脸见人了我现在痛得根本不能下地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双掌掩住俊俏小脸呜呜地哭起來岳茗冲暗吁口气原來不是那个地方啊可是那女鬼也真是够色了竟然鬼掌都伸到后面去了她再一次庆幸自己及时挡住了女鬼的强攻真的及时得再不能及时了虽然巧儿受了些累可是总比一命呜呼还丧失清白的要好的多吧 “嗯那个你也别太放在心里了事情都过去了振作起來明天会更好的是不”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他遇到这种事她真的难以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你放心冲哥哥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 “可是大哥二哥都知道他们一定会笑死了”拉过棉布紧紧盖住脸“我现在根本同和尚沒两样了我真怕我将來会遁入空门” “别胡说你大哥二哥疼你不会乱说的不过是遇到鬼而已怎么就要去当和尚了我看连二姑娘就不错你们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故意转移话題希望他能尽快忘记这痛苦的经历 “……连瑜小丫头还不错不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些一个个都恨不得让我娶她们你知道我还小天**玩但也不是**的人我对感情这件事还是很专一的在我遇到心仪的姑娘之前我是不会停止追逐的” 听他的语气渐渐愉快起來她拉开被子笑嘻嘻地说:“臭小子沒想到你还是专情的人呢你要是喜欢人家连二姑娘就赶紧娶了人家吧” “才不要我才十七岁而已干嘛要这么早娶老婆像师父十八岁娶了师娘那个时候师娘才十五有家室之后就不能这么自在了我才不要布师父的后尘呢整天被师娘管这管那连喝酒都要偷偷的趁着师娘不在家才敢除了师娘师父根本连别的姑娘看都不敢看一眼” “你师父这么沒用啊” “胡说我师父是爱我师娘爱得入骨他们自幼青梅竹马……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师娘家里开的镖局而师父就是个文弱书生动起手來师父是很怕的” 岳茗冲沉吟了一阵对公孙齐的状况大概有个了解“你师父失踪了你师娘一定很着急吧” “那当然啊这七八年里师娘多半时间是在外面寻找师父也有人说师父扔下师娘和二哥言儿独自修仙去了可是师娘很坚定从來都不放弃我还记得师父失踪前抱着一本什么记的书看得都快入魔了……” “琅嬛记”岳茗冲急忙接道终于说到重点了她全神贯注盯着鱼巧奉生怕漏听了一个字或许将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第九十二回 无故的心痛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原本以为会从鱼巧奉口中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哪知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从他师父师娘如何认识一直说到了他师娘怀胎十月生下公孙意.其间事无巨细.开门七件事.他全都细述了一番.完全沒有意识到她这个听众真的听得很沒耐心.很辛苦了. 不但提到骆秋痕禇昭沅与他是如何相识的.竟然还越扯越远.说起了公孙意的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妻子苏灵倾.从他们二人出生到苏灵倾一家被斩.鱼巧奉说得绘声绘色.简直像是自己亲眼见过的一样.而他不过才刚刚满十七岁.十三年前.他也才四岁而已.她实在是抵抗不了滚滚而來的困意.差点倒头大睡. “冲哥哥.你有沒有在听.” “嗯嗯.在听在听.你继续.” 他不看她.也沒发现她已经支撑不住.身子开始摇晃.只顾着絮絮叨叨:“苏大人一家死得可真是冤枉极了.这都要怪那个晋淮王.要不然二哥早就当爹了.”当然得怪那个糟老头子了.害得二哥不但失去爱人肝肠寸断.还改变兴趣喜欢上了男人.虽说冲哥哥人很不错.可是总归是男人啊.实在不妥极了. “嗯.确实很可惜啊.”拜托可以打住了吗.苏灵倾是谁呀.跟她岳茗冲有什么关系.她们一家被满门抄斩的确令人同情.可是她也不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啊.世间不公冤屈多了去了.她哪里有功夫去为一个陌生人伤心掉泪呢. 像是有东西流下來啊.她伸手去抹了一把.泪.汗.为什么他说起苏大人一家被斩时.明明是毫不在意的.可是心为什么会突然一颤呢.可能是从前杀人太多了.突然间有点心软了吧.浪子回头吗.不可能.自她第一次完成任务后.她就知道一只脚踏进了无尽炼狱.永世都不得超生的.即使她想.也沒人会给她洗心革面的机会.只能一步步走得更远.陷得更深.直到消亡.永不超生. 不行啊.这不知是泪还是汗的东西.不停地往下流啊.被鬼附身了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诡异的事情啊. “你怎么了.从巧儿那回來后就一直在流泪.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话让你难受了.” 她抬头对上公孙意焦灼担忧的双眸.“流泪吗.我不知道啊.”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下來.刺进红肿的皮肤里.好痛.像刀子在割.“我怎么了.为什么停不下來.” 他捧着她满是泪水的脸颊.柔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吗.” “沒.沒有啊.我很好.怎么会有苦衷.”忍不住抽泣起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起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她在乎的是何时能摒除缠身的大悲大喜.身心剧痛的感觉.她不想再尝试了. “我沒事.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心好难受.”一阵阵抽痛.她像快要被暴风雨席卷的扁舟.双腿失去依靠软软地朝后跌去. “沒事.沒事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他半跪在她面前.双臂轻轻环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吧.睡一觉好吗.睡着了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 “真的会吗.”泪眼迷惘注视着他温柔俊美的双瞳.她缩进他怀里.这个男人.如果不是龙阳之好.那该多好啊.造化弄人.偏偏上这世上的奇美男子对男人有兴趣. “需要我抱着你入睡吗.”他轻轻提起她绵软纤瘦的身子.双臂及时箍住她的腰身. 她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你不介意我是女人吗.” “我可以当你是男人啊.”他轻声笑起來.横抱起她走到床边.“如果觉得冷.我可以帮你暖床的.”贴近她的耳旁.嘴唇不经意擦过她的颊面.她心跳如鼓.呼吸微地急促起來.这么沒出息.转过脸见他依旧泰然自若.她无端地双颊灼烫.缩到床内侧.头全部埋进棉被里. 感觉到床轻轻一震.被子被掀开.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从前有意无意吃他豆腐也觉得理所当然.怎么此时此刻就觉得害羞了呢. 温暖的躯体移向她.又朝里面挤了挤.“公子.你真的要......” “已经很晚了.你难道要我睡外面吗.”手臂搭在她的腰上.感到她身体抖了一下.他的力道加重抱紧了她:“跟我以前抱过的身体差太远了.” “公孙意你……” “我将就一下吧.” 细微的呼吸声在耳旁环绕.想必他已安然入睡.而她却整晚都被他这轻浮的呼吸搅得心痒痒.若以她从前的作风.遇到这种秀色可餐的猎物.她绝对不会放过太好的机会.可是今晚.她规矩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转过脸时.正对着他闪烁着光彩的美目.月光透过窗户投洒进來.“睡不着吗.”他问.慵懒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笑意. “嗯.是有点.”她不是得道高僧.身旁睡着一个诱人的美男子.她能睡得着才是奇迹.公孙意就这样注视着她.连眼睛都不眨.她心里已经不止一只小鹿在撞了.简直是千军万马在拼命厮杀.今晚注定是个不之夜了. **** “二少爷早.” “小小姐起來沒有.” “回二少爷.一大早三小姐和连家二位姑娘就陪小小姐上街去了.” 岳茗冲迷糊中听到门外公孙意和仆人的对话.翻身朝内又蒙头大睡.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睡着.勉强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公孙意倒是好精神.她睡着之前他就起床练功.简直是热血男儿.想当年.她也跟他一样辛苦.只是近年來被毒缠身.她的体力明显沒有从前好.也不会那么辛苦地苛刻自己. “还在睡吗.”公孙意倾身上前.棉被移开一角露出她乱糟糟的脑袋.“沒想到你这么懒.”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她偷偷扭头望去.见他在脱衣.她吞了吞口水.视线随着他移动.见他脱掉外袍.又褪下长衫.只穿着白色内衫.她忙掩住胸口.急叫:“你.你干什么.”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他都说了对她沒兴趣.她却动辄心惊肉跳.有贼心却沒贼胆. 公孙意转过身面朝着她.这个女人此刻的表情.他一定要印在心里才好.一壁垂涎若渴.一壁又目光闪躲不敢正视.真是可爱极了. “你还不想起來吗.是想再陪我多睡一会儿吗.”手伸到自己胸口.他慢悠悠朝她走來. 闻言.她立即爬起.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中途还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倒进他怀里. “你就这么想当我的男宠吗.”他嗤笑一声.让她站稳脚步.手指滑过她乱如蓬草的头顶. 她退开几步.揉了揉鸟窝脑袋.趁着他换衣服的当口.迅速逃离.以免无故被他调戏一番. “沅姐姐.你和连姐姐到回丰茶楼等我好吗.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们.” “诶.你要去哪儿.等……”禇昭沅话还沒说完.公孙言已经匆匆奔到楼下. 云波城真是让人舍不得离开呢.相比起从前待的那些穷乡僻壤.这座前朝都城还真是不枉费它“凤城”的美名.京师有京师的浮华昌盛.云波城也有云波城独有的风韵. “是公孙将军的妹子呢.言小姐什么时候康复的.” “言小姐要不要來瞧瞧小店新款的首饰.这可是翻越千山万水从玉郎国进的货.言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这里都有.” 公孙言好奇地拿出锦盒里的五彩琉璃斑斓石手镯.溜溜的圆眼睛闪烁垂涎的眸光.她可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呢.店老板见她喜欢的紧.满脸堆笑把新进來的耳环链子发簪都一一摆在她面前. 他认定了她将会是三天以來最大的主顾.蕊园的姑娘常來他的铺子.却都是些手头紧巴的丫鬟.每次來都眼巴巴地看老半天也舍不得买一件.今儿真是老天开眼了.痴傻了好几年突然康复的言小姐來挑选.必定不会是看看就罢了的.她可是蕊园最宝贝的小小姐呢. “言小姐.看上哪件了.”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件麒兰美玉手链上不肯移开.店老板笑容可掬捧着手链递给她.“言小姐真有眼光.这是玉郎国特产的麒兰美玉雕琢而成的.整个皇城都只有三件.是稀罕货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沒有诓我.”公孙言接过手链丝毫不掩饰对这条手链的喜爱.“店家这件手链我要了.” “诶诶.言小姐果然是个识货的.”店老板欣喜若狂.虽然是夸张了点.不过这条手链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货.价值不菲.不过这位宝贝小姐一定是不缺钱的. “言小姐给您包好了.还需要什么吗.” 视线一一扫过柜台上的首饰发簪.她扬眉笑吟吟望着店老板温声道:“这些我都要.都替我包起來吧.” “好嘞.”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真是天降“财神爷”啊.他今晚一定要多给家里那尊财神爷上几注香. “一共是三百七十两.言小姐.”殷勤地捧着扁盒递到她面前. “……啊.我.我现在沒这么多银子啊……老板你等等.我去拿银子.” 三百七十两啊.还是以前好.不用愁吃穿用度. “快來看一看啊.幡纭国沉鱼落雁巾.质地考究.花色繁多.手感丝滑.物美价廉啊……” “我要一条.” 果然是美不胜收啊.她学着其他姑娘的样子把纱巾遮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她看见迎面而來的男子都纷纷侧目.内心狂喜溢于言表.微微颔首报以温婉笑容.踏着细碎步子走进赌坊. “买定离手.快点押……” “小.大.小.小……”摊开钱袋.三十两银子全部摆上去.“我买小.” 众人一看.是个蒙面姑娘.说话轻声细语的.出手倒不小气.筛盅一开.果然是小. “大大大.我买大……王八蛋.怎么老是跟我作对似的.喂.你.说的就是你.” 第九十三回 赌坊相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公孙言抬起头目光与对面那人对上她心一惊立即别开脸抓起赢來的一百多两银子就想逃“诶小姑娘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我是想向姑娘请教一下赌术为什么你每次无论买大买小都会赢呢” “我我不知道运气好吧” “是吗那好姑娘现在买什么我也跟着买什么……该买什么呢姑娘你在发抖啊”连忙松开手岳茗冲凑近了些闻到熟悉的味道笑而不语 “买买大吧”一众赌徒都一边倒全跟着买大 “真不错姑娘真厉害啊帮我赢了这些银子…..突然肚子有点饿了姑娘我请你吃面吧” 公孙言退了几步低声怯懦道:“不不用了有人在等我我得走了” “别着急姑娘要去哪里带上我可好我实在是想向姑娘请教一下的诶姑娘…..”岳茗冲正欲上前拉住公孙言突然间公孙言目露杀机一拳击來岳茗冲闪身躲避紧接着雨点子一般的拳头砸过來她都一一闪过不幸的是她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挨了好几下 “姑娘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我不过是想诚心请教而已” “滚开混蛋你要再上前一步我现在就取你狗命”公孙言目光凶狠岳茗冲看到她面纱下的脸狰狞恐怖龇牙咧嘴像是马上就要爆发 “是吗你若是敢的话我不就站在这里不躲也不逃更不会喊救命” 一步一步逼近她未消肿的窘迫容颜一点畏惧都沒有半明半暗中她唇边漾起淡淡笑意笑容从嘴扩散到染着血的双瞳里杀气腾腾的公孙言忽地开始颤抖双手紧捂着眼睛发出渗人的哭泣声 倒成一片的赌徒们还未醒悟过來只当是一阵诡风刮进來突然有人尖叫:“有鬼啊快逃啊” 整个赌坊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岳茗冲被人群推來让去回头时公孙言早已失去踪影 “言儿你干什么去了”禇昭沅一看到脸色惨白气喘吁吁的公孙言上了楼连忙拉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出了什么事” “沒沒有”强忍着被岳茗冲双眼灼烧的痛楚公孙言虚弱地坐下连瑾朝禇昭沅使了使眼色两人移到窗边 “小小姐是不是遇到歹人了” 闻言禇昭沅眉头紧皱谁这么大胆子敢对四大魔将的宝贝妹子动手动脚若是让她追查到主谋她一定要将他们抽筋扒皮让他们生不如死 “诶沅沅连姑娘言儿你们都在这里啊真巧啊” 禇昭沅轻哼一声走到公孙言身边“言儿咱们回家吧”公孙言站起刚转过身岳茗冲已來到她面前她猛地连连后退打翻了茶水滚烫的茶水顺着连瑜的手背往下滴 “连二姑娘你沒事吧”岳茗冲急忙拉起连瑜通红的手背掏出手巾轻轻擦干水渍“疼吗” “不不疼多谢岳公子”连瑜胆怯不敢多言岳茗冲瞥到她的姐姐连瑾一双虎狼般的眼睛正恨恨地瞪着她连瑜立即轻推开岳茗冲怯怯地移到连瑾身后 “言儿你有沒有烫到” 公孙言双肩微抖吞吞吐吐回道:“沒沒烫到”岳茗冲发誓自己绝度不是刻意去盯着禇昭沅的胸部的完全是因为公孙言的手抓住了禇昭沅凸起的两团绵软所以她才会吃惊为何公孙言会有这种奇怪的举动來 “对不起对不起沅沅你别生气我……”赶紧澄清省得这个疯女人又要借題发挥给她乱扣帽子 “你干什么啊神叨叨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言儿我们走吧”揽住公孙言的肩禇昭沅回头望了岳茗冲一眼清澈的双眸沒有一丝恨意沒有一丝痴迷平静无波得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在发梦 “你发什么呆还不走吗” 禇昭沅叫了一声岳茗冲回过神快步下楼 回去的路上岳茗冲被她们四个女人很自然地隔开她也有自知之明虽然跟她们一样身为女人可是她们喜欢的东西她都沒什么兴趣她们一路上遇到首饰铺子就进遇到新款的头钗珠花就买看见漂亮的布匹就命人送到蕊园豪迈阔气又霸道想不引起路人的注视都很难 “四大美人一同逛街真是少见呢” “说的是啊若是让我选我肯定选言小姐身形饱满又白又嫩晚上抱着又软又暖和” “嘿嘿你不怕她哥哥砍死你” “是喔公孙将军号称冷面阎罗算了他的妹子我还是别想了” 任何地方都不缺这种异想天开的男人真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也未必敢接岳茗冲巴巴地跟在她们后面负责苦力在她们银子用光的时候她还得主动积极地她们付银子 “沅姐姐我还想买盒胭脂” “刚才不是买了吗怎么还要买”禇昭沅转过头眼睛眨了眨岳茗冲有气无力道:“知道了现在就去买”买胭脂水粉这种事她还真是第一次做呢 “上次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糊里糊涂就把巧哥哥一整盒胭脂都用光了我想买一盒赔给他希望他别怪我才好” 她还真是有心垂涎巧儿美色的时候也不见她心慈手软到现在巧儿身上的抓痕都还未消岳茗冲无可奈何兜里的银子都被这些败家娘儿们花得差不多了不过她虽然辛苦一点倒也不是沒收获 公孙言对禇昭沅的态度简直暧昧至极尤其是看她的眼神完全是男人对心爱女人的毫不掩饰的占有**裸的满含**的 不仅如此公孙言还时不时地往连瑾身上贴脸颊就老往她胸口蹭看得岳茗冲浑身发毛她非得想个法子把那对鬼兄妹逼出來不可要不然言儿的躯体一直被它们占着久而久之就会共融到时候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这件事你有什么对策” “对策我可是毫无头绪的”她的银子都被他的那些妹子花光了他不但一点表示都沒有还觉得理所应当的那是他的妹子又不是她的她现在可是穷人一个呢还压榨她他真过意得去 “如果现在就去制服它们你有几成把握”公孙意起身关好门取來斗篷给她披上她感激地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一脸茫然不知她想表达什么意思思索片刻他眼前一亮摸出钱袋递到她手里“你眼里只有银子啊这是你的工钱都给你了” 掂了掂钱袋岳茗冲笑呵呵道:“其实呢我是一成把握都沒有的……公子别气我说的是大实话现在那对鬼兄妹寄居在言儿体内若是贸然前去不但不能赶走它们还会伤了言儿要是真的激怒了它们言儿性命不保我今天见识过璇笃的厉害你我皆是凡夫俗子跟鬼神妖邪斗必然是沒有胜算的” 公孙言点点头此话的确有理虽然他是凤族二王子是神祇要灭一个小鬼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介凡人根本沒有任何能力同天地神佛妖邪鬼怪抗衡它们若是想要他死就像当初他想要一个小鬼灭亡一样简单 “其实呢也不是沒有办法的” 见公孙意紧皱的眉头忽然放松了她笑意盈盈故意卖着关子等到公孙意有点不耐烦了她才慢条斯理道:“我曾听到那对鬼兄妹说它们很怕我也不知道是我长得的确是太面目可憎还是怎么的它们根本不敢直视我今天在赌坊里我……” “你上赌坊” 他的俊颜浮上一丝厉色她及时收口连连摆手“其实我是无意的” “你一个女人老往那种地方跑……”急忙捂上他的嘴“拜托你小声一点好吗大不了以后我不去赌坊了”她差点要给他下跪了不就是进赌坊吗有这么严重吗又不是杀人放火了就算是杀人放火了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呀 气咻咻打开她的手他沉着脸语气冰冷“除了赌你还酗酒你明知道我不准任何人在蕴珍楼里喝酒你还故意为之是不是想跟我对着干” 这个男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喝酒嘛她都喝了多少年了也沒见有人站出來敲她脑袋制止她 “我顶多是浅尝辄止不会像那些醉汉一样撒酒疯的公子你要相信我”泪光闪闪楚楚可怜他多少也会动容吧 “是吗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醉酒的样子有多滑稽疯狂需要我给你演示一下吗你不知道喝酒伤身吗你一个姑娘家沒事喝酒酩酊大醉的像什么样子记住你是女扮男装不是真男人若是哪天遇到歹人别指望念经就能召唤我出來”骂了一阵子见她缩回角落里背对着他头垂得很低他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 “你自己也知道不好为什么不改呢你的身子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有病在身酒是大忌你想一辈子都病怏怏的好不了吗你想让谁担心让我担心吗你若是死了我顶多只会请人厚葬你而已” 角落里的黑影越缩越小头越垂越低他听到她低微的啜泣声有点后悔自己说话太重她虽然皮了些滑头了些可是毕竟是个姑娘她的啜泣变成了隐隐的哭声直向他心头他是真的关心她怜惜她她哭他的心也跟着难受 公孙意俯下身去拉她起來“是不是怪我语气太重了” 以为她会抱着他委屈地大哭一场他连情绪都酝酿好了连劝慰他的话都准备好了哪知她抬起头咧嘴一笑竟然皮皮地笑起來:“公子你骂人的时候真像个老学究呢公子以前也这样骂人吗嗯还挺过瘾的我说我很过瘾被你骂着” “你……”他气的说不出话來被人骂还会觉得过瘾的人她算是第一个吧这个女人他真是拿她沒辙了 第九十四回 收服色鬼兄妹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世上恨我之人爱我之人怜我之人弃我之人但愿生生世世被佛光罩身福泽满堂寿与青天 她跪在地上面朝着北方双手合十抵于胸前口中默念了三遍虔诚叩拜后方才起身 豁达宽厚仁爱慈悲她感觉自己真的快被他感化了难道他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净化她心灵的神祇在无尽庄多年她集所有臭毛病于一身也从沒人纠正过她沒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要禁止的 她喝的酩酊大醉撒酒疯酒醒后才知道自己失手打伤了一个家仆闹得无尽庄鸡飞狗跳她非但沒有受到惩罚反而被叶无涯称赞小小年纪就非同常人他是天智峰的当家是无尽庄权力最大的人他放纵自己的义子女坏事做尽引导他们一步步向邪路上走告诉他们把心底的仇恨发泄出來杀人的时候就当是斩杀当初欺负过自己的人下手要狠辣不要手软 她不愿再回想这么多年谁对她真正的好谁在利用她的手铲除对头她心里都明白被公孙意骂她一点也不难受反而觉得踏实温暖沾满鲜血的双手总有一天是会洗得干净的吧 她曾问过公孙意如果一个十恶不赦的人突然有一天放下屠刀诚心悔改了神佛会不会宽恕他从前造下的罪孽公孙意说每个人都会被宽恕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诚心改过神佛也是会将福泽将与他身的 她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回头是岸了那么唤醒她良知引导她踏上正途净化她心灵的人必定是公孙意了 额头猛然刺痛“你干嘛打我好痛……”她抚住被他的手指弹疼的地方 “不打你你怎么醒的过來也不知道你在发什么呆”公孙意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手指勾了勾她的嘴角撇嘴说道:“瞧你都流口水了是不是又饿了” “沒到时候呢我们要不然先去碰碰运气”她不等公孙意答话拉住他的手朝公孙言住的院子走去 “半夜三更的我想那对鬼兄妹一定会出來玩的”摸了摸腰间的符箓她有些忐忑也不知这护身符有沒有用 “你一个人对付” “是啊公子又看不见它们不过你的剑倒是能派上用场”他的那把破铜烂铁虽然看起來很不起眼斩妖的时候却丝毫不亚于有道行的高人所持的桃木剑 两人悄悄潜到公孙言窗外屋内还亮着光岳茗冲照旧从戳破的窗户纸朝内窥视公孙言躺在床上一男一女正在屋子里转來转去确切地说应该是飘來飘去 “璇笃你说我们还要逃多久啊” “现在就不用逃了啊蕊园多好你我生前受了那么多苦也该享受了”璇笃打了个呵欠忽然压低声音“沧坞啊想不想去寻开心啊” “不要若是跑出去说不定再遇到鬼差或是再遇到更厉害的妖邪我们可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轻松自在了” “真是无聊”璇笃极度不耐烦他们是孪生兄妹同一刻生同一刻亡做了多久的鬼这副手铐就把他们铐在一起多久到哪里都是两个人形影不离其实大家都知道对方已经很厌倦了奈何这幅手铐是地府特制他们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打开只能凑合着躲躲藏藏伺机找适合的躯体 “有什么东西”沧坞叫起來她立即闭上眼侧着身子躲在璇笃身后“有东西快出去看看” 岳茗冲向公孙意低语:“引它们出來了公子把这张符贴在言儿额头上它们就不能再近言儿身了” 两兄妹飘出來沧坞胆小畏畏缩缩躲在后面不敢出來璇笃力道过大两只鬼蹦出來的时候双双绊倒在地 “你干什么蠢货害得我脸先着地”璇笃破口大骂沧坞委屈地坐在地上抹眼泪 岳茗冲拉着公孙意悄悄隐藏在窗下的矮树丛里她贴近他耳语:“他们在吵架现在正是时候……借你的手一用”知道她又要拿他的血养剑公孙意无可奈何伸手给她她做张做势举着烧红的剑身一跃而起朝花台跳去 “吵够了沒有” 两兄妹回过神只见一个举着宝剑的天神威风凛凛从天而降沧坞吓得连忙下跪璇笃不得已被她拖着跟着一块儿跪下 “天神饶命饶命啊我和哥哥璇笃生前遭人欺凌致死死后还被鬼差鞭打忍无可忍才逃出地府的天神你高抬贵手别抓我们”岳茗冲一愣这两只鬼把她当成天神下凡了她暗笑何不将错就错逼得它们自投罗网 “哼你们枉死的确令人同情可是有心去加害无辜之人就是罪大恶极三十六层炼狱定然饶不了你们” 公孙意躲在一旁只见岳茗冲跳上石桌做出金鸡独立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乍一听滑稽可笑细听之下还挺有板有眼 “你们有何冤情不妨细细说來若是能感动得了本神尊放你们一条生路也不是不行”岳茗冲朝公孙意打手势示意他也过來 “事情要追溯到一百多年以前了……”沧坞声情并茂讲起了从前过往 岳茗冲附在公孙意耳旁低声说:“公子我想到一个办法他们现在根本沒心思理咱们这天又冷要不然咱们也自娱自乐吧”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答应她在这种情况下涮火锅打发时间他不知道她的脑袋是不是抽风更加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竟然欣然应允还喜滋滋地跟着她一块儿涮羊肉 “公子这个好吃真香呢” “味道太淡了点再加点料就好了”公孙意舔了舔嘴唇他还是吃不惯太清淡的东西从前当神仙的时候什么滋味都沒尝过做了凡人他的口味倒是重了许多 “还好不辣我最不爱吃辣了” “灵灵也不爱吃辣你跟她很像呢”他轻哼一声想起了苏灵倾在世时的那些年她根本不能吃一点辣有一次他捉弄她在烧饼里放了辣椒她吃下去后嘴唇肿的老高三天后才消 抬眼望向他岳茗冲笑嘻嘻道:“你的未婚妻子真幸运遇到公子你可惜她红颜薄命公子的恩泽太深重苏姑娘无福消受了” “我们出生时适逢大旱娘在快生我们的时候断气了后來有人在棺材里发现了我们带我们回去后大家都说我们两是灾星瘟神在棺材里降生的孩子将來会害了身边的人……” “嗯公子这种事情倒是很新奇呢人死了还可以棺中产子的吗”她塞了一大口瞥了跪在地上的两兄妹一眼不发威的时候它们面目倒还清秀看起來也秉性纯良如果她真的是天神说不定她会放它们一马 “确有其事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你既然有阴阳眼那棺中产子也并非危言耸听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沒见过沒听过” “诶公子的语气好像你活了很久似的你不过二十三而已还能比我见的多吗”岳茗冲不以为然她见过的稀奇古怪之事远超于他了 公孙意放下竹筷慢条斯理道:“你今年多大我若是告诉我活了万年你信不信” 闻言岳茗冲瞠目结舌挂在嘴角的一颗菜叶都忘记吞进去“万年啊公子你是妖怪吗不不对啊你若是妖怪怎么会看不见鬼呢” 见她苦思冥想他轻声笑道:“骗你的沒想到你这么容易被骗我生于壬午年你呢” 岳茗冲撅了撅嘴又往嘴里塞了几块肉囫囵道:“还好你是骗人的……我跟你是一年生的呢” “天神你有沒有在听” “在听在听你们继续啊……”岳茗冲狂吞了几口食物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用力捶打了胸膛猛地回过头堵了好一会儿的事物终于咽了下去 “你们你们干什么”她吓得跳上石凳一旁的公孙意意识到事态发生了变化急忙上前拉过她 刺骨冷风忽地袭來卷起地上的沙尘公孙意掩面扭头向岳茗冲道:“出了什么事” “大概他们认出我了吧”她躲在他身后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又反上來她压制住呕吐的冲动推开公孙意朝着青面獠牙磨牙吮血的璇笃怒叫:“你们两可别太过分啊想魂飞魄散的话就來试试这把斩鬼魔剑” 斩鬼魔剑她真会取名公孙意见她握着宝剑的手颤抖不已连声音都开始抖起來一把夺过剑紧搂住她的肩 “告诉我他们在什么地方” “逃逃走了” 正在两人屏息凝神之时岳茗冲突感到脑后一阵疼痛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咔咔”的声响她低头一看竟然是散落在地的碎石璇笃正抓着一把碎石打她后脑勺 “我警告你啊你再敢打我我可真不客气了啊”一开始还挺同情这两兄妹沒想到他们根本就是找茬不好好修理修理他们还真以为她是草包一个 她怒腾腾抢过公孙意紧握的剑“公子放心好了就站在一旁看好戏吧”她非得打得他们现身求饶不行 长剑刺过去眼看着就要刺到沧坞那个被吓呆的鬼妹一动不动瞪出來“沧坞你干什么”竟然躲都不会躲了璇笃一看气得火冒三丈抓起沧坞的手腕跳到一旁 “你看见了吗” 躲在拱门外的家仆睡眼朦胧大半夜伺候着二少爷吃宵夜而他们只能躲在旁边时刻等待着二少爷召唤 “看见了不过岳茗冲在搞什么呢”另一名家仆掩了个呵欠只瞧见岳茗冲举着剑像跳大神一般胡乱舞着剑剑都朝公孙意刺去就在他们心惊不已之时剑尖又峰回路转刺向他处他们实在不明白这二位大半夜不睡觉在搞些什么 第九十五回 伺机勾引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月明星稀夜色清朗美人在侧内心……忐忑 她朝他看一低下头大概他还沒有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已被她刺得沒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公子要不要回去”拜托赶紧回去吧她已经冷得受不了了那对鬼兄妹也早就逃之夭夭了经过她多番试验他们也不可能折返上公孙言身了 “你确定他们走了” “是啊是啊”她迫不及待脱口而出 公孙意警惕地望向四周看到夜色中匆匆忙忙赶來的人他长吁口气俯身拾起被岳茗冲扔在一旁的破剑 从前还不觉得这把剑有多破烂如今随意地丢弃一旁看起來的确太寒碜了点这柄剑是他们的玖师父送的玖师父还曾吹嘘这剑是仙界遗落的一把绝世仙剑近几年越发觉得这剑跟破铜烂铁差不多了兴许是久未出鞘剑身都蒙上一层铁锈虽然在沾上血之后就红光闪耀但这生猛也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 “意弟你……” 骆秋痕一听到家仆禀告就匆匆赶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平时意弟是最在乎自己形象的如今这幅衣衫褴褛头发披散而且还一脸茫然的模样真让人匪夷所思他目光移向岳茗冲时她急忙别过脸一步一步把自己挪到暗处 “附在言儿身上的鬼已经离开了”公孙意语气冷淡脱掉破衣烂衫重新换上仆人递來的长袍见骆秋痕眉头紧皱心知他根本还不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言儿之所以会恢复神智是因为有一对鬼兄妹上了她身他们利用言儿的身体做了些让人费解憎恶头疼的事” “唔原來是这样”这么一说他就完全明白为何言儿看他们几个的眼神那么古怪令人发毛了趁着骆秋痕拉过公孙意详细询问的时候岳茗冲溜之大吉 刚刚逃出院子迎面撞上禇昭沅“你跑什么见鬼了吗” 一见是她岳茗冲赶紧又折返还沒走两步就被禇昭沅揪住后领“我说你干什么看见我就跑我又不会吃了你”她在外面听得清楚这几天的疑惑也顿时解开了难怪连她也会觉得言儿的行为古怪原來是被两只色鬼上了身幸好岳茗冲及时发现赶走了他们要不然她被占了便宜还懵然不知呢 “三小姐我我不是怕你我是怕怕冷”又不自觉地抖起來尤其是想起被禇昭沅强吻耳垂的那一幕岳茗冲根本不能自持浑身寒凉像是被人用冷水从头浇到脚 “以后你就跟大哥二哥一样叫我沅沅好了” 闻言岳茗冲汗毛直竖这个开头真不妙啊接下來会不会又要被蹂躏一番呢正当她心惊胆战暗自苦恼之时禇昭沅轻哼一声淡声笑道:“其实呢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上次……让你见笑了放心好了我今后不会缠着你的既然你是我二哥的人那么我希望你和二哥能……” 美目闪过阴险的笑岳茗冲心一颤隐隐地觉得事情进展的沒有这么顺利 “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二嫂” 嘲弄的笑声飘进她耳里禇昭沅捏着她的肩贴近她又低声笑道:“你的身体紧绷一定被我吓的不轻其实刚才我是逗你玩儿的你这幅呆样子真有趣” 笑声飘远了她抹了一把冷汗该死的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故意要整她的吧糟肯定是为了当初那几巴掌來报仇的早知道就不要把沧坞璇笃赶走了 **** 接下來的几天日子平静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岳茗冲暗中观察公孙言和从前一样痴痴傻傻让人省心确信沧坞璇笃不会躲在某处伺机报复她暂时松下一口气 相对于四肢康健心智齐全的人來说魂魄不全的公孙言最容易被鬼魂附体上次在大庙里求來的护身符还真的派上用场了虽然暂时不能帮助她寻回其他逃走的魂魄但也不会再给那些心术不正想要占据她人身体的孤魂野鬼提供机会 岳茗冲一起來就朝公孙言的小院子里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了连瑾和公孙意的声音前者语气兴奋说个沒完后者则是爱理不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不太耐烦的回答 识趣的她走到花门外朝里面看了一眼连瑾端着小碗在给公孙言喂食公孙意则埋头随意翻书面无表情就是他的招牌表情公孙言身后站着连瑜谦卑地垂首战战兢兢的样子令人同情 “二少爷前几天言儿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连瑾痴迷地望着公孙意连公孙言一再撇开头避开她递來的汤匙也沒有察觉到待她回过头时差点叫出來公孙言的嘴一周都抹着芝麻糊偷偷瞥了公孙意一眼还好他只顾着看书无暇顾及她连忙招呼妹妹连瑜给公孙言擦拭也不知连瑜是不是睡着了还是故意不搭理在她叫了三声之后那个木头一般的连瑜才猛然惊醒 被姐姐恨恨瞪了一眼后连瑜惶恐地俯下身替公孙言擦拭唯唯诺诺的模样被公孙意收进眼里 “二少爷可听说过京师的楚天师” 公孙意随口应了声连瑾顿时兴致高涨激动的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公孙意的侧脸雕刻一般的五官如京师名流画册中的美男子不过那些不入流的美男子根本沒法和公孙意相比就是了 “听说楚天师是天人转世投胎出生便会开口说话通晓古今料事如神辅政大臣家里遇鬼还曾请楚天师出面降服二少爷何不请楚天师來替言儿找找魂魄呢”她自信公孙意会对她的话題感兴趣他疼爱自己的傻妹子若是有一线生机他怎肯放 “喔如果我记得沒错楚天师应该是你的义兄吧” 闻言连瑾脸色一僵笑容凝固她听的出公孙意的意思旋即放柔声音说道:“楚天师是我的义兄沒错可是我也并非只是替他打名声而已他是有真材实料的比起那半吊子岳茗冲我义兄可是受过太后恩赐的” 一提起她的那位义兄楚怀仁连瑾就倍感荣幸比审时度势沒人能比得过她名满京师无所不知的天人转世楚怀仁是她的义兄权倾朝野的晋淮王是她的知己至于知心到了何种程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我记得楚天师是桉州人吧” “对啊”她有点莫名其妙为何他不在乎楚怀仁的本领有多高反而询问他的家乡在何处 公孙意合上书转向连瑾她心口微微跳动面颊不自觉地染上红晕“东舟四十年桉州大旱颗粒无收之后一年便是洪水滔天紧接着便是鼠疫横行彼时楚天师十八岁对吗” 不等连瑾答话公孙意嘴角微扬面露不屑神色“若真是天人转世通晓古今就应该能猜到这天灾和接下來的**为何他明知有难却也不向众人提醒而只顾着自己逃亡据说他是踢下了自己的亲兄弟才坐上赶往汉州的马车你们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连瑾脸色阴晴不定她不过是想推荐自己的义兄而已他怎么就能一下子扯出这么多前尘往事來她不敢再说下去他到底知道她多少事她在勾栏瓦舍虚度光阴贩卖青春犄角旮旯里的那些肮脏往事她一点也不想再提起 “二少爷既然既然你不想让楚天师來那连瑾以后也不会再提义兄的名字”大概是太过心虚生怕他会把秘密也牵扯出來她急忙站起一把拉过连瑜匆匆退下 这个女人如此慌张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自恃姿色过人才华横溢就认为任何一个男人都逃不过她的掌心她的心里装着什么他又岂会看不透凡人的一些烂俗伎俩过了几千万年还在重复使用在他面前卖弄心思只会令他反感厌恶 “公子” 他转过头她却出现在另一方对着他咧嘴傻笑 “你一直在外面偷听吗”他的语气温柔得与之前对待连瑾的态度截然不同岳茗冲笑嘻嘻坐在一旁手肘撑着两腮 “看什么”他笑意盎然俊颜绽露的灿烂笑花惹得她如痴如醉 咽了咽口水她别过脸挠了挠头发“我在演示方才连姑娘就是这样看公子你的” “是吗可惜我对女色不怎么感兴趣可惜了要不然的话……”他注视着她唇瓣微启伸手探向她的腮面见她神色略微紧张他难得地开怀大笑 “不然的话我真怕自己会坠入连瑾的温柔乡里” 瞧她转瞬即逝的惊喜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失望他更觉有趣倾身上前脸颊几乎贴到一起她屏息向后退了些眼角扫到垂花拱门外那张布满嫉妒的玉颜心微地一跳旋即起身避开公孙意的柔情亦或是捉弄移到公孙言身旁 “言儿想不想出去走走” 她目不斜视怕又无意间看到连瑾充满怨恨的眼神更怕看到公孙意笑得太过美丽而让人觉得藏着阴谋诡计的俊颜 公孙言溢满水光的圆眼睛眨了眨 “公子你知道言儿刚刚说了什么吗” “你能读懂她的心思” 公孙意觉得好奇与公孙言对视良久却也不知自己的妹子在想些什么岳茗冲轻推开他微微得意地笑道:“言儿说你真笨能读懂她眼睛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她狡黠地一笑搂着公孙言往外面走公孙意眼揉进怜惜正要跟着她们一块儿出去鱼巧奉急匆匆赶过來避开公孙言和岳茗冲直接朝公孙意走來 “二哥你可听说了吗” 公孙意微眯眼预感到鱼巧奉向他报告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果不其然在鱼巧奉话音刚落后他急忙叫住了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岳茗冲 第九十六回 引鬼出洞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云波城自有神佛庇佑多年來风调雨顺云波城的百姓感激上天恩德的同时也不忘皇朝四位大将军的守护四位的浩然正气加上云波城的镇宝龙王妖邪万不敢入侵可是就在半个月前西山的龙王宝殿突然坍塌殿中龙王神无故失踪诡异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发生 “吴大人你且细说” 议事厅内骆秋痕放柔声音尽量让紧张不安的知州吴炎能稳定情绪 一盏茶之后吴炎情绪暂时稳定下來“骆将军一夜死掉二十七口暮安县的知县都因此而辞官挂印逃之夭夭了这档子事一层层上报就在下官來向将军禀告此事之前又有十几人陆续无故死去唉这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 吴炎颓然跌坐脸色惨白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越來越近他连忙站起见是公孙意和鱼巧奉吴炎急忙拱手作揖“二位将军要救救云波城的百姓啊” 与其说救云波城的人不如说是救他自己知县逃跑烂摊子就只能推给知州他若是在限定的时间内解决不了这件棘手的案件他不但乌纱难保说不定还会成为下一个亡魂 “从何时起的” 吴炎只顾着担忧自己的官位前程在公孙意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后他才缓过神來“是是五天前突然死了几十口人整个人云波城都慌了还有人往京师逃这事皇上一定知道了……” 语毕又隐隐地担忧起來皇上知道后肯定会怒下圣旨陷他几日之内侦破案情若是毫无头绪他的脑袋就只能跟着乌纱帽一块儿滚蛋了 “吴大人” 公孙意怒然叫道这个该死的吴炎心思都只放在自己的前程上面了吴炎被公孙意一吼混沌的神思终于安定下來向公孙意等人一一细说案情 “这么说是在它们两离开之后了” 吴炎一脸茫然公孙意说的“它们”到底是何许人也虽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从四位将军的脸色可以看出“它们”一定跟这件连环案有洗脱不了的干系 “茗冲你进來” 吴炎转过头只见一个畏畏缩缩双手钻进袖筒里的青年走进來一直走到公孙意身边停下公孙意还满脸笑容拉了拉那青年的衣袖举止暧昧 骆秋痕瞧见吴炎看的目瞪口呆故意咳了两声向公孙意使了使眼色 “茗冲你看会不会是沧坞璇笃它们干的”公孙意一径望着岳茗冲让吴炎都有些尴尬他听到些流言蜚语说的是公孙意豢养男宠还对那男宠格外贴心两人还公然卿卿我我如今一看果不其然鼎鼎大名的公孙意竟然喜好男色遇到这种大事竟然还要询问那男宠 吴炎朝岳茗冲面上瞧去不过是中下之姿脸上多处淤青红肿莫非公孙意竟还喜欢虐待这看起來十分不入眼的男宠他不由得一个寒噤浑身发毛起來 “吴大人你在看什么” 吴炎猛地收回神目光赶紧从岳茗冲脸上移开看向公孙意还是这位玉面将军养眼得多“公孙将军可有何对策若是捉不到凶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公子茗冲觉得还沒抓到它们也不能妄加断定就是它们所为不过必定也与它们有关联” “说的是”公孙意点点头余光扫到吴炎那一脸痴醉大概是在瞧他吧他有点恼轻哼一声冷峻的目光移向走神的吴炎 “吴大人你有些心不在焉这件事本该是你知州的职责而你自己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我看我们也沒必要趟这趟浑水” 骆秋痕见吴炎立时脸色大变差点就快跪下來随即温声道:“吴大人别心急此事关系着云波城乃至皇朝安危我们四人不会坐视不理吴大人还是先回去我们会想对策的” “这这我看还是……”他真不想回去啊若是一回去就不明不白死掉了那才真是亏如今哪里都不安全谁也不知道凶手是凡人还是妖怪铁匠铺的刀剑斧头都被一抢而空就连大庙里都挤满了求护身符的百姓他自知为官几年來沒有什么建树也曾判过几件冤假错案若是被伺机报复他真是死不瞑目了 “若是不方便吴大人还是暂且留在蕊园吧有事也好一同商量”骆秋痕话音刚落吴炎立即拱手道谢几人面面相觑一脸无奈这人根本是來寻求庇护所的吧还说是心系百姓若真是心在百姓身上就应该同他们一起共患难尽快抓凶手为上策 “大哥我们今晚要不要出去走走”鱼巧奉早已按捺不住一有稀奇古怪的事发生他是最活跃的 “七星堂的杀手你可一个都沒找到朝中大臣都惶惶不安皇上还指望着咱们能一举擒获七星堂的贼寇呢”禇昭沅翘着腿盯着两位兄长的反应见他们都沉默着不发一言她耸了耸肩换个姿势漫不经心道:“各位都好像不紧张不过我可听说了死去的大多是年轻漂亮的姑娘” “是吗吴大人刚才沒说呀” 禇昭沅白了鱼巧奉一眼“他只顾着自己的乌纱帽而已哪管死的人是谁死去的都是还未出嫁的姑娘也有年轻力壮相貌清秀的男子” “你的消息可比我们几个灵通得多啊”骆秋痕赞道转向公孙意见他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随即说道:“看來咱们四个里就数我和意弟最迟钝了意弟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听沅沅一说我真觉得凶手是沧坞和璇笃不如……”公孙意话未说话扭头看向岳茗冲她一愣注视着他的双眸希望能从中寻找到一点点讯息这眼神是想说明什么意思啊她怎么一点都不明白 “不如让岳茗冲扮女人去引它们出來吧” 众人皆是一怔岳茗冲是最后一个反应过來的见大家都沉默着若有所思连公孙意都面色凝重像是在思考禇昭沅提出的建议是否可行她急忙跳出來抗议 “你不去难道让我去吗虽然我是货真价实的女子不过凶手不是人啊我又沒有一对阴阳眼我去了也是白去呀你们说是不是”禇昭沅似笑非笑摆弄着手指 “其实我也可以……”鱼巧奉正要自告奋勇拦下这差事却被禇昭沅狠狠瞪了一眼“你去能干什么若是真被那色鬼给给那个什么了你以后还想见人吗” 鱼巧奉脸颊通红忆起被纸扎人压在床上非礼的场景他不敢再开口偷偷望向岳茗冲只见她跟她一样面红耳赤气咻咻地龇牙咧嘴却沒一个人看她一眼顿时为她担忧起來 “沅沅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行” “公孙……公子你这样不好吧”岳茗冲真想把公孙意的胳膊撕下來一口口吃掉这种馊主意他竟然同意八成是想看看她换上女装时的模样有多丑有多囧她就说了他根本就是想她出丑故意捉弄她的 见她一脸哀求的可怜样子公孙意扬眉笑呵呵望着她揽过她入怀中附在耳边低声道:“我真想看看你换回女装时的样子一定很美吧”果然是为了欺负她的 骆秋痕尴尬地别开脸还好吴炎不在场要不然又要瞠目结舌哑口无言了纵使意弟他真的对很中意岳茗冲也实在沒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暧昧吧他打了个寒颤鸡皮又起來了 “意弟那个你们……”他几乎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瞧了禇昭沅一眼她亦是一脸羞愤无奈 “二哥你们商量啊有了结果派人來通知一声就好”禇昭沅终于忍受不住了拜托千万不要再把大家叫到一起了她真的承受不了这种太过香艳刺激的场面 起身拉起还沉浸在恐怖回忆里的鱼巧奉“巧儿走啦别打扰二哥好兴致了”回头望向骆秋痕“大哥你还不走吗” 骆秋痕匆匆向公孙意叮嘱了几句逃也似的跟着禇昭沅步出议事厅 “现在你很爽了吗”有人沒人都要捉弄她一番敢情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捉弄她看她手忙脚乱心神不宁紧张难安他才高兴似的 公孙意扬眉轻笑扶正岳茗冲“你说过不会对我想入非非的可是方才我感觉到你心跳加速气息紊乱这又是为何” “公子我我是女人哦”她好心地提醒躲瘟鬼一般躲得远远的 他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无奈地摊开手扁了扁嘴笑道:“好可惜算了不跟你闹了沅沅的建议我觉得可行要不你试试” 语毕只见她顺手抓起茶碗他也瞧见她脸色微有转变随即走过去夺过她手上的“凶器”温声道:“若真是它们两也只有你能捉得到它们放心我会在一旁保护你” 她真不该听他的“甜言蜜语”的哄骗缩着身子坐在镜子前被鱼巧奉摆弄她满肚子怨念在心里默默把公孙意诅咒了几十遍咒他往后拜堂时老婆就命丧黄泉旋即又觉得这个诅咒太狠了点反正她是沒资格也沒机会当他老婆了转念一想好像有嫉妒心在作祟呢 “冲哥哥麻烦你抬头好吗”鱼巧奉捧着她的两腮强行把她的头抬起來她被迫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慌乱地低下头十几年第一次看到女装的自己真的真的好别扭镜子里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另一个人吧 “冲哥哥你看看我给你化的妆还满意吗”这个爱捣鼓胭脂水粉女孩子玩意儿的鱼巧奉乐此不疲完全把她当成了试验品他向來喜好易容之术也经常拿蕊园里的其他人做实验手法也愈见精纯 “我看还是不要了吧我实在不适合女装”她根本不敢抬头垂首反复绞着手指从未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 鱼巧奉看出她的窘迫从身后搂住她的肩劝慰道:“冲哥哥我就经常扮女装呢不过我可沒有这种癖好只要是为了执行任务方便你知道的有时候沅沅也会扮男装呢” 背后两道极寒的光刺得他极为不适转过头瞧见公孙意站在门口鱼巧奉急忙松开识趣地移到一旁 第九十七回 疑惑解开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如果不是看到女装的岳茗冲公孙意根本不会认为鱼巧奉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张脸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他确信沒有给岳茗冲易容款步走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到她有点无所适从说起來她也算是中上姿色不过常年男装就连习性都渐已男性化举手投足的硬朗和不修边幅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二哥你看看冲哥哥是不是大变样了今晚去引诱凶手就靠冲哥哥了”鱼巧奉满意地望着经过自己巧手精雕细琢而成的艺术品 公孙意有些失神双手攀着岳茗冲的肩她的眼神闪躲着被公孙意炽热的目光烧得脸颊酡红不过她此时面若桃花加之有胭脂覆盖倒也看不出她的羞涩难得有一次女儿家的羞涩竟也被脂粉掩饰住了 “行了吗行了的话我就要出去了”她蓦地站起刚走两步差点被曳地长裙绊倒只好掀起裙子沒想到跑了两步就一个踉跄朝鱼巧奉扑过去 好在鱼巧奉根基稳固才沒被她这突如其來的举动压倒“冲哥哥你这样是不行的女孩子的体态你可一点都沒有呢还是先找晴央姐姐來教教你吧” “好啊好啊”她忘记了松开手余光瞥到公孙意脸色阴沉好像不怎么高兴她也懒得理鱼巧奉也察觉到二哥的脸色不对劲蓦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抱住岳茗冲他连忙收手及时退开走过公孙意身边的时候小心谨慎大气都不敢出 “巧儿等等我……”还未走到门口她的腰带就被公孙意拽住“你跑那么快干嘛你现在是姑娘家该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见他还拽住她的腰带不肯松手岳茗冲一把扯过愤愤不平咕哝着:“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这种馊主意都能想得出來你们蕊园的人沒一个正常的”她白他一眼刚踏出门口迎面就有东西朝她打來 “哎唷”她紧捂着额面手背又遭一击公孙意闻声奔上前伸手接住朝她打來的瓦片 “该死的王八蛋哪个兔崽子敢打我”也不管公孙意是否惊愕岳茗冲飞快冲到院子中央碎瓦片是从院子外的大树上投下來的大晚上谁这么无聊 “瞧瞧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生气了” 隐隐的窃笑隐藏在树杈间岳茗冲气愤不已竟敢骂她是不男不女的妖怪她倒要看看躲在树上不敢现身还朝她扔碎瓦片的是何方神圣 回屋取來公孙意的剑怒气腾腾提着剑正要飞身跃上墙头忽地肩膀被人按住双足不能挪动分毫 “你不懂武上去也是白费功夫给我”公孙意接过她手中的剑重新收进剑鞘若非公孙意提醒她真的被怒气冲昏头脑要运功了叶无涯给她的一半解药虽能压制毒性扩散但是万万不能动武她险些给忘记了若真的鲁莽行事不但性命不保还会暴露她会武功的秘密 “嗯我就站在你身后” 公孙意回望她一眼眼中带笑这张略显浓丽的脸蛋倒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耳旁有不明物体擦过他伸手便抓住朝他投掷來的东西摊开手一看居然是一颗夜明珠 “不知是何方神圣驾到还请现身”先礼后兵世上奇人异事诸多会隐身法术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公孙意态度谦和目光如炬他迅速搜索着这一件件从夜色中投掷而來的东西的來源见对方还沒有要现身的意思他抽出宝剑用力掷出只听一声尖叫紧接着墙头的瓦片哗啦啦掉了一地 “再装神弄鬼接下來就沒那么走运了”公孙意冷声喝道站在他身后的岳茗冲都感到这声音令她头皮发麻心生胆怯他生气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公孙公子别生气我们马上现身” 眨眼间两条白色身影已落到公孙意身前 “是你们”岳茗冲上前拾起掉落在墙根下的宝剑剑尖抵住璇笃的咽喉“我正要找你们呢沒想到你们竟然自投罗网了” “丑妖怪上次若不是你使奸计你又岂会得逞”璇笃昂首挺胸别开脸丝毫无惧此时岳茗冲已怒意勃发“公孙公子我们是万不得已才回來的我们不是想惹事的”理直气壮根本不将岳茗冲放在眼里他有把握公孙意不会任由这个不男不女的丑妖怪乱來 “上次被斩伤所以你们对人心存怨恨于是一怒之下杀了几十口无辜性命这都不算惹事那你们告诉我如何才算惹事”公孙意的怒吼令璇笃不敢再放肆他垂着头退了几步嗫喏道:“我们沒有杀人我们从不杀人的凶手另有其人的” “这个时候还狡辩你还想尝尝这般斩鬼魔剑的厉害吗” 闻言璇笃望向沧坞两兄妹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双双朝公孙意跪下“公孙公子你相信我们凶手是是黑狐精” 黑狐精岳茗冲沉思片刻向公孙意低语:“难道就是上次我在纪府看到的那头黑狐精不过死去的还有年轻男子黑狐精不会男女通吃吧” “杀人的有不止一只黑狐精”璇笃看了岳茗冲一眼撇了撇嘴满脸鄙夷“有好几只呢当晚它们杀人正好被我和沧坞撞见黑狐精妖力很强我们根本敌不过它们还差点丧命嗯我的意思是差点被它们吞掉” “我凭什么信你们你以为随随便便推给他人我就能放过你们”公孙意逼近面前那对青面长发的鬼兄妹“原來你们是來找庇护所的真是好笑了人往这里躲如今连鬼也往这儿藏告诉我这里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不惧怕斩鬼剑不惧怕岳茗冲” “公孙公子我们说的千真万确绝不敢信口雌黄不久前黑狐精來蕊园杀人我们也亲眼所见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绝无半句虚言”璇笃一五一十不敢诓骗公孙意扭过头瞪了他一眼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说你们当时都看到了什么” 璇笃急忙脱口:“当时我们四处游荡得知蕊园有个魂魄不全的姑娘可是听其他小鬼说蕊园有个护家神我们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就在当夜黑狐精窜进來杀了一个丫鬟那护家神和黑狐精打斗两败俱伤黑狐精逃走了后來不知怎么的你们又把护家神赶跑了我就想这不是大好的时机吗趁着大家都殚精竭虑的时候我们两就附了公孙小姐的身” 公孙意越听越觉得蹊跷护家神莫非就是那红毛妖怪这鬼兄妹竟然懂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坐收渔翁之利这么说当夜在乱葬岗红毛妖怪说的那番话是另有他意了看來他真的错怪那守护他家宅安宁的护家神了 “你们又跑回來不怕魂飞魄散” 璇笃抬眼凝望着公孙意神色凄然“我们宁愿被你们除掉也不愿被黑狐精抓去吞掉四处都是比我们厉害的鬼怪我们实在是沒地方可去了” “少胡扯了你们既然有本事从地府逃出來就应该有本事來去自如”岳茗冲根本不想给他们机会这两个狡猾多端的家伙说的话必须得过滤一遍才能断定是真是假 璇笃恨恨地瞪向岳茗冲她也不甘示弱回瞪他一眼血红的双瞳隐隐地烧出火苗烈火从瞳仁窜出來飞向他的脸颊他惊恐地垂头拍打身上无形的火焰 “公孙公子求求你收留我们在蕊园吧如果出去我们肯定会被黑狐精吃掉的”沧坞泪眼汪汪连连磕头公孙意喝止住她淡声道:“你们也知人鬼殊途与凡人接触不是你们被阳气灼烧便是凡人被你们的阴气侵扰百害而无一利” 两兄妹都沉默了他们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可是做鬼这么久蕊园才是最理想的避难所正与邪聚集之处阴气与阳气相持平更何况他们还发现了蕊园中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只怕是连这里的主子们都不会知道 “公孙公子黑狐精滥杀无辜我们两可以出力擒获他们只要……” 岳茗冲不客气地打断“就凭你们遇事就逃的胆小鬼指望你们能做什么” “冲哥哥你在那儿干嘛呢我找晴央姐姐來教你学女孩子走路……”鱼巧奉疾步上前奔到岳茗冲身后“二哥你在看什么冲哥哥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璇笃叹口气缓缓道:“我只让公孙公子看得见我们其他人是看不见的至于这个丑妖怪他生有天眼” “你再说一次丑妖怪试试”岳茗冲挽起袖子就要朝璇笃打去被公孙意拦下“别冲动我们要对付的是妖怪若是有它们两兄妹帮助困难会少一些” “这么说公孙公子愿意收留我们了沧坞还不快谢谢公孙公子”两兄妹感激涕零一旁的鱼巧奉浑身紧绷他虽看不见但从公孙意的话里听出了异常 “二哥你是说鬼就在这里”他小心上前挽住公孙意的手臂身体上的淤青还未消散可千万不要再被那色鬼纸扎人缠上了 沧坞迷恋地望着鱼巧奉口若悬河公孙意瞪她一眼神色凛然“你们可以留在这里前提是不准骚扰蕊园里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巧儿若再让我发现你们对他怎样你们知道后果” 第九十八回 布局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璇笃掐了沧坞一把斥道:“都怪你一天到晚发花痴听公孙公子的话不准再缠着巧儿少爷也不准对蕊园的主子有非分之想外面的俊美男子那么多你可以……” “不可以既然躲在蕊园就要安分守己不准出去骚扰旁人”公孙意怒道 璇笃嘟了嘟嘴一掌打向沧坞的后脑“听见了沒有记住了以后不准再发花痴了” 鱼巧奉听到二哥念道自己立时呆住一道闷雷砸下來他整个人都快被打散了“二哥我…..” 公孙意转过身拉住颤抖的鱼巧奉温声道:“你别怕它们答应不伤害你你替茗冲换好衣服我们等会儿就出去布网” “唔……冲哥哥你你跟我來”被吓得太厉害还未回过神來岳茗冲手臂搭在他肩上凑近他调笑道:“怕什么呢你要相信你二哥既然你伟大的二哥都向你保证了你就不要再怀疑了” 语带讽刺真不明白这个公孙意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要收留这两只讨厌鬼目光扫过公孙意的时候故意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而公孙意却别有深意地回敬她温柔一笑害得她脸颊又不自觉地烧起來 “公孙哥哥呃有件事我想说……”璇笃偷瞄岳茗冲一眼一脸嫌恶望向公孙意的时候却是异常谄媚讨好 “其实世上好姑娘多的是呢比如连姑娘她的嗯很丰满很适合做娘子” 公孙意抱着双臂感到好笑这倒霉鬼是要替连瑾牵红线的吗他不发一言等待着璇笃的下文 “再比如城东的刘员外家的姑娘还有很多姑娘都比这个不男不女的丑妖怪好的多吧”语毕故意朝岳茗冲撇了撇嘴扮个鬼脸 “冲哥哥你怎么了”鱼巧奉感到身旁这个人怒意勃发马上就要烧起來“冲哥哥”他推了推她的肩手腕被她一把捏住 “你再说一遍” “说了又怎样”璇笃吐了吐舌头一字一顿道:“不男不女的丑妖怪……” 怪字刚刚脱口浑身就如万只虫蚁在啃噬喉口被死死掐住熊熊烈焰从唇边疯狂窜进口腔一直烧进肺腑里 “倒霉鬼这是第一次你该知道我的脾气可沒公孙公子这样和善”岳茗冲慢慢逼近被烈焰焚烧得痛苦万分的璇笃她邪魅阴森的笑意自唇边漾起传到猩红的燃起烈焰的双瞳里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长点记性吧跟我作对的下场可想而知”她压低声音只能让璇笃听得见公孙意见她掐住璇笃的脖子而璇笃则是一脸恐惧心知这个倒霉鬼终于尝到苦头了 “好了你该跟巧儿去换衣服了”他上前拉过她跟着鱼巧奉一起走进屋里 黑狐精屡屡犯案搞得云波城人心惶惶男未婚女未嫁的都着了急匆匆托人说媒嫁娶平日里的一些繁琐规矩都省去纳彩纳吉纳征都全部调过往往头天订好日子第二天就迎娶以免夜长梦多只要拜完堂入了洞房小命就能保住 此时一些家徒四壁的男青年便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事竟然拖了黑狐精的福不但解决了住所的问題还解决了二十多年來困扰了几代人的头等大事他们一壁对黑狐精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一壁却暗地里感激黑狐精将从古至今的门第观念搅得支离破碎 当晚公孙意便带着岳茗冲來到一户百姓家里这家老夫妻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明日一早婆家便來迎亲但这提心吊胆的今夜老两口和小厮奴婢守着这个宝贝女儿不敢离开半步 “姑娘别怕今晚我就睡在你房里我倒要看看那黑狐精有多大本事能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走” 换上女装之后几乎沒人能认出她就是昔日那个同公孙意在大街上公然搂抱的男宠皇朝百姓虽然对稀奇古怪的事情十分热衷但流言蜚语传了三日之后便会被人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谣言公孙意的男宠已多日未见他们也渐渐忘记那个让公孙意一见倾心的青年长的是何等模样了 岳茗冲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地向躲在一旁的乔樱保证公孙意走到窗边从窗口看去正巧能看到对面客栈的甬道楼下是狭窄的巷子若是懂武的人轻而易举就能从对面的围栏上跃进來不过云波城的治安倒也沒有那么差除了近日发生的连环惨案外倒还沒有人能胆大包天到随意潜进他人宅院里 “姑娘你不害怕吗”乔元氏上下打量着这个跨坐在榻上翘着腿晃悠悠无所畏惧的女子她心里疑惑寻常人家的姑娘家哪里会像这一位这样独特的她皱了皱眉望向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乔樱 “樱樱到娘这边儿來”乔元氏柔声招呼女儿乔樱应了一声顺从地走到母亲身边在乔元氏对自己的女儿低语了几句后乔樱轻移莲步走到岳茗冲面前 “姐姐乔樱在此谢过姐姐为了我让姐姐担如此风险若是能挺过今夜日后乔樱定当同夫君携大礼感激姐姐” “快起來快起來”岳茗冲连忙跳下榻拉起乔樱这丫头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虽不是天姿国色举止倒十分有教养乔氏夫妇虽为买布做营生对这个独生女儿却是教导有方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公孙将军吧是他想出的办法往后可别忘了和你的夫君好好感谢公孙将军啊”岳茗冲笑呵呵视线移向窗边见他还在朝外面看她來到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袍 “公子一直在看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她伸着脑袋探向窗外街道两旁的纱灯刺破了漆黑寒冷的冬夜街上已无人迹太过安宁总让人觉得会有什么惨绝人寰的事要发生 “希望我们的功夫沒有白费”公孙意暗舒口气转向岳茗冲见她眉目如画唇色如花他唇瓣勾起一抹淡笑“其实你换回女装真的挺不错的如果你一直都以这幅样貌示人的话估计我会对你日久生情” “又胡扯鬼才信你的话”嘴上如此心里却痒痒的岳茗冲轻哼一声大摇大摆又重新卧倒在她的榻上 左看右看都觉得乔樱温婉可爱同样是女子差距已经大到无法用普通人的标准來衡量了 她知道乔元氏一直在打量自己也能猜到此时对方心里一定在说:这是哪里來的姑娘举止这么豪迈不修边幅将來能不能嫁出去还真是个问題真的令人担忧啊 她担忧什么反正她也不准备把自己嫁出去了还有几年的活头都不一定小命保住才是王道至于终身大事那得看上天有沒有给她牵姻缘线了曾经算过命那瞎子老头说她命中无姻缘线一生坎坷命途多舛她将信将疑不过大部分都应验了她这一生虽然才二十三年不过的确如那算命瞎子所言够多灾多难了 “姐姐你懂武吗”不知何时乔樱坐到她身旁见她的发髻有点松散伸手去替她掖了掖哪知刚刚碰到珠花就掉下來摔到地上掉了几颗珠子 “沒关系还能戴的”她俯身拾起正要往头上别时被公孙意接过去“坏了就不要了乔姑娘的发簪应该也适合你” “唔那姐姐你戴我的吧”乔樱取下自己的发簪递过去岳茗冲胡乱地插进发间 公孙意十分无奈这个女人除了涂着胭脂水粉穿着女装全身上下沒有一处像女人的他让乔樱进屋去脱下自己身上穿的袍子再让岳茗冲换上之后便让乔氏夫妇和小厮领着乔樱躲到货仓里去 “公子是为了让我身上带有乔樱的气味吗”自公孙意让她戴上乔樱的发簪之后她就怀疑公孙意的用意只怕那黑狐精早已见过乔樱的模样她身上的气味与乔樱全然不同若非换上乔樱的衣服戴上她的发簪狡猾的黑狐精一定会识破这个陷阱 公孙意点头暗叹这个女人粗中有细表面上看似大咧咧不修边幅心思却细腻如发“璇笃告诉我黑狐精作案的时候是幻化成人的模样的我想善变的黑狐精一定是白天就躲在对面的客栈内这间屋子里的一切他都一目了然只有你更像乔樱才会引他入局” “是吗如果今夜我真的不幸死于黑狐精之手公子你只怕也不会掉一滴泪吧你一定会命人随随便便把我的尸体扔进乱葬岗的是吧”她有点伤感自认沒有乔樱这么好命有爹娘疼爱明日就要嫁作他人妇而她自己呢真是凶多吉少而无人忧愁无人伤心 “不会”公孙意猜出了她的心思想要看看她失望时的模样便故作无所谓语气说:“你若是这么不幸我会将你风光大葬再替你烧几个丫鬟仆人到了下面好好伺候你” 哎呀果然生气了她皱眉头嘟着嘴的样子真的令他有点心痒痒的他承认自己面对着她的时候总不能像以前那样一本正经对她他总是有万分的耐心这幅忧思才是女儿家该有的兴许是大男人思想作祟他希望她能稍微弱一点需要人保护一点而不是风风火火地一副打不死摔不碎的铜墙铁壁的躯体 “哼我就知道你沒这么好心的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让我换上女装其实是你的私心”她很快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耸了耸肩大摇大摆地走进乔樱的闺房公孙意也跟在她后面 “我知道我现在的模样很滑稽可是只有这一次抓到黑狐精之后你求我我都不会换女装的”双脚蹭了蹭踢掉鞋子她揉了揉被绣花鞋箍得酸疼的脚掌这鞋子太小了根本不合她的脚也不知道巧儿是从哪里搞來的鞋她的脚只能勉强塞得进去而已 “我要睡了不跟你废话公子请出去吧” “我就在外面躲着有动静你就大叫” 语毕公孙意迅速步出 第九十九回 迷陀障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花香整间屋子都被浓郁的香气环绕她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令她难以置信地又立即闭上眼满室的鲜花将她层层包围彩蝶在花间翻飞这若不是在梦里那就是灵魂出窍了 她记得自己正躺在乔樱的房里为了引诱黑狐精出洞她被人强行换上女装即便百般不愿意也只能逆來顺受被那些满脑子装着荒唐想法的蕊园主子们戏弄对是戏弄他们就是怀着猎奇心理想要看她的笑话 她起身环视一周却发觉自己竟踩在鲜妍的花丛里连忙跳开胡乱踩着不合脚的鞋子匆匆奔到门口奇异而清晰的声音飘进來哗哗流水声中夹杂着古琴声虫鸣鸟叫浅唱低吟她刚一推开门扑面而來的花瓣和沁人心脾的花香险些令她窒息 掩面挡住刺眼的光线她走了几步古琴声蓦地停了下來恍惚中看到一条细长的白色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慢慢地适应了强光的照射她移开手映入眼帘的是翠绿的湖光山色一大片碧澄澄的湖水中生长着一株桃树微风轻扫花瓣便徐徐地飘落至湖面上巨大的水车送來新鲜的流水那悦耳的水声便是从那里传出的 “你醒了”那人转过身她惊讶得半晌合不拢嘴 公孙意可是这温柔且带点忧郁的气质却又不太相像他穿着白衫直裰对襟处为月白色上绣浅蓝色竹叶长发随意披散下來如玉美色简直令人垂涎欲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绝世妖孽 “公子你你怎么......” “别开口看看这景色可好”他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纤腕她微地一怔他的手指好烫 她仰面望向他总觉得完美得有点不真实至少她从未见过公孙意穿过如此翩翩君子的浅色衣服他常常是紫色或是黑袍裹身把自己打扮得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冷酷模样而眼前这位公孙意怎么看都像是温文尔雅气质绵软像骆秋痕那样满腹经纶的文弱书生 “闭上眼睛” 闻言她犹豫了片刻见她迟疑面带不解之色他抬手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眼睛上“听话闭上眼睛” 她有点发毛公孙意何时如此温柔过了他只会欺负她耍笑她此刻她更加确信自己是在美梦中不过不要紧现实中实现不了的事能在梦中完成也是一件美事 滚烫的唇贴近她的额面她心一跳脸颊又开始烧起來温热清香的气息自他的口鼻间徐徐流出她直觉地闭上双眼等待着他的唇瓣一寸一寸移向自己的鼻梁脸颊最后落在她有些麻木的双唇上 不对这绝对有问題她自认在逻辑方面是个白痴可是此刻毫无逻辑可言想了想在梦里既然如此再千奇百怪也实属正常啦 “公子” “嗯”不理她的紧张与笨拙他含住她的唇瓣贪恋地吻起來唇舌交缠她尝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方才的清香去哪里了好奇怪的感觉 忽然她身体一僵发觉自己的腰肢被他紧紧扣住手指轻抚着她的细腰让她每一寸肌肤都跟着跳动起來她竭力压制住不安和躁动双臂环住他的脖颈用心回吻他 “岳茗冲” 有人在叫她吗她猛地张开眼他又按住她的双眸“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开心可是……” “既然开心那就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该死的关键时刻她竟然睡得像头猪他简直快气死了躲在柜子里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门窗响动公孙意先是闻到一股腥臭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透过缝隙他看到一个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立在床边黑暗中那白衣男子正低下头仔细观看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岳茗冲 就在他准备冲出來的时候那男子俯下身嘴唇凑近岳茗冲的鼻孔向她吐了一股白烟立时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腥臭气息他立即捂住口鼻待这让人恶心的气味消散了之后公孙意冲出來趁着那男子解开岳茗冲的衫子之时挥剑砍去那人沒有提防有人从后面袭击忽感一阵刺痛用力一扯撕开岳茗冲的短衫而她却浑然不知依旧酣睡 背后中了一剑那人扭过头龇牙咧嘴瞪着公孙意“你是何人來坏我好事”阴影下他身上的白袍眨眼间染黑同夜色融为一体而他的双眸却是闪着白色光芒 银眼黑狐被破了法立时勃然大怒双掌一挥扬起屋内的圆凳朝公孙意打來 “岳茗冲你快醒过來”公孙意只怕她中了这银眼黑狐的妖术会就此长睡不起他可真的要给她烧几十个丫鬟家丁下去陪她了沒了她他活着真是了无生趣了 手腕翻转劈开了疾速飞來的圆凳紧接着屋子里的锦盒陶罐都在银眼黑狐的操控下胡乱飞起公孙意左右闪躲一一躲过眼看着那尖锐的爪子伸向岳茗冲胸口公孙意暗叫不妙迅速朝他飞过去 “站住你再靠前一步我就把她的心给挖出來” 公孙意闻声立即止步银眼黑狐嘴角邪笑手指勾向岳茗冲的肚兜那纤细的带子若是轻轻一拉便会春光外泄公孙意心头一震紧盯着银眼黑狐的举动他真不愿岳茗冲的清白毁在这个妖怪手里 趁着银眼黑狐转过身去调戏岳茗冲的当口公孙意身形一闪移到床边手指划过剑刃沾了鲜血的宝剑遍体通红猛地砍下去只听一声惨叫有物体掉落地上他也來不及留意 受了重伤的银眼黑狐爆喝一声一拳打來连带起强劲的气旋公孙意连连后退不得已以剑身抵挡突然间银眼黑狐被这强光刺得暂时失去攻击力黑袍一卷从窗口飞出去 方才情势危急暂时度过凶险之后他才发现遗落在床下的是一只狐狸残肢点上蜡烛后见岳茗冲依旧笑意满面陶醉万分他俯下身抱起她拉好她的衣衫 “公子你要走了吗” 她低喃仰面上前凑到他唇边 “是是是要走了”再不走让人看见了那可就精彩了他无奈地低声回她正要替她穿衣她一把打开他的手抱怨道:“不要动这样就挺好”伸手去拉开自己的衣襟雪白的肩头裸露在外他心微微轻颤暗叹一声重新拉好 “二哥怎么样” 匆匆闯进來的鱼巧奉看到两人像是在卿卿我我他连忙退出去公孙意也一脸窘迫他根本是什么都沒干倒是他怀里这个女人太不安分了 迅速拉过锦被裹住她确保她不会外泄一丝春光才唤鱼巧奉进來 “冲哥哥他沒事吧” 无意中瞥见岳茗冲脸颊酡红樱唇微肿表情陶醉鱼巧奉懊恼极了真不该这个时候闯进來可是二哥也太不收敛了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他再怎么随性也不能在别人家里做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啊不过也确实苦了冲哥哥了当二哥的男宠还真是辛苦呢 “她中了迷陀障我想她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來” 迷陀障难道就是师父曾说过的鬼怪的吐出的一种可以使人丧失意识知觉的毒气若是一直醒不过來的话那么人的魂魄就会被逼出身体了 越想越觉得可怕鱼巧奉问道:“二哥可有法子”他密切地注意着公孙意的表情若是此时二哥神色凝重面露悲戚那铁定岳茗冲是救不回來了不过看他的脸色倒是云淡风轻的随即心里有了底 公孙意一壁抱住怀里不安分扭动的身体扭过头去向鱼巧奉吩咐几句 “什么二哥你说那种东西能行吗”他想來都觉得恶心嫌恶地撇了撇嘴但见二哥的表情丝毫不像是在同他说笑避开公孙意朝岳茗冲瞅了一眼于是更加同情二哥背后的这个男人了 “我以为你有多生猛沒想到连你也中招了”公孙意无奈又将她抱紧了些这场面任谁看了都会瞠目结舌难怪死去的那些姑娘都面带微笑即便是被挖出了内脏也不露一丝痛苦神色原來都是被迷陀障给迷住了 黑狐精不止一只所幸今晚遇到的不过是只功力尚浅的狐精要不然就凭借他一介凡人的武功和这柄剑只怕是他和岳茗冲两人都要丧命斩下那银眼黑狐的一只手臂也实属意料之外的事 见她砸了砸嘴睡相安然想必是正做着香甜的美梦反正是叫不醒她的将她搂进怀里吻住她温热红润的嘴唇她伸出舌尖探入他口中手指摩挲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锁骨 “二哥……” 鱼巧奉不合时宜地闯进來他发誓自己不是故意要挑这种时候的若非二哥催促他早些回來他又如何会脚不沾地一路赶回來呢真是造化弄人他见二哥正怒目而视立即自觉而又惶恐地闪到一旁掩住双目 “我我拿到了”一步一步移到床边脖子都快拧断了非礼勿视尤其是这种常人不太容易接受的场面鱼巧奉两指拈着小瓶子递过去 “你先出去我叫你你再进來” 话音刚落他一阵风地奔出去公孙意扶着岳茗冲重新躺下替她穿好衣裳系好腰带后才唤鱼巧奉 “不管等会儿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一定要稳住知道吗” 鱼巧奉见公孙意眉尖微蹙神色严肃猜想稍后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随即屏息凝神准备接受巨大的挑战 公孙意按住岳茗冲的双肩“揭开木塞子瓶口移到她鼻子下” 闻言鱼巧奉按照指示一步步行动软木塞子刚刚拧开一股恶臭扑鼻而來他同公孙意两人都眉头收拢竭力压制住來自肺腑间的翻滚两人忍得很辛苦而昏睡中的岳茗冲也渐渐有了反应 先前的红润陶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痛苦紧接着她咬牙切齿额头大汗淋漓脸色开始发青 忽地她双眼圆瞪发现自己身体受制突然情绪失控整个人都暴躁起來就连身边这两个最熟悉的人在她眼里也如同魑魅魍魉 “滚开”她试探着朝前扑去鱼巧奉吓得向后退了些但见公孙意对他使了使眼色于是镇定了些轻摇手中的瓶子恶臭一波接一波飘散出來岳茗冲终于承受不住这气味哇地一口呕吐出來 第一百回 清醒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迷陀障山精狐怪最擅长的一种妖邪法术为使猎物死前沒有恐惧惊慌口吐浓香会使猎物产生幻觉而这幻觉便是他们心底的渴望 碍于现实阻隔只求在幻想梦境中实现有了这契机纵使山崩地裂也不能使猎物们中途醒过來万事俱备便开始慢慢享用这盘中美食能逃掉的算是幸运到极点而破除迷陀障的法子很简单取茅厕粪水加大庙香灰混合闻者必会神思大乱进而呕吐出草绿色液体便是破法得救 低头望见这一身污秽鱼巧奉欲哭无泪果真是巨大的挑战啊这种事情拜托二哥以后不要再來找他了他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心浮气躁沒眼色破坏他们的好事了这是二哥的报复绝对是 “怎么了黑狐精还沒來吗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神色迷茫望向公孙意他一脸疲惫脸色不甚好“公子沒事吧”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疲倦的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好冰啊公子你真沒事” 甜蜜蜜的梦境中的公孙意会如此温暖又温柔而现实中……唉果然现实和梦境的差距真是天与地的差别啊 “诶巧儿你怎么……你的衣服上是什么”好恶心一向爱干净的鱼巧奉竟然会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狼狈不堪那绿汪汪的一团是什么呀 “二哥我……”他委屈地看着公孙意却遭到二哥不耐烦地打断“好了都别说了折腾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鸡鸣之时黑狐精也该回巢了我们也该回蕊园去看看大哥和沅沅有什么收获沒” 这么快黑狐精已经被打跑了吗她到底睡了多久为何公孙意沒有叫她满腹狐疑盯着公孙意后者却早已沒有耐性臭着脸不发一言眉毛都快打结了 岳茗冲扁扁嘴不说就不说咯她才不会厚着脸皮去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刚下地双腿像是被人打断了一般先前还沒太在意为何一觉醒來就莫名其妙地浑身疼痛简直是被人拆了骨头又随意地缝合起來 “你能走吗” 公孙意已站起走了几步回头望见她双腿发软向后跌去也沒有要拉她的意思 “沒事沒事我可以的”强忍着不适她站稳脚跟笨拙地迈着步子 苍天她此刻迈一步比登天还难到底她睡梦中做过什么了还是公孙意对她做过什么了紧张地低头搜寻一切可疑痕迹这举动被公孙意收进眼里 “你一定在想我对你做过不道德的事” 她讶异地盯着他他简直神了连她想什么都知道看來她的功力退步了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她想什么都能被他看穿了这可不行被人猜透心思绝非妙事啊 何止不道德简直是人神共愤了鱼巧奉很想好心地提醒一想到二哥随时都会发飙他想了想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地咽了下去有些事不知道的好有些话烂在肚子最妙 “我想问问为何我连走一步都这么困难” 公孙意无奈地叹着气退到到她身侧横抱起她状似无意道:“兴许是太劳累了吧好了废话少说咱们得快点回去了” 他说的沒错她沉睡在黑狐精编织的美梦中时精力也在一丝丝被吸取她沉睡了两个时辰不但魂魄受到损伤四肢无力也是很正常的她的美梦中一定是与那可恶的银眼黑狐共度**了一想到此他的心里泛起浓浓醋意脸色又开始臭起來 天色灰蒙蒙的他抱着她在晨曦中穿梭清晨的寒凉的水气凝结在她发丝间她抬眼便看见他的侧脸根本就是同一张脸为何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梦里白袍的公孙意温柔如水甚至带点妖媚令人觉得虚幻又触不可及而此刻的公孙意英气十足俊朗坚毅让人顿时有了安全感天大的变故也毫不惧怕她要的大概就是这种坚实又实实在在可触摸的感情吧 “你摸我” 鬼迷心窍般地手指來回抚摸着他的下颌他突然开口她吓得一愣连手都忘记收回“我我你好像很冷脸上一点温度都沒有” “这有什么关系换做是你的话说不定也会跟我一样”跟妖怪斗是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好在那妖怪是能看见的 两人披散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第一缕晨光从暗沉的云层里探出來的时候她突发奇想提出要上翠云山看日出不过最终她还是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此时他的疲倦已写在脸上却依旧绽露倦怠的笑颜她忽然有点心疼他这个男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她真想吃掉他啊可惜可惜…… 回到蕊园他先休息了一个时辰骆秋痕同禇昭沅两人也刚回來不久大家一见鱼巧奉提着一只动物的残肢都震惊不已 禇昭沅一脸沮丧昨夜守株待兔根本连一只野狗都沒见着更别提黑狐精了一见这被二哥斩下的黑狐精残肢她就更加确信自己当初的提议了沒错了反正岳茗冲是男人就算真的被怎么样了总好过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被玷污还丢了性命的好 “今晚我们继续行动岳茗冲你就跟我们一块儿二哥累了一晚今晚就留下休息吧巧儿你跟二哥都留下來我怕你去了黑狐精会突然改变主意对你下手”她真的挺担忧的即便岳茗冲穿着女装涂脂抹粉可是完全不像女人倒是巧儿经常会被人误认为女扮男装若是真被黑狐精盯上那可真是麻烦了 “你又想害我我才不干”岳茗冲躺在榻上大声抗议为了配合他们的行动她莫名其妙地被人拆了骨头今晚还想來她绝对不会参与谁爱去扮女人就让他去好了反正她是不会去了 禇昭沅也知道真的女儿身容易陷入危机她岳茗冲又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对方可是穷凶极恶的妖怪都过了这些日子她要找的东西沒找到却被他们拉着斩妖除魔云波城的安危与她何干她又不是大罗神仙凭什么牺牲她去普度众生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很惨的好不好瞧瞧我这腿这腰根本动不了你们还有人性吗竟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去冒险做凶多吉少的事情说出去了有失皇朝四将体面啊” 她有些费力地往嘴里塞着果子根本不理他们三人的脸色他们爱生气就生气好了反正她是赖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 禇昭沅阴沉着脸拿这个四仰八叉躺着的家伙沒辙她尽量压制怒火走到岳茗冲身旁温声笑道:“茗冲你要知道我们出此下策也是别无他法啊你说说我们这几个人中间有谁更适合扮女人呢大哥吗”她指向正在饮茶的骆秋痕“你瞧瞧他牛高马大的根本不合适嘛” “巧儿就合适啊为什么不让他试他不用化妆就很像啦”岳茗冲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要保护鱼巧奉她自己也不想这个可爱的美少年冒险故意提出來就是想看禇昭沅着急发飙的样子 “巧儿不行他可是蕊园的宝贝我们可不会让他做那么危险的事” 说白了她岳茗冲是外人蕊园的每个人都很宝贝都不应该以身犯险而她就可以 “我说了不会去的你说再多都沒用”她艰难地翻身向内怀里还紧抱着她最宝贝的食盒蕊园里每个人都是宝贝疙瘩手足情深有人疼有人爱她是谁的宝贝呢唉真是可悲现在这点心果子就是她的宝贝 “你要是不去我就打断你的腿然后把你拖去” 禇昭沅愤怒的声音近在咫尺岳茗冲赖洋洋回道:“好啊你來打好了反正我现在跟残废了沒两样要打最好快点可别耽误我吃东西”扭过头去望见禇昭沅脸颊抽动她心情大好整个点心塞进嘴里故意发出声响惹得禇昭沅横眉冷对刚要出手打过去时手腕被人挡住 “二哥他欺负我” 公孙意沒有应声拉她远离岳茗冲他素知这个义妹脾性火爆喜怒无常力气奇大若是真的动起手來岳茗冲即便不死也会落得个终身残疾 “茗冲她受伤几天都不能下地你想让她怎么做” 他难得地温言软语回答禇昭沅时眼神却直往岳茗冲看去见她此时正大口大口塞食物他唇边漾起无奈的笑容“昨晚凶险异常茗冲中了迷陀障若非有夜香和香灰她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夜香岳茗冲停下正往嘴里塞食物的动作手指僵硬回想起自己昏迷中闻到一股恶臭难道该死的公孙意把那东西倒进她嘴里 “公孙意你混蛋”她情绪突地激动起來猛地翻身却一个不小心整个身子都从榻上跌下來“我宁愿死在睡梦里也不要你好心相救梦里的那个人对我极好比你好千万倍我宁愿跟他只此一面也不愿跟你朝夕相对”混账男人亏她还迷恋他不可自拔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歹毒 在座的都倒抽口寒气纷纷朝公孙意看去以他们的经验要不了多久这个冷面阎罗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他们都想错了过了半晌也不见他发作只见公孙意朝岳茗冲走去半跪着抱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你真的宁愿跟他见一面都不愿意和我朝夕相对你这么讨厌我吗”他美目闪过一丝难过抱住她的腰重新放回榻上“你宁愿为了他丢了性命也不愿看见我是吗” 心微地疼痛这个女人是故意气他挑战他的忍耐力吗她宁愿同那丑陋的黑狐精双宿双栖都不愿意花三分心思在他身上吗 第一百零一回 虎落平阳被犬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沒错!你只会捉弄我,戏耍我,他不一样,他比你温柔,比你懂得怜惜人,至少他不会对我用,用那种东西。”她避开他几乎烧起來的双眸,他眼里的失落令她的心跟着抽痛起來。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为何梦里的他让人温柔如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而眼前的他,却从内而外散发着寒意,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她退缩,畏惧。 “冲哥哥,当时情势危急,我亲眼所见,二哥很担心你,才会……” “不用再说了。”公孙意打断鱼巧奉,“今晚行动照旧,即便不能全部消灭它们,砍伤它们也能让它们元气大伤,至少十日内无法再窜出來犯案。” 他转过身,神色凛然,众人都为岳茗冲捏把冷汗,鱼巧奉悄悄挪到她身旁,低声道:“冲哥哥你别怪二哥,他真的是为你好的。” “巧儿,你去通知吴大人,稍后议事厅见,我们有事要商议。”公孙意扭过头,双眸扫过黯然,“你好好休息吧,这几日哪里都不要去,我会派人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我贱命一条,何必耗费精力。”她怒意未消,拉过毯子把自己裹起來,叹息声抱怨声清晰入耳,她心内五味陈杂。等到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情绪也渐渐安定下來。 想必大家也都离去了,她正要安然入眠,毯子忽地被人掀开。 “连姑娘。”岳茗冲颇感意外,连瑾向來是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为何此时又突然造访,而且还是在大家都离开之后。 连瑾勾过凳子在岳茗冲旁边坐下來,“岳公子真是不知好歹啊。”她伸手捏住岳茗冲的手臂,手向下滑,一直移到膝盖处,突然用力一掐,岳茗冲立时痛得眼泪直流,这个女人,自己记不得何时的罪过她了,在还未搞清楚对方來意之前,岳茗冲尽力保持冷静控制情绪。 “岳公子,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二少爷对你那么好,你却当着大家的面数落辱骂他,让他颜面何存?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她取下发簪,笑意盈盈,发簪在岳茗冲面前比划着,一会儿移到她的颊面上,一会儿又指向她的咽喉处。 “说你贱,你真是贱,当人男宠,已经是最低贱不过的事了,竟然还仗着主子疼爱,恃宠而骄,这世间,也只怕只有你这样的狗奴才才会如此卑贱不堪了。” 骤然间,强烈的痛楚自左腿传來,一直延伸到胸口,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來找茬的,她和公孙意的纠葛,关这个疯女人什么事。 “连姑娘,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与公孙意的事,怎么也轮不到连姑娘來指手画脚吧?”何止指手画脚,简直就要动刀子了,这金灿灿的发簪,真是堪比杀人利刃。 岳茗冲浑身无力且痛苦不堪,若是平日里,她早就一掌让这个疯子女人一命归西了,若非身体受制,她又如何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你对二少爷不好,我看不下去,替他打抱不平,有何不可?你若不喜欢他,让给我好了,何苦要霸占那么好的男人,浪费感情呢?”连瑾用力拔出发簪,滴着鲜血的尖端又慢慢移到岳茗冲的脸颊上。 “姐姐,你别伤岳公子了。”缩在连瑾身后的连瑜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她见过自己的长姐行凶杀人,如此凶残地伤人也不是头一遭了,可是每次见到这种血腥残忍的场面,她还是会心惊胆战。 “这里何时轮到你这个死丫头开口了!给我滚到门口去!”连瑾冷声呵斥,回头见连瑜脸色苍白战战兢兢,她立时火冒三丈,起身一耳光打过去,连瑜一个趔趄跌倒,额头撞到桌角,岳茗冲看到她扶着额角双肩耸动,想必是伤的不轻。这个女人,自己的亲妹子都能下得了这狠手,幸好她不会武功,要不然凭借这狠辣心肠,一定会成为顶尖杀手。 “连姑娘,你打的可是你的亲妹子?” 连瑾冷笑着俯身贴近岳茗冲,“是亲妹子又如何,对这种沒用的废物,即便是亲生子女,也是如此下场!怎么?岳公子发善心了?”发簪轻触岳茗冲的颊面,冰凉的触感令她不寒而栗,这疯子,该不会真的会下手吧。 “你这张脸,一点也不出众,为何就能吸引二少爷呢?如今这世道,跟女人抢得头破血流,到头來还得跟男人费尽心机。”眼看着岳茗冲的脸颊渗出血來,连瑾颤声笑道:“哎呀,真是抱歉,破相了喔,也不知道二少爷看见了会不会心疼的要死呢?”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怎么也想不到身为七星堂的绝顶高手也会有这么一天,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变态女人折磨得似人非人。好在她也不甚在乎自己的容貌,上天沒给她一副好身体好容颜,她都习惯了,可是如今,毁容了不要紧啊,疼痛感却是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啊。 “岳公子,好可怜,疼吗?”连瑾皱着眉头故作同情的模样,摸出丝巾紧紧按住岳茗冲正流着鲜血的面颊。 这丝巾上沾着毓溶粉,一接触伤口便迅速与之融合,会令人痛不欲生甚至失去意识。 “连姑娘,其实,只有一点点痛而已。”岳茗冲强忍着毓溶粉强大的侵蚀效力,费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我真是很好奇,你为何会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费这么多功夫。”该死的公孙意,无形中连累了她无辜受难,这笔账,她将來定要跟他一一清算才行。他若是知道自己背后还有这一个疯狂偏执的爱慕者,不知会做何感想。 连瑾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沒人会忍受得了毓溶粉带來的痛楚,这个低贱的男宠,竟然能扛得过去,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人很少有负隅顽抗的,就连王府里的那一群女人,个个心狠手辣城府颇深,最后还不是被她踩得死死的,她就不信今天竟然会遇到对手。 “姐姐,岳公子他在流血。”连瑜抽泣着指向岳茗冲被鲜血浸透的衣衫,“等会儿有人來了的话……” “你给我住口!”连瑾一把扯过连瑜,指甲狠狠戳向她跌破的额角,“少在这里假慈悲,故作可怜赢得男人同情,还想抢我的饭碗吗?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想造反是不是!”用力一推,连瑜连连后退,脚跟不稳后脑勺撞向紫檀木柜。 “连二姑娘,有劳你费心了,我岳茗冲还能扛得住,若是连二姑娘真的关心在下,还请装作视而不见。”她讶异于同为姐妹,为何姐姐连瑾毒如蛇蝎,而妹妹竟是菩萨心肠。 她若是此时拜托连瑜去通风报信,将來那可怜的小姑娘必然不会有好日子过,自己招來的祸端,何必又要去牵连他人受累。 “连姑娘,在下感觉很爽快,若是姑娘不解气,就再往深里刺一些,最好能刺向我的咽喉,血溅当场才算过瘾,是不?”岳茗冲咧嘴笑起來,渗人的笑声让一旁的连瑾手指微微颤抖,见连瑾面色有变,岳茗冲心知这个女人被吓到了,她的苦难也快度过了。 对于这种心理扭曲的女人來说,越是求饶,她越是兴奋,必然要将对方整到奄奄一息才肯罢休,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才会反客为主,占领主动权。 果然不出所料,连瑾瞅了她一会儿,满是鄙夷地撇了撇嘴,冷哼一声,推着连瑜匆匆离去。 她整个人都虚脱了,魂魄几乎离体,儿时被鞭打受辱的感觉又回來了,她忍着剧痛挪了挪身子,费力地抬手去按住还在流血的左腿,伤在膝盖附近,所幸那女人力道不足为患,要不然,她真的可就要失去一条腿了。 “龙困浅滩遭虾戏,真是可笑极了。”她自嘲地笑起來,想她精明狡诈,阴险狠毒,竟也遭了连瑾的欺辱,让无尽庄的那帮家伙知道了,不嘲笑讥讽她沒用才怪呢! 四肢软软,痛楚一波接着一波,绵密地在血液中奔流不息,身旁沒有一个人,看來,公孙意真的生气了,还说派人保护,连个鬼影子都沒有。若是真有人在一旁,量那连瑾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她下此毒手,她真是不该对那个心胸狭窄的男人抱有什么幻想的。 眼皮沉沉地坠下來,她越发感到困顿,疼痛最终被疲惫包裹,意识开始模糊起來,或许睡着之后就不会这样难受了吧。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低低的,似乎是在耳边萦绕,睡眼朦胧间看到一张瘦而苍白的小脸正贴近自己,她瞪圆了眼,对方也是一惊,连忙退开。 “连二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转过脸看到夜色深沉,连瑜穿着单衫冻得身子瑟瑟地抖,“你冷的话就先裹着毯子吧?”岳茗冲勉强撑着双臂斜靠床头,但见连瑜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只是低声抽泣却不发一言,她大概能猜到这个丫头夜里跑过來是何用意了。 “连二姑娘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很好,再说了,你姐姐伤我并不重,说不定我明天就能好起來。”她故作潇洒,连瑜闻言,抬头望着她,双眸蓄着泪,泪珠子在眼眶里转來转去,最终还是忍不住流下來。 “岳公子不怪我吗?” “怪你?我为何要怪你呢?像连二姑娘这样心善的女孩子,上天都会保佑的。”这单纯的丫头,时常被自己的长姐欺压,养成了逆來顺受的性格,她若是有这样的妹子,一定会尽全力去保护不让任何人欺负。 连瑜擦了擦眼泪,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问:“岳公子也不怪姐姐吗?” 岳茗冲一怔,她该怎么回答?说恨透了那个疯女人吗?虽然连瑜这丫头饱受欺凌,但对自己的长姐却依然感情深厚,十分依赖。 “我不怪她,我想,大概是我做了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她才会这样对我。”她自己都觉得虚伪,说出这种话,谁会信?她可不是良善,有仇必报,连瑾做过什么,她记在心里,将來会双倍奉还。 第一百零二回 救星到来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真的吗多谢岳公子”连瑜喜极而泣差点就要跪下來了岳茗冲哭笑不得世上还会有这种姑娘不知该说她是蠢呢还是说她天真太过软弱又太过轻信他人真是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呢 “你叫连瑜我叫你小瑜儿可好” 连瑜有点懵她一脸茫然望着岳茗冲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自小跟着姐姐风雨飘零从勾栏瓦舍到京师王府她见过的男人都是心怀叵测想要欺凌于她的可是到了蕊园后她发现这里的人好像跟外面的都不一样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是四少爷鱼巧奉第二个便是这个受伤也不喊疼还笑得开怀的岳茗冲 “唔四少爷也这样叫我呢”她有点羞涩地垂着头世间的男人不都是丑陋令人恶心的至少在她心目中四少爷和岳公子就是特例他们不嫌弃她呆傻蠢笨也不会随便对她动手动脚她就连他们露出的笑容都是纯净无害的她真是很喜欢他们两个 “小瑜儿你很久沒有见到巧儿了吧”岳茗冲观察着连瑜的表情这个丫头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提起巧儿的时候她明显地露出女儿家的娇媚和羞怯只是天生性格较为被动也不懂得去争取什么加之头上还压着那座大山随时随地都会倾塌压得她死无葬身之地思及此岳茗冲真是越來越同情这个小丫头了 “嗯四少爷繁忙我已经很久沒见着他了不过他派人给我送來新裁制的冬衣还说如果我觉得闷想找人说话就去找晴央姐姐他若是闲下來也可以去找他” “其实你也不用单单去找巧儿若是心里苦闷了难过了也可以來找我啊要是你姐姐欺负你我帮你收拾她可好” 连瑜连连摆手惶恐地朝后望了一眼轻拍着胸口压低声音:“岳公子小声点别让姐姐听到这话要是传进她耳朵里你又要流血了” 岳茗冲无所谓地笑道:“怕什么呢她住的院子离这里还有段路程……你來的时候府上的人都在做什么”她实在不放心那些家伙凡夫俗子也想跟妖邪作对此刻她心里忐忑不安公孙意斩断了其中一只黑狐精的手臂势必要遭到其他狐精的报复他若是被那些畜生围困可怎么得了 “院子里可安静了不过到处都亮着灯几位主子也不在园中想必是出去捉黑狐精了”连瑜走到门口向外瞧了瞧很快又退回來“我來的时候还沒有人的现在甬道里多出好些护卫呢……不好了我该回去了” 不等岳茗冲开口连瑜急匆匆跑出去关上房门过了不久忽然房门又被推开连瑜探着脑袋小声说:“岳公子你好好养伤若是饿了的话就叫我我给你拿吃的” 岳茗冲点头失笑这傻丫头自己要是能下地又何必大老远的叫她呢不过她还是很感激 待连瑜离开后岳茗冲提着快要断掉的双腿下床刚刚站稳就又瘫软下去身子朝前扑去不必看也知道鼻子又跌破了她认命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若是哪位好心的进來看见她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此安慰着困意袭來睁开眼时有人推门而入 “冲哥哥你怎么了”鱼巧奉疾步上前搂住她纤细的腰把她翻过來抱她上床 “沒事沒事我想下床找点吃的不小心摔了” 鱼巧奉看见她脸上一道血痕吃了一惊忙用手帕轻拭她快要凝结的伤口“还说沒事你不过是摔倒而已怎么脸上的伤一点也不像是摔出來的” “我经常浑身是伤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弄出來的沒关系啦明天就会好的”她疼得龇牙咧嘴牙齿缝里发出“咝咝咝”的声音來“巧儿你们有沒有捉到黑狐精” 鱼巧奉翻了翻眼皮有点沮丧道:“我们整晚眼睛都沒眨一下结果却连黑狐精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天亮时我们回到蕊园听说又死了三个女子真是奇怪了” “黑狐精是不是趁着你们离开的时候下手的” “沒有啊最蹊跷的是竟然有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断气我亲眼所见那姑娘衣裳被撕开刹那间就皮开肉绽五脏露出”鱼巧奉面色凝重额角渗出冷汗 夜里他同二哥两人潜伏在刘掌柜家里刘家姑娘一开始还很正常忽然间神色古怪自言自语一个人回到房里把房门紧紧关起來还不准任何人进去后來他们听到房内传出男欢女爱时的呻吟声破门而入却见似有无形的手把刘姑娘的衣裳被剥开刹那间雪白的躯体就被残忍地劈开想起那恐怖的场面他至今心有余悸 “这么说的话那可真麻烦了黑狐精若是吸取了足够的精气是能够逃过凡人的眼睛的”岳茗冲不由得替蕊园的人担忧起來黑狐精一开始袭击沒有抵抗力的普通人等到它们妖力够强的时候只怕是正气冲天的皇朝四将也拿它们沒有办法到时候必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了那么它们首当其冲找的便是 “糟了糟透了” 鱼巧奉见岳茗冲咬紧牙关神情紧张急忙追问:“冲哥哥有何不妥”他也听二哥说过那些黑狐精修炼到一个阶段之后是会隐身的 “你二哥斩断了其中一只黑狐精的的手臂你道那些狡猾狠辣的畜生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吗” 闻言鱼巧奉冷汗直流他们只记得该如何保护云波城百姓的安危竟然忘记了黑狐精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会是二哥这下可真是惨了冲哥哥现在跟废人沒两样而他们又是肉眼凡胎若是黑狐精再闯进蕊园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行我得去见公孙意” “二哥现在正在休息冲哥哥还是不要去了而且……” 岳茗冲见鱼巧奉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她心里一急咬牙暗骂:“该死的他还在记仇是不真沒见过这么小肚鸡肠喜欢斤斤计较的男人罢了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我不管了随便你们怎么办吧” 鱼巧奉欲言又止想起二哥的叮咛无论如何也不要将岳茗冲牵扯进來她不懂武功现如今行动都不能自理即便是有凶险也不该是她出头二哥对冲哥哥这么好可惜冲哥哥却一点也不明白两个人的误会啊也不知哪一天才能解开了 **** 油壁车急匆匆行驶在官道上尚是午时街道两旁的店铺却都陆陆续续关门打烊“公子我们已经到了云波城了”车夫拉紧缰绳放慢了速度他早就听说了云波城是皇朝中除了京师之外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如今看來却丝毫不像是听说的那么简单 “往蕊园走”车厢内传出年轻公子温和的声音车夫扭头去朝里面看了一眼转过脸低喃道:“公子不觉得古怪吗是不是我们走错道了要不要小人下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你只管向蕊园走就行了” 马车慢悠悠朝蕊园的方向行驶车厢内方才开口的那位白衣公子掀开窗口布帘向外看了看疑惑道:“果然是与我先前见到的不一样了表弟你沒來过云波城吧” 他转向身旁合目养神的青年那人穿着黑衫一脸冷峻严肃似是沒有听到这位表哥的问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张开眼黑潭般的双瞳带着阴沉冷漠“你说什么” “……表弟你第一次來云波城” “沒错” 白衣青年有点无奈这位远房的表弟向來话少冷峻得连他这个表哥有时候都心生畏惧或许是因为这位冷面表弟会玄门异术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來就神秘莫测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萧韬对这个表弟并不太了解只是回老家时父母向他介绍他才知晓还有一个许多年未见过面的表弟但这表弟是从何而來家境状况等等他都一无所知表弟自己不说他也不好追问总算是亲戚说不定将來熟悉了这样时常冷场的局面会慢慢改变 “表弟你看这云波城有何异常” 黑衫男子向外瞟了一眼十分简洁地应道:“妖邪横行” 萧韬点头温声附和道:“也不知我们來的是不是时候”他有点担忧回老家探望父母返回京师时必经云波城皇朝四将居住于此他也许久未拜访谁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据说如今的云波城已是人间炼狱若非表弟执意要在此处逗留他必然会像其他百姓一样落荒而逃片刻不敢久留 “公子到了”车夫在一旁等候门口的守卫一看到走下的一白一黑两位青年立即跑向内通传 “萧丞相”骆秋痕先行出來迎接他有些难以置信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萧韬竟然敢只身來龙潭虎穴 “骆将军近來可好”萧棠上前拱手笑道“萧某途经此地便顺道來蕊园看看各位” “多谢萧丞相关心只不过近來云波城为凶险之地还望萧丞相速速离开以免受累”视线越过萧韬骆秋痕望见后面那双臂抱怀一脸阴沉的黑衣青年此人从头到脚都像是被无形的阴气笼罩看一眼便觉得心口紧锁身体不适神思恍惚 “这位是崔飏我的表弟他精通玄门异术我想应该可以帮到各位” 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云波城的道人和尚都一夜之间都只剩下一具空皮囊萧韬如今带來此人真算是天赐奇人了骆秋痕连忙将两人请进去 “黑狐精已修炼到隐沒身形來去自如的地步各位不觉得要为此负责任吗”崔飏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地扫视着议事厅的一干人等 “你你是何人竟敢大言不惭”吴炎眼神朝崔飏瞟去只见他身旁似是飘荡着许多青色光影顿时心惊肉跳虽然搞不清楚对方的來头但觉此人定非善类堂堂的丞相竟然同这种阴里阴气的人有牵连也不知道有何居心 第一百零三回 误会更深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吴大人,你身为知州,不为百姓谋福,竟然贪生怕死躲在这里寻求庇佑,你这官,该当到头了吧?”萧韬语气温和,却字字锥心,吴炎心一惊,牙齿开始打颤。人人都道皇朝的丞相才华出众,为人温厚谦和,如今看來,却像极了一只笑面虎,微笑背后不知道隐藏些什么阴谋诡计。 吴炎战战兢兢,移到萧韬面前,恭敬地拱手禀道:“这件事说來也十分棘手,若非知县辞官挂帅将这烂摊子扔给下官,不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下官也绝不敢躲藏在蕊园请求四位大将军出面,此事下官也是很冤枉的。” “烂摊子?这话倒像是吴大人十分无奈十分委屈了?你身为知州,出了事情,第一时间不是如何想办法解决,却只想着自己的性命,弃百姓不顾,说來说去,吴大人倒还觉得理所当然了是不?”萧韬面带笑意,在吴炎看來,这笑容暗藏心机,他若是识趣一点的话,就不该再开口为自己辩驳。 “下官,下官实在是迫不得已……” “好了,不必再说了,把官服脱下來吧,过些日子,我会向皇上禀告,就说吴大人心力交瘁不堪重负主动辞官,将來也好替吴大人讨点抚恤,可好?” 闻言,吴炎双腿发软,当下瘫软在萧韬面前,“吴大人,你觉得本官的建议如何?”哪里是建议,根本就是强压。萧韬身为永安皇朝的丞相,位高权重,很多时候,对文武百官掌有生杀大权,他想让谁罢官,完全可以先斩后奏。 “多,多谢丞相关怀,下官,草民感激不尽。”吴炎恨得牙痒,该死的萧韬,背着皇帝滥用私权,他这知州可是千辛万苦从小小县丞提拔起來的,这个狗官,竟然说辞了他就辞了。 “好了,吴大人也该回去知州衙门处理一下了,蕊园始终不是你该待的。” 萧韬自始至终都笑容不离嘴角,白袍裹身温文尔雅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将他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联系在一块儿。 “骆将军,为何不见公孙将军?”萧韬发现,自从在议事厅坐下到现在,差不多也过去半个时辰了却迟迟不见公孙意的踪迹,上次见面他们为了一点小事发生了点争执,难不成公孙意竟记仇到现在? “意弟他……” “萧丞相会來蕊园,真令我感到意外呢。” 门口的光亮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萧韬转过头去,望见公孙意似笑非笑走进來,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气依旧未改。 公孙意一进來就看到了坐在萧韬身旁的黑衣青年,那人端坐如一尊冰雕塑像,寒气四溢,就连他这个人称“冷面阎罗”的见了都不自觉地浑身发毛起來。此人面容俊美,五官却生生地刻着“冷酷”,“阴险”二字,他真是自叹弗如。 “意弟,这位是崔飏,萧丞相的表弟。”骆秋痕起身走向公孙意,“崔公子精通玄门异术,捉黑狐精的事,有他帮忙,我们定能将它们一窝端掉。” “是吗?不知崔公子可有何绝妙的对策?”公孙意状似随意在骆秋痕旁边坐下,余光扫向崔飏时,对方也正目不转睛打量着自己,这讨厌的眼神,很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让人瞧了遍还被耻笑讥讽一般,他对此人真是毫无好感。 “还沒有对策。” 公孙意一听,失声冷笑,“沒有对策也敢往自个儿身上揽?崔公子也太高估自己了吧?我劝丞相和崔公子还是速速离开吧,若是不幸殒命,我们可是负不了这天大的责任。” “公孙将军这话未免说的早了吧?既然我们敢來,也不是沒有一点把握的,是不,表弟?”萧韬温声回道,看向崔飏,见他冷着脸眉头紧锁却不答话,便不再继续追问。 这臭脾气,跟公孙意还真有点像,不过公孙意的傲慢自负中又带点孩子气,这个表弟则根本不像是凡人,简直可以用神來概括了。 “请问公孙将军,黑狐精可随意隐身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犯案,你们如何处置?” 一句话噎得大伙都不知如何开口,崔飏站起,双手负在身后,黑发与黑衫融为一体,远远看去,真像是青帝庙里面的夜叉,除了他的相貌俊美无俦些外,气质简直完全符合。 “在座的有人可以看见鬼怪的吗?如果沒有,请问各位,你们又如何知道黑狐精的巢穴在何处呢?” “谁说沒有,冲……”鱼巧奉正要抢话,被公孙意呵斥一声,“这件事情,我们自有打算。” “二哥,若是让冲哥哥來帮忙的话一定会事半功倍的。”鱼巧奉也开始着急,明明眼前就有个高人相助,二哥却是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利用。 “岳茗冲现在就是个废人,要她能做什么,想也别想。”他实在不愿再把那个女人牵涉进來,上次险些遭到毒手,如今事态严重,他更加不会让她再次冒险。她爱和谁在一块他也不想管了,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好。 “公孙将军既然不要帮忙,那就罢了。”崔飏不客气,抬脚就要往外走,“表弟你去哪儿?”萧韬连忙起身追出去,到门口时,才听到崔飏冷冷地撂下话來:“我四处走走,不用管我。” 崔飏语调冷峻,满是不屑与厌烦,这些凡人,真是既弱小又愚蠢,做事不得要领却还一根筋地往死胡同里钻。那个公孙意更甚,果然转世为人之后浑身都带着凡人的种种缺点,真是无可救药。 “公孙意,公孙意,你不要我管,我也要管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需要时威逼利诱,不需要时把我像脏水一样泼到一旁。”岳茗冲气呼呼,意识到自己用脏水來形容自己似乎有些不妥,旋即扁扁嘴,艰难地挪着步子朝议事厅走去。 “管你是谁,我决定的事沒人能改变,你爱生气就生气好了,小气男人,到时候你就等着跪下來感激我吧……诶,谁啊,沒看见面前有伤残人士吗,还往上撞。”她整个人被撞翻,正想找圆柱作为依靠,哪知身子一斜,脚下一空,从围栏边翻了过去。 真是要老命了,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呀?还來不及咒骂那个把她撞得人仰马翻的人,身子就被人提起來。 “沒伤到你吧?” 她抬头,眼前的黑衣青年唇边带笑,目光温和,她一时走神,视线停在他脸上便不愿移开。 “你过的还好吧?”崔飏柔声问道,语气中难掩怜惜之意,岳茗冲一头雾水,她貌似沒见过这个美男子啊,为何他这样问她,好像他们很熟似的。 “好,很好……小哥哥。”糟了,好色的坏毛病又上來了,见他有点错愕,她连忙以干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公子,我们见过面吗?” “是啊,很早以前见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可是我一直都挂念着你。”他抬手轻抚着她的颊面,她惊慌地避开,用力咬了咬嘴唇,确信自己沒有做梦,既然沒有做梦,为何会天降美男还对她如此温柔怜惜? “我们小时候见过面吗?为什么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沒有呢?” “你忘记了很多事,也忘掉了很多人,有人想你了,我便來替他來看看你。”崔飏攀着她单薄的肩,双眸浮上薄薄雾气,见她的错愕更深,他微笑着将她拉进怀里,“还说你过的好,你瞧瞧,身子这么消瘦,脸上还带着伤。” 听他的声音哽咽起來,她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此人的信息,可是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何时何地同他见过面,怎么他好像很熟悉她的状况似的。她轻推开他,见他眼眶泛红,顿时乱了方寸。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她低下头,笑嘻嘻回道:“受了点伤,不碍事的。”正要站起,他已将她轻轻抱起,身体失重,连心也快跟着一块儿蹦出來,“公子我沒事,真的,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放下她!” 岳茗冲扭过头,望见公孙意正慢悠悠往这边來,忽然心生一计,双臂环住崔飏的脖子,头靠着他的肩窝,瞥见公孙意像是毫不在意,她心里更气,至少要板着脸才对得起她现在的这惊人的举动啊。 “崔公子,你说出來走走,竟然趁着四下无人做些禽兽之事吗?” 崔飏冷着脸,并不看公孙意一眼,“什么叫禽兽之事,这位姑娘受了伤,拜托我送她回去而已。” “姑娘?” 公孙意和岳茗冲同事怔住,崔飏轻哼一声,撞开公孙意,“她受这些伤都是拜你所赐吧?” “表弟,先放下这位公子。”萧韬疾步上前拦住崔飏的去路,“在别人的地方可不要太任性了。”他真是头痛万分,跟公孙意扛上有什么好的。 他早就听说公孙意有龙阳之好,偏爱娇俏的男子,虽然崔飏抱着的这个人称不上娇俏俊美,倒也勉强算得上是秀气,这个表弟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同公孙意抢人吗? 待崔飏放下岳茗冲后,公孙意走到她身侧,瞧见她脸颊上一道伤痕,眉尖微蹙,“你出來干什么,谁准许你跑出來的?”他语气冰冷,心却微微抽痛,这个女人四肢已经不能活动自如了,为何还会把自己弄伤,他一天不看着她,她就能变另一幅样子。 “我去哪用不着向你报告,再说了,我现在已经好了,不信你看着好了。”她负气地推开他,向前迈一大步,步子迈得太开,晃晃悠悠地跌向一边,公孙意并沒有要接住她的意思,任由她跌倒摔在冰凉的阶砖上。 “來人,把岳茗冲抬回去,不准再让她到处跑。”公孙意面无表情吩咐,连语调也平直沒有一丝起伏,不理她咬牙切齿的狠模样,他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沒想到你的心竟然这么不安分,你若是喜欢崔飏,等处理完这件事,你随他走吧,我不会强留你。” 第一百零四回 五行御雷阵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公孙意,你胡说什么,我……” “够了,外面冷,当心着凉,回屋去好好待着,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不想看到你身上再有任何伤痕。” 下次,他是铁了心不想再见她了吗?这个恶劣的男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她忽然心底泛上浓浓苦涩,被人架着回房后,她躺在床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沒能流下來。 眼角瞥到门外有个身影在徘徊,她大声喊道:“外面的人,劳烦替我向公孙意带个话。” 良久,屋外的人才缓缓应道:“你要跟他说什么?” 她一怔,轻叹一声苦笑道:“跟他说,我很快就会离开,以后都不会再见,这样正好遂了他的意。” “……好,我会替你转告他,还有什么吗?”公孙意神色凄然,伫立在屋檐下,仰面望着头顶层层黑云,心情越发沉重。 “还有,感谢他这些天的照顾,还望他能多多保重,早日找到他喜欢的人。” 屋内传出的声音满怀伤感,公孙意长须口气,“好,他会的……那你呢?” “我也会找到我喜欢的人。” “是崔飏吗?” 怎么又提崔飏,她根本是第一次见他好吗,她向來不是滥情的人,更加不会信一见钟情,喜欢上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要跟他在一起的,怎么会变心又去喜欢上别的人,只可惜公孙意是不会懂的。 半晌无言,他也不再问下去,崔飏对待她的态度与旁人截然不同,要他如何能不心生嫉妒。 门外的身影动了一下,最终消失,她的心渐渐往下沉,一直沉进冰窟,最终被无尽黑暗和严寒撕成碎片。 **** 四处的黑云都在向云波城上空凝聚,黑狐精的妖力一天更比一天强悍,城里的百姓纷纷出逃,一时间,繁华的前朝旧都几乎变成了空城。这只是崔飏计划的开端而已,将百姓全部送出城后,他施法将整个云波城用结界包围起來,凡人可以进出,而妖邪却是有进无出。 “你要将那些黑狐精一网打尽?”岳茗冲难以置信,他把那些凶悍的畜生困在一块儿,他真的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把它们全部消灭了吗?若是计划失败了怎么办?做困兽之斗,也不知道胜算到底有多大。 “不是我,是他们。” “你要袖手旁观?”她错愕不已,原本以为天降救星便能助云波城脱困,沒想到,他不过是个看客而已。 崔飏望定她,柔声道:“天数而已,我不能随便修改他人命盘,是福是祸我无法去改变。”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有不测?”她心一惊,满眼焦急望向半空越压越低的黑云,他们都是凡人而已,如何能斗得过妖邪呢!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是沒错,可是对方也只是*凡胎的普通人。 这次不一样,黑狐精修炼几百年,吸食了精气,修为早已突飞猛进……思及此,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公孙意四人惨死在黑狐精手下的惨烈画面,从未有过的惊惶不安让她的手指不能自持地颤抖。 “是生是死,我不能去改变,我能做的,只是尽力去帮助他们保全性命,至于结果……”崔飏放柔声音,满怀怜惜地握住她微微抖动的双肩,“我知道你担心他们……” “为什么不去帮他们?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吗?你精通玄门异术,为什么要当个无情的看客呢?”她有点恼,打开他的手,怒意让她无法镇定,身体渐已恢复正常,心却比先前更加疼痛无助。 “死在黑狐精手下的人,皆是上天安排好的,他们的命盘,沒有人能够更改。”虽然觉得上天的安排实在有点残忍,可是若非如此,人间该人满为患,无处安插了。 “我是个局外人,我只能在一旁帮助他们而不能参与进來,我若是出手干涉,势必影响他们每个人的命盘,小小的环节便会影响所有人的命运,简而言之便是,想要除掉黑狐精,得靠他们自己的力量,而我,只能从旁指导。” 他很耐心,也有些无奈地向她解释,看她眉眼里全是浓浓恨意,他暗叹口气,温声道:“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沒有变,这件事和你也沒有关系,你何必要在乎这么多?” “怎么和我沒关系?我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她努力压制被怒火烧起來的情绪,他们四个人在她心中所占的位置未來越重要。 婆婆妈妈但待人无微不至的好大哥骆秋痕,野蛮却爱憎分明的禇昭沅,像女孩儿一样漂亮心地善良真诚可爱的鱼巧奉,还有,那个牵动她的心,令她连呼吸都会跟随着他身影而改变的公孙意。 崔飏抱住她不知是因心痛还是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身子,“他们沒当你是自家人,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微地一怔,逃离他的怀抱,除了公孙意,对其他陌生男子的拥抱,她很排斥,而且对方还是这样心肠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我知道,他们四个手足情深,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想尽我的力量帮助他们,等这场浩劫过去,我会离开。” 他半垂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微不可见的哀伤之色,她说离开,必然放不下,他不说破,只是轻轻叹息。 “崔飏,你说你很早就认识我?你能告诉我从前的事吗?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來了?”许多年记忆空白,突然出现一个人对她的从前知根知底,她还是很急切地想知道那断层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天机不可泄露,某一天你会想起全部的事,或许到那个时候,你会后悔,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语气中难掩心疼,见她似对自己有戒备,他苦笑着负手而立,望向变幻莫测的云波城苍穹。 风云涌动,满城皆是被狂风卷起的纸屑沙尘,令人沉醉又令人恐惧的云波城,人去城空,护城河里落满一层厚厚的尘土,整个城池被诡异杀戮烟尘包裹得密不透风。 在屋舍阁楼间飞快窜动的黑影肆无忌惮,所到之处,瓦片横飞,乌烟瘴气。 这些妖邪知晓被高人囚困于此,索性破釜沉舟,存心要弄得这个地方鸡犬不宁,玉石俱焚。 公孙意四人于城中心设五行御雷阵,按照崔飏的叮嘱,四人各占守四方星宿的其中一方。骆秋痕主东方青龙,公孙意主北方玄武,禇昭沅主南方朱雀,鱼巧奉主西方白虎。而中心处无人担纲,崔飏不愿出面,五行御雷阵只得他们四人來布阵坚守。 出发之前,崔飏在他们四人眉心点天光玄水,妖邪在他们面前无所遁形.除此之外,还帮他们每人的兵器施法,令普通的玄铁武器能沾上阴阳鬼神之气,所向披靡,然而斩妖除魔这重任,还是得靠他们自己來完成。 公孙意半跪在空地上以朱砂黑狗血墨斗线來布阵,其他三人则守住三方來保护公孙意设阵法时不被黑狐精破坏。 天界的各个神族都有属于自己的图腾,自己的图腾便是一种御魔除邪的阵法。灵凤族的图腾由浴火双凤与日月凌空组合而成,阴阳相结合,既能唤神,也能引鬼,不过可惜的是,他如今为凡夫俗子,所画出的灵凤图腾对妖邪有沒有威慑力还是个未知数。 “二哥它们來了!”禇昭沅大喊,三条黑影直向公孙意飞來,在画完最后一笔之前,绝对不能够中途停下來,否则将前功尽弃。 “沅沅守好天玄门!”公孙意手执朱砂悬笔,手下的动作也愈來愈快。禇昭沅手持双刀抵挡,在窜來的黑影刚刚触到五行御雷阵的外缘时,她左右双刀相交,青光闪耀,刹那间黑影被斩成两段,“嘭”的一声,三只壮硕的黑狐狸尸体坠到地面上,砸起一股烟尘。 “巧儿顾好地赦门!” “知道二哥!”鱼巧奉双拳紧握,双腕间的金环倏地自皓腕飞出,他十指张开,以掌风操控金环,陡然间,双环纷纷幻化成无数金色光圈,“大哥,帮帮我!”他手心冒汗,扭头望向正奋力抵抗的骆秋痕。 金环只是他戴在腕间把玩的首饰而已,因他对每样兵器都略懂一二却丝毫不精纯,所以便拜托崔飏将他的金环注入些法力。但他还不能完全懂得如何能收放自如,因此,每每发出攻击,他的精力便会因此一丝丝消耗。 此时他已有些力不从心,骆秋痕疾速移到鱼巧奉身侧相助。他动作敏捷,下盘极稳,手腕翻转,软剑犹如蛟龙入海,飞凤穿林,白光穿梭在黑影之中,几道极为刺眼的金光相互交缠,难分难解。 “大功告成,大家都守好自己的位置!”公孙意叫道,迅速站到禇昭沅身后助她一臂之力。通体鲜红的长剑斩向紧抱住禇昭沅的黑狐精,残破的尸体落在禇昭沅脚下的时候,她吓得脸色苍白,低头一看那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的残尸,抬脚将它们替得老远。 “巧儿你有沒有事?”骆秋痕瞥见鱼巧奉嘴唇发紫,两鬓冷汗淋漓,担心他的精力不够,朝公孙意叫道:“意弟先让巧儿恢复一下!” 公孙意拉过鱼巧奉,“二哥,我有点头晕。”他说完,身子摇晃着倒进公孙意怀里,三人见状都心急如焚,此时想停也停不下來了。 五行御雷阵能灭掉黑狐精,但前提是要将它们全部吸引过來,而恰恰体质特殊的鱼巧奉便做了那个诱饵,诱敌出洞,他的精气会一点点损耗。 一开始他们三人都不同意崔飏拿巧儿做“鱼饵”,四人中他最小,功夫也最弱,最容易出事的也是他,但崔飏说他天生的花胎,做诱饵这种事,除了他沒人能胜任。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花胎,就连公孙意也是闻所未闻,巧儿他本人却沒有片刻犹豫,无奈之下,三人只得勉强答应,斩妖之时也增添更多凶险艰辛。 公孙意紧握长剑抵挡在鱼巧奉身前,腾出一只手紧按着他的肩头,向他输入些真气,不多时,鱼巧奉已恢复精力,而此时,小妖已全部被消灭。 正当他们松口气的时候,突然一声惊雷自爆起,顿时胸口像是被炸开一般。 第一百零五回 拼死一战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有丝丝冰凉的东西落在她的睫毛上,她仰面看去,漫天都飞舞着细碎的雪片,碎纸屑一般乘着风狂乱飞舞。 他们如今的境况如何,有人受伤吗?黑狐精被消灭了吗?她一无所知,回望,身后的人默然伫立,视线锁住那层层叠叠的黑色败絮。 “他们四个人如何能守住五行御雷阵?” 崔飏沒有立即作答,而是调回视线,望向她,唇边漾着淡然笑意,她不喜欢他这种太过无所谓而又不合时宜的笑容,此时此刻,这笑意显得太过冷漠无情。 见她转过脸,神色紧张盯着远方,他缓缓开口,语气却沒什么情绪,“五行御雷阵自然是要五个人方能守住,他们四个人若是能驾驭的了,那便是奇迹,若是驾驭不了,那便是天数。” 闻言,她心一沉,冷声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帮助他们守住第五方?”随即想到他必然会搬出“一切有天定”的说辞,便缄口不言,眼波流转,心下迅速搜寻着救命良方。 “你们四人,倒是一点都不差劲,竟然将我的子孙都斩杀得片甲不留!”愤怒的声音穿透肆虐的雪片,在他们的耳旁飘荡,四人警觉地朝四周搜寻声音來源,视线最终聚焦在城楼之上。 那人身着白袍,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四人看清楚他的样貌,均是一惊。 “是纪老丞相?”鱼巧奉失声叫出來,他怎会相信,那个辅佐皇朝两位帝王的老丞相纪琰竟然会是这群黑狐精的头领?他真希望自己看错了,而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相信。 公孙意淡声回道:“果然茗冲在纪府沒看错,其实那个时候,纪府里的人都已经被黑狐精吃掉了吧。” “意弟,你的意思是上面那个纪琰不过是被黑狐精操控的一具空皮囊而已?”骆秋痕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徒子徒孙都让他们心力交瘁疲于应付,这头老狐狸也不知道有多难对付。 禇昭沅指着城楼上的那白袍子的人叫道:“你们快看,他在干什么!” 只见那人手伸向肚腹,五指成钩,用力一撕,暗红的血溢出染红了白袍,禇昭沅见状忍受不住差点吐出來。 “你们还算是聪明,事到如今,我这身臭皮囊也沒有用了!”破开肉身,现出一头黑狐狸來,“这笔账是不是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它突然跳起,面露狰狞,将手里滴着血的袍子连同裂开的肉身一并丢下來。 躺在雪地上的纪琰的皮囊双眼圆瞪,神情恐惧,想是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楚,即便是被妖利用,最终,还是难消冤屈和惊恐。 很快,那惨不忍睹的皮囊被白雪层层覆盖,忽地扬起一阵腥风,那早已狂暴不已的老狐狸咆哮着飞來。它的子孙们多数是死在公孙意的剑下,而它的首要目标也是威胁最大的公孙意,解决了他,它也不愁那三个会负隅顽抗。除非天降神佛相助,否则,以他们几人的功力,根本就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眼看着四人已渐渐抵挡不了老狐狸的攻击,果然,五行御雷阵只有四个人是不行的。先前能斩杀小黑狐精,主要还是因为它们妖力有限,忌惮五行雷阵的杀伤力,他们能胜,也纯粹是勉强为之,如今这对手可是有几千年修为,且逃过五次天劫的老狐狸。 “大哥二哥,我若是先死,定会求阎罗王出兵相救的。”鱼巧奉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心头紧缩,闷雷砸向胸口,他快要支持不住,却仍然拼尽最后一丝精力。 “别胡说!”三人同时脱口,望见他脸色煞白,双唇微微颤抖,公孙意咬牙喊道:“巧儿,你记住,你是最小的,即便是死,也轮不到你!” “我一点也沒白活,我沒白活。”鱼巧奉眼圈泛红,泪珠滚落下來,感到喉口微微甜腥,他心狂跳几下,用力咽下不断向上涌起的鲜血。 此时不但鱼巧奉,就连骆秋痕都有些抵挡不住,禇昭沅呲牙咧嘴,双刀狂舞,却敌不过幻化无穷的老狐狸。 “看來我们今天是必死无疑了。”骆秋痕也泄了气,软剑在某一瞬差点从手中飞离,忽然他双眸染上异彩,高声叫道:“他來了!” 闻言,三人都扭过头,眨眼间,那青色的身影已站立在五行御雷阵的中央。 “岳茗冲,你來干什么!”公孙意怒吼,连忙上前护住她,“谁让你來的!滚回去!” 定是那该死的崔飏,他自己袖手旁观也就罢了,还让这笨女人以身犯险,她难道不知自己不懂武而这老狐狸根本沒有突破点,她來是必死无疑的吗?他满腔怒火瞪着她,她不理,推开他,也不看他几乎冒火的双眸,径自抽出长剑,立于鬼位至阴门。 “岳茗冲你來干什么!”禇昭沅大喊,既怒且忧,虽然平时不对盘,但这生死关头,她也不希望多牺牲一条性命。 “冲哥哥,我还指望你能帮我完成遗愿呢……” “巧儿,你不会死,大家都不会死。”岳茗冲语气坚定,她向崔飏要來符咒和宝剑,即便毒性发作,她也要拼死一搏,是为自己,也是为公孙意,不管他领不领这份情,她要做的事,沒人能拦得住。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再说一次,给我回去,这里不需要你!”公孙意一壁斩杀老狐狸的分身,一壁密切地注意着她周身的动静,“岳茗冲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令人讨厌!” 他怒气腾腾,她怎么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她的命,不该就此结束,她还有很多好时光,跟崔飏,跟其他人……他怎能忍心,怎能舍得让她死在这里,她怎么能明白! “你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我既然执意要來,就不准备临阵脱逃!”猛地挥剑,剑身上雕刻的符咒闪着金光将不断袭來的分身一一破除。 四人都吃惊不已,她此时动作娴熟精湛,根基稳固,每一招每一式都收放自如行云流水,一点也不输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或许是错觉,当他们都难以置信时,她突然又变得笨拙起來,面容扭曲,握着剑的手颤抖不已。 “你怎么了!” 公孙意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她剧烈喘气,强忍着毒性发作的痛苦,挣开他的手,一剑劈过去,斩掉了朝公孙意袭來的老狐狸的左肢。 震天的嚎叫声响彻云霄,几人都被这怒吼震得五脏几乎移位,巨大的回声在屋舍间撞來撞去,公孙意从后抱住快要跌倒的岳茗冲,“你沒事吗?”他用力抱住她,但见她扭过头双眸闪着碎光,他心里一梗,疼惜不已。 “我沒事,不用理我。”她简洁地回道,淡漠的神情令他失落,他松开怀抱,准备抵挡发狂的老狐狸的猛烈攻势。 “九重天尊,幻化无穷,劈妖占邪,神鬼相助!速开!”她大喝,左手紧握剑柄,剑指青天,右手双指交叠用力划过剑刃。 骤然间,黑云被冲开,强光刺下,受了伤的老狐狸嘶吼咆哮,强烈的冲击力震开了守在天玄门与地赦门的禇昭沅、鱼巧奉,紧接着,位于玉阳门的公孙意被冲开,身子重重撞向墙壁,守住人位忠慈门的骆秋痕见状纵身飞去挡在公孙意前面,而他自己却被撞得几乎昏厥过去。 此刻,唯有岳茗冲一人伫立与鬼位至阴门,她按照崔飏交给她的符咒无数次重复默念,双眼紧闭,聚精会神,这符咒对妖邪有巨大的震慑力,对施咒的人也伤害不小,她强忍身体的痛楚,眼泪从眼角滑下。 “停下來!” 她听到是公孙意的叫声,也不敢睁开眼,腰身被人从后面死死抱住,“快停下來!你会死的!” 惊雷从五行御雷阵其他四处炸起,正当老狐狸精背水一战朝岳茗冲袭來之时,公孙意迅速闪到她身前,用力抱住她的身子。 “二哥!意弟!”被打伤倒在一旁的三人同时叫出声來,岳茗冲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压住慢慢往下倒,她來不及查看状况只怕会分神,冰凉的雪片打在她的脸颊上,忽然感到这雪竟然温热起來。 她猛地张开眼,只见公孙意的脸几乎贴住自己,他嘴角滴下的鲜血流向她的颊面,她心一跳,热泪夺眶而出。 “公孙意,你有沒有事,回答我!”她摇了摇他沉重的身子,他慢慢张开眼,双瞳迷茫,惨白的唇被鲜血称得更加白,“只要你沒事,就好……”他闭上眼,冰凉的额面压住她的额头。 “公孙意,你醒來啊!”她声嘶力竭嚎叫,他却再也沒有发出任何声音,长久以來被自尊包裹的心脏骤然间被震得七零八落。她狂怒,抱住公孙意的头,抓起手边的剑,用力一掷,不偏不倚正刺中那朝他们扑來的老狐狸的心口。 三人见此,顾不得太多,抱着必死的心冲向浑身战栗的老狐狸。 雪花铺天盖地,纷纷扬扬洒下來盖住公孙意的身子,岳茗冲艰难地翻身坐起,把他搂紧怀里,“公孙意,你不会有事的,是不?你要是听得见,你应我一声啊!”她哭喊着,泪珠子滚落下來,掉在他的睫毛上,与他眼角溢出的眼泪融合在一起滑进两鬓。 “是我不好,我应该听你的话停下來的,都是我害的,我害了你啊!你别扔下我一个人,我以后都听你的,你不要死,不要死……” 她声音沙哑,呼吸都不能自制,双唇开裂溢出血丝,心肺被人捅了无数刀。 与公孙意在一起的画面不断重复出现,错乱地塞满她的大脑,她感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怀中的人身子愈來愈凉,而她却忽冷忽热。 许多细小而不断蠕动的虫子在她的五脏六腑里面來回窜动,它们缓缓爬向她的咽喉,最终挣扎着钻出喉咙,她最终忍受不了,当即呕吐出來,雪地上开出红花,是血,她眼前一暗,抱着渐已冰凉的公孙意双双倒向雪地。 第一百零六回 迷惘城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悠长的调子自夜风中传來.他打了个寒战.从深沉的梦境中醒來.发觉自己正枕着一块滑石躺在在枯木做成的长榻上.不知睡了多久.翻身坐起.清冽的风嘶嘶地吹开他披散的长发.黑发融入明明灭灭的灯火中. “人间好梦三十载.此去经年楼成空……哎呀呀.怎么又走到这方來了.梦矣.命矣.”慵懒且带着认命的戏谑声乘着呼呼而过的风声送进他耳里.在这迷茫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脚步声近了.他定睛看向从迷雾中走來的身影. “诶.还有同病相怜的人.”那人语带惊喜.举步上前.拱手作揖.“兄台从何处來.” 他一怔.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衣着朴素.身形单薄.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爹.”他毫不犹豫脱口. 那人微地一震.似是百般疑惑打量着他.沉吟片刻后.方才温声道:“非也非也.在下柳逢君.并非公子的爹.” 公孙意愣了愣.细细端详着与他的父亲公孙齐面貌颇为相似的柳逢君.人有相似.初次见面.乍一看.此人像极公孙齐.但细看之下.两人的气质却是全然不同. “公子尊姓大名.何以会來此地.”柳逢君面露微笑.目光锁住公孙意迷惘的双瞳.这双懵然不知且有些呆滞的的眼瞳.一点也不像是灵魂出窍.或者梦中神游到此处. “我叫什么.”公孙意偏头思考.良久.望向柳逢君.摇头.“我忘记了.” “那公子可知道自己为何会來此地.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公孙意难以凝神回想.他不记得为何会独身來到这气氛怪异的地方.四下沒有其他人.重重迷雾包裹.他根本看不清迷雾的那一头有什么. 见柳逢君垂目不语.似是暗自感叹.公孙意也不再理会.撇开他径自朝淡烟暮霭中走去.前方闪耀着的光点愈來愈近.他感觉自己被无形的绳索牵连着.那充满诱惑力的前方让他不由得加快步伐. “公子莫要前去.” 柳逢君在后面唤他.他站定.回头.却不见柳逢君的身影.想是被迷雾锁住了.“公子你如今并非在梦中.前方万万不能再踏去一步.这地方乃是迷惘城.迷离的魂魄都会飘來此处.若是你再往牵走.那便会通向鬼门关的.” 气喘吁吁的柳逢君终于追上他.双手死死攀住公孙意的手臂.“公子听我的劝告.可不要再前行了.” “为何.”他不解.自己不在梦中难道是死了不成.怎么可能.他不信.意识渐渐凝滞下來.反应也开始迟钝起來.“你也跟我一样吗.”他慢吞吞地问. “我是入梦了而已.常有的事.公子可不一样.听我的话.不要再往前.想办法逃出去吧.要不然你永远都醒不过來了.”柳逢君语带急切.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紧握公孙意冰凉的手.耐心叮嘱:“记得.有机会就逃.不要让夜叉抓住.我该回去了.” 他真想问个明白.只见柳逢君身形一晃窜进黑暗的小巷中.他垂下眼帘.呆立了一阵.又举步朝前方走去. “迷惘城的魂魄一旦过了白蘋洲.想拉是拉不回來的.你若真想救他.千万不要耗费过多时间.这里有一只铃铛.你只要一直摇动.它会带你直接入迷惘城中.接下來.就要看天意了.” 崔飏的叮咛还在耳畔.岳茗冲接过他递來的小铃铛.身体突然一震.睁开眼便置身于迷惘城之中. “公孙意.你在吗.听到的话就应我一声.”她压低声音.生怕惹來巡城的夜叉.手腕上的红丝线微微颤动.她放下心來.有崔飏坐镇.她便少了许多后顾之忧.虽然他冷漠无情.但架不住她的百般哀求.不知是被她纠缠得不厌其烦还是他些许同情她和公孙意二人.最终答应做法帮她找回公孙意的魂魄. 哗啦啦的水声愈來愈近了.公孙意的神思被拉过去.脑海中不断有个声音在喁喁私语.催促他乘船过河.他身不由己.跟随着那个让他昏昏欲睡的声音一直朝江边走去. 远远地.江水的腥味窜进鼻孔.雾气渐渐变淡.灰色的天幕下.横亘在面前的是一条水面宽阔的江河.水色浑浊暗沉.整个江面沒有一架桥.渡口处停着一只乌篷船.船头坐着一个身披蓑笠的老人.默默地抽着水烟袋.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有人从低矮的船舱里走出.“快上船吧.我们该走了.”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脸上遮着面纱.他看不清她的样貌.却觉得无比亲切. “灵灵.”他欣喜若狂.记不起自己的姓名.却能清晰地听出苏灵倾的声音來. 她朝他伸手.灰暗中.她的双瞳闪烁着怜惜的水光.“我们回到从前吧.我们重新再活一次吧.” “好啊.再活一次.” “站住.” 公孙意双足停住.慢慢转过头去.望见叫住自己的那人手里正举着一只小铃铛.神情忽喜忽悲.他凝眸注视着她.眉尖微蹙.“你在叫我吗.” 岳茗冲怔住.隐约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异常.他看见她.难道不该高兴吗.为何淡定的令她觉得陌生且无情. “公孙意.我们回去吧.” 他偏头思考了一阵.“你是在叫我吗.”他的声音平直麻木得像是从死尸嘴里飘出來的.她不寒而栗.神思紧绷.疾步上前走到他面前. “公孙意.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岳茗冲啊.”她忍住难过.哽咽一声.“你忘了我了吗.” 闻言.他费力地搜寻着有关于她的任何线索.岳茗冲.他在哪里见过她吗.他完全想不起來.头脑一片混沌.身后传來苏灵倾充满稚气的叫声:“你在跟谁说话.我们要走了.晚了就來不及了.” “对.要走了. 晚了就來不及了.”他喃喃.双手无所适从地垂在身侧.“岳茗冲.我要走了.” “等等.你要去哪.”她警觉地望向他身后.渡口停着的乌篷船上沒有一个人.他在跟谁说话. “公孙意.你不能过去.这是白蘋洲.你过去了就会到鬼门关的.千万不要过去啊.”她抓住他冰凉的双手.他垂首注视着她溢满泪水的双眸.心底忽地泛起阵阵疼痛. “灵灵在等我.我走了.” 他缓缓抽出手.迟疑了一下.转身朝渡口走去. 灵灵.是苏灵倾.可是她根本什么也看不见.是他的幻觉.对.一定是他的幻觉.在迷惘城中迷失的魂魄最终被引诱着度过白蘋洲的是自己心底里最深的渴望.他心底里最深的渴望是苏灵倾.不是她. “别走.” 他刚刚迈出一步.腰身被人紧抱住.他动了动身子.她却抱得更紧.“公孙意你别走.”她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颊面紧贴着他的背心.泪水浸湿他的衣袍.他怎么能把她给忘了呢.她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有足够的分量.到头來.她还是抵不过一个死了十三年的苏灵倾. “公孙意.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忘不了她.可是她早就已经离开了.如今早已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了.你不要再沉溺过去了好不好.我爱你.很爱你……” 闻言.他心一惊.辛酸涌上來.胸口猛然抽痛起來.双手直觉地按住她颤抖的手. “我从不敢奢望你的心里能为我留一席之地.你一直都这么出色.文武双全.皇朝的男男女女都敬爱你仰慕你.我不过是个粗俗不堪.臭毛病一身的人.我怎么敢高攀于你呢.只求能多看你几眼.我宁愿被你捉弄.被你戏耍.求求你别走好吗.”她声音沙哑.低低的哭声刺进他心里. 熟悉的片段劈开他脑海中那些成团的灰色迷雾.他拉开她的手转过身.抱住她纤细的身子.“茗冲.” 她抬起头.蓄满泪水的双瞳对上他微红的眼眸.“你都记起來了吗.你认得我了吗.”她呜呜地哭泣.脸颊紧靠着他不规则跳动的心口. “是我不好.我怎么能忘了你呢.”他语气难掩疼惜懊悔.他心里很明白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却又无端地想起了她中了黑狐精的迷陀障时心里想的是别人.心情瞬间又坠入低谷. “你中了迷陀障之后.梦见的……”他叹息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她爱梦见谁就梦见谁吧.此时此刻.她想的是他就够了. “我梦见你.一直是你.除了你.我的梦里就不曾再出现过别人.” 他心渐渐潮湿起來.微闭着眼.将她的脸轻轻掩入自己怀中.原來是自己多疑.当初被嫉妒心包裹才会令他们产生许多误会. “你不介意我……”她低语.后來发觉自己的问題太过可笑.随即缄口不言.他猜出她想说的话.柔声应道:“不介意.一点也不.你是男是女.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感觉.” 忽地大地遽然一震.两人身形被震得摇晃不定. “糟了.差点忘记了.”她恍然大悟.自己來这里是找公孙意的魂魄的.若非这突如其來的震动.她定然会忘记此行的目的而沉醉在浓浓的情意之中. 低下头望见手腕间的红丝线正在剧烈晃动.她暗叫不妙.崔飏已经在提醒她时辰快到了.糟了.若是误了回魂的时刻.迷惘城城门一关.他们两都要被夜叉押着进鬼门关了. “快逃啊.夜叉巡城了.” 一时间.不知从哪里窜出许多大大小小的魂魄.一听到接二连三的咆哮都吓得作鸟兽散.有的急得乱了方寸.糊里糊涂地跳上乌篷船.还未站稳.船身就微地晃动.自行朝对岸飘去. “乌合之众.一个都别想逃.” 第一百零七回 逃出生天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从天而降,公孙意拉着岳茗冲返身冲向城门,回头望见一只足有三丈高的怪物在后面追赶,想必便是那些魂魄口中惧怕不已的夜叉。 那牛头人身的夜叉手持乌金戟,全身肌肉绽出,胸前挂着硕大的珠链,细看之下,那珠子原來是人头,每张脸都双眼圆瞪,表情惊惧恐怖,断颈处还在徐徐地滴着鲜血。 它高大壮硕,身形却较为迟钝,有小鬼从它脚下跑过,它追不上去,一怒之下,索性抬脚下去,宽大厚实的脚掌将小鬼压住,半抬着脚趾头,弯身扯出那被压扁的猎物。 公孙意搂住岳茗冲的肋下,双足一蹬,两人轻轻松松越过横在路中央的围栏。 眼看着距离城门还有十來步的时候,突然公孙意挣开她,用力推了她一掌,她一个踉跄跌下去,來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迅速站起,只见公孙意被夜叉擒住,他被它的巨手紧紧箍住不得脱身。 “公孙意!” “快走!”他用力向她喊道,箍住他腰身的手指渐渐收拢,他双颊憋得通红,五脏都快被捏碎,“不用管我,快出城门!” 岳茗冲怒不可遏,该死的夜叉,这人是他的,除了她,谁也不能把他带走。她快速查看左右的状况,飞身跃上旁边的矮墙,再从墙头跳上阁楼的顶上,估量着距离,相距不是太远,她大叫一声,吸引夜叉的注意力。 果然,那笨重的身子渐渐转向她,一瞬,刺痛袭來,她紧皱眉头,借力冲向夜叉,紧握拳头,使出平生最大的力,一拳击向夜叉的左眼。 一声巨吼震得高阁都开始坍塌,她坠下之时被公孙意接住,两人奋力越过城门,刚刚逃出,城门就“嘭“地一声被死死关住。 “二哥,二哥。” 看见公孙意的眼皮在颤动,鱼巧奉伸手刚刚探向公孙意的颊面,忽然手腕被擒住,他一怔,旋即扑向公孙意,哇啦啦地叫起來,“二哥,我真怕你永远都醒不过了。” “意儿,你沒事了吗?” 他轻推开鱼巧奉,望见俯身凝望着自己的人,“娘,你回來了。” 沐之蓝坐在床边,眼圈通红,整个人憔悴消瘦了不少。她才三十九岁,可是看起來却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六岁。八年來,她沒睡过一天踏实觉,陪在儿女身边的时光少之又少,听说云波城出了天大的事,大家都着急往外逃,她却跟着玖哥往城里跑,回來的时候,竟然与自己的儿子天各一方。 “是那位岳公子二话不说去迷惘城救你的。”沐之蓝心里感激岳茗冲舍身相救的同时,也隐隐替儿子公孙意感到担忧,若非骨肉情深,谁会无私到冒着牺牲自己性命的危险去救其他人? “她现在也应该醒过來了吧,我过去看看她,她在哪儿呢?”公孙意起身,随意披上袍子,听见母亲说她此时正在崔飏房中,他轻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快步朝崔飏的客房走去。 骆秋痕禇昭沅都在屋子里,公孙意踏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崔飏坐在床边,俯下身去,嘴唇几乎贴上岳茗冲的嘴。 “你干什么!”他冲过去,一把扯开崔飏,“你想对她做什么!” 崔飏不以为意,对上公孙意愤怒的目光时也丝毫不惧怕不闪躲,他淡声地应道:“她的元神受了损伤,我帮她送些灵气。” “受了损伤?”难道就是她从夜叉手里救他时受到夜叉的攻击? “如果不送灵气的话,她想醒來只怕难了。” 闻言,公孙意渐渐平息怒火,原來他不是趁人之危,见崔飏抱着臂坐到窗边对众人皆是不理不睬径自品茶,公孙意暗叹口气,放软声音。 “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來。” “你?”崔飏轻啜一口,冷笑道:“真是可笑,一介凡夫俗子,还想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骆秋痕摇摇头,他想不明白,如今的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两个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的男人会为了同一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而那个人还是个男人。虽然岳茗冲很好啦,但是这场面,越看下去,他的心就越像猫爪子在挠。 “沅沅,我们出去吧。” “嗯。” 两人走出去,鱼巧奉刚好朝这边走來,“冲哥哥怎么样了?”见两人摆出无奈的表情,他一头雾水,让过两人走到门口。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只会坐视不理,别说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法术,我看你根本就是胆小怕事,贪生怕死!” “随便你怎么说!我贪生怕死总好过你不自量力!” 果然是吵起來了,鱼巧奉见他二人争吵得厉害,心想此时他们也应该无暇顾及他了,于是举步上前走到床边。 “你别以为你找个借口说给她送灵气就想趁机亲她,想都别想!”公孙意怒气腾腾,越看崔飏,越是觉得此人令人生厌,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跟此人有过什么过节,今生投胎就成了仇人,一见面就无端地讨厌他。 崔飏脸色臭到极点,“你别过分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卑鄙……你要说我我想亲她,我也不否认……” “你!你怎么这么无耻!” 他们好像是在说,只要亲了冲哥哥,就能给他送灵气,是这样的沒错吧? 虽然自己是个男子,冲哥哥也是,两个男子嘴对嘴好像不太好,可是如果冲哥哥马上就能醒过來,他牺牲一下也沒什么吧? 既然冲哥哥能为二哥舍命去迷惘城,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冲哥哥舍掉世俗的嘲讽去亲他一下呢?而且冲哥哥对他很好,他们两人的关系可是非常之铁的!为自己的手足付出一点点,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淫.贼,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理屈词穷了吗?”公孙意无比愉快,望见崔飏的眼神古怪,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在吵架的时候,好像巧儿走进來,然后…… “巧儿,你在干什么!” 他大步上前拉开鱼巧奉,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你!”他脸色已经铁青,嘴角抽动,气得说不出一句话來。 “二哥,我稍微牺牲一下沒关系的,你看,冲哥哥已经醒了呢。”鱼巧奉目光停留在岳茗冲脸上,他此时浑然不觉二哥已经恼羞成怒马上就要杀人了,还喜滋滋地望着自己亲爱的冲哥哥,“冲哥哥,你能醒过來真是太好了,省得他们两个吵个不停,好了,你现在醒了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欢快地大摇大摆走开,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扭过头,抿嘴笑道:“不用谢我啦,我们是铁哥们儿,如果我遇到这种事,你也会毫不犹豫这样做的,是不?”末了,嘿嘿一笑,双手负在身后,在崔飏复杂无奈的目光下,无比轻松走出去。 “……既然都沒事了,我也出去了。”崔飏摇摇头说。 “赶紧给我滚!”他发誓,这个讨厌的男人再在这里停留片刻,他一定会忍不住对这个讨厌鬼下狠手的。 “诶,巧儿,里面现在怎么样了?” 禇昭沅抓住异常活泼愉快的鱼巧奉,“快说说,他们是不是打起來了?”她摩拳擦掌,早就和大哥准备好了,一旦他们在屋里动起手來,他们兄妹两二话不说就往进冲。 “沒什么呀,他们说只要亲冲哥哥一下就能给他送灵气,冲哥哥就会醒了。” “然后呢?”骆秋痕隐约感到不妙,这个臭小子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鱼巧奉笑嘻嘻,颇为自豪地说:“他们两闹得快把房顶掀翻了,我嫌他们太闹了,就亲了冲哥哥一口,你们猜怎么着?冲哥哥马上就醒过來了。” 只见禇昭沅和骆秋痕脸色泛白,他伸手摸了摸骆秋痕的额头,“大哥,你很热吗?” “你小子闯祸了知道不?” “什么?闯祸?”鱼巧奉望着骆秋痕,眼中闪过短暂的迷惑,他可是做了好事啊,为什么会闯祸?突然,他一掌拍向自己的额面,真是的,光顾着救人了,哪里想到冲哥哥可是二哥的人,这下死定了,二哥可是很记仇的。忽地灵光一闪,他思绪凝滞片刻,露出淡然的笑。 “不怕不怕,从前要是沒师娘,我可能还会怕二哥收拾我,现在不怕啦,师娘回來了,有师娘替我撑腰,谁敢拿我怎么样。” “是啊,有师娘在,沒人敢把你怎么样。” 三人回过头,沐之蓝正款步走來,“巧儿,你可是闯下什么祸了?若是做了坏事,师娘一样要罚你的。” “师娘,我可是为了救人,绝对沒有邪念的,我把冲哥哥当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的。”鱼巧奉走过去攀着沐之蓝的手臂,讨好地靠与她的头相靠,“师娘,若是二哥來找我麻烦的话,还望师娘多多担待啊,要不然我真的是死定了。” “说來,我还真想去见见你那个冲哥哥,痕儿,岳公子如何?” 骆秋痕面露难堪,这一天终于來到了。他在脑海中搜罗着合适的词语來形容岳茗冲,想了一会儿,他微笑道:“茗冲为人古道热肠,善良勇敢,虽然贪吃了些,有点喜欢耍赖,厚脸皮之外,他可以算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那你意弟和那岳公子,算不算是深交的朋友?或者说,他们的交情,如今到了何种地步了?”沐之蓝语气渐渐冷硬起來。 骆秋痕尽量保持镇定,与沐之蓝对视时,她那令人发憷的眼神,令他心绪不宁,这令人发憷的眼神,正是每每师父做错了事之后才会出现的。 “师娘,这件事,也怪不得意弟。” “是吗?那我该怪那个岳公子了?” 鱼巧奉见状忙插嘴:“师娘谁也不要怪,不要怪二哥,也不要怪冲哥哥,要怪就怪灵灵吧,谁让她那么早就死了呢。” 第一百零八回 棒打鸳鸯散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早就听说公孙意的娘亲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至少在八年來执着寻夫这件事來看.她的确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女人. 出生于镖局.三岁就开始习武.凭借一身好本领.十二岁的时候就同镖师一起走镖.十五岁同公孙齐成亲.次年生下公孙意.从此退出江湖一壁安心做公孙齐的小妻子.一壁还替他打退各种外界的侵扰危险.其中包括企图向公孙齐投怀送抱的各种莺莺燕燕. 如此奇女子.世间也并非她沐之蓝一个.然而能八年翻越千山万水.入龙潭虎穴寻夫的深情专一的奇女子却只此一人. “茗冲.我这样叫你可好.” 岳茗冲回过神.稍稍收敛了平日里的粗鲁和随性.端坐在沐之蓝身旁.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方几.她却觉得对方强大的气场借着方几徐徐地传送过來.她的手肘竟被震得有些发麻. “公孙夫人.咳.还是叫您沐女侠比较好.” 沐之蓝轻笑.“既然都是人家的娘了.自然还是要称呼夫人的好.”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岳茗冲还挺有趣.竟然不那么令她反感了. “你的事.意儿都跟我说过了.我想问问.茗冲既然女扮男装來蕊园.是不是有什么……” 岳茗冲连忙摆手.澄清自己并非來意不善.而是真正的想在蕊园里找份事做.也不知沐之蓝是不是信了.只见她似笑非笑.手指轻叩着茶碗的边沿. 半晌.沐之蓝才缓缓开口:“茗冲愿不愿意认我做干娘.” 干娘.岳茗冲受宠若惊.一时还反应不过來. “怎么.你不愿意吗.” “不不不.我很愿意.相当愿意.”她二话不说.顺势端起自己那杯还未动过的茶跪到沐之蓝面前.. “干娘请饮茶.将來茗冲必定待干娘如亲娘一般孝敬.等您老了.茗冲伺候您饮食起居.不让干娘受旁人半点欺负.” 这种甜言蜜语说的多了.简直信手拈來.根本无须经过大脑思考.不就是逗人开心嘛.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对方开心了.她也少些麻烦.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虚伪.必要的时候.这些甜言蜜语总能让她远离危险. 也不知沐之蓝此番意欲何为.无缘无故要做她的干娘.她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岳茗冲也自知沒那么容易就讨得这位混迹江湖聪明强势的公孙夫人的喜爱.难道是为了感激她闯进迷惘城拉回公孙意的魂魄. “冲儿快起來.”沐之蓝拉起岳茗冲.唇边扬起温和的笑容.“现在意儿又多了一个妹子了.将來我必当也当你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岳茗冲微震.原來这才是沐之蓝的用意啊.妹子.亲生女儿.这沐之蓝.在江湖上混得久了.未免也太过小心了点.不.应该说是心胸太狭隘了. 沐之蓝察觉到岳茗冲神色微变.继续温声道:“将來意儿的孩子就称呼你为姑姑.我想.冲儿你聪慧明事理.将來对待意儿的孩子必定也会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般好的吧.” “……那是自然.干娘放心.不管将來公孙哥哥跟谁成亲.茗冲都会祝福他们喜结连理白头到老.不管他们有几个孩子.茗冲也都会视如己出.”她微笑着回应.眼角眉梢都是笑.而心却一阵阵紧缩着.淡淡苦涩流过. 沐之蓝是在防她.而且还是用这么老套的法子.生怕她会抢走自己的宝贝儿子.真是可笑了.她压根也沒有想到那么远.她和公孙意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他.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为了让人报答或是以身相许的. 她只求能在有限的时日里多看他几眼.若是能看到他娶妻生子……她会难过.也会替他高兴吧.毕竟.她在这个世上的日子不会太多. 适合公孙意的女子应该是温柔体贴贤惠又知书达理的.身体健康.能照顾他.还能给他生好多孩子.能陪伴他一生的.在他心里.妻子的标准也应该是如此的吧.至少应该不会像她这样.身世复杂又被剧毒缠身且粗鲁不修边幅. 夫妻.她真是想太多了.她记得自己这一生是沒有姻缘线的. 从沐之蓝房里出來的时候.她的头脑处于一片空白.以至于连有人在后面唤她.她都充耳不闻.垂着头默默地走路差点撞到柱子. “岳茗冲.你聋了吗.”这声音.不必猜就是知道是谁.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对她忽而温柔忽而又这么恶劣. 她刚要转身时.他已经移到她身前.“我叫了好几声.你怎么都不应我.”见她垂着头闷闷不乐.他捧着她的脸强迫与他对视.“岳茗冲.是不是我娘说了什么惹得你不开心.” “沒有啊.怎么会呢.你多想了.干娘对我可好了.”她忍住心底的酸涩.绽露开怀的笑.“刚才你的娘亲.她认我做干女儿了.现在我们可就是真正的兄妹了.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称呼你一声公孙哥哥啦.” 明明是充满酸楚的意味.她却笑得像是期待已久一样.他愣了愣.捧着她有些憔悴苍白的瘦脸.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这么想做我的妹子.你在迷惘城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唤醒我.” “哎呀.我说过什么.完全不记得了呀.” 公孙意收拢眉头.“你在逗我吗.” 岳茗冲做个鬼脸.“当时你一心要过白蘋洲.我沒有别的法子了.只能骗你啦.沒想到你还记在心里.”她嘿嘿一笑.松开他微凉的手.退了一步.笑道:“公孙哥哥.我曾说过等云波城逃过这一劫.我就会离开了.既然萧丞相和崔飏都已经走了.那么我看我也该准备一下了.” 他盯着她的笑颜.却觉得那笑容下面藏着太多苦涩.察觉到她故意别开脸躲避他的视线.他长叹口气.上前环住她的身子.贴近她耳畔.柔声道:“你真的要走.你去哪里.带上我吧.” “怎么可能呢.公孙哥哥不要开玩笑了.你是人中龙凤.我不过是一只鼻涕虫而已.谁若是被我黏上了.可是想甩也甩不掉的喔.”她的声色有些哽咽.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沒有勇气抱住他. 她岂敢奢望太多.能走进他的心里.她已经觉得很幸运很幸福了.其他的.还是不要多想了.这美好的回忆.她到死都不会忘记的. “你若是能黏上我.我才巴不得呢.怎么会要甩掉你.答应我.别离开.要么.我跟你一块儿走.” 她窒了窒.用力压住向上涌起的酸楚.一顿.轻声说:“公孙哥哥.我会记住你的.我一生有你这个好哥哥.我一辈子也沒算白活.还有骆大哥.沅沅.巧儿和言儿.虽然你们都沒有当我是自家人.只要我心里装着你们就够了.” “说这些干什么.好像临终遗言似的.”他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从前那个大咧咧爱耍赖厚脸皮的岳茗冲去哪里了.如今这女人.多愁善感的真像个女人了.却让人觉得无比心疼怜惜. 他不要这样忧愁的岳茗冲.他要那个跟他斗嘴.陪着他一起穿越风雪.被他捉弄气得抓狂的岳茗冲.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受了很多苦.以至于成年后经常还会梦到儿时那些恐惧的日子.自从我來到蕊园.有你陪着我.我就再也沒有做过那些梦.我想.即便我现在死了.也绝对不会有任何遗憾的.”说着.她就忍不住眼眶潮湿起來.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让泪珠滚落下來. 公孙意感到怀里的人身子有些颤.抱住她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好好的.怎么说到死了呢.你还年轻.还有好几十年要活呢.” “……是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的话.公孙哥哥你偶尔还会想起的我.是不.”她吸了吸鼻子.酸意刺激着鼻尖.她最终还是沒有控制住情绪.冰凉的泪水滑下來.刺痛了颊面. “你今天是怎么了.若是那么不情愿认我娘做干娘.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跟她说个明白……”说着.就要拥着她朝沐之蓝住的院落走去.岳茗冲连忙拉住他.“不要.我很乐意……公孙哥哥.将來若是你有了孩子.会叫我姑姑的吧.” 他垂下脸.注视着她蓄满泪水的双瞳.指尖轻弹向她的额面.面色略有不悦.“你很不对劲.是不是觉得身子不舒服.”扳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又垂眼去盯着她胸部作势要拉她的衣襟.她吓得急忙护住前胸.皱着眉头嚷道:“你当真是要欺负我到底了吧.” “这样不好吗.你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快过年了.你哪里也不准去.等我们在蕊园过完新年.元宵节一过.我带你出去四处游历.你说好吗.”他勾了勾她眼角滑下的泪珠.手指移到唇边.眉尖微蹙.“你的泪太苦了.我会想法子让你的眼泪也变得像蜜一样甜.” 过新年.她心底涌上莫名的恐慌.新的一年快來了.她的毒.还能撑多久. “你又在发呆了.我在你旁边.你心里还装着其他人吗.”他故作生气.视线不移她的脸.若是被他搜寻到一丝难过.他就要好好想对策了. “是呀是呀.装了好多人呢……我也好想留下來跟你.跟大家一起过新年呢.听说每一年的除夕都会有花车是吗.好多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扮花神.真期待啊.” 她一脸艳羡地憧憬着除夕时.满城都是鲜花飞扬.她长这么大.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有一天能恢复女儿身去扮一次花神.只可惜.这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云波城的除夕比京师都热闹许多.除夕夜.我带你到鎏金河畔放河灯.你一定很喜欢.” “嗯.被你这么一说.我真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第一百零九回 情丝难断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请使用访问本站。离除夕还有三天.天智峰上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刻.高处不胜寒.这个时候.无尽庄里的人多半是躲在暖阁里不愿出去的.大家各自都在自个儿的院落里互不干涉对方.名义上是兄弟姐妹.实际上.连陌路人都不如. “五爷.今年除夕掌门会回庄里同几位几位爷们一块儿过.五爷有特别需要购买的物件吗.属下现在去跟管事的通报一下.他们要下山顺道给五爷带回來.” “容夕.你说几个根本沒有任何感情的人凑在一块儿过年.到底有什么意思.” 岳茗冲窝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到了她最艰难的时刻.葵水來的时候.她像是病入膏肓一般.肚腹的疼痛加上毒性隐隐发作.她不知自己能被这种痛苦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容夕最了解她的状况.吩咐人换來刚添上炭火的暖炉.用棉布包了几层才细心地撩开毛毯放在她的身边.“五爷很难受吗.要不属下去药阁里取点药材來.” “不必麻烦了.容夕.你先下去吧.我沒有别的事了.天冷.你早些下去休息吧.” 闻言.容夕嗯了一声.只觉得此刻的五爷好像与先前不太一样.“五爷要回床上吗.” “不用了.我就在这躺一会儿.困了的话我自个人会上床的.” 由此.他更加确定这个五爷变了.因为她身上沒有那股令他恐惧的寒意和阴冷了.而且语气也比以往温和多了.变得有些不像她了. 慢慢退出去.正要关门的时候.. “容夕……谢谢你.” 拉着门框的手微地僵住片刻.他朝她望去.她闭着眼.一旁的烛光打下來.使得她的脸隐在淡淡的阴影下.她微微皱着的眉像是藏着太多心事.眉眼间的戾气比上一次回來的时候更少了.整个人越來越像寻常人家的姑娘.消瘦的脸缩在锦被里.太过安静的面容令他产生错觉.她会不会现在已经…… “五爷.”他的心突地恐慌起來.一只脚刚刚踏进门槛.. “容夕.你若是需要什么.银子都在柜子里.你自个儿去拿吧.不必向我汇报.” 她半睁着眼.背光处.看到他的脸被黑暗遮住一半.另一半却写满了惊慌不安.她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说:“我沒那么快就走.这糟糕的身子是非得折腾得我生死两难了.” “多谢五爷关心.属下什么都不需要.”他很想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找个疼爱你的男人共度余生.只要你好好活着尝尽人生百味就好……可惜.这话始终是不敢说出口的. “属下告退了.五爷早些休息.” 房门被轻轻合上.她轻叹着又朝里面缩了缩.冰凉如铁的四肢和肚腹有暖炉烘烤着.可是心该用什么來捂着才会捂得热呢. 她从不知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竟是这般难受的.每每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她的心就被被锁链扯着.被钝刀锯着.整个人都开始疼痛起來.她答应了要跟他一块儿新年的.如今.她只能失约了.陷得太深.走的时候她如何能了无牵挂的离开呢. “公孙意.你千万别怪我啊.我是迫不得已的.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们必定会成为仇人的吧.” 她双手捂着脸.手指微微蜷缩成拳.瘦削的手背上青筋绽露.眼泪从指缝间流出來.为什么她是七星堂的杀手.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叶无涯说当初捡到她的时候.她的家人都染病死了.她是贱民的孩子.连身体中流的血也是低贱肮脏的.她这一生注定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般安稳地生活. 她不甘心自己低贱卑微地活着.一次次反抗.争取.最后呢.她不得不低头求饶讨好献媚.否则就别想活下去. 沐之蓝眼力尖.一眼就看出她并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同是混迹江湖的人.对方的根底虽不能一眼就看穿.但至少大致方向不会猜错.认她做干女儿完全是为了公孙意考虑.再或者.沐之蓝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她.根本是为了还她救了公孙意的人情罢了. 从沐之蓝房里找到《琅嬛记》后.她片刻也沒有停留.沒向任何人告别直接回到无尽庄.她早就为自己做好打算.七星堂不养沒有利用价值的废人.等她离死不远的时候.独自一人离开天智峰.不管到哪个地方.只要找个沒人认识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好了. “五爷.五爷……”外面的人唤了几声.迷糊中.她听见门被推开.有人在低声交谈. “容夕.这是掌门吩咐拿给五爷的解药……五爷沒事吧.怎么睡这么死.” 容夕拉过元浪低声道:“五爷身子不适.你把解药交给我吧.等她醒來了我给她.” “嗯.也好.掌门说了五爷做的很好.带回來的东西很有用.所以还特意赏赐了一粒归容丹.这是用世上最珍贵的药材炮制而成的.服下后可增强体力.” 容夕接过元浪递來的小四方盒子.“掌门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掌门叮嘱五爷.耐心等待不要再尝试着自行研制解药.以免再中毒.掌门得到奇书将要闭关一段时间.除夕就不回庄里过了.请各位爷一块儿聚聚.”元浪耐心地将叶无涯的指令传达.离开时.望见睡在榻上面容憔悴的岳茗冲.摇了摇头.语带怜惜.向容夕低声说道:“真是苦了五爷了.年纪轻轻就……” 正说着.容夕食指竖在唇间.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连忙拉着容夕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容夕一个人进來.关上房门. “五爷.你醒了吗.”他走到她身边.见她眼圈通红.脸色青灰.想是一夜都睡得不太安宁吧.他刚要伸手过去.她被惊醒.猛地张开眼. “容夕.天亮了吗.”她推开拥在身上厚重的毛毯棉被.揉了揉酸涩微微刺痛的眼眸.想起方才有人在跟容夕说了些什么.“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回五爷.是元浪.他送來解药和一粒归云丹.掌门闭关让几位爷聚在一块儿过年.” 闻言.她冷笑一声.接过解药服下.跟那群冷血动物一块儿过年.那叶无涯还真是想得出來.明知道大家都不和睦.各有自己的盘算.还勉强让不对盘的人聚在一块儿.是要故意滋生矛盾.激化斗争吗. 除夕前一天.岳茗冲匆匆下山.容夕不放心跟上來要陪着她一块儿.被她又撵回去.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公孙意的.尽管告诫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无底深渊.再向前一步就要跌倒粉身碎骨了.可是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即使不能有什么结果.就当是死前最后一次相聚吧. 云波城的热闹是清冷死寂的天智峰沒法比的.她抵达云波城的时候.正是除夕当天.正午时分.店铺门前已经开始燃放鞭炮了. 经过了那场浩劫.人们更加珍惜了现今的生活.一切都得來不易.他们若是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又怎么对得起四位大将军拼了性命换來云波城的周全呢. “公子.过年了还在外面.真是辛苦呢.”店小二主动上前牵过缰绳.“公子是要住店吗.今儿除夕.掌柜的特意免费赠送住店的客官一顿年夜饭.公子你.” “住店.天字一号房.要靠近街边的.” “好嘞.公子里面请.小的这就把马给牵进后院去.” 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跟自己的家人聚在一块儿.客栈的生意也是一年中最清淡的.好不容易迎來一位住宿的贵客.至少在店小二的看來.这装扮华贵的且首选天字一号房的客官.绝对是为超有钱的金主.若是侍奉好这有钱的主儿.他指不定还会得些打赏.给家中的年夜饭添上一只烧鸡烧鹅的也不在话下. “公子.房间已经打扫好了.还替您烧了暖炉.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小的一定为公子尽心尽力……” “你话太多了.下去吧.” 店小二闭上嘴.仍然不死心地一脸笑意盯着她.岳茗冲明白他如此殷勤不过是为了多讨点赏钱.随即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这是打赏你的.现在可以下去了.” 店小二激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了.他才在这客栈做了沒几天.第一次有人给赏钱还给这么多的.他颤颤巍巍接过.一连说了好几个多谢才退出去. 岳茗冲坐在窗边.偏头便能看见楼下的街道.随便吃了点饭后.她出了客栈挤进人群中间去.耳畔传來锣鼓声.人潮纷纷朝西大街涌去.她也身不由己地被人群带走. “花车要來了.快过去瞧瞧.” “也不知道今年的花神是哪位姑娘.不过我家闺女能上花车当小花仙我已经很满足了.” 在她身边的两个妇人情绪激动起來.她不愿跟她们挤.便向旁边靠了些.让她们能更加接近花车. “瞧.今年的花神真漂亮.比去年的都美好多呢.”有人指着巨大莲花台上站着的年轻女子.她化着淡雅的妆容.眉心点着一点朱红.发髻挽起.头上戴着金凤逐花碧玉冠.身上穿着五彩纱衣.薄薄的纱衣上披着貂皮.隐约能瞧见薄纱下雪白的肌肤. “听说是章老板的千金.真是美啊.才十五岁就生的跟画上的天仙似的.” “可不是嘛.章老板可是云波城三大富商之一.谁要是有幸能娶到他的闺女.那可真是一辈子生计不愁啊.” 岳茗冲负手退到墙边.身旁那两人望着花车上那扮花神的年轻女子垂涎欲滴.她感到好笑.视线也渐渐移向那女子.果然是天姿国色.这姿容.足以去皇宫做妃嫔了. 她也羡慕啊.若是有生之年能站在这花车之上.别说让她扮花神.就是让她扮一扮小花仙也好啊.只可惜.她都这么老了.去扮小花仙一定会被人耻笑的吧. 第一百一十回 鎏金河畔相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花神在莲花台上舞蹈,身段优柔苗条,底下围着花车追赶打转的人都发出一阵阵喝彩,岳茗冲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跟着这些人一块儿手舞足蹈起來。花神后面的小花仙个个都装扮得花枝招展,每个漂亮的小姑娘的腰间都系着一只宝锦袋子,胖乎乎的小手伸进袋子抓着一捧花瓣抛向人群。 “快多接一点,來年会有好运气的。” “诶,公子你也來抢?”手捧着花瓣的姑娘诧异地瞪向岳茗冲,抢花这项活动都是女孩子的专利,根本沒有男人会喜欢凑这热闹,他们嫌丢人,注意力都在那花神身上了。 岳茗冲望向四周,尴尬地发现自己完全置身于一群疯狂的娘子军之中,外围的男人盯着花神绿了,一时间,她成了这些人之中的异类。 “沒事沒事,我也想有点好运气。”她踮着脚跳起來接住了花神洒下的东西,拿在手里一看,原來是只小拇指粗的银镯子,这章老板真是出手阔绰啊,向云波城百姓送福气都送金银了。她顾不得那些男人奇异耻笑的目光,又伸长脖子,伸长手臂去接,接了一大捧花瓣后默默退出。 小心地捧着这些小宝贝们退到人少的地方,摊开手掌瞧了瞧,花儿大多数都被压得扁扁的,蔫蔫儿的,只剩下两朵花还算鲜活。她仔细地将它们收进香囊里,跟随这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朝东大街进发。 这项活动持续了多久,她就跟着走了多久,她愈來愈佩服自己,竟然是这么喜欢凑热闹,大概是过久了独处的日子,害怕孤独了吧。 傍晚时分,天上飘下雪片來,大街上点起了大红灯笼,每家每户的门廊上都悬挂着喜庆的颜色,贩卖花灯的小摊贩一早就收工,也跟着人群朝鎏金河畔走去。 人们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的是自己亲手做的,有的便是从摊子上买來的。岳茗冲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提着的花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选下这一款花灯。四四方方的,一点装饰图画也沒有,真是单调极了难看极了。 鎏金河畔早已聚集了很多人,她跟随着密集的人群走上鎏金桥,忽听到人群中传來阵阵尖叫声,她不得已又被人推倒桥边。人群中的骚动越來越大,她还沒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脚 下一空,身子就朝桥外翻去。 正当她的腰抵在桥栏上双足离地之时,有人冲开人群疾步上前拉住了她,她转头看见自己手里的花灯掉了下去,翻转着被水打湿湮灭。 “你不知道自己怕水吗?还往边上躲。” 她惊魂未定,还有些许遗憾不安,花灯要亲自放下去才能求得好运气,方才失手坠下还底朝天被水淹沒,这表示來年霉运当头吗? 抬头望见他颇为紧张的脸孔,心突地一跳,怎么会这么巧呢? 她原想着,若是能见面,必定是上天怜惜,若是见不了,必然也是命中注定,沒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遇到他了。 “你,你怎么会來?”她的手被他牵着快速逃离人群,快到河边的时候,她直觉地停了下來,松开他的手不愿再往前走一步。 “既然你再一次不辞而别,定是不想同我一起,我便自己來了,果然,你是不想同我一起过除夕的。”公孙意背对着她,半晌,沒见她出声,他转过身,轻按住她的肩,温声道:“若是你真的有自己的理想,不愿留在蕊园,我不会强迫你。” “不是的。”她垂下长睫,掩去双眸中的忧伤,她如今并非自由身,不是她说想退出就能退出的,身为七星堂的人,除非死,这一生只能为七星堂效力尽忠别想能脱离苦海。 “不是?这么说你是不愿见我,讨厌我,还是,你一直都在耍笑我?” 她有些错愕,这些话,该是由她说的吧?她一直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不明白公孙意的心意,在迷惘城白蘋洲畔,她才知道自己即便是走进他的心里,终有一天也会被他心中那个死去十多年的苏灵倾挤出來。 她有什么好奢望的呢?他从來也沒对她做过任何表示吧?甚至她有时候怀疑他对她,根本就是逢场作戏的吧?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可是心里就是隐隐不安。她对人向來怀有强烈戒备,越是在乎的人,她越是怀疑,或许她根本就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吧,自私自利的人又怎配拥有世间真情呢? “你一点也不像从前的你了,你的笑容去了哪里了呢?”他伸手探向她寒凉的颊面,指腹轻揉着她细嫩白皙的耳垂。“让我猜猜看,你是因为谁才会变得多愁善感的呢?”他慢慢凑近她,在嘴唇快要接近她耳畔的时候,她的心几乎忘记了跳动,见她紧闭着眼身子微地僵住,他轻笑一声,故意抽离她耳畔。 “你!”她有点急躁,更觉羞耻,怎么好像自己迫不及待想要他來亲自己似的。果然如公孙意所言,她越來越不像从前那个岳茗冲了,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胆子越來越小了,心思也越來越敏感了。 河畔空地上围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不是看放河灯,也不是看那戏台上浓墨重彩的戏子做戏,看的是他们两人的卿卿我我,两两相依。 年轻的女孩子捂着脸,却又不甘心错过这撩人心弦的一幕,从指缝里面偷窥,脸颊上的红晕一直烧到脖颈。 岳茗冲心想,方才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和人群的骚动,都是公孙意引起來的吧?公孙意的确是有这本事的,他所到之处,必当是会掀起风浪的,引起姑娘们尖叫,那是常有的事吧? 望见他似是无所谓好像经历得多了渐已成习惯,她心里莫名地有些醋意,这么好看的男人,真是便宜了那些花痴女人了。 “你知道你像个妖精吗?”她问他。 公孙意唇瓣动了动,却沒有发出声,她看出他的口型,,我本來就是妖精,专门吃女人的妖精。 岳茗冲脸一红,耳根子都开始发烫了,这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冷面大将军吗?该不会是被璇笃附体了吧?她一怔,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喝道:“该死的你又想玩花招?上次被我整的那么惨忘了是不是?你若再不从公孙意身体里出來,我现在就让你好看!” 他一头雾水,这女人又在搞哪一出?忽然间恍然大悟,定是他刚才的情话吓到他了,她便以为是璇笃那色鬼附身了。突地想到一个妙招,何不将错就错,好好戏弄戏弄这个女人,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这个公孙意真是太木了,想说什么却是说不出口,我好心代他说了,你不高兴吗?”他嘴角扬起邪魅的笑,俊美的双眸染上浓浓柔情,看得岳茗冲不自主地一抖,用力捏住他的手腕,猛地反转,他便不得已地弓着身子,暗暗吃痛。 这个女人哪里來这股子牛劲的? 诶?好像不对啊,当日她威猛无比镇住五行御雷阵的至阴门,之后在迷惘城勇斗夜叉,那时候并不是崔飏给了她法术,而是她本身就会功夫,而且武功不弱?真是意外啊!沒想到,竟然无意中套到这惊人的消息來。 “出不出去?”她怒喝,两指夹住他的中指,食指再勾住,用力将他的中指向后掰去,“璇笃,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若非公孙意执意要将你们兄妹两留下來,我早就让你们神魂俱碎了,除黑狐精的时候你们一早就不见了踪迹,浩劫刚过,你们就回來了,如今竟敢害你们的救命恩人!” 趁着她松了力道之时,他一手抱住她的腰肢,她迫不得已被逼得贴近他的胸膛,他猛地抽出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背。 “你胆子不小,放开我!”岳茗冲怒火攻心,死色鬼竟然打起了她的主意,然而她越挣扎越发现自己的身体受制不能再动弹分毫。 眼看着他的唇凑上來,她紧闭着眼别开脸,温热香甜的气息越來越近,最终,微凉的唇瓣停在她的额面。 “你还真是好骗呢。”他哑声道,抱住她身子的双臂更加用力,她难以呼吸,慢慢睁开眼,只见他开怀地笑起來,顿时气得想给他一拳。 她早就应该猜到,这个恶劣的男人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的,一天不整她,他就会寝食难安,这几天未见,他不知在心里面装了多少损招來报复了。 “你最讨厌了,将來我不在了,我看你去整谁!” “你怎会不在?戏弄你是我人生一大乐趣。”他的唇渐渐移向她的鼻梁,她听到围观的人又发出尖叫,无奈地撇开脸,提醒道:“公孙意,你好歹也注意一下你自己的形象好吗?”他非得让这些春心荡漾的姑娘小鹿乱撞羞愤不已,回家后整晚的失眠吗?她可不想公孙意出现在那些女人的梦里。 公孙意捧着她的脸,声音压得极低,“我的形象有什么问題吗?她们爱看就让她们看个够好了。”他似乎很喜欢跟她这样猫捉老鼠,若即若离。吊足她的胃口之后又马上撤离,害得她的心几度停掉。 “公孙哥哥,我们如今可是兄妹。” “这话是谁说的?我可沒答应过。”他一壁亲吻着她的鼻梁,一壁伸手轻抚着她的颊面,完全不理她此时快变成一只煮熟的虾子。 “公孙意,你知道你娘亲是怕我缠着你毁了你的前途才…..” 他突然停下动作,手指僵住,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真是无聊,这种时候说这些,算了。”他松开她,慢悠悠踱到河边,马上就有姑娘们围了过去。 搞什么呀!她说的是事实啊!算了?算了就算了,反正他是成心要她心痒难耐不上不下了。 “公孙将军,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呀?” “我最爱吃青松楼的白玉糕。”公孙意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连旁人的问话,他也是耐心而温和地回答,放在往日,他必然是臭着一张脸让所有的人都望而生畏好离他远远的。 “公孙将军平日里都在蕊园做些什么呀?” “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只是陪我的人太少,有时候还觉得寂寞呢。”公孙意扭过头故意朝岳茗冲得意一笑,见她沉着脸气鼓鼓地转过身去,他开怀大笑,接过姑娘们塞过來的河灯。 她终于按捺不住,大步走过去,推开那些坚硬无比的人墙,“都闪开,有什么好看的,他不就是个人嘛,又不是神仙,去去去,闪一边儿去!” 被突如其來的幸福笼罩的姑娘们都不甘心撇了撇嘴,挑衅地瞪了岳茗冲一眼,悻悻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回 报复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果然只有宣誓了主权,才会让别人知道这件东西是谁的,要想抢去,除非从尸体上跨过去。沒错,她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会有如此举动,不管有沒有结果,请容许她自私一回,等她死了后,他随便要谁,她都不会干涉的,更加不会做鬼上來找他报仇的。 后來一想,若非他故意要刺激她,她怎么会那么冲动上前去轰走那些爱慕者呢?想來,她又落入他的圈套了吧?她又一次被耍了吧?罢了罢了,她认命了,而且,她竟然还很享受这种被虐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呐! 公孙意啊公孙意,你是个男人,为何要生得像妖精一般好看啊!你可知,跟你在一起,我有多痛苦吗?旁人都说咱两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鲜花是你,牛粪自然是我了。 岳茗冲无声地叹着气,垂头丧气地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望见他走到河边,撩开长袍下摆,半蹲着,将白白得來的河灯尽数放了下去,五彩缤纷的花灯都一一荡开,前途未卜,一如人的命运,前途忽明忽暗。而她的前路,却是清晰得可怕。 “冷了吗?”他朝她走來,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在她身旁坐下后,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膝上,“你越发像个女人了。” “那真是太可悲了。”她沮丧地回道,河面上飘飘荡荡的灯火与天边闪耀的星光交相辉映,她靠着他的腿,天地间最美好的景致都能尽收眼底。 公孙意脱下袍子盖在她身上,她本能地要拒绝,他怕冷,不穿袍子他怎么能受得了冻。 “我不冷,你不用管我的。” “别乱动。”他霸道地圈住她的身子,手掌按在她身上,她一怔,他的手?放在哪儿了?难道他自己沒有意识到吗?唉,罢了,她那么扁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离她的胸部不远了呢? “我说过,元宵节一过,我们就离开蕊园,你想去哪里,都由你决定。” 她想了一会儿,转过头让自己的后脑勺平躺在他的腿上,如此正好能与他的视线相对。他的双目也被星光和花灯映得熠熠生辉,简直比璀璨明星还要美丽动人,这双眼睛,她真想永生永世都镌刻在心里啊!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能跟你这样亲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不敢想。”见她双眼蒙上淡淡雾气,他的手指轻抚上她微红的鼻尖,“这话听起來一点都不顺耳,捡些好听的说來听听。” “公孙意是世间最漂亮的男人,够了吗?” 他摇摇头,垂下脸轻声道:“不够。”抱着她的身子,他的头埋进她的颈间,她双眼的雾气越发浓重,细碎的月光照进她清透的双瞳里,她眨了眨眼,让水光只能在眼眶里打转。 “我一生最快乐的事就是认识你们,我的人生已经完满了,再也沒有遗憾了。” 公孙意心底泛起柔波,这话听起來无比辛酸,为何从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份单纯的快乐了?她到底藏了什么心事,她到底有多少事情还隐瞒着他,让她牺牲了快乐去保护那可恶的秘密? “公孙意,如果你以后知道了我其实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她有些心虚,他若是知道她是个杀人如麻被皇朝通缉斩杀的女魔头,他会不会立刻挥剑结果了她的性命?她恨怕,不由得身子也开始轻颤起來。 他察觉到她的异常,用力抱住她,“你还会是什么人呢?你从男人变成女人我都能接受,你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呢?” “如果我离开了,你会想的是不?” “这话你说过不止一次,我不会想你,因为你不会从我身边离开,沒人可以这么做,你明白吗?”他拉起她,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发现她有些昏沉沉,连打了几个呵欠,嘴角微扬,露出怜惜宠溺的笑意。 “看來,我又得背你回去了。” 她睡意朦胧地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自言自语的絮絮叨叨,忽然心底的酸楚被打开,涌上鼻腔,又窜进眼眶里,心里酸酸的,却也暖暖的,若是时光停止该有多好啊! **** 元宵节这天,蕊园一大早就有客上门。 岳茗冲正与那两人擦身而过,只打了个照面,却觉得那一男一女不似常人,衣着虽朴素,却难掩清淡素雅下的非凡气度。她虽觉好奇,却也沒多想,径自朝公孙言的小院子走去。 “真是个笨猪丫头,快吃啊!”岳茗冲还未走进院里就听到了连瑾带着威胁的呵斥声,她又在训斥谁?难不成是言儿?岳茗冲步入院中,果然,被她逮个正着。 “连姑娘早啊。”她笑意盈盈地同连瑾打招呼,“连姑娘辛苦了,这种事还是让我來做吧,连姑娘身子金贵,可别弄脏了你的衣裳。”不由分说抢过连瑾手里的汤碗。 该死的!这么烫,这女人如此狠心,拿刚出锅的热汤给言儿灌,她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烫? 岳茗冲瞟到连瑾手掌上垫着一块棉布,这就难怪了,害人的时候怎么会累及自己呢?恶毒的女人啊,言儿都不会说话不会乱动,哪里又得罪她了吗? “言儿,你不喜欢咱们就不要喝汤了,好吗?” 连瑾挑眉冷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说的话这丫头就会听了吗?蠢货一个,你这么讨好一个蠢货,是怕将來二少爷甩了你吗?” “连姑娘这话就不对了,言儿只是魂魄不全,她可一点都不蠢,谁对她好,对她不好,她虽不会说,可是心里比谁都明白,连姑娘跟一个沒有任何威胁的小姑娘斗气,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岳茗冲眼儿弯弯,态度谦和,她犯不着和这种女人争吵,上次的事,她记在心里,只是沒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來以牙还牙罢了。她不还手并不表示她多么宽容大度,而是她正在寻找更加巧妙阴毒的法子,一鼓作气挫一挫那女人的锐气。 “岳公子,你來了?”她回头,见是连瑜,朝她招了招手,连瑜怀抱着暖炉匆匆跑过來,“岳公子你起來这么早呀。” “见了男人就发骚了吗,贱货!”连瑾怒气腾腾,一把夺过暖炉,“让你取个东西,怎么这么长时间才來?是不是躲在屋里偷懒了?” “沒,沒有,姐姐,我才去让人烧了些炭,我沒偷懒。”连瑜急于解释,却被连瑾不客气地扇了一耳光,“看见你心里就不痛快!”目光转向岳茗冲,似笑非笑道:“也只有你这种下贱的人跟她这种愚蠢的人才最相配,你们两在一起,不会害其他人,也不会拖累其他人。” 以为岳茗冲会发火反唇相讥,哪知过了半晌也不见对方有任何动作,连瑾自感被岳茗冲的无动于衷羞辱而丢了脸面,立时气不打一处來,抓着连瑜就要下狠手。 “连姑娘,你沒见小瑜儿的脸都已经在流血了吗?” 连瑾恨恨地瞪向岳茗冲,想要推开她,手腕却被岳茗冲死死擒住。 “小瑜儿?你们还真是亲热啊?你作风*,想要搅得蕊园不得安宁是吗?”连瑾痛叫一声,听到腕间发出破碎声,有东西割破了她的皮肤。 “真是不好意思弄坏了连姑娘的手镯,回头我给您赔一个新的。”岳茗冲面露笑容,手上的力道加重,瞧见连瑾皱着眉咬牙切齿,她缓缓松开,“连姑娘的手真是又细嫩又柔滑,真让人忍不住想……” “你想干什么?”连瑾脸色大变,惶恐地想要逃开,却被岳茗冲一把拉住。 “连姑娘说我作风*,我从前还未发觉,经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觉得如此,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只要想到连姑娘就坐立难安,心痒难耐呀。”故意贴近连瑾,只见她的脸色时而发青,时而发白,岳茗冲愉快极了。原來,调戏人的滋味这么爽啊,难怪公孙意老是揪住她不放呢!今天非得好好过个瘾才成。 “你,你个淫.贼,禽兽,快松开啊!” “岳公子,你放了姐姐吧。”连瑜在一旁求情,岳茗冲朝她点点头,手指竖在唇中,连瑜明白了岳茗冲的意思,怯怯地退到一旁不敢再插话。 “瞧瞧,你这妹子可是真贴心呢,自己受了伤都不在意,心里全想的是你这个长姐,这么好的妹子,去哪里找?”岳茗冲捏住连瑾的手臂,手指抚摸着她的手背,忽然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掰,只听得手腕处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连瑾痛得忘记了呼叫,泪珠大颗大颗滚下來。 “连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稍稍用力了一点,不知道这玉手还好吗?”拎着她的胳膊用力摇了几下,连瑾已经朝她跪下來,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前才会发出的嘶鸣。 “看起來,好像沒什么大碍,死人倒不至于,大不了这只手将來不能再动手打人,不能再提笔写字画画,不能再抚琴罢了。”越往后,她故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连瑾听得浑身战栗,连连求饶:“岳,岳公子,求你饶了我吧,我以后不会再乱來了。” 真是太无趣了,她本以为这连瑾是什么强劲的对手,她卯足了劲要跟这女人斗一番呢,沒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就饶了,败军之将,再玩下去也沒有什么乐趣了。 “其实我是跟连姑娘闹着玩的,连姑娘是蕊园的贵客,我岂敢对连姑娘不敬呢?來,我來替你接好。” 不理会连瑾痛得大汗淋漓,岳茗冲抓起她的手腕,三两下就替接回原处。见连瑾好了伤疤忘了痛,虎视眈眈地望着她,似是要报复,岳茗冲笑呵呵地上前一步,身子一晃,连瑾还未反应过來,整个人就被撞飞掉墙边的大缸里。 这缸装满了水,以防宅院走水,连瑾挣扎了几下,溅起的水花浇湿了四周的地面。 连瑜想要去拉,被岳茗冲挡住,过了一会让,瞧见连瑾落汤鸡似的从缸里爬出來,浑身筛糠一般,岳茗冲上前,刚想扶住她,她吓得尖叫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第一百一十二回 逼婚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姐姐,你沒事吧?”连瑜抱住抖个不停的连瑾,脱下自己的袍子给连瑾披上,却不想,这好心的举动却惹得连瑾暴怒不堪。 “这笔账,我迟早会记住的!”连瑾声色颤抖怒气四溢,撞开连瑜后仓皇逃脱。 连瑜望着长姐狼狈的身影手足无措,她心知是岳茗冲替自己解了围,知晓岳茗冲是好心,可是,长姐的脾气她很了解,一旦跟某人结怨,此生必然不会让他好过。 她倒不担心自己,因为时常遭打骂,她多半习惯了逆來顺受,再者,她对长姐还心存幻想。毕竟两姐妹身体里流着连家的血,就算长姐再讨厌憎恨她,也不会下毒手杀害她,倒是岳茗冲,只怕是好心沒好报了。 “过來,让我瞧瞧你的伤。” 她还沒回过神就被岳茗冲拉到圆桌旁坐下,“还好只是刮破了皮,要是伤口再深点将來可要留疤的……你笑什么?”岳茗冲见连瑜不时垂首偷笑,心里又气恼又好笑,这丫头竟然一点也不恨自己的长姐吗?受了伤还能笑得出來,“再笑的话就要扯裂伤口,将來就要顶着伤疤到处跑咯。” 她故意皱着眉想吓唬吓唬这个傻丫头,果然,连瑜闻言立刻收起笑容,抿着嘴的样子憨态可掬。 “岳公子。” “什么事?”岳茗冲端起已经不太烫手的汤碗给公孙言喂食,扭过头扫了连瑜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连瑜深深呼吸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准备,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我,可不可以像四少爷那样叫你冲哥哥?”怕岳茗冲拒绝,她立即又垂着头小嘴翘着嘟囔:“如果岳公子也看不起我,那我还是不要异想天开了。” “胡说什么?我巴不得有你这个乖巧懂事善良温柔的好妹子呢,再说了,我为何要瞧不起你呢?” “因为,因为我是庶出,我娘是妾室,姐姐说娘低贱,我也低贱……”话才说到一半,连瑜忽然低声抽泣起來。 “好好的怎么哭起來了?快别哭了,我最见不得姑娘家流眼泪了,你现在是我的好妹子,我自然不会让旁人再欺负你,小瑜儿乖乖别哭啦……”岳茗冲耐心地安抚,心说:连瑜这丫头也太自卑了些,她虽为妾室所生,到底母亲疼爱,父亲呵护,而我岳茗冲呢?连父母是何人都无从所知,想來才最应该觉得凄凄惨惨了。 “冲哥哥,你以后不要跟姐姐斗來斗去的了,冲哥哥心地善良,你斗不过姐姐的。” 闻言,岳茗冲差点噗嗤笑出來。心地善良?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心地善良的,若是被连瑜知道她做过的事,只怕会避之不及,立即和她断交了。 “既然你说我心地善良,那么我就帮人帮到底好了,将來若是你姐姐再欺负你,你就直接來找我,有冲哥哥罩着你,你还怕什么?” “……唔,姐姐的手沒事吗?”连瑜一想到长姐的手腕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不禁牙根都酸疼,她还沒有承受过那种痛苦,只是心疼一点苦楚都未曾受过的长姐能否经得住方才那番折磨。 岳茗冲瞧出连瑜顾虑,也不再抱打不平,毕竟她们才是亲姐妹,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更何况连瑜这丫头天生的心慈手软,不懂得恨人害人。 她淡声应道:“你姐姐的手沒大碍,明儿就沒事了……对了,蕊园來了客人,你可看见了?” “嗯,我看见了,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连瑜忙不迭地向岳茗冲汇报所见所闻,“我经过议事厅的时候,瞧见大少爷和二少爷在里面招呼那两位客人,却不见三小姐和四少爷。” 只有他们两人招呼?四大魔将都在蕊园的情况下,会见客人一般都是四个人一起的,难道那两位客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连沅沅和巧儿都不能见?思及此,岳茗冲更觉蹊跷,说不定问问巧儿会知道答案。 议事厅内。 “两位干什么都站着,快坐吧。” 骆秋痕语气谦恭温声笑道:“鹿公子是蕊园贵客,主随客便,我们站着就好。”他抬头看了鹿清寒一又低下头,鹿清寒朗声笑着:“何必拘泥,大家一块儿坐吧,都站这么久了,想必都累了吧。” 鹿清寒回头瞧见公孙意也如木桩子一般立在一旁沉默不语,朝鹿清雅招了招手,“雅儿过來。” 鹿清雅猜到兄长的用意,有些无奈地走过去,鹿清寒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声咕哝了几句,只见鹿清雅脸颊刷红,眉尖微蹙,骆秋痕满腹狐疑,移到公孙意身侧,, “意弟,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鹿公子的心思,你应该最清楚不过的,何必來问我。”公孙意状似无意,完全不理会那两兄妹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也不理骆秋痕的心一阵又一阵地震动。 两兄妹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公孙意偷觑到鹿清雅神情复杂,似是无奈,又带着点娇羞,目光忽然调过來,两人目光相撞,鹿清雅很快又别过脸,抿唇不语。 “公孙,你知我一向很喜欢你,我妹子雅儿也很中意你,趁着这次我來蕊园,正好也把你两的婚事谈谈。” 骆秋痕瞟向公孙意,心想,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说不定有这桩婚事震着,意弟的心性会转变呢?毕竟鹿清雅不是一般的姑娘,时间长了,也指不定意弟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鹿姑娘的身上呢?然而事实证明,他这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幼稚,他若是早些猜到意弟不会轻易就范,也就不会提前幻想好这一出天赐良缘而空欢喜一场。 “公孙,你为何沉默不语?”鹿清寒唇边带笑,颇具耐心,这一桩好姻缘还入不了公孙意的眼吗?多少人三世都求不來的,天降姻缘落在他头上,他不作应答是太过激动受宠若惊吗? 余光瞥到妹子清雅,她虽嘴上抗拒,但是到底是姑娘家,提及婚事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就在他方才提出此事时,她还说什么要不得,要一生都守护在兄长身旁,守护皇朝安定。他虽感动,却更想骂她,守护皇朝是四大魔将的职责,她一个姑娘家,就应该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谈婚论嫁,相夫教子才是。 经不住他的苦口婆心,也可以说是威逼利诱,最终,她才答应。若是这公孙意拒绝的话,只怕这倔强的妹子会受打击,果真会终身不嫁守着他这兄长一世了,那可怎么得了。 “鹿公子,此事我不能答应。” 鹿清寒一怔,果然不出所料啊,他最不希望发生的终于还是发生了,鹿清雅见兄长面色渐渐阴沉,急忙挽住他的手臂。 “意弟!”骆秋痕见状立即拉住公孙意低斥,旋即转向鹿清寒为公孙意解围:“鹿公子别误会,意弟他的意思其实是……” “不用再解释了,我想两位都应该听说了。” 鹿清雅未作声,脑中迅速转动,她虽与公孙意只见过两次面,对此人了解不深,但听闻他乃是皇朝女子的梦中情郎。前不久还从小奴婢那里听说公孙意龙阳之好,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男子搂搂抱抱。 她忽然间恍然大悟,原來公孙意说的便是此事,那么他拒绝这桩婚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吗? “你果真如传言那般中意男子?” 鹿清寒面染寒霜,语气渐渐冷淡起來,他双眸抹上一丝寒意,冷眼瞪着一脸云淡风轻的公孙意,心里更觉气极。 “是。”公孙意简洁地回道,他早已猜到了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和岳茗冲将错就错,也算是下下策了,若是被岳茗冲知晓了他的真实用意,不知会不会气得要拆了他的骨头扒了他的皮呢?以她的脾性和力气,足有这能力做出这桩人伦惨剧的。 忽而心里又觉得对不住岳茗冲,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虽倾注了真情在里面,可是,似乎更加偏重利益方面,现实总是抵抗不过真情的吧? “他姓甚名谁?是哪家公子?”鹿清寒沉声问着,这种问題,他实在不好意思亲自质问,这么久竟然不知公孙意癖好独特,若非妹子在旁提醒,还不知得多糗,亏得他挖空心思要促成一对佳人呢。 “岳茗冲,从前是我的随从,如今是我义弟。”公孙意不紧不慢,一股脑将岳茗冲的家 世甚至身体的哪个部位有什么胎记伤痕都一一透露,其实他不过是胡编乱造而已,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细节,而听的人却面红耳赤,羞愤不已。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的这么仔细……唉,算你是沒这福分了,我就看你守着一个男人 能做出什么大事來。” 鹿清寒颇感惋惜,后半句说的十分含混不清,却完完全全被公孙意收入耳中,他心里暗叹,他一生活了这么久,什么沒见过,他要什么天赐良缘呢!太好的东西,他的确无福消受,杞萝就是个例子,那么好的姑娘,跟他订下姻缘就被他拖累,他的心愈來愈小,能装的进去的人少之又少。 鹿清寒依旧不死心,向來沒人敢拂逆他的意思,也不知怎么了,最近给他出难題的人竟然一个个都冒出來了。他轻抚额角,近來头疼的毛病犯得愈发频繁了,这些人,个个都不让他省心,就连他最信赖的公孙意,竟也要闹出这等事來。 他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的,公孙意聪明,随便拉出一个人來就想拒绝他的美意,想得美,他定下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改变意志,否则,对方就算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堪,跪地求饶,也要把他的妹子接管了。 好妹子,你若是能理解兄长的苦心,拜托就主动一些啊!有个男人抢了你的男人,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呢?你到底是缺根筋,还是心思在别人身上呢?你倒是给个话啊。 鹿清雅还未意识到兄长正瞪着自己,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公孙意身上了,这个妖精般的男人做事果真是狂放不羁,令人大跌眼镜啊!尤其是在他提到“岳茗冲“的时候,漂亮的双瞳竟然熠熠生辉,这种独特的光彩是在其他时候不曾见到的。 第一百一十三回 好戏上演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雅儿,雅儿。” 鹿清雅回过神,瞧见兄长紧按着额角,连忙上前替他轻轻揉捏,“大哥你好些了吗?” “我怎么会好,你这个丫头,大哥问你,你对公孙印象如何?” 鹿清雅愣了愣,印象如何?她垂着头想了一会儿,连一旁偷偷窥视她的鹿清寒都沒有耐心了,这个妹子,她果然是事事都比旁人慢半拍的吗?她男子一般的勇气果敢只会在战场上出现的吗? “嗯,还不错吧。”她还想说,其实她很尊重公孙意的意愿,若是他同意,她便觉得庆幸,若是不同意,她也不会哭着喊着去纠缠。哪知,鹿清寒根本不给她解释的余地,脱口道:“这就成了,你对她印象不错,就是不讨厌,既然不讨厌,那么就说明挺喜欢,这桩事,雅儿你就放下心來,让大哥替你办好!” 等等,她还沒有说完啊,办什么呀?他到底想干什么,逼婚吗?不要吧!她好不容易能对一个男人有兴趣,千万不要让对方觉得她蛮横霸道啊。这兄长,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大哥,其实我……” “不用再说了,为兄很明白,姑娘家该矜持就要矜持,该主动就要主动。” 鹿清雅无言以对,只得任由鹿清寒愤愤不平说下去,在确信兄长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后,她急忙叫道:“大哥,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对公孙公子……” “好了,你想说的话,为兄全都懂的,我们心有灵犀,你的喜怒哀乐,为兄全都看在眼里的。” 鹿清雅认命地垂着头,他到底懂什么?她这个兄长根本就像个*霸道的大家长,事事都要替她做主,完全不管她是否真的愿意接受。她天生性子随和平淡,随遇而安的性格使她觉得一切都是可以可有可无的。 她很少发火,尤其是对这个令她头痛不已的兄长,她明白他的处境和艰辛,可是他也要替她想一想啊。这个世上最疼爱最关心她的人就是兄长了,她真的,很不愿意这么早就离他而去,她知道,一旦离开了他,他的境况会更加艰难,他到底明白不明白啊? “走吧,我们出去。” 闻言,鹿清雅垂头丧气地跟着鹿清寒往出走,“你干什么,我让骆秋痕跟我出去,你就同公孙到处走走吧。”鹿清寒把妹子推到公孙意身侧,双手敛于身后大步走出议事厅,骆秋痕紧跟其后。 半晌,鹿清雅才出声,一开口就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公孙意淡声道:“我带你到园子里走走。” 她沒有应声,等他走出去后,她才远远地跟在后面。 岳茗冲从鱼巧奉那里出來,原本以为能打听到什么机密,哪知鱼巧奉也是一无所知。两人躲在暖阁里烫了一壶酒,喝得不过瘾,又温了一壶。醉醺醺的一觉醒來发现自己竟然搂着鱼巧奉,那小子的头靠在她怀里,嘴里还叫着娘,她气得想把他一脚踹下去,却又实在心疼这亲弟弟一般的美少年,匆匆跳下床逃之夭夭,以免被某人发现了她行为放荡,过后又要狠狠捉弄于她。 “公孙公子,你不会讨厌我吧?” 岳茗冲停下脚步,这声音?不像是连瑾,正当她跳到圆柱后偷听时,那两人已经朝她走來。 “岳茗冲,出來。” 她一惊,立即转过身,心说自己是不是出现的不是时候,那说话的便是早上打过照面的一男一女中的那漂亮的姑娘,无论从气度与容貌來看,那位姑娘都要远胜于她。 “还往哪儿躲?” 公孙意上前一步拎着岳茗冲的后衣领子,把她提到身旁,“你看见我就躲,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岳茗冲被逼着贴近他胸膛,意识到自己喝了酒,公孙意曾禁止她酗酒的,若是被他知道了,他又得叨叨老半天了,说起他唠叨的本领,就连婆妈的骆秋痕都比不上。 “我沒想躲你,我是很久沒有洗澡了,怕身上的味道熏到你。”她别开脸以免酒气扑到他脸上,趁着他放松的当口,挣开他的怀抱,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女子,两人的视线相对,鹿清雅微微颔首,礼貌地报以微笑。 “这位就是岳公子?”鹿清雅轻声问道,她多看了岳茗冲几眼,觉得此人也十分可亲,虽说不如公孙意貌美俊朗,却也是个清爽秀气的好青年。 “岳茗冲,过來,我有事要跟你说。”公孙意刚一伸手,岳茗冲就像躲瘟神似的连忙跳开,他靠近她一步,她便朝后退一步,直到她的身子抵住墙壁再无退路,他才笑意盈盈,得逞般双臂撑着墙壁,把她困在中间。 这一幕正巧被骆秋痕和鹿清寒看在眼里,鹿清寒双眼微眯,唇角下弯,公孙意真是做戏做全套啊,竟然能深情款款地对着一个容貌一点也不出众的男子,神情居然还能如此全情投入陶醉其中,他都有点相信公孙意的龙阳之癖是真的而不是编谎话骗他了。 “那岳茗冲真真是个男人?” 骆秋痕的注意力还停在公孙意和岳茗冲身上,在鹿清寒颇为不悦地叫了他的名字之后,他如遭雷击,猛然惊醒,“对对对,岳茗冲是个男人沒错。”骆秋痕心跳如鼓,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再生事端了,意弟做事随性洒脱,烂摊子就自然落在他这个大哥头上,他的辛苦,那些弟弟妹妹们哪里会明白啊! “你躲着我是为了什么?让我來猜猜。” 公孙意低头,在岳茗冲口鼻间嗅了嗅,见她如临大敌,缄口不言,他开怀笑道:“喝酒了?怕我知道会罚你是不是?”不等她做任何表示,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嘴唇凑上來,吻上她的鼻尖。 岳茗冲尴尬望向她处,正巧对上鹿清雅的目光,她抱歉地笑了笑,鹿清雅似乎并不在意,唇角露出玩味的笑意,双臂抱怀,像是耐心等待一场精彩的好戏上演。岳茗冲的心漏跳一拍,她不是情敌吗?为何那眼神却丝毫沒有嫉妒仇恨,反而充满兴味和羡慕,到底又唱哪一出啊?这姑娘是从哪里來的呢?但凡皇朝的女子目睹到这撩拨人心的一幕,都会掩面偷窥,这姑娘非但不回避,反而看得十分光明正大,不遮不掩,倒让厚脸皮的她不好意思了。 “有人在看,收敛些吧。” “就是要让他们看。”公孙意微扬嘴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岳茗冲微讶,他们?难道在看他两“耍猴戏”不止旁边那位姑娘一人?公孙意到底想干什么呀? “你是不是在预谋着什么?我怎么觉得你的笑非常阴险呢?等等,让我猜猜看,你该不会又想到什么损招來戏弄我了吧,我告诉你,你……” 猝不及防,她完全沒有料想到他竟然会在光天化日有人在围观的情况下亲她,一时间,她身体僵硬,神经紧绷,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合适。 公孙意暗笑,早就应该用这一招必杀技,对付这种咯里啰嗦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顾虑重重 的女人,堵住她的嘴是最强有力的不二法宝。他吻住她的唇瓣,舌尖滑进她温热带着酒气的口腔,唇舌交缠,她终于放松下來,双手搂住他的腰身,踮着脚尽力配合他,两人的呼吸潜入对方的口鼻,她的大脑在某一瞬竟然完全空白,如此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他们经常这样子吗?” “什么?” 骆秋痕沒敢朝公孙意他们这边看,他一直都垂着头,期望意弟不要搞出太过出格的事,即便是成心要拒绝这桩婚事,也拜托不要随性而为。因而鹿清寒问他这句话之后,他还有些懵然,在看到鹿清寒脸颊抽动,眸中掠过一丝阴沉之色,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害怕的事情果然是发生了。 “呃……”他朝公孙意瞟了一眼,脸唰地一下红了,急忙低头回道:“以前也曾公然搂抱,但,但不至于发展到当众亲吻的地步,都怪我管教无方。” “自然是你管教无方,身为兄长,纵容自己的兄弟……”鹿清寒一时噎住,纵容什么呢?当朝也并未明令禁止男风,前朝良相皇甫良辰的事迹竟被流传成佳话,如今的永安皇朝虽不如前朝开放,男风之事也常有发生。这么说來,公孙意好像也沒什么错吧?公孙意沒错,难道他自己错了不成?这是何道理? 瞧见自己的妹子傻乎乎地盯着那放肆拥吻的两人,鹿清寒心都凉了,真不知说这丫头是太过大度了,还是真的傻到极点了。 此时,她不该如此艳羡地报以微笑,而是该怒发冲冠,红颜变色才对吧?唉,看來,他准备要将她嫁出去果然是打错算盘了,他真的很头疼啊!原本以为危难之时要将她打发出去是为了她好,保护她不受伤害,看來他是错了。就她这般迷糊傻气沒底线,只怕将來遭人含沙射影辱骂,她也会浑然不知,一笑而过吧? “其实这也不能怪意弟,人的感情向來是由心而生的,我们也曾劝过他。”骆秋痕抹了一把冷汗,他真不知该如何打圆场了,若是世间的任何事情都可以用劝说來搞定的话,那还用得着他们兄弟姐妹四人拼死上战场为皇朝驱逐外敌,守护四方平安吗? “你不必替公孙说好话,这些我都明白,作为兄长,的确很多时候,不是我们说什么,他们就会听的。”可不是,鹿清寒满眼怜惜望向鹿清雅。这笨丫头啊,这种时候,即便你心里对公孙意沒有意思,你也不能不知羞地站那么近的围观嘛!虽说你随意惯了,可是到底是姑娘家啊,这种场合你该回避才对呀! 公孙意松开岳茗冲,眼角瞥到拐角处那两人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他俊眸微眯,心头颇为愉快,他这一幕就是要给鹿清寒看的,这个岳茗冲啊,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他伸手探向她凌乱的额角,满是宠溺地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髻,“我猜,你是同巧儿厮混了是不?” “我……”岳茗冲神色微地慌乱,怎么她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难道他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不成?但见他似乎也并未十分恼怒,态度还颇为柔和,她更觉不安,通常这种情况,表示着下一刻他就有“毒招”來收拾她了。 第一百一十四回 试探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我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以后不准再和巧儿走得太近,第二,不准和除我之外的男人太亲近。” 岳茗冲一个劲地点头,“同意同意,那第三呢?” “第三嘛……”公孙意故意拖着调子,等吊足了她胃口之后,才戏弄地笑起來,道:“暂时还沒想到,总之你是要答应的了。” “必须吗?” “当然。” 她沮丧地垂着头,就知道他沒有安好心,她当初签下那卖身契只是为了能顺利混进蕊园,可沒想过要真的卖给他啊,如今这情势,似乎比卖给他还要严峻啊。 “好了,该说我都说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还有事,回头再來找你。”公孙意见她还愣在一旁,大掌又探向她的额头,温柔地抚弄了一会儿才收回手,转向鹿清雅,“我们走吧。” 鹿清雅走过正在发呆的岳茗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岳茗冲抬起头,看到这漂亮姑娘笑眯眯地注视了自己几眼,“岳公子,回头见。” “喔,好。” 她扭过头去望着他两的背影,忍不住暗自赞叹,好般配啊!无论从外形还是气质來看,他们真的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浮想联翩了一阵子,她叹息着摇摇头,一壁心怀愧疚,本该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却让她岳茗冲给毁掉了。一壁又心生嫉妒心,同样是女子,为何她见过的女子,都是比她长得漂亮,身体比她健康的。老天爷真是不公,很不公!难道是因为她得到了天下间最好的男子,所以老天才会让她在其他方面比别人逊色吗?若是这样,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安排其实挺合适的。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公孙意曾故作深沉地当着她的面吟诵这曲赋,她是不太明白他这诗句的意思。 读书太少的人就是这么可悲,人家都借诗词歌赋來表达情意了,她却浑然不知,还把这情诗当成了行酒令,手持竹筷敲着碗碟,对着骆秋痕、鱼巧奉甚至园子里的丫鬟仆从都唱了一遍,气得公孙意勃然大怒,发誓以后再也不叫她附庸风雅,以免当众出丑。后來还是骆秋痕给她解释这诗句的含义,她才明白过來公孙意的用意,他当她是这诗句中的美人啊!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四海求凰兮,兮什么來着?”她猛敲额头,这么优美饱含深情的诗句,她怎么就记不起來了。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诶!对对对,就是这句啦,抬头看了一眼,四下无人,那方才提醒她的是何人? “将琴代语兮,卿写衷肠。” 她警觉地望向四周,沒有人啊,该不会是公孙意故弄玄虚准备整她了吧? “公孙意,你出來。” 沒人应声,过了好一会儿,当她放松警惕了,那神秘的声音又响起:“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那人是从什么时候蹦出來的?怎么一眨眼工夫就到她面前了,还是她太过专注,沒有发现其实他早已藏在拱门旁了。 “你是?”她注视了一会儿才想起來,难怪这么眼熟了,原來早上见过的那客人,岳茗冲上前拱手作揖,态度谦和,“这位公子如何知晓我背诵的诗句?” “我岂会不知?一曲凤求凰便能以琴声求得佳偶良配。” 她满怀崇敬地望向对面那衣着素净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那人相貌一如他的装扮一般淡雅,美得让人觉得可亲可敬。不像是公孙意,整个一个妖精,杀伤力太强,会让人头晕目眩,而这位公子就不一样了,恬淡温和,倒与萧韬有几分相似,不过萧韬的眼神有时候又太古怪,像是藏着阴谋阳谋,笑里藏刀让人不得不警惕。 “你可知凤求凰,须得是凤來求凰,凤为雄,凰为雌,你非女子,为何公孙意会以此诗句來向你表达爱意呢?”鹿清寒专注着岳茗冲的神色,瞧见她时而皱眉似是疑惑不解,时而又眉头舒展似是幡然醒悟,不觉好笑。 “嗯,公孙意老说我软软的太娘气沒有男子气概,不过他也说他喜欢我这种长相和气质的男子,不需要我多么威武雄壮。”岳茗冲脑中快速转动,她女儿身的秘密可不能让旁人知晓。 鹿清寒轻哼一声,笑道:“公孙的作风,我果真是猜不透啊。”他心里略感嫌恶,公孙意的审美何时变得如此畸形了,这小男人畏畏缩缩,眼神总是飘忽不定,一首流传甚广的凤求凰都背不出來,可见肚子里沒多少墨水。举手投足也不像个翩翩君子,倒是十足的市井气,油嘴滑舌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是越看越令人生厌。 “不但公子你猜不透,就连跟他亲密无间的我都猜不透,他还喜欢让我扮成女人來讨好他,说是以求耳目一新。”岳茗冲越说越起劲,听得鹿清寒神情变幻莫测,无言以对。 “你瞧瞧我,浑身上下哪里像女人了?可是那混蛋公孙意,硬说我换上女装比真正的女子还漂亮……”她拍了拍平坦的胸脯,这举动令一旁的鹿清寒又是一震,这么粗俗不堪的人,他真不想再多相处一刻。 “好了好了,你们两的*就不要拉在太阳底下说了,我对你们的那些事沒什么兴趣,我还有事,回头见吧。” 岳茗冲目送着鹿清寒逃也似地飞奔着离开,心里乐开了花,那该死的公孙意总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地戏弄她,如今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正公孙意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不过是把事实说出來罢了,也不算是诋毁吧?思及此,她心里总算找到一点平衡。 **** 鹿清寒两兄妹在蕊园待了五天后匆忙离开,公孙意也绝口不提外出游玩的事,岳茗冲也沒奢望太多,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和他在一块儿,即使是此刻让她下阴曹地府,她也觉得此生无憾。 沐之蓝虽未明言,但对岳茗冲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在蕊园的女眷在一块儿闲逛的时候,岳茗冲明显地感觉到沐之蓝是在冷落疏远自己,而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不往火堆里跳,省得招人嫌。 连瑾紧紧挽着沐之蓝,两人的亲密的模样,俨然一对母女,只怕在沐之蓝心目中,合适的儿媳人选即便非连瑾,也差不多是那一类型的姑娘了。 “夫人,瞧这迎春花苞都挂满枝头了,想必再过几日便要满园春色,一片金黄了。” 沐之蓝温声笑道:“说的极是,这园子也空了许久了,早该换换新鲜的颜色了。”连瑾殷勤地接道:“瑾儿懂得种花的学问,改日我便派人去寻花种,必定要让这蕊园百花争艳,香飘四溢,好让夫人整日里都能被花香包裹,每天都能有好心情,心态好了,人就会更显得精神些。” “那就辛苦你了,意儿他爹最爱侍弄花草,自他不见了以后,园子里就沒人來管了。” “说起來,夫人还真是够辛苦了,瞧您的模样,就连我这个外人看了都心疼,夫人对公孙先生的一片真心,着实令人敬佩……” 连瑾滔滔不绝,将一肚子甜言蜜语全都倒出來,绞尽脑汁要讨沐之蓝开心,到底是寻常人,即使知晓连瑾的來意,沐之蓝也是经不住百般的夸赞和花言巧语的。 岳茗冲斜倚着石栏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一众女人,对于连瑾讨人喜欢的本领,她自以为若是从前两人來比试之定是下不分伯仲,可是如今…… 果然是京师才女,名声响彻皇朝,既能讨得朝中文臣武将的青睐,还令民间的才子学者都趋之若鹜,更能一招踏进晋淮王府,引得晋淮王朝朝暮暮,神魂颠倒,她这功力深厚,着实是连岳茗冲自己都觉得甘拜下风的。 岳茗冲抱着臂,后脑勺靠在冰凉的石柱上,心也跟着寒凉起來。平常那些虚情假意的话信手拈來,可是近來发现,她这项本事越发地退化了,越來越觉得阿谀奉承是件令她如此恶心的事。 而在从前,她非但不觉得哪里不适,反而乐此不疲,引以为豪,那是她的本钱,是求生的手段,怎么如今,就真真觉得像是吞了苍蝇不上不下,胃中翻腾不止,浑身都难受呢? 耳中充斥着连瑾甜腻的笑声,这种场合,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可是若不声不响中途离场,必定又会惹得沐之蓝心头不悦。做人真是麻烦,她真是越來越看不起自己了,从前的豪迈都到哪里去了? “冲儿,你坐在那里做什么,过來一块儿坐吧。”沐之蓝勉强地带着微笑,招呼了她一声,岳茗冲乖乖地走到沐之蓝身旁坐下。 “我听意儿说你准备离开蕊园,有这回事吗?” 她愣了愣,这话,想必公孙意不会告诉旁人,只怕是沐之蓝故意为之,岳茗冲咧嘴笑道:“对,对啊,我是有这打算的。” “有的人早该有此打算了,也不至于闹得蕊园鸡飞狗跳的。”连瑾拈起一粒果子擦了又擦递给沐之蓝,目光移向岳茗冲之时,满是不屑与得意,“岳公子离开的时候别忘了打声招呼,我有东西要送给公子。” “冲儿你真的要离开?为娘的真是舍不得你呢。”沐之蓝的笑容总算不那么勉强了,兴许是听到她这个绊脚石要离开自己的儿子,心花怒放,求之不得呢。 岳茗冲心里苦涩不已,什么为娘的,什么舍不得,说白了还不是绕着圈子來赶她走,好歹沐之蓝也是一代侠女,怎么嫁做人妇之后就这么世故了,真是让人喜欢不起來。 “将來若是讨到了好前程,冲儿会给干娘捎信的。” 话音刚落,连瑾就迫不及待地接下话茬,“说的是呢,男子汉就应该有个男子汉的样子,该是娶妻生子,养家糊口,而不是依附着男人过活,无耻地做人家的男宠,说出來,那可真是丢了祖宗的脸面了,夫人您说是也不是?” 沐之蓝神色未变,依旧笑脸相迎,语气温和,“冲儿有自己的主张是好事,干娘盼望着我的冲儿能有个好前程,将來能找到知心人,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想干娘了就回來瞧瞧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自然,冲儿忘了谁也不会忘记干娘的。”酸涩涌上心头,她暗叹着自己大概真的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沐之蓝是存心要棒打鸳鸯了,话却说得冠冕堂皇,她若再赖在这里不走,那可着实要让人耻笑她厚脸皮了。 第一百一十五回 欺骗感情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本想着去和他们四人告别,不管公孙意答应不答应,她是走定了。 议事厅门窗紧闭,门外还有护卫把守,她正要退出院子,隐约听到骆秋痕的声音,, “意弟,你如何会预料到皇上会來?” 公孙意慢条斯理回道:“如今朝中晋淮王的势力一天大过一天,我想皇上必定是无法与晋淮王抗衡,又怕耳目众多才会私下带着公主出宫來找我们寻求对策。” 皇上?公主?岳茗冲越听越糊涂,沉思片刻,她停下脚步侧耳聆听。 骆秋痕苦着脸无奈地道:“意弟你是不是也早就料到皇上会赐婚,所以才故意使出这一招,好让皇上和公主彻底死心?” “我是早就料到皇上会将唯一的公主打发给我,好在公主深明大义,可是终究她是拗不过皇上的,他若是铁了心,我真怕我会招架不住,还好有岳茗冲帮我撑着。”公孙意语气轻松,如释重负。 鱼巧奉扁了扁嘴,有点替岳茗冲抱打不平,“二哥只想你自己,若是被冲哥哥知道你为了拒绝皇上赐婚才跟他亲近,故意闹得满城风雨,还故意在公主和皇上面前亲吻,不知冲哥哥作何感想,被人欺骗,利用感情,我想,任何人都接受不了吧。” 闻言,原本轻松无比的公孙意心绪渐乱,巧儿说的沒错,他的确有些自私了,可是他也并非完全将岳茗冲当做挡箭牌的呀。 岳茗冲心头遽痛,原來那一男一女便是当今皇上与公主。这么久,她以为公孙意是真心待她,无数次的怀疑与确认之后,她的认定最终还是被推翻。她是什么呢?是棋子,是人家拒绝赐婚的幌子。她蒙在鼓里全情投入地爱慕着他,原來,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付出真情,人家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戏啊!做戏给皇朝的人看,做戏给皇上和公主看。 她怎么这么傻,嘿嘿,狠狠地栽了个大跟头她都不知道呢!说什么跟着他,她会被感化,被救赎,身上的邪气会被清除,她会从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邪恶杀手变成纯良的普通姑娘……原來,都是自己异想天开的啊!从來沒人想要感化她,沒人想要改变她接纳她,她始终是会被人抛弃遗忘的。 怒火升腾,隐藏在心底的邪念阴毒又开始蠢蠢欲动,身侧双拳紧握,指甲刺进手心里去,却不觉得疼,心口一阵阵紧缩。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她低喃,双眸泛上淡淡雾气,真是讽刺呢!此生从未陷入情网,一陷进去就无法自拔了,胸口隐隐作痛,不是毒性发作了,还是被伤得太深了。 岳茗冲自嘲地轻笑几声,正要往外面走,迎面撞上一人。 “冲哥哥,你怎么了?” 她抬头见是连瑜,眸中难掩哀伤之色,深呼吸口气,轻声笑道:“沒怎么,我有事要离开了,你好好保重。” “冲哥哥不回來了吗?” 连瑜拉住岳茗冲的手腕,圆溜溜的双瞳泪光闪烁。 岳茗冲伸手拥着她入怀,摩挲着她的黑发,低声道:“不回來了,将來你姐姐欺负你,我也不能保护你了,我要食言了,你会恨我吗?” “不会不会,冲哥哥你别走好吗?” “傻丫头,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啊。”岳茗冲用力抱住连瑜,眸中的雾气变成水光,她闭上眼,将心底的难过都强压下去,她不该是个随随便便落泪的人,她发誓,从此刻起,不会再流一滴泪。 “二哥,平日里我绝对是要站在你这边的,可是你做这种事,我可瞧不起你了。”禇昭沅扬眉撇着嘴角,即便此时二哥横眉冷对,她也豁出去了。 虽然对岳茗冲说不上有多喜爱,单单冲着诛杀黑狐精之时的勇猛果断,她就对岳茗冲刮目相看,当时连她自己都抱着必死的心了,却沒想到岳茗冲能一马当先占据鬼位使出绝招,那个时候她真是傻眼了,对岳茗冲的态度來了个大扭转。二哥为了一己之私,把岳茗冲当挡箭牌,这招数,她确实觉得太下作了。 骆秋痕直叹气,“都别再说了,还好你们二哥是逢场作戏,要是真的陷入其中,那才真是麻烦呢。” “我想,我不完全是为了做戏给皇上看,我的确对岳茗冲有情。” 闻言,骆秋痕又是一声叹息,这么执着的性子,到底是像谁呢?像师父还是像师娘?只怕是师父师娘加起來也比不上意弟的偏执吧? “你如何打算?就跟着他这样糊里糊涂下去?”骆秋痕薄怒,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公孙意沉默了一会儿,脱口:“岳茗冲其实是个女人。” 一时间,议事厅内又恢复了死寂,三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題,禇昭沅又大着胆子轻声询问:“二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岳茗冲是女子?跟我一样?” 见公孙意点了点头,鱼巧奉忽然叫出來:“糟了糟了,冲哥哥是女人,那……”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希望二哥不要惦记着他亲了冲哥哥,哦,应该是冲姐姐。还有,冲姐姐喝醉酒、受伤从床上翻下來,他都抱过,还曾不小心触碰到她那个部位,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袍……这下惨了,二哥很容易吃醋的,他根本是无心的,可是二哥不会这样想呀,二哥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作风糜烂的败家混小子了。 “二哥,你会打我吗?” 公孙意转向鱼巧奉,见他神色凄然,似是随时等待着一场酷刑,公孙意木然地摇摇头,心里只念着如何向岳茗冲坦白此事,哪里有心情去翻旧账,巧儿同岳茗冲感情要好,两人亲密无间,他又岂会不知。 “意弟,你可知你这是欺君!”骆秋痕终于忍不住,蓦地站起,走到公孙意身旁,“若是被皇上知道,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两位大哥哥,让我进去好吗?我真的有事,晚了就來不及了…..” 鱼巧奉微震,这声音听起來像极了连瑜,他急忙奔出去,不一会儿,急匆匆跑进來满脸急切叫道:“二哥,冲姐姐她离开蕊园了。” “是吗?”公孙意面色未改,语气冷静,心里寻思着岳茗冲大概是回七星堂老巢了。 他暗地里查了那么久,当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七星堂的杀手之后,心都快跳出來了。他猜不透她,却被她的神秘莫测吸引,他知道七星堂的人做事狠辣从不心慈手软,她來蕊园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发现,她一点也不像是江湖上传言的那般。 听到她离开的消息后,他的心猛地刺痛一下,从前还不敢肯定对她的真实感情,只觉得她有趣,让他喜欢、感兴趣、着迷。如今,他能完完全全说服自己,他爱她,不管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管她身上有多少缺点,她一走,他的心也跟着飞走了。 “二哥,二哥,你到底有沒有在听。”鱼巧奉用力摇晃着公孙意的肩,过了半晌,公孙意抬头,视线涣散,神情茫然,喃喃道:“派人去跟着她,跟着她就能找到七星堂的老巢。” “七星堂?茗冲跟七星堂有什么关系?你的意思是……”骆秋痕很快就反应过來,旋即遽然一震,这震惊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來,他真不知该如何适应才好。 相处了这些日子的岳茗冲一朝变女人,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竟然是七星堂的人,这下更糟了,七星堂和皇朝历來是势不两立的,近年來被七星堂操纵杀害的皇朝官员俱增。 先皇在世之时,就曾下令铲除,沉寂了几年之后,七星堂又横空出世。当今皇上将铲除七星堂的重任交给他们四人,沒想到意弟竟然爱上了七星堂的杀手,正邪不两立,这下子,麻烦真是接踵而來了。 “七星堂办事严谨,这些年鲜有人知晓他们的总舵在何处,大哥,你派人下去跟着岳茗冲,我怕她会出事,最好能混进去,一來掌握足够的线索,二來,她若是真遇到不测,还能暗中相助,切记,莫打草惊蛇。” 闻言,骆秋痕隐隐有些担忧,意弟思维清晰,神情却难掩深深哀伤凄凉,经历了这么多,最该难过应该是意弟才对,造化弄人,他真是同情这对苦命的鸳鸯呢。情深缘浅说的就是意弟和岳茗冲吧,他断定,那两人此生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 琴声忽远忽近,她牵着马刚回到无尽庄神思就被这揪心的琴声吸锁住,本该是悠然清远的飘飘仙乐,此时此刻,在她听來,却是聒噪的令人心绪不宁的噪音。 小厮跑过來牵马,岳茗冲冷声问道:“是谁在弹琴?” “回五爷,是大爷刚刚带回來的一位姑娘,秦姑娘是城中最好的乐师,大爷最喜欢她弹琴了……五爷可听出來了,秦姑娘弹得是凤求凰呢……”小厮殷勤地回道。 “凤求凰?去把她的琴给我砸了。”岳茗冲恨恨地道,这世间的人都是存心要跟她作对的吗?连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都要拿凤求凰來讥讽刺激她吗? 小厮吓得不敢有任何动作,大爷和五爷,他一个都不敢惹,但愿五爷是心血來潮,否则他在劫难逃。秦姑娘是大爷的人,五爷这么做,是公然向大爷宣战吗?前几天听闻掌门练功走火入魔,大爷三爷都寸步不离在旁照看,似是要将这掌门之位传于他们二人中的一个,五爷匆匆赶回來,莫非是听到了风声,要來抢这未來掌门的位子了? 等他想明白过來,五爷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暗松口气,原來五爷真是说说而已的,总算是保住一条小命了。 岳茗冲回房时,正巧海藤香在屋子里替她整理床铺,打扫房间。 “海娘。”她身心俱疲,一把抱住正在忙碌的海藤香,“海娘,我好想你。” “冲儿回來了……你怎么了?”海藤香讶异,搂着岳茗冲,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鼻尖酸楚,半晌,才低声说:“我太傻了,我爱上一个人,可是……” 第一百一十六回 人之将死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海藤香轻叹着安抚她的情绪,“想必那个人让你受了很大的委屈,是不?说出來心里会舒服一些。” 岳茗冲眼圈通红,向海藤香推心置腹,如今她最信任的人便是海藤香了,心里有什么不遮不掩全都说出來。海藤香拥着她,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中,“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一样,你能对我说这些,想必也是当我是亲娘般看待的。” “是啊,我对自己的娘亲一点印象都沒有,这十几年,若非有海娘在身边,我只怕自己也活不到现在。” “冲儿,海娘是你最信赖的人吗?” 岳茗冲抬头仰望着海藤香,“海娘自然是我最信赖的人,这无尽庄,天智峰,除了海娘,我还能信任谁呢?” 她注意到海藤香听后面露一丝愧疚神色,刹那间便又消失,心下正疑惑为何海娘会神情复杂,难道还藏着别的什么事? 正要追问,海藤香说道:“你可知掌门出了事?” “我一离开蕊园就接到消息,我稍后会去看看他。”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叶无涯的生死,那个毁了她清白,纵容手下义子虐待她的老东西,她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饮其血,挫其骨。可是她又要暗中祈祷,请上苍保佑他能长命百岁好好活下去,只有他活在这世上,她身上的毒才会有希望解。 当她踏入叶无涯的房间那一刻,心底里的仇恨又冲出來,烈火炙烤着全身,双瞳刺痛,她急忙闭上眼,让怒火平息了一会儿,才款步走到他床边。 “五儿,你回來了。” “父亲,你觉得好些了吗?”岳茗冲面无表情,语气中更是察觉不到任何情绪。 叶无涯伸手招她坐下,她瞥见他那只手像是枯树皮包裹着白骨一般枯瘦,竟觉得胃中有些难忍,轻微的不适令她嫌恶地撇开脸,勾过凳子坐到床边。 “都怪我太急于求成,天罡地煞之气相冲,气血逆流,才会至此……五儿,在你们七个人当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叶无涯气喘不已,苍老的面容沾上死气,眉心似是有黑气萦绕,就连吐出的气息中透着腐朽之气。 岳茗冲垂下眼,把玩着食指,忽然,双手被叶无涯一把拉住,她一怔,直觉地要抽回,却被叶无涯抓得更紧。 “五儿,你听我说,你们几个人当中,我最希望你能接管这掌门之位。” “父亲,五儿相信您能度过这一关,掌门之位,五儿一点也不想继承。”岳茗冲加重语气,她料到这老东西动机不会如此单纯,以他老奸巨猾的本性,说出这种话,必定是想将她带入陷阱的。 叶无涯猛咳几声,鲜血洒到岳茗冲手背上,她只觉得那肮脏的血滚烫,快要烧穿她的皮肤,她慢条斯理抽出手,顺手拉过床帏用力擦拭那令她几乎作呕的血渍。 “五儿,你是不是还恨我?咳…….” “怎么会呢?父亲待我恩重如山,这份情,五儿会记在心里的。”她十指成拳,咬紧牙根,“父亲,您可要好好好活着,早日修成正果,五儿的毒害指着父亲呢。” 叶无涯如何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讥讽和怨气,她说不恨,那便是恨到了极点,她说不怨,那便是要生生世世都记住这份仇。当初她桀骜难驯,顽强固执,在七个义子女中数她最难管教,不得已他对她下了毒,以奇毒來控制,她才渐渐服软,只不过,她背着他自行研制解药,弄巧成拙,却搞得自己非但解不了毒,还重新中了其他的毒。 “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 “父亲,你这算是是临终忏悔吗?”岳茗冲讥讽地笑出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对别人,她尚可相信这说法,对他,她坚决不信他会有丝毫悔改之心。 叶无涯微闭着眼,深陷的眼眶被密密麻麻细纹包裹着,她忽地颤声笑起來,悚然的笑声令他瞪圆了眼,脸颊抽动。 “你怕了吗?怕我会杀了你报仇吗?”岳茗冲俯身贴近叶无涯,手掌紧按住他枯瘦的肩,顿时,他只觉一股真气窜入体内,胡乱流窜的两股异常古怪的天罡地煞之气忽然被压制住。 岳茗冲额角渗出冷汗,腹部隐隐作痛,叶无涯不过是真气逆流,若是有外人相助,必定能他复原。只可惜,他的那些义子都沒安好心,明知道只需闭关三天输入真气就能让叶无涯安然无恙,却都心怀鬼胎,存心不给他留活路。 “你以为我很想救你吗?我告诉你,这一生,我最恨的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她沒说出口,另一个人是公孙意,她爱之深,倾注半生情意的公孙意。 “五儿,若是我不幸殒命的话,你一定要答应我,掌门之位……” “你够了!你真以为我就那么想做这该死的掌门吗?你害了我一生,让我一生都只能活在阴影之下,活在痛苦之下……也好,你一死百了,我也活不了几个年头,你做的好事,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她失控,咆哮起來,叶无涯靠着软枕,浑浊的眼泪滑落下來。 岳茗冲失笑,指尖勾起他的泪珠,面露鄙夷,轻轻弹掉那令她觉得污秽的东西,“你在流泪吗?真是好笑了,堂堂的七星堂掌门,名号在江湖上响当当,就连皇朝听见你的名字都吓得失了士气,竟然会流泪?” “对你,我真的很抱歉,从前做过的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希望你说的是肺腑之言……好好休息吧,我可不想让你现在就死。”语毕,她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听到叶无涯虚弱的叫声,她又缓缓地折返回去。 “五儿,其实,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 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视线停在那柜子之上,“五儿,柜子里有一只锦盒,你替我拿过來。”她怀疑地瞪了他一眼,确信他状似诚恳,于是走过去取出他口中的那只锦盒。 “我当时把你从河边救起來,以为你死了,本想把你的尸体再扔下河去……”岳茗冲咬牙,老东西真够狠心残忍。 她愤恨地瞪向他,他目光闪躲不敢瞧她的眼睛,“发现你还有气,脖子上还挂着一只金锁……就是这只。”他取出盒子里的金锁递过去,岳茗冲接在手里,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金锁一面刻着三生三世,另一面则是情深似海。 “这是我的?”她问,在她的印象中,从未出现过此等物件,越是努力回想,越发觉得头脑混沌不堪。 “这的确是你的,你醒來后忘记了所有的事,连自己的父母,自己从哪里來的都不知,我怕你戴着着这金锁某一天会想起从前,就替你收着。” “替我收着?”她拔高声音,紧紧捏着金锁,心内汹涌,五味陈杂,“你根本就是怕我恢复了记忆不好控制我吧!” “……是我不好,我早应该告诉你……” “你现在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根本记不清从前的事,我跟个傻子沒什么两样,被你们一次又一次戏耍诓骗利用!” 父母是何人?家乡在何处?家里是否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谁能透露一丝丝讯息她便感恩戴德,沒齿难忘。这世间的人,注定是要将她孤立起來的,她也注定要做个沒有过去,沒有记忆的废人了。 她的梦中,时常出现模糊的场景,不是鲜血淋漓,灰云密布,便是漫天飞雪。她赤着脚踩在雪地里,除了恐惧,剩下的,是满满的疼痛。哪怕一次,亲生爹娘出现在梦境中,她也能幻想出跟他们亲近时的场景。 “冲儿,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 海藤香取來袍子给她披上,早春时节,天智峰却跟隆冬沒两样,她灌了一壶酒,整个人都开始迷惑起來,她到底是谁呢?她到底算不算是多余的呢? “冲儿乖,别再喝了。”海藤香夺过酒壶,正想扶住她,却被她不客气抵挡开,“我现在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海娘,一个沒有记忆的人,是不是很可悲?”她凝眸注视着海藤香,那眼神看得对方不自主地想要躲避。岳茗冲心下又是疑惑,为何,一切都像是变了,就连最亲近的海娘好像也变得如此陌生? “叶无涯有意将掌门之位传于我。” 话音刚落,海藤香手中的酒壶砰然落地,岳茗冲似笑非笑,攀着海藤香的肩,“海娘是不是也觉得很震惊?” 海藤香无言,眉尖微蹙,似是满腹心事,岳茗冲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他们都想着做掌门,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 “冲儿,快些歇息吧。”海藤香急于阻止她再说下去,忙拉着她朝床边走去,岳茗冲反手扣住海藤香的手腕,温声道:“海娘,你真当我是女儿吗?” “那是自然,我一生沒有孩子,有冲儿做我的女儿,我自是求之不得的。” “那我叫你一声娘可好?” 海藤香迟疑了一会儿,双眼微眯,烛光下,双瞳染上淡淡月色,她哽咽道:“好,冲儿是我的乖女儿。” “娘,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海藤香垂下眼睫,掩去复杂的情绪,紧搂住岳茗冲一会儿,松开后,她强颜欢笑道:“如今形势危急,冲儿要多长个心眼,有的人,需得防着点。” “我明白,娘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的,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娘受半点欺负。” 屋子里沉寂下來,蜡烛熄灭之后,借着月光,她望见窗外有个人影立着半天都未曾移动,她起身披上袍子走到窗边,外面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压低声音说:“五爷,还沒休息吗?” “容夕,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属下不放心,专程守着五爷。” 岳茗冲沉声道:“守着我做什么,天这么冷,你回去吧,你站在这里,会影响我休息。” 容夕动了动身子,犹豫了片刻,“那五爷要小心,属下回去了。” 这一夜,她睡得异常踏实,就连平时在她梦境中晃來晃去的身影也不曾出现,她想,大概自己真的是可以放下这段错爱姻缘的吧? 第一百一十七回 落入圈套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半梦半醒吗?为何这屋子里会出现叶大叶三的面孔?他们两人素來不合,明争暗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为何他们此刻却像是亲兄弟一般同仇敌忾,这对象,竟是她? 她有些迷茫,更加疑惑不解,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 在叶无涯派人叫她过去,她准备差人去厨房拿汤给他送去,刚出门就碰到了海藤香端着汤碗,她顺手接过來便來到叶无涯的房里。之后,叶无涯喝下她送來的汤后七孔流血,立时,叶大偕同叶三便出现在房内。 这是唱的哪一出?冷眼瞧着那两人一唱一和,似是将她的罪状一一陈述出來,她缄口不言,她能说什么呢?汤是她送來的,叶无涯喝下之后沒多久就一命呜呼,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是凶手,企图谋夺掌门之位,在汤中下剧毒杀害掌门叶无涯…… 听着他们像是唱戏一般把她的罪状一一罗列,她忽然笑起來,“都是安排好的对吧?” 叶大阴沉着脸,狠狠掐住她的咽喉,“沒错,都是安排好的,谁让你狼子野心,打这歪主意呢!” “你说这掌门之位吗?我压根都对它不敢兴趣,你若是要污蔑我,随你吧。”她咬牙切齿,呼吸无法自制,这些人喜欢斗,却要找她这个替死鬼,她还真是倒霉到家了呢!打不着狐狸惹身骚,这可如何是好呢? 叶三嘴角勾着笑,这笑意扩散到双瞳,使他整个人看起來都十分虚假,“老五,要怪就怪你太相信人了。” “是吗?我从來不信任任何人。”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若非你一厢情愿反被公孙意利用,你又如何会回來?你若是不回來,我们又如何实施这计划呢?” 岳茗冲呆住,这些事,为何这两个混蛋会知晓?她只说给海娘一个人,为何他们?不会的,她不会相信海娘转眼间又说给他们两人。 叶大松开手,岳茗冲虚弱地倒地,他上前一步,死死踩住她的手指,厉声喝道:“老五你一向聪明,油滑又世故,却反遭了他人利用,你可知道,你最大的错在哪里吗?不知道?那为兄來告诉你,你不该受了骗之后又稀里糊涂地轻信别人,要知道,这个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 眼角瞥到门口一抹灰色身影一闪而过,岳茗冲心口一阵阵抽痛,果然,是海藤香。 从叶无涯中毒身亡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猜得到是海藤香在汤中做了手脚,她信任海藤香,而叶无涯为了活命,也必须信任她。真是莫大的讽刺,她这半辈子都白活了吧?被人利用完之后还遭最信赖的人背叛,陷害,难怪海藤香还叮嘱她:有的人,需得防着点。说的只怕是她海藤香自己吧! “老五,你罪孽深重,为兄的也帮不了你了。”叶三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他自知以他自己的能耐,必然是斗不过叶大,更何况其他的几位兄弟都因中毒不得已唯叶大马首是瞻,他孤军无援,还不如早些谋划出一条良策,将來不能能保全了自己,这七星堂,也有他的一份。 岳茗冲捂着心口,那块地方早已痛得沒有知觉,她颤抖着爬起來,忽地放声大笑起來,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自以为稍稍耍点小手段就能使这些虎狼斗得一团糟,却不知啊,她阴,人家比她更阴。 “……好啊,好啊,我栽到你们手里,我还能说什么呢?要杀就杀吧,别妄想我能跪下來求你们。”她冷笑着,双足飘乎乎几欲从飞出去,有人按住她的肩头,那只铁爪死死掐进她的骨肉中,她却不觉得有多痛。 岳茗冲扭过头往叶大面上瞧去,他瞳孔微张,似是沒有料到她到此刻竟还能淡然不哭不闹不反抗,眼见着她的肩头被他的鹰爪抓得鲜血淋漓,浸湿了月白衣袍,她依然淡笑着神情迷惘,一双布满烟雾的双瞳望着他。 “你这么想死是吗?” 她点头,目光呆滞,这条命能拖到现在,已是幸事,这个世上已经沒有什么人值得留恋了。 “大哥若是能一掌劈下來,小妹定会感激不尽,來吧,就朝这里打下來。”她弯着嘴角,手指落在额面上,喉咙里发出渗人的笑声來。 叶大心头微震,扬手就要狠狠劈下去,这种视死如归,他最是憎恨,原本以为她是个油腔滑调,作风靡乱的无耻女人,却沒料到,死到临头,竟然有这种令人憎恶且惧怕的勇气。 “大哥且慢!”叶三及时挡住叶大的铁掌,“大哥,老五虽命不久矣,但此时,她尚可有利用价值。” 叶三拉过叶大,回头朝她瞟了一眼,确信她此时也不会趁机逃走,门外重重把关,量她也沒飞天遁地的本领。 “三弟为何要阻拦?”叶大面色阴冷,颇为不悦。 叶三低语:“大哥可知老五的本事?曾经我一度以为她是邪神降世,在我们几个人当中,除了大哥之外,就数老五的武功最高,若是有个风吹草动,把老五推出來做挡箭牌,可不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吗?” 叶大沉吟片刻,此话不假,若是有一日朝中派人攻上天智峰,把这个女人推出去,必定能让对方死伤大半,叶三果然想得周到。 “來人,把这个女人押下去!”叶大高声喝道。 两个随从进來后,看到身染鲜血神情木然的岳茗冲后,都不敢上前,被叶三斥责一番后,那两人才架住岳茗冲往地牢去。 迷糊中被戴上手铐脚镣,地牢潮湿阴冷,寒气重,寻常人待上一时半刻便会觉得阴寒往骨头里渗去,这里面曾关押过朝廷官员,武林英豪,纵使毅力非凡,也待不了三天。 “五爷,得罪了。”一名随从怯声道,见她走不太稳险些从石阶上跌下去,连忙扶住她。 岳茗冲淡声道:“得罪什么,平日里我待你们也不好,这个时候,你们还能对我客客气气,有心了。” “五爷哪里的话,在几位爷们里,就数五爷最是瞧得起咱们这些低贱的下人。” 她瞟了一眼说话的随从,地道里黝黑,两旁虽点着油灯,但穿孔而过的阴风却将灯火吹得几欲熄灭,若是能看清此人的相貌也好,临死的时候还能得到几句温言良语。 脚镣拉过石阶,铿铿锵锵之音在地牢里回荡,她被关押起來后,方才那随从又抱來干草扑在阴湿的石板上。 “这地儿太潮湿,五爷您先委屈着点,将來会好的。”他匆匆地铺上干草后退出去挂上铁链锁上牢门。 “将來?我还有将來吗?” 脚步声渐远,她蓦地叫出声:“站住!” 那人停下,又急忙折返回來,“五爷还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 “大伙都叫我小筑。” 小筑?她仔细想來,这些家仆随从里的确有这个人,是个烂赌鬼,想不到,寻常在赌桌上给他撒银子,竟真的能换來半点知心。 “好了,你下去吧。” “那小的就退下了,若是五爷有什么需要,小的就在外面,只要五爷您大声唤小的即可。” 蹬蹬蹬的脚步声踩在石阶上,越发远了,唯一的一束光线也被铁门阻挡在外,她倚靠着湿漉漉的石壁眯着眼,不大会儿功夫便已沉沉睡去。 “冲儿,冲儿……” 阴寒顺着脊背传遍全身,这低唤似是在梦境中飘來飘去,她不厌其烦,动了动冰冷僵硬的身子,然而这声音仍未消散。她睁开眼,只见木栏外站着一个人,那人提着风灯,昏黄的灯火下,把那张脸映照得阴森鬼魅。 “冲儿,你还好吗?” 岳茗冲缩了缩身子,蜷缩进干草堆里,“你这个时候來,是想看看我死了沒有?” “冲儿……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你多久沒吃东西了,饿不饿?娘给你带吃的了。”海藤香哽咽着转过身去提來食盒,揭开盖子,端出一碟子点心递进去。 岳茗冲站起,慢悠悠朝她这边走來,“娘?你觉得你有资格说出这个字吗?娘啊……”她冷笑,道:“哪里有娘出卖自己女儿,把女儿往死路上送的,娘?……哈哈哈哈……” “我也是被逼的,若是不遵从他们的话,我就沒有活路。” 闻言,岳茗冲一脚踢翻了糕点,冷声喝道:“活路?你只想着你自己的活路,就要让我沒有活路?!你可真是狠心呐!我可曾说过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就能保全你一天,让你不受旁人的欺负?” “说,说过,冲儿待我好,我都知道。” “知道?我看你压根就是跟那群混蛋一般的狼心狗肺!见利忘义,阳奉阴违!”岳茗冲气极,手指微地抖起來,这世上的人到底都是怎么了?为何她付出真心,偏这些人就要戳破她的美梦,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世间的人心肠有多丑恶。只因她杀人如麻,上天就要用这糟心的手段來惩罚吗? “你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受了重伤,嘴里直唤着娘,那时,我多心疼你。” “记得,我岂会不记得,在这炼狱一般的鬼地方,我只赖着你靠着你一人,我怎么就想不通,你为何会一朝就变了心肠……命,这都是命,若是我得势,你势必就铁了心跟着我是不?” 海藤香俯下身去,抹了几把眼泪,又端出一碟子小菜,一壶温酒,“冲儿,这里有酒菜,你快吃点吧。” “你不怕我把这些东西摔你脸上吗?”岳茗冲背过身去走回角落里坐下,抱着一把干草拥进怀里,“现在,只有这些沒用生命的东西跟我最亲近了,我果然还是不能相信人的。” “我去求大爷和三爷放了你。”海藤香收回食物,提起食盒准备离去,被岳茗冲叫住。 “你又何必假惺惺的呢?我虽不知他们困住我有何目的,可是我知道我必定是沒有多少日子了,即便是死,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不要再來了。”她仰面,顶上有水滴滚落下來砸向她的额面,好冰凉入骨。 第一百一十八回 受制七煞丹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海藤香悔恨不已,在这种地方,为了活命,哪里还讲什么真情?顿了顿,她幽幽地说:“我明天再來看你,替你拿些药,你受了伤,若是不及时医治,我怕……” 话音未落便被岳茗冲毫不留情地打断,“够了,你还來做什么?是看看我能不能熬得过今夜?看我这条狗命能拖延到何时,对吗?你走吧,趁我还沒有对你动杀机,你再逗留一会儿,我真不知道自己邪性大发的时候会对你怎么样。” 闻言,海藤香立即噤声,似是被她这番厉言震慑住,急忙提着食盒和风灯匆匆跨上石阶,快步奔出牢房。 岳茗冲听到上头传來铁门被锁死的声音,忽地放笑起來,人人自危的当口,大家的命都无价,万金难买,就数她的命最贱了吧?这些年,她到底是被猪油懵了心,还是被鬼迷了心窍,将真心寄托在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啊!当她决意此生不对任何人动情的时候,她的生命中有了令她昭思慕念,刻骨铭心的人,那人却也…… “罢了罢了,我生就是个任人随意欺骗利用践踏的人吧,何必要动气呢?”她抹掉额面上的一滩水渍,缩进草堆里一合上眼,困意袭來,不多时便已睡下。 “里面的人怎么样?” “回大爷,五爷正睡着。” 语毕,守门的家仆便遭叶大狠狠一记耳光,“谁是你五爷!不长记性的狗东西!牢里那个女人不但毒害掌门,还背叛七星堂引來朝廷的人,她心肠歹毒,罪孽深重,你竟还叫她五爷?” “小的知错了,小的不敢乱说话了,大爷饶命啊……” 跟随叶大的随从察言观色,在得到叶大的暗示之后,拖起跪在一旁发抖的家仆便拳脚相加,直打得那家仆口吐鲜血方才罢手。 上头的哀嚎声隐隐传入她耳中,紧接着牢房门被打开,沉重的脚步声愈來愈近,岳茗冲偏头往那方瞧去,见是叶大,她沒有动作,又转过脸去故作沉睡。 “來人,开锁。” 随从依言打开两道大锁,叶大举步走了进來,“老五,看來你在这地方过的还挺舒坦。” “小妹贱命还在,又要让大哥失望了吧?”岳茗冲翻身盘坐在草堆里,往叶大瞧去,见他一惯地冷着脸孔,她眼儿弯弯,轻笑道:“这地方适合小妹,却不适合大哥,敢问大哥亲自到访,该不会单单是來瞧瞧小妹断气了沒有吧?” 她轻抚着胸前散乱的长发,发梢上沾着碎草末,指尖勾过,不小心用力扯下一缕青丝來,移到有光的地方瞧了一眼,那发丝色泽灰白,也不知是裹上了尘土,还是突然间变得苍老了。 “我最见不得的,便是你这无所谓的神情,你不像是常人,该哭的时候却不哭,该痛苦的时候却比什么人都欢喜,我真是猜不透你。” 岳茗冲嘿嘿一笑,抚掌道:“这些话,只有大哥一人说过,这还不是得感谢大哥,若非你十多年对我下毒手,几乎打死我,我又如何会心性大变,养成如今这幅讨人厌的脾气?” 半晌,沒有听到叶大出声,岳茗冲缓缓站起,与他面对面,望见叶大注视了自己一会儿又别开脸去,沉声道:“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的语气僵硬,平直如板子。 岳茗冲略显疑惑,自己的眼神有什么问題?这种时候,她总不至于还对着他含情脉脉吧? “都是因为你,教外人攻上天智峰。” “这又干我的事了?”她长吁口气,背对着叶大,漫不经心回道:“我从未招过什么人上來,只怕是你们做事不利索,才让人有机可乘,别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 “除了你这个瘟鬼灾星,还会有谁招惹到朝中的人?”叶大暴怒,抓住岳茗冲的手臂,喝道:“你早就和公孙意通气了是不?你告诉了我们的总舵便是在此处,是又不是?” “公孙意?他岂会知道?我从未告诉他。”岳茗冲满腹狐疑低喃着,她的真实身份从未向蕊园的任何人透露过,公孙意是从何知晓的? “你既不知,那自是公孙意暗中派人监视着你,其实他早就知道你是七星堂的人,未免打草惊蛇,表面上同你要好,其实,他早就准备利用你将我们一举擒获。” 不知何时,叶三也已赶來,岳茗冲更觉头脑混沌,叶三那番话让她的头痛得快要炸掉。公孙意,他真的这么做?那他和七星堂的这群虎狼又有何分别? 自以为做事滴水不漏,她这厢跟人谈情说爱,把心肝都要掏出來,人家那边儿却背着他筹谋许久,就等着她往套子里钻,接连着上当而她自己却浑然不知。自作聪明的蠢货,这世上只怕是找不出比她还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了吧? “老五,可怜你一片痴心,那贼子竟利用你的真心,咱们兄妹虽感情不深,可是三哥我就不会像那公孙意一样利用完你,还要把你推进火坑里去,这世间还有比咱们更加阴毒的人,我可真想见见呢。” 叶三煽风点火,瞧见岳茗冲面色突变,心知若是再使点劲儿,必定会让这女人仇恨生起,六亲不认。旁的事情都激不起她的怒火,就连陪伴多年的海藤香出卖她,她也竟能装作无事人一样泰然自若。可是一听到公孙意,她整个人就慌了,公孙意是她的弱点,只要抓住这痛处狠狠打下去,她必然方寸大乱。 “大哥,來人禀报,山下人多势众,乌泱泱一大片,正准备往山上赶呢,只怕要不了多久,无尽庄里就要被皇朝的军队占领了,你看,这可怎么办?” “想要攻上无尽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公孙意明知道老五在这里,还派兵來围剿,存心是想连老五一块儿灭了的。”叶大哼了声,转向岳茗冲,“老五,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悲?公孙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不要再提那个人了。”她有些失控,声音沙哑,身侧双拳紧握,悲凉袭來,她闭上眼,任由酸苦流遍全身。他们为什么总要提公孙意,她要忘记他啊!她不要在余生还要烙上他的名字啊!她不要到死的时候还惦念着那个伤透了她令她痛彻心扉的混蛋,她不要过奈何桥的时候脑子里还装着那令她恶心的面孔,她不要…… 叶三见火候尚可,向叶大使了使眼色,又在岳茗冲耳旁下了些猛料,等到她全身都轻轻颤抖,双腿瘫软下去之时,他点了她的穴,掰开她的嘴。 糊里糊涂之下,她不知道叶三把一粒什么东西塞进她嘴里,刚入口时淡而无味,忽而甜如醴烙,进而酸苦无比,待那药丸入吼,叶三才解了穴。 “老五,为兄要对不住你了。”叶三笑容满面,似是大功告成般地松下口气。 岳茗冲只觉得胃中灼痛难忍,滚烫冲破肠胃在五脏内流动,她整个腹腔绞痛不已,“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她刚一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变得如此枯涩黯哑,眼前的叶三变成了两个,忽而又完全模糊起來,双瞳被烧得不自主地溢出眼泪,她紧紧捂着双眼,滚烫的热泪从指缝里滚落出來。 “大哥,差不多了。” 叶三朝叶大道。 叶大点头,嗯了一声,“七煞丹的药力非同凡响,我们也快些出去。” 语毕,叶大大步跨出,叶三紧跟其后,两人踏上石阶后,又交头接耳片刻,叶三转向牢房高声叫道:“老五,要记得,害了你的人叫公孙意,你有今天这局面,全都因公孙意而起,切莫伤了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她缓缓抬头,对上叶三的眼,后者惊了一跳,急忙推着叶大匆匆出了牢门。 谁是自家兄弟?她怎么一点也想不起來了?还有,方才那两人又是何人?她自己呢?为何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來了?借着壁上烛光,她觑见自己的指甲染上点点墨黑,惊慌之余,连忙去擦拭,哪知那抹摸黑竟然扩散,十个指甲都被墨色包裹。 “这是怎么了?”她不自主地十指颤抖,翻转手掌一看,掌心竟也一团漆黑,她惊惧不安,爬起來双手紧紧扣住木栏,只用了三分力道,那手臂粗的圆木竟被她捏成碎屑。 她呆住,一时还闹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间就变得如此神勇。意识渐乱,她的耳畔不断地徘徊着“公孙意”三个字。 “公孙意?公孙意又是何人?”她喉咙一阵紧缩,忽觉似是有甜腥的东西几欲滚落出來。她抚着墙壁,双腿发颤,勉强踩上石阶,忽然脚下一滑,险些跌了下去。就在这当口,堵在喉口的那团甜腥滑进口腔,她一张口,却呕出血來。 脑海中不断闪现灰色的脸孔,那些五官模糊的脸孔一步步逼近,咧着血盆大口咒骂她,她被鞭打,在灰色的雪地里奄奄一息,在灰色的崖边哭泣,在灰色的天空之下练功,杀人,灰色的液体泉水一般涌出來溅在她身上…… 忽然间,似是有东西窜进眉心,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滚烫交缠,倏地传进双瞳,她微眯着眼,望见那离她不远的光团。顿了顿,她朝着那莹莹的光点走去。 **** 清晨时分,仰面望去,天智峰被浓雾掩去一半,峰顶极高,似是快插入云霄里去。派去的还未下來,只是报信说打探到七星堂在此处。这四处悬崖绝壁,想要登上去,必定是轻功绝佳之人方可登上。 正在束手无策之际,骆秋痕匆匆赶來,喜形于色,“意弟,已找到入口了,派去的人已经回來了,原來上峰顶还有一条暗道,从这暗道上去,不肖两个时辰便能冲进无尽庄。” 那随从又将自己暗中查到的消息一一细述,闻言,鱼巧奉心急如焚,拉着公孙意的手臂,急声道:“二哥,咱们快些上去吧,若是晚了,只怕冲哥哥,不,是冲姐姐会遭到毒手。” 见公孙意眉头紧皱面色阴沉却是无动于衷,他更急了,愤然甩开公孙意的手,咕哝着:“二哥你真是太让人伤心了,亏得冲姐姐不知,若是让她知道你此时明知她有难却不上去营救,该有多难过。” 第一百一十九回 断崖之处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全世界只剩下黑与白两种颜色,刺眼的光线使她不得不撩起衣袖半遮着额面。 她刚走出牢房,有人看见她时,先是一愣,而后惊声尖叫,抱头逃窜。 她不认得这些人,只觉得他们像是张牙舞爪的小鬼,眼前的事物又开始扭曲起來,她不受制地扬起手,一掌便朝着那些逃跑的“灰色小鬼”打过去。顿时,那些四处逃窜的影子被她强劲的掌风打飞扬起,纷纷飞出矮墙外。 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她,她缓缓扭过头去,见到一张异常丑恶的脸孔,她毫不犹豫,扬手要打下去,, “冲儿!你醒醒吧!” 冲儿,谁是冲儿?她有些疑惑,眼前的脸孔沾满泪水,这人,认得她吗? 海藤香见她停下正要朝自己劈來的动作,暂且松下口气,拉过她的手,怜惜说道:“都是我害得你这样的,冲儿快点醒过來,别执迷不悟了,你可知道你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吗?” 七煞丹的威力,她早有耳闻,前任掌门为了对抗武林正道的诛杀,服下一粒之后,突然间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可是这药的副作用也很强,虽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最大的潜能和功力,却也能将人的精力消耗殆尽,药效一过,服丹药的人必会虚脱而死,死时全身骨骼筋脉断裂,七孔流血,惨不忍睹。 “冲儿,听娘的话,快点醒过來。”海藤香心知岳茗冲刚服下不久后,若是能唤醒她的意识,便能抗拒七煞丹的药力,平复情绪后再以内力逼出,方能安然无恙。 “娘?谁是娘?”岳茗冲更加困惑,眼前这面孔丑陋的妇人,是她的娘?她忽地想起,被出卖的那一幕,情绪骤然激动起來,海藤香见状,心惊不已,手指按向腰间,颤颤地抽出匕首。 “冲儿,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变成杀人狂魔,害人害己,我不想看着你死时的惨象。”她举着匕首移向岳茗冲胸口,颤声哭道:“只这一刀,先忍着痛,等你死了,娘马上就去陪你。” 胸口剧痛,岳茗冲垂下头,望见海藤香手里持着匕首,把柄已快沒入身体里去,她勃然大怒,一掌打开海藤香,拔出匕首扔下去。海藤香顺势抓起匕首,尖端抵向自己胸口之时,原本决绝的动作却迟疑了,她沒这个决心,她终究是贪生怕死的。 “娘啊,你真的是娘吗?”岳茗冲眼前的事物渐已清晰,海藤香惊恐万分,开始低声求饶:“冲儿,你别杀我。” 岳茗冲开怀大笑,笑声如诡风在这宽敞的庭院里回荡,混杂着寒气在海藤香耳旁穿梭。海藤香簌簌地颤抖,身子半趴在地,手肘撑着地面一寸寸向外挪动。 她终于记起來了,自己就是岳茗冲,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她最信任,最依赖,却又出卖她,害她无故遭人陷害,现在又捅她一刀的娘啊! “冲儿,我不想死,你放过我吧……”海藤香连声音都开始抖起來,眼见着岳茗冲一步步逼來,她朝四周望去,却沒有一个人來救她。此时,大家都忙着拼死搏斗,谁还顾得上她的性命。她紧握着匕首,心头一动,爬起來,朝岳茗冲扑过去。岳茗冲双眼微眯,伸手握住朝她刺來的匕首,鲜血从指缝间溢出,她似乎也不觉得疼,轻轻一拧刀刃便与把柄分离。 海藤香大骇,转身正欲逃走,岳茗冲手掌一挥,带血的刀刃飞出直刺进海藤香后背,匕首刃穿透心脏,从前胸飞出。立时,那摇晃不已的身子轰然倒地,砸起一股轻尘。 她嘴角微地勾起一抹笑花,视线在那死尸上停了一会儿,毫不心疼懊悔,大步跨过了去。 世上恨我之人,欺我之人,骗我之人,弃我之人,但愿生生世世被晦气阴毒缠身,永生不能得见光明,永世被地狱烈火焚烧吧! 低哑诡谲的笑声在阴云之下飘荡,她负手走出,月白长袍迎风而立,款款摆动着如一支雪莲,绝世风姿却令人莫名地惶恐不安。她低头,望见胸前的衣袍开出一朵灿然的鲜花來,鲜花上纠缠凌乱的长发灰白如枯草染上寒霜,她伸手去轻抚着那干枯粗糙的发丝,眼角瞥到一个身影,转过头去,对上他的视线。 他错愕,望见她的长发上似是沾着零落的雪片,脸色青灰如尸,细长的双眸充满邪气,眼白被鲜血浸泡,而瞳仁却是死白。再看她满身是血,胸口一道血泉还汨汨地向外涌着,顿时心口紧锁,他抑制住心内的痛苦,顿了顿,疾步上前,执起她的双手。 她沒有一丝生机,俨然刚从坟地里爬出來的尸体,手掌上沒有一点温度,他抬手正欲探向她的脸颊,她微眯的长眸忽地瞪圆,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你是何人?”她开口,低哑的声音去像是隔了许久才传入耳中,虚幻飘渺的回音在耳畔徘徊着,眼前的人面孔忽明忽暗,和恶鬼极为相似。她微地怔住,慢吞吞挡开他的手,旋即咧嘴哼笑两声,扬手间,卷去一股劲风,他,动作麻利,见势不妙,闪身飞离。 她如何会变成这副模样?是走火入魔?还是被药物控制?公孙意暗忖,但见她受了重伤却似浑然不觉,心下大概猜到几分。七星堂最擅用毒,只怕她行为失控,思维混乱必然是和毒药摆脱不了干系。 公孙意跃上墙头,她紧追直上,飞身跳上屋檐,她居高临下望着他,手腕翻转,带起一连串瓦片,如此强劲的内力使公孙意也暂时招架不住。他此时也不敢用尽全力,只怕会用力过猛伤了她。忽然,她停下动作,扭头望向它处,眨眼间,她便从他的眼前消失。 她恍惚地与那些人影擦身而过,他们似乎都怕极了她,老远就尖叫着狂叫:“杀人狂魔來啦,快逃呀……”哭丧般的哀嚎绕了几圈方才传达到她的脑子里。杀人狂魔?她连笑几声,挥掌过去,把一颗两人抱的槐树从中拦腰截断,有条青色身影疾速掠过,身手灵巧推开了那倾倒下來的树干。 那细长的身影却不似其他人鬼哭狼嚎的作鸟兽散,试探着近了些,她觑见那人面容依旧模模糊糊,似乎是打着手势絮絮叨叨地跟她在说着什么,她长袍翻卷,手掌在宽袖之中暗暗动作着。 掌风推出,忽然有滚烫的东西溅进她的双瞳,她眼前一黑,太阳穴突突地刺痛着。短暂的失明,而后视力再度恢复,世界的颜色又变了。朱红的大门,青砖白墙,远处冥冥山色,近处的,那抹伏倒在地的青色身影一动不动。那痒痒的东西从她的额面正往下淌着,她抬手抹抹脸颊,举到眼前一看,手掌上尽是鲜红一片,意识骤然清醒。 “巧儿!”有人失声惊呼,她一震,只见公孙意大步跨上前,搂起口吐鲜血双目紧闭的青衫男子,骆秋痕与禇昭沅也匆匆赶來。 她身形晃了晃,那是巧儿吗?猛然间如遭雷击,混沌的思绪遽然澄明无比。她方才是失心疯了吗?她到底是起了哪门子的歹心,竟然会对巧儿下了狠手? “巧儿,巧儿,我……”她正欲上前,被禇昭沅无情地喝止住:“你不准再上前!” 她一顿,迈出的一只脚又收回來,她好担心,自己出手是否过重,巧儿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巧儿,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禇昭沅哭喊,扭头瞪向岳茗冲,美目溢满恨意厉色,“你打死他了,你高兴了吗!” 死?她背脊发凉,脑中嗡嗡直响,“死了?我杀了巧儿?我杀了他……”她浑身虚脱,如同刚刚与千军万马拼死缠斗,沒人告诉她曾做过什么,她是怎么从地牢里出來的,为何醒來后就见到巧儿成为一具死尸躺在面前?她低头望见胸口的血已然凝固,掌心阵阵刺痛,这些伤,都是怎么來的了?为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泪珠子成串地跌落下來,她伸手去拭了拭,是泪还是血呢?方才巧儿的血溅进她的眼里,才将她的意识拉回來。她手捧在眼前,这血泪不断线地往下滴。她缩紧身子蹲在角落里恸哭了一会儿,转身朝崖边跑去。 “岳茗冲!” 她沒有回头,公孙意的声音愈來愈近,她身上沒有多少力气,脚程自然也慢了许多。无尽庄兵荒马乱,死伤者众多,多半是身着铠甲的士兵。她想起叶大叶三的话,是公孙意利用了她,暗中跟踪,如今,还大举攻上要连她也一块儿诛杀,斩草除根。 海藤香的所作所为令她把对人仅剩的一点信任也抹杀了,胸口的伤抽痛,她怎么还沒有死呢?她不过是个凡人,为什么一刀刺进心脏,她却还沒死呢?该死的人是她才是,为什么巧儿会死呢?若是能扭转局面,她必定先自己解决了她个祸胎灾星,不让旁人遭半点伤害,若是能时光倒流,她必定会以自己这条命來换取巧儿的命。 “岳茗冲,不要再往前了!” 她立在崖边,寒风猎猎,这刺破颊面的烈风吹得她异常清醒明白。她多希望这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从这里跳下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还在蕊园里,和公孙意商量着过完上元节,他们要去哪里游览,和巧儿把酒言欢,或者躲在蕴珍楼里头偷看那些令她面红耳赤的小说,和骆大哥学习诗词歌赋,跟小瑜儿谈心……可是,她瞧了一眼满手的血腥,顿时就绝望了,她该还债了,她不会再有将來了。 “公孙意,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如实答我。”虽是亲耳听到,她终究还是不愿相信,不愿从美梦中醒來去面对这无情冷酷的事实。 “好,你想问什么。”他不动声色向前移动,心知她此时悲伤至极,若是触动了她,下一步,他真怕她会….. 她长叹一口气,淡声问着:“你一早就知道皇帝会赐婚來拉拢你替他效命,才将错就错,跟我在一起,利用我做幌子,你早就查出我的身份,不说破,也是利用我找到七星堂的老巢,是也不是?” “……是。”他眼睫垂下,难掩心中苦闷,顿了顿,继续说:“这是事实,却也不全是,后來……” “不必再说了,我都明白了,从前你虚虚实实,我总也猜不出你的想法,如今你亲口对我说实话,不隐瞒我,我终于放下心來了……这些日子,承蒙公孙公子照应,公孙公子的恩情,茗冲來世若有幸再为人,必定回报公子大恩大德。” 她转回头,不看他泛着水光的黑眸。來世为人?她再也不要为人了,做人好辛苦啊!她一世被毒缠身,不得安宁,几次三番遭人利用,欺骗,活着做什么呢?但愿來世为猪为狗,一朝遭人屠杀,也死的干净利落,无牵无挂。 “真美啊!”她从前怎么沒有发觉此处的风光要比任何地方的都美呢?死也要选个绝美之处,老天也待她不薄了,她做了这么多错事,还能让能自己选择死去的方式。她微闭着眼,又向前迈出一步。 “等等!”他心头大震,他的话还沒说完啊,他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心,并非单纯的要以她做挡箭牌,他要告诉她,事实不假,真心亦不假,他早就将她当做妻子般看待了……可是,一切都晚了,太晚了。他伸手去正欲抓住她的衣袍,她毅然决然纵身跳进翻滚的云海里,不等他跃身跟下去,有道黑影紧追直上,挡开他,飞身跳下万丈深渊。 第一百二十回 绝处逢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拈着小荷包,上绣“福寿安康”,这是岳茗冲送给他的,他格外珍惜,望着它出神,连骆秋痕唤了他好几声都沒有听见。 “大哥,可有消息?” 骆秋痕摇摇头在他身旁坐下,神色沮丧,低声道:“悬崖之下是馥沱江,江水滔滔流向大海,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茗冲她很怕水,若是掉进水里,自是必死无疑了。”公孙意语气清冽,情绪却是异常冷静。 骆秋痕暗叹,意弟的性子似乎变了,出了这种事,若是在从前,他必定是见人就想杀的,此时却……他真沒想到,这世上,竟有一个叫做岳茗冲的女子能将这世上性子最恶劣的冰山意弟都给融化了,只可惜,他刚刚陷进去的时候,那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却先走一步了。 世上的事,总是不能尽善尽美,除了对老天稍稍抱怨诅咒一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全力帮助他这个最亲爱的意弟找到一丝蛛丝马迹,哪怕是一只鞋子,一个小小配饰,只要是岳茗冲的就好,以免意弟长期陷入这种痛苦阴影之中,灵灵就是个例子。 说起來,意弟还真是命苦呢,世上的人,只怕再也找不到比意弟更惨的男人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孩提之时就殒命了。好不容易再有女子入他心里,在他决定当那女子如妻子一般时,人家也散手人寰,弃他而去。难道意弟命中带鬼,是克妻的命吗? “大哥,你在想什么?” 骆秋痕抬眼,往公孙意面上瞧去,见他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心里更加难过,这种时候,想哭就哭出來吧!他这个做大哥的虽然不能了解生离死别的痛苦,却也不至于偷偷笑话自家兄弟太娘气太软弱。 “沒事,我在想,已经找了两个月了,若是真的找不到,意弟还是放弃吧,我记得崔飏说过,人的命盘是上天早已定好的,谁也不能打乱,更加不能更改,茗冲这一世凄苦,下一世必定能做个喜乐无忧的人。” 闻言,公孙意垂目不语。说的是啊,这一世,她受尽苦楚,时常被病痛毒药折磨,下一世,但愿她能……忽然,他凝注思绪,望向骆秋痕,淡声道:“我觉得她还沒死,或许,她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救她,或许……”他迟疑了一下,语气满是哀伤,“或许她根本就不想再见我了,我若是无找她,她必定是不肯见我的。” “意弟,一个人从那么高的悬崖峭壁上跳下去,江河湍急,河中尖石众多,即便能侥幸避开尖石,却也无法从浩渺的大海中逃生,茗冲不会水,她如何能从能逃生?” 骆秋痕心里潮湿起來,他望见公孙意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心知再劝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再深的伤痛,时间久了也会慢慢平复,既然意弟能从灵灵的阴影中走出爱上岳茗冲,将來也必定能忘记岳茗冲,再度喜欢上别人。 “师娘托我來好好陪着你,她知道此时不管她说什么,意弟你也不会理睬,师娘她用心良苦,希望意弟你能明白一个母亲的心意。”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出了这件事,师娘也脱不了干系。明知道意弟的心思,却还明里暗里地拆散他们,又是认茗冲做干女儿,好让他们有情人一朝变兄妹,又是有意无意让茗冲离开蕊园。 这种宁拆一座庙不毁一庄婚的事,师娘竟也做得出來。虽然从一个母亲的角度來说,娶妻求淑女,要找端庄温良琴棋书画烹饪针黹都在行的姑娘,可是世间难得有情人能相互爱慕,何以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儿子去按照自己铺好路來走呢? 他记得,小的时候,师娘武功高强却待人温柔和善体贴入微,宽容大度,又颇为风趣,性子与茗冲还有几分相似。怎么上了年纪就越发*,不近人情了,就连他这个一向敬重师娘的人,如今也不愿站到她那边了。 抬眼望向窗外,天色渐暗,來的时候才刚过正午,他两人竟然干坐着好几个时辰,各思心事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來。无意间瞟见公孙意似是被抽离魂魄一般,他还是庆幸自己沒有跌进情网里,要不然,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定让他连大伤元气。 **** 天色刚暗,子若城的灯火尽数亮起,这城在永安皇朝与玉郎国的交界之处,來往商客络绎不绝,龙蛇混杂之地,治安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一到黄昏,巡城士兵便懒懒散散例行公事,虽说是核查來往商客路人的身份,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山高皇帝远,这地方不但离永安皇朝远,就是玉郎国,那也是管不上的地方。 “颜素,明晚关大哥请咱们哥几个一块儿去明月楼喝酒啊,你可别忘了。” 守门的小兵一见这身着月白长衫,戴着黑纱斗笠的青年走出县衙大门,急忙叫住,叫做华颜素的年轻人定住脚步,朝那小兵点头笑道:“哎唷,明晚可不行,这几日我哥哥的铺子太忙,我得帮他照看着,得空了一定请哥几个。” “好吧好吧,你不去,那咱们就不等着你了,得闲了再说,时间还多着呢……诶,这几日从玉郎国逃出几个囚犯,搞得子若城人心惶惶的,你可当心着点儿,被撞见了就遭殃了。”小兵好心提醒,无意中瞟向对街的饭铺,她也朝那头看去,小兵掩了个呵欠,语气颇为羡慕,“颜素,你真好,天一黑兄长就放下生意來接你回家,我可就沒那么好的命了。” 她但笑不语,举步朝对街走去。 那立在屋檐下的白色人影望见他,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铺子里去,她快步跟上,在他身旁坐下,“哥,你忙的话就不用來接我了。” 被他称作兄长的那人微地一怔,随即唇边漾起满足的笑意,然而这笑颜却有些不太适应,“铺子有人照应着,这几天治安乱,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再说了,我从县衙门里出來,谁还不敢大胆到敢惹县衙的人。”她笑嘻嘻,双手支撑着两腮,却不取下黑纱斗笠。 店小二殷勤地向他们二人一一介绍今日的招牌菜,她立即撇过头去望向它处,“素素,你想吃些什么?”他柔声问道。 “……还是回家去吧,大哥做饭,我來帮忙,可好?” “好吧,我也许久沒做饭了,若是手生了,只怕做出來的饭难吃了。”他起身走到门口,听到她向店小二叫了两坛酒,他眉头微蹙,张口欲言,见她语气满是愉悦,只得将劝阻的话咽了下去。 “两坛子酒,大哥一坛我一坛。”她笑着将其中一坛酒递过去,他迟疑了一下,无奈地接在手里。 “这酒……” “大哥,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指不定能活到什么时候,这些日子,真是开心,大哥不想我高高兴兴的吗?”她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握着宝剑,夏夜的风吹起他的衫子一角,她微闭着眼,深深吸口气,“子若城的味道真是和其他地方不同,脂粉气,酒香气,烧肉的味道,马粪的气味,还有骆驼味儿,真是百味混杂。”忽感自己近來说话文绉绉的,不觉好笑,道:“大哥觉得好笑么?” “好笑什么?”他不太能读懂他的心思,她思维转变很快,常常是前一刻还在说着当下自己的问題,下一刻就转到了旁人的鸡毛蒜皮身上去,还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已习惯了这种天马行空的谈话,有一搭沒一搭的,各说各的的,各想各的。 “我近來读了几本书,也学來些酸腐的措辞,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像县太爷,嘴里老是蹦出这些字眼儿來,咬文嚼字的,我要琢磨琢磨才能明白他的意思,真是够累。”她笑着打趣,转向沒有任何表情沉默寡言的他,“大哥你总是这般死气沉沉,将來哪里会有姑娘喜欢你?” “姑娘?”他颇感意外,嘴角抽动,刚想回话,她又接道:“不过如今大哥可是无忧书肆和喜乐布庄的老板,在一般姑娘眼里,可是有钱人呢,一表人才又多金,不愁沒有姑娘喜欢。” “这无忧书肆和布庄是你的,我不过是帮你照看着,你才是老板,充其量,我还是替你打长工的。”他笑着,却一点埋怨的意思也沒有,她哈哈笑了几声,说:“那就谢谢大哥的帮衬了,但愿生意兴隆,大哥一世平顺衣食无忧,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话音刚落,出现短暂的沉默,他们都已习惯这种突然冷场的局面。尤其是当她说到生命终结的时候,他就会连沉默都变得异常冷酷。她怎么就是不明白,他拼死救下她,就是想让她好好活着,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她能安然无恙,活到白发苍苍。 当日坠下悬崖,他付出多大的精力,只盼着她能忘却过去,重新开始,她似是已将过去的痛苦经历都抛下,却始终无法释怀。总说生死有命,她说自己的命是偷來的,打破命盘,会改变别人的命盘,他不知道她这话是从哪里听來的,如果被他知道说这混账话的人是谁,他一定要将之一顿饱打。 刚一到家,她便摘下斗笠,回房换上女装之后,到厨房帮着他做饭。 “大哥,你瞧我穿上玉郎国的女装好看还是皇朝的女装好看?” 他瞟了她一眼,转回头继续切菜,“都好,不过,最好还是穿上玉郎国的衣裳,我瞧玉郎国的姑娘妆容都挺美的,你也可以学学她们。” 她点点头,沒想到他还很细心,说的也是,虽说她们个个都浓妆艳抹,恨不得将整盒的胭脂油彩都抹到脸蛋上,不过这种艳丽的大浓妆却是最保险的,以免被人认出來。 第一百二十一回 春心荡漾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玉郎国的男男女女都喜好浓妆艳抹,衣着光鲜,色彩浓丽,上身着交领半臂短衫,胸前的肌肤暴露出很大一部分在外面。下身穿宽松的襦裙,裙底是长裤,以便骑马或是奔跑。袖口狭窄只到手肘之处,露出半截手臂,臂上套着五彩石手链,一圈圈地一直戴至手腕处。 玉郎国盛产五彩云石,因此,在这里,这种在永安皇朝要卖到好几两银子一串的手链,在这里,一两银子就可以卖到十几二十串。 子若城中,玉郎国人与皇朝人数量不相上下,且两国的民俗文化也渐已相溶,尤其是玉郎国的服饰,很多地方都模仿着皇朝的装扮,细看却又有很大不同。 皇朝的男女都是曲裾神衣,层层叠叠,色彩清雅,且不会露出过多的肌肤在外,腰身之处恰到好处,彰显出女子优柔体态。男子宽袍广袖,丰神毓秀,别有一番清癯风骨。 而玉郎国就不一样了,他们天生人高马大,体格壮硕,民风彪悍,女子同男子一般,善骑射,豪迈洒脱。 在他们眼里,永安皇朝虽被称为遥远的中土天龙之朝,但过于保守,男子太文气不够爷们儿,缺乏男人气概,优柔寡断又畏首畏尾,女子也太过娇弱,连说话都像是蚊子在嗡嗡叫,身子骨纤瘦,似乎稍稍用力一折,腰身就会被折断。 虽是如此,但两国的百姓相处倒还融洽,皇朝的子民不会因为玉郎国人太过野蛮便瞧不起,玉郎国人也不会因为皇朝人身形纤弱而处处欺压。两国逐渐交融,地域特色也不甚明显,尤其是在这边境之处,与遥远的中土自是不同的。时常有皇朝女子身着玉郎国女装,而玉郎女子也学着穿起皇朝修身长衫。 近几年,两国的商贸往來居多,子若城便成了到达两国的必经之路,虽两国子民的相貌习俗不太相同,不过也有很多玉郎国的男子娶了皇朝娇弱的小妻子,彪悍的玉郎国女人嫁给了气质偏温和的皇朝男子。 两国人的混血孩子多数样貌美艳,身形高大健美而容颜清丽,气质脱俗,发色偏红,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双瞳湛蓝,肤色则是健康好看的蜜色。外型上更像玉郎国人,气质上却偏重皇朝的温雅。因而,玉郎国与皇朝的混血孩子就成了最抢手的大美人,但物以稀为贵,在此地,这种混血美人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岳茗冲想着想着,嘴角就接连着流了一串口水,走在大街上,她的目光总是被混血的美男吸引,多看几眼,她就心襟荡漾,面红耳赤,厚脸皮也经不住美**惑啊!她想,有生之年,男欢女爱沒有享受过,过过眼瘾总该可以的吧?虽然是死里逃生,可是她的秉性还是沒有变的,好食,好赌,好酒,好色,哎呀呀,真是酒色上齐了,是男人也不过如此吧? 原以为自己能豁得出去,搞个露水情缘,一夜夫妻什么的,可是她骨子里,始终是个保守的皇朝人,尽管子若城里清风馆大门敞开着,她却始终沒有勇气大摇大摆走进去。每次经过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抬头仰望那一众美色,真是够美啊,看得她眼花缭乱,心跳如鼓呢! 因为皇朝人保守,好面子,出卖男色的也有,却沒有玉郎国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就有各种类型的美男站在楼上对楼下经过的女子抛媚眼。清风馆与明月明楼相邻,明月楼里全是姑娘,她有一次身着男装被县衙里共事的几个人拉着一块儿上明月楼喝花酒,却无意中被人拽进了清风馆里,还被人当做是小倌,差点闹出笑话來,那经历,真是够尴尬的了。 清风馆里全都是出卖自己色相的男子,玉郎国的,皇朝的,甚至有其他小国的,其中不乏姿容绝色的。而多数的顾客,是玉郎国的女子,像她这种皇朝女子,虽有贼心,却是沒贼胆。有好几次,她都接到楼上美男“无意”中掉下來的折扇……嗯,是无意或有意,她都只敢收着,却不敢去还,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同那些人交流,不求别人爱她,她爱别人就够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好像压根都不具备这种能力。 “你在发呆?” 她猛地收回神,容夕已将饭菜端上桌,一盘炸蘑菇,一盘清炒笋片,一盘红烧肉,小饭桶里装着满满一桶白米饭,容夕盛了一碗之后将饭桶推给她,“都给你,吃饱些,不够了我再去做。” “够了够了。”她狼吞虎咽地刨饭,嘴里空闲的当口,还不忘和容夕搭话,“这几天我有的闲了,县太爷有事要出去,有人跟着他,我就不用去了。” “嗯。” “我去书肆帮你,顺便也看看书学些东西。”米饭堵在喉咙里,她的脸颊憋得通红,容夕急忙站起轻拍着她的背心,低声抱怨着:“你急什么,我说了这些都给你吃。” “……沒事沒事,我好久沒有吃到大哥做的饭了,真香,我恨不得把盘子都吃了。”她满足地拍着胸口,见容夕已吃完饭端坐着瞅着她看,她笑眼儿弯弯,“大哥,从明天起,我也要做个玉郎国的女子了。” “都随你,只要你高兴。”容夕也跟着笑起來,她果真是变了,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了,身上的戾气似乎在纵身跳崖之后就完全被驱走了,“素素。” “嗯?大哥怎么了?”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他顿了顿,柔声笑道:“你对以前……” “大哥不要提以前了,我都忘了,也不要再想起了,大哥叫华颜伍,我叫华颜素,虽然我反复照镜子都觉得我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兄妹,兴许咱们的爹娘有一个相貌不美,而我恰恰就跟随不美的那个了,沒关系的,我一点也不介意的。” 她笑得毫无城府,真像个天真的孩子,他暗松口气,想來她是释怀了,不再纠缠于过去的恩怨情仇了。她说自己对从前所知甚少,也不愿再想起什么了,她知道自己中的毒,不管花多少时间,最终都难逃一死,然而她却不甚难过,生死有命,死过一次的人,看待生死更加坦然了。 她当他是最亲的兄长,过着平淡且安逸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他从前从未敢奢望过,他给了她新生命,而她却给了他新生活。足够了,但愿不要再改变,不要再有人进入他们平静的生活了。 “大哥。” “嗯?”他回过神來,见她腮帮鼓鼓的,说话也不甚清晰,倒了一杯茶给她,“慢点吃,当心噎着。” “我想……”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该不该跟他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不求能嫁出去,她这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断了呢!只求能在有生之年能体会男女情爱,却又怕他说:情爱如毒蛇,只会伤你的心,让你万劫不复…… 想了想,她还是把推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他耐心等着她的下文,良久,她扒饭的动作越來越慢,小饭桶里还剩下一些,她却放下竹筷,唉声叹气道:“我都这么大了,还沒体验过男女之爱,是不是有点……” 容夕猜到她的心思,两兄妹的日子虽平淡,她却依旧觉得心里孤独,想找个能陪着她赏 花赏月故作风雅的男子,这些事情,他永远都做不到,他是她的兄长,只能保护她,让她无忧无虑,却不能将她心里的孤寂空虚填满。 “嗯,你若是有想法,我托媒婆给你找门亲事。” 她垂下头,他会错意了,还是故意为之? “我不嫁人,我就是想……”想去清风馆里坐坐,若是遇到知心人,再顺道拖一个回家,大被一盖,一错到底。 “其实,能找个知心人是不容易的事,若是能恰好遇到知心人,陪我走些日子,那也极好……”她自顾自说着,却沒发觉容夕早已离开饭桌,她沮丧地垂着头,真是讨厌自己畏首畏尾,她想要做什么,谁还能管得着吗?他从來是不会过多干涉她的,似是呵护,又似是怕她,那她到底在顾虑什么呢?若是有玉郎国女子的豪迈,说不定现在她的床上已经有个男子已将床铺收拾好,玉体横陈等着她上床了。 “罢了罢了,明天去瞧瞧,若是看到顺眼的,我给自己一个机会就是了。”她给自己鼓了鼓劲,顿时心情好多了,小饭桶里还剩下些米饭,她混着菜汤西里呼噜三两口就刨得干干净净。 一早起來,换上玉郎国女装,长发在脑后编成一条长辫,贴上额饰,将玉郎国女子特有的香纱戴在发上。她的发色偏淡,戴上香纱后却也看不太出來,又画上浓妆,整整一个时辰才将自己拾掇妥当。 大红半臂短衫,下着青色长裙,子若城时下最流行的撞色,城里的女子都喜欢这种打扮,她自然也是喜欢的。到底是姑娘家,有生之年,她换回女装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天色尚早,她出门后,在东大街绕了一圈,踟蹰不定,望见清风馆的二楼围栏处已站着两个男子,他们朝下面看的时候,正巧她也在往上看,那两人笑盈盈地朝她挥挥手,她立即转过身去,就地坐在卖粥的摊子前。 “姑娘这么早,上哪儿去啊?” 正在熬粥的玉郎国女子热情地招呼她,岳茗冲一顿,小声道:“嗯,清风馆的人起的都挺早的。” “姑娘要去清风馆啊?”煮粥的姑娘生意忽然提高,且带着笑意。 岳茗冲忙低下头,热气涌上脸颊,不过被浓妆掩盖,旁人也看不出來她的脸其实已经红的像身上的短衫了。她羞耻不已,尴尬地笑了两声,赶紧接过菜粥,头都快要埋进碗里。 那身材高大健美的女子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朗声笑道:“这有什么,你情我愿的,各需所求,姑娘也不必感到羞耻,你们永安皇朝有句话叫‘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若是在里面遇到个知心人,还是要好好珍惜的。” 她沒有答话,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碗粥,付完银子,再朝上头望去,楼上又多了一个年轻男子。她的目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恰好在这关键时刻,她就看不太真切那人的样貌了,不过隐约觉得那男子与之前两个全然不同,气质上更加忧柔。他静静地立在一旁不言不语,漫不经心地朝四处瞟着,目光扫向她的时候,忧愁的眉心绽露,唇边漾起微笑。 某一瞬,她望见那人似是在对她笑,随即礼貌性地朝他报以微笑。这个俊俏的公子倒是不错,印象极好,只是,这光天化日的…… 她正要走进去,却又停下脚步,抬头望见方才那微笑的公子,已不见了踪迹,她略略失望,耸了耸肩,游入人海中。 第一百二十二回 清风馆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两眼一闭,大步上前,所有顾虑都抛到一旁,她深深吸口气,昂首挺胸朝着清风馆走去。 “你还跟我拿银子,你记不记得你欠了我多少了?” 争吵声刺耳,让她不自主地捂上耳朵,及时避开,以免惹火烧身无辜牵连。说不定吵得厉害了就会打起來,拳脚不长眼,自然是她的拳头,若是不小心出手,只怕要倒下一大片。 正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有人踉跄着撞进她怀里,还好她根基坚固,以至于这强大的冲击力非但沒将她推倒,还能稳稳地接住那突如其來的……温热香甜满是脂粉气的身子。 “公子,你可有事?”她的心有点慌乱。 他一转过脸,她立时呆住,这自动撞进她怀中的美男竟是前两天与她遥相对望的忧愁公子啊! “多谢姑娘,我并无大碍。” 此人看起來很年轻,连声音都柔柔的,以她的经验來看,顶多不过二十岁,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发白着。 “你是不是病了?”她有点担忧,立即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他,“怎么回事?” “这小子借我银子不还,我跟他要,他还想赖账。” 她瞪向门口双手叉腰的青衫男子,“他欠你钱,你也不至于这么粗鲁对待一个生病的人。” “姑娘好心,那就请替小犀把银子还了吧。” “不,不要,我只借过他十十两银子,他却利滚利,才三天,竟然要我一下子给他三十两,还说不给他的话,他就捉我去见官。”说着说着,这叫做小犀的年轻男子竟哭了起來。 岳茗冲见状,当下手忙脚乱起來,女孩子哭她都沒辙,更何况是个大男人,不,是个柔弱的小男人,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惹人疼惜呢。她顿时母性泛滥,连忙劝慰他,同时抓起钱袋摸出银子朝那态度恶劣的男人扔过去,“拿去吧,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们境遇都相同,却还欺负自己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随便姑娘怎么说,只要还钱便是。”那人接过钱朝小犀鄙夷地瞪了一眼,满意地回房紧闭上房门。 她选个一间空房间,先走进去坐了一会儿,门开了,小犀端着一壶茶和一盘糕点进來。 “姑娘救命之恩,小犀自当以身相许回报姑娘的恩情。” 以身相许?她心花怒放,就这样就要以身相许吗?看來做好事还是有回报的,不过看这小公子年纪太轻了,她都有点不忍了。 “小犀,你打哪儿來?” “我是前陈国來人。”他答得很爽快,边说边朝床那头走,“我前不久得了场大病,身子还未完全复原,姑娘,你,你稍后,请……” 她都不好意思了,他吞吞吐吐的,是想说,稍后请温柔些吗?不要把她想的那么粗暴好吗?她又非玉郎女子,对待这种我见犹怜的小公子,她都不忍心下手了。 “你多大了?看起來有二十岁吧?”她塞一只糕点嚼着。 “我今年十七了。” “噗”的一声,糕点渣子喷出來,她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啊。十七岁?这么小啊!当她弟弟还差不多呢,思及此,顿时心凉了起來。这么小的年纪,若她真的辣手摧花,还是在这小公子生病的时候,她这种行为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姑娘?姑娘在想什么呢?” 她猛地回过头去,脂粉香气的身子已立在他面前,她瞧见他已褪去外袍,只穿着内衫,立即转过脸去,摆了摆手说:“你,你把衣服穿好吧。” 闻言,她似是听到他如释重负般地长舒口气,想來,他也不是自愿的吧?如此甚好,男欢女爱要讲求你情我愿的,更何况,她如今对这小孩子,实在是半点兴趣也沒有了。 “姑娘,那我陪你喝杯酒吧?”他坐下來,兀自斟酒,“姑娘是觉得小犀讨厌吗?” “怎么会,我是觉得你还太小,当我的弟弟还差不多呢,你不用叫我姑娘姑娘的,我姓华,叫华颜素。” “喔,华姐姐,小犀敬姐姐一杯,姐姐对小犀的恩德,小犀除了以身相许,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了。”他满怀真诚,先行饮下一杯,她有些心不在焉,跟着喝下一杯,以身相许就不要了吧,当初那么一点心动早就烟消云散了。果然,她还是沒有爱上别人的能力啊! 一壶酒下肚,小犀又取來一壶,她真怀疑,这个小子是存心要灌醉了她,借着酒醉让她坠入温柔乡里,可是为何方才她让他穿上衣服的时候,他会有如释重负之感呢?真是奇怪。 “华姐姐累了吗?先歇息一会儿吧,小犀去厨房叫些小菜來。” 听到她含糊不清地说:“好啊,我去睡一会儿。”他突然拔高了声音叫道:“那我就出去了。” 她不解他就站在她身后,为何会突然提高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待他退出去关上房门后,她忽感脑子昏昏沉沉,酒劲上头,不得不摇摇晃晃摸索到床上。 迷糊中,微凉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她扬手打开那令人厌烦的障碍物,继续做着她的美梦,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地张开眼,望见门口站着一人,她心一惊,立即坐起。 “是谁!” 正当她跳下床奔过去时,根本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她以为自己眼花,又朝两边幽长的甬道望了望,的确沒有人,难道刚才是见鬼了?她下意识地摸着脸颊,半梦半醒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摸她的脸,冰冰凉凉的,沒有一点温度。 她越想越怕,几时把那不干净的东西招惹上身了?虽然时常能见到,可是只要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无故來惹她的。 “华姐姐。” 她抬眼,见是小犀,急忙拉着他进房,“刚才有人进來了吗?” “……沒有啊,除了我,不会有人进來的,这是规矩。”他面色沒有一丝异常,依旧是小脸白白,她的手指轻轻颤抖起來,喃喃道:“看來我真是被鬼缠身了。” “鬼?”他讶道,见她有些慌了神,旋即轻声笑起來,“姐姐别怕,即便是鬼,那也是好鬼,不会随意伤人的。” 他拉着她坐下,饭菜推到她面前,“姐姐,这些东西都是你爱吃的。” 她垂下眼皮,瞧见桌上的一碟碟食物,烧鸡、百岁圆子汤、肉包子、红枣糕……她满腹狐疑,这些东西,他这个陌生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她目光移到他脸上的时候,瞧见他眼神闪躲,立时沉着脸,轻哼一声,手指扣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响声,这是她习惯性的动作,专门用來吓唬人的。 “是,是姐姐睡着的时候说梦话说出來的。” 闻言,她愣了愣,自己的确是有说梦话的习惯,这坏毛病若是再不改,指不定又会将什么秘密泄露出去,转念一想,她貌似也沒有什么秘密怕别人知道了。 三个月前阴差阳错为县太爷出了点子,得到“重用”,说是重用,也不过是偶尔陪着县太爷出谋划策,大多数时候她是闲赋在家的,这种日子,倒也安乐。县太爷知晓她是女儿身也并未排斥,只是让她不要告诉别人,平日里就着男装,不过,她对这些倒是无所谓,哪天不喜欢了就不干了,县太爷手底下人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平日里她是县衙门的谋士,实际上她是无忧书肆和喜乐布庄的老板,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吧?事实就是如此,即便被人知道了,她也觉得沒什么好担心的。 “华姐姐,小犀能求姐姐帮帮忙吗?” 她近來思绪总是喜欢飘來飘去的,说着说着,就会不自觉地飘到天外去,在小犀叫了她两声之后,她才收回神思,笑问:“你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吧。”在异国他乡,还受这种屈辱,她虽是外乡人,跟他非亲非故,见到他如此惨状,顿生怜悯之心。 小犀半垂眼睫,嗫喏道:“我在这里过的这些日子,如在地狱里受刑,小犀能求姐姐为小犀赎身吗?” 赎身?她嘴巴张的老大,要她赎身,这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他赖定她了是吗? 见她面露难色,他双眸盈着泪光,哽咽道:“小犀知道这是异想天开,华姐姐虽是菩萨心肠,能帮我一时,解我一时之困,却不能帮我一世,让我一世都不受欺辱。” 一世啊?他有一世,她可沒有啊! 眼泪攻势一波接一波,她真招架不住了,急忙抢过他攥在手心里的帕子给他擦眼泪,“你别再哭了,男子汉哭什么呢?你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 她恨怀疑,哪个男人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她隐约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却不知是从哪里來的。她发现越是给他擦眼泪,他的泪珠子越是流的凶猛,索性扔开帕子,当她的手将要伸到他颊面的时候,他慌张地挡开。 “小犀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郎,亲姐早逝,爹娘甚为想念,便将我从小就当女孩子养着,我有时候会多愁善感了些,姐姐会瞧不起我吗?”他转过身去,掩面而泣,她被他搅得心乱如麻,忙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好奇一个男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的,沒事啦,我不说了,你也别提过去了,我可以帮助你,却不能替你赎身。” 语毕,他缓缓转过头,满眼哀怨地凝视着她,眼底又开始泛上水光。这小公子,拜托别再落泪了,她真的,心都快碎了,好想保护他。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暂且放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过几天我再來看你好吗?” 她起身正要举步朝门口走去,忽然双足无法动弹,她低头一看,见他扑倒在她脚边,死死抱住她的腿,“姐姐,你真的不理我了吗?你这一走,我指不定要遭多少罪啊,我手无缚鸡之力,他们打我,我也不敢还手啊……” 手无缚鸡之力吗?她一点也不觉得,他的双臂有力,紧紧箍住她,她完全不能再往前挪一步,这十足的力道,还怕别人打吗?唉,女人果然天性具备母爱慈祥,她又想,大概她此时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吧?一个人行将溺毙之时,不管抓住什么都不会松手的。 “你先起來吧,我明天再來看你好吗?这种事,我一点准备也沒有。” 闻言,他松开手,却是绝望般地垂着头,过了一会儿爬起來,朝她鞠了一躬,幽幽地道:“小犀在此谢过华姐姐的恩情,滴水之恩,他日小犀定当涌泉相报。” 她听出他语气万分凄凉,不由得也跟着难过起來,顿了顿,她柔声道:“我明天就过來,对了,你得什么病?我回头去医馆替你拿些药來。” “姐姐不必挂念了,小犀命如草芥,拖一拖就好了。”他转过身去,弓着身子猛咳了几下,“姐姐请回吧,小犀……不送了,若是明日有幸还能见到姐姐的话……” 她更觉疑惑,什么叫明日有幸还能见到?他明天要走了吗?罢了,大不了她明天早些來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三回 恶灵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苍白脸颊上被利器刮出一条血痕,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岳茗冲一踏进清风馆就见到这一幕,小犀半跪在地上,发丝凌乱,似是遭人一顿毒打。 她疾步上前,稳住他稍显纤弱的身子,“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带我出去,我不肯,便遭他们毒打。”他气息虚弱,这短短的几句话,他说得十分吃力。 “谁带你出去?去哪里?” “还能有谁,自然是段老爷了。”老鸨挤上來,眉头紧皱,怒瞪着小犀,满脸不悦道:“都是他,非得搅得我们这里不得安宁,姑娘若是好心,就趁早带他走吧,真是祸水,自他來了这里,我们就沒有一天清闲日子。” 她不看老鸨,定定望着小犀,段老爷的名声,子若城中无人不知,为富不仁,作风*,心肠歹毒,十足的奸商恶人,小犀若是落入那姓段的手里,可真真惨极了。 “姐姐不必管我,刑妈妈说的对,我不该给大家添麻烦,不该让姐姐为小犀操心,小犀现在就去收拾行李,马上就走。”他说得情真意切,她心底最柔软的怜惜被勾起,抓住他细白的手腕,柔声道:“你跟我走吧,有我一口饭,必然不会让你饿肚子。” 他受宠若惊,几乎忘记了难过,顿时欣喜若狂,连脸颊上还带着伤似乎都不在乎了,“多谢姐姐,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她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啊,他这反应,也太强烈了些吧?让她有种他蓄谋已久的错觉。 “你去收拾东西,我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 “嗯,姐姐等着我,我马上就好。”他好像浑身也沒毛病了,也不痛不痒了,拉着老鸨跑上二楼。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平时就我和大哥两个人住,这院子也够大,现在你住进來,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她领着他走进租來的宅院里,地处幽静的小巷,來往经过的车马也少,她喜欢不太喧嚣的环境,可是久了,也觉得太过冷清,如今多住进來一个人,她多个说话的人,吃饭也香些。 “姐姐,我不知自己姓什么,将來可不可以跟姐姐姓华?” “好啊,你以后就叫华小犀。” 他十分好奇地挎着包袱朝每间屋子都看了一遍,赞叹道:“还不错,姐姐的房间是哪个?” 她指了指,正想上前拦住他,却见他二话不说,举步上前推门而入。 “诶,先闭上眼!”她惊呼,她的屋子里一团糟,平日里,沒人会进她的房间,因而,她的衣物鞋子,书籍,乱七八糟的小零碎都扔得到处都是,这样乱糟糟的房间是不敢随便让人看的。 “姐姐怎么了?”华小犀很听话地闭着眼,一时还弄不清楚她意欲何为,她灵机一动,把他拉到一旁,凑到他耳旁小声说道:“刚才我看见有那种东西在我屋子里,你等着我,我去处理一下。” 听她神神秘秘,他也有些慌,急忙闪到一旁,见他背过身去,她笑嘻嘻匆匆回房。 房门刚刚关上,屋里顿时暗了许多,这屋子怎么会这么乱,她自己也想搞清楚,太过随意了,乱得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沒有了。她果然不是做女人的料,即便是豪爽的玉郎女子,也不允许自己的房间乱成这幅德行吧? 她拉开厚重的帷幔,平时也只能依靠这帷幔挡住床角的风光,她在想,哪一天沒有这些遮羞布,她的日子还怎么过。像她这种老鼠一般的人,最适合在黑暗里过活了,刚刚掀开帷幔,她大惊失色,浑身僵直,脊背发凉。 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她床边蠕动,她心一惊,不会这么巧吧?她不过是编谎话骗华小犀,哪里知道,这谎言竟成真了。 “娘,你为什么丢下我。”那一团东西忽而变高了些,她这才发现,原來是个小孩子,看起來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只羊角辫。这孩子浑身阴气四溢,就连岳茗冲也觉得屋里顿时气温骤降,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娘,我好冷。”待那声调凄厉空灵的孩子转过來身,她的眼珠子几乎蹦出來,心都忘记跳动。眼前这一身黑衣短衫长裤的小童脸色煞白,眼角在流着血泪,表情凄然幽怨,不是小鬼还能是什么。 “我不是你娘,你认错人了,我,我可以帮你去找你娘。”她吞吞吐吐,险些咬到舌头,小鬼慢吞吞挪着步子朝她移过來,她吓得连步子也迈不动,声音被堵在喉咙里,滑來滑去就是吐不出來,这种时候,喊救命也是沒用的吧? “现在不用找娘了,我找你就行了?” 岳茗冲倒抽口寒气,向后退了一步,这孩子分明是指着她啊!尤其那邪恶的表情和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她大脑嗡嗡直响,恐惧深入躯体,流进血液里,就连头发丝都被这阴森之感紧紧包裹。 传言被亲生父母丢弃荒野死亡的的孩子会因怨气和煞气而变成恶灵,它们生前被父母伤透心,死后心怀仇恨,若是阳气太弱的的人不幸见到的话,就会被这些小恶灵缠身,被它们吸尽阳气精力,最终还会被这些小恶灵连魂魄也给吸走。 尤其是在生养女孩较多的穷乡僻壤,恶灵更是肆虐,父母重男轻女,为了生下男丁传宗接代,但家境苦寒,女孩的命运就十分凄惨,被扔到荒野也是常有的事。 岳茗冲很不幸,邪气太重且天生能通鬼神,这种事,也不是她愿意且能由得她选择的,如今这小恶灵是要铁了心缠上她了。 她虽很豁达,看淡生死,却也不想白白的死在这小鬼手里,她要死也要先享尽人间乐趣,尝遍人间美食。最好能有一夜刻骨的情缘,多几夜也无妨,只要能有人看上她,就算不是为她的人,是为了她的财,她也无所谓了,哪怕是昧着良心哄她开心,那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能死在一个她爱的男人的怀里,那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啊…… “喂,你不怕死吗?”小恶灵生气了,这种时候,面对它这种凶恶恐怖的厉鬼,竟还能有人嘴角挂着涎水浮想联翩,对它而言,是极大的侮辱。它气极,咬牙朝她扑过來。 “先等等!”岳茗冲连连后退,不想那小恶灵已经冲过來,她直觉地双掌去抵挡,却觉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扑面而來。她猛地张开眼,只听一声尖叫,小恶灵被什么东西撞开,趴在角落里气喘吁吁。 她大概明白了,原來不止沧坞璇笃怕她的眼睛,只要是邪灵的东西,都会怕她眼中的怒火,可是她刚刚明明沒有发怒,还有些恐惧呢,或许正是因为她怒气不够,对这小恶灵的攻击力也较为弱,她还以为这小鬼有多厉害呢,原來也不过如此。 “你是什么人!” “我自然是凡人,还能是什么,还要不要來?”她有点小得意,一壁俯身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裳,还不忘瞟小恶灵几眼。当她的视线紧盯着它时,故作做出凶恶的表情,它果然是怕了,缩着身子双掌捂着脸。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看着你随意害人。”她抱着衣服慢悠悠朝它走去,它慌乱地挥手,声音极为尖锐,惶恐地叫着:“滚开你个丑八怪,不准看着我!” 她顿时气血上涌,最恨人骂她是丑八怪,她自知涂脂抹粉的功力十分有限,却也不至于丑到连小鬼都嫌弃的地步。该死的,这口气,她可是咽不下,不管它是强是弱,她都不打算放过它了。 华小犀见她进去好久都沒什么动静,有些担忧,凑到窗边,轻推开一条缝隙往里窥视,只看了一眼,就立即缩到墙边,屋子里那龇牙咧嘴,面如恶鬼的女人是她沒错吗?真恐怖,她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难怪她这宅子只有两个人住,像她这种一暴怒就面如鬼怪的人,人人都是避而远之的了。 “小犀,你坐在这儿干嘛?” 有人在他身后,轻拍了他的肩,他吓得浑身一颤,望见她又恢复正常的脸孔,松下口气,“里面的……” “还差一点就解决了,可惜……”她有些遗憾,若非见它被烈火灼烧时模样可怜,且满口承诺决不会在无辜害人,她也不会起了善念,放它一马。她发觉最近越來越沒有原则了,是人是鬼,她都不自主地想要去帮助。 也罢,就当是赎罪吧!夜里时常梦见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无数人影将她的梦境填得满满的,还有人要她纳命來。她想,有限的时间里,能帮的尽量去帮吧,不知道她死的时候会不会上刀山下火海呢? 华小犀轻轻拉了拉她的衫子,她笑着望向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他,尤其是那双眼睛,可是仔细想來,她的记忆中,似乎也沒有这个人,这张脸十分陌生,给她的感觉却是异常熟悉。 “休养几天,等你身子好了,就去喜乐布庄帮忙吧,布庄正好人手不够,你去坐镇,我也省得再去请人。” 华小犀颇为震撼,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姐姐是喜乐布庄的老板?” “沒错。” 这浑厚的男人声音从院门口传來,华小犀朝那头看去,只见迎面走來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面容阴沉,尤其是对上他目光的时候,极为不友好。 “大哥,你怎么回來了?” 华小犀见她满面喜色走过去攀着那冷面男子的手臂,略略不屑地撇撇嘴,咕哝了几句,这话却被耳尖的容夕听了去。 “我听说你上清风馆去,还带了个男人回來。” “是呀,就是他了,小犀,快过來,这是大哥华颜伍……大哥,小犀过几天去喜乐布庄帮忙,不用再请人了,我看小犀面容秀美,楚楚动人,若在当我们布庄的招牌,顾客一定会多很多的。” 华小犀礼貌地点点头,他哪能听不出她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见他长的好看,要他出卖色相招揽顾客,这种事情,信手拈來罢了。 “姐姐,华大哥是做什么的?”他语气冷淡起來,尤其是对着这个处处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华颜伍”,他就气不打一处來。姐姐的手是这个大老粗能碰的吗?他故意将他们隔开,推开容夕的手,亲热地搂着岳茗冲的肩。 第一百二十四回 临阵脱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岳茗冲笑嘻嘻地接道:“大哥是无忧书肆的老板呢。” “我不是老板,我只是管事的而已,她才是老板。” 华小犀又瞪圆了眼,接连的震撼,让他暂时不知该用何种语言來表达自己对这个女子的崇拜。一个姑娘家,隔着万水千山,在异地他乡,竟然还能有如此本领撑起子若城中最大的书肆和生意最旺的布庄,实在了不得,这么劲爆的消息,他想,一定有人比他还震撼。 “这种人,在那种地方待久了,只会学一身下三滥的狐媚手段,靠他去当招牌,我们是卖布,不是卖色。”容夕冷言冷语,实在看不惯这个满身脂粉气的小男人。 华小犀也不甘示弱,拍着胸脯向容夕示威:“我是在清风馆里待过又怎样?你不要瞧不起我,说起招揽生意,我可不比你差,你瞧你一脸凶神恶煞,不把客人吓跑才怪呢,做生意要和气生财,你到底懂不懂?顾客就是天,得罪不得的,你要是不懂,我可以教你,不收费的。” 岳茗冲傻眼了,这小子,是当初楚楚可怜求她赎身,抱着她大腿不放的可怜少年吗?这嘴皮子,与她不相上下啊,甚至还有超越她的潜质。 华小犀的一番话呛得容夕哑口无言,他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遇到这种善于辞令的“高手”,他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狠狠瞪了对手几眼,他转向岳茗冲,态度变得和善温柔起來。 “素素,既然你要将他留下,都随你吧……” “喂喂喂,华大哥,你干嘛叫这么亲热?素素?真是不害臊。”华小犀满不在乎地朝容夕翻了翻眼皮,嘴角直往下撇。 岳茗冲笑着搂住华小犀,“他是我大哥,自然跟我亲热了,叫我素素也无妨啊,你若是惹恼了他,他生起气來,可别來找我。” 容夕厌恶地瞪了华小犀一眼,冷冷地撇下话:“你要在这里,最好安分些,把你身上那臭烘烘的味道给洗干净,满身风尘味儿,真是令人讨厌!” 华小犀瞪向已经走到门口的容夕,大声嚷道:“你才令人讨厌呢,我身上哪里臭了,明明是胭脂味儿,这么香,你竟说臭,你鼻子有问題啊!” “小犀,你的声音……” 是她的错觉吗?方才听他的声音好生古怪,他大吼的时候与他说话时的声调怎么不太一样啊? 华小犀也意识到,立即噤声,掩着嘴,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我生病连带着声音也变了,我平日里不会和人吵架的,可是那个华大哥,我见他第一面就觉得好讨厌。” “讨厌什么?”岳茗冲笑道:“他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对人还是挺好的,我瞧你的嘴皮子利索,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她这话说的沒错,接下來的这些天里,容夕的确是被华小犀的伶牙俐齿堵得哑口无言,明知道是胡搅蛮缠,一到华小犀嘴里就变成大道理,而容夕却根本连招还沒出就败下阵來。 她颇感欣慰,看來,是后继有人了。不过她也无法理解,为何他们两才第一次见面就像是仇人一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呢?尤其是华小犀,一看到容夕就不给好脸色,只要见到容夕与她稍微靠的近些,就会想方设法把他们两隔开,她真是不理解了,这又干他什么事啊?每每瞥见华小犀发现容夕跟她说话柔声细语的时候怒气腾腾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这满脑子不知装的什么东西的家伙到底是从哪里來的啊? 疑惑归疑惑,喜乐布庄的生意本來不错,但自从有了华小犀,布庄的生意简直火爆。她偶尔会站在对街视察,顾客络绎不绝,她的店铺里卖的是暗花香云纱和鸳鸯凤凰锦,虽然其他店铺也有的卖,但她的价格要比其他的铺子低很多,因为物美价廉,她铺子的布匹一度脱销。 “这位姐姐,你肤色白皙,最合适湖色,这暗花香云纱做的夏装,保准姐姐穿在身上比天仙还引人注目。” “姐姐你肤色偏暗,却是最特别的蜜色皮肤,穿红色的更显得姐姐英姿飒爽,与众不同。” 柜台前的女子都乐得合不拢嘴,从前怎么沒发现喜乐布庄竟有个如此甜嘴儿的美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这位姐姐请稍后,我马上就來招呼你……姐……姐,你來啦?”华小犀从拥挤的女客中挤出來,“看看我的战果如何?” “不错,你见人就叫姐姐的功力更不错。”她笑言,绝对沒有吃醋的意思,多亏这小子机灵嘴甜,不但把铺子里卖得最火的布匹都快清仓了,还将一些不太鲜艳,色彩不太招人喜欢的布匹也推出去了。 华小犀双手叉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岳茗冲拉到一旁,凑近她耳语了几句。 她愣了愣,还想问个清楚,他却撇开他,很敬业地回到柜台前招呼客人去了。 当天下午,她便单枪匹马,抱着赴死的心再一次踏进清风馆。 “姑娘又來了?这次可有瞧见谁了?是想替那位小公子赎身啊?”老鸨笑容可掬,完全沒有上次见到的那般不耐烦和市侩。 岳茗冲笑呵呵,挠了挠头,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怎么说都有点不好意思,从前的厚脸皮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磨薄了,动不动就会害羞起來。 “呃,我不是替谁赎身的,我是來找一位兰公子的。” 老鸨闻言,也沒说什么,领她到那位兰公子门前,“这里就是了,姑娘进去吧,兰公子有事出去还沒回來,你稍稍候着吧。” 华小犀神神秘秘地跟她说,这里面有个姓兰的公子,为人和善,待人极好,知冷知热的,若是有意,一定要去找他,就算做不了夫妻,做朋友聊聊天,谈谈心也是不错的。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位姓兰的公子是个哑巴,不管别人跟他吐苦水还是说心事讲秘密,他都不会传出去,绝对保密。 她想,这种人,老老实实的,做个暖被窝的知心人,应该还是不错的吧?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不管了,既來之则安之,他不愿,她就先霸王硬上弓。 门开了,有人走进來,她抬眼望向窗口,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來了,她也不知自己在这里干坐了多久,忽然灯火亮起來,想是那姓兰的点了灯。 “不要点灯。”她慌了神,千万不要点灯啊,她怕这双眼睛会吓到他。白天她就跟正常人沒两样,一到夜里,她的眼睛就变成了鬼怪,眼白血红,瞳仁却死白,她曾在晚上照镜子,那恐怖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差点吓破胆。因而,她时常将黑纱斗笠带在身边,天色一暗,她就会带着斗笠遮住面容。 刹那间,整个屋子又陷入黑暗中,一双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肩上,她一颤,随即镇定下來,忽然,令她有点慌乱的双手移开,正当她轻轻舒口气时,发觉自己的腰身被轻轻环住,微热的鼻息就在自己的颈子周围徘徊。 她心狂跳不已,这未免也太直接了吧?太快进入主題,她反倒有些慌了手脚,“等,等会儿行吗?我还沒准备好。” 身后的人抽离双手,走到屏风后面,她自始至终都沒有看到那人的的长相,罢了,长相什么的,也无关紧要了,这种时候,她若提出跟他谈心聊天,他也不会觉得煞风景把她赶出去吧? “兰公子?”她试探地问着,“我想跟你聊聊天,你若是不喜欢,那我现在就走,若是你答应,就拍拍手让我知道,好吗?” 随即,她听到他拍了两下手,她放下坐下來,隔着屏风向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拉闲话。以前对着容夕,她不能将全部的心事都说出來,容夕以为她失去记忆,忘掉所有的人和事,她便将错就错,装作不认识他,当他是亲大哥。见他开心的模样,她心里也觉得安稳,他拼死救了她,这恩情,她下辈子也还不了,与其执着与过去,还不如骗他,权当什么都忘了,大家谁都不提过去。 可是,她发觉,日子久了,两人之间就显得小心翼翼,而她自己也觉得这样自欺欺人不是长久之事。 她自顾自说着憋在心里很久的话,屏风那头始终都沉默不语,她差点忘记他是哑巴了,真是令人安心啊!即便心里有多少不快乐,说出來了,她便觉得踏实,舒畅。 “兰公子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悲?这世上,我还有谁呢?”语毕,她又轻声笑道:“我不该问你的,你又说不出口,即便心里有千百种滋味,也是只能藏在肚子里,就像我一样,心里不管有多苦闷,都只能藏在心里。” 他沉默着仔细聆听她的一言一语,眼眶微微潮湿起來,正如她所言,心里有千百种滋味,此时却不能说出口。 她掩了个呵欠,摸索着走到床边,发现他们之间还隔着一道布帘,他在里面,她就站在地上,她开始脱衣,脱到一半的时候,布帘后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她吓了一跳,急忙甩开退后几步。 “对不起,我,我想我还是走吧,多谢云公子相陪,听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天色晚了,兰公子休息吧。”她略略遗憾,对着这种让人安心的男人,她也不能用尽真心啊! 颓丧地下楼,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在旁人不解的眼神下,她匆匆逃出清风馆。 重新戴上黑纱斗笠,温热的夜风袭來,她有些迷醉,想起方才那一幕,她竟无端地感到羞耻,到底是对着陌生人,她的戒备心还是存在的。更何况,拖人上床这种事,到底是要有情有心的,和一个陌生人…… 她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了,脑子被冲昏了才会想到來这种地方找知心人。她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來这种地方,连着两次失败,充分证明她不是这块料,调戏男色,得十足的勇气才行,她如今这般畏缩,真跟老鼠沒什么两样了。 迎面走來两人正在谈话,她无意中听到他们两的谈话,, “着火了你可知道?” “哪里啊?” “不就是喜乐布庄吗?” 她一听,心头大骇,快步朝着布庄跑去。 第一百二十五回 争锋相对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火势渐渐减弱,所幸烧毁的只有十來匹布,放火的人还真是会挑,专挑她铺子里最贵的雪融梅花缎。她冷眼瞅着那烧了小半间的库房,心头算计着,这放火的会是谁。 生意场上明争暗斗,场面功夫做得好,暗地里下绊子,下毒手的大有人在。商场、官场、战场,都是一个性质,同行嫉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哎哟哟,真是可惜呢。” 人未到声先达,岳茗冲扭过头去,望见是彩云庄的年轻老板段云裳,对方一脸幸灾乐祸,双臂抱怀,带着十來个家丁耀武扬威大摇大摆地走进后院來。 “雪融梅花缎,还是好货色呢!” 容夕眉头紧皱,目光凶狠瞪向段云裳,后者却满不在乎,一点也沒有被他的冷面所吓倒,“这么凶干嘛,你以为你瞪着眼睛,我就怕你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段云裳,敢跟我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隔着面纱,岳茗冲瞧见那飞扬跋扈的段云裳容貌姿色皆属一般,若非绫罗绸缎裹身,满头的珠翠堆叠,就凭这种姿色品德,必定是嫁不出去的。或许也正是因为她性格暴力,欺压良善,这才令她二十有余婚事还沒着落。她仗着自己老爹是子若城里的富户,做事心狠手辣,任性妄为,简直跟她的老爹沒什么分别,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种人,除非遇到厉害角色,否则是决不会低头的。 “生意各自做,大门敞开着自有客人來,我们喜乐布庄,凭的就是物美价廉,态度可亲,哪像你们,强买强卖,惹得大家都不敢去,沒生意还來怪我们,这是何道理!” 华小犀清朗的声音引得在场的人注意力都放到他脸上,段云裳目光扫來,旋即唇边漾起邪邪的笑,“这位小公子,生得煞是好看,敢对我大呼小叫,勇气可嘉啊。” 段云裳毫不掩饰对华小犀美色的垂涎,这种美人儿,最适合养在她们的深宅大院里了,“小公子,我一见你就觉得面善,何不跟我回家去,让我好好瞧瞧你的容貌?” “我为何要跟你回去,我又不认得你。”华小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段云裳乐不可支,抚掌而笑,“好个有性格的小公子,本小姐很喜欢你……來人,把这位公子给我带回去,本小姐要他做我的小相公。” “喂喂喂,你们想干什么,抢人吗?还有沒有王法了!”华小犀急了,惊慌失措退到岳茗冲身后,这种当众抢人的行径,真和蛮荒地带未开化的野蛮人沒什么分别。 段云裳闻言,开怀大笑,“你这小公子,真是有趣,这里是子若城,可不是皇朝京师,山高皇帝远的,说什么王法不王法的,我今儿烧了你们的铺子,明天我照样在大街上走,你又能奈我何呢?”说着,就要伸手过來,却被岳茗冲笑着挡开,, “段老板,我家小弟身子娇弱,段老板还是手下留情吧?” 段云裳哼了声,移开手,上下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个戴着黑纱斗笠,身着玉郎女装的人,“你又是何人?” “沒听见说我家小弟了吗?自然是我的姐姐了!” “是吗?你姐姐又如何?就算是你老娘在这儿?本小姐也要定了你这位小公子。”段云裳扭头朝身后一动不动的家丁喝道:“混蛋,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上!” 眼看着那面容凶恶的家丁走过來,华小犀暗叫不妙,心一急,猛地咳了两声,岳茗冲心思转动极快,双臂挡住來势汹汹的家丁,温声笑道:“段老板,小弟能得大小姐的喜爱,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是替他感到高兴……小犀,今后你就跟着段老板去,吃穿都不用愁。” “姐姐你……”华小犀更急了,不会來真的吧?这个时候把他推给那个霸道的女魔头? “小犀,你瞧,段老板天姿国色,菩萨心肠,你跟着他总比跟着姐姐好。”岳茗冲目光移向段云裳,瞧见那飞扬跋扈的大小姐面色带喜,心里颇感好笑。赞美的话不管用在谁身上都很实用,尤其是段云裳这种人,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内心寂寞,多夸她几句,必然是轻飘飘如入云端了。 华小犀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道:“姐姐,你该不会真的要?”瞧见岳茗冲微微摆了摆手,他立时明白了,挣开家丁,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段云裳身旁。 岳茗冲笑着说:“段老板家底殷实,小犀你的病,姐姐也沒能力替你治好了,将來有段老板宠爱着你,必定是会花尽心思替你治好的,你可要记住段老板的恩德,好好侍奉啊。” “等等,你说什么病不病的?他有什么病?我看他健康得很,耍起嘴皮子來底气十足的,哪里像是什么病人?”段云裳刚刚说完,只听得华小犀又是一阵猛咳,让在场听的人都忍不住要跟着咳起來。 “我家这小弟自幼身子弱,会吃饭就开始吃药了,长到这么大,实在是千难万险,家里父母早逝,我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所挣的家当都给小弟治病了,他每天要以人参雪莲,杨枝甘露做药引,段老板瞧瞧,如今我这布庄被烧,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给小弟治病呢?”说道动情处,岳茗冲轻叹一声,段云裳开始犹豫起來,这病秧子带回家里,到底是谁伺候谁啊? “那有何难?人参燕窝天山雪莲杨枝甘露,沒有我拿不到的。”段云裳心里虽有些犹豫,嘴上却不闲着。 “全仗着段老板厚爱了。”岳茗冲状似如释重负,朝华小犀摆了摆手,“小犀,这下姐姐放心了,跟着段老板走吧。” “咳,咳……” 岳茗冲望见华小犀咳得身子都快弓起來,丝毫不像是装的,心内隐隐担忧起來,尤其是看到他摸出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突然倾身吐出一口血來,更是心惊肉跳,这不会是演戏的吧? 她急忙上前扶住他,“你沒事吧?”他连手都开始抖起來了。 “嗯,沒,沒什么。”说着,又呕出一口血來,吓得段云裳连连跳开。 “段老板离远些,千万莫沾了这血,若是不小心沾上的话,会被传染的。”岳茗冲叫道。 闻言,段云裳吓得面容惨白,她发现鞋帮上沾了一点,尖叫着命家丁给她擦干净,瞧见鞋子上的血渍已被抹干,她指着岳茗冲大骂:“你心肠真是歹毒,竟敢把这病入膏肓的瘟鬼推给我,你给我等着瞧吧!” 待一干人等离去之后,岳茗冲托容夕处理这烂摊子,她带着华小犀回到家里,一路上,虽然他走路的速度慢了些,却丝毫不像先前那样弱到几乎快断气。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她厉声问他,先前说染风寒,哪里有得了风寒会咳血的,他越是满不在乎,她越是担心他。 “我沒什么病,姐姐放心吧,我前不久染了场风寒还沒彻底好而已。” “风寒?你又想骗我,你刚才都吐血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馆。” 华小犀掩嘴笑道:“其实吐血是假的。”见她疑惑,他拉住她,笑嘻嘻地自怀里摸出一粒红色药丸,“瞧,我刚才就是吃了这个,不信你试试。” 她接过尝了一下,又酸又涩,连忙吐出來,果然跟真的血一样,“这叫什么?” “酸酸果,我自己研制出來的,还要不,我这里还有很多。” “好了好了,我才不要这种东西,你不知道刚才我快被你吓死了。”她坐在床边,他躺着,双手枕在脑后,“姐姐应该在清风馆的,怎么跑回來了?” “……是啊,沒事就回來了。”她有些沮丧,良辰美景,一整夜的时间,总会找出些事情來做,可是她沒这个心思啊,怪不得别人。 华小犀直直望着她,见她又走神了,碰了碰她的手臂,“兰公子是不是很好,你们有沒有……” “什么都沒做,我只是跟他聊天,后來,我就回來了。” “好可惜喔。”他露出遗憾的神色,大好的机会不懂得把握,怪不得他了,他可是尽力了。 岳茗冲摇摇头,漫不经心说:“将來你也别介绍谁了,我以后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如此甚好。”他抚掌笑道,巴不得这样才好呢!正说话的当口,外面响起坚实的脚步声,他哼了声,转过脸去,语气不悦:“大个子木头回來了,真是讨厌。” “素素,你睡了吗?” 她听到容夕在敲她的房门,起身过去开门,“大哥,我在这儿。” “你怎么在他的房里?那小子已经死了吗?” 闻言,华小犀气鼓鼓跳下床,推开岳茗冲,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容夕,“你很想我死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噢,我知道了,你就是巴不得我死了才沒人阻碍你,你心怀不轨,要想对我华姐姐怎样?我告诉你,我会长命百岁,只要有我在这里,你绝沒有任何机会。” “……无聊!”容夕无言以对,面对着华小犀的连珠炮,他耳朵嗡嗡作响,吵不过,只得冷冷扔下这两个字。 “哼,姐姐,我们不要理他。” 容夕上前轻轻一推,华小犀便一个趔趄,冷眼瞪了他一会儿,容夕拉过岳茗冲说:“看样子,明天是开不了张了。” “先停几天再说吧,那个段云裳不好惹,我们暂且先休息几天,拜托大哥去进货,我去书肆看着。” “这沒问題,说起來,书肆的生意,你比我更熟,有你在,我才放得下心。” 华小犀抢道:“那个疯女人有什么好怕的?姐姐你不必怕她怕成这样。” “是啊,沒什么好怕的,到底是谁,一听到要做人家小相公吓得都流猫尿了。”容夕讥讽道,拉岳茗冲到院子的紫藤架下,华小犀立马跟上來。 “我那不叫怕,我是恶心,一想到这辈子跟那种女人同床共枕,我还不如去当和尚算了。”华小犀挤开容夕,眼角弯弯朝岳茗冲笑道:“姐姐莫怕,恶人自有恶人磨,放心好了,姓段的一家作恶多端,自然有人去收拾他们的。” 第一百二十六回 有美一人兮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请使用访问本站。“哪里会有人敢去收拾他们.我虽跟着县太爷不久.却也知道.官商勾结.县太爷也听段家的话.就算是他们杀了人.县太爷也不敢去管.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的.还能指望谁去收拾他们.我们想要在这立足.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了.” “话虽如此.可是姐姐莫忘了.这天下还是永安皇朝的天下.这块地方也是皇朝的地方.知县不敢管.自有知州.若是事情闹大了.捅到京师去.那咱们可就有好戏看了.”华小犀胸有成竹.俊瞳微眯.一山还比一山高呢.哪能让那些恶人一世称霸呢. 见岳茗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华小犀拍着她的肩劝道:“姐姐放心.人在做.天在看呢.姓段的得罪人太多.指不定哪天就有人忍无可忍下狠手了.” 她仔细揣摩他的每一句话.似乎句句暗藏深意.原以为他只是个身世苦楚单纯的少年.相处久一些.才发现不全然是这样. 他的语气总让她想起那个死于她手里的孩子.说是孩子.她的确是将那人当自己的亲弟弟.她不愿他长大.怕他成长后会跟世上大多数一样无情无义.他的确这一生都不会再成长了. 生命停在十七岁.永远终结.巧儿.他一定死不瞑目吧. “姐姐.你总是走神.这可不好啊.我一直在跟你讲话.却发现从头到尾就只是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姐姐你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呢.”华小犀递來手帕.“擦擦吧.” “擦什么.我不热啊.” “你泪流满面了.妆容都快被冲花了.这样子走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她一听.忙伸手去摸脸.指尖全沾着湿濡的胭脂.她竟不知自己悄无声息地落泪了.难怪心口一阵阵刺痛呢.她又胡乱抹了几把.却不想.引得华小犀哈哈大笑.“姐姐你自个儿瞧瞧都成什么了.快别擦了.去洗把脸.让小犀來替你装扮.” 他的技术果然是要比她好很多.即便是浓到化不开的艳丽浓妆.却也能瞧出几分美來.很有玉郎女子的风韵. “我在清风馆学來的.还不错吧.” “是很不错呢.”清风馆里也有玉郎国的男子.他能跟着学也不足为奇了. 华小犀细心地拆开她浅灰的长发.微皱着眉.捧着她的发丝满是怜惜.“真是可惜了.好好的青丝.若是有能令头发变黑的药就好了.” “这也不算什么.我都习惯了.而且我觉得这发色与众不同.就这样挺好的.” “难得姐姐想得开.我來替姐姐梳个漂亮的发辫吧.” “小犀.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喃喃道.任由长发在他指尖穿梭.“只可惜他已经离开人世了.” “是吗.那也很好啊.有些人活在世上受苦.离开了是新生也说不定呢.姐姐何须要自责呢.”华小犀瞟到镜中.她双眸盈着水光.柔声劝道:“如果姐姐觉得我像你说的那个人.就算把我当成他.我也不会介意的.我这条命是姐姐给的.就算是让我冒充一辈子.我也沒有怨言的.” “你们虽然很像.可是你终究不是他.我若将你当成他.那对你也不公平.” “说的是呢……已经好了.姐姐瞧瞧怎么样.” 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真的很不一般.比她平日里的打扮顺眼多了.难怪那小恶灵会骂她丑八怪.敢情人家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无忧书肆在人潮不太拥挤的西楚街.地段稍显清静却不影响爱书之人的热忱执着.太过喧嚣反而会影响购的兴趣. 她开的书肆与其他普通的书肆不同.每位购书的顾客都会获得一份她亲手制作的柳叶笺.反正她闲暇的时间够多.静下心來.她还发觉自己的手艺还不错.除此之外.还十分宽容地允许贫寒的学子白白读上一整天.这在旁的书肆可是绝对不会允许的.正因如此.她无忧书肆才会在子若城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新來的小童不认得她.只是不卑不亢地招呼她进去.转而又去忙别的.对此.她还是很满意的.太过殷勤倒显得低三下四.太过冷淡.又让人误会不将顾客放在眼里.看來.容夕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是在挑人这一项上还是令她很放心的. 看书的人挺多.她不惊动任何人.悄悄走到角落里去.其实是她多想了.即便她不躲不藏.也沒人会认得她.更何况她如此浓妆.要认出她的真容.那需得十分熟悉的人才可. “需要什么.我帮你吧.”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 她正踮着脚尖试图拿下书柜里的一本志怪小说.奈何她的个头就只有那么高.胳膊都快伸断了还只是能摸到书册的一角.那人一伸手便替她取到. “终山记.好像还不错.” 她回过身.额面正擦到某样冰凉的东西.她仰头看去.先是一怔.而后礼貌地避开.这人衣着素淡.面上带着银色面具.身上还有淡淡的香草与墨香气息. “姑娘喜欢看志怪小说.笑澜先生的著作的确是别出心裁呢.”他递向她.“姑娘收好.” 她沒有接.因为她又一不小心进入神游状态. 有点心动啊.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无非是奇丑无比.要么便是美若天人.除了这两种.应该不会有哪个容貌普通平凡的人会故作高深掩盖真容吧.在这种地方.人人都迫不及待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美.想來也沒有人会因为貌美而遮面吧.如此说來.此人的面具之下.必定是一张其丑无比的脸了. “姑娘.”他见她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细白的长指下意识地抚上面具.“姑娘是想好奇在下的容貌.” 她连连点头.满怀真诚.他轻声笑道:“还是不看的好.若是不小心吓到姑娘.在下可担待不起.对了.在下姓简.名凡.简单的简.平凡的凡.” “好名字.简凡……”她一字一顿.要将他的名字融进唇齿间.虽是平凡无奇.可是就会不经意地让她的心微微发颤呢.糟糕.老毛病又上來了.她连忙接过书册.转过身去.不让他瞧见自己垂涎三尺的无耻模样. 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缓缓开口:“姑娘芳名是.” “华颜素.”她耐心地向他解释哪几个字.他轻轻吟哦着她的名字.温柔的声调一度让她又陷入幻想之中.这是不是叫一见钟情呢.他长什么样.她真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她真的很想对他说:公子.我不在乎你容颜是美是丑.跟我回家吧.我会好好疼你爱你的.不教你受半点委屈. 终归是臆想.这种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黑灯瞎火的她都沒胆子.更何况是光天化日.她只怕这话一说出口.人家会吓得立时无影无踪. “公子可娶妻.” “未曾娶妻.” “那.可有心上人.” 简凡摇摇头.“尚无.” 她简直快跳起來了.难得难得.沒有家室拖累.“敢问公子家住何处.”这样问会不会太直接.会不会显得她饥不择食.但愿他不要被她的直白吓退才好. “我在梓潼.有空的话.姑娘也可來坐坐.若是某些地方姑娘觉得不妥.有独到的见解.也可提出.” “岂敢岂敢.我光听梓潼书院就觉得很了不起了.我读书不多.若是言语上有不敬之处.还望公子海涵.”她抱拳道.态度十分诚恳.简凡温声道:“姑娘言重了.在下要去挑书了.不打扰姑娘了.” “公子.”她轻声叫住他.“公子要什么书.我可以帮忙的.” 简凡顿了顿.温声回道:“朝渊国风.” “沒问題.公子先去那边小坐.我找到了就给公子送过去.”她掩饰不住狂喜.好像有戏啊.那人和和气气的.似乎不排斥她.她是无所谓.只要别人不觉得她讨厌啰嗦就是了.找个能无话不说的知心人.暖床人.只要心里踏实安稳就行了.别的就可以放到一边了. 抱着这样无耻耍赖的心态.第二天一大早就到梓潼书院去.巧遇今天学生都外出游历了.书院只剩下简凡一人.他正抱着琴从学馆里出來.见她站在大门口.忙招呼她进去. “我会不会太唐突.”她有些不好意思.提着食盒的手微微发汗.他柔声道:“怎么会呢.我还正想去邀你呢.” “邀我.”她受宠若惊啊.难得有人能想着她.还主动邀请她.不管是不是假话.她都好高兴.“简先生准备去哪里.” 他沒有答话.上前执起她的手.正想问她会不会有冒犯之处.她握紧他的手跟着他朝书院后方走去. “我竟沒发现这里还有世外仙境呢.”她从來都沒有进过书院.自然对这不了解.都道梓潼书院只子若城最有名的.从这里出去的学子有很多都入朝为官.她如今才知道.之所以从这里出去的学子都前途无量.是因为此处有如此绝美之境.地灵人杰.自然是才德出众了. 他在湖边的石台上坐下.古琴放在膝上.她就站在他旁边.夏风拂过湖面.带着翩然荷叶舞动.荷香借着柔风窜进她鼻腔.四肢百骸都似是被香风吹散了. “闲來无事.我就一人來这儿.华姑娘会不会觉得闷.” “不会不会.我很喜欢这里.很像我从前做过的一个美梦.”她十分真诚地说道.食盒放在身后的圆桌上.她來到他身侧席地而坐.“此生都沒想过美梦竟然能成真呢.” 琴声空灵.低回婉转.一串串动人的音乐如铃铛又如清泉缓缓从他白皙的指尖流出.她的心都跟着飞走了.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他低声吟唱.陡然间.似有一对凤凰追逐.在湖上.在远山盘旋.她心弦颤动.鼻尖酸涩.凤求凰呢.他是在给她吟唱吗. 第一百二十七回 浮想联翩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酒不醉人,是他的琴声和吟唱灌醉了她,梦寐以求,如今如愿,她不止一点点感动,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华姑娘,姑娘家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他轻轻捏住她的酒杯,指尖相触,她心一跳,任他拿过她的酒杯。 他给自己斟满酒,一杯又一杯饮下,看得她馋虫大动,不由得咽咽口水。 “喝酒伤身,姑娘的家人不管吗?” “沒人管。”她咧嘴一笑,不是沒人管,是不敢管,容夕虽对她无微不至,她却觉得他怕她,事事都顺着她的意思,偶尔会不赞同,却也不会出言反驳,她倒是希望他能像个真正的家人一般,像面前这人一般。 简凡轻笑道:“姑娘家将來嫁了人要生孩子,喝太多酒,将來会对胎儿有影响的。” “是吗?”从來沒人告诉她这么多呢,更何况,嫁人生子,那太遥远了,她压根都沒想到那么远呢。好细心温暖的男人,她若能得到他,那可真是她的福气了。 她挠挠头,舔了舔嘴唇,笑嘻嘻道:“其实也沒那么严重啦,我能活多久还不一定呢,这辈子怕是沒福气做母亲了。” “何出此言?生命珍贵,姑娘可不要轻言放弃。” 她笑笑,双掌撑着腮,凝眸望着他,“我这一生沒有姻缘线的,沒姻缘的人,又从何而來的孩儿呢?我已经认命了,坦然接受,明天死和明年死,本质上也沒什么区别……简先生为何沉默不语?是不是觉得我太唠叨了?” “沒,我很喜欢同姑娘相谈。” 是她的错觉吧?她怎么觉得他有点难过了呢?至少他的语气不似先前那般轻松愉快了,他听她的遭遇,也为他难过吗?她可沒想到用自己的境遇來博取他人的同情啊!希望他不要误会她用这种法子來故意获得他的亲近,若真是那样,那她可真是下作到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我得回去了,简先生告辞了。”她起身提着食盒走出去,今天真是美妙的一天,有如此温柔的男子陪她实现了美梦,她真是做梦都会笑醒來的。 兴许是连老天都嫉妒她,刚出书院沒多久就突然下起雨來,街上乱糟糟一团,有人在雨中奔跑,有人四处寻找可以躲雨的地方。视线迅速扫了一圈,好不容易发现一间店铺下还有空位,她正要上前去,那块地方就被人捷足先登。 “华姑娘。” 她回头,雨势渐大,雨水迷了她的眼,眨了眨眼,瞧见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举着伞匆匆朝她跑來。她怔了怔,双足已不知该如何挪动,浅灰长辫湿哒哒垂在后背,素净的颊面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更显得凝润苍白。 “你走得真快,我本來想留你的,眼见着要下雨了,我去取伞,刚出來你就不见了。”他举着伞移到她头顶,自己的大半身子在雨里淋着,她急忙推开,“简先生你不用管我,我皮糙肉厚,淋雨淋惯了,倒是你,若是病了,耽误了授课,那我可罪过了。”她的力气不敌他,推來让去的,反而被他扣住手腕。 “我送你回去吧。”他又将伞朝她这边移了些,让她整个人都被伞罩住,蓦地人群骚动,两人回头望向后方,只见一辆马车飞驰而來,有人來不及闪躲被撞开,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人躲闪的机会。 眼看着马蹄就要踢上简凡,岳茗冲立即抱住他的身子把他拖到一旁,忽感手臂刺痛不已,随即听到车内传出女子的呵斥声,, “活该不长眼,敢挡本小姐的路,沒踩死你算你幸运!” 马车急速驰过,惹得身后怨声载道,“真是个混世魔王。” “可别乱说话,她是段家大小姐,就算是当下踩死了人,也沒人敢拿她怎么样的,别自讨苦吃了。” …… “简先生你有沒有受伤?”她紧张兮兮往他身上瞧去。 “我沒事……你的手。”简凡拉住她,只见她半裸在外的手臂被刮出很长一条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当下拉起衫子扯下一块布给她裹上暂时止血。 岳茗冲傻呆呆地望着他的举动,手虽疼,心却好温暖,比吃了烧鸡肉包琼浆玉液都温暖爽快。 “小事小事,我常常受伤的,这点不算什么,你沒事就好。” 他见她疼得龇牙咧嘴,却依然能笑得出來,不由得心疼起來,拉她上医馆包扎后才送她回家。 “姐姐回來了?姐姐你的手怎么了?”华小犀迎出來,瞧见她的手被绷带包了一圈又一圈,急忙上來执起她的手,心急之下,动作也粗鲁了些,疼得她低吟一声。 “你当心点,她被飞驰的马车刮伤了。”简凡挡开华小犀,语气中透着怒意,华小犀接过简凡递來的雨伞乖乖地立在门外不敢进來。 岳茗冲回头望见他也不似往常那般多话了,轻声唤道:“小犀,你怎么不进來?外面还在下雨,当心淋湿了你又要咳了。” “喔,那我进來了。” 简凡视线移向华小犀,看得华小犀目光闪躲不敢抬头,后又转到岳茗冲面上,“这孩子冒冒失失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沒有沒有,简先生,我从來都不给姐姐添麻烦的,是不?姐姐?”华小犀急忙澄清,岳茗冲讶异道:“小犀你也认识简先生?” “……噢,是啊,我,我在清风馆的时候就听说起简先生了,还曾有人暗中爱慕着他呢。” 她啊了一声,嘴巴张成蛋形,“简先生你至今为娶妻该不会是……”拜托千万不要啊! “我并非断袖分桃之人。” 她松了口气,听他继续说道:“至今未娶妻只不过是未曾遇到过入心的女子罢了,婚姻大事,自然得两情相悦才行,你情我愿,将來才能琴瑟和鸣,夫唱妇随,若是有一方被迫,那必然会琴瑟不调,有失和睦。” “有道理。”她咂了咂嘴,很想问他:那简先生你愿不愿做我的枕边人呢?我不但可供你吃穿用度,还能时刻保护着你不受丁点伤害,瞧瞧我的手臂,虽纤细了些,却很有力气,再看看我的双腿,虽然肉少了些,也可以让你享尽闺房之乐。 “姐姐,简先生的衣裳都湿透了。”华小犀及时提醒她,以免她再一次陷入臆想之中出不來,她望向简凡,只见他端坐着饮茶丝毫不被湿衣所困扰,心里更觉得愧疚。 “小犀,去拿件干净衣服來让简先生先换下來。” 华小犀闻言匆匆退出去。 “简先生,先进屋脱下湿衣裳吧,小犀很快就过來。” 他先行走进里间,两人之间就隔着一道屏风,她站在这头就能隐约瞧见他的裸身,顿时喉干舌燥,背过身去,心猿意马地等待小犀送來衣裳。 “华姑娘。” 她刚转身,险些撞到他结实的胸膛,他就这么裸着上身跑出來,还离她这么近,是想诱惑她吗?她退了一步,撇开脸,又很无耻地往他的*上瞧了一眼,脸上涌起层层热气來。 “抱歉,失礼了,我怕我这身衣裳弄得到处都是水渍,还要劳烦姑娘带出去。” “喔,好。” 她扭过头去,偷偷又瞟了一眼他的后背,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柔弱书生,身材纤细,沒想到脱了衣裳,身形竟是如此好看。修长却不羸弱,结实却又不像玉郎国男人那般太过壮硕令人心生恐惧。真是多一分则臃肿,减一分则枯瘦,恰到好处的美态,秀色可餐,她真想扑倒他,直接带他入洞房呢。 “华姑娘衣裳也湿了,最好去换换吧。” 她只觉得他的话似乎过了很久才传过來,满脑子都是他精实诱人的*,根本无暇他顾。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嗯,沒事的,我等会儿就去。”光想着就心潮澎湃了,若是摸上一摸,不知是何滋味。她暗自嘲笑自己就是这么沒出息,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临阵脱逃,如今这美色在前,只怕又是想想而已。 “简先生穿上我大哥的衣服还很合适呢,你们两的身形都差不多,不管穿什么都很合身英俊。” “是吗?那依华姑娘來看,我和你大哥,谁更俊秀一些?” 她吞了吞口水,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试探她吗?若是说了实话,岂不是被他看白了,被他当成花痴笑话一番那可就丢人了。 “自然是我大哥了。” 语毕,华小犀默默地退到角落里,把自己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下,这奇怪的举动让岳茗冲更觉迷惑,“小犀,你站那么远干嘛,快过來,你來瞧瞧,是大哥俊秀还是简先生俊秀?” 两人同时望向面色白皙目光闪躲的华小犀,后者只能硬着头皮,十分无奈地吞吞吐吐道:“我瞧自然是简先生更,更,对了,我看看厨房的汤好了沒,简先生,小犀暂且失陪了。” 简凡轻声笑起來,“华姑娘的兄长必定是这世上绝世无双的好男子了?” “呃,这个,应该是吧,我虽见的男子少之又少,但大哥什么时候都顺着我,宽容我,即使他心里有气,也从不对我发火。”他敢吗?她倒是宁愿他不爽的时候骂她一顿,奈何他总是好脾气地什么都听她的,太过放纵了,让她觉得不安心,反而陌生得紧。 “华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简凡一壁吃茶,一壁漫不经心地问着,“是像华公子这般的吗?” 她摇头,找枕边人的话,自然不是要容夕那种的。要的就是能交心,能让她怦然心动,爱惜保护她,她错了也会指出來。她喝酒时,夺过她的酒壶,让她以健康为重。下雨了能想得到她是不是在淋雨,宁愿自己淋湿也要护住她…… 能满足这些条件的,除了眼前这人,还能有谁呢?他说的沒错,两情相悦,可如今是她一厢情愿啊,对方的心意,她可不知呢。 这一生沒有姻缘线,她时不时地会想起这残忍的预言,罢了,若是有幸,即便沒有姻缘线,就这样凑合着拉拉扯扯过算了。 “梓潼书院有许多优秀的公子,若是姑娘有心,我可以牵线。” 她失望地叹口气,他这话,便是沒有怀着特别想法的意思吧? “不用不用,简先生不是说了吗?你情我愿,缺一不可,这事,急不來的。”她的心里空荡荡的,狂风呼啸而过,果然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吧?像简凡这么优秀的好男子,怎么会轮到她呢? 第一百二十八回 吐露真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面具下的脸,她真的好像看看啊!他只说自己儿时被烧伤,落下了满脸伤痕,疤痕纵横囚结,整张脸都像是枯树皮一般,连五官就几乎扭曲,曾经吓哭不少孩子,所以才带上面具掩盖真容。 可是他越是这样说,她越是好奇,什么丑陋的东西沒见过呢?她能看到最恐怖的鬼怪,一点点伤疤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便不再提有关容貌的话題。读书人清高自傲,不似她这种粗俗不堪的酒色之徒。她是最普通的饮食男女,所思所想,都离不开**金钱,而他就不同了,光瞧气质,也非一般草莽,若是真的惹恼了他,恐怕连普通朋友都沒得做呢。 “华姑娘,你不用送我,前面离书院沒几步路了。”他侧过脸望向她,黑纱遮面,她垂着头,似在沉思,正想碰碰她,她笑道:“沒关系,你为我淋湿衣裳,还险些被马车撞倒,我若不來送你回去,那我还是人吗?” 瞥见黑纱之下,她的唇边隐隐勾着笑容,他心情也颇为愉悦。 “你能看见我吗?你知道看见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忽地,她一愣,停下步子,越过他,朝墙角看去,树底下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十分眼熟。她忽然想起,那日苦苦哀求的小恶灵,口口声声说不再出來害人,转眼又找路人下手了。 “我当你改过自新了,原來你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她怒喝,瞧见简凡震惊地望着自己,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地笑道:“简先生,有你看不见的东西,不过你莫怕,我现在就去解决它。” 把他推到一旁,确定他不会受到波及,她大步走向那双眼泛着幽幽绿光的小恶灵。 “遇到一个主动送上门的,休怪我下狠手了。”它站起身,黑乎乎的小手朝她伸过來。 “你真是好沒记性啊,被我打得跪地求饶,如今又出來犯事了。”她面不改色,双手负在身后,回头望见简凡立在对街的屋檐下,她安心地朝他笑了笑,转回头瞪向那目力不清的小恶灵。 “你是何人?” “你是瞎的吗?这样还认不出來?”她摘下斗笠,露出真容,它愣住了,慢慢缓过神來, “怎么又是你!”小恶灵声调都开始变了,似是受到极大惊吓。 岳茗冲叹口气,道:“可不是吗?真是不巧啊,在这里都能碰到我,你真是不走运呢!” “高人,我知道错了,念在我只是个被抛弃的小鬼的份儿上,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她挑眉,慢条斯理道:“这和你上次说的一模一样啊,还有沒有点新意?换别的,若是能让我感动,我便放了你。”她有的是时间,这一次,她真不打算同情心泛滥了。 小恶灵偏头想了一会儿,讨好地道:“大美人,你真是貌若天人般超脱,心如白莲般纯净。” 她摇摇头,这话是她对别人说的,太恶心了些,小恶灵见状,立马又换了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孔來博取同情。 “婶婶,不,姐姐,我被爹娘丢在荒山野岭,活活饿死,又被野狗分了尸,死后还遭其他鬼怪欺负,姐姐不念别的,就看在我如此可怜的份儿上,不要对我赶尽杀绝吧?” 它眼巴巴地望着她,只盼自己的一番巧言令色能让这女人放自己一马。她耸了耸肩,正打算就此罢手,突然面前的墙壁出现幻影,无端地升起一股浓雾,她急忙跳后,顿时,面前的小恶灵被浓雾包裹住。 难道它又使障眼法了?正思忖的当口,浓雾散开,只见小恶灵缩着身子,双脚离地,细细的手臂被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箍住,“地府鬼差捉拿恶鬼,无事闲人速速闪开!” 她被这巨吼震得脑袋迷迷糊糊的,连连朝后退去,直到撞上一堵柔软的肉墙,这才恢复神智。 “你怎么了?刚才怎么凭空起了雾?”他扶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手指触到她后背的衣裳被汗浸湿,心知她方才见到极为恐怖的东西。 岳茗冲抽回神思,仍是心有余悸,从來只见过鬼怪,看到地府勾魂使办事还是第一回呢。 “有个害人的小恶灵被地府勾魂使带走,若是简先生看到那场面,定会吓得魂飞魄散的。” 这种事,她自己能看见被吓得神志不清就够了,千万不要再让旁人看见了。定是她坏事做多了,才会遭到如此报应,这次见勾魂使,下次是不是就见判官,见阎王爷了呢? 腹部微微地绞痛,她的毒一直以來依靠着容夕的外力帮助,和她自身浑厚的内功來运气调息压制,虽是治标不治本,但暂且能缓解痛苦。看样子,她这几天要不好过了,至少在容夕回來的这些日子,她不能像平时那样沒心沒肺了。 “你的眼……” “啊!”她手忙脚乱戴斗笠,越是心急,越是出错,“真抱歉,我差点忘了,有沒有吓着你?”她真是懊恼极了,怎么会这么粗心,他一定被自己这副鬼样子吓坏了。 “我來帮你。”他接过斗笠,细心地替她戴上,对她异于常人的双瞳,似是毫不在意,“眼睛会疼吗?”他柔声问道。 “疼倒不会,就是目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看过大夫吗?”他的语气透着怜惜,替她拉妥黑纱,手指不经意抚上她的发丝时,双瞳微缩。 她不甚在意地笑道:“看过,也吃了药,不过沒什么效果,后來索性不管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别人还不习惯罢了。” 她记得,刚來这里不久,有一天夜里,她饿极了一个人出來闲逛找吃的,游荡进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时,更夫提着灯无意中照见她的脸,顿时吓得扔了手上的灯笼和打更的家伙,嘴里直嚷着:“妖怪啊,有妖怪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瞳在夜里,光照之下,跟妖怪沒什么两样。从此一入夜只要是在外面时她都黑纱遮面,效果的确而也很不错。 “我们两个很像呢,我都被人叫做妖怪呢,同我相比,简先生只是吓哭小孩子而已,所以啊,将來简先生也不要对自己的容貌耿耿于怀了。”言下之意便是:你美与丑对我來说其实沒那么重要,世上总有不在乎你容颜的人,快摘下來让我瞅瞅吧?即便你现在的脸扭曲到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我看到绝对不会大哭大叫,看后更加不会嫌弃你而远离你。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轻抚着光滑的面具,“华姑娘真的想看?” “若是简先生不介意,我想,能坦诚最好。” 她很有耐心,可是当他准备卸下面具之时,她微地一怔,急忙按住他的手,“还是不要了,我想,有一天,简先生会完全释怀,不在任何人的请求之下摘下面具面对这个世界。” 面具之下的双瞳闪着星光,她猜,他在笑吧?她很庆幸自己沒有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他难堪。 就在她如释重负的时候,神经忽地又紧绷起來,瞧见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攥住,她的心不自主地胡乱跳着。 “简先生,你不会讨厌我吗?”她这样问不是沒有原因的,刚來子若城的时候,见到她的人都会不自主地盯着她多看两眼,之后便会露出鄙夷或是慌乱的神色。她想,自己定是因为眼中带着邪气,才使得整个人看起來都邪恶而遭人厌恶,时间久了,熟悉了,人们也会当她个正常的良善之辈。 而她与简凡相处的日子很短,才两天而已,他若是明明厌恶却装出亲近的样子,那她才真是于心难安。 “你怎么会这么问?”简凡拉着她慢悠悠朝梓潼书院走去,“我看人也凭第一印象,若是一开始就有好印象,我也很愿意跟他长久的相处下去。” 长久的相处下去啊?她心里的柔波泛起,他这话,是打算今后都跟她做朋友,不嫌恶她粗俗也不排斥她偶尔会油腔滑调吧? “那么,简先生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吗?”她有点小小的激动,终于有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沒有露出嫌恶的表情,对了,除了简凡还有小犀,这两人,真真的好人。 简凡温声笑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又为何会牵着你的手。”他瞧见她面上带着喜色,手上的力道又微微加重些,而她似是也恍悟,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大概因为对他自身容貌耿耿于怀,性情孤傲而敏感,连带着他的体温都是微凉的,她想,反正自己有足够的火气给他温暖,日子不是还长着吗?至少在她完全毒发身亡之前,她是不会放手的,而他,也应该不会撒手吧?思及此,她有些不安,生怕他会丢弃她,本是攥住他的手掌改为紧紧抱住他的手臂。 冰冷的银色面具之下,薄唇勾起温柔笑花,他柔声道:“若是有一天,你见到我的真容,不要害怕,也不要讨厌…….” “不会的,不会的,我答应你,不管你面具下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讨厌不会害怕。”她脱口道,他真是想错她了。表面和善却包藏祸心的人大有人在,她又岂会见到他真容就立马翻脸不认人,她讲的是心,她猜想,他亦是如此吧? 她笑笑,抬眼望去,梓潼书院越來越近了,“我有个坏毛病,只怕这一生都改不了。”他定定地注视着她,似是在鼓励她说下去,正欲开口之时,, “简先生,你回來了?” 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迎出來,“方才我还在念着都这么晚了简先生能去哪儿呢,却不想,正说着您就回來了……这位是?”他的目光移向她时,笑容凝固在嘴角,一身素净裙衫却黑纱遮面,好像很神秘的样子,莫非是武林高手?他是个很会联想的人,不一会儿,脑中就闪现出她手提长剑与恶人搏斗的画面。 “我叫华颜素……”她苦恼起來,该如何向这个小书生解释他们两人的关系,“我在无忧书肆见到简先生,然后……” “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她呆住,连同正在神游的小书生也一并被吓到。 第一百二十九回 婚誓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位來梓潼书院沒多久的简先生平日里看似温文尔雅,却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一开始他还以为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简先生对女子沒兴趣呢。 “呃?敢问华姑娘与简先生是何时认识的?”小书生颇为好奇。 “昨天。”简凡回道。 小书生又是一呆,够震撼了,真是高人啊!出手竟如此神速,昨天认识,今天就提婚事了,他好不甘心啊!凭他的样貌,虽比不上混血佳人们的绝色,却也是一表人才,怎么连正眼瞧他的姑娘就沒有,反倒是这位连正脸都沒露过的简先生就能如此神速地赢得芳心? 莫非?这位华姑娘同简先生一样,都是样貌极丑的?两个丑到不能见人,臭味相投的人走到一块儿,王八看绿豆,就看那么一眼就对上眼了?思及此,他八卦的癖好立时被勾起,好想瞧瞧黑纱之下是一张多丑的脸蛋啊! “茹非,看够了就进去吧。”简凡俊眸闪过一丝不悦,语气虽是不紧不慢,却隐隐透着凛然,“我早上让你写的文章,你进行的如何了?” 文章?茹非恍然惊醒,糟糕了,他只想着跟同窗们一块儿游玩,早就把简先生交给的任务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抱歉华姑娘,晚生失陪了……简先生,学生先进去了。” 岳茗冲望着那慌张的背影远去,猛然间回过神來,方才自己是听错了吗?成亲?好像沒哪两个字跟这个词的读音相近啊,她沒听错,那便是他说错了。 简凡瞧出她神色古怪,像是在很投入地思考着什么,忽而明白了她在苦恼什么,正想接过她手里的雨伞。她正十分辛苦地陷入矛盾之中,以至于他想要拿过伞时,她越來越用力,恨不得能从中找出点什么头绪來。 突然,她听到“咔嚓”一声,低头看去,只见雨伞在她手里成了两半,“对,对不起,我明儿给你陪把新的。”她心慌意乱地收好被损坏的雨伞,不敢瞧他的眼睛,真是糟糕透了,如此彪悍野蛮,他会不会害怕啊? “华姑娘,我们成亲好不好?” 一整晚,她的脑子都被他银色面具和诱人的裸身占得满当当的,他们才相处两天而已,说过的话有二十來句,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也沒有仔细地询问她的家里状况如何,他们还对彼此很陌生啊! 难道,当初算命瞎子的话是诓她的?其实她是可以像普通姑娘一样嫁人生子的,如此想着,她的心就甜甜的,暖暖的。 张开眼,她双眸直直地瞪着床顶,目光所及的地方都出现他的模糊容貌,一点点的组合,拼凑,最终却也拼不出來他的样子。 眼角瞥到窗外天色已麻麻亮,她立即起床,穿戴之后,拖起正在打呼噜的华小犀。 “什么?姐姐你要成亲了?” 正在揉眼睛的华小犀蓦地坐起,一脸难以置信。他们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点啊?要成亲可以慢慢來啊,也不用急于一时嘛!眼下什么都还沒准备,就算是现在去订做喜服,也得十几天才会好,还有一些繁文缛节啊,总得再去请个媒人,按部就班的进行吧? 原來,是他想得太多了,当他说出这一箩筐的习俗规矩之后,她摆摆手,娇羞一笑,“这些都是其次,你说我是不是该去雇一辆八抬大轿去梓潼书院?” 他愣了愣,八抬大轿也得是新郎去准备啊,再说了,抬到梓潼书院去干嘛? “自然是我去迎娶简凡啊。” 他啊地叫了一声,吓得她紧张兮兮,“我说错了吗?” 他无奈地摇着头,“你这不是迎娶,是去抢人,若是让旁人看见了,他今后可沒脸皮了。”以那人的傲气,能答应才怪呢! 可是,他又猜错了,他永远都跟不上那人的节奏,永远都不知那人的脑子里装着什么。当他听到她说“简凡说了一切都听我的”后,他整个人都被毁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用八抬大轿抬回家里去,确定不是山大王抢亲,也确定不是入赘到她门下?他不想了,头疼,心更乱啊! 她早早來到书院,阵阵朗读声从修文堂传來,想必简凡正在授课,她不敢太过招摇,刻意绕过竹林,走到修文堂的东侧,这里人少,而且她还能近距离观察他。 脚尖轻点,借着石台的力,她飞身跳到一颗大榕树上,枝繁叶茂,是个最合适藏身的地方。 从她这角度看过去,正巧能看到简凡的侧面,一袭玄色长衫,腰间缀着玉佩,乌黑凝亮的长发垂在后背,这夺目的凝黑光彩令她在某一瞬想起了眼熟的背影。 “谁在上面?” 她听到清朗而熟悉的声音从下面传來,低头朝下方瞧去,见昨天夜里那个呆小子正仰面直视。 “是我,华颜素。” 他连退几步,见她轻巧落地,不由得燃起敬佩之心,果然他猜得不错吧,这就是个高手,可是…… “你到底是男是女?” 她还沒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再见他满面纠结怀疑,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衣着打扮的问題。 一大早铺子的管事过來说几位老板邀请谈生意,容夕不在,更何况,他也不擅长与那些头脑狡猾精打细算的商人相谈,这事便由她來完成,换上男装办事也方便些,这自然也就会让人搞不清状况。 “你瞧我是男便是男,你说我是女,那也随你高兴。”她不置可否的态度让茹非更加迷惑。眼前这身着紫色长袍,打扮华贵的人,相貌清秀,面色白皙,是宜男宜女相,最重要的是,胸部一马平川,声音虽细一些,举止却更似男人,英气勃勃的。 昨晚他见到的是此人吗?怎么完全不一样啊!他困惑了,进而陷入深思之中。 岳茗冲笑嘻嘻地望向迎面而來的简凡,“简先生,辛苦了。” “你这么早。”回头望见石像一般的茹非,简凡微笑着执起岳茗冲的手,“你有事找我?” “嗯,我是來专程跟你说,我要到天悦楼谈生意,然后可能还会去游湖。”那些老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非要挑她最恐惧的地方,不过听说画船很大,里面什么都有,只要不到外面去,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題的。 闻言,他双眼微眯,柔声道:“那你自己当心些。” “嗯,我会的……还有,你昨晚,昨晚说的话……”昨晚说的到底算不算数啊?给个准信儿也好啊,别让她内心忐忑不安吃不下饭睡不安宁啊! 简凡凝视着她满含真诚期待的眼眸,沒有一丝犹豫说道:“当然算数,十天之后,我们成亲。” 她一窒,心跳漏了一拍,顿了顿,她压制住狂喜,继续说道:“那,到时候,我抬轿子來梓潼书院迎你,可好?”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为何小犀的反应那么大呢? “好啊,一切都听你的,总之,十天之后,谁也不要食言变卦。” “一言为定。” 这两人是在谈生意吗?怎么这么正式,一点也不像是在谈婚论嫁啊?一旁的茹非再一次被雷劈得呆若木鸡。这华颜素雌雄难辨,简先生不会离经叛道到要娶一个男人回家吧?若真是如此,那简先生真的做了一个特立独行的榜样了,将來还不知有多少同窗会有样学样呢。 “茹非,你还在发什么呆,跟我进去吧。” 苦瓜脸兼迷茫无比的茹非不敢多问,在岳茗冲离去后,又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他难以接受啊!希望十天之后简先生能想通吧,婚姻大事千万不要头脑发热才好啊,至少在性别上面,要匹配才行啊。 天悦楼在子若城里算是一等一的酒楼,这种地方她很少來,也不太愿來,她宁愿在路边摊子上捧着一碗阳春面,也不愿在这种地方跟这种虚情假意的人坐在一块儿“嘘寒问暖”。 “华公子是替你大哥來的?” “对啊,我大哥近來有事外出,铺子的生意都有我來打理。”她执起小酒杯正碰到唇边,忽然想起简凡的叮嘱,旋即放下酒杯,改饮清茶。 面黄而痴肥的李老板笑容可掬,见她面上沒什么表情,说不出是愉快还是难过,灵机一动,抓起她的手,她一慌,下意识地抽离。 “华公子,我瞧你似是有些无聊,这些菜若是不可口,咱们上个有趣的地方,那里面的东西才更可口呢。”李老板站起身,其他三位老板也都跟着站起,岳茗冲无奈只得随大流,一看到这几个男人一脸淫.欲,想也不想就知道接下來要去哪里。 子若有三宝:混血佳人,金风玉露果,明珠湖。如今,在这明珠湖上,两侧皆是混血佳人,面前摆放着金风玉露果,三宝都在眼前,可是,她好不适应,好难受啊! 怕水,晕船,摇风摆柳的画船缓缓荡在明珠湖上,若是从天上朝下看,这绝顶清澈的明珠湖就如一颗清透的明珠落在地上,水质透明到能瞧见水底的断木、圆石和鱼群。开春之后,明珠湖就成了赏景游玩的好地方,一直到入冬,明珠湖又才会恢复安宁。 “华公子,这些都还满意吧?”李老板搂着一个肤色微黑,面容艳丽的佳人,嘴里的酒气直喷进岳茗冲鼻间,她直觉地避开陌生男人的气息,第一次觉得酒气竟这么臭不可闻。 她不敢左右张望,不是怕被美人搅乱心绪,她根本就是个女人,即便是天仙在她身旁,她也不可能欲念勃发。她只是怕,那碧波荡漾的湖面,一度使她发晕又发颤,不得已,只得静下心來缓缓运气來控制自己的心绪。 李老板乐不可支,吃了一口那美人的香唇胭脂,又朝岳茗冲笑道:“华公子坐怀不乱,令我等好生汗颜,是不是这些姑娘不合华公子心意?” “非也非也,我想,咱们还是先谈谈正事吧。”她快受不了了,胸口越來越闷,顺手抓起桌面上的一杯茶饮下,顿时清泉入喉,整个人都舒服好多了。 “何必操之过急,总之,有钱大家一块儿赚。”他转向身侧几位同他一样醉醺醺满眼*的男人,“各位说说看,如今这生意这么不好做,段老爷还來搞垄断,我们若是再不齐心些,只怕哪天就会被段家整垮,到时候咱们可都要带着老婆孩子睡大街去了。” “可不是,段老爷的长子在朝为官,本是大富大贵,有钱有权,却还盯着咱们不放过,那段小姐更是恶劣,明目张胆给对手下绊子,不是打人便是烧店,比混世魔王还凶残可恶。” 几人愈说愈是义愤填膺,却还不忘怀里的美人,独独苦了岳茗冲,硬着头皮任由那如蛇般的女子缠住她。她欲哭无泪,只盼着他们赶紧能说完正事,这种地方,她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眼角瞥向船外,离他们这画船不远处有只瓜皮小艇,船头坐着一个人,头戴斗笠正安然垂钓,她真是羡慕极了。忽然觉得头脑发昏,有只柔软的小手正轻抚着她的面颊。 “华公子,大家都是男人,别害臊,來这种地方,还讲究什么洁身自好呢?” “华公子该不会是怕家中妻子知道了会为难吧?莫怕莫怕,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來來來,你们好好招呼华公子。” 第一百三十回 面具之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面前的人容貌渐渐模糊起來,酒气、脂粉香气、丝竹管弦、淫词艳曲、浪笑与水声糅合在一块儿,她越发觉得胸口堵着巨石。柔软小手又抚上她胸口,顺着往下溜,她一把捏住甩开,摇晃着站起身逃出去。 “公子,你逃什么呀,我又不吃人,瞧你吓成那样。”身后的女子吃吃笑着,趁着她摇晃不止的当口,一把抱住她的腰,脸颊紧贴着她的后背,“公子的腰好细呢,比我的都细呢。” 岳茗冲眼皮开始打架,方才心急,也不知喝了什么东西,在这种地方,多半也是那催人*的药粉混进茶水里。 她用力掰开身后那“庞然大物”,的确是人高马大,无论是高度还是宽度强度都已经超过了她。好在她习武,挣开那强悍的铁掌之后,那女子还不死心,推搡之下,她离船舷愈來愈近。 “我警告你,别再靠近……呕……听,听见沒有……呕……”扭过头去,张口便狂吐起來。 恍惚中见那女子又上前一步,焦急地问她:“公子你晕船啊,要不要进去躺会儿?”不由分说,她走过來抓起岳茗冲的手臂,你拉我推,都不放手,进而都越來越使力。 双方都用力过度,结果便是,, “救……”她根本來不及把“命”字喊出口,冰凉的湖水猛地灌进口鼻,迷糊中听到“有人落水了”,却沒有一个人跳下來救她。 糟糕了,刚才吐的会不会也灌进來啊?不对啊,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奋力挣扎而不是在意干净与否啊! 死定了死定了,一次两次淹不死,总沒有第三次第四次吧?尸体发胀,双眼暴凸,青白如青蛙肚皮一般,越想越恐怖。双手胡乱划动,却抵不住湖水强大的压力。 眼看着头顶的蓝天越來越暗沉,她的双眼不得不闭上,双腿也开始紧绷起來,就在她意识模糊困顿的当口,胸肺间突然有温热的气息窜进來。她尝到香草的气味儿,还有淡淡的墨香,双唇被死死堵上,腰身也被紧紧扣住,被拖着用力摆动几下,她感到刺眼的阳光光照來。她正欲长眼看个清楚,滚烫的双唇自她唇上抽离,, “闭上眼,我让你睁开你再睁。” 不用他说,她也无法睁开眼,整个人糊里糊涂的,他焦急的声音过了许久才传至她大脑。她无法动弹,只觉得自己在水面上浮着,烈日照射,她的颊面被灼烧,身体却无比冰凉。 方才那温热的气息又自她口中传至胸肺,周遭的人声愈发清晰,时间在某一瞬静止,她挣扎从深水无尽的恐惧中逃出來。 好像过了很久。 她微眯着眼,从细缝中望见几乎贴近自己的银色面具。 “沒事了,已经上岸了。” “吓死我了!”她控制不住,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我以为这次死定了。”她低低的抽泣变成嚎啕大哭,谁也不知她怕水怕得要命,若是沒有他及时跳进湖里救她,如今,只怕她已经变成鬼魂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人打捞起來暴晒在大烈日之下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住他身子的细长手臂不停颤抖,脸颊紧贴着他的湿衣,“我好怕,我不想就这么快死。”求求老天别让她这么早就死,多给她一点时间吧!她好不容易找到不顾及她身份过往,不讨厌她,不害怕她的人,拜托老天爷让她多享受一点人间真情再带她走吧! “……我都明白,现在不是沒事了吗?”他语气里满是怜惜,轻轻抚着她轻颤的后背,她的身子好瘦,指尖触碰到她隐隐凸出的身骨,心头阵阵抽痛,他想要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却总是晚她一步。 一听到她说会來游湖他就隐隐担忧,她最大的弱点他又岂会不知。她刚走一会儿,他就 跟着租下一条瓜皮小艇,扭头便能望见她所在的画船。 她和那高大的女子推搡之时,他全看在眼里,越担心的事越容易发生,她猝不及防落水,他不敢片刻犹豫。 她的心思他岂会不懂呢?抱着她瘦弱身子的双臂不敢太过用力,瞧她此刻的模样,即使心疼,他也只能轻声安慰她。 “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有难,我就会在你身边的。”他贴近她的耳廓,让自己温柔却又不失坚定的话语能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暂时停止抽泣,拉回神思,瞧见她和他都一副狼狈的模样,这才恍悟过來,缓缓站起,语带抱歉道:“都是我,害得你浑身湿透。” “沒关系,反正天也很热,就当是解解暑了。” 送她回去后,他匆匆赶回梓潼书院,茹非一见他湿透就知道他遭遇了什么,这世上如简先生这般情深意长百般体贴的男子不多了,他只觉自觉形秽,论付出,他的确是比不上简先生的万分之一。 “简先生,有位姑娘等了很久了。”茹非迎上前去,态度颇为殷勤,來找简先生的那位姑娘生得雪肤花貌,虽身形是皇朝女子特有的体型,但气质却同玉郎女子极为相似。若是有幸能同那姑娘多说几句话,再多打听些她的情况该有多好。 以他的观察來看,简先生并非朝三暮四的人,而且他马上就要成亲了,也不会突然窜出个妻妾來。要是简先生能给他个机会,说不定他茹非也能走运,赢得美人芳心呢! 简凡并未回应,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回头瞧见茹非闷不吭声垂首跟在身后,他淡声道:“你跟來做什么,不用读书了吗?” “学生是担心先生……”茹非支支吾吾答不上话,他哪里是担心,他根本就是想再睹美人风采罢了。若是被简先生知道他的目的,指不定又是一番训斥了,这位简先生骂人的时候从不大吼大叫,光是在气势上,就让人退却三分。 茹非畏畏缩缩跟在后面,门推开后,他避开简凡,偏头望见坐在窗边翘着腿慢悠悠饮茶的姑娘,正是方才那位仙女。 对于这种不拘小节的漂亮女子,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引起无限遐想來。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幻想到能同她成亲生子,幻想着将來的生活有多美好,幻想着他像个大老爷一般翘着腿,衣來伸手饭來张口,而这位仙女般的姑娘乖巧温顺半跪在他面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小公子,你瞧够了吗?” 茹非定了定神,不知何时小仙女已经立在自己面前,他尴尬地避开她炽热且邪邪的目光,心跳猛地加速又渐渐平复,忽而又像快要蹦出胸膛一般,这种奇异的感受,长到二十多岁还是第一次。 简凡冷声道:“茹非,这里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人來,你就说我有事不见客,稍后我自会去见他。” 茹非听得明白,这话,大概是要对那位即将与简先生成亲的华颜素说的吧,他虽好奇,却也懂得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沒好处的道理,旋即很识趣地关上门,正欲离开时,听到房内小仙女的声音,, “他是叫茹非吗?看起來还挺有趣的。” 他如飞升云端,整个人都飘飘欲仙起來,双足软绵绵的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事情办得如何了?” “这下子,段家的人在子若城再也沒有立锥之地了……说來二哥你也够狠的了,那段云裳不过是刮破了岳茗冲的手臂而已,二哥你就要人家家破人亡,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禇昭沅又坐回去,随手抓起一只铜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抬眼瞧见他背对着自己褪下湿漉漉的长衫,咂了咂嘴笑道:“二哥你又赶去做好人了?你这个保护神当得真够累的。” 他卸下面具,回头瞪了她一眼,“要怪就只能怪姓段的运气不好,段慕辰身为兵部侍郎,竟暗暗跟咱们作对伺机投靠晋淮王,段云裳派人烧毁了茗冲的布庄,还驾车撞伤了她,这笔账,迟早要清算的。” 禇昭沅不再应声,自从二哥找到岳茗冲的下落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变得疯狂爱计较,报复心重,这全都是因为岳茗冲。 他说之前对岳茗冲的感情有利用,有戏弄。如今,失而复得,他只会将她当成自己的全部,若是旁人对她有半点威胁,他必然不会轻易罢休。 如此,那倒霉的段家人就成了炮灰。再者,眼下朝堂局势暗潮汹涌,晋淮王有意推曾经被废的大皇子上位。段慕辰跟错了人,还纵容自己家人在子若城为所欲为,若是放在过去,也就不了了之,如今,只得不幸地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萧韬是何态度?”公孙意淡声问着,见禇昭沅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他面色不悦,冷声道:“转过去,不准瞧。” “这有什么啊?我们兄妹几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大哥二哥身上有什么胎记疤痕,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却不让我瞧了,真是古怪。”她嘟了嘟嘴,背过身去,“萧韬够奸猾,故意装傻充愣,只怕也是怕惹火烧身。” “萧韬为人聪明,看似温柔和善,却是城府极深,他若应战,必定是得有十足的把握,以免跟段慕辰一样的下场,不过,我看,萧韬倒是可以信任。”公孙意迅速换上干净的长衫,系好腰带,取下发间玉环,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胸前。 禇昭沅瞟了他一眼,捂着嘴笑起來,“二哥你这惊为天人的容颜若是被这里的女人瞧见,定要把你掳回家绑上床,还好二哥你有面具,为了岳茗冲,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为了岳茗冲,他心甘情愿地花费心思,从前是他对她不起,找了半年,得到她的消息,化名简凡,掩盖容颜,只为能再续前缘。 “二哥,你道,岳茗冲知道你骗她后,会有什么反应?”禇昭沅怀着猎奇的心态,试探地询问公孙意,他理了理囚结的发丝,淡声应道:“十天之后我跟她成亲,之后的事,她知道就知道吧,生米煮成熟饭了,她不愿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以他的计划,若是沒什么意外,这婚事必然是会进行得很顺利。一旦拜了堂入洞房,即便她瞧见了真容又如何,她还能不认这夫君不成?占有她的身子占有她的心,她还会离开吗? 霸王硬上弓啊?二哥也太生猛了些吧!禇昭沅暗叹,从前只当他是个正人君子,做事有理有序,逻辑严密,有时候比大哥都更具大哥的做派,却原來,为了一个岳茗冲,他竟然变得如此恶劣,毫无章法,这算是骗婚呢?还是抢婚呢? 第一百三十一回 心之所属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公孙意朝一时呆立的禇昭沅瞧去,唇边漾起有趣的笑,他如今这作风与之前大相径庭,任谁都会理不清头绪,一时间难以接受吧! 沉默了半晌,禇昭沅只觉无聊至极,代替大哥、师娘将关心问候一一送到,之后便毫不留恋地离开梓潼书院。 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如今的二哥心思全都在岳茗冲一人身上,什么手足之情,他全然不放在眼里了。既然二哥有心上人,她这个做妹子的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宽慰,这样也好,这至少说明他还沒有失去爱上别人的能力。 “仙女,请留步。” 她放慢脚步,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愈來愈近,回过头去,瞧见一只“呆鹅”抱着一把伞匆忙跑來。 “是你?叫我有何事?”禇昭沅饶有趣味地怀抱双臂瞅着这面容秀丽稍显呆傻的书生。 茹非干咳了两声,别开脸不敢正视她,他发觉只要一与她对视,他就会不自觉地心跳加快,气息紊乱。为了不在“仙女”面前失态,他只得把注意力从她的如花笑靥上移开。 “这,这伞给你。”他小心地抽气,生怕她会拒绝自己的好意,其实他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能与她搭讪时显得不太狼狈傻气,随手抓起放在门边的油纸伞,好歹有个遮手的总比两手空空的好。 禇昭沅轻哼一声,笑着接过,“这天儿不像是要下雨。” “嗯,那就,那就挡着烈日吧!”若是仙女晒坏了,突然昏厥了,他岂不是可以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像简先生那样?不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种时候,他可不能胡思乱想。 “其实,仙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 他一害羞就会紧张,一紧张就结结巴巴,抬起头时,他心脏漏跳一拍,连退几步。 “你怎么了?我有这么可怕吗?瞧你吓成这幅样子?”岳茗冲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沒有涂脂抹粉,衣着也很正常,是最正统的皇朝女装,一点也不突兀啊!怎么这傻小子看见自己就像是见到鬼一般? 茹非连连摆手,他不是害怕,只觉得后悔莫及,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婆婆妈妈胆怯害羞说不到正題呢!一定是自己太过软弱啰嗦,以至于小仙女不耐烦才不辞而别的。 “小仙女,我还有很多话沒说呢。”他懊悔地垂着头,岳茗冲见他无比沮丧,推了推他,低声笑问:“谁是小仙女?你眼花了吗?” “我才沒眼花,就是从简先生房里出來的小仙女啊,长得可美了,她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美的姑娘。”忽然,他紧张兮兮地望向岳茗冲,张了张口,想要竭力解释,被岳茗冲笑着阻止。 “别着急着说话,我來问你,你说的那个小仙女是人是鬼?” 茹非被她这话问得一头雾水,脱口:“自然是人了,大白天的,日头又强,怎么可能是鬼怪。”他心里也点不高兴,他的绝世小仙女,怎么能被人怀疑是鬼怪呢! “你确定她是从简先生房里出來的?他们待了多久?都做了些什么?” “我很确定,小仙女一早就來等简先生了,简先生说不准人去打扰,做了些什么,我实在不知了,因为简先生一回去就把我赶出來了。”他大概明白了些,原來这华颜素是吃醋了, 以为小仙女和简先生有些什么,他可不能让旁人侮辱他心目中的天仙。 岳茗冲始终面色未改,拍了拍茹非的肩,笑道:“我去瞧瞧简先生有沒有被你的小仙女勾走魂魄。” “什么?”他挠了挠头,她道:“你的魂都被勾走了,难保简先生的魂也不被勾走。” 他傻呆呆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半晌才回过头來,突然一拍额面,懊恼地叫道:“我真是傻,我的魂被小仙女勾走了啊,难怪我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岳茗冲径直走到简凡住的屋子外面,心里还对勾走茹非魂魄的“小仙女”耿耿于怀,男人是不是都是一个样子呢?三妻四妾,左搂右抱,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见到漂亮妩媚的就会喜新厌旧……再或者,简凡并非一般俗人,是她自己多想了呢? “怎么不进來?” 闻言,她抬头,正对着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站在窗外,而他就站在里面,窗户打开,两人之间只隔着半堵墙。 他伸手正欲拉她,她笑嘻嘻朝后退了几步背靠着檐外的圆柱,“我來瞧瞧简先生的魂魄是不是也被勾走了?” “此话怎讲?”他倾身倚在窗棂上,长发随之铺散在胸前,她望见他如黑绸的青丝,心底升起淡淡酸意,“茹非说你房里走出一个小仙女,我瞧他傻呆呆的模样,想是魂魄被勾走,我猜,有如此天仙般的佳人,简先生虽是君子,却也抵挡不了天姿绝色的诱惑吧?” 公孙意一听就明白,难怪她刻意保持距离,原來是在吃沅沅的醋啊,他笑了笑,柔声道:“想知道吗?你过來,我告诉你。” 她慢悠悠移到窗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解释”,她极不愿意看见他绞尽脑汁向她解释的窘迫模样,于是随时都绽露淡然的满不在乎的笑意,以免真的会听到一些令她不愉快的事情。 在心底里,她还是信不过他的,他想,不管何时,不管他做出多大的努力,在她心里,对人还是有防备的。他只觉悔恨,当初若非那样对她,也不至于令她时时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简先生,我站得够近了,你可以解释了……”话音未落,她被他拉入怀中,耳垂触碰到他微凉的面具,心怦怦直跳。 “她是我的小妹,从老家带了些冬衣和家乡特产來,你不会连小妹也要吃醋吧?” “才沒有,我,我只是……”心头坠着的大石缓缓落地,太在乎的后果便是容易疑神疑鬼,捕风捉影。 他跟别人一样,却也不一样,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香草书卷的香气,与那些酒肉男子全然不同的,就连小犀都时常夸赞简凡是难得的好男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离约定成亲的日子还有五天,她早已打算好,不管容夕能不能赶得上,她只管操办婚事,一切从简。 但一想到自己沒多少活头,就觉得自己这做法十分不道德,她倒是了却心愿,将來她撒手人寰,独留简凡一人在世上,他对她的用情,一点也不像是欺骗她的。本想着将书肆留下给他,但想到简凡并非重利轻情的世故生意人,只怕这么做会令他反感。 “小犀,你帮我想想,将來我走了,该怎么补偿简凡?” 蹲在角落里随意翻书打发时间的华小犀闻言,抬了抬眼皮,懒懒地道:“姐姐要去哪里?你该不会是喜新厌旧看上其他男人了吧?若是让简先生知道的话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不是要走去哪里,我是说将來有一天,我若是死了,简凡跟了我这么久,我也不该辜负他的一片真情……小犀,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我有眼屎沒擦净?” 她连忙揉了揉眼眶,再朝华小犀望去,他依旧怒目而视,瞪得她心里毛毛的,她这话沒说错啊,他干嘛用这种眼神瞪她? 华小犀轻叹一声,忽然大声叫道:“姐姐不会死的,我们不会让姐姐死的。” 话才落,只见周围选购书册的人都纷纷朝这头看,岳茗冲立即起身拉着华小犀奔出书肆,“你嚷什么呀,我又沒说现在就死……” “将來也不会!”他目光坚定,神色严肃,拉住她纤细的手腕,道:“姐姐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她愣了愣,还搞不清楚这小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本正经的模样真像是另一个人。顿了顿,她有些不知所措,答道:“好好,我不说了,饿不饿?咱们去找吃的去。” “好啊!”他情绪转换得极快,连她这脑子灵活的人都跟不上他的节奏,“素香斋的斋菜还不错,要不要去试试?”他语气愉快,挽着她的手臂笑问。 她想了一会儿,摇头:“素了吧唧的,沒啥滋味。” “可是简先生说不能让你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他像个管家婆一般叮咛她,她颇感无奈。 这小子也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简凡的传话筒,她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不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每天这话几乎都要从他口中出现三次,她虽不反驳,却也不会安分地遵守“命令”。 每天都清汤寡水,生活好沒滋味。她这副身体,即便是很谨慎地调理饮食,也是回天乏术的,体内毒性滋长了两股真气互相搏斗,这种感觉令她觉得生命随时都有中断的可能。她真怕哪天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來,世上有牵挂的人,她真不想随时都为性命担忧。 “姐姐你瞧那边。” 岳茗冲跟着华小犀指的方向望去,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人潮簇拥之下,传出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咒骂声。 “因果报应,段家人坏事做尽,如今可真是走到尽头了。” “可不是嘛,听说段老爷那在朝为官的长子因谋反被杀了头,好在当朝皇帝宽容,赦免了他家人,家产全部充国库,皇帝下旨令段老爷一家三代为奴为娼,沿街乞讨苟活于世。” “两位大叔,你们该不会是道听途说的吧?”华小犀挤上前去,遭到那两人的白眼:“小兄弟,你不信就自个儿看,听说段老爷知道消息后当场气绝身亡,嚣张的段云裳当下被人捆着游街……快瞧,这不,说來就來了。” 子若城出了天大的事,官道两旁堵满了围观的人,牛高马大的玉郎国人一围上去便挡住了大半的视线,他们虽然并不太了解皇朝的事,只听说子若城少了一个毒瘤,也都跟着皇朝的百姓欢呼雀跃。 被众人推搡的女子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挂着锁链,不时地有烂菜叶烂果皮朝她扔去。 “段小姐,想你从前怎么对咱们的,今儿咱就怎么还,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谁让你老爹和你人神共愤,怨不得我们呀!” 被辱骂踢打的段云裳一声不吭,她岂会想到前一夜还跟着老爹在园子里听戏赏花,玉盘珍馐满目皆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就像一场戏,她还未醒过來,剧情就急转而下。 老爹突然暴毙而亡,她就成了众矢之的,她沒闹明白这到底是不是梦,只觉得烈日炎炎,她却浑身发冷,**的双足犹如踩在冰刀上一般,从脚心痛到太阳穴里去。 第一百三十二回 不计前嫌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入夜时分,子若城又恢复到往日的热闹,卖字画,小吃,首饰的摊子永远都络绎不绝,沒了段家这座“火焰山”,子若城的人才真正得到自由。 夜市字画摊子旁便是城隍庙,经过庙门前的大梧桐树时,总有人朝那蜷缩在树下瑟瑟发抖的长发女人吐口水,而后,便会泄愤一般地拳打脚踢一顿。被打的女人咬牙切齿,不哭喊,也不求饶,任由那雨点子一般的拳头击向自己。 夜深了,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人缓步上前,走到梧桐树下停下脚步。 “有什么好看的,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最好能打死我,也好过我在世上受你们欺凌!”段云裳话音刚落,猛地呕出一口鲜血,身子晃了晃滑向地面。 “小犀,快來帮忙。” 华小犀闻声奔出來,一看到岳茗冲背上的人,立即撇过脸去,“姐姐你倒好心了, 救这种人回來,你不怕她对我动手动脚吗?”即便她同情心泛滥也不能随随便便把这种女霸王带回來啊!若是那女人真的兽性大发了,那他可是很危险的。 “她现在就剩下半条命,能把你怎么样?快别废话,帮忙把她扶进去。” 无奈之下,华小犀上前架着段云裳的胳膊,她整个身子都朝他倾过去,他吓得大叫一声跳开,她跟着扑通一声向后倒去。 “昏迷不醒还想占我便宜,姐姐,我不管了,你自己來吧。”他嚷嚷着,正欲逃跑,被岳茗冲擒住衣领,“救人一命,积一份阴德,你再废话,今晚就别吃饭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能救则救,为段云裳也为自己,多积一点德,说不定老天会感念她的善心让她在这世上多活些日子,多看几眼人间风景。 两人搀扶着段云裳进房,照顾她的任务就落在华小犀和岳茗冲的身上,宅子里沒有丫鬟仆人,任何事都得亲力亲为,也包括替段云裳请大夫抓药。 “颜素,好久沒见你了,忙什么去了?” 岳茗冲一只脚刚踏进药店,就被人很粗鲁地拉着连退几步,“关大哥,是你呀。”她真是够头疼的,这姓关的男人是县衙的捕头,好赌好酒话很多,若是被他缠上,必定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 “颜素,几天不见你,你的气色倒是比前几日好很多了呢。”关定远笑着拍了拍岳茗冲的背,“你这几天都干啥去了?” “大哥出远门了,我帮他照看着铺子,关大哥有事吗?” 她下意识地低头查看,确信自己是男人打扮这才松口气,笑着问道:“关大哥,县太爷外出可回來了?”她注意到关定远正直勾勾地瞪着自己,暗叹不妙,平日里若是碰头,最多打个招呼,因为她隐约觉得这姓关的看自己的眼神太渗人,以前只当自己多心了,此刻,她真的觉得很不对劲。 “关大哥,我有点事,先告辞了,改日咱们再聚。” “等等,颜素,我突然想起了,县太爷回來了,他托我转告你,往后你不用去衙门了,县太爷这几日身体不适,拒不见客。” 她面带微笑,心里大概有了分寸,此时,县太爷装病是怕段家连累了自己。平日里他也吃了不少好处,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与段家的交情不浅,他这做法也不过是明哲保身,是人都会先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无可厚非。她巴不得不用去衙门当他的狗头军师,拒不见客?她倒是根本不会去见他呢。 “好,我知道了,有劳关大哥专程來带话,我得去医馆买点药。”说着,她抽回手挠了挠头,笑嘻嘻道:“晚了就不得了了。” “颜素,你病了吗?”他突然抓着她的手腕,面色紧张盯着她,目光不曾移动分毫,“我只当你身子弱,却不知道你竟疾病缠身,你生什么病?我认得一位医术高超的郎中,我带你去瞧瞧。” “不用了不用了,不是我生病,是我家的一个亲戚病了。”她心里早已不耐烦,面上却未表现出來,这关定远的话真是像玉郎河的河水,九曲十八弯,绕來绕去的总是绕不完。 关定远哦了一声,支支吾吾道:“颜素,你,你不去衙门了,今后,今后我该怎么找到你?” 她以为自己听错,茫然地睁大眼睛,找她干嘛呀?无关紧要的人,她可不想把他们牵涉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她的生活里有简凡、容夕和小犀就够了,其他人,她可一点也不想把他们扯进來呢。 “我是说,你今后不去衙门,我若是想你了……你别误会,我当你是兄弟,我是想知道你家住在何处,若是有空,我去找你,一块儿喝酒。”他越说越脸红,她更觉莫名其妙,既然当她是兄弟,因何会脸红到像擦了胭脂一般。 关定远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捏着她皓腕的手却沒松开。从不知她的肌肤竟如此柔滑,像姑娘家一般,以前只觉得这个面容清秀态度和善的青年很好相处,在衙门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中间,华颜素简直就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异类。 不知不觉,他竟起了歪念头,脑子里时常会浮现出华颜素微笑的模样。他知道这种倾向很不妙,对着一个男人,他竟会脸红心跳,实属怪异,奈何却不能自制。 “关大哥,我真的有事,要不然下次我去你家找你喝酒,可好?” 突然,他脸色一变,立即松开手,紧捂着手背面带痛楚之色,方才似是有什么东西打伤了自己的手背,细看之下,那痛处竟然隐隐透着血丝。 “你在这里做什么?” 岳茗冲闻声回头,见到救星一般抱住公孙意的胳膊:“我正要去医馆,正好碰到关大哥……关大哥,我先走了,改日再聊啊。”逃也似的拖着公孙意奔进医馆,扭头望见关定远还木桩子一般垂首望着自己的手背出神,她长须口气,笑道:“好像有神仙保佑似的。” “怎么说?”他语带笑意。 “嗯,在我正愁无法脱身之时,天降神人打伤了关大哥的手,要不然我还真是拉不下脸來臭骂他呢。”她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就跟别人闹翻,反正也不用去衙门,她往后说不定也沒多少机会再见关定远。 公孙意漾起深笑,他的女人,岂容旁的男人动手动脚,打关定远那下子,根本算是轻的,转而瞧见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他柔声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想多看看你。” 公孙意笑着揽着她的肩慢悠悠往回走,“以后的日子还很多,成亲后我们每天都在一块儿,你想看多久都随你。” 她点头撇开脸,不让他瞧见自己眼里复杂的情绪,他的日子还有很多,她却不知哪天就被阎王爷叫走了,思及此,淡淡的伤感涌上心头。 “你救了段云裳?”他问道。 她讶异地望向他,他的消息真灵通呢,一定又是小犀去告密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小犀到底得了他多少好处啊,至于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他吗? “唔,她被人打伤还剩下半条命,我若不救她,她铁定被人打死。” “你救了她又如何?她烧了你的铺子,还弄伤你的手臂,你不记恨她吗?” 她笑笑,神色淡然,慢悠悠答道:“她本性并不坏,只是她老爹让她变成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人。”她想,自己跟段云裳,其实本质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无心杀人,只为保命,不得已听从了叶无涯的命令,是叶无涯促使她变成了阴沉冷漠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而段云裳,自小生在大户人家,骄纵惯了,她自己性格的养成与段老爷有莫大的关系。 “你救了她,她最终不是去当人奴婢便是沿街乞讨,说不定会被人卖进青楼,你做这么多,结果并不能改变。”公孙意专注她的神情,她之所以会救下段云裳,是不是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她本就不是坏心的人啊,造化弄人,不管她从前做过什么,他都不在乎,只愿她能忘记过去的痛苦经历,快乐地活在世上,就像现在这样,这就足够了。 她认同地点点头,略显认命地笑着:“说的是啊,我又能做什么,我救了她的命,却也救不了她的命。”近來看书太多,她说话也不自觉地绕來绕去了,怕他不明白,她正欲解释。 “我明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往后的事情,得看她的造化了。” 她讶异之余也感欣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她脱口而出,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将來交流也容易很多了,她还怕自己思维古怪他会云里雾里呢。 **** 一整天,段云裳都处于迷糊的状态,府上的家丁丫鬟将一切能带走的东西都席卷一空落荒而逃,她傻呆呆地站在父亲身旁,亲眼看着他呕出血后轰然倒地,之后便再也叫不醒他。 她的梦还在持续,是前天夜里金荷班來园子里唱的一出《南柯梦》,果然是南柯一梦啊!梦的快醒的也快,她根本沒有太多的时间去考虑今后该如何度日,家中的几位姨娘就已经主动与段府撇清了干系。 乱哄哄的人群将她推上大街,眼前全都是熟悉的脸孔,她却觉得他们都长得一样,一样凶恶,一样的让她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慌。直到在夜里她气息奄奄地望见站在面前头戴黑纱斗笠的人,她的不安才渐渐平息下來。 “醒了吗?來吃点东西。” 段云裳张眼便瞧见一个面色苍白的美少年端着小碗,汤匙递到她嘴边,她努力回想,渐渐恍悟,目光呆滞,喃喃道:“小,小相公……” “姐姐,你瞧她,算了,你自己來喂吧。”华小犀沒好气地把汤碗推给正走进屋里來的人,都半死不活了还想着占他便宜,他可不会因为她身子虚弱楚楚可怜就大发善心奉献自己的贞操。 岳茗冲端着小碗坐到床边,汤匙移向段云裳,“不烫,吃点吧,你睡了一天一夜,可算醒过來了。” 见段云裳神色略带迷惑紧盯着自己,岳茗冲笑问:“你在想为何我会救你?” 段云裳还未缓过神,只是茫然地点点头,她是旁人眼中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女霸王啊,怎么眼前这女人一点也未表露出半点厌恶和恐惧呢? 第一百三十三回 横生枝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她的眉眼细细长长,肤色白皙却似久病之身,太过苍白而显得不真实,她的鼻梁挺直,薄薄的唇瓣一如她的脸庞,并无血色,这张脸,看起來不算好看,却也一点也不难看。段云裳目不转睛,想要努力回想起这张脸在何时何地见过,她得罪的人多,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还会來好心救她的,难道是她某个未见过面的亲戚? “段小姐,你怎么了?”岳茗冲见一双布满尘埃的无神双眸定定地望着自己,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脸颊,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她亲自下厨煲汤,该不会不小心把煤灰沾到脸上了吧? “小犀,你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扭头叫华小犀,他懒洋洋地应道:“什么都沒有,姐姐,我瞧这女人八成是疯了,干脆把她送走吧。”要不然姐姐不在的时候,这得了失心疯的女人说不定狂性大发起來把他按上床,行不道德之事,才可真是人伦惨剧了。 如今他的身子还未康复,这“女霸王”看起來似是练过一些拳脚功夫,力气自然不会太弱。他朝傻乎乎的段云裳瞧去,心里虽有厌恶,却也微微地替她感到难过,经受如此大起大落,是个人都会一时间难以接受的。 段云裳忽然脑中闪过熟悉的画面,又听到眼前这少年嘴里叫着“姐姐”,她猛地回过神,正要抓住岳茗冲的手,不想,她因太过惊愕,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小心打翻了岳茗冲手里的汤碗。 “姐姐你沒事吧?”华小犀紧张地跑过來,狠狠瞪了段云裳一眼,冷声道:“你真是不识好歹啊。”有种女人,天生就惹人讨厌,段云裳就是这种人。 他对女子向來温和有礼,即使对待某些刁钻爱使小性子的女人,也并无太深的成见和厌恶情绪,可是对待段云裳,他骨子里就有种排斥。 段云裳渐渐收回神思,瞧到岳茗冲淡淡笑着,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未将抱歉说出口,性格使然,她活了二十來年,向來是别人向她求饶道歉,她倒是从來沒有跟别人说过软话。她仔细打量着岳茗冲,这女人的眉眼竟都深深地印在自己脑海里,她惊异自己从未将一般人放在眼里,为何会独独记住面前这人的容貌。 不久之后,她才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上天要她记住那张微笑的友善脸庞,让她还了欠下的恩情。 三天里,段云裳说了不到十句话,岳茗冲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她们两人有很多地方相似,尤其是看到段云裳在大街上被人踢打咒骂之时一声不吭的模样,她就想起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被七星堂的一干人鞭打虐待时的倔强不屈。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傻呢,人们普遍对弱小沒什么兴趣,她当初若是能学会示弱,也能免遭几年毒打。一切都过去了,不管过去如何,她总算是从魔窟里逃出來了,跳崖不是结束,是开始,是老天重新的安排,让她能安然无恙地度过接下來的几年,能活几年是几年吧! “我在想,你发呆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呢还是有我呢?”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她的“简凡”攥着,她笑眯眯地手肘撑着桌面,嘴唇渐渐凑向他,他不避不闪,像是耐心等待她的主动。 暮色低垂,半空里压下一团凝重的黑云,此时的天气比白天更加闷热,即便已入秋,暑气依然未曾减弱几分。她手心微微发汗,连带着脖颈也是汗涔涔,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了了衣襟,无意中瞧见他的目光滑向自己的衣襟开口处,她脸一红,对着他扮个鬼脸,笑嘻嘻重新拉好衣襟。 “段小姐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沒打一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还惦记着她啊?她会有自己的生活,倒是我,你说过的要用八抬大轿來梓潼书院迎娶我的,你可不要食言啊。”他调笑着,手指揉捏着她柔软的耳垂,她觉得**痒的,笑着逃开,她说八抬大轿迎娶他是开玩笑的,从沒哪个男人被女人迎娶回家的。 公孙意安心地笑望着她,后天便是约定下的日子,只要拜了堂,一切都好办,虽然有骗婚的嫌疑,可是,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用点非常手段也不是不可以的。他打心里不愿她再离去了,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她的下落,时而充满希望,时而又希望破灭,他的耐性,温柔也只对她一人,不管她明不明白,他都要她做他的妻子。 还好,时间走得很快,事情进展的似乎也很顺利,沒有横生枝节的可能,, “素素。” 他猛然从美好的设想中抽离,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进而见到一张略显冷淡阴沉的脸。 “大哥你回來了?”她讶异问,沒想到,容夕竟这么快就回來了,按原定的时间,他最早也得四天后才会回來呢,“大哥一路上辛苦了,回來了就好好歇歇。” “嗯,本來不会这么早回來的,可是陈老板的仓库现在还沒货,我就提前回來,等他上了货亲自送过來。”容夕只顾着和岳茗冲说话,沒有注意到旁边还有闲杂人等,他顿了顿,喝了几口水,目光扫向双手负在身后的青衫男子。 两道充满寒意的目光相撞,谁也不让谁,公孙意暗叹,果真是不该高兴得太早啊,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却独独忘记了这个中途出岔子的容夕。 容夕冷眼瞪着对方,冷声问:“这位兄台,我们可曾见过面?” “不曾。”公孙意慢条斯理答道。 岳茗冲见状,立即上前横在两人之间,笑着打圆场,“大哥,这位是简先生,后天我们就要成亲了。” “成亲?我才走几天你就要成亲了?还好我早回來,要不然你不声不响成了别**子,我这个做大哥的连你的喜酒都喝不上。”他语气虽淡,却掩饰不了低微的埋怨。成亲是好事,何必要趁着他不在的时候,他是她的义兄,也算半个家人,为何这么大的事情,她却要趁他不在的时候办呢? 容夕叹口气,低声道:“大哥回來的太仓促,并不知道你后天就成亲,也沒带什么礼物……明儿我专程去为你挑选礼物,要什么嫁妆,也该由我这个大哥來置办。”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走近他拉住他的手臂,感觉到他身体紧绷,她轻声劝道:“这沒什么,我什么都不要,到时候请大哥做个见证便好。”她仰面望见他目光阴沉,只好返身去劝说公孙意。 “素素,你要成亲,这个人可靠吗?家住何方,家里有几口人,你都知晓吗?” 她暗叹口气,他这倔毛病又上來了,她微笑着十分耐心地说道:“他姓简单名一个凡字,家住何方我不曾知晓,家中大概还有一个小妹吧。” 她在乎这些做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她只恨时光走得匆匆,哪里有工夫去管他家里的情况。他家里有什么人跟他们成亲又有什么关系,说她迫不及待也好,说她巴不得把自己嫁出去也罢,遇到喜欢的人,她不管旁人说什么,认定了就行动,这半年來,她学到不少,也包括对待感情不能拖拖拉拉。 “你可知面具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你不怕他居心不良?不怕他是欺骗你?”容夕越说越激动,他好不容易救下的素素,眼看着她能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眨眼间冒出一个陌生男人要带走她,前一刻她还是他的妹子,下一秒她就成了别人的妻子。她有个好归宿,他这个做大哥的心里真真替她高兴,可是总得给他一点时间來适应啊! 岳茗冲不再言语,她素知容夕的脾性,有时候倔强起來,连她也劝不了的,总归是义兄妹,她虽微微恼怒,却依旧和颜悦色,一如从前,面对各种变故,都能处变不惊,微笑面对。 公孙意瞧出她笑容中的薄怒,她唇边漾着淡淡笑意,而这笑容却只停留在唇边,她细长的眼眸微眯,似是恼火却努力压制。 “我的容貌有什么重要,华姑娘不嫌弃我毁容,不嫌弃我吓坏小孩子的脸,我何必在乎旁人的眼光。” 容夕手指暗暗抚上腰间的长剑,除了她之外,他不相信其他人,这个连真面目都不敢让人瞧见的人,他更不放心把她嫁出去,不管对方有多丑,只要见到真面目他才放心。 他转过身去,刚走几步,忽然抽出长剑,直逼公孙意胸口而來,公孙意只当容夕要取自己性命,却未料到剑锋一转,剑尖疾速划过脸庞,银色面具跟着跌落脚边。 三人均是一怔,容夕冷笑道:“原來是你,我还以为七星堂的哪位,既然公孙公子面容并未毁掉,却带着面具不敢正面相对,到底是何用意?” “我是何用意与你何干!”公孙意强抑怒火淡声回击,该死的混账,竟敢耍阴招坏他好事,他根本不将这个“肇事者”放在眼里,直接走到岳茗冲身边。 她呆住,半晌未回过神,这人,好生熟悉呢!她梦里出现过很多画面,却从來未曾出现过这样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某些时候,一些熟悉的片段一闪而过,原來,那些杂乱无章的瞬间竟是他在她脑海中留下的记忆啊。 “公孙公子?”她眸中出现短暂迷惑,后天就要与她成亲的简凡突然间就变成了公孙公子,她不愿回想那一幕幕,潜意识里不愿意重新接纳他,她记得所有人,却刻意忘了他。 “茗冲,你在怪我欺骗你吗?”公孙意感到她神情异常,急忙拉住她,柔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你若是恨我骗了你,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她如今这算什么?一声不吭神情呆滞是什么意思?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他的心提到半空,见她仍然呆呆地望着自己,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黑云笼罩,整个天幕都被沉闷压抑的气息覆盖。 容夕冷眼瞧着他们二人,心乱如麻,他真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一百三十四回 往事重现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一开始的相遇,她女扮男装像个无赖一般抱住他的大腿直喊“公孙哥哥”,他鄙夷地差点一脚踢开她,后來签下卖身契,她顺理成章成了蕊园的人。 与他相处的一些杂乱的画面历历在目,一同追赶红毛怪;她换回女装去设陷阱捉黑狐精;云波城陷落,她同他们几人一同奋力抵抗;他魂魄飘到迷惘城,她毫不犹豫跟着下去找他……当她真正陷入情网的时候,得知自己不过是个棋子,是个幌子,是个愚蠢的挡箭牌,被欺骗,被利用,她心灰意冷跳崖…… 原來有关于他的记忆,都是真实经历过的啊,她以为自己在某一瞬间突然冒出來的画面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她刻意避开有关于他的全部过去,以至于她的记忆中,公孙意这个人从來沒有出现过。 难怪啊,她会第一眼就看上带着面具的简凡,是似曾相识的记忆在作祟。她落水时,他第一时间跳下來救,这世上,除了公孙意,还会有谁会在她落难之时第一时间去伸手相救?除了公孙意,还有容夕吧?只不过,她却从來无法对容夕心动,心里认定了容夕是大哥便无法再改变,而公孙意……真是她心头的一块伤疤呢。 这块伤疤她真不愿被揭起,为什么要让她再看见他的脸,为什么又要让再想起他?当她的简凡不好吗?两个人糊里糊涂过着不好吗?即便是自欺欺人又如何?当她死了不好吗?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改名换姓來引她上钩? 她好乱,脑子里一团嘈杂,怎么都想不通,很简单的事情,此刻却像是千丝百结的绳索怎么也解不开。 “你若愿意,我继续做简凡,陪着你在子若城里好好过日子,好吗?”他柔声道,指尖轻触她红肿的眼眶,半晌,她抬起头,盈盈双眸对上他略带雾气的眼眸,“你要我欺骗自己吗?” 一旦想起,记忆便不由得她的心智操控,源源不断地涌出來,头昏脑涨的,被她收藏在心底深处的公孙意,突然间冲破黑暗,**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她思绪更乱,越是强迫自己忘掉,却越是将他记得更深。 “错了,都错了……”她喃喃,慢慢从公孙意怀中抽离,她不可否认自己对他的情意,却一时难以接受那鲜血淋漓的现实。 公孙意目光焦灼,正欲拉住她,她突然扭过头喝道:“走开!” 他定住,望见她神色转变极快,忽而微笑,忽而哀伤。 “茗冲,我曾说过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跟着你去哪里,我找了你半年,每天都在不安中度过,当我知道你的消息后,我马不停蹄赶來……” “你找我做什么呢?我宁愿你只是跟我才认识不久的简凡,我们彼此不知对方的过去,糊里糊涂的过,有什么不好呢,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不该有这种念头,是我的错,你别找我了,沒用的……”她语无伦次,身子虚弱之极,双足缓缓朝前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踏进泥沼之中,身后响起容夕的声音,, “素素,你去哪里?” “别叫我素素,我不是什么素素,我谁也不是,我是谁呢?”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院中,公孙意正欲上前追,被容夕叫住:“让她去吧,等她想通就……”不等他说完,只觉两道寒光锥子一般刺向自己,他避开公孙意布满寒意的眼神,说來,他真是觉得挺抱歉的,怪就怪自己太多疑。 念在容夕曾舍身救下岳茗冲的份上,公孙意强抑怒火,冷声道:“若是她出了事,一切后果你负责。” “十三岁跟着她,我就想,她的生死由我负责,我不准她受半点伤害,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仆从,可是在我心里,她是我的亲妹……” “够了,你不用向我炫耀什么,落下悬崖之后,我去找过,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你们是怎么逃到这里來的?”公孙意连看也不看容夕,只恨自己沒能早一点出现在岳茗冲的世界里,若是能早些认识,她也不至于落到成为七星堂杀手的地步,不用终日为生为死担惊受怕,受了这般多的苦楚。 容夕轻声叹息,回忆道:“下落之中我当机立断用腰带勾住她,我们两依靠着半壁上的树枝才不至于直接掉入石林里,慢慢的沿着斜壁爬到山洞里,躲过了所有人,我带着她到京师取出这些年的积蓄,逃到最南边境。” 他忽然失笑,有些认命地摇了摇头,道:“沒想到,还是被你给找到了,她的毒我沒办法解,只能为她创造安定的环境让她安然度过余生,这些年,她对我不错,这恩情,我想,我也还清了。” 公孙意不解他这话中的意思,好事都让他破坏了,什么叫做恩情还清了? “公孙公子,我摘下你的面具,全然是因为怕七星堂的人会暗中使坏,我怕他们会隐瞒身份对她不利。” “七星堂的人心狠手辣,要使坏也会光明正大,他们何必用这种法子?”公孙意暗叹这人的脑子不知是不是被撞傻了,七星堂的杀手要下手,必然不会鬼鬼祟祟还陪着她谈情说爱。 远处轰隆声传來,容夕神色凝重望向天空,一道极亮的闪电打下來,片刻的光明中,公孙意瞧见他极为担忧的神色,淡声道:“你似乎在担忧什么。” “我总觉得不安,也不知有什么事会发生……公孙公子,她对你的情意半点不假,只是不愿意接受过去,你若真心喜欢她,我拜托你,好好待她吧,她这一生,比旁人过得辛苦得多,我这个做大哥的,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公孙意静默无言,雷声愈见响了,他转身正要举步离开,, “公孙公子,我将她托付给你了,我看得出,你是真的爱她的,而她也爱你,我祝你们……白头到老。” 公孙意微微蹙眉,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是临终遗言,这个容夕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他还等着回头好好跟他算账呢,突然说出这番话,让他不由得仔细揣测他的弦外之音。 容夕见公孙意正微眯着眼瞧自己,忽而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道:“不知怎么的,我今晚话好像特别多,你去找她吧,告诉她我做了饭等着她回來吃,公孙公子你也一块儿來吧。” 公孙意脑子短暂地空白,过了一会儿,容夕的苦笑和那番颇为伤感的话语才传至大脑,他嗯了声,举步走出宅院。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梓潼书院來,仰面望见天空忽明忽暗,身旁赶路的人也加快步伐,从她身边经过时都不自主地多瞧了她几眼,她扭过头去,正巧对上一个路人的眼。 她看到那人先是略带疑惑,白光乍现,进而她听到一声尖叫:“妖怪啊!”眨眼间,那狂奔的人便不见了踪影。 妖怪?她失声笑起來,渗人的笑声与雷声混杂在一起,越发诡异起來。 “茗冲。” 她止住笑声,扭过头去,刹那的白光让她的双眸更加鬼魅妖异,这人不怕她的眼睛,她望见他的身影愈來愈近,最终,停在自己面前,她看他伸出双臂,直觉地跳开两步。 “公孙意,简凡,你到底是谁呢?”她偏头思索,这两个人在她生命中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怕你不愿意见我,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好,我怕你会恨我,不原谅我,所以……茗冲,你若是想留在子若城,或者想跟我回蕊园,都随你,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雷声砸下來,直砸进她心里,他的话,她还该不该相信呢?她嘴角勾起,莞尔一笑,“你是骗我的?” “沒有,我……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不管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容貌,你都不会害怕或是厌恶,你忘了吗?”他着急地朝前走了几步,她双掌一推,他毫无防备被她推得老远。 “是啊,我是答应过你……让我静一静吧,或许,再过些日子我能试着放下过去。” 她摇摇欲坠,冰凉的东西打下來,她伸手去抹了一把,以为是泪,原來是雨点子,奇怪,她怎么连眼泪都沒有了? “茗冲,你要回去了吗?” “嗯,我有些困了,明天再见吧,不知明天你会是公孙意还是简凡呢?”她喃喃,心里游过一丝酸涩和不安,明明就已经原谅他了,倔强的另一个自己却操控着自己的心智,不让她表露真实的情绪。 她记得,有句话沒有跟他说完整,她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受了伤,上了当,却还不死心地执着地相信真情。 这话,公孙意是听不到了,她也不打算说给他听。她试过很努力地做一个健忘的人,到头來却发现有些事情能忘掉,有些感情却永远也忘不掉,就像对公孙意的情,她怎么也做不到说断就断。 “你不用管我,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了。”她笑着凝眸望着他,见他双眸难掩难过神色,她淡声道:“这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沒想通罢了,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她越是淡定坦然自若,他越是心绪难平,哪怕她此刻大喊大叫或是打他一顿也好,她这不在乎的态度,真是让他捉摸不透,放心不下。 她的长发被风勾起胡乱地飞舞着,纤瘦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良久,他才收回神思,有人匆匆赶來,一见他便滔滔不绝起來:“二哥,事情都办好了,我连媒婆都找好了,喜服明天一早我就去拿……二哥,你怎么了?” 公孙意转过脸木然地瞪着这面色苍白化名华小犀的人,“巧儿,不用忙了。” “什么?”鱼巧奉惊叫,“怎么回事?二哥你在开玩笑吗?”一早就催促他去办这些事情,他急急忙忙办好,大功告成就差拜堂了,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鱼巧奉摇了摇公孙意的手臂,后者呆立半晌才转过脸望着他,“不用成亲了,你沒见我的面具都被拿下來了吗?”他心不在焉,也沒有察觉到鱼巧奉焦急的神色。 原定计划出了差错?还是二哥高兴过头不小心露了马脚?鱼巧奉迅速在脑中搜寻一切可能,忽地,他一拍手掌,叫道:“该不会是那个傻愣子回來了吧!” 第一百三十五回 在劫难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是她神志不清产生的错觉吗?为何还未踏进院门就听到了不该出现的声音。 乒乒乓乓的刀剑之声划破了宁静的小院,她被一阵冷雨浇醒,浑身一颤,疾步奔进去,赫然见到几人在夜色中打斗。 “快走!” 容夕望见她站在院门口,大喊一声,手中的长剑用力劈开一道白光,轰隆的雷鸣声盖住了他的叫声。她分明看到他面上有血,闪电打下來,她瞧见他的脸颊出现一道极长的剑伤,从左边面颊一直划到右面耳根,鲜血淋漓。 “你还不走!”容夕回头见她并未离去,当下心跳到喉口,日夜担忧七星堂的人会找到他们,最害怕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正当他庆幸她不在的时候,她竟然鬼使神差跑回來了。 岳茗冲注意到容夕明显处于弱势,那三人武功套路皆出自七星堂,虽分不清是哪几个,但要置容夕于死地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她此时临阵脱逃,容夕必死无疑,他能跟着她一块儿跳崖,还救起她,她又岂会临危而逃。 顺手抄起墙边的笤帚飞身加入打斗,她一挥笤帚,将那三人架开,容夕踉跄着退后数步,半跪着剧烈喘息。 “我让你走,你还回來干什么!”他又怒又急,他救下她的命,可不想她早早就死在这些杀人魔手里。他握着剑柄,剑尖刺进潮湿的泥地里,猛咳了几声。 面前三人都停下动作,手中的兵器却直指着她,“老五,你的命真大呀,万丈悬崖都摔不死你,还在这隐姓埋名当起了掌柜,你真是有本事呢!” 说话的是叶老四,他面颊抽动,带起唇边邪魔的笑意,转而朝左侧的叶老六说道:“瞧瞧咱们的老五,仅凭着一把破笤帚就敢应战。” “四哥,咱们來可不是叙旧的,掌门死前将机密告诉给她,怎么也得套出口风有点收获才行。”叶老六跨前一步,轻轻一挥剑,岳茗冲手中的笤帚被斩去一半,他干笑几声,冷声道:“现在你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來。” “真是好无趣,光说不练,你们都怎么了?”娇软甜腻的声音自叶四右侧响起,身形娇小窈窕的叶七提起长枪猛地朝岳茗冲刺來,她力道很猛,招招都可使人毙命,但她却故意偏离准心,有意让岳茗冲躲过。 叶老四拉回叶七,慢条斯理道:“她知道钥匙和密道的路线,不要急于伤她,老五,你什么都知道,何苦要隐瞒呢?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什么?什么密道什么钥匙?”岳茗冲只觉莫名其妙,她在无尽庄十三年,根本连听都沒听过,更不可能见过那什么鬼钥匙,“你知道我一向不参与七星堂的内事,你们问错人了。” “是吗?问错人了?我看沒有,叶无涯死前见的人除了你还有谁?七星堂百年來的全部宝藏和破除其他门派的武功秘籍都藏在宝库里,你竟敢说不知,是不是想独吞!”叶老六冷 喝一声,他身形疾速移动,岳茗冲还未反应过來,就只听一声惨叫,转过头时只见叶老六提着一只手臂在她面前晃动。 “容夕这条忠狗真是会护住,如今我斩了他的手臂,看他还怎么护你,快点说吧,要不然接下來,他失掉的可不就一条手臂那么简单了。” 岳茗冲心头猛然紧锁,眼眶里蓄满泪,跟淋漓的冷雨混在一块儿,她回身半跪在容夕面前,哽咽道:“是我连累了你。” 她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冰凉如铁,“不关你的事,有机会就逃吧,别跟他们硬碰。” “我不会让你死的。” 语毕,她提起他身旁的长剑,暗暗运气,将内力都聚集在握剑的这只手上,猛地挥去,强大的内力冲破身体,剑气划破倾盆暴雨,带起巨大的冲力,叶老四三人都不由得连连后退。 “四哥,咱们齐心先制服了她再说。”叶老六朝叶四低声说,余光扫过岳茗冲,只见她麻木地握着剑一步步逼近,他三人立时分散开來,将岳茗冲围困在其中。 岳茗冲招招狠辣,叶四稍显抵挡不住,她的剑砍过來时,他下意识地以剑身抵挡,顿时一股麻感自传至手心,他抖了一下,长剑跟着掉落,刺痛自指尖传來,一直游向胸口,进而半边身子都开始麻木起來。 从來未曾同她交过手,竟不知她的功夫竟比自己要高出一两分,恰恰便是这一两分才让他狼狈地处于下风,也不知她原本就功夫高深莫测还是突然间受了刺激才爆发出來。 忽然,他灵机一动,趁着岳茗冲杀红眼与叶六和叶七缠斗的时候,他酸痛的手拾起剑抵住容夕的胸膛。 “老五,还不停手的话,这个狗奴才就要去阎王了!” 岳茗冲根本听不进一句话,此时她气血上涌,手中的剑快而准打得叶六叶七节节败退,耳旁只有雷声和暴雨交汇的声音,除此之外,她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七星堂的人自相残杀是意料之中的事,却沒想到,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成了众矢之的,他们的刀剑竟都对准她,不是他们死,便是她和容夕死,哪怕拼尽全力也要护住自己和容夕的性命。 叶四见状,着了急,这疯女人是沒听见还是不把这忠狗当回事?他垂下眼去瞟了容夕一眼,断了一条手臂的走狗,果然是沒有什么反抗力的。 容夕也意识到情势危急,那方拼死搏斗,这边叶老四蠢蠢欲动,他正欲运功击退对方时,只觉得胸口有风穿堂而过,顿时意识混乱起來。 “快逃啊!” 突然的暴喝声惊醒了她,岳茗冲回头望去,见叶四的长剑自容夕胸口拔出,一道血泉喷涌而出,紧接着,容夕歪倒在小水滩里。 她狂怒不已,大叫一声,长剑自手中脱离,直直地朝叶四刺过去,他被她内功震伤,还來不及闪躲,长剑便刺入肚腹,他退了几步跌到花架下面。 容夕浑身冰凉已然气息全无,他死之前用尽最后一口气让她逃,她向他保证过的会救他离开的。 “我沒用,我害死了你……”泪水源源不断滚落下來,她抱着容夕的沉重的身子,浓浓的血腥扑鼻而來,她把他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让他的脸颊紧靠着自己的肩窝,她还什么都沒为他做过,他却因自己而死。 忽地,她身体一僵,后面响起叶七的声音:“暂时点了她的穴,看她还能狂到什么程度。” “可别小看她,她内功深厚,你点她几处大穴她不用多久就会自动解开,不过还得感谢容夕这条忠狗,要不是他……” 叶四口吐鲜血,将插入自己肚腹的长剑拔出,迅速洒上药粉,暗自运功封住穴道止血。 忽然,他隐隐感到不妙,只见岳茗冲双肩微微颤动,湿漉漉的长发竟飘散起來,他大叫:“她快冲破穴道了,想办法!” 叶六叶七紧抓住岳茗冲的肩,手掌却被震开,两人惊愕不已,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他们先行运气,十指猛地刺进她的皮肉…… 公孙意被突如其來的一声暴雷惊得心怦怦直跳,他走到窗边,正欲关窗,忽而胸口猛地抽痛,这强烈的不安让他來不及多想,推门而出,奔进夜色暴雨之中。 “废掉她的武功再把她带回去好好拷问,她一定知道进入密室的路线,也省得我们在这里做无用功,大哥的手段多,必定让她生不如死。”叶七收功,低头望见烂泥一般倒在自己脚边的女人竟刹那间白发苍苍,她沒有一丝疼惜,一脚踢开那令人厌恶的一团肉泥。 叶六走过去扶起叶老四,冷声抱怨道:“四哥你也太不济事了,竟然被这个女人打得站不起來。” “住口!你自己又有多少本事!”叶四不客气地回击。 “你们吵够了沒有!眼下快点带这个女人回去换取解药,要不然毒性发作就完蛋了。”叶七俯身,扁了扁嘴,托起昏迷的岳茗冲,“该死的,竟然晕了,难不成还让我背回去吗?” “老六,你跟老七去架住她,我自己走。”叶四紧捂着伤处,气息有些弱,叶六不情愿地嚷道:“又在这里发号施令,有本事就自己走好了,我才不想管你呢!”说着,他用力推开摇摇欲坠的叶四,走向叶七,两人分别架住岳茗冲的胳膊,一脸不悦朝外走去。 “站住!” 三人愣了愣,黑暗中瞧不清楚这不速之客的相貌,叶七娇媚的声音响起:“这位公子请不要挡路,要不然有什么后果我可不敢保证喔!” “放下她!”公孙意冷声喝道,旋即夺过叶四的剑,叶六叶七还未回过神就莫名其妙被刺了两下。他二人把岳茗冲扔到一旁,叶七紧握长枪,杀气腾腾朝公孙意刺过去。却不想公孙意身形一晃,枪身就被他夹在左侧肋下,他左手如蛇探來,分散叶七的注意,右手提着长剑一剑刺进她的肩胛骨。 “老五被废掉武功不足为患,先保命要紧,回头再做打算!” 此时,叶四已逃到大路中央,叶六闻言,也退后几步,见势不妙,他又硬着头皮上前架住受伤的叶七,三人落荒而逃。 扔掉兵器,公孙意疾步奔过去抱起岳茗冲。 “二哥,容夕已经死了。”鱼巧奉无比伤感地说道,见公孙意紧握着岳茗冲的手,他不再作声。此刻的岳茗冲双眼紧闭直挺挺躺着,如雪般的的白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她的面色跟她的头发一样苍白,简直跟死了沒两样。 “巧儿,去烧点热水來。”公孙意淡声吩咐着,指尖触碰到她的颊面时,不自主地移向她的鼻间,探到她的气息正常时,他长须口气,她被废武功,却不至于丢掉性命。 过了不久,鱼巧奉提着热水进來,“二哥,热水來了,要不要先替姐姐换上干净的衣服?”见公孙意眼中闪着水光一言不发,他自觉地取來她的衣裳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又低声道:“二哥,冲姐姐会醒过來的吧?” “……她会醒过來的,她会沒事的。” 鱼巧奉默默地退出去,关上门,听到屋内响起二哥轻柔的声音,“沒事了,都是一场梦,醒过來吧,你想到哪里去都随你……” 他的眼眶渐渐潮湿起來,二哥好不容易找到岳茗冲,眼看着就喜结良缘了,却横生枝节,如今昏迷不醒,他真怕她突然断气,到那时,不知二哥得疯成什么样。 虽然二哥沒有把真实的情绪表露出來,可是他能感受得到,越是在难过痛苦的时候,人越是会平静。他倒宁愿二哥能像从前那样不爽了就朝他大喊大叫,把心底的悲伤都发泄出來,也好过埋在心里。 第一百三十六回 孤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三生三世,情深似海。 他掌心攥着一只小金锁,目光始终不离她的脸。 这金锁是在他十岁的时候托人打造送给苏灵倾的,这八个字也是他千叮咛万嘱咐雕刻上去的,在替岳茗冲沐浴时自她腰间的暗袋里发现。 一时间,所有的笃定推断都被打乱了,这东西,该随着苏灵倾一起入土才是,为何…… 有什么东西在轻咬他的手指,他低头一看,原本轻抚着岳茗冲颊面的指头不知何时竟然被她拉住塞进嘴里,并且还被她忘我地咬來咬去。 “饿了吗?是该吃点东西了……巧儿,找个地方买些粥來。” 布帘被掀开,鱼巧奉探进头來,“二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里搞吃的啊?” “不怕不怕,随便找个野地,我就能弄出一锅粥來。” 鱼巧奉转向茹非,半信半疑道:“你真的可以?可不要吹牛皮啊。” 茹非拍了拍胸脯,笑道:“可别小看我,我出远门必会带几样宝贝的……砂锅,火折子,米,面。”他一壁说着,低头从自己脚边的包袱里取出他的法宝來,待马车停在僻静的路口时,他抱着这些家伙匆匆忙忙跑向河边。 “二哥,那我去帮茹非了。” 语毕,鱼巧奉抱着半袋子白米朝茹非走去。 沒有那两人叽叽喳喳吵闹,世界顿时安静了许多。当茹非得知自己昭思慕念的“小仙女”就是公孙意的妹子时,说什么也要死皮赖脸地跟來。当然,那个略显傻头傻脑思想单纯的茹非还不知自己认定的这位“舅子”便是皇朝四将中的公孙意,一路上又是打水又是买饭,也不知是不是在巴结他这个未來舅子。 他想要抽回手,哪知却被岳茗冲拉得更紧。 马车走了两天,她也一直沒有醒來过,时而会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时而会嘤嘤啜泣。不管如何,她终归是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是希望。 容夕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把一切的罪孽都揽到自己身上,或许,她是自责内疚才不愿从沉睡中醒來面对现实吧? “茗冲,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回蕊园了,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就成亲你说好不好?”他俯身抱起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马车虽大,她身下还铺着毯子,一路上却颠簸得紧,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了。 她的白发被他的手指勾住,他轻抚着那刺眼的发丝,心头疼惜不已,总是晚一步,若是当夜不让她一个人回去,也不会有现在这局面。 他又抱紧了些,额面与她冰凉的脸颊轻触,“你到底要睡多久才愿意醒过來呢?你若是一直这么睡着,让我怎么办?我要我的妻子健健康康的活在世上,将來我们再生好多孩子,一个个的围着你叫娘,管我叫爹……多好,你快点醒过來,好起來了我还等着你带我游山玩水,等着你抬着轿子來迎娶我呢……” 他的声音越发哽咽起來,有温热的东西浸湿了他的额面,他轻轻移开,见她眼角滑下两行清泪。他情绪更加激动,摇了摇她的身子,听得她嘴里咕哝着,他急忙移到她唇边,恍惚听到她在说:“容夕,大哥,我害死你,你等着,我去找你,巧儿,你一个人在下面不要怕寂寞,我來陪你了……” 他心一跳,暗叹口气,她的意识迷乱,沒有求生的渴望,就目前这状况,也不知能不能坚持回到蕊园。 他吻掉她滚烫的热泪,深深吸口气,微闭着眼,柔声道:“容夕不会怪你,他当初救下你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巧儿也沒死,你沒害死任何人,不要再自责了,沒人会怪你。” “巧儿,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真的,你相信我……”她喃喃着,声音愈來愈低,忽然额头细汗密密麻麻渗出來,眉头紧锁,呼吸越发急促起來。 公孙意手足无措,这突发状况令他顿时乱作一团,“茗冲,沒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他话音未落,她咳了两声,猛地呕出一口血來,血水又被她咽下,堵在口鼻中。 他急忙抱住她侧过脸去,以免她被呕出的血堵住而窒息,“巧儿还活着,你听我说,他从來都沒有怪过你。” 兴许是听到了他的话,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下來,伸手抹掉她嘴边的血渍,他掀开布帘见鱼巧奉正端着碗朝这边走來,低声叫道:“巧儿,快点过來。” “來了來了,二哥你别急,粥还有点烫,先稍微晾一会儿再说,茹非还真厉害,煮粥的手艺比茗冲姐姐强太多了……二哥你流血了?”鱼巧奉急忙放下碗,惊叫着拖过公孙意的手,见他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來。视线移向岳茗冲,见她唇边还残留着血迹,他惊愕不已,正欲开口询问时,, “先别说话,她一直以为你死了,心怀愧疚,你來叫醒她,希望她能听得到你的声音。” “唔,那我试试看。” 鱼巧奉嘴唇移到岳茗冲耳旁,捏着嗓子轻声说道:“姐姐,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吗?我是小犀,华小犀。” 她眼皮轻颤,张了张口,虚弱道:“小犀,小犀……” 鱼巧奉大喜,对着公孙意笑道:“二哥你瞧,她听得到我说话。”忽然瞧见公孙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虽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放柔声音,继续在岳茗冲耳边说着:“姐姐,你知道小犀是谁吗?他就是巧儿,鱼巧奉,他沒有死,他一直在姐姐身边,姐姐别难过,巧儿一点也不怪你,二哥他很担心你,姐姐你快点醒过來吧。” 见她眼角滑下泪珠,鱼巧奉心知自己的话语凑效了,他沒注意到公孙意撇过脸去轻声叹息,又唠叨了几句之后,听到岳茗冲低声说:“巧儿,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姐姐你疼我,怎么会舍得下手杀我呢。” “你别恨我,要不了多久我就去陪你了。” 鱼巧奉顿时心灰意冷,原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唤醒她,沒想到她这思想已经根深蒂固,认定自己做过什么就难以改变。她明明不是故意为之,她却硬要把责任都揽过來,他明明沒死,她却偏执地认为他早已下了黄泉。 “二哥,现在该怎么办?”他沮丧无比,无奈之下,将凉的差不多的菜粥递到公孙意手里,“茗冲姐姐一定早就饿了,二哥先让她吃点吧,我再去给二哥盛一些來,茗冲姐姐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來的,二哥,你要保重身体啊。” “不用管我,你先吃吧。” 鱼巧奉叹息着摇摇头,跳下马车,公孙意倾身上前将她的姿势调整好,让她斜着坐在自己怀里,小小的汤匙递到她嘴边,她却不懂得张嘴,几次,稀粥灌进嘴里又顺着嘴角流出來。 “你想让我一生都这样照顾你吗?”他舀了一勺放进自己嘴里,嘴唇凑近她,又送入她口中,奇迹的是,她竟然再也沒有吐出來。而后,他便一直用这种法子给她喂食,她若是醒來知道自己被他这样喂食,不知会不会又羞又气要打他一顿呢。 马车继续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來,鱼巧奉和茹非两人坐在车头天南海北地闲聊,旅途也不算太过乏味。 公孙意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他的手放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就会迷迷糊糊托住他的手,又舔又亲,紧接着,自己的手指就会变成香喷喷有滋有味的红烧猪蹄被她津津有味地啃着。所幸她根本不会用力,只是像小猫那样轻轻咬几下,又松开,再咬,这是她昏睡之中唯一的乐趣,虽然手指被她弄得酥**痒的却不忍心移开。 “你听他们聊得多开心,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茹非说他一个远方的婶娘一生有十个孩子,将來咱们成亲了,你想要生几个?” 她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对他的话題感兴趣,他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不管她能不能听得进去,只要跟她聊着,她在沉睡中在梦中也不会觉得孤单。 天地是什么颜色呢?这么多年,她眼中只有灰色,介乎黑与白之间的特殊颜色,她很明白,在这世间,沒有纯粹的黑与白,沒有绝对的对与错。而她自己的秉性也是灰色的,一面光明,一面阴暗,她从來都不会只拿出一面來。一直到进蕊园之前,她的世界里都只有生和死,除此之外,一切都与她无关。 如果,沒有遇到他们几个,她的双眼会不会一直都只能看到一种颜色? 天空是湛蓝的,树叶夏天葱绿,秋天会枯黄,花朵有千百种色彩……这些,她以前都沒有关注过,她的生命因他们几个的出现而变得多彩起來,她的灰色人生也开始加入了其他颜色。 耳边一直回荡着一个温柔无害的声音,她知道是谁的,在他身边,她只会觉得安心,可是她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她不想再因自己而害了他的性命。 沉沉的睡梦中,她有了安身之处,那沒有阳光的地方很安全,不会有人吵闹她,也不会见到血腥。她想,自己应该是个不祥之人,跟她走得太近的人最终都会死于非命,而她这个灾星竟然一次又一次地逃过劫难,难道是不是生死簿出了差错? 她的命早该结束了吧?为什么到现在,她竟然还活着,活着继续害人,拖累人,她不要醒來,醒來后,只会看到最亲的人离开自己。公孙意,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她不能履行承诺,她只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了。 “岳茗冲,你这个傻女人,你一直闭着眼,错过多少美景啊,你瞧瞧我,如此秀色可餐的容颜,你竟也瞧都不瞧一眼,若是你不要,当心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啊,你听见了吗?” 迷迷糊糊中,他的声音又飘來了,戏谑中还带着些酸涩,他依然如此,还沒改掉他喜欢捉弄与她的毛病啊,她又朝角落里缩了缩,四处安静得过分,然而他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送來,他不觉得困吗? “为什么要躲起來?”与他完全不同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警觉地朝四周望去,她的深梦之中,怎么会出现别人? “你要一直像缩头乌龟一样躲下去吗?你这么做只会辜负我,辜负公孙意。” 声音越來越近,她惶恐不安地缩着身子,她已经躲得很严密了,为什么还会有人來找她。 她抱着头,惊恐地哭道:“你不要过來,我是个害人精,杀人魔,谁靠近我都会沒好结果的。” “从來沒有人怪过你,是你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第一百三十七回 戏弄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身子微微地颤抖,低声抽泣,鱼巧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二哥,她怎么了?是不是在做恶梦?” “我对不起你,我说过要保全你性命的,我沒用……”她满头大汗,泪水不断地滑下,黑暗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人,她揉了揉眼睛,依旧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你尽了全力,我知道的,你何必自责呢?我一点也沒有怨恨你。”几乎沒有一点声响,他已经來到她身旁,也为她带來些许微弱的光线。她瞧见,他脸颊上一道极长的伤疤,绽开的皮肉间隐隐沾着干涸的血珠。 “容夕,是你!”她失声叫出,蓦地站起扑向他,“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死在他们手里,若是我编出个谎话暂时骗过他们就能救你一命的,我真笨。”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别难过了,你这样哭着,很难看的。”他剩下一条手臂紧紧搂住她,让她的脸紧靠着自己胸膛,“十年前,若不是你把我从仇人手里救下,我早就沒命了,这些年,你待我极好,虽然咱们主仆有别,你却也真心待我是朋友,能跟你做兄妹我很知足,虽然这段时光很短暂,却是我一生最美的日子。” 她的意识被拉回十年前,她独自一人完成叶无涯的指令,办完事之后,恰逢一家几乎遭灭门,她及时出手,救下了险些被斩杀的人,那人便是容夕,此后,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我脾气不好对你呼來唤去你也不恨我?” “怎么会呢?我一直当你是亲妹,你向我发脾气,我这做大哥的岂会记恨呢?听我的话,别给自己太多负担,这个世上人命是由天定好的,你我都无能无力,醒來吧,有个人一直都在你身边,不要辜负了他。” 她忽然觉得他的身子越发轻软了,生怕他说走就走,她双臂箍着他的腰身,哭道:“我知道,公孙意从來沒有放弃我,可是我的武功被废掉了,今后我如何运气调理气息,这身毒,我如何解得了?与其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还不如,就这样睡下去,睡到死的那天。” “世事沒有绝对,说不定公孙意会想到办法呢,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该说放弃就放弃……时辰到了,我该走了,你自己多多保重啊,我这辈子沒有白活,真的……” 她的怀抱刹那间变得虚空,他的笑颜渐渐飘远,她大叫着朝他离去的方向奔去,“容夕,你等等我,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容夕……”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來了。”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很用力地抱着,思绪还处于混乱之中,她刚才是在追赶容夕呢,怎么眨眼间就醒过來了?怔了怔,她旋即想明白,原來容夕是想要把她从睡梦中拖出來,才会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待着她追上自己。 脸颊上湿漉漉的,她伸手去摸了摸,并不是自己的眼泪,她想要推开抱住自己的人,哪知他抱得更用力了,她险些窒息,浑身虚弱不堪,他却丝毫不怜香惜玉。 她有些恼,正欲开口,却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來,“我真怕你会一直长睡不醒,沒有你的日子,我一个人过着多无聊啊,真好,你又活过來了,真好……”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弱得她需十分专注才能听得清楚。 他在哭呢,她渐渐回过神來,突然之间冒出一个有趣的想法,若是这个时候捉弄一下他,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 “你,你是哪位?”她故意装作无辜的娇憨模样,努力地张大眼睛注视着他,他一怔,惊到说不出话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天是故意整他的吗? 公孙意紧闭着眼,哽咽一下,缓缓张开眼,勉强挤出一丝迷人的微笑,希望以自己魅惑的笑容來感化她让她想起从前,“你是岳茗冲,我是公孙意,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你的夫君。” 他真会骗人呢,若是她真的失忆变成白痴了,岂不是轻易就相信了?她偏头沉思片刻,继续问道:“是吗?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呢,我多大了?” “你二十有三,在普通姑娘里面,已经算是老的了。”他很坦白,这诚实令她略显尴尬。她尽力装出不谙世事的表情,心里却把公孙意骂了一遍,臭男人,竟然嫌她老了,回头她一定要好好整整他才行。 她笑眯眯地追问着:“那我的样貌如何呢?有镜子吗?让我瞧瞧吧?” “马车里沒有镜子,你长得……” 她很有耐心聆听着她的下文,他认真地望着她,柔声向她描述:“长得不算好看,中等姿色,嗯,身子沒肉,太瘦了点,胸部也太平了些。” 她面颊微微抽动。 “有时候抱着你,像是抱着一块枯木。” 她又抽动一下,心中波涛汹涌,这么嫌弃她,干嘛还抱着她不放,世上有这么身子丰腴的大美妞等着他抱呢,说得这么委屈,怎么还缠住她不放。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你也千万不要因为沒有我好看而自卑,既然认定你做我的妻子,你美也好丑也好,在我眼里,基本上是沒什么分别的,只要你身子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鼻尖酸涩,笑容依旧未离唇边,“你说的可是真的?不会骗我?”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她点点头,这个答案,她基本上满意,可是,总觉得还缺点什么。忽然,一个邪恶的念头窜上來,她用力推开他,一拍脑袋,面色惊慌叫道:“我,我想起來了,你是个大恶人,你杀了我全家,现在还故作好人说我是你的妻子,你,你根本就是个骗子!” 他呆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顿了顿,他转过脸去,手捂着嘴巴,猛咳了两声,忽然手移开,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她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捣住他的嘴,他的头渐渐偏移过來,抵在她胸口。 “你到底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别吓我啊,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她哑声哭道,自己是跟他开玩笑的,他怎么就吐血了? 公孙意紧紧攥住她的手,无力道:“我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來了,你竟然把我给忘了,我活着沒什么意思了。” “不是的,我是骗你的,我想逗你玩儿的,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原來是骗他的啊,公孙意暗自窃笑,巧儿给他的酸酸果,让他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吃着玩儿的,沒想到,还真是派上大用场了,这女人竟敢耍他,害得他差点真的吐血。 “你真的是骗我的?那你说说我是谁?” “你是公孙意啊。”她急叫。 他点点头,“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未來的夫君,拜托你别说话了好吗?我去找人帮忙來救你。”她正欲放下他,却被他一把拉住,她现在能去哪里找人,巧儿和茹非早就被他赶到河边烧饭去了,这里就他们两个,说不定还会发生点惊喜的事情呢。 未來的夫君啊,他真是很喜欢听到从她嘴里说出这个词,他动了动身子,脸颊紧挨着她胸口,真的好平,这身板,他非要把她给喂胖些才行。 “其实我沒大碍的,只是一时激动,气血上涌,才会被你气得吐血的,我沒事,别担心我。” “那我去找点水來。” “别,你别走,你在这里就好了,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他可怜兮兮地抱住她的腰身,嗅到她身上竟有股淡淡的女儿家香气,这香味儿一点都不难闻,真是难得她会把自己当女人看待了,他有点迷乱,还有点激动。 她揉了揉眼眶,抽泣道:“我不走我不走,我陪着你。” “我好,好难受。”他紧捂着胸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密切注意她的表情,只见她紧张得快要大哭起來,他伸手探向她的颊面,她握住他的手颤声哭道:“怎么办呀?这里一个人也沒有,该怎么办呀……”一向头脑清楚的她此时方寸大乱。 “说不定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她迟疑了一下,看他此时的痛苦模样,一点也不像是装出來的,她俯下脸,还未亲到他时,嘴唇就被他含住,她一震,心跳如鼓,身体渐渐紧绷起來。 他勾住她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渐渐轻软了些,想是她也动情了,用力吻住她的唇瓣,吻掉她颊面上的泪珠。 她脑中忽而清明忽而浑浊,只觉得胸口藏着一只小兔子跳來跳去的,无暇他顾,她无力的双臂用力地抱住他,唇舌交缠,意乱情迷的气息越发紊乱起來。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來不及思考太多,手指摩挲着他的胸膛,指尖从他的衣襟探进去,, “简先生,饭差不多快好了,你是要我送过來还是你自己过去……”吃字还未说出口,茹非掀帘的手就僵住不动。 由于此刻,公孙意倒在她怀里,从旁观者的角度來看,她是占上风趁着夜色耍流氓,而他则是很无辜地被她霸王硬上弓。 突然两道滚烫的视线投來,茹非感觉到自己快要被烧穿,连忙收手退到一旁,背过身去捂上耳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华姑娘这么快就醒了,真抱歉,抱歉啊。”他懊恼极了,都怪那个华小犀一直催着他來,他真是不走运,偏偏遇上人家恩爱亲热的时候,不知简先生会不会心胸狭窄将他暴打一顿來泄愤呢? 半晌,马车里沒有一丝动静,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若是及时向简先生解释的话,说不定会被原谅呢,毕竟他也不是故意要打断他们好事的。 鼓足了勇气,他再次掀开布帘:“简先生,我……” 他惊得张大嘴巴,他们刚才,在……简先生的衣裳被扒掉一半,香肩小露,发丝凌乱……天哪,他又闯祸了。 “滚!” 满耳都充斥着公孙意的怒吼,他二话不说,拔腿就逃。 “还來不來?”他抱住她,吻向她的耳垂,她脸红着逃开,娇羞道:“算了,这种地方始终不合适的。” “也对,突然觉得神清气爽的,一亲芳泽果然比灵丹妙药都管用呢。”他拉好衣襟,伸手勾住她一缕长发,怜惜道:“青丝白雪,可惜了,你会难过吗?” “难过什么呢?我要学着接受上天赐给我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她微笑着倒进他怀中,忽然心情低落起來,沮丧道:“我的武功被废,不能自行运气调息,这身毒是解不了了,我陪不了你多长时间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要下去找巧儿和容夕了,也不知道他们投胎了沒。” “我会想办法医好你,沒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你真会哄我,说不定到时候巧儿会來接我呢。” 他暗叹口气,怎么巧儿在她沉睡的时候说了那般多的话,敢情她一句都沒听进去,“巧儿沒死,他也不会來接你。” “开饭咯开饭咯!里面的人,请整理好仪容仪表!” 她闻言,立时大惊,急忙掀开布帘。 第一百三十八回 半路巧遇罗刹女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不是姐姐,这是亲娘!他都被她抱得快断气了,拜托二哥行行好拖开这洪水泛滥啼哭不止的岳茗冲姐姐吧!她可是你未來的老婆,你这么大度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别的男人一点都不吃醋的吗? “巧儿,真的是你?我沒有做梦?” “沒有沒有,我化名小犀时陪了你一些日子,沒想到竟沒有被你识破,看來我的易容术已经登峰造极了。”他无比自豪,从头到尾都沒有露出马脚,他要是不说,根本沒人会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岳茗冲喜极而泣,用力捧住鱼巧奉的脸蛋,捏了捏,确信他并非鬼魂,又用力抱住他,“还好还好,我差点铸成大错,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巧儿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你别压坏他了。”公孙意实在不愿再看到她这幅鼻涕眼泪混在一块儿的丑模样,他不想说,她哭得时候真的很难看,尤其是此刻五官完全扭曲在一块儿。 鱼巧奉大口大口喘气,“二哥说得对,当日茗冲姐姐你出手太狠了,幸好玖师父赶回來救回我一条命,我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到现在还不能用武功……诶,姐姐你别哭呀,我真的沒什么问題的,我一点也沒怪你,你别内疚了。” “真的?” 他狂点头,拜托别哭了,她的哭相,让人不忍直视,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二哥看见了怎么也不告诉她一声呢? “清风馆里的兰公子,姐姐还记得吗?”鱼巧奉忽然问道。 公孙意微地一怔,急忙朝鱼巧奉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提起那件事,谁知鱼巧奉完全会错了意,还以为二哥鼓励他全部说下去,于是,耐心而详细地说道:“当初在清风馆里,一切都是演戏而已,二哥装成兰公子,本想跟你……” 跟你**一度。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出口,干咳两声改口说道:“跟你好好度过美好时光呢,你却突然跑了,后來二哥才想到化身简凡到无忧书肆去勾引你,为了你,二哥可是牺牲色相了,能跟你在一块儿,他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呢。” 鱼巧奉沒注意到公孙意此时已经满面寒霜了,一个大男人牺牲色相去勾引女人,说出去,他这位将军真是沒有脸面了。 “好了好了,说那些废话做什么,快去开饭吧。”再不把这多嘴多舌的家伙赶走,指不定又要爆出什么好料呢,他刚刚想到,果不其然,鱼巧奉就给他爆了猛料,, “二哥,我给你的酸酸果沒吃完吧,你剩下的都还给我吧,我得回炉重造了,这个滋味实在不怎么好,连茹非都说吃起來味道太古怪……诶,二哥,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你再不走的话,我现在就把靴子扔你脸上!” 鱼巧奉一听,吓得立即跳下马车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你听我说。”公孙意陪着笑脸拱手作揖道:“其实我也不是成心要骗你,虽然我们两个还沒有正式拜堂成亲,不过也差不多了,夫妻之间,要有些闺房情趣,比如说,我哄哄你,你打打我,这样可以增进夫妻感情……” “这么说你骗我还有礼了?”她怒目而视,故意装作眉头紧锁的痛苦模样,捏着脖子捂着胸口叫道:“我好难受,你亲我一下就好了……很爽啊?你骗我很爽是不?” “你别生气,还不是你先骗我,我才会……啊!” 一声凄惨的叫声划破宁静月夜,篝火堆前,茹非扁扁嘴,用力刨了一大口白米饭,囫囵道:“是简先生的声音呢。” “可不是,也不知他们两个怎么了。”鱼巧奉抓着一只烤田鸡吃得津津有味,“他们不來算了,咱们不管他们,省得又碰一鼻子灰,还被莫名其妙臭骂一顿。” “对对对,咱们就在这边,说來,简先生的作风还真是够开放啊,不过他也太随意了点吧?”一口白饭堵在喉咙里,他费力地咽了好几下才咽下去,“你可听见什么了吗?不会两人打架了吧?” 乒乒乓乓的兵器相击之声传來,鱼巧奉也隐约觉得不对劲,这里距马车不远,若是二哥他们打起架來,听这声音,好像也太远了些。不对,他在想什么啊?二哥怎么会跟茗冲姐姐打架呢? “狗东西!都追到这里了还不肯罢休,是不是想叫姑奶奶下狠手啊!” 他一听,这嚣张的声音怎么有些熟悉,放下手中的食物,定睛朝咒骂声传來的方向瞧去。 “臭娘们!你单枪匹马捣毁我们的黑龙潭,有种就别逃,看哥几个不把你扒光我就不叫秦无赦!” “哼!就凭你们几个酒囊饭袋的废物蠢货也想动我,有种就來呀,看谁哭着喊着求饶!” 是她?鱼巧奉倏地站起,瞧见茹非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他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转,走过去拍了拍茹非的肩,嘴角微扬,笑道:“你的小仙女來了,想不想见?” “小仙女?”茹非惊得差点把碗都打翻,方才那狂暴的咒骂的女人就是先前在梓潼书院里,那个美艳中带点清纯,秀气中带着点小小妩媚的小仙女吗?沒搞错吧?小仙女可是很个温柔娇俏的好姑娘呢,怎么可能跟黑龙潭的恶贼搅到一块儿呢? “茹非,你傻着干嘛,还不快去找二哥去。” 见他脑筋转不过弯,鱼巧奉一把拉起他,直朝着马车奔去。 “听见了吗?” 公孙意也正巧赶过來找他们,鱼巧奉点点头,“沅沅大概又惹上什么麻烦了,二哥你快去帮她吧,省得她大喊大叫的把野兽招到这边儿來。” “你跟茹非先进马车不要出來,我去去就來。” 公孙意大步离去,鱼巧奉一个转身,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他暗叫糟糕,这一根筋的傻愣子茹非,一听到小仙女连魂都丢了,他一介书生能做什么?真是蠢到家了!希望他不要给二哥和沅沅添乱吧。 “冲姐姐,二哥去帮沅沅了, 咱们就先坐着等他们吧。” “嗯,若是我武功沒被废的话,现在也不用干坐在这儿了,巧儿,茹非呢?”她见鱼巧奉一个人回來,猜想那傻乎乎的小子跑去什么隐蔽的地方解手去了,听到他说茹非跟着公孙意去找沅沅后,她惊愕不已,那呆头呆脑的文弱书生能做什么啊? “我跟你想得一样啊,真怕他去给二哥他们添乱。” 树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禇昭沅借着月光,瞧见六个人分别占据一处将她团团围困,这几人武功不弱,她的双刀砍得也特别不利索,尤其是被他们逼近树丛里,她更是难以施展。这几人倒是游刃有余,想是常年在深林中穿梭,练就一身灵活的好身手。 “臭娘们,现在是不是该求饶了?”秦无赦冷笑着,砍刀猛地朝她砍下來,她一闪身,却跳进另一人的攻势之下,那人举着双板斧噼噼啪啪地砍下來,她就地一滚,这才躲开那猛烈的砍杀。 月光越发明亮,犹如傍晚,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几人的相貌,都一样的丑陋不堪,这名叫秦无赦的头目虽比其他五人端正些,却满脸邪气,似是常年杀人练就的一脸狠毒邪恶。 禇昭沅视线扫过,这秦无赦显然是比较难对付的,正想着找突破口,忽然树林簌簌摇动,她仰面望去,只见一人飞身跃下,落在她面前。 “二哥!”她惊叫,还未來得及问他为何也会在此地,只觉一阵旋风刮过,扬起一股灰尘,她掩面遮挡,听到有人叫道:“小仙女,真的是你啊?你沒有受伤吧?” 这人是?她正要开口询问他是哪位,对方就主动自报家门了,“你们几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该对我的小仙女动手动脚的,看我茹非不好好教训你们!” 茹非?好生熟悉的名字啊,是梓潼书院那个傻乎乎的沒话找话还送她雨伞的那个茹非吗?一看就一副短命相,身无四两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在这里,能干什么呀! “茹非,你來干什么,别坏我好事!”她怒叫,一把推开他,却不想,他却直撞上其中一个恶贼,“啊!好汉好汉,别动武,有话好好说!” 见茹非颤声求饶,她更加不屑,闪身窜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拖到自己身旁,那贼人还懵然,双刀交叉斩下,却中途被秦无赦的砍刀架开,“臭娘们我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你们要杀就杀我,不准动我的小仙女。”茹非昂首挺胸挡在禇昭沅身前,秦无赦见状,冷哼一声,砍刀劈來,禇昭沅大叫:“滚开蠢货!”她用力却怎么也拉不开他,就在砍刀斩向茹非时,他竟然双手一举,紧接着,明晃晃的砍刀就悬在他的天灵盖上。 “小心啊!”禇昭沅惊呼,同时,公孙意已经解决了其他三个贼人,茹非抬头,对上秦无赦恶狠狠的双瞳,嘴角勾起,阴沉地笑道:“跟你说了不准欺负我的小仙女,你不听的话,那我就只能……对不起了。”话音落定的同时,只听见秦无赦惨叫一声,整只手臂都软软地瘫在身侧。 茹非耸耸肩,转过身见禇昭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腼腆一笑,低声道:“我不小心太用力了些,我想他的那条手臂是废了,小仙女,你沒事吧?” 他正欲伸手过去,却见禇昭沅后退了两步。 这呆瓜,方才不是被鬼附身了吧?秦无赦在江湖上的数一数二的恶贼,朝廷多次派人捉拿都无果,一來他行踪飘忽不定,二來他力大无穷,怎么眨眼间,就被一个看似文弱的小书生给解决了一条胳膊? 看似,的确是看似文文弱弱,不堪一击啊,扮猪吃老虎吗? “当心!”她刚喊出声,只见茹非手指轻点,身形巨大的秦无赦就如木桩子一般呆立不动,“小仙女,我想他已经被我点穴了,不会有什么威胁的。” 自始至终,他都露出傻乎乎的胆怯的笑容,若非她亲眼所见,她绝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至少内力要比她强许多,点穴的功夫也熟稔,简直是信手拈來。 公孙意也瞧出茹非的身手,这世上的人,怎么都喜欢装可怜,装弱势,真是令人讨厌。 “沅沅,你怎么会惹上黑龙潭的人?” “我从你那离开之后又去别的地方玩,路上见黑龙潭的恶贼竟然拦路抢劫,还杀了不少人,一气之下,就直捣龙潭,谁知,就被缠上了,怎么甩也甩不掉……诶,二哥,你们怎么也会在这里?还有,这个傻愣子怎么也会黏上你的?” “小仙女,我不叫傻愣子,我叫茹非。”他好心地解释却遭來一记白眼,他委屈地垂下头不敢再插话。 禇昭沅嗯了一声,说:“茹非,你跟來做什么,老实说,若是被我发现有一句虚言,我就阉了你!” “别阉我,我说实话……” 第一百三十九回 幻境惊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马车在移动,这不是错觉吧? 两人很默契地对看一眼,确认沒有产生幻觉,都不约而同地大声喊叫:“快停下啊!” 沒人驾车,该死的怎么自己跑啊,这小马是抽风了吗?岳茗冲掀开布帘,赫然发现车头坐着一人正埋着头优哉游哉地驾着马车慢慢行驶。 “你哪位啊?” 话音刚落,那人慢吞吞转过头來,岳茗冲吓得大叫一声,发现自己的手被鱼巧奉死死捏住,她立即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让巧儿知道那怪人的长相,要不然胆小的巧儿一定会吓死的。不过说到长相,那人貌似根本沒脸,那又何來的长相啊?对方的整张脸不过是一张光滑平整的皮肉而已,根本连五官都沒啊,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冲姐姐,外面,根本沒人啊,马车自己在跑啊。”鱼巧奉战战兢兢,牙齿都在打架,岳茗冲强作镇定点点头,“沒,沒错,沒人……” 沒人?惨了,又遇到那种东西了。 突然,慢吞吞行走的小马发疯一般狂奔起來,车子摇摇晃晃,道路颠簸不平,两人在宽敞的车厢里面摇來荡去,活像两条被甩进鱼篓的小鱼。 岳茗冲被晃得七荤八素,她一手死死扶着车厢内壁,另一只手捣住嘴猛咽口水压住住强烈的呕吐感,待翻腾的感觉减轻了些,她深吸口气朝外狂叫:“停下來,混蛋,你是谁啊,要带我们到哪里去啊?” 月色迷离,四处皆被浓雾遮挡,渐渐地,根本连两旁的树木和模糊的圆月都看不见了。一般这种情形,不是遭遇强盗便是遭遇鬼怪。鱼巧奉屏息凝神,如此看來,后者的几率更大一些,因为他听到了她毫无形象地对着沒人的车头狂喊。他是肉眼凡胎,可她不是,她此刻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巧儿你别怕,我保护你啊。” “冲姐姐,我沒有在怕,是你一直在发抖,你快把我的胳膊拧掉了。”他低声哀叫,手臂快被这个几乎被吓到魂飞魄散的女人拧成麻花,虽然他心里也跟她一样害怕,但直觉告诉自己,此时此刻他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二哥的女人,就在他这么决定的时候,马车猝然停下,两人相互拉扯着被甩了出去。 好刺眼,现在不应该是黑夜吗?怎么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白昼了,到底走了多久啊?鱼巧奉疑惑地朝四周望去。此时,他们正在一条丁字路口上,地势开阔,四下的草坪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五彩小野花,放眼望去,天空湛蓝,远处是稀疏的小树林。 “冲姐姐你沒事吧?”他记起跟自己一块儿被甩出來的人,急忙奔上前去,把她小心地拖起來,她身体虚弱,被废掉武功之后元气大伤,他怕她经过这一猛烈的一击,会就此殒命,好在她生命力够顽强,即使整个身子将草坪砸出一个浅浅的坑,却仍然能开口说话。 岳茗冲迷迷糊糊站起,感觉热乎乎的东西流下來,以她被摔多次的经验看來,一定是流鼻血了,她很淡定地抬手抹了一把,眨了眨眼睛尽快恢复神智。 “沒事,还活着,这是哪儿? 见鱼巧奉同她一样迷惘,旋即放弃追问的念头,问了也白问,这种地方,不是鬼怪设下的**阵还能是什么。 “听。”鱼巧奉忽然抓住她的手,面色凝重,“吹吹打打,像是在娶亲……不对,好像是送葬。” “不用猜了,你说的都沒错,一边迎亲,一边送葬。”她前所未有的淡定,鱼巧奉是靠耳朵,她则是靠眼睛,明摆在眼前的事,她不想看都不行。 经历了方才那无脸鬼,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要比之前强了许多。 一条开阔的道路横在面前,左边是迎亲的队伍,唢呐声吹得震天响,一大片的血红与另一头的死白形成两个极端。右边送葬的队伍全都身披白纱,连头上都裹着层层叠叠的白布,全都低着头,根本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 “有古怪,咱们快点闪。”她刚开口正欲行动,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足竟然像是长进泥土里,无论她怎么挪动都无济于事,跟她同样遭遇的鱼巧奉倒是显得相当镇定,他缓缓开口,认命地说道:“放弃吧,我已经试过了,即便是脱鞋也动不了的,咱们目前只有一个办法。” “我很乐意听,你快点说啊!” 问完她就后悔了,他能有什么好办法,这种情况下,只能扯着嗓子跟他一块儿喊救命。 “越來越近了。”鱼巧奉声音打颤,脊背一阵发麻,两支红白喜事的队伍马上就要撞一块儿,不知会不会打架。“怎么办呀?” 岳茗冲脑子一片空白,她能怎么办?向來是遇鬼就慌的,早知道就跟着奇人异事学点真本事了,白白浪费了这身难得的灵异体质和天生的阴阳眼。 强烈而奇异的调子刺穿耳膜,她不得已紧闭双眼,猛然间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四处又黑漆漆一片。 “救命呀,冲姐姐你在哪里?” 她能清晰地听到鱼巧奉的惊呼,然而身体却无法动弹,声音被堵在喉咙里迟迟喊出不口,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俨然身在冰窟里。忽然,她四周出现了一点幽绿,紧接着,森森绿光越聚越多,直到映得所处的“冰窟”一片雪亮,她才发现原來自己身处棺材之中。 “冲姐姐救命啊,你到底在哪里,活着的话吭一声啊!” “小美人,你叫什么呢?看见我,你用不着这么激动的。” 鱼巧奉死命地踢打,惹得身侧一身喜庆嫁衣的女子有些不满,大红盖头下发出咝咝的响声,“别叫了,留着力气跟我洞房时候再叫吧,小美人。”说着,身子就朝他靠过來。 “你谁呀?谁要跟你洞房?”鱼巧奉见势急忙朝左侧动了动,才不至于被新娘子扑倒,“姑娘,你捆着我干什么呢?我对你沒兴趣的,拜托你放了我好不好?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尽量放柔声音,尽管此时已经暴怒到极点,怎么总是遇上一些蛮横霸道的女人,从來也不问他愿不愿就要捆着他成亲洞房。他有时候真恨自己生着一张漂亮美艳的脸蛋,就是这张脸为他带來诸多麻烦。 看不到,看不到……他不断地催眠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不管面前这女人的眼窝是不是只剩下黑乎乎的两个空洞,一寸长的獠牙是不是已经暴露在唇外,他都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是在做梦,恶梦醒來就什么事都沒发生过。 “小美人,你觉得我美吗?”红衣女子掀了掀有些碍事的嘴皮,牙齿缝里又冒出咝咝的声音來,“小美人,我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呢?” “美美美,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天哪,他只看了一眼魂都快被吓得出窍了。他第二次看见鬼,竟也是这么惨不忍睹的,甚至比第一次看见的纸扎人更恐怖,只怕这次,就沒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逃离魔掌了。 身体的寒冷,却比不过身边这直流口水的女鬼手指冰凉,枯柴一般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颊面,他眼角瞟到她满面陶醉神迷,比先前更加令他恶心。更残忍的是,她微微张开嘴,嘴里喷出的腥臭差点让他吐了出來,鲜红的长舌头轻触他的颊面。他下意识地一颤,那女鬼似乎很享受捉弄调戏他的感觉,变本加厉起來。 另一头的岳茗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原來,棺材里不止她一个啊,还好有人陪伴,她也不至于太过恐惧,,等等,还有一个,耳畔响起咔嚓咔嚓的响动,她一转头,正巧与身旁那人相对而视。 由于距离过近,她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发丝雪白,连眉毛胡子都一片白。 为什么捉她,难道就因为她白发苍苍像个老太婆,所以就要被拖來陪葬吗?她好冤枉啊,她不过才二十几岁而已,还很年轻的啊! “等……”等字刚出口,对面那枯瘦却有力的手就已经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搞什么,至少要让她死得明明白白的啊! 娶亲的唢呐声越來越远,她的意识也越來越模糊,她如今身在棺木之中,巧儿一定就被迎亲的队伍掳走了,“巧儿,你神勇些,快來救救我啊,我喘不上气了……” 鱼巧奉却比她更惨,身体不能动弹,玉面却被女鬼轻薄了一遍,他终于忍不住,哇哇地呕吐起來。世上还有谁比他还惨,先是被纸扎人压在床上,还被上下其手掐得全身都发青发紫,阴气渗入体内让他难受了大半个月。如今又被这惨不忍睹的女鬼亲了又亲,接下來…… 他不敢想了,用尽最后的力气狂喊救命,心里却又想,这种地方,只有他和茗冲两个大活人,任他喊破喉咙,谁会听得到呢? “小美人,你生得美,嗓门也挺大,我真是喜欢极了,迫不及待得想跟你洞房呢!” “滚开啊丑八怪,我再说一次,我对你可是一点兴趣都沒有,你去照照镜子再來吧…..呕……怎么,我说错了吗,你瞪着我干嘛。” 早知道会惹毛她也要臭骂一顿,反正他是沒什么机会从她手里逃出去了,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些,让她知道自己的态度和立场才行。 可是……这算什么呀?她不发火,眼洞里却爬出肥白的蛆虫來是什么意思?成心要将他恶心死,等他一命呜呼后再上了他,夺了他宝贵的贞操,要了他鲜美的身子吗? “救命啊,不要啊。”他哭喊,又竭力挪了挪身子,该死的蛆虫爬出來,顺着枯瘦的脸颊爬下來,一寸一寸地,缓缓地蠕动着…… 忽然,轿身一晃便不再向前移动,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一看,身边伸着红舌面容狰狞的女鬼竟奇迹般地定格了,他猛地朝外一跳,正好撞上一个柔软的身子。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冲姐姐,吓死我,你再來晚点我就要被那色鬼上了,呜呜……” 第一百四十回 一见钟情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喂,你谁呀,快从我身上滚下去。” 陌生姑娘的声音?他张眼一瞧,不是冲姐姐,却是个比冲姐姐美上好几倍的姑娘。 “姑娘,是你救了我吗?”他好感激,泪珠子又哗啦啦淌下來,上辈子一定做了许多好事,这一世才能不断地逢凶化吉。 “多谢老天,多谢神佛……” “你怎么这么多话,死到临头了知不知?”那女子立马爬起來,抽出背后的玄铁长剑,口中默念咒语,剑尖正欲刺向大红软轿。突然间,轿身剧烈摇动,女子大惊收剑,拖着鱼巧奉便奋力狂奔。 “请问姑娘芳名?”他被她拖得好难受,双脚在地上磨着,几乎能感觉到脚尖一阵火辣辣刺痛,可是却不放过一丝一毫搭讪的机会,“我叫鱼巧奉,哥哥姐姐都叫我巧儿,姑娘……” 她被问得好不耐烦,从沒遇到过一个男子像眼前这个多话又喜怒无常的,“叫我初一吧,你别说话扰乱我心思了。” 扰乱她心思?这么说,这位初一姑娘跟他一样,见第一次面就被对方扰乱心思了吗? 初一思想单纯,还沒想到这一层,她关注的是自己被破了法若是不能立时专注凝神,后面追赶的女鬼要该如何解决。而鱼巧奉想的却是与她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被拖着跑了不知多久,停下來的时候他已全身无力,低头望见鞋尖被磨破,露出两个圆圆的脚趾头,“糟了,该怎么走路啊?” “你应该想着该怎么逃命才是。” 初一将他拖至一颗大槐树底下,命他盘膝而坐,他顺从地照做,只见她在面前划了一个圆圈,半跪在地,取下背上的包袱和长剑。 “金玲,烛台,黄符,红丝线……嗯,好像还缺什么?”她拍了拍额面,苦恼不堪,记性总是这么差,难怪会被家族的人耻笑,“算了,先将就着试试看。” “初一姐姐,请问你在做什么?” 她似乎有些丢三落四,他猜她一定是个半路出家的捉鬼师,要不然,不会一会儿忘记这个一会儿又忘记那个。 “唔,我在设法坛啊,现在条件有限,只能用最快的时间设个最简单的法坛了,对了,你帮我的忙做接引童子。” 她弄好这一切之后,捏着一卷红丝线递到他面前,“稍后你凝神,听我的法令,不管请來哪位天神或是地仙都好,借你肉身暂时一用,对你不会有什么伤害的。” “嗯,我明白,就算有伤害我也不怕。”他欣然接受,十指摊开,红丝线分别拴在两只小指上,双手合十,丝线的另一头与烛台连接在一块儿。 “鱼巧奉,你一定要集中注意力才行啊。”她有些担忧,既担心她自己,也担心这个接引童子,请神上身她不是第一次做,可是每次做都需花费很多时间,只怕这次也不例外了,“记住我的话一定要集中注意力。” “放心吧初一姐姐。” 头顶的天幕被红纱遮住大半,她吞了吞口水,这次遇到的女鬼不知功力如何。她一生的梦想是做个巫术精纯高超的巫女,既不辱沒了龙氏一族的名声,也可以拯救许多陷于危难的人,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她都只是被家族排除在外的人。 双手结手印,掌心的金玲发出清脆的声音。 怎么沒动静?是她法力实在太低微还是神仙们都不买账?眼看着女鬼就要出手了,她这头却毫无进展。 “鱼巧奉,你有沒有集中注意力啊?”她简直快疯了,早知道就不该拜托他做接引童子,她一张开眼竟然看见他眼睛瞪得老大,表情痴醉,“你到底有沒有听我的话?你到底往哪里看啊?” “臭女人,敢抢我的人!” 两人均是一怔,鱼巧奉冷汗直流,这女鬼虽然速度慢了些,最终还是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來了。如今依靠这半吊子也不知能挨多久,始终是死路一条的吧?不过是多活了一会儿而已。 初一跳进圆圈,转身朝鱼巧奉打來一张黄符,“不要乱动,符咒会保护你。” 他点头,却见初一明显地招架不住,她的金玲在斗法之中散成碎片,此时只得依靠玄铁长剑的剑光,然而对女鬼的威慑力却很弱。 快速打量了法坛一眼,除了先前那些普通的东西之外,一支金钱剑吸引了他的目光,说不定这金钱剑是个好东西?那些江湖上的法力高强的捉鬼师人手都配备一支,若是能一剑解决了女鬼,也不用费时费力去苦苦周旋了。 “初一姐姐,金钱剑!” 她回头的瞬间,金钱剑已经被捏在手里,手指一颤,又将金钱剑扔了回去,教她法术的那人说只能等到法力高超的时候才能用,否则不但金钱剑会被损坏而且她自己还会因此受重伤。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发呆,以至于被女鬼趁虚而入,重重地挨了一掌。 “初一姐姐!” 鱼巧奉惊叫,立即跨上前挡住她,让她能有机会喘气,她旋即席地而坐调息凝神。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张眼一看,女红衣女鬼竟无故退出好几丈外。 “双金环?” 初一连忙拉过鱼巧奉,卸下他腕间的双金环,这金环看似普通,却是被人注入了法力的,不过这鱼巧奉凡人一个,不懂得法术,也不能将此法宝的威力发挥到极限。 “借我一用。”她把双金环套进腕间,将鱼巧奉扯到自己身后,“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你不会法术,出去也是送死。”这美艳少年能为她挺身而出她恨感激,可是若是因为她牺牲了无辜的性命,她的罪又要重一些,成为正式的巫女就遥遥无期了。 他安心地坐在她身后,至于她是怎么解决掉女鬼的,他一点也沒有放在心上,脑子里全是初一,直到她半跪在自己面前询问他有沒有哪里受伤时,他才回过神來。 “我沒事啊。” “沒事你怎么流鼻血呢?”她凑近了些,掏出手绢轻轻擦拭起來,这少年真是漂亮,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相貌比女孩子还美的男孩儿,可惜,这孩子太年轻了些。 鱼巧奉露齿一笑,初一忽然红了脸,收起手帕,开始整理她的法器。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灿烂的微笑而已,她怎么就心跳加速,脑子有点混乱了呢? 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从小都只见到族里的男子,除此之外,很少再见到其他男人,而且还是这么赏心悦目的男子,所以才会在某一瞬心猿意马起來。要成为正式的被族人接受的巫女,首先要摒除七情六欲,男女情爱才是,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即便很难做到,也一定要强迫自己做到。 “初一姐姐芳龄几何?家在何处?”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朝他望去,见他依旧面带温和笑意,她直言:“我二十有二了,家住……陀螺山。”她的年龄在族里并不算太大,但在普通人眼里,二十二的姑娘已经是嫁不出沒人要的老姑娘了。反正她也沒打算嫁,她立志要做一个被人尊敬且能祈神禳福祛宰解难的巫女的,这世上不会有哪一个人能改变她的心意的,她更加不会为了哪个男人而放下自己毕生的追求和愿望。 陀螺山啊,好遥远的地方呢,她心底里一直将自己归为陀螺山的人,尽管族人并不接纳,可是那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啊,岂能一朝就忘掉的? 瞧见他低头似是在沉思什么,她迅速收拾好东西,过了一会儿,见他依旧低头不发一言,她背起玄铁长剑,挎着包袱准备离开,“鱼巧奉,你还要一直坐下去吗?” “初一姐姐你去哪里?” 他真高兴能知道她的名字和年龄。初一,家住陀螺山,今年二十二,比他要大四岁呢!奈何他总是对比自己大的姑娘中意,四岁又算什么?只要有心,这区区四年时间,他定要给补回來。 “对了,你手腕上的双金环怎么会有法力的?” 他晃了晃手腕,笑道:“这是在消灭黑狐精的时候崔飏给注入了些法力,沒想到现在还派上用场了。” 崔飏?也是姓崔的?当初指点她法术的男人也是姓崔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那人是不是冷冷酷酷的,不太喜欢说话,让人难以接近?”她抓住他追问,希望自己的描述的那人与他口中的崔飏是同一个人才好啊。 鱼巧奉见她这么紧张,忽然心里窜过一丝醋意,崔飏还真是人见人爱,人见人厌呢!先前想勾引二哥的女人,现在又勾引他的,“是啊,清高自傲得厉害。”他怏怏不快地答道。 “沒错,是他了,我找了他好久呢。”她激动得快跳起來,六年前被赶出陀螺山偶然间遇到了崔飏。 那时,她只知道他姓崔,却不知其真名叫什么,他大概是念在她可怜,教了她几招玄门异术,后來每一年的中元节都会遇到他,不管她在什么地方,冥冥之中,都能与他相遇。想是老天的安排吧?她要拜他为师却被他严词拒绝,说自己此生不收徒弟,她对他真的只是崇拜感激和仰望,绝对沒有其他的意思,大概是自己的唐突,才使得他不再见她。 前年的中元节开始,她就沒有再遇到他了,难道他误会她的意思了吗? “崔飏对你很重要吗?” 她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听到这话,轻声叹气,“是啊,对我很重要。”她沒注意到鱼巧奉俊美的容颜已经垮成了一张可怜兮兮的苦瓜脸。 “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她好心地提醒,他一头雾水,忘了谁啊?沒忘记谁……啊…….糟糕了! “快去找冲姐姐,晚了我就死定了。”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谁知道那送葬的队伍现在跑去哪里了,“初一姐姐,你快帮帮我吧。” 她讶异于他见了谁都喜欢叫姐姐,一手托住他细细的腰身,脚下运力,快步朝前飞奔起來,她的神行才练了沒多久,看來,是比以前要熟练很多了。 “冲姐姐是谁啊?你姐姐吗?” “不是,是我二哥的女人,二哥嘱咐我要照顾好她的。”这下呢,他完全把她给忘了,希望她也能跟他一样遇到高人相助逢凶化吉才好,要不然…… “二哥会扒了我的皮不可。”他一脸苦相,心急如焚。 她扁扁嘴,他二哥是什么人物,动不动就要扒了人皮,太狠了吧?还好她沒兄弟,如果有的话,说不定也会跟鱼巧奉的二哥一样心狠手辣。 第一百四十一回 冲破迷障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手好疼,大概已经流血了吧?岳茗冲收回拳头,朝对面那可恶的老头子瞪了一眼,对方竟然还不死心,双手死死钳住她的脖子,铁了心要她一块儿陪葬的,不过她也一点都不示弱,虽然沒了武功,她想自己的拳头还是可以抡得起來的。 “混蛋,王八蛋!还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就把你的胳膊给拧下來!” 老远就听到横陈在大路中央的棺木中发出粗暴的叫声,棺盖也不知何时被掀开了,四下里送葬的白衣人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个白发女人半趴着,用力地挥着拳头。 “你确定,那里面的就是你的冲姐姐,你二哥的女人?” 初一和鱼巧奉面面相觑,后者张了张口,用力揉了揉眼睛,十分不确定地说:“大概,可能,我想应该是吧?” 怎么可能?那个见了鬼就吓得哭爹喊娘的女人,此刻这么勇猛,不会是被里面的鬼附了身吧?可是,附了身的话,她现在在捶打什么东西呢? “冲姐姐?”他试探地低声叫道,还好离她的距离比较远,若是真的鬼上身了, 初一的神行会马上带着他逃命。不过那时就真的要对不起二哥了,他沒能保护住未來的二嫂,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好了。 岳茗冲正打在兴头上,听到身后弱弱的叫声,她猛地一回头。 鱼巧奉拉着初一连连后退,两人均是心里一颤。这鬼,不,这女人,好猛啊!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着急,担忧她的安危吧? “诶,巧儿,你沒事了?太好了,这王八蛋想掐死我当他老婆,我虽然一头白发可是我不是老婆婆啊,他不死心,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呢。”说着,又是一拳,拼了命击向那白发苍苍的老鬼,“让你存坏心!让你害人!” “初一姐姐,其实,她平时不是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他好尴尬,这种时候让她见到自己家人的窘态,会不会吓着她啊? 初一面颊抽动,勉强笑了笑,说道:“沒关系,我觉得她好厉害。”完全不用任何法术就能把恶鬼僵尸制服了,倒是她这个会法术的的巫女好像还差一大截呢。 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來,鱼巧奉连忙挡开初一,稳稳地接住了岳茗冲扔來的东西,, “断手?”鱼巧奉大叫,紧接着,又是一只,“冲姐姐你够了!”他大叫,迅速扔掉了可怕的残肢断臂。 “不好意思。”岳茗冲跨出棺木,双腿刚刚站到地面,忽然眼前一黑,顺势倒了下去。 初一疾步上前探了探她的额面,见她脸色青灰嘴唇发紫心知她被吸走了阳气,旋即掏出 黄符扔向棺木,咒语念起,一个弹指,棺木立时被熊熊烈焰困住。 鱼巧奉背着岳茗冲上马车,初一坐在车头一壁施法一壁驾车冲出迷障。 “二哥,天怎么这么黑,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啊。”禇昭沅伸手探向前方,一脚踢到了软软的一团,她急忙跳开。 “不用害怕,是我,小仙女先歇息一会儿吧,省点体力。”茹非很淡定地盘坐着啃馒头,一整晚都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就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子里绕來绕去不知绕了多久,还好有干粮可以暂时充饥。 公孙意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他关心的是为何马车连带车里的两人都不翼而飞,而且这天也黑得太不正常了。 “他们在干什么呢?”马车停下后,鱼巧奉跳下车,只见他们三人窘态毕现,立时感到无地自容,他的家人啊,都在干什么啊? 初一笑着说:“他们是被鬼遮了眼了,现在虽然是白昼,在他们眼里却是漆黑一片。”见他眉头紧皱,她拍了拍他的肩宽慰:“沒事的,我破了鬼怪的法术他们就能看见了。” 不多时,三人均已恢复了正常,公孙意一见鱼巧奉,立即抓住他厉声责问:“你们去哪儿了?茗冲呢?她有沒有事?” “二哥,你光记着冲姐姐我沒意见,可是你能不能稍微关心我一下啊?”他好惨,差点被女鬼逼上床,险些失了贞操丢了性命,二哥却连问都不问一下,让初一怎么看啊?他的家人都这么冷漠的吗? 禇昭沅低头瞧见不断往嘴里塞食物的茹非,轻哼一声,抱着臂嘲笑道:“你还真是吃不饱呢!回头让你一口气塞二十个馒头,看你还饿不饿。” 他可巴不得呢,自从下了山,他就沒有吃过一顿饱饭,她的小仙女对他真好,若是他再聪明机灵一点就能听出她语气里全是嘲讽,只可惜他天生资质愚钝,时常把讥讽当体贴。 “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一脸死灰?”公孙意跨进马车里,岳茗冲斜靠着车厢内壁,白发乱蓬蓬披在胸前,他探了探她的鼻息,狂跳的心渐渐安定下來。自从她被废掉武功之后,只要见到她面无生气死人一般的睡相,他就会下意识地去探她鼻间,生怕她会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人世了。 他抱着她柔软的身子,顿时心疼无比,短短的时间,她经历了什么?她已经不会武功了,若是遇到凶险,必定只能是遭人欺负的。整理好她的长发,忽然间瞧见她脖颈一圈深红,且个别地方的淤青看起來十分严重。 “巧儿!进來!” 鱼巧奉一惊,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他不敢拖延急忙爬进马车。 初一盯着马车布帘看了半晌,里面沒什么动静,也不知鱼巧奉是不是被他二哥大卸八块了,他二哥还真是恶劣凶狠呢!她第一眼就觉得此人虽是美艳不可方物,不过俊美之下却是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凶恶的感觉,与崔飏有点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那么冷漠坏脾气的男人竟然会如此深爱着一个女人,真是不可思议,而且竟然也有人喜欢他,也不知那女人是不是被胁迫的。不过,也不像啊,先前岳茗冲那股子狠辣劲儿,一点也不像是容易被人逼迫欺辱,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啊? 人世间的男女情爱还真是匪夷所思啊!她是猜不透了,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尝试到了,那样才好,至少她不会像鱼巧奉二哥这样要死要活,大吼大叫的,既伤心又伤身。 “我开始怎么跟你说的?她被废武功,身体极度虚弱,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二哥我,我有好好照顾她的…...” 鱼巧奉的声音听起來很沒底气,明显地处于弱势,初一微微皱眉,这个二哥还真是令人讨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却只想着埋怨别人,她可看不上这种男人。 又听到鱼巧奉略带委屈地说:“当时情况危急,我差点就被女鬼搞死,当时我根本见不着冲姐姐的面。” 就在公孙意盛怒准备朝鱼巧奉大骂的时候,帘子被掀开,顿时车厢内哑然无声。 公孙意从头到尾都沒有注意到他们中间何时多了一个人,只见鱼巧奉对她狂使眼色,他淡声道:“这位姑娘请有事的话稍后再过來吧。” 她吸了吸气,鼓足勇气,就算这个男人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她也要有一句说一句了。 “嗯,是这样的,二哥,其实鱼巧奉说的沒错,你别误会,我叫你二哥实在是因为我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当时是这样的……”本以为会义正言辞把这个嚣张蛮横的男人训斥一番,结果却是她胆子不够大,明明是句句在理却被她说得心虚不已。 公孙意瞪了鱼巧奉一眼,状似漫不经心,却将初一的话一字不差地收进耳里。 “既然茗冲她失掉过多阳气,我想给她输些阳气她应该就会醒过來的吧?”他怔怔地瞅着她,冷峻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发毛。 “嗯,这么做沒错啦,虽然我师父沒教过我这样做,可是正常情况是这样的。” “那就请初一姑娘先行回避片刻。” 见她有些傻呆呆地不知该做什么,公孙意暗叹口气,这女人是单纯还是傻?他不理她,兀自吻上岳茗冲的嘴。 “啊!”初一见状,刚叫出声就被鱼巧奉捂上嘴拖下马车。 刚才那一幕,好刺眼,是她太大惊小怪了吗?怎么突然心口紧缩起來,呼吸都有些紊乱了呢? “初一姐姐,又让你见笑了。”鱼巧奉尴尬陪笑,“其实我二哥就是这样的人,太过随性,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他喜欢,就不顾别人的感受,就……”就强行按倒岳茗冲,亲吻,抚摸……不过每次也都适可而止,从不越雷池半步。好吧,说起來二哥还算是个秉性纯良的正人君子吧? 初一脑子里不断闪现方才那令她脸红心跳的一幕,鱼巧奉说了些什么,都像是噪音从耳旁飘过。 她是巫女啊,将來是要做龙氏一族的正式巫女的,说不定还有机会接任龙氏一族衣钵,胡思乱想那些乌七八糟的做什么呀! “其实二哥也很惨的,他是真爱冲姐姐,而冲姐姐也真爱他,两个人两情相悦,可是老天像是要故意捉弄他们一样,让他们总是不能好好的在一块儿。” 两情相悦啊?听起來很美妙的样子啊?不行,她除了勤奋学习法术和寻找师父崔飏之外,不能再想别的。虽然崔飏拒绝做她的师父,可是在她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师父,尊敬他,惧怕他又仰慕他。 马车哒哒地前行,鱼巧奉与初一坐在前面赶车,车厢内只有禇昭沅一人在叽叽喳喳。茹非木然地翻着书,脑子里却像是装着一锅粥,他脑子愚钝,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几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初一正走神,忽然觉得手背温暖起來,她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被鱼巧奉拉住,她面颊微微抽动,手似是被火烧一般急忙抽回。 “初一姐姐你怎么了?我见你一直都不高兴,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能不能告诉我啊?”鱼巧奉不死心,又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见她又欲重复方才的动作,他干脆一把抓住,固执地不肯放手。她挣扎了几下也不再抗拒,却沒有瞧他一眼,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收回神思,转过头去,禇昭沅已经移到她身后,“初一姑娘,你家在哪儿啊?” “初一姐姐家住陀螺山。”鱼巧奉抢道,却遭禇昭沅一记白眼,“谁问你了,一边儿去。” 禇昭沅笑着问:“听说陀螺山一带都属于巫族龙氏一族的地盘,已经延续了四百多年了,初一姑娘是龙氏一族的吗?” 初一愣了愣,她好想说自己就是龙氏一族的成员,在她十三岁之前,她一直是姓龙的,在定字辈里,她叫做龙定一。当族人们发现她其实和普通人沒两样的时候就狠了心要赶她出去,若非法力最强的巫女大姐龙定心保她,她早就被人弃如敝屣了。后來大姐离开人世,她就失去了保护伞,当下就被人赶出。 难忘的回忆啊,她好想这一辈子都叫龙定一而非初一啊! 第一百四十二回 归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我是龙氏一族的,将來会成为巫族的正式巫女。”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里许久的话,她相信依靠自己的努力和善心,终有一天,龙氏一族的族谱上会烙下她的名字:龙定一。 初一唇边绽露愉悦的笑容,拉紧缰绳,扭头朝着车厢笑道:“你们谁是当家人?” 鱼巧奉和禇昭沅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公孙意,初一摊开手说道:“当家二哥,我救了他们二人可不是白干的,我要的不多,三百两就够了。” “嗯,这是自然,初一姑娘要多少报酬都是应该的。”公孙意掏出钱袋却迟迟未递给初一。他心里暗叹,既是巫女,自然要以除邪祈福为己任,何以漫天要价?真是世风日下,就连昔日正义的除魔卫道士都沦落到如此地步,事事都以金钱为首,亏得巧儿还对她着迷。 鱼巧奉一把夺过钱袋塞进初一手里,“初一姐姐,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但远不止三百两,都给你。” “多谢,这下子我那些孩子们就不愁沒地方过冬了。” 话一出口,几人皆是倒抽口气,她已经有孩子了吗?而且还不止一个?公孙意同禇昭沅都缄口不言,鱼巧奉却瞬间石化。他看上的女人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莫非他日后要去给人做后爹? “我收养的孩子三个孩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还有一个十岁,我见他们可怜,就收留他们了,哪知道我沒本事,挣不了太多的钱,还好遇到几位大财主,将來有机会我会亲自登门道谢的。”她笑着将钱袋收好,瞧见鱼巧奉的面色转眼间又恢复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温声笑道:“各位,我们现在已进中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送到这里我也该告辞了。” “告辞?初一姐姐你不跟着我们一块儿回去吗?”鱼巧奉讶道。 初一点头,“我得去给孩子们置办些棉衣棉裤,还要顺道去找我师父,所以我就不能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了。”她抱拳道:“各位保重吧。” 转身离去时,鱼巧奉跟着跳下车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她心口微微一震,笑望着他说:“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沒有,不知将來还有沒有机会再见?” 她听出他语气里浓浓的伤感,却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间又转换了情绪,她真是猜不透他啊,“我也说不准,看老天爷吧。” 他眼眶渐渐红了,她更不解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说难过就难过了? “那,我以后可以去陀螺山找你吗?”他问。 她不置可否,微笑着抽出手双手,双臂如飞鸟,肋下生风,眨眼间便消失在他眼底。 “初一姐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一路上,他无数次地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却浑然不知,禇昭沅朝公孙意低声道:“瞧见了沒,咱们的巧儿真的长大了。” “是长大了。”公孙意略显无奈地附和道,为了女人把他们所有的盘缠都送了人,他还真是见色忘义的典范啊! **** 回到蕊园后,茹非才知道自己钟爱的小仙女是皇朝四将的老三,而这四人,他也都见了一遍,除了样貌气质稍显出众些,其他与旁人倒是无异。 “见过大舅子。”茹非恭敬地拱手作揖,这贸然的举动让骆秋痕讶异不已,自己何时糊里糊涂多了一个妹婿,怎么从沒听沅沅提过,他虽错愕却不失温柔的风度,微笑着接受这位莫名其妙的妹婿的送來的见面礼。 茹非移到公孙意面前,他的简先生啊,竟然不是一般人呢,“见过二舅子。” 公孙意虽面色不大和善,却也点头表示赞同。茹非一想,有戏啊,两位舅子都接受了他,那么接下來这位,, “……呃,小舅子?你在说什么?” 鱼巧奉闻言,慢吞吞地抬头望向他,神色迷惘道:“你道,我跟初一姐姐还会再见面吗?”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小舅子,情比金坚,只要真心,老天必定会眷顾的,就像我咯。”他无不自豪,只要自己钟情小仙女禇昭沅,而且这几位舅子都赞成,接下來,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他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巴不得将我打发出去啊!” 角落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威了,她能忍受这么久,早已超过了她的极限。虽然并不讨厌这个茹非,但要做她的夫婿,那还差得远呢!她心目中的男子必定得聪颖过人,位高权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脾气温厚…… “萧韬已娶妻了,你省省吧,我瞧茹非就不错。”公孙意发话了,虽然觉得茹非样子呆呆的,有点傻气,到底是能文能武,虽然人单纯得可以,但单纯也是一项难得的优点,至少不会花心去外面沾花惹草,搞三捻四。 禇昭沅瞪了他一眼,转而又瞪向被公孙意夸得云里雾里飘飘欲仙的茹非,“想都别想,他明明武功高强却装作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什么奸细。” 当晚在她的严刑逼供之下,茹非供出实情。 他自幼生活在深山老林,见的人少,见的女人更少,脑子虽然愚钝一些,但经常在山林间穿梭,脚力不错,加之时常砍柴打猎,他的身子骨要比旁人健硕灵活很多。 一日被一奇人收为徒弟学到不少功夫,但师父说他人太傻了,让他下山到书院里多读点书学点人情世故。师父说,学武只是來防身不是闯江湖胡打打杀杀,往后多读点书考取个功名下半辈子也不愁生计。师父又说,因为他太傻了,未免将來出去辱沒了师父的名声,坚决不能将师父的名号提出來,否则就会遭天打雷劈。 如此,不管她再怎么威逼利诱,茹非都对自己师父的名号守口如瓶,禇昭沅特别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古怪神叨叨还会收茹非这种人为徒。 “大哥,你不会也要出卖我吧?”禇昭沅瞪向一脸神思的骆秋痕,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她扁了扁嘴说道:“又在想那个狼丫头了,大哥哪根筋不对了,那丫头充其量也就十二岁而已,而且终日跟野兽混在一块儿,除了样子和普通人一样,心智根本就与野兽无异,大哥不会爱心泛滥想要感化一头野兽吧?” “这叫做情你懂不懂?”鱼巧奉换个姿势,手肘撑头,“心里无牵无挂的人永远都不知情为何物,说來大哥也真是惨,连狼丫头叫什么,住在哪里都不知,还好我知道我的初一姐姐住在陀螺山,总有一天我会去找她的。” 自岳茗冲重回蕊园之后,她因身子虚弱被公孙意命令终日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无意中却成了这些人倾诉的对向。这几人能将自己心底的秘密告诉她,意思也就是已经将她当成自家人了吧?她真高兴终于有了家人,有了避风港,从此再也不用东躲西藏颠沛流离,蕊园是她的家,她有这么多待她极好的家人,这是从來都不敢奢望的事。 “今天沅沅跟我说,她一点也不讨厌茹非,只可惜茹非太笨了。” 她侧着身子躺在公孙意怀里,他的长臂搭在她纤细的腰上,“若是茹非再聪明些,就不会对沅沅有意思了,傻点有什么不好,至少在茹非眼里,世上的女人只有沅沅一个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啊,我要不要给他们牵牵红线呢?”她动了动身子,他以为她想逃离自己怀抱,搭在她腰上的手臂用力扣住她,“他们自己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就安心的养好身体,你等好了,我们就拜堂成亲。” “是吗?”她微微有些失落,要等她好了才行啊,不知她这幅糟糕的身体何时才会康复,若是她一直都不好,那她到死都只能是孤零零一人,墓碑上也只能写着“岳茗冲之墓”几个字吗? “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好。”这样也好,自己好不了,将來也省得占了公孙意老婆这个名额,沒有她,自然还有其他女人,更何况,连瑾还沒离开,正虎视眈眈等着她断气呢。 公孙意手指勾住她的一缕白发,柔声道:“玖师父能将巧儿的命从鬼门关拉回來,必定也能将你身上的毒解掉,他已经來信说办完事之后就会回來,你不信他,还是不信我?” 他深知她遇事都会先怀疑,她必定以为自己无药可救了他才编谎话骗她让她有信念多熬些日子。他心里也沒底,只能说等她好了就成亲,在两人心里,成为彼此一生一世的另一半是最终的夙愿,也不知这最简单的愿望能否实现。 近几日她毒发的次数越來越频繁,自身沒有内力,不能运气调息,纵使有武功高强的人替她输入真气也只会使她体内毒素扩散更快,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寄托在玖师父身上。 “其实你已经知道我沒救了,才骗我是不?”她转过身与他相对,他璀璨的星眸让她小鹿乱撞,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可是就是无法抵御他这满是柔情迷惑人心的双瞳。 公孙意轻抚着她苍白的颊面,手指轻滑至她锁骨,“我是在骗你,从头到尾都在骗你,骗你的身,骗你的心,骗你当我的妻子,骗你把一生都交付到我手上。”他愈说声音愈低,以至于最后绵绵情话都变成了气音。 她心底泛起酸苦,脸颊埋进他微热的怀里,坚实的胸膛,这辈子,多想就这样靠着,永远都不分开。 生老病死爱别离,她能坦然接受前几种,唯独别离是最苦,最揪心。将两个情深的人生生分开,如同将自己的手臂心脏自身体剥离一般,这种苦楚,她真不想体验,更加不想公孙意尝试。 忽然,他轻推开她,笑着说:“我叫公孙意,尚未娶妻,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她不知他在搞什么鬼,跟着他一块儿兜着圈子,她轻轻戳了戳他的鼻尖笑道:“小女子岳茗冲,尚未婚配,还未曾有心仪之人。” “如此甚好,岳小姐可愿嫁给公孙意做妻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愣了愣,眼眶又酸又涩,捏着拳头顺势打向他胸口,她一点也沒用力,他却很夸张地皱着眉一脸痛苦的表情,低声叫嚷:“哎唷,你要打死你相公了,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快说,愿不愿意?快说啊,再不说的话……” 他含住她滚烫的双唇,紧紧拥着她,“愿不愿意做公孙意的妻子?”他吻住她的唇,吻向她眼眶,吻掉她无声滑落的泪珠,直到她低声啜泣用力抱住他,嘤嘤哭道:“岳茗冲愿意做公孙意的妻子,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一百四十三回 追忆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在拜堂成亲之前,他一直恪守礼教,不单单是因为她身体的原因,即便有时意乱情迷,他也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在她入睡之后才悄悄离去。 婚礼的各项事宜正在紧张地筹备之中,每晚一入夜公孙意就会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专心來陪她,听她述说白天的所思所想,排遣她内心的郁闷担忧。 在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锦被被轻轻掀开,顿觉身旁少了什么,她也沒去理会,睡意來袭,任谁也打扰不了她。 “二少爷,我要打地铺还是?” “你陪她睡就行了,有个人在她身旁她也会觉得有依靠些,生病的人最怕的是孤独,你多陪她聊聊天,不管聊什么都行。” 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生病的人?说的是她吗?好像是喔,她现在就是一个哪里都不能去的病人。还好每天沅沅、巧儿和骆大哥都会抽很多时间來陪她,还跟她讲很多有趣的事,其实有时候也会觉得孤独,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那奴婢现在就进去了。” “嗯……若是有事就來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里。” “奴婢知道了,二少爷早些休息。” …… 好像说完了,她翻个身面朝床外,昏暗中有人蹑手蹑脚进來,站在床边不声不响地,过了一会儿又动作很轻地坐到床沿上,“小姐,你睡着了吗?” “是谁?”岳茗冲揉揉眼睛懒懒地问,听这声音好像方才在外面跟公孙意窃窃私语的人,“公孙意呢?” “回小姐,二少爷已经回房歇息了,由晴央來服侍小姐睡觉。” “唔,是晴央姐姐,我沒什么事,你不用服侍我的。”她掩了个呵欠,不知这么晚了还要怎么服侍她,却见晴央脱下鞋子爬上床來,小心翼翼地拉过锦被躺在她身侧。 晴央有些不好意思,头偏向岳茗冲的时候,生怕会压着她的长发,爬起來将她的头发理顺些又重新躺下。 岳茗冲半眯着眼含糊道:“晴央姐姐,是公孙意让你來陪我睡的吗?” “嗯,是二少爷吩咐的,小姐不喜欢么?那奴婢还是打地铺吧。” “不是,我长这么大都是一个人睡觉,有些不太习惯,晴央姐姐你不用尊称我小姐的,叫我茗冲就好了……你也不用张口闭口都是奴婢奴婢的,我当你是姐姐呢。” 晴央柔声笑道:“二少爷特意嘱咐的一定要大家称呼小姐,过些日子,咱们就要改口称呼少夫人了。” 闻言,岳茗冲顿时沒了睡意,过些日子,公孙意不是说要等她身子康复了之后才会成亲的吗?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那奴婢就不说话打扰小姐休息了。” “晴央姐姐。”她双眼圆瞪,一点困意都沒了。 晴央半撑着身子坐起,定定地望着她,“小姐有什么事吗?”二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一旦发觉小姐有异常就要去告诉他,此时,小姐该不会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吧?她立时紧张起來。 顿了顿,岳茗冲开口:“这些日子公孙意他们在忙什么呢?” 晴央松口气,温声笑道:“自然是忙着跟小姐成亲的事了。” 她眼里眉间都是错愕,这也太突然了吧?公孙意每天都來看她,怎么从來沒提过呢? “那到底是哪一天呢?”岳茗冲转向晴央,“为什么都沒人告诉我呢?” “这个奴婢不能说,二少爷会骂的,小姐别操心了,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吧。”晴央躺下之后,替岳茗冲拉好被角,“小姐歇息吧?若是精神不好气色就不好,拜堂那天就不美了。” 听到耳边晴央的呼吸轻而缓,岳茗冲脑子异常清晰,叫她怎么睡啊?搞错了吧?她不是沒有姻缘线的吗?难道无形中命盘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么说,从前那个算命瞎子说她短命也是胡言乱语了?该不会和上次一样又会中途出乱子吧? 神思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爱走神了,还喜欢自言自语傻笑,有时候她神游天外,自顾自地说话会引得旁人担惊受怕只当她精神出了问題。 她哪里会想那么多,至少在走神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放松的,不用去考虑有关生死、将來如何这样沉重的问題。 现在是在做什么呢?自己像只木偶一般被人摆弄着,她一动不动,任由晴央脱掉她的衣裳。脱衣了,是要沐浴了吗?说起來她好几天都沒有清洗了,也不知晴央陪着她一块儿睡会不会被她身上的馊味熏到。 她请轻拍了拍脑袋,怎么最近反应迟钝了许多呢?是怎么回事啊? “啊!” 一声低微的惊诧把她游离在外的神思拉回來,岳茗冲见晴央突然间面色大变,圆圆的黑眸盈着水光,她连忙拉住晴央,只觉得那双柔软的手骤然间变得异常冰凉,手心里微微渗着冷汗。 “晴央姐姐,你沒事吧?”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脸颊微红,有些难为情,虽然自己身材扁平,但也不至于把人吓得尖叫吧? 晴央很快恢复了情绪,待岳茗冲跨进木桶后,轻轻挽起她雪白的长发,“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岳茗冲听得身后低低的抽泣声,转过脸去,瞧见晴央不知为何泪流满面,她一头雾水,是不是自己哪句话伤了晴央的心了? 她趴在木桶边沿凝眸瞅着晴央,“你不就是晴央姐姐吗?我死也不会忘了你的……” “小姐千万不要提死字,不吉利的,小姐已经记不得奴婢了…….沒关系只要小姐好好的就够了。”泪珠子滚滚而下,岳茗冲莫名地跟着难过起來,怎么好端端的说哭就哭了。 “奴婢去提些热水來,很快就回來。” 语毕,晴央提着木桶匆匆忙忙退出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奴婢亲眼所见,小姐背心有一颗痣,尾骨处有块蝴蝶型的胎记。”晴央越说越激动,即便过了十多年,她也不会忘记小姐身上有什么特殊印记。 公孙意瞟了她一眼,淡声道:“你沒有看走眼?” “绝对沒有,我家小姐身上有什么胎记印记,奴婢最清楚不过了,原來当年小姐沒有跟着老爷夫人少爷们一块儿被砍头,原來小姐还活着……”她陪伴了三年的小姐,不管是死而复生还是逃过一劫,她都高兴,都感激上天的恩德。 “是啊,还活着,她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我却一点都沒有发现。”公孙意摆了摆手,命晴央退下。 曾经多少个日夜,他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人竟然一直在自己身边。见到金锁的那一刻,他已经有些怀疑,如今晴央不过是证实了自己猜想。得到答案了,尘埃落定了,他的心却是无波无浪,反而温厚平和了许多。 “小姐,该起來了。” 迷迷糊糊中发觉水早已凉透,晴央何时进來的她竟一点都沒察觉,岳茗冲嗯了声,顺手接过晴央递來的薄毯裹住湿漉漉的身躯。 “晴央姐姐我睡了多久?”岳茗冲有些疲倦地穿上抹胸,穿外衫时,衫子自指尖脱落她也沒有精神去拾,“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总觉得好累。” “小姐近來食欲不好,三餐都吃得很少,自然是沒什么精神的了。”晴央细心地替她穿好衣物,系上腰带,微湿的长发松散在背后,“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透透气精神会好些呢。” 她掩着嘴眼睛都像是快被缝上一般,睁了好几下最终眼皮还是沉甸甸地耷拉下來,晴央搀扶着她慢悠悠朝花园步去,恍惚间,她真觉得自己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走几步都觉得困,必须要人扶着才行。 “小姐先靠着大树歇息一会儿,奴婢去给小姐取些糕点來,很快就回來。” 晴央扶着她坐到梧桐树下的石台上,让她斜靠着树干,“小姐就眯一会儿,别睡着了。”晴央半跪在她脚边,伸手理了理她散落在颊面的发丝,怜惜道:“小姐小的时候最爱惜自己的头发了,谁也不让碰,就只让奴婢一人碰。” “唔,是吗?我小时候的事晴央姐姐也知道吗?”岳茗冲含糊着问,她小时候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晴央怎么会知道的?连陌生的崔飏也知道,唯独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罢了,不知就不知吧,她现在可沒有太多精力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 “小姐……” 晴央见她睡着后面容十分怪异,一点也不像是普通人睡着时的样子,忽而心里紧绷起來,“小姐?你睡着了吗?” 沒有得到回应,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轻触到岳茗冲鼻下。 岳茗冲动了动,喃喃:“我就眯一会儿,你快些回來。” “嗯,小姐你等着,奴婢去拿些小姐最爱吃的白玉糕和酥子糖。”晴央抽了抽气,哽咽说着,站起身刚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她几眼,快步离开。 微风扫过,风中混杂着湖水和花朵的香气,她闭着眼,意识更加涣散起來,大好时光,不睡觉做什么呢?无所适从的双臂缓缓抬起,用力抱着树干,整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向大榕树。 她睡觉的样子很可怕吗?怎么人人都会在她睡着的时候探她的鼻息呢?公孙意如此,容夕如此,就连晴央也是一样,他们都怕她突然间就从睡梦中跌进鬼门关吗?她自信自己命够硬,就算要死,也不会这么轻轻松松从睡梦中离世。 风中除了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哭诉和争吵声,这些人真是煞风景,她好不容易能一边吹着风听鸟叫,却有人专程來打扰她的好眠。 “二少爷,你真的被迷了眼了吗?她现在同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妇人有什么区别?你真的打算娶她?” 女人尖锐的叫声刺进她耳里,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妇人?说的是谁?紧接着,女人刺耳的叫声再度响起:“谁会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传闻少年白头的人是灾星,会给人带灾的……” 满头白发?她脑子转了好几圈才意识到说的是她啊,灾星?她可什么都沒干,糊里糊涂就成了灾星了啊。 第一百四十四回 纠缠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虽然她此时被困意包裹着,可是有人正在诋毁她啊,她可不能坐以待毙任人污蔑辱骂她。她若是坐视不理任由旁人满嘴喷粪,那她就不叫岳茗冲了,逆來顺受可不是她的性子。 强迫自己从困倦中抽离,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细长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隔着花丛,瞧见方才那尖嗓子的女人背对她在跟一个男人说什么,那男人,好生熟悉啊。 怎么搞的,她如今已经老到连她男人公孙意都不认得吗?她轻声嘿嘿一笑,正要站起身叫住公孙意,, “连姑娘,你在蕊园做客,想要待多久我都不会有意见,可是你若有心败坏冲儿的名声,可别怪我不讲人情。” 冲儿啊,他竟然如此称呼她呢,她脸颊有些热乎乎的,当下打消了出声的念头,决定隔岸观火看看连瑾能搞出什么花样。 “二少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岳茗冲她愈见衰老了,她能陪你多久?你真的要娶一个跟自己娘一样老的女人吗?”连瑾愤愤不平,她自己的美色能颠倒众生,看见她的男人都心猿意马蠢蠢欲动,唯独这个公孙意,不管她下多少工夫,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个要死不活的岳茗冲。 公孙意起了怒意,本以为这个女人神神秘秘引他來此会讲些晋淮王的机密,哪知这女人才提起晋淮王就话題一转,转到岳茗冲身上來。他沒给她好脸色,背过身去,冷声道:“连姑娘,你应该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祸从口出,你应该知道你说这些话,我完全可以让你今后都不能再出声。” 真狠呐!岳茗冲和连瑾两人同时这样想,连瑾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跨前一步用力抱住他的腰。 岳茗冲顿时脑袋嗡的一声,这女人,大白天的是想做什么? “放手!”公孙意怒叫,一把甩开连瑾,“你若安分些,我还可以请你喝杯喜酒,你若是不自重……” “够了,二少爷,我沒有其他的要求,就只希望你能正眼看我一眼,我长得不美吗?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跟看见一棵树一样毫无感情?” “你错了,在我眼里,你连一棵树都不如。” 语毕,只见连瑾双手紧握着脸,嘤嘤地哭起來,公孙意冷哼一声,慢吞吞离去,过了一阵子,连瑾轻笑出声,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公孙意,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个公孙意,对着美人说几句好话又能怎样啊,伤了人家的自尊伤了人家的心,连瑾这嫉妒心强又容易记仇的狠辣女人,也不知道将來会暗地里下什么绊子呢。 岳茗冲靠着树干,喃喃道:“如果我是公孙意,即便我不喜欢,也不会用这种方式。”以她的性子,必然不会表面上冷漠拒绝,搞点阴谋阳谋的跟对方恶斗,那才有意思呢,这样直接了断的太不好玩了。 “你在嘀咕什么?”有双手轻轻按住她的双肩,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后面站着谁,她闭着眼朝后靠去,“我在说,刚才你发招有点恨了,连瑾会记恨。” “是吗?你都看到了?”公孙意在她身边坐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双膝之上,“你对我的做法还满意吗?”他俯下头去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 “嗯,一般满意吧,不过连姑娘真的很漂亮的,我要是男人我也会动心的。” “她漂不漂亮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保证不会有一天突然转性了会多看她几眼,进而,对她动心,进而,会被她拉上床?”她勾住他垂下的一缕青丝,好让她嫉妒的黑发啊!手指转啊转,发丝柔滑地在她指间流动,“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说中你个头,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我的心就一点点大的地方,全都被一个叫做岳茗冲的女人占得满满的,还能装得下谁呢?” 岳茗冲笑得眼儿弯弯,咂了咂嘴,道:“真是正人君子,你答应我,将來不管我在不在,你别插嘴,让我说话,将來我若是真不在了,我说如果,你可以喜欢任何女人,但连瑾必须排除在外。” 公孙意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我答应你,还有什么要求?” “嗯,不管连瑾多么花言巧语哄骗你引诱你,装可怜或是向你下药,你都不能被她钓上钩,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也不要信,她心狠手辣,我真怕你会不知不觉就跌进她的陷阱里去……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说啊? “有啊。”公孙意做出无辜的表情,“你真是多虑了,首先你会活得很久很久,其次,我公孙意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我何必又要去喜欢上别人呢?” “谁知道你将來会不会腻了,要图新鲜感就一脚踢开我,我无依无靠的被你欺负好不可怜呢。”她嘟起嘴,双臂柔柔地环住他的颈子,困意又袭來,她埋进他胸前,“公孙意,我很自私的,我活着的时候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公孙意点点头,嘴唇附在她耳边朝她耳孔吹气:“岳茗冲,我也很自私的,不管你活着还是死去,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岳茗冲咧着憨笑,“好啊……公孙意,我有点困了呢。” “那我抱你回去休息。” “好啊。”巴不得有人能抱着她回去呢,走路对她來说,真是件苦差事。她不过是头发白了而已,怎么跟老年人沒两样了呢?该不会此刻已经满脸沟壑了吧?公孙意横抱起她,她躲在他怀中很爱心地睡去,忽然慢半拍地想起什么似得,手指抚了抚脸颊,终于才安心,还好,肌肤还是光光滑滑的,一点皱纹都沒有呢。 模糊的梦境中,门外不断地传來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几十个人不停地在门口走來走去。她微蹙着眉,怎么到哪里都让她睡个好觉呢,她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在任何时候只要她想睡的时候就不要制造各种噪音來打搅她就行了,怎么这最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冲儿,睡得不好吗?” 公孙意温柔的声音在耳畔飘荡,她应了一声,烦躁地滚进床内侧,大被一盖,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你好好睡,我去把他们赶走,稍后晴央过來陪你。” “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隐约听到晴央低声向公孙意说些什么,也沒去听,过了不久,身边多了一个人。 “小姐,奴婢來陪你,小姐快些睡吧,明儿一早还得早起呢。” “唔,早起啊,有事吗?” 岳茗冲含糊地问,知道晴央也不会跟她透露什么,大不了就是被拖起來到园子里走來走去强健体魄罢了。 这几日每天很早她都会被晴央从睡梦中拖起來,被强迫着到园子里散步,她想在别人眼里自己真的变成了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老太婆了。她沒告诉他们,其实她体内能量十足,只是懒得爆发出來,懒得走路,懒得答话,说白了,她不是虚弱,只是懒而已。怎么这些人都不懂她的心,就连公孙意也不懂啊!早起散步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情,她真是一点兴趣都沒有啊。 时光流转的快与慢,与她似乎也沒有太大联系了,终日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虚耗了多少宝贵的时光,梦中岁月总是模糊而迷离的,虚虚实实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睁开眼睛是白天黑夜,梦境还是现实。 “小姐该起床了。” 晴央知她脾气好,即便不愿意睡得正熟的时候被人拖起來,但也不会胡乱发脾气,“小姐别睡了,该起床梳头了,再耽误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不就是跟往常一样起來在园子里踩蚂蚁吗?怎么还会误了时辰呢?难道锻炼身体还得选个良辰吉时不成? “好了好了,我起來了……”岳茗冲迷迷糊糊坐起,眼睛还沒完全睁开,眼角瞥到窗外天色还很早,正欲倒下,晴央一把拉住她,笑道:“小姐可不能再睡了,咱们今天又大事要办呢。” “什么大事呀?能比我睡觉还重要吗?晴央姐姐你就让我再多睡一刻钟吧?” “那可不行啊,我的好小姐,你若是再不起來,二少爷又得骂我了。”晴央哄着她像是哄小孩一样,托住她纤细的腰身把她挪到镜子前。 岳茗冲呵欠不断,“你还真是听公孙意的话,回头让他把你也娶了。” “小姐你说什么呢,快坐端了,奴婢要给小姐梳头了。” “晴央姐姐害羞了。”岳茗冲嘿嘿一笑,即便让公孙意收了晴央做侧室,她也沒什么意见的,晴央为人忠厚善良,对她比对任何人都好,就算公孙意有一天对晴央产生感情也沒什么不可的,将來她离开人世还有晴央照顾着公孙意, 她也可以完全放心了。 总是打不起精神來,只觉得自己像睡神一般端坐着,晴央在身旁忙忙碌碌的,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忽然眼前的光被挡住了,她眼皮颤了颤,咕哝道:“终于肯放我睡了吗?” 脚下轻飘飘的,她真的很怀疑最近公孙意是不是让人在她的汤里面下了蒙汗药了,让她不能打起精神來,趁着她沒有任何反抗力的时候欺负她。 是梦,一定又在做梦,通常这种美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吵醒,稍后晴央一定会來叫她,, “小姐,困了的话就好好躺着吧。” 果不其然,她真沒猜错,那么大的事,她竟然浑浑噩噩地一片茫然,哪有人成亲会像她这样站着站着就要到倒了的。这绝对是梦。如果她还沒猜错,不久后公孙意就会爬上床來在她手臂上掐一掐,在她腰上捏一捏,然后,, “你是不是睡神附体了?拜堂成亲都能睡得打起呼噜來。”他挤上床來,把她朝里面推了推,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抱怨,“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你竟然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真是狠心。” 他还在嘀咕着什么,她已经沒有心情去关心了,重要的事,他提到拜堂。 她突然睁开眼,一个轱辘爬起來,翻身压在他身上,“你说什么?方才是在拜堂?我沒做梦?” “我这个相公当的太无趣,旁人都喜气洋洋的,我却是冷冷清清的,连娘子都以为在梦里,你说我可怜不可怜?”他似笑非笑,撇开脸,不看她。 她自觉有愧,讨好地笑道:“公孙意,好相公,你知道我最近精神总是恍惚,我真的以为睡得迷迷糊糊的在做梦啊,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第一百四十五回 成亲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别人的洞房花烛夜她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她的….. 累,除了累,便是困,她呵欠连连,连说话的力气都沒有了。 大半夜,他都向她发号施令:“我的胳膊忽然有点酸。” 于是,她忍着倦意替他又捶又捏,还要忍受他不断的挑刺,果然一成亲就原形毕露了,还以为他会是个体贴疼爱妻子的好相公,原來……她只能报以干笑,这种事情,明明自己就可以做,却非得折腾她,沒见她眼皮都睁不开了吗? “这算是小小的惩罚。”他翻身把她揽进怀里,两人的位置瞬间发生了变化,“为**子该做什么?我一定得好好教教你。” “你可别趁着我精神恍惚体力不支的时候欺负我啊,我可是会记仇的。”她嘿嘿一笑,双掌揉捏着他的胸膛,眼角忽然瞥到散发着绿光的东西从一旁飘过,她一个激灵,顿时朦胧感被驱走,坐在他身上,警觉地望向四周。 公孙意察觉到她突然的举动,立即抓住她微凉的手,“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沒有,我眼花了而已……嘿嘿,重要的是,我突然精神很好了呢。”她不再左顾右盼,那幽绿的影子飘飘忽忽地从窗户飞出去。她不敢告诉自己看见了鬼,只是隐约觉得心内不安,阎王爷这么快就要派勾魂使者來勾她魂魄了吗?她刚刚才成亲啊,多给一点时间不行吗? “你好像很不开心?” “是啊是啊,成亲之前你对我多好,刚一拜完堂你就变了。”她坏笑着把他的手臂摊平,解开他的上衣,咽了咽口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禽兽,从前稍作幻想都会满腹罪恶,如今,这幅玉体可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她像是采花贼见到绝色佳人一般,干笑几声,“哈哈哈,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你长久以來渴求的只是占有我的身体吗?”他绽露温和的笑容,此刻,这笑容真是让她无地自容了,干嘛要这么配合啊!还是他们之间太有默契了,她想玩,他就陪到底。 岳茗冲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羞涩笑道:“其实,也不全是啦,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嚯,奶奶的,这世上还有如此惊为天人的男子,当时我就想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把你拿下,后來……” “后來怎样?”他饶有兴趣地等待她的下文,她俯下头去用力亲了亲他的额面,“后來,后來我就被你俘获了,我竟然输了。”输得好惨呢,把这一辈子的时光和感情都输给他了,如果她有一辈子的话,她铁了心也要跟着他杠下去,一起生,一起死,直到下一世,还做夫妻。 “不行了不行了……”她摆摆手,嘴里不停地说:“这样不行,我这么清醒,怎么办?” “什么不行?”他虽对她各种突如其來的招数都能接受却不能完全了解,比如现在,她脸颊涨红,情绪焦躁不安,他就不明白了,洞房花烛,她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紧张? 她跳下床去,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怎么沒酒啊,沒酒怎么办事啊?酒壮人色胆,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虽说是夫妻,可是也好难为情的,她真怕自己一慌,又会跟上次在子若城的清风馆里一样,衣服脱到一半了还临阵脱逃,兴许彼时谎称自己是兰公子的公孙意一定高兴死了。 “冲儿你干嘛去?”公孙意正欲下床,岳茗冲立即拦住他笑道:“好相公别下床我马上就过來。”她朝他挤挤眼睛,抛去一个自以为很诱惑人心的眼波,“等着我哦。”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踢开,公孙意慢悠悠转过头,瞧见一个人踩着乱步摇摇晃晃朝这边走來,他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微微恼怒,“哪有你这种人,撇下相公自个儿找乐子。” “沒有沒有,我是,去壮胆去了。”她笑呵呵爬上床,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來,公孙意的俊颜立即垮下來,“原來你去找酒喝去了,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 他话音刚落,嘴巴就被她封住,酒气和她身上的脂粉气混在一块儿直往他鼻孔里钻,他顺势抱住她的身子以防她从床上跌下去。 “我沒忘,你说过不准我喝酒。”她沙哑地说道,自他唇间抽离,微微喘息,“可是我高兴,这辈子从來沒像现在这么高兴过,我……”果然酒是好东西啊,她趁醉胡乱地揉捏着他的肌肤,好像不是那么冰凉了,反而暖暖的,又光滑又有温度,真是好摸极了。 公孙意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柔声说道:“冲儿,从今往后,你要戒掉这几样毛病。” “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她才顾不得他在说什么,此刻胸中有团烈焰在焚烧,她哪里有心思去管他说什么,用力撕开他的衣裳,把他剥个精光,他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似是习以为常一般,她可气了,好歹她激情勃发啊,他也该配合一下吧! “戒酒,戒赌,戒色。”公孙意慢条斯理说道,平躺着任由她上下其手,她一听,愣了愣,旋即想通了,罢了罢了,她的人生里沒有这些东西,她还是可以活得很好的,只要有公孙意就够了。 “戒色的意思是?”她含混着问,他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清晰:“除了你相公我,不准对别的男人心存幻想。” 这样啊,一个公孙意就够了,她有多大能力去“糟蹋”别的男人啊?太高估她的吧?她多纯情,他应该知道的。 兴许是太激动,她竟在狂笑几声之后从他身上跌下去,滚到地上,他一急立刻拉起她把她压在身下,他真不放心让她占据主导地位。 “冲儿,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即使是阎王也不行。”他吻向她的锁骨,胸口,声音带着沉闷的压抑,原來她的担忧他都知道了。 她的肌肤被他带着火苗的指尖轻抚着,紧接着,她全身都被烈火烧起來,他哑声道:“你可知道我们的缘分是从前世就注定的,前世我负你太多,今生都让我來还,下一世,我们谁也不要忘了谁……” 后來她不知是吃了他还是被他吃,早上醒來,发现他一脸倦意却面露笑容,她满足地吻了吻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越过他跳下床。 真是奇怪了,竟然一点倦意都沒有了,清醒得不太对劲啊! 穿好衣服,她准备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妻子替他拿早饭,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头脑一阵眩晕,似有千万只绵绵绣花针同时扎进她头颅里,猛然的刺痛让她猝不及防,意识骤然混乱起來。刺痛自头颅一直传到肚腹,又极速流遍全身,最终,四肢麻木起來,痛楚全部都汇聚在心脏。 甜腥而熟悉的东西涌上來,她还來不及叫醒公孙意,鼻间流下两道温热的血泉,进而呕出血來。 不要就这样死,不要,她还沒跟公孙意道声别呢,不要这么快就带走她。 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变得贪婪起來,从前她看淡生死,注定的死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任何人任何事对她來说可有可无。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求生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公孙意,我走了……她想跟他打声招呼,最终还是沒有开口,迷迷糊糊中,有人抱住她在大喊她的名字,隔了很久她才听到,那自天外飘來的声音來自于公孙意。 “冲儿,你听得见吗?” 她用力睁开眼,“公孙意,我有点困了呢……” “坚持一会儿,玖师父已经回來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他不顾她的挣扎,抱起她疾步奔出去。 她其实是想告诉他,好歹披件衣服再出去吧,他现在裸着上身,让人看见…… 就这样,半裸上身的公孙意抱着他的新婚妻子发了疯一样从呆住的家仆身旁飞过。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把她抱过來,而且你沒穿衣服。” 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公孙意哪里有心情去搭理程莳玖的戏言,“玖师父,我把冲儿的命交到你手上,无论如何,你都要治好她。”他的面色极其可怕,让笑嘻嘻大咧咧的程莳玖都不由得倒抽口气,他可不记得自己的好徒儿脾气会这么差劲的,这张要杀人焚尸的脸,到底是把他这个师父当成什么了? “你把她放回去,我替她好好把把脉。” 程莳玖叹口气,拍了拍公孙意的裸露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样赤身**的抱着她我怎么把脉。”就算沒有一丝不挂也差不多了,他当初可是认定公孙意是四人中最有能力天资最聪颖,也最具气质的一个,怎么才成亲这怪癖就暴露无遗了,喜欢光着上身到处跑也不顾旁人的感受吗?沒瞧见那一众小丫鬟脸都红得像是擦了一整盒胭脂一般吗? “沒事……”程莳玖抽回手,捋了捋并不长且乱糟糟一片的胡须。 公孙意闻言一愣,“沒事?你有沒有仔细把脉?” 程莳玖捶了捶脑袋,他话都还沒说完,这徒儿怎么这么喜欢抢话呢。 “我的意思是,她现在沒事,不过是毒发了而已。” 公孙意听程莳玖轻描淡写地说着,心知是怕被岳茗冲听到,于是随手抓起衫子套上拉着程莳玖走到屋外。 “玖师父你老实告诉我,你有几成把握?” 程莳玖扁扁嘴,眼珠子转了一圈,朝公孙意伸出双手。 “十成?”公孙意讶道,顿时大喜,随即瞧见程莳玖的双手轻轻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十天,以她目前的情况來看,她最多能活十天。” 语毕,公孙意呆住,这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劈得他缓不过神來。 十天?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玖师父身上,到头來却被告知他的妻子只有十天活头? “不过呢,她若是能扛得住我开的药,稳住毒性之后不再吐血也不再昏厥,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公孙意怒瞪程莳玖,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來,有必要说话时大喘气吗?他简直要恨死这个古里古怪的老男人了。若非这讨厌的人是自己的师父又是自己爹娘的生死之交,他早就不客气地一拳打过去了。 程莳玖避开公孙意的怒视,背对着他,却依旧能感到背后滚烫,理了理嗓子,慢条斯理说道:“她的脉象混乱,所中之毒极为复杂,老狐狸叶无涯成心不想解她的毒,凭我赛华佗超扁鹊的当世神医程莳玖也难解她的毒,不过我会尽力的,等她毒性不再扩散了,我去找冰蚕來做药引,自然是药到毒除的……喂,那个,走路的那个,说的就是你,过來一下。” 茹非远远听到这叫声,既陌生又熟悉,他转过身去,忽然大叫一声。 第一百四十六回 生别离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敲一下又一下,他的脑袋瓜子虽然木了些,可是并不是木头做的啊,师父这样连敲好几下,难道他自己的手不疼吗? 程莳玖吹胡子瞪眼,一手叉腰一手猛敲茹非的额头,“臭小子,混小子,让你好好读书,一天就知道瞎跑,竟然还跑到这里來?” 茹非不敢抵挡,更不敢还手,只得任由程莳玖训斥。 “师父,徒儿有好好读书的,中途遇到一些事,总之是一言难尽了,师父停手吧,徒儿知道错了。” 程莳玖早已消气,他根本也不是个会记气的人,奈何这几个徒弟当中,唯独最晚入门的茹非最是老实忠厚,简直到了愚钝蠢笨的地步,他不好好蹂躏一番,怎么对得起当年茹非老爹临终的托付呢。 “程大侠,小儿就拜托您了。” 到如今都记得当年那感人至深的画面,他不多敲几下,哪里算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呢? “见过你的几位师哥师姐了吗?”程莳玖见茹非傻呆呆地垂着头不发一言,当下就怒道:“抬起头來!混账小子,师父沒告诉你做人要挺胸抬头顶天立地吗?这样低着头活像个受气小媳妇。” 站在一旁的禇昭沅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说得好,小师弟抬起头來啊,三师姐还等着你敬茶呢。” “沅姐姐,你就不要再调侃小师弟了,沒瞧见他已经变成苦瓜脸了吗?”鱼巧奉幸灾乐祸,前几日还是小舅子呢,突然间身份就大转变了,从小舅子荣升为四师哥。从此以后,他也有可以欺负的对象了。 茹非嘟嘟嘴,一脸委屈,“师父,巧儿比我小三岁也要做我的师哥吗?” “混账话!就算是小你十岁又如何?他比你早入门自然是你的师哥,这有什么好疑问的,还有,你有沒有到处跟人说你是我的徒弟?” 程莳玖瞪着茹非,瞧他一脸傻气样,心里又气又笑。 这几个徒弟当中最让他省心的就属茹非,资质普通甚至有些蠢笨,但学起功夫來却一点就通,加之长年下田干重活身子骨精实又能吃苦耐劳,在这几个徒弟当中功夫不算顶尖却不算落后。 茹非吸了吸鼻子,怯生生说道:“徒儿从來沒有向旁人说起过,怕辱沒了师父的名声。” 闻言,禇昭沅不屑地扁扁嘴,心说,就算你敲锣打鼓大喊着“程莳玖是我师父”,也不会有人知道程莳玖是哪个。因为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太多了,即便是程莳玖自封什么“赛华佗朝扁鹊的当世神医”,也不会有人买他的帐。 这话,她沒说出口不是怕玖师父发火,而是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人到中年自尊心比任何时候都强,她真怕这话一出口玖师父那脆弱的小心脏会受不了,进而一气之下又不知会躲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再收个什么混账徒弟。 “好小子,快去给为师买一坛子酒來,要醉香坊的,其他的不要。” 茹非满腹委屈,同样是师父的徒弟为什么这种事都要他來做,“师父为什么又要让徒儿去,三师姐和四师哥也很闲啊?”为什么不让那两个闲人去,看他好欺负吗? “你小子下了山学会推诿抱怨了是不,让你去就去,你的师哥师姐从前沒少做过这些事,现在轮到你去了。”程莳玖脏兮兮的手伸进破破烂烂的衣裳里掏啊掏,在外漂泊久了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子,不修边幅也是情理之中的,他深知此刻的模样在旁人眼中一定比叫花子还惨。 “喏!给你一个铜板,快去快回。” “可是,师父……” 话还沒说完,程莳玖一脚就过去,茹非眼明手快,顺势弹起,身形一闪便轻点脚尖跃上墙头,“师父好小气。”他咕哝着朝程莳玖看了一眼,悻悻地翻跳下去。 程莳玖暗叹,多日不见,这混小子的武功又有进展了,将來去找冰蚕,有茹非跟着一块儿就能少费很多工夫。 公孙意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忽而又静下來,门被轻轻推开,身后响起轻缓的脚步声。 “玖师父,冲姐姐毒你能解的吧?”鱼巧奉尽量不让自己出声,尽管二哥跟岳茗冲已经拜堂成亲,可是他还是喜欢叫她冲姐姐,叫二嫂的话就有些疏远了。 程莳玖点头,用同样低微的语气回道:“现在厨房在熬药,等她喝下之后看看情况如何。” 公孙意偏头瞧见门口三人窃窃私语,他淡声道:“都站在做什么,过來吧。” 禇昭沅走过去,瞧见岳茗冲面无血色,白发散落在两颊,心头轻颤,叹口气道:“二哥你别难过,二嫂会好起來的。”她的目光从岳茗冲憔悴不堪的容颜移到公孙意脸上,从不知何为真情,但从二哥对二嫂的态度來看,必定是用了全部的爱。 她虽是局外人不能理解二哥此时的心情,却能懂得情到深处会使人傻,使人疯。如今的二哥犹如惊弓之鸟,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使他整个人都崩溃,紧绷的弦一旦断掉,有什么后果,不言而喻。 岳茗冲啊,拜托你快些好起來吧,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让二哥真正的快乐起來。 禇昭沅双手合十立于胸前,心中默默念了数遍,她一向是不喜欢将愿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面,此刻,她真的希望,皇天后土,开开眼,放过这对情深意重的夫妻吧! “二哥,你一直守着二嫂吗?”禇昭沅半跪在公孙意脚边,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他的手好凉,“二哥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看着就好,有事我再叫你。” “不用,我就在这里看着她,若是她醒了后看不见我会着急的。”公孙意抽出手喃喃自语,瞧见岳茗冲眼角有泪滑下,他抬手轻轻拭掉,“瞧,她虽昏迷却能听得到我的话,你说我能离开吗?” “二哥,你这样一直坐着她也不会醒过來啊,我和巧儿还有玖师父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禇昭沅一急语气就不自觉地加重,她是真的心疼二哥,他不是大夫,守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看着就让人揪心。 在三人的劝说下,公孙意才答应到隔壁房里暂时休息一会儿。 刚睡下不久就听到丫鬟在叫他,他急急忙忙赶过來,见屋子里围了好几个人,“出什么事了?”他的心都快蹦出來了,无非是两种情况,他拨开这乌泱泱的一群人,挤进去,见岳茗冲已半坐着,禇昭沅在给她喂药,立时,悬在半空的心彻底放了下來。 岳茗冲抬眼望见公孙意双眸闪着水光,笑嘻嘻地叫道:“相公,让你担心了。” 是啊,都快让他担心死了,公孙意唇瓣勾起辛酸的笑容,哽咽一下,柔声道:“我还沒欺负够你,你可不能这么快就离开。” 禇昭沅把药碗递给公孙意,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不知道何时这屋里竟涌了这么多不知从哪里冒出來的人,看着面熟,大概是园子里的家丁丫鬟。 “好了沒事了,少夫人醒來了,大家都下去做事吧。” 待这些人陆陆续续退出去后,骆秋痕同鱼巧奉等人也跟着退下,这时候,当然是要留给这对新婚夫妇的。大家心里都沒有确切的答案,也不知岳茗冲会不会像玖师父说的那样,吃下几幅药若是毒性控制住就能得救。 “对不起。” 公孙意闻言,并不答话,捏着汤匙一勺一勺地替她喂汤药,她强忍着苦涩和对药的恐惧,强迫自己咽下去,就算再难吃的药,只要能救她性命,她一定要硬着头皮尝试,是为她自己也是为公孙意。 “我总是让你担心。”她恨内疚,轻叹一声,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灌下去。 公孙意拭了拭她的嘴角,“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们是夫妻,自当是同甘共苦的。” “你若是娶了别人,恐怕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时刻都担惊受怕的,连瑾说得真对,我只会拖累你,你应该拥有一个健康美丽温柔的妻子,而不是像我这样身世复杂手染鲜血的女人。” “世上好女人多得是,可是我的眼睛就只能看见你,我的心里就只能装着你,我说过,我们两个,是前世的情未了解,今生再续的,你想把我推给谁呢?”他抱住她,脸颊埋进她消瘦的肩窝里,“推给连瑾?连瑜?还是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只要是女的都可以?” “不要,你谁都不要,我会好起來的,不再让你担心,我身上的毒会解掉,我的头发会变黑,我还要跟你做好几十年的夫妻。”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一个人用情至深,眼里只能看得见对方的脸,耳朵里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双手也只能触碰到对方的身体,这算不算沉迷,算不算自私? 白发与黑发相互纠缠在一起,耳畔温热的气息徐徐吹來,她转向窗口,原來天又黑了。 “怎么了?睡不着吗?”公孙意发话了,他早就察觉到身边这幅瘦瘦凉凉的身子不安分地扭來扭去,一阵阵地唉声叹气。 岳茗冲嗯了一声,在床上躺的久了连白天黑夜几乎都颠倒了,白天别人都在忙这忙那,她却蒙头大睡,一到晚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公孙意,我想去外面看星星。” “好啊。”公孙意毫不犹豫,起身穿上衣裳后拿着披风递给她,“夜里凉了,当心着凉。” 园子里的人基本上都已经休息了,两人绕过回廊,朝花园而去,刚刚跨进垂花拱门,忽然瞥见角落的竹子后面站着一个人。 “是谁在那里?”她开口,那人一动不动,忽而瞥见公孙意费力地朝那方瞧去,当下意识到自己又看见那种东西了,脸色一变立即改口道:“睡太久眼花了,哪里有人啊?” 公孙意看她一眼,不以为意道:“你的确是眼花了,那里明明有人,你却说沒有。” 正说着,她已经被他拉到竹林边,“玖师父,你在这里做什么?” 玖师父?这人就是公孙意的玖师父?岳茗冲傻眼了,虽然门口灯笼的光照到这里已经很弱了, 但她还是能清楚地看见程莳玖的容貌。 粗眉大眼,鼻梁高挺,薄唇四周的胡须乱糟糟的好似从來都沒有修理过,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表人才的。 沧桑的容颜见证着这些年的经历,等等,大半夜的,他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这里做什么,双眼圆瞪,敛手直立着,活像一尊祭拜石相。 第一百四十七回 死灵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见此情形,她第一个想法便是,他被鬼附身了,但被鬼附身的话他一定是神志不清的,可是他此时神情专注,双目炯炯有神,根本就不像是她所见的鬼附身。 “玖师父,你又在搞什么。”公孙意薄怒,伸手推了推程莳玖,这个古怪的人,时常搞出一些让人大吃一惊、措手不及的事情來,“程莳玖!” “谁叫我?!”程莳玖被公孙意的怒喝吓得一个冷颤,旋即看到二徒弟公孙意冷着一张臭脸,而二徒弟媳妇正一脸不解地上下打量自己。 程莳玖摆摆手,满怀遗憾道:“我好不容易才进幻境,就这样被你打断了。” “幻境?你修仙吗?当心跟叶无涯一样的下场。” “你这小子,我不是修仙,只是神游到天外瞧瞧你爹还在不在世而已。”程莳玖渐渐低落起來。 他跟公孙齐两人是挚友,他习武,公孙齐学文,当年两人同时钟情于沐之蓝,不过沐之蓝却喜欢上温和内敛才华出众的公孙齐。好在他是个大咧咧心里不装事的人,即使失去喜欢的姑娘,却一点也沒有记恨公孙齐,两人共同培养了这四个徒弟,文武双全享誉皇城,只是公孙齐却沒有福气亲眼看到这几个孩子如今的成就。 九年过去了,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从此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他是个普通人,能做的便是游遍四海打探公孙齐的消息,刚从高人那里学來一招神游**,却中途被打断,看來老天都不愿意帮忙了。 公孙意轻声叹气,当他还是麟珖兽的时候,与公孙齐在苒镜古城碰面,他记得自己把公孙齐送出去了。到这一世,他料到这情景会重演,于是,时常留意,阻断一切可能,但是就像是早已注定好的,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沒办法改变这历史。 后來明白,父亲公孙齐穿梭时空到了异世的苒镜古城是专程來解救他的,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此人便是他这一世的父亲。 逃出苒镜古城后,父亲又去哪里了呢?那异世妖魔鬼怪横行,他一个文弱书生,能有机会存活下來吗?若是活着,他为什么不回來呢?是沒有逃离异世吗?是了,他只是个凡人而已,这一切都在他毫无准备的状况下发生的,他能做什么呢? “公孙意,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岳茗冲见他仰望着灿然星空,满腹心事,抱住他的腰低声说:“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沒事了,玖师父呢?”他这才记起,还有一个人比他更难过,岳茗冲指了指拱门,“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绿莹莹的影子又出现了,且比上次更加像个人轮廓,一个,两个,三个…… 她惊得不敢出气,这五条缓缓飘动的幽绿人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注定吃多少药也沒救的吗?这些鬼是地府派來捉拿她魂魄的鬼差吗?如果是的话,上次看见的那条鬼影就应该把她拖走了,那么,这次來的这五个“不速之客”是來做什么的? 瞧见它们缓缓地飘走,那方向,正是沁晓荷苑的所在之处。 整晚,她的心都被那些幽绿的影子牵动,她怕死,比任何时候都怕,因为她的时辰还未到,所以那些鬼差们才在等待时机,等她一断气就那铁链锁住她吗?她见过鬼差勾魂,长长粗粗的铁链死死缠住脖子,被锁的鬼魂痛苦不堪,不得求饶不得哭喊,否则就会被鞭打。 哗啦啦,哗啦啦…… 耳边,梦里,铁链滑过的声音异常清晰刺耳,她甚至能听见鬼差们就站在床边嘀嘀咕咕地是说些什么。 她不敢睁开眼,直觉地抱住身边的人,直到天明,她还未从恐惧中挣脱出來。 一入夜,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往耳孔里钻,又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怕惊动到她。 “瞧见沒?这丫头怎么长这么丑。” “其实也不算。”顿了顿,男人冷淡的声音又起,“这人剩下不多时候了。” 岳茗冲闭着眼,只当这人说的是她,当下吓得四肢僵冷,她沒瞧见说话那人摊开册子指了指名册上那姓名,之前说她丑的那人漫不经心应道:“这丫头迟早会來來见我的,我不着急,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过了好一会儿,沒有再听到任何声音响起,脑海中不断回想方才那可怕的对话,那两人应该就是勾魂使吧?时候不多了?这不就等于皇帝下令判囚犯秋后问斩吗? 喝这么多药有什么用呢?尽管每天都要喝几次难喝的汤药,而且她的身体明显地比先前好很多了。程莳玖说她的毒性得到了控制,再吃几服药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找到十只冰蚕做药引,连根拔起,将來就不用再忍受痛苦折磨了。 是为了公孙意才隐瞒实情骗她吗?她多想告诉他们,大家都不要再为我花费工夫了, 鬼差每晚都在床边候着,就等着我断气呢,你们找來冰蚕又有何用呢? 公孙意为了她,时时在她身边守着,她分明瞧见他俊美的容颜憔悴了许多,她不忍心,实情总是会令人痛苦的,她装作什么都不知,安心地让公孙意照顾。 秋意渐浓,树木花草都开始凋蔽,一如她的生命,一入冬就会全部都死去,她熬不到冬天了吧? 公孙意这几日去了京师处理要事,瞧见她这几日恢复得不错,走的时候也很放心,他说:“你等着我,回來后差不多玖师父和茹非也应该回來了。” 她点点头,微笑着目送他骑着枣红马急速奔去,忽然心中起了异常之感,她能见到他的吧?不过几天时间而已,她能熬到等她回來的。 晴央送來汤药,味道似乎比往常不一样了,她问:“这药怎么变了?” “程大侠离开的时候说过,他往这药材里又加了几味滋补的药,小姐身子太弱了,若是不及时调理好,将來找到冰蚕也不能立时入药。” “唔,是这样。”虽然觉得这味道古怪了些,但她还是大口大口灌下。从前怕吃药,闻到药味儿就会吐,现在依然怕。可是为了公孙意,她可以忍受,不管能熬多久,她都要坚持熬下去。要死也要见最后一面的吧? 三日之后。 手腕间是什么?怎么擦都擦不掉,何时长的黑色斑点,她竟然毫无察觉,沐浴的时候也沒见晴央说起过,那么这些黑色的斑点细纹是何时冒出來的? 反复地揉搓,那细纹都沒有淡化分毫,她有些怕了,真的要这么快吗?顺着手腕,她无意中瞥到手臂上也是这种隐隐约约的丑陋黑纹,像一条条黑色细线隐藏在皮肤下面。 怎么会这样?手肘处也是,连肩膀上都长出了。 她对着镜子,手指颤抖着伸向衣襟,紧张得不敢呼吸,猛地拉开衣襟,她惊呆了,胸口的皮肤萎缩如枯树皮一般,密集的细纹一直延伸至锁骨处。 不会的,一定是睡得不好,眼花了,她怎么会突然间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门口有响动,她立即拉好衣襟,警觉地扭头望去,背光处,一条细长的人影立在门后,她从这角度并不能瞧清楚那人的相貌,缓缓站起,却发现双腿绞着要往下坠。 “晴央姐姐,快來扶我一把。” 门口的身影并未移动,岳茗冲有些恼,即便这人不是晴央,看见她摔倒了,也该來拉她一把吧? “谁在那里?”她一出声,连自己都惊呆了,这嗓音,是她的吗? 她喘着粗气,艰难地爬起,踉跄着移动到床边,总算是有了依靠,她急忙倒到床上,沉重的身躯似是在往下陷。 “岳茗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听不真切,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还是那人的声音太小了,“你说什么?”晦涩的声音又飘出喉咙,她不自主地觉得恶心起來,这么难听的声音,真的是她的沒错吧? “你是哪位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似是蒙着一层雾,即便意识到那人已经离自己不远,却依旧无法看清楚。 “……是你?连姑娘,你來这里是,是想做什么?” 连瑾勾过凳子坐到床边,执起岳茗冲枯瘦的手,缓缓拉起她的袖子,轻声笑着:“岳茗冲,你如今可真像个老太婆了呢?” 嘴唇移到她耳边,慢悠悠说道:“你应该听说过玄鸩吧?” 玄鸩?岳茗冲一惊,她试过多少药,知道什么药有什么作用或是毒性。玄鸩并非产自皇朝,而是來自偏远的小国,它是种慢性毒药,服下几日后才会毒发,中毒之人会慢慢的精力衰竭,最终七孔流血。 “你这又是何苦呢?要不了几日地府鬼差就会來索我的命,你再等几日,根本就用不着你动手动的。”岳茗冲有气无力,发觉连瑾笑声竟十分诡异。 “可是我一天都等不了了,你活着,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心里就是不痛快,就算公孙意娶了你又能如何?我得不到最好的,我也要让公孙意得不到,至于你是不是最好的不重要,跟我作对的人,最终都是这下场。”她毫不掩饰自己做过的事,杀人算什么?只要是跟她作对的,她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对方搞垮整死,岳茗冲在她所有的对手中已经算是活得最久的了。 “如今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沒人知道我在你的药里下了玄鸩,他们只会以为你从前所中的毒扩散全身,气血逆流,除掉你这个眼中钉,我还是会活得好好的,享受我的荣华富贵,而你,只能下地府去向阎王爷哭诉。” 岳茗冲气得浑身战栗,这女人活在世上以整别人为乐,蛮横霸道凶残成性,比起连瑾來,七星堂的人还算是有道义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浑身都沒有力气?”连瑾拖住岳茗冲的手腕,用力拉着,“是不是很疼?当初你也这样对待我,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呢?你沒武功了,又老得跟个废人差不多了。” 第一百四十八回 悄然别离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岳茗冲忍着撕扯的痛楚,拼劲一口气趁着连瑾俯下身时用力朝她撞去,虽然力道不猛,却足以令对方头晕眼花。真是沒想到,她竟活到这种地步,有人折磨欺负她,她也只能用她的脑袋去撞对方,真是够可悲了。 “贱人!”连瑾明显被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跌跌撞撞朝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翻桌椅。她心里恨极,咬咬牙,低声骂道:“你自己去照镜子瞧瞧你如今的模样,我真怕公孙意回來后见了你会被你吓得一命归西,到时候你们两个一块儿去地府做鬼夫妻吧!” “我变成什么样,用不着你这个疯子來可怜,滚!你再不走……”岳茗冲大口喘气朝连瑾扑过去,“我虽沒武功了,要杀掉你也不成问題!” 连瑾脸色一惊急忙跳开,快步退到门口,“我就等着你衰老成一棵老树再七孔流血而死,看看公孙意会不会真的还把你当宝贝,我若是你,就会有自知之明,找个沒人的地方死……” “滚!”她用尽全力大喊,直到连瑾逃出去,她才浑身虚脱坐在地上。 她如今的样子很难看吗?很恐怖吗?公孙意若是见到她此刻的模样会害怕吗?大概他也认不出她了吧?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她急忙爬上床把自己裹起來。 “小姐,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是晴央,她走过來了,不行,不能让晴央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她一定会吓得昏过去的。 “小姐?”晴央正欲伸手拉开锦被,, “不用。”岳茗冲急忙脱口,忽觉自己的声音太过古怪,尽量放慢速度说道:“晴央姐姐你放在那里吧,我现在不饿。” 晴央收回手把装着糕点的碟子放在床边的矮凳上,“小姐你沒事吗?你的声音听起來……” “我,我嗓子有点疼,沒关系的,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过了一会儿沒听到晴央的声音,岳茗冲松口气,正要从沉闷的被窝里钻出來,忽然晴央的声音又起,“小姐,二少爷说让奴婢多跟小姐提提过去的事,小姐总有一天会记起來的。” “好,将來会有机会的。” “那奴婢就先出去了,小姐好好休息。” 门开了又关,屋子里恢复了死寂,她听得自己的喘息声在屋子里回荡,顿时心内五味陈杂,她哪里还有机会记起从前呢? “公孙意,对不起,我只是想死得有尊严些。”她喃喃,活着的时候把尊严踩在脚底下,到死了,她不能再浑浑噩噩,正是因为在乎他才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最丑陋最艰难的样子。 若是公孙意一直找不到她,说不定会抱有幻想,认为她还活着,兴许他会好好的活下去,直到忘了她,重新接受其他的女子。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离家出走,需要带些什么呢? 最终,她披上件斗篷,把床头的糕点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抱在怀里,也不知何时才会断气,总不能活活饿死,肚子还是要填饱的。 她不是想要逃跑,只想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所幸蕊园里的人好似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走路战战兢兢的人,她顺利地出去,回头望见这让她牵挂让她欢喜的地方。 家啊!这是她的家,以后就不再是了。 每一天,街市都是一样热闹,她尽量避开擦身而过的人,她如今可是个身体虚弱的老妇人呢,若是不长眼撞到别人或是被人撞到,最终的结果都是摔得爬不起來。然后被人指指点点,若是再被人认出來,那就更惨了,他们一定会耻笑:公孙意的妻子怎么会是这幅德性! 只是半天时间而已,她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远远地瞧见行色匆匆的人,她立即躲到角落里。这些人是蕊园的家仆,他们出來必定是來找她的,她既然下定决心离开就不准备回去,尽管她心里割舍不下蕊园的家人们。 出了城,天色渐已暗下來,她口干舌燥快要喷出火來,如今再往前行一步都好艰难,四下里人烟稀少,就近的只有一间茅草屋,微弱的光亮自狭窄的窗洞里透出。 “能讨杯茶吗?”她提高了声音以免屋子里的人听不到,过了一会儿,也不见回应一声,她悲哀地摇摇头,果然是听不到的?抑或是将她当成了恶人? 正当她失望地退了几步转身离去时,木门被打开,探出一颗脑袋左右张望了一番。 “是谁?有何事?” 岳茗冲重拾希望急忙走上前去,“能讨杯茶水吗?沒有茶的话白水都可以的。”她张了张几乎裂开口子的嘴唇,连口水都沒有了。 那是个态度淡漠的妇人,虽有迟疑,但最终还是将她请了进去。 “我一个人不喝茶,你先将就着喝点白水吧。”妇人递來一碗水,“老婆婆你当心啊。” 闻言,她一顿,并未排斥旁人如此称呼她,虽然她不过二十四,在旁人眼里,她一头老人家才会有的白发,又瘦皮肤又松弛,不是老人是什么。 “多谢了。” 一口气喝下,那妇人见她状又去盛了一碗來,“老婆婆你一个人吗?大晚上的,要去哪儿啊?” “我是一个人……”忽觉温热的呼吸离自己很近,她直觉地避开些,那热气徐徐地扑过來,那妇人的相貌她看得不甚真切,却依稀瞧出一身粗布打扮,体态上來看,年纪比较轻。 感到妇人的声音远了些,岳茗冲掩了个呵欠,缩了缩身子,头脑开始发昏。 “老婆婆若是困了就先歇息一会儿吧。”妇人搀着她走到床边,“我瞧你疲惫不堪,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多一个人也无妨。” “真是太感谢了,我睡一会儿就会离开的,打搅你了。” 床是用几块木板简易拼凑而成,很窄,只能容纳一个人,床上铺着薄薄的褥子,被子也很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她也不计较,如今有个地方睡觉她已经觉得是上天恩德了,她睡下后,僵硬的身子终于完全放松下來。 温和的眉眼,迷人的笑容,进而整张脸都清晰起來,是公孙意呢,她想,即使再过十年,他的样貌还是不会有太大转变的,他是有这种本事的,时光可以让任何人都臣服,唯独对他却沒有太大影响。 她睡了多久连自己都不知道,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说话,要她起來。 “让我再眯一会儿,只要一会儿,让我再多看看公孙意几眼,我保证不会赖着不走的。”她急急地解释,生怕被这屋子的主人赶走,那妇人瞧起來也不像是那么凉薄的人,应该不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把她拖出去扔到荒郊野外的吧? “快起來吧,别睡了。” 这声音,怎么差这么多,“姑娘你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粗了?”她睁不开眼,只能隐约地听到怪异的声音不断地飘进她耳朵里。 忽然,身子轻飘飘的,似是浮了起來,是勾魂使者來索她的魂魄了吗? “求你们不要索着我,我自己会走的,我不想喝孟婆茶,我要一直都记住公孙意。” 沒有听到锁链声,也沒有听到勾魂使阴森的咒骂呵斥声。 温柔的光照下來,她虽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这光并不刺眼,舒服得她不愿睁开眼。 “冲儿,睁开眼看看我。” 梦中的公孙意的容貌越发清晰起來,意识混乱之际,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她记得自己正在小茅草屋里面。 “回家了,我们已经回家了。” 回家了,她不愿意回家啊,她不愿意被公孙意找到啊。 “是段云裳來蕊园报信,我才找到你的,你知道吗,你在梦里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段云裳才知道來这找我……” “是吗?公孙意,我现在的样子,会吓到你的,对不起,我不能陪着你一起到老了。”她听得自己口齿不清,也不知公孙意能否听得明白,耳边的哭泣声一直不断,她有点烦,身体的剧痛让她沒有力气再开口说话。 “我走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公孙意失去控制怒叫:“你们这一个个狗奴才都是怎么办事的!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 晴央跪到床边哭道:“二少爷,奴婢谨遵二少爷吩咐亲自熬药喂小姐服药的。” “你还敢狡辩吗?” “沒有,奴婢不敢……奴婢想起來了,那日奴婢煎药走开一会儿,回來时无意中瞧见连姑娘从厨房里出來。” 公孙意勃然大怒,抓住晴央的手臂厉声质问:“是谁?连瑾还是连瑜?” “回二少爷,是连瑾姑娘,都是奴婢太大意了,若是早些跟小姐说,小姐一定会有防范的,奴婢怎么也想不到连姑娘会在小姐的汤药里下东西?” 好吵啊,他们怎么吵个沒完啊! 她全身都好痛,一会儿似在冰窟里,一会儿似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中,“是连瑾又如何,反正我是活不了的了。”她始终无法出声,以至于满耳都充斥着公孙意的怒吼和晴央的哭声。 细小的影子在眼皮下颤动,她隐约瞧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最终汇聚在一块儿,“终于來了吗?”她笑着问。 “当心她神魂俱散,你先稳住她的三魂,我來把她的七魄封起來。” 这些幽绿的影子并未理会她,她不知它们是要做什么,她如今已经死了吗? “冲儿!” 是公孙意的叫声,她无法动弹,更无法开口,身体似是被死死捆住,意识涣散,感知也渐渐模糊起來。 “判官,糟糕了,她的魂魄快散了!”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先带她离开,这里阳气太重。” 她任由这些鬼差拖着自己往未知的方向而去,头七的时候她还魂再跟公孙意告别吧,让他不要再惦记着她,找个好姑娘重新开始吧!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是去地府吗?” 半晌,走在最前面身着大红袍子地府判官崔钰转过身,淡声道:“现在暂时不去地府。” “不去地府?那是去哪里?”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还有很多事都沒做完。”他停下來,定定地望着她。 还有很多事?说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她不解,也不想去追根问底,她已经沒有机会了不是吗?难道他的意思是让她到了地府之后去做苦力赎罪,把自己生前的罪孽都清洗干净了才能重新投胎吗? 第一百四十九回 流转时光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地府,也非在人间,正下着雪,簌簌的雪片将茫茫天地都染得一片雪白。 四下的宁静让她忍不住想睡个好觉,长久以來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尘埃落定之后,她悬着心也放了下來,不用担心鬼差何时会來捉拿她,更不用害怕自己的这幅尊容该如何面对爱她入骨的公孙意。 沒有了,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沒有期待了,也沒有将來了,该休息了,该放下了…… “娘,娘,抱抱……” 童稚的叫声将她自茫茫的困顿之中拉回來,她睁开眼,发觉自己正站在一座宽敞的宅院之内。 娘?是在叫她吗?她讶异,不会的,她已经了死了,怎么可能会有孩子的呢? 朝她跑來的,是两个穿得圆滚滚的红衣孩子,看起來六七岁的样子,两人都带着毛茸茸的帽子,远远地瞧起來,像极了两只会走路的大红灯笼。走近一些,她才发现,这两个孩子一个像公孙意,一个像她自己。 她更惊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阎罗王瞧她可怜准许她回魂,这两个孩子就是她和公孙意的吗?那她岂不是一觉就睡了好几年?白白地错过了这么年的时光? “娘。”那个长得极像她自己的孩子欢快地叫道,两人手牵着手跑过來,岳茗冲正欲俯下身抱住他们,, 穿过去了,他们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了!她一时蒙住,这么说,她根本沒有回魂,这两个也不是她的孩子,她现在,还只是鬼魂而已? 即便是魂魄,被他们撞过去,也觉疼痛,心口忽然紧锁,转过身去才看到原來这两个孩子是扑向另一头徐步走來的女人。 她一见那妇人的眉眼,顿时不自主地心头颤动,她应该记得的,这妇人必定与她有莫大的联系,要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心痛落泪的。 “娘,抱抱。” 妇人半跪下來,张开双臂将两个圆圆的红孩子紧紧环住,“灵灵,天冷别到处跑,你跟意儿去暖阁,娘去给你们做些点心,好不好?” 岳茗冲闻言,呆住。灵灵?意儿?是苏灵倾和公孙意小时候吗?这孩子明明跟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怎么会是苏灵倾?为什么要让她看见他们小时候的事呢?这同她又有何关系?思及此,她如遭雷击,幡然醒悟。 十多年前的秘密,现在就要揭开了吗?上天是想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世,其实岳茗冲就是公孙意一直都挂念的苏灵倾吗?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错,为什么她完全沒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大雪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同时模糊的还有自己的神思,她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别人一提到苏家一家被斩首的时候,她就会不受控制地心痛流泪,就像被躯体被人剥离一般痛苦。她在无尽庄里时常看到的断头鬼,原來就是她的家人。 画面不断变更,时光在流转,她始终站在原地,绿树转瞬变枯黄又发出新芽、郁郁葱葱……宽阔的宅院眨眼睛就变成一座废宅。她看到有个人男人举着圣旨宣读皇帝的旨意,而她的父亲指着那男人大声咒骂。 晋淮王,使得她全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男人。 她看到她的父亲抱着小小的苏灵倾,母亲在一旁流泪,父亲捂着苏灵倾的嘴的时候眼角滑下泪珠來。 他抽泣道:“灵灵,斩头是很痛苦的,你闭上眼睛睡一觉就什么过去了。”他不想让自己 最小最宝贝的女儿跟他自己一样身首分离死无全尸。小小的孩子什么都还不明白,她也不知道将会面临着灭顶之灾,更加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捂死她,她挣扎了几下,软软的身子缩进父亲怀里不再动弹。 她看见她的家人被押赴刑场,四下全用白布围挡起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更不能围观,监斩的是男人便是那宣读圣旨的晋淮王。 她试图阻挡住刽子手,当她双手挡下來时,那雪亮的大刀斩下來,穿透她的身体,浓重的阴魂之气人她的魂魄也惊惧,一刀下來,她只感到自己的神魂都被斩得几乎破散。 她阻止不了,她根本无能为力,她跪在一旁亲眼看着亲人们一个个接着一个倒下,鲜血溅起染红白布,汨汨的血冲进她的记忆之中,冲进她整个童年的梦里。 她的心一股股地绞痛,泣不成声。原來这就是自己长久以來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记忆的断层发生些什么,她知道了,看清了。 崔飏说,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可是那个时候你会后悔,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起來。 晋淮王狠心,命人将尸首与头颅被分开掩埋,永生永世都不能再重生作乱,连做鬼都不能再同他作对,刚过完十岁生日的苏灵倾也被随便地掩埋在另一处。 她能感应到苏灵倾的求救,來自灵魂身处的哀求,下意识地刨开那松软的泥土,她是魂魄,却能感觉到双手竟真实地插进泥土里。费力地将小小的身子从深土里拖出來,她俯下身去贴住苏灵倾的胸口,真实的心跳令她狂喜不已。 苏灵倾沒死,那个时候,她根本沒死,若非父亲当时忍着骨肉分离的痛苦让她死也要留下全尸,她也不会有机会把自己从土里挖出來。 辗转着十几年,救活她的,竟是她自己。如果她魂魄沒有回來,那么,她的命是不是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终结,之后,这世上再也沒有她了? 她托住苏灵倾小小的的躯体,无助地望向四周。能带她去哪里呢?她最终的命运还是不会改变的吧?她必定会被带回无尽庄,必定在二十三岁这一年遇到公孙意,而后…… 如果把苏灵倾交给寻常人家,让她在普通的家庭里成长,她这一生,只怕也进不到蕊园遇不到公孙意吧? 定数!都是安排好的,她如何能改变呢?她若是改变了自己命,必然会将其他人的命盘也打乱。崔飏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透,她不想懂,却也不得不懂。 蓦地起了狂风,她不得不用尽一丝阴魂之气将怀中的小人儿放在河边,所幸是在夏天,她也不会担心这小小的苏灵倾会被冻死,接下來,叶无涯必定会在河边找到她的。 她轻抚着苏灵倾苍白的小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果循环,周而复始,本不是她能够做主的,一着走错满盘皆输,不能随便打乱命盘的。 为了今后能见到公孙意,她不得不让自己忍受十多年的痛楚。 天色遽变,晴空骤然间被黑云罩住,一道道惊雷砸下來,她无处可逃,也不想逃,如今她是鬼魂,最终是要被带回地府的。 耳边突起嘈杂之声,而她自己犹如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震天的嘶吼令她心胆俱裂。眼前的天地开始裂变,粉碎,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这是她过去的世界。过去的世界坍塌了,她只得回到她该待的地方。 风停了,嘈杂声也消失了,她被撕裂的魂魄又重新融合,醒來后,四下里昏昏暗暗如在雾沼之中。 “你该走了。” 闻言,她慢吞吞抬起头,那人就站在她面前,不远不近居高临下瞧着她,而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依稀能瞧出冷硬的轮廓。 “要去地府了吗?”她问。 “不是,你这么想去地府吗?”这声音听起來并沒有什么情绪,虽然淡漠得如同尖刀刮过铁器让人十分不舒服,却是耳熟的紧,会是崔判官吗? “崔判官?我们要去哪里?”她试探地问道,崔钰背过身去慢悠悠朝前走去,她不得已只得跟随他的步伐,半晌无言,她叹口气说:“其实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是吗?让我死了,再回到从前,知晓自己的身世,再把儿时的自己救活,然后重复着过往,如此反复。” 崔钰并未答话,过了一会让,她又开口:“我记得一个人说过的话,他和你同姓,也姓崔。” “是吗?”他忽然回过头看她一眼,淡声问道:“你现在还觉得他冷漠无情了吗?” “身不由己,我现在也能理解他当时那些话的意思。” 他嗯了一声,依旧用着毫无情绪的平板调子问道:“你想回去吗?回到公孙意身边?” “可以吗?”她惊愕,“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阎罗王准许我还阳吗?” “你阳寿未尽,自然是可以的。” 她还可以继续做公孙意的妻子吗?只要魂魄一回归躯体,她身上的毒也会完全解除,会和旁人一样健健康康的生活吗? “当时你的魂魄快散我才会让你暂时离开躯体,如今,你也该回去了,不过,你有一劫,是必须经历的,具体如何,我不能提前透露,得靠你自己去改变。” “我知道我知道,不管有什么劫难我都能想办法挺过去的。”十多年來,她本就在不断地攻克一个又一个劫难,只要能继续和公孙意在一起,和蕊园的家人们在一起,什么劫难她都不怕。 崔钰欲言又止,旋即轻声叹息,这劫难,她必须得扛得过去才行啊。 “前面那座桥便是通往阳世的,你自己过去吧,走到尽头不管你看见什么都要跳下去,不能迟疑。”话音刚落,崔钰顿时化作数缕青烟与她擦身而过,她回头朝那方向望去,只能瞧见徐徐升起的淡烟,其中还夹杂着皮毛烧焦的气味。 天地突然澄明起來,湛蓝的晴空,身旁一望无际的绿地,柔风迎面吹來,她沒有犹豫,大步跨上小桥。刚沒走几步,眼前的景致急转,轰隆隆的雷鸣声砸下來,整个大地都像是在晃动。 “沒关系,不要怕,再走几步就能还阳了。” 她安慰着自己,鼓足勇气狂奔起來。 之前在脑海中勾勒出恐怖的画面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再睁开眼,不管前面有什么都要跳! 身体在疾速下坠,风声、人的嘶吼哀鸣声、欢笑声、咒骂声……她脑子被堵得很胀,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声音灌进來。 某一瞬,她感到自己猛然掉落到地面上,四周再也沒有一丝响动,过了好久也沒再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脑子也顿时豁亮起來。顿了顿,她猛地睁开眼。 第一百五十回 还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真实的世界,触手可及的世界,她现在躺在床上,屋子里除了她再无其他人,她不知自己又回到了哪一天,只要回來了就好。 双拳紧握,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一点也不觉得困顿疲倦,一点细微的痛感都沒有。 太美好了,她终于如愿以偿拥有一副健康的好身体了。 公孙意在哪里呢?她的好相公现在要是看见她,会不会激动得紧抱住她不放呢? 思及此,她心里喜滋滋的比吃了珍馐佳肴都爽太多。大摇大摆走出去,此时即便她跑着过去也不会喘一口气,发丝跟着她轻快的跳跃而,她发觉自己的头发竟然也已经恢复到乌黑柔亮了,这下可以和公孙意的相媲美了。 “上天的恩德,岳茗冲感激不尽。”她欣喜若狂,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快乐就要大笑,难过就要哭出來,现在,这里是她的家,同家人不需要再藏着掖着掩盖真实情绪。 一路上她都在幻想着再见公孙意时的场景,要不,装鬼吓吓他?想了想,这个法子太老套了,他的相公胆子又大人又聪明,一定不会被吓到的。 “二哥呢?还在月灵阁?” “是啊,沒人敢过去,我想,咱们也不要过去了吧。” 她远远地听到两人的对话,提步追了上去,巧儿和沅沅最容易被吓到,她就先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你们两个。”她语气中都透着愉快,她怎么能不高兴呢,一般人不一定能遇到的事让她给遇上了,穿梭时空,死而复生,说出去一定会成为天下奇闻的吧? 鱼巧奉和禇昭沅却沒有她想象中的大呼小叫方寸大乱,他们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走路。 她愣住了,这两人看见她怎么沒有反应呢?难道是她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吓人,再或者,她根本还是个鬼而已,他们看不见她所有才会沒有任何表情? 不对啊,现在是大白天,鬼惧怕阳光,此时阳气重,再蠢的鬼都知道不能在光天化日出现。而且,她是有影子的,她低下头去望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沒错啊,她是个大活人啊,为什么他们看不见她呢? “你们看不见我吗?”她又问,见他们并未停下來,她急了,跳上前去拦住他们,“你们怎么都不理我?” 只见禇昭沅抬手一掌打过來,岳茗冲身形一晃,灵巧躲开,禇昭沅这一掌用了近十成的力,若是真的挨了这一下,她肯定会被打得半死。不过这也充分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是个大活人了。 转念一想,这到底是怎么了?她这是回到了什么时候了啊?禇昭沅不是把自己的心事都告诉她了吗?不是把她当自家人看待了吗?怎么还会动杀机呢? “禇昭沅你疯了是不是!”岳茗冲大叫,“你不认得我了吗?” 禇昭沅冷哼一声,面色阴沉道:“我真希望自己瞎了。” “你胡说什么?我不跟你说,你呢?”岳茗冲望向鱼巧奉:“你也跟她一样?我们一块儿喝酒聊女人,你说说,我对你好不好?” 鱼巧奉愣了愣,面颊微微抽搐,他沒有回她,偏头朝禇昭沅低语:“她脑子有问題,咱们不要搭理她。” 禇昭沅瞥了她一眼,拉着鱼巧奉绕进回廊。 岳茗冲傻呆呆地立在原地,“这是什么时候?他们不认识我了吗?”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出现这种事,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啊? 公孙意,对,不管这两人对她态度有多差,只要见到公孙意问个清楚不就行了? 她提起过长的裙摆不顾形象地跑起來,此时十万火急,哪里有心情去管自己是不是像匹野马。 禇昭沅说公孙意在月灵阁,那里被他列为禁地,不过她是公孙意的妻子,公孙意对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如果她进去,也应该不会被他轰出來的。 门窗都关着,她趴在窗边朝里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大白天的,公孙意窝在里面做什么?这么神秘,一定有鬼。 转了一圈后,她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潜进去。 屋子里光线很暗,窗户全部都用黑布封住,密不透风,难怪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了。屋子里气氛凝重而诡异。内室点着灯,微弱的光线从黑纱透出來,她用力眨了眨眼,看清楚脚边有沒有障碍物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以免猛然踢到东西会惊动公孙意。 “饿不饿?想吃什么?” 里面传出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岳茗冲顿时心头酸涩,公孙意早已感觉到她的存在了吗?她揉了揉酸酸的鼻尖,正欲步入内室。 “是谁!” 温柔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來,她怔了怔,只见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微微凸起的手伸出來撩开黑纱,紧接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 “公孙意。”她压制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上前几步,紧紧抱住他,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公孙意竟一掌推开她,正待她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的当口,脖颈被他死死掐住,他的脸忽然间变得狰狞起來。 他在做什么?鬼附身了吗?她可是他的妻子啊,他最爱的人啊! “你跑來做什么?谁准许你來这里的?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公孙意怒叫,逼近她的时候,她瞧出他的眼瞳似是被鲜血浸泡,这个男人,突然间变得好陌生。 她握住他青筋绽起的手背,这双牵着她走过风雪严寒的手,让她重拾生存希望的手,如今,满满的全都是杀戮,“公孙意,我做错什么了?我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不顾一切也要还阳,只为能跟你继续做夫妻,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她无法呼吸,想说的话被堵在心里,心里涌起千层浪,一波一波地将她卷进深海之中。 “你这双眼睛,是想问我怎么了?”他猛然松开她,她身子朝后跌去,撞翻圆桌,脑袋也被撞得昏昏沉沉,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爱的那个公孙意,这不是她的丈夫。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竟然记不起了?真是好笑。”公孙意一步步走过來,抓起她的衣襟,诡异的笑容骤然消失,“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她根本听不明白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变成这样他不高兴吗?她健健康康的他不喜欢吗? “你若是忘了,我就让你记起來!” 她被撞得快断掉的手臂又被他死死捏住,她來不及爬起來,只得硬生生地被他拖进内室。 烛台就在床边,透过层层黑纱,她隐隐约约看到床上似是躺着一个人。 公孙意丝毫不怜惜她的身子,把她拽到床边,虎口扼住她的下颌,冷笑道:“你现在该记起來你做过什么了吧?别以为一句记不起來就能洗清你的罪孽!” 他撩开黑纱的那一刻,她的心忘记了跳动,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女人,一头白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面容祥和,满脸细纹,脖颈处的黑纹几乎挣脱皮肉。 “她…….我……”床上躺着的是岳茗冲,那她现在又是谁? 尖叫声惹怒了公孙意,他托起她,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扼住她的喉,“怎么了?害怕了?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她抽泣地摇摇头,她不知道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大概是老天爷吧?阎罗王说她阳寿未尽让她还阳,她是还阳了,魂魄却未重归自己的躯体。 “该死的人是你!”公孙意声色哽咽,一把将她按下去,她的脸几乎与床上的自己贴到一起,“她本该好好地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若不是你这个女人在她的药里做了手脚,她怎么会变成这般?” 她心一跳,渐渐明白了,她的魂魄阴差阳错地附到连瑾身上,难怪她会觉得神清气爽步伐轻盈,难怪禇昭沅见了她会那么憎恨想要一掌打死她。 崔判官说的一劫,难道指的就是现在吗?她欲哭无泪,既然如此何必要让她还阳呢?她宁愿永世不再与公孙意相见,也不要以这种方式和他相见。 “冲儿还很年轻,她答应会跟我一起活到七老八十,我们会有很多孩子的。”公孙意推开她,绝望地坐到床边,“冲儿,你睡太久了,是时候起來了。” 他知道她不会再回來了,潜意识里却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某一天因舍不得他魂魄又回來了。 月灵阁地处园子里最僻静之处,独立的院落,院子里种着很多树木,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阳气也不会过重。他怕她突然回來了,魂魄刚回归肉身会难以适应人间烟火气,命人将月灵阁的所有窗户都用黑布挡住,在她嘴里放寒玉珠來保存她的肉身不腐。 明天便是她的头七了,明天晚上,她一定会回來的吧? “公孙意,我若说我就是岳茗冲,你会信吗?” 岳茗冲泪眼迷离地望着公孙意,谁会希望发生这种事啊,相见却不相认,老天想要惩罚她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独独选这种最荒唐也最残忍的一招啊? 她宁愿做鬼下阴曹地府做苦力,经历酷刑,一点点赎罪,也不愿附在所有人都憎恨的女人身上。 不出她所料,她话一出口,公孙意就转过脸冷冷地瞪着她:“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若非晋淮王保着你,你现在早就下去陪冲儿了。” 他很清楚她的背景,作为晋淮王的女人,她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成为晋淮王向他们进攻的借口。 晋淮王如今势力壮大,表面上对皇上唯唯诺诺,背地里却暗中扩张势力铲除异己,有意推前任被废太子即如今的大皇子登上皇位,野心勃勃不甘于做王爷,愚钝的大皇子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公孙意冷眼瞧着她颓然坐在地上,这个女人在任何时刻都是如此令人厌恶,尽管此时的她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却依然令他憎恨,他不能当下结果了她的性命,却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偿还这笔债。 “冲儿若醒不來,你就去替她偿命吧!”公孙意语气阴冷,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渐渐地转向床上那睡意安详的人,“我说过沒人能带走你的,是鬼差带走你,我就闯地府去找你。” “她不会再醒过來了,永远都不会了。”岳茗冲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自己,语调麻木说道:“你闯地府也沒用的,因为她根本不在地府。” 公孙意一顿,突然暴怒,大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我要让你从此以后都看不到太阳!” 第一百五十一回 劫数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靠着冰凉的墙壁,她的思维异常清晰,如今不管她再怎么解释,公孙意都不会相信连瑾的身体里装的其实是岳茗冲的魂魄。 “你答应我,将來不管我在不在,你别插嘴,让我说完,将來我若是真不在了,我说如果,你可以喜欢任何女人,唯独除了连瑾。” 这是她亲口对公孙意说的,她是知道公孙意的性子的,她说的话他都会当真的,当初若是知道会有这一出,她说什么也不会给自己下套子让自己往里钻。 公孙意多恨连瑾啊,她害死了他的妻子,他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肉,如今顶着一副人人憎厌的皮囊,往后还怎么活下去啊! 若是魂魄离体,即便不能重归自己肉身也好过面对心爱的人不能亲近,还会被当仇人一样虐待。 她爬起來,后退几步,眼睛一闭,用力朝墙壁撞去。 不行,根本沒用,会不会是力道太轻了?她苦恼大叫,又退了比之前的距离还远一些,发了疯似的撞了上去。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出不去……”她抱着双膝靠着墙壁低声哭起來,额头已经被撞得沒有了只觉,痛到极点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感知的吗?为什么这么撞魂魄还是出不去? “姐姐。” 窗外响起低低的叫声,窗户被木条封死,她只能听到一声低过一声的低唤透过破掉的窗户一角传进來。 “姐姐,你还好吧?” 迷迷糊糊,听这声音,像是连瑜,岳茗冲摇摇晃晃站起双掌紧贴着窗棂,才不至于摔倒。 “我沒事,你來干什么?” 屋外的连瑜用力地拍着窗户,岳茗冲心灰意冷,淡声道:“不用费力气了,这窗户被钉死,你打不开的,你走吧,跟我离太近会被我连累的。” 连瑜闻言,恍惚间觉得里面的人好像并不是自己的姐姐,若是平日里,姐姐被关起來一定会发了疯地将所有人咒骂一遍,然后会闹得整个院子都不得安宁的。而且姐姐从來都不会在乎会不会连累到她这个妹妹,为她着想,这还是第一次。 心里暖暖的,却也酸酸的,她能有什么法子,“姐姐,你肚子饿不饿?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岳茗冲手指移向破洞,“你别管我了,或许我死了就会解脱了……将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这么软弱任人欺负你……过來。” 连瑜瞧见从窗孔里伸出來的手指,急忙伸手勾住,“姐姐,你的手很冰,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我很好,将來你就在这里待下去吧,你姐姐做过的事和你无关,蕊园里都是好人,他们应该不会迁怒于你,你天性善良却也软弱,答应我,不管将來发生什么都不要失掉你的善良,也不要忘了,你该自己学着保护自己了。” 连瑜抽泣着点点头,忽然,她问道:“姐姐,你真的……是你吗?”她现在真的有些怀疑里面的是不是自己的姐姐了。 岳茗冲微怔,连瑜已经察觉出异样了吗?还是,这丫头太过难过语无伦次了?顿了顿,她苦笑道:“如果说在你姐姐身体里的是另一人的魂魄,你会相信吗?” 半晌,沒有再听到连瑜的回答,岳茗冲也不指望连瑜能作出什么惊人的回复,这种荒唐的事,谁会信呢?做错了事就说自己不知道,失忆了,根本不是自己干的,他们一定会当她为自己找借口,更何况,还是这种荒谬且可信度极低侮辱人智商的借口。 “我相信。”连瑜脱口,岳茗冲又愣住了,随即泪水泛出眼眶,她抹掉混着鲜血的泪水,颤声道:“谢谢你还信我,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相信。” “那,姐姐去哪里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的魂魄附在她身上,至于她的魂魄去了哪里,我无从得知……你走吧,等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一定要帮我啊!” 连瑜现在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一定要出去向公孙意解释清楚才行。 今夜应该是她的回魂之夜,而她自己被囚禁起來,魂魄又出不去,该如何如何托梦给公孙意呢? 夜里起了风,秋风卷起屋前的枯叶发出细细的响声,已是深秋了,夜晚比白昼要凉许多,窗户打开着,风自窗口灌进來刮起了布幔,他一震,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窗边。 “我以为是你回來了。”他失望不已,等到深夜,只是风吹开了窗户,害得他乍惊乍喜,希望刚起又破灭掉。 重新坐回去,提起笔时,心却凉了一大半。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沒有?难道是她已经回來了却故意不让我瞧见?这又是为何呢? 无端地打了个寒颤,若是在平日里,她一定会很体贴地提着袍子披到他身上的。 “公孙意,你这么勤奋,是想考状元的吗?” “要考状元何须我如此用心,我这些都是写给你的,我怕你有一天变老变傻会忘了我,忘了我们两个人的时光。”他环住她的腰身,让她坐到自己怀里。彼时,她精神不太好,时常出于迷糊状态,他白日里抽空去陪着她,她都在睡觉,偶尔精力充沛一些却要陪着他一块儿读书写字。 她抱住他的颈子,冰凉的唇印在他的唇上,“你是要给我写情书吗?我就在这里,你需要给我写信來表达吗?若是有一天我变傻了,你可不要趁机欺负我啊。” 他双眸迷离,用力眨了眨,身旁空无一人,不自觉地伸手轻抚着唇瓣,他们说他最近有些不大对劲,连他自己也觉得,眼花的时候总能看到他调皮有趣的妻子在对着他扮鬼脸,在同他捉迷藏。 他知道是自己太过悲伤才会出现幻觉,可他宁愿沉醉在这种幻象之中,他们才成亲多久啊?她还说过:公孙意,等我好了之后我们就要个孩子吧。 她的愿望这辈子都不能够再实现了吧? 他心里堵着一块棉花,全部的泪水都咽下去之后,胸口的这块棉越发沉重起來,他忍不住,双手紧紧捂着脸颊,细白修长的手指在灯火的映衬之下更显苍白,指缝间热泪滚滚。 “你为什么不愿來见我呢?是不是你忘记了回家的路呢?”他喃喃自语,“是不是鬼差锁住你让你不得现身呢?”他憎恨自己一介凡人沒有丝毫能力与天地抗衡。 “这些书信我烧给你,到地府里,你应该会看得到的吧?”他把那写满千言万语,写满对她浓浓情意的书信举到烛火前,骤然间,屋子里明亮起來。 **** “唉,那家伙真是不屈不挠,你瞧瞧,到处都是,是不是想连累我挨骂呀?”身躯佝偻的小鬼趴在地上拾获从半空里飘散下來的纸张,一张张都写得密密麻麻,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他不识字也懒得去问个究竟,总之,这雪片一样的书信让他累个半死。 他是鬼呢,可是鬼也很辛苦的,地府里的所有清洁任务都是他独自完成的,他是鬼魂也会觉得累啊,若是被崔判官瞧见这乱糟糟的景象,那他这只佝偻鬼可真真要倒霉了。 “干什么磨磨蹭蹭的,快点给我拾干净!”手持钢叉的鬼差押解着一匹魂魄准备过奈何桥,瞧见那佝偻小鬼,恶狠狠地骂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你就是欠鞭子打!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烧下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鬼差顺手接下一张,睁着铜铃眼一字一顿念道:“吾妻岳茗冲,又名苏灵倾,还名青离,再或者叫做杞萝,我两前世姻缘未定,今生本该重续前缘,奈何无道幽冥,毫无怜悯之心,取吾妻性命,锁吾妻魂魄,回魂之夜亦不能让我两夫妻相见,我公孙意若有本领,必然要将你地府闹得天翻地覆……” 顿了顿,他一把扔掉那危险言论,撇了撇嘴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个人怎么那么多名字,公孙意又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咒骂咱们幽冥王无道?我瞧他是不想活了。” “好感动唔。”一只站在桥头的女鬼俯身拾起了一张纸,揉了揉眼眶抽噎道:“你的白发是因我而生,每每瞧见你睡熟时却依旧无法消除的忧虑哀伤,我的心就微微刺痛,你问我是不是骗你才编出这些谎话來,我告诉你,我是骗你的,生生世世,你都别想撇下我……” “哭什么哭,给我!”鬼差怒目而视,一把夺过书信,嚷道:“这么肉麻恶心的东西也敢烧下來,岳茗冲,给我查查清楚这里面有沒有?”说着,转过脸去狂吐起來。 “沒有啊,生死簿是崔判官大人掌管的,也沒听他提前过啊。”另一名鬼差接道,这时,幽暗的通道里传出:“崔判官到。” 鬼差都恭敬地垂首而立不敢再多言,崔钰抬眼瞧了佝偻鬼一眼,沉声道:“拿过來给我。” “是,是判官大人。”佝偻鬼战战兢兢地递上去,又极其迅速地退到一旁。 崔钰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真不愧是凤族的二王子,哄人都有一套本事。”可偏偏那傻丫头就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不能自持,前世今生都跟他死死地纠缠在一块儿,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判官大人,这公孙意狂妄自大还扬言要入地府闹得天翻地覆。”方才那鬼差特意将那危险言论又重复一遍,崔钰目光一凛,冷声喝道:“多嘴多舌,他一介凡夫俗子,能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來?做事去!” 鬼差吓得不敢再自作聪明,正欲退下时,外面传來一声叫喊,, “我的妻子呢,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让她见我!” 暴躁的怒吼自鬼门关传來,一众小鬼都叽叽喳喳地狂奔起來,一时间地府骚动混乱起來,还有几只魂魄准备趁乱逃走,幸而被崔钰裆下这才沒有让它们逃出地府。 “一群废物,滚开!”崔钰怒道,既然公孙意想來,那他就动动手指头让那讨厌鬼下來见识一下,让那家伙死了心,省得今后又会闹出这种书信满地府的风波來。 公孙意挡开那些阻拦他的鬼差,径直朝崔钰走來,他还不知自己怎么头脑一阵发晕就身处鬼门关外,正好他也想下來找这些乌合之众算账。在他眼里,这错判人生死,胡乱索人魂魄的冥界地府都住着一群乌合之众。 “公孙公子,不,我该叫你木冉二王子才对,你下來,定是有什么事才对。”崔钰双手敛在身后,大红袍子在幽暗之中却依然散发出炫目红光。 公孙意上前,拱手道:“崔判官,是你招我下來的?” “要不然呢?你以为你**凡胎就能随随便便下地府吗?” 公孙意冷哼一声,这语气,怎么这么像某人,迟疑了一下,他开口:“崔飏是你什么人?或者我该问的是,崔飏是否是你在人间的化身?” 第一百五十二回 地府寻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所到之处,鸡犬不宁,这是公孙意的本领,却也并非出自他本意,譬如此刻,, “公孙将军,太好了,沒想到我死了还能在这里遇到你,我真是做鬼都沒有一点遗憾啊!”朝他扑來的女鬼刚死不久,在被两个鬼差押解着回地府的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沒有,可是当她见到公孙意的时候,竟然挣脱鬼差的捆缚,癫狂般一把抱住公孙意。 读书信读到流泪的女鬼也跑过來搂着公孙意的颈子,娇声娇气道:“公孙将军,你怎么死了?你不会是为妻子殉情了吧?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公孙意怒上心头,视线移向崔钰,却见他似笑非笑在一旁冷眼看热闹,这里是那个家伙的地盘,这些花痴女鬼都快爬他身上了,那家伙竟然能沉住气不制止,一定是故意为之。 “滚开!”公孙意用力推了她们一把,两只女鬼踉跄着失足跌进忘川里。 “你故意看热闹吗?”公孙意弹了弹衣裳,怒不可遏,“我问你,崔飏是否是你在人间的化身?” “你已经猜到了,干嘛还问我。”崔钰慢悠悠地穿过昏暗的洞穴,公孙意迫不得已只得跟随他的脚步,他早就应该猜到那崔飏就是崔钰的,难怪一见面就觉得十分不对,就像上辈子的仇人死对头。 崔钰突然停下來,公孙意沒察觉还往前走,猛然撞上他的后背,崔钰一脸不高兴,还未开口,公孙意却已经骂了出來:“你是不是故意耍我?招我下來又不让告诉我冲儿在哪。” “她沒在地府,我让你下來,就是想告诉你,她不在这里。” 公孙意冷笑一声,双拳紧握,情绪激动起來,“这话,在几百年前我都已经听过了,彼时幽冥王欺骗我,害得我与她失散百年,之后的事,也全都因他的谎言造成,如今你又想用这同样的借口打发我?我找幽冥王去!” “他老人家不在。”崔钰淡声回道。 公孙意眉头紧皱,厉声质问:“他是不在还是故意躲着我?” “我告诉你,幽冥王上凝然上神那儿喝酒去了,他老人家早就料到你会想尽一切办法來骚扰地府,走之前特意叮嘱我,务必要跟你解释清楚以免再发生误会,我已经说过了,你的妻子她不在这里,至于变成了游魂野鬼四处流浪还是别的什么,我想我也沒义务再告诉你,看事情的时候不要只用眼睛。”崔钰指了指胸口,“得用心才行,你如今心被蒙蔽,任何人说话你都不会听,自己去发现吧。” 公孙意闻言,沉吟片刻,崔钰按住他的肩,轻声叹道:“有些事情,不必太过强求了,你是人,斗不过天的,虽然我是不怎么喜欢你,不过我也希望你们两夫妻能好好的,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将來你自然会明白的。” “这也是天圣大帝的安排?” 崔钰沒有回应,心知此人聪明心眼极多,他若是再跟这缠人的家伙说下去,必定会将天机泄露,到时候可真是情势危急一发不可收拾了。 “你该回去了,魂魄离体太久很容易让其他的游魂附体,到那个时候你就别想指望将來再能和你的冲儿见面了。”崔钰推了公孙意一把,“这地方不是你该來的,还有,将來别再烧那些废话下來了,地府也是需要清扫的。” “你是说我还能再跟冲儿见面?”公孙意不死心,下來一趟不容易,无论如何他也得问个明白才行,他死死揪住崔钰不放,此时,好像这小子也不是那么令他反感了。 崔钰无可奈何,终于知道为什么幽冥王借着赴宴來躲避公孙意了,这人实在太缠人,太让人讨厌了。 “我不能再告诉你什么了,你快走吧,天一亮你想回去就不容易了。”这不是关键,最主要的是这个鼻涕虫若以后都赖在这里不走,他岂不是要被烦死?不管三七二十,都要先给公孙意希望,再把他一脚踢出去。 天色大亮,他醒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床边趴着一个人,他一眼就瞧出那是骆秋痕。 突地心一惊,他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晕倒之前是在书桌前的,那么,他又是如何睡在床上的?难道是…… 他素來知晓骆秋痕的为人,待人无微不至,温柔如春风般,和善可亲让人容易亲近……行了,这些都已经足够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七八岁的时候了,不用再让这位义兄抱着上床了,他都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这大哥,未免也太体贴了些。 “啊,意弟,你醒了,看见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骆秋痕一如既往地露出招牌式的温和笑容,温和到几乎快要融化掉冰雪。公孙意冷着脸嗯了一声,掀开被子,惊愕地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都被换了。 “大,哥……”他咬牙切齿,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來的,这大哥,怎么能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抱他上床还细心地替他换好衣服,他真是,真是快给气炸了。 骆秋痕揉了揉眼睛,笑吟吟地说:“昨夜不是茗冲的回魂之夜吗?大伙儿都沒睡,等了大半夜都沒动静,后來咱们就过來想瞧瞧你有沒有见到茗冲,谁知我和巧儿刚进來就看见你倒在书桌下,地上都是灰烬,我就和巧儿两人把你扶上床,把你身上的脏衣服给换了下來,我不放心你,怕你出事就守着你,天快亮的时候巧儿才回去休息,你在烧什么?金箔锡纸还是什么?当心别把屋子烧着……” 公孙意紧握的拳头渐渐放松,冰冷的心也慢慢地被融掉,大家都很关心他,他自己却把大家的关怀都拒之门外,把自己封闭起來,拒绝任何人的嘘寒问暖。 “大哥,谢谢你们。” 骆秋痕淡笑着轻轻拍了拍公孙意的肩,温声道:“我们都知道茗冲对你有多重要,可是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才行。” 公孙意默不作声,脑海中不断回响崔钰的话,他相信,她的魂魄就在附近徘徊,出于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才无法重归躯体也不能现身相见。她是有苦衷的,他亦不能放弃,只要她的肉身不腐就一定还有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蕊园的人都开始在战战兢兢的环境下过活,公孙意一大早就命人捧着热水毛巾上月灵阁,待仆人把屋子都彻底打扫一遍之后,他就把仆人赶出去,自顾自地为那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少夫人擦脸梳头。 “都快吓死我了,我无意中看到少夫人两颊凹陷,太恐怖了。” “二少爷不是在少夫人嘴里放着寒玉珠吗?照理说尸体应该不会腐烂才是。” 两个仆人一壁清扫庭院,一壁拉扯闲话,瞧见四下无人,两人放下扫帚坐到围栏上闲聊起來。 忽高忽低充满神秘恐惧兴奋的声音传进背后的房间内,岳茗冲靠在窗下,一束阳光借着小小的窗孔投射进來,她摊开双手,让阳光能照射到自己的手掌心。 “寒玉珠也不能一直保持尸身不腐啊,也不知二少爷的鼻子是不是出了问題,我隐约闻到有屋子里有淡淡的臭味呢。”他如今想來都觉得胃中翻腾,停放少夫人遗体的屋子里燃着檀香,四处都被封闭起來,密不透风,檀香的味儿却辟不了腐臭味,两股极端的气味混杂在一块儿产生出一股令人作呕甚至想死的气息。 另一名仆人摆摆手说:“沒那么严重,我听小凌子说月灵阁里有死老鼠,你闻到的一定是那老鼠腐烂的气味。” “若真是死老鼠就好了,尤其是我靠近少夫人的床边时,真的都快晕过去了,二少爷竟然跟沒事人一样还给少夫人梳头,还问少夫人头疼不疼,肚子饿不饿,你说说,咱们二少爷是不是疯了?” 岳茗冲手指微地颤动,指尖的阳光抖落到一旁,公孙意疯了吗?从魂魄离体到现在已经二十來天了,那寒玉珠又不是灵丹妙药,只怕再过上十几天尸身便会彻底腐烂了。 “少夫人一日不能入土为安,二少爷就不能清醒过來,连大少爷都沒办法。” “这样下去二少爷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 屋外的谈话还在持续,她的思想凝滞,头脑一片空白,情深是好事,可是像公孙意这般入魔一般的疯狂偏执却不见得是好事,他这痴迷对自己对他人都无益。 这些天,除了小瑜儿趁着无人的时候偷偷來跟看看她,其他人根本不会踏进这院子里,偏院离公孙意的住处还有一段距离,她藏着满腹的辛酸委屈也沒法向公孙意倾诉。他的心思都放在死人身上,只要那尸体一天还躺在月灵阁,公孙意就不会变回正常人。 入夜,仆人端着饭菜,敲了敲门,叫道:“连姑娘,该吃饭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他又敲了敲门,仍是未听到任何声音,他有些慌了,主子们吩咐把连姑娘关着不让出來就好,每天三餐送到,不准打骂,若是出了意外,死在里面,他可负不起这天大的责任啊。 “连姑娘,你沒事吧?”他的声音都在轻颤,急忙掏出钥匙开锁,屋子里黑乎乎的,他匆忙间跑进去沒注意到脚下有什么,待他摔下去才察觉自己刚才是被躺在地上的人给绊倒了。 他连忙爬起來,伸手探向她的鼻间,突然那“死人”竟倏地站了起來,他还未叫出声脑袋就挨了重重一击。 “先睡一会儿吧。”岳茗冲把那晕倒的仆人拖到角落,扯下他的腰带把他的手脚都捆起來,又脱下他的长袜揉成一团塞进他嘴里,“得罪了。”希望他别被自己的臭袜子熏死。 末了,又抱來干草把他掩盖起來,做好这一切之后,她退到屋外锁上门,趁着无人,偷偷跑出院子。 晚风吹得墙边的树木飒飒作响,黄叶掉了一地,踩在上面发出清脆而细碎的响声,她怕惊动旁人,小心地避开,看到有人出现,她惊慌失措地躲到墙根下,直到人走远了才敢现身。 好不容易躲过一个又一个障碍,顺利潜进厨房里,刚刚进去就听到脚步声传进來。 第一百五十三回 将错就错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二少爷真是越來越不对劲了,竟然让我给少夫人煮粥,少夫人已经死了,哪里会吃粥啊。”彩烟声色恐惧,拉住胖乎乎的朱砂抱怨着:“二少爷还让我给送到月灵阁去,我可不敢去,一想到里面躺着一具尸体,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小丁他们说少夫人的尸体都开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朱砂一壁向嘴里塞着食物,一壁轻拍着彩烟,“别害怕彩烟姐,刚才二少爷派人來说不用送了,还说少夫人不喜欢吵闹,今晚任何人都不准靠近月灵阁。” 彩烟长舒口气,用力抱住身子朱砂柔软温暖的身子,“那真是太好了,不用二少爷说我想也沒人敢靠近月灵阁,就连那院子都沒人敢进去的,真不知这种日子还要熬到什么时候,少夫人死了这么久了二少爷还不放手,我听人说了,尸体不能入土为安,魂魄就不能转世投胎。” “二少爷对少夫人的爱真是难以理解,咱们以后不要乱说话,免得又要被二少爷骂,二少爷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连晴央姐都经常被骂哭呢,更何况是咱们。”朱砂砸了砸嘴,抹掉嘴边的糕点渣子,拉着彩烟道:“咱们也该回去了,天黑了不要到处跑。” “就是说,要是碰到少夫人的鬼魂就惨了。”彩烟走到灶台前,揭开蒸笼,扁了扁嘴抱怨道:“真是可恶,我明明放在里面的,一转眼就不见了,贪吃鬼真是多,我诅咒他们吃完就见到少夫人的鬼魂。” 朱砂笑呵呵地挽着彩烟往外走,“沒关系啦彩烟姐少吃一点沒事的,有点冷了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远了,岳茗冲从桌子底下钻出來,嘴里还包着热乎乎的肉包子,幸好不是别人拿去吃了,彩烟这丫头还真是心狠啊!不过,她真有这么可怕吗?平日里对这些丫头也都还不错,她们至于怕她怕成这样吗?就算她真的变成七孔流血头发蓬乱的长舌鬼,那也不会对她们怎样啊。 一整盘大肉包子足足有六个,她全都吞下肚里,灶台上正巧放着两坛酒,还未拆封,她抱着它们大摇大摆走向月灵阁。 果然大家都是害怕的,整座院子都沒有一个人,大概都回屋子里蒙头大睡了。大家不但害怕夜里闲逛莫名其妙被公孙意臭骂一顿,更加害怕走着走着说不定突然会看到已死去的少夫人哭着说自己死的好冤。 月灵阁上着锁,公孙意真是多虑了,这种人人都觉得异常恐怖的地方,即便是不上锁,也沒人会來,除了她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她放下酒坛,摘下发簪,开锁这种小儿科的事,她从前学武功的时候顺带就学了。 屋子里又黑又沉闷,果然如那仆人所言,气味古怪复杂,她的熏得睁不开,这味儿,似是熏着艾草,简直要让她窒息了。不得已,她只得以衣袖堵住口鼻,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才勉强适应过來,也不知道公孙意是怎么忍受得了的。 摸索着点了灯,她把酒坛放到床边的矮凳上,掀开黑纱的刹那,她的心都凝注了,脊背一阵发寒。可怜的自己被硬生生地用药物控制着减缓*的速度,但这有违天道人伦的做法最终还是扭转不了时光的摧残。 不到一个月,她的肉身就已经衰败得不成样子,到底公孙意是有多大勇气來面对这张脸的。她伸手正欲抚摸那干枯消瘦的面颊,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指尖探向凸起的眉骨,冰凉的触感让她不寒而栗。 自己摸自己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怖感,站在另一个角度看自己,其实也不算太丑,只不过不能算得上美艳。虽然跟小时候相比,容貌改变了太多,十岁之前她还算是个小美人,之后,她再也和美人沾不上边,难关青梅竹马的公孙意根本认不出她,只怕是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指腹为婚的小妻子竟然女大十八变,越辩越难看了吧。 经历了二十多年尘世与她朝夕相处的身躯,此刻静静躺在这里的时候,真是令人怜惜。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若不是为了能再跟公孙意在一块儿,当初我一定会把你放到普通人家平平安安地过活……既然死了,也该安心了,岳茗冲,这个世上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这个人了。”她举着举着酒坛灌了一口,寒烈入心,心内万般情绪翻涌着,迟迟无法平息。 公孙意对她的爱,她生生世世感激不尽,此生能遇到这样的男子,成为他的妻子,是她前世修來的福气。兴许是上天都在妒忌他们夫妻的情深,才让他们中途分开,制造出这一出闹剧,太幸福太完美,连老天都会眼红的。 “但愿公孙意今后能忘记岳茗冲,找到一个能陪他吟诗作对,风雨同舟的好妻子吧?”泪珠顺着眼角滑下,她不想舍弃,却也不得不舍弃。因为她爱他,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障里出不來。 他该有自己的路要走,除了她,他还有家人,她不能叫他为了一具永远都不可能复活且渐已腐坏的尸体放下身边的亲人,她不应该这么自私的。 “对不住你了,可怜的人,别人不敢做的事,如今,只得我來做了,公孙意是世上最好的相公,我不能一直霸占着他的,他该有最好的女人來疼爱相伴一生。” 很快,一坛酒空了。 她头脑有些发昏,眼前的影子都开始重叠起來,伸手提过剩下的一坛酒,拆封开來,一半洒到她那具快要腐烂的尸体上,剩下的,全部倾倒在地上。 她铁了心要烧毁这具尸体和整个月灵阁,这里面全都是公孙意从小到大对她的回忆,一切都化成灰烬之后,他什么都抓不住,将來记忆也会慢慢淡忘,要恨的话,就恨那个死人连瑾吧! 她进來就不准备再出去了,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就是不想自己被火焚烧的时候痛不欲生,如果魂魄离体重回地府,她一定要找崔钰,请他放她一马不要再让她还阳了。她做牛做马都可以,哪怕投作猪胎也无怨言,只求不要再让她做人了。自己心爱的人发疯发狂,一日比一日憔悴,她的心在滴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疯魔下去却帮不上一点忙。 在眼睛闭那一刻之前,她打翻了烛台,紧接着,赤焰如想象中那般骤然间将整间屋子都包围起來。 烽烟笼罩天幕,盘旋的秃鹰俯冲下來,直扑上盯了许久的猎物,霎时间,那刚刚断气的躯体就被撕扯得面目全非,五脏皆被抛洒在一旁。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她忽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似是随风而动。耳边不断地徘徊着秃鹰兴奋激烈的嘶鸣声,其中还混杂着人的声音,仔细听來,异常熟悉。稍稍定了定神,她心里一阵窃喜,暗暗庆幸自己应该又重回地府了。高兴之余,她又开始怀疑,眼前这模糊的场景,分明就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难道地府被洗劫了吗?不会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稳住心神,你现在元神出窍,若是分了心会被卷入异世洪流之中。” 她感到按住自己肩膀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忽然间沮丧起來,“崔判官,我现在并未在地府?” “沒错……听你的口气,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庆幸。”崔钰紧按着她的肩,红袍在狂风之下张狂地翻卷着,一抹鲜艳的异色与这昏天暗地兵荒马乱的战场格格不入。 她叹口气,认命般地垂着头,低声问:“这里像是战场,你带我來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因为连瑾的肉身被烧坏,崔判官带她來寻找新的肉身吧?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给她找一副平凡的脸孔,不管丑不丑,只要身体健健康康的,家世普通,背景单纯的就可以了。 “你在想什么?我带你來这里不是要给你找新的肉身,你目前的身躯还是完好无损的。”崔钰扬起衣袖打退疯狂來袭的秃鹰,这些秃鹰在啃噬人肉之后突然间变得硕大无比,扑棱棱着巨大的翅膀带起一股滚滚浓烟。 她虽觉惊异却未表露出一丝恐慌,这些年见到的妖魔鬼怪还少吗?担惊受怕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旁人几世都不可能经历的事被她给撞上了,她还有什么可还怕的。 这种比一头牛还巨大的秃鹰真是见所未见,阴鸷的眼瞳闪烁着森森绿光,被击退之后虽不甘心却也不敢再上前,四处搜寻新的目标已待发起新一轮攻势。 “那些人感染瘟疫,秃鹰吃下他们的肉之后也被感染,凶猛异常,攻击力是平时的十倍。”崔钰瞧出她的疑惑,在她还未开口之前就将她的疑惑解答,“这里是三百年前的人间,你见到的这些一点也不足为奇。” 岳茗冲用力眨了眨,有些不敢相信,天下不是一直都太太平平的,即便是国与国之间发生战乱,也不会乱到人间都变成炼狱一般吧?三百年的人间?岂不是永安皇朝定国之前? “从前的人间正如你心目中的那般,祥和安宁,只可惜,人的贪欲邪念怨气一生,人间的正气就被侵蚀,渐渐地,人的各种怨气聚集在一块儿形成了怨灵,怨灵附着在人或牲畜体内,将原本平静的人间搅得动荡不安,这时,人间的能人异士团结一心,将怨气邪灵封入异世之中,从此人间又才恢复到宁静。”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听得她一头雾水的,“崔判官,我想问一下,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这都是古代的事了,过去那么久了,重新提起,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崔钰指了指那立于风暴之中岿然不动的人,“瞧见那个人了吗?” 她跟随他所指的方向瞧去,视线所及之处皆为浓烟和巨型鸟兽占据,四处皆是被斩得破碎的残肢断臂,身着灰色长袍的男人剑指苍天,剑刃被烧得通红,血红的光束自剑尖冲出直抵苍穹,忽然间那浑浊如一锅稀粥的苍穹似是被净化了,当天空重新恢复到清明之时,那灰袍男子虚弱倒地,躯体骤然间化作一串金色光束飘进云层里。 第一百五十四回 人间浩劫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人间每过三百年就会有一场浩劫,这浩劫本因人的自私冷漠邪念汇聚而生,乱世之中,拥有玄门异术的高人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躯体作为吸纳邪气妖魔的容器,最终用尽最后的心力将妖魔邪灵封印在异世之中,直到三百年后,人间欲念邪恶膨胀到极点,自相残杀,再度将异世与人间之间的封印打破,妖魔自破碎之隙窜入,为祸人间…… 如此周而复始,负责封印的人乃是天人转世,几千年前,人间浩劫之时,天人只轻轻动动手指头便能使人间尘埃落定,越往后,封印越困难。不得已,天圣大帝只得派天人下凡投生母体,自然分娩。 他们是沒有前世记忆的,容貌亦会改变,除了在相貌上比普通人惊艳许多,智慧比普通人高出很多,除此之外也与常人无异。 成年之后正好面临浩劫,他们会协同拥有玄门之术的凡人一起镇压邪魔,将之重新封印在异世。 “说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她耸耸肩,忽然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猛然间醒悟,“三百年?那岂不是很快就要重蹈覆辙了?不久之后人间会跟现在这炼狱一般?” “你总算明白过來了。”崔钰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的脑袋果然还是未开化,“要不了多久,异世的封印就会失去法力,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大街上行走的人都不对劲的时候,你就要警惕了。” 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沒有那么顺利,接下來,是不是要派什么特殊的任务给她呢?特意带她回到三百年前,是不是想要告诉她,她肩上背负着拯救人间于水火的重任呢?她有什么能力去拯救苍生呢?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人间浩劫一起,首先各个国家之间会发生战争,特殊的疫情会让人变成野兽,接下來,怨气冲天之时,封印就会被冲破,到那时……”崔钰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虚不已,“你的使命便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有责任偕同其他奇人异士驱逐邪魔,然后将它们重新封印在异世?”她长叹口气,预感总是不会有什么偏差,她如今都自身难保,前途渺茫,这崔判官,到底是哪里來的自信,相信她能担当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呢? 崔钰瞧出她的忧虑,淡声道:“这并非你我能控制的,你前世做过错事,虽然有幽冥王保你让你安然度过百年,今时不同往日,天圣大帝插手此事,幽冥王也不好再出面了。” “等等,你先说明白些,我前世怎么了?幽冥王是谁?天圣大帝干嘛要插手?” 只见崔钰苦恼地揉着太阳穴,沉吟片刻,才强忍着不耐烦向她解释道:“这也要怪幽冥王未将你的心智之门打开,往后你会想起來的,前世的事我就不一一细说了,总之,天圣大帝要借此惩罚你,也算是考验你,锻炼你,你答应不答应都由不得你。” “嗯,我想我前世一定十恶不赦,看來我是沒得选择了……诶,崔判官你这是做什么?”她惊叫,紧捂着眉心,被他指尖轻点的地方无端地突突跳着,似是印堂之下被种下了一只虫子。 崔钰扬起手掌轻轻掩住她的额面,她直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你本是幽冥地府的勾魂尊使,我将你的一些法宝还给你,因你目前是凡人的体质,太多了你沒有能力镇住,以后你会慢慢恢复记忆和法力的。” 岳茗冲嗯了一声,只觉得眉心又烫又痒,于是不自觉地揉搓,越挫越痒,她忍不住又用力了些,直到**不适的感觉消失后,她伸手一看,吓了一跳,指尖沾着血迹,难不成方才是把眉心处的皮肤给搓破了? “你眉心的半颗水月灵珠能保你不受妖邪入侵,平日里是不会显现出來的,除魔咒语也借此注入你体内,接下來的事,我不能再插手了,我主管人间生死赏善罚恶,其他的,该由你们自己去解决。” 她虽迷惑却也不想再同他追问前世的事,知晓儿时记忆断层发生过什么已经让她痛彻心扉,在一切还未揭晓之前,就让她暂且糊里糊涂的吧。 “你该不会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吧?”她开始惶恐起來,紧抓着崔钰追问:“仅凭我一人之力,你太高估我了。” “自然不会是你一个人,这一次,一共是八个人,齐聚八方之气,重获八卦神牌,若是能阻止各国之间的战争,你们所面临的困难就会小很。” 她确信自己上了贼船,只要一只脚踏上去就别想能全身而退,“各国之间发生战争可不是我能阻止的。”她真是快抓狂了,死又死不了,活下去却很难。她不但要在混沌尘世中挣扎着保全自己为父兄报仇,还要保住其他不相干的人的性命,她从來都不是菩萨心肠啊!甚至她还很自私,像凡间的大多数一样会嫉妒,会算计,阴暗起來,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事在人为,你沒得选择,人世间每个人的命盘与他人都是息息相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你试图去打破,最终你会发现其实你根本就沒有改变什么,你始终都在你按照上天的规定在一步步循规蹈矩地走下去,不偏不倚,当你想左的时候,总有一些事迫使你必须朝右。” 崔钰感慨万分,不但凡人,就连他自己亦是如此,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背离天道。亲眼看着天圣大帝将人间众生一一划分好,像捏泥人一般将凡人的未來都塑造好,他指尖一动,他定下的人将來就必须得做什么。人间在他面前就是一只巨大的沙盘,除非他想动,沒有人否定他的决定,尽管幽冥王私下里怜悯人间众生,所做的却少之又少,不是不想,是不能。 岳茗冲跟着轻声叹气,“你的话使我想起了崔飏,我发觉你们两个真的很像。”连说话时的语气都一样,表情都一样,除了容貌不同。 “崔飏是我在人间的化身,为方便我游走人间,幽冥王也有分身的,我们在人间都会以另一张脸孔示人,以免惹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公孙意够机灵,不过公孙意是知晓前世的,能轻而易举察觉出來也实属正常。而她,即便前世他们也是很要好的,可毕竟她前世的记忆被封存,现在的他于她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 她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反而有些许失望,收起情绪,淡声道:“我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天圣大帝的旨意我也详细地传达下來,我该走了。” “等一下,我想知道八方之气,除了我还有哪七个人?” “八卦神牌会告诉你们的。” 这是什么答案,她根本连八卦神牌是什么,在何处都不知,瞧他面色开始阴沉下來,她知晓他已经忍耐很久渐渐失去耐心了,可是她不明白的还有很多,总不能把心里的疑问又咽下去,那对她可是莫大的折磨啊。 “崔判官,我知道你已经很烦了,不过麻烦你一定要告诉我,连瑾的魂魄去哪里了?” 崔钰长吸口气,皱了皱眉说:“这里太糟,换个地方说。” 不知是她的反应速度太慢,还是他的动作太快,她眼皮轻颤的刹那人就已经皇朝的大街上了,人來人往,热闹非凡,这些人似乎是瞧不见他们的,她差点忘了自己元神出窍,对他们而言就跟空气差不多。 “那晚在你床边我说过连瑾命不久矣,勾魂使者随时准备锁她魂魄,难道你沒听见?”崔钰始终按住她的肩,知晓她定力差,尤其是在神魂离体的当口,若是松开手,她必定会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岳茗冲咽了咽口水,视线从烤鸭摊子前收回來,咕哝道:“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她。”那晚她都快吓死了,哪里知道崔判官手里拿着生死簿指的是连瑾的名字。 “连瑾在你魂魄离体的三天之后就断气了,你同她本是双花命,你可知何为双花命?”他察觉出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两旁热气腾腾的熟食上,他也不恼,只当她是个失去记忆的小孩子。 “你跟她命理相同,但际遇不同,这全因前半生她夺取了你的运气,你争不过她,自然沦落到在阴暗角落里受苦,而她享尽荣华富贵,貌美安康,通晓琴棋书画,可谓众星拱月,你们两朵花,互相争斗互相拼杀,她盖住你的风华却是盛极而衰,阴差阳错使你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寿元已尽,此消彼长,从此,你的命就属你一人,再无人跟你争斗厮杀。”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跟连瑾一开始就不能和睦相处,原來是有渊源的,这也就合理地解释了为何她们二人的脾性相似,境遇却天差地别。连瑾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阳寿却不过二十三,而她岳茗冲,磕磕碰碰熬了这些年,最终,却意外地重获新生,虽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 不过,她也明白,老天做这些安排,给她这幅新的肉身是有道理的,她若想为亲人沉冤待雪,报仇雪恨,必须得依靠着这幅躯体才行。既然决定摒弃岳茗冲的身份,自然也要做得彻底才行。 “崔判官,你说走就走吗?我还有很多疑问呢。”她缓过神來,眼前的景物竟如墨汁泼洒到水面上一般迅速晕染开來,屋舍被吞噬,美食沒吞噬,最后,她被拉进了漆黑的漩涡之中。 她沒张开眼却能感觉到眼前似是漂浮着什么东西,而且那讨厌的不明物体离自己还越來越近,一股浓浓的脂粉气窜进鼻孔,她猛然张开眼,在面前离自己很近的竟是一张男人的脸。 她直觉地叫出來,进而抡起拳头朝那男人打去,随即翻身跳下床迅速地压住那蜷缩在地慢慢蠕动的物体,这一连串的动作迅猛而利落,丝毫不减她她昔日的风采。 “你是何人?为何想要轻薄我?”她大声呵斥,这脂粉气息特浓郁的男人令她无端地升起一股嫌恶。这世上,不是所有涂脂抹粉的男人都能像巧儿那般精致完美的,并且巧儿不扮女装的时候是个绝色的美少年,哪像这讨厌的肉虫,即便涂上一整盒胭脂也掩盖不了一脸的骚气和贱样。 第一百五十五回 各种艳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身下那人发出哀叫,“连妹妹,我是你楚哥哥呀,你怎么这么大力,该不会要玩真的了吧?好歹让我准备一下啊,你这太突然了,我有点招架不住啊……” “楚哥哥?说清楚你是谁!”她揪住他的发髻用力朝地面按去,“再不说我就让你的鼻子变得跟脸一样平!” “我说我说,连妹妹,我是楚怀仁,你的义兄啊……你这是怎么了,我们温存了无数个日夜,你竟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楚怀仁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她充耳不闻,脑中迅速搜索有关这个楚怀仁的讯息。 天人转世,通晓古今预知未來,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享誉京师的伏魔天师……曾经无意中偷听到连瑾向公孙意如此夸赞此人,看來她还真是够幸运,一睁开眼就遇到了转世天人。虽然此人令她反感不已,可他的身份到底是非比寻常的,往后还需要他共同对抗异世妖邪呢。 “连妹妹,你快放开我吧,楚哥哥的胳膊快要被你拧断了,你的力气何时变得如此之大,下次想玩,可别这么大力气啊,会出人命的。” “你住口!谁要跟你玩!我问你,你是天人转世?那你应该知道我谁了?”她试探地问他,保险起见,还是要探个虚实才行。 楚怀仁狼狈地爬起來直往床上倒去,“连妹妹,你说什么呀,我这名号还不是你给打出來的,我哪里是什么天人,这不是你喜欢吗,你都忘了?” “这么说,你就是个江湖骗子了?”岳茗冲走到床边,执起楚怀仁的手用力反转,后者再也支持不住哇啦啦乱叫起來,但她力气太大,他挣脱不开,只得顺着她的力道扭曲着身子。 “其实也不算是纯骗子,我学艺的时候从师父那里偷來的罗盘很神准的……连妹妹求你快放开我吧,要是把楚哥哥打死了就沒人陪你玩上上下下的游戏了。” 她提起腿膝盖用力压住他的肚腹,横眉怒喝:“什么上上下下的游戏!说清楚!” 楚怀仁被压得大口喘气,满脸的冷汗把脂粉都冲得不成样子,忽地咧着嘴,眼底绽出淫.欲的笑意,“自然是你在上面,我在下面,你亲我爱的游戏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真的快痛死了。” 岳茗冲松开力道,慢悠悠走到门口,回过头时,楚怀仁正从床上爬起來。方才虽然被整得很惨,但他还不死心,谄媚地跟上去,满是讨好地笑道:“连妹妹,你该不会是想來……”他暧昧地朝床看了一眼,“现在大白天的,你若是不介意,我自然也是不会推辞的。” 他腆着脸走到她身后,趁着她沒空搭理他的时候,一把抱住她的腰身,深深吸口气,赞道:“真香啊,这么久不见连妹妹,楚哥哥我心痒难耐啊。” “混蛋!放手!”她动了动身子,怒不可遏,这该死的江湖骗子楚怀仁,竟然下贱到如此地步。她双拳紧握一齐发力,环住她腰的脏手立即松开,随即听到一声惨过一声的哀嚎。 她扭过头去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可别当我是那下贱的女人,任谁都可以搂搂抱抱,你若再敢动动你的爪子……”眼角瞄到圆桌上的针线篮里放着一把剪刀,她抓在手里,尖端抵住楚怀仁的胸口,又故意慢慢向下滑。 瘫坐在地的楚怀仁鼻间两道血泉汨汨不断往下流着,眼看着她手里的剪刀移向了自己的肚腹而她却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你,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连妹妹?” 岳茗冲一愣,旋即唇边微微勾起,朝他抛去一个迷人的笑容,“谁说我不是?我不是那谁会是呢?”笑容倏地消失,语调冷硬起來:“我头部被撞伤,已经想不起从前的事了,不过你若是敢趁着我神思恍惚精神不济的时候欺负我,我这把剪刀可就真的不认识楚哥哥你了哦,若是不幸被我阉了的话,你也别怪我狠心。” “是是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对连妹妹动歪念头了,你的剪刀快拿开吧。”恐惧传遍全身,连声音都无法控制地抖起來,他素知连瑾的为人,心狠手辣他也是见识过的,但对她的主动示好,男欢女爱,她却从來都不会拒绝的。眼下这女人看样子真是被撞坏了脑子,六亲不认了,他若再不赶紧收住这场面,只怕下一刻,他真的就要断子绝孙了。 岳茗冲眼波一转,瞧他已经面无人色,鄙夷地笑道:“看來你果真是个窝囊废。” “是,是,我是窝囊废,我是连妹妹的哈巴狗,是连妹妹的小马驹。”他努力地挤出谄媚的笑容,旋身趴在地上扭着臀部在她脚边爬來爬去,“连妹妹,我今生今世都愿意侍奉你左右,你要往东我绝不往西……” “够了!你滚吧,看见你心里就不好受!”她抬脚踢了他一下,这种沒有骨气的男人,也配叫男人?他若再在面前爬來爬去的,她兴许真的会控制不住让他变成阉狗一条。 楚怀仁被臭骂一顿后灰溜溜地正要退出去,一只脚刚跨出去就被叫住,他一脸贱兮兮地凑到她身旁,讨好道:“连妹妹还有什么事?” “我说过不准离我这么近!今后有我在的地方,你必须离我五步之远……我问,这是哪儿?” 楚怀仁摸了摸脑袋,满腹狐疑,旋即想到她脑袋被撞,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打消了怀疑,自动向后退了五步之遥,“这里自然是连妹妹的家了。” “我在京师?” “沒错啊,连妹妹你昏倒在大门口,若非宝珠通知我,我也不知你回來了。”他张口欲言,瞧见她侧着脸若有所思,顿了顿,大着胆子小声问道:“连妹妹,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她闻言,停止思考,转向他,有些不解,“什么事?” “唔,公孙意妻子的遗体,是你放的火吗?”他不用问也应该知道结果是什么,消息乘着风传播速度更快,才两天时间,云波城里发生的大事就传遍了京师。公孙意的妻子毒发身亡,痴情的公孙意相信妻子会死而复生,遗体停放在月灵阁不愿下葬,就在七天之前的一个晚上,月灵阁发生大火,公孙意妻子的遗体连同月灵阁全部都化为灰烬。 她望定他,唇边漾起鬼魅的笑,“我想你应该猜到了,还需要问我吗?” 果然,她是有这个野心,也是有这个能力做到的,难怪她纵火之后连自己的亲妹子都不管不顾连夜逃出蕊园,也不知在哪里游荡了几日才想到回京师避祸,这个女人啊,真是越來越可怕了! 楚怀仁抬手抹了一把冷汗,咧着嘴笑道:“其实这也沒什么,现在外面都传蕊园的火是天火,沒人知道真相是什么,旁人大概也不会怀疑到连妹妹身上的。” 不会才怪,他都怕将來跟着她一块儿出去的时候会被扔板砖,他真的好怕,从前还依靠着她的名气为自己打出一片天地,这下可好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出头之日。不过当他的哈巴狗也沒什么不好的,反正他就是个离了女人就不能活的人,她现在脑子出了毛病拒绝欢好,那不是还有宝珠,祺珠,翠蝶吗? 她瞥见他满脸淫.欲盯着某一处发呆,确信不是盯着她自己,她心里暗暗将这个贱男人骂了一遍,这男人简直沒办法和公孙意相比啊!何止无法相比,简直连公孙意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呢! 思及此,她的心绪渐乱,既然决定这个世上沒有岳茗冲这个人了,她也应该放下一切,把公孙意从心里抹掉才行。 一整天,她的神思都无法安定下來,这里的人和事对她來说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连瑾买下的这宅子地处僻静之处,从外面看去,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民宅,但宅院里面种着各式花草,墙边搭着紫藤架,时至今日,只剩下囚结的枯藤纵横缠绕着。另一边的墙角种植着忍冬和雾兰,想必是有丫鬟时常侍弄着,院落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有三个丫鬟,她一个都叫不上名字,也懒得去管她们做些什么,不过她能肯定的是这些丫鬟一定时常被连瑾打骂,因为她发现,她们偶尔与她面对面走过时,都垂着头几乎要将自己掩埋到土里去。 绕过花架,晃眼瞥到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在奋力劈柴,已入深秋,竟还不怕冻似的卖力甩着膀子。岳茗冲沒有留意,走过回廊时,那家丁瞧见她,停下砍柴的动作,站直身子脱口叫道:“小姐,去哪儿?” 她站定,转过头去,望见他刻意动了动胸前结实的肌肉,胸前像是藏着一只小老鼠在肌肤之下溜來溜去。她面无表情,正在寻思着他意欲何为,沒想到,他竟三两步跨上前,翻过围栏,堵在她前面。 “小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她皱着眉冷声道:“你是何人?大白天的光着身子给谁看?” “小姐,你忘了我了吗?”他随意地甩了甩粗壮的胳膊,咧嘴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听说了小姐撞上了脑袋,大概也记不起小的了,小的是王尊。” “管你是谁,先穿好衣服吧……难道你以前看见我的时候也是如此?”她眉头更皱,这府里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王尊搓了搓胸部,向前迈了一小步,正欲摊手抱住她,她见势立即身形一晃,闪到他身后,“你做什么!”她怒叫。 “小姐你从前最喜欢盯着小的光着身子劈柴,楚公子不在的时候,都是小的侍奉小姐的……”王尊有些疑惑,难道他说错了吗?自从來了这宅子里给她当干活,他就兼任长工与男宠,从前只要他光着上身劈柴的时候,她见了总会坐在花藤下一直盯着看,好似在看一幕世上难得一见的风景似的,怎么此刻?矜持得倒像是良家女子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在兜圈子。 岳茗冲双手敛于身后,脸色越发阴沉,连瑾可真是艳福不浅,难怪她岳茗冲前半生沒什么男人缘,原來都是被这女人给抢去了。不过这贱人也真是够贪心的了,一个尊贵的晋淮王不够,一个文气英俊的楚怀仁不够,还要同这满身肌肉的大块头勾搭上,不但如此,还想钓公孙意上钩。还好公孙意不是俗人,要不然,这几男人凑一桌子打马吊都够了。 “从前是从前,现在我说了算,往后再让我瞧见你袒胸露背的,你就自己收拾铺盖走人吧!” 第一百五十六回 人善被人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被那莽撞的肌肉男吓了一跳,她顿时清醒了许多,不是因他壮硕的身体心花怒放心肝痒痒,而是觉得恶心。自从瞧了公孙意的身子,夜里搂着他睡觉,早起为他更衣,她的脑子里就只能装得下公孙意一个人,偶尔瞧见别的男人赤身露体的,她真觉得跟瞧一块死去多时的肥猪差不多。 也不知那连瑾是喜欢那王尊哪一点,她真是快要忍不住呕吐了,感觉真像是在坐船,越想越觉得难受,急急忙忙往回跑,还沒赶到自己住的院子就控制不住狂吐起來。 “好你个公孙意啊,让我害这种病。” 面对着各种男色,她却提不起兴趣的这种病,不但提不起兴趣,胃里还会翻江倒海,心里还会嫌恶不已,都是那公孙意给害的,谁让她的生命里有了公孙意就再也住不进其他男人了,除了公孙意,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贱样。 这病,好严重,只怕今后都治不好了。 “宝珠妹子,害羞什么呀,咱俩又不是第一次了,瞧楚哥哥衣服都脱了,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岳茗冲怔了怔,这淫.笑,除了姓楚的那个混蛋,还会有谁,竟敢在她的屋里乱搞。 “楚公子,这样不好,若是被小姐看见,奴婢是会倒大霉的。” “怕什么呀,你的小姐现在正和王尊翻云覆雨呢,哪里管得了咱们,她讨厌我,总不至于讨厌王尊吧,快点嘛,别浪费时间……” 宝珠半推半就,云鬓松散,衫子被楚怀仁扯下一半,露出白腻丰腴的臂膀,“楚公子,你确定小姐不会回來?” “我骗你作甚?”楚怀仁迫不及待抱紧宝珠充满肉感的腰身,脸颊埋在她高耸的胸前,用力吸了一口气,朗声笑道:“真香啊,比连妹妹还香呢。” 他吻住宝珠的唇,自己也心急火燎脱掉外袍,内衫,忽见宝珠双眼圆瞪,脸色煞白,他乐不可支,扳回她的脸颊,大掌游向她的后背。 “你们这么忙,应该会累的,需不需要我叫厨房给你们炖点补汤來补补身子啊?” 楚怀仁一听,立即推开宝珠,瞧见岳茗冲慢条斯理地坐到窗边却不往这边瞧,他吓得连忙跳下床,一丝不挂跑到她面前。 岳茗冲别开脸,胃中的不适让她沉默不语,楚怀仁只当她气到极点,连连求饶,宝珠抱着衫子跟着楚怀仁跪下,“小姐,奴婢知道错了。” “连妹妹,你别生气,这都,都要怪这个贱人勾引我。”楚怀仁找到替死鬼,一壁拉着宝珠假作受害人怒骂不休,一壁偷觑岳茗冲的神色。 “够了你们!要快活也别弄脏了这地儿,滚吧,看见你们这群人我头都快要炸掉了!”岳茗冲轻轻揉着太阳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呀!藏污纳垢,乌烟瘴气,这院子里的男女纵情淫.欲,这都要怪连瑾。 楚怀仁见状,连忙抓起衣衫手忙脚乱套上,自个儿先行逃到门口,回头瞧见宝珠还跪着瑟瑟发抖,他也顾不了她,匆忙逃走。 半晌,呕吐的不适感才压制下去,岳茗冲低头瞧见地上还跪着一摊白花花的肉,冷笑道:“你还不走,是想以后都住在这儿吗?” “小姐,求你别杀奴婢,这都是楚公子,他威逼利诱,奴婢不得已才……小姐您行行好,别杀奴婢。”宝珠声音轻颤,她跟着连家两位小姐三年多,岂会不知晓她们的脾气。 连家二小姐连瑜生性懦弱不敢反抗,即便是丫鬟仆人欺负,也只有哭鼻子的份儿。但连大小姐连瑾就不一样了,暗地里杀了谁,她这个做丫鬟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瑾为人心狠手辣作风又淫.乱,是个男人都不会放过。 如今自个儿做那种事被抓个现行,不被斩得四分五裂丢进茅坑才怪呢。思及此,宝珠身子一软瘫了下去,岳茗冲垂眼瞥见地上那堆白花花的身子动也不动,淡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沒说要杀你,赶紧出去吧!”倒在这里真是碍眼极了。 宝珠动了动,只当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岳茗冲,良久,才颤声问道:“小姐说的是真的?小姐真的不会杀了奴婢?” “不管你和姓楚的做了什么都跟我沒关系。”她摆摆手,这讨厌的丫头若是继续在这里耗下去,她只怕自己真会受不了会一脚把这颗白嫩嫩的肉球给踢出去。 宝珠愣了愣,确定自己的耳朵沒出错,立时惊得又哭又笑,真是天地倒转,乾坤颠倒了,大家都避如鬼怪的连大小姐脑袋被撞之后连性子都转变了,不会真是撞傻了?如果真的傻了,千万不要恢复到从前才好啊。 经过十几日的验证,她们得出一个结论便是:小姐傻掉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胡乱斩断人手脚把人当腌肉一样塞进大缸里面了。 于是乎,她们胆子大了,也得寸进尺了,非但敢公然顶撞,还合起伙來整她,往她的饭菜里面吐口水,往她的茶水里面加泥灰。 若非岳茗冲眼尖瞧出她们的小动作,只怕现在已经瘫在床上任人宰割了。 “我说你们这些狗奴才真是不识好歹,贱骨头贱命,根本就不能对你们好一些。”岳茗冲只手拈着汤碗,另一只手持汤匙轻轻搅动,“这里面放了奇花散,是不?”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站出來承认。她们明白,这种时候,只要死磕到底,不愁沒有后路,可是一听到从她嘴里说出“奇花散”三个字时,她们都同时一震,连大小姐怎么会认得出这奇药的? “这种东西是用五彩云朵花炮制而成,人吃下之后会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你们几个,在我的汤里面下这种东西,是想我变疯变傻吗?”岳茗冲冷眼瞧着那三人抖如秋风却缄口不言,忽地轻笑出声,这群奴婢被连瑾整得太狠了,终于忍不住要反噬了,若是连瑾还活在世上,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会被这几个丫头给整死。 “你,往汤里面放了多少?”岳茗冲指向宝珠猝然问道,后者惊了一跳,沒多想,当即脱口:“只一钱……”话音刚落,脸色刷地一下惨白起來,她提前跟祺珠和翠蝶演练了一遍,沒想到突然换了逼问的方式,她竟不假思索地抖了出來。 岳茗冲满意地点点头,手指勾了勾,温声笑道:“做的好,只一钱,算你们还有点良心,來吧,这碗汤就赏给你们,谁先喝我就先饶谁的狗命。” “命”字才刚出口,岳茗冲手里的汤碗就被宝珠一把夺过去,祺珠、翠蝶两人见状咬牙切齿也不顾形象同宝珠扭打起來。 “别着急,还有一大锅呢,慢慢喝。” 三人哪里猜到这拙略的演技被识破,还以为只要洒掉这碗有毒的汤,她们就能幸免于难,哪里知道…… “连妹妹,这几日有沒有去晋淮王府?”站在身后的楚怀仁大气不敢出,这些日子虽觉得他的连妹妹与之前不太一样,但狠起來却丝毫不亚于从前,甚至眼神里散发出的邪气是之前不曾见到的。有时他竟然眼花起來,恍惚中瞧见她的身旁闪动着几条幽绿的人影,她整个人都鬼气森森让人汗毛直竖,真令他觉得她手上人命太多阴魂缠身了。 岳茗冲等着三人喝完一整锅汤后,漫不经心回道:“老贼这几日不在王府,我去了几次都扑了个空,看來我得想点别的办法才行。” “老……贼?”楚怀仁冷汗直流,她不是晋淮王的红颜知己吗?深得晋淮王的宠爱,怎敢辱骂其为老贼?如此看來这女人真是疯得太严重了。 “那个王八蛋不知在预谋着什么,如今我也只得动用动用关系了。” 岳茗冲转头瞥见楚怀仁不断地擦汗,沉声问道:“你很热吗?” “不,不,我不热。”他不敢说自己太冷了,是被她吓的,知书达理才华出众的京师才女连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连瑾啊,怎么会粗俗地说出“王八蛋”,“老贼”这样的词呢?难道她在蕊园受了很严重的刺激才变得不像从前了?也不知道那个公孙意是怎么把她虐待成这般的,真是既可怕又可怜呢! “來人备轿!”岳茗冲转向身后那木桩子一般的人,邪邪笑道:“你不用再揣测我的心思,你猜不到的,别白费功夫了,想要保命的话,就揣着聪明装糊涂吧!” 楚怀仁是何等奸猾之徒,哪里会听不出这话的含义,他若是不知死活地试探追查,将來受害的必定是他自己。就连他跟丫鬟明里暗里**,她都不管,那他还不知死活去管她的事做什么呢?自己的未來前途要紧,管别人太多的事迟早会出麻烦的。这便是他做人的准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他足够的黄金和美色,别说是驱鬼,就算是奉献他的**灵魂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岳茗冲也是瞧出他这人的品行,一切都从实际出发,量他也沒这个胆子來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有时候真觉得从前的自己跟楚怀仁有些相似,为了活命不择手段,若非有公孙意,只怕她如今比楚怀仁更加恶劣。 现如今身在此地,由不得她不恶毒,由不得她不心狠手辣。她也想做个温良贤淑的大好人,可是事实证明,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若不毒辣些,只得任由这些奸诈的人渣踩在脚底下。 奇花散只是个开头,她若是不做点什么,往后直接朝她的饭菜里下砒霜都不意外。虽然她如今不那么容易就死掉,但栽在这几个渣滓手里,她的一世英明都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软轿行至东大街时,她命轿夫停下,掉头绕进小巷里,跟在轿子两旁的宝珠祺珠并不理解她莫名其妙的做法,虽心怀恨意满腹鄙夷却也只敢窝在心里。喝下那一大锅汤后,她们三人都傻了一大截,如果不是楚怀仁给她们寻來解药,恐怕现在她们就要被丢进猪圈与猪为伍了。 “小姐,前面路太窄,我们还是走大道吧。” 第一百五十七回 巧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岳茗冲听是宝珠的声音,心里泛起阵阵嫌恶,三个人中就属这个丫头最讨厌,最狡诈,最沒操守也是鬼点子也最多。 “几时有你说话的份儿!” 被她一骂,宝珠不敢再开口,岳茗冲掀开轿帘瞪了她一眼,瞧见她阴沉着脸,眼里似是蕴着恨意。 “宝珠丫头,你若是对我有气,就说出來吧,何必堵在心里气坏自个儿呢?” “奴婢不敢。” 量你也不敢!岳茗冲冷笑着别开脸,要学连瑾自然要学全套,不过这也不算太难,她与连瑾本是双花命,性格也较为相似,即便做出凶恶的表情,也不需要刻意为之。她从前在七星堂的时候一张脸就够吓人的,何须去装呢。不过,连瑾的才学,她是真的学不來了。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做坏人,比如说她。好不容易被感化了,洗尽铅华踏踏实实做人家妻子了,中途出了岔子,她又不得不变回从前那个她,独自扛下这一切重任,披上恶毒丑陋的皮囊,重新做恶人。这不能怪她,只能怪老天,只能怪她前世犯的错太严重。 忽然,轿子似是撞到什么,轿身左右摇晃不止,“嘭”地一声,她感到自己像是被人从高处丢下,巨大的震动令她眼前一花,脑袋昏昏沉沉地嗡嗡作响。 “你们是不是瞎了,沒瞧见这里有人吗就往上撞!” 祺珠尖锐的骂声刺进岳茗冲耳里,她扶着轿身暂时稳住惊悸。 这几日她做的梦都稀奇古怪,尤其是不断地闪现出两顶轿子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相撞的画面,只一瞬便消失,不久后画面又重现。这在之前是不曾有过的,或许是因为前几日她沒有出门,所有事都是托别人去办的缘故,难道只要一出门就会出有意外发生? 她是有所预感的,从东大街绕到西大街走小巷目的就是避免梦中场景成为现实,梦里相撞的地点人很多,她以为只要避开人多的地方,就算是破梦了,哪里会知道…… “抱歉,多有得罪。”一个女子沉稳的声音响起,岳茗冲收回神思,撩开轿帘,只见宝珠祺珠揪住一个身形修长一身灰色长衫的女子不依不挠。 那女子轮廓深邃,蜜色肌肤,五官美艳得有些张扬,只可惜她左边眼角有条一寸來长的伤疤,让她绝色容颜有了瑕疵。一头红发扎成长辫披在后背,由此看來,更似是玉郎国与皇朝的混血儿。她手里还握着宝剑,气质冷硬,能看出她功夫应该也不弱。 面对宝珠她们势不可挡的围攻,那女子始终都很稳如泰山,甚至有些鄙夷且无可奈何。宝珠用自己圆滚滚的身子做肉盾,跨步上前将那女子挤到角落里,“怎么了丑八怪,你这样看着我干嘛,你可知道你们撞的是谁吗?享誉京师的才女连瑾连姑娘,就连尚书大人都给几分薄面,更何况是你们这些乡巴佬。” 女人都是善妒的,只要是看见姿色比自己出众的,就会不自觉地无视对方的美,眼里只瞧见不足之处。宝珠便是如此,明明盯着那混血女子连眼珠子都不移,嘴里却源源不断地冒出各种重伤对方的言辞。 岳茗冲瞧见那女子移开脸,似是已经失去耐心,握着宝剑的手青筋绽起,随时都会抽出宝剑让这两个叽叽喳喳的人闭嘴。 这两个不识好歹的死丫头,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要发生血案了。岳茗冲轻叹口气,举步上前揪住宝珠祺珠的后衣领子把她两拉到一旁,“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谁准你在这里耀武扬威大呼小叫的!” “可是小姐,是他们瞎了,不怪我们。”祺珠为自己的姐妹鸣不平,“我们走得好好的,谁知道他们会像赶着去投胎一样……” “住口!你们不说话沒人当你们是死的,滚一边儿去!”岳茗冲怒叫,她已经够糟心的了,明明很努力地在避开了,明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奈何她却无能无力避开这冲撞,是哪里又出了问題。 祺珠拉着宝珠灰溜溜地退到一旁,岳茗冲走上前去拱手笑道:“得罪了,丫头们不懂事,还望见谅。” “你就是连瑾?”那女子冷声质问,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冷笑道:“果然是红颜祸水。” “今今,不得无礼。” 那一头与岳茗冲相撞的轿子里传出女子冷淡的声音,她越过轿夫往那边瞧去,这才瞧见从轿子里出來的人有些面熟,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面容苍白俊秀,发髻以玉环束起,一身竹青长衫将那人的脸色称得更加惨白,似是大病初愈,更像是带伤在身。 对了,是她了,难怪觉得好生熟悉呢,在蕊园见过面的那两兄妹,这人便是那态度友好的鹿清雅了,当今皇帝的亲妹,固承公主。不过她女扮男装的样子还真可谓英姿飒爽,只可惜她现在一脸病容,若是身子康健,必定容光焕发会惹得女子纷纷侧目。 “公……公子,你可有事?”百里今一把挡开岳茗冲,疾步上前扶住几欲跌倒的鹿清雅,“公子你有伤……” 话音未落便被鹿清雅拦下,百里今回首不客气地瞪了岳茗冲一眼,朝鹿清雅说道:“公子,那个女人便是害得公孙将军失去挚爱妻子的罪魁祸首。” “这些事并未证实,不要乱说。”鹿清雅态度十分和善,虽身子不适,仍然强撑着朝岳茗冲友善地微笑,这种迷人的微笑,真是让人抵挡不住呢。 在蕊园的时候,公孙意当着鹿清雅的面还调戏她,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女子不是一般人,气度不凡,胸襟广阔,如今再见,她对鹿清雅好感更甚,忍不住上前想要嘘寒问暖。 “不准再靠近!”百里今警觉地移步上前挡住岳茗冲,生怕她不怀好意,突起歹念对这位病弱的公主做些什么 岳茗冲闻言停下脚步,礼貌地报以微笑,“公子你面色苍白,要不要去看大夫?”既然对方女扮男装定是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她又何须拆穿呢。 “多谢连姑娘关心,在下……并无大碍。”鹿清雅紧按着胸口,柳叶眉微蹙,“方才是我们太急,冲撞了姑娘,在下,给姑娘配个不是,还望姑娘见谅。”忽然她身子一偏倒向百里今,所幸百里今时刻都在身侧不敢远离,加之身高要高出鹿清雅半个头,很自然地成了鹿清雅的保护伞。 岳茗冲急忙上前搀扶住她,手指不经意接住鹿清雅手腕的时候,发觉她的脉象微弱,手冰凉如铁,“公子你真的沒事吗?” “说了沒事,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百里今怒喝,忽然瞧见岳茗冲竟拉着鹿清雅的手,立时气愤不已,一把打开她的手,冷声道:“人尽可夫的下贱女人,离我们公子远一些!” “今今,你太无礼了……” “公子,我并未说错话,若非这个女人,公孙将军也不会痛失爱妻。”百里今咬牙切齿,恨不得当下就把这个作风淫.乱毫无情操的女人斩成碎片。 鹿清雅剧烈喘息,气虚地抱住百里今的身子,低声道:“好了别再胡说了,我们与公孙将军约好了,不要迟到让他等太久。” 公孙将军?虽然鹿清雅声音很低,口齿也不太清晰,但她听到的确是公孙意沒错。一听到公孙意,她的心就像是被乱石砸中,平静的思绪忽然被搅得乱七八糟。 “是,公子,我扶你进去……你们几个动作轻缓些,公子身子不适,不能颠簸摇晃。” 待鹿清雅的轿子小心翼翼地走远之后,岳茗冲这才回过神來,她们找公孙意是有什么急事吗?再一想,现在同公孙意已经沒有什么关系了,他要跟谁相约密谈些什么,关她什么事呢? “一个大男人,还靠着女人來保护,真是丢死人了。” “可不是吗,你瞧那细皮嫩肉的公子反倒像女人,那身材高挑的女子倒像是男人了,尤其是那奇怪的样貌,还有她一头红发,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妖孽杂种……” 这尖锐的嘲讽是从轿子后传出的,岳茗冲径直走过去,眼眉一挑,宝珠祺珠吓得不敢再吱声,“你们是不是吃太饱了,力气太大沒事干就在这胡乱嚼舌根?”她声色俱厉,上前一步,两个丫头身子哆嗦着向后退一步。 “把轿子抬回去,我有事要去办,谁敢跟过來,等我回去有她好受的!” “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回去。” 眼看着鹿清雅的轿子已经转进另一条巷子,若是再不跟上去,也不知她们会绕到哪里去。岳茗冲把宝珠祺珠二人赶回去,疾步跟上鹿清雅的轿子,前面行走的速度如同乌龟在爬,百里今不时地掀开轿帘偏头朝轿子里瞧一眼以确保轿子里的人安然。 “公子,明明连瑾就是个淫.妇,为何公子还要给她好脸色?”百里今语带怒气,像连瑾这种名声很烂的女子,纵使才华出众,容貌绝色,善于周旋又如何,一看见男人就走不动路,就想往上扑,真是让人瞧不起。 过了一会儿,才传出鹿清雅虚弱的声音,“今今,别人的事咱们不要多管,更别在人背后说三道四的。” “可是公子,连瑾是个什么人,京师的人谁会不知,公子怎么还要替这种女人辩解啊?” “我并非是替她辩解什么,而且,我觉得连瑾姑娘也并不像是传言中的那般,至少,在我见过她之后觉得她的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岳茗冲几乎快哭了,不愧是公主啊,够大气,她披上一张人人嫉恨唾骂的皮囊,所要承受的必定是众人的非议和暗讽,难得有鹿清雅这般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女子,难怪公孙意会对鹿清雅有心呢。 公孙意对鹿清雅真的有心吗?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來京师与她见面呢? 岳茗冲揉了揉眼眶,公孙意能解开心结是好事啊,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的,他能有新的生活,心里能容下其他的女子,这不是她所盼望的吗? 忽地响起碰撞之声,她立即紧贴着墙壁以免暴露自己的行踪,该不会又是跟别人相撞了吧?这鹿清雅还真是够倒霉的了,正感慨之时,也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大汉,前前后后将巷子堵得严严实实。 第一百五十八回 杀出重围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十來个人身着粗布衣裳,一身农夫打扮,但个个手持长刀,身材健硕,绝非一般的贼寇,轿夫见这群人來势汹汹,顾不得其他,扔下轿子拔腿就逃。 百里今抽出宝剑挡在轿前,频频回头查看鹿清雅的状况,“公子,咱们有麻烦了。”闻言,轿子里的鹿清雅低喘着细语道:“今今,若是突围不了你就先走去找人來。” “公子,我岂能扔下你!”百里今沒料到鹿清雅竟会有这打算,堂堂的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她不过是公主身旁的护卫罢了,岂敢为了保全性命弃公主而不顾?公主待她何其好,哪怕还有一口气在,她也不会让公主有半点损伤。 “别逞能了,咱们分头行事。”岳茗冲冲上去大喊。 百里今苦想对策之际,忽地被拖到墙边,转眼瞧见岳茗冲紧握长刀逼近自己,她横眉怒对,提着长剑就要刺來,岳茗冲见状连连后退,以长刀相抵,“你别误会,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正在解释的当口,三个壮汉举刀砍向软轿,百里今惊叫一声,只身冲过去格开那三人的长刀,“公子你快点走!”百里今大叫,急忙拉出鹿清雅,忽觉耳边气流窜动,她只手扬起长剑转身刺去,不偏不倚刺中了一人要害。 “今今姑娘,双拳难敌四手,人多势众,找到机会就逃啊!”岳茗冲身形疾速闪动,如今,她虽沒有内力,一招一式凭着经验还是能使得娴熟,夺下一人长刀还费了些功夫,面对这群目的性很强的“贼匪”,想要彻底解决绝非易事。 若在从前,她内力深厚,一招就能让这群喽啰毙命,如今可不一样了,这群喽啰也并非一般的市井之徒,她的招式再行云流水,沒有内功,连续的抵挡也让她虚弱不已。 百里今似乎并不信赖她,但人数众多,也不得不依照她说的做,“你先带公子离开,稍后百仙楼汇合!”若是有机会活命的话,百里今沒有说出后一句,跻身上前对付这些人,给岳茗冲和鹿清雅留下足够的时间逃命。 岳茗冲一壁搀扶着鹿清雅,一壁警惕周围的动静,有人冲破百里今的防御,急追了上來。鹿清雅靠着墙壁,自怀中摸出飞镖正欲刺出去,忽觉胸口刺痛难忍,飞镖滑落,她垂头望见自己胸口的衣裳被血浸湿一大片,身子晃了晃,顺着墙壁滑下去。 “你还好吧?”岳茗冲击退來人的攻势,疾步上前拉起鹿清雅,只听得鹿清雅惊呼:“小心!”岳茗冲旋身,长刀猛地砍过去,对方的刀正好跟着落下來,一刀滑过她脸颊,刹那间颊面火辣辣地烧起來。 “你流血了!”岳茗冲惊呼,忙架起鹿清雅往巷子口奔去,瞥见她胸前的衣裳被血浸湿一大片,岳茗冲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自己脸颊被划破,将她暂且放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对付他们。” 岳茗冲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去击退他们,见百里今迟迟未來,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就算百里今武功高强也架不住这些人的围攻,情势危急的关口,他们指不定还会使用非常手段,若真是那样的话…… “这里沒你的事,赶紧滚!”虬髯汉子眼神凶恶怒叫。 岳茗冲冷哼一声,撕下外衫上的一块布条包住紧握长刀的手,双手沾满了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从前杀的人难保有含冤而死的,此刻杀的必定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她沒有一丝顾虑犹豫,快步奔上前去。对方牛高马大,她身姿轻盈,一刀砍下來时,她身形一矮从他身侧绕过,刀刃又准又狠地刺进对方腰间,那人凶神恶煞,暴怒不已,反手一刀飞來直划向她肩膀。 身体不是她自己的,可是她也会觉得痛,真的非常之痛,那一刀简直是刺破她的魂魄了。眼看着來人一个紧接着又追上來一个,她实在无能为力,这种时候,还是逃命要紧吧。她承认自己并非侠女,也一点都不古道热肠,若不是对鹿清雅印象很好,她连这场热闹看都懒得 看。 人要有自知之明,要量力而行,她目前已经不是武林高手,被砍死了她还会复活,可是一刀刀砍在身上那种痛楚是实实在在又难以忍受的。真是快痛死她了,能逃就逃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快,快逃吧,我扛不住了!”岳茗冲瞧见鹿清雅脚边还躺着两个,想必是方才她对敌的时候,鹿清雅自己解决掉的,看來,这位公主也并不是楚楚可怜,柔若无骨的小女子。 “你伤的重不重?”鹿清雅语带焦急,正要查看岳茗冲的伤势,后面又追上來两个,岳茗冲直呼不得了,心里正暗自祈祷天降神佛帮帮忙吧,正在绝望透顶之际,突然有道黑影飞至身前,她还未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追上來的人就被斩得血肉横飞。 “公孙意!”岳茗冲忍不住叫出声,鹿清雅迷迷糊糊听到身边的人又惊又喜大声叫喊,立时松下口气。 公孙意转回头朝鹿清雅点点头,飞身奔进深巷里。 他都沒看她一眼,她愣了愣,暗暗嘲笑自己傻,她现在是连瑾啊,他哪里会搭理她。 “公子,你又受伤了?”不多时,百里今满身鲜血急匆匆赶來,所幸公孙意及时赶到,才将这群人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鹿清雅摇摇头,声音低微道:“伤口裂开而已,我沒事的,多亏了连姑娘,连姑娘,谢谢你……” 话音未落,鹿清雅双腿一软瘫倒下去,百里今紧抱住她,瞧见她脸色青灰,双唇似是染上寒霜,急得快流出泪,“公孙将军,怎么办?” “我先带她回去,你去找大夫來。”公孙意语气冷硬,俯下身横抱起鹿清雅,走过岳茗冲身边时,根本未曾停留片刻。 岳茗冲浑身虚脱,晃了两下,紧靠着墙壁作为支撑,公孙意抱着鹿清雅急步离去,她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口。她身体僵冷如尸,良久,终于支持不住,倒向墙角。 早就跟自己说好要忘掉自己的身份的,要忘掉公孙意的,他们情深缘浅,前世今生的缘分自从她魂魄离体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他抱着别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对?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身受重伤的鹿清雅。她说了不难过,不痛苦,能骗过自己的眼睛,耳朵,如何能骗得过自己的心呢? 岳茗冲双眸水光闪闪,神情凄然,肩头的伤此刻才正式发作起來,可这刀伤怎么也比不过心里的折磨來得更刺痛更猛烈。她紧按着伤口,鲜血自手指缝流出來,心被砸了一下又一下。 她不该出手相救的,如果她不出现,就不会见到公孙意,如果不见到公孙意,她还会自我催眠,安心地当她的连瑾,一鼓作气想法子同晋淮王斗法。 现在呢?她到底是谁?她到底该当谁?她也受了伤,为什么沒人來问她一句痛不痛,需不要请大夫來瞧瞧,就因为她是人人都嫌恶,臭名远扬的连瑾吗? 摘星台是京师最高的观景台,旋转式阶梯一圈圈地蜿蜒向上直入云霄里,这里离天最近,她倒要问问那残酷的老天,为何要用这种法子來折磨她。 抱着一壶酒跌跌撞撞爬上去,现在她能去哪里呢?这里沒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在哪里都是多余的。 “该死的老天,混蛋,都说天地广阔,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万物皆为老天掌控,你老人家高高在上,却不知民间疾苦,别人都跪你拜你,我偏不!” 她指着苍天,万里晴空骤然间换了颜色,黑云压城,似有千万天兵下凡來捉拿她。她也不怕,哈哈笑了几声,讥诮道:“怎么?是不是听到我骂你了?我不甘心被你玩弄与股掌之间,凭什么?我做过什么错事你就要这么惩罚我?让我死不了,苟活于世却是生不如死!混账老天,别人不敢骂我敢!” 猛地一道闪电打下來,她身边的围栏一处被闪电击中,瞬间化为黑炭,岳茗冲朗声叫道:“怎么不砸准一些!你以为你耍些卑劣手段,玩儿阴的我就会怕你了吗?我不是任你宰割的小绵羊!” “放肆!”黑云迅速凝滞成一张巨型人脸,岳茗冲心一凛,并未退缩,她既然敢骂天,自然也想到会有这结果,老天果然如她所想,小气又记仇。 “我何曾说错过?世间不公之事太多了,为何你就揪住我不放?我上辈子对你做过什么了?你怎么不去惩罚别人偏偏就赖上我了?” “无礼!你罪孽深重还不思悔改,简直是冥顽不灵,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艰难万险都得你一一克服。” 岳茗冲冷笑着灌下一口酒,黑云渐渐散开,“什么老天,说话都只说一半。”她随口抱怨着,话音刚落,脚边忽地窜出一团火苗,火苗像是长了脚一般爬上她的鞋子,她急忙脱下被火烧着的鞋子顺手丢了下去。 果然是个小气还爱报复的老天,她心里暗暗骂道。 “瞧见了沒有,你的好徒儿,几百年了脾气都不改。” 立在观世镜前的天圣大帝转向身后的幽冥王玥澜,面色不悦,“若非你出面训斥她,我早就将天火降于她身了。” 天圣大帝语气中透着斥责,这种护短又溺爱徒弟的师父,真是天上地下都难寻。该死的玥澜,就喜欢拆他的台,他天圣大帝的面子都被扫得一干二净了。之前让杞萝投胎转世,九世为人尝尽人间辛酸苦辣,可是这老小子,竟然私下动手脚把她留在地府。这次,她可沒这么幸运了,该走的流程要走,犯了错也该接受处罚,要不然,他这天圣大帝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她虽桀骜难驯,但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世人都念天地广阔,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为何天圣大帝就揪住她小小的错误不放呢?”玥澜语气淡然,不卑不亢,他虽疼爱那莽撞的徒儿,可是如今一切都是天圣大帝操纵,他也不便出面干涉,更何况,既是疼爱她,也该让她历经众多磨难才行。 观世镜里,她倚着围栏醉醺醺地哭哭又笑笑,玥澜不忍心再看下去,背过身去哀声长叹。 “杜兄,真的有火流星吗?” “我岂会骗你,王兄,咱们先占好地方,若是晚了,这摘星台必定人满为患了。” 两个年轻男子说说笑笑登上楼顶,其中一人拉了拉同伴的衣袖,岳茗冲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细语,忽闻一阵臭味,她猛然睁开眼,那两人已近身。 岳茗冲定了定神,这臭味果然是身旁这两个混账身上散发出來的,她皱着眉,灌下一口酒,冷声喝道:“臭烘烘的猪,凑这么近想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回 摘星台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臭烘烘的猪?从來沒人敢如此称呼他,杜儒金抬起双臂,偏头朝腋下嗅了嗅,面色阴沉下來。他已经很努力遮掩了,每天出门之前都要沐浴换衣,还用凝香松露擦遍全身,若不仔细闻,也是闻不到的,这女人,真是戳他痛处了, “连姑娘,你这话未免太伤人了。”杜儒金暗暗咬牙,手指刚探向岳茗冲肩部就被她毫不客气地打开。 她嗤了一声,半醉半醒喃喃道:“我哪里有说错?你也臭……”转向另一边的王斯,“你更臭!臭不可闻!” 杜儒金放声大笑起來,原來这女人鼻子真有问題呢,只怕是个人,她都会觉得臭,果然是难以接近的才女连瑾啊!傲慢清高,偏又惹人喜爱。 “连姑娘真是有趣极了,杜某一早就听说连姑娘在诗词上颇有造诣,只是难与姑娘得见,如今正好,杜某有上联一阕,姑娘可否对出下联來?” 她半眯着眼瞟向杜儒金,指了指自己肩膀,冷笑道:“你瞎了吗?这种时候吟诗作对,你可真会挑时候!”话才说完她就气喘不休,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若是有自愈功能那就妙极了,只可惜……崔判官不是说将她的法力都还给她了吗?为何最基本的能力都沒有,被人砍得落荒而逃,真是够狼狈够倒霉的了。 杜儒金瞧见她肩膀还在流血,忽然心底泛起一阵恶心,他最见不得太过血淋淋的场面,舔了舔嘴唇,他自动撇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不看,视线移向她的脸。 她的右边颧骨处有道浅浅的口子,细细的血珠已凝固,苍白的脸蛋有血渍衬托,更显风姿动人。咳咳,他就是这么审美怪癖,越是凄惨越是美丽,尤其是如今她酒香微醺,身受重伤,他就心痒痒地,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杜兄,只怕不好吧?”王斯急忙阻止,还好他动作够快,伸手挡在她面前,才不至于令杜儒金的嘴巴亲上來,只是,他自己的手掌就被猴急的杜儒金狠狠亲了一口。 见王斯龇牙咧嘴死命地擦手心,杜儒金扁了扁嘴,调侃道:“莫非王兄也想?” “杜兄,趁人之危真的好吗?连姑娘都受伤了,我们要不要先替她瞧瞧伤势如何?”王斯看了杜儒金一眼,见对方沒有任何表示,试探着伸手探向她的衣襟。 与此同时,杜儒金也贴上來,一把拉开岳茗冲的衣裳,“果然伤得很严重啊!”两人同时脱口,王斯一见她如玉的肌肤,心扑通扑通跳起來,说是查看伤势,但他的视线根本就不在她的伤口之上。 “滚开你们这些人渣!”岳茗冲隐约感到有人在动自己的衣裳,刹那间怒火中烧,刚一抬手整个臂膀都似是被人剥离一般,痛得她心口窒息,死死咬住下唇。 臭味又近了,她忍住呕吐的冲动,紧握拳头猛地一拳打出去,谁离得最近就谁倒霉吧!不幸的杜儒金被这一拳打得七荤八素,连连后退。她的力道并未能完全使出來,如今她有伤在身,即便是无病无痛的,她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一拳就让这小人毙命。 “连姑娘,咳咳……我们并无恶意的呀……我们是真的关心你的身子。”王斯回头瞧了杜儒金一眼,心里直叹:好惨! 王斯并未死心,但又不敢靠她太近,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只觉得喉干舌燥,又开始心猿意马起來。 杜儒金终于拉下伪善的面皮,跨步上前拉开王斯,用力抱住岳茗冲,恶狠狠道:“不就是个**,还装什么清高?你能陪晋淮王上床,能陪尚书大人,为何就不能陪我?我哪里不好?偏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越是瞧我不起,我越是要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恶臭扑鼻而來,她此生都未曾闻到过这种奇特的臭味,简直是比砍她几刀还难受,胃中又开始疯狂翻腾,她干呕几下,转过头时,正对着他的脸狂吐起來。 杜儒金尖叫着跳开,一旁看热闹的王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來,“杜兄,你……”都说了不要硬上的,果然是个沒脑子的臭猪,他可不一样了,才学出众的贡生根本不会硬來。 “连姑娘,你要不要紧?让王某替姑娘擦擦……”王斯刚刚上前一步就被杜儒金扯到身后去,“杜兄,你都这样了。”王斯虽嫌恶,却未直接表现在面上,这姓杜的真是有些过分了,竟然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几次三番把他当乱柴一般拖到一旁,这口气,他可真是咽不下去。 杜儒金哪里受得了这侮辱,大步上前撕下岳茗冲的外衫用力擦拭面上污秽物,“贱人,给脸不要脸,非得我硬上吗!”胡乱挣扎之中,他被踢中好几脚,越是挨打,却越刺激他的征服欲,撩拨他的神经。 岳茗冲心里哀叹,再一次虎落平阳,凭什么她顶着连瑾的皮囊就要受到这种待遇啊!天底下最苦的人莫过于她了吧? “你们是读书人,做的事却连猪狗都不如!”她自以为很愤怒的叫声却很轻软地透出來,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十分不争气。她沒有多少力气了,伤口被挣开,又在向外流血了,这两个王八蛋,她能让他们得逞才怪!大不了玉石俱焚,摘星台这么高,这两只畜生即便被摔死,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王斯见势,心知杜儒金摆平不了这匹烈马,立即参与进來,同杜儒金分别拽住她的胳膊,趁着空当,上下其手,无论她怎么踢打尖叫,他们都无半点怜悯之心。 她快晕了,这种时候,千万要挺住才是,她偏头朝后看了一眼,离她不的一处围栏被雷电击中烧成黑炭,那两个王八蛋一靠近她就拖着他们一块儿跳下去。 突然,一阵劲风窜至身后,杜儒金同王斯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拽住后衣领子,还來不及呼救,两人就被这强劲的气流拖开,跌了几下顺着蜿蜒盘旋的阶梯滚了下去。 臭味骤然间消散了,她顺着围栏跌坐在地,那两个混蛋凄惨的叫喊声越來越远。她捏着拳一拳砸在地上,这种混蛋还留在世上只会祸害别人,能在这种时候出现的且猜透她心思的,除了崔判官还能是谁…… 不对,这独特的气息却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是他? 她的视线渐已模糊,恍惚间瞧见一双黑靴出现在目力所及范围之内,这靴子做工粗糙,金线刺绣,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不是出自她手吗?这种在旁人眼里根本就是次品的鞋子也只会有一个人能穿得出來。 生平第一次做女红便是为公孙意做了一双靴子,她自觉手艺太差,本來是要丢掉的,但公孙意说什么也不肯,还说只要是她做的他就喜欢。沒想到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肯定是根本沒有机会再替他缝制衣裳鞋袜了吧?老天不将她玩儿死是不肯罢休的,怎么会好心地让她跟公孙意再续夫妻缘分呢? “你來做什么呢?”她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來英雄救美的,在他眼里,她是仇人,那他來这里还将那两个畜生赶跑是为了什么? 公孙意居高临下瞧着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衣裳被强行撕开,衫子内的抹胸若隐若现,肩部的伤口被撕裂,两鬓松散,发丝凌乱。在她抬头的一瞬,他竟然将她与妻子的影子重叠。 不会的,怎么可能,这可恶的女人,他怎么会从她身上瞧见冲儿的样子?他眼花了还是又被心魔困住了? “我问你,月灵阁的火是不是你放的?”他压制住心内的愤怒,语气凛然,她半闭着眼,神态凄然,兴许是受得伤太严重让她说话也需要大喘气。 “……是啊,是我放的。”她并不否认,事实即是如此,她也不打算狡辩或是推卸责任,“大家都当你疯了,整天对着一具尸体说话……” “我的事轮不到你來管!”他半跪下來,紧紧捏住她的双臂,“我原以为你只是嫉妒心强,却沒料到你竟然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你烧掉我的寄托和希望,她的肉身被毁坏,魂魄如何回归,你告诉,她魂魄如何能回归!” “不会了,她永远都不会回归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你醒醒好吗?你知道我多心疼你吗?光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消息我就很难过了,你为何就不知道珍惜自己呢?你为何就要糟蹋自己呢?” 他比以往消瘦了许多,面容也憔悴了许多,才多久啊?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他是很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他有洁癖,衫子上若是沾上一点污渍就要立即换下,若是污渍洗不干净,他就把衫子丢掉……可如今呢?他的长衫不知从哪里沾上这些灰尘,他却视而不见,风尘仆仆似是连续赶了几天路沒有休息,唇边的胡渣子让他整个人看起來颓废又疲惫,他为什么就不知道怜惜自己呢? 她不忍再瞧见他的样子,从前,她好喜欢看着他,任何时候,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安心,不管遇到多艰辛的事,只要能跟他在一块儿,她什么都能克服。 如今呢? 静默一阵,她转向他,满眼皆是苦涩,“公孙意,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吗?” “你住口!”他暴怒,目光对上她的时,心一跳,她的眼神,为何又如此相熟? 他心里一直惦念着的人,自从她离世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现在他梦里,哪怕只是一眼,让他瞧一眼,再或者假他人之口告诉他,她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不能与他相见。她沒出现,一次都沒有,从此,他的梦境一片苍白死寂。 “我烧掉月灵阁是为你好,人人都怕你,怕你终有一天会跟着那具腐尸去了,别人不敢做的事,只能我來做,我不想我的相公终日活在痛苦回忆之中,相公……”她泪眼迷离,颤抖的双手缓缓抬起伸向他消瘦的颊面。 他愣住了,眼中升起淡淡雾气,这雾气越发浓郁,让他在恍惚之间又瞧见了心爱之人的容颜。 “我好心疼你,你知道我看见你的时候有多难过吗?我相公不是这样的,他英姿勃发,丰神毓秀,他表面上冷冷的不可接近,其实他是个喜欢捉弄人的孩子,他喜欢为我吟唱凤求凰,他是个音痴,却费尽心思学习弹琴……” 手指触碰到他冰凉的脸颊,她心如针扎,胸中的酸涩涌上來,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來。 第一百六十回 退无可退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几乎沉醉其中了,满眼皆是爱妻的影子,眼眶湿濡,心尖酸苦,他轻轻捧着她的脸颊,柔声道:“冲儿,你回來了吗?真的是你吗?” 兴许是她太过激动,竟然忘记了自己凄然的笑在他眼里其实是蕴藏阴谋诡计,他猛然间回过神來,避瘟神一般用力推开她。 他背过身去,双拳紧握,低喃:“不会的,你怎么会是冲儿,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是她,你妄想耍手段迷惑我,不会的……” 语无伦次,心如乱麻,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眼前这人的眼神忽而令他揪心,转眼间又令他厌恶。冲儿曾要他许诺,他可以爱上任何人都不要爱上连瑾,连瑾有多可恶,他又岂会不知?他竟然昏了头把这女人当成了他妻子,他一定病得不轻了。 “你为何要装作冲儿來迷惑我,你以为你装得很像我就能相信你吗?哪怕你把容貌换成她的,你也永远都不能同她相提并论。” 她苦笑几声,别开脸,心里暗暗失笑。这世上,只怕也只有公孙意一人才会把岳茗冲当成宝,他的冲儿真的有那么好吗?值得他如此深情吗? 她对不住他,不能给他什么承诺,她宁愿他是个冷情之人,她一死了之,他的情意也随之消散,情爱又转移到别的女人身上。她不要误了他一生的大好时光,他前途无量,岂能因她而停滞不前?纵使万般不舍,她也得狠下心來放手。或许,更加适合他的人会是鹿清雅,身份尊贵,姿容秀美,脾气温和,知书达理,若能成为公孙意的妻子,将來必然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吧? 公孙意转过身,冷声道:“你放火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会有什么后果!” “是啊,我当时就想着,一死百了,反正我在这世上也很痛苦……可是我糊里糊涂竟然又活下來了。” 她句句属实,在公孙意听來却是莫大的讽刺。他的妻子遭人毒害,连魂魄都不知在何方,这女人竟然能从火场中逃生,且安然无恙,他根本不信,连瑾会自杀吗?她野心极重,岂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这种女人,他早就不该顾虑重重放她一条生路的。 “若是你想找我算账,那就來吧。”她气息微弱,眼皮越发沉重,“最好能结果了我的性命……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即使想死也由不得我,你杀不死我,你现在把我从这里推下去,明天一早,我又会活生生地走在大街上。” 这种想死不得死的刑罚,她根本无能为力,骂天也沒用,她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下去。而且,她是戴罪之身,虽然完全不知自己所犯何罪,还身系父兄之仇,身兼打救世人的重则……貌似,她还是个很重要的人。 公孙意闻言,怒气更甚,这话分明就是在挑战他的容忍力,这种厚颜无耻的人,他早已忍受不下去了。 她大脑一片浑浊,眼前的人影重叠又分散,摸索着站起身,身子摇摇晃晃地靠向围栏,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微响,紧接着,整个人向后跌去。 她竟忘了自己靠的地方正是被雷电击中的那一处,这缺口本是给那两个混蛋准备的,结果,却轮到自己遭殃。 他惊呼一声,直觉地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袖子,裂帛之声让他回想起当初在天智峰的悬崖绝壁之处,剧情又重演了吗?忽地,他的心像是被巨石砸中,一下子就裂成了碎片。 夕阳向晚,他紧抓着一截断袖,眼眶酸涩不已,这么高掉下去,她必死无疑了吧?那冲儿的仇是不是也应该报了呢?为什么他心里却很难过,堵在胸口的这口恶气终于消散了不是吗?那为何他会怅然若失呢? 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是对是错,终究是该有个了结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他还忌惮谁呢?伤害他妻子的人,他要他们一个个偿命。连瑾是第一个,接下來,是不是该轮到晋淮王了? 天地蓦地静谧得可怕,杂乱的光点在某一瞬凝聚,她一震,意识渐渐恢复过來。 骨头沒散吗?那她的躯体也应该沒有身首分家吧?她可不想爬起來之后到处找她的脑袋或是残肢断臂。这世上,很难再找到比连瑾更加适合她的肉身了,若是搞得支离破碎,难免又要劳烦崔判官來修补,那样会很耗时耗力的,而且崔判官公务繁忙,也不是专为她一个人服务的。 耳边一阵细碎响动,复杂的气息在身旁流动,她有些惶恐,该不会有野狗在一旁吧?摘星台并未在城中,所处城郊,人流量少,若是她不幸掉在芦苇荡里,那可真真的凄惨了。 “还活着吗?” 苍老的男人声音在附近徘徊,幻音一般飘飘渺渺地流进耳里,她猜想大概是因为从高处坠下,冲击力太强以至于她的五感都变得迟钝了。 未几,另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响起,“嗯……沒气了,不过身子还是热的,应该刚死不久。” 沒……沒气了?开玩笑的吧?她明明能听得到他们说话的,怎么就沒气了?崔判官都说了,她要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就带回去煮着吃了吧,三个月都沒吃肉了,你娘的身子骨熬不住。” 吃?她沒听错吗?要吃了她?她是人,不是猪狗啊!这可是皇朝京师,不是什么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吃人这种事,她可从未听说过。不过想想,三个月都沒吃过肉的人,什么吃不下?她看起來虽不像上等猪肉那般诱人,可也是肤如凝脂,晶莹似玉的……不对不对,这个时候,她应该想想怎么才能不被他们拖回去吃掉才重要啊! 奇怪,为什么她根本无法动弹啊!心如明镜却不能开口,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躺着,任由这两人把她当死狗一般拖回家去洗剥洗剥,然后就砍成块儿扔锅里,煮熟了撒点葱花就上桌吗?那她的魂魄该怎么办?会不会随随便便附到一只猪身上,再或者附到一只臭虫身上? “爹爹,我们真的要把她带回去吗?已经死了,还不如就地掩埋了吧?” 对对,就地掩埋,好姑娘,好样的,赶紧埋了吧,她要不了多久又会醒过來自己从土里爬出來的。 老人砸了砸嘴,颇为惋惜地说:“好好的一块儿肉,埋了太可惜了。” 于是,接下來的一段时间里,两父女的话題便是该不该把眼前这块看似上好的肉食带回家去烹之食之。 岳茗冲全心全力凝聚神魂,必须在他们二人谈话结束之前醒过來,, “爹爹,听你的吧。”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姑娘啊,为什么要向你残忍的老爹妥协啊! 随后,她听到了老头更凶残的提议:“女儿,咱两也抬不动,要不然我拿根绳子套着她脖子,你跟爹两人把她拖回家去,也不过十里路,很快就能回家的。” 她吓傻了,不但吓傻,魂魄都快给吓得散掉了。这老头还是人吗?抬不动?她很重吗?拿根绳子套着她脖子?亏他想得出來!不过十里?十里也很远好吗!她若是马上醒过來,一定要跳起來把这老头狠狠揍一顿。 “嗯,这样也好,那开始吧。”那姑娘干脆地回道。 不要啊!两位行行好,就算要吃她,也千万不要用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法啊,这样硬生生拖上十里路,她会疼得比火烧刀割还难受啊,而且衣服会被刮破,到时候衣不蔽体的,会很难堪的。 “不要,千万不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就醒了,马上就醒了!”心里呐喊了好几遍,僵冷的身躯似是被人放进了温泉里,顿时暖流包裹全身,她双目渐渐清澈,听力也更加清晰。 “别套我脖子啊!” 两父女被突如其來的嘶叫吓了一大跳,老翁吓得跌坐在地,他的女儿定了定神,温声安慰着老翁:“爹爹别怕,我去瞧瞧。” 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身后,岳茗冲猛地张开眼,回头瞧见了一张小小尖尖的脸蛋。 “诶,姐姐,你在草丛里做什么?天都快黑了,你怎么不回家去?” “我……”岳茗冲愣了愣,这丫头这样问话,也就是说他们之前一直沒有发现她的存在?很明显,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她了? 结果证明她的确是自己吓自己了,这两父女赶集回家,经过此地,在草丛里发现一只刚刚死去的牛犊,两人便有了之前那番对话,害得她以为人家饥不择食要吃她的肉。 “呃,我,我赶路累了就地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她连忙解释,免得让这两父女以为她是什么山精妖怪出沒,但见这老翁满是怀疑的眼神,她立即咧嘴展露出可亲的微笑,哪知他竟像是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 “你……女儿,咱们快走吧。”老翁一手捏着麻绳,绳子那一头系着小牛犊,一手抓住女儿的手腕,“这人怕是什么山寨的女盗匪,不是女盗匪也是杀人狂魔。” “爹,你胡说什么呀,这位姐姐看起來很和蔼的。”姑娘的目光在岳茗冲脸上停留了一瞬就急忙移开,这笑容,虽不如她爹说的那般严重,但也很古怪,不由得打个寒颤。 “你还太小,不会看人,你瞧见沒有她那笑容,简直跟恶棍一般,寻常人家的女子哪会有那种可怕的笑容,走,咱们快点离开。” 小姑娘点点头,紧抓住绳子逃也似地跟着她老爹离开了。 岳茗冲摸摸自己的脸颊,她的笑容有什么问題吗?连瑾笑起來很迷人的,那她笑起來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为什么这么怕她,她又不是鬼怪,不会前一刻还盈盈浅笑,眨眼间就张着血盆大口把人生吞活剥了。说她是山寨女盗匪,杀人狂魔,恶棍?还好她的脸皮够厚,心理承受能力够强,要不然,她真的会抓着那老头质问,看看她哪里像口中说的那般恐怖。 痛!果然只有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才会忘记痛苦啊,此刻,她才真正觉得痛不欲生啊!那么高的阁楼,也不知道五脏六腑有沒有被摔裂开,有沒有移位,还有,她肩膀的伤似乎更加严重了呢。 对了,为什么半截手臂会露在外面,她的袖子难道也被摔掉了吗?想想都不寒而栗,跌下的那一刻,她大脑一片空白,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听不到任何声音,深深镌刻在心里的,只有那张让她心疼眷恋的容颜。 第一百六十一回 痴情于斯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夜风溜进來屋里,吹得烛火摇摇曳曳,他站在窗边朝里面看了一眼,举步走进來,顺手关上窗户。 床上的人斜倚着,面色死白嘴唇紧抿,似是正在睡梦中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他走近了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面,紧闭的双眸忽地张开。 “公孙将军。”鹿清雅并未入睡,胸前的伤口撕裂几乎让她失掉半条命,浑身疲惫不堪思绪却异常清晰,索性半倚着阖目养神。 公孙意收回手,淡声询问道:“公主的伤势如何?” 鹿清雅听出他的语气并未任何感情,知晓他是以臣子的身份來关心她,也并未多想,微笑着回道:“今今说按时换药会好的快些……公孙将军去瞧连姑娘了吗?她怎么样了?今天若非有连姑娘在,我想那帮歹人就要得逞了。” 之前,她听百里今把连瑾的“罪状”一一罗列出來,说是罪状,也不过是因为连瑾才貌双全又懂得审时度势,手腕高明,常常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出于嫉妒,京师的女人对连瑾并未有好印象,而男人也**裸地把连瑾当成了意.淫的对象。身下是自己的妻妾,嘴里唤的却是连瑾的名字,被冷落的女人能不嫉恨吗?那些男人说是欣赏才学,更多的是想要讨得连瑾欢心,风流一夜。 “我想,她应该已经死了。”公孙意双眸染上一抹哀伤之色,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触。 鹿清雅愣了愣,急忙追问:“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都是因我而起,她跟我素未谋面却愿意挺身而出出手相救。” “她是从摘星台掉下去的。” 鹿清雅闻言,一阵沉默,她隐约觉得此时公孙意情绪稍显低落,怎么连瑾的死让他很难过吗?摘星台那么高,掉下去还能活命吗?不管外人对连瑾是何种传言,她今日所见的连瑾却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大好人。 是传闻夸大其词故意污蔑连瑾名声,还是连瑾正如传言一般却在突然之间转性良心发现了? “连姑娘怎么会上摘星台的?”鹿清雅讶异,公孙意妻子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难道他是为了替死去的妻子报仇才故意将连瑾从摘星台推下去的吗?思及此,她心头一震,不愿再继续设想。公孙意与连瑾之间的恩怨有多深,她这个外人也不想去探究,知道的太多,或许那美好的形象会一点点崩塌。 公孙意轻叹口气,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摘星台上了,她喝醉了酒,自己失足跌下去的。”心底的苦涩越发浓郁,他难过,竟是为了那可恨的人吗?身侧双拳紧握,他立即掩去眸底悲哀之色。 转过身去,视线落在鹿清雅的面上,随即又立刻调开,他怕自己再入魔障会看见谁都当成是自己的妻子。 “皇上龙体可好?” “嗯,很好,自从刺客潜进永和殿,我被刺伤之后,骆将军就奉命进宫守卫,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人敢冒险行刺了。”鹿清雅掀开锦被,公孙意立即背过身去。 “我这次出宫是代皇兄拜托公孙将军一件事。”她下床,披上袍子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茶,“京师乃皇权集中之地,皇兄希望公孙将军能守在京师。” 近來皇朝之内风云涌动,朝堂上形成好几股势力,各自都有自己的打算,既要攫取眼前的利益,还要为将來做打算,这几股势力势力相互争斗,相互制衡。 丞相左萧韬为人十分谨慎,做事滴水不漏,眼瞧着斗争激烈却早早将自己置身在矛盾之外,装傻充愣,上朝的时候也总挑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題先把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不给任何人留下一点把柄,让人猜不出他真实的想法和立场。 右丞相郎琛性子激烈,刚正不阿,与晋淮王不对盘,朝堂上的官员便不得不在郎琛同晋淮王之间做出选择。他们二人的争斗搅得人心惶惶,都怕跟错了人将來遭受诛杀。 而朝堂之外,明眼人都瞧得出局势有多紧张,说不得要不了多久江山就会易主,免不得一场残酷厮杀,受苦的自然还是普通百姓。 远在豫州境内的大皇子死守着封地不肯挪动,表面上向朝廷示好,表明自己绝无争权夺位之心,暗地里却频频同晋淮王密会。 身为皇朝的公主,她能为皇朝,为皇兄,为百姓出多少力,她决不会推辞有任何怨言。 她谨守着对父皇的承诺:竭尽全力帮助皇兄巩固皇位,造福天下,恩泽百姓。即便父王沒有这叮嘱,她亦全心全力付出,这世上,除了皇兄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对她无微不至,把她当心头肉的人了。 她瞄了公孙意一眼,又立即垂下头,她想,公孙意虽是个痴情之人,但那如烈火一般的感情也只对自己的妻子,除了妻子,他大概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爱奢侈地分给旁人一分吧?轻轻捶了捶颊面,她有些懊恼,自己在胡想些什么,她对他,是单纯的崇拜,绝无儿女私情的……是这样吗?怎么她有些不太肯定了呢? “敌不动我不动,只要晋淮王还未出手,我们就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只会让他狗急跳墙,到时候若是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皇朝就危险了。” 语毕,公孙意暗叹晋淮王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若是皇朝周边的小国都被晋淮王拉拢的话,那永安皇朝可真的四面楚歌了,而以晋淮王的能力,他是有足够手段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的。 鹿清雅也明白公孙意这话的意思,说是皇叔,晋淮王却视她们兄妹两为眼中钉肉中刺。后宫中有传闻,太后同晋淮王的关系不一般,至于到了何种程度,却是不言而喻的。太后并非他们兄妹两的生母,心自然也不是向着他们的,若是太后搞个里应外合,皇朝真的就要永无宁日了。 “公孙将军,这几日你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吧?” 公孙意转过头,瞧见她满怀期待又惶恐的神情,像是生怕他不答应立时就要离开一般,他点点头,语气冷淡回道:“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臣,自然会奉旨留在这里保护公主。” 臣?在她面前,他自称臣啊?她略感失望,虽然身为公主,可是她从來不愿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去压制他人做不喜欢做的事,可是他未免也太过生分了吧?对于尊卑君臣之礼她是不甚在乎,而他却……是故意要跟她撇得远远的吗? “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并非公主,只是个普通人,公孙将军也会保护我的是不?”她好沒底气,越说声音越低,这种话,本不该问出口的。 公孙意沒应声,鹿清雅心知自己的唐突,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后悔莫及,他的妻子才离开不久,他现在心里一定很痛苦的,她的脑袋出问題了吗?问这种可笑的问題,他一定会当她别有用心了,他一定会瞧不起她了,她越想越惶惶不安。公孙意的性子偏冷漠,若非自己在乎的人,他岂会嘘寒问暖,如今,他也不过是奉了皇兄的旨意來保护她而已,根本不会也不可能掺杂任何私人感情的。 静默了一阵子,在她看來,气氛持续僵冷了很长时间,不得已,她干咳两声來打破死寂。公孙意心不在焉道:“公主,不早了,歇息吧。” “公孙将军……” 他的脚步已经移到屋外,听到她的话,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臣就在隔壁,有事就让百里姑娘來敲敲门便可。” 门被他合上,屋外的身影未作停留,鹿清雅蓦地又失落起來,“说这些沒用的话做什么呀,公孙将军是不是看白我了?” 公孙意当初刻意传出自己是龙阳之癖,为的就是要提前断了她的任何念想。当时在蕊园里,亲眼瞧见公孙意和岳茗冲拥吻,那时候她就隐约猜出岳茗冲的性别。她虽有时候迟钝一些,可是凭借着女子的细腻,她也看出了岳茗冲当时眼里闪烁着熠熠星光,神态柔媚娇羞,那种独特的神情举动,也只有女子当着心爱之人才能表现出來。 鹿清雅天性随遇而安,性格所致,遇到喜欢的人,也不会主动出击,尤其是对公孙意。她自知无法与岳茗冲相提并论,也不奢望过多,她只盼远远地看着他,希望他的心门能再次打开,让她能有机会进驻。 “公主,你一直在发呆。” 鹿清雅回过神,见百里今面上并沒什么表情,她淡笑着道:“我在想,你跑去哪里了,是不是迷路了。” 百里今跟了她十年之久,却时刻恪守本分,不苟言笑,即便遇到好笑的事情,也是冷笑着以“无聊”二字作为结论。 鹿清雅了解她的脾性,也不去刻意改造她的性子,人的秉性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只要她自己喜欢就好。况且,这十年的相处,两人的感情日渐深厚,名为主仆,实则像姐妹一般,百里今处处照顾,以身犯险保护她,在风云诡谲的皇宫,百里今是除了皇兄之外她第二个信赖的人。 “公主多虑了,奴婢不会迷路的,奴婢出门的时候都有做记号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面上却依旧沒什么表情变化。扶着鹿清雅上床,顿了顿,她继续道:“经过公孙将军屋子的时候,他窗户未关,奴婢瞧见公孙将军也在发呆。” “是吗?公孙将军方才來过了,他这几日会留下來,当初我还想,咱租下这宅子是不是太大了,现在多了一个人,也不算太冷清了。” 公孙意在发呆,不用想就知道他又在想念妻子了,这世上,除了岳茗冲,还有第二个人能牵动他的喜怒哀乐吗? “公孙夫人真是好福气。”她忍不住叹道:“若是她现在还活在世上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公孙意就不用每天都冷着脸了,她见过公孙意笑得最灿烂最美的时候便是在蕊园里,他和岳茗冲在一块儿的时候,她真希望他能像从前那般绽露笑容,可惜,那样迷人的微笑以后都看不到了。 第一百六十二回 招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百里今替她掖好被角,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公主对公孙将军有意吗?” 闻言,鹿清雅怔了怔,不置可否,她真的这么藏不住秘密吗?还是百里今心思太过细腻,洞察力太强了? “公主,日子久了,公孙将军会释怀的,到时候,今今也去做一回月老,可好?”百里今微地一笑,绽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公主的心思,您不用开口今今也明白的,您身份尊贵自然是拉不下脸面,这事就交给今今去办好了。” “交给你?今今,这里是皇朝,是京师,可不是子若城啊。”鹿清雅隐隐担忧,据百里今所言,当年,她英姿飒爽的母亲中意她的父亲,但父亲为人保守古板,面对情爱也不敢表露真心,于是她的母亲一不做二不休,把父亲骗回家用了迷香方才得手。百里今继承了母亲的果敢,用**这种事,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公主你这样是不行的,既然喜欢,当然是要对方知道啊,偷偷藏在心里,公主打算藏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百里今不由得语气加重,她这位公主姐妹什么都好,就是面对感情的时候就容易胆怯。 鹿清雅苦笑地摇了摇头,柔声道:“今今,你也该知道感情这事是不可强求的?” 百里今虽并不认同,却也点头耐心等待下文。 “公孙夫人在公孙将军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不用说你也应该会明白,即便公孙夫人已不在世上,她对公孙将军的影响却是一辈子的,我想,任谁都不能动摇的吧?” “嗯,公主说的也有道理,然后呢?” “然后,我不准你对公孙将军动什么歪念头。”鹿清雅拉住百里今,务必要将自己的想法表露出來,以免这丫头哪一日真的会动什么手脚,到那时候,她可真要令公孙意憎恶了。 百里今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替鹿清雅感到惋惜,嘴上却不以为意道:“好吧,希望公主能用真情打动一块冰冷的顽石吧,顽石啊公主!奴婢真是同情你。” …… 隔壁的谈话声渐渐低了,公孙意眉头微蹙,他不喜欢旁人揣测他的心思,在他看來,一旦被人拆穿真实想法,无疑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但是,对妻子,他又会另当别论。 “我现在想你了你知道吗?”他自包袱内取出一只长方形扁盒,盒子用布条缠了一遍又一遍,他耐心地解开,柔声道:“我怕你一个人寂寞,出门我就带着它,若是闻到香火气,你就知道我在什么地方。” 扁盒里放着灵位,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把它放在墙边的长几上。十多年前,苏家一家被斩,他一个人伤心欲绝,替她做了灵牌却未刻下一个字,也不准许任何人为她设灵位,如今,他亲手刻下她的名字,希冀以自己的诚心将她召唤回來。 “冲儿,在外面玩够了就回來吧,你若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这香火会指引你的。” 他真希望她只是单纯的迷了路,或者玩心太重,神游到永安皇朝之外去了。她是个喜欢四处游历的人,此生的心愿便是能同他一块儿游尽天下,走出皇朝。说不定,她现在就被某一处的风景吸引了,乐不思蜀了吧? 但愿如此, 但愿她只是玩得忘了归家…… 香烛燃起,如丝青烟缓缓升腾,他举步走到窗边,宅院的角落里修竹飒飒响着,他目不转睛盯向那边。竹子空心,富有灵气,幽魂易附着其上,若是冲儿嗅到了香火之气,必然会被牵引着來到此处,这几丛修竹也一定是她容身之处。 **** 这些人总是喜欢跟她玩儿阴的,成心要不得安宁,就连吃顿饭,都这么……这么艰难。 又來了,眼皮睁不开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像是吸入了迷香,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混沌起來。 岳茗冲摇了摇头,尽力使自己清醒过來,再这么下去,不晓得这几个丫头会不会趁机把她扔到井里去,她一定得在彻底昏迷之前给她们个下马威才行。 “过來!”她手指随便指过去,立在角落里的人战战兢兢生怕点到自己,都不约而同左闪右避。 “你们在饭菜里加了什么东西?”她才扒了两口饭,脑袋蓦地垂下,整张脸都埋进盘子里。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身子瘫软如蛇,扭动几下才不至于使自己从椅子上滑下去。 这几日,一天三次她都准时地变成了冬眠的赖皮蛇。一开始她并未多想,猜想大概是因为猛然从摘星台坠下,导致魂魄同肉身之间出了裂痕,相互排斥,才令她精神不振,行动不受控制。 可是后來几天,她就发现并不是这样单纯,一早起來,她刚下地,双腿就像无骨一般软下去,差不多一炷香的时辰,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之后又生龙活虎,跟沒事人一样,如此反复,一日三次不断点。 耳旁那也刺耳的嬉笑声让她怒火攻心,一定是这些死丫头在她饭菜立下了东西,可是凭她的经验,压根吃不出來有什么古怪。是她的能力退化了?还是这几个丫头变聪明了?她们不怕吗?上次被整得苦苦求饶,这才多久就忘了痛吗? “笑什么笑,宝珠,过來!”她怒喝。 宝珠惊了一跳,急忙掩住哈哈大笑的嘴,心不甘情不愿地以乌龟爬行的速度挪到她身边,却不敢离她太近,“小姐,有何吩咐。”一见她沾满汤汁和葱花的脸,宝珠心里早已忍不住,却只得很辛苦地憋着笑,不敢太放肆地爆发出來。 岳茗冲头昏脑涨地转向宝珠,咬牙切齿道:“你很开心吗?是不是想让我赏你一顿!”哪知,她自觉很霸道的大骂却是含糊不清很沒底气地吐出來,怎么连说话的力气都沒有了吗?她捋了捋舌头,一字一顿说道:“给我说清楚,你们三个是不是又皮痒了?” “沒有小姐,奴婢绝对不敢再放肆的,奴婢敢以自己的性命发誓,若是奴婢在小姐的饭菜里下了东西,奴婢绝对活不过今夜子时。” 立在角落里的祺珠和翠蝶也满脸诚恳地举掌发誓,事关性命的大事,她们可不敢胡來。岳茗冲瞟了三人一眼,既然敢拿自己的性命來赌,说不定这事真跟她们沒什么关系。 “若是让我发现什么,你们三个该承担什么后果,用不着我來说吧!”她放出狠话,想这三个丫头也知道厉害。修理这几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她的手段多的很,足以让她们从此以后都不敢再作乱。 才刚支撑着坐端正,忽然身子向后仰去,宝珠本要伸手去接,忽地又收回手,眼睁睁看着她连人带凳子翻倒在一旁。 一股子好奇怪的味儿直窜进鼻孔里,她脑子里嗡嗡直响,时而清晰,时而浑浊。对了,就是这该死的香味儿,每天她准时晕倒的时候这股子味儿就会莫名其妙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來。 “小姐,你沒事吧?”祺珠俯身瞧了瞧,并沒有打算拉她起來的意思,岳茗冲侧躺着不敢再乱动,以免再摔一跤,“是谁在熏香?熏的什么!”她紧紧捏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去,这样总算是能暂且刺激自己清醒一些。 “小姐从不准奴婢随便熏香,奴婢自然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小姐你真的沒事吗?”宝珠幸灾乐祸,探着身子瞧了她一眼,拉过祺珠、翠蝶。 “奴婢想跟小姐告假,不知小姐同意吗?” “赶紧滚,你们爱去哪去哪,沒有我的准许,谁都不准进來,听见沒有!” 话音才落,三人脚底抹油一阵风似的溜之大吉。 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持续的杂乱像是一大群蜜蜂在脑袋里盘旋,她用力捶打脑门,嗡嗡的叫声越发肆虐起來。 强撑着走到床边,她赶紧扶着床沿,连鞋子都來不及脱掉,爬上床盘膝而坐。双手熟稔地结下手印,熟练程度令她大吃一惊,这么说,她的法力是渐渐回來了?崔判官果然沒有骗她啊,可是光会结手印又能干嘛呀,她现在可是被折磨着呢。 渐渐地,混乱而刺耳的响声消失了,有个男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來,这声音有些模糊,却又有些耳熟,语气中还透着浓浓的悲哀。 “冲儿回來吧!” 她听了好几遍才能准确地分辨出那含糊不清的词句,紧接着,她看到了立在几案上的灵牌,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在上香,那背影,再熟悉不过了。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她的意念牵引让她抽离一魄冲破层层阻碍瞬间移动到公孙意身边,只一瞬,她就差开口大骂他了,飘离的一魄刹那间又重回躯体。 她凝神再次实验,直到结着手印的双掌已经酸痛汗湿,魂魄还是未能冲破肉身。到最后,她感觉到自己像是快着起來了,张开眼一看,周身竟然在冒烟,她急忙收回神思,放弃了让魂魄离体的念头,无比沮丧地瘫倒在锦被上。 该死的公孙意竟然在招魂了,她还沒死呢,一天三次拜她的灵位,她哪里受得住那香火气。他企图以这种最笨的方法來引导她的魂魄回去,若是这都让他成功了,那幽冥地府就可以休息了,天下间的捉鬼除妖驱魔法师、巫女等等也都要回乡种地了。 笨蛋男人,他真以为自己有本事叫回她的魂魄吗?真是让她心痛啊,在所有人眼里,她已经死了,那他又何必再执念地不愿放手呢。他这么做非但不能将她的魂魄拉回去,反而会让她深受其害。 生魂嗅到香火,就像是生了大病一样,她本來好端端的却每天三次都被其严重困扰,明知道原因却无能为力,只得硬扛着,下次见到他,她一定要臭骂他一顿才解恨。 前几日她无事,也正是因为他身在云波城,相距较远,即便一天到晚为她上香对她也沒有任何干扰。如今可不一样了,他也在京师,他们之间大概也就隔着几条街而已,如此近距离,她的生魂自是招架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三回 猫妖的传闻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公孙意忽觉背后一阵寒凉,心下大喜,立即转过身去,随即希望狂喜被陡然间浇灭,他轻哼一声,冷声道:“公主有事吗?”他明明已经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后背冰凉的触感,一定是冲儿的手触碰到他了,她不敢过多停留,是因为怕人间过盛的阳气吗? 鹿清雅注意到他的神色转变之快,偏头瞧向他身后,“公孙将军在……” “是,臣正在为亡妻上香。” 那语气,分明是怨恨,怨恨她突然出现打断他吗?她懊悔地低下头,“抱歉打扰到公孙将军了,我现在就出去。” 感到背后滚烫,她不敢回头,想也不用想,他现在一定满眼怨气怒火瞪着自己。 “冲儿,你别怕,现在只有我一人,我知道你就在这里,现身吧?” 又來了,他还真是不死心啊,她喃喃道:“我谁也不怕,我就怕你,求你放过我吧,公孙大爷!”意识彻底模糊,双眼一闭,两腿一蹬,沉沉睡去。 兴许是让他有了短暂的幻想,给了他永不可能实现的希望,他抓住着唯一的浮木不肯放手,于是,从清晨起床开始一直到黄昏,她沒有几个时候是清醒的。 意识到是自己造成这种局面,她也万万不敢再神魂离体,实际上,她也根本沒有能力做到。上一次是偶然,那偶然的一瞥让她看清了问題的根源,也让她给自己下了一个套。 “你们说小姐是不是中邪了?我可听说了近几日京师出了猫妖作乱呢。” 祺珠拍了拍翠蝶的脸颊,朝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怎么会是中邪,楚公子可是天人转世,若真是中邪,楚天师不可能不知的。” “天人转世?这种谎话你也信?”宝珠冷笑一声,满是鄙夷戏谑道:“楚公子的为人咱们还不清楚吗?他除了好色淫.乱之外,我可真看不出來他哪里像天人转世,当初若非小姐替他打出名声,是问,京师有谁能认得一个叫楚怀仁的人?” “说的好,说的真是好。” 男人慵懒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假山后传來,三人吓了一跳,赶紧收起随意的小动作,恭敬地福身道:“奴婢见过楚公子。” “我好像听见你们方才是在说我,继续啊,怎么不说了?”楚怀仁满面笑容走上前,一手揽住祺珠,一手拉过翠蝶,略显浑浊的双眸提不起太大精神,朝宝珠瞟了一眼,讥讽道:“宝珠丫头,本公子知晓你对我有意见,不就是这几日我沒去体贴你吗,瞧你还记气,大不了今夜本公子好好疼疼你,如何?” 松开祺珠,细长的手指探向宝珠,在她紧实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手指又顺着滑到她高耸的胸部,祺珠翠蝶二人见状急忙转过身避嫌。 “害羞什么?今夜你们三个一块儿陪本公子,看看你们还敢不敢背地里说我的坏话。”他干笑几声,这难听且放荡的声音传到后院去。 “楚公子,这几日不见,是不是又去为哪位夫人驱邪去了?”宝珠话中带刺,瞄了瞄他纵欲过度显得十分疲倦的双眼,掩嘴轻笑,“其实,旁人不知楚公子还有一项特殊爱好,喜欢**,越是年纪大的,越是情有独钟,奴婢真怕哪一日听到京师传出天人转世楚怀仁死于某某妇人的温床之上。” “啐!瞧你这张利嘴,今晚本公子先收拾你。”楚怀仁哈哈笑着,顺手捏了宝珠的臀部一把,“你们小姐呢?这几日不见,她有沒有念叨我?” “念叨?小姐可从來都沒有提过楚公子呢,公子可知小姐近几日得了怪病?”翠蝶插话:“奴婢在想,如果小姐不是得病了便是被猫妖附体了,楚公子你快去瞧瞧吧!” “猫妖?你听谁说的?我整天都在外面,怎么从未听说过?”楚怀仁讶异,京师出了猫妖这种事情,他应该最先知晓的吧?虽然他这个冒牌的驱魔除妖法师水分很大,全部身家除了一只玉罗盘和独门符咒之外,他实在是沒有一点本事的。但他的声名远播啊,依靠着师父的两件遗物,他就在京师混得如鱼得水,京师出了任何妖魔鬼怪,他应该最先知道才是,难不成有人抢他生意了? 翠蝶见楚怀仁愣着一言不发,摇了摇他的手臂,“楚公子……奴婢好像听到小姐在叫您呢。” 闻言,楚怀仁飘到九霄云外的神思刹那间被拉回,“糟糕了,我得赶紧去见见她。” “瞧瞧,真是一物降一物呢。”宝珠吃吃笑着,待楚怀仁狼狈地奔向后院,她拉过翠蝶追问:“猫妖的事可是真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三天前东街米铺的蔡老板突然死掉,他的家人发现一只黑猫从他屋里逃出去,昨天未珉客栈的钱掌柜被发现死在茅厕里,当时也有人看到一只黑猫从钱掌柜身边溜走。” 祺珠难以置信地捂着脸,一惊一乍道:“那可不得了了,咱们老家有传言,妖怪最喜欢缠着身子不好的人,阳气弱,妖怪正好能趁虚而入,一旦吸干了精气就会重新寻找合适的躯体,你们猜,猫妖下一个目标该不会是小姐吧?杀了小姐之后,该不会就轮到咱们了吧?” “别胡说,要说杀小姐,那我还信,反正小姐手上也有好几条人命了,被猫妖缠住那是她死有余辜,咱们可沒害过命。” 翠蝶立即附和道:“宝珠姐说的对,咱们可是大好人呢……老天保佑,猫妖千万不要來找我们,要找就去***吧。” 楚怀仁走到门口却沒有直接进去,他站到窗边朝里面瞧了瞧,屋里的人正仰躺在长榻上,身上盖着的薄毯一半滑到地面上。 瞧她的样子真的像是得了重病,他放松心情,大摇大摆走进去。 “连妹妹,你身子可好?”他放心大胆地走到她身旁,想她病了也沒多少力气打他,瞧见她微闭着眼,白净细腻的鹅蛋脸上隐隐透着红润,也不知是不是正发烧着。他咽了咽口水,伸手正欲摸向她有些病态却十分诱人的颊面。 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忽地定在半空,他惊愕道:“连,连妹妹,你醒了?” “你离我这么近,不怕我打死你吗!” 楚怀仁满面惊恐跳开,支支吾吾解释:“连妹妹,我见你像是发烧了,担心你,所以,所以才,你别误会……”他明显的底气不足,心中有鬼,她能信才怪呢。 “嗯。” 见她并未表现出气愤的样子,他紧张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來,“连妹妹,我听翠蝶说你病了,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去请个大夫來瞧瞧?”这种时候,先献殷勤总是好的,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反正对自己沒什么损失,说不定还能让她对自己的印象能转变呢。 岳茗冲瞧见他那张纵欲过度放浪形骸的身板就觉恶心,蓦地想到那日他同宝珠在房里光天化日,身无寸缕干那种勾当,她的胃中就开始不自主地翻腾起來。她无力地转过脸,喃喃道:“我找你來不是闲话家常的,我嘱托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事情?”他眼珠子转了转,略显迷惑,她曾嘱托他什么重要的事了吗?他可完全不记得了,只顾着猎艳渔色了,这段时间可真是让他身心俱疲啊。万花丛中过,岂能不沾上一点湿露呢?他要想方设法周旋其中,还要保全自己不被那些女人的丈夫家人发现,可是真真的劳累呢,她的事情又算什么呢! “你迟早会死在女人的床上!”她怒骂道,这猥琐的淫.贼,总有一天,她要把这狗东西的命根子给剪下來,像这种祸害人的家伙还能安然无事地周游在美色之间,老天真的是瞎得无药可救了。 闻言,楚怀仁立即撇去沉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连妹妹,这几日我真的有事,你嘱托的事,到底是哪件事?”他这么问,她该不会动手吧?不会,她现在奄奄一息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我让你打听那个老东西在不在王府,你就只顾着跟女人上床?”岳茗冲冷哼一声,“宅子里这些女人都被你收入帐下,你是不是该收敛一些!” “连妹妹骂的是,我会记住的,对了,我听说公孙意也來京师了。”不知道是不是來找她报仇的,他有点小小的得意,这女人得罪人多,遇到厉害的了,终于要一报还一报了。反正跟他是沒多大关系的,他就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公孙意已经來了好几天了。”她恨恨地道:“他有本事尽管使出來好了,用那卑鄙的手段算什么。” 楚怀仁讶异,她什么都知道了,天下间的消息总是他最后一个知道,这算什么,是他名声已经不再响亮了吗? “卑鄙的手段?连妹妹的意思是?” 她灵机一动,方才不过是随口抱怨而已,他竟有心记下了,旋即转过脸朝他咧嘴一笑,哪知他突然变色,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无路可逃才背靠着门页,垂着头结结巴巴道:“连妹妹,我绝沒有对你动什么歪心思的。” 真是可怕极了,他刚才沒眼花吧?明明她的脸绝色出尘,为何那一瞬间,他竟然像是看到了鬼怪。她露齿而笑,雪白贝齿晶莹雪亮,双唇如花瓣,妖美且诡异,然而笑容里竟带着邪气,阴气,难道真如那三个丫头所说,她中邪了?而附着在她身上的,是传言中的猫妖? 下意识地伸手入怀中,瞥见她一脸不以为意地望着自己,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楚怀仁心咯噔一跳,果然是遇到对手了吧?看來,真的要使出必杀技了。 “连妹妹,你的脸上有快污渍,我來帮你弄掉。”他眼神狡猾,趁着她沒空搭理的当口,两指夹着一张符咒迅速朝她眉心打去。 “风神雷电,百鬼莫侵!诛邪符,起!”唯一的口诀脱口而出,符咒准确无误地贴到她的额面上。 第一百六十四回 借刀杀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真的不动了,他欲哭无泪,下一刻,他该做什么?他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了啊。 岳茗冲冷眼瞧着他哭哭笑笑,疯了似地在她周围跳來跳去,不觉好笑,这小小的符咒,也不知道是哪个半罐子法师留下來的,再加上楚怀仁这个名不副实的窝囊废,根本使不出什么法力來,吓吓沒头脑的小鬼说不定都困难,对她更加沒用。 “你闹够了吧!”她终于忍受不了他像条发了疯的狗不断地朝着她狂吠,在她看來,他念念有词地将毫无用途的咒语一遍一遍搬出來就跟疯狗乱叫沒什么两样。 楚怀仁愣了愣,满头大汗地哇啦哇啦叫起來:“不得了了,好厉害的妖怪,连妹妹,楚哥哥救不了你了,猫妖别找我啊……” “姓楚的,你给我站住!”她一把扯掉那黄符,顿时觉得锁住她的躯体的枷锁被移走,不用想也知道供奉在她灵位前的香烛已经燃尽了。瞧见他张牙舞爪朝门外跑去,她大步上前拉住他的后衣领子。 “站住!” 楚怀仁不敢再移动,惶恐地扭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又立即闭上眼,“猫妖老爷,方才多有得罪,请您别见怪……”连他的符箓咒语都不管用了,他铁定要被这只凶猛的妖怪弄死了。 岳茗冲对他的叫嚷求饶不胜其烦,一耳光打过去,才让这聒噪的噪声來源消停下來。 “我看着像妖怪吗?”她有些无奈,难道自己的笑真的那么可怕吗? 她端坐在镜子前,镜中的人,越看越觉得诡异。她明明是露出很甜美的笑容,可是镜子里显现出來的,却是一张邪恶贼笑的脸。 她是女人啊,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她的脸上啊!还被人当成是中邪,鬼怪附体?她颜面何存?不对,她向來是不注重自己面子的人,脸面于她,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可是这笑容,也着实令人心惊胆战了些,不要说把别人吓得魂飞魄散,光她自己看着实在很不舒服啊! “过來。”她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让这个胆小鬼不被吓破胆。 楚怀仁依言有些不情愿地挪到她身边,“连妹妹,你真的沒有被猫妖附身吗?” “我若真的被附身,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说的也是,那连妹妹,你为何会……会笑成这幅样子?”惨了,她又是这种渗人的笑,他不敢当面抗拒,只得默默忍受。在看了很多遍之后,在心里劝慰自己,其实是看着一张画的有点鬼魅的美人图而已,沒什么可怕的。 然而事实却是,不管看多少遍,他都不能接受啊,恍惚间看到了青帝庙的判官小鬼夜叉相,全都是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像她现在这样。 岳茗冲见他异常痛苦地想要别开脸又不敢,她摇了摇头,只得认命,定是那崔判官又做了什么手脚了,存心要让世人都怕她吗?久而久之,她可真要成为别人口中的“混世魔王”了。 “好了好了,你转过身去。”实在不愿看他那种神情古怪几乎扭曲的脸,瞧见他迫不及 待地背过身去,她漫不经心道:“该死的,我到底犯了多大的错啊,连笑都会置人于死地吗?” 忽而想到在摘星台的时候,公孙意分明是被她的话打动了,转眼间,又恶狠狠地推开她,那个时候,她一定是不小心露出了这种非常可怕且可恨的笑容。若是笑得稍微收敛一些,唇角微微上扬,应该不会吓到人吧? 她放柔声音,轻声叫道:“你转过身來。”唇角微微勾起,尽量使自己的面容不带任何邪恶煞气,瞧见他的神情并无变化,似是完全不被惊吓到,她心里豁然明亮,只要表情变动幅度不太大就沒什么问題的。看來,她将來必须得顶着一张死人脸木头脸示人了,这面具,她真怕戴得久了连自己也摘不下了,将來习惯了,还真的会当自己就是连瑾了。 “我跟公孙意的恩怨,你应该知道吧?”她试探问道。 楚怀仁连连点头,“嗯,知道,连妹妹同公孙将军可谓是积怨已深。” 她眼珠溜溜地转动,继续道:“正因如此,他才恨我,可又动不了我,所以才会用厌胜之术來整我。” “厌胜之术?连妹妹,这么说,你整日昏昏沉沉的,是公孙意在捣鬼了?”他难以置信,公孙意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來报复一个女人?他不信。 岳茗冲瞧出他的怀疑,不紧不慢说道:“我骗你做什么,他记恨我害死他妻子,却又拿我半点办法也沒有,所以就用这最普通却最有效果的法子,他以为他会耍手段,我就不会了吗?” 楚怀仁抹了一把冷汗,这女人,真是可怕,明明是自己先耍手段害人,到头來还振振有词的,“连妹妹,你想报复他?那你有什么法子吗?”只要不牵连上他就好,让他能安安稳稳地纵情声色犬马就好了。 岳茗冲旋即掩去淡淡笑意,走到他身后,轻拍了他的肩,柔声说道:“这件事,自然是要楚哥哥來帮忙了。” 感到楚怀仁身子一颤,她捏住他肩膀的手加重力道,“如今,我最信赖的就只你一人了,你不帮我,我还能找谁帮忙呢?你该不会这么绝情,不顾咱们两的情分吧?” 这算是求人吗?分明是在威胁啊!楚怀仁不笨,岂会听不出來,但他不敢出言反驳,只得战战兢兢地听着她继续陈述她的计划。 “公孙意最珍爱的是谁?自然是他那短命的妻子,他既然爱妻子,出门必定会带着妻子的灵位,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灵位上面,你猜,若是我把他妻子的灵位也破坏了,他岂不是什么寄托都沒有了?那个时候,他还不疯吗?”若非被逼到极点,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公孙意啊,我真的要对不住你了! 楚怀仁越听害怕,从前的连妹妹虽狠辣,但做事也有章法,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太过邪性了,不像是正常人,害死人家妻子,最后还将人的灵位都搞坏。这种事情,天下间,只怕也只有身边这个女人才能做得出來吧? “怎么?楚哥哥,你不帮我吗?”她五指用力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他吃痛低吟一声,急忙叫道:“连妹妹,这样做真的好吗?”他要敢这么做,不被公孙意撕成碎片才怪。 岳茗冲冷冷喝道:“这点事情你都做不到吗?我平日里待你有多好?你都忘了是不是!” “不不不,我全靠连妹妹才有今天。” “那你还不帮我?”她语气加重,尽量使自己看起來比平时凶恶一些,“你是不是想让我昭告天下,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天人转世,你充其量不过是个草包而已,你骗了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媳妇,需要我一一说出來吗?” “连妹妹,别这样。”楚怀仁终于熬不住威胁,名和利,他一样都不想放弃,虽然做那种捣毁人灵位的事情实在太下作了,可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承接下这烫手的山芋。 依靠楚怀仁的人脉和头脑,自然能替她办妥这件事,大半天过去了,沒有丝毫音讯,她昏昏沉沉地挨了大半个下午。 第二天一早,她刚刚起床,照旧的让她从龙精虎猛变成被挑断手脚筋的残废,从床上跌下來,脸先着地,硬生生地和冰凉的地面亲吻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蠢货身上,那种连半罐子都称不上的废物,她还能指望他做出什么好事來? 总算公孙意是有点良心,只在一早给她上香,其他时间她都不用被那浓烈的香火气折磨。三天过去了,楚怀仁就像是一只追着肉包子跑远的狗,被踢出去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人了。她沒忘了她的正事,这种事,还得靠自己才行,只要她行动自如,还怕进步了那王府吗? **** 梦境中不断闪现的是一只黑猫,她也找到了规律,只要她每次出门,第二天会遇到的事情就会在梦中不断地反复重现,因此,她恢复过精神体力之后,乘着马车专门挑大街行走,街上人來人往,阿猫阿狗应该不会在人群集中的地方活动,避开那毛骨悚然的黑猫,或许就是避开了灾祸。 近來传言猫妖闹京师,她沒有心思去打听太多与自己无关紧要的消息,只要能顺利进王府就好,可是,她毕竟是想得太美好。 王府禁卫森严,路过王府的马车都被扣下來盘查,家住何方,以何营生,搞得每个人都是刺客似的。她的马车也不例外,刚刚驶进王府门前的天易街就被士兵扣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多疑到草木皆兵的混账王爷下的命令,若真是有刺客,怎么会光天化日招摇过市? “是连瑾这个名字不好使了吗?怎么那老东西竟然拒不相见?这是什么意思?”她坐在车里喃喃自语,当她询问那神情麻木的卫兵晋淮王在不在府里时,对方竟然回答:王爷生病,拒不见客。 她当时并未发火,生病?这种借口都用烂了,她表明自己身份,说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哪知那卫兵竟然冷笑回道:王爷有命,若是连瑾就赶得远远的。 她摇摇头,只得又返回,亏得连瑾曾经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多受晋淮王宠爱,若连瑾本人活着受到这种待遇,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当场就大吵大闹,要死要活的。她毕竟也不是连瑾,那样闹法对自己并沒有好处,若真是得罪了这群看门狗,她只怕往后都沒有机会进到王府里去了。 “现在到哪里了?”怎么附近这么安静,难不成又拐进小巷子里了?以她的经验看來,一般惨案发生的地点多数在僻静的小巷子里,希望这沒头沒脑的车夫不要自作主张另辟蹊径抄近路才好啊! 第一百六十五回 猫妖现身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未几,车夫憨厚的声音传进來:“小姐,咱们现在正在沐河街,正是最繁华的地方,小姐要不要……” 话音未落,缓缓行驶的马车突然间加快速度,她猛地朝后跌去,头撞上车厢,“出了什么事,人这么多你不会慢些吗!”她怒斥,后脑勺隐隐刺痛,掀开布幔只见车夫手忙脚乱地拉住缰绳,但马像是受到极大惊吓,沒命地狂奔。 “小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好端端的,突然就……停下啊,快停下!” 听到车夫急得发颤的叫声,岳茗冲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大街上咒骂声四起,蓦地,那发了疯的马似是撞到什么,刹那间收住马蹄,静止不动。她若非双手紧紧撑着车厢,这不弱的冲击力非得把她甩出去不可,所幸只是手臂被刮伤而已,总好过飞出去撞得断手断脚的好。 “撞死人啦!” 闻言,岳茗冲大惊,來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势,撩开布幔跳下马车,车夫被众人的怒骂指责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躺在地上的人身形瘦小,也不知是男是女,衣衫破旧,发丝凌乱扑散在脸上。 “你沒事吧?”岳茗冲俯下身去,轻轻拍了拍那躺着一动不动的人,“你哪里受伤了?” 未得到回应,围观的人却异常激动,就像是多年來的积压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跟他们有沒有关系都挤上來指着她大骂:“原來是连瑾这个祸害,大街上人这么多,还让你的马车跑这么快,真是狗仗人势,无法无天!” 岳茗冲沒理身后那咒骂,她的承受力够强,骂就骂好了,她只当是一群狗在乱叫。眼下她担心的是躺在地上不动的这个人,而不是这群无处发泄的热血群众。 她一径撩开面前那人蓬乱的头发,显现出一张女孩儿稚气的脸蛋,小小的瘦脸上沾满烟灰污泥,像是很久都沒仔细清洗的样子,手伸到那女孩鼻下探了探,呼吸均匀,探到胸口,心跳正常,身上也并无一处伤痕。 “怎么?被我说中了吗?大伙都來评评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岳茗冲微微侧脸,眼尾瞟了一眼那个指着她后脑勺气势汹汹怒骂的女人,她并不准备花 太多时间同一个满脸横肉的泼妇解释什么。反正要骂也是骂连瑾,只要对她人身沒有什么伤害,她是懒得搭理这些无聊之人的。 她推了推那女孩子的肩膀,柔声问道:“你伤到哪里了?能不能说话?” 半晌,仍未见对方回应,她咬咬牙,好个丫头,明明比正常人还正常,竟在大街上玩这种把戏,存心要赖上她吗?她自认自己忍耐力挺强,可是再这么下去,她仅剩的一点忍耐力也会被消磨掉。 “哎呀呀,这下可好了,这姑娘被你撞死了,年纪轻轻就死在这个扫把星的马车下,看來不把你抓去见官是不行了……” 方才那刺耳的骂声成功地煽动了一群无知的群众,大家的情绪都异常亢奋,恨不得要马上把她押解入府衙,然而在她怒目而视之下,他们竟都哑然失声了。 “地上这么冰,躺久了当心会四肢麻木,既然你沒力气,那我就把你带回家去。”岳茗冲伸手正准备抱起那丫头,忽然,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瞧见那丫头的眼睛闪烁着微微的幽绿。 “啊!妖怪啊,你是猫妖!”那丫头失声叫道。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人群突然间炸开了锅,见那蓬头垢面的姑娘直指着她,岳茗冲疑惑道:“姑娘,你是不是撞到脑袋了?”要不是装傻了,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指着一个正常人说是猫妖呢? “我才沒撞傻,你就是猫妖,大家要相信我……”这看似单纯的丫头一时间成了善于辞令的高手,声情并茂地演绎着岳茗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实”。人们向來喜好同情弱者,这丫头很善于利用人心,把自己放在弱势之位,再掉几滴眼泪,表情稍稍夸张些,自然而然就让这些正义的“卫道士”深信不疑。 “前天夜里,我在城东的破庙里栖身,那晚的月色很亮,我睡不着,就靠着圆柱看月亮……” 滔滔不绝了好一阵子,总之是认定她就是那吸人精气的猫妖,岳茗冲颇感无奈,自己不记得在什么地方招惹过这小乞丐。她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她现在是连瑾,如果是连瑾的话,那就不用怀疑什么了。瞧瞧这群人的态度也知道平日里连瑾有多遭人嫌恶,可是,当她握住那小乞丐的手腕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被你瞧出來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丫头嘴唇未动,鬼魅的声音却清晰地飘进岳茗冲耳朵里。 岳茗冲眼瞳微缩,也不再胡乱揣测,既然对方都说出这种话,那么她的怀疑也可以断定是真实的了。 “你诬陷我?!”岳茗冲紧紧扣住那看似是小乞丐,实则是不知什么妖怪的纤细手腕,“你我有何过节,最好当面说清楚!” “你凶我干嘛呢?你明明就是猫妖,不需要我诬陷,你自己瞧啊。” 捏住对方的手反被扣住,她忽感手背上酥**痒,她还沒反应过來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围观的人一阵唏嘘,随之人群里爆发出惊人的叫喊声:“猫妖啊,真的是猫妖啊!你瞧她手背上都长出毛來了……” 毛?她低头一看,被死死箍住的那只手,手背上竟然在眨眼间冒出了一团黑色的动物毛发,她直觉地去抓,却是抓个空。 耳畔惊恐的叫喊声倏地消失了,陡然间,天旋地转,她紧闭着眼,耳旁刮起了旋风,风声呼啸。她再度睁开眼时,发现周围这些人竟然都被死死定住,因惊恐而大张的眼还挂着泪珠,泪珠凝固;飞快逃跑时已经跨出的一只脚悬空着,裙钗飞扬,发丝乱舞;自阁楼上泼下的水也像是冰冻了一般……一切都静止不动了,就连从头顶飞过的麻雀都被定在半空。 “怎么样?知道百口莫辩的滋味儿有多难受了吧?” 眼前的黑影如烟尘缓缓飘动,最终凝聚成一个完整的人形,身形修长,一身漆黑裙衫,容貌艳丽妖冶,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发间还插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牡丹花,裸露在外的耳朵是猫耳的形状,尖尖的,耳垂上还吊着细长的坠饰。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绝色美人,可是在这种场合下,这种绝美颜色只会给人带來不安。 “你欠我素寰莘的,也该还了,。” 闻言,岳茗冲抬头,瞧见对方邪气地笑着,她站起身,心里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理了理混沌的大脑,依旧理不清任何头绪來,她曾经在什么地方对付过这样一只猫妖了吗?而且还是美到令天下男子无不心动那种。 见她迷茫不解,那自称是素寰莘的猫妖继续道:“少在那里装傻,自己做过的事情竟然不记得了,你还真是可恶极了,你拿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毁了我的一切…….” 岳茗冲默不作声,不是她不想记起來,是她实在能力有限,她想破脑袋也记不起來到底对这猫妖做了什么。她的原则是:不管妖怪还是凡人,只要不犯她,她也不犯别人,一旦惹恼了她,她必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段來报复。一般情况下,除非妖怪对她或身边的人有威胁,她不会主动去惹恼妖怪,由此可以断定,这只猫妖是來无理取闹的。 “城里的命案是不是你搞出來的?”岳茗冲猝然问道,素寰莘显然还未跟上她的节奏,略显迷惑,而后,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少转移话題,我现在说的是要你负责的问題!”素寰莘身形一闪移到马车顶上,“你若是想赖账,那我也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这猫妖在说什么啊?什么要她负责啊?她是个女人,这猫妖看起來也是个母的,她能对一只母妖怪做什么啊? 素寰莘颤声笑道:“真是可悲啊,一切悲剧的源头就是你,你让我痛失真爱,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挚爱是何种滋味!” 岳茗冲无言以对,这下完了,她遇上了一只脑子有问題而且还偏执得可怕的妖怪呢。她让这猫妖痛失真爱,所以这猫妖不但要让她背黑锅,诬赖她,还要让她失去最重要的人?报复心这么强的人,目前,她只想到一个。 是不是连瑾的魂魄从地府逃出來了,发现自己的肉身被占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被夺走了,所以怀恨在心,用这种看似愚蠢实则很有效果的法子來报仇了? 她最珍视的人?不就是公孙意吗?她心一沉,厉声喝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最好干脆些!故弄玄虚算什么?我若是害了你,你尽管拿走我的性命好了!”反正她背后有强大的靠山,她能活下來就是为了要赎前世罪孽的,确切地说是被迫,这猫妖想弄死她,那很难,至少,崔判官不会答应。 “杀你?现在还太早了,不亲眼看着你被逼疯,我怎么好意思拿走你的性命呢?”一顿,素寰莘舔了舔尖尖的手指,笑得花枝烂颤:“告诉我,你最珍视的人是谁?我先去玩玩他,免得我找不到玩具,可闷了,要不然咱们來做个交易,拿你最重要的东西來跟我换你自己的性命,怎么样?拿你换别人,很划算是不是?让我猜猜你最珍视的会是什么呢……” 不是连瑾,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至少这能让她松下口气來。若真是连瑾,以那女人的心狠,必然不会说一堆让人莫名其妙的废话,更加不会不知她最珍视的人是公孙意。 “站住!我话都沒说完,你这算什么!知不知道当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这样转身就走是很不礼貌的!”素寰莘尖叫,长袖一挥,从马车里涌出十几只一模一样的黑猫來,她再轻轻绕动手指,黑猫全都竖着尾部,发出充满敌意的嘶叫。 第一百六十六回 百口莫辩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岳茗冲心里虽怕,但依旧面不改色,这么多年被逼着学会处变不惊,加之见识的妖魔鬼怪太多了,她也习惯了,面对这群朝她走來黑猫,她冷眼以对。 难道这猫妖不知道自己真的很唠叨,却始终叨不到重点?留在这里听一只喜欢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母妖怪拉家常,她可沒这么多工夫。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直接点不好吗?”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目的何在呢? 素寰莘忽地诡异一笑,手腕翻转,五指轻轻拨弄,不以为意地哼着曲调,刹那间,她手指一弹,妖风突起,岳茗冲被震得连连后退,还未站稳脚跟,那虎视眈眈瞪着自己的黑猫都飞身朝她扑來。 她下意识地以臂挡住脸,以免自己的眼睛被这些凶猛的妖物弄伤,忽听一声口哨声起,狂轰滥炸的黑猫终于停止动作,纷纷四散着逃开。 “这算是轻的了,我先玩够了你,再玩你的心爱之人,看看是你最终是会自私地选择独活,还是愿意拿自己的性命來换取你心爱之人?” 岳茗冲沒工夫去搭理对方,她现在被利爪挠得全身沒一处好的地方,哪里还有精力去管那该死的猫妖说什么,爱怎么折磨就來好了,她还怕被折磨吗?这猫妖也太低估她了,她心爱之人,她是绝对不准让任何人去碰一下的。 素寰莘的定身术解禁之后,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被定住的百姓还沒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突然间好像被掐住了喉咙一般,对他们來说是短短一瞬,对岳茗冲而言却是煎熬。她本想问个明白,那猫妖却拉拉扯扯地说了一大堆废话,搞得她被抓得满身伤痕却也沒有弄清楚这场债因何而起。 “猫妖啊!这女人是猫妖啊,大家快别放过她,烧死她……” 又是那多事的女人,岳茗冲忍着旁人看不见的伤痛,扭头朝那那人瞪了一眼,后者有些怕,却煽动其他人來围攻她。 “烧死我?我就看看你们哪个有本事过來!”岳茗冲眼明手快夺下一人长枪抵在身前。 乱世之下,最苦的天下百姓,被战火摧毁家园,被妖邪残害性命,你是不是该主动承担起这搭救天下世人的责任呢? 都是狗屁废话!谁说这些人可怜了?崔判官也真是太不了解人性了,天下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她能做什么?为官的只善于争权夺利,哪里想到为百姓谋福祉,皇族的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六亲不认,搞得朝野内外动荡不安。而这些所谓的可怜的百姓呢?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你们谁要是敢往前走一步,我这长枪可就不长眼了!”她豁出去了,不先想办法自保,难道还要让这群无知的人把她捆起來架在火上烧死吗?活活烧死,得承受多大的痛苦,她真的不敢再往下想。 叫得最凶的那悍妇见识到厉害不敢再轻举妄动,却推着其他的人当炮灰,岳茗冲恨得牙痒痒。为了这群人,她要去历经难以想象的困难來帮助他们,拯救他们?值得吗?抑或是那猫妖根本就是老天派下來故意整她的。 她苦笑几声,冲上前去揪住那女人的领子拖到一旁,她真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也是那猫妖的同党,否则,作为一个围观的群众,这女人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些。 “敢问这位大婶,我是抢了你的男人吗?”她厉声喝道。 被她的怒叫吓得脸色惨白的女人死命地摇头,“沒,沒有……” “那我再问,我是烧了你的房子,杀了你的家人吗!”声音拔高,怒意难以平息,“好像你对我的成见很深?你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來,休想从我眼皮子底下离开!” “我,我……”一时间答不上话來,连瑾平日里的作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说实在的,却也沒有做过打家劫舍欺女霸男的勾当來。一切的流言蜚语都口口相传,真实度有几分,谁也不知道,不过是找这个当口趁机发泄一下自己的嫉妒、怨气罢了。 岳茗冲注意到这女人吞吞吐吐眼神闪烁,冷笑一声,一掌推开她,“一群蠢货!若我真是妖怪,你们所有人,都不够我一个人吃的!我警告你们,我不出手可别当我是好欺负的,谁敢上來,我乐意奉陪,断了胳膊瘸了腿,你们自己看着办!” 语毕,这伙人面面相觑,还有人跃跃欲试,但见她从那街边卖艺的手里夺过來的长枪闪闪发亮,都心虚不已,口中叫嚷着却都不敢再往前一步。 “你们还不散开,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她怒叫,长枪一挥,吓得这围观的人都连连后退,“再看下去,难保有的人将來再也看不到东西!” 她语带威胁,果不其然,这些人遇到厉害的角色还是会乖乖服软。一來,他们怕她这不要命的架势,若真是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他们可得不偿失,二來,他们确确实实害怕她若真的发起火來,大嘴一张他们全都变成亡魂。 长枪猛地朝地面砸去,围观人群刹那间作鸟兽散,她冷哼一声,回头望见站在原地呆立不动的黑脸汉子。 “长枪还给你,方才情势危急,得罪了。”手里全是汗,她真是被吓到了,本打算玉石俱焚的,还好这些人是欺软怕硬惯了,她凶狠些,自然是有人怕的,还好沒有让自己陷入危机,要不然,她孤军奋战,到现在肯定已经被绑上火场了。 她咧嘴一笑,正欲将这防身家伙还给那卖艺的汉子,却沒料到对方颤颤巍巍接过去的当口,突然双腿一软,被吓晕过去了。堂堂七尺男儿,就在她的露齿一笑之下,竟然说倒就倒了,她灿烂的笑容杀伤力有多强也不用再怀疑了。 一眨眼的功夫,能发生多少事,她从前沒想过,如今是真真实实见到了。方才还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大街,就在她转过身的当口,竟然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确信不是猫妖在对她使用幻术,她朝四处环视一圈,这些混账竟然真的怕她怕到如此地步了,客栈酒楼的大门紧闭着,窗户半掩着,有人从窗户缝里探着脑袋瞧她,就跟瞧怪物似的。 “别出去,小心被妖怪吃掉。” 刚刚从窗户翻出半截身子的孩童被他们的父母亲拖回去,目光与她交汇之时明显露出惊恐神色。岳茗冲故意冲他们咧嘴,做出恶狠狠的表情,而后,便听到了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叫。 她摇摇头,沮丧无比,车夫早就在争端初起逃之夭夭了,此刻,她孤身一人,站在大街中央,被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不时地传來小孩子的哭声,她自认沒本事让一个人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大家的喜怒哀乐竟然在这一刻都跟随她而变幻莫测,真是讽刺啊! 连连哀叹几声,这就是她将來要救的百姓啊?视她如妖邪的百姓啊! 昂首挺胸大步走着,这种时候,可不能输了气势。 还來不及关门的店铺看见她朝这边走來都手忙脚乱,门板哗啦啦合上,也有來不及合上门页的在瞧见她诡异一笑之时,都哇啦哇啦大叫起來,也顾不得关门,索性,一拳打晕自己,眼不见为净。 “连姑娘?” 在叫连瑾呢,不关她的事,诶,不对,她现在不就是连瑾吗?这脑子,总是不能跟这躯体完美融合。缓缓迈着的步子倏地停下,眼尾扫到附近二楼有人正盯着自己,她转过头去,忽然那窗页被人合上。 “公子,千万别打开呀,那妖怪,招惹上就麻烦了。”胖乎乎的老板急得满头大汗,生怕这样貌俊秀举止儒雅端庄,却不知死活的公子会再度打开窗户把那凶恶的妖怪招來。 “老板你怕什么?出了事我來负责。”语毕,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一锭金元宝摆在桌面上,“你只管好酒好菜送上來,其他的不要过问。” 酒楼老板两眼放光,迟疑了一下把金元宝揣在怀里,然后,慢吞吞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 岳茗冲抬头望见窗口那人正对自己招手,她既惊且喜,因之前的笑把人活生生吓倒,因此她不敢再随意展露笑容,只是朝对方礼貌地点点头。 “连姑娘,上來坐坐吧。”鹿清雅微笑道。 顿了顿,岳茗冲朝她点头,而后举步走向酒楼大门,见大门紧闭,她压制怒火敲了敲门,叫道:“老板请开门,我有朋友在上面。” 半晌,仍未见有人來开门,她贴着门板听到里面的对话,, “要不要开门啊?” “开什么开,那是妖怪,若是放进來了,我们岂不是都要完蛋?虽然收了楼上那位公子的金元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终归保命要紧,让她敲,敲一会儿沒人理了她自己就会识趣走开了。” “可是,那是妖怪呢,要是发起狂了來怎么办?” “说的也是,眼下要去哪里请个法师或是巫女的就太好了。” 混蛋,她咬紧牙根暗骂,无药可救的凡人,不让他们吃点苦头是不行的。 “开门!里面的听着,我数到十,再不开门,我拆了你们的铺子!” 门后的人慌了神,店小二抖如秋风,紧抓着老板滚圆的手臂,“老板,听见了吗?要拆了咱们的铺子。” “慌什么慌,数到十,还有时间,快想办法。” 门外,不怀好意的叫声传进來:“一,二,三……” 三刚数完,突然大门被砸个破洞,店小二同老板吓得尖叫着逃到曲尺柜台之后,眼睁睁瞧着门外那手举铁锤的“妖怪”怒气冲冲闯进來。 明明是姿容秀雅美丽,气质柔弱动人的女子,让人看见了就不禁会想入非非,垂涎三尺,为何会是妖怪啊,真是可惜,好可惜!店铺老板心有不忍,趁着对方沒有瞧见自己,又贪婪地看了几眼,果然是京师的大美人啊。 “可惜啊。”他不禁出声赞道,岳茗冲用力甩开大铁锤,瞪了他一眼,“识相的就滚远些,别在这里碍眼!” 第一百六十七回 作乱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懒得再看他们滑稽可笑的表情,她下意识地撩开裙衫下摆,举步朝二楼走去,忽而想到这举动是不是太过男人气,于是放慢步子,让自己看起來更像个举止娴静的大家闺秀。 “公子,多日不见,身子康复了吗?”她走上去先开口询问,不料却被鹿清雅的忠实护卫百里今给挡住。百里今身形瘦长却不羸弱,体型上看,更加适合征战沙场,连瑾的个头本不低,但在百里今面前就要矮了大半个头,因而,在气场上,百里今也就强大很多。 “今今,你做什么?连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这样待恩人可不行。”鹿清雅态度依旧温和可亲,让人很喜欢跟她相处,“连姑娘,请别介意,今今性子直了些。” “沒关系沒关系,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今今姑娘性情中人,我很喜欢。” 越过木桩一般的百里今,岳茗冲走到鹿清雅对面款款落座。 注意到鹿清雅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岳茗冲唇瓣微微勾起,温声道:“公子这样看着一个女子,当心会招來一身桃花债喔。”她拈起酒杯一口饮下,故意不戳破鹿清雅的身份。 “连姑娘别误会,在下对姑娘……” “公子不用解释,奴家都懂的,瞧瞧这群人,也只有公子还敢跟奴家相处,奴家只会感激公子,怎么会对公子有非分之想呢?”自顾自斟酒,还不忘为鹿清雅倒下一杯,“公子全都看见了吗?公子也认为奴家是妖怪吗?” “在下虽然只知道事情的大概,但我相信连姑娘不是妖怪……我听公孙将军说你从摘星台坠下身亡,若非见到你真人,我真不敢相信还有人能够起死回生的。”鹿清雅嘴上如此,心里却微地有些动摇,那么高坠下來怎么可能还有活命?该不会真的是…… 岳茗冲察觉出鹿清雅的怀疑,哪怕只有一丝,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妖怪啊,谁不怕呢?能起死回生,对于一个凡人來说,他们唯一能接受的便是妖邪鬼怪附体,或本身就是妖怪,杀不死,灭不掉。 **** 血红长袍因涌动的妖风异常张扬醒目。 她拼尽全力紧跟其后,但终究是双腿赶不上对方的幻化无形。 自从她被那猫妖莫名其妙盯上之后,她的平淡无波的生活突然起了变化,这变化时常令她措手不及,苦恼万分。 “小姐,您……” “滚开!”她怒叫,蠢丫头,这个时候挡着她的路要做什么,若不是她身手还算敏捷推开翠蝶,只怕此刻这丫头已经不省人事了。 翠蝶趴在地上疑惑地盯着岳茗冲在院中狂奔,火红的袍子像极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院中窜动。她记得小姐从來不喜穿这种俗气又张扬霸道的颜色的,还有,方才为何小姐会用那种表情瞪着她,简直是要吃了她似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你想追到我?做梦吧,你如今沒有法力,根本就是个普通人,想要擒住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素寰莘旋身跳向屋顶,岳茗冲直觉地脚尖点地欲飞身跃上,刚刚跳起就发觉自己身子异常沉重,这才想起自己早已沒了轻功。 这混账猫妖,竟然不厌其烦地在她身边晃來晃去,还不断地搞出小动作來,之前她权当沒看见,也不去理会,哪知近几日竟越发放肆,当着她的面伤害无辜家仆,以此为乐。 “怎么了?是不是怕我伤到你珍视的人?你越是在乎谁,我就越是要伤害。” 岳茗冲渐渐掌握了这猫妖的脾性,总之是要跟她对着干,她若随随便便表露真实情绪,必然会被抓住弱点。她的弱点啊,公孙意很无辜,明明是她自己不知何时招來的灾祸,却会时刻都要将他牵连上。 “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吧,这些人,我跟他们一点感情都沒有,你若觉得好玩,尽管动手,若是不信我的话,你尽管去问好了。” 以退为进,再或者是破罐子破摔,她也不用担心宅子里的丫鬟家仆会对她有什么好的评价,越是憎恨她,他们的危险就越小。虽然这宅子里的人她一个也不喜欢,但妖邪伤人,还跟她有关,她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岳茗冲抬头瞟了猫妖一眼,后者似是在考虑她方才那番话的可信度,她沒有再多说什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袍,举步走出院门。 流言传了数日,而且城里百姓也沒有因猫妖受到任何**上的伤害,虽然心里仍旧恐惧,但生活还是在继续着。当她走上大街的时候,看到她的人都直觉地一颤,而后,很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 她和他们看到的,大概都是世上最可怕的。他们从她的脸上看到令人发毛的淡定和妖美,她从他们脸上却看到猫妖的影子,充满戏谑的笑和暗藏杀机的眼眸。她沒看错,是猫妖使的障眼法,让她能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她心底最害怕的。 存心要让她崩溃吗?她可沒那么软弱,“这种法子过时了。”她大摇大摆走上醉香楼二楼,丝毫不理会身边这无数个猫妖幻化成的影子。 “怎么会过时呢?只要能把你逼疯,我就能在你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抽出你的魂魄。”素寰莘瞬间自楼下移动到她面前,“沒有人能不被自己的心魔打倒,你也不例外。” 她笑而不答,以免自言自语又会将周围的人吓跑。这些人一开始看见她的时候还准备逃命,或许是看到她其实是他们沒什么区别,也就放弃了逃跑的念头,战战兢兢地坐在位子上,不时地瞟她一眼又惊恐地垂下头。 素寰莘斜倚在窗棂上,黑裙撩起,露出白净修长的双腿,“想我当年和相公多恩爱,他是个老实人,成亲之前,他连我的脸都不敢大胆瞧。” 岳茗冲抬抬眼皮,瞥见她满眼神往,似是在追忆过去美好的往事,也沒有打算插话。这猫妖,此刻看起來还真不像是个会随意残害人性命的凶残妖怪。 “他家徒四壁,我变出银子來供他读书,为他置办家产田地,成亲之后,他待我多好,我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我们的孩子……” 说到动情之处,岳茗冲瞧见她竟黯然落泪,妖怪也是有情有意的吧?难道自己曾经真的秉性凶残,做过拆散有情夫妻这种残忍的事? “是你!都是你!”突然,素寰莘移到岳茗冲身边,怒气冲冲指着她暴喝:“都是你这个碍事的女人,是你害了我,是你!我的孩子,他本该能安然活下去的,他好可怜……凡人的孩子真的好吗?” 岳茗冲隐约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望向角落里背对着她的妇人,那妇人怀中抱着的婴儿不时啼哭,哭声引起了素寰莘的注意。岳茗冲暗叫不妙,眼下这猫妖情绪激动,这婴儿不要出事才好啊。 正在她担忧的时刻,素寰莘旋身窜入邻桌一个男人躯体之中,那男人被猫妖附体,行动根本不受控制,搬起凳子狠狠朝岳茗冲砸來,她一闪身才躲过一劫,以那男人加上猫妖的力道,她必定会被砸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会有你这样多事的人?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素寰莘借着男人的口怒叫道,扭头望见怀抱婴儿的妇人瑟瑟地抖,她冲过去一把抢过婴儿举过头顶。 “不要!”岳茗冲失声尖叫,到底自己曾经给这猫妖带來了多大的伤害?她懊恼极了,顾不得太多,疾步奔上前去阻止。 “凡人的孩子才配活下去吗?我偏不让他活!” 怒叫吓得婴儿撕心裂肺地啼哭,婴儿的母亲跪在地上紧紧抓住男人的双腿苦苦哀求却被一脚踢得老远。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大家都只当这男子中了邪,不敢逗留,更加不敢逞英雄,丢下碗筷纷纷朝楼梯口逃窜,往下逃的时候一不小心跌了下去,进而陆陆续续地有人尖叫起來。 “这婴儿才几个月大,他懂什么?你这么对待他,你的孩子就能生还吗?”岳茗冲希望以此來稳定猫妖的情绪,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怎么一回事,但见这猫妖也是爱子情深,念在作为母亲的一片苦心,应该不会对这么小的婴儿下毒手。 兴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高举婴儿的双臂缓缓放下,岳茗冲见状飞快接住婴儿,就在她暗松口气的当口,身躯忽然被人提起,她还未來得及回过神,整个人就被丢出窗外。 “我对这婴儿下不了手,我只能玩儿你了!” 她听到素寰莘凄然的笑声如风从耳畔刮过,直觉地紧紧抱住怀里的婴儿,若是掉下去也不会让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糟糕了,不知道又要几天才能缓的过來了,正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人飞身抱住她的腰,下一刻,安然落地。 “沒事了沒事了,好孩子不哭了。”她抚了抚婴儿被泪水浸泡得红肿的脸蛋,心底的柔软被勾起,鼻尖酸涩,热泪跌出來。 婴儿的母亲发了疯一般追出來,见岳茗冲亲了亲宝贝孩子的脸蛋,她尖叫着抢过孩子,生怕自己的宝贝疙瘩会被人吞下肚一样。 “连姑娘,你还好吧?” 她转过身去,见是鹿清雅,原本打算拱手道谢,忽而改了主意,福了福身道:“多谢公子相救。” “方才是公孙将军接住你的。” 岳茗冲闻言,眼睛睁得大大的,视线移向公孙意,她是不是看错了,公孙意见到她不是应该恨得咬牙切齿的吗?怎么现在…… “你沒事吧?”公孙意面上沒什么表情,语气却是异常温柔,岳茗冲愣了愣,暂时沒搞清楚这人对她的态度为何会发生如此大的扭转,尽管在旁人看來这转变很细微,于她而言,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脑海中闪过一丝警讯,猫妖不甘心,正在一旁虎视眈眈监视着她,只要她不暴露真实情感就不会给猫妖任何可乘之机。 “我能有什么事,公孙将军多虑了。” 第一百六十八回 残酷的试探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望着她随意地以手背拭掉眼角的泪珠,俊眸微缩,他若猜得不错,眼前这女人------- “各位,沒事的话奴家要失陪了。”岳茗冲冷眼瞟了公孙意一眼,转向鹿清雅微笑说道:“公子,告辞。” 刚走沒两步,忽听身后传來公孙意的声音:“连姑娘,一块儿用饭吧?” 她一怔,难不成公孙意又想出什么新招來对付她这个“杀妻仇人”了吗?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最终执拗不过自己的心,能再见公孙意有多不容易,这个机会,她舍不得放弃啊! “也好,那奴家就陪几位一块儿用饭。” 待鹿清雅同百里今走进酒楼大门,她才款步跟上去,眼尾瞟到公孙意忽然加快速度疾步走上前,她下意识地闪到一旁,见他眼里泛着柔色,她立即撇开视线看也不看他。曾经让她心醉神迷的双眸,如今也是一样,她真怕多看他几眼就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猫妖。 四人各坐一方,公孙意坐在岳茗冲对面,她注意到从落座到酒菜上桌,公孙意的眼睛一直沒有移开过,她暗暗忖度,莫非公孙意发现了什么?那可真是不巧了,即便他发现,她也 不能跟他相认啊! 先上來的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雪里寒梅鸳鸯对,名字听起來十分雅致,但菜一上來就让人万分失望。岳茗冲尝了两口便放下竹筷,食材虽珍贵,但完全不对她的口味,辣得要死不说,还有一股渗人的酸味,把她的牙齿都快融化了,且咽下去就胃中便开始反酸,几次都想呕吐出來。 未几,小二端着脆皮香酥鸡上來,她一早就闻到味儿,馋虫大动,但碍于同桌的其他人,也就暂时将大好食欲压了下去。 陆陆续续上了水晶珍珑包、清蒸桂鱼、素色团圆汤……全部都是她最喜欢吃的,面对着一桌子她最爱的美食,忍性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举着竹筷先行夹了一只水晶珍珑包咬了一口,汤汁溢出,鲜味十足,简直太香了,她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陶醉神色來。 “公孙将军,你口味真清淡。”鹿清雅温声笑道。 公孙意面不改色,夹起一只包子吃下,淡淡说道:“我妻子喜欢吃清淡的,影响了我的口味,这些东西,都是我妻子喜欢吃的。” 咬了一半的包子自竹筷间滑落,岳茗冲呆了呆,这人真的是來试探她了吗?她扁了扁嘴,刻薄道:“这么难吃的东西,真是倒人胃口。”筷子转变了方向,硬着头皮伸向那“雪里寒梅鸳鸯对”。 “连姑娘以前來就喜欢点这道菜,有一次,咱们的主厨告假,沒人能做得出这道菜來,连姑娘还差点拆了咱们的招牌。”老板在一旁谦恭说道,提起两年前之前因吃而发生的不愉快的事,他至今是心有余悸,有人对美食的追求竟然执着到如此地步,他还是头一回见。 “老板,你可真是好记性啊。”岳茗冲一壁“品尝”着这道让连瑾为之疯狂的“美味”,一壁咬牙切齿恨这老板殷勤过了头。 “唉,真是美极了,每每尝到这道美味,心情就会好很多。”真是好很多,她真的快要 受不了,这是什么啊?她不明白连瑾的口味怎生得如此古怪,竟对这种不是给人吃的东西情有独钟,可苦了她了,明明很痛苦却硬要撑下去。 公孙意注视着她,眼里的怀疑渐渐淡去,她口口声声说是美食,是自己最钟爱的食物,可是他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到品尝美味的愉悦。至少,她是忍着痛苦在吃这道菜,而对于其他的几道菜,她根本动也沒动,这意味着什么?欲盖弥彰吗? “连姑娘,你不舒服吗?”鹿清雅看到她满面大汗,哪有人吃东西吃得大汗淋漓的,“老板,快去取条干净的帕子來给连姑娘擦擦汗。” “公子不碍事的。”她一口接着一口,嘴唇似乎已经沒有任何感觉,而牙齿正在打着颤,胃部又在强烈抗议了,这种要人命还异常珍贵的美味,这一世尝这一次就足够了,真是恶梦啊! 公孙意神色自若,夹起一块儿清蒸桂鱼移到唇边,瞧见她瞠直了眼,旋即唇边漾起微不可见的笑意,“连姑娘,真有那么好吃吗?”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笑意,暗恼他咄咄逼人,这算什么,拿美食來试探她,真是下作,下作极了! “好吃,当然好吃,我吃不到这道菜会死的,是不是老板?”她眨了眨泛着水光的双眸,转而望向那满脸堆笑的老板。 “沒错沒错,连姑娘曾表示过,除非她死,否则她这一生都不会放弃对这道菜的孜孜追求。”老板递來帕子,“诶,连姑娘,你的嘴。”又红又肿,好像刚被人狠狠亲吻过一样,思及此,他心一跳,脸颊微微发热起來。 这下好了,真是要把自己逼近死胡同里了,吃什么饭啊,根本就是來赔命的! 这还不算什么,可恨的是那该死的又來讨债了。 她瞥见猫妖就在公孙意背后徘徊,还朝着她阴测测地笑着,她心如鼓跳,抓起酒壶给自己斟满酒,仰面饮下。脑海中飞速旋转,尤其是看到猫妖正撩起裙角在公孙意背上蹭來蹭去的时候,她就怒火中烧,确切地说是妒火。 “各位,妾身该告辞了,多谢公子款待,改日妾身亲自登门拜访。”她尽力让自己看起來平静温和,猫妖这么做,无非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吗?她若沉不住气,公孙意可要遭殃了。可恶极了,都來试探她,又有谁会知道她活得有多辛苦吗! “连姑娘急什么,多坐一会儿有什么关系,大不了稍后我送你回去便是。” 她怒瞪着公孙意和他身后的那恼人的东西,公孙意啊,你可知你身后有什么吗? 猫妖微眯着幽绿的眼,似乎是在说:终于让我发现了,你跟这人的关系不错,难道他就是你心头肉? “不用!谁要你送,我们可是生死对头,不是吗?我知道你为什么放过我,因为你根本沒本事同晋淮王斗,沒办法,谁让我有靠山呢!”岳茗冲用力掐着双腿,她的处变不惊都去哪里了?怎么一涉及到公孙意的时候就会方寸大乱呢? 正在发愁之际,身后传传來婴儿的哭声,转头瞧见方才那差点失掉孩子的女人怀抱婴儿走过來,身后还跟着一个神态怯懦萎缩的男人。这女人,正是当日在大街上骂得最厉害的那个悍妇,原來,再强悍的人都有最在乎的东西。 “连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儿子。”女人跪下來,她身后的男人也跟着跪下,低声道:“连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两夫妻到死都不敢忘。” 岳茗冲沒有看那个女人,目光扫过怀里的婴儿,撇开脸冷声道:“谢什么谢,我可是妖怪,是会吃人的,你的儿子长得这么俊,我真想一口吃掉他。” 看到两夫妻面露惊恐,她忽地大笑起來,瞥见猫妖的注意力从公孙意移到婴儿身上,她心惊不已,脱口:“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想让我吃了你的儿子再吃了你们两个!还不滚,杵在这里打扰我的好兴致!” 一听到吃人,那两夫妻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跑。 “连姑娘,你态度总是这么飞扬跋扈的吗!”公孙意咬牙,这是他的冲儿吗?是他猜错了,还是她另有隐情? 望见公孙意眼里的柔色被淡淡恨意掩盖,她暗松口气,故作嫌恶的表情,语气尖酸嘲讽道:“我连瑾作威作福惯了,大家都怕我,问问京师的人,哪个不知道我连瑾的作风?我方才对他们还算是客气的了,飞扬跋扈又如何?”她干笑几声,务必要使自己看起來令人讨厌些。 “公孙将军你也别只管教训我了,你瞧瞧你自个人,还像个人吗?区区一个女人竟然能让你如此萎靡不振,真是令我好生失望啊!罢了,留在这里跟你多说一句话我都觉得累。”胃中有如火烧,难受至极,她强忍着痛,扫过公孙意几乎要喷出火焰來的眼眸,心底猛地抽痛。 公孙意的脾气到哪里去了呢?被如此侮辱他也能隐忍着不爆发,是在怀疑她吗?看來她的药下得还不够猛啊! “对了,我忘了说了,公孙将军脚上穿的鞋,实在是太难看了,我真难以想象哪个女人的手笨拙到这种地步,赶紧脱下來來扔掉吧,省得让人笑话。”心痛欲裂,说出这种话,无疑是对公孙意伤口上撒盐了,她也不想这么做啊,为了他的性命,她必须得将这个坏人演到底才行啊! “滚!”公孙意终于忍不住,怒然拍桌,瞧见她慢条斯理站起身长须口气,似是顺利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之后的放松,他刹那间又有些疑惑不解。 “公孙将军终于爆发了,我还当你好脾气地任由旁人诽谤你的妻子而无动于衷呢,说实话,夫人的手艺,真是不敢恭维呢,这样的老婆,要來做什么呢?哈哈哈……”她抓起酒壶大摇大摆走下楼梯,嘴里还哼着欢快的曲子。 鹿清雅见岳茗冲走远了,迟疑自己该不该劝劝公孙意不要动气,她正欲开口,却听到公孙意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真是越想越不明白了。” 那个女人,真是令他又惊又喜,又爱又恨,他明明从她身上看到了妻子的影子,她不顾自己性命救那婴儿,随意地以手背抹眼泪,她饮酒的动作,还有她的饮食习惯,一切都证明他的猜测毫无偏差。 自他从鹿清雅口中得知她还活得好好的,他就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当初在摘星台上所见到的并非幻象,也并非落入魔障之中。 可是,之后呢?她故意疏远,也决口不再提自己的身份,言语尖酸刻薄,待人态度凶恶,仗着自己有晋淮王这个靠山欺压良善……他头脑混乱不堪,那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第一百六十九回 深夜大斗法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忽然扫到楼下走动的行人中有一个背影很像妻子的人,他來不及多想,飞身自窗口跃下。 而后,便是无尽的失望,原本有理有序的猜测计划刹那间被推翻,他的情绪再一次失控,心又开始纷乱了。 公孙意失落地返回酒楼,躲在字画摊子后面佯装欣赏字画的岳茗冲轻声叹息,眼泪又要滑落下來,她用力眨了眨眼,最终将眼泪隐去。 她将自己逼到了绝境,从今往后,只怕也沒机会再跟公孙意见面了,即使见面,又会像从前一样剑拔弩张,她也不指望能跟他解释清楚了,事已至此,有得必有失,只要能保全他的性命就好。 胸口似是有团东西來回滚动,猛然溢上喉口,她狂咽口水压了下去,坚持着走了一会儿,她再也支撑不住,跑到墙角里呕吐起來。 她的神魂因那盘“雪里寒梅鸳鸯对”大受损伤,吐了一会儿,她感到自己的目力都受到影响,昏昏沉沉地倒在墙角里。 **** 公孙意的眉眼像是锥子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睡梦中,那双充满怨恨的眼一度使她落泪,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泪水有沒有真的流下來,只隐隐感觉到脸颊上凉凉的,直觉地伸手摸了摸,干的,难道说……. “你干什么!”她猛地张开眼,黑暗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眸正在直视自己,距离之近,简直要贴上她的脸了。 “我不就在吸取你的精气咯?可是,对你好像无效呢。”素寰莘闪身跳上圆桌,手指轻点,蜡烛顿时燃烧起來,火苗跳动着,光影交错,映得她的脸诡异非常。 岳茗冲蓦地坐起,厉声喝道:“你口口声声说害了你,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你想抵赖?水天洞府的事,你真不记得了?那好吧,我告诉你好了,让你死也死的安宁。” 素寰莘手指勾着垂在胸前的长发,恨恨地瞪岳茗冲一眼,徐徐说道:“在你还是勾魂使者的时候,你掌管着水天洞府,我与你本无瓜葛,是你硬要将我带回水天洞府,还说我祸害凡人,我苦苦哀求你放过我,你却不肯,斩断我的灵根,还把我封印在破运湖里害我不能跟我孩子见最后一面,若不是你爱管闲事,我孩子本可以得救的,你直接破坏我们的家庭,间接杀死我的孩子。” 岳茗冲张口语言,最终却沉默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素寰莘舔了舔血红的指甲,妖媚诡异的脸庞渐渐转过來,“你做过的坏事远不止这些,我只是其中可怜的一个罢了。” 岳茗冲越听越发毛,这猫妖说的什么勾魂使者,什么水天洞府,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么说來,该是她前世做过的事情了,她前世当真那般霸道残忍?真像这猫妖所言,她做的坏事不计其数?可是她若是勾魂使者,顶多是奉命锁魂而已,除此之外,她还干过什么啊?好奇心被挑起,却无从得知,这种滋味,很不舒服。 “你是妖的事,你相公不知道吗?”相对于自己的前世,岳茗冲更好奇猫妖的身世。她也看过一些志怪小说,人鬼殊途,人和妖自然也是不能结合的。多数情况下,凡人和妖怪结合,一般都是以悲剧收场的,这猫妖也不例外了,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悲剧的來源。 素寰莘凄然哭道:“一开始他不知道,后來我有了他的骨肉才将我的事情告诉他,他并未嫌弃我惧怕我……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拆散我们夫妻,斩断我的灵根,让我不能成仙,还把我封印在破运湖里……” 好耳熟,她是不是已经听过这句话了? “你拿走了我最珍爱的东西,你毁了我的一切,拆散我们夫妻,斩断我的灵根……” 沒错了,这猫妖记性不好,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是不是在破运湖里呆太久,变傻了,一句话要重复很多遍,她自己不觉得哪里不妥,听的人却耳朵都长茧了。 “不用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不准插嘴!”素寰莘勃然大怒,跳跃到岳茗冲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我说话的时候不准插嘴!” 这下子,她不但不能插嘴了,就连呼吸都困难了。她简直快疯掉了,遇上这种脑子有严重问題的妖怪,用寻常的法子根本对付不了啊,更何况,她现在该怎么对付啊?! “怎么样?很难受吧?你的封印已经失效了,我逃出來了,却发现你转世了,可是你的气味我是忘不了的,不管你逃到哪里去,我都能找到你,只要我把你的魂魄抽出來吞掉,我就离修仙更近一步了,我要时空颠倒,岁月逆流,我要回到从前。”素寰莘满面陶醉完全跌入自己美好的设想之中,手下的力道愈见加重。 修仙?就凭这德性也想修仙?岳茗冲暗叹,如是连这种沒有怜悯之心的邪魔妖怪都能成仙登上天界的话,那老天爷也真是瞎得无药可救了,不但眼盲,心还盲,到时候三界只怕也得沦陷了。 “真美啊,我都忍不住想要一口吞了你的魂魄呢。”素寰莘舔了舔唇角的涎水,一只手死死扣住岳茗冲的咽喉,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老天不亏待你啊,给了你这么一副漂亮的皮相,让你活了这么多年,你真是走运极了,只可惜你活了这么久,却连一个知心人也沒有……小宝贝儿,乖乖等着娘亲,好相公,我们很快又能再相见了。” 岳茗冲大脑短暂地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与躯体剥离,顿时寒流遍布全身。她身侧五指成拳,沒有片刻迟疑,大脑似是不受控制一般提起拳头一拳朝着素寰莘的腹部击去。 素寰莘双瞳微眯,低下头去,望见岳茗冲的手已然穿过肚腹,她挑眉笑了笑,颇感意外,“区区凡人,也想……”话音未落,突然身躯被强烈的冲击力震得老远。 岳茗冲也是一愣,从出拳到将素寰莘击退,她完全不在状态,正如素寰莘所言,她不过区区凡人,哪能刹那间注入神力,连妖怪都能被打飞呢------- 是了,不用怀疑,绝对是这样沒错了。 之前崔判官只是告诉她已经将她的法力归还,注入她体内,眉心的半颗水月灵珠可保她不受邪灵入侵,如此想來,果然是沒错的。有好几次,猫妖要趁机吸取她的精气,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而此刻……看來,她的法力真的已经恢复了,至于多少,她目前还不清楚,若非这猫妖出來作乱找茬,说不定她还是糊里糊涂的呢。 “不可能!你只是凡人,沒理由我吸不了你的元气,抽不出的魂魄还被你打伤!不可能的!”素寰莘难以置信,再怎么说她也是妖,虽然被困了很久,但是凡人在她面前也只有被玩弄,诛杀的份,眼前这个女人……也未免太令人刮目相看了,该死的女人此刻这幅自信满满的样子是什么意思?还想动手吗?她可一点都不怕,输在一个凡人手里,她还有什么尊严可讲? 岳茗冲不自主地嘴角上扬,露齿大笑,阴邪的笑容自唇边漾起,染得双瞳皆是这种让人寒毛直竖又很像打她一顿的得意神色,然而她自己却一点都沒有意识到这笑容令对手有多恨。 素寰莘瞟了她一眼,调开视线,这样的笑容,真是令人讨厌,“你偷袭,不算数,有本事再來比试比试!”她可偏偏不信这个邪,掌中黑气凝聚,趁着对方还不在状态的当口,飞身扑过去。 岳茗冲急忙收神,定睛一看,尖锐的黑爪直逼而來,她疾速闪身,躲到布幔后面。糟糕了,光顾着得意了,都沒注意到猫妖已经动真格的了,不过从开始到现在,猫妖似乎也沒打算跟她闹着玩。 “救命啊!”她脱口尖叫,什么临危不乱,那也得讲场合好吗?这种时候,她条件反射地想到了求饶,而后觉得貌似喊救命也无济于事,刹那间灵气大爆发。 眼看着黑爪穿过布幔已经抓上她的脸,大脑迅速转动,双手交缠,十指翻动结下手印。骤然之间,破碎之声响起,金光乍现,就在素寰莘扑过來张口咬她脖颈的当口,岳茗冲剑指刺向对方胸口。 紧接着,素寰莘惨烈的叫声刺穿她耳膜,她紧紧捂着耳朵,脑袋被这尖叫声震得昏昏沉沉。 “长清毓衍咒”的威力当真如此神勇?以她目前的能力看來,她也不过能将此咒发挥到三成神力而已,如此说來,不是她太厉害,而是这猫妖太不济事。 “怎么会,你的法力…….”素寰莘大惊失色,黑色裙衫突然起了火,火焰疾速上窜,她急忙施法灭火,却不想,这幽蓝的火苗却根本无法熄灭,胸口的剧痛加上无名之火的焚烧,她顿时失了气焰,上蹿下跳设法自救。但因其心高气傲,纵使被焚烧得惨叫声不断却坚决不低头求饶。 夜色清朗,上弦月悬在低垂的天幕,只因太过安静,岳茗冲所居住的厢房便成了整个宅院中最热闹的地方,她的房里发出任何动静,在死寂的夜里都会飞速传播。 “宝珠姐,你可听见了?”祺珠踢了踢同睡在大通铺上的宝珠,从小姐的涵香居方向传來的凄惨诡异的叫声,随之而來的便是铁锤捶打门窗的巨响。 她越听越害怕,虽然私底下传小姐受了刺激,脑袋出了问題,但也不至于大半夜的拆房子吧? “翠蝶,醒醒啊。”又摇了摇另一侧的人,哪知翠蝶睡得比宝珠还沉。 “闹鬼了!”祺珠贴近翠蝶惊叫了一声,终于,对方被她成功地叫醒了。 “翠蝶,你说小姐是不是又在……”祺珠扯了扯翠蝶的衫子,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若是那样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 翠蝶掩了个呵欠,缩了缩身子,喃喃道:“都已经走到小姐的门口了,你这话是不是说的太晚了。”她岂会不知道祺珠话说一半,剩下另一半是什么意思。几年前她们几个无意中看到小姐掘地三尺,以小姐的脾性,绝对不可能是在埋藏珠宝,那么唯一可疑的便是埋尸了,思及此,她浑身一颤,不敢再往下想。 第一百七十回 成功混进王府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听到了吧?是小姐的叫声,好像还有另一个人。” 祺珠话音刚落,突然房门猛地被打开,两人的眼被一团浓郁的黑气迷住,身子也被强劲的气流震得飞出好远。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闻言,摸索着爬起來,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她们相视一会,祺珠怯懦道:“奴婢听到有怪声,担心小姐,所以……小姐,你脸色好白,方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岳茗冲忽感手腕处一阵刺痛,痛感像是潺潺流动的泉水,慢悠悠地流遍全身,“什么事也沒有,回去睡觉。”她语调平直,毫无情绪。 “那,那刚才是什么?” 被岳茗冲恨恨一瞪,两人立刻收声,偏头朝她身后的房内瞧了几眼,并未发现异常,心痒痒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怪事,但再一看岳茗冲面色忽然间鬼魅异常,立即打消了八婆的好奇心,转身就要逃。 “站住!” 两人闻言一震,迈出的步子不得不收回,感到身后寒意越來越近,翠蝶吓得浑身颤抖,不得已紧紧攥住祺珠的手,却觉得对方的手冰凉且湿濡像是刚被凉水浸泡过。 “你们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凌厉的黑眸如无底深潭一般锁住祺珠的眼眸,“祺珠,你说,你刚才看见什么,听见什么?”这些多事的丫头,若是被她们瞧见她施法对付猫妖,那可就不得了,她现在连晋淮王的面都还沒见到,若是身份被揭露的话就糟糕了。 “奴婢,听到小姐在喊救命,然后就拉着翠蝶过來。” “然后呢?” 祺珠抬头瞄了瞄岳茗冲,擦了擦额上冷汗,“就看到……一团黑气从小姐房里冲出來,其他的奴婢什么都沒看到也沒听到了。”连乒乒乓乓的桌椅板凳撞击声也沒听到,小姐狼狈的尖叫声也沒听到,什么都沒听到。 祺珠头越垂越低,生怕被问到什么,她可不想再听到一些更加恐怖的事,比如说,小姐又在分尸,或者是被厉鬼报复…… “记住,与你们无关的,不要多管闲事。” “是是,奴婢记住了。” 两人声色微微颤抖,岳茗冲轻哼一声,慢吞吞地走朝门口走去,“回去睡觉,今晚闹鬼的事,不准说出去。” 翠蝶一听到闹鬼,吓得几乎哭出來,被祺珠用力掐了一把才收回神,两人不敢再逗留,提起裙摆仓皇而逃。 岳茗冲返回房里刚刚关上门,整个人都不自主地朝后跌去,那素寰莘虽然妖力不算太强,但要彻底灭掉却一点都不容易。她强撑着精神才勉强把那该死的猫妖打跑,短时间之内,对方是不能再对她有所动作,但不代表不对她身边的人有所动作,毕竟素寰莘是妖怪,对付毫无法力的凡人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她真是好惨,一壁要顾着自己不被猫妖踩在脚底下,一壁还要担忧公孙意会不会被缠上,如今这两个难題可以暂且放下,关键是晋淮王府该怎么进去,她是一点辙都沒有。 **** 天易街前依旧禁卫森严,即便每天都从这条街过十次,都会被卫兵扣下來盘问十次。 “小兄弟,本天师夜观天象,荧惑凌空,闪烁异常,只怕王府近來不太安宁吧?” “荧惑同王府有何干?走走走,别在这挡路。”守门的卫兵一点也不客气,连个正眼都沒给。 楚怀仁尴尬地笑了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人一眼。 岳茗冲一身玄色长衫,腰带上缀着青檀玉扣,长发一半绾在头顶以玉环固定,一半披散垂在后背,青丝如黑绸般凝亮柔滑。她的面上并未涂脂抹粉,五官却精致绝美得令人心神荡漾,尤其是在唇上沾着一撇小胡子,更是令人觉得宜男宜女,亦正亦邪。 遭到狠狠一记白眼之后,楚怀仁连忙转过脸來,朝着方才那驱赶自己的卫兵拱了拱手,谦恭笑道:“这位小兄弟,荧惑自然是与王府有关,天有异象,必然会影响王者之气,简而言之,本天师测算到王府有不干净的东西,会影响王爷千金之躯……” 话音未落,只见方才那卫兵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紧紧握住楚怀仁的手,满怀诚恳地说道:“天师,方才多有得罪,快请进吧。” 楚怀仁顿时扬眉吐气,昂首阔步朝大门走去,忽听身后传來两声干咳,心一跳,急忙刹住步子,返身退到台阶下。 “连妹妹,真抱歉,我差点把你给忘了。”楚怀仁见她并未搭理自己,无趣地笑了几声,先行跨上台阶。 正要越过门槛时,卫兵以寒铁长矛格挡在岳茗冲面前,“除了天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两位小兄弟,这位公子不是闲杂人等,他是我的师弟,沒有师弟相助,我可不能保证把王府内的东西清除得干干净净的啊。” 楚怀仁瞄了瞄身侧的人,不禁喉干舌燥,怕遭到一顿毒打,他赶紧撇开视线不敢再贼眉鼠眼偷瞄。 当初不敢违背连妹妹的命令,可是他更加惧怕公孙意的暴力摧残,毁人老婆灵位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缺德,他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是也不会恶毒到那种地步。所以,他根本沒有去打听公孙意的住处,也就沒有替连妹妹办事。逃出京师,一來是为了避祸,二來便是为了寻花问柳。 但是仔细一想,他毕竟还得依靠这个紧抓住自己把柄的女人过活,在外快活了几天后匆匆赶回來,却发现自己好像错过了很精彩的戏码。事后他又庆幸自己不在京师,要不然,以他的名声,必定会被人推出去除魔降妖,那可就真真的要露馅了。还好要有彪悍的连妹妹给撑足了场子,以一支长枪抵挡住來势汹汹不明真相的群众,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帮她一把才算是对得起连妹妹替他保守天大的秘密。 虽然她有些疑惑为何连妹妹变得强悍且勇猛了,但他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只要对自己有负面影响的,他习惯性地选择眼瞎耳聋。大家都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便懂得互相利用对方优势的道理,他的优势便是他的名声,而连妹妹的优势,便是有足够的手腕。 “怎么样?连妹妹,楚哥哥我沒说错吧?我就说这些人必定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金贵,而且位高权重的人最是信鬼神之说的,我随随便便编个理由就能大摇大摆走进來……” 话说到一半就被噎了回去,楚怀仁脸色阴晴不定,主要是因为被岳茗冲瞪了数次之后,他自觉话多只会惹得别人不高兴,于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岳茗冲身后。 走了几步,她站定,把肩上杏黄的布袋子扔给他。 “拿好你的东西,我有事要去办,完了就在那边的亭子下汇合。” 岳茗冲说完,也沒多看他一眼,双手敛于身后大摇大摆走向花厅,对王府的地形,她完全一头雾水,茫然无措,只得先装作很熟的样子,然后胡乱摸索了。 “是谁?” 稚气娇软的童音打断了片刻的静谧,她转过身,瞧见是一个衣着华贵,梳着羊角辫的姑娘,想是王府的婢女。那小丫头的声音听起來十足的孩子气,然而样貌却与声音一点都不相符。 “敢问姑娘,王爷此刻在何处?” 岳茗冲上前拱手道。 瞧见那小姑娘忽地脸颊潮红,表情不太自然,岳茗冲怔了怔,忽然意识到自己男装打扮,这姑娘的神情,该不会是…… “喔,王爷正在书房会客……公子,您是?”扑闪的大眼睛不敢直接注视,偷偷瞟了几眼后立即又垂下头抓着腰带在指尖缠绕。 “在下的师兄楚怀仁算到王府有异象,特來告知王爷,不知姑娘可否带在下前往书房?” 岳茗冲唇角微微扬起轻柔的弧度,看见那姑娘耳根子都通红一片,心里暗自窃笑,从前扮男装从來都不会惹得姑娘家春心荡漾,敢情主要是因为相貌的关系啊。借用了连瑾的肉身再次上演女扮男装的戏码,果然效果就不一样了啊。 渐渐地,她还爱上了这幅躯体带來的方便和醒目耀眼,看來她真是越陷越深了,将來会不会重新做回自己也未可知。 “姑娘?”她轻声提醒,以免这小丫头被她的这幅皮相迷惑得不可自拔,见对方还在看着自己发呆,岳茗冲轻轻跨前一步,伸手探向小姑娘的额面,后者回过神來,连忙退了几步,垂着头紧张地绞着手指。 “姑娘别误会,在下瞧见姑娘额上有点污渍……若是姑娘沒事,可否带在下前往王爷的书房?” “这个。”小姑娘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晋淮王正在会客,一向是不喜欢人去随便打扰的,若是贸然领着这位公子前去的话,指不定她还要因此受牵连挨一顿打骂。 岳茗冲察觉出她不太情愿,只好再稍稍牺牲一下色相,柔声道:“姑娘若是为难,那就不强求了,若是晚一步,王府出了事,我不担心别人,只担心你……”眉头收拢,故作惋惜难过,这丫头果然动摇了,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走向书房。 王府的各处建筑颇为相似,像极了一个巨大的迷宫,绕來绕去很容易绕晕,而且像她这种方位感极差且初來乍到的人,若是沒人领着像无头苍蝇般乱闯,必定会绕一整天也找不到大门在何方。 “公子,奴婢叫桃春,是夜夫人的婢女。” 闻言,岳茗冲点点头,跟她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是不怎么想去追根问底的。发觉自己的手温温热热的,她转向身侧的桃春微微一笑,“是吗?夜夫人是?”她不过随口问问,找些话題,以免自己被这花痴丫头缠上,气氛尴尬。 “夜夫人是王爷的宠妾,刚來王府三个月,奴婢听说在夜夫人之前,王府有位很厉害的姑娘,名叫连瑾,这位连姑娘搅得王府片刻不安宁,王府的各位夫人们都怕极了了她……” 说完了她人的流言蜚语,桃春的话題又重新回到了她的主子夜夫人身上。 “公子,我告诉你一件怪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王府的脏东西有关的。” 第一百七十一回 心惊胆战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说來也真奇怪,夜夫人來王府两个多月,王爷连瞧都沒瞧过,就在十天前,王爷竟然在偶然间见到夜夫人之后就着了迷一般,离不开夫人了……” 一开口便不打算关上话匣子,桃春见身边这位俊美公子沒有表露出嫌恶之心,于是,又大着胆子搂住了“心上人”的腰身。 岳茗冲一怔,浑身不自在,她只是想以皮相來调戏这丫头,目的也很明确,却沒想到这桃春动的心思可不止一点点了,简直是要将她据为己有了,就差在她额头上贴张纸条,上书桃春心爱郎君什么的了。 “公子的腰好细呢。”桃春有些陶醉,却沒瞧见岳茗冲无奈地翻着白眼。这可怎么好,都怪自己下药猛了点,可是若不下点猛药,谁会冒着被打骂处罚的危险带着一个陌生人在王府走來走去呢? “呃,桃春姑娘,你方才说的那位连瑾,是不是真的那般可怕?”不动神色地拉开缠住自己腰肢的手臂,“ 她也不过是晋淮王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罢了,有何本事让给位夫人都惧怕呢?”她倒是有点想知道连瑾在王府的做派,一个女人得得宠到什么样才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在京师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 桃春一点也不隐瞒,将岳茗冲想知道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來。 “听说连姑娘來王府之前是在勾栏瓦舍讨生活的,但多才多艺,京师的公子们都慕名而去一堵连姑娘芳容,后來就被王爷接回王府,王妃终日在佛堂抄写佛经,并不干涉王爷的事,但几位夫人就不一样了,个个争宠,在连姑娘面前吃了败仗后就不敢再跟连姑娘作对了,之后奴婢就不知了,如今就属咱们的夜夫人最得王爷宠爱,听说连姑娘也回京师,但今时不同往日,王爷连见都不愿再见她呢。” 岳茗冲微微点头,这讯息倒是给了她极大的帮助,至少让她知道连瑾在王府是很会耍手腕的,那么她也用不着顾虑什么,整人也不过信手拈來罢了,只是估量着有沒有这个必要。她來是报仇的,节外生枝反倒会阻碍她的计划,但若是有谁不知死活还來往刀口上撞的话,她也就只能学着连瑾,再给她们点颜色了。 “公子,从这蝴蝶拱门进去就是了,王爷在会客的时候,公子千万不要去打扰啊。”桃春忽然警觉地探了探头朝院内瞧了一眼,望见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她急忙退到墙后,压低声音道:“公子,书房门打开了,奴婢瞧见王爷和贵客出來了,公子再稍微等会儿就能进去了,奴婢得回去服侍夜夫人了。” “嗯,多谢姑娘了。”岳茗冲拱了拱手,偏头朝内瞄了一眼,望见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來,其中一个让她浑身一颤。 她转身朝桃春再次道谢,整了整衣袍,举步穿过蝴蝶拱门,身后的低微的叮咛声远了,偏了偏头,眼尾扫到拱门处,桃春那丫头仍然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她也懒得再理,径直走向那两人。 擦身而过之时,那人阴鸷的双眸直直瞪着她,她微微颔首,待那人走远了之时,她发觉自己的手心竟然渗出细汗來。 他也在这里,这意味着什么?两只豺狼虎豹在一块儿,能干出什么好事來?她真希望他只是來瞎转悠的,转完就滚回他的老巢去。他若真插手的话,她的胜算,还会有几分?思及此,微微不安的心蓦地狂跳起來。 **** 是不是七星堂已经被那群家伙搞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了,否则,一向自傲又固执的叶大怎么会跟晋淮王这老贼勾搭上的。正在她隐隐担忧之时,忽听已步入房中的人叫道:“叶掌门请留步。”与此同时,刚刚走到蝴蝶拱门处的叶大闻声返身走向书房。 岳茗冲也跟着进去,在叶大刚刚踏进房中之时,她从他身侧溜进去,快步走到晋淮王身边。 过了十多年,除了两鬓多了几丝白发之外,这奸佞之徒容貌似乎沒怎么变。身形高大,体格健壮,看不出会不会武功,但从面色來看,也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色之徒,一双阴毒的眸子时时刻刻都写满了阴谋诡计。这混蛋,就因他颠倒黑白,玩弄权术,害得她的命运发生了巨大扭转,她变成今天这样,他是罪魁祸首。 苏家几十口无辜性命转眼就成了断头亡魂,说什么因果循环,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种十恶不赦之徒,老天竟然还要让他活在世上继续祸害人不闻不问,却偏偏抓住她这个小蚂蚱,就为了她压根都不知情的狗屁罪孽! 她强压住沸腾的怒火,唇角微地扬起,目光注视着那可恨的老贼,晋淮王湛隋不以为意地扫她一眼,“你是何人?沒有我的准许,你怎敢私自來此地?” 视线从她面上移开忽而又转回來,他双眼微眯,冷哼一声,道:“你还敢回來啊!”语气虽带着寒意,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她。 这一年多时间沒见,她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尤其是女扮男装的样子,一刹那,他竟对她这幅装扮怦然心动了,旋即想到她不是一般女人,给她太多只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王府自从她离开之后安宁了不少,暗战也随之平息,女人之间的争斗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家家酒,可是这个女人她不一样,若是男儿身,必定会搅得朝堂都乱成一锅粥。 她曾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过些什么,他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懒得去理会,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而已,这颗棋子的光和热是否已经发挥到极限,目前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王爷,瑾儿有……”故意瞟了一眼立在书桌旁的叶大,这碍事的家伙杵在这里,她根本沒有一丝机会啊,再者,她得想个万全之策好令自己全身而退才行,若是莽撞了,非但计划实施不了,还会落得个身首分家的惨状,要她再重新去适应新的身份,她一定会疯掉。 湛隋点点头,却毫不在意她的暗示,“叶掌门是我专程请來的,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岳茗冲暗暗咬牙,这老狐狸真是狡诈,一点破绽都不留,她有必要从长计议了。 “王爷请叶掌门來,是不是有已经有计划了?”管他是什么计划,只要她的计划能进行的下去就好。 湛隋提笔书写,并不看她一眼,“本王派人去把固承公主解决掉,可那些废物到现在竟然一个都沒回來,有叶掌门在,本王至少不用为那些跳梁小丑发愁……你可还记得本王交给你的任务?” 见她不语,湛隋眼皮抬了抬,目露寒光,“你当日是怎么胸有成竹向本王保证的?不拿下公孙意你就不回來见本王,如今呢?你非但沒有把公孙意拿下,却还制造了事端,不要告诉本王,那件事情不是你做的。” “那件事情?”她迟疑了一下,眼尾扫到一块不明物体横飞过來,她下意识地偏头躲过,侧过脸一瞧,跌落在地的是只乌金双虎镇纸。心里微地慌乱起來,若是不幸被砸中的话,她的脸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你在公孙意妻子的汤药中下了毒,后來还烧毁了他妻子的遗体,真是好笑,这种事情,真不像是你能做出來的,那毒药,你该下给公孙意,要烧,也要烧了公孙意,谁会像你一样,做事竟然沒头沒脑到这种地步,蠢东西,方才那下子,你是怎么躲过的?”湛隋停下手中的笔,颇感有趣地瞅着她,忽见她大眼睛水汪汪的,眨眼间,那盈满水光的双眸就泪水直流。 “你哭什么?”他还从未见她哭过,此刻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竟让他有点不忍再下毒手了。 “王爷教训的是,一切都怪瑾儿太冲动,瑾儿给王爷制造了不少麻烦,还未顺利完成任务,不过烧毁公孙夫人遗体这件事,瑾儿却是做对了。”她伤心地抽泣着,泪珠子简直就像是水坝的阀门一样,说开就开,说关就关,这种时候,示弱是非常有必要的。 湛隋指了指地上那只镇纸,命她拾起來,她依言俯身拾起递回,忽见他扬手作势要打过來,她条件反射般地避开,镇纸自他手中脱落,倏地从她耳畔划过。 她愣了愣,噗通一声跪下來,“王爷饶命啊!”肺腑之言,绝无半点作假,死她不怕,她怕痛,怕流血。她能想象的到当镇纸重重地砸到她脸上的时候,她的鼻梁会被咔嚓一声被砸断,颧骨被会砸得凹陷下去……那种真实的痛感,比她小时候在天智峰上遭受的痛会更加剧烈。 “你的动作倒是比以前利落多了,看來你在蕊园经常遭到如此对待,起來吧,你说你有理,本王倒是想听听你的道理在何处,若是强词夺理,狡辩的话,你知道后果的。”语毕,抽出笔筒里的短刀,岳茗冲心惊肉跳,这变态老东西,不是很宠爱连瑾的吗?难道他宠爱女人的方式就是这般凶残?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人能跟什么打成一片,完全是由本性品德所致,蕊园的人,虽说不是十全十美之辈,但待人极好,很有家人的亲切感。这个暴力的晋淮王,能跟叶大这种凶残成性的人勾搭上,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且令人费解的事了。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不再被无故摔打就谢天谢地了,她真是一点痛都不想再体验了。就算是好汉也不吃眼前亏的,更何况她从來都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好汉,她一个姑娘家,在豺狼之地过了那么多年的还能活到现在,绝对不是靠一时意气用事孤傲清高。她的骨头向來是该硬才硬,绝对不软趴趴,该软才软,也绝不好强逞能,做人,要识时务,只有保全自己才能保全别人。 第一百七十二回 费尽心机周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怎么了?你是否沒有听到本王的话?”湛隋上前几步,原本敛于身后的手缓缓抬起,轻轻按住她的双肩,见她身躯明显地一震,他眉头微皱,语气冷淡,双眸闪过一丝怀疑。 岳茗冲双眸抬起,对上湛隋装满疑惑和不悦的眼瞳,旋即嘴角微微扬起弧度,“瑾儿听到了,禀王爷,瑾儿在蕊园的那段日子,用尽了各种方法勾引公孙意,但此人固执得紧,眼里只有他妻子一人,随即瑾儿想到,若是除掉他最心爱的人,那岂不等于拆散他的骨骼,抽掉他的魂魄吗?恰好老天长眼给了瑾儿这个机会,前几日瑾儿还无意中瞧见如今的公孙意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 “本王也曾派人暗中跟踪,却未曾打探到任何消息,你倒是神通广大,连这都被你发现了?说说吧,他如今是何模样?”湛隋阴云密布的面容渐渐地舒展笑颜,按在她肩上的手指加重力道。 她暗暗咬牙,肩部吃痛,他却沒有要松手的意思,这算什么?这老贼疑心不轻,该不会是怀疑她的身份了吧?难道他以为有人易容成连瑾的模样?他这招,应该是在试探她的身骨,从他的下手的力道,她估量他的内力一点也不弱,看來,她的计划真的是举步维艰了。 “王爷,手下留情啊。”趁着他越发使力的当口,她立即跪下,瞧见他的五指成钩的手悬停了一会儿慢慢放下,心里松了口气,拉起长袖故作惊恐不安,无助拭泪。 “王爷,这是为何?瑾儿的身子骨弱,王爷请念在瑾儿对王爷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就放过瑾儿吧。”她低垂着头,绝不去瞧他一眼,一开始以为很容易办到的事情,中途出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阻碍,心里的恨啊,就在双手之间了,可是她的这双手,此刻却沒多大用途。 湛隋轻哼一声,重新坐回书桌前,“好了,你起來吧,如今的形势,本王不得不防着,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易容成你的样子來王府使坏,本王岂不是要被骗过去。” “这么说,王爷不会杀瑾儿了?” “杀你?你真的认为本王会杀了你?你还有价值,本王不会舍弃任何一个对本王有利用价值的人,你暂且留在王府,随时待命。” 她轻吁口气,名正言顺留下來,这就意味着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了充分的机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就不信,他沒有松懈下來的时候。一个人总得有突破口,他虽然老谋深算,野心极大,城府颇深,但总算是个凡人,只要是有血有肉的凡人他就一定有弱点。 偶尔想想,她将來是要拯救人间,协同其他七人打救世人的,此刻却想方设法要置一个凡人于死地,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啊。 “怎么会,个人情仇与天下己任有什么关系。”她很快就推翻了这种疑问,一码归一码,她做错了事老天爷就要惩罚她,那这个晋淮王做错了事,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才对。 “你刚说什么?”湛隋瞄她一眼,不以为然,这个女人真是令他越难越掌控了,她的思维总是游离在他的绸缪之外,从前,她似乎并不是如此。 岳茗冲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自己险些露了马脚,刚才明明是内心独白,怎么就念出口了,真是糊涂死了。 “瑾儿的意思是……瑾儿愿舍弃一切个人情仇,誓死效忠王爷,为王爷排忧解难,瑾儿必定以王爷的大业为己任。”说出这种大逆不道违背良心的马屁之言该不会被天打雷劈的吧?管它的呢,老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才懒得去打理呢。 雷鸣声自远处的天幕传來,轰隆隆万马奔腾一般杀到书房之外,一道极亮的闪电击打下來,打穿了窗户,耀眼的光线砸到她脚边,她尖叫着抱头逃到屏风后面。 混蛋啊!她只不过是在心里骂了一句而已,不用这么锱铢必较的吧? 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岳茗冲发誓今后绝对不再胡言乱语有损天道英明,也绝不会对天圣大帝出言不逊,抱怨半句,更加不会在心里咒骂,还望天圣大帝宽宏大量,饶恕小女子的无礼不敬。 她浑身抖个不停,这闪电似是长了眼,就只劈她一个人,她已经躲到屏风后面去了,而且还十分虔诚地向天发誓了,为什么还是追着她不放啊。 “你在这做什么?” 湛隋的声音混着雷声刺进她耳里,该死的,这老贼是聋了吗?为什么这般响亮的雷声他却听不到?如今刺眼的闪电,他也看不到吗? “打雷了,我,我好怕。”她直言,连声音都虚得快颤起來,蓦地又是一道响雷砸下來,她吓得一下子跪了下來,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太阳穴被震得突突地跳着,里面似乎藏着两只虫子,马上就要冲破她的皮肉爬出來了。 湛隋回头瞧了瞧窗外,方才不过是平白地打了一声响雷而已,此刻除了脚边这女人,四下里倒是安静得紧,他朝叶大瞧去,后者还并未领会他的意思,他摇摇头,指了指窝在角落里的她,淡声道:“叶掌门,看看她哪里出了毛病。” 叶大领命,举步走到岳茗冲身侧,脚边这团颤动的东西,真是令人同情。他向來不怎么喜欢将太过弱小的人放在眼里,尤其是这种看起來毫无威胁且脑子还有问題的女人。 “你哪里不舒服?”叶大语调平直,俯下身去正要伸手探向她,她猛地抬头,倒抽口气,惊恐地朝后缩了缩。 未几,总算勉强镇定下來,她咬咬牙,结结巴巴道:“沒事了,我…….我曾被人打伤了脑袋,一遇到打雷就害怕得紧,沒事了,多谢叶掌门。” 原來这持续不间断快要让她发狂的雷鸣闪电只有她一人才能听得到,混…….不行,纵使心里有百般的愤怒怨气,也不能再咒骂了。 “你的头,沒事吧?” 岳茗冲狼狈地爬起,胡乱地抹了几把冷汗,“沒事沒事,沒想到王爷还关心着瑾儿。” “谁关心你,本王关心的不过是你还能否为本王卖命罢了……今晚……” 话音未落,她立即脱口道:“瑾儿近來……” “你还懂不懂规矩,本王正在讲话的时候,岂容你插嘴打断?你下去吧,除非本王传唤你,不要让本王瞧见你晃來晃去,无事生非。” 她大为吃惊,难以置信,有这么好的事?该不会又是來试探她的吧? “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有夜阑陪着本王,将來你就只管待在紫檀苑,不得入前殿半步。” 夜阑?难道就是花痴小丫鬟说的那位夜夫人了?真是谢天谢地了,回头一定得去拜访一下那位“恩人”才行。 湛隋抬头瞥见她非但不低落委屈反而面露喜色,也懒得搭理她,揣测她的心思,“你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糟糕,大喜过望,差点忘记自己此刻应该表现的满面哀愁才是,“王爷做着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虽然瑾儿心里很难过,但只要是王爷的命令,瑾儿一定会遵守,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的。”语毕,抬手撩起衣袖轻掩面颊,语气略带哭腔。 目的?湛隋冷笑两声,这女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他不过是单纯的讨厌她罢了,有佳人夜阑相伴,还要这个危险的女人做什么?温香暖玉是他的,危险的火球将來就推给跟他作对的人好了。 心惊胆战从书房退出來,她感到内衫湿濡,额上冷汗直流,深入龙潭虎穴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却比以往都怂了,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她眼看着却无法下手,却还被对方搞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造化弄人,这也不能完全怪她。 还有那该死的……不,仁慈的、胸襟广阔的的天圣大帝,她一定每天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将心底无尽的崇拜之情大喊出声让浩渺苍穹都能听得到。 违心之言,她说的还少吗?不就是说些甜言蜜语罢了,只要将來能免遭雷击,说几句好听但恶心的话又不能让她少块肉。 诶,又走到哪里來了?对于一个路痴來说,府邸太大真不是件好事,就像现在,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晓,这附近也沒个人可以问问路的。混账晋淮王把王府的宅子都修建得一模一样,每座院落里的布置也极为相似,栽种着一样的花草,连花草的形状都修剪得规规矩矩得。 “青梅馆,这又是哪里啊?”她仰面盯着蝴蝶拱门上方的横匾看了半晌,刚才是不是从这里经过了?还是一开始桃春带她走过这里? “公子?” 声音是从背后传來的,很熟悉,是谁呢?她还未回头,那人就已经走到她身边。 “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说要去书房见王爷的吗?这么快就出來了?”桃春端着托盘,盘子里蹲着一只炖盅,“诶,公子,你好像很热的样子,公子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说着,就把炖盅连带托盘放到一旁的石桌上,伸手过來要探向岳茗冲额头。 “不用不用,姑娘有心了。”岳茗冲微笑着避让开來,转头瞧见炖盅,喉咙越发觉得干涩,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此时若是能有一杯热茶就好了,若是有一杯参汤那就更妙了。 “公子,你,这汤你不能喝!”桃春叫道,正欲上前抢下,却已经被岳茗冲快了一步。 “真香,多谢姑娘。”满足地擦了擦嘴,把空的炖盅还给桃春,只见对方一脸不解加怨念,她挠了挠头,温声道:“桃春姑娘,这汤还有吗?” “公子,这是当归雪蛤参汤,是给女人喝的,公子你……若是让夜夫人知道,奴婢会挨骂的。”桃春满脸怨念,最近总是遇到怪事,如今还遇上个喜欢喝女人补汤的俏公子。虽然之前这位公子姿容可谓风华绝代,迷得她神魂颠倒的,可是方才那不听劝阻不顾形象的牛饮还真让她对眼前这人的形象大打折扣。 岳茗冲舔了舔嘴唇,细细回味着那股香浓醇厚,瞟了桃春一眼,只怪对方太大惊小怪了,汤是给女人喝的?那有什么关系,她本來就是女人......等等,夜夫人,这丫头倒是提醒她了。 第一百七十三回 旧时相识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桃春姑娘,请问夜夫人在房里吗?” 桃春嘟着嘴不甘愿地回道:“夫人在休息,公子你想去做什么?”忽然眼神有异,瞧淫.贼一般打量着岳茗冲,“公子你可别想打什么主意啊。” “啊?我打主意?姑娘你误会了,我现在就走,不过劳烦姑娘要再去盛一碗参汤了。” 桃春一步三回头,十分不信任地离去,岳茗冲从花墙后闪出來,直接穿过蝴蝶拱门步入院内。 “桃春,你去哪儿了,让你盛碗参汤來你去了这么久?” 岳茗冲刚刚走到门口,门倏地被打开,屋内的两人同时一怔,都直觉地朝后退了几步。 面前这身着鹅黄裙衫,满头珠翠堆盈,脖子上围着貂皮围脖的女人就是夜阑沒错了,可是,真的有这么冷吗?富贵人家也真是不一般,还沒冷到寒冬腊月,就把自己全副武装起來了,这密不透风的架势,让看的人都觉得冷风嗖嗖地往颈子里灌。 从样貌上看,此女姿容也并非惊为天人,甚至还能隐约让人瞧出男子的英气。眼花了,看错了,绝对看错了,要不然她为何晃眼间却看见面前站着的这位夜夫人竟是个高头大马的男子汉呢? “看够了吗?” 对方的问话让岳茗冲愣了愣,她用力摇了摇头,实在觉得诡异,方才的声音,怎么是个男人,难不成这夜阑竟是男扮女装的吗?貌似这也不算稀奇了,她能女扮男装,就不许别人依葫芦画瓢了吗?她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巧儿一个精通易容之术,偶尔还会扮女装。 “巧儿?”她上前一小步,试探地询问,见对方满眼不解地直盯着自己,岳茗冲伸手过去想要拉开面前这人的厚重的围脖。直觉告诉她,那华丽的裘皮下面隐藏的必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说,只有男人才会有的喉结。 猝不及防地,她一把扯掉了那遮挡物,令她瞠目结舌的是,裘皮围脖下面居然还有内容,“好刺眼啊。”天哪,真是遇到超有钱的大户了,这人脖子上戴的金光闪闪的项链都有好几斤吧?脖子不痛吗?不酸吗? 不对,这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鱼巧奉,你玩够了沒有?”她有些急了,大喊道。 对方也怒了,推她一把,朝后退了些,“你疯了吗?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在装吗?好啊,看这小子能装到什么时候。 “脱衣服,快点。”岳茗冲命令道:“是不是要我亲自动手你才肯脱?” 死小子,易容、上妆、穿金戴银,把自己弄得跟王公贵族的千金小姐一样,真以为装成这样她就认不出來了吗?夜阑?想想都觉得慎得慌,该死的公孙意,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光想着晋淮王那老**对化成女装的巧儿动手动脚的,她就心痛得要死。 “怎么不动?是不是沒听到我说话?”她着了急,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多好的孩子啊,夜里真的是陪着晋淮王吗?这么说的话,那老贼是…… “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要我脱衣服?大庭广众之下的,你想干什么?” 岳茗冲咬牙切齿,低声骂道:“说,你是为了什么?你明明就是个男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图什么……喂,你干什么你!” 她还未反应过來就被人提起,双足悬空,被人提进屋里,门又被狠狠关上。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是男人?” 被抵在门页上,她鼻间被浓郁的甜腻的脂粉香气塞得满满的,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不是因为心猿意马,对巧儿,她还真沒禽兽到那种地步,她呼吸不能自持,完全是因为她如今对脂粉气息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这位男人气十足的“夜夫人”面色阴晴不定,忽而冷笑一下,丢给她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岳茗冲紧紧抓住对方的臂膀,开始苦口婆心谆谆教导:“我有说错吗?巧儿,你真的有必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救国救民自有高人去做,你为什么要搀和进來?”她真是恨啊,不恨旁人,只恨公孙意,巧儿一向听公孙意的话,做这种冒险又荒唐又恶心的事情,若是公 孙意不发话,巧儿也不敢自作主张做这种吃力不讨好又异常凶险恶心的事。 “你到底发什么疯?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巧儿,你可不要认错人了。” “你不是巧儿?你真的不是?”岳茗冲定睛仔细打量着,又不放心地揪住夜阑的脸颊,又拉又扯,一般情况下,易容之人,破绽必定是在两腮之处,然而不管她怎么搓,都沒能找到真容与假脸的接缝。看样子,的确不像是易容的,可是她明明瞧见男人的影子了,就算她眼睛会看错,她的耳朵也不会出错啊。 “你真是男人?”岳茗冲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判断了,是她精神错乱了吗?否则,这一切该怎么解释? 夜阑眉头倏地紧皱起來,咬牙低喝道:“我警告你,不准再提!” 沒错啊,她真的沒听错啊,的的确确是个男人的声音啊!那么这怪人胸前两团东西,那又是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让她忘记了该有的底线和节操,双手颤颤巍巍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双按向夜阑的胸口。 若是有条地缝,她绝对不假思索就跳下去了,这算什么啊?简直让她无地自容了,每次都是因为好奇心惹事,如果当初沒有想要见一见夜阑,她怎么会冥冥之中走到青梅馆來,又怎么会有方才那恼人的一幕。 “既然已经被你猜出來了,那么我……” “饶命啊,不管你是人是妖,是鬼是神,刚才都只是我做梦而已,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虽然我不知阁下的用意何在,可是我绝对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沒发生,我什么都沒看见,也沒听见,好不好?夜夫人?” 夜阑低头看向抱住自己双腿的岳茗冲,有趣地笑道:“我真是觉得意外,这本是不可能的事,沒想到竟然被你给看穿了,果然是幽冥王的徒儿非比寻常,就算是转世为凡人,也有特殊的才能。” 听起來好像这位神秘的夜夫人同她是旧相识呢?是旧相识的话那就表示她目前不会遭受到什么威胁了,不由得暗松口气。忽而又想到,猫妖也算是旧相识呢,却还是要想方设法报复她,她可不能高兴得太早了。 “夜夫人,麻烦你件事可以吗?”岳茗冲仰面满含泪珠地望着夜阑,咬了咬嘴唇,可怜兮兮道:“既然扮女人,不知能不能稍微投入一些?”学女人,至少声音要像吧?这浑厚的男人嗓门是怎么回事啊? “夫人,参汤來了。”桃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夜阑踢了踢岳茗冲,压低声音说道:“你先进去避一避,沒有我的准许,不准出声。” 岳茗冲依言奔进内室,门开了,外面的对话清晰入耳。 “夫人,若不是中途出了点意外,奴婢早就把汤送进來了。” “喔?出了什么意外了?” 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这声音简直要让人抓狂了。岳茗冲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咬紧牙关,十指揉进头发里,桃春耳朵出问題了吗?这是男人的声音好吗?为什么连这都听不出來啊? “呃……奴婢不下心摔了一跤……对了, 夫人有沒有见着一位公子?” “公子?桃春,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话了,我这里会有男人吗?这话可别让旁人听了去,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來什么祸端呢。”夜阑佯装生气斥责,捧着参汤喝下一半,便把桃春赶了出去。 “出來吧。” 岳茗冲闻言畏畏缩缩走出來,眼见着夜阑若无其事地轻啜补汤,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暗暗道,明明就是个男人,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喝女人的东西,难怪会补得胸前软绵绵的,摸起來手感竟还不错。 “你想什么不妨说出來,在心里骂我,这可不大好。” 为什么,她作为一个人,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了吗?为什么她想什么都能被人拆穿?此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至少,以这混淆视听的能力來说,绝对不是凡人。 “你想问我,这雪蛤当归汤是给女人喝的,我一个大男人还不知羞耻喝女人的东西,是也不是?”放下炖盅,笑眯眯地望着岳茗冲,夜阑勾了勾手指,轻声说道:“过來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省得你破坏我的好事。” “不要!”岳茗冲当即回绝,这种情况,知道了旁人的秘密,她还有活头吗?这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夜阑耸耸肩,翘起二郎腿,双臂抱怀,忽然面色一改,厉声喝道:“我让你过來就给我过來!捂着耳朵干什么!我会吃了你还是不是!” 怎么不会,就这不男不女的怪人此时的表情就足矣让人吓破了胆,岳茗冲死命地摇头,却被夜阑无情地拖拽住,手指轻点,她不得不站直身子,木桩子一般,一动不能动。 “其实,我叫瞳生,是个神仙。” 骗鬼呢,哪有自称神仙的语气却这般沒底气的,不但如此,还很虚弱疲惫的感觉。尽管岳茗冲百般不信,但碍于她此时被施法定住,不能做任何表情,更加不能出声质疑。 “我來人间是为了找一样东西,若是不尽快找到的话,我……”话音未落,门外响起桃春的声音,, “夫人,王爷命奴婢请夫人一同前往梨花台看戏。” 瞳生面色一沉,颇感恼怒地瞪了岳茗冲一眼,放柔声音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夫人,王爷说……” “我说下去!还要让我再重复一遍吗?”瞳生蓦地坐起,身侧双拳紧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远了,他皱着眉头,慢慢靠近岳茗冲。 “我不管你來这里有什么目的,总之,不要妨碍我,否则,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第一百七十四回 疑团重重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发觉她眼皮不停地眨啊眨,瞳生不耐烦地抬手,指尖戳了戳她眉心,忽然他像是被火灼伤,迅速地收回手,声色微颤,“你,你额头上……你真是好运,老天真是不公平啊,犯了滔天大罪,竟然还有人护着你,而我……罢了,说这些也沒用了,你能安然无恙的活着,我也很放心了。” 定身术被解除,岳茗冲只觉得浑身都像是失去支撑,极度的放松令她不自主地倒向瞳生。后者似是被她这贸然的举动吓到,但沒有像是躲瘟神一般跳得远远的,而是岿然不动,正要伸开双臂接住她,哪知却接个空。而后,感到双腿又被死死抱住,他低头望着她,愣怔了一会儿,忽然态度來个大转变,眉头紧走,快速旋身闪到屏风旁边。 “虽然我们从前的交情也还不错,可是你这样子……罢了,跟你说这些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了,记住我的话,不要泄露我的秘密。” “你放心,神仙,我岳……”忽地收声,大家都有秘密,她怎么差点忘记自己的秘密了,险些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來了,连忙改口笑道:“你都说了,我们从前交情很好的,我绝对不会干涉你,我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个,你还要跟王爷去看戏,那我就先出去了。” 拱了拱手,正要开门,心里却像是藏着一只好奇的虫子在疯狂窜动,深吸了口气,她转过身,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请问神仙,你是怎么做到的?嗯,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取悦王爷的,夜里,你也……” 她实在不好意思问的太过直白,尽管很好奇这个古里古怪的自称跟她交情不错的神仙,是不是夜里还负责给晋淮王那老贼暖床,但终归是别人的**、秘密,知道太多的话……. “你想知道夜里就來瞧啊,根本用不着胡乱猜测,唉,真想不到你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可怜的凡人,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 感到两道嘲讽的目光直直地刺向自己,岳茗冲立时感到尴尬无比,都怪自己太过八卦了,再这样下去,跟市井上的那些三姑六婆还有什么分别了。 为什么他会说她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那么她从前是个什么样子的呢?不苟言笑?冷酷无情?抑或是温柔可人?难不成是像鹿清雅那种类型的善解人意,知冷知热的?抑或是像百里今那种英姿飒爽一本正经的? 她自认为现在也不差啊,有个人就说过,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她多低俗、粗鄙、蛮横,他都不会嫌弃她不够完美,一想到那人,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抽痛起來。 “连妹妹。” 她的思绪停留在那人身上,上次因为猫妖的威胁,她说了那番伤人的话,尽管是迫不得已,可终归那话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覆水难收,唇舌之箭,刺出去还怎么收得回來。 “连妹妹,你怎么了?有沒有听到我在说话?干什么一个人自言自语的?” 感到手臂猛地刺痛一下,她痛叫一声,低头一看,掐住她的那只手还來不及缩回來,“楚怀仁,你是不是想死?”她恼怒地甩开他,一掌推出去,他一个踉跄跌到围栏处,重心不稳,身子向后一仰,翻出围栏。 “连妹妹,我是想告诉你,我的罗盘有反应了,看來,我不过随口编出的谎话竟然成真了。”楚怀仁爬起來拍掉袍子上的湿露和泥灰,抱在怀里的罗盘正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他神色惊慌起來,三两步跳到岳茗冲身后,但又怕被扔到黑乎乎的角落里,于是自动地向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 “不是你的谎话成真,是这王府本來就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双臂抱怀,靠着墙壁,悬梁上的灯笼忽明忽暗,但明明感觉不到有风,窗棂却啪啦啦响个不停,就像是有人躲在一旁故弄玄虚,故意制造出这惊天的响动。 难怪一早在王府门口,当楚怀仁说王府有鬼怪时,守卫会是那种反应,也正是因为王府内时常有不干净的东西骚扰,他们二人才能轻而易举就进到王府里來。 “连妹妹,你不该在这种时候走神的。”楚怀仁语气略带抱怨,他其实是想说,她不该在听到怪声之后还出门來,顺带把他也拖出來,他有几斤几两,她能不知道吗?这分明是要让他送死吗?可是,转念一想,他自告奋勇进來,若是不做点什么,那么不用等她整死他,晋淮王也要亲自出面了,那时候,他的名声,他的金银财宝…… “你的驱魔灵符呢?拿出來。” 闻言,楚怀仁急忙从腰间的暗袋里抽出一只红色纸鹤。从前的黄符虽然威力很弱,可是对他而言可是驾轻就熟,这红符可就不同了。几年前被汤圆噎死的师父生前也只是将红煞灵符的威力发掘出皮毛而已,更何况是他这个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货天师了,因他的能力有限,这红煞灵符在他手里搁得这么久根本都沒有派上过用场。 “连妹妹,你要这干嘛?”他把折成仙鹤形状的红煞灵符递过去,忽然慢半拍地想到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劲,怎么这连妹妹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要知道,从前的连瑾可是很怕鬼鬼怪怪的。 “愣着干嘛,你还有多少灵符,全都拿出來。”她看也沒看他一眼,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让他难以置信,她也懒得去解释,若不是半夜被这刺耳的鬼夜哭吵得根本无法入睡,她可沒这么好心在这瑟瑟寒冬之夜驱魔捉鬼。 楚怀仁张了张口,索性把挎在肩上的布袋交给她,“连妹妹,红煞灵符都在里面了……不好,我突然肚子痛,我……” “滚吧,别妨碍我办正事,我让你出來你再出來。” 话音刚落,身旁就空无一人了,她摇摇头,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揽下个烂摊子。”对方的來历、实力,她全然不知,好像还忘了一个人,若是她搞不定,不是还有那个神仙瞳生吗? 对了,瞳生,该不会,那不男不女的家伙根本就不是神仙,其实他是个…… “说來也真奇怪,夜夫人來王府两个多月,王爷连瞧都沒瞧过,就在十天前,王爷竟然在偶然间见到夜夫人之后就着了迷一般,离不开夫人了……”桃春的话不断在耳畔徘徊,看似诡异的事情,实质上的确是非常之诡异的,如果是神仙,怎么会低级到委身于一个狼子野心的老贼?还说找什么东西,根本就是鬼怪附体來吸取人精血阳气的吧? “月色凉如清泉,清风愁似碧波……” 幽怨且带着哭腔的声音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飘來的,岳茗冲立即收回思绪,红煞灵符折成的纸鹤放在掌心,她口中默念:“天光地气,诛邪禳福,灵鹤起舞,破!” 纸鹤像是活了一般,双翅微地煽动了两下,小小脑袋左右摇晃好几次,忽而全身被金色光点环绕,岳茗冲指尖轻触,那纸鹤倏地自掌心飞走。 散发着耀眼红光的纸鹤飞向秋千架,漆黑的夜里,只有那小小的一团红光闪烁着。 “灵鹤,回來!” 她刚脱口,纸鹤刹那间被点着,“啪”的一声,眼前出现一团白色光点,白光愈扩愈大,她心头大骇,紧抓着布袋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一个,两个,三个。 如果不是她眼花,那就证明她所面对的对手不是普普通通的鬼怪,红色纸鹤被破了法,白光缓缓闪动,最终化成人形,看体态,是个女子沒错,只是囚结潮湿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岳茗冲揉了揉眼睛,依旧沒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 转眼间,那白色衣衫,黑色长发的女鬼就化成了三个,三个影子重叠,忽而又分散开來。 “灵鹤起舞,再破!” 红色纸鹤刚刚飞起,岳茗冲立即双手结手印操控纸鹤,霎时间,纸鹤幻化成一只活生生的仙鹤,周身都散发着金光,这红煞灵符的震慑力虽然沒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却也一点都不弱。想來那楚怀仁本身就沒什么能力,就算给他绝世法器,在他手里也使不出什么威力來。 “瞳生!你说你是神仙,我一开始就不信。”手指轻弹,纸鹤长啸一声,尖长的喙刺向女鬼,这种时候,她也沒必要再怕什么了,猫妖威胁她,如今又突然钻出來个自认为是神仙的疯子女鬼也來威胁她,有什么就都冲她來好了,反正她在这世上也一无所有,已经沒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长路漫漫,君心终难留,妾如蒲苇,屈身流水间……”女鬼手指勾住长发,宽袖轻轻摆动,忽而翻飞如蝶,忽而又如涓涓细流抛向半空里。 真是疯了! 岳茗冲双掌猛地合上,十指交缠,双目微闭,忽感耳旁流风窜动,她猛然睁开眼,只见两团白色的东西直朝着自己飞來,她直觉地左躲右闪,但那看似轻软无害的长袖此时却像是冷硬的刀剑一般一下又一下席卷而來,來势凶猛,杀气腾腾。 “瞳生,你要办你的事,我不会干涉。”她有些打退堂鼓,毕竟,无端惹些是非对自己并沒什么好处,她來王府不是多管闲事的,本末倒置了可就实在不妥了。 “我们來打个商量可好?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绝对不干涉你,不过也请你不要哭得太响,我一向浅眠,被你一折腾,我根本就不能再入睡了。” 长袖刺拉拉地刮向她的脸颊,风刀霜剑携着枯叶风沙毫不怜惜地将她团团包裹住。 “瞳生,你先停下來好不好?” “你叫我干什么?”轻滑空灵的男人声音自夜空传來,蓦地,卷住她的风沙停了,她被强行挟裹着转了好几圈这才站稳脚跟。 “嗨,小白龙,你差点坏了我的好事。”肩膀被人按住,她明显感觉到按着她的手加重力道,猛然回头,身后却沒人,就连方才袭击她的女鬼都不翼而飞。 第一百七十五回 追本溯源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她竭力抑制住错乱激动的情绪,理了理嗓子,装着胆子柔声说道:“瞳生,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应该听到了吧?我们互不干涉,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保证不会再坏你好事的,你若是有冤屈,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沉冤待雪,你若想投胎转世,我请高人來做法,不不,我自己就可以帮你超度……” “吵死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后脑被人敲了一下,她心一紧,万万不敢回头,“瞳生,你若是广结善缘,说不定真的会成仙的,我认识地府的崔判官,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啊。” 半晌,沒有听到任何声音,想是背后那只“东西”已经离开了,她长吁口气,准备打完收工。虽然很丢脸,但她发誓,不管夜里再听到山崩地裂的响声她都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转身的刹那,她心跳漏了一拍,对方瞧见她却沒有多大反应,反而咧嘴笑起來,那笑容,让她恨不得给他一拳。 “你是谁?”她退了退,对方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慢悠悠朝她走來,她立即逃也似地拾起包袱窜向蝴蝶拱门。 “诶,你跑什么,你刚才一直在叫我,我被你烦的不行,就出來瞧瞧,沒想到你……” “鬼啊!” 她很认怂地连滚带爬,幸好旁边沒人,要不然,这滑稽的一幕必定会在明天一早成为王府丫鬟们的谈资和笑柄。 “小白龙,你脑子沒病吧?跑什么呀?我是瞳生,你不认识我了吗?” 被狂摇了好几下,头昏脑涨地快要吐出來,这声音是瞳生沒错,虽然她至今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仍然搞不清楚瞳生和那女鬼是否本來就是一体,但她还是尽力强装镇定,定定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 壁上的昏暗的灯光照着他的容貌不是很清晰,但看上去却一点也不难看,甚至在她眼里还可称得上是绝色之姿。他一身白衫透着淡淡儒雅之气,黑发随意散落在胸前,若是在白天,必定是璀璨夺目。 “你还是不信任我,要不然也不会把我当成女鬼,虽然你现在摇头,可是的心里却很赞同我的话,是也不是?”瞳生双臂抱怀,嘴角轻扬,绽露桀骜的笑花,“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吗?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你一定很惊讶为什么我会对你这般熟悉?” “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聊,这里不适合叙旧。” 不等她答应,就感到身子轻飘飘的,落地之时,只能感到四面八方的寒风都朝她袭來,远方的天与地交界之处呈现出一层白光,白光之上露出淡淡的橘色。 “这里是……好高啊,我们不是在屋顶上吧?”她急忙捂着眼睛,原來居高临下的感觉并不好,至少此刻,她有种想吐的冲动。 “我们在摘星台上。”瞳生瞧见她身子簌簌地抖,忽然开怀大笑,“从前的你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哈哈哈,你除了怕高,还怕一个人,这世上,也只有那个人能真正的牵动你的喜怒哀乐,你嘴上说要跟公孙意撇清干系,其实你的心里从來都沒有忘记他,我说的对不对?” 忽感一记满含怨念的白眼瞪向自己,瞳生耸了耸肩,朝她靠近了些,拉开自己的袍子裹住她的肩膀,“我就说啊,这世上,沒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为了不让猫妖伤害你至亲至爱之人,你出口伤人,对公孙意说出决绝的话,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最难过最痛苦的是你,你來王府,是要替你在人间的父母兄长报仇雪恨,你在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失败,你还担心这辈子都沒有机会再跟公孙意在一块儿……” “说够了,你可以住口了。”岳茗冲抬手擦了擦眼泪,想要推开身边这个多嘴的家伙,却被搂的更紧了些,“你自恃知道我全部的秘密就在我伤口上撒盐,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小白龙,我并沒有恶意,我只是心疼你,从前,你是上古神龙族的成员,是龙帝图昭的女儿,虽然彼时你的父兄对你并不重视,你姐妹同你的关系亦很淡漠,可是那时候你活的也并不孤独,有苌芸,还有我,你知道吗?连我的名字都是你取的。” “你明知道我对前世沒什么印象,说这些话,你到底有何目的?”岳茗冲动了动身子,见挣脱不了,索性一拳击去,听得瞳生低叫一声,她急忙逃开,躲到楼梯口处偷瞄他,“你说你是神仙,那你为什么不在天界待着,跑來这里是想做什么?” 瞳生揉了揉被她击打的地方,苦笑道:“我犯了点小错,被罚到人间。”说是小错,一点都沒有沒错啊,他一点都不明白,不过就是弄丢了沧海悬珠罢了,竟被残忍地贬到人间。 “你可知道沧海悬珠是什么吗?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总之我下凡是为了寻找沧海悬珠的,若是找不到,我永远都不能再重返天界,从此和我的月神只能天人永隔,你明白吗?” 瞳生神色黯然,作为天界最闲散最无忧的白鹤仙君,在麒帘水界生活了千百年,若非与月神毓嬅偶然相遇,他还不知这天界除了麒帘水界,竟还有其他更加宽广,浩渺的绝美之境。纵使相逢却不识,情到深处,他才知晓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迷恋而已,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并未放弃,每天飞上云望台就能看到月宫,昔日心无杂念的白鹤仙君变得心事重重,就连天圣大帝派下來的任务都抛诸脑后。 因他的心不在焉,失魂落魄,致使麒帘水界孕育了三千年的沧海悬珠遗失凡间,天圣大帝一怒之下将他贬到人间找回沧海悬珠。 在人间的拖延的时间越长,他的法力就会消散得越快,这是天圣大帝对他最残酷的惩罚,即便在人间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逼不得已,他只能借用夜阑的肉身來混淆视听,瞒天过海。若是再不尽快将沧海悬珠拿回來,那他真的要跌入万劫不复之地了,真的到那一天的话,他只得被打回原形,重新以白鹤之躯修炼。 “你把我从巨灵海的西方澹水泽捡回去,连我自己也沒想到有一日我竟能成仙,你跟灵凤族的二王子木冉定下婚约被送到凤柔山之后,我也飞升天界驻留麒帘水界……”轻叹一声,瞳生转过身去,瞧见岳茗冲扁了扁嘴,满脸怀疑,他浅笑着走上前拎起她的衣领,“小白龙,你若是不信我的话,就去问问公孙意去,他是木冉的转世,很多事情,他知道的比我清楚……呃,抱歉,他是你的伤疤,我不该再提他的。” 岳茗冲白他一眼,满不在乎说道:“你要找什么尽管去找好了,不过看你这般真诚,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找找看好了。” “真的吗?小白龙,你可不要太勉强啊,沧海悬珠在王府之内,我却未曾查出到底在王府何处。” “所以说你是冒牌神仙也不为过,來王府都三个月了,竟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让我说你什么好啊,难怪月神会对你视而不见了。”她幸灾乐祸又颇感惋惜地摇了摇头,眼尾扫到瞳生一脸怨念直瞪着自己,她扮个鬼脸,不得不把自己稍显嚣张的情绪收敛起來,这个喜怒无常的神仙,可别惹恼了他。 “好了,算我说错了,既然是几百年的好朋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你也要帮我把那讨厌的女鬼给解决掉了才行。” 瞳生白她一眼,沮丧地说道:“其实我來王府也不过十天而已,借着夜阑的身躯,我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被贬谪的神仙到了人间,越是被烟火之气侵蚀得越深,法力会越來越低微,若是分心去干别的事,只会更加飞速消耗法力,我想要找到沧海悬珠这辈子都沒可能了。” **** 瞳生的话像是烙铁,在她的睡梦中,一字一句地印进她的脑海里,前世的记忆如飞鸟盘旋,停留片刻又倏地溜走。高山、深海、残阳、明月、散发着血红光芒的莲花、被黑云笼罩的天地和成堆的尸首……杂乱冗长而恐怖的梦境将她困,越睡越沉,她感到自己像是飘落到 沼泽上的鸿毛,身躯被浸透,一点点下坠到黑暗之中。 醒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三天。 睡太久之后,连眼皮都肿胀不堪,难以视物。模糊中,似是有东西贴近自己,她用力睁开眼,瞪到一张经过精心装扮的女子的脸离她好近,近到她能感觉到女子脸颊上过厚的脂粉都抖落到自己的面上。 “你有必要离我这么近吗?瞳生。”岳茗冲一把推开面前这人,还是很不习惯陌生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虽然瞳生说他们是旧相识,可是她的记忆之中根本就沒有留存下关于他的任何讯息,别说是他,就连前世她跟公孙意的恩怨纠葛她都想不起來。 瞳生咧嘴笑了笑,并未退后些,反而又朝她压过去,吓得她不假思索,抡起拳头就打过去。 “你干嘛这么用力!”瞳生捂着鼻子,鼻间两道血泉涌出來,他随手抓起她的衫子擦了擦鼻血,埋怨道:“你从前睡觉的时候,经常都是一觉就睡好几天,除了我,沒人能叫醒你。” “少胡扯,从前是从前,我不喜欢其他男人跟我靠太近,也包括你。”裹着锦被跳下床,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急忙躲到屏风后面,探着头朝外瞧了瞧,脱口大喊:“给我滚出去!” “连妹妹,三天都沒见你,我怕你出事……” “我说你给我滚出去!”扭头瞧见花几上的白玉花瓶,她跨步上前,抓起花瓶朝门口丢去。 “该死的混账,谁准他随便进來的,沒砸得他头破血流算是好的了……诶,瞳生,你干什么去?” “我,我想我还是避一避比较好。”瞳生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转身正要离开,腰带被人拽住。 “抱歉,我无心的。”岳茗冲立即松手,尴尬地笑了笑,重新跳上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第一百七十六回 意外的惊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瞳生不敢再靠她太近勾过一张凳子坐到屏风后面两人之间有遮挡物他也不怕她突然发疯会抓起什么都丢过來 从前那个天真烂漫善解人意的小白龙去哪里了人间果然是邪恶滋生地难怪天圣大帝会怕沧海悬珠遗落人间太久沾染了人间太多的邪恶之气会变成魔灵之源 眼前这个女人她是小白龙沒错可是她的脾性却同以前那个小白龙一点边都沾不上木冉二王子还能把她当心头宝他真是难以理解了然而转念一想既然都是凡人那么喜好、审美自然也是俗不可耐了想想他朝思暮想倾慕暗恋的月神毓嬅何等清丽脱俗风华绝代 奈何…… 恍然间神思又飘到了清寒飘渺的月宫之外心旷神怡无限神往再回首瞧瞧他的恩人兼好友小白龙正盘膝坐在床上一壁抠脚一壁挖鼻末了又抓着一只油腻腻的烧鸡怀里抱着酒壶……简直让他忍不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苦恼地摇摇头又不自主地拿他的好友同月神相互比较真是越比越觉得小白龙一无是处沒有可比性唉如此贬低她她不要生气才好啊见识到她扔花瓶砸人那举动就跟凡间无理取闹的悍妇差不多他心里不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敢再说出口让她知道了 “瞳生你找到线索了沒有” 岳茗冲盯着他看了好久只见他就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一般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屏风她推了推他的肩兴许是惊动了他他身体一震神情惊愕 “其实你一点都不差”瞳生惊悸地脱口而出她何时穿戴整齐站到他身边他都浑然不知瞥见她微眯着眼似是在探究他这话的含义他站起身干咳了两声化解窘迫好在她也沒有继续追根问底的意向只是随口问道:“这几日那老贼在做什么” “你说的是晋淮王他这几天正在为一个人发愁” “那他狗腿呢有沒有寸步不离跟着他”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哪里还有机会下手啊让瞳生去帮她害人铁定不成瞳生本是下凡來补救过失的若再残害凡人性命那可真是会害他永远都不能再重返天界了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无故牵连别人受累她做不到 瞳生拉着她走出去穿过回廊又绕了好几圈经过三处院落最终停在假山之后 “晋淮王每日都会跟着那个姓叶的一块儿來苍岭阁而我也发现这里隐隐散发着灵气”來王府十几日若非跟踪晋淮王來此只怕他还要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岳茗冲围着假山转了一圈未曾发现异常跟着又转了一圈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來她连忙拉过瞳生躲起來 “相爷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可不是吗美酒美色一样都不落下” “还说什么国之栋梁心怀朝堂忧国忧民我看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这世上还有什么君子撕开伪善皮相其实骨子里一样的好色软弱尤其是软玉温香在怀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也会被酒色给融化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男人啊哪个能过得了美人关呢” …… 甜腻且满含风尘味儿的对话声渐渐远去两条窈窕的丽影消失在拱门之外岳茗冲探头瞧见屋檐下有两个家丁在扫地花坛边有三个园丁在修剪树丛 顿了顿她忽然发觉这些人的动作都十分奇怪说是干活却完全心不在焉尤其是那两个扫地的家丁他们抱着笤帚就只扫脚边的地方半晌才懒洋洋地向前挪动一些而那三个修剪花树的园丁亦是如此动作迟缓简直就像是三个人捧着一块锦缎在小心翼翼地绣花 方才那两个女子的对话让岳茗冲不得不多留心几分她们口中的相爷定是当今朝堂的郎琛和萧韬两人中的一个了 京师是蜚短流长传播最迅猛的地方只要往大街上一走随时都能了解到近几日人们最热衷的话題 从百姓的口口相传的实情或流言中她也或多或少了解到萧韬与郎琛的为人 前者是皇朝左丞相年轻有为二十六岁就已经官拜丞相为人和善处事圆滑与朝中权贵往來密切暗地里不知收受了多少贿赂百姓对他的评价是年纪轻轻老奸巨猾实属一个墙头草软骨头 而右丞相郎琛武将出身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身为位高权重的丞相却让自己的妻儿居住在老家以务农为生……因而郎琛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真真称得上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 如此说來被囚禁在那厢房里的便是郎琛无疑了世事难料却也是意料之中郎琛处处与晋淮王为敌必然会遭受晋淮王的排挤诛杀然而谁又能想到腐蚀铮铮铁骨的不是刀山火海烙铁锁链而是天下间男人最心驰神往的酒色恰好这机密情报居然被她给偷听到了 待她回过神之时身后早已沒了瞳生的踪影不用说他一定潜进去寻找沧海悬珠了视线朝四处扫了一圈那动作迟缓打扫院落的家仆和绣花一般的园丁也已经不见了她放心大胆朝厢房走去 怕惊动屋子里面的人岳茗冲放轻脚步刚刚走到屋檐之下便听到从屋子里传出令她面红耳赤的呢喃之声好歹她也是成过亲的此刻房内的人在做什么她不用去猜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怕如今郎琛在做什么连他自己都难以克制以郎琛的高风亮节坚韧不屈必定是败在催情药之下了这卑鄙下流的晋淮王用普通法子不能令郎丞相屈服就范便用这下三滥的手腕不过想來这也正附和晋淮王的为人处世的风格 “相爷喜欢奴家哪儿啊” 吃吃的笑声夹杂着一声低软的**岳茗冲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男人背朝外坐在圆桌旁他怀里坐着一个云鬓松散的女子女子的衫子被扯下一半露出雪白的臂膀纤细的玉臂紧紧环着男人的颈项而那男人埋首于女子胸间两人耳鬓厮磨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岳茗冲沒敢多看她怕自己突然忍不住会吐出來这种事情与她半点关系都沒有她也沒打算逞英雄去拯救郎丞相于温柔乡英雄冢只盼着瞳生能快些找到东西 “相爷……奴家好想跟相爷您长相厮守” “那有什么问題本相就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姑娘要不本相娶你吧如何” “可是相爷您若是不答应王爷的嘱托的事情只怕我们是不能做长久夫妻的” “王爷嘱托本相什么事了别提那些怪扫人兴致的……” 突然一声破碎之声在屋内响起 “是谁”男人警觉的声音随之传出岳茗冲急忙闪到回廊边暗叫瞳生办事太不利索 “小白龙我……”瞳生闪身而出紧抓住岳茗冲的双臂正欲开口之时被岳茗冲拦下她手指悬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他会意拉起她逃出苍岭阁 两人气喘吁吁跑到半月亭里岳茗冲见瞳生费力地撑着石桌大喘气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随口问道:“你沒事吧好歹你也是个神仙啊怎么才跑一会儿路就喘成这样子还有啊你既然是找东西当然得小心了还弄出响声來你不怕打扰了屋里人的好兴致啊” 语带调侃之意瞳生轻抚着胸口低喘道:“你知道什么我的隐身之术险些失灵才不小心撞翻了花瓶那人脖子上带着的坠饰的确是有仙灵之气的但不是沧海悬珠看來我真的要重新修炼了……小白龙你也看出來了我的躯体越发的沉重了若是我被打回原形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到沧海悬珠” 语毕瞳生抓住岳茗冲的双手目光真诚满含期待那神态简直连冰山都能给融化掉 “小白龙我做不做神仙都不要紧沧海悬珠不能遗落凡间否则会引起什么巨大的灾祸连我也预料不到我不想做祸害三界的罪人你答应我好不好” 经不住他无辜而闪烁着泪光的大眼睛的注视她咬咬牙点了点头“嗯我尽力而为吧如果……” “那好多谢你了” 不等她说完他先抢道:“不愧是好哥们儿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走咱们从长计议去” “谁是你好哥们儿别跟我套近乎等我前世的记忆恢复了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趁着我什么都想不起來利用我呢”她扁了扁嘴有些无可奈何 忽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之前只是随口说说要帮他的忙而已但主动权还是在她反正沧海悬珠她也沒见过即便他说的神乎其技威力无比她又不打算据为己有可现在呢硬生生被人“托孤”谁让她耳根子软心又软呢最是见不得旁人一副可怜兮兮天真无辜的模样顿时令她母性泛滥不愿见到他生生化为白鹤的惨状 之后她便被瞳生拖着在王府里四处游荡中途遇到了晋淮王莫名其妙被臭骂一顿晋淮王生怕她会影响了他无比宠爱的“夜夫人”还下令从今往后都不能踏进青梅馆一步更加不准骚扰“夜夫人”她还巴不得呢整天都被瞳生纠缠住不得脱身她连自己的正事都快忘了 叶大真可谓是世上最忠实贴身最敬业最负责的忠犬除了夜里晋淮王睡觉的时候叶大几乎寸步不离真是令她伤透脑筋根本不给她一点机会连晋淮王的面都见不上纵使下毒也得送到晋淮王嘴边才行啊 心头的大石让她苦思冥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孤芳本无意奈何君多情……” 幽怨的声音穿透夜色传进她的房内凉风又起猛然吹开窗扉岳茗冲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忽感渗骨的寒意随之缓缓溜进來猛地灌下烧酒灼烫一路流进五脏阴森恐怖之感却像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流水怎会有情你推我入深潭可曾想过我生生世世都难以脱身” 一字一顿悚然之声像一根根绣花针扎穿她的耳鼓膜低头瞧见长发被风撩起交缠着胡乱飞扬岳茗冲竭力保持镇定视线移向窗边悬挂着的布袋 第一百七十七回 黛眉之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那一年的仲夏之夜她在湖边放花灯亲手制作的莲花灯花心雕刻着拇指大的两个小人一个是她:黛眉另一个便是她永远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情郎 民间的百姓都蜂拥至京师城东的牵缘湖畔而她身为晋淮王的女人即便是在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河灯节那天也只得恪守自己的身份不得迈出王府半步王府其他的女人可以出去唯独她不能因为她的心不在晋淮王身上因为她只是被他拴住双足折断双翅的金丝雀这一生她都只能守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你做了什么我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黛眉夫人身为王爷的女人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这莲花灯若是被王爷瞧见了不知会有如何的反应呢” 潭边岳茗冲肚腹之中灌满了凛冽且带着鱼腥味儿的潭水她奋力挣扎后脑却被人死死按住她的脸整个埋进潭水之中有小鱼在她的鼻尖游动她看清了事情的起源看清了那罪魁祸首的面目 惊恐的黛眉正要抢过莲花灯忽然连瑾一抬手将她最心爱的花灯揉成了一团废纸黛眉惊叫着扑过去却被连瑾拽住两人拉扯推搡之间连瑾一掌推出去黛眉失足跌入深潭 呼叫声越來越低连瑾站在潭边一点慌乱悔意都沒有低头瞧了一眼那乱糟糟一团的花灯抬脚把那花灯也踢入潭中 窒息刺骨岳茗冲用力摇头耳畔却充斥着连瑾得逞的笑声和黛眉扭曲的呼喊这不是她做的跟她沒关系她被黛眉当成了凶手她成了连瑾的替死鬼 感到自己的身躯在一寸一寸地朝着深潭下滑远处漂浮着的黑色物体缓慢地朝她游來濒临死亡的熟悉感爬上她的额面迅速传遍她全身回想当日魂魄离体之时的万般不舍和遗憾此时此刻她也能体会到当日黛眉被推下深潭之时的绝望 “连姑娘我们素來无冤无仇你被宠爱风光无限我何曾嫉妒过你你暗中下毒残害菱花夫人致使她痴痴傻傻我也未曾将此事告知他人为何你要害我” 女鬼黛眉的声音幽幽地徘徊迟迟不肯消散岳茗冲知晓自己是被黛眉报复奈何她对水的恐惧却使得她完全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反击 近了那不知名的物体终于靠近她了她脊背一阵发麻头皮陡然升起一股奇寒眼睁睁望见与自己面对面的是一具肿胀得像青蛙一般的尸体惨白的脸颊泡的发胀从眉眼來看依稀能瞧得出是黛眉的模样 突然间那紧闭双眼倏地睁开岳茗冲直觉地以双掌去抵挡“嘭”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脑袋昏昏沉沉 “连姑娘你也知道溺水而亡有多痛苦了吧” 大口大口喘气岳茗冲根本无暇他顾方才被强行拉入黛眉生前的记忆之中被困在魔障之中她喝多了水感觉自己也快肿胀得跟黛眉的尸体差不多了即便不是真的被按进水里可那种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身临其境的 她神思涣散还未完全从方才清奇凛冽的潭水之中挣脱出來全身虚脱趴在石台上口中默念咒语 未几感到自己的身骨陡然间似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暗自动了动肩膀确信自己已经彻底解脱出來瞥见装着灵符的袋子随意地丢弃一旁她暗松口气总算救命的法宝还在这黛眉也真是个可怜之人无心争宠暗斗却被连瑾失手害了命 “黛眉夫人你是个好人不过我得问清楚把你推进水里的真的是连瑾吗你有沒有看错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岳茗冲试探着转移黛眉的注意力瞧见对方似是听进去了她的话转过脸神情迷茫地盯着远处喃喃自语岳茗冲心中大喜趁着黛眉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迅速跑向布袋 “我岂会看错呢当时我在祭奠我死去的郎君……连姑娘你想做什么” 黛眉忽然定睛朝这边看來岳茗冲一个滚地爬在布袋上“沒沒什么我脚软走不动路了” 强烈的怨气自黛眉的魂魄之中散发出來岳茗冲心里并沒有太大把握与黛眉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上一回还是瞳生阴差阳错出面才把她从魔障中救出來这一回仅凭她一人之力也不知能不能解决掉而且她还感觉到黛眉此刻的怨气比前几日更甚 她不是心硬之人黛眉也是受害人若是能收服得了最好她必定会竭尽全力将黛眉的冤魂超度也好过怨气达到最高点后会跑出去祸害他人 “黛眉夫人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我想说的是我并非连瑾虽然你看到的我就是你的仇人沒错可是这其中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纠葛我三言两语也同你说不清楚你是好人死了也是好鬼可不要错杀良善啊” 手暗自伸向布袋摸出一把符咒出來管不了那么多先把黛眉定身了再说 黛眉摇摇头无比哀怨地说着:“杀人偿命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放你一条生路……”话音未落原本忧愁清纯的面容突然间被撕裂血盆大口一张一合鲜红的长舌头吐出直朝着岳茗冲刺來 “我先杀了你再说有什么冤屈我陪你到地府去说”黛眉尖声叫嚣长袖翻转带起漫天的沙尘就连远处的深潭的潭水也被狂风带起一波一波如暴雨倾盆而下 对方來势凶猛铁定是想要把她拉进地府去了岳茗冲将灵符撒出去准确无误地打向了黛眉的眉心、胸口肚腹和四肢蓦地朝她扑來的白衣黑发被定在半空里 她最终是不忍心黛眉被定住若是此时用“长清毓衍咒”必定能将之打得魂飞魄散可是她还是心软了暂时将其收进酒壶里以符咒封住 “黛眉夫人暂时要委屈你了” 酒壶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岳茗冲不得已只得把酒壶死死抱在怀中“你放心我会好好超度你的你是枉死之鬼崔判官不会让你下油锅上刀山入火海的” “放我出去不管你用什么妖法都是困不住我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回荡在花园上空夜色凄迷这声音更显得诡异非常 忽然岳茗冲听到一阵阵细碎的裂帛之声低头看去不禁令她倒抽口气黛眉被困在酒壶中强烈的怨气使得酒壶产生细微的裂缝 她当机立断盘膝而坐将酒壶放置在腿上双手结手印口中默念咒语半晌不安分的魂魄终于平静下來拉开布袋她竟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根金色绳索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來不及去探究这绳索的用途她抓起绳子将酒壶缠了一圈又一圈 此时只见绳索竟然发出微微金光从里面传出黛眉倔强却又无力的叫喊 “黛眉夫人你汇聚越多怨气就会越难受平心静气下來我会想办法让你不被鬼差锁魂的” 兴许是听进去了岳茗冲的劝告好一阵子都沒见里面的魂魄再奋力抗争 总算是大功告成一件如此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感化了一个怨气冲天的女鬼还顺带救下了众多无辜的人 被胜利冲昏头脑连自己的厢房在何处都搞不清了夜里喝下半壶酒此刻酒劲才上头方才忙着跟黛眉周旋了现在若是有张床那就真是妙不可言了 脚步开始杂乱脚跟不稳好几次都险些跌下去她摔破鼻子沒关系要是不小心打破了酒壶让黛眉跑出來那就糟糕透顶了她真不敢想象凭着黛眉此时的怨气戾气今夜王府会有多少人丧生 寒风袭來忽冷忽热她加快步伐怀里抱着酒壶疾步奔到门口推门而入接下來的事她以为是自己醉酒之后产生的幻觉 “这么晚才來你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猛然间腰身被人抱住男人轻滑魅惑的声音疑幻疑真就在她耳畔飘荡着 岳茗冲愣了愣直觉地咬了咬舌头真实的痛感并非在睡梦之中更非幻觉啊 “小宝贝儿小机灵鬼怎么不说话” 如此做派除了楚怀仁那个十足的淫.贼她真是想不出这世上还会有另一个作风混乱又如此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家伙 “你活腻了是不是”她低叫一声顺势扣住抱紧她腰身的手反手一掰身后那人跟着身体倾斜双腿微曲 抬脚踹过去只听得那人吃痛叫了一下她立即跳开奔进内室拔下蜡烛返身退到前厅 他穿着内衫半跪在地漆黑的长发披散下來低着头长发便遮住了脸她看不清他的相貌见他揉着小腿上方才被她踢的部位她上前一步伸手撩开他的长发 “是你”岳茗冲惊得合不拢嘴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了眨眼睛继续难以置信地大张着嘴对方倒是沒有表现出一丝意外反而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衫子慢吞吞说道:“晋淮王派你來是想将我灭口吗” 她摇摇头无言以对 “那是为何你下手如此之重真不怕打死我”他轻笑着理了理凌乱纠缠的长发慢悠悠坐下倒下一杯茶轻啜一口继续道:“姑娘你一直站着不累吗其实这种事情要你情我愿才行若是你不愿意那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于你想來你也是被晋淮王逼的不打紧的坐下來喝杯茶” 她现在完全不知该如何理清自己的思路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机械地挪动到他身边接过茶杯递到嘴边时 “慢着这杯茶你还是不要喝了吧” 她点点头任由他从她手里接过茶杯忽然意识到不妥她回过神來定睛瞅着他冷哼一声喝道:“半夜三更你跑來我房里做什么” 闻言对方动作停顿下來旋即眼儿弯弯唇边漾着别有深意的笑“姑娘你这话真是令本相匪夷所思了本相在这屋子里一直都沒有出去过何曾会到你的房里” 第一百七十八回 判断错误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两人目光短兵相接岳茗冲有点心虚眼神中却流露出无辜、委屈与倔强说她是个路痴走错了房间打死她也不会承认 瞪视了好一会儿对方终于被她凶悍的表情震慑到了或许是不想再惹恼了她再无故遭到一顿暴打慢条斯理转过脸去悠然品茶 又是一阵沉默他干咳两声打破尴尬场面喃喃道:“连酒都带來了还说不是來陪本相的连姑娘咱们有必要这样剑拔弩张的吗” “萧丞相我再重申一遍我并非那些勾栏瓦舍的风尘女子你可不要误会了”她视线移向微微晃动的酒壶沉声道:“多说无益告辞了” 黛眉熬不住了她岳茗冲又何尝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刻之前的设想猜测完全被推翻始料未及谁能想得到被软禁于此以美酒美色腐蚀污染的并非郎琛而是萧韬 云波城陷落之际萧韬和崔判官來蕊园彼时他可是个明知凶险却义无反顾深入虎穴的男子汉惩治知州吴炎时态度温和语气轻缓但句句如针扎得吴炎不敢再多费唇舌推脱责任 不怒自威高深莫测这是她对他的评价京师百姓耳朵听來的萧韬和她眼睛看到的萧韬有多大的差异她不得而知然而此刻这个长发披散纵情于酒色之中屈服于晋淮王淫威之下的萧韬真是令她刮目相看他明显更加倾向于百姓传言中的那个“软骨头”、“墙头草” 听到一声戏谑的轻笑岳茗冲怒瞪着他“萧丞相大概我从前被鬼遮眼了才会认为相爷洁身自爱好高风亮节心怀家国在蕊园的时候您是装出來的吗罢免知州吴炎也是您做戏给大家看的吧” 闻言萧韬慢慢转过脸來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岳茗冲“连姑娘我到蕊园之时并未见过姑娘你又是如何知晓我是和做派的听你这口气好像亲眼见到的一般” “是不是亲眼见到的很重要吗我沒工夫跟你瞎扯”眼看着酒壶几乎要从她怀里挣脱出來无意中瞥见萧韬一脸讶异地盯着她怀抱着的不断晃动的酒壶她立即拉开布袋将酒壶丢了进去 “那酒壶里有东西吗”萧韬神色有变低头看了一眼坠在胸前的紫玉坠饰忽见紫玉正散发着微光他目光忽然冷峻起來“连姑娘贸然修炼妖术可是会害人害己的本相劝你不要误入歧途” “你才误入歧途我懒得跟你解释告辞了” 大步走到门口忽然脚步不能再向前移动分毫身后的布袋被萧韬拉住她迅速转身将布袋捞进怀中死死抱住黛眉的嘶吼之声断断续续传出來岳茗冲暗叫糟糕再拖延片刻说不定酒壶就会被撑破 见他还不死心似有苦口婆心规劝她“迷途知返”的意向待他张口欲言她冷声道:“萧丞相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否则第一个沒命的就是你……忘了提醒你纵欲过度可是会伤身的我劝你切莫自甘堕落” 扫了一眼他胸前的紫玉她快步奔到门口感觉他紧跟而來她直觉地回敬他一掌将他打得连连后退 一路狂奔至房里她心急如焚将酒壶自布袋中取出然而她预想的事情并未发生沒有再听到黛眉不安且愤怒的嘶叫岳茗冲长须口气忽地想起萧韬胸前的那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坠饰大概是那具有仙灵之气的法器才让黛眉产生了压迫感这也难怪若是普普通通的坠饰又岂会被瞳生误以为是自天界遗落的沧海悬珠呢 **** 四更冬风刮进小院在空地上盘旋了一会儿直朝着那间亮着灯的厢房吹去半掩的窗扉被劲风刮开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一个颀长的黑影推门而入关上窗户摸黑走到桌边掏出火折子重新点亮蜡烛趴在桌面上小憩的人掩了个呵欠揉揉眼睛懒洋洋道:“二哥你回來了” “嗯……巧儿呢”公孙意朝屋子里扫了一眼并未发现鱼巧奉的踪影禇昭沅起身替公孙意褪下斗篷“巧儿已经睡了要不要我叫醒他” 语毕禇昭沅抱着斗篷走进内室公孙意咳了两下顿了顿说道:“不用叫他了让他睡吧” “二哥你染风寒了吗你进皇宫怎么沒让御医给瞧瞧” “不打紧的习武之人还怕小小风寒……” 话音未落只听禇昭沅惊呼:“怎么不见了二哥巧儿不见了” “嚷什么我只是出去散散心而已”门被推开挟裹着风沙进來的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二哥你何时回來的皇上可有旨意” 不等公孙意回话禇昭沅快步走上前去拉住鱼巧奉语带埋怨道:“你跑去哪里了京师如今这样乱你一个人不怕出事” “沅姐姐你别瞎操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本來我想叫你跟我一块儿出去走走的哪知你睡得就像头死猪叫都叫不醒”鱼巧奉脱掉长袍靴子跳上床把自己裹得像只粽子 公孙意沒有过多言语直接问道:“你出去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还是二哥了解我我打探到消息萧丞相还活着” “真的你可知他人在何处”禇昭沅惊喜道跟着跳上床把鱼巧奉挤到角落里 鱼巧奉一脸不甘愿地挪了挪地方朝公孙意道:“萧丞相此刻被软禁在晋淮王府二哥可知是何人将萧丞相从府中带走的” “我说你就不要卖关子了除了晋淮王还能有谁”禇昭沅有些不满鱼巧奉故意绕圈子但又不得不将强烈的好奇心压制下去 鱼巧奉拍了拍禇昭沅笑嘻嘻地说:“你可猜错了带走萧丞相的不是别人而是郎琛这下子该不用我明说了吧” 首先驳斥鱼巧奉的便是禇昭沅郎琛的口碑极好德行在朝野都足以令人钦佩尊敬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刚正不阿的郎琛居然最后还是投靠了晋淮王 “怎么看郎琛都不像是阳奉阴违的人啊”她真希望自己听错了若是连郎琛都叛变的话那皇朝上下还有几个忠臣了 “眼下要紧的是先把萧韬救出來我怕夜长梦多萧韬会有性命之忧”公孙意考虑得更多一些人都有两面性郎琛如此萧韬亦是如此表面上处事圆滑两面三刀的萧韬实质上有自己的一套原则看似浑浑噩噩将朝堂搅成一锅粥实际上却是忠君爱国之人萧韬 一死皇朝就会垮掉一半 鱼巧奉瞧出公孙意的担忧顾虑点点头说道:“二哥说得极是可是王府禁卫森严我们若是贸然行动说不得会害了萧丞相” “沒错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禇昭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鱼巧奉问道:“大哥托付给你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狼丫头现在还在蕊园了暂时还未寻找到她的家人我会让人去打听的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之后我就把她送回家” 鱼巧奉想起大哥骆秋痕的叮嘱一定要好好照顾好那个终日与狼群为伍的小丫头大哥心善不想那丫头再跟野兽一般过着非人的生活但人家呢哪里领他的情还把他当仇人一样又是撕又是咬完全把他当成了一只猎物若不是那丫头受了重伤怎么会乖乖跟着他回蕊园 “过两日我还得回蕊园去瞧瞧那丫头有沒有安心养伤有沒有伤人她若真的闹出事情來我就把她赶出去我才不管大哥会不会发火呢”鱼巧奉一想到狼丫头对蕊园的人龇牙咧嘴就觉得不寒而栗千万不要让他的假设成真才好啊 **** 岳茗冲坐在窗边冷眼瞧着那一对男女亲昵暧昧地互诉情话 良久她的忍耐力已经到达极限起身走到那两人身后伸手拉开挂在男人身上的妖艳女子“出去”她喝道 被拉扯到一旁的女子显然对岳茗冲的做法十分不满翻了翻眼皮尖着嗓子叫道:“干嘛要我出去该出去的是你在一旁打扰我跟相爷的好兴致” “我让你出去再多话后果自负”放出狠话她冷眼瞪着对方瞪得那高傲无比的女子顿失气势灰溜溜地退到屋外 萧韬状似无意慢悠悠揭开丫鬟送來的食盒“还不错的样子这晋淮王也是煞费苦心了知道我的喜好还特意将大方楼的厨子请进王府里來不吃的话怎么对得起王爷的一片好意呢” 提起筷子尝了尝他赞不绝口瞥见岳茗冲正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萧韬微笑道:“连姑娘生什么气” “萧丞相你明明就是身不由己为何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敢情你在这里被软禁得很舒服”她真是不理解这人了身陷囹圄却悠然自得还能泰然处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就被逼疯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终于知晓当初晋淮王所说的她还有利用价值是什么意思了普通的女人**不了他便让惯用手段的连瑾出面因而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出苍岭阁最终也真正摸清萧韬真实的一面与她自己的两面三刀相比起來萧韬似乎更胜一筹他有自己的智慧更有独特的胸襟这种气度是她比不上的就连公孙意都无法与其相比 不禁想到若是被软禁于此的人是公孙意不消一刻就会让前來**的女人命丧黄泉他是那种活着有尊严死也不能窝囊的人让他假意屈服等待时机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连姑娘你倒是与传言中的不同”萧韬一壁吃菜一壁朝她看來“我觉得你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萧丞相你也与传言中的大不相同不知萧丞相认为我像谁呢”肚子在咕咕叫了见萧韬吃的津津有味她难以克制自己蠢蠢欲动的馋虫抓起筷子夹起一块酥皮鸡就往嘴里塞 忽然感到对面有道异常的目光直视自己她硬生生把鸡肉吞了下去 “连姑娘你吃了”萧韬望定她眼瞳染上一抹古怪异色 第一百七十九回 软禁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以她数次中招的经验看來刚才吃下的东西里面加了催情药难怪了萧韬会一惊一乍还用那种眼神盯着他真够混蛋的怎么不阻止她一下啊亏得她还对他钦佩有加明知她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萧韬竟然从头到尾都沒有指出來 满嘴包着的食物她居然沒有吐出來直接又咽了下去多年來养成的狼吞虎咽不浪费一粒粮食的习惯真是会害死人 眼前的人影重叠在一块儿岳茗冲口齿都已经不太清楚喉干舌燥她狂咽口水囫囵道:“你离我远点” 胸中的火焰腾腾烧起她摇摇晃晃找不到支撑物头重脚轻意识渐乱只盼着有人能提着一桶凉水來将她从头到脚浇下去 “你是怕我趁人之危”萧韬稳如泰山完全也沒被她有些失控癫狂的举动吓到见她蜷缩在角落极力克制自己他云淡风轻拈起茶杯小口饮下 “我不是怕你对我怎么样我怕我自己对你做出禽兽之行萧丞相我好渴劳烦你倒点水给我” 萧韬摇摇头唇边带着有趣的笑容这个女人果真不是遭受众人唾骂诽谤的连瑾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使得一个人前后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只怕他这个肉眼凡胎的凡俗之人也是猜不透着其中玄机的 “萧丞相你若是不想搭理我那就打晕我吧拜托你了” ……她也沒料到他真的会这么实在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也不知他从哪里搜來一根棍子当头一棒打得她昏天暗地半天都看不到任何东西也不知自己脑袋是否被打开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惊悸混沌慌乱中清醒过來醒來后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萧韬就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瞪着她 “萧丞相你下手真够狠”她怒目而视 “下手太轻我怕不能把你打晕到时候你才更难受”他细心地替她拉过棉被“你知道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谁吗” 她沒搭话他却也沒有再继续说下去好在她对和自己相似的人沒有一点兴趣倒是十分想弄清楚一个问題得不到答案她会心如猫挠一般难受的 “我有个疑问……” 话音未落他忽然俯下身來离她极近“失礼了拜托姑娘暂且配合我” 她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紧张起來只见萧韬翻身上床拉下布幔岳茗冲心惊的同时握紧了拳头 “连姑娘你说你有好东西要给本相看的” 她错愕不已正欲张口他立即掩住她的嘴抓住她的手臂用力掐了一把痛得她直觉地大叫一声 混账萧韬她发誓他再放肆制造事端她非要暴打他一顿 “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萧韬拉开拉开布幔朝外面看了一眼顿了顿他跳下床见她咬牙切齿想要把他撕成碎片他识趣地退离几步低声道:“有人在外面监视着为了不让你我为难我不得已为之……不知这种日子何时才会结束” 岳茗冲揉了揉被他掐疼的地方白了他一眼心里虽气愤但也对他有些同情 “相爷你有什么好担忧的王府供你吃穿供你美人好酒继续待下去又有什么问題”她真是纳闷了吃一样的菜她中了招他怎么一点事都沒有 “对了我正想问你呢你的坐怀不乱是如何炼成的即便酒菜茶水里都下了药你也能安然无恙完全不受影响难不成”她暧昧地一笑掩着嘴低声道:“你对女人沒兴趣你有断袖之癖”真是让她套到爆炸性的惊天内幕啊 前朝良相皇甫良辰的事迹流传了数百年如今永安皇朝的良相萧韬亦继承了皇甫良辰的独特癖好钟情于男色真是令人震惊呢 眼尾扫到萧韬面带微笑她有些疑惑为何他总是能保持温柔和善的笑容但这笑容却总像是隐藏着她猜不透的阴谋诡计而同样温柔和善春风化雨的骆秋痕与萧韬比起來就真真算得上是让人放心令人踏实能给人安全感的好男子了 “你是第一个说出这种话的”他抛给她一个嘲弄的笑眼继续专注于他的美食之中平日里给满朝官员的印象绝非如此人人都只当他是个好色好酒放荡不羁之徒如今竟然有人当他钟情男色这令他有些啼笑皆非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的不置可否让她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必然是事实掩饰不住的狂喜道:“这么说是真的了”好可惜为何身怀惊世之才的人竟然…… “非也”他柔声打断停下竹筷笑颜盈盈望着她“我并非断袖之癖说到坐怀不乱根本只是因为身边并非倾心之人自然也不会动情我若是对每个接近我的女人都心猿意马只怕我也活不到现在” “催情药对你沒用这又是因为什么” “……在朝为官要面面俱到却不随便表露自己的真实意向也需得下一番功夫当然花天酒地自然是少不了若想在泥淖之中仍然保持自己的纯良品性…… 就必须给自己下重药自我成为朝臣开始就踏进了永远都不能回头的深渊”他的语气微地苦涩起來感慨一番之后便不再提起从前的事 她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他不愿再说下去她也沒打算再问知道他为了抵抗美**惑吃下不少催情药久而久之这种药物对他完全不起作用他对女人不是沒有兴趣只是一般的女人很少能入他眼心不动情不起沉睡的身体自然也就无法唤醒这也是他能在一派污浊的朝堂之中保持自己原则不变的一个重要条件外表温软迷人、以和为贵实则是个心高气傲、冷情之人 坐到丞相之位他付出的努力艰辛并非一般人可比拟读书时立下的志向一朝为官必定为百姓谋福祉他做到了却还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至于他心里所指的那个倾心之人是何人他却也沒有提起过不知是为了出于对那人的保护还是别的原因他的**她也不想再继续挖下去了眼下头等大事是要把他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 当萧韬得知她要帮助自己逃离王府时只是淡然一笑颇有风度地说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本相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你说的对王爷供我吃穿还特意命大云楼的厨子给我变着花样做美食天下间可再无别的好去处了” “萧丞相你就不用再跟我说冠冕堂皇的话了在我听來这些话并非你肺腑之言反而很令我觉得辛酸总之我会帮助你的”她不知道他是否又在暗自酝酿着什么惊天阴谋既然主动承担起这件事她也沒有打算反悔的意思 萧韬注视着她一会儿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忽感好笑这女人她难道不知道苍岭阁四周都布满了眼线他若是踏出房门一步就会被暗处的冷箭射杀若是连累她被无辜射死他才是罪孽深重 “萧丞相”岳茗冲忽然压低声音贴近萧韬耳廓他听到她用气音说道:“今晚子时开始实施计划别问我会怎么做总之到时候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办就成了” 正欲开口她一把按住他的肩朝他使了使眼色示意门外又有人偷听他会意地点点头朗声道:“连姑娘萧某的心都被你勾走了姑娘你却说走就走独留萧某一人可如何度过这凄冷长夜啊” 余光瞥见紧贴着窗户的黑影慢悠悠离去两人均松了口气岳茗冲又低声叮嘱了几句从萧韬身边抽离退出苍岭阁 她早就注意到苍岭阁四周又增加了卫兵心下无计可施这些都是晋淮王豢养的鹰犬他们才不会理会被软禁的人是否良相佞臣誓死只效忠晋淮王一人她如今也非武林高手身手也不如从前那般矫健利落非常时期只得用最非常手段 当夜一到子时她先奔进苍岭阁里萧韬一如她想的那般对她完全不报任何希望只见他躺在床上悠然自得地翻着一本破旧的书册岳茗冲二话不说掀开他的棉被进而他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被她十分粗鲁地拖下來 “姑娘你不怕我光着身子吗”萧韬好脾气地勾起长袍披在身上见岳茗冲一本正经神色凝重地瞪着自己他唇边漾起春风拂面的温柔笑容淡声道:“你该不会真的要带我出去吧只怕会连累姑娘也成为众矢之的万箭穿心的滋味并不好受呢” “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的萧丞相请暂且闭上眼” 他虽半信半疑但仍然听从她的话款款落座阖上双目 岳茗冲将搁置在门槛边的酒壶抱起來撕掉封印的符咒忽然一股飒飒阴风在屋内回旋她暗暗念了几句咒语十指交缠快速翻动剑指窗口 “哗啦啦”一阵响动门窗皆被吹开疯狂地拍打着她再看时窗扉又自动关上 为今之计只能将黛眉放出來搅乱王府了由于被封印在酒壶中每一晚都被岳茗冲净化黛眉的邪煞怨气已然消散了不少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取人性命暂且就将她在王府里放放风舒缓一下心情这头岳茗冲也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让萧韬出去 当他睁开眼时只见整个屋子里都被一片红光映得异常夺目妖艳奇怪的是胸口的紫玉并未发出警惕的光芒“姑娘这是为何”他被她吓得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接受眼前这一幕唯一能理解的是她以妖术操控着这只硕大的红色纸鹤 “萧丞相请上座”见他愣在一旁面颊被红光照得鬼魅她嘿嘿一笑说道:“虽然我的法术还不到家送你出去应该是沒问題的我见你这几日气色不太好沒有这特殊的坐骑我怕你走不出來吧坐上來” 他依旧在发呆惊愕之余并不相信这纸鹤就能完全承载他的重量灵异事件他也亲身经历过可是此刻他真是为她更加为自己捏把冷汗听她说自己法术还不到家可千万不要飞到半空掉下來啊 几乎是被强行着推上去他还未坐稳纸鹤突地拍动双翅刚想叫出声倏地一下纸鹤忽然扭转了方向偏左而行而他自己就糊里糊涂地被撞到门板上 岳茗冲睁开眼瞥见萧韬狼狈地爬起拍掉身上的尘土急忙抢道:“失误失误这次不会了” 见纸鹤载着萧韬飞出去她跟着追出抬头望见红光飞跃王府的矮墙、建筑渐渐隐入黑夜中她心中的担忧一波接着一波袭來这纸鹤飞得似乎有点癫狂了不过总算是把萧韬送出去了 “糟了差点把那个家伙忘了”她猛地一拍脑袋匆匆奔出苍岭阁 第一百八十回 夜闹王府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乌云遮月,无风,偶有雅雀之声划过夜空,凄厉之声不绝于耳,更显得气氛诡异而凝重。 一行人步伐稳健轻快穿行于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中,转至巷口之时,有人抬头望见天上似是有一朵闪烁红光的星子划过,正欲探个究竟,忽然那星子转瞬即逝,夹杂着一阵狂风灌进小巷里,使得本來就幽深黑暗的巷子一时间如幽冥地府般阴森可怖。 卷起的诡风迎面袭來,飞沙走砾,只听得碎石子被旋起胡乱地撞击着四周的墙壁门窗,接连着发出“咔咔”的声响。 “大家手拉着手紧贴墙壁!”说话的是个女子,她身手利落拉起身边一个少年的皓腕,“巧儿,抓紧我……二哥,你想去哪儿?!”话音刚落,狂风如潮直卷而來,十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连连后退,即便手拉着手,后背紧贴着墙壁却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待他们回过神來,其中一人悄悄对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无缘无故起了阴风,该不会是遇到那种东西了吧?” “也不是不可能,听说今日荧惑之乱,我刚才瞟见有红色星子飞过。”身边的同伴指了指头顶,忽地声音颤抖起來:“真被我说中了,你瞧,又來了。” 正在说话间,方才那强劲的风力又随之而來,被风扔到角落里的少年安然不动,待风停了之后,连忙爬起來拍了拍衣袍,向抱着他小腿的女子说道:“沅姐姐,你可以放手了,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语毕,俯身拉起禇昭沅,他早料到她会有这一招,说话时无所畏惧,实际上遇到事情,立马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禇昭沅朝四处看了看,发现少了一个人,她抓着鱼巧奉问道:“巧儿,你知道二哥去哪儿了吗?” “刚才风太猛了,我根本无暇顾及。” 不但鱼巧奉,在场的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不要被诡异的劲风吹走,哪里还有工夫去管别人的安危,非常时期,也不是他们自己能够控制的。 这头,公孙意跟着飞过的红色光团追出去,沒走几步,突然间,面前的半空被烧得通红。他下意识地快步退后,只听得“嘭”的一声,响声不算大,但实实在在砸在地面上,他感到脚下的青石板都在轻颤,连带着悬挂在屋檐下的长明灯都跟着缓缓摇动。 未几,昏暗之中,有个人慢吞吞地爬起來,不时地发出一阵阵低吟,“唉……真是撞大运了……还好沒摔得粉身碎骨,那姑娘也真是位奇人……只可惜苦了我这幅身骨。” 公孙意一愣,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上前几步,开口询问道:“阁下是……萧丞相?”他半信半疑盯着那身形不稳的人,对方也是一怔,而后,长吁口气,温声笑道:“真是,公孙将军,别來无恙?” “丞相这是……”公孙意走到萧韬身边,正欲仔细探个究竟,忽然萧韬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去,公孙意及时扶住他,瞧见他风尘仆仆,发丝凌乱,似是逃亡的难民。 萧韬拱了拱手,有气无力回道:“有人助我逃出王府,否则凭借我一人之力,也不知会不会死在里面。” 公孙意一听,连忙追问:“救你的是何人?我带的人还未曾潜入王府。” “是连姑娘,或者说是今非昔比的连姑娘。”萧韬身体虚弱至极,声音也越发低微起來。 自从乘坐灵纸鹤飞出王府,他的心就一直悬着。隆冬的夜晚,他只穿着单衫被驮着飞过大半个京师,那纸鹤就像是疯了一般不受控制地胡乱飞舞,好几次他都险些从纸鹤背上跌下來。一直在天上飞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落地,只不过,这次降落,几乎让他失掉半条命。 “是她?”公孙意一震,脑中迅速闪现出当日在摘星台上的情景,怔了怔,他急切地问道:“你方才是乘坐纸鹤逃出來的?那纸鹤也是她施法操控飞行的?”心开始莫名地狂跳。 当听到萧韬肯定的答复之后,公孙意的心一沉,又听得萧韬喃喃道:“连瑾的为人,我也有所耳闻,但这几日的连瑾,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一开始我以为她修炼妖术,后來才知道她身怀仙术在身,但法力并不高超,还有一件事令我诧异,当日在蕊园罢免知州吴炎,她竟然像是在场亲眼看到的一般……” “沒错,是她。” 萧韬见公孙意凝注,忽然严肃的神情转瞬消失,面上浮起一半惊喜,一半温柔,“公孙,你也觉得蹊跷是不?她误食催情药……” 话音未落,萧韬的手臂被公孙意死死捏住,“你说什么!”他怒喝,漆黑的眼瞳里几乎喷出火來,萧韬眸中出现短暂疑惑,而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公孙意的手背。 “你别急,我话都沒说完,她误食了掺有催情药的饭菜,若是从前的连瑾,我必然贞洁不保,可是她不同,非得让我打晕她,她还说,这一生只对一个男人动情,当我提到你的时候,她竟然……” “竟然怎样!” 被公孙意发了疯一般逼问,萧韬有些招架不住,手臂都快被拧断,但他习惯了处变不惊,即便是快变成残废,也依旧保持着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形象。 “她吐了,我猜想,一个人只有在极度悲伤矛盾之下,才会忍不住呕吐吧,公孙,你可知她是何人?” 抓住他双臂的手缓缓松开,公孙意轻叹口气,低声道:“她是我妻子,岳茗冲。” 她沒有骗过他,只是他被仇恨蒙蔽,在等了这么久之后才终于醒悟过來,下地府寻魂之时,崔钰也曾说过:不要只用眼,要用心。兴许,彼时,崔钰已经知道一切,暗示他要仔细用心去感受,去体会,去理解身边人的苦衷。 摘星台之上,不是他掉入魔障,产生幻象,在“宝香楼”,她刻意避开自己喜爱的东西,专门挑难以下咽的食物,处处针锋相对,皆因她有口难言,情非得已。只可惜他太傻,太迟钝,完全不理解她的用意,后知后觉,还是靠萧韬带出來的讯息才得知这一切。 她在王府做什么?那龙潭虎穴之地,晋淮王起兵谋反已然有蠢蠢欲动之势,她待在那藏污纳垢的鬼地方,免不了受到牵连,而且她放走了萧韬,晋淮王如何能放过她?晋淮王手下高手如云,她孤身一人如何能安然脱身?方才听萧韬说她的法力并不精纯,若是非常之时,她施法失败了又该如何?岂不是肉在砧板,必死无疑了? 旋即想到,她既然能带萧韬出來,为何她自己不跟着一块儿出來?难道她……他咬紧牙根,暗叫糟糕,她独留王府,定是要伺机为苏大人一家报仇去了。 “萧丞相,你先暂且在此等候,稍后便会有人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公孙意将萧韬搀扶到一户人家的大门口,让他依靠着门边的石台,见他冻得瑟瑟发抖,公孙意脱下自己的锦袍披在萧韬身上。 “公孙,你去哪里?” “晋淮王府。” **** 她沒想到,把黛眉放出來,这家伙竟然成了一支随时都会爆掉的炮竹,闹腾着将王府弄得鸡犬不宁,就像是关在牢里的犯人,一旦逃离束缚,就变成脱缰的野马,不管岳茗冲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将那撒野的女鬼再度收进酒壶里。 送走萧韬,她又开始担心自己的法力能维持到何时,灵纸鹤飞出去的时候十分不稳定,速度也忽快忽慢。刚刚起飞时,因为她还不熟练载着一个大活人,还将萧韬撞到门板上,瞧见方才那高度,她一点都不敢保证萧韬会不会恐高,会不会中途从纸鹤背上摔下來,若是不幸被她言中的话,那她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了,到那时,岂不是正合某些人心意了? 事已至此,她考虑得再多都无济于事,只得放下萧韬,去收拾黛眉。 一路狂奔,哪里爆出尖叫声,她就往哪里赶去,如她所料,整个王府都乱成了一锅粥,宅院里的丫鬟仆人一会儿蜂拥着从她对面跑來,不一会儿又如潮般从她后面涌出來。她还不幸被推倒,更加不幸的是被几只大脚踩了好几下,最后还被不知哪个功力深厚的人踢进花坛里,半晌都不能动弹分毫。 “小白龙!” 有人大叫着把她从花坛里拖出來,晕晕乎乎了一阵子,她才感到自己浑身都像是被拆散了一样,瞳生拉起她往人少的地方跑去,她知道他是要趁乱找东西了。她心里暗叹一声,这瞳生,找这么久都沒有一点线索,看來她不愿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要來临了,到那时,她该不会真的要肩负起寻找沧海悬珠的重任了吧?瞳生啊瞳生,这不是在给她找事吗? 为父兄报仇雪恨,收服黛眉为其超度亡魂,寻找沧海悬珠,还要联合其他七人消灭异世妖魔……每一件都比登天还难,而她的能力不过尔尔,看來她是真的要“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了。到最后,还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恐怕下一世想做人都不那么容易了, “夫人!夜夫人!你别丢下奴婢啊!”桃春惊恐的叫声自身后传來,岳茗冲刚一回头,浑身寒毛直竖,捣了捣瞳生,他跟着转过头去,双瞳猛然扩张,返身飞过去,正要接住桃春的腰肢时,紧追而來的黛眉长袖一挥,桃春双腿一绞,重重地跌落在地。 “啊”! 三人同时一叫,不同的是,桃春是被摔疼的,而岳茗冲和瞳生却是被桃春吓的。旋即,无头苍蝇一般逃命的人都糊里糊涂地追上來,他们只看了桃春一眼,立时吓得直翻白眼,四肢瘫软如烂泥倒在一旁。 “好痛啊,夫人,奴婢膝盖好疼,裤子都摔破了。”桃春颤颤巍巍站直身子,瞧见对面的两人惊得目瞪口呆,再朝四处一看,黑压压倒了一大片,她满腹疑惑,刚踏出一步,, “别过來!”岳茗冲大喊,她看了看一脸不解的桃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转而又看向木偶一般呆住的瞳生,拉了拉他的衣袖,颤声道:“该怎么办啊?要不要帮她捡起來?” “你问我,我也想知道该怎么办啊?”他后悔莫及,为何要心不在焉,魂不守舍。若是他尽职尽责,也不会将沧海悬珠遗落人间,也就不会经历这一连串荒唐至极,心惊肉跳的非常事件了。 第一百八十一回 沧海悬珠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谁能料到桃春摔倒时蹦出的一颗眼珠子竟然就是瞳生费尽心思要寻找的沧海悬珠那眼珠子的主人 桃春只是觉得眼睛突然一下刺痛而已跟平日并沒有不同之处而看见她的人都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夫人连姑娘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大家看见她会怕成这样她忽然意识到他们怕的应该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东西于是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 “啊”的尖叫声不是出自桃春之口而是同样被吓到的黛眉 岳茗冲注意到桃春剩下的一只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微光连同滚到拱门边的眼珠子也在轻轻跳动银光闪闪 最先发现异常之处的是瞳生他紧盯着那晃动越发厉害的眼珠感到自此透出的灵气越发强烈“你难道沒发现吗”他捏了岳茗冲一把后者麻木地点点头 “发现了”她的着注意力一直都在桃春那里眼睁睁看着那小丫头的眼眶无端生出些东西出來她咂咂嘴赞叹道:“真神奇啊瞳生你瞧见了沒有”眼眶的黑洞竟然被新长出來的眼珠给填起來了 “瞧见了真是出人意料啊”意外到他欲哭无泪想撞墙 他一直要找的东西不在别处恰恰就在他身边的丫鬟桃春的眼睛里至灵之物藏在凡人体内是无法散发出灵性的若非被黛眉撞倒桃春也不会摔得人仰马翻沧海悬珠也就不会从桃春的眼眶里滚出來而他必然也会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这前因后果连起來看他还应该感谢黛眉的恶作剧才对 “小白龙” 闻言岳茗冲愣了愣很久沒有见到瞳生这般温和安静了她偏头瞟了他一眼视线又移向缓缓上升散发着月白光芒的明珠大概这就是他要找的沧海悬珠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呢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总算是令人得偿所愿了 她唇角微扬如释重负般地长须口气微笑道:“这下子我不用亲眼看着你变回白鹤了” 见他白自己一眼岳茗冲扮个鬼脸朗声叫道:“好了好了大功告成了”抚掌轻拍转向瞳生道:“快收起沧海悬珠回天庭吧我相信只要你坚持不懈月神会被你的真心打动的” “小白龙谢谢你不愧是好兄弟”瞳生语气轻松长臂搭上岳茗冲的肩用力搂住她“我会请求天圣大帝准我下凡的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游历人间了你可不要嫌弃我啊” “沒问……” “題”字还未说出口岳茗冲忽然大叫一声:“糟了” 瞳生心一惊知晓大事不妙了眼见着沧海悬珠就要被他收回了谁知中途出了岔子就在他放松警惕的刹那黛眉不知从哪里窜出來动作迅猛张口就把悬珠吞了下去 “该死的”瞳生咬牙切齿恨恨咒骂瞧见黛眉窜向夜空他心急如焚挣脱夜阑沉重如铁石般的躯壳白衣素裹腾腾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花衬得黑夜都生出耀眼光彩 两道夺目的白光闪烁在茫茫苍穹岳茗冲举目望向天幕忽地一道黑影自白光之间疾速闪过她瞧见那快速飞过的黑影停在半月亭的顶上心陡然之间沉入水里 不早不晚就像是算准了时间赶來素寰莘高高在上黑发黑裙将颀长瘦高的身子纠缠白腻的玉臂撩开披散在面前的一缕发丝凶悍的目光慢慢移向矮墙边的人 素寰莘摄于上次被打得元气大伤虽已完全恢复但她还不敢完完全全与岳茗冲正面相对对于素寰莘而言岳茗冲就是一个深不可测无法估量既可恨却又令她害怕的家伙 而岳茗冲也了然素寰莘所想即便打不过也不可能心甘情愿俯首称臣可是这种时候这碍事的猫妖掺和进來是想做什么难道是被沧海悬珠吸引过來的 手指暗暗压住腰带岳茗冲仰面望着风姿款款妖艳非常的素寰莘“小猫咪多日不见伤势可见好了” 瞧见对方的眼瞳绿光闪闪红唇微掀一声厉叫紧接着露出尖长的獠牙岳茗冲迅速自腰间暗袋抽出红煞灵符双掌将符咒压住蓄势待发 “臭三八别以为你的区区破符咒就能将我制服我承认我打不过你可你别忘了猫在妖界具有仙灵之体只要我吸食一只魂魄再修炼三日法力就会增强不少你就给我等着吧”语毕缓缓转向半空里缠斗的两条白影 岳茗冲咬紧牙根双瞳微缩原來这素寰莘不是看中了沧海悬珠而是看中了具有邪灵煞气的黛眉之魂 循声看去天幕中的白色光影绕成一团缠斗得异常激烈难分难解兴许是吃了沧海悬珠的黛眉突然能量大爆发再或者是失掉了寄宿之躯的瞳生法力越发微弱而一旁等待吸食黛眉魂魄的素寰莘正在蠢蠢欲动伺机见缝插针 岳茗冲将符咒揉成一团夹在指尖双目微合静心凝神可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尖笑厉叫乘着飒飒阴风自耳畔刮过心里装了太多事周遭一片混乱她根本不能凝聚神力 猛地一声刺耳的长啸划破凝重漆黑的夜色岳茗冲心一颤张开眼便见瞳生倒在脚边气喘吁吁“你有沒有事”她急忙扶起他感到他的手心冰凉潮湿就像是捏着一块冰再看他的额头上也渗出密密的细汗來她心急搂住他的腰问道:“你怎么冷得这么厉害” “……小白龙我有沒有告诉过你被打回原形之前我会是什么样”瞳生气息微弱紧抓住岳茗冲的细腕寒意渗入皮肤直透进心里去 “我想我很快……” “别说了”她不愿听他继续说下去望见刚刚吞下黛眉魂魄的素寰莘面容异常扭曲如猫一般攀上屋檐下的横梁一只手死死抱住横梁另一只手不断地抓着脖颈、胸口并且还发出沙哑的嘶鸣 “瞳生沧海悬珠和黛眉都被猫妖吃掉了你若是敢变回原形我是绝对不会帮你找回來的” 扶住摇摇欲坠的瞳生趁着素寰莘暂且难以适应的当口岳茗冲迅速将扣在指尖的符咒弹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素寰莘的额面后者惨叫着自横梁上跌下四肢伏在地上长发低垂下來遮住脸庞 “臭女人你太多事了”素寰莘一掌砸向地面如钩利爪插进石板里手指移动石板上便被硬生生地划出五道深沟 “小白龙你有沒有胜算”瞳生盘膝而坐汇聚神力岳茗冲按住他的肩感到他的衣衫也渐渐渗出汗來她沉声道:“一点都沒有你别想把烂摊子丢给我一个人我发誓你要是变回畜生我立马就撤退” “你……”瞳生哭笑不得这女人说出这种话來分明是刺激他他沒有发火确切地说是沒有精力再发火“好吧我可不想被你看扁” 素寰莘幽绿的双瞳死死盯住瞳生和岳茗冲忽然感到咽喉处似是有虫子在蠕动随之五脏都像是被人撕裂开來不禁暗暗想到不适感是从吞下那水鬼之后就开始的难道是因为那枉死的水鬼怨气煞气太重她难以消化才会产生这种莫名的痛感的吗 一刹那素寰莘听到了轻微的破碎之声而方才折磨她快要发疯的痛感也随之消失她暂时放下心來暗自责怪自己太多疑她是妖是有实体存在的吸食魂魄是她身为猫妖最重要的一项修炼技能如果连一只魂魄都吞不下去那她也就枉为妖了 长须口气慢条斯理站起素寰莘满怀怜悯地望着岳茗冲和她身边那不济事的神仙“本來还想跟你再玩玩的可是我一想到我的相公和孩儿心里就恨……你也是时候走了”就在她刚刚伸手之际忽感骨骼似是被刀砍开一般亲眼瞧见自己被碎妖铡铡成一缕一缕 素寰莘惊恐地连连后退眼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再看时根本沒有什么碎妖铡更加沒有天兵天将这完全只是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幻象 “就趁现在瞳生” 岳茗冲瞅准时机抓起金丝绳索朝呆立不动的素寰莘奔过去后者刚刚反应过來就被绳索抽了一下 “捆仙索”素寰莘大惊这女人竟然连这法宝都能运用自如了 岳茗冲嘿嘿一笑轻松回道:“不是啊这叫捆妖绳专门为你准备的” 素寰莘顾得了岳茗冲却沒有注意到后方就在她顺利躲过岳茗冲的袭击之时后背被猛击一掌这才反应过來自己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小白龙接好了”瞳生自信方才那一掌足以令猫妖把沧海悬珠吐出來而极为配合他的岳茗冲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双掌摊开摆在素寰莘面前 哪知素寰莘不过是干呕了两下 “不行再來一次这次一定要成功呀”岳茗冲偏头朝瞳生交换了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用尽毕生法力猛地出拳 “成了成了瞳生好样的”岳茗冲大喜眼看着有东西从素寰莘口中吐出來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來 忽然闻道一股腐臭味儿岳茗冲直觉地移开脸感到手掌热乎乎的视线移回她差点跟着吐出來 “怎样怎样小白龙这……”瞳生推开被打得七荤八素不知所谓的素寰莘朝岳茗冲手掌看去只看了一眼他就别过脸大吐特吐起來 第一百八十二回 灵鹤起舞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岳茗冲连忙丢掉素寰莘吐出來的东西拳头大的一块被黏液包裹的半消化的肉也不知道是人的还是动物的腥臭之气挥之不散她忍住呕吐的冲动恶狠狠地瞪向素寰莘 “拿出來”混账东西害她空欢喜一场沧海悬珠沒拿到还惹一身腥臭 素寰莘伤得不轻身体本來不适再加上岳茗冲和瞳生前后夹击自己若非吃掉那水鬼说不定也撑不到现在 “拿什么不知所谓”即便是输气势上也不能被人压倒素寰莘梗着脖子不屑地瞟了岳茗冲一眼四下扫视为自己逃跑做准备 岳茗冲见状不由得怒上心头视死如归的模样看了就觉得好笑分明他们是受害者怎么弄得这猫妖倒成了无辜的纯良之辈 “你说拿什么沧海悬珠你吃下去的赶紧给我吐出來”几乎是吼出來的瞳生面色阴沉一把掐住素寰莘的颈子“再装蒜信不信我捏碎你” “不是吓你的哦这位白鹤仙君可是天界脾气最差的神仙哦你要是得罪了他沒好下场的”岳茗冲在一旁煽风点火 瞳生气鼓鼓地白了岳茗冲一眼“小白龙你别诽谤我” “什么沧海什么猪我只吃过一只羊刚才不是被你打出來了吗还跟我要什么猪……”素寰莘一头雾水被逼问的直摇头 “沧海悬珠不是猪……”瞳生气得发抖“再不吐不出來我就……”说着手伸向素寰莘肚腹后者惊恐地大叫顺势推开瞳生旋起一阵风沙黑色裙衫腾空而起飞向王府上空 “跑了你早就应该动手的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岳茗冲埋怨道 瞳生叹口气眉头紧皱“损伤了猫妖的躯体难保沧海悬珠不会被弄坏……她往乱坟岗方向跑了我先去追” 他沒等她因为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已经不能再带上她一起她有灵纸鹤当坐骑兴许会比他还快到达 “等等我我马上就好”岳茗冲唤出灵纸鹤纵身跳上跨坐在纸鹤背上瞳生在她前面不到三丈远她全神贯注施法操控纸鹤平稳飞行有瞳生带路她也不害怕自己会飞错了方向 只有亲身体验才知道隆冬之夜在天上飞行是什么感觉她现在终于明白萧韬是何感受了忽然想起來不知萧韬是否健在只怕即便活着也失了半条命了吧 刚飞出沒多远由于飞行的高度也并不算高她还未觉得头晕眼花灵纸鹤依照她的咒语也并未行差踏错就在她暗自庆幸自己还算踏实小心为上的时候突然纸鹤似是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她根本沒有时间挽救下一刻整个人都跌进草堆里 每次下落必然是脸先着地眼冒金星四肢麻木她还沒來得及爬起來就感到有人抱住她的腰肢她沒多想瞳生跟她在一块儿她掉下去瞳生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时她迅速把脸的污泥擦掉看到灵纸鹤跌进旁边的水沟之中急忙念咒灵纸鹤挣扎着扑棱了几下翅膀便不再动弹 “怎么回事啊瞳生刚才是什么东西把我打下來的”她转过头瞳生的声音却在另一边响起 “小白龙你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停下來” 她一愣这么说瞳生并不知道她刚才跌下來那么把她从水沟里拖出來的也就不会是瞳生了 “冲儿” 有人从后面抱住她她混乱的思想顿时凝注久违的温暖安心刹那间回归她整个人僵住连瞳生不断传來的叫声她都充耳不闻 这是梦否则她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和公孙意相遇是她太想念他了吧每一晚他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也仅仅只会是在梦里而已梦醒时分她就必须得将他从自己的脑海里心里清除掉 迷雾重重她立时从甜美的假想中清醒过來双手轻轻按上环住她腰身的手真实的触感是梦境、幻象、魔障中不可能触摸到的 “刚才是你把我推下來的”她用力掰开他的手转过身却不看他“公孙公子你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的來这荒郊野外难不成是杀人灭口埋尸荒地” “冲儿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不跟我相认是有原因的”公孙意张开双臂欲将她搂进怀里她急忙跳开却正好踩住瞳生的脚 “小白龙你搞什么不能再拖了”瞳生拉起岳茗冲就要走忽然想起某件事又转过身朝公孙意拱了拱手道:“二王子好久不见啊” “你是谁”公孙意阴沉着脸朦胧月光之下瞧见这举止轻浮的白衣男子托住岳茗冲的手腕顿时勃然大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紧要牙根胸中怒意缓缓升腾 “小仙瞳生住在麒帘水界”瞳生十分有礼貌“从前就很钦佩凤族的木冉王子只是一直沒有机会得见” 公孙意不将他放在眼里其实是看见岳茗冲被别的男子触碰他醋意大发罢了“杞萝向我提过她曾救过一只受伤的白鹤真沒想到连你都能修炼成仙”语气中透着嘲弄和酸意 瞳生哪里会听不出公孙意的讽刺只是心里惦记着沧海悬珠他也不愿在此多费唇舌虚耗时光 “小白龙我先去追猫妖若是我拿不回沧海悬珠就要拜托你了”话音刚落瞳生就化为一道白影飞入夜空里 “瞳生你等等我啊”岳茗冲追了上去沒走几步就公孙意拦下 她无奈地叹口气颇不耐烦地说道:“麻烦你别挡着我的路” “冲儿你到底有什么苦衷为什么不告诉我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呢”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把你扯上真是好笑”岳茗冲坚决打消他的一切念头即便被他发现她也得矢口否认打死不认账 猫妖吃了沧海悬珠谁也不知道她的妖力会爆发到何种极限若是她向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他将來势必会受到牵连猫妖丧心病狂一心要置她和她身边的人于死地她最在乎谁谁的安危就会受到威胁她造的孽牺牲她一个人就够了她爱他入骨又岂会眼看着他被猫妖残害 “萧韬都跟我说了连一个外人都看出端倪了你为何还不愿告诉我真相” “喔他还活着呢真是万幸”她一步步后退十指插进进发髻苦恼地揉來揉去 公孙意的执着异于常人她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他彻底死心呢装满浆糊的脑袋用力摇了摇发簪快要掉下來她也沒有留意到 感觉到公孙意炽烈的双眸一直沒有从自己面上移开岳茗冲紧咬着下唇握紧双拳语调平直而冷硬回道:“你要我说什么好呢事实上沒有所谓的真相……刚才你也看见了瞳生跟我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胡说冲儿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吗你并非朝三暮四之人我们是夫妻你岂会移情别恋”公孙意情绪激动起來按住她的肩她能察觉到他的呼吸都开始紊乱起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次又一次她必须得掩盖住自己的真实情感将最恶毒最伤人的词句都用在他身上 她抑制住心内的抽痛勉强勾起唇角露出生硬的笑容來“我承认我是岳茗冲沒错可是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躲避你原因很简单我爱上瞳生了你可以骂我是个见异思迁的**反正我现在用着连瑾的身份连瑾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的” 他沒有再说话漆黑的眸子泛起淡淡雾气她感到鼻尖的酸楚快要漫出來移开脸不再看他冷风呼啸而过她瞥见西边的天幕不时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现在我该说的都说得一清二楚了公孙公子请放手吧” 公孙意轻叹一声慢慢松开双手“你在骗我对吧如果我连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都听不出來的话我们的夫妻缘分才真正的走到尽头” “你这么自信只可惜你看错了人人都会变的我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人你该知道我在什么地方长大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生就是邪恶阴毒之人善变是情理之中的”她退了一步心头的慌乱担忧一波盖过一波 公孙意抬手抚上她的额面微凉的指尖扫过她湿润的眼眶放柔声音神色哀伤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流泪……你明明是心口不一你是怨恨我沒有早些认出你还是你受到什么人的威胁” 岳茗冲吸了吸鼻子用力眨眨眼嘿笑一声“信不信由你我沒必要跟你解释这么多我该走了你也别……”忽然脚下一片松软她整个人朝后跌去紧接着公孙意的呼喊声传进她耳里 直觉地伸出手细细的手腕被捉住黑云被风吹散半月立时散发出清辉慌乱之下她望见公孙意布满惊恐的脸被月光映照得惨白如尸 “冲儿别乱动我拉你上來” 她未回应在他奋力拖她向上爬的时候自己也在拼死挣扎着为他减轻一些负担陡然间一股麻感自头皮传來她痛叫一声不敢回头 “你怎么了”他听到她的叫声也不敢再把她向上拖整个身体匍匐在斜坡脚尖死死勾住半坡上伸出的树干 岳茗冲一只手抓住他另一只手揪住一旁的树藤“我的头发被挂住了痛死我了”不但头发被刺藤勾住她整个人都已经掉进了刺藤丛中真是出师不利如果沒有遇到他她现在怎么会从斜坡上跌下來又怎么会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 “别害怕我下來救你……” 他话音未落她抓住的树藤遽然断裂他连带着被她拖下去衣衫被挂在树枝碎石上发出碎裂声坡顶的石块哗啦啦跟着滑下來惊慌之余她感到自己被公孙意拉进怀中怕她划伤脸颊他将她的脸紧紧按向自己胸口手掌压住她的后脑…… 第一百八十三回 天人欲灭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他身上熟悉的墨香清雪之气涌进她鼻腔眼皮掀了掀发现自己还躺在他身上她急忙爬开发现他的俊朗的面容添了好几道血印子顿时心疼无比 “公孙意你伤到哪里了”岳茗冲抓起他的手望见他的手背一片血肉模糊想到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完全是因为公孙意将她保护得严密才沒让她受到一点伤 哽咽一声她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道:“你何苦如此若是你掉头就走沒有拉住我你也不会受伤了” 他斜靠着大树随意瞟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并不甚在乎无所谓地说:“不打紧的我们是夫妻我岂会扔下你一个人” “别再说了”她抽噎道:“自从我成为连瑾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是了这一次算我欠你的你若沒大碍我得走了” 她站起身抹掉面上的泪水走了一步却不得已停下來 “请放手”她冷声道低头望见自己的脚腕被他捉住既好气又好笑“快松手我有要紧的事要去办” “你想去哪里去找那个瞳生吗不准走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即便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也不自主地吃起瞳生的醋來 “你的手受伤了当心伤口啊”她俯下身去掰开他的手沒有料到他竟会这般恶劣趁着她毫无防备之际会利用她心软的弱点将她一下子扑倒压在身下 “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了”他逼近她黑瞳锁住她的清亮的眸子她能感到他温热的气息就喷在自己面上 岳茗冲不得已调开视线顿了顿暂且让自己狂乱跳动的心能恢复片刻宁静“麻烦就是我对你再也沒有任何感情了……” 忽地嘴唇被他吻住砰然跳动的心骤然间停止了僵硬的双手被他的柔情融掉缓缓抬起正要按住他脊背时她猛然间清醒过來一把推开他狼狈地向前爬 就差一点她就要彻底沦陷了一壁佩服自己的意志力强大一壁又遗憾自己为什么不能装傻充愣干脆配合他好了矛盾交织她左右为难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双腿沒有一点力气暗骂自己太沒出息滴水不漏的说辞竟然被他一个吻就给击溃了 “你的手往哪里摸”岳茗冲惊呼回头望见公孙意正拉开她的裙摆手指按住她的小腿“你知不知自己干什么”该死的荒郊野外的他到底哪根筋不对劲了兽性大发也得看场合啊 公孙意一言不发捉住她的小腿一壁解下自己的腰带 “喂你疯了是不是救命啊有人非礼啊……”变了调的惊呼声在林子里回荡 “你是我妻子这怎么算非礼”公孙意倒是完全不被她所影响迅速地将她的裙摆又朝上提了些吓得她一颤急忙又遮起來 “你的腿受伤了难道你自己沒发觉吗”他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用腰带缠住她被刮伤的地方“在你眼里你的相公就是如此不堪的吗即便我现在想要你也得尊重你的意见不是吗” 替她细心的包扎好伤处他轻叹一下拉下她的裤管裙摆柔声道:“冲儿如果今晚得不到答案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不管你有天大的事我都不会扔下你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他搂住她吻了吻她的耳垂“告诉我好吗以前是我太愚钝才让你孤身一人支撑了这么久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好吗”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起來抱着她的双臂也越发用力生怕她从她怀里挣脱开來似的“你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有多辛苦吗你觉得我还让你独自去承担一切吗我知道你从來都沒有也不可能变心如果你不想告诉我真相那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我们两个人一块儿去面对好吗” 她感到他的脸颊埋在她颈间冰凉的液体徐徐地流淌下來蜿蜒地淌进胸口心内五味陈杂男人的泪他只让她一个人看见 悬空的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他抬起头两人的目光相撞这次她沒有再躲避嘴唇移向他的额面又滑向鼻梁最终停落在他的唇上 唇舌相依某一瞬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沒有猫妖的威胁沒有晋淮王的仇恨沒有人间灾劫沒有任何恩怨情仇纷纷扰扰只有她和公孙意两人 “公孙意你说的对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我们也要一起面对” “你终于想通了这么说你也已经原谅我了”公孙意欣喜若狂忽见她平静的面容突然间紧张起來双瞳似是布满恐惧之色他立即转过头去只觉得有东西砸來他意识渐灭眼皮沉沉地压下來整个人的重量都朝她倒过來 岳茗冲扔掉石块费力地将他拖到大树下让他背靠着树干又抱來一推枯树枝点燃暂时为他取暖 “公孙意抱歉如果不把你打晕你肯定不会放我走的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了解才行等着我我办完事就回去找你”吻了吻他的颊面她脱下被挂破的袍子盖住他的身体 抬头望见天边浮出一丝白光白光之上还染着金黄隐隐感到不妙天快亮了瞳生能支撑多久 突然一声巨响令她脚下的土地身旁的山石都为之一振随之从乱葬岗那方的半空中升起数道极为刺眼的绿光 岳茗冲大惊心头的担忧越发强烈瞳生千万不要出事啊 回头望见公孙意动了动身子她急忙抽出灵符念咒操控灵纸鹤起飞听到公孙意模糊的声音从身后传來她迅速跳起跨坐在纸鹤背上飞离此处 若是她能早些脱身瞳生也不至于会耗尽元气精力 “小白龙你來了” 瞳生的声音从另一座坟墓的墓碑之后传來他的声音好弱不知是不是因为话刚一出口就被四下阴风吹散在她听來这低唤飘渺得让她以为是在梦境之中 “沧海悬珠我已经拿到了猫妖也已经除掉了从此以后再也沒有人能威胁你了”他拉住她的手将散发着寒光的珠子交到她手中:“小白龙你答应我的事会不会食言” 岳茗冲移开目光不愿再看他满是冷汗虚弱到几乎透明的脸“我是答应过帮你找沧海悬珠的现在已经找到了接下來的事我不会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瞳生摇摇头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颊面月光照在他骨节突出清癯的手背上他溢满柔色哀伤的双瞳在手背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那已经升到很高的半月 “小白龙你不会这么不讲义气的吧你这么好岂会袖手旁观你把沧海悬珠放到摘星台上自然会有天兵來取走的” 她紧紧握住他被汗浸湿的手忽然觉得他的手软软绵绵的低头一看那开始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手惊得她面色大变 “你是神仙嘛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托付给我啊要去你自己去我说什么都不会帮你的” 瞳生勉强笑了笑虚弱道:“你又想用激将法沒用的我的大限到了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你” “别胡说我能想到办法的一定能”她激动地抱住他发觉他的肩膀也开始轻软如絮惊慌失措之下她紧紧抱住他越发纤细的冰凉的腰身大喊道:“瞳生你再坚持一会儿我知道有个人能帮你的” 带他下地府是唯一的办法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有能力能将瞳生救回 魂魄离体借着瞳生的仙气她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到地府找到崔钰 崔钰对她的到來一点也不意外但对她身边的瞳生倒是很好奇“白鹤仙君怎会如此” 沧海悬珠遗落人间不是小事地府的鬼差办事的时候也特地留意有沒有鬼魂私吞了天界圣物但几番都未打探到消息如今见他们拿着沧海悬珠心里也踏实起來毕竟这种天界的圣灵之物不管是被妖魔鬼怪还是被别有用心的凡人得到都是相当危险的事 不过这白鹤仙君也不至于如此之弱吧才在人间待了多久就被浊气腐蚀成这般了 忽然他凌厉的黑瞳微缩转向岳茗冲道:“如今人间是否战乱四起” “诶”她沒有料到崔钰会将话題转到别处但眼下能救瞳生的也只有崔钰一人她不敢惹恼了他于是如实回道:“永安皇朝周边的小国都在打仗虽说皇朝目前还算安定不过我猜用不了多久也会燃起战火的”说起战火她便由此想到了人间灾劫 “你也发现了”崔钰扶住瞳生指尖分别轻点他的眉心、眼睑、心窝淡声道:“白鹤仙君变成这般并非偶然人间浊气日益旺盛皆因各地战火杀戮而起异世的封印只怕撑不住了破碎之隙将要完全碎裂” “我现在关心的是瞳生会怎样”异世封印不是还沒失效吗破碎之隙不是也还沒有被打碎吗反正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兵來将挡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事完全不由她选择但就目前來说似乎瞳生的安危更加重要些 崔钰见她急急躁躁也不再跟她过多地交谈目前对她來说并不算严重的事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只在白鹤仙君身上他们两人感情不浅这挚友的深厚情谊是从百年之前便结下的而他也了解她的为人亦正亦邪的双面人对于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在乎的人她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如今即便跟她讲天快塌了她也未必会立刻就放在心上 “我已将白鹤仙君的元神封住过些日子幽冥王会带他回天界既然沧海悬珠已经找回天圣大帝也不会再为难白鹤仙君毕竟他也是无心之失” “你说什么过些日子我沒听错吧” 第一百八十四回 厉鬼秦无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瞳生眼看着一刻都撑不下去了,难道真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变回白鹤吗? 崔钰瞟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这遇事就急躁的性子,真是和青离一点都不像啊,可是,恰恰是这种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特质让他对她的态度与旁人截然不同。对她,他总是不忍心冷言冷语,这种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大概也类似于她和白鹤仙君一般,是坚不可摧的友情吧? 面对她不间断的逼问,他虽未发火,但也有些失去耐心,这已经超出了他容忍的极限。上次公孙意闹地府,他沒耐心了直接把对方撵回去,他想,她若再在这里纠缠不休的话,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把她也赶回去。毕竟,她不属于这里,在这里待太久,于她并沒有一丝好处,反而会给她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幽冥王过些日子才会回地府,这事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崔钰淡声回道,目光停在瞳生面上,与之前比起來,他的气色似乎要好很多,但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不会出什么意外。怕他突然形神俱散,崔钰只手轻按住瞳生的头顶,向他的元神灌入些灵气,确保他还能多撑些时日,至少能撑到幽冥王回地府。 岳茗冲气鼓鼓地反驳道:“为什么非要等幽冥王回來,你自己也可以带瞳生回天界啊。” “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地府亦是如此,我若上天界,必须得向幽冥王请示或是得到天圣大帝的传唤方可,而且幽冥王离开时将地府的一切事务交由我负责,我岂能中途离开?” 崔钰尽量让自己保持耐心,她的脾气不小,若真闹得地府鸡飞狗跳,他又得花一番时间來平息。而且,不管她闹出多大的事出來,幽冥王也不会教训她,顶多只会安慰他一下而已,让他多担待些,而他,也不可能跟她较劲。 规矩,该死的规矩,害死人的臭规矩,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非得按部就班來事?怎么不管天上地下的神仙都是这么古板又固执的?她无计可施,只得压住自己的怒火,像崔钰哀求道:“我看你方才摸了摸瞳生的头顶,他似乎好了许多,你这么有本事,一定可以治好他,不用等幽冥王回來,也不用上天界,你现在就救他,好不好?” 崔钰扫了她一眼,瞥见她双眼泪水迷蒙,模样极为可怜,心知她惯用了这一招,感情是真,眼泪却是假,他也不为所动,仍然慢条斯理道:“我明白的告诉你吧,白鹤仙君必须得回到麒帘水界方可治愈,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我也只是暂时稳住他的元神而已,幽冥王一回來,我自然会向他老人家奏明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感觉到自己的袍子在晃动,崔钰低偏头一看,自己的袍子正被她扯住,而她将不知名的液体抹在他的衣袍之上,“阿钰。”她抽噎一下,将被她抹上鼻涕眼泪的衣袍拍了拍,既愧疚又嫌弃地丢开。 他微地一怔,好久都沒有听到她这样叫自己了,上次她叫他“阿钰”,还是在伏龙镇,因为苌芸,她惹下祸端,他和幽冥王去替她解围,自此,他便沒有听到她这般唤他的名字,突然间的亲切感让他仿佛回到从前。 “怎么了?”往事重现,他想起她刚刚成为勾魂使的时候,心慈手软,不愿用勾魂索捉拿魂魄,反而被凶悍的厉鬼打伤,彼时,她也算是一个蹩脚但踏实的好搭档。 于他而言,时光流过一年抑或是一百年都沒有区别,不同的是,他稍显空白的记忆中,会留存下一些关于杞萝和木冉的故事,因而,他也会觉得永无止境的时间并不算太过无聊,反而他还希望经常见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 岳茗冲扁扁嘴,见他昂着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她也知趣地收敛了些,一直以來大咧咧惯了,习惯成自然,自己沒意识到不妥,说不定对方早已忍受不了了。她想自己应该时刻提醒自己是个女人,既然是个女人,就该有个女人的样子,总这样不修边幅厚着脸皮,实在不像话。 特意偷瞄了他两眼,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别处,看样子,他似乎并沒有察觉她的“杰作”,她假装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眼珠子转了转,滴溜溜地望向别的地方。 “我最近又想起了很多前世的事,我知道前世我们也是好朋友,是不是阿钰?你多次帮助我,这份情谊,我都不知该怎么还你呢。” “将來有的是机会,你不想还都不行。”崔钰摆摆手,“你该走了,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 “等等,你说清楚,将來有机会,你指的是?”心口莫名地狂跳起來,该不会是什么违背天理人伦,大逆不道阴险恶毒龌龊羞耻之事吧?她不过说说而已,感激是真的,报答?还是算了吧! 崔钰撩起方才被她揉得皱巴巴的袍子一角,那上面黏糊糊透明的液体还未干透,这世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对他做这种事,这女人,也只有公孙意一人能制得了她。 “等你完成任务,就会回到地府來重新做回你的勾魂使者,我们共事的机会还很多,你慢慢还债便是了,不着急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她却听得毛骨悚然,既然完成任务,为什么还不让她活着,下地府做勾魂使,那公孙意怎么办?这岂不是又得生生将他们两人拆开?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为什么偏偏会让她遇上? “此话当真?” “当真……好了,闲话不多聊了,你再不走,可知道上面会发生何事?”崔钰指了指头顶,朝她的额面轻弹一下,淡声道:“你的肉身可是在乱葬岗上,若是再遇到什么麻烦,我不一定能及时出现帮你收拾烂摊子。” “喂,我还沒问清楚呢,等等……” 崔钰果真不是危言耸听啊,虽然一再爆出的让她心惊胆战的消息几乎快让她发疯了,可是这些跟眼下这情势比起來,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下可怎么好呢?她的肉身,连瑾那副上好的皮囊正在被一群人虎视眈眈垂涎欲滴着呢。不,它们都不是人,若是人,她还有把握对付,面对这群浑身邪恶之气的厉鬼,她可要下一番功夫了。 “这具肉身真是够鲜嫩,大哥你喜不喜欢?”一只瘦小且浑身不断滴水的鬼向一旁高大威猛手持钢叉的恶鬼献殷勤,却遭到一顿暴打,手持钢叉的家伙揪住那水鬼的领子,凶神恶煞大声叫喊。 “你什么意思!本座喜欢不喜欢,关你娘的屁事!你还指望本座用剩下的能轮到你?做梦!”语毕,轻而易举拎起那可怜的水鬼丢到烂泥潭里。 岳茗冲不禁唏嘘,这自称是本座的钢叉恶鬼是从哪里來的?好生嚣张,被他一顿教训,围在一旁的小鬼都不敢再出声,而她也不敢贸然行动。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被钢叉恶鬼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就跟饿极了的灾民看到鲜嫩美味的猪肉一般,就差咬下去了。 “慢着!”她终于忍不住了,那可是她的身躯呢,这些死鬼是不是过分了些,要是被他们弄脏了的话,她这身“漂亮的画皮”可怎么穿呀! 话音刚落,一众厉鬼都转身瞪视着她,瞧见这群奇形怪状的乌合之众,她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着,即便是在地府里,也沒有见过这么丑,这么可怕的鬼啊!。 “不要怕不要怕,就当沒看见……”她默默念叨,围成一团的鬼魂已经动闪开,排成两列,岳茗冲大摇大摆朝着横躺在坟头上自己的肉身走去。 忽地,一柄钢叉横在自己面前,“你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是不是在骂本座!” 岳茗冲怔了怔,心里十分不情愿多看这钢叉恶鬼一眼,他的头颅似乎是被利刀削去一半,可怕的是却沒有完全被割下來,一半立在颈子上,剩下的一半歪歪斜斜地挂在肩膀上,模糊的血肉之下绽露出森森白骨,十分之骇然。 “岂敢岂敢。”她咽了咽口水,用力别过脸去,死也不看他。 “为什么不敢看本座?是不是嫌弃本座的样貌?说!”暴喝声吓得四下的鬼魂都不由得后退。 脸被狠心地扳回來,一股腥臭之气直抵鼻腔,岳茗冲咬咬牙,然后深深吸口气,僵硬地笑道:“大王英俊潇洒,实在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糟糕,感觉要吐出來了。 躯体被钢叉恶鬼挡住,要想重归躯体必须得经过这霸道凶恶的丑八怪这一关,千万别惹恼了他,以免节外生枝,眼看着天就亮了,要是天亮之前魂魄不能回归躯体,接下來的事,她就真的不知道又会有多严重了。 说了一大堆违心的奉承话,这些鬼都知道她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却也沒一个敢反驳,虽然她快被自己的阿谀奉承和钢叉恶鬼的形象恶心到快吐,但好在这凶恶的丑八怪听了进去,并且陶醉地摸摸耷拉在一旁的脸颊。 “大王,这幅新鲜的皮囊真的挺不错。”岳茗冲一步步接近,紧张的情绪也越发强烈,忽然脑海中闪现出肉身被这丑八怪疯子撕成碎片的情景,她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钢叉恶鬼,就要朝躯壳扑去。 “干什么!” 钢叉猛然间刺进來,尖端自后背插进前胸,她痛得一身嘶叫,拼尽全力一搏,眼看着魂魄几乎与躯体相触时,脑后又中了一掌,她立时感到五感全失。 烈火与寒流一*袭來,她再度清醒之时,只见自己被分成了很多份。 “快跑啊,鬼差來啦!” 鬼魂们惊叫着,突如其來的地府勾魂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群小鬼捉拿住,岳茗冲瞧见钢叉恶鬼怒瞪着自己,吓得立即扑回自己的肉身。 “秦无赦,快跟我们回地府受刑!”勾魂使怒叫,甩出刺魂锁链,却被这名叫秦无赦的恶鬼一一躲过。 第一百八十五回 三魂离体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岳茗冲也曾听过这个号人物,普天之下大概沒有人不知道狂魔秦无赦,他的黑龙潭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寨子里的人个个都是茹毛饮血的冷血野兽。而当家的秦无赦,更是杀人如麻,毫无人性,活着的时候霸道凶残,滥杀无辜的平民百姓,不管老幼妇孺,皆无一丝怜悯之心,沒想到死后竟还如此恶毒,不但再度危害阳世之人的安危,还专门欺负沒有还手之力的孤魂野鬼,真真的一个阴狠可恶的大魔头。 秦无赦咧开大嘴,露出一寸來长的獠牙,他冷笑几声,恶狠狠吼道:“就凭你们也想捉到本座?有本事就上吧!” 黑袍裹身的勾魂使围攻而上,最后却都被秦无赦攻破,岳茗冲在一旁暗暗替这些勾魂使捏把冷汗,这秦无赦似是炼了什么邪功,连刺魂锁链和镇魂杵都对他毫无作用。 坐山观虎斗的空当,她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明魂魄已经回归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轻飘飘的呢?低头一看,她猛地一声叫出來。 **** 晨曦透过密林披散进來,柔柔的光点落在一只破碗里,日头微微一动,光线便跟着转换了位置,斜斜地移向破碗旁的一个女子的脸颊上,她双眼张开,漆黑凝润的眼瞳就像一口深潭,漂亮,幽深,却找不到焦点。 她的长发披散着,发丝上沾着细碎的枯草,水蓝色裙衫上有好几道口子,露出的裙摆之下,一只小腿上裹着一条男人的腰带,腰带上坠着玉石翡翠。 自远处传來杂乱的脚步声惊得密林深处的乌鸦都扑棱棱地飞起,不大一会儿,有人指着那横躺在坟头上的女子叫道:“找到了,她在这里!” 而后,便见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瘦长男子疾步奔上來,将那女子紧紧搂进怀里。 “冲儿,你怎么了?”他发觉她的脸颊冰凉,但呼吸正常,暂且松口气,急忙脱下锦袍将她裹住,“冲儿,到底发生何事?” “冲儿,到底发生何事?”怀中的女子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语,语调平直麻木,完全不像是人发出來的。 飘荡在墓碑上面的一团淡淡的雾气苦恼地叹道:“该怪谁呢?”怪自己太过唠叨才使得魂魄离开肉身太久被一众恶鬼觊觎,还是怪那可恶的钢叉恶鬼秦无赦将她魂魄打散?她如今七魄归体,三魂却被拒之体外,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呢! 岳茗冲如今可算是个只有七魄的白痴了,三魂主精神,操控人心智,沒了三魂,她就只能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好在,她懂得学习,比如说,她现在就会学人说话,并且一字不落。 公孙意察觉出她的异常,只当是这一晚她经历了十分恐怖的事,将她抱起,语气轻柔道:“冲儿,你别怕,我们现在就回去。” 而她也一字一句不遗余力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二哥,这分明就是连瑾,你会不会搞错了?”禇昭沅挡住公孙意的去路,“你说二嫂去世后,魂魄附在了连瑾身上,可是,她如今这幅痴痴傻傻的样子,我看有鬼。” “沅姐姐说的沒错,她早不傻晚不傻,偏偏在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傻了,这说明什么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做贼心虚。” 鱼巧奉在一旁附和着,探着脑袋瞧了公孙意怀里的人一眼,的确是双目无神,表情呆滞。他心里暗想道,这连瑾真是会做戏,演得跟真的似的,可是不管她再怎么会骗人,总是骗不过他这双金睛火眼的,别以为靠装傻就能博取二哥的同情,二哥被她的**汤灌倒了,他和禇昭沅可沒有中招,他冲姐姐的地位,岂能让这个女人给取代了? 三魂自始至终都跟在肉身之侧,他们每个人的想法,她也能猜得一清二楚,做鬼也有个好处,就是能随时随地探究出人心,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她一眼就能看透,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人心复杂多变,看清楚未必是件好事,与其清楚明了每个人的所思所想,还不如迷迷糊糊,揣着明白装糊涂。看透了有什么好,最起码的神秘感都沒有了,人和人,还靠着什么连接呢? 被禇昭沅和鱼巧奉二人搅得心烦,公孙意不理会他们,抱着岳茗冲上马车,鱼巧奉刚进去便被他赶了出來。 眼下,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和自己的意见背道而驰,他们关心他,怕他被骗,他明白,却也不需要这种过于累赘的关怀,他们不懂,他也沒必要向他们解释。让他们接受这些古灵精怪的事,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办到的。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荒野小径上,公孙意掀开布帘朝外看了看,叮嘱车夫慢些行,转头看见岳茗冲正低头摆弄着什么,“冲儿,你在做什么?”他柔声问她。 她沒有搭理,继续专注于指尖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迟缓地开口:“冲儿,你在做什么?” 公孙意轻声叹息,引得她也跟着叹气,他勾起她的长发,替她捻掉粘在发丝上的碎草,随意摆弄几下,便将她的发丝编成一条长辫。 “你很久沒吃水晶珍珑包了吧?” 她最青睐这样食物,说不定会唤起她的心智,她是受了惊吓,利用最熟悉的东西來唤醒她的意识,应该会管用的吧? 沒想到,她听到这几个字后,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沒有,呆呆地重复着他方才的问话。 “冲儿,不要再学我讲话了。”他有些急了,语气不由得加重,而后,又后悔自己无端地将气撒在她身上,他知道她并非巧儿他们所言,是故意装傻充愣骗他,他只后悔她遇到麻烦的时候自己沒能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她会变成这般,他脱不了干系。 令他意外的是,她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紧紧闭着嘴不再开口,看她倔强地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唇,脸颊憋得通红,他既觉有趣,心里又难以抑制地难过起來。 “手拿开,让我瞧瞧你藏了什么。”他掰开她的手指,她固执地又紧紧握着拳头。 “别怕,我只看一眼,不会抢走的。” 语毕,她顺从地摊开手掌,他看到她掌心闪亮的东西,唇边绽出温柔的笑弧,原來她方才低着头不理睬他,是在抠他腰带上的宝石翡翠呢,这举动,真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 某一瞬间,他竟希望她永远都像现在这般,不要独自背负太多她难以承受的重担,不要对他有任何隐瞒,不排斥他,最重要的就是,不随随便便弄晕他撒腿就逃。 好个公孙意,算你狠。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难道,她真的令他如此苦恼,苦恼到希望她变成傻子永远都好不了?三魂飘荡在公孙意头顶,居高临下看他的时候,发现他似乎与平时有所不同,难道是因为许久沒有像现在这般仔仔细细地看他的缘故? 前世姻缘今生定,只可惜,她终究沒有这个福分。今生,能与他成为夫妻已经是她最幸运的事,往后,沒有她的时候,必定会有一位好过她上千倍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的。 皇帝与晋淮王之间的较量日益升级,自王府那一夜发生不可思议的可怕事件之后,一切都似乎明了起來。 萧韬的逃跑促使晋淮王湛隋不再遮遮掩掩,明目张胆冲撞皇帝,出言不逊,还试图逼宫,好在有骆秋痕、茹非等人保护,湛隋的阴谋在火苗刚刚燃起之时就被浇灭。 他不甘心,暗中调动远在边关驻守的军队,戍边的将领是湛隋的亲信,自然是一得消息便日夜兼程赶回京师。 “眼看着就要打起來了,二哥却不让咱们跟他一块儿入宫。”鱼巧奉捧着汤碗,有点不情愿地喂岳茗冲喝汤。 禇昭沅背靠圆柱,双臂抱怀,神情凝重地望向天空,“这你就不懂了吧,皇宫需得驻守,宫外也必得有人坐镇才行。” “你的意思是,公主便是那个坐镇于此的人?”鱼巧奉放下碗,起身走向禇昭沅,“你这么肯定吗?” “那还有假,二哥之前就说过,皇上将调动京师禁卫军的虎符都交给公主了,一旦京师出现异常,公主就会调兵遣将平定内乱,而咱们两位将军,必定会派上大用场。”禇昭沅瞟了鱼巧奉一眼,有些不屑地笑道:“怎么样?听起來是不是很刺激?” 鱼巧奉微扬的嘴角忽地垮了下來,抱怨道:“为什么二哥都不跟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 “那是因为二哥觉得你像个小孩子。”禇昭沅得意地一笑,手指朝他身后指了指,嘲讽道:“喏,就跟那人一样。” 鱼巧奉回头,颇感无奈地垂着头,认命地说道:“二哥可真是大好人,把这么严峻的任务交给我。”他摇摇头,不情愿地走过去,拎起岳茗冲的衣领,把她的脸从汤碗里提起來。 “你干什么,不会用手吗?真是麻烦。”他嘟囔了几句,刚一松手,她的脑袋就直接垂下來,整张脸又埋进盘子里。 立在一旁看热闹的禇昭沅开怀大笑,指着岳茗冲大花猫一样的脸笑道:“真好看,这傻子,真是会作践自己。” 岳茗冲见禇昭沅笑得异常愉快,自己也跟着大笑起來,还不忘学禇昭沅说话。 禇昭沅听岳茗冲学自己讲话,微恼道:“傻子,你再学我讲话,我可要不不客气了……巧儿,你猜这个女人是真傻还是假傻?” “连瑾一向会演戏,装可怜博取人同情,我看她就是演戏给二哥看罢了,现在二哥又不在,这可是最好时机呢。”语毕,朝禇昭沅使个眼色,后者会意,拉过鱼巧奉到一旁窃窃私语。 真是可怜咯! 想她平时作弄别人惯了,如今却沦落于此,这两人为了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傻掉了,竟然想到用那种法子,亏得她把他们当做亲人啊! 转念一想,除了公孙意之外,还有谁会以为她就是岳茗冲呢?他们把她当成连瑾來惩治作弄,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说明,她岳茗冲在他们心里,还是有足够分量的。 “张嘴,乖,这可是香喷喷的鸡翅膀。”禇昭沅从丫鬟捧來的盘子里夹了一块东西递到岳茗冲嘴边,“吃下去,我带你出去玩。” 鱼巧奉也在一旁搭腔:“很香喔,我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呢。” 第一百八十六回 心无灵犀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混账巧儿,香的话你怎么还捏着鼻子呢?用烂掉一半的白菜帮子來欺负一个心智不全的病人,这么做,你们真的不会愧疚吗? 她发誓,等她三魂归体之后定要报这笔仇。 岳茗冲听话地张开嘴,任由禇昭沅将烂菜叶塞进她的嘴里。 “真乖呢,是不是很好吃,來,再把这块红烧肉也吃了。” 三魂忍无可忍,却对于禇昭沅的行为也无济于事。七魄主形体,三魂主精气,她如今就像是一团凝滞的烟雾,而且还是旁人看不见的烟雾,既不能对旁人的行为作出干预,也不能回归自己的躯体。她明白,再这样下去的话,三魂的凝聚力会愈來愈弱,最终,必定会遇风而散,就算是崔钰出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将魂魄聚齐的。 “三小姐,若是被二爷知道的话……”躲在拱门后的丫鬟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有些不不忍禇昭沅二人的如此做法,“二爷的脾气,奴婢怕……” 正在兴头上的禇昭沅回头微恼地瞪了那多嘴的丫鬟一眼,懒洋洋地道:“怕什么?我不说,巧儿不说,再看这个傻子,她吃这臭豆腐吃的有多香,我猜她也是不会说的,那么你呢?晴央?” “奴婢……” “虽然你负责服侍二哥的起居,即便是來京师二哥也带着你,可是你别忘了,你的主子是二嫂,不是这个杀害二嫂的女人,你这么好心,我倒要怀疑你是不是串通连瑾谋害二嫂了。” 闻言,晴央双膝一软,惶恐地跪在禇昭沅面前,“三小姐,奴婢绝对沒有这种心思。” 一想起自己小姐死时的惨状,她就心如刀绞,小姐死时二十四,还很年轻却已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细小的身子窝在二爷怀里就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晴央记得,小姐走的时候,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二爷两个人,二爷沒有哭,却是紧紧抱住小姐,痴痴地不松手。整整过了一天,二爷才让她给小姐净身,脱下小姐的衣服,她赫然瞧见小姐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黑色细纹,纤细的经络如黑藤深入肌肤之下。她哭得眼睛肿如蜜桃,三天都看不到任何东西,罪魁祸首是连瑾,她怎么可能会帮着一个恶毒的杀人凶手说话? 昨天,二爷跟她说,小姐回來了,她只当是二爷念妻心切,又产生幻象了,正当她疑惑之际,二爷把这个痴痴呆呆的女人带到她面前,对她说:晴央,其实你的小姐,她沒死,她的魂魄如今附在连瑾身上,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要和巧儿他们好好照顾她。 她当时完全懵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从十岁起就给人当丫鬟,见识的不多,但她也不傻,大户人家的脾性她都能一一揣摩透,可是就是猜不透二爷的想法,大家都说他比从前更疯了。 从前他守着小姐的尸体不让任何人进月灵阁,还曾下地府去寻***的魂魄,他笃信小姐活着,终有一天会回魂的,可是大家都知道,小姐的尸体都已经开始发臭腐烂了,他便自欺欺人用熏香來掩盖臭味。彼时,整个蕊园的人都活在恐惧之中,大家都怕,怕二爷会自尽,或者心智大乱将园子里的人都杀掉。 二爷最恨连瑾,杀妻之仇,他不会说忘就忘的,唯一的解释便是,二爷走火入魔了,无药可救了,否则,他为何会将连瑾带回來,还指鹿为马说连瑾就是小姐? “晴央,今天的事,若是让二哥知道的话,我们就拿你是问。”禇昭沅的怒喝将晴央的思绪拉回來,她低头瞧了岳茗冲一眼,立刻调开视线,怯懦地回道:“奴婢绝对不会多嘴多舌的。” 隐隐感到一双眼睛在瞧着自己,晴央抬头看去,却望见禇昭沅和鱼巧奉两人都看着别处,她直觉地转过头,忽地心一跳,又立刻别开脸。 她看错了吗?刚才,是连瑾在对她笑吗?为什么她却觉得那双眼睛和小姐好像,从她到苏府服侍小姐时就发现,小姐笑的时候眼睛里会闪着星星,而其他人是沒有的,即便是十几年未见,再次在蕊园重逢的时候,她也依然能从小姐的眼睛里看到星光,只是这种光彩比童年时暗淡了很多。此刻竟在连瑾眼睛里看到同样的星光,直觉告诉她,连瑾和小姐之间一定发生了她无法理解的事。 “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听到沒有?” 怒斥传进她耳朵里,晴央愣了愣,一时还反应不过來,“三,三小姐说什么?” 禇昭沅翻了翻眼皮,指着岳茗冲不耐烦地叫道:“我让你带这个傻子去洗洗,你却跟个傻子似的愣在一边。” “唔,奴婢听见了,马上就带小姐去沐浴。”晴央站起,正欲拉岳茗冲回房,, “慢着。” 听到禇昭沅的命令,晴央松开手,怯怯地垂下脸,“三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是不是被影响脑袋出问題了?这个女人是连瑾,你看清楚…….算了,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快带她进去吧,省得让人看见,还以为咱们从哪里带回一个叫花子呢。” 满不在乎地扫了岳茗冲一眼,脏兮兮的脸蛋还有同样肮脏不堪的衣袍,禇昭沅忽然心底升起一股畅快感,连瑾也有今天?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待禇昭沅走开了之后,鱼巧奉拉过晴央,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晴央姐姐别难过,沅沅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的话可别往心里去。” “嗯,我明白的,可是巧儿,我觉得有件事很奇怪。”她紧按着岳茗冲的双肩,与之对视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我发现连姑娘对着我笑的时候,就跟小姐一模一样了。” “是吗?是你看错了吧?”他心知晴央对岳茗冲的感情,会产生幻觉也不是不可能的,于是,拉过晴央,紧握着她的双手,温声道:“晴央姐姐别哭了,女儿家的眼泪可是很珍贵的,我知道你很想念冲姐姐,我们大家都很想念她,可是人不能只活在幻想之中,二哥已经沉溺了,我不想晴央姐姐也跟二哥一样,冲姐姐虽然死了,可是我们大家谁都不会忘了她。” 只手拂掉她挂在脸颊上的泪珠,他摸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见她伤心,他也跟着难过起來,女儿家的泪啊,他总是抵御不了,他想自己前世一定也是个多愁善感爱哭鼻子的女孩儿吧? 拭了拭泪,他掩饰不住哀伤,感怀前事,叹息一声,轻声道:“也不知冲姐姐投胎了沒有?她如今投到谁家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若是女孩儿就好了,十六年后,二哥又能和她重逢,我相信,只要是冲姐姐,就算是两个十六年,二哥也会等下去的。” 闻言,晴央默不作声,她明白,与小姐的感应,也只二爷和她自己能做到。在大家的意识之中,小姐已经死了,尸骨无存,做下这丧尽天良之事的是连瑾,所有人都笃定的事,她想,不管自己怎么解释,大家都不会突然间改变自己意识之中既定的事实。 带着岳茗冲回房里,晴央提來热水准备服侍她沐浴,怕她着凉,还命人端进來一盆炭火放在浴桶边。 “水烫吗?若是觉得不舒服,小姐就眨眨眼。” 晴央的心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屏息凝神盯着坐在浴桶中的人,她原本设想的奇迹并未出现,所有的期待顿时被掩埋,她万分失望地抓着浴巾替岳茗冲擦洗身体,嘤嘤的哭泣声断断续续传到屋外。 沐浴完毕,正欲替岳茗冲梳头时,轻缓的敲门声响起,晴央立即放下木梳去开门。 “公……”她沒想到,來人竟是固承公主,话未说完,鹿清雅手指移到唇上,示意她噤声,她脑中飞速旋转,公主这时候來意欲何为? 她一早就听说皇上将固承公主许配给二爷,固承公主倾心于二爷,只是二爷未曾表态,如今來到将军府,会不会因为妒火而对小姐不利? “晴央,你先出去吧,我陪连姑娘说说话。”鹿清雅微笑地望着晴央,见对方面色迟疑,似是在担忧着什么,她温声道:“你让厨房去准备点清粥,我想生病的人应该吃清淡些比较好。” “公主也知道了?” 晴央更加忐忑了,现如今小姐就像只木头一般,这病症同言小姐很相似,若是固承公主想要欺负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的病人,那可是易如反掌的。 鹿清雅眉头微蹙,摸了摸自己的颊面,笑道:“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我的脸上有脏东西?” “沒,沒有。”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我听公孙将军说了,连姑娘病了,我理应來探望的。” 晴央垂首退出,虽担忧小姐的安危,但也听说过固承公主的为人,并非一般女子的小肚鸡肠,想必也不会做出妒妇才会做的事,耳朵紧贴着门扉想听听屋内的动静,忽然有人抓住她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公主让你退下,怎么,沒听到吗?” 说话的是面容冷酷不苟言笑的百里今,晴央低眉顺眼,知晓此人是固承公主的贴身婢女兼侍卫,对公主忠诚无二,但性情淡漠,冷血无情,寻常人的感情在她眼中都是牵绊,是负累,思及此,她也不愿多费唇舌想解释什么。 “百里大人,奴婢是想在此等候,随时听从公主的吩咐。” 百里今不屑地扫过晴央,冷声道:“公主让你去厨房准备清粥,你怎么不听令了?这里有我,你还怕谁会伤着那个傻子吗?”忽而眼波一凛,逼近晴央,“还是你觉得公主会对那傻子不利?” “奴婢万万不敢……” “你也不用着急着向我表忠心,你这么关心连瑾,看來我听到的,也越來越像真的了。”语毕,百里今朝晴央瞪了一眼,“我听说你被连瑾收买了,你们二人合谋害死了公孙将军的夫人,因为连瑾曾许诺你,一旦她成为新夫人,你便有机会飞上枝头,成为公孙将军的妾室……” 第一百八十七回 怪物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不是的!奴婢从來沒做过这种事!”晴央泪盈于睫,双拳紧握,谁都可以辱骂她,拿她出气,但就是不能污蔑她杀害了她最亲的小姐。 百里今挑眉冷笑两声,目光锁住她,语气忽然强硬起來:“不管你做沒做过,我告诉你,公孙将军迟早都会成为驸马的,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皇上已经下令,此番内乱平定之后就择良辰吉日令公孙将军与公主完婚,即便你把连瑾供奉为神明也是无济于事的。” …… 屋外的争吵好一会儿才消停,鹿清雅摇摇头,无奈地道:“这个今今,我真不该让她跟着來。” 她将岳茗冲绾在头顶的发髻拆散开來,湿濡的发丝水草一般垂下來,鹿清雅拿起手旁的干布将岳茗冲的青丝裹进布里,唇边扬起柔柔的笑,“连姑娘的头发生得真好,乌黑凝亮,和公孙将军一样。” 偏头朝镜子里瞅了一眼,镜中人端坐着,面上沒有一丝波澜,她惋惜地道:“我听公孙将军说的时候,还以为他是说笑的,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病成这样子,不知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她注意到,不管自己说什么,即便是有意无意提起公孙意,身旁这木头一般正襟危坐的人都无动于衷,就连一丝惊喜或者愤怒的表情都沒有。 湿发在掌中流动如水,公孙意的样子不时地出现在她脑海中,只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阴沉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便是皇兄赐婚,强行要将他们捆在一起,公孙意也是从不给她一丝笑容,可是当他提到妻子岳茗冲时,就会不自觉地漾起深笑,甚至,当他向她说起将连瑾带回來的时候,竟然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她永远都比不上岳茗冲,或者可以说,他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唯独心里不会装下她,身为女子,她怎么可能不嫉妒,可是从小到大养成的洒脱随意的性子让她嫉妒不起來。渐渐的,她明白了,跟公孙意两人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此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然而,她愈是这般开导自己,心里的**就越发强烈。 “连姑娘,公孙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深爱自己的妻子,他说过此生都不会再娶妻的,可是为何,他突然又钟情于你了呢?”不自主地,心思跑到别处,手中的木梳也开始胡乱地梳理起來。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似是有东西缠在手上,低头一看,她急忙拉回思绪,在岳茗冲身边坐下來,“抱歉连姑娘,我走神了,疼吗?” 鹿清雅满怀愧疚地抚摸着岳茗冲的发丝,刚才神游千里之外,不小心弄掉了她一缕发丝,心知她此时即便是痛得忍受不了也是无法说出口的。 一时间,心内的内疚和怜惜之情油然而生,她是倾慕公孙意沒错,也希望公孙意能明白自己的心,但她更加希望公孙意接受她,是出于真心,而非皇权的强压。公孙意喜欢连瑾又如何呢?只要能让他快乐,让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來,让他一扫长久以來的压抑阴沉,是谁做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连姑娘,你快点好起來吧,公孙将军很担心你的身子……我也是,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公孙将军,只是,他……” 鹿清雅自嘲地笑起來,拉过岳茗冲的手移到自己唇边,温热的气息向对方传递过去,“他的眼睛有很大问題,他总也看不到我的存在,我的梦里经常会出现他,可惜,永远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而当我出现危难之时,他又会奋不顾身去救我,但是总不让我看见他的样子,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沒有缘分呢?我听今今说,凡人的姻缘是由月下老人來定的,我跟公孙意的姻缘线是不是沒有绑在一块儿呢?” 语毕,嘿笑一声,有些害羞道:“这是我的秘密,连姑娘可不要告诉给别人。”她伸手,勾住岳茗冲的小指,“我们是好朋友,拉了钩之后,可要保守秘密的喔。” 叩门声响起,进來的是晴央,她端着托盘惶恐不安地走进來,抬头的一瞬,鹿清雅瞥到她的双眼红肿,两侧颊面都一片通红。 “晴央,你过來。” 抽噎了两下,晴央依言走过去,垂首不敢直视鹿清雅。 “今今心直口快,若是说了什么让你难过的话,我向你赔不是。” 晴央正欲跪下,被鹿清雅拦住,“我听公孙将军说过了,你的为人如何,我也清楚,公孙夫人的死,跟你沒有任何关系,将來不管谁说什么,你都别当真,风言风语谁也拦不住,只要咱们自己做人清清白白的就够了,何须理会他人的言论?” “公主,其实……”晴央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开始怀疑固承公主会欺负小姐,原來自己太小人之心了,固承公主是巾帼英雄,上过战场,不拘小节,怎么可能跟市井刁妇一样呢? 鹿清雅替晴央擦掉眼泪,柔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若是府里有人欺负你,我自会为你做主。” 迟疑了一下,晴央揉揉眼眶道:“沒事,公主对奴婢的好,让奴婢想起了小姐。” 闻言,鹿清雅轻叹一声,满是哀怜,拍了拍晴央,“公孙夫人是好人,我想她來世一定会投生到好人家的,不用再忍受病痛折磨,不会再遭人欺凌。” 此番肺腑之言,绝对是出于鹿清雅真心,三魂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窥视人心,人的心里装着什么,是阴暗还是光明,岳茗冲的三魂都能揣测得一清二楚,凭借她的洞察,鹿清雅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沒有邪恶念头的人,如此坦荡之人,竟令岳茗冲都汗颜无比,跟鹿清雅的正直纯净相比较,她岳茗冲就要逊色太多了。 清粥送到岳茗冲嘴巴时又被移走,鹿清雅朝着盛在汤匙中的粥吹了吹气,才慢慢递过去。 “我问过御医,你这种病是气虚不足导致的离魂之症,需得慢慢调理,忌食生冷油腻, 公孙将军不在的时候,我会帮忙照顾你的。” 确实如鹿清雅所言,她这几日都在将军府,而正因有固承公主在此坐镇,禇昭沅和鱼巧奉即便又想出了新招也不敢在使出來。他们两人想不通,如今固承公主和那依旧呆傻的木头算是情敌了,可是为何,如此相亲相爱,该不会是故意制造的假象吧? “假象?”禇昭沅扁了扁嘴,挎着篮子大摇大摆地走进米铺,篮子扔到柜台上便拉着鱼巧奉走向对街的饭铺。 两人选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她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指勾了勾,神秘地嬉笑道:“是不是假象,一试便知真假。” “又來,我看算了吧,上次咱们试连瑾的事不知怎么会被公主知道,这次你还想试什么?出了事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沒有哦。” 鱼巧奉及时地撇清干系,不管连瑾是真傻还是装傻,他都不想再多费工夫去试探了,只要二哥喜欢,真真假假,与他这个局外人又有什么关系。他可不像禇昭沅那般执着,瞧见固承公主对自己的情敌照顾得无微不至,又起了试探的念头,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跟风,省得惹一身麻烦。 “你真是胆小,怕什么呢?公主带着那傻木头到云來寺上香去了,咱们买完东西就回去准备,我不相信公主沒有一点私心。” 鱼巧奉捧着饭碗,嫌弃地在盘子里挑來捡去,“云來寺离将军府不过百丈远,小小庙宇,也不知道庙里的神佛灵不灵,若是真心祈祷,为何不到十里开外的法同寺?” “你又不知道了吧?如今局势混乱,法同寺地处偏远,云來寺就在家门口,出了事,咱们也能马上赶到啊。”禇昭沅招來店小二,嚷道:“你们的厨子是怎么了?不知道本姑娘喜欢吃辣妈?拿回去,多放辣椒,要是菜不辣,我就让你们辣。” 店小二头痛万分,每次遇到这刁蛮霸道的姑娘來此必然不太平,但听说此人是庇护皇朝安危的女将军,也就不敢再多言,端着连一筷子都沒有动的菜退了下去。 “你很能吃辣吗?”鱼巧奉好奇道,以前也沒觉得她的口味这么重的。 禇昭沅嘿嘿一笑,“这是给那傻木头的,我让厨子放辣椒的分量,常人是受不了的,我就不信公主看到自己的情敌狼狈不堪,会沒有一丝得意?” 正在闲聊之时,突然听到外面传來一阵阵喧闹声,有人惊慌失措地从窗口跑过,禇昭沅眼明手快,起身抓住一人,顺势将那人从窗口拉了进來。 “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跑什么?”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瘦弱少年刚回过神,衣领就被禇昭沅抓住,“快点说,外面怎么了?” “出,出大事了……有鬼,不,不是,有,有怪物啊!”一声惨叫之后,那瘦肉的少年挣脱禇昭沅,脚底抹油一溜烟便混入人群中逃走。 愣在一旁的禇昭沅还沒从那少年惊恐的回答之中清醒过來。怪物?京师乃天地灵气聚集之地,一般情况下,天下间任何地方都会出现妖魔鬼怪,唯有京师风调雨顺。 相传在三百年前,有一位天人耗尽神力将人间的妖魔鬼怪铲除干净,衰竭之时,灵气附着在这块土地之上,这便是平安了几百年的皇朝京师。因为有天人的天魂镇压庇护,京师一直都稳定康泰,此次,有妖怪出现,她岂能同那些普通人一样危言耸听,散播谣言? “你说会不会是真的?” 鱼巧奉拉住禇昭沅的手,心头莫名地慌乱起來,虽然他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从外面百姓哭叫的声音來判断,京师一定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晋淮王终于动手了吗?”他喃喃,转脸看向禇昭沅,见她神色凝重似是在思索对策, 他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只怕这和晋淮王沒关系,你沒听说吗,是怪物,这些人吓成这样,一定不会是晋淮王的军队在作乱。” 禇昭沅话音刚落,一群人一窝蜂地涌了进來,未等掌柜的开口,便有人直嚷着:“快点,快关门!出大事了!” 第一百八十八回 京师祸乱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神灵啊,你是天地间的智者,你虽由泥土制造,但你独具慧眼,法力无穷,若是能听到我的心生,拜托你显显灵让我三魂归体吧! 悬于岳茗冲头顶的隐形烟雾微微颤动,原本以为來到庙宇之中,凭借这神佛之力,她就能有机会重新回归躯体,却沒想到,自己的诚心祈求却无法传到神灵的耳朵里去。难道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他们就袖手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吗? 灵光殿外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鹿清雅闻声便跟着走到殿外。 “施主,师父在禅房抄写经文,暂且无法会见施主,请施主先到厢房休息片刻。”十二岁左右的小沙弥净空合着手掌,视线越过鹿清雅,忽然一改沉稳,眉头紧皱,急躁地跺了跺脚,直奔殿内。 “女施主,这些悬幡是不能随便乱动的。”净空急得一把拉开岳茗冲,抢过她手里正在燃烧的蜡烛,“你这样会把整个大殿都烧毁的。”语毕,气咻咻地瞪了她一眼。 他來云來寺三年,还是沒有学会平心静气,正因他心浮气躁,师父才让他打扫寺院,可是他扫了两年的枯叶,却也沒有从中学到什么,一如从前,一如寻常人家的孩子,向往外面的风光。 见鹿清雅平视自己,净空有些愧疚,双掌合于胸前,道:“小僧方才鲁莽了,请施主随小僧到厢房。” 语毕,净空先行离开,鹿清雅拉着岳茗冲跟在后面,低声道:“我们先去休息一会儿,在府里待久了,我想你一定也很闷的,云來寺环境清幽,佛光普照,我方才已向神灵祷告,祈求将福泽于你,盼望你早些康复,而我呢,也恰恰有些不明白之处想找星容大师请教。” 察觉到岳茗冲似是有些会意地点点头,鹿清雅一时间惊喜非常,又微地有些失落,她是真心希望身边这个人健康的,为何心里又会有些酸涩不愿自己的愿望成真呢? 在厢房待了片刻,便有小沙弥來请鹿清雅,临走时,鹿清雅握住岳茗冲的手,柔声道:“你先待在屋子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回來,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乱跑哦,要不然我找你会很辛苦的。” 感到她的手动了动,鹿清雅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房门被轻轻合上,三魂飘到门口,穿透门页,望见鹿清雅步伐轻快朝着星容大师的禅房走去,她感动得几乎落泪,鹿清雅是这世间待她最沒有私心的人,不管她是谁,是连瑾还是岳茗冲,都不在乎她的身份,真心希望她好的人。 百丈之外的香源饭铺挤满了人,掌柜的只当是老天开眼让他家生意爆棚,激动得几乎从二楼直接跳下來。 当他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喊“出事了”时,火热的情绪顿时被浇灭,原來这些人不是來吃饭,而是來避难的。 “快说啊,外边儿怎么了?你们这乌泱泱的一群人都挤进我的铺子里,到底是出什么大事了?”清癯的掌柜满腔怒火地大喊。 拥挤的人群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有人喝止住周遭的人,情绪激动地回道:“亨通钱庄的大东家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了,有什么好……”奇怪二字被生生吞下,一时间,饭铺子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像是生怕触碰到爆炸物,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 “恒通钱庄大东家?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瞧你们就吓成这样。”听声音,说话的是个年轻小伙,满不在乎的语气让人觉得此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对于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來的无知之言,被恐惧笼罩的人们都惶恐不安,有人不客气地回道:“你懂什么,小小年纪见的能有我们多吗?老头我活了七十年,什么沒见过,告诉你吧,恒通钱庄的鲁掌柜已经死了一个月了,就在刚才,有人看见他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不过样子看起來,真是骇人死了,他脸上的肉都开始腐烂,行动僵硬的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你说的可属实?” “当然,谁还会无聊到编这种谎话,大伙儿都看见了,你这毛头小子不懂就别胡乱质疑……鱼,鱼将军,原來是您老人家。” “什么老人家,我才十八岁,说清楚,你们就只看见鲁掌柜的尸体回來了?”鱼巧奉拨开人群,紧盯着传播消息的那白发苍然的老者。 “回鱼将军,不但鲁掌柜,就连刘员外那死了两个多月的小女儿也回來了,和鲁掌柜一样,手脚僵硬双眼圆瞪……还,还有……”话音未落,忽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來,窝在里面的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只见方才那老头指着窗口,脸色发青,嘴唇颤动,大家都跟着看过去。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身惊呼,霎时间,整个饭铺都变成了战场,人挤着人,人踩着人,年轻力壮的都一窝蜂涌出去重新寻找新的庇护所,年迈衰弱的被推倒后以极快的速度爬起來冲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愣在原地的禇昭沅牙齿打架,她是战场上勇猛杀敌的女将军沒错,是锄强扶弱的热心侠女也沒错,可是她也是个凡人,是个女人。刚才那从窗口慢悠悠走过的东西,面容已经腐烂得认不出是谁,她能保持镇定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鱼巧奉拉起禇昭沅正欲奔向屋外,又被禇昭沅拽了回來。 “你怎么了?”他拍了拍她煞白的脸颊,语带急切地喊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淡定啊,我感觉到不妙,恐有事要发生,我们跟过去瞧瞧。” “我,我不是淡定,我是腿软,走不动了。”禇昭沅声音里带着哭腔,她胆大心硬,惩治恶人时从來都不手软,可是很怕鬼,但与鬼相比起來,她更加怕这种面目全非的活死人。 鱼巧奉紧皱眉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好在还未发生大事,他捧着禇昭沅的脸蛋,轻声安慰:“你别怕,我又不会丢下你,这样啊,你把我当成茹非就不会怕了。” “是喔……你胡说什么,关他什么事,你小子,再提他我就……”扬手就要打过來,鱼巧奉身形一晃,灵巧地飞了出去,她急忙紧跟上來。 这些活死人是怎么挣脱棺木走出來的,大白天的,他们竟然不怕阳光? 禇昭沅听玖师父说过一些稀奇古怪的天下奇闻,鬼怪阴气重,最是怕阳光的照射,一旦暴露在阳光之下,它们轻则会被烧得体无完肤,重则灰飞烟灭。 “死尸比刚才多了。”鱼巧奉警觉地抽出软剑,这鱼樱剑是大哥专门请天下间最好的铸剑师铸造的,灵动如游鱼,剑光似落樱。哥哥姐姐们都知道他的武功不佳,虽然在江湖上,他功夫并不弱,但同师哥师姐比起來,还差了一截,就连最晚入门的小师弟茹非都比他强很多。 鱼樱剑出鞘,随时等待劈开这些怪物的头颅。 与之前相比,死尸的确多了很多,更加让他觉得诡异的是,它们走着走着,突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來,紧接着,僵硬的脖颈缓缓抬起,仰面望着天,似是接收到什么人的指令。 就在鱼巧奉纳闷它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时,陡然间,只听一声狂啸,活死人四肢机械地扭动,关节完全变了方位似的,双臂猛然张开,五指成钩,狂叫着朝奔跑的人群飞扑过去,它们的动作迅猛而灵活,一点也不像是刚刚从坟墓里爬出來的死尸。 “这些死尸是被鬼附身了吗?”禇昭沅难以置信,“它们应该只是想跟大家开个玩笑吧?” 这听起來不可思议的事也并非不会发生,师父曾经一度痴迷于天下灵异鬼事,她偶尔听到师父说起过,流窜在阳间的鬼魂在找不到新的寄宿之躯时,通常会暂时附着在死尸身上,一般情况之下,借用尸体在阳世活动的鬼魂只是想了却生前的遗憾而已,通常是不会对人有威胁的。 可是现在,这群活死人,它们似乎并不像师父讲述的那般单纯良善,她亲眼看到一个跌倒还沒來得及逃跑的人被抓住,眨眼间,那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碎片,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变成活死人的食物。 “不,不可能,它们……” 鱼巧奉扭头看了禇昭沅一眼,他心知她一定被吓得不轻,与她的惊慌失措比起來,他就要淡定得多,它们是因何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只怕不能单纯地判断它们是被鬼魂附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但情况紧急,由不得他去探究这突如其來的变故是因何而起。 “小心!”他一把推开她,鱼樱剑疾速飞出去,禇昭沅被他的喊声惊醒,偏头一看,一个圆圆的散发臭气的东西朝自己滚过來,她直觉地退了好几步才躲过,原來那圆滚滚的东西竟是被鱼巧奉削下來的活死人的头颅。 此刻,她虽不寒而栗,心惊胆战,却也明白,自己身为护国女将,不该临阵脱逃,旋即强迫自己稳定情绪,自腰间抽出双刀,与鱼巧奉背靠着背杀敌。 “巧儿,这些怪物可不是战场上的敌军,咱们得找准要害一击即中才行。” 战场上的敌军皆是有血有肉之躯,不管对方多凶猛,多狡猾,却是肉身抵不过刀剑,但这些活死人不一样。她亲眼看到,方才被鱼巧奉斩下脑袋的死尸竟然四下寻找自己的头颅,她不愿相信,那可怕的怪物将滚到阴沟里的头颅捡起來之后,重新安在颈子上,又变得像之前一样凶残。 这不是她的幻觉,但她希望是,前一刻她还和巧儿在饭铺里商量着如何作弄那痴傻的木头人,这会儿,他们就变成了瓮中之鳖,能安然无恙逃出去竟成了天方夜谭。 “糟糕了!”鱼巧奉大叫,一壁斩杀不断朝他们涌來的死尸,一壁咬牙切齿道:“公主还在云來寺,这下完了!” “公主?惨了惨了,这下咱们死定了。”禇昭沅脸色煞白,连怎么挥刀都忘记了,云來寺里的僧人都是些只会扫地念经的笨和尚,真要遇到事情,他们只会逃命,要不然便是放下一切,坐以待毙,偏偏百里今又回宫了,公主身边只剩下那个傻子,这下可真真玩儿完了! 第一百八十九回 灭顶之灾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隐隐的怪味儿是从寺院外的竹林里传來的,乘着风,迅速地传进了寺院内。 打扫寺院的小沙弥净空放下手里的扫帚,视线越过大开的山门,朝竹林瞧去,半晌,沒听到任何动静,但淡淡的腥臭之气却挥之不散。 “怎么回事?难道紫竹林里有动物尸体?也不可能啊,刚才就沒有的,真是太奇怪了……” 净空自言自语,又重新提起扫帚,但好奇心作祟,加之臭气越发浓郁,不得已,他只得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走出山门。 再往前走一丈远就知道紫竹林里面有什么了,可是突如其來的阴森感却令他不敢再上前,仿佛有一只伺机出洞觅食的野兽正潜伏其中,随时都有可能冲出來将他一口吞下。他感到喉咙干涩,心跳加速,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从前怎么沒觉得这紫竹林竟然这般黝黑幽深,隐藏着恐惧。 “是谁在里面?”他警觉地问道。 瓦罐被摔碎的声音突然从紫竹林里传出來,净空惶恐地退到门口,怀里的扫帚成了唯一的武器。出家人要心存善念,不可随便动武,师父的教诲铭记在心,可是他还是个孩子,对于未知的恐惧,孤身一人的他只得拿起扫帚來做防卫之用。 沒有人应声,他的声音飞进竹林,又被弹了回來,忽地起了一阵风,卷起林中的竹叶沙沙作响。 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净空神色慌张,呼吸急促,紧抓着扫帚的手微微渗出汗來。 “到底是谁在里面装神弄鬼的,我可不怕!再不出來,我净空大师就要做法让你好看!”他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扫帚横在面前,紧张不安地等待着离他愈來愈近的不明物体。 未几,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竹林深处走出來,阴影之下,他看到,那是一个人,脑袋光溜溜的,和他自己一样。 “净远师兄,是你呀!”净空长须口气,呼吸又顺畅起來,这神叨叨的大师兄,真是快吓死他了,有大路不走,非得绕进紫竹林里面。 “你到紫竹林里去做什么?我还以为里面是野兽呢……净远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他隐约感到不对劲,平时,寺院里最多话的便是净远师兄了,怎么现在闷声不吭的,反倒不像他了。 净空正要开口,忽然看到净远师兄自阴影里走出來,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师兄,你怎么了!”净空惊骇大叫,提着扫帚就要冲过去。 “别过來!” 他被师兄沙哑的叫声吓坏了,呆在原地,看着师兄的僧袍染上鲜血,鲜红蔓延,胸口一大片都变成了刺目的殷红。 “师兄。”他吓得大哭起來,直到师兄面容扭曲地倒下來,他才从惊悸中清醒过來,泪水模糊了眼睛,他目力不清,看不清楚对面有什么东西朝他走來。他不受控制地呆立原地,双脚似是长进土里,师兄死了吗?他还沒來得及问问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那慢悠悠行走的东西突然间四肢颤动,浑身的骨骼都在咔咔作响,净空揉揉眼睛,眼看着朝自己走來的是一个皮肉溃烂,瞪着一双死鱼眼的怪物。 “死尸?”他大吃一惊,旋即捂上口鼻,抄起扫帚朝禅房狂奔而去。 她的心总是无法平静下來,心底的烦恼如磐石,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星容大师的箴言也无法将愁绪从她心里剥除,耳朵里听着大彻大悟,空空**,心思反而被外面的声音勾走。 这声音听起來极为恐怖,她想,发出着惨烈叫声的人一定遭遇了不寻常的事。 “大师?”鹿清雅慎重地开口,未免打断了星容大师的思绪,她欲言又止,直到方才那惊叫声再次响起,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瞧见一个小沙弥抱着扫帚失魂落魄地朝这边跑來。 “出什么事了?”她顾不得太多,推门而出,失魂落魄的净空满脸泪水扑过來,脚底一滑,不小心跌进她怀里。 “怪,怪物,师兄死了,被怪物杀死了。”净空抽泣着紧紧拽住鹿清雅的手臂,“怪物杀过來了,它要杀人了……” “你别怕,到底是什么怪物?”鹿清雅扶起净空,一壁安抚着他,一壁朝四下打量,“先到屋里去,我去看看。” “别去,施主别过去,那怪物凶猛异常,我师兄就是被它杀死的。” 闻言,鹿清雅眉尖微蹙,真是多事之秋,那边叛军虎视眈眈,伺机谋反,这头,怪物竟也横行作乱。 “你先进去,不管它多凶猛,我也要弄它是什么清楚才行,快进去,门插好。”她吩咐了几句,顺手抄起墙角里的长棍便冲了出去。 浓郁的腥臭和刺耳的嚎叫从四面八方传來,她紧握着长棍跃上墙头,接下來的景象让她大惊失色,心口猛然狂跳。 忽然瞧见有一男一女施展轻功朝这边飞奔而來,鹿清雅定睛一看,是鱼巧奉和禇昭沅,她暂且放下心來,翻身跃下,长棍弹出,刚刚冲进山门的死尸便被斩掉了一条手臂。 紧接着,又冲进來一只,她依葫芦画瓢,不费吹灰之力之力便将这令人作呕的东西打得不再上前。 正当她放松警惕时,那被打断手臂的死尸竟然弯身拾起了断臂,冲着鹿清雅龇牙咧嘴长啸一声,沾满人血和尘土的残肢便朝着她飞來,她提起长棍一一挡开,却不想,身后却遭一击。 “怎么会这样?”她不敢相信自己面对的竟是一群攻击力极强,灵活自如的死尸,有的皮肉还较为饱满,想必是刚下葬沒多久,而有的就惨不忍睹了,皮肉皆腐烂不堪,细密的蛆虫在腐肉间來回蠕动,甚至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骼绽露出來。 “公主当心!” 一条青色身影疾速闪过,双刀既快且狠地劈斩下去,一具死尸被斩得四分五裂。 “属下來晚了,公主恕罪。”禇昭沅正欲半跪请罪,被鹿清雅挡开,长棍翻转,猛然刺向朝禇昭沅袭來的死尸,长棍刺穿躯体,却被死尸紧紧抓住不松手。 鹿清雅气极,抢过禇昭沅的双刀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砍下去,势如破竹,当下便将那负隅顽抗的死尸斩成一块一块的。 “你们两沒事吧?” “多谢公主关心,属下无恙。”鱼巧奉挡在鹿清雅身前,鱼樱剑翻飞似游龙入海,剑光如闪电穿梭于活死人之间,动作之快,让人看不清他的招式,但疾速如风雷的攻势使得來袭的活死人都退避三舍。 “先去寺里救人!”鹿清雅大喊,话音刚落,只见那退到山门外的活死人缓缓蹲下,旋即弹跳而起,直朝着三人扑來。 “公主,只怕咱们沒机会去救人了!”禇昭沅双刀落下,那动作灵巧,凶猛如兽的活死人竟然自动闪躲开來。三人被围困其中,鹿清雅偏头,眼尾扫到自禅院里走出來几个满手鲜血的活死人,其中一个手里还抓着一截肠子,她的心顿时凉了一大半,禅院内只有星容大师和几个小沙弥,他们并非武林高手,只怕如今已经…… 最先找到突破点的是鱼巧奉,他先劈开一条生路,将禇昭沅推到前面,再让鹿清雅紧跟其后,他自己断后。 三人互相依靠着,总算是死里逃生。 离云來寺已经有一段距离,而期间所见的活死人也越來与少,三人惊魂未定,虽不知其原因,但暗自庆幸,如此一來,就有更多的人能逃过怪物的魔掌。 “糟了!”就在鱼巧奉和禇昭沅倚着墙壁大口喘气时,鹿清雅大叫一声,两人均被吓得脊背一阵发凉,鱼巧奉注意到鹿清雅面色发白,连嘴唇都沒有一丝血色。 “公主受伤了吗?”禇昭沅急忙追问,千万不要被她猜中啊,公主若是受伤,那便是她二人护主不利,出了问題,这罪过,她和巧儿两人可承担不起來啊。 鹿清雅摆摆手,神色焦虑道:“我沒受伤,是连姑娘,我真是混账,她还在云來寺里,我竟把她给忘了,不行,我得回去救她。” “不可以公主!刚才您也看到了,寺里已经沒活口了,那些活死人很难对付,回去只能是去送死。”禇昭沅急了,紧紧抓住鹿清雅,暗暗祈祷她千万不要再返回了,凭他们三人之力,是无法完全将这群活死人消灭的。 鹿清雅一把挣开禇昭沅,厉声道:“不管连姑娘还有沒有生还的可能,我都得回去看看才行,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公孙将军?如果不是我把连姑娘带出來,她就不会遇上这种事,都怪我……你们二人先回去保护百姓,我自己会小心的。” 沒等他们开口鹿清雅便施展轻功朝着云來寺奔去。 厢房之外的嘶吼和惨叫不绝于耳,惊心动魄的呼叫不断地传进來,岳茗冲盘膝坐在禅床上,三魂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却无能为力。 她幻想自己被一群死尸撕扯,活生生地扯下胳膊腿,她连魂魄都还不全,肉身再被毁坏,说不定,拯救世人这项浩大艰巨的工程也就轮不到她了。 她不明白,为何活死人将寺院里的僧人都杀光了,却还留下她,难道是因为她一直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活死人看不见静止的东西才令她逃过一劫? 活死人其实和某些动物一样,只能看到移动的物体,对静止不动的却是视而不见。如果这样理解,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它们的尸体被强行挖掘出來,再施以法力操控,虽能行动自如,随意攻击人畜,但终归是沒有生命的东西。它们沒有生前的记忆,沒有鲜活的思想,只能依靠着施法之人的指令,做出相应的行为。而能做出操控尸体行凶杀人这种事的,也一定不会是普通人。 她发觉,这些死尸散发的不仅仅是尸气,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但绝对不是庙宇的香烛之气,这香气,她似乎从前在哪里闻到过。 海叶兰,她忽然想到这三个字,前世的一部分记忆仍然模模糊糊,但这对于海叶兰的记忆却异常清晰,这场惨剧,必定不会是巧合,若非有高人在背后操纵,这些活死人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唤醒。 到底是谁呢?她想來想去,唯有一个人有可能做这种事。 第一百九十回 魂魄归位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禅院一片死寂,沒有呼救,沒有厮杀,乍一听,这寂静之中不时地响起布匹被撕裂的细碎响声,细听之下,这声音正是从厢房那头传來。 鹿清雅大步流星穿过回廊,经过大殿时,突然有东西倾倒而出,她直觉闪躲开來,低头一看,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僧人,面上的惊恐还未消散,鲜血浸透了僧袍,肚腹被抓破,内脏顺着撕裂的地方流淌一地。 她不忍心再看,别开脸,忍着泪水从惨死的僧人身上跨过去。 都死了吗?沒有留下一个活口吗?连姑娘呢?她痴痴傻傻的,别人不让她动,她是会呆呆地坐上一整天都不挪动一步的,方才那些活死人凶猛异常,堪比野兽,她一个心智不全的病人,还有机会逃脱吗? 越想,越不敢往下想,鹿清雅摸了摸脸颊,发现手掌一片湿濡,她抽泣着向厢房赶去,途经星容大师的禅房时,门窗大开,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沒有活口,沒有活口…… 她终于忍受不住,低声哭起來。 神佛去哪里了呢?普天之下的百姓都供奉着他们,祈求着他们能将福泽将于世人,令天下各处都风调雨顺,康泰安宁。 神佛大概是看不见,也听不进的,他们高高在上,如何能听得到子民们最低微的呼声? 若是他们有灵的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善良的百姓被怪物袭击残害。若是他们有灵的话,在这本是佛光普照的禅院之内,如何会让这些可怕的活死人肆意横行,血溅大殿,血染佛像,他们竟也坐视不理? “连姑娘,你一定要活着。” 越接近那间厢房,鹿清雅的心就跳得越厉害,生还的机会有多大,她心里很清楚,却固执地认为,只要沒有亲眼看到,事情就不能轻易地下结论。 走到门口时,她迟疑了,害怕再次看到禅房中的那一幕惨状,微闭着眼调整呼吸,再次睁开眼,她轻轻推门。看到屋里的人,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是激动的,惊喜的。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一连串的事让她的意识都开始混乱起來,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她还來不及高兴,忽地感到头脑一阵发晕,紧接着,整个身躯被猛然提起,悬于半空。 “快点跑啊!”鹿清雅大喊,顺势擒住活死人的手腕,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那缠住她的腕骨就立即断开,一脚踢过去,断掉一只手的活死人踉跄几步退到门口。 她提起长棍冲过去,立在门口的活死人并未退却,朝着她龇牙咧嘴,喉咙里不断地发出沙哑的嘶吼声,叫声引來了更多的活死人,她眼看着它们都飞窜过來,立即退到屋里,把门紧紧关上。 怎么办?身后的门页被疯狂地拍打着,鹿清雅额头上渗出來的汗珠滑进眼睛里去,刺痛了眼睛,她也不敢松手,瞧见盘坐在床上的岳茗冲垂着头一动不动,她抽泣道:“连姑娘,我们能逃出去吗?它们沒有伤害你,是不是因为它们怕你呢?你是福星,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有机会逃出去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沒有意识,沒有思想的人身上,突然,窗户被撞破,紧接着,一个活死人飞跳进來,落在鹿清雅面前,她顺势搬起桌子堵住房门。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破釜沉舟了,能收拾一个算一个吧,总不能在这里等着被撕成碎片的好。 三魂暗暗凝聚,眼瞧着鹿清雅已经节节败退,这不是在战场上,敌军一旦毙命便不会再有威胁,这些怪物不同,它们不怕刀剑,不知疼痛,手脚断了可以继续战斗,脑袋掉了还会自己捡起來安上。 听到鹿清雅誓死的叫喊声,岳茗冲身体一震,太阳穴突突地如针刺,膨胀感让她不自主地摇头,手指也不受控制地颤动起來。 “连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有机会就逃啊!” 鹿清雅的哭喊声过了一会儿才传进她耳朵里,岳茗冲忽感眼前的人影门窗都在快速旋转着,似是有东西正在往自己的脑袋里钻,大脑混乱而胀痛,渐渐地,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像是被投进湖里,她奋力挣扎几下,猛地又被人从水里提起,刹那间睁开眼,眼前的人影异常清晰,扑鼻的腥臭和淡淡的海叶兰的香气让她立刻回过神來。 瞧见鹿清雅的手脚被几个活死人拽住,身体被架到半空里,岳茗冲急忙跳下禅床,直觉地双掌打出,掌风强劲,带起两道金光,光芒极为刺眼,一时间,整个厢房内都被金光笼罩。 受到巨大冲击力的活死人连忙收手,纷纷飞窜出去,岳茗冲神思一转,张开双臂及时接住跌落下來的鹿清雅。 “连姑娘,你好了?真好,我就说你是福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鹿清雅感到五脏都似是被一只大手在搅动,胃部一阵阵地抽痛,似是有东西缓缓向上爬,滑腻的喉壁被抓得异常难受。 岳茗冲眼眶湿润,将她扶到禅床上,“谢谢公主,若不是有你,我想我早就已经……公主才是福星,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回來,完全不用理我的,但是你沒这么做……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她眼圈通红,如果身份调换的话,她或许会犹豫很久才会作出决定,更何况,要救的还是自己的情敌,这笔情债,她该怎么还才能还得清啊! “公主受伤了?让我看看。” 见鹿清雅面露痛苦,紧抓着左手臂,黑血自手指缝间渗出來,岳茗冲忙问道。 “不,不用,我沒事,只不过被抓破而已,我沒事的。”话音刚落,鹿清雅感到喉口的那股滑腻的东西猛然间滚出來,满嘴的腥臭让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呕吐起來。 连吐出來的血都是黑红色的,岳茗冲大惊失色,一把拉开鹿清雅的手,只见她的锦袍被撕开一个大窟窿,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现出两道深深的血痕,溢出的血中还带着淡黄色的半凝固液体,伤口处散发着浓郁的臭味。 岳茗冲忍住呕吐的冲动,咽了咽口水,正色道:“公主中了尸毒。” “尸毒?我会变得跟那些怪物一样吗?”鹿清雅倏地浑身发冷,面色忽然紧张起來,连手臂的伤痛都暂时抛到一边。那些活死人有多可怕,她至今还心有余悸,若是真的变得跟它们一样,沒有正常人的思维意识,见人就杀,那她真希望此刻就有人将她解决掉,她宁愿带着遗憾离开人世也不愿在沒有认知的情况下滥杀无辜。 “我会跟它们一样的,我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怪物,不,我不能变成它们……”鹿清雅紧紧抓住岳茗冲的双手,声色轻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姑娘,你杀了我吧,要不然我会跟它们一样的。” “不会的,公主,你不会变成怪物的。”岳茗冲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沒事的,你只是中了尸毒而已,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你相信我。” 发觉她在发抖,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承受不住伤口的疼痛,岳茗冲用力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瞥见她的手臂抓痕周围的皮肉比方才溃烂得更加严重了,心里不由得慌乱起來。 “不对,我觉得很难受,我一定是撑不了多久了。”鹿清雅紧紧搂住岳茗冲的腰,眼泪夺眶而出,她感到害怕无助,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着她,让她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光明,“我不想这么快就死,我还有很多事沒做,连姑娘,我该怎么办?” 岳茗冲心里沒有一丝把握,她不知道被活死人抓伤之后会不会也变成沒有人性沒有意识的杀人狂魔。 “公主,你听我说,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你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变化的,相信我。”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心安抚鹿清雅的情绪,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通常会失去生的渴望,只要鹿清雅还活着,她就一定会想出办法來。 令她感到古怪的是,自从她三魂归体将活死人赶走之后,大街上便恢复了平静。鱼巧奉和禇昭沅风尘仆仆赶过來时,天色已近黄昏,她猜测,难道是因为天色已晚,那些活死人都回老巢休息去了?再或者,是她突然间神力大爆发了?种种猜测到最后也只是猜测,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她断定,今天这种恐怖的场面,明天,后天,甚至每一天都会再次发生。 鱼巧奉背着昏迷的鹿清雅匆匆赶往将军府,岳茗冲刻意放慢速度,仔细打量横倒在路边的尸体。这些沒有反抗力的老百姓是死于活死人之手,他们大多数被直接掏出内脏,肚腹破裂,血水顺着身下的石板街道蜿蜒流进墙边的水沟里,水被染得鲜红,映得天空都呈现出丝丝绯红。 “无一生还。”她气愤地说,回头瞧了一眼,克制住难过,低声道:“你怎么沒跟着一块儿回去,公主情况严重,通知公孙意了吗?” “这事,谁该负责任呢?”禇昭沅尖声问道,跨步上前,挡在岳茗冲面前,“如果不是为了救你这个灾星,公主怎么会受伤?连瑾,你真是害人不浅!” 语毕,紧握的双刀缓缓举起,“贱人,你下毒害死二嫂,勾走二哥的魂,还害得公主中了尸毒,这笔账,你死十次都还不上!”话音刚落,双刀劈斩下來,刀锋极快,岳茗冲急忙闪躲开來。 “你想干什么!” 她朝四下看了看,可恨的是并未发现任何可以抵挡禇昭沅双刀的武器,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京师出了这样大的事,在她还沒弄清原因,沒有治好鹿清雅之前,她不能死在这个鲁莽的女人的双刀之下。 第一百九十一回 再见初一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禇昭沅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哼笑一声厉声斥道:“干什么我想杀了你一切都是你而起你沒回來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你能解释这是我什么吗一切灾祸都是你带來的连瑾你若是有半点愧疚之心就应该束手就擒而不是作垂死挣扎” 正说着双刀又接连着砍下來岳茗冲只得快速闪躲以她目前的能力來说必然是打不过禇昭沅的这女人蛮力很强内功不弱硬对硬她必然是输的一方而且就算她细细地解释这一根筋的暴力女也是不会相信的这下可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讲理又讲不清逃吧禇昭沅的轻功远在她之上 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是别人和她沒有半点关系要不然的话她三魂归体之后怎么还会遇上这般棘手难缠不讲理的女人呢 “还想跑站住”禇昭沅在后面狂追奈何她越跑越觉得四肢像是被人拖住往后看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人忽地她脸色大变下一刻双脚就陷进泥土里去眼看着脚背都被泥土掩埋住她急得尖声大叫 “喂救命啊” 岳茗冲听到身后传來的惊呼停下脚步回头望见禇昭沅正站在原地神色恐慌地看向四处 这女人怎么了为何突然停下來了这四周并未出现活死人更加沒有鬼魂妖怪这是为何 禇昭沅抬头发现自己头顶的天空越來越暗脚下的土壤也越來越松软泥土已经漫上她的小腿确切地说她自己已经陷进去了而且越陷越深半截身子都已经被黄土掩埋了 “这是怎么了”她吓得大哭起來前方的人影越來越小渐渐隐入黑沉沉的夜色中“连瑾你去哪儿了救救我我保证现在不杀你” 见她急得双手不住地挥动小脸吓得惨白岳茗冲愣了愣微闭着眼耳畔流过丝丝异响忽而她唇边勾起微微笑意淡声道:“请现身吧就算是要教训她也足够了” 倏地周围的枯枝乱颤大槐树后走出三人三人容貌相同步伐一致身形瘦长装束亦是一模一样身着湛蓝色长袍腰间系着暗青色腰带长发半绾发间别着一支竹钗肩上斜跨着一只灰色布袋 “是你” “好久不见了看你换了一身皮囊还适应吗” 岳茗冲暗松口气原來躲藏在老槐树后面的人竟是她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怎么说呢只要不被病痛折磨就好这些日子我还真的喜欢上这幅身躯了呢初一你怎么会來京师还有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闻言初一双掌轻拍三个人旋即合为一体“京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情况师父也已经告诉我了而且我还知道异世妖邪会冲破封印祸乱人间师父命我前來相助”语毕她走向岳茗冲神态略带羞涩“鱼巧奉还好吗”她的声音很轻头也越垂越低 “巧儿他很好你……”岳茗冲察觉出初一提起巧儿时就会露出一般女儿家都会有的娇羞忽而轻声笑道:“他经常念叨着你我听说他曾经去过陀螺山但是沒有找到你” “唔我离开陀螺山很久了他沒找到我也很正常对了活死人肆虐京师你们有沒有受伤”初一话锋一转故意将话題转到别处知道他还好就足够了 离开的那段时间她总会有意无意想到鱼巧奉的样子她虽行遍天下但自幼性格内敛很少与人交谈更加少与异性相处更何况她的手还被他抓过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心绪不宁尤其是想到鱼巧奉时就会不自主地热气涌上脸颊就连见师父时她也沒有这种怪异的反应一壁告诫自己要抛弃儿女私情专心学习法术做一个合格的巫女将來重回陀螺山振兴龙氏一族的声誉一壁却还放不下他这种矛盾心理让她过得并不快乐甚至她还很期待再次见到他即便不能相见只要知道他还好就足够了她们之间相差四岁呢能发生什么呢大概什么都不会吧 “初一你又在想巧儿了”岳茗冲打趣道“想见他的话就跟我回将军府你的法术又精进了不少中了尸毒的人你应该有把握治好的吧” “你是说你们中有人受了伤糟了” 岳茗冲一听心情顿时黯然下來“你的意思是治不好了”她的心跌进深谷里原以为找到了救星哪知…… “最坏的情况不过一死怕只怕尸毒入心会失去心智变成野兽后果不堪设想” 初一瞧见岳茗冲脸色愈发阴沉心一沉急忙追问道:“是谁谁受了伤” “是固承公主” 听到的答案与鱼巧奉无关她半悬的心终于放下來和岳茗冲二人直奔将军府 走了一半初一想起被她的幻术困在郊外的禇昭沅正欲返身去解除迷障但被岳茗冲拦下此刻的禇昭沅完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把她放了的话只会为大家增加更多的烦恼 初一也理解岳茗冲当时设下幻术來束缚住禇昭沅完全是因为她对岳茗冲的人身造成严重的危害让她暂时冷静一下一定是沒错的而且岳茗冲担忧禇昭沅的安危还特意在她周围设下结界妖邪是不能伤害她的一到子时法术结界自然会解开 一回到将军府初一便有些招架不住她沒想到想象与现实的差距竟是如此之大的看來人和人之间真的需要朦朦胧胧如月光一般才比较合适的 “初一姐姐能再见到你我做梦都沒有想到”鱼巧奉一见到初一便难以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对于女孩子他天生有种亲切感希望跟她们在一块儿厮混一起分享自己快乐不分你我但惟独对初一他却是既敬重又爱怜既想跟她时刻都在一块儿又怕自己太过唐突让她误会自己是个等徒浪子一面之缘足以让他魂牵梦绕许下终身 岳茗冲把激动得语无伦次的鱼巧奉拉到一边以免他在身旁会干扰初一的心神 “巧儿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行吗初一现在正在为公主诊治你别打扰她” 闻言鱼巧奉止住话语朝专心致志的初一瞧了一眼旋即露出迷人的笑容“冲姐姐说得对我不能干扰她我就知道她放不下我沒想到我日夜祈祷竟然能成为现实”他激动地抓住岳茗冲的双臂“我和初一会在一起的一生一世都会在一起的对吧” “沒错你们会永远都在一起”岳茗冲微笑着点头心里忽然难过起來一生一世都在一起对于旁人轻易能做到的事她哪怕轮回三次都不一定能享受到这种看似最平淡最真实的感情 一生一世三生三世她和公孙意前世今生甚至來生都沒有机会能永远都在一起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这奢望或许永远都只能在她的梦境之中渐渐地会随着时光流逝而尘封在记忆深处几百年之后她或许会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 一旦她成为勾魂使便会和崔钰一样不老不死千百年都重复着相同的事在人间或是暗无天日的地府游來荡去沒有目标沒有期限她的时光从那一刻开始便停滞了生命从那一刻开始就永无终结之日了 多么枯燥无聊啊崔钰这几千年來是怎么渡过的他会觉得苦闷孤寂吗她想她一定会感到孤独的等公孙意老了她还是一样年轻等公孙意离开人世的时候她会奉命來带他的魂魄入冥界再亲眼看着他投胎成长娶妻生子过着凡人该有的生活而她永永远远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她的泪珠在眼眶里转悠始终不肯掉落下來无尽的孤寂无限的生命身边的人都一天天老去而她却不会变但又不能再和他们在一块儿生活看着他们老去生命终结…… 她不敢再往下想多么恐怖的事啊为什么这种事偏偏要让她遇上她不想永生永世都不死不灭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和自己最爱的人走完悠长又短暂的一生为什么这么卑微的愿望到她这里却变得比登天还要难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听见脚步声近了她沒有回头下一刻就感到自己被拥进一个人怀里“告诉我你此刻在想什么”公孙意目光温柔直直地望着她眼波流过她的细腻的耳垂雪白的颈项忍不住在她的颈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罢了我知道不管我怎么问只要你不想回答我也是问不出什么的” 岳茗冲沒作答他说的沒错从前的她亦是如此很多事都装在心里即便是承受不住快要崩溃了也不愿意说给旁人听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外这不是她的作风儿时的她为了生存必须时时刻刻都得将自己严密地包裹起來从小养成的求生本能促使她成年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随意求助于他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自己的夫君 “你去看公主了吗她伤得很重连初一都说只能暂时不让尸毒扩散”岳茗冲挣开公孙意独自坐到石阶旁的横栏上双脚不自觉地來回晃动每次感到孤立无助的时候她就会不自觉地有此举动这细微的动作逃不过公孙意的眼睛 “你的担心对于她的病情沒有丝毫作用”他俯身抱住她嘴唇贴到她耳畔“谢天谢地你沒事” 沉默半晌她终于忍不住厉声说道:“公孙意你怎么会这么冷血”她挡开他站起身背靠着圆柱他的态度让她愤怒让她无法控制地想发火 第一百九十二回 失忆咒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她是为救我才受伤,她告诉我,她很喜欢你,只不过你从來都不愿多看她一眼,我是她的情敌,在寺院厢房,她完全可以忘记我的存在,但她还是孤身一人回來了,她被围困的时候,想到的也是我,她让我逃,其实她根本就可以丢下我不管任由我被那些怪物撕裂吃下去,她沒有这么做,她说要照顾我,她恪守自己的诺言,我根本沒资格跟她比。” 岳茗冲捂着脸,泪水从手指缝间滚落出來,一想到鹿清雅被尸毒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模样,她心里的愧疚越发强烈,她有什么资格跟鹿清雅相提并论呢? “我原以为,你会为了我,去看看她,待在她身边,给她希望的。”她的声音愈來愈弱,但每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公孙意走到她面前,掰开她的双手,轻轻拭掉她滑下的热泪,见她眼圈通红,他低下头來,吻上她的眼眶,吻掉她眼角的泪珠。 “你知道的,即便我在她身边,她也不会马上就好起來,连你和初一都无能为力,我进去又能做什么?她救了你,我感激她,可是,我到底能为她做什么呢?你心里也很明白,我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你应该待在她身边的,你越是这样对我,我越是觉得对不起她。”迟疑了半晌,她鼓足勇气,用力捶了捶抽痛的心口,低声道:“公孙意,我们到此为止吧。” 温热的手掌轻轻托着她的脸颊,始终都不曾移动,良久,他轻声叹息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我沒有胡说,其实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的,跟你过一生的应该是鹿清雅,不是我,这一世,下一世,我们都沒有可能。”她格开他的手,坐在石阶上,脸颊埋进双膝,泪水浸透了裙衫。 公孙意愣了愣,温柔的笑意顿时消失,他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他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再或者,她是故意说出这种绝情的话來耍他。他知道,她喜欢作弄人的,她一定是在试探自己对鹿清雅的真实态度。 “我对她,沒有任何私情,我不喜欢她,你让我如何跟她在一起?你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妻子,岂会对别人心存幻想?” “你不该这么对我,你对我越是情深越会让我觉得我难过!”她揉着凌乱的发丝,压抑的苦闷使得她不自主地抽泣,“终有一天你会老的,而我不会,我永远都会像现在这般年轻,然后,眼睁睁看着你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离我越來越远,甚至忘记我是谁,我不愿意这样,我不愿意亲眼看着你从我身边离开,我接受不了我的心被生生地剥离躯体,你明白吗?” 沉默了半晌,公孙意微闭着眼,任由酸楚淌过心房,她这番话的含义,他岂会不明白?他前世今生,苦苦争取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崔钰跟你说过什么了?” 这个混蛋,总不会安什么好心,公孙意怒火中烧,十指成拳,恨意自胸肺中燃起,迅速流遍全身。 岳茗冲停止哭泣,扭过头,望见他眼眸凛冽,双瞳微红,她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身前,抬手捧住他的颊面,哽咽道:“公孙意,木冉,我会忘记你的,答应我,你也忘记我好吗?” 掌中暗暗凝聚灵力,她只手覆上他的眼,只要她稍稍施加法力,她在他脑海中的所有记忆都会被完全清除,他会记得所有人,除了她之外。她还是岳茗冲,他还是公孙意,只不过,他们从來都沒有交集,关于她,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片荒芜。 掌心滚烫,一股股热气在她手掌与公孙意的眉心之间萦绕流窜,未几,热度渐渐消散,她颤抖着将手收回,模糊的双眸看不清眼前的他是何种表情,也罢,看不清才好,那种近乎冷漠茫然的眼神,看一眼,心会更痛一层。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屋内的惊叫声传出來,岳茗冲心一沉,立即推门奔进去,只见鹿清雅半截身子跌下床,黑血自口中不断地呕出來,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重的腥味,浑浊之气令人忍不住肺腑扭动,天旋地转。 百里今抱住鹿清雅,手刚刚碰到她的嘴就被一声厉叫制止住。 “她的血有毒,你手上有伤口不能碰的!”初一疾步上前,将百里今拉到一旁,转身对岳茗冲道:“我先给她上药,劳烦岳姐姐协助我。” 岳茗冲点头,坐在床头,让鹿清雅靠着自己的肩头,初一取來一碗清水,又从怀中摸出一只雪青色小瓷瓶子,瓶口倾倒而下,一粒红色的药丸掉进碗中。 霎时间,整只碗里的清水都被染成红色,渐渐地,水面起了波纹,犹如血红的深潭,波纹愈扩愈散,转而,整只碗都变成了一片**,中心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自漩涡之中泛起一只白色的飞蛾,飞蛾振翅飞出,停在初一摊开的掌心便不再飞舞。 “这是什么?你把什么东西往公主的伤口上放?”百里今沒见过这种玄妙异术,只见那铜钱大小的白色蛾子被初一放在鹿清雅腐烂越发严重的手臂上。通体雪白的蛾子转眼间便沾染上暗红色,而鹿清雅肿胀的肌肤上也渗出一些漆黑的珠子來,细看之下,那些珠子竟然在缓慢蠕动。 “初一,白玉蝶灵会吸食人三魂的,你用它來吞噬公主伤口上的尸虫?若是控制不好,我怕会……”岳茗冲一看见白蛾子自碗中浮现出來,便知晓这东西不是普通的飞虫,近來,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潜意识里不假思索便能将见所未见的东西叫出名字來,想必,前世记忆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岳姐姐不用担心,这白玉蝶灵亦正亦邪,心术不正的人想要用它來吸食人三魂,还需得深厚的功力才行,而我只不过刚刚学会召唤它而已,若是能利用它将尸虫吞噬掉,还得岳姐姐帮忙才可以。” 岳茗冲将鹿清雅放平,与初一站在床边,公孙意等人便在她二人后面,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待白玉蝶灵彻底被黑色浸透之时,初一已然虚汗淋漓,疲惫不已。 两人相扶着退到一边,鱼巧奉立即上前去扶住初一,岳茗冲便挤到门口,她身抵着门框瞧见鹿清雅半睡半醒胡乱抓着什么,百里今二话不说将公孙意推到床边。 “今今,我还活着吗?”鹿清雅迷糊之中抓住了一只手,昏昏沉沉之中,她也不知那是谁的手,只觉得它好凉,却很宽大厚实。 百里今揉揉眼眶,哽咽回道:“公主千金之躯,自然是多福多寿的,公孙将军在这里陪着公主,公主很快就会好起來的。” “公孙意吗?他在这里吗?我怎么瞧不见他,他在哪儿呢?”鹿清雅一听到公孙意,忽然情绪激动起來,正欲翻身下床,被百里今拦下。 “公孙将军就在这里,公主正抓着他的手呢。” “是吗?他在这里就好。”她喃喃着松开手,苍白的双颊渐渐泛上血色,“连姑娘呢?公孙将军,连姑娘她沒事吧?” 公孙意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迷惘,顿了顿,他淡声道:“谁是连姑娘?” 鹿清雅一愣,昏迷之中也听到只言片语,她大概也知道原來岳茗冲死后,借尸还魂,从前的连瑾已死,现在的连瑾便是岳茗冲,这事,公孙意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怎么他反倒不知情了? “就是岳茗冲啊,你的夫人,她沒有受伤吗?她现在在哪儿呢?”她疑惑不已,但目力不清,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始终只能望见眼前的人影一片模糊,手臂上的伤让她觉得半边身子都痛得像是被人砍了数刀。她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可是发觉自己还活着,便觉得其实神灵还是庇佑着她的,被那些怪物抓住的人大都死于非命,而她却只是受了伤,于她而言,已是莫大的幸运。 岳茗冲抬手以衣袖抹掉额上的冷汗,走到床边,眼尾扫到公孙意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脸上,她沒有看他,坐到床沿上握住鹿清雅的手,“公主,我在这儿,我很好,幸得公主及时相救,我才能保住这幅躯体。” “你沒事就好,公孙将军,你的妻子可是天降福星呢。” 公孙意瞟了鹿清雅一眼,目光又转回岳茗冲的身上,“公主说的什么话,什么岳茗冲,什么夫人,臣根本就沒有成过亲,又何來的妻子? ”语毕,恨恨地瞪了岳茗冲一眼,面露鄙夷神色,“公主说这个女人是臣的结发妻子?怎么臣从來都沒见过她?” 岳茗冲忍住眼泪,点点头回道:“公孙将军说得极是,我们不过是初次见面,我又怎么会是公孙将军的夫人呢?公主,你记错了。” 她的目的达到了,怎么能哭呢?既然不能相伴一生,又何必给他一个永远都无法兑现的承诺呢?公孙意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光,不能断送在她手里,在她眼中,适合他的人必定是鹿清雅,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能流泪呢? 屋里的人一时间都懵了,完全不知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只当是他们两夫妻又在闹别扭,但又都不敢贸然追问,就连尚在迷茫之中的鹿清雅都沒有再继续问下去。 找个借口从鹿清雅的房里逃出來,岳茗冲一个人绕到假山后,又顺着假山的石阶登上了观云亭,登高望远,将军府四周的景致尽收眼底。 遭到活死人残杀的地区一片死寂,大街上看不到一个行走的活人,残阳罩顶,血色与西边的晚霞连成一片更加血腥刺目的惨境。 过了一会儿,死一般安静的官道上出现一队人马,但这些人都不言不语,细看來,是京师的戍卫军,他们手持兵器将残缺不全的尸首收拢在一起,带到一个开阔地,浇上桐油,刹那间,这些残破的尸体便被熊熊烈火烧得焦臭弥漫。 第一百九十三回 活死人巢穴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天色越发暗了起來.只见诡谲的天幕之中缓缓升腾起一股黑烟.整个京师都被一股烧焦的臭味笼罩. “二哥.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假山下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语气中还带着微怒 .“一开始说二嫂的魂魄附在连瑾身上.好吧.这我也相信.她能赶走那些怪物.还和初一施法为公主治伤.她若不是二嫂.我才觉得可疑.可你现在又说不认识她.从來沒见过她.我就搞不清楚了.你究竟又在谋划什么.” 过了一会儿.公孙意冷淡的声音才响起:“我能谋划什么.我说过不认识她就是不认识.你们这些人都很奇怪.不止你.连巧儿也是如此.为什么我非得认识那个岳茗冲不可.” “可她是你的妻子.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是青梅竹马.以前她叫做苏灵倾.比你小一个月.你们刚成亲不久.她就被人下毒害死.这些你都忘了吗.”禇昭沅难以置信.让二哥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二嫂.怎么突然间就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呢.这期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沒人能告诉她原因.因为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孙意冷哼一声.不耐烦地回道:“你越说越离谱了.突然间又冒出个苏灵倾來.你是想考考我的记忆力吗.” “二哥.你别吓我.我记得二嫂刚离开人世时.你抱着她的遗体不松手……” “荒谬.我再说一遍.我从未成过亲.你又哪里來的二嫂.不要把我跟那个女人扯到一起.我看见她就莫名地厌恶.我此生从未见过那样令人反感的女人.” 岳茗冲靠在围栏边.微闭着眼.公孙意的话像冷水.像针.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扎了一遍.又冷又疼.未几.两人的对话声渐渐远去.身后又传來轻缓的脚步声. “其实我也想知道你和公孙意之间发生了何事.” 她回过头.见是初一.随手胡乱地摸了摸眼角.微笑道:“我对他用了失忆咒.” “失忆咒.你这么做又是何苦.你明明放不下他的.如果你不将他的记忆放回去.他永远都不会记得你.甚至潜意识地会排斥你.”初一颇感惋惜.在岳茗冲身边坐下來. “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我不想他带着遗憾孤独地度过将來的几十年.他的路还很长.能陪他走下去的人不是我.我沒这个福分.”岳茗冲转过脸.强迫自己露出洒脱的笑容.尽管如此.心底的酸楚却不断地泛上來.“更何况.我欠固承公主太多了.” “所以你就想让公孙意替你偿还.”初一叹口气.语气伤感道:“这对公孙意來说.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等人间的大劫度过了.我就会离开了.这由不得我.我也不想再抗争了.一切都只是徒劳.我不想再试了.” 语毕.两人都沉默起來.岳茗冲眼尾扫到黑夜之中有一团凝亮的东西闪过.待她转过头时.那闪烁着雪白光亮的东西已经飞到眼前來. “小雪儿.你回來了.”初一惊喜叫道.随之双掌伸出去.那蜷缩成一团.浑身毛茸茸的小东西便灵巧地停在她掌心.旋即.双翅打开.鲜红的喙在她掌心啄了啄.忽然像人似的打了个喷嚏.又用小小的白翅子拍了拍脑袋. “岳姐姐.这是小雪儿.她是我的眼线.”初一将这只小巧的白色鸟儿捧到岳茗冲面前.又对着它吹了吹气.轻声道:“小雪儿.快说.你打探到什么了.” “初一.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死尸了.”语毕.小雪儿又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那个人名叫严宋祁.藏匿在云光洞里.为了修炼妖术.他还曾从鬼差手里抢走魂魄吞下來增加自己的修为.除此之外.他还施法诱捕山精妖怪供自己修炼.” “还有呢.”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闻到他修炼的石室里有股很香的气味.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晕啊.我快受不了了.我要睡了……” “小雪儿.你别睡啊.我还沒问完呢.小雪儿.” 初一叫了几声.那白色小鸟懒洋洋地又蜷成一团.弹跳进她的布袋里. 香味儿.岳茗冲忽然想起來.她曾在云來寺中闻到活死人身上散发出这种香气.那么将小雪儿熏晕的一定就是海叶兰无疑了.起初她还以为是楚怀仁从中作梗.但想到他连半吊子都算不上.遇到沒有任何攻击力的鬼魂说不定他还能吓唬吓唬.但若操控尸体來杀人.他还沒那本事. 天下间竟然有这种人.如果可以称之为人的话.心术不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普天之下的百姓于他有多大的仇恨.他竟然要用这种法子來残害生灵. 当晚子时.初一便同岳茗冲二人到云光洞外.这山洞地处三座高山相交之处.朝北.周围树林茂密.即便是隆冬.洞外的树木亦是郁郁葱葱.她们二人置身这遮天蔽日之地.只觉得周身热浪滚滚.犹如身处盛夏之际. 依照小雪儿打探來的路线.她们施法灵魂出窍.穿透紧闭的拱门.直达洞内. 这山洞并不幽深.一进入便能瞧见偌大的石室.石室左侧有扇石门.门扇紧闭.设有机关.壁顶上还悬挂着一串铜铃. 所处的这间石室光线较暗.正中央有一口水池.池边堆砌着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石头上生长着密集的五彩小花.淡紫色的烟尘自花间缓缓升腾起來.整个石室都被这种摄人心破的香味儿环绕着. 岳茗冲猜测.这生长得极为妖艳旺盛的五彩小花应该就是海叶兰. 水滴从顶上落下.滴滴答答掉进池子里.水气氤氲.只听见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但看不清池子里有什么东西.角落里杂七杂八地堆放着陶罐土罐.石壁上悬挂着油灯、骷髅头骨.还有各种各样的绢画.画布泛黄沾满灰尘.上画各式妖魔鬼怪. 岳茗冲注意到其中特别醒目的一张绢画.成群的怪物正在追赶着一个人.这些怪物皆青面獠牙.肌肤溃烂.手脚指甲皆有一寸來长.而逃命的人捂着肚腹.鲜血自手指缝间溢出來.流得满地都是. 这不正是活死人作乱的场面吗. 忽然.岳茗冲听到一声低微的**.听起來.这声音像是出自孩童.在未确定是否是严宋祁的陷阱之前.她也不敢贸然行动.仔细分辨出这童音來自水池.她才同初一奔到池边. 但海叶兰的气息实在太过霸道.魂魄靠得越近.越觉得犹如刺藤缠身.就在这时.左侧的石门缓缓启动.上方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动.初一立即闪身躲进绢画之中.岳茗冲则附着在壁顶之上.居高临下观察着石门之后走出來的人. 那人个头不足五尺.身形圆胖.慢悠悠走出來如一只挪动的木桶.他身着灰黄色袍子.双手抄进袖筒里.袍身过长盖住双脚.松松垮垮地拖曳到地上.蓬乱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胸前.他伸手拨了拨.露出一张痴肥丑陋的黄脸. “小狐狸.看看时辰.也该将你洗剥洗剥干净了.我严宋祁向來对猎物温柔备至.我会先把你的肉一刀一刀割下來.但不会让你感觉到疼痛.” 严宋祁咧嘴笑了笑.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圆胖的身子一寸一寸挪到池子边.岳茗冲瞧见他俯下身.从沸腾的池水之中捞出一只箱子. 噼噼啪啪.木箱子被粗鲁地扔到陶罐旁.他骂骂咧咧踢了一脚.自箱子里传出一声叫骂:“丑八怪.你不得好死.我爹娘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的.” “哈哈哈.你爹娘.想不到你这只小畜生还有爹娘.來吧來吧.你尽管让他们來好了.不过要等我先吃了你才行.”他吞了吞口水.揭开盖子.伸手拎出一个小孩儿. “小狐狸.瞧瞧你这张小脸.生得真是俊俏极了.我们两换换可好.”他一手钳住那孩子的脖颈.一手抚摸着她的脸蛋.“真美.是谁生出你这样的小尤物來.快说说.你爹娘在哪儿.他们想必也是跟你一样绝色的美人儿.我若是吃了他们.就会变得越來越英俊.快说啊.” 小姑娘死死抓住严宋祁的手腕.被卡得出不來气.她也丝毫不求饶.“死阉人.你休想伤害我爹娘.你尽管杀死我吧.我若是死了.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严宋祁突然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将她丢进陶罐堆里. “你骂我什么.死阉人.是谁告诉你的.小王八蛋.”他怒气冲冲奔过去.抓住她的肩.从怀里摸出一串链子套进她的脖子.链子上坠着铜钱.狼牙.人骨. “我不是阉人.我不是.我只是被封印了真身而已.如今这幅丑陋的皮囊.他不是我的.只要我修为达到顶峰.自然会冲破封印.我还是我.沒人能困得住我.”他声色颤抖.将链子打成死结.小姑娘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这叫声却使得严宋祁更加疯狂.他蓦地站起.转身走到石桌旁.从桌子下方摸出一只锦盒. “天下间的人沒人能看得起我.大家都讨厌我.连一个小畜生都敢辱骂我.好啊.我要让你们都不得好死.”他骂骂咧咧打开锦盒.取出一只肮脏不堪的木偶人.将木偶人立在铜镜前面.蚕虫一般的手指飞快翻转.突然间.满室的海叶兰都开始疯长.花朵硕大如荷叶.根茎粗壮.蜿蜿蜒蜒像一条条囚结的蛇.花香比方才更加浓郁. “领吾之命.冲破坟茔.天下万物.皆为束缚.杀无赦.”严宋祁恨恨地念着咒语.海叶兰的香味儿趁着风灌进另一间石室.“醒來吧.我可爱的孩子们.你们睡够了.该出去寻找猎物了.” 陡然间.整个云光洞内都被腐臭和花香填满.严宋祁操控着木偶人的行动.铜镜之中便显现出活死人的行动踪迹. 陆陆续续地有活死人走出來.严宋祁开怀大笑.突地.他从铜镜之中瞧出了异象.正待他扭头朝后看时.一把利刃不偏不倚朝着他的脖子飞來. 第一百九十四回 暴躁小狐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场火烧了很久.她们两人坐在凤凰山的半山腰上.对面便是隐藏在树荫之中的云光洞.洞门紧闭着.依然能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嘶吼声.浑浊的焦臭味从石峰之间窜出來.即便离得很远.这气味也足够让人吐上三天三夜. “沒想到那个严宋祁这么好对付.”初一想起那一幕便觉得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顺利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岳茗冲瞧出她的疑虑.拍拍她的肩.说道:“连我也沒想到呢.或许他处在极度愤怒之中.忘记了身后还存在着致命的危险.不管如何.他的尸体连同那些活死人都被烧成了灰烬.京师也应该会太平一阵子了.” “嗯……这孩子.要不要把她送回家.”初一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小姑娘. 岳茗冲摆摆手.“她住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严宋祁给她戴上的那条链子是专门用來困住妖怪的.我看.不到天亮她是醒不过來的.还不如先把她带回将军府.等问清楚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初一也表示赞同.不知为何.她一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异常亲切.似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要她们在这时相遇.以至于回到将军府.她守在那孩子的床边.不眠不休.不曾挪动半步.她始终猜不透.这相貌熟悉清秀非常的孩子与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娘.我终于找到你了.”小姑娘睁开眼看到初一.一咕噜爬起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惹得一旁的鱼巧奉满面不悦.嘟囔道:“你可看清楚了.你有这么年轻的娘吗.” 小姑娘瞪了鱼巧奉一眼.又立即缩回初一的怀里.满腹委屈哭道:“娘.那个哥哥好凶.我不喜欢他.” 初一被这莫名其妙的孩子弄得手足无措.这孩子十岁左右.而她自己也才二十三岁.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女儿呢. “你不喜欢我.我还讨厌你呢.”鱼巧奉扁扁嘴.双手敛在身后慢悠悠踱出去. 过了一会儿.初一拉开小女孩的手.正色道:“你认错了.我不是你的娘.” 小女孩揉了揉盈盈的双眸.仔细端详了初一好一阵子.满怀失望地道:“姐姐你说的对.虽然你和我娘长得好像.但你不是她.” “真好看的小女娃.长得跟瓷娃娃似的.”岳茗冲端着一只炖盅进來.“难怪姓严的想吃了你來恢复容颜呢.” 蓦地.那小女孩弹跳而起.直扑向岳茗冲.“谁是小女娃.”她冲着岳茗冲龇牙咧嘴. “当然是你咯.难道会是我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若不是我们救了你.你早就变成一摊死灰了.还敢冲我嚷嚷.”岳茗冲放下炖盅.勾过凳子坐下.她优哉游哉地翘着腿.怀抱双臂颇感有趣地瞅着这马上就要炸开花的孩子. “告诉你.我不是小女娃.我是男子汉.” “你是男子汉.小鬼.你开什么玩笑.你见过比女孩儿还清秀漂亮的男子汉吗.”岳茗冲话音刚落就被一道极为凶悍的目光瞪得不敢再开口. 不得不说.这自称是男子汉的娃儿.浑身都透着几分与他年龄极为不符的霸气.她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竟然用这种杀死人的眼神來瞪她.她又不是沒见过比女孩还漂亮的少年.巧儿不就是吗.可这孩子也太经不起玩笑之言了. 细细打量之下.这孩子长相的确清秀可人.甚至比同龄的女孩儿都好看许多.相貌如此出众.想必他父母的姿容也一定惊为天人.不是凡间之物.恍惚间.她竟觉得这脾气不太好的小娃与初一还有几分相似. “小鬼.我來问你.你家乡何处.家里有几口人.” 语毕.又遭到一顿白眼.“我有名有姓.你再叫我小鬼.别怪我不客气.哼.” “好.好.男子汉.请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我也好托人送你回家.”岳茗冲尽量保持笑容.不与这脾气暴躁的小娃儿一般见识.她非但不讨厌他.反而觉得他异常讨人喜爱.尤其是他发起脾气來.一副故作大人的模样.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鄙夷地瞪了岳茗冲一眼.他昂首挺胸回道:“我姓白.名咏心.咏叹的咏.心爱的心.” “白咏心.这分明是个女孩儿的名字啊.你爹娘他们骗你的.你也信啊.”她故意调侃.瞧见他细白的耳廓忽然间变得尖长.黑漆漆的眸子也渐渐染成湛蓝之色.她心里一惊.藏在身后的手暗暗运气. “白咏心.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她收起笑容.这孩子性子刚烈.一动怒.便会使得周围的桌椅板凳都轻微摇晃.“你的法力不弱.却太过散漫.若是控制不好.会伤害身边的人.” 白咏心微微张口.露出尖尖的獠牙.“我是人.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我.我跟你们是一样的.”语毕.身后衣袍被掀起一半.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溜出來.在脚边晃來晃去. “妖怪啊.” 这一声尖叫让白咏心受到不小的惊吓.他直觉地伸出尖尖的十指.朝着门口飞扑而來.岳茗冲眼明手快.及时上前挡在禇昭沅面前.白咏心的爪子不由分说地抓上來.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我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儿.谁再说我是妖怪.我现在就让他尸骨无存.” 白咏心情绪异常激动.他从娘亲的肚子里出來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很久以前.娘告诉他.他和普通的孩子一样.他笃信娘的话.爹娘无故离开之后.他独自一人生活了很久.一觉醒來.就发现自己被那个丑八怪装进了一只臭烘烘的箱子里.爹娘说过会來接他的.可是过了这么久.他们为什么还不出现.他们已经忘了他了吗. “好了.别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生气起來很可怕.凡间的小孩可沒你这样的.”岳茗冲抱住还在奋力挣扎的白咏心.隐隐觉得脸颊火辣辣地刺痛.她也沒有理会.一手抱住他.一手撑住门框.以免这暴怒的孩子会冲开她的钳制扑向禇昭沅. “你再挣扎我可要生气了.白咏心.我保证以后沒人再说你是妖怪.相信我.”她放柔声音安慰他.一旁的初一也跟着劝他心平气和.因为他发起火來.连整间屋子似乎都在颤动. “哪里來的野孩子.” 岳茗冲回头.见公孙意冷着脸站在她身后.她一不留神.白咏心就从她怀中挣脱.咬牙切齿地扑向公孙意. “白咏心.你还不住手.”岳茗冲大喊.忘记自己脸颊带着伤.她急忙返身抓住他.“你若是个人.就不该这般蛮横无理.你这样子和妖怪有什么分别.” 公孙意一把拎起不断弹动的白咏心.顺手将他丢进角落里.“你再放肆.我现在就把你关起來.”他面无表情.连声调也平直得可怕.白咏心缩在墙角.气鼓鼓地瞪着公孙意. 瞪了一会儿.岳茗冲感觉到白咏心的气势明显地减弱.声音也越來越小.“不要把我关起來.我一个人会怕.”他怯怯地望了公孙意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喃喃道:“我好怕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语毕.溢满眼眶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來.整张小脸越发委屈.惹人怜爱. “岳姑娘.你的脸受伤了.”公孙意依旧冷言冷语.瞟了她一眼.目光又扫向啼哭不止的白咏心.“这孩子太沒教养.若是再宠着他.迟早会闹出事端.若再让我发现他恶意伤人.休怪我不讲人情.” “叔叔.我不伤人了.你别赶我走.我不想一个人.”白咏心爬起來抱住公孙意.湿漉漉的脸颊在他的腿上蹭來蹭去.“叔叔是好人.咏心保证不会再伤人了.” 顿了顿.公孙意拉开白咏心.冷硬的目光渐渐放柔.俯下身來.温声道:“我也不是冷血之人.在找到你父母之前.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可是你若是食言.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岳茗冲望见公孙意面对孩子表现得异常温柔.她想.将來他和鹿清雅有了孩子之后.想必也会像现在这般父爱泛滥吧. “咏心.将來不可以随便发脾气.”初一坐在他身旁.转脸瞧见他手肘撑着脸颊.呆呆地仰面望向天空.她轻声又说道:“是不是想你爹娘了.” “嗯.”他忽然抱住她.脸颊埋进她怀里.抽泣道:“我看见你就想起娘.我已经很久沒有见到她了.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跟我一样呢.我出生沒多久爹娘就离开人世了.我连他们长的什么样子都沒见过.相比起我來.你已经很幸运了.”初一轻轻拍着白咏心的肩.无意间瞥到他细嫩的脖颈上有一条极细的血痕.她心惊不已.这孩子受过伤.伤处在脖子.但他丝毫沒有受到影响.这是为何. “咏心.你活了多久.” 白咏心想了一会儿.直言道:“我记得.我出生不久后.天降火石.江河猛涨.那一年还死了很多人.爹和娘还帮着百姓重建家园.” 初一反复回忆这场景是出现在何年何月.她曾翻看过龙氏一族的族志.上面记载着历年的重大事件.其中便记录着一条:文治三十年.天降火石.江河猛涨.死伤无数.是以人间妖魔为患…… 这么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两百年了.那白咏心.竟是个已经活了两百岁的狐妖了. “咏心.你脖子上的伤……” 白咏心眸中出现短暂疑惑.而后.他微笑道:“初一姐姐说的是这个啊.”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的血痕.满不在乎道:“这不是伤口.是钥匙.娘说过.要我一定要保存好的.有一天遇到有缘人.就让我把钥匙交给他.” 钥匙.被他这么一说.她还真的觉得缠在他脖子上一圈的是一条极细的红丝线.隐隐约约地.她看到丝线上还吊着一只晶莹透亮的水滴型玉坠.只有小拇指般大小.细看之下.玉坠中间还有一团墨迹.看不清中间藏着什么玄机. 拥有神秘钥匙的人.这孩子跟八卦神牌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九十五回 治愈之术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终日的昏沉使她不辩白天黑夜.她很想清醒过來.听清楚身边的人都在做什么.说什么.奈何.一切声音和画面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來.空灵悠远.飘飘渺渺.她的双眼似是蒙上一层纱.不管看到什么.都觉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一直都在这里吗.只要她睁开眼便能瞧见他在身旁.这几日.他似乎都沒有离开过.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她虽然看不见他的样子.但能感受到他温柔如水的目光未曾转移过. “公孙意.你的手怎么变暖了.”鹿清雅喃喃着.感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微笑着回握住他.“现在什么时辰了.是白天还是晚上.” “现在刚到巳时.你可以再睡一会儿.若是饿了.我叫人给你煮点粥.” 迟疑了一阵.她试探地开口道:“你的声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他唇边漾起柔美的笑意.伸手探向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颊.语气中带着心疼.柔声道:“以前的我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他抓起丝绢轻轻拭掉她额上的汗珠.满眼爱怜地凝望着她.从前.他们从前说过的话还不到十句吧. 鹿清雅捉住他捏着丝绢的手.笑道:“从前你冷得像是冰山.难以接近.现在.你像是春水.像是暖阳.让人觉得沒有一丝压迫和恐惧感.” 闻言.他笑而不答. 春水.暖阳.大概他便是如此吧.所有人都觉得他和蔼可亲.是个永远都不会发脾气的大好人.可是又有谁知道.其实他骨子里的邪恶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只不过.他控制得很好.从不表露出來罢了.人们所看到的.全都是假象.而对着她的时候.他才会不由自主地放下自己的伪装. “你一直都守着我吗.”她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距离如此之近.遗憾的是.她依然看不清他的样子. “也可以这么说吧.”他瞥见她左臂的缠绕的白布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一连串黑色的虫子在白布上爬來爬去.他心一凛.紧咬牙根.“你觉得伤势如何.”她一定觉得痛.却不轻易喊痛.披荆斩棘上过战场.她受过的伤不少.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憔悴的面容.默默地心疼怜惜.从前便是.如今亦是.即便在她身边.他也沒有一点办法为她减轻痛楚. “唔.似乎好些了.可是总觉得像是有东西在我的皮肉之中爬动.你说我会好吗.” 一室的寂静.她沒听到它的回答.旋即漾起笑容道:“我觉得有点累了.我再睡一会儿.你别走开好吗.”生怕他会走开.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温暖传遍全身.她慢慢闭上眼.又陷入沉睡之中. 门外的响动引起他的注意.他扭过头.瞧见一个孩子站在门口探着脑袋朝里面张望. “咏心.你在门口做什么.”他转过脸笑望着他. “我.我闻到这间屋子有股很难闻的气味.”白咏心走进來.瞧了熟睡的鹿清雅一眼.随即露出与之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愁思:“萧丞相.公主的伤越來越严重了.” 孩童之言.他一般不会放在心上.但这个孩子不一样.听初一说过.这孩子不是凡人.看起來十岁的样子.其实已经活了两百年. “咏心.你有办法救公主吗.”萧韬露出一惯的微笑.却使得白咏心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萧韬也察觉出白咏心的胆怯.苦恼地摇了摇头.自己将近十年來磨练出來的处变不惊.温文尔雅.在一只妖的眼中.却是如此不堪. 见白咏心挠了挠头.又移到床边.萧韬不动声色.静默一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公主姐姐的伤好严重.尸虫都爬出來了.大概尸毒也快扩散至全身了吧.”白咏心喃喃自语.伸手按向鹿清雅被布条缠绕的地方.只见她忽而眉头紧皱.面颊抽搐.萧韬心疼不已.正欲上前阻止.霎时间.整间屋子都像是被移动了方位.他不自主地跟着摇晃起來.门窗被屋内突起的冷风刮得啪啪直响. 萧韬顺势依着墙壁才不至于跌倒.片刻之后.一切又恢复常态. “公主姐姐的伤好了呢.” 听到白咏心欢快的叫声.萧韬疾步奔到床边.瞧见鹿清雅手臂上的布条被拆开.裸露在外的肌肤沒有一丝伤痕.完全看不出來前一刻那手臂几乎快要完全腐烂掉. 他的心漏跳一拍.赶紧拉过被子盖住她的玉臂.侧过身目不转睛地望着白咏心.这孩子哪里是妖.他根本就是天人下凡. “咏心.你跑去哪里了.” 初一的叫声远远地传來.萧韬瞥见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立时叫住她:“他在这里.” 闻言.匆匆走过的初一又折返回來.看到白咏心立在床边.她急忙走过去.拉起他退到一旁. “你跑來这里做什么.公主在休息.你别吵到她了.”看见他的袍子上满是灰尘.连头发上还沾着蛛网.也不知他从哪里疯了.她细心地替他捻掉蛛丝和杂草.“以后要去哪里跟我打声招呼.外面乱哄哄的.你不怕坏人把你抓走吗.” 白咏心嘟了嘟圆润的小嘴.笑眯眯地回道:“唔.咏心知道了.以后不会乱跑了.” “初一.这孩子.刚才治好了公主的伤.”萧韬垂下眼睫.目光停留在白咏心身上.这小小的孩子.从头到脚都透着仙人的超凡脱俗.不光长相与凡间的孩子不同.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亦是地上难寻. 初一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萧韬坚定的目光.心中更是疑惑.走到床边.掀开鹿清雅锦被的一角.当下便明白了. “咏心.老实告诉我.你的治愈术是谁教给你的.”初一平静的心忽然起了波澜.这孩子是狐妖的后代.身为妖.疗伤是其修炼过程之中最先学会的一项技能.但对于功力尚浅且从未潜心修炼的白咏心來说.他根本不可能懂得这项化腐朽为神奇的治愈之术. 白咏心跟在初一后面.忽然间觉得气氛似乎不太对劲.他治好了公主姐姐.萧丞相很感激他.为什么他觉得初一的神情严肃得让他胆怯呢. “是.是我娘亲教的.我见过娘亲为身受重伤的医治.她还说.等我学会了.可以救助更多的人.我爹爹更厉害.我亲眼看见他从水里救出一个小妹妹.可是那个妹妹已经沒有呼吸了.爹爹摸了摸小妹妹的额头.她过了一会儿就又醒过來了.大家都说娘是当世神医.爹是转世神佛.” 一说起他的爹娘.他就感到无比自豪.这世上.谁也比不上他们.更加不能替代他们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初一闻言.沉默片刻.这孩子不像是撒谎.可是.从他嘴里说出來的话.她到底该不该信.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江河倒流.日月无光.这种事情也是万万不会发生的. “你爹娘叫什么.他们现在在何处.”她突然间紧张起來.这孩子会的治愈之术.除了巫族龙氏一族之外.普通的凡人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几百年來.龙氏一族后人最基本的便是替人祈福驱邪.治病疗伤.那只是基本功.而这最标志性的一项技能.却是她不曾拥有的. 白咏心红润的小脸渐渐泛白.他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初一姐姐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会像是性情大变似的.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他怕她下一刻就会跟那丑八怪死阉人一样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说.你娘叫什么.” 被初一的厉声惊吓到.白咏心正要后退.被初一一把钳住.“她是不是姓龙.是不是.” “我忘记了.我真的忘记了.初一姐姐.你抓疼我了.”他哭着挣扎.却被她一把推开.白咏心小小的身子飞出去.恰好撞到一个人身上. “初一.你冷静一点.”岳茗冲差点被飞过來的白咏心撞倒.她及时抱住他才不至于让两人都跌到外面. 白咏心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也不管这人是不是和自己不对盘.完全将自己的必杀技..抱大腿发挥到极致. 岳茗冲低头瞧了一眼这个像猴子一样抱住自己的小子.无奈地道:“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孩子而已.有什么错.你也不该冲他发火.” 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猴子”猛点头.他委屈地吸着鼻子怯懦地说:“我不知道娘姓什么.只记得爹叫娘定心.” 迫切想知道的答案却是她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她伫立在原地.浑身都像是被冻住.眼前模糊不清.脑子里亦是一片空白.这么多年的疑团.这一刻终于有答案了.她的心结在此时此刻.也瞬间被解开了.这就是她的姐姐.巫族龙氏一族的掌族巫女.表面上清高不可接近.人人都道她是纯净的天女下凡.善良仁慈.心无杂念.却原來.背着所有人.跟一个妖怪生下了孩子. 有人在拉她.她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让她飘然远走的神思又重回躯体.她茫然无措地望着面前的人.满腹酸苦无处倾诉. “初一.清醒点.快松手.”絮絮叨叨让她有些烦躁.她顺手推开身边的阻碍.只觉得双手正掐着某样东西.定睛一看.白咏心双脚已悬空.而自己掐着的正是白咏心的脖子. 她定了定神.双手缓缓松开.白咏心长须口气落进岳茗冲怀里.才反应过來的他吓得哇哇直哭. “巧儿.你先带初一离开这儿.”岳茗冲抱着呆住的白咏心跑到屋外. 鱼巧奉依言搂住初一的腰快步走向后院.猛然间打下來的一记闷雷让她不由得一惊.发现自己的腰身被鱼巧奉环住.她心一跳.急忙推开他.站到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 “你刚才是怎么了.”鱼巧奉察觉出她神情异常.怕触怒她.也不敢过于靠近她.两人隔着围栏.他瞧出她的背影落寞而黯然.心里也微微地潮湿起來. 初一朝左右看了看.有些迷茫.瞧见围栏边的石凳.她晃悠悠走过去坐下來. “这里凉.我们进屋去好不好.”他柔声问她.冷风迎面而來.刮进小院里便不再离去.呼啦啦地在院子里打转.卷起了角落里的灰尘四处飞扬.他担心她衣着单薄会着凉.脱下自己的锦袍给她披上.见她沒有拒绝.他又立即退回原地. 该如何打破这沉寂呢.他想破脑袋也不知该从何谈起.尤其是无意中瞧见她望着自己时绝望充满恨意的眼神.他心里就更加发憷. 第一百九十六回 心结难解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风刀直往他的领子里钻,衣衫被风吹得鼓鼓的,他冻得直哆嗦,却也不敢出声,只听风从镂花窗口灌进來,呼呼地像是人在哭泣,他忍着寒冷缩了缩身子,双手抄进袖筒里。 “鱼巧奉,我有沒有告诉过你我的本名?”她忽然开口,扭过头直直地瞪着他,瞪得他莫名地慌乱起來,“我叫龙定一,是巫族龙氏一族的后人,我的姐姐叫龙定心,也就是白咏心的娘亲。” 瞧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初一冷笑几声,摇摇头,语气中流露出苦涩,“原來她的清冷孤傲是装出來给大家看的,她说过一旦成为巫族的掌族巫女,这一生就与情爱无缘,可是她呢?竟然背着大家成亲了,连儿子都有了,她若是跟一个凡人,我还能接受,她竟然还是跟一个妖怪!” 初一无法接受这突如其來的变故,于她而言,在陀螺山的十几年里看到的,听到的,完全都是假象,她的世界在此刻崩塌,留存在记忆深处的些许温情,也随之破裂。 “那个时候,我以为她死了,族里的伯伯们抬着她的灵柩往山上走,当时雨下得好大,我一个人陷在泥泞中,孤独无助却沒人來拉我一把,我远远地看着送葬队伍越走越远,我想,从此以后,在这世上,我就是孤身一人了。” 初一泣不成声,抬头望见他的眼眶微红,她别开脸,抽噎道:“都是假的,原來她的死,不过是做戏而已,她扔下我,扔下整个家族去和一只妖怪快活去了……”她恨恨地一拳砸向桌面,石桌被她的满腔怒火砸出一条细缝。 “别弄伤自己啊。”鱼巧奉连忙抓住她还在狂砸的手,只见她的骨节处皮肤破裂,隐隐渗出鲜血來,他心疼地捧着她的手在唇边吹了吹,柔声道:“这些都过去了,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要记在心里,你看我,不管发生多让人难受的事情,我都能笑着面对,人生苦短,何必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痛苦呢?” 闻言,她抽出手,背过身去,语气冷淡回道:“你知道什么!你跟我能一样吗?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从小到大都被人宠着惯着,大伙儿都围着你转,你有哥哥姐姐,他们都保护你照顾你,虽然你们都沒有血缘关系,可是却比亲兄弟还要亲,有他们在,你不用受半点伤害,你试过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吗?你试过被野狗追得满大街跑,跑丢一只鞋子吗?” 鱼巧奉默不作声,她说的这些,他都沒有经历过,从他记事起就有师父师娘照顾,有大哥二哥和沅沅保护他。正如她所说,他从未受过一点伤害,他们宠爱他,当他是心肝,少年不识愁滋味,他活了这么久,不知辛酸,不懂悲痛,面对她经历的这些苦楚,他又有什么发言权呢? “我连爹娘的样子都沒见过,唯一的姐姐,十几年來,只有在我生日的时候才会给我笑脸,她不快乐吗?为什么她对我总是冷冰冰的呢?做掌族巫女她还不高兴,不满足吗?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合格的巫女,可是她呢?法力高超,却从來都不教我一星半点,就连龙氏一族最基本的治愈术她都自私地不肯传授我,却要教给她那个跟妖怪生下的儿子!” 她越说越激动,满脑子都是姐姐冷若冰霜的脸孔和绝情的临终遗言,“你知道吗?鱼巧奉,龙定心到死都要斩断我的后路,她死后本该是我继承衣钵,可是她竟然在遗嘱中写明要我离开陀螺山,这一生都不准再回去,也不准做巫族的巫女,她对我多绝情啊!” 她掩住双眸,尽量使自己能够平心静气,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如雨水一般流淌下來,“我是她的亲妹妹啊,我悲苦地活了这么多年,都是因她而起,起初,我以为她是有苦衷,现在我知道了,她根本就是不喜欢我,容不下我,她宁愿将衣钵传给一个半人半妖的家伙也不愿意传给我这个亲妹妹。” 鱼巧奉上前,轻轻环住她不断颤抖的身躯,她心里藏着太多的苦闷和怨恨,出生沒多久父母就离开人世,在拥有法力能呼风唤雨的龙氏一族之中,她是个一无是处的异类,族里的人不喜欢她,亲姐姐也不要她,抛弃她。可是这全都是过去的事,人是不能永远活在回忆之中的,尤其是这不堪回首的童年。他心疼她,敬重她,不管是法力高强的巫女还是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这一世,他不愿她再陷在过去的阴影之中无法自拔,就算世间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他也不会扔下她,再让她承受这种苦痛和孤独。 “初一,我沒想到,你童年过得这般辛苦,当不当巫女回不回陀螺山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你姐姐只是想让你像个普通的姑娘一样成亲生子安稳过一生呢?”他想,既然是亲姐妹,做事也必然不会如此决绝,或许是出于为自己妹妹考虑,龙定心才做出了一个看似无情的决定,不过他总是外人,即便与初一看待问題的角度不一样,却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完全表达出來。 如他所料,自己的话并不能让她放宽心,反而使她更加暴怒,他记得初次见面时他贸贸然扑倒了她,纵使她气愤不已,却也沒有像现在这样近乎疯狂的状态。 尽管此时的她像一只被点燃的爆竹,但他还是有一个很想解开的疑团,她也说过白咏心已经活了两百年了,这么说來,时间完全对不上啊。 过了一会儿,见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來,他才试探地把自己的疑惑讲出來,她充满鄙夷地说道:“白咏心的爹是只狐妖,逆转时空穿梭在过去未來是狐妖最大的本事,他能将他们带回两百年前,又有什么稀奇的。” 心存疑团的也并非鱼巧奉一人,在听到白咏心将自己的身世细细地陈述出來之后,岳茗冲有好一会儿都沒回过神來。 白咏心转过脸瞥了她一眼,扁了扁嘴,满是不屑,见她还处在发呆的状态,他悻悻地跃到假山顶上,顺手抓起身边的石子朝她扔了过去。 “臭小鬼,你太沒教养了。”岳茗冲揉了揉额头,绕到假山后面,顺着盘旋的石阶爬到顶上,在白咏心身边坐下來,地方太窄,他差点被她挤下去。 白咏心充满鄙夷地轻哼一声,“你才沒教养,我有名有姓,你再叫我臭小鬼,我会发飙的。”正说着,他一改清秀的面容,朝她露出尖尖的牙齿,可是,在她看來,即便她故作狰狞,却依然透着可爱顽皮。 见她嬉皮笑脸一点也不被他吓到的无赖模样,白咏心也沒辙了,又不想跟她争吵,他了解她的为人,有时候她的无耻程度,就连男人也汗颜。 他白了她一眼,转到一边,喃喃道:“初一姐姐怎么了?她怎么会变得跟那个丑八怪一样?她是这里唯一疼爱我的人,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要杀死我。” “你这么说真是太伤我的心了,难道我不疼爱你吗?巧儿叔叔和公孙叔叔不疼爱你吗?你太沒良心了。” 她嚷嚷地抗议,见他故作镇定,她又拍了拍脑袋,半开玩笑地说道:“小鬼,你想不明白就來问我啊,干什么躲到一边去?”岳茗冲凑到他身旁,见他执拗地又要朝边上挪,她干脆伸手揽住他的肩,“男子汉,你再往那边挪,可就要掉下去了,还有,你的狐狸尾巴又露出來了。” “你……”白咏心刷地一下红了脸,他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会时不时地露出來,真是太让人难为情了。他是人啊,可是他从沒见哪个人会拖着一条尾巴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的。 “你这个女人,真是气死人了!” “好了,别生气了,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的尾巴就不会随随便便掉出來了。”岳茗冲掩嘴轻笑道,见他略显羞涩又倔强地别开脸,她又搂紧了他,温声道:“你的初一姐姐之所以会突然变得凶悍可怕,是因为她接受不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她接受不了,你是她姐姐的儿子。” 白咏心陷入深思之中,他从未听娘亲说过还有个妹妹,“初一姐姐,她是我的姨母?既然她是娘亲的妹妹,也应该会很喜欢我才对啊。” “这个,是你们的家务事,个中原因,我这个外人也不太清楚,总之,你在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亲人,你该该感到高兴,我想,过些日子,她就会接受你是她外甥这个事实了。” 白咏心点点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他不妄加猜测,也不随便下定论。爹娘曾告诉过他,看事情不能只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要用心去体会,他想,既然娘亲是这世上最慈爱最善良的人,那么娘亲的妹妹也一定不会是恶人。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越发觉得姨母和娘亲有很多共同点,甚至某些时候,他看见姨母,会恍惚间觉得她就是娘亲。 “原來,娘亲说的有缘人就是姨母,娘亲在很早以前就猜到会有今天,所以才让我和姨母相遇的。” 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岳茗冲贴近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男子汉,你在看什么?该不是偷偷哭鼻子吧?” “无聊,我怎么会哭鼻子,我又不像你。”他挡开她的手臂,纵身跃下,见她跃跃欲试却沒敢跳下來,他骄傲无比地叫道:“我这本事是天生的,你想跟我学,叫声师父吧!” “臭小鬼你神气的很啊。” 他回头抛给她一个笑容,“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要去找姨母了。”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來,朝她摆摆手,“忘了说了,有人躲在角落里看你很久了。” 眼尾扫到镂空花窗上露出的脸孔,白咏心也不刻意留意那躲在暗处偷偷观望的是何人,他是个小孩子,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他宁愿什么都沒看见,沒听见。低头瞧见若隐若现的水滴玉坠在胸前闪着微光,他轻轻叹息道:“果然只有姨母一人才看得见这支钥匙啊。” 第一百九十七回 危在旦夕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惊雷突然砸下來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雷声砸得变换了位置她下意识地紧紧抱着头雷声越发响了 耳根被人拉扯好痛岳茗冲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驱赶着“走开走开别抓我的耳朵”该死的耳垂都快被扯掉了是这雷声造成的一遇到雷电天气她就会吓得失掉半条命她曾向天发过誓的绝对不会再骂天骂地了就连在心里想想也不会了可是这雷电似乎就冲这她來的 跳下去她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从这假山上跳下随便找个石洞躲起來早知道就不学那小狐狸了人家是妖虽然看起來只是个十岁的孩童可是人家到底有活了两百年而她呢虽然有法力却连最基本的御风而行都不会遇到突发状况她还是慌了手脚 “好高啊”她朝下面看了一眼就晕了还是老老实实顺着石阶爬下去吧她刚刚退了几步一道更响的雷又打下來手边的石块被砸碎碎石子四处飞溅 岳茗冲一声尖叫滚下來顾不得什么形象抱头逃窜忽然撞到一堵软软的肉墙她也不敢抬头急忙绕过去钻进山洞里 洞外温和的声音被雷声盖住她浑身颤抖紧紧抱住双臂不敢动弹在雷电稍稍停歇的当口方才那熟悉的声音又想起她这才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岳姑娘你沒什么吧” 她缩了缩身子颤声回道:“沒沒事萧丞相你不用理我我等会儿就出來了” “是吗那我就先走了” 脚步声远了她松了口气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怎么能被外人瞧见呢 慌乱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侧耳凝神这声音越來越近了她听觉错乱了吗萧韬明明已经走远了为什么她听到的脚步声就在洞外呢 “萧丞相你还有什么事吗”她虽与萧韬沒什么交情但从他待人接物上來说他应该不是这种明知道她此时窘迫还來看她的笑话的人 沒人回应她她也由此确定外面的不是他闷雷砸到假山上狭小的山洞似乎都被震得摇摇欲坠雷声在洞内回响就像拼命地要把这山洞炸开似的岳茗冲惊慌失措爬起來冲向洞口洞口的光线忽然被挡住她一下子冲出去死死抱住那救命稻草 雷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來她惶惶不安地松开手极度的惊吓让她控制不住地泪水涟涟眼泪模糊视线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地地退了几步低声道:“公孙将军方才我失态了你别介意我太过鲁莽” 公孙意沒有回答她摸出手帕递给她“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总是带着伤上次是脸这次是眉梢”他的语气冷淡让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岳茗冲愣了愣抬手摸向眉骨再一看手指上沾满鲜血方才石头被砸飞她只顾着逃命了连受了伤都沒有留意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很熟吗”见她有些失神他干脆替她擦拭起來动作轻柔某一瞬她分明看到他眸中闪过一丝疼惜然而就只是一瞬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即调开视线恢复方才的冷淡语气略带不悦道:“你知不知道对于不甚相熟的人來说一直盯着别人看是十分无礼的” “喔抱歉”她挡开他的手又朝后退了些方才从他眼里看到的东西是她的幻觉还是她的失忆咒失效了他将错就错伪装自己却又不自觉地流露真情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不愿在这里跟他耗下去多相处一点时间他们就会更熟悉一些那她的心思不就白费了 余光扫到半空的一团墨绿色云朵岳茗冲不由得倒抽口气前几天那团云还是淡淡的蓝灰色才几天功夫风云变色这意味着什么 雪亮的闪电便是从那团诡秘的墨色云团里投射下來的难怪这几日雷鸣闪电越发频繁了原來都是因着古怪的云团而起那圆盘似的云并不是固定在半空它微微地浮动着周围的丝丝缕缕的深色云彩不断地朝它靠拢 “已经开始了吗” 公孙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开始了” 岳茗冲叹了叹气神情凝重回道:“异世的封印快要被打开了要不了多久人间就不再是人间了” 大概从活死人肆虐京师开始就有妖邪从破碎之隙逃出为祸人间了东尚国、临康国、幡纭国相继被灭这三个国家虽无法同永安皇朝较量但国力也并不弱 东尚国重武轻文不论男女老幼都能会舞刀弄枪外敌入侵也绝非易事然而在所有人眼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恰恰就成为事实不到三天时间东尚国竟变成了无人之境城池陷于火海遍地的尸骸皆化为灰烬更可悲的是这些人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取了他们的性命 而后各国之间便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上天为了惩罚互相残杀的世人便派天兵下凡屠城扫尽人间罪恶之时方能再见安定康宁要不然怎么连屠城士兵的影子都见不到呢既然是天人自然不会随便泄露踪迹的消息越传越离谱一时间人心惶惶四处奔走逃命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临康国终年处于战乱国家动荡不安政权交替你方唱罢我登场今日你做皇帝明日就成为阶下囚他们的灭亡很大程度上是毁在自己手里不管谁掌皇权受苦的总是百姓数十年颠沛流离最终还是死于战争白骨堆山血流成河 “幡纭国之后是不是该轮到玉郎国了”战火一旦烧起來永安皇朝难保不受到牵连这到底算是天灾还是**一个国家说灭就灭是人们自己在断送后路还是异世的妖邪借着风势火上浇油呢 宽敞寂静的会客厅内岳茗冲的自言自语引得在座的人都面色古怪地盯着她看余光扫到在座的神态各异她沒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们最怕这紧张堪忧的局势被她一语成谶他们在乎的是国之存亡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却是人间的涂炭 “玉郎国才沒这么弱”最先反驳的是百里今她瞪向岳茗冲脸上分明写着: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拧掉你的胳膊 岳茗冲也不理会她她说的是事实何须心虚惧怕就连全民皆兵的东尚国都在三天之内被灭国玉郎国再怎么厉害也是逃不了厄运 见岳茗冲也不反击竟还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百里今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从鹿清雅身后绕过走到岳茗冲面前一把提起她的衣襟“怎么不说话了是怕你的胡言乱语惹來杀身之祸吗” “今今住手”鹿清雅起身拉开百里今无意间瞥到公孙意的面上似是染上一层寒霜她迅速把执拗的百里今推到屋外 “公主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难道你沒听见她说什么吗” “岳姑娘并非危言耸听这种事谁都不希望发生可是谁又能逃得掉呢世人都道这场灾难是上天降下的与其抱怨他人不敢面对还不如尽快找到弥补的办法” 门外响起低微的哭声而后便是鹿清雅的劝慰 岳茗冲无奈地叹了叹气天下间有谁希望终日战火连连灾难不断呢可是这异世的妖魔还不是由世人的贪念滋生 公孙意沉吟道:“人间的灾难不断有时是老天故意为之有些便是人自己造成若说这是由异世的妖魔而起那么它们正是利用人的邪念才能愈加凶猛” “公孙说得极是异世邪魔皆是靠人的邪念而生”萧韬在一旁搭腔:“就像晋淮王他费尽心机谋取政权结果却死于自己亲儿子手里人的自私冷漠凶残有时候远胜于妖邪” “晋淮王的亲儿子”岳茗冲偏头思虑了一会儿她记得那个老贼只有一个终日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靠下人解决的病弱儿子难不成那病骨会突然间康复了然后中了邪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爹 萧韬瞧出她的疑惑对于一个从未进过宫的人來说皇宫就像是一口无底洞里面发生什么事一般人是根本不会明白的他常常入宫伴驾宫人们的闲言碎语他也听了不少再说当事人也并不藏着掖着就连皇上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丑闻沒有传到宫外罢了 见她异常纠结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來他云淡风轻地回道:“睿亲王伏尧便是晋淮王和太后的孩子” “萧丞相说的就是皇上的大哥那个躲在豫州封地默默无闻的睿亲王”她震惊不已为了皇权亲儿弑父先不说他们的身份如何就杀死自己亲生父亲这一条來说伏尧的行为简直天理难容 “如今京师可真是要兵临城下了我们都想不到伏尧竟然如此厉害就连他身边的楚怀仁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公孙意一想起便觉得事有蹊跷楚怀仁是有点本事不过他最拿手的也只是骗人的本事一向半罐子又不思进取的冒牌天师为何突然间就法力精进不少 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经年累月躲在小小封地性情胆小如鼠的伏尧竟然突然间有如神助眨眼睛就将晋淮王府的所有人杀得鸡犬不留就连湛隋手下如云的高手都死于他手下一时间忠于湛隋的士兵将领都改投风向皆归顺于伏尧麾下 之后的几天事情便像公孙意预想的那样漆纤城彻底沦陷伏尧大军直抵悦羊关这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被破的话整个京师都将被毁 第一百九十八回 无声暗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雨越下越大刚刚到卯时天色就完全黑了下來除了天边那只忽明忽暗的“盘子”还在微微地散发着清冷的余辉整个天幕都完全被黑云笼罩 那异世之门如一锅粥翻滚浮动被困住的妖兽邪魔此时正在暗潮汹涌着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只妖邪谁也不知道一旦这些妖邪完全将封印冲破之后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像此时这样强劲的暴雨只有在盛夏酷暑时才会经常遇到然而现在却不分季节地倾盆而下了天下已大乱到处都是硝烟弥漫死尸遍地不要说是人心就连四季都开始颠倒混乱了 即便已过正月天天气依然寒冷似隆冬之际接连着下了好几场雪天气还沒晴下來又开始突降暴雨就像是天河的水闸被打开了一注一注的雨水迅猛地冲刷着地面泥土之中泛着一阵阵腥味乘着风漫天地席卷开來 屋檐下悬挂的风灯被风吹得疯狂摇摆昏黄的灯火与风雨抵抗了一会儿便彻底落败 公孙意撑着纸伞走向畅篱院小小的纸伞在强劲的暴风雨下已沒有太大用途他的衣袍已被淋湿大半长发被风勾起在夜雨之中胡乱飞扬着 这院子靠近将军府的后门平日里他一个人住一來图个清静二來便是守着这后门以防万一不管谁要潜入府中除了前门必然得经过他这一关 他先朝四下查看了一下确认沒有什么异常这才款步走进院中如今局势动荡谁都不能保证哪个地方是安全的哪里是危险的如今府中住的人多他实在很有必要有责任保护这一大家子人的安全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來朝着院边的侧门看去这侧门是通向花园的一般情况之下是上着锁的沒有他的准许沒人会随随便便打开这道门也沒人会在不经过他的允许之下就随便闯进來 停留了一会儿那立在门边一动不动的人也并沒有任何动静明明灭灭之中他瞧见那立在墙边的人正簌簌地发抖想是被冻得厉害 “是谁在那边下大雨怎么不去避雨”他试探地道 伫立在风雨之中的人沒有应答他握住剑的手暗暗使力冷声喝道:“你是谁为何不回答我” 忽见那身影微微摇晃双脚竟然悬浮起來他骇然不已怒叱一声:“什么人敢在此装神弄鬼” 一把丢掉雨伞长剑出鞘公孙意握剑直朝着那人刺过去不管是人是鬼先擒住了再说 剑雨纷飞寒光闪烁在剑尖即将刺过去时那神秘的黑影一闪便失去踪迹公孙意跃上墙头在上面盯了一会儿那人逃得真是够及时即便武林高手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是方才那东西竟然凭空地消失了 是人是鬼他还沒弄清楚只觉得身体的寒凉让他的思绪都凝滞了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乱世之下冤魂重重无主孤魂流落于此想要寻求暂时的庇护也未可知若真的是鬼魂那可就找错了地方了人尚且已自身难保又如何來庇佑鬼呢 照例在院中巡查了一圈之后他匆匆赶回房刚走到门口时强烈的不安使他沒有立即迈进去屋子里点着灯房门半掩着微弱的光点从门缝里透出來低头瞧见了门边的一滩积水他轻轻推开门屋子中央也湿了一大片书册胡乱地洒落一地垂下來的布帘被风吹动布帘后的人影也变得扭曲起來 他的屋里也沒藏着什么绝世武林修仙秘籍是谁这么大胆子闯进來还把他的屋子弄得这般脏乱不堪 怒火被点燃公孙意眉头紧蹙咬紧牙根长剑直掠布帘后发出一声惊叫他急忙收剑却已是迟了半分 “公主”他掀开布帘后看到手握纸笔的人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就解开了“公主在找什么”瞧见鹿清雅怀里还抱着书连手背在流血都沒有在意 鹿清雅愣了愣低头瞧见自己抱着一大抱书册再看自己的手背被他的长剑划出一道口子她急忙把书本放到桌子上转身去找手帕 “这么大的雨公主怎么不撑伞”看见她的长发淋湿一半都贴到后背上他把剑挂到壁上顺手抽來一条丝帕替她包扎伤口 “我撑着伞呢可惜还是被淋湿了你刚问我在找什么其实我什么都沒找我本來是想找你有事商议的看到有鬼影闪进來我就跟着进來书册洒落一地我就顺便捡起來了而且那屋子里的积水也不是我弄的”鹿清雅张眸瞧见他替她止血时眼中毫无感情反而是藏着许多疑惑 “公孙将军那鬼不知道还在不在屋子里”她有些惶恐不敢乱动也不敢四处张望虽然心里的恐惧感让她几乎发抖但她还是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 公孙意替她包扎好伤口蹲身下去拾起剩下的纸页砚台也被打翻在地墨汁溅到白纸之上他注意到毛笔是被人使劲按过的可是纸上除了溅上几点墨渍之外并未发现任何毛笔书写过的痕迹但这毛笔的尖端的狼毫严重分叉若非用力划过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站在雨中的和方才进屋打翻书册的是同一人吗”他喃喃着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散落的书册之中有三本书的位置摆放得十分端正一本是《明玉集》接下來便是《日出西山枫桦诗笺》最后一本便是《别有忧愁》 鹿清雅见他半跪在地目光落在地上那三本摆放的书册上面半天都不移动心生好奇疑声道:“公孙将军你发现什么了吗” “你收拾之前别有忧愁之后的书册是什么”他真不希望是因为她的好意才使得有些必须知道的消息被斩断一半这个人一定是无法书写才弄乱了书册企图从中找到相符的书册名称这三本排列的书册到底有何意义是想告诉他什么 “我记得我刚进來的时候这三本书就是这样摆放的我也沒去动直接就去捡别的了公孙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三本书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吗” 公孙意拾起《明玉集》细细翻看了一遍里面并未藏着纸条或是在哪一篇哪一段特别注明紧接着《日出西山枫桦诗笺》和《别有忧愁》亦是如此他自认博古通今才智过人但面对这毫无规律的暗示他还是一点头绪都理不出來再或者是他钻了牛角尖其实这三本书中不过是碰巧被摆放整齐其实根本就沒有蕴含着什么秘密 “明日别……”鹿清雅随口道:“别什么呢”她是武将擅长将复杂的问題简单化也不喜欢绞尽脑汁去想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題在她看來费尽心机去与人勾心斗角实在是一件很费力伤神的事她宁愿多杀几个敌人也不愿运筹帷幄耍心机然而恰恰是她这种最简单直接的想法让公孙意思考问題的角度发生逆转 公孙意微微点头沉吟道:“照公主这样说似乎也很有道理”只怕想要给他讯息的人也是个不善于读书简单明了的人如果是真是这样那人到底是想告诉他什么呢 **** 电闪雷鸣岳茗冲吓得钻进被窝中直到外面雷声小些了她才敢下床在房中踱來踱去、深呼吸只为平复乱糟糟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几天心里总是莫名地忐忑不安或许是跟明日一战有关再或者是跟那个躲在暗处偷窥她的人有关 前几日白咏心提醒她有人在盯着她当时她以为是公孙意后來在和公孙意相处的时候她仍然感觉到一双异常熟悉的眼睛在角落中看着她细看时却又发现不了什么 直觉告诉她躲在暗处盯着自己的那个人必定是自己曾经见过的否则她绝对不会有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那双眼睛她一定在哪里看到过写着怨恨、愤怒、遗憾、悲伤她从未见谁的眼睛会像那忽隐忽现的眸子那样流露出复杂的感情那满目的哀愁直戳她心魂 让她困惑的事情太多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击垮了她这一点都不算坚实的肩膀到底能扛下多少事如此重负她真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离明天越來越近了她的心里完全沒有把握伏尧的大军已直抵悦羊关外镇守的都统将领都已招架不住然而这伏尧似是故意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明明可以长驱直入却可以反其道而行浩浩荡荡的大军就在城外却不派兵來战似是故意要让悦羊关内的人成为瓮中之鳖 她搞不清伏尧和他手下那个判若两人的楚怀仁准备出什么招数可是明日一战无可避免南风北上雷泽暗沼之上雨雾凝重将浓雾湿气聚集一处似幻似真才更加有助于她们布下迷阵错过明日只怕也遇不上更加合适的天气 伏尧的大军都不是废柴饭桶想要取胜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此番只得智取还得加上一些卑劣的手段她不在乎旁人说她不讲道义阴险小人非常时期就应该采取非常手段才行明日的行动他们虽然早已有了计划可是胜算有多大甚至有沒有胜算她心里真是一点底都沒有如今已成骑虎之势要改变主意只怕是困难了 第一百九十九回 诡秘的冒充者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暴雨一片片打下來岳茗冲撑着伞半截身子也被雨淋得湿透快要走近公孙意住的畅篱院时她看到两个人朝她这方向走來一男一女听声音是公孙意和鹿清雅两人挨得很近公孙意怕鹿清雅淋湿把整个伞面都倾到一边自己完全被淋湿在雨里 岳茗冲一看到二人越走越近她心一跳立即闪到墙后面看來她这个红娘也有点点成果了呢若是大家都能安然地活下來她或许会留下來看着他们二人成亲虽然她心里极为不愿意看到前世今生最爱的男人变成别人的夫君可是事已至此她种下的苦果只得她自己來尝 她知道自己前世也做过这种愚蠢而偏执的事情怕木冉会孤寂她用自己一半心魂创造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泠翠原以为泠翠是这世上最纯净最沒有私心沒有邪念的物体却哪里知道百年时光沾染了人间的烟火之气使得她的那位替身越发的比人更像人最后她还险些被泠翠反噬而亡 今生鹿清雅的为人她看得透彻可是她又怕会有跟泠翠一样的下场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同时自己却糊里糊涂地被人装进套子里鹿清雅会变成泠翠吗岳茗冲自己也不敢妄下定论世事难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她都茫然更何况更加遥远的未來她还有未來吗越想心里越乱重重的矛盾令她头痛欲裂 思绪跑得太远了连握着伞的手都不自主地松开雨伞趁着风势被卷到墙的那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來错乱的脚步声岳茗冲急匆匆避让开朝着自己住的屋子奔去 大雨滂沱她感到自己双足都快陷进泥地之中心情比身躯更加沉重怕他们看见她大家都会尴尬她奋力奔跑只想快点逃到一个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雨水模糊视线恍惚中瞧见黑影在身边一闪而过待她驻足细看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房门外 石阶上放着一把雨伞揉了揉眼睛她看仔细这伞就是方才失神之下被风刮走的那把岳茗冲俯身拾起合上的雨伞看了看她顿生疑窦方才那令她莫名惊惧的阴寒之感越发靠近了眼尾扫到黑影疾速袭來她回过身双掌直接朝那不明物体打过去 心口强烈的痛楚让她不由得猛抽口气仿佛是从半空中猛然坠下心肺都似是在剧烈颤动冲击力太强岳茗冲被震得整个身躯都朝后飞去身子撞到门框上房门被冲撞开她重重地撞到桌子上 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脑子一片混沌痛楚蔓延至胸口只觉得心窝似是被人扎了一刀后背又被人打了一闷棍连呼吸都不能自制 她确定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并未产生任何幻象错觉而方才朝那黑影打过去的掌风并不是虚空的她手下能实实在在感觉到对方可是诡异的是处于防卫她袭击对方自己反而被莫名其妙地伤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被她打的那人似是也受了伤身躯蜷缩在雨地里岳茗冲远远看到那人在雨中跪了片刻顽强地支撑着忽地一闪不见奈何她似乎伤得更重靠着桌脚缓了片刻才缓过气來 这种时候除了伏尧派手下來搞偷袭她实在想不出來还会有谁來袭击她可是奇怪的是她很明显地记得只是自己出手而已对方根本就未使力那她伤成这般又是为何 依着那人逃走的方向岳茗冲爬起來摇摇晃晃地追上去 脚步声就在前面她听得真真切切这人离她不远不近的似乎是故意在前面引路不管对方是何來头隐藏着什么秘密她都要弄清楚要不然她伤成这样就太无辜了至少要把那个抓起來严刑拷打才行 不知不觉跟着跑进树林里雷鸣闪电震得大地都在轻微摇晃狂风吹得树枝张牙舞爪枯枝被风交缠在一起“咔咔”的像极了人的骨骼被敲碎的声音 刹那的白光让她看清楚了自己身处与乱葬岗之中被打碎的墓碑上旁还有一具死尸半截身子都已成白骨 再看四周到处都散落着骨灰坛她小心翼翼地跨过一个又一个坛子突然“嘭”的一下瓦罐破裂之声从前方传來岳茗冲立即跨步上前 刚走了几步她就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向前迈一步了从地下忽然伸出來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脚腕她心一跳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脊背一阵发麻这种事情虽然见得太多了然而在沒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还是被吓个半死心脏狂跳着几乎要蹦出來但她强忍着沒有让自己叫出声用力朝那该死的鬼手踩下去 被她踩住的那只手非但沒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牢了岳茗冲欲哭无泪只得弯身一把扯开原來困住她双脚的只是缠在枯草之中的树藤而已害得她差点都要跪地求饶了 挣开枯藤的纠缠一道雪亮的闪电打下來她沒有闪躲那刺眼的白光却朝着她劈來她直接以手遮眼只听到“咔嚓”一声枯枝从她上方掉下來 直直地砸中她的脑袋 “初一” “岳姐姐” 岳茗冲是吃惊加疑问初一则是吃惊加愤怒 “原來那黑影是你啊”岳茗冲揉了揉被树枝砸得起了一个大包的脑袋心道初一这丫头也太狠了吧那玄铁长剑一剑劈下來连她身边的树干都被斩断了若是再偏一点那么掉下來的就不是树枝而是她的脑袋了她完全可以肯定从來沒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丫头为何要下此狠手难道是因为白咏心和巧儿的事大受刺激 三天前初一因为看到巧儿和晴央太过亲密的举动而醋意大发这丫头又是个一根筋的从小到大沒对谁动过心初次对巧儿动心却看到自己中意的人跟别的姑娘卿卿我我的一时间偏激之情突起当下便和巧儿划清界限 “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跟别的姑娘走得那么近你怎么还抓着她的手还对她嘘寒问暖” 这话是初一对巧儿说的原话她哪里知道巧儿天生就是一副惹人喜爱的美艳皮相别的男人是草那巧儿必定是花中之王而且他又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自然就很讨姑娘家喜欢更何况事情也并非初一想的那样是巧儿关心她见她一直都穿着那一件打了补丁的衣裳才拜托晴央去给做一件新衣裳谁知就被她看到了还曲解了 巧儿再三解释反而被初一扇了一耳光她还放下狠话:若是你真的对我有意这一生心都只准在我一人身上眼里也只有我一人才行若是让我看到你偷瞄别的姑娘我就挖掉你的眼然后再挖掉我自己的眼我不愿你一个人面对黑暗我会陪着你 这种对感情偏执的人岳茗冲还是头一回见尤其是像初一这般病态扭曲的人从小不受重视被驱赶被欺骗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避风港却发现那个避风港并不牢固可靠甚至有可能让她这叶扁舟随时都葬身大海她便会对世间任何都产生怀疑仇恨 仔细想想人世间被情爱颠倒的人也不计其数又有几个是能够理智对待的一旦坠入情网整个人就中了毒一生一世都难解的毒初一如此她岳茗冲又何尝不是只是她似乎更加看得开些罢了 为了开导初一岳茗冲花费了一整夜的时间來讲述自己前世今生看到听到的事好在初一也能坦然接受这才过了几天这丫头又钻进死胡同里了还在雨夜里对她下毒手 怎么越理越觉得沒有条理逻辑混乱不可思议呢 初一收回玄铁长剑推了推还在发呆的岳茗冲“岳姐姐你沒事吧” 岳茗冲顿了顿尽快让自己恢复平静这怎么梳理都找不出个头绪來的非常事件若是公孙意在的话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搞清楚的 “初一你为何会在树林里还有你为何要袭击我难道当晚我劝慰你沒有让你想通反而成了你杀我的导火索吗”她极度不希望初一会因为这算不上理由的理由來对她下手若是与龙氏一族和巧儿无关的事初一还是个冷静理智的姑娘而且她们二人的感情也算是深厚吧 初一惊愕不已“我杀你岳姐姐我看我们都搞错了我來树林是因为我看到你一个人惊慌失措跑进來我担心你就跟着你过來谁知道你却二话不说就攻击我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岳茗冲愣住了她何时袭击过初一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啊 “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你说的我完全不知情我也是刚刚赶到而已”事情变得更加诡异了她们两人皆弄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沒有”初一也呆住了“那刚才袭击我的又是谁啊” “你是说攻击你的是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眼花了吧”这种事听起來就让人寒毛直竖岳茗冲拉起她奔出乱葬岗完全走出树林时雨已经小了很多趁着闪电的光线两人走进一座茅草亭里 “岳姐姐我真的沒看错先前我听到尖叫声是从你的房门外传來的我跟着出來看到一个人趴在地上接着刹那的白光我看得很清楚那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她脸上还沾着血我以为是你就跟着她一直跑进树林看她的招式跟你也很相似不过她却招招留情这我就更加想不通了若是仇敌她必然不会如此”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來冒充我目的就是使离间咱们使我们自相残杀”岳茗冲暗暗揣测这种可能性又有多少呢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似乎也更加接近真相了 第二百回 矛盾突起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岳茗冲神思被拉得很远.她忽然想起.和自己有深仇大恨想置她于死地又不会轻易绕过她身边人的.除了猫妖素寰莘.还能有谁呢.可是素寰莘已经被瞳生灭掉了.说起这深仇大恨來.她就更加为自己叫屈. 当日素寰莘一口认定是她岳茗冲在前世早下了孽.害死了她的夫君和儿子.彼时记忆并未恢复.素寰莘说什么.岳茗冲都当是自己曾经做过.这几日.往事重现.她才完全记起來.罪魁祸首不是她.而是素寰莘的那个“情深意长”.不计身份的好丈夫. 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素寰莘的痴情却显得太过天真.她虽是妖.在人面前.却是智慧低等的畜类.相比于人的城府來说.素寰莘只得沒有防备地一步步掉进陷阱之中却还毫不知情.死心塌地. 变着法子让心爱的男人过上好日子.可谓费尽心机.耍尽了手段.然而.一旦她那个爱之入骨的情郎跳出狗窝就完全变了脸.不但亲手用斩魂匕首斩断了素寰莘的灵根.还亲手杀死了他们两人的儿子. 这件事.素寰莘是最清楚不过的.可是她压根不愿意接受.久而久之.将矛盾转化到旁人身上.岳茗冲想.以素寰莘的执拗倔强.能化成她的样子來报复.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她的设想沒错的话.那么瞳生当日并未杀死素寰莘.留在乱葬岗的不过是猫妖分出來的一个替身.其实素寰莘本尊已然逃遁. “初一.我想.这个冒充我的.她不是人.”作为一只妖怪.随意地幻化成别人的样子.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但在这个关口來找她麻烦.她到底是有多大本事一壁要合力对付伏尧.还要借机收拾这个该死的冒牌货呢. “岳姐姐你知道是谁了吗.” 岳茗冲苦笑道:“嗯.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是她回來了.因为只有她才有足够的理由做出这些事情來.如果我猜错了.那咱们恐怕就要遇到前所未有的凶险了.” 初一并未从岳茗冲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之中找寻到什么讯息.但她也意识到新的危机已经來临. 既然她能遇到别有用心的冒充者.将军府里的其他人也有可能遇到.她不愿细想.当下便同岳茗冲赶回将军府. 两人几乎是飞奔进去的.刚跨进大门.岳茗冲就感到有东西刺过來.还未看清楚.那尖锐的东西便抵住自己的喉咙. 一双溢满恨意的红瞳在闪电之中.更显得恐怖鬼魅.她微微向后倾了倾.那尖端却紧跟着她刺來. “今今.你这是做什么.” 手握长枪的百里今冷哼一声.喝道:“我做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你抓走公孙将军是想做什么.你明知道公主和将军有婚约还做出这种事情來.我真是越來越看不起你.” 岳茗冲闻言.略显疲惫的面容忽地冷峻起來.她急忙追问:“何时的事.” “你倒是会装啊.不要告诉我你沒做过.你打晕了公主掳走公孙将军.现在却装作沒事人一样.”百里今稍稍一用力.枪尖便刺进岳茗冲的皮肤.初一见势.立即挡开她的长枪.挡到岳茗冲身前. “岳姐姐一直跟我在一块儿.我们出去追妖怪了.几时抓走公孙将军.你不要胡说八道.” 百里今怒气腾腾.根本不听初一的解释.她提起长枪就刺过來.初一见解释也无用.拔出玄铁长剑与百里今缠斗起來. “百里今.你不要被蒙骗了.有妖怪化成岳姐姐的样子來挑拨我们.目的是要我们自相残杀.你别上当了.”初一沒想要打败百里今.因而也沒有用足力道.百里今却不同.她满心的恨意无处发泄.眼看着岳茗冲近在咫尺却无法动她.心中的怨恨越发强烈.长枪如蛇探來.初一不敌.节节败退. 岳茗冲看不下去了.上前拉开初一.只身抵在百里今的长枪下.枪尖刺穿她的左侧肩胛.初一惊呼.立即扔下玄铁剑扶住岳茗冲. “岳姐姐……” “我沒事初一……百里今.我要怎么说.你才肯信我.” 百里今双手微微颤抖.她面色青灰.一把抽出长枪.冷声道:“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初一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要我说什么真相.”岳茗冲埋藏已久的愤怒顷刻间冲破胸肺.她不顾自己血流如注的肩膀.上前一步用力抓住百里今的衣襟.高声喝道:“你是猪脑子吗.栽赃嫁祸你看不出來吗.如果真的是我.我会打晕公主吗.我会莫名其妙带走公孙意吗.”她挣开初一.一步一步逼近百里今. “我……”百里今难以争辩.刚一开口就被岳茗冲的气势压倒. “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但凡找到机会你就逮住我不放.我告诉你.我之所以忍你这么久.完全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你真以为我怕你吗.你真以为我这些年是吃素的吗.”岳茗冲一掌打出去.百里今踉跄了几下.跌向花坛. “百里今我告诉你.公孙意若是出了事.我只拿你是问.你若早些追出去.兴许还能找到线索.现在可好.你揪住我不放.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岳茗冲紧紧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涌出來.整只手都被血浸透.黏黏腻腻的甜腥之气让她险些呕出來. 百里今慢慢站起.目光闪躲.不敢再与岳茗冲对视.一直以來.她都看不惯岳茗冲.不管是容貌还是行为.只觉得这个女人嬉皮笑脸的作风一点都不正派.就算是奔放的玉郎女子也沒有这样的.站着就像根藤儿似的往一边倒.坐着就翘着腿.整个身子瘫软下來.像是得了软骨病.又像是一条赖皮蛇.懒懒散散.油腔滑调的让人瞧不起.可是方才那股霸道威严的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着实让她心生畏惧. “岳姐姐.你流了好多血.”初一拉住有些摇晃的岳茗冲.心道:这百里今也实在不识相了些.也不看看惹的是谁.要知道.岳茗冲可是连鬼都怕的.眼尾扫了一眼.瞧见百里今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淡声道:“今今.别愣着了.你先回去照顾公主.我扶岳姐姐回房疗伤.” “……好.” 百里今失神地回道.抬眼瞟了岳茗冲一眼.很快又垂下头.低声道:“岳姑娘.方才我太鲁莽了.希望你别见怪.” 岳茗冲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沒怪你.好了.你也别站着了.如今情势越发危急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以免公主一个人会有危险.”她语气十分虚弱.只觉得全身的血似乎都快流尽了.她敢肯定.再多虚耗一刻.自己绝对会因失血过多而不省人事的. **** 手脚是冰凉的.又像是早已被人斩断.根本感觉不到存在.脊背下方亦是冰冷如寒铁.迷迷糊糊之中.公孙意胡乱地抓了一把希望自己能抓住水面上的悬浮物.身体极具的下坠使他的呼吸都变得紊乱起來.猛然间惊醒.发觉自己并未在水中.而是躺在一块极其寒凉的石板之上. 刺骨的水滴从上方滴下來.一下一下地砸痛他的脸颊.他动了动身子.发现在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全不受控制.缓了片刻.麻木的四肢才渐渐地有了温度.但依然无法行动自如. 四处皆是黑暗.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挣扎着坐起.他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跑到这个地方來的.然而稍稍一凝神.后脑勺就痛得快要裂开. 偏头瞧见左前方忽然亮起一片昏黄的灯火.这才瞧见.原來自己正待在一个山洞之中.风从山洞的细缝间挤进來.还带着些许草木和尸体的混杂的腥臭味.他最是难以忍受这种气味.却只得屏息不让这恶心的气息传进鼻腔.与恶臭作斗争的同时.他听到轻缓的脚步声一深一浅地从那方传來.并且昏黄之光也渐渐地朝这边靠來.他立即重新躺回石板上. 灯光渐渐地朝这边靠來.他急忙闭上眼.听到那脚步声离自己越來越近.最终.停在自己身旁便不再走动了.由于自己还不能动.所以他只能继续装睡.等待时机以待反攻. 那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沙哑且含混不清.甚至让人连性别都分辨不出來.耳畔雨水滴落的声音越发使得那人的声音低微了. 感到自己的颊面忽然酥**痒.公孙意屏息凝神.发觉那人似是在抚摸他的脸.动作轻柔.像是生怕弄醒了他.他不由得动了动身子.那只抚摸他的手立即缩回.脚步声稍稍远了一些.他暗松口气.被一个陌生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轻薄了.霎时间.他怒火中烧. 过了一会儿.那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未停下.他恍惚间听到了些什么.再细听时.突然听到灯盏砰然坠地.瞬间.山洞又恢复到一片漆黑死寂. 回想方才那低哑晦涩的嗓音.那人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他只能听得清楚的便是“明日别去.”而且.这四个字还重复了好几遍. 公孙意恍然大悟.房中那三本被摆放整齐的书原來是想告诉他这个意思.可是.他们明日的行动.和那个神秘的人.或者说是跟一只游魂野鬼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特意來告诉他别去.明天的计划.大家已经商议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在伏尧还沒有动作之前就先下手为强.而且明日辰时.金龙耀辉.岳茗冲和初一会施法将雷泽暗沼之上的浊气迷雾引來.借着南风.布下*阵.在伏尧大军还未睡醒的时候.就会被困在其中.束手就擒.联合众人之力.一旦擒获了伏尧.那么他手下的那些士兵必然不会再不顾性命做出无谓的牺牲. 这种时候鬼鬼祟祟地出面阻止.是伏尧派人來打心理战术.为的就是让他们不攻自破吗.若然如此.那伏尧就真的太小看于他了.逆天之行的人必然不会善终.他有把握.明日之战.伏尧将会成为刀下亡魂.长久以來的战乱也会就此终结. 第二百零一回 时空碎隙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沉睡了多久她感到自己的骨架都已经松散开來好像躺了很长时间长到连身躯都快**了四周静谧得可怕她张开眼周围的迷雾让她不自主地又阖上眼皮过了一会儿除了能听到自己起伏的呼吸声整个世界都像是静止了死去了 “为什么一个人都沒有”岳茗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下绵软如絮她踩不稳双脚开始打颤如果记得不错这个时候应该在悦羊关和伏尧对战才对就算是渡过这一劫异世封印打开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渺无人烟迷雾重重的鬼地方才对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些嘈杂凌乱的画面每个人的容貌异常清晰迅速闪过又重复着出现耳中充斥着惊天的爆裂之声滚滚黑云将他们的身影完全覆盖待她努力回想的时候耳根突起的刺痛猛然地窜进头颅里似是有千万只蝼蚁在啃噬她握紧双拳用力砸了几下脑中满当当的浑浊这才慢慢沉淀下來 她以为是自己突然间失明了四处的漆黑让她找不到一个支撑点双足在陷落她双手胡乱地抓希望在下坠之时能随便抓到什么以免自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坠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她甚至能感觉到劲风从脚底灌进在血液里狂奔嘶吼 微光是从脚下传來的慌乱之中她瞥到脚下的世界突然间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极为刺眼的光炙烤得全身都像是着了起來她仿佛闻到了一股焦臭味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來的 直觉地紧闭着眼她不敢想象下一刻会被扔到什么地方是不是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正在经历的便是重回地府接任勾魂使一职的必经阶段凡间的皮囊皆为幻象虚空要抛弃一切情感之前必须得先脱掉她这身早已适应甚至十分喜爱的躯壳她很想说其实自己一点都舍不得人间舍不得一起共患难的伙伴们生死之交她只想再多看他们一眼或者可以说她是想再多看公孙意一眼 过了多久呢这个地方是沒有时间的一天、一个月、一年、一百年都沒有任何区别她想大概自己已经沉睡了一百年了吧所以身骨都快要被融化掉了一百年过去了那么他们早就已经投胎转世大概现在都已经将近花甲之年了吧 忽然有了细碎的响动而她也发觉耳畔的风声已经弱了很多双足不再虚空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正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小鬼沒想到你个子小腿短走路还能走这么快我都快追不上你了呢”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懒散走几步路都嫌累追不上就不要追了谁要你黏着我” 对话声是从身后传來的刚刚睁开眼就被极为不正常的光刺得她不得不以手遮目虚着眼皮岳茗冲瞥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朝自己跑來她來不及躲开那走在最前面的小孩就倏地从自己身体中穿过她愣了愣还未回过神后面紧追的人也慢慢靠近奇怪的是她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朝相反的方向退去可是她明明沒有移动那么这无形之力是从何而來的 方才那小短腿的娃儿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正要转过身查看时后面那女人大步跨上來岳茗冲身形突然虚空猛然间飞了出去 “小鬼你想累死我啊你难道忘记刚才是谁救的你了要不是我你还能这么顺利地逃脱吗好沒趣的娃儿” 女人略显无赖的语调惹怒了那小娃小腿短蹭蹭地轻而易举跃上了假山岳茗冲靠着墙壁依稀瞧见站在地上那女人的身影越來越长 瞧见那面容模糊的小娃抓着什么东西朝地上那女人丢过去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斥骂:“臭小鬼你太沒教养了” 这话听起來异常熟悉熟悉到她觉得自己曾经在梦里说过无数次就连这声音也令她倍感亲切她连忙爬起來颤颤巍巍地扶着墙从镂空花窗朝假山那边张望依稀能看清楚那个孩子侧着身子负气地嚷嚷 “你才沒教养我有名有姓你再叫我臭小鬼我会发飙的” 沒错她确定自己曾经听过这句可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这个傲气十足的小娃儿又是谁呢为什么她根本想不起來兴许是睡得太久了深藏在脑海中的某些记忆产生了断层而这小娃恰恰就被深埋在断层之处了 “白咏心你是个小孩子脾气太暴躁对你有什么好处将來可沒有哪个姑娘会喜欢你喔” “岳茗冲你是个女人油腔滑调沒个正经的对你有什么好处将來可别指望公孙叔叔会喜欢你哼” 两人开始斗嘴躲在矮墙那边的岳茗冲浑身一震神魂蓦地受到强烈的冲击原來这娃儿叫白咏心这个斜靠着柱子怀抱双臂还不断抖腿的女人就是岳茗冲那她自己又是是谁她记得公孙意、巧儿、初一、鹿清雅、萧韬、百里今可是她根本记不起自己是谁 她曾经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强迫自己冷静下來她渐渐理清头绪可是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他们几人到达悦羊关和伏尧对战金龙耀辉之时便是她选下的吉时在青羊驿站的时候她和初一两人利用这天赐良机和风向施法引來雷泽暗沼之上的浓雾 接下來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到底是什么她却完全想不起來而且在悦羊关一战至烧毁严宋祁的云光洞之间的这段时间她经历过的也变得苍白虚无起來她和过去之间隔着一层纱这层厚厚的纱帘将她与从前的记忆完全阻隔起來 盯着另一个自己看了很久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來的酸楚她想当时一定发生了让她心胆俱裂难以接受的事人在经历了极度痛苦悲伤的事情之后往往会选择逃避过滤这些让自己不愉快的事她就是如此如若不然那些宝贵的记忆她应该会倍加珍惜才对怎么允许自己抹掉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要去找姨母了……忘了说了有人在角落里看你很久了”白咏心走了几步转过脸朝这边瞧來隔着花窗目光对视时她不自主地退了一步让到墙壁后面猝然打下來的惊雷让她的思绪猛然间又开始混乱起來反复在脑海中出现的仍然是在悦羊关发生的事只是最关键一幕却依然沒有浮出水面 之后的几天时间她都像个幽灵似的在将军府里游來荡去有时候会有人看到她通常是在夜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当感觉到脚下虚空身形飘荡无定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又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她时常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潜进屋子里瞧着另一个自己这地方是她住的只是时空交错才让她们阴差阳错地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只是她们无法相见因为只要靠近一些她就会被另一个自己反弹回來她只能远远地看着试图來找回自己断点的记忆 努力回想起來的画面让她几乎崩溃她终于懂了为何自己始终不敢面对原來那被层层掩盖之下的伤口竟是这般血腥残酷的真相让她选择失忆却又在不经意间往事重现 她亲眼看到他们一行人是怎样死的沒错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她以为自己算到的金龙耀辉之时却被附着在楚怀仁躯体之中的严宋祁从中作梗改为至阴鬼时她以为万无一失的**阵竟也被严宋祁布下的亡灵阵给破了她不知对方召集了多少妖邪助阵只知道亡灵阵一启地动山摇只一瞬公孙意他们全部都被亡灵鬼海的烈火吞噬了而她竟然成为漏网之鱼 这已然是超出她意料之外的无独有偶巨大的气旋和强劲的冲击将她卷进了时空碎隙之中在无声无人之地时间流逝的快慢也并无准确的参照这才让她以为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其实只是一瞬间而已她明白自己并未在虚空幻境沉睡了一百年而自己这几天看到的也并非自己虚构出來的景象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必然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只不过她是回到了十天前而已 她将全部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若非自己太过轻敌岂会遭受到如此重创她想不通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为何大家都死了唯独她还苟活于世让她不断重复过去无限循环地经历这一幕惨剧 这算是天机巧合吗她突然想到自己被时空碎隙之中无数股互相冲撞的力量甩回來有可能是要重新再看清楚些什么再经历些什么或许她既定的意识之中还有许多事是她并不知情的她错过的遗憾的是不是也可以借此來弥补呢 若非如此为何这股神秘的力量将她甩回至十日之前上天是要暗示她其实事情还是可以有转机的按照时辰來算明日便是悦羊关之战只要让他们错过明日避开金龙耀辉之时亡灵阵的妖邪之力将至最低时如此他们便有机会破解一旦严宋祁的杀手锏被破伏尧失去最得力的助手联合众人之力必然会将其擒住 只不过时空错乱之下她完全身不由局在这个并不属于她的时空里与十天前的自己同时存在时她只是一个多余的局外人另一个岳茗冲才是本尊而她连一个替身都算不上她说的话沒人能听见在旁人眼里或许她只是一个忽隐忽现的鬼影而已而且每一次想方设法靠近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就会被猛地反弹回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要怎么告诉他们明天会有意想不到的凶险呢 第二百零二回 竭力扭转局势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雨势越來越大.她能真实地感受到冷雨砸到她脸上的刺痛.与其躲在暗处等待时机.她倒宁愿多在这雨地里站一会儿.至少还能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物.这个时候.公孙意不会这么早就回房休息的.一般情况下.他会先在府中巡视一遍.以确保府里人的安全.有他在.她才会觉得踏实.有依靠感.她难以想象沒有他的日子.她会过得多虚无.惊惧. 他來了.她远远地看着他撑着伞朝这边而來.压制不住心头的激动.突然间热泪盈眶.只是一瞬间而已.却让她觉得他们已经阴阳相隔了很久. “是谁在那边.下大雨怎么不去避雨.”他的声音依然令她着迷.令她感动. 岳茗冲张了张口.喉头的干涩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困难.顿了顿.她一字一句说道:“是我.公孙意.明天会遇到危险的.千万不要去悦羊关.过了明天就好办了.” 半晌沒有动静.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公孙意一点反应都沒有. 白光乍现之时.她看到他扔掉雨伞.手指按向腰间的长剑.她一惊.急忙喊道:“公孙意是我啊.你疯了吗.动手之前先听我说.明天千万不要去悦羊关……” 她顿时傻眼了.为什么发不出任何声音了.难怪他会警觉地拔剑呢.原來他压根都沒听到她说什么.眼看着他步步紧逼.长剑突然向她刺來.岳茗冲直觉地闪躲.但双足似是被人紧紧缚住.一步都不能移动. 剑光飞來.她惊叫一声.身形忽然轻轻一闪.幸运地躲过了.窝在漆黑的角落里时.她才开始后怕.方才那一剑真的砍下來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明日的劫难不可避免.她继续会被扔回來.然后反复重复着最悲痛的经历. 发不出声.即便她喊破喉咙.对方也是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想要告诉他.除了说出來.还可以写在纸上.沒错.她可以写下來.公孙意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趁着他还未回房的当口.她急忙闪进他的房里.握着毛笔的手不住地晃动.强烈的焦虑感让她握不住笔.几次从手里掉落.她强迫自己稳住情绪.一把捏紧笔杆.才不至于再次滑落. 笔尖触到纸上.颤颤巍巍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呆住了.写到纸上的字很快就消失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力写下了几个字.还是像方才那样.即便她发疯一般在纸上胡写乱画.白纸上依然未留下她书写过的任何痕迹. 她僵住了.无法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这种令人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呢. 愤怒之下.她一把推翻了砚台.墨水洒了一地.几滴溅到纸上.却清清楚楚地残留着墨渍.无意中.她瞥到书桌上垒起一堆书册的最上面一本是《明玉集》.她心一动.急忙将书册移开.一本一本地挑拣.当她选出第三本书的时候.听到推门声.紧接着.自己就被迫变幻了位置. 站在窗外.公孙意和鹿清雅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显然对屋里的凌乱不堪的场面十分不解.两人正在苦思冥想.岳茗冲背靠着柱子.觉得自己已经沒有能力再扭转乾坤了. “你要瞒着她到何时.”鹿清雅的语调始终是不疾不徐的.声音温和像是微风吹动湖面漾出的柔波. 公孙意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响起.“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瞒到什么时候.” 他们在聊什么.他们提到的那个“她”是何人.岳茗冲也渐渐明白了.他们一直在隐瞒实情.其实他们两个早就在一块儿了.而公孙意却伪装得滴水不漏.还告诉她.自己对鹿清雅根本沒有男女私情.何必如此呢.她既然能下失忆咒.必然是会成全他们的.他们至于这样欺骗她吗. “你这样骗她.她知道会很难受的.” “就是怕她难受.我才故意瞒着她.当日她想要对我下失忆咒.我竟想不到她能够如此狠下心來.她希望我忘了她.却不知.我从前世就留存下來的记忆岂是她小小法术就能消除的.她越是施咒.我越是记得清楚……” 公孙意冷冷淡淡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悲凉起來.“她不愿意告诉我她遇到了什么麻烦.那么我就假装不知情.和她一块儿面对.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她宁愿和我在一块儿还是离开.我都会顺其自然.我不会再勉强她了.失去过一次.我只愿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余生.” “公孙将军对岳姑娘.不.应该说是对尊夫人真是情深意重.我相信.你的良苦用心.她终有一天会明白的.你们是夫妻.也曾共同经历过重重难关.经过这么多次分分合合.老天会眷顾你们的.公孙将军.我有个请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鹿清雅怕公孙意会拒绝.神色有些犹豫.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她才试探地说道:“皇兄和我从小相依为命.母亲离开人世之后.便是皇兄照顾我保护我.只是他要处理朝政.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人.跟你们在一块儿之后.我才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孤独.这个世上.除了皇兄之外.我还有这些好朋友.你们不因为我的身份就疏远我.畏惧我.这使我很感激.也很感动.我想……若是能与公孙将军结为兄妹的话……” “公主.你在说笑吗.”公孙意对于她突然提出的这个请求颇感意外.但见她态度诚恳一点也不像是玩笑之谈.便不再打断她.而是坐下來默默地听她继续讲下去. 鹿清雅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拉了拉衣袍.又别开脸四处望了望.才调回视线.继续道:“我不是开玩笑的.在外面的时候.我称呼你为公孙将军.私下里.我叫你一声兄长.希望大哥能够答应我的请求.” 迟疑了一阵.公孙意淡声回道:“若是公主执意如此.那么臣也不会再拒绝.” “既然我们已成兄妹.那么我们之间的婚约也就不算数了.之前是皇兄自作主张沒问过我的意见.想必大哥也备受困扰.这件事我说了算.我们之间.只有兄妹之义.绝无男女之情.我希望兄长和嫂子能够重修旧好.白发齐眉.” 闻言.公孙意冷若冰霜的面容泛起一丝笑意.“多谢公主.”语气也变得温柔起來. 鹿清雅盯着他的笑颜看了一会儿.温声笑道:“过了这么久.我终于又看到大哥的笑容了.真希望你今后都能像现在这般.不管明天如何都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身边的人为你担心.为你流泪.” 烛火从窗口透出來.雨水打湿了石阶.岳茗冲顺着墙角坐下.双臂紧紧抱住膝盖.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來. 屋内的对话还在持续.她也就这样坐着.风雨将她完全包裹起來.但她的心却是温热的.真是可悲呢.她再一次被他成功地骗了. 论智慧、心机、城府.她自认一点都不输给公孙意.可是.她经常被他戏弄.被他骗.在他面前.她的智慧全都变成了会把自己装进去的小聪明.心机城府也一点也使不出來. 就是这个男人.让她神魂颠倒.一往情深.有时会气得她抓狂.有时.又会让她一刻都不想离开. 也就是这个男人.从前世追到今生.在她堕落之时.不因为她满身的邪恶而远离鄙视.他有意无意引导着她走上正途.为她洗清罪孽.在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抛弃她.即便她已亡.魂魄离体.肉身化泥. 为了她.他宁愿假装失去记忆.也要她在这个世上安然活下去.从坚决不放手到舍得她从他身边离开.这个男人.她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他. 明明知道自己会被反噬.会因此身受重伤.她也要一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都不愿意失去.他们是她此生最珍贵也最难舍的手足、心肺.离开他们.她也能活.只是会永远地活在痛苦之中.生不如死. 当那一掌打过來的时候.她根本沒有还手.也不可能还手.那可是她自己啊.她怎么会对另一个她下狠手呢.她沒资格怪责任何人.她只恨自己太愚昧.太自负.若是能早些想到这一层.必然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鲜血喷涌而出.岳茗冲眼看着昨日的自己被撞飞.匍匐在地无法动弹.她立时打消了继续解释的念头.转身便消失在院中. 后面有人紧跟而來.在树林之中与初一的打斗.以及重新返回将军府.这接连着发生的事让她觉得似曾相识.是她曾经梦到过.还是亲身经历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打晕了鹿清雅.趁乱掳走了公孙意.只要公孙意明日不出现.一切都会发生逆转的.既然不能困住初一.她只能想办法困住别的人. 临时找了个山洞把他带进去.他还沒醒.后脑勺那一下.她下手有些重.恐怕他要睡上好几个时辰了.举着灯站到他身边.明知道他听不到.她仍然不死心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想要告诉他的讯息. 当她再回到山洞时.早已经不见了公孙意的踪迹.而将军府中.大伙都已经整装待发.紧绷的神经突然间断裂了.好一会儿.她的脑中都是一片灰白. 她费尽心机做这一切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公孙意的为人她很清楚.兴许他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明白了她想要传达的是什么.但是此刻形势严峻.对他來说.若是错过了.也不知何时才会抓到更加有利的机会.一旦做出了决定.他不会轻易放弃.而且还是事关皇朝百姓的安危.他不会说变就变.明知道会有危险.也要拼死一搏. 明天该怎么办.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消失.然后事情会按照先前的结局那般.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永远都会不断重复地弥补过失和改变结局.一次一次.永无止境. 第二百零三回 雷泽暗沼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天色还灰蒙蒙的,昨夜的一场豪雨让满世界都陷入昏暗之中,悬在头顶沉甸甸的云,像是蕴藏了太多的湿气,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有雨漏下來。 青羊驿站外,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西北方进发,行了不多时,士兵们停下步伐,为首的将领身披银甲,胯下白马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忽地长啸一声,驮着背上的主人往相反的方向而行。 马蹄踢踢踏踏地飞奔起來,泥地上便留下了深陷的马蹄足印。未几,白马在一座木桥前停了下來,银甲将领翻身下马,跨过木桥,朝着一片稀疏的小树林走去,走了沒多久,他忽地心慌意乱起來,便停下來不再上前。 “公孙将军,飞甲军已出关,此刻已行至青羊驿站。” 身骑红鬃烈马的公孙意朝后瞟了一眼,转过脸回道:“很好,飞甲军是皇朝最得力的誓死之师,先去搅乱叛军的阵脚,我们再攻其不备,钟统领,你将人马分成两队,只管搅乱战事即可便回悦羊关。” 钟炎领命,偏头瞧见公孙意身后烟雾缭绕,似是仙境,又如鬼都,心下更是骇然,也不敢过多追问,立时转身上马,白马狂奔起來,顷刻间便消失了踪影。 “初一,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红鬃烈马驮着公孙意朝迷雾之中缓缓而行,越往前走,湿气越重,他感觉到披在身上的斗篷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沒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不放心,又朝前走了一会儿。 行至一棵斜倒在路旁的大树前,马匹便不愿意走了,他轻拍马背,旋身跳下,在大树旁徘徊。 “初一,你听得到吗?”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迷糊在迅速流动,他朝后退了一步,一条黑影疾速飞來,眼看就要相撞,他立即跃上手边的树杈,直到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他才纵身跳下。 “公孙将军,我已在雷泽之上布下赤焰咒,岳姐姐在暗沼施法汇聚水灵,稍后便会出來。”初一拉过长发,双手捏住发辫用力拧了拧,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见公孙意的斗篷湿了大半,她俯身拾起长剑和布袋,朝着他说道:“岳姐姐说公孙将军适应不了这里面的环境,我看她说的一点都不错。” 公孙意见初一指着自己的颊面,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摸脸颊,忽然摸到颧骨处不知何时竟冒出了好几个疙瘩。 “这里面瘴气重,沒有一点法力的,很容易被瘴气侵蚀,公孙将军快些出去吧。”说着,她牵起缰绳,正要把绳子递给他时,忽然又收回來,“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出去吧,这里面就像是个大迷宫,沒有引路人是很难走出去的。” 公孙意上马,初一牵着缰绳走在前面,他瞧见她从布袋里掏出一只白色小雀儿,朝着那雀儿吹了吹气,忽然间,那白色的小东西倏地从她掌心飞走,白色化为湛蓝,在这浓雾之中倒像极了一盏闪烁的异色明灯。 “小雪儿,不要飞得太快,当心掉进了树精的幻世陷阱里去了。” 小蓝雀儿规规矩矩地飞得不快不慢,正好让他们二人能够在有限的范围之内看到它。 “公孙将军进來的时候沒有遇到树精吧?”初一扭头看了公孙意一眼,见他沒什么表情,她耸耸肩,有些无奈地转过脸去,她想起之前岳茗冲跟她说过的话,, “公孙意这个人,根本就是表里不一,你看他老是板着脸,不是因为他清高,而是因为他自觉笑起來很丑,很僵硬,这个男人,他脑子有问題的,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若是他对你沒什么表情,那才是他最正常的状态,别看他对人爱搭不理的,还喜欢装作生人勿进的模样,其实他的骨子里很鸡婆,很八卦的……” 而鱼巧奉曾经也告诉过她,“二哥说冲姐姐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异类,她死皮赖脸起來,谁都拿她沒辙,你若发现她愁眉苦脸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不是因为她真的心怀天下,而是因为她又饿了罢了……” 想起來就觉得好笑,她长这么大,从來沒见过这样奇怪的夫妻,既爱的死去活來的,又互相拆台,忽然间,她想起了姐姐,成婚之后的龙定心和丈夫是不是也像岳姐姐她们一样呢? 思绪又飘远了,她摇了摇头,专注地盯着飞到半空中的小雪儿。 “沒有遇到,你若不说,我还不知这里面有树精。”公孙意见她默默地不再言语,便有些无聊地朝四周瞧了瞧。走了多久了,怎么感觉还是在原地踏步一样,面前不断流窜的浓雾和影影绰绰的树干挡住了他的视野,渐渐地,他竟觉得这些粗细不一的树干在慢慢移动,眨了眨眼,再看时,却是沒有任何异常。 无意间瞥到她的发辫微微翘起,似是被人用绳子吊起來一般,发尾还在晃來晃去。 “初一,你的头发……” 话音未落,只见初一驻足,立即转过身來,食指竖在唇上,朝他做出“嘘”的动作,陡然间,他的衣袍也被无形的力量卷起來,感觉到背后像是有东西弹跳,他刚要伸手去抓时,却被初一阻止了。 “公孙将军,别动。”初一压低声音,对着他摆了摆手,“它们很快就会走了,可别触怒了它们,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的。” 两人便静静地不敢乱动,此时,小雪儿见到这景象,也立刻飞回來,窜进初一的布袋里。 公孙意亲眼瞧见自己的斗篷带子被拉开,双臂身不由己地抬起,斗篷被虚空之物脱掉,像只蝴蝶一般飞來飞去,而自己头顶的发冠也被拆下,长发如丝般倾滑下來。 初一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如花美眷、拥有九重荣华之光般耀眼炫目的公孙意看了半晌,眼看着公孙意眉尖深深收拢,她立即跳开视线,有些尴尬地望向他处。 过了一会儿,斗篷被随意地扔到一旁,公孙意心道:这下该结束了吧?他早已忍受不了自己的衣袍像糟粕一般随意丢弃,最钟爱的长发被蹂躏了一遍又一遍,若非怕节外生枝,他真的会让这些鬼东西见识见识他噬魂剑的威力。 初一见公孙意的神情越发地冷峻起來,她也不敢再多嘴,若是告诉他,其实逗弄他的东西不止一只,而是一群,并且还全都是母的,一个个口若悬河,双目放光,也不知道他听后会做何感想。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了,反正那些调皮的东西都已经走远了,再把它们招惹回來,吃亏的肯定是他们,有些事情还是烂在心里的好,以公孙意的脾气,发起怒來,也不知会惊动这密林里的多少精怪。 她弯身拾起斗篷拍了拍递给他,“公孙将军,这些都是地魂,死在这密林之中的人,魂魄永远都不能得到救赎,久而久之便与草木精灵融合在一起,它们好奇心十足,对外來的新生事物很感兴趣,喜欢作弄人,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攻击它们的话,它们是不会主动伤害人的。” “你懂得真多,真不愧是龙氏一族的后人。”公孙意有些嫌弃地拍了拍沾满草露和泥浆的斗篷,见已经无法再穿,便随手搭到马脖子上。 初一揉了揉有些发烫的颊面,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都是岳姐姐告诉我的,她一早就知道的,专程叮嘱我,若是遇到它们捣蛋,千万不要干扰,它们玩够了就会自动离开了。” “她告诉你的?她的法力似乎精进了许多。” 初一满腹狐疑道:“说來,我也觉得岳姐姐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你细细说來。”公孙意一听到岳茗冲的异常,急忙追问。 初一将昨晚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沉吟道:“昨天夜里,今今以为岳姐姐掳走公孙将军,很气愤,当下就刺伤了岳姐姐,当时我在一旁亲眼看见岳姐姐的左肩都被枪尖刺穿了。” 公孙意一听初一提起昨夜发生的事心里就有股怒火隐隐地烧着,混账百里今,平日里冲动也就罢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差点闹出人命來,若是岳茗冲有个闪失,他铁定不会轻饶了百里今,好在今日一早出发时,岳茗冲已然恢复了。 “我替她疗伤时,她痛得连嘴唇都咬破了,几次都痛得晕了过去,她流了很多血,我真怕她会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來,替她取药再回去时,却看见她像沒事人一样在跟鱼巧奉聊天,她的精神好得出奇,我再替她查看伤势时,竟然发现她的伤口完全愈合了,连一丝疤痕都沒有。” 公孙意一听,震惊不已,他只发现岳茗冲似乎很高兴,脸上总挂着笑容,像是遇上了好事,他也沒多想。这些日子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像是惊弓之鸟,她能笑得出來,他才感到欣慰,毕竟,他不希望她终日愁眉苦脸,忧思重重。 “起初我以为是白咏心治好了岳姐姐,但是一想,那孩子法力太散,无法收放自如,上次为公主疗伤已经积攒了太多毒素,还未排尽,他不可能再有能力完全治好岳姐姐的伤。” 初一越想越觉得诡异,昨夜实在不太平,有妖怪冒充岳姐姐的模样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來,难不成,他们身边这个岳茗冲实际上就是那个妖怪,而真正的岳茗冲已经被藏到了那个犄角旮旯里? 公孙意也瞧出初一的怀疑,虽然他也跟她一样心存疑惑,但想到岳茗冲并非普通人,她前世是地府勾魂使,并且近來法力已恢复了六七成,能够自我疗伤,也沒什么奇怪的。以岳茗冲的为人,只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跟她相近的人了,若是真的有妖怪冒充,他沒理由发现不了破绽的。 “不要乱猜了,我相信她,这其中必然发生了我们都无法理解的事。” 既然连公孙意都不想再深究,那一个局外人,有什么理由再揪住不放呢?见公孙意有些不不耐烦,初一便将心中的疑问暂且放下,除了伤口自愈得太快之外,岳姐姐和以前也沒什么不一样,或许是她多虑了,竟然忘了自己是会法术的,是人是妖,绝对逃不过她的眼睛。 穿过一片纵横交错的树藤,隐隐能看到前方有光透进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去了,初一刚刚将小雪儿收回时,忽然间,只听得噼噼啪啪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來,她直觉拔剑相抵,却沒想到,剑身被什么东西缠住,她惊骇不已,顺手抓出五彩灵石丢了出去。 第二百零五回 苏醒的树精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这个只有鹌鹑蛋大小,看似和普通的石头沒什么大不同的五彩灵石表面光光滑滑的,形状并不规则,上着黑、红、蓝、白、青五种色彩,看起來就跟小孩子的玩物一般,实际上,它的威力也并不强大,只是作为探路之用。 撒出去,一枚会立时变幻成数十枚,若是碰到弱之又弱的妖怪,五彩灵石会一鼓作气将其解决掉,可是一旦遇到强大的对手,它就只能做逃兵,而且回到主人手里时,滚烫如火石。 这小巧的石头是师父送给她的,在师父眼里,这是个沒用处的东西,但是她的法力不高,也正好能用得上。师父还送给她一柄金钱剑,可惜她到现在还不敢拿出來用,若是师父知道她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沒有,不知会不会放弃她这个沒有悟性,沒有天赋的笨徒弟。 初一将灵石迅速放进袋子里,牙关相击,砰砰地打颤,她双手搓了又搓,直到掌心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了这才神情凝重地朝着公孙意说道:“看來,我们遇到麻烦了。”这五彩灵石简直快要烧穿她的手掌了,也不知道它遇到了多厉害的妖怪。 “你有把握吗?”公孙意下马,见她颤抖地摊开手掌,掌心的皮肉都被烧掉一块,心道:这还用问吗?这半罐子巫女,能有多大能耐呢?若是岳茗冲在场,即便遇到强劲的对手,沒什么把握,也会嬉皮笑脸地不当回事,被打得四脚朝天,也会像个无赖一般揉揉鼻子又爬起來。 初一疼得龇牙咧嘴,牙齿里发出“嗞嗞”的响声,她可以说她沒有把握吗?眼看就要走出去了,竟遇上了麻烦,岳姐姐也沒告诉她会有突发状况啊。 陡然间,脚下的土地开始动荡不安,红鬃烈马受了惊吓,不断地发出惊恐的嘶鸣,公孙意拍拍马背,朝着他低声说道:“别慌,跟着小蓝雀儿走,出了密林在桥边等我。” 听懂了公孙意话的红鬃烈马在他耳畔蹭了蹭,有些不舍地离去。 待红鬃烈马和小雪儿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内时,初一才垂头丧气地道:“公孙将军,我想,我们吵醒了沉睡的树精了。”早不醒晚不醒,眼看着只差一步就出去了,却偏偏在这个苏醒了。 公孙意也预感到要面对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妖怪,所以才让它们先行离开的,红鬃烈马跟了他许久,能读懂他的心思,把它留在这危险之地,非但不能对他有何人帮助,还会碍手碍脚,顾前不顾后。 两人均拔出长剑,流雾迅速将两人严密地包裹起來,一眨眼功夫,他们就在对方的视线中消失。 白雾从脚下升起,公孙意低头时已经看不清自己的黑靴,只听得脚边窸窸窣窣,他一跃而起跳上树杈,霎时间,那在地面上缓缓游动的黑色物体便跟着他攀上树干。黑蛇一般的藤蔓灵巧地缠住树枝,稍稍一用力,他脚下的树枝便被拉断。 公孙意握长剑疾挥,不留一丝余地,通红的剑身劈斩树藤时,自断截之处溅起一点点墨绿色汁液,这些粘稠的液体飞溅起來沾到他的手背上,他嫌恶地干呕几下,立时觉得皮肉都开始刺痛。 “该死的,还能再恶心一点吗!”他一手掩住口鼻,以免这些树藤中散出來的腥臭会让他无法正常呼吸,他真怕自己还沒走出这密林就会被这股奇臭无比的气味给熏死。 腾下來的另一只手握着长剑,却又不敢砍得太猛,刚才那汁液横飞的景象已然让他的胃翻江倒海,不能自持了,若是再贸然砍下去,他的全身都会沾上这些恶心的物体。果然不出他所料,手里的剑已经不听指挥,发了疯一般地狂砍下去,而他的衣袍上面墨绿汁液越溅越多,他只得以袖遮脸,弄坏他的衣服可以,只要别弄坏他的脸就行,他有些担忧自己的长发是不是也沾上了这种东西。 待树藤被打得不敢再纠缠的空当,公孙意瞧见离自己不远处有人影在晃动,他急忙大喊:“初一,快用你的符咒把这些恶心的东西给解决了!”再等下去,只怕他的头发也不保了。 听到他狂躁大叫的初一转过身立即朝他扔來一团纸,“公孙将军这是火符,它们应该怕火攻,你把这些符揉成小团弹出去就好了。” 应该,她怎么什么都不肯定,若是这些树精们不怕呢?岂不是浪费他的精力? 罢了,他也沒寄托什么希望了,将乱糟糟的火符拆开,分别揉成指头大小的小团,指尖轻弹,它们便闪着金光飞出去,只听“噼里啪啦”的爆裂之声,就像是有人点燃了爆竹,一时间,整个林子都像充斥这种噪音,脚边还在游动的树藤受到冲击,触角即刻收回,陡然间,四周都安静下來了。 “看來,它们真的怕火符。”初一暗松口气,朝着公孙意跑來,刚一走近,她立刻退了几步,背过身去,捏着鼻子支支吾吾道:“公孙将军,它们不是普通的树藤,斩断了还会重新分出更多的分身來。”她朝他递來一张符,“把这个贴在剑刃上,至少能让它们被斩断的时候不会溅出这么多汁液出來,它们都是有毒的,沾到皮肤上,会溃烂的。” 早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她就应该装聋作哑什么都沒看到。 扭头偷觑见他惶恐不安地抚着脸颊,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可怕模样,她真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天人之姿,却似修罗般凶悍。 “初一。” 他死人一般的嗓音吓得她一颤,怯怯地扭过头去却不敢看他,“公孙将军,什么事?”希望他不要打不着老虎而迁怒与她,她只是好心提醒他罢了,再说了,他的玉颜真的沒什么。 “有沒有更厉害的符咒,统统拿出來。” “喔……我这里最厉害的只有这把金钱剑,可是我……”她话音未落,布袋被他一把夺过,她急忙大叫:“这个不能乱动的,用不好会两败俱伤的。”她不由分说抢回來,突然间,腰肢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自己被一条手腕粗细的树藤紧紧缚住,她立即将符咒按在掌心,一把捏住还在用力缠紧的树藤,只看见被符咒捏住的地方嗞嗞地冒出白烟,她一壁抽剑劈斩过去。 眼尾扫到公孙意四肢被缠住,她心急如焚却也无能为力,她哪里想到这些该死的家伙竟然不怕火,刚才的爆裂只是让它们迅速成长壮大了而已。 未几,她自觉勒紧自觉腰腹的力量渐渐减弱了,再看公孙意,他被悬空吊起來的身体也安然落地,正待她疑惑之时,忽见白雾散开,雾中走出一个人來。 “岳姐姐!”她满眼惊喜,挣开已经沒有攻击力的树藤,朝着岳茗冲跑故去,“你已经搞定了吗?” “那可不是,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快就出來呢。”岳茗冲捏了捏初一的脸颊,笑道:“还不错,我怕我回來会见不到你们。” 初一有些懊悔道:“都怪我乱用火符,要不然那些树精就不会突然间又长大了,刚才是岳姐姐施法让它们离开的吗?你用了什么法子啊?” “诶,这个嘛,很简单啊,用昏睡咒就可以了啊,树精长期在瘴气浓郁的地方生长,它们不怕水火,不怕攻击,硬碰硬是很难与它们对抗的,除非你用昏睡咒,让它们继续沉睡就好了。” 初一恍然大悟,“原來是这样,若是一开始岳姐姐就告诉我的话,我和公孙将军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还沒走出去。” 岳茗冲拍拍初一的肩,笑着安慰道:“不打紧的,你们才在这里面待了不到半个时辰,离辰时还有一段时间呢,不着急。” 两人絮絮叨叨个沒完,伫立在一旁的公孙意早已忍受不了这两女人的废话如流水滔滔不绝,他干咳了两声,冷喝道:“说够了沒有,是不是我就不重要了,你们到底还当我存在不!” 岳茗冲闻言,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她先是一愣,而后,便发出一阵嗤笑,紧接着,这偷笑变成开怀大笑,惹得公孙意的脸刷地一下就绿了。 初一见状,急忙捅了捅她,低声道:“岳姐姐快别笑了,公孙将军受了刺激,你可沒瞧见他方才有多恐怖,简直比夜叉、修罗还凶悍。” “沒事沒事,他自尊心强而已,别怕他,他不会吃人的。”岳茗冲笑嘻嘻地走到公孙意面前,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笑道:“公孙将军,你这装扮,很别致嘛,哎唷,不好了,公孙将军你的脸好像烂了。” 公孙意一听,脸色由青转黑,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的脸颊,在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时,他冷哼一声,怒瞪着她,“你这个女人,是想故意气我是不是?” “沒错啊,我就喜欢看公孙将军发火的模样。”她嘿嘿一笑,抓起他的一缕长发,凑到鼻间嗅了嗅,故作陶醉地道:“真香啊,公孙将军的秀发又黑又亮,发丝还透着一股兰花的清香,不知公孙将军用什么洗发的,还是公孙将军与生俱來就有这种独一无二的体香?” 初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个岳姐姐,她在做什么啊,这算是**裸的调戏吗?真大胆啊!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而且还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这样…… “再不把你的脏手拿开,当心这把剑是不认人的。” 岳茗冲耸耸肩,扁了扁嘴,道:“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你,就赶紧脱掉这身臭烘烘的脏衣服。”不等公孙意动手,她倾身上前解开他的腰带,把他沾满秽物的外袍褪下來扔到一旁,又把自己身上的斗篷给他披上。 “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也觉得很幸运。”她踮起脚尖附在他耳畔轻声呢喃。 第二百零五回 魑魅蛊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她很高兴能有他相伴很幸运遇到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她自觉当初将小苏灵倾放在河边让叶无涯带走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为了能在成年之后与公孙意相遇她十几年生不如死的时光也是值得的 “你……”他正欲问个究竟她立即逃开揽过木头一般的初一走到前面回首朝他莞尔一笑随口问道:“公孙将军红红呢” 公孙意怔了怔以为她肚子里的坏水又泛出來了旋即警惕起來“谁是红红” “噢你不知道红红不就是你的坐骑咯” 红红真亏得她想得出來这么俗气的名字怎么配得上他那宝马良驹这女人他真拿她沒办法了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其实自己骗她骗得很辛苦方才她举动难道已经发现其实自己被骗了吗他想不通自己在何时露出了马脚罢了是真是假他也懒得花心思去猜了她常常搞出一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來他已习惯也沒觉得有何不妥了 转眼间出了密林鹿清雅、禇昭沅等人早已在悦羊关等候 待公孙意三人奔上城楼禇昭沅神色匆匆跑过來向公孙意禀道:“斥候來报钟炎的飞甲军遭到袭击溃不成军” “损失多少” 禇昭沅苦着脸摇了摇头回道:“只剩他一人正在往回逃” 公孙意俊瞳微眯暗叫不妙忽感自己的手臂被人摇晃他轻声叹息一声转过脸去只见岳茗冲一脸喜色用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兴奋眼神望着自己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他淡声问她语气中却沒有丝毫埋怨 岳茗冲笑呵呵地回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事情并非咱们想象的那样糟糕呢” “二嫂你搞错了吧”禇昭沅刚一开口就似乎意识到不妥立即改口道:“岳姑娘飞甲军作为先锋主帅却在刚进敌方大营的时候就被杀的片甲不留这还不叫糟糕啊” “褚将军别着急事情沒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会如何放宽心吧说不定真的会有惊喜呢” 岳茗冲云淡风轻地说道四下的人只得叹着气无奈兼绝望地摇头他们知道什么她经过一次自是不会让历史重演之前钟炎率领的飞甲军并未受到任何损失而这次不同只留他一人逃脱这对大局來说绝对是惊喜、转机只要有一点点与之前不一样的就说明事情有可能在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远远地看着旷野一匹白马飞驰而來马背上驮着一个身着银甲的士兵快要到城门时突从马背上摔了下來 禇昭沅二话不说飞身跃下城楼只听得城门之外乱哄哄一片不一会儿身受重伤的钟炎被两个卫兵搀扶着走上城楼禇昭沅紧跟在后 “公孙将军飞甲军已经……”钟炎双手颤抖青灰色的脸颊上沾满尘土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公孙意背过身去满怀悲悯地望向无边的旷野声色悲戚道:“我都知道了钟统领你受了伤先下去养伤去这里有……” 话音未落只见钟炎全身痉挛手臂似是被无形之力拧向另一个方向他痛苦地匍匐在地吓得周围的人都不敢上前公孙意俯身去查看他的伤势突被他紧紧抓住“公孙将军我好……” 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钟炎低垂的头忽地抬起血红的双目直直地瞪着公孙意“我不知道他们给我吃了什么……我感觉自己快要被烧成灰了公孙将军救救我……”他挣扎着卸下银甲粘在身上的衣裳让他的皮肤刺痛灼烫 钟炎牙齿打颤血染的双瞳中有几个黑点在游动他死死拽住公孙意企图能求助他人找到方法将深埋在在自己肚腹中窜來窜去的东西拿出來他只知道自己刚一进伏尧大军的营地就被捉住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倒下他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恨的是伏尧和他手下的楚怀仁却不让他如愿硬逼着他吃下一粒黑色的药丸他昏昏沉沉之中隐约听到楚怀仁在说:把晦气都给他们带回去吧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啊 “有什么法子救他”公孙意瞟了岳茗冲一眼双手紧握住钟炎的不断颤抖的臂膀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 就在他准备靠近钟炎查看看对方眼睛里爬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惊魂的一幕发生了 “快闪开”岳茗冲当机立断拉开公孙意围在一旁的人都倒抽口凉气纷纷逃到他二人身后 “他被种下了魑魅蛊楚怀仁不应该说是严宋祁给他吃下的是魑魅蛊的虫卵”岳茗冲拉着公孙意步步后退眼看着钟炎青灰的皮肤下似是有尖锐的东西正在往外挣脱而他裸露在外囚结的肌肉之下也像是藏着一只只爬虫分明能瞧见他的肌肉正在慢慢萎缩 “他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钻出來了”后面有人惊叫紧接着跪在地上的钟炎慢慢地站起來猛地一张口从他嘴里喷出來一股黑色液体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刚刚反应过來立时惨叫起來 “拿弓箭來”离公孙意不远的督军庞永向身边的卫兵命令道未几弓箭递上來他拉满弓飞箭刚要离弦之时却被公孙意拦下了 “公孙将军钟统领已经着了魔了再不解决掉他大家都会有危险的”性格急躁的庞永不解公孙意的做法方才那一幕大伙都看见了被钟炎吐出來的黑色液体侵袭之后那个可怜的小兵已经一命呜呼了若是再耗下去不等伏尧大军前來悦羊关就要葬送在自己人手里了 公孙意冷着脸转过去语气冰冷道:“想违抗军令吗”瞥到庞永还不死心地准备拉弓射箭他一把将弓箭夺过顺手交给岳茗冲 “庞督军本将军命令你带着固承公主退下誓死要保卫公主安全”他提高声音语调依旧平缓而凛冽字字句句都透着寒意 庞永只得领命带着鹿清雅退下 岳茗冲朝公孙意赞许地点了点头这种时候他留下她在身边是认定了她是能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人她很感激他沒有因为太过敏感而让她也跟着退到安全的地方生死伴侣除了她之外应该是沒有人能够担这个身份的 “有什么法子救他” “魑魅蛊本身就是极具邪恶的东西用天下间最毒的毒虫毒草和阴寒戾气炼制而成被种下这种蛊毒的人感觉似是有火在烧一旦虫卵破皮而出会立即变成成虫重新寻找下一个寄生体而原來的宿主会立时化为灰烬想要救钟统领必须在蛊虫爬出來之前就将虫卵取出” 公孙意用钦佩的目光凝视着岳茗冲果在这个世上也只有这个女人能与他一道面对风雨他心里很明白若是让她也跟着鹿清雅下去找个地方躲起來以她的个性必定会觉得他信不过她瞧不起她太过大惊小怪……这个女人就算她有一天要骑到自己头上他也会嫣一笑等着她更上一步 “初一你的白玉蝶灵呢如今我们只能试一试了” 闻言初一结手印念咒语将白玉蝶灵唤出雪白莹亮的小蝴蝶自她掌心颤颤悠悠飞到钟炎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下又飞向他的鼻尖最终在他的唇上停下來 岳茗冲见白玉蝶灵的雪亮的双翅上透明的脉络之间染上了淡淡墨色便同初一开始施法将寄居在钟炎身体中的魑魅蛊往白玉蝶灵的身上引而公孙意和禇昭沅便在一旁护法以免中途被人干扰 “岳姐姐魑魅蛊种得太深想要保全钟统领怕是沒多大机会”初一满头大汗她明显地感觉到力不从心要依靠白玉蝶灵必须得先将自己的法力注入其中她转脸望向同是大汗淋漓的岳茗冲“岳姐姐我看我是帮不了多少忙了”白玉蝶灵在排斥她再度用力时猛地被反弹了出去 “初一”禇昭沅放下双刀疾步奔去“你伤到哪里了吗快让我看看”若是真的伤得不轻她回去可沒法向巧儿交代 出发之前巧儿就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代他照顾初一巧儿对初一可算是动了真情下了功夫连她这个一向把他当成小孩子的姐姐的都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的确是长大了只可惜痴情总被无情误他的真心初一这姑娘似乎并不领情 初一半撑着身子盘膝而坐白玉蝶灵吸走了她大部分的精气看來她还得缓一阵子才能恢复过來了双目所及之处都模糊起來她迷惘地望向一脸焦急的禇昭沅视线移到岳茗冲时已经完全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了 岳茗冲隐隐觉得心口如针扎白玉蝶灵真像是双刃剑她明显地瞧见钟炎的脸色渐渐好转而且皮肉之下的蛊虫已经有所收敛可是她也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完全不够用了可是此刻正是关键时刻若是中途放弃不但钟炎会灰飞烟灭魑魅蛊的蛊虫一出來受害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快停下來”公孙意也意识到不对劲钟炎本是沒救的他却逆改天命想要将一个必死无疑的人从鬼门关里拉回來此刻他只希望她能安无恙其他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汗水淋漓地渗出顺着眉骨滑进眼瞳她不敢眨眼大声喊道:“你们都快点走开” 公孙意朝禇昭沅摆了摆手后者会意拉着初一退到一旁他自己却站在她身边瞧见她瘦弱的身骨因为强大的冲击力而不住地颤抖他举刀在自己掌心上割开一个口子血淋淋的手掌紧紧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更新超快,请按“crtl+d”将本书加入收藏夹,方便您下次阅读! 第二百零六回 百步穿杨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特么对于151+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有了佛赐金光作为助力岳茗冲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力量注入血液之中但她怕白玉蝶灵会吸走公孙意更多的心魄她立即推开他瞧见钟炎的眼瞳也渐渐恢复正常她估量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当她准备停下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完全身不由己了初一见状急得大叫:“岳姐姐稳住心脉别让白玉蝶灵吸食你的精魄” 岳茗冲岂会不知只是她根本挣脱不开这白玉蝶灵吸收了太多东西根本就不似方才那般温顺了再加之魑魅蛊的邪恶之力白色的双翅已完全黑化且煽动翅子之时周身隐隐散发着黑气 眼尾扫到公孙意正在靠近她心一急朝着他叫道:“别过來危险” 他似是沒有听到她的话举起噬魂剑朝白玉蝶灵丢了过去红光飞射而出从一团墨黑之中穿过钟炎恢复神智的当口看到有东西飞过來他急忙朝一旁闪过仔细看时插在他背后城墙中的是一柄烧得通红的利剑他心一沉恐惧感流遍全身 被噬魂剑刺伤的白玉蝶灵忽地变得如蒲扇般硕大在半空之中翩翩飞舞只是毫无美感甚至让人胆战心惊岳茗冲见势顺手抓起脚边的弓箭“初一给我一张刺骨符” 初一依言将符咒打过來岳茗冲接过将它缠在箭簇上顷刻间只见弓被染成了金色而箭却已不见踪迹 “嗖”的一声隐于无形的飞箭迸发出去却偏偏从白玉蝶灵身旁擦过 “王八蛋”她咬牙怒骂不过两丈多远竟沒射中“初一刺骨符”她真不甘心不能给这混账大蛾子一点生还的机会 再次拉弓结果跟方才一样她泄了气怒火攻心一把扔掉弓箭准备跟那走了狗屎运的大蛾子蛮干她相信不是自己瞄不准是对方太过幸运 有人走到她身后弯身拾起弓箭她怒气冲冲说道:“公孙意你信不信我能把它解决掉”她指着仍在空中缓慢盘旋飞舞的白玉蝶灵扭过头时她愣了愣皱着眉说道:“萧韬你是來添乱的吗” 这人他不是应该在将军府里的吗正因为他不懂武所以才让他留下來由巧儿镇守将军府以免伏尧的人会趁机祸害府里的人哪知这萧韬竟跑來这里 “岳姑娘我想你忘记了一件事”萧韬面带微笑颇有风度地拉开弓箭轻声笑道:“我的爱好广泛其中一项便是射箭甚至可以说这是与生俱來的本能” 说话的当口白玉蝶灵已逃之夭夭目光所及只能望见一个黑点在远处急速晃动只听嗤的一下三支缠着刺骨符的箭矢破空而去 半天不见任何动静岳茗冲摇摇头扁了扁嘴讽道:“说什么穿杨射柳百发百中早知道我就用弹指符先困住它了” 萧韬但笑不语她不解他这自信满满的笑容之后隐藏着什么也懒得去探究总之那个吸收了太多邪灵戾气的白玉蝶灵硬生生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走了也不知会祸害多少无辜的性命就在她暗暗担忧之时忽有东西朝自己飞來她直觉地跳开那东西便“嘭”的一声砸进石板缝里 “这……”她目瞪口呆一下子就把刚才的嘲弄怀疑担忧推倒了 萧韬笑吟吟地拾起被三支箭矢射穿的大黑蝴蝶“怎么样我是不是从來都不夸海口” 岳茗冲沒有答话她不得不佩服这个萧韬确实有两下子头脑聪明城府极深善于伪装温情似水百步穿杨……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香软的春风竟也有凌寒骇人的一面 与初一两人将白玉蝶灵毁灭之后藏身其中的魑魅蛊的虫卵也随之被毁为这变数花费的代价也真是够大了所幸沒有波及到其他人那么接下來要面对的必是严宋祁在悦羊关与长楼坡之间布下亡灵阵了 长楼坡的石柱是千百年前就留存于此的吸收了天地灵气若是借助它布阵它必定是个绝佳的道场严宋祁会利用这些现成的材料她就偏偏要让他不能得偿所愿 “他们來了” 岳茗冲顺着禇昭沅所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十里开外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朝青羊驿站进发这在之前也是沒有发生过的她完全可以确定事情已经发生了逆转一步有变步步生变 “伏尧亲自率军看來他是有十足的把握的”公孙意微地皱眉转向眼角蕴有笑意的萧韬淡声道:“萧丞相有何高见”糟心的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來除了萧韬之外只怕就只剩下岳茗冲果不出他所料当他余光瞥向她时只见她眼瞳里写满了兴奋狂喜他无力地叹口气只得转过头去惶惶不安地望向士气满满的伏尧大军 “你道我若是放一支冷箭会如何”萧韬眼中温和无害的笑意渐渐转为阴险的冷笑公孙意并不应答在一般人眼里萧韬是个酒色之徒放荡不羁可是他却很清楚对方随意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笑里藏刀阴险狡诈而他这种洞察人心的能力却也只能用在萧韬之上他很费解自己跟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渊源他连自己女人的心思都猜不透却能轻易地看穿萧韬的本质这到底算什么混账道理 萧韬嘴角勾起长箭离弦公孙意眼力极好他亲眼瞧见箭簇射中了伏尧的眉心但中箭的伏尧却纹丝不动甚至他看见对方只手握住箭身用力一拔沾着血的箭簇便被硬生生地从皮肉之中拔了出來而裂开的口子竟眨眼间就恢复平整光滑 众人皆是惊骇不已最为震惊要数岳茗冲她拨开萧韬跻身上前揉了揉眼睛赫瞧见骑在马背上的人手持钢叉那人的脸被削去一半翻卷的皮肉还在向外泛着血 “秦无赦”她失声叫道同时拉住了公孙意颤声道:“你们看到的伏尧其实是秦无赦附体真正的伏尧早就已经不在了” 公孙意紧握住岳茗冲潮湿冰凉的手她的恐惧自指尖传进了他的心里她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害怕到发抖的“秦无赦早已死了你担心什么”他问她发觉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瞳之中染上了恐惧之色 “他是死了不过你不知道的是他变成了恶鬼连地府勾魂使都拿他沒办法他打伤了勾魂使逃到阳间这就是为什么那个胆小如鼠的伏尧会变得凶残暴戾他是恶鬼我们怎么斗得过” 这就是所谓的转机她等來的变数难道就是这样子的一想到当时在乱葬岗魂魄离体时秦无赦那般凶狠的模样她就害怕连鬼差都被他打伤她难道还会比鬼差厉害吗 他们还是会死吧只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而她还是会回到过去再把昨天的事再经历一遍后再次杀掉昨日那个愚蠢的自己 “不会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鼻尖酸涩心底的悲凉微微泛起在公孙意扳过她的肩追问她原因的时候她一下子抱住他的腰眼泪夺眶而出 “我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她抽泣着哭道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胸膛他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抱住温声道:“是不是我们沒有一丝胜算” 她哭得更厉害了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來的听起來无所谓实则让她心碎 “公孙意对不起我沒有办法即便我再次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他轻轻叹息道:“原來那个人是你”难怪在密林之中她会有反常的举动原來他和公主的对话都被她听到了 “是而且我杀死了昨天的我我希望事情能有转机而它确实如我所愿发生了变化可是我沒料到竟……”她泣不成声只能紧紧抱住他不让他变成一缕烟尘从她怀中飞走 公孙意轻抚着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嘴唇移到她的耳畔柔声呢喃道:“从前我最大的愿望是我们能继续做夫妻现在我的愿望是你能好好活下去等你再回到过去的时候一定要早些告诉让我让知道你的存在别让我傻傻地猜测好吗” “不要我不想一个人苟活于世大家都不在了留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如果能用我的命换回大家的命我愿意只是苦了你将來要一个人孤独于世了”岳茗冲眼瞳失色只听得到公孙意轻缓的心跳声他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不恐惧吗还是因为被判死刑已经失去了继续斗争下去的决心 “虽我很不想打断你们但是……”萧韬极为不愿地担负起搅屎棍一职因为他知道其他人不敢在这种让人伤心落泪的情形之下打断他们而他即使被公孙意怒骂也是淡一笑不会往心里去 “还未到最后我们不能放弃”岳茗冲从公孙意怀里抽离双手扣住他的手腕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不甘心抬手轻拭掉她挂在眼角迟迟不肯滑下的泪珠子 “好不管他有多厉害我们先搏一搏再说” 话音刚落公孙意眼尾扫到一柄长枪朝这边飞來而目标正是岳茗冲他立即将岳茗冲和萧韬挡到一边枪尖划破气流簌簌地斜飞而來他伸手便握住了枪身速度过高雕刻着复杂纹路的枪身让他的手掌灼痛不已 公孙意怒气腾腾猛地一下将长枪丢到一旁而那个罪魁祸首秦无赦正在开怀大笑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朝他射那一箭了”萧韬有些懊悔若非公孙意及时出手接住现在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就会是岳茗冲了那他就真是肝脑涂地也难以弥补了 第二百零七回 寻找转世天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轰隆隆的巨响是从长楼坡方传來的这异常熟悉的响动让岳茗冲心一跳虽然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但想到还是难逃一劫她又开始忧虑起來 无意中瞥见凝聚的混沌之中闪烁着两道刺目的金红光束她仰面凝视着那自高空之中坠下的不明物体忽地低沉的响动消失了 遽然间大地像是被撕裂开了尖锐的爆裂声将每个人的心脏都震得几乎要错位他们不得不紧紧捂着耳朵将这恐怖的怪声拒之耳外 当声音消失之后不明就里的士兵又重新拾起脚边的武器随时做好备战准备即便是沒多大胜算他们也不会向敌军跪地求饶 未几浓雾腾腾升起四处皆是白茫茫一片不到长楼坡那方有何动静也不到城楼之下气势汹汹的一众铁骑甚至连城楼都被浓雾完全包裹起來一丈之外完全不到对方是谁 “师姐我们刚才是不是砸到什么东西”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浓雾之中响起紧接着便听到女子的答复:“好像是石柱真是讨厌呢怎么会有那么多石柱这都都要怪你小师弟” “怎么能怪我呢我在师父的檀莘古镜里到悠尘太子就在此处可不是我信口雌黄的” “是不是出什么问題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人烟都沒有这到底是哪儿啊沒想到人间还有这种仙气缭绕的地方呢” 两师姐弟絮絮叨叨了一阵子待浓雾散去之时两人瞬间石化何时多了这些人还个个都拿着兵器一脸凶狠地盯着他们两 “师姐怎么办” “别拉我让我想想办法” 这衣衫褴褛身背长剑的高挑女子眼珠子转了转将她身旁同样是破衣烂衫的小师弟推到前面语气诚恳道:“各位我叫朝露这是我小师弟暮云我们两初來乍到误入贵地多多冒犯还往见谅你们要捉就捉他吧我只是个跟班而已……” “师姐” “闭嘴沒见我在缓解紧张的局面吗” 她不顾师弟的抗议又要沒完沒了地推卸责任时忽地听到一个异常熟悉又完全沒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尤其是听到那人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 “你们两沒事干吗” 她愣住了瞧见朝自己走來的人身形瘦长拥有一张千百年都不曾改变的绝世容颜她张了张口也不知该如何同他打招呼这么清冷孤傲她真的都点怕他她猜想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就一定不会这么傲慢的 “木冉二王子好久不见”暮云到公孙意一把将他的师姐推到一边他激动的情绪之中却又夹杂着畏惧紧张兮兮地瞅了公孙意一眼又立即垂下头沒想到投胎到凡间这凤族的二王子依然不改本色冷冷的让人不敢接近甚至不敢直视 “我们不是來玩儿的……诶杞萝你蹲在那边做什么”朝露不和公孙意有任何交流直接跑过去拉起无比沮丧的岳茗冲见对方神不守舍她又用力摇了摇提高声音喊道:“杞萝你发什么愣啊” 岳茗冲脑子里嗡嗡直响忽然有奇异的声音飘进來她渐渐回过神望向面前这个一脸黑炭的女子“你是谁”她神不守舍地问 “诶对了我差点忘记你记不起前世的事”朝露拍了拍岳茗冲的肩笑道:“很久不见了你过的好吗” “好很好”岳茗冲呆呆地回话刹那间脑中闪过一丝重要的讯息她急忙拉着朝露问道:“你说你们刚刚撞翻了石柱” “是啊那些讨厌的柱子挡了我们的去路不过它们现在全部都碎成石块了” 朝露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岳茗冲这些柱子有什么重要的吗该不会是他们弄巧成拙无意之中办了什么坏事了吧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真是帮了大忙了……会好转的有救了……”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沒想到亡灵阵竟然阴差阳错地被朝露暮云给破了沒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沒错她有些手足无措在原地转了几圈才慢慢平息自己复杂的情绪她想此刻的自己在其他人眼中一定很可笑很怪异既然他们无法理解那就让他们继续疑惑好了 “冲儿你太用力了” 她的脑子里如今混乱一片谁的声音她都听不进去有这两师姐弟在秦无赦和严宋祁也不是完全无法攻克的 “冲儿你再不放手我的手就快要废掉了” 这时她猛然清醒过來发觉自己正紧紧拽住公孙意的手他的手掌温温热热的定睛一原來他的手一直在流血加上方才为她接住了飞驰而來的长枪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 “很疼吗”她从他腰间的暗袋里摸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血渍 公孙意笑意盈盈温声道:“很疼如果你刚才再用力一些我的这只手真的就沒用了” 她抬眼望着他这一脸享受的模样哪里像是受了伤疼得快死的样子 “二位我想……”朝露完全沒耐心再他们二人在这种时候上演卿卿我我的戏码了他们是偷跑下來的时间有限不能一直在这里耗着目光扫过暮云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蛋还黑乎乎的她赶紧拉过他不管他是否乐意强行在他衣袍上蹭了又蹭直到干净了才肯罢休 岳茗冲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她余光都能瞟见周围人各种眼神然而公孙意却像是视而不见完全不受任何人干扰她咳了两声化解尴尬的氛围转向朝露笑道:“许久不见朝露姐姐一点都沒变还是那么明媚动人”脸蛋擦干净了之后的确令人惊艳 “谬赞谬赞对了我和暮云其实是來找悠尘太子的” 岳茗冲偏头思索了一会儿疑声道:“你说悠尘哥哥也下凡了”这就奇怪了若是他到了人间必定会來找她和公孙意的可是她压根沒见过他 “这样说也沒错不过他是转世投胎罢了本來他一转世为人我们就要下來找他的可是老头子不放我们还给我们派了繁琐的工作一拖就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朝露满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悠尘太子在凡间变成什么样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么说悠尘哥哥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岳茗冲大吃一惊这两人也太马虎了吧找人哪有过了二十多年才來找的 暮云挠了挠头朝他的师姐丢去一个鄙视的眼神“还不是因为师姐你想要师父的飞云幡才被师父利用沒日沒夜地做苦工害得我也跟着你受累” “喂小师弟你别乱说话我们要把东西交给悠尘太子呢你有时间还不如……”话说到一半朝露忽然定住了岳茗冲见她直勾勾地着一个地方也跟着她瞧过去 “这般我作甚”背部被几道奇怪的目光刺得一阵发凉萧韬终于忍受不了他转过身用习惯性的笑容望着这个让他极度不适应的女人 朝露僵硬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尖直直地指着他张了张口半晌才蹦出一几字來:“悠尘太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慢着”萧韬双手抵挡以免她会贸贸然地扑过來“有什么话就在那说就好了”他的面色微地不悦方才温柔的笑意也渐渐隐去他很怀疑这女人不是神仙而是妖怪哪有神仙像她这般疯癫又聒噪的 暮云心细察觉出这个改头换面的悠尘太子已经不耐烦了他拉开师姐在她耳边低语道:“师姐收敛些悠尘太子转世为凡人是沒有前世记忆的他根本不认得咱两你这样不但会吓着他还会让他厌恶你” 听他一说朝露果然安静许多暮云放下心來转过身朝萧韬恭敬地说道:“悠尘太子当日你得知异世的封印将要打开主动向天圣大帝请命转世为人不久后恰好木冉二王子和杞萝也相继投胎只是你和杞萝都换了容貌也被封住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忘记我们”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锦盒递给萧韬“我们下凡找你就是想将这样东西交给你” 萧韬半信半疑接过打开后他嘴角微地扬起略带讽刺地笑道:“这个东西难道就是神兵利器”他拈起那只还不到手掌大小的弓了一会儿忽然他双瞳微缩眼底浮上一丝惊诧这张小小的弓似是感受到什么神秘的力量突然间就变得如一般使用的弓箭般大小 “这是陌翎弓与玄翎弓本是一对千年之前麟王将玄翎弓送与幽冥界将陌翎弓交给悠尘太子这张弓是属于您的它也只听悠尘太子您一人的话……”暮云将该讲的都细细陈述之后转身走到朝露身侧碰了碰她的肩低声道:“师姐任务完成了我们该离开了” 一直不发一言的朝露哀怨地望向萧韬见对方的注意力只停在陌翎弓上她失望地垂下头忽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瞪了暮云一眼“什么完成了师父的飞云幡被偷了我们能不管吗” “说的也是师姐你是铁了心要得到飞云幡了不过若是你真的找回的话我想师父一定会赏赐给你的”暮云无奈地叹口气他这个师姐心里根本藏不住什么事很多时候他都是心里明白却假装不知比如说她钟情于悠尘太子可是这也只能她自作多情罢了从方才悠尘太子瞧她那眼神他完全可以断定他们二人之间是绝对沒戏的 第二百零八回 异世之门打开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他从不戳破她的心思只是怕伤到她可怜的自尊心还好他心中无男女情爱这才能安心学习仙法他估量自己的仙术早已超越师姐了至于师姐心心念念的飞云幡他是沒什么兴趣的不过他也是个有原则的好徒儿不管最终属不属于他他也会尽全力将师父的法宝取回來 “你们可知道飞云幡现在何处”岳茗冲沒听说过这个东西更未曾见过但想到是凝然上神的法宝那必定是十分厉害的若是落到了恶人手里再好的东西也会变成毁灭性的杀人利器 暮云将事情的经过粗略地说了岳茗冲才得知原來飞云幡是被凝然上神新收的徒弟给盗走了 “如果我猜的沒错飞云幡应该就在附近我听师父说飞云幡一旦现身半空里皆是绯红之色……”暮云话音未落突然发觉手臂被朝露死死掐住 “小师弟你瞧那边來我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漫天红云与黑气交缠自破碎之隙流窜出來的黑色烟尘缓缓游动苍穹呈现出一种极为诡异恐怖的色彩低垂的天幕下秦无赦手举钢叉率领一干不明真相的士兵冲向城门而天边忽隐忽现的紫金色光团眨眼间就出现在城楼之上 “是你”朝露恨恨地怒骂:“畜生师父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你竟然还不思悔改把飞云幡还回來” “还回來凭什么师姐你若是有本事就自个儿來拿好了”严宋祁站在飞云幡之中紫金轮盘周边忽地生出花瓣來他急念咒语自花瓣之中飞出无数条银色丝带他双臂轻轻摆动那些柔柔飘动的丝带突然间都化成了无数把银色利刃齐刷刷地朝着他们刺來 暮云见状抽出青祤剑手指翻动以法力操控一柄剑分成几十柄在银色飞剑将要刺來之时一排排青祤剑正好作为屏障挡在众人面前 “小师弟那畜生來还是沒有参透飞云幡的奥妙之所在咱们最好能一鼓作气把他解决”朝露也拔出紫珏剑一道紫色光束飞出与青祤剑并驾齐驱 “各位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至于结果如何我无法保证”她扭头朝公孙意他们说道 岳茗冲点头回道:“严宋祁就拜托二位了” 眼下除了严宋祁他们要面对的就只剩下秦无赦那只恶鬼了所幸异世封印还在支撑着如若不然吸收了邪灵戾气的秦无赦就更加不得了了 有朝露暮云钳住住严宋祁秦无赦也暂且失去了强劲的助力公孙意飞身跃下钢叉刺过來他顺势以长剑格开剑尖刚要刺到秦无赦时突然被反压回來足有千斤重的钢叉死死压住他的肩他灵机一动一手故意推动钢叉转移秦无赦的注意力趁着对方分神的空当公孙意将噬魂剑猛地一划正好划破了秦无赦的脸颊 只见秦无赦立即将钢叉收回飞离数丈之外身披着伏尧那身英俊的皮囊让他有些舍不得扒下可是方才那完全不起眼的破剑散发出的剑气让他的魂魄似乎都受到了冲击躯壳已然成了他的负担 公孙意动了动被钢叉刺破的肩部忽然感到火辣辣的痛感从肩部蔓延到手臂进而整只手都开始僵硬起來当他感觉到全身都已经麻木起來的时候秦无赦已经发起了第二次攻击 “糟了公孙意被恶煞阴气缠住了”站在城楼之上与初一布阵的岳茗冲见势不妙急忙奔下去 眼着闪着寒光的钢叉直直刺向公孙意胸口之时岳茗冲冲上前挡在他身前一壁念咒语手指飞快转动钢叉在刚刚挨上她衣服时便停下來了 秦无赦一暴怒喝道:“臭女人敢挡本座的道找死”他双手用力紧握住把柄狠狠一用劲尖端猛然刺进她的骨肉之中一时间她意识全无只觉得强烈的刺痛让她有些犯困眼皮不自主地往下压 公孙意的喊声不断地涌进來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他声音以外的一些奇怪的声响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死的只不过会经受比常人更强烈的痛楚这一下若是真的刺进公孙意身体中那么他是必死无疑的而刺进她的皮肉里顶多让她痛得难以呼吸罢了可是为什么这感觉忽然间变得很奇怪了难道是恶煞阴气的缘故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公孙意已经被缠住无法脱身了她若再闭上眼睛的话…… 视力开始模糊起來她隐隐约约望见半空中那团浮动的黑云似乎正在渐渐隐去直到圆盘似的黑云变成一条细缝 这是怎么回事 杂乱的神经猛然间崩裂糟糕了当她反应过來时天幕中那细缝突然间被撕裂开來无数黑色流云纷纷涌出來最害怕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是这个节骨眼上异世之门被冲破了封印完全失效破碎之隙被打碎了天下将要毁于邪灵之手了 她的目力越发模糊了异世妖魔带携带而下的强烈的沉闷压抑感让她呼吸都不能顺畅 黑气四处乱窜当它们狂啸着冲下來时她完全不到任何事物蓦地似是有千万支利箭不间断地朝着她的眉心射來阴寒沁入血液灼烫深入骨髓在这两股水火不相容的奇怪力量之下她被迫清醒过來 她能到了只不过能眼前的一切都只有一种颜色面前这人一脸焦急她的脑子里却完全空白压根想不起來此人是谁 直到一声轻微的裂帛之声传进她大脑里时她陡然间被抛到半空里突然又从高处坠下当她再次恢复视力之时瞧见有尖锐的东西朝她刺來她直觉地伸手抓住用力一掰只听得“咔嚓”一声她以为是自己骨头断了再时却到一只面目可憎血肉翻卷的恶鬼紧紧捂着手臂疯狂嘶吼 “冲儿你着我……” 她记起來了原來一直让在她耳边徘徊的就是个声音她有些发愣感到有东西从自己心窝、肚腹间流淌出來她顺手抹了一把手掌举到眼前时她吓了一跳神思瞬间被拉回來 “怎么了哪里來的这么多血”她快吓死了双手不住地抖留这么多血她得吃多少肉才能补得回來啊 挣脱恶煞阴气的公孙意将她紧紧拥进怀中“你吓死我了”他的语气好可怕她不敢插嘴当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之际她在努力回想自己哪里招惹到他了这样骂她她好生伤心他不是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怪他的吗 过了一会儿她明白过來他骂她完全是出于责任和爱她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我沒事真的不信你我还能跑能跳”她极力要证明给他却被他死死箍住 被他限制了人身自由她只好细细回忆自己为何突然间变得神勇无敌了理清思绪之后她反应过來她之所以能将秦无赦打残主要原因在于异世妖邪冲出來与她眉心的半颗水月灵珠相互碰撞产生强劲的冲力偶然间却完全打开了她前世的记忆之门而法力也随之完全恢复 垂眼瞧见衣袍被血浸透她伸手碰了碰伤口虽然还是很疼但沒有开始那般让她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了至少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以她的功力最多一天时间就会自动愈合的 视线从衣袍移到脚尖再缓缓拉长扫过秦无赦时对方似乎明显地一震在她一步步走过去时他拖着残缺的腿颤颤巍巍地退了又退 “你是何人”他声色颤抖俯身拾起被掰弯扭曲的钢叉 岳茗冲笑了笑随口道:“地府勾魂使” “不可能地府的那些废物怎么可能这么厉害你一定是什么妖怪变的” “怎么不可能我当勾魂使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呢既然被我碰到了希望你能配合我乖乖跟我回去我会替你向崔判官和幽冥王说好话我想两位大人能够念在你改邪归正主动自首的份上饶你三十六层炼狱酷刑”岳茗冲敛在身后的手暗暗动作着随时提防着这狡诈狂暴的恶鬼 秦无赦左顾右盼眼自己已经沒有退路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被捉回地府他铁了心准备跟岳茗冲斗下去眼波一凛扫到一个來不及逃跑的士兵他掌风推出掌心的气旋将那倒霉的士兵吸到自己面前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被押回地府有什么下场说好话你这地府的狗腿我凭什么信你的鬼话我罪大恶极他们不会轻易饶过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你回去的”他朝着岳茗冲咧嘴狂笑几声一把掐住士兵的脖子 岳茗冲知道他要做什么若是被他吃掉魂魄想要对付就会增加一些难度就在他准备吸食那士兵精魂之时公孙意长剑疾挥趁着秦无赦无暇他顾时一剑斩下秦无赦的头颅被削下來咕噜噜滚到了岳茗冲脚边 她嫌恶地瞧了那沾满泥灰的残破不全的头颅一眼双掌轻拍掌中热气凝聚她摊开手掌指尖轻弹只听“啪”的一声秦无赦的身躯和头颅瞬间化为一滩泥沙 “终于搞定了”她长舒口气高兴之余心中却像是坠着什么不上不下的可是细想时她却找不到这忧虑的原因所在旋即深深呼吸了几次走上前托住公孙意的手臂 “多亏了你的噬魂剑” 公孙意笑望着她抬手抚了抚她垂落在颊面上的发丝温声道:“即便沒有噬魂剑你一样可以灭掉秦无赦”他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她前世的法力如何他最清楚可是方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也不打算再胡乱猜疑下去因为更加让他头疼的事又出现了 第二百零九回 赤烟雀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 )灭掉一个秦无赦本该是庆幸的事只是秦无赦手下那些士兵中竟然有人执着到为一个不存在的主帅卖罔顾性命置生死于度外这种精神简直让人恐惧 自秦无赦化成泥沙之后绝大部分士兵见势不妙立即缴械投降而还有一少部分算起來有四五十人竟然纹丝不动即便被皇朝军队围住也依然不乱阵脚 岳茗冲察觉出这些人与一般的士兵有些不一样她发现他们个个都垂着头像是在随时等待某人的指令即便身上被砍了数刀也沒有挪动半步 那一方与严宋祁对阵的朝露暮云连连吃败仗虽然严宋祁也受了伤但他们二人似乎伤的更重一些好在飞云幡被夺回來可惜严宋祁趁乱逃走而他们也已经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追赶他 “你们要当心那个家伙”暮云向初一提醒道:“他可不是善类师父将他带回姬虢山时他故作可怜想要博取同情好让师父能将万世破元术传授给他师父并未答应只是告诉他让他打好基础将來会将毕生的仙术传授给徒弟我和师姐也并不放在心上可是那个家伙对师父心存恨意暗暗和妖魔勾结擅自修炼妖法师父发现之后就将他锁起來竟然被他给逃掉他逃走时还偷了师父的飞云幡……” “好了师弟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实质上我们自身难保那个背叛师门勾结邪魔的畜生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语毕朝露扭过头望向萧韬见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她沮丧地暗叹口气扶住暮云向公孙意和岳茗冲告辞之后便乘着飞云幡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那些岿然不动的士兵突然间抬起头來岳茗冲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眼瞳一片死灰远远看去就像是眼珠子被挖掉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空洞 一阵惨叫从士兵中间传出來紧接着有人应声倒地更多的人身首分家嘶喊声连成一片断臂残肢从他们中间飞出來 厮杀一起刚刚得到控制的局势又开始混乱起來岳茗冲和公孙意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所向披靡的士兵竟然是严宋祁练就的阴兵更可恨的是这些阴兵的魂魄被抽出取而代之的竟是从异世逃出來的妖物------赤烟雀 如今这些士兵的躯体不过是妖邪的暂居之所而已真正控制他们正是赤烟雀 萧韬的陌翎弓连发射出飞箭却只能让疯狂厮杀的阴兵暂时驻足由于赤烟雀有人的躯体作为护盾因而即便是神兵利器也只能伤及皮毛却不能将之彻底消灭 被砍伤的阴兵丝毫不知疼痛可是刚走了沒几步突然怦然倒地旋即从伤口之处飞出一缕赤色烟尘紧接着无形的烟雾凝聚在一起变成一只灵动跳跃的飞鸟 更多的血红色鸟雀从阴兵的伤口处飞出來只要被它们接触过的人瞬间化为一具黑炭萧韬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其实也是破釜沉舟的决心当他的无形灵箭射中那些红毛尖喙的赤烟雀之后它们出乎她意料的纷纷落地挣扎了几下便化为水气渗入地下 恶战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才完全平息下來钟炎和庞永留下來处理善后公孙意几人打道回府等他们筋疲力尽回到将军府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來 岳茗冲一回去就觉得体力不支精神涣散很久沒有像现在这样疲惫当她回房时心口猛然紧缩一下该改变的依旧改变了该挽救的也挽救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会觉得突然间陷入黑暗恐惧之中了呢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也无法入眠明明身体已经完全并使唤了眼皮也已经重得不行偏偏脑子却清醒得很她甚至还听到了屋外的窃窃私语待她细细听时那若隐若现的低语已经消失了而后簌簌的风声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來呼啦啦的像是嫠妇的悲泣杜鹃的哀鸣 掩了个呵欠她怪自己太多疑方才那夜半无人的私语应该是风吹动枯枝发出的轻响才对否则沒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特意跑她到她房门口闲聊的 刚刚闭上眼睛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她沒有理心知能不敲门就进她屋里的除了公孙意不会有第二个人 “你的伤好些了吗”他走到床边俯身吻了吻她写满疲倦的脸庞在她身旁坐下不等她答话他伸手解开她的腰带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秀眸微张微笑道:“你的手已经好了吗”拉过他的手掌瞧见他已经将绷带拆掉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那还残留着血渍的伤痕依然让她心疼 “不打紧的我若是连这点伤都受不住的话还怎么保护你……实质上一直是你在保护我”他轻轻推开她按着腰带的手她也不再阻拦因为实在太累了他想做什么都随便吧不过以他的个性不会在她状态不佳的时候强迫她的 “不要这么说啊……你别挠我我怕痒呢”她嬉笑着动了动身子衣襟被他拉开她紧张得忘记呼吸 “伤势恢复得很快看來我真的无须担心”他重新将她的衣裳拉好后她才格格笑道:“怎么样连瑾的躯体还是很有料的吧” 哪知她一句玩笑话他却当真了背过身去不搭理她无奈之下她只得坐起來倾身上前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朝他压去“你生气了吗”她贴上他的背双臂软软地搭上他的肩头 “怎么会你若是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你是一马平川的了”他扭过头对她坏笑道顺势翻身上床将她纳入怀中“你说说我现在面对的是谁岳茗冲还是连瑾” 她贴近他的胸膛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贪恋地猛吸几口气她闭上眼懒懒地道:“你爱当我是谁我就是谁如果你不觉得别扭的话” “我丝毫不会觉得别扭我说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心都不会变即便你的躯体是我最讨厌的女人的你是我妻子现在是将來也会是直到我们分开的那一天直到我生命终结”他吻住她柔软的唇瓣舒展长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发觉她比从前更瘦了些单薄的身躯让他不敢太用力抱住她 岳茗冲安心地躺在他怀中听着他轻柔的絮叨她丝毫不觉得这沒完沒了的呢喃之声会让她厌烦反而她还很依赖他他们不似寻常夫妻他们沒有将來幸福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而他们只能倍加珍惜这极短暂的美好 “岳茗冲” “嗯” 公孙意拉过锦被将他们二人紧紧裹住她夜里爱蹬被子常常在半夜冻得咳嗽不止却一点也不曾意识到 “记住你自己记住我我是公孙意我们是夫妻”他刻意叮咛她怕他预想的事会发生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不要忘了你自己更加不要忘了我好吗” “……好” 他听她的回答含混不清想是她已经困极便轻手轻脚放下床帏不再开口说话 她的身体忽然一震用力抱住他不安地道:“别走公孙意你别离开” 怀中抱着的人变成了绵软的锦被她心一惊急忙伸手乱抓只抓到一片虚无身边本该睡着的人却突然间不见了 怎么回事他这么快就出去了越想越觉得蹊跷她敢肯定自己的意识还算是清醒只是有些犯困而已不至于连做梦还是现实都分不清而且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从身边消失了这种事她只能理解为有鬼怪从中作梗 “公孙意你去哪儿了”屋子里沒有一丝光她记得今夜是有月亮的即便只是一弯细细的上弦月从窗口望出去也是有微光透进來的沒道理连门窗在哪里柜子桌子在哪里都分辨不出來了 摸索了一会儿她顺利地避开了黑暗之中的一切障碍物门突然间被踢开了她能断定是被踢开的是因为当门打开时她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可她明明记得入睡之前风很大吹得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怎么这会儿既无月也无风了 壁上的灯发出极微弱的光她揉揉眼睛隐约瞧见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她暗暗吃了一惊这人不声不响地跑到外面來让她差点以为他被鬼怪掳走了 “公孙意你在哪里做什么”看到他在那里她松口气慢慢朝他走过去因为她发觉自己的双足十分沉重只能一步一步很笨拙地像蹒跚学步的孩子一般慢吞吞地往那边挪 “你耍什么花招大晚上的说不见就不见了你就这么喜欢看到我担心受怕的样子吗” 好不体贴的男人竟然喜欢玩起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了她喃喃抱怨着很费力地移动了一会儿越发地觉得双脚被黏在地上整个身躯都像是突然间变胖了每走一步都累得喘不过气來 “我说你就看在我走路走得这么辛苦的份上主动往我这边靠点好吗”她快沒气了越是觉得靠近他呼吸越是困难血液忽然灼烫如火在身体里迅猛流动忽地又像是凝成了寒冰她整个人忽冷忽热一会儿热气上涌一会儿又猛打喷嚏 终于成功地将自己运送到他身边当她伸手将要托住他的手臂时突然听到一个鬼魅轻滑阴柔又骇人的声音------ “我等你很久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沒错可是绝对不会是公孙意她若是连自己夫君的声音都听不出來那真是枉费了他们前世今生的情深意长 她吓了一跳正要逃时忽然手腕被他用力捏住 “你是谁”她警惕起來发觉自己的细腕几乎要被这个怪人捏断了当那人倾身上前脸颊凑近她时她的神思完全凝注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我知道你会來找我的而我也一直在等待你出现” 第二百一十回 寒夜惊魂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丝绒一般滑腻又摄人心魄的嗓音滑进她的耳孔里她大脑出现好几次空白直到确定自己沒有看错时她才怒喝道:“你到底是谁” “你看见的我是谁我自然就是谁”他慢慢靠近她手指伸向她的脸颊刺骨的寒意让她不自主地打寒颤 岳茗冲听到自己被钳住的手腕发出咔咔的碎裂声紧接着手骨完全被面前这个和公孙意相貌一模一样的人捏断她痛吸口气忍住钻心的疼痛咬紧牙关颤声道:“你为什么要用公孙意的脸你到底有何居心” “我在想若是有一天你最爱的那个男人也像我这般对待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继续死心塌地为他生为他死呢” 他的笑声令她头皮发麻心窝抽痛嘴角的甜腥味让她忍不住干呕起來瞧见对方渐渐凑过來的嘴唇她心惊肉跳直觉地避开下颌却被他死死扣住 “我的小人儿你这般怕我做什么呢你若是把我当作是你心爱的那个人定能从我这里得到欢愉而不是痛苦和折磨”他那从寒冰之中拿出來的手自下颌渐渐移向她的脖颈她感觉到恶寒将自己完全包裹起來当他的嘴唇凑上來时她根本无力避开 “你的样子变了可是你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依然这般倔强不屈可是你这烈性唯独只对我一人让我好生失望啊”他压住她被咬破的唇瓣吮吸着她唇上渗出的鲜血她立时觉得体内那奇怪的力量瞬间又被扰乱了整个大脑都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身体就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 “你是……斑辙” 她记得在酆墨时她和屈桑一块儿对付那个背叛地府的家伙他们两人受了伤斑辙也沒好到哪里去兴许这次就是來找她报仇的 她被他箍得有些窒息可是他像是故意戏弄她既不太过用力以免让她背过气去却也不松开手她猫叫一般的嘶吼无力从喉咙里挤出來当她不得不张开嘴时他如蛇的舌尖探入她恶心地屏住呼吸感觉到口腔之中充斥着苦涩喉头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斑辙”他轻笑几声手指探向她的衣襟她倏地毛骨悚然暗暗凝聚神力趁机要让这个借用公孙意容貌的丑恶家伙吃点苦头 天生地长魂灵归惘幽冥主道妖邪速剿破 当岳茗冲勉强将咒语默念成句掌中汇聚的灵力猛然朝他打过去时手掌却从他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不管她费多大功夫却只能打到一片虚空之体 这人却也不怒反而笑得更加开怀了“我果然沒有看错你小人儿你任何时候都不会认输的是不告诉你吧我不是斑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快猜猜我是谁你要是猜中了的话有奖励喔”五指成钩猛然刺向她的皮肤轻轻一使力他尖利的指甲已然沒入她的肉里去 岳茗冲已经沒有任何知觉了痛得太厉害她已经变得麻木了这变态她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素寰莘我知道……你就是……” 她实在是想不出还会有谁会执着地紧跟她的步伐变着花样來整她了 闻言他哼了一声略带嘲弄地笑道:“哎呀呀你的仇敌蛮多的嘛真是令我意想不到呢继续猜让我也见识见识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到底结下了多少仇” 双足渐渐悬空她已经不再挣扎了瞧了他一眼公孙意的样子始终沒变只是那妖魅的声音与这变态的举动已经让她沒有心思再继续抗争下去了 沒错这只是比现实更加真实恐怖的恶梦只不过她睡得太沉入梦太深凭借自己之力沒有办法醒过來而已只要等到天亮她就会从梦魇之中挣脱出來若是她再不醒來公孙意一定会想办法还有初一初一会入梦将她拖出去的 “你的眼神写满了恐惧这是为何呢你不该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你不该害怕我的啊”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她无意间嗅到了一股皮毛烧焦的腥臭味当她抗拒地挣扎时却被他箍得更紧 他冰凉的唇贴近她的耳廓压住声音道:“你的木冉公孙意我有着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可是你却如此畏惧我让我猜猜看当你再见到公孙意的时候会不会怀疑会不会怕他” “不会他跟你不一样即便你变成他你也永远都不会是他”她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束缚刚刚脱身准备逃走他身形微地晃动便移到她面前眨眼的瞬间他已消失下一刻她的腰身猛地被人从后面箍住 “你这么说难道不知会伤了我的心吗我从未对一个姑娘动过心只可惜你辜负了我美意看到你此刻垂死挣扎的模样我竟然心疼了奇怪我本该不会对任何人任何物体动情的这是为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他吻了吻她的后颈感觉到她的身体簌簌地抖他环住她的肩轻轻在她耳畔吹气:“我要让你记住我永远……” “永远”两个字是裹在嘴里的气音她听得真真切切每一寸肌肤都在迅速凝结成冰她紧紧闭着眼反复默念着:“醒來快点醒來你不是弱者你不该被恶梦打败” 魔手游向她的腰又缓缓地向上移动最终停在她心窝处 “别忘了你自己更别忘了我” 尽管他的声音极低可是每一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这话是公孙意说的沒错而且方才那语气那声音也和公孙意无异这变态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一直躲在暗处偷听她和公孙意的对话就连闺房之内的枕边私语都不放过 她越想越气用力咬住嘴唇痛感袭來猛然间感到身体往下坠直到双足接触地面之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变成了无骨的软虫 “冲儿快醒过來” 混沌之中她听到一个让她安心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太远了好像是从天边飘來的过了一会儿那温柔的低唤已经演变成了怒叫------ “岳茗冲你给我醒过來” 她的神经瞬间被扯断发觉自己被扶住也不知此人到底是公孙意还是那个冒充公孙意的变态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渊源还是那人根本只是为了戏弄她才故意变成公孙意的模样 肺腑之中像是钻进了几条小鱼在搅來搅去翻腾了片刻之后酸苦突然喷薄而出她难以自制地跪在地上狂吐起來 “想知道我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吗”他俯下身按住她的肩轻笑道:“你跟我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别想着摆脱我” “走开”她一把将他推得老远忽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清楚地记得之前他是虚空之体怎么现在…… “冲儿” 她愣了愣到底怎么了梦醒了吗这是公孙意吗 她望着朝自己走來的人他的容貌身影都模糊成团“公孙意是你吗”她快要崩溃了眼睛看到的不知是幻象还是真实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得防备地向后退去 “冲儿沒事了醒过來就好”他走上前紧紧环住她还在颤抖的身躯眼中溢满疼惜月光之下她的脸色憔悴得让人心疼 “你梦游了你知道吗”他轻声叹口气打横抱起她朝畅篱院走去 一路上她不言不语双臂缠住他的颈子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有规律的心跳声起起落落闻到他熟悉的清淡香气她才完全放下警惕心合上双眸不禁又想起那个让她恐惧到神魂都大受震惊的怪人不应该说是个会操控人意志颠倒乾坤的妖物 她的沉默让他始终都无法放心她赤着脚从屋里走出來的时他拦也拦不住还被他打得快要吐血当他在她前面挡住她的当口分明瞧见她瞪圆的眼睛一片死白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离魂症因为之前他从不曾遇到过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人控制怕她被自己吓到他只得步步紧跟着看看她半夜里起來是要去做什么 哪知她一直在府里绕圈子又爬上假山作势要从山顶往下跳庆幸的是她好像也在与那无形之力抗拒挣扎了一会儿她紧贴着墙角一动不动直到她眼瞳黑白分明才完全清醒过來 他也不打算将这不可思议的举动告诉她虽然他也察觉到是灵异之力让她行为变得古怪但他宁愿相信她只是太累了只是一般的梦游而已 “公孙意”她忽然间又不安起來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始终在耳边徘徊“真是你沒错吗” 他愣怔了一下立时神经又紧绷起來“你刚才看到什么了”他的语气轻柔眸底却浮上一丝阴冷 “沒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她窝在他怀中张眸瞧了瞧他沒错是他沒错 “公孙意” “什么”他把她轻轻放上床脱下鞋子在她身边躺下 她有些忐忑明知自己是多虑了却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会杀我吗” 闻言他按住她肚腹的手陡然间僵冷住她也意识到气氛瞬间变得古怪了却也不敢再出声 沉默了半晌他半撑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瞪着她她被他这极为严厉的目光瞪得心虚不已她吸了吸气只得撇开视线 “事到如今你不要告诉我你什么事都沒发生”他的声音由温暖转为凛冽整间屋子的温度瞬间又下降了许多 岳茗冲转过脸去断断续续地回道:“我看到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我怕有一天你会变得跟他一样……会想要杀了我”她不敢再继续回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经历一次就够了不管那妖物是谁跟公孙意都沒有关系跟她也沒有关系他的预言不会成为现实公孙意也不会变成他 第二百一十一回 故地重游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陀螺山,在众多奇人异事古卷密传之中广为流传,与水天洞府一样充满神秘色彩,只是水天洞府不是在现实世界,还需得有缘人才可一堵奇妙绝景。而陀螺山则不一样,它在人间,是实实在在的,它的神秘之处在于,它是巫族龙氏一族的聚集地。 相传在千年前,陀螺山一带是鬼门入口,当地的居民因为被阴气入侵恶鬼骚扰,纷纷逃离,有一对夫妻带着十几个孩子来此扎根,之后,此地的鬼气被镇住。忽然有一天,这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都消失了,这地方就一直无人居住,此处连绵不绝的山峰上树木郁郁葱葱,即便在冬季,依旧树荫繁茂,百花争妍。 或许因为它与外界格格不入,更显得诡异非常,因而也没有人敢进入,就连鸟兽都不敢过多停留。 陀螺山在孤寂中度过了几百年,有一天,一群衣着怪异操着一口奇怪方言的人来此地,久而久之,他们和后代便在这个地方生活,此后便再也没有离开。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迁来此地,只听说他们的首领姓龙,他们也自发地跟着首领改为龙姓,而几百年前那对夫妻便是他们的祖先。 正因为他们的巫术庇佑一方安宁,救死扶伤,大家都称呼他们为巫族------龙氏一族,只要有他们在,必定年年风调雨顺。陀螺山周边的百姓都感激龙氏一族所做的贡献,主动将自己收割的粮食蔬果都赠送给这些法力高超且心地善良的巫族人。 而宽容的龙氏一族也经常将山中采来的珍贵药材山珍野味都送给附近的百姓作为回报。这是近十年来,因为龙氏一族的圣姑离开人世之后,他们便完全与外界脱离,且不再允许外人上山,附近的人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圣姑已死,没有人能再祈福为四方带来福祉,而且陀螺山的阴气已然开始沉渣泛起。 初一仰面望着那隐入云雾之中的群山,耳畔,鱼巧奉的唠叨还在继续。 “我曾经把师父蕴珍楼里的书都翻了个遍,也大概只能了解这些信息,我也很想知道龙氏一族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迁过来的,你道,他们会不会是天界的神人呢?”他转向禇昭沅,顺便扫了白咏心一眼。 这小娃儿被禇昭沅牵着,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不说,就连他唯一的亲人------初一,他都没有同她有过一次交流,而初一亦是如此。 禇昭沅低头望向白咏心,轻声问他:“你累了吗?若是走不动了就让巧儿叔叔背着你。” “不用,我是男子汉,不会累的,姨……”他欲言又止,仰起小脸瞅着背对着自己的初一,初一似乎也发觉有人在盯着她,转过脸时,他很快垂下头。 鱼巧奉见这两人之间僵持着,不免有些担忧,他走到初一身边,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你们是彼此最亲的人,这个世上,你们应该是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为何要闹成这般局面?” 她不吭声,大步朝前走去,这地方,离开已经有十年了,她几乎忘记了通往寨子的路该从哪里走了。 当日被赶出来时,她只记得他们那一张张凶恶的脸,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下山的。那天雨好大,和姐姐假死出殡那天一样,整个陀螺山都被包在雨雾之中,她跌跌撞撞,连翻了好几个跟斗,差点从崖边失足坠下。 那是她十三年来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离开她出生长大的地方,从那以后,她是个没有亲人,没有家的可怜虫,到现在,她仍然忘不了他们的嘲讽和指责。 呵,这些没用心的恶人啊,她倒是要回来看看他们到底过得有多好。 “初一,我虽然是个外人,没资格对你们的家务事指指点点,但是咏心他是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姐姐的儿子,你这么冷淡他……” “你住口!”她忽然停住,一个劲埋头走路的白咏心突然撞到了她,见她忽然转过脸来怒瞪着自己,他立即退后几步,眼眶里泛着星光。 初一冷笑一声,逼近鱼巧奉,“你自己都说了,你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是我的谁呢?” “我……”鱼巧奉被逼得哑口无言,没错,她反击的很对,他是她的谁呢?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她的人生,她的言行呢?他不过是一个傻乎乎倾慕着她,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爱意都给她,不假思索,义无反顾想要对她好的人。她常常说,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巫女,让那些欺负她的人刮目相看,他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只是暗暗想着,做巫女有什么好?自己活的快活不就行了?为何要给别人看呢? “你这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见一个爱一个,本性难移,从你嘴里说出的话,永远都带着一股油滑和脂粉气。”初一挡开他正要拉住自己的手,嘲讽道:“鱼公子,不管我会不会成为巫女,我和你之间,都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心忽地刺痛一下,她撇开脸不看他微红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她径自在前面走着,不顾后面三人停在原地。 “巧儿。”禇昭沅心疼地碰了碰鱼巧奉低垂的手臂,“初一说的都是气话,她只是还对你和晴央的事耿耿于怀罢了。” “是这样吗?沅姐姐,初一说,她跟我不会有任何结果。”他失神地望着她渐渐走远,心底的酸涩泛起,一层一层地翻涌出来。 禇昭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瞟了他一眼便调开视线,这黯然无望的神情,她第一次瞧见,空洞而茫然的眼神让人痛惜却无能为力。 “她是个倔强的姑娘,女孩儿家的心思你应该很懂的,她心口不一,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不会这么想的。” 鱼巧奉美目半垂,苦涩一笑,淡声道:“我能猜透所有姑娘的心思,却惟独猜不透她的。” “我也猜不透。”白咏心跟着长吁短叹,惹得鱼巧奉哭笑不得,两个人惺惺相惜地摇摇头,垂头丧气地继续赶路。 走到崖边时,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望着垂吊在对面悬崖上的吊桥,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初一,有什么办法到那边?”禇昭沅向前迈了一小步,低头朝下看时,万丈悬崖之下河水翻滚,如血的鲜红让她不由得倒抽口气急忙后退。 初一垂眼望一眼那咆哮沸腾的血河,沉吟道:“我记得,以前这里是没有桥的,而这条河,也不是血红色的。” “难道寨子里出了事?”鱼巧奉首先想到的便是龙氏一族被灭,这些河水,其实是由他们的血液混合而成。 禇昭沅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若真是这样,我们要如何找到八卦神牌?” “他们没那么容易死的,那些人都是洪墒遗族的后裔,有能力保全自己的性命不受威胁。”初一嘴角微地勾起,浮起一丝嘲笑,“这些人,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已,他们只顾自己,根本不会分心去管其他人的。” 眼前这断崖,这血河,不过是他们设下的障眼法罢了,目的就是阻止外人进入,这一招对她来说,也太浅显了,太容易破解了。 “闭上眼睛跟我走,我让你们睁开你们再睁。”她走在最前面,十指交缠,符咒压在大拇指之间,三人紧跟她后面,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脚下江水滔滔,即便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也不敢停下脚步张开双眼。 待双足稳稳当当踩在地上时,禇昭沅回头瞧见他们方才走过的路竟然是一条彩虹,难怪会觉得脚跟不稳,轻软无力呢。 惊魂未定,她抱着白咏心,心脏怦怦直跳,“你怕不怕?”她指了指身后那渐渐消散的彩虹桥和早已不见了踪影的断崖。 “不怕。”他这话说得干脆,声音却有些轻颤,她站起身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温声道:“好孩子,你果然没给你爹娘丢脸。” 初一闻言,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瞟他一眼,“你还小,若是害怕,哭出来也没人会笑话你。” 只见他咬着下唇,蓄在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的泪花始终没有滑下来,她半跪着身子,轻轻环住他的肩,放柔声音道:“咏心,想你爹娘吗?” “……想。”他眨了眨眼,泪珠子一串串跌落下来,“姨母,爹娘他们在哪儿啊?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初一忍不住热泪盈眶,越接近这块地方,她的心情越是复杂,她对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是爱是恨?她自己都无法说得清楚。 “他们不来找你,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们抽不开身,我们就去找他们。”她舒臂将他纳进怀中,他温暖的小小的身体让她的心也跟暖和起来。 鱼巧奉说的没错,她和白咏心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只不过,只限于现在,白咏心是有爹娘疼爱的人,等到他们一家团聚后,她又会变成孤家寡人一个。 “咏心,你的钥匙还在吗?” 他点点头,哽咽道:“还在,我把它好好收着的。” “真乖,记住一定要拿好,若是丢了的话,我们就拿不到八卦神牌了。” “咏心记住了。” 话音刚落,突然间地动山摇,脚下的大地开裂,四个人急忙后退,正在退无可退之际,身后的山壁轰隆隆地震动起来,坚实的山体被撕开,有一丝光线从那头透出,他们来不及多想,大步跳上石台,只身窜进狭窄的细缝之中。 刚一跳进去,他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外面看,山体被撕开的缝隙只有一人宽,可是这里面的空间明显不止供一个人穿行,而是十个人并排而行,再或者说,是无边无际的。 “这又是怎么了?”禇昭沅早已不耐烦有神神鬼鬼从中阻挠,设置障碍,他们进入的是龙氏一族的地盘是没错,可是他们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用得着费尽心思来耍他们吗? 初一微闭双目,静心凝神,四周一片嘈杂之声来回在这宽敞无边的山洞之中回荡,尖锐的叫嚣和刺耳的笑声充斥着每一寸地方,连空气中都是这种让人极度不适应的怪笑。 “糟了!”她猛然张开眼,只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手托举起来,而鱼巧奉和禇昭沅、白咏心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二回 驱邪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看书网 身体急速下坠速度太快她根本沒有时间看清周围有什么完全沒有一点准备她猛地一下掉进湖里直觉地屏住呼吸下一刻她就感到自己被人从水里拽出來 “初一” 听到远处传來的惊呼声她虚弱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瞧见一群人围着一堆篝火默念着什么 她拨开紧贴在面上湿濡的发丝抹了抹眼眶再看时瞧见鱼巧奉三人被捆在一个木桩上他们脚边的木柴正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刚爬起來就被身边两个人按住双腿不自主地被强压着跪下 “干什么你沒看见吗对于妖魔我们就用这种法子來消灭”苍老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出“你这个漏网之鱼可不能让你跑了” 初一抬头对上那人阴鸷的眼睛这双眼睛太熟悉了她不用回忆就知道此人是谁 廉刹长老他活了一百多岁是族里年龄最长说话最有权威也是最心狠手辣*霸道的人与他苍老声音不符的是他那张自三十岁开始就不再变化衰老的脸孔与鱼巧奉的美色比起來廉刹长老稍显逊色却也是族中容貌最出众的一位 “我们不是妖怪你活太久耳聋眼瞎了吗连人和妖都分不清放开他们” 她挣扎几下暗中使力却反被那两人的强劲的力道压得死死 身着黑袍长发披散开來的廉刹目光一凛挥掌而去被钳制住的初一猛地吃痛一下“你这妖孽竟敢对本长老出言不逊”他冷哼一声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柄匕首 “你瞧瞧你的手还敢说自己不是妖邪”廉刹举起匕首利刃轻触初一的脸颊“满身邪气竟敢闯入巫族圣地根本就是找死” 初一胸口被方才那无形的掌风震得嗵嗵直响低下头时无意中瞄到自己手背上的淤青而那片淤青似是有扩散的趋势才一眨眼功夫那拇指大小的墨黑竟爬满整个手背连指甲都变了颜色 她手指微跳忽地发觉自己裸露一半的手臂也开始被墨黑浸染她想起來在來陀螺山的途中他们遭遇了邪灵鸟吃人尸体这淤青大概就是被邪灵鸟啄了之后才留下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她也不痛不痒更加沒有丧失心智只不过是时间紧迫來不及将浊气逼出來而已 “说你是如何进來的”廉刹半跪下來托起初一的手抚摸了几下而后轻轻将她的手掌按在地上他的动作轻缓却暗暗透着强劲的压力让初一完全无法反抗他 “巫族早已与世隔绝外人看到的不过是虚设的陀螺山寨而真正能看破玄机进入这秘境的这些年也只有你们四个” 她怒瞪着他隐隐感到手背似是被针扎了一下遽然间这微痛演变成了撕裂的剧痛她深吸口气望见自己手背溢出的血竟是紫红色汨汨流出的血液之中还向外冒着青烟痛楚自手臂传至左肩迅速爬进心脏整个躯体都拉扯着痛她再也忍受不住大喊起來 “初一”鱼巧奉被反绑在火刑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趴在地上哭叫不止猛烈的挣扎让缚住他的金丝银线全部都勒进了腕间 他忍住心痛竭力压制住怒火咬紧牙根态度谦恭道:“长老前辈你们放过她吧她不是妖怪你们别伤害她有什么就冲我來吧跟他们三个沒关系求求你发发善心放了他们吧” 他近乎低声下气的哀求却沒有让廉刹心软听到姨母发出一声声凄惨的哭声白咏心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禇昭沅眼尾扫到他的衣袍后面在鼓动她心一惊费力地一点点挨近他 “咏心这个时候千万别发怒” 白咏心眼瞳闪烁着幽蓝的碎光他大脑混沌凝滞对禇昭沅的话充耳不闻溢出的怒气让整个火刑台都开始晃动 “咏心你听我说你姨母正在受罪你这个时候露出尾巴來会害死她的” 禇昭沅怒叫了好几声终于把白咏心的神思拉了回來可是当他恢复心智时却为时已晚 廉刹扭头瞧见白咏心身后晃來晃去的尾巴他阴冷的双瞳微眯转向浑身颤抖的初一她双掌撑着土地从手背刺进的匕首直接扎进泥土之中紫红的的血顺着手指缝流进泥里他冷声道:“还沒结束” “你还想干什么”初一虚弱地喘着粗气看见他握紧了匕首把柄又用力往下猛地按下去她却依然麻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了 视力渐渐模糊起來迷离之中她瞧见自己手臂的肤色渐已恢复正常手腕延伸至指尖也都与之前不大相同 “那个孩子是妖沒错吧”廉刹紧按住初一的肩头见她快要失去意识他加重力道冷喝道:“我在问你那个孩子是不是妖” “你都看到了还用问我吗他虽是妖可是跟人间的孩子一样从未伤过人也不可能伤人你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根本不配做龙氏一族的人更加不配做巫族的长老” 她微地抬头与他阴狠的双瞳对上小时候她最怕他那双眼睛除了姐姐之外他是族里至高无上的人族人敬重他而她只是单纯的畏惧 此刻她再与这双让她极度不自在的双眸对视时却丝毫不再感到害怕成长让她消除了许多恐惧她只会憎恨他若是有机会她一定要以牙还牙 “你……”廉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双目低垂黑翘的睫毛掩去他心底的怀疑忽然他眸中闪过吃惊之色捧起她垂下的脸颊 “你是……定一” 一听到这个陌生却又倍感熟悉的名字初一的神思刹那间被拉回到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她叫定一每次遇到廉刹长老的时候她都条件发射地找地方躲起來可是即使是躲在坑洞里她也能瞧见廉刹长老那双阴毒到几乎能取人性命的眼睛 “定一不要偷偷摸摸的你若是能像你的姐姐一样将來说不定有机会成为掌族巫女” 这是她躲进树洞之中听到的廉刹长老总会拿她跟姐姐比较族人们都会拿她跟那个优秀到找不出一点毛病的姐姐來比较 “廉刹长老”她满眼的仇恨怨念愈见浓郁嘴角勾起僵硬的冷笑“我回來了”她一把抓住匕首把柄用尽全力将它拔了出來冷汗滑进眼眶中和泪水混杂在一块儿 “你忘记了圣姑的遗训了吗”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举动这孩子曾经是族中最胆小懦弱的也是最不被看好最不成材的 满嘴的血腥味儿让她的神经注满杀戮她抹了一把模糊的眼眶一字一顿回道:“龙定一此生不准再回陀螺山更加不准再姓龙永远都不能成为龙氏一族的巫女” 每一个字她都说得斩钉截铁字字扎心这些年她不敢面对的梦里时常浮现的此刻所有的委屈埋怨全部都倾泻而出 她受伤的那只手扣住廉刹的手臂他察觉到她的异动也不准备反击被鲜血包裹的匕首扎进他的心窝时他微微阖上双目只轻声叹道:“你这个倔强的孩子” “你也知道厉害了吗你想不到我会回來吗”她激动地将匕首用力扭动让利刃刮刺着他的皮肉 “长老”两旁护法正欲上前却被廉刹拦下他扭过头朝他们摆摆手他们只得退到一旁不敢轻举妄动 围着火刑台默念咒语的几位长老和一干族人并未有所停歇柴火被点燃辟邪杨枝被烈火逼出來青烟徐徐不断地升腾被捆在高台中央的鱼巧奉三人早已被熏得失去了知觉 初一一看怒叫:“你还不放了他们你是不是觉得你活了一百多岁已经活够了” 廉刹阴冷的眼瞳渐渐失色凛冽的面容也渐渐地绽出一丝柔光“孩子你既然还记得圣姑的遗训为什么不遵从为什么要回來陀螺山不是你该待的” “凭什么我也姓龙我是龙氏一族的子孙我有权利继承巫族的衣钵更加有资格成为巫族的掌族巫女你们这样对待我公平吗” “如果说当初我奉命驱逐你对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我向你道歉圣姑她沒做错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廉刹手指轻弹初一沒有预兆地被弹出一丈之外“你回來是要拿八卦神牌的吗” “沒错”她咬咬牙扔掉匕首看见火势越发凶猛了她心急如焚自腰间暗袋之中摸出两张弱水符将符咒揉成两只纸团夹在指尖口中急念咒语符咒打出却被张牙舞爪的火焰给反弹回來她急忙闪躲两张弱水符“嘭”的一声弹进了湖里刹那间湖水似是有只大手在疯狂搅动漩涡越聚越大眼看着腾起的巨浪就要卷出來 廉刹以掌风灵力将初一揽至身后双掌朝着滔滔巨浪猛然击出巨浪遇到障碍腾腾地越升越高连山壁都被湖水遮挡住 他掌心向上渐渐向上托起咕咕作响的湖水便被推得越來越远两旁的两位白袍护法合力将滚烫的湖水推至顶峰离开了依靠的湖水凝聚成圆圆的一团他们三人再合念咒语那巨大的水盘被推到了山的那边 突然间脚下的大地被震得轻颤只听自天而下的湖水一泻千里被挤入崖下的深谷之中过了一会儿轰隆隆的巨鸣方才消失 “你知不知道乱用法术会害死很多人”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护法怒气冲冲鄙夷地瞪了初一一眼讥讽道:“就你这半罐子还想做掌族巫女看來圣姑的做法真对她早就料到你这一辈子都只会是个不成材的半吊子即便你下功夫也不可能达到她的境界和修为若是把衣钵传给你只怕我们族人总有一天都会毁在你的手里” “够了风泰你去瞧瞧他们三个身上的邪气被祛除干净了沒有” 得到廉刹的指令那态度傲慢的左护法风泰举步朝火刑台走去 第二百一十三回 珠链山石妖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看书网 廉刹攥住初一的手她抗拒地甩开冷冷地道:“你是不是也想说我是个只会添乱的灾星” 他叹口气又拉起她的手五指稍稍用力扣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再挣脱“定一你记得你小时候吗就像是小猫一样胆小” 廉刹从怀中摸出一只青色小瓶弹掉塞子将瓶中的黄色药粉洒向她的手背伤口上迅速冒起细密的水泡“嗞嗞”地烧了一会儿只见裂开的皮肉渐渐愈合他手掌轻抚过去她手背之上的伤痕完全消散就连一丝血迹都不见 “那个时候你就像山下那些农家的小女儿一般对什么东西都充满好奇天真得让人怜惜你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廉刹长老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搭理我呢我告诉你因为定一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大伙不理你只是因为他们沒有发现你的闪光之处这个世上沒人能取代他人更加沒人能取代定一……”他松开手背过身去苍老的声音越发粗哑起來 “那时候你四五岁吧大概你已经忘记了我在想当初我若是沒有狠心将你逐出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对陀螺山对圣姑对族人对我充满仇恨”摇了摇头苦涩涌上心头 他转过身笑望着她“定一你不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你却是个最有毅力有决心的孩子不管你的志向是什么我不会再阻止你你长大了有权利决定自己该走什么路我以为你不会再回來现在看到你长成了一个志向高远又乐于助人的好姑娘我的心愿已了” 她沉默着抬手抹掉了面上不该有的湿意 她错了吗这些年她一想到他的那双严厉的眼睛就会心惊她不是应该恨他的吗不是该找他报仇的吗为什么现在……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得改变了心意了呢 “定一你的手沾染了浊气若不将浊气抽出你整个人都会被污染会被妖邪同化方才我狠心了些你别怨我你的朋友们也跟你一样辟邪杨枝会彻底将他们体内的恶灵邪气逐出一旦浊气完全清除干净他们就会醒过來的你要找八怪神牌我会派人带领你们去不过我得先给你提个醒珠链山禁地已被妖魔霸占那叫做白启的石妖厉害非常我曾与他交过手却败下阵來要想要进入墓穴必须得先过白启那一关你们可要当心” 语毕廉刹目光移向火刑台见三人渐渐苏醒过來便命人将他们松绑在族人霜宁的带领下初一一行人绕远路从山谷之间穿过乘着木筏过江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达珠链山的入口之处 “各位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娃娃脸的霜宁笑眯眯地道:“实质上我是沒有能力帮助你们你们也知道的就连廉刹长老都对付不了那个石妖我不过是个祭坛的守卫更是无能为力了……祝你们一切顺利吧” 霜宁刚转过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过脸來微笑着道:“定一你别忘了我我们小时候可是在一块儿玩儿过的”他努力地朝她挤出一抹灿烂的笑而后眼底泛上淡淡的哀伤顿了顿他只身钻进了水气氤氲的山洞之中 “初一你不再恨他们了吗”鱼巧奉注视着她的侧脸瞧见她眼角闪烁着泪光鼻尖微红猜想她此刻一定纠结万分 他拖住她的手看到她的手背上沒有一丝伤痕紧绷的心慢慢舒展开 她沒有应声也沒有看他一眼蓦地抽出手大步跨上层层石阶 她真的做错了吗难道这么多年她背着巨大的压力和满心的仇恨其实只是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枷锁 不一定不是这样她怎么能忘掉当时那一幕幕景象 她沒做错十年來孤独于世遭受种种苦难欺辱都是拜这些伪君子所赐这世上的人都是虚伪的一壁演戏來哄骗她转眼间又说些好听的话來撇清自己的干系装善心装圣人他们都是假的她怎么可以被他们蒙骗他们一定是怕她來搅得陀螺山鸡犬不宁才故意演出这充满温情的戏码给她看 矛盾冲突让她心绪难安身后鱼巧奉的关心断断续续地传进她耳朵里她的心里微澜又起这个鱼巧奉他是真心的还是跟他们一样 回想起匕首扎进肉里时她痛得几乎昏厥鱼巧奉在火刑台上的苦苦哀求他是贵公子小少爷长这么大沒吃过苦头更加沒向他人低头求饶过可是为了她他宁愿放下自己的尊严來低三下四地求人而她呢明知道自己对他是有心的却只能强迫自己将这种无法长久的感情深埋在心底 她是要做巫女的要重新接任衣钵的既然如此就绝不能跟自己的姐姐一样和一只妖怪坠入情网自毁前程在这世上除了理想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亲情尚能斩断更何况男女之情呢 思及此她眼底涌上酸楚却强迫自己千万不要哭出來她已经长大了不该再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哭哭啼啼了越靠近陵墓她的情绪越发低落那个人她真的躺在里面吗或许龙定心此刻还同那只妖怪夫君在百年之前呢 “初一当心”她只顾着走路完全沒注意到脚下脚下的石阶何时从中间裂开了她都未察觉到 鱼巧奉见势立即奔上前去将她拖到一边这才沒让她顺着那坍塌一半的石阶掉进深谷中 惊魂未定抬头时她的目光正对上前方的巨石这石头有三丈來高正好堵在墓穴门口想必这岿然不动的庞然大物便是将廉刹打败的石妖 初一偏头瞧见那巨石的左侧有条缝隙估量着可供一人侧身进入 “看见沒有我们就从那条细缝进去千万不要吵醒了石妖”初一转过身压低声音向其他三人说鱼巧奉忽然神色惊慌手指僵硬地抬起指向她身后 她刚一转身那石妖突然间狂怒起來猛地一抖大大小小的石块如雨点子纷纷朝他们飞來 初一立急速念咒在石块与他们四个人之间结下一道屏障“我坚持不了多久你们找机会就进去”她翻动十指横飞的石块在屏障之外形成两股强劲的势力 “这里是龙氏一族的陵墓岂容你这妖物占山为王”鱼巧奉一壁说话转移石妖的注意力悄悄地将禇昭沅和白咏心推到一边朝他们二人嘱咐道:“你们先进去万一我和初一不能脱身八卦神牌就由你们带回去” “巧儿你不会有事的”禇昭沅泪光闪闪不舍地回望一眼遂拉起白咏心朝狭窄的洞口跑去 “这里是龙氏一族的地方沒错可这也是我妻子的陵墓你们贸然闯入打扰她安眠你们通通都得死” 屏障之外的石块越积越多初一明显地感觉到快要支撑不住当她听到石妖说到是妻子的陵墓时她心一跳再度凝聚神力大喊道:“白启你连儿子都不要了吗你真的舍得杀了他吗” 她预想的事情并未发生她以为当白启听到儿子的时候会立即停手却哪里知道石块猛然间冲破屏障若不是她躲得快只怕已经被飞出的石块打进了远处的山梁之中 “白启你不认得你的儿子了吗他日思夜想着你你却要杀死他吗”她声嘶力竭狂叫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你再不停手会后悔的” 斜飞的石块在快要砸中他们的时候突然间停了下來半空里悬浮着密密麻麻的石子连微弱的日光都被遮去了一半天空顿时又昏暗下來 巨石遽然间从中间裂开石块哗啦啦地散落一地四个人均是一怔而后便被惊得目瞪口呆 自破散的巨石之中迸发出的点点白光融合汇聚最终在洞口凝成一个完整的人形原來所有人都以为的石妖其实是只以巨石作为遮蔽物的狐妖 初一瞧见那立在洞口的是一个白衣白发的瘦高男子当他转过身时她只觉得极为刺目的光让她的眼睛不由得微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全看清楚这人的长相 他精绝秀美的容颜是在人间难以寻到的他和公孙意、鱼巧奉一样都是美人只不过是截然的风格他的美色之中带着阴柔妖异只怕只要是个人都会被他这幅长相迷得神魂颠倒的 她不禁觉得好笑法力高超的龙定心竟然也沦为俗人被这妖怪的色相迷惑了这也难怪狐妖本是善于勾魂夺魄不管男女都有这一手好本领这白启与其他的狐妖能有什么分别呢 当她瞧见他湛蓝色眼瞳之时心口忽地紧锁再看时只觉得他如湖泊一般的双瞳透着令人畏惧的凛冽 “爹”白咏心试探地开口他记得爹爹的头发又黑又亮的怎么…… 白启亦是同样的反应两人均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白咏心揉了揉眼睛确信眼前这个容貌俊美的男子就是自己的亲爹他哇地一声哭出來却一动不动只是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子簌簌地抖着 “心儿到爹这儿來”白启张开双臂白咏心这才泪流满面地扑进他爹的怀里 白启拥着他眼角渐渐模糊起來他声色哽咽却说不出一句话來 “爹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 “……因为爹太想念你娘了”白启捧着儿子小小的脸庞温声道:“以前你娘还担心我们的心儿离开爹娘之后会不会长大会不会变成男子汉我想你娘多虑了心儿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加坚强” 白咏心泣不成声泪水鼻涕都抹在他爹的白袍上面 鱼巧奉瞧见这父子相认抱头痛哭的场面心底泛上浓浓的酸涩转脸望向初一时却见她紧皱着眉似是在竭力抑制住悲伤的情绪他沒有出声又调回视线跟着白启父子黯然落泪起來 第二百一十四回 白启之恋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他体内虽流着茈狐山九尾狐王白俦的血却始终都无法和高贵血统的正牌九尾狐 仙后裔们相比他的母亲是只野狐因为身份卑贱到死都沒能入住茈狐山而他或许也正是因为血液之中有白俦的灵力才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就拥有了其他野狐所不具备的法力 他从未见过父亲只是偶然无聊抬头的时候会多看几眼那白云萦绕的浮动仙山那个地方便是遥远飘渺的茈狐山吧看起來真美呢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甚至能听到从那方传來的欢声笑语那里住着很多兄弟姐妹吧 “恭喜恭喜恭喜白俦兄又得一小公主这孩子叫什么” “小女琉惜” “琉惜侄女果然继承了白俦兄和弟妹的美貌将來长大了必定比星斗更加璀璨夺目啊……小琉惜长大给我木冉做媳妇儿可好啊” …… 仙乐飘飘觥筹交错他躺在离天最近的悬梦山顶上面几乎要昏昏欲睡了他又多了一个妹妹呢这个叫做琉惜的妹妹可真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呢 阖上双目他开始幻想自己自己有朝一日和父亲相认的场景梦醒之后他微微一笑并不把这种奢望当成毕生必须追求的事 天地这么广阔他还有很多时间到处游玩赏景呢对他來说能不能和父亲白俦一样在仙界占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又有什么关系他是自由的不受任何人约束的他也是无欲无求的不被功利野心绑住双脚的 想起母亲临死之前唇边的微笑他一直心存疑惑:为何一生想着一个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里的人她却不会觉得有遗憾呢 白启这个名字是母亲给取的这一生拥有九尾狐族的姓氏他已经觉得是荣幸之至能不能认祖归宗有什么重要的呢他的生命本该与这俗世凡尘相融合的 他不恨父亲的多情却又绝情只怕那统治天下狐族的狐王也并不知晓在人间还有一个和野狐生下的儿子他心中无恨这得益于母亲的教导渐渐地他有些仰慕那个连一面都未曾见过的父亲是什么力量让母亲到死对父亲都沒有一丝怨恨呢他猜想这大概就是爱吧 据说那若有似无甜中带苦苦中又透着甜的东西会让尘世间不相干的男女走到一块儿那颠倒众生让人生让人死的毒药操控着凡人的七情六欲是人世间最廉价却也最宝贵的东西他想自己有一天也会跟这些凡人一样遇到那个让他笑中带泪肝肠寸断的人吧 又过了很久他遇到了在山林之中修炼的慈元真人他每天都带去一些野果和亲自采摘的花蜜去送给慈元真人渐渐地他竟也觉得身边多一个人也是极好的事情 后來慈元真人成了他的师父每天他都会在特定的时间里修炼师父告诉他百年一天劫只要历经十重天劫他就能从妖变成仙了 彼时他才经历了五重天劫而已对未來完全沒有什么概念只知道每一次天劫都让他生不如死痛苦的时光一旦过去他就完全脱胎换骨相貌一日比一日俊美法力也日益高强 他有了更多凡人才会有的思想懂得保护弱小看到送葬的队伍他也会为那逝者落泪师父说他这样做并沒有错只是要修成正果必须得摒弃七情六欲才行悲与喜都不是他可以拥有的 他有些不解终日所谓的修炼为的是什么呢登入天界位列仙班之后呢依旧是永无止境的孤独如果说修仙必须得将自己的感情刨除在外那么修成之后他和草木又有什么区别呢天人不都是心怀仁慈为普天之下的凡人着想的吗若是沒有该有的情感那和冷血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终于有一天他告别最尊敬的师父独自下山临走时师父叮嘱他:情关难过务必要在陷落之前全身而退否则将入万劫不复之地 自离别之日起他再也沒见过师父而师父反复叮嘱他的话也渐渐被他遗忘了 重回孤独让他极不适应只能依靠睡觉來打发时间梦中无岁月醒來的时候洞外的雪兰树都已经将洞口给堵得严严实实的了他记得刚刚进來这个山洞之中时那手腕粗细的雪兰树光秃秃的随时都有可能呜呼哀哉却沒想到光阴如梭一觉醒來他竟然在沉睡之中度过了八十年 人世间的每一个人甚至一棵树都在忙忙碌碌地过日子唯有他才会觉得活得太久而了无生趣吧这永无止境的生命力已经让他厌倦了从出生到现在他活了多久了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你是什么妖怪” 白启的脑袋被卡在雪兰树与洞口的边沿当他准备不用任何法力像个凡人一样解决眼下这棘手的问題时突然听到了让他心跳的声音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费力地抬起头时瞧见坐在树杈上的小男孩方才那声音便是那个人类小孩发出的 他又朝外面挤了一点温声笑道:“小弟弟你在上面做什么当心掉下來” 一脸敌意的小男孩怒瞪着他却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目光中的怒意掩去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 “你当我是男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嘴角扬起一丝鄙夷的笑:“我叫龙定心是巫族龙氏一族的掌族巫女他们都叫我圣姑你这妖怪难道不知道陀螺山与妖怪是势不两立的吗” “小圣姑”白启难以置信这神情冷傲的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模样枯黄的发辫垂在干瘪瘪的胸前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个掌族巫女或许这孩子太喜欢幻想罢了 龙定心松开怀抱的树干舒展双臂做出鸟雀飞翔的动作白启吓了一跳心脏又莫名地狂跳起來“小丫头你不想活了你这样跳下來会摔死的”他急得大喊瞬间从雪兰树中间穿过双掌微扬却不想自己以为小小的力道却猛然间迸发出去坠落到一半的龙定心忽然被这强劲之力震得飞出几丈远 小小的身子猛地砸向嶙峋的山石龙定心顿时丧失意识还來不及呼救便昏沉睡去 白启疾速移到她身边跪下來抱住她瘦弱的身子手指触碰到的身体时能摸到她微微突起的骨关节 这孩子这么瘦这么小她的爹娘不会心疼吗 他抱紧她解开她衣襟时感觉到她身体抽搐了一下似是在抗拒他紧皱着眉拉开她的衫子视线不敢乱瞟瞧见她后背的衣裳被鲜血浸透他咬咬牙直接扯开她已经破裂的衣背 尖锐的石子扎进她的背肉里皮肉裂开鲜血汨汨不断地流出他手指颤抖着刚刚触到狠狠扎进她肉里的石尖只听得她抽泣一声身体猛烈地颤抖起來 他的心脏又开始奇怪地颤动了肺腑之间流淌着一股酸楚紧接着好像连血液之中都注入了这种前所未有的痛感他忍住难过心疼地道:“小丫头忍着点我为你治伤你很快就会好起來的” “爹娘我不走……廉刹长老我不要做掌族巫女……” 龙定心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干扰了他的心力他只得暂时放弃为她治疗忽然间她身体一震乌黑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你这妖怪要做什么”她尖尖的小脸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渗出滑向脸颊和锁骨被汗液浸染的伤口越发地疼痛难忍 白启拈着沒入她背肉的石子那尖石子竟刺入了大半“你受了重伤石子扎进肉里……” “我不要你关心”她忍着痛从他怀里挣脱顺势拉上衣裳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來而后退了一段距离盘膝而坐双掌结下手印 过了一会儿他瞧见她虚弱地坐起血淋淋的伤口竟已全部愈合这才相信她真的是巫女 他的无心之失成为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之后只要看到他她就会徒生恨意而他却从來也不还手甚至还在她与妖怪搏斗之时暗中相助她的法力也越來越高了 她说:“你暗中指点我不怕终有一日被我灭掉吗” “我不怕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他终于明白埋藏在心中的那种既甜蜜又苦涩的感情是什么了身为一只狐妖他跟着她学到了太多东西甚至学会了如何去爱 “白启你是妖我是巫女你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吗我这一生都要为龙氏一族付出自从我当上掌族巫女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一生都要做个无情无爱之人我沒得选择我们两个只能成为敌人你知道我活在这样两难之中有多痛苦吗” 她已经十八岁了出落得比一般普通的姑娘家还明艳动人只是她清冷孤傲的性子让所有人都难以接近她唯独对他却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要履行你的职责必须得除掉我才行那么我不会反抗的”他望着她一袭红袍裹身遗世独立的美却让显得落寞和哀怜 她转过身发丝被风吹乱几缕秀发迎风飞扬苍白的脸颊如透明的叶子满眼都写着凄然“你真的以为我做不到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了不让他看穿自己极力的伪装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发现想要笑竟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长这么大她的笑容屈指可数对族里的人她根本不愿意笑对着白启的时候她才能像个孩子一般笑得纯真无邪 白启仰面望着天空从天边传來的笑闹声让他又想起了茈狐山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此刻在做什么呢他想告诉他们他爱上了一个巫女甚至宁愿毁在她手里也绝无怨言若是那些高贵的九尾狐族家人们知道了还有这样一个傻呆呆的兄弟一定会笑死的吧 师父说过情关难过务必要在陷落之前全身而退否则将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想要跟师父说徒儿已经陷进去了再也无法抽身了 第二百一十五回 争执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怀中的白咏心哭得几度失声白启只是轻拍着儿子的后背这孩子太像他的娘亲就连倔强冷傲的性子都跟他娘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回忆让他心中的苦涩越发浓郁他的结发妻子其实从來都不愿意做掌族巫女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宁愿同你一块儿四处游历为需要的人治病祈福而他也实现了她的愿望他想她这一生的时光虽短暂可是也并不会觉得是虚耗时光吧 “爹不哭”白咏心小小的手掩住白启的眼眶“心儿会听爹娘的话不会乱发脾气的我们去找娘好不好娘见不到我们会着急的” 白启苦笑道:“你沒听爹说吗你娘已经离开她再听不到我们说话也看不到我们了” “离开娘去哪里她为什么不等我们” 一直默不作声的初一抬手抹掉颊面上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一听到姐姐离开她心口猛地紧缩哽咽了一声向白启道:“龙定心有沒有告诉你八卦神牌放在什么地方”她不愿意提及太多这次的任务便是要拿八卦神牌的其他的事情都和她无关她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何时死的死因是什么 身为狐妖且有千年修为的白启都无法救回龙定心那便是她命该如此她们姐妹两是沒什么感情的不是吗那她为何会心痛地难以自制呢 洞中昏暗无光阵阵阴风伴随着浓重的霉味窜出洞外鱼巧奉皱了皱眉实在难忍这古怪的气味只得捏着鼻子率先进入山洞里 “拿着油灯里面道路蜿蜒若是不小心掉进了坑洞里沒人会知道的”白启一弹手指半空便出现两盏油灯他伸手接过分别将油灯递给鱼巧奉和禇昭沅 沒人会知道这是为何咱们不是在一块儿的吗一盏灯就够了啊鱼巧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这山洞里面到底有多崎岖啊几个人走一块儿不小心掉进坑洞里旁人竟发现不了他也沒多问接过昏黄的灯盏和禇昭沅一块儿跨上石阶隐入洞中 初一朝后瞟了一眼见白启牵着白咏心还站在原地她淡声道:“你是唯一知道地形的人却让他们两个走前面你不怕他们会出什么意外吗” 她忽然警觉起來朝着洞内大声叫道:“鱼巧奉你们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瓮声瓮气的回应在洞内传了好一会儿才传进她的耳朵里------ “初一我们离这么近你需要这么大声吗” 她愣了愣自己还未进去而他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怎么可能离得很近呢他们两人看到的是谁 “你不必惊慌我使了点小小幻术他们现在看到的你是我用幻术制造出來的”白启俯身向白咏心柔声道:“里面很黑心儿会怕吗” “不会有爹在心儿一点也不害怕” “若是爹不在你身边了你该怎么办呢” 闻言白咏心沉默片刻小脑袋低垂着“爹不要心儿了吗”他的声音极低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不想让爹爹和姨母听见 白启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蛋温声道:“别不高兴我们要去见娘了……初一你紧跟着我不要走岔路了” 语毕他拉着白咏心先进去初一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泥土的腥气和尸体腐烂的气味混杂在一块儿初一屏住呼吸却依然无法阻挡这一股股霸道的腥臭脚边簌簌地响似是有东西不断地在脚下游來游去她不小心踩上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吱”…… 初一吓了一跳连忙跳开却一个不留心又踩上另一团绵软的物体 “吱吱”…… 她惊魂未定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别怕这些老鼠不会伤人”白启语调平直毫无起伏一抬脚便将赖在通道中央黑乎乎一团团的东西踢到墙边 这里是龙氏一族的墓穴每一位离开人世的族人都会被送进來放进两旁的石洞里黑暗之地最容易滋生一些食尸兽这些硕大的老鼠遇到活人一点也不会惧怕它们有时会在人的脚边转來转去嗅着活人的新鲜气息更多的时候它们宁愿趴在地上安眠肥壮的躯体懒得动弹甚至被人踩一脚它也不会耗费体力挪动臃肿的身子 “你不想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白启有一搭沒一搭地引出话題初一闻言漫不经心地问:“是你造成的吗” “……她的死的确跟我有关”他的语气始终平静无波她却从中听出一丝悲凉或者说是悔恨、遗憾 妖始终是妖怎么可能跟人产生真情呢更何况还是跟专门驱魔除妖的巫女说不定这看似深情的妖怪丈夫因为控制不住自己妖邪的本性在与巫女妻子反目成仇之后不由分说杀了她 初一脑子里闪现出各种血腥的画面不由得双拳紧握 “你杀了她是吗”她咬紧牙关心底的愤怒不自主地涌出來 白启倏地停下脚步黑暗之中瞧见儿子扑闪着一对大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怎么会这么想定心是我的妻子……” “你别再为自己找借口了”初一提高声音眼角有些干涩“妖怪是沒有人的感情的你若不是靠着自己迷惑人心的皮相龙定心怎么可能会跟你成亲还生下孩子就连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淡薄如织更何况是你这只狐妖你能读懂人心吗妖怪和野兽一样都是最低贱的异类你们只会吸食凡人的精气來助自己修炼还有半点怜悯之心吗你配拥有和人一样的生活吗你活得太久了根本不会明白短暂的人生既有遗憾又充满惊喜” “在遇到定心之前我的确如你所说虚耗时光但我从未因为修炼而残害世人不管你对妖对我有多大的成见我都不会强迫你改变这想法我只想告诉你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是你的姐姐她跟我在一起的日子是她这些年來过得最快乐的她预感到大限将至拜托我将心儿尘封入眠与凶兽搏斗时她受了重伤我将她带回墓室里……” 初一摇了摇头苦笑着道:“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吗怎么还会让她死在凶兽手里我果然说的不错妖即便是用情也是不会长久的你是怕你丧失千年的法力吗” “不是我当时正巧遇上第十重天劫我眼看着她遇害却无能为力即便我已修炼成仙却已回天乏术”白启轻挥手掌洞内浑浊的空气瞬间变得清新起來他挽着白咏心自顾自地走着也不管身后的初一还呆呆地站着 “我真后悔若是阻止她的话她一定不会离开我的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枉我一身法力却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了…… ” 白启的声音渐行渐远初一强迫自己稳定情绪指甲刺进肉里才让遍体的麻木感消失她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魄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的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一具被施了法的尸体而已 落寞的脚步声从前方传來她魂不守舍地跟着他们走了很久忽听到身后响起模糊的叫声她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好几遍才分辨出是鱼巧奉的声音 “初一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鱼巧奉还未察觉跟着他们一路的只是一只虚幻的影子而已他疾步上前抱住她初一愣怔了一下平静的心忽地狂跳起來 “看到你沒事就好白启说的一点都沒错这里面岔路太多了沅姐姐还差点掉进坑里初一你沒事吧”他松开她油灯照着她无神的双目和又黄又瘦的脸颊他的眼底浮上怜惜将油灯交给禇昭沅兀自脱下袍子给初一裹上 “这里面比外面要冷得多瞧你的手跟冰块儿似的” 话音刚落初一转过脸顺手将身上的袍子拉下來塞回鱼巧奉怀里“我不怕冷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初一你也太伤人心了吧巧儿对你多好你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拒绝他的好意就算是普通朋友对你这般关心你也应该领情吧我真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固执就连顽石也会点头为何你就不会呢” 禇昭沅义愤填膺她这个弟弟可是从小到大沒受过什么委屈却偏偏被这个女人伤了一次又一次 “沅姐姐不要再说了是我自作多情了”鱼巧奉拉着禇昭沅要走被她甩开手怒气冲冲地斥道:“你喜欢的女人可是一心要成为掌族巫女的人家心里根本就沒有你就你这傻小子自动往人身上贴我真不明白她哪一点值得你喜欢你瞪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吗你不信就问她啊……” “沒错沅沅说得一点都不假我恨世上这些虚情假意的人什么情什么爱那都是骗傻子的我不傻所以我不会被骗鱼巧奉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初一推开他径自走上前去胸口沉闷像是压着被巨石撞击了一下而后绵密的刺痛渐渐蔓延开來心有点痛她深吸口气湿润的眼眶越发模糊了 “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定一有的人若是错过了你这一生都找不回來了”白启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她似乎能瞧见他就站在石壁前她哽咽了一下冷声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跟你不一样跟龙定心更不一样男女情爱都是负累不用心不动情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情爱的痛苦” “是吗你真是这样想的” 第二百一十六回 白玉石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真的是这样想的初一迟疑了一下冷笑道:“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我心里想什么和你一点关系都沒有快点带我去取八卦神牌吧” 白启不再回应这丫头就跟他初次遇见的定心一样只不过定心在成长之中这种执拗的性子渐渐褪去而这丫头却不一样她眼中都是仇恨心魔让她不能正视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其实也喜欢着鱼巧奉 至今他都无法完全读懂人心太复杂了他想大概自己也沒多少时间去学习了吧 “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走到一扇石门前停了下來白启转过身來望着初一淡声道:“定一你姐姐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你到现在还恨她吗” 初一唇边勾起嘲讽的笑眼中染上微怒 “放心不下我是怕我会违背她的临终遗训吧是她让我无家可归让我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女我怎么可能不恨她” 白启瞧见她泪光闪闪却强装镇定无奈地叹口气背过身去打开石门朝着鱼巧奉说:“那里面有龙氏一族设下的幻象你们待会儿要当心定要做到心无杂念以免会触动机关不过也别太担心我会跟着你们一块儿进去的” 鱼巧奉二人迟疑了一下一块儿步入那黑乎乎的石室里当初一也跟着进去时白启摊开手挡住了她“你姐姐在另一边你不去看看她吗” 话音刚落石室的大门“嘭”的一声合上初一大惊双掌猛推石门却无济于事 “白启你安的什么心你不带路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从一进这山洞开始他就故弄玄虚制造不安实在太过诡异她的警惕心又起心知自己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却仍然不死心地拼上一拼 “我安什么心”白启失笑直言道:“我沒安什么心只是不想让外人來吵闹我的妻子罢定心她喜欢安静太多人进去会打扰她的放心吧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若你执意认为我有什么坏心”他凝眸瞪着她淡然的蓝色双瞳忽地涌起阴寒“我倒是真想让你们留下來给定心陪葬有更多的人陪着她她应该不会感到寂寞的” “你……”初一心一跳直觉地摸向布袋“你果然是沒安什么好心” “我沒安好心但也沒坏心” 他的语气又恢复平淡眸中阴冷渐渐掩去他低头向白咏心道:“跟着姨母一块儿去见见你娘” 语毕他走到一处石壁前掌心轻抚凹凸不平的山洞内壁忽然向两旁裂开烟尘散去她这才看清楚石室之内的景象 内室的光线极为明亮橙红的光透过一人宽的石门照过來黑暗的通道瞬间被映得一清 二楚借着光她瞧见方才经过的通道两旁都散落着人的骸骨壁上还爬着鸡蛋大小的黑色肉虫想必那些散乱的腿骨头骨便是被硕鼠给拖下來的 跟着白启进入石室最为醒目的便是摆放在正中央的一副白玉石棺石棺周围种着一圈花卉花朵娇艳欲滴就像是每天都有人來照应才会生长得这般繁茂 石室内部极为宽敞左右两边各摆放着十副黑玉石棺每一副上都雕刻着龙纹唯独正中央的那一副除了与旁边那些一样有着龙纹雕刻棺椁的四面还密密麻麻地刻着字 “两边的黑玉石棺里躺着的是龙氏一族历來的掌族巫女不过她们早就已经化为灰烬了中间的便是你姐姐”白启指向那静静安放在花丛中间的龙纹石棺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柔光“龙氏一族的掌族巫女离世之后遗体一放入石棺便会烟消云散若不是我用法力维持着你姐姐的肉身不腐你现在也沒机会见到她了” 他走上前去手掌按向棺盖刹那间白玉石棺连同四周的花草都跟着一起朝左侧移动了一丈远 石棺移开之后初一瞧见那原本放置棺椁的地方有一块方砖在慢慢地往下沉 “定心我这么久都沒进來看你你不会怪我吧”白启微笑着移开棺盖那沉重的白玉石正悬在他头顶上方 “你知道吗心儿他沒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他现在是个男子汉了就算我们不在他身边他也会像人间的孩子一样成长的”他湛蓝的双瞳之中点点星光扩散开來漾成一片微微颤动的湖水“你最牵挂不下的妹妹她也來了……定一心儿快点过來” 初一木讷地跟着白咏心走到石棺前她不敢朝棺中看在白咏心趴在棺木边沿痛哭流涕的时候她固执地移开脸竭力将这令人悲伤的哭声排除在外 “娘爹说你听不到心儿的声音了是不是真的你跟以前一模一样根本就是睡着了的样子心儿不相信娘已经离开我了娘你快点醒过來……”白咏心半截身子几乎都翻进去他伸手抚了抚母亲的睡颜在他印象中她一点都沒有变过永远都是他最美最美的娘永远都是最心疼咏心最善良最慈爱的娘此刻她的模样就像是太过劳累睡得太沉了而已 白咏心不甘心更加不愿相信爹爹的话他摸着娘亲冰凉的脸颊小小的手颤抖着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一颗颗掉在娘亲的脸颊上他瞧见自己的眼泪与娘亲的肌肤接触的时候竟都闪烁着微光 忽地他似是瞧见了什么急忙拉着白启 “爹你看娘的眼角是什么” 白启本不以为意妻子的魂魄早已经跟随着之前的巫女们一块儿投入到八卦神牌之中了他还指望她能复活吗 “爹娘在流泪娘能听到我说话” 儿子的惊呼让他神经忽地紧绷起來背过身去的初一急忙转过去朝棺中瞧去 “娘在哭娘听到我的话了爹姨母娘听得到她沒死……”白咏心情绪异常激动他抓起母亲的手让那只寒凉如玉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颊“娘你既然能听到心儿的声音为什么还不醒來娘做恶梦了吗别害怕心儿会保护娘的爹在这里姨母也在这里我们都等着娘醒过來” 他抽抽搭搭地抱住龙定一的手不松开白启倾身上前将他抱开“心儿你娘醒不过來了” 白启将他小小的身子搂进怀中心底压抑的悲凉慢慢地升起这孩子能让仅存一魄的妻子流泪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心儿你沒有娘也会好好活下去的是不” 白咏心听到爹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紧紧抱住爹爹的腰只是抽泣却不再开口 初一视线扫过这对相对而泣的父子时目光正巧与白启相撞“八卦神牌在棺木里吗”她直视着他见他眸中闪过愤怒她无端地畏惧起來立即移开视线左瞟又瞟最终落在安然入睡的龙定心面上 白皙的面庞和十多年前沒什么不同一对柳叶黛眉微微蹙着似是临死之前还留有遗憾 她直觉地抬起手僵硬的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耳旁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指示着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当指尖触到龙定心的眉心时初一猛然间五感全失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而方才那隐隐约约浮动的声音渐渐清晰起來 “姐姐你瞧我抓了一条蚯蚓”兴奋的童音中透着一点点惧怕初一模模糊糊地瞧见闪烁的光圈之中有个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捧着一团白布给另一个个头稍微高一些的小姑娘看 那梳着细长发辫的高个姑娘一把打掉了妹妹的手中的稀罕物“这不是蚯蚓这是蛇当心它咬你宝儿你听姐姐的话不准去森林里更加不准去祭坛和修炼道场” 眼前的交错的人影越发清晰了只可惜那两姐妹的面容却依然模糊不清初一看到那个被姐姐扔掉宝贝的小姑娘一点也不把姐姐的话放在心里小小的身躯趴在地上手肘撑着胖乎乎的小脸摇头晃脑有一搭沒一搭地背诵着姐姐教给她的歌谣------ “小小船儿天上游我和姐姐登长楼长楼长楼不够高摸不着我那小船头……” 坐在石凳上的姑娘静静地望着天真的妹妹翘着脚丫子兴致勃勃地背诵着家乡流传的童谣不由得心也跟着那童谣飞到了远方 自从离开那个地方起已经多久沒回去了呢这里山路崎岖四处皆被族中的长老用幻术设下陷阱、障碍她曾用一整天的时间也沒能完全走出这里 陀螺山一个令她感到厌恶甚至憎恨的地方每天面对的都是这群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她不知道他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更加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虽然她只有十二岁却已经超出同龄人的冷静有时候她羡慕同龄孩子还能在爹娘的怀里撒娇而她已经过早地承担起与自己年龄和身份极为不符的重担 “阿爹的弓箭射猛虎阿娘的双手绣春花……阿姐撑船采莲蓬阿妹阿妹……” 妹妹还太小离开爹娘的时候还不到一岁如今也有四岁了身为姐姐她必须得坚强才能保护好妹妹不受任何人的伤害这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她们姐妹两若是不勇敢沒人会出面替她们做主的 她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递过去“宝儿这个拿好上面刻着我们和爹娘的名字若是你忘了就拿出來看看知道吗” “知道啦姐姐我叫龙定一姐姐叫做龙定心大家都叫姐姐圣姑……” 听着妹妹慢吞吞且口齿不太清楚地说完她平静的情绪忽地被打乱倏地站起身满腔怒火朝着妹妹走去 第二百一十七回 获知真相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不是所有小说网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龙氏一族从五十年前就开始衰落了洪墒遗族的金圣之光越來越弱曾经叱咤灵界的巫族龙氏一族渐已失去往日的权威不可动摇的主导地位 他们的嫡系后代不是早夭便是痴傻或者身有残疾为了使龙氏一族的生命能够一直生生不息地延续下去族中的长老只能在这些身体有缺陷的后裔之中选出资质过人的姑娘來继承衣钵像是受到了诅咒一代一代的巫女却都在刚满十八岁的时候就莫名其妙死去直到龙氏一族的正宗后裔完全断绝 不得已他们只得找宗族之外的凡人姑娘來继续掌管着龙氏一族他们是自私的更是残忍的龙氏一族的人不信天命却又畏惧天命若是沒有掌族巫女他们就会完全从这个世上消失 洪墒遗族分为很多分支而他们所继承的这一分支的祖辈曾经是洪墒遗族中的背叛者他们怕迟早会遭到洪墒祖先的惩罚因而拼了命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本族正宗的后裔生來便能为族人带來福祉而外來的异姓姑娘只得牺牲自己亲人的福气安康來为龙氏的族人续命、禳福 他们从來都不会为这傀儡的外族“掌族巫女”考虑在这些人眼中只有自己族人的命最可贵若是能够破除可怕的命运之神的惩罚就算是牺牲外族人的性命也沒什么关系 而碰巧的是他们发现了梅香谷的梅氏姐妹这两姐妹的命格是千万个人中也难找出一个的破厄金命只要有她们在龙氏一族绝对有机会扭转厄运和祖先的惩罚 就像是吸血虫他们不断地从她的身上汲取能量而她的家人也会因此而过早地衰老殒命只要走上这条路就永远也沒有回头的可能为这些仇人提供养分她自己根本就只是一片摇摇欲坠的小树这些表面上对她恭敬的族人就像是不断啃噬树叶疯狂攫取她生命力的蚕虫 她深知自己的处境若是反抗必定会连累家乡的爹娘和父老乡亲更何况她的妹妹还小他们还有意培养妹妹成为她的接班人她这一生注定短暂且命途多舛坚决不会再让妹妹走这条路她用法力封住了妹妹的天门这样的话所有的苦难、悲痛就由她一个人承担妹妹还是有机会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回到爹娘身边的 她做不成的事妹妹可以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生安定平顺嫁人生子成为一个温柔贤淑的小妇人而不是像她一样一壁要拼死与妖邪搏斗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还要不断地以自己的精气灵力來喂养那些“吸血虫” “姐姐是我错了定一误会姐姐了”初一紧握住龙定心的手方才被拉入姐姐的意识之中她看清楚了从出生到离开陀螺山的所有画面一直以來她都以为自己是龙氏一族的正宗后裔却原來背负着仇人的姓将自己的根忘得一干二净 姐姐的良苦用心她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大家好像都清楚什么唯独她却蒙在鼓里不她弄错了最清楚的人是她自己她记忆之中的些许片段中便隐藏着真相只不过长久以來是她自己刻意将最关键的记忆之门给完全封闭上了 廉刹长老说的那番话只怕是临死之前的忏悔他断定龙氏一族气数已尽不管用什么法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才会对从前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紧握着的手渐渐地从她掌心抽离初一满眼含着泪竭力想要抓住却抓到一片虚空的幻影视线已然模糊不清她恍惚间瞧见姐姐的脸颊皲裂开來裂缝之下透出月白色的微光 “姐姐”她噙着泪珠手指刚刚触碰到龙定心那随时都有可能崩裂的颊面时只听得一阵清脆声像是瓷娃娃被摔碎了躺在棺木中的人瞬间变成了无数的碎片带起鲜红的袍子飞出石棺刹那间炸成了一堆粉末飞散在花丛中 白启平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白咏心和初一趴在棺木外恸哭不已他早就预料到的事只不过这结局稍稍延迟了一些罢了 他平静地摊开双掌还在飞舞的流光碎片轻缓地坠落到他的掌心温温热热的带着妻子的温度他唇瓣绽出愉悦的笑容凝视着那些已经融化成细碎砂砾的东西柔声道:“我终于可以去找你了定心你不会怨我來得太迟吧” 手指轻轻摆动悬在头顶上方的棺盖也跟着轻微摇晃翻转了几个面之后便不再转动随之有什么东西掉了下來他长臂一伸便将那快要坠落到地上的锦盒接住 “这里面便是八卦神牌心儿钥匙给我” 白咏心依言走过去抬头瞧见父亲的眼神古怪他心中隐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已经失去娘了不能连爹也沒有了 白启解下儿子颈上的玉坠“这个世上只有这把钥匙才能打开封存八卦神牌的锦盒心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紧紧捏着玉坠笑望着白咏心 “因为这把钥匙就是你娘的心”他再次摊开手掌玉坠子破裂赤红的钥匙在他的手掌心里微微地颤动着 钥匙插入锦盒的锁孔中很明显地听到自盒中传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只有完全打开之后八卦神牌的神力才能完全启动 一层一层的阻碍破除之后盒子里只留下一只手掌大小的漆黑铁盒白启将那只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甚至表面还被刮出好几道印子的铁盒交给初一 “这就是八卦神牌了”白启仰面望向壁顶目光充满无限向往“茈狐山我永远也沒有机会去见一见了”他喃喃着目光渐移最终停在初一面上 “我也该去找你姐姐了” 初一大惊立即追问:“你想要做什么”姐姐已经灰飞烟灭了这白启说这莫名其妙的话他又想做什么惊人的举动了吗 “心儿以后爹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学着一个人生活即使怕黑怕孤独也要会坚强知道吗遇到危险你得自己去化解任何困难都必须一个人勇敢面对知道吗”他揽着白咏心用力抱了抱这个让他有些放心不下的孩子 白咏心有些明白爹爹这话的意思泪珠子不受控制地跌落下來“爹你别扔下我你要去哪里也带上我只要能和爹娘在一块儿就可以了” “孩子始终是会长大的长大成人之后就会和爹娘分开就算你现在黏着爹不撒手等你成年之后还是会一个人去闯天下的爹娘不能一直陪你走下去更加不可能永远都保护着你的” 白启吻了吻儿子湿濡的脸颊轻轻抚着他红肿的眼眶放柔声音哄道:“ 答应爹做个勇敢的孩子有缘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面的” 他松开白咏心目光紧盯着初一手里的八卦神牌“你是心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拜托你照顾他你姐姐的魂魄已经融入八卦神牌之中我也会随她而去的” 不等她开口他倏地化成一道白光冲进八卦神牌里她控制不住巨大的冲力八卦神牌从她的手里脱落 “爹”白咏心这才明白爹爹的用意他扑过去死死抱住还在翻滚的八卦神牌灼痛让他不得不松开手初一立即抱起他退到石棺后面 爹的样子依然清晰可见他抹掉眼泪放声大喊:“爹心儿会听爹的话心儿不会让爹娘担心的” 白启布满柔光身影缓缓下沉初一想要靠近却被炙热的光灼伤了手臂瞧见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灼得通红一片她忍不住哭起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白启的这种决绝的执念让她震撼世间真有这种一心一意的感情即便一个离开人世另一个人却痴痴地守着直到有一天因为过度的思念而放弃了自己的前程毅然追随那个早已离开的人而去 “出什么事了”鱼巧奉和禇昭沅睡了一觉醒來发现自己身处石室之外听到里面哭喊声不断他们急忙奔进來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环节只见偌大的石室之中摆放了几十口石棺初一抱着白咏心斜靠着正中央的白玉石棺啼哭不止他们的脚边一只铁盒发出“锵锵”的响声 禇昭沅拉了拉鱼巧奉低声问道:“我们怎么会睡着”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她才恍悟抓着他的手臂叫道:“我知道了是那个白启搞的鬼” “或许白启不想让我们知道什么才向我们施了法让我们睡着别瞎猜了他是咏心的爹就算是妖也是只善良的妖怪”鱼巧奉抽出被禇昭沅掐得生疼的手臂轻手轻脚朝初一走去 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绊住了他走到那只黑色铁盒旁边时就再也无法挪动双脚了 下意识地半跪下來伸手去触碰那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盒子 “别碰” 他被惊呼声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只见白咏心像只圆球一般朝自己滚过來鱼巧奉直觉地闪躲却发觉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圆球”直直地撞向自己他顺势紧抱住这团快要爆炸的物体 “别碰我爹娘谁都不许碰”白咏心双颊沾满了泥灰泪水与泥土混合十足一个花脸猫 鱼巧奉摸不着头脑见白咏心湛蓝的双瞳涌上血红他也不敢再有任何举动就连这小子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上他也只得叹着气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让他不忍心将这小鬼拎到一边 “咏心快从巧儿叔叔身上下來吧”初一语气哀伤俯身抱起白咏心“你是怎么答应你爹的你已经忘了吗”她拉开他的手将八卦神牌随手放进腰间的布袋里这毕竟是件危险的东西不适合让一个小孩子來保管 “我沒忘”白咏心吸吸鼻子仰面望着初一“姨母爹说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是不是真的” 望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神她笃定地点点头回道:“……是等你长大了就会再见到他们了” 话音刚落背后的白玉石棺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第二百一十八回 死亡的预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四个人被这突如其來的巨响吓得心惊胆战还未反应过來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两旁的黑玉石棺也跟着炸开碎片横飞整间石室都充斥着刺鼻的粉尘 鱼巧奉心一惊直觉地奔向初一将她和白咏心二人紧紧抱住碎片从他眼前飞过他隐约觉得脸颊有些痛也沒理正想往石室门口跑去忽地巨石坠地唯一的洞门被完全封住 头顶上方的石块受到挤压也随之坠下脚下的石板踩上去软绵绵的就像是踩在淤泥里 “八卦神牌开启石室要塌了”慌乱之中初一忽然想起姐姐的棺木移开之后下方的方砖诡异地下沉了 那陷落的方砖……对了说不定那孔洞就是出去的唯一通道她不假思索抽出长剑猛地刺向那已经完全陷落的漆黑孔洞有风从下面透出來风中还夹杂着水的清新之气 “沒错从这里可以出去”有玄铁宝剑在前方披荆斩棘他们紧跟其后大概也是不会遇到什么凶险的 禇昭沅紧紧拖着鱼巧奉这种阵仗她虽见得不少如今被困密室之中她平日里大咧咧的火爆性子完全就被浇灭了 “沒事的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鱼巧奉一壁托住初一一壁紧紧搂着禇昭沅“我听到了水声从这里跳下可能会掉进水里沒有人不会泅水吧” “嗯我会”禇昭沅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壁顶上的五彩灯盏跟着石块哗啦啦坠落下來摇摇欲坠的石室越來越幽暗 白咏心点点头“我的水性很好的” “初一呢” 迟疑了一下她望向鱼巧奉“我会”心怦怦直跳她说了假话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吧 摸清四个人的情况鱼巧奉先行从坑洞跳下白咏心跟在后面只剩下两人的时候 “初一你还发什么愣” 她有些失神回首望了一眼这个让她有些舍不得离开却不得不离开的地方“沅沅八卦神牌你先拿着” “你”禇昭沅满腹怀疑地接过“这东西本该由你保管的为何突然交给我你该不会是想……” 初一惊慌失措急忙掩住快要惊叫出声的禇昭沅的嘴“我有东西掉了找到了就会离开的你先走”话音刚落她一掌推过去禇昭沅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跌入坑洞里 若是说了真话必定会拖累他们几个这里是唯一的出路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迟早会陷落会化成泡影他们必定会被卷入大荒逆流之中 低头瞧见手背上渗出一丝血迹她恍然间想起鱼巧奉保护她和白咏心的时候连自己脸颊被划破了都不在乎而她却总是说出中伤他的话她很想告诉他:其实我只是解不开心结而已我对你说出的那些话都不是我发自内心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机会让他听到或者他明白自己矛盾的处境后会不会还一直这样对她好 她深吸口气双目微微阖上不管有沒有机会她都应该试一试才行 刺骨的寒意让她的四肢都被冻得僵冷身体也在快速地往下降落她不知道再往下掉自己最终会落到什么地方肺部被压得快要炸掉她努力地憋着气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算剩下一口气也要在死前看鱼巧奉一眼 意识忽明忽灭她恍惚中瞧见了有人朝自己游來此时她的知觉已经完全丧失那游鱼一般灵动的身影也渐渐从她眼前消失 腰身被紧紧抱住有人正拖着自己向前游动 鱼巧奉对不起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辜负了所有关心我的人我误解了你们大家的好意我颠倒黑暗被所谓的仇恨蒙蔽了心如果你能原谅我我真希望來世还能遇到你我一定不会喝孟婆茶我要记住你的样子你能一直等着我吗 仅剩的一丝意志已然全部消散身处在光明之中身体飘飘然地四处游荡她想大概自己真的已经死掉了吧 “初一” 她还能听到鱼巧奉的声音这般温暖的声音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忘掉旋即这自远处传來的呼喊让她觉得有些吵声音越來越大直到她的神魂都受到了冲撞 “我沒死吗”她张开眼强光刺得她立即合上眼 鱼巧奉激动地紧抱住她“沒有你还活着咏心别哭了你姨母还活得好好的”他顺手将咧着嘴哭喊的白咏心拉过來“沒事了我们逃出來了” 初一感觉到自己被抱得很紧鱼巧奉的体温慢慢地传到她的身上被寒潭水浸泡得几乎残废的双臂也开始有了知觉 “我们到哪儿了”她抬起被泡得惨白的手臂掌心轻轻贴向鱼巧奉的后背她的动作十分小心生怕被他发现了 他松开她举目望向夕阳落下的方向 “看到了吗那就是陀螺山” 初一循着他指的方向瞧去只见暮光之处模模糊糊的群山正在陷落过了不久直到夕阳余晖完全隐入地平线之下那不断下沉的山体也完全失去了踪影 昔日层峦叠嶂一览众山小的陀螺山如今已被夷为平地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沒有陀螺山秘境再也沒有巫族龙氏一族曾经风光无限法力超凡无边的巫族也将成为传说 高山绝壁陷入地底河水便趁势蔓延至整个平原也不知道从哪里來的水顷刻间成为凹地的陀螺山遗迹就全部被水淹沒 路途中偶尔还会遇到一些人这些人都是逃难的人间陷落逃到哪里都是一个样子但他们相信即使是老天降灾祸与世人最终也会给人留下一条生路他们孜孜不倦地行走在逃亡的路上甚至还拿起了最原始的武器和妖邪作斗争 他们是凡人但人间的浩然正气还在即便是妖邪也有几分惧怕这些一壁破釜沉舟一壁又不断地抱着生的希望的凡人 被不断高涨的汤汤河水逼得步步后退最终他们发现已经身处天涯海角地貌发生变化他们已经找不出返回的路 海边的唯一的渔船上趴着已经腐烂一半的尸体肥白的蛆虫从骸骨之间爬出爬进停在船头吃腐肉的乌鸦已经跟大公鸡差不多大了它只顾着埋头啃噬尸体完全沒有注意到有活人靠近 初一打出火符轰的一声那已经撑得完全不能动弹的大乌鸦弹指间灰飞烟灭连同船头的腐尸和蛆虫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我们不是要坐这条船回去吧”禇昭沅打了个寒噤方才那恶心的一幕她真不愿再多看一眼可是偏偏会不自觉地想起來 鱼巧奉嗯了一声牵起沒入沙土之中的绳索“这附近就只有这一条船眼下这情况我们只能走水路速度更快些”他把船拉进海里先跳上船禇昭沅极为不情愿地跟着跳上去 “姨母别害怕这几日都无风浪明天一早我们就能到京师了”白咏心像个大人一样安慰着初一她点头微笑道:“咏心要保护姨母吗” “是啊不过有巧儿叔叔在也用不上我了”他笑了笑拉着她轻轻踮脚跳上船 天色渐渐暗了下來海风刮起了她的长发风嘶嘶地直往她的脖颈里钻初一揽过昏昏欲睡的白咏心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睡觉前面禇昭沅斜靠着鱼巧奉后者动了动脖子扭过头说:“初一你累了吗” “唔我还好……巧巧儿”她支支吾吾心又开始剧烈跳动 “嗯”鱼巧奉扭曲着身子却无意中惊动了禇昭沅 她揉揉眼睛喃喃着:“快到了吗” “沒有还早呢你睡吧”他温声道而后就保持这样半拧着身子的姿势坐着跟初一说话 沉默了半晌她终于才鼓起勇气在两人沒有交流的时候她准备了很多肺腑之言千言万语她都想全部说给他听然而却在话刚脱口时又泄了气 “白启跟我姐姐去了”她始终还是不敢向他吐露心声 鱼巧奉凝眸瞅着她并不插话似是在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发现她似乎有点不一样至少对他的称呼变了而且她好像也不像之前那般排斥他了或许是因为在沒有依靠的大海上她能找到的唯一依靠只有他了吧 这本该是他最期待的事可是此刻他心底沒有一丝激动反而平静得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 “嗯我误解了姐姐的用心也误会了白启是靠着色相才迷惑了姐姐我沒想到白启竟然会……他对姐姐是真的用情了是不” 她心里知道早已肯定了白启对姐姐的真情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其实也是想打破这种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尴尬处境 “自然是用了真情世间还是会有痴情之人的就像白启和你的姐姐还有二哥和冲姐姐我想爱一个人这一生心里都只会想着那个人即便那人已经离开人世心中还是放不下在往后的平淡日子里想起來的时候会忽然流泪会微笑……不过我想自己是沒这福气了”语毕他自嘲地笑了笑视线从她面上移开盯向黑沉沉的大海不知为何他一看到这深不见底的海水心里就会莫名地恐慌起來 初一叹口气低声说着什么模模糊糊的他听不真切也沒有再次询问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向她神色忽然哀伤起來 “初一我感觉不太好像是要遇到什么事”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身体忽地紧绷起來热气涌上颊面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或许你已经记不得了可是我会永远都记住的我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而你却是唯一让我见第一面就动心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想我不会去阻碍你我想自己这一生都不能像二哥他们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些日子给你带來不少烦恼希望你别记恨我情到深处不由自主我沒办法控制对你的感情更加沒办法控制你对我的看法是我一厢情愿了”他的语气透着凄凉她刚一开口就被他阻止了 “别说话就让我保持着最后的幻想离开……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我真傻我对你來说一点也不重要 吧……就算是为好朋友你也不要轻言放弃……放弃自己十多年來不断追求的梦想”他的声音哽咽了她发觉他的手也越來越冰凉 第二百一十九回 重重恶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滴答------滴答------ 什么东西接连不断地滴落下來她迷迷糊糊张开眼恍惚中瞧见床边站着一个人她急忙翻身坐起那不断滴水的人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是谁” 大半夜的竟然悄无声息起潜进她房里这个公孙意竟也睡得不省人事了她推了几下无果只得下床随手抓了件衣裳跟着那个瘦长的人出去 那人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像是很着急地赶路她不由得加快步子紧追上去穿过回廊她感到双足轻飘飘的轻轻一蹬就能飞起來 她舒展双臂朝那疾步快走的人扑过去咸腥味扑鼻而來她差点以为自己扑倒了一条臭咸鱼直到那人开口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冲姐姐” 岳茗冲连忙扶起他只见他浑身湿透发丝贴着脸颊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得像是被吸干了血 “巧儿你不是跟初一她们找八卦神牌去了吗这么快就回來了你这小子怎么弄得一身都是水走快跟我回去换身衣裳”她抓住他的手陡然间他的寒凉通过掌心传遍她全身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脱下來给他裹上 “冲姐姐我得走了我只來向你告别的”鱼巧奉单薄的身子簌簌地抖着他感到自 己像是掉进冰窟里即便是披上岳茗冲的袍子也无济于事索性又将长袍脱下來还给她 “我好冷我得走了要不然就來不及了”他连声音也开始颤抖起來岳茗冲踮起脚尖捧住他冰凉的脸颊急声问道:“你胡扯什么刚刚回來你又要去哪里不进去跟你二哥打声招呼吗他很惦记你” 他拨开湿漉漉的发丝展开僵冷的双臂轻轻环住岳茗冲“不用了我沒时间再耽搁下去了冲姐姐我在这世上已经沒有什么牵挂了你帮我给大哥二哥他们带个话就说巧儿很幸运能成为他们的兄弟……冲姐姐我走了” 岳茗冲感到他松开的刹那温度骤然间又恢复了正常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院中她的神智一时间难以恢复这小子到底搞什么鬼 突然间她被一记闷雷砸得天旋地转恍惚间听到了阵阵惊叫脑海中不断闪现出狂风巨浪席卷而來的景象果真也不知道从哪里來的风暴瞬间就将她吞沒了她不断地挣扎水底像是有利齿妖兽死死咬住她的双腿把她往水下拖昏暗中有东西猛地朝她冲过來“咔嚓”一下她的身子就被咬成了两截…… 真实的梦境她甚至真的听到了耳畔的巨浪和嘶喊声盘旋不去 这几天夜里她重复地做着相同的梦先是巧儿一身湿透地站在床边她不由自主地跟过去然后反复不断地听着他说那句话:冲姐姐我得走了我只是來向你告别的 而后便是轰隆巨响和惊涛骇浪惊得她满身大汗心中万分惊惧地坐起來就此将自己从噩梦中拯救出來 今夜亦是如此只不过与先前有些不同的是她似乎还沒有完全从噩梦中醒來又进入另一个梦境这是梦吗为何她的意识清醒非常能听到风扣动窗棂和屋檐下的风铃发出的响声好像也能“看见”有人从房门前走过窗外的阳光并不刺眼但却隐隐地透着阴森感她说不上來这是什么样的状态只觉得这种感觉让她无端地想要喊救命 她盯着床顶上方忽然瞧见一双染血的双瞳正在与自己对视她吓了一跳直觉翻身却发觉身体被麻绳一圈又一圈地绑成了一条虫 “救命啊”她大喊一声终于从重重梦境中挣脱 而后瞧见了公孙意半撑着身子一只手用了几分力道卡住她的颈子使她的呼吸有些困难一双通红的眼瞳恶狠狠地瞪着她那双眼睛就跟她梦里看到的那血眼一模一样 “你你干什么”她惊惶却不敢乱动月光透进來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神充满邪气杀意 “公孙意你沒事吧”她尽量保持冷静即便已经快被吓破胆了 “……我沒事啊倒是你一整晚不是踢被子便是掐着我的胳膊要么就是说梦话我猜你一定又在做恶梦了真想叫醒你呢”他的语气竟然也妖媚起來神态之中完全不似以往的公孙意 她一惊一掌推开他的手臂正要跳下床时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腕她很悲催地“噗通”一声跌下床又是脸先着地 “又是你”到底醒了沒醒那个让她害怕到浑身汗毛直竖的怪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得到的怎么现在 “冲儿你又搞什么”公孙意俯身抱住她的腰将她重新抱回床上 岳茗冲牙齿打颤一耳光扇过去“啪”的一下被打得懵然不知的公孙意委屈且疑惑地揉揉火辣辣的颊面 “你到底是谁”她快哭了双手死死扯住他的耳朵“快说要不然我用五雷轰顶将你烧成一堆死灰”她根本沒那样的本事只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子罢了若是那个冒充公孙意的家伙一定会不以为意地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夸大其词要是被她打的这个人是真的公孙意那…… “你疯了是不是” 沒错这压抑的怒火无处发泄却又不能深埋心底的是公孙意沒错 保险起见她还得继续拷问下去 “我问你你在子若城中曾化名何人” “简凡你到底闹够了沒有”这女人果真骑到他头上來了脖子又酸又痛耳根子也快被她扯裂了“你连我是真是假都分辨不出來了吗”这倒沒什么可怕的是竟然有另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冒充他 岳茗冲长舒口气从她的肩上跳下來“是你沒错沒错”瞥见他正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她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昏睡的模样直接倒下去还故意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公孙意血红的双眼也并不是她偶然间睡懵了之后产生的幻觉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某一瞬那个人占用了公孙意的身体该死的竟然明目张胆地霸占本尊的神魂躯体了那混账东西到底是谁啊 “你别装睡起來我有事要问你” 这个时候她是铁定不会往老虎嘴里钻的身体缩成一团寒意袭來她猛然间想起了连续几天來做的恶梦巧儿会不会有事他们走了十來天了按理说也该回來了 “喂你应我我就要使必杀技了” 他的“威胁”对她不起一丝作用她微闭着眼心里不禁埋怨起來他的温柔到底去了哪里从前说话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呼小叫的温言软语的像是生怕吓坏了她这才多久啊秉性就暴露出來了、 将军府里如今除了他们两人就沒有其他人了吃喝拉撒竟然都推给她一个人解决就算天塌下來还是得先填饱肚子才行她就是这样的人经历诸多生死也看淡了世事是惶惶不安以泪洗面干坐着等死还是乐观豁达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与邪魔作斗争她必然是选择后者的 正因为这样一切事务她都被迫地承担下來而他大少爷大丈夫的架子就摆出來了他不出一丝力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现在正是让你锻炼的好机会将來这样的日子还很长” 胡扯 他们各自都知道有幸挺得过这一关后她就要回地府了哪里有机会给他洗衣煮饭当老妈子他一定是知道她时间不多了才故意趁此大好机会來好好折磨她 两个人守着偌大却又衰败的将军府别提有多惨了府里的丫鬟家丁逃的逃了死的死了剩下的回到云波城的蕊园里有玖师父在能保一家人的平安 好在世间奇人多各地都有驱魔人尽自己的一份力为百姓谋求片刻的宁静只要八卦神牌一拿回來他们就能联合众人之力一举将那些妖魔鬼怪完全消灭这应该不算是奢望吧 然后她就功成身退做回自己的老本行了 公孙意见她故意不搭理自己只好凑过去在她耳边吹气“娘子你真的睡着了吗” 沒有回应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浮进他心里他轻声叹息着拉过锦被将他们两人盖住 已经四天了每天的夜里一入睡不久他就会隐约地觉得身体似是被架在火上烤而后他突然间醒來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阴冷的地方四周黑漆漆的听不到一点声音冷风从脚边的地洞里传出來从头顶上方的天窗小孔里投下的光束正好落在他脚边的地砖上沾满黑泥的地板上爬着细长如线的黑色虫子 恍惚间听到了锁链的声音他动了动才发觉是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人锁住了他直觉地挣开锁链下一刻就又莫名其妙地回到房里 这样持续的亦幻亦真的经历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当他感到迷惑的时候有她在身边他才会踏实起來谁都可以是假的唯独她不会 感到他很小心地抱住自己她顺势转身面朝着她感到他灼热但满含哀愁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面上她的心里竟也五味陈杂了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 “要是有一天我把自己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帮我把自己找回來除了你沒有人能做得到” 黑夜里他的声音低沉且含混不清但她还是听清楚了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他自己也发现了些什么吗 她的梦他古怪的行为这一切到底预示着什么是不是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她希望这不过是自己的猜测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太久了遇到一件鸡毛蒜皮的事情她都会不自觉地将事件扩大不知这算是考虑周全还是杞人忧天 第二百二十回 海上危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翌日一早岳茗冲还在厨房里为吃什么而发愁远远地就听到了禇昭沅充满了忿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岳茗冲隐隐地觉得奇怪他们几个人一块儿去的应该一块儿回來才是怎么现在只听到禇昭沅一个人的声音呢 “现在怎么办你倒是说啊别像块木头似的一声不吭行吗你以为你不出声就能当做什么都沒发生吗” 禇昭沅的声音越來越高岳茗冲循着声音传來的方向急忙赶过去 “沅沅住手” 幸亏她跑得快及时抓住了禇昭沅的手要不然这一拳下去初一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岳茗冲挡在初一身前张开双臂将怒发冲冠的禇昭沅挡住“巧儿呢怎么沒见着他” 她扭过头去瞧见初一脸色蜡黄神情呆滞颊面上还沾着几滴血渍 “巧儿他……”禇昭沅正说着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來 岳茗冲愣住梦中场景重现她眼前闪过鱼巧奉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还有他忽高忽低的道别:我要走了…… “他是不是出事了”她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愿意相信是自己的梦境成真才让巧儿送了命还是巧儿提前感知了自己时日无多才在最后的时间给她托梦她思绪凝滞完全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到底是谁的错是她这该死的梦成了巧儿的催命符吗 “他死了死了我还沒來得及跟他说他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死了……”初一喃喃着灰色双瞳毫无光彩身旁的白咏心垂着头一言不发 禇昭沅气得浑身颤抖她一把挡开岳茗冲径直走上去猛地一掌推出去“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巧儿会死吗你这害人精非得让他为你丢掉性命你才开心是吗” 岳茗冲回过神时初一已经被禇昭沅按在地上脸上手肘处有好几处地方都被擦伤白咏心叫嚷着扑在初一身上“不要欺负我姨母巧儿叔叔不是她害死的你别打她”他语带威胁的求饶让禇昭沅更加气愤她捏着拳头正要砸下來时手臂倏地被人拖起她脚跟不稳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二嫂你是要帮着这个罪魁祸首说话吗”禇昭沅泪流满面发丝上不知沾着什么东西乱蓬蓬地垂在胸前 岳茗冲轻轻拥着她颤动的双肩忍住难过低声道:“冷静一下这种时候不能起内讧你们都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可是二嫂巧儿他他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我知道”岳茗冲哽咽一声双目渐已模糊禇昭沅怒腾腾地还不肯罢休 扭头瞧见初一失了魂魄一般跌坐在地岳茗冲只得用力钳制住禇昭沅以免她再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出來眼下初一已经受了伤加上巧儿的打击再被打几下那丫头还能撑得了多久 “听我说你冷静听我说”她紧紧抱住禇昭沅压制住心内的悲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來镇定而清晰“巧儿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之间有矛盾甚至为了他而相互残杀你想让他魂魄不安吗” “不……可是我们一块儿长大大哥二哥我和他我们四个人巧儿和我最亲近我们一块儿玩耍一块儿习武一起度过了十六年我舍不得他如果沒有她”禇昭沅激动地指着傻呆呆的初一咬牙切齿道:“她沒出现的话巧儿就不会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更加不会为她丢了性命巧儿连二十岁都不到他未來还有很长的路怎么可以断送在那个女人手里…….” 岳茗冲拥着泣不成声的禇昭沅心底的酸涩再也压制不住滚滚热泪溢出眼眶 “我都明白你把巧儿当成了亲弟弟我又何尝不是呢就算是为了他我们也不该终日都陷入悲痛之中……好了你也很累了回房休息去吧” 在她的一再劝说安慰下禇昭沅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來亲自把她送回房间看着她躺下岳茗冲才返回 院子里初一依旧呆坐着白咏心撩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脸颊上的污渍 “初一”岳茗冲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瞳孔沒有任何反应 白咏心吸吸鼻子委屈地道:“巧儿叔叔不是姨母杀死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你姨母來我们把她扶回房里”岳茗冲擦了擦白咏心黑乎乎的小脸蛋柔声道:“别难过了再哭的话就真的成大花猫了” 白咏心嗯了声和岳茗冲一起扶着初一回到房里 刚一进屋他就呵欠不断却还是顽强地支撑着岳茗冲陪着初一坐下白咏心就站在初一身后尽职尽责地做贴身小保镖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撑不住直接就倒在地上睡着了初一陷入伤痛之中完全沒有精力去照管他 岳茗冲轻轻将他抱起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替他脱下鞋袜肮脏不堪的外衫又替他掖好被角才退出内室 初一就着一直坐着岳茗冲端來清水给她擦拭伤口她就像是只木偶连胳膊都不会动一下好一会儿她才木然地开口:“岳姐姐我是不是世上最蠢的人” 岳茗冲只是叹气却沒有回答什么而后初一便将回到陀螺山的一切情况都向她粗略地讲了一遍提到自己姐姐的时候初一的眼珠子动了动喃喃道:“姐姐一直都为了我着想我却误解了她的好意还在心里恨了她十年巧儿一心一意待我我却……我真该死为什么会是一个这样的人呢为什么我是个沒有心的人呢” 语毕她趴在桌面上脸颊埋进双臂里只是哭却不再言语 岳茗冲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累了就去躺一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有些问題想一辈子也想不通那又何必再强迫自己去考虑一些永远都沒有答案的事呢巧儿的事沒人会怪你的别给自己压力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沒有得到回应岳茗冲也不打算再继续劝下去她也有过钻牛角尖的时候前世的记忆都回來之后她才明白世间的事很多时候都不由人控制的经历得太多之后也沒什么看不开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即便是在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现在她也会乐观豁达不是自欺欺人是长久以來历练而成的习惯 门轻轻合上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这感觉和昨天夜里在海上时一模一样她的思绪來回跳转一会儿是与鱼巧奉初次见面她心里感叹从未见过这般多话又眉目如画的美少年画面疾速闪过她不得不再次面对他死时的景象 胃中有东西在搅动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趴在桌面却什么也吐不出來 她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不能像姐姐一样心中有爱便放下一切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块儿她为什么这般折磨自己折磨他人 越想越想不通风从脚底吹起來她冷得浑身发抖额面压着手背都已经发麻她仍是无法面对这个愚蠢又偏执的自己 **** 海上平静得连一丝波澜都不起小船一如行驶在光滑的镜面上初一将罗盘放在船头并且施法让船自动朝着东南方行驶只要上了陆地她用神行再加上咏心的法力不用费多少时间很快就能回去了 思及此她原本忐忑的心渐渐平静下來他们就这样相对坐着船行驶了多久也沒有什么概念在这天地全都漆黑的地方时间像是静止不动的只能依稀瞧见左前方地平线升起一缕绸白一缕橙红 “沅姐姐该起來了”船头的桅杆上挂着一只风灯橙色光芒映照着禇昭沅毫无防备的睡颜碰巧还照见她嘴角流出的一串口水 被鱼巧奉推了一下她仍然沒有醒來的打算闭着眼睛喃喃地埋怨着:“又叫我干嘛还沒到呢到了再说” 鱼巧奉皱了皱眉头心底的慌乱越发强烈了他只得朝一旁偏了一些禇昭沅一下子就清醒过來 “出什么事了”她抹了抹嘴角的涎液偏头瞧见鱼巧奉神色惊慌地盯着左侧看她也跟着看过去却只瞧见黑沉沉的天幕和同样漆黑的大海 “有东西过來了”鱼巧奉一把捏住禇昭沅的手他说不清为何自己会有这种预知死亡的能力转念一想人之将死是会提前感知一些旁人无法看到、听到、感觉到的危险 话音刚落他们所乘坐的小船四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就像是水下藏着好多青蛙正在对着他们的船咕咕地吐水泡 “那是什么”禇昭沅大惊分明瞧见那些冒着水泡的地方有东西泛出來仔细一看她差点被吓晕过去 初一盯着那些浮出水面的尸体借着风灯的光芒她看到那些腹部鼓胀面目全非的尸体似是被什么力量控制着纷纷朝着他们的小船飘來 “滚开别过來”禇昭沅惊慌失措顺手抓起自己的鞋子朝那缓缓漂浮而來的尸体丢去 “哗啦”一声也不知是被她丢过去的鞋子惊醒还是受到妖邪之力的控制那些平躺着的浮尸倏地站立起來七八具尸体竟然全都“站”在海面上他们的船被围在其中 初一立即抽出一张火符指尖轻弹火符便直接打中了其中一具浮尸只听“嘭”的一声那具尸体刹那间就烈火遍身 当她故技重施时那些尸体像是感知到危机竟然全部都沉入水下 第二百二十一回 鲛童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特么对于+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火符能对付他们他们却能自动躲避危险现在剩下的便是能与火符相抗衡的弱水符只不过弱水符的威力巨大尤其是在这茫茫大海上弱水符一旦打出必定会带起惊涛巨浪非但不能消灭那些尸体反而会使他们自己陷入绝境 正在她左思右想束手无策时忽然听到异常熟悉的声音她的注意力从那些浮浮沉沉像是在玩捉迷藏的尸体身上渐渐转移到更加遥远的地方 那团若隐若现的白光似乎正在往这边靠拢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住那柔和且充满神秘的光团 姐姐她看错了吧是因为太过想念所以才会产生错觉 她揉了揉眼睛轻柔的白光已经离他们只有两丈之遥距离已经非常近了因而她也能够完全看清楚对方的容貌雪白裙衫款款摆动如一枝出水芙蓉青丝迎风飞扬面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是姐姐沒错啊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鱼巧奉闻言心里一紧急忙抓住她的手臂低声在她耳畔叫道:“不管你看到什么那都是幻觉” 白咏心也发觉了姨母的怪异他恍惚瞧见不远处的海面上浮着一颗头颅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他微闭着眼让自己的心眼仔细分辨果然沒看错那的确是颗头颅而且它还在缓缓上升慢慢地能看到浮出水面的那人的身形与方才那几具尸体截然不同 “咏心想办法困住她”鱼巧奉已经无法控制初一的行动她像是着了魔很用力地反扣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他听到了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却依然死死拽住不松手他怎么能松开此时她铁了心要往下跳还好有白咏心和禇昭沅两人帮忙才能暂时稳住她 “她怎么了”禇昭沅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海上有什么值得她疯了一样要扑下去吗忽然脑中闪过一丝警讯初一看到的必定是水鬼之类的东西再不然便是那传闻中的那个家伙出现了 在各种志怪小说之中奇珍异兽超出人们的想象其中便以鲛童最令人恐惧有人称之为“狡童”意为俊美的少年实际上不过是减少恐怖感写书之人才刻意改了名称 鲛童身居大海是海中的一种妖兽它们人身鱼尾常常以十三四岁的俊俏漂亮的少年少女的模样出现实质上它们的面容丑陋非常尖嘴獠牙遍体青黑爪如枯枝人身的部分布满疙瘩让人不敢直视 在广袤无垠的海上它们多半会因为无聊而以优美动听的歌声來吸引漂泊于大海的人类它们习惯先礼后兵一般情况下被它们设下的幻象钓上的人只会心甘情愿地跟着它们走很少会有反抗的机会也正因为如此落入口中的猎物才会肉质鲜美且沒有因怨气恐惧而产生污浊之气 若是识破了鲛童的幻术企图反抗它们便会暴露本性对人发起攻击 鱼巧奉和禇昭沅两人很小的时候就听师父讲故事这些奇人异事也听得多尤其是方才初一被迷惑他就更加坚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便是那鲛童 因它们残害太多渔民几百年里被上天降下数次天雷咒鲛童一族遭到灭顶之灾真正流传于世的少之又少 无巧不巧这一只无聊的鲛童就恰恰被他们碰到了 “哥哥姐姐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赤身*、面若桃花的少女趴在船舷上她的长发遮住了部分身体尾部微微摆动着促使小船行驶的速度也跟着加快了些 初一愣了愣猛然间清醒过來她直觉地按向腰间的布袋手却被鱼巧奉一把压住他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还抱有幻想说不定这一只是例外不会对他们几人发起攻击毕竟在几百年前鲛童一族因为自己的恶行受到了严厉的惩罚眼下这一只或许是仅存的最后一员了 “我在问你们话呢为什么不回答我啊”小姑娘偏头瞧着这四个人忽而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颊面上两只梨花酒窝让她看起來完全就是一个天真无害的可爱丫头 “你们要去哪里也带上我好不好”她满怀期待地笑望着他们 鱼巧奉用胳膊捅了捅浑身发颤的禇昭沅两人短暂地眼神交流之后禇昭沅勉强挤出 一丝笑容支支吾吾道:“嗯我们我们要回家了如果你你想跟着的话那就跟着吧” 鱼巧奉朝她赞许地点点头只要不激动对方就有机会逃离凶险 虽然他紧张得心脏狂跳但还是尽量保持镇定强迫自己微笑着“你一个人不会怕吗我看不久就要上岸了你就跟着我们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好啊”她回答得很干脆嘴角始终扬起无邪的笑容让人根本无法将她跟吃人的海怪联系在一块儿她若真是个凡人小姑娘该有多好可是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一个凡人能在沒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还安然无事吗 “这个哥哥长的真好看我喜欢你”她控制不住地舔了舔嘴唇笑得更加灿烂了鱼巧奉恰好捕捉到她那贪婪的一幕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但是听到那丫头接下來的话他顿时六神无主慌了手脚 “这个姐姐我也好喜欢”她直直地望着初一风灯下她那被海水泡得有些肿胀的手臂慢慢地朝初一伸过去 初一心里虽怕但一点也不像鱼巧奉和禇昭沅那样说些好听的话來哄着那古怪的丫头她早已准备好火符只要船一靠近陆地她就用火符把那只化成人类的怪物给烧成灰方才那怪物瞧着鱼巧奉时充满*的眼神真是让她气不打一处來 “哥哥我从前见过你吗” “唔我们从不曾见过面”鱼巧奉随口敷衍着那丫头却是不依不挠的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她咧嘴笑着目光又移向初一“这位姐姐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你不喜欢我吗” 鱼巧奉察觉到那姑娘的面色有些阴沉急忙笑道:“这位姐姐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身子不舒服罢了” 闻言初一瞥了那紧盯着自己的丫头一眼她默不作声指尖刺入掌心该死的怪物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她心里恨极恨这只妖怪竟然使用幻术來勾起她心底最痛也最渴望成为现实的记忆她的姐姐岂是一只妖怪可以冒充的 鱼巧奉紧盯着前方离陆地越來越近了难掩内心的激动他拖住初一的手朝她微笑道:“我们很快就到了” 终于熬到头了爬在船舷上的小姑娘有些困倦顺势翻个身便滚进船舱他们瞧见她那鱼尾的下半身竟然眨眼间就变成了人的双腿她掩了个呵欠顺水抓起禇昭沅脚边的包袱在里面翻來翻去翻出來一件袍子动作有些笨拙地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 “我现在跟你们一样了这件衣裳真好看” 鱼巧奉方才还高兴快要叫出來此刻他的激动完全被冷水浇灭了难不成真的要带着这只怪物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对初一说:“等会儿想办法摆脱她千万不要激动了她” “嗯”初一含混答应着心中却早已有了盘算 待他们跳下船时小姑娘也要跟着下去被鱼巧奉拦住了 他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另一只藏在身后朝初一她们做动作示意她们快些上岸去禇昭沅拉着白咏心跑上岸初一跟着走了几步后又悄悄折返 “小妹妹我们还有事路上诸多凶险带着你的话说不定会连累了你要不然你还是回家去吧再或者你可以四处逛逛总之我们要在这里分别了” 低头瞧见她皱着眉头闷闷不乐鱼巧奉急忙放柔声音道:“不是我们不想带着你实在是路途遥远艰辛非常若是下次我们再遇上的话我一定会带着你的好不好” “……好吧”她抬起头朝他嘿嘿一笑翻身跳进海里他当下松了口气 等了一会儿也沒见初一和巧儿过來禇昭沅便嘱咐白咏心留在原地不要乱跑她刚刚走了几步忽然看到海面上燃起一团火焰那火焰瞬间熄灭发出嗞嗞的响声 “初一你干什么”鱼巧奉大惊好端端的何必要制造事端 “那是妖怪留下只会害人”她越想越气尤其是想到自己出现幻觉看到姐姐时的欣喜和幻想破灭希望也跟着摔得粉碎时的痛苦她不能忍受不能容忍任何以姐姐形象來蒙骗她的可耻可恨的行为 中了火符的小姑娘突然间暴怒衣袍被撕成碎片刹那间又变回原形 眼看着那头角峥嵘浑身疙瘩散发着腥臭的可怕家伙朝这边飞來鱼巧奉直觉地用力将身后的初一推了一把 她跌进水里懵然之中有温热甜腥的东西洒到她的颊面上眼睛微地刺痛着她用力眨了眨眼蓦地眼前的一切竟都变成了一片血海 心脏骤停待她反应过來时鱼巧奉已经被拖进了海里 她几乎忘记了尖叫还是禇昭沅的叫喊声惊醒了她 “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吗” 被禇昭沅摇得天旋地转初一浑身僵冷完全不相信自己方才看见的 禇昭沅气得牙关相击她抓起初一的衣襟扬起手却迟迟沒有打下去初一是巧儿此生最喜欢的姑娘她怎么能动手呢 “巧儿听到的话就应我一声你千万别吓我”禇昭沅声色剧颤只听得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呼喊在海面上飘荡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浪涛声 第二百二十二回 思念之毒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不是所有小说网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门开了昏暗的屋子里投射进來一束微光旋即门又被轻轻合上 是谁进來了她沒有心情去理会这个时候进來的应该是岳茗冲吧她强迫自己将外界的杂音完全排除在外或许巧儿听到她的声音魂魄会回來也说不定 可是他还想回來见她吗在大海上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已经不是他心里最牵挂的人了不是吗是她亲自断送了自己的未來是个人都会厌倦她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吧沅沅说顽石也会点头而她连顽石都不如巧儿已经是因她而死的了怎么还会回來见她这个罪魁祸首呢 别走千万别走她看到他了他的背影一如从前他转过脸时绽露的灿烂笑容那眼神却沒有落在她身上 “巧儿你别走好吗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她追着他越來越远的背影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细长而模糊他连头也沒回长袍在晚风中摆动任由她跌倒后继续爬起來追赶他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巧儿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恨我好吗我沒告诉你其实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的心动了我好喜欢只是我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心罢了白启说得对有的人若是错过了这一生都找不回來了现在我才知道失去有多痛苦如果能重來我宁愿拿我的命來换取你长命百岁我求你别不理睬我就算跟我说一句话看我一眼也好啊 脚底被碎石割伤尖石扎进她的肉里她低头瞧见自己站在血海中漫天都是血红连半面残阳也被染成了刺眼的血红色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血色残阳里 她跪下來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悲伤放声大哭起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血海才渐渐消散了她抽泣着从漫长恐怖的恶梦中醒來忽然她心口似是被巨石砸中思绪全停甚至连行动都无法自制 是他回來了一定是他她欣喜若狂他还是放不下她是这样沒错他不会这样绝情让她独自一人活在懊悔和痛苦之中的 “巧儿你……”她蓦地站起转过身眼前的人却笑吟吟地将按着她的双肩眼波流转透着阴柔媚色 “公孙将军”她失望地垂下头身体不自主地被她按着重新落座这个时候他进來是想跟禇昭沅一样找她算账为他最亲爱的小弟讨个公道的吗她早已做好打算巧儿的死都是她的冲动和嫉妒造成的若是谁想要替巧儿报仇尽管來好了她死了就能见到他了 公孙意站在她身后轻柔的声音滑进她的耳朵里她不疑有异心中只有鱼巧奉一个人哪里会在意眼前这个人与以往有何不同之处 “我听你一直在哭嘴里还叫着巧儿巧儿的你爱着他是吗”他的魅音让她无端地觉得寒气四溢 初一呆坐着双眸沒有一丝光彩她张了张口又闭上嘴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你进來多久了” “从你哭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你丫头你真是让我心疼呢”他缓步走到她的对面坐下提着茶壶倒下一杯茶水“你很爱他对不对”他左手捏着茶杯右手撩着衣袖动作阴柔无不透着款款风情可是这种绰约风姿不是公孙意该有的 她瞟了他一眼麻木地移开目光她发觉当自己与他对视的刹那心口竟然砰砰地狂跳起來这是为何她疯了吗这种时候对着巧儿的二哥她竟然…… “丫头瞧你嘴唇都裂开了先喝杯茶吧” 她撇开脸迟疑了一下动作僵硬地接过茶杯递到嘴边却沒有立即喝下他刚才问她是否很爱巧儿沒错她现在能够抛开一切顾忌勇敢地承认自己深爱着鱼巧奉可是承认了又有什么用呢他连在梦里都不愿意让她看一眼他一定恨毒了她吧恨她冲动误事罔顾他人性命 “巧儿的事我这个做二哥的又何尝不难过呢”他一脸不在乎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唇边绽露出邪魅的笑这表情一度让她敢怒却不敢言他这幅幸灾乐祸的无所谓模样哪里像是难过哪里又像是因为自己亲爱的兄弟惨死而悲痛 初一垂着头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沾着的血迹已干是巧儿被鲛童抓破肚腹时溅出來的她浑身不自主地轻颤起來看到那暗红色的血渍她控制不住情绪双手紧紧捂着脸颊 “最心爱的人离开了自己一个人苟活于世实在是件痛苦的事”公孙意神色自若地抓起圆桌上的一对白瓷娃娃“瞧瞧这两个小人本该是天生一对的其中一个碎了那么剩下另一个该如何处置呢” 闻言初一慢慢移开沾满血渍和裂开许多细小伤口的双手着了魔一般她的目光不自主地移向他手里的那对精致的小娃娃她记得这对小人儿是巧儿为了哄咏心特意才拿过來的她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物一直就放在桌面上从來都沒有仔细看过一眼 公孙意黑眸之中漾起阴毒他柔声笑道:“多好的一对儿啊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始终还是不能在一起的”语毕他将瓷娃娃圈进掌心只听“咔嚓”一声他再度摊开手掌时右手的娃娃化成了一堆碎片 “死了……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活不成了”初一目光呆滞接过他左手的那只娃娃正要朝地上丢去时手腕被卡住了 公孙意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眸中阴森更浓“你说的沒错一个死了另一个自然要追随而去只可惜你现在死了也不一定能跟他相遇你真的很想见他是吗”他松开她慢悠悠地站起双手敛在身后在屋里踱着步子 “是我很想见他为什么他连个梦都不愿托给我若是能让我跟他见一面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真的吗” 她吓了一跳他不是走进内室去了吗什么时候又站到她身后的 公孙意俯下身來冰凉的唇瓣贴向她的耳廓她愣了一下急忙躲开方才就有点觉得异常现在怎么他怎么能…… “别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法子你不是一心要见他吗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自然会如愿以偿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他的嘴角勾起语带轻佻她完全不在意全部的注意力都只在他接下來要告诉她的“良方”上 …… 笃、笃、笃------ 敲门声起初一迅速收回神思往后一转身后竟然空无一人公孙意何时离去的她竟然沒有发现不管了只要能有办法让她跟巧儿的魂魄见一面她死也甘愿或者说她求之不得 “初一你好些了吗”岳茗冲刚一进來就嗅到了古怪的气息她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只炖盅一只空碗一只汤匙 将炖盅放在桌上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屋子里环视了一下“我给你熬了点参汤趁热喝了吧瞧你脸色蜡黄下巴尖成什么样了” 把汤倒进空碗里岳茗冲将碗推到初一面前“你的眼睛肿得像桃梦到巧儿了”察觉出初一的神色古怪双目如一口枯井尤其是瞧着自己的模样竟有些阴森森的 “不知道咏心有沒有踢被子这孩子也真是要让你操心了”岳茗冲起身缓步朝内室走去阳光透进來她眼尾扫到地上自己的影子还有一个慢慢朝自己靠近的身影 ****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徘徊有什么东西在脖子上爬來爬去的禇昭沅本能地抓了抓那身手灵巧的小东西竟都逃了当她重新入睡时竟感动身体猛地向下沉了一下像是跌到石板上整个躯体都酸乏不已 她记得睡着的时候身边沒有一个人的那此刻正拉着她裤脚的又是何人啊 猛然间醒过來她瞧见了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东西那攀上铁链借着同伴之力打秋千的是老鼠吗 禇昭沅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急忙缩进墙角哪知屁股下面竟坐了一团绵软的东西她直觉地伸手拎出來一看 “啊救命啊有老鼠老鼠” 待她哭喊完毕这些老鼠似乎被她的尖叫吓到纷纷逃向对面墙角的地洞 “嚷什么呢它们又不会吃了你” 这声音好生淡定啊 惊魂未定她的焦距慢慢从黑乎乎的地洞移向别的方向沒看错吗盘膝坐在石床上的人是二嫂 不可能她一定又跌进恶梦里了二嫂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神经猛地被斩断她几乎又要叫出声來------ “别大惊小怪的这也沒什么”岳茗冲慢慢张开眼目光扫向禇昭沅又渐渐地移向紧靠着铁栅栏的初一 禇昭沅努力回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绵软的床榻上移动到这又脏又臭的牢房里來的转眼瞧见岳茗冲正气定神闲地打坐她只得爬起來同坐到石床上至少离那个老鼠洞远一些身边多个人也多分安全感 “二嫂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这就要问初一了”岳茗冲慢悠悠回道见初一抓着铁栅栏一动不动她继续说着:“初一你难道沒发现自己中了圈套吗” 第二百二十三回 身陷监牢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特么对于+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语毕隐沒在阴影之中的初一渐渐回过头來禇昭沅瞧见她双颊凹陷神情呆滞就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几岁 “我假装晕倒就是想看看那个人想要指使你做什么沒想到你真的能下得了手对我你这么做是为了能再见到巧儿还是想给他增加罪孽而你见他是因为你真的放不下她还是因为你觉得愧疚” 初一双眸忽地张大手指也开始跳动起來岳茗冲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躲也不逃她有千百种借口离开可是她却偏偏选择了留下來或许那一刻她已经看到了看到手举着一枚铁钉被思念疯狂折磨的罪魁祸首正站在她的身边 “岳姐姐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什么不离开初一我明白你当时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而我又何尝不是”岳茗冲轻声叹息她一早就看到公孙意走进初一的房里她送汤的时候他应该是刚刚离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了那个公孙意已经离她而去了直到五更天的时候她还在想他那句话的含义:要是有一天我把自己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帮我把自己找回來除了你沒有人能做得到 她神经太紧张了吗竟然觉得枕边这个人无比陌生又有些熟悉天明时分他一切都正常可是无意中流露出來的眼神却又与从前的他有所不同 “你在赌而我又何尝不是鬼符钉是他指使你刺进來的吧” 闻言初一愣住岳茗冲不看她此时充满懊悔的神情这丫头一旦坠入情网了竟是这般是非不分中了情之毒的人真真的可怕极了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而她也也不必疑神疑鬼了那个人他绝非公孙意如果是她们如今便不会被困在此处颈骨之中被初一打下的铁钉并不是普通的钉子这枚鬼符钉完全限制了她的自由 牢房内压制的沉闷让三个人都感觉到不自在尤其是岳茗冲她发觉身体越來越僵硬而之前她还可以勉强挪动胳膊腿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初一低微的声音:“公孙将军说只要把这枚钉子打进岳姐姐的后颈你的魂魄就会出窍带着我去找巧儿……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是吗初一我真不知该说你是痴情还是……你如果想见巧儿我必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你为什么不动动脑子想一想那鬼符钉是作何之用的” 初一浑身血液顿时凝注思绪也被斩断鬼符钉她她怎么能这么傻 岳茗冲叹道:“傻姑娘我要回地府随时随地都可以根本就不需要借助外力可你这支铁钉刺入我神魂便会被困住别说是灵魂出窍就连身体都无法动弹了如今我法力被封跟个废人沒什么两样了” “这么说公孙将军他根本就是骗我的他不想帮我他是想害岳姐姐才故意跟我说那些话利用我” 岳茗冲哭笑不得这傻丫头的脑子总算是转过弯了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这姑娘的执拗劲儿她从前似乎也有过傻乎乎地被人利用做下了多少坏事被流放箜篱岛已是天圣大帝莫大的仁慈后來又受人蛊惑搞得天界不得安宁她做下后悔莫及的事这世上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來了 骗局利用初一难以置信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火上浇油怂恿她放弃生命……公孙将军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待她那般也就罢了可是他竟然要害岳姐姐岳姐姐可是他最深爱的妻子他怎么会那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忽地想起他与之前的举动大相径庭根本就是两个人 从前的公孙意铮铮铁骨光明磊落外冷内热重情重义可是现在这个公孙意却是满身都透着血腥之气稍微靠近一些就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他眼角眉梢都蕴着风情妖冶活生生的勾人妖精他怎么可以是这样的人公孙意绝对不会是阴险恶毒满腹诡计唆使人自杀的恶人 “二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旁听着她们二人交谈的禇昭沅终于搞清楚了事件的缘由她明白了之所以会被弄來这里是初一受了某人的唆摆只是无法相信那个人竟然是二哥 岳茗冲微闭着眼淡声道:“你二哥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他的躯壳他的神魂已经被人取代了初一被蒙蔽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其实也是束手就擒罢了” 禇昭沅也沒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这位二嫂并非普通人以前听二哥说这大咧咧又懒散散的女人前世既是龙帝的女儿也是冥界之王的徒弟地府的勾魂使她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自然也会参透凡人理解不了的事 “对不起岳姐姐我当时沒有考虑那么多一心只想着只要有人能帮助我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他却不想是我的愚昧自私害了岳姐姐还连累了沅沅跟着受罪真的很对不起”初一越说越难过心中的罪恶感更深只好撇开脸不去看岳茗冲和禇昭沅她只觉得对不住她们只怕看到她们的眼神会让她自己更加沒勇气面对她们 禇昭沅冷哼一声黑眸锁住角落里垂头丧气不言不语的人冷喝道:“这世上竟然还有有你这样愚蠢的人连诡计都瞧不出來巧儿活着的时候对你多好他一心一意待你生怕你受半点委屈而你呢却不断地让他受委屈……” 不理会躲在角落里的初一已经泣不成声禇昭沅跳下石床來到初一身边“巧儿他从來沒有埋怨你一句即使被伤了好多次他也从沒说过你任何坏话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吗他不在了你才后悔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假惺惺地要招他的魂我告诉你吧巧儿是因你而死他在天有灵绝对不会原谅你也绝对不会见你的” “够了别再埋怨了”岳茗冲看不下去了巧儿的死虽然和初一有关但这并不是初一希望发生的因为自己的冲动失误害死了最爱的人只怕她这一生都难以心安 禇昭沅怒瞪着初一忽然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这恼人的哭声真是令人心烦意乱“我真怕跟你待久了会变得跟你一样蠢虚情假意的人你就等着一辈子受煎熬吧” 岳茗冲淡声道:“初一不是假惺惺她比任何人都要重感情只不过她把自己的真实情绪包裹起來罢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巧儿而受蒙骗世事无常啊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左右……巧儿是花胎他來世会变成一朵花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只听初一哭得更厉害了“他连人都做不了那我活着干嘛”她抓住铁栏额头用力撞击着如果这样可以离开人世如果可以的话…… “喂你做什么你真的不想活了吗”禇昭沅大惊正欲拉开她------ “别管她让她去” 在听到岳茗冲的怒叫之后两人都停了下來 “你的命是巧儿救回來的若是轻易就舍弃你对得起谁你姐姐拼了自己的性命为你创造平顺的生活巧儿用自己的命为你阻挡危险你若是死了你能让他们安心吗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见到他们吗” 她真是快气死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脑子一根筋的人以为只要死了就能和那个离开的人相会了真是傻到极点了轻生的人必然会被打入二十七层冰火炼狱受尽折磨根本沒有机会再续生前的缘分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随随便便地想到轻生我会坚强地活着将他们未來的几十年也一并活下來你别忘了咏心在这世上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你死了难道还指望我们会帮你照顾他吗白启信任你将自己最爱的儿子托付给你你要违背诺言你要辜负他的期望吗” 说到最后岳茗冲不由得提高声音她要骂骂醒这个一味沉溺在自责和思念之中的丫头不管对方会不会怨恨她有责任将这个快要沉入悲伤深潭之中的倔强丫头拉出來 渐渐地哭声弱了初一抹掉满面的湿濡她将咏心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如何了心一急她双掌使力击向铁栅栏 让她吃惊的是被自己法力击中之后那铁栅栏竟然闪烁着绿光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小步却沒料到一股强劲之力将自己震飞好远身体重重地撞向石墙“嘭”的一声她顺着石墙滚落到石床上紧接着端坐着的岳茗冲就被她挤到了床边她也沒察觉到勉强翻个身------ “救命啊我还不想压成肉饼啊”身下虚弱的叫声和禇昭沅的尖叫让初一回过神來她被摔得七荤八素连视线都模糊了只感到自己躺在一条软软的棉被上面忽然自己被人提了起來她迷迷糊糊地看到方才自己躺着的地方正趴着一个人 “二嫂你沒事吧” 真惨禇昭沅都忍不住眼瞳微缩搀扶着平爬在地的岳茗冲这初一也忒冒失了 “岳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初一急得冷汗直流急忙跟着禇昭沅一块儿将岳茗冲抱起放回石床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你得先看看自己的手臂”岳茗冲眼尾扫到初一的臂袖被烧了个洞露出的肌肤也被炙烤得通红 “别再蛮干这牢房被施下妖法你撞得粉身碎骨也是无济于事的我预感那人不是想要杀了我们如果是的话他根本不用浪费时间把我们关在这里……等等背上有虫子在爬快帮我抓抓”快痒死她了奈何她又不能动只得劳烦禇昭沅來帮她 哪知她的衣背刚被掀开就听到禇昭沅啊了一声 第二百二十四回 疯魔之人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壁灯的光芒微弱却也能清楚地看到她的背上有什么东西确切地说是她背部的皮肤下面有东西在爬动隔着薄薄的皮隐约还能看到那虫子毫无顾忌地窜來窜去 禇昭沅伸手去碰了一下那虫子似是能够感知热度迅速隐入皮肉之下再也看不到半点踪影 “干嘛停下來继续抓啊”奇痒入心根本无法控制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让她很想直接拿刀子划破皮肉或者那一块粗糙的石头來摩擦被奇痒折磨的地方糟糕了位置貌似发生变化了方才还只是仅仅停留在背部的怎么转眼间竟转移到脖子了 “前面快点”岳茗冲伸长脖颈禇昭沅不得已只得依照她的指示來做 怎么搞的痒痒的虫子好像又转移了不会吧已经到胸口了惨极 “好些了吗”禇昭沅忽然紧张起來正常的人不会像岳茗冲这样痒到全身痉挛的她着急却束手无策连同一旁的初一也是手忙脚乱的 岳茗冲只觉得奇痒遍布全身连脚底板都不受控制地瘙痒起來忽地记起这难以忍受的痛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苍远之境的时候……对了是万蛊噬心咒那个混蛋是……. 阴迦罗 奇痒演变成了刺痛四肢的麻感一波一波地传來她忽然觉得身体好像可以动了当她刚刚伸出手时突然意识全灭连耳畔禇昭沅和初一的呼喊都听不到了 她猜测自己只不过是被折磨得昏了过去昏迷的时间也应该不算长全身湿透了像是被泡在水里思绪时而清晰时而混乱她慢慢张开眼目力所及范围之内皆已模糊成团但她能够确定的是此刻自己已经不在牢房 恍惚中门被推开先后进來两个人她感觉到危险离自己越來越近心跳忽地加快速度本能地闭上眼那两个人走到她身边时便停了下來 紧接着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要留下她”女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声音尖锐让人觉得像是猫爪子在不停地挠着墙面 男人的声音则是有些低哑“这是帝君的意思不要问原因只需要遵照帝君的命令就行了” 岳茗冲脑中迅速转动想了很久依然无法将这两个熟悉的声音与脑海中相匹配的形象联系在一块儿是她的记忆力变差了吗为什么明明感觉这两个人十分熟悉她却始终也想不起來 “素寰莘你想干什么我看你真是活够本了” 素寰莘岳茗冲听到这个名字身躯微地一震难怪听到那猫爪挠心的声音会让她鸡皮疙瘩遍布全身呢原來真的是那个猫妖瞳生不是说已经解决了吗怎么……她差点忘了猫有九条命即使被斩断灵根它们也是有本事死里逃生的这是生存本能 素寰莘使了使力却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死死钳住就差一点了她的虎口已经卡住仇人的脖子了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听到清脆的颈骨断裂的声音只有听到那种声音她才会开心她怒气腾腾瞪着扼住她手腕的男人 “严宋祁你可真是好心这个贱人是我的仇人你何苦要跟我作对我现在杀了她既报了仇也沒人再跟帝君作对岂不是两全其美” 哈原來是严宋祁啊岳茗冲暗暗骂着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竟然找到了大靠山替阴迦罗卖命他们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真当自己从前前途无限了吗 曾经在苍远之境阴迦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杀掉自己的手下听着那些小妖们垂死挣扎时的咒骂或是求饶以此來排遣心中的不悦素寰莘和严宋祁他们根本就不了解阴迦罗那个沒用感情喜怒无常疯狂成魔的家伙迟早会杀了突然兴起而杀了他们的 “什么两全其美不过是你自己的私心罢了你心里那点小九九能逃得过帝君的眼睛连我都猜出你想什么你真以为你的小聪明能欺骗得了帝君你应该想的到若是被帝君知道你敢这样对待她你的死期也不远了”严宋祁用力一掰只听素寰莘惊叫一声连连退了好几步 幽绿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素寰莘抓着几乎碎裂的手腕忽然她咧嘴一笑娇声娇气道:“哎呀呀你这条忠心的狗也不知是忠于帝君呢还是对这个贱人别有用意呢” 语毕响起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便听到素寰莘的叫骂:“你敢打我你当自己是谁敢打我……”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打斗声桌椅被带起又重重摔到地上碎裂的声音门窗被强劲的气流震得“哗啦啦”全开又全部被用力阖上桌上的茶碗花瓶“乒乒乓乓”地被打碎一地 躺在床上的岳茗冲清清楚楚地听到两人打得不可开交这样才好两败俱伤更好正在她这样设想的时候------ “嗵”的一声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砸下來正好砸中她的额面她竟也不知道痛了兴许是适应了痛楚她这幅躯体早就已经麻木了吧只不过本來就模糊不清的意识此刻又开始幻灭了 眼眶又酸又涩她眨了几下迷迷糊糊中看到有人走进來径直走到她床边 “公孙意你去哪里了你想让我担心吗”她喃喃道动了动酸乏的手臂勉强能抓住他的手他在她身边坐下默不作声掏出帕子替她擦拭额上的血渍她不觉得痛有他在她被拧掉一只胳膊又如何只希望他就在这里陪着她哪里也别去 见他一声不吭地她有些恼了低声抱怨道:“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他俯下身來冰凉的唇正要吻上她的眉骨时------ 等等她似乎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气味猛然间惊醒她用力推开这个几乎要亲上自己的男人 她喘着气方才那突然间的大爆发已经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无法坐起只得像块木头似的躺着即便这混账要对他做什么她也是沒有能力反抗的该怎么办她脑中不断地搜寻对策他冰凉的手指又抚上來 不管她的怒目而视他的唇瓣紧紧贴着她的眼眶渐渐下移停留在她的颊面上她始终沒有说一句话 “何必用这种眼神瞧着我”他笑意盈盈拉过锦被替她盖上这细心的举动和公孙意无异可是她知道这个人不管装得多么像他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夫君 阴迦罗轻笑出声白玉手指抚过她苍白的颊面“你越是这样瞧着我越是像苍远之境时的你怎么你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也罢我从前带着面具你自然不会知道那面具之下竟是一张这样的脸是吗” 他倾身上前润色唇瓣吻了吻她的耳垂柔声道:“其实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不可能她曾见过他面具之下的容貌绝非和公孙意一模一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故意诱导她让她相信其实公孙意不过是假象而他才是真的不可能公孙意前世是木冉是凤族的二王子这怎么可能有假 这个疯子一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法子來折磨她她坚决不能认输公孙意还不知道被困在什么地方她还得去救他呢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我会说我的真容便是如此其实呢……我现在还不想告诉你若是一早揭开谜底那就实在太不好玩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真相是什么那个时候我看你还会不会用这种恶毒的眼神瞧我或者说当你知道真相之后还会不会满心期待地要去寻找那个公孙意的下落 岳茗冲自始至终沒有说一句话她实在是沒有这种窥视人心的*更加不想知道这个疯子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唯一想知道的是公孙意的下落 阴迦罗显然对她这种沉默不语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他印象中她应该是个性格倔强脾气火爆遇事冲动为之的人她不该是此刻这样冷静理智的她冰冷的目光如寒冰刺得他极为不舒服他真是讨厌极了他中意的女人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且他竟然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了 “丫头若是在从前你一定会寻死觅活的记得你中了万蛊噬心咒时的样子我告诉你不想受尽折磨只要服下那瓶子里的毒药就能完全解脱你竟然不假思索当即就喝了下去我真是佩服你竟然看淡生死现在呢你是不是依旧如此”他照旧拿出一只白色瓶子递过去得意地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么样你是选择解脱呢还是苟活” 岳茗冲冷静的面容忽地绽出一丝笑颜她缓缓开口道:“如果是毒药我现在不会服下的活得好好的干嘛要随随便便就了断呢” 他有些意外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來双眸微眯而后唇角微扬邪魅的笑意再次浮现“我明白了你是为了公孙意吧” “沒错我正是为了他” “如果我告诉你他的魂魄已经被我吞下了你该如何” 闻言她心口猛地紧缩刺痛瞬间扩散开來她忍住痛苦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是吗他若是不在了我也不会为他而死的” 她笑得灿烂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双瞳那双眼睛里竟浮上了惊诧怀疑她哼了一声开怀笑道:“为了他我要好好活下去即便他已不在人世我也不会随他而去的他只希望我长命百岁我自然不会辜负他甚至他未來的几十年我也会一并活下去死了有什么好片刻的相见最终还不是要各自投胎说不定來世连做人的机会都沒有” 目光始终不偏离左右看到他的眼神竟有些闪烁她不再言语心中的悲伤一波一波袭來 “你可真是绝情啊听了你这话公孙意他也该死心了吧” 岳茗冲心一惊他这话的意思公孙意就在这附近而且她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第二百二十五回 挑衅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世界安静了很多他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听不到岳茗冲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抱怨听不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砰砰作响的急促更加听不到夜里枕边柔软的私语什么都听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睡得如死去一般 直到……她的声音突然出现 “沒错我正是为了他” 是岳茗冲的声音沒错她的声音近在耳边他听得异常清晰可是为何他四周却只是一片黑暗根本见不到她的人呢 这是在哪里手腕脚腕都被戴上了沉重的锁链这和梦中十分相似不对这根本就一模一样只是他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被人关起來了 他用力挣了几下锁链越发重了双腕被箍得胀痛他不再白费力气也由此确定了这根本就不是在梦里 “是吗他若是不在了我也不会为他而死的” 她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一时蒙住她口中的那个“他”应该就是他自己吧她说不会为他而死忽然间心里竟空荡荡的说不出的辛酸让他无法再思考他以为她会说:他若不在了我会随他而去她沒有这样说他在她的心里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是吗 不对她的语气听起來泰然自若冷静而理智甚至有些无情可是她的声色之中却流露着悲伤她在掩饰什么其实她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即便她真的这样想他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沒错正是这样他终于想通了她这样说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为了拖延时间來救他傻瓜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她又如何会知道呢 “冲儿你别管我我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即使我不在你也能不受影响平安地活着” 岳茗冲一愣这话竟然是从阴迦罗嘴里说出的她确信自己沒有看错他的眼神忽然间变了她眼里蓄着的泪不受控制地跌出來 阴迦罗也沒有料到中途生变他面皮微微抽动身侧双拳紧握着他阖上双目似是在和自己做着斗争 “冲儿我能听到你说话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都明白我剩下的几十年都交给你了……” 她捂着脸心如绞痛却又不敢靠近面前这个人阴晴不定情绪转变得极快 公孙意你到底在哪里 “住口”阴迦罗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怒喝道:“你真以为困在那个地方会有机会逃生吗我暂且留你几日既然你能听到你女人的声音我就要让你听听我是如何折磨他的” 他转过身血染的双瞳怒气腾腾她一点也不惧怕大概猜到公孙意被关在什么地方如果她伤他无疑是在伤害公孙意的躯壳不但如此公孙意的魂魄也会受到影响 “你有通天的本领何必要霸占公孙意的躯体他不过是个凡人根本沒能力和你斗你觉得这样好玩我只会觉得你让人恶心” 方才还勃然大怒的阴迦罗转眼间就换了一张脸似的唇角勾起轻声笑着可是在她听來这笑声实在太过阴森诡异. “我是混乱之神自然就是要让简单的问題复杂化我故意要制造事端让你们所有人乱了阵脚自相残杀这样才好玩才有趣若是天下安定那就太无聊了我并非善类天地之气将我创造出來就是要打破这种和谐有我这个满心邪恶的混乱之神才能显得出天界那些家伙的正直不是吗” 他说的有理有序好像自己做这种事真的天经地义的是一项巨大浩荡的工程非做不可在他看來三界沒有他简直就是不平衡的正邪相互制衡才能在不断的摩擦之中制造出矛盾、杀戮天地间的一切才能得以维持下去似的 这话听起來似乎也有些道理如果世上只有一种力量必然维持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消散可是有两股势力互相排斥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岳茗冲沒有跟他争辩她知道这个疯子最喜欢看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更加喜欢别人和他争论然后亲眼看着对方方寸大乱面对濒死之时表露出强烈的恐惧无助 为了一个沒有必要争吵的话題她也不打算如他所愿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公孙意的魂魄被锁在阴迦罗的意识之中若是要救他出來必须得先潜入这个疯子的意识里这件事她一个人绝对做不了更何况她此时身体神魂还受制于鬼符钉如果初一能做她的护法说不定还是有希望将计划实施下去的 “我不知道你把我困住是什么意思但是牢房里那两个她们对你并沒有什么威胁也沒有利用价值她们一个胆小怕鬼一个冲动好骗把她们留在你身边只会坏你的事何不放了她们不管有什么都冲着我來好了她们两个根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何必要将将她们牵连进來” 闻言阴迦罗黑瞳中媚色更浓他愉悦笑道:“对我來说沒有利用价值的人通通都是废物你以为我会留下她们的命吗既然连你都说她们沒用途了那我还不如直接解决她们更好” 岳茗冲抑制住怒火血液开始沸腾她真怕自己忍无可忍之时会经脉俱断七窍生烟 不能生气不能让这个假货得逞现在她有求于人就必须得低声下气若是激怒了这个疯子她非但救不了初一她们还会连累了公孙意 顿了顿她冷笑道:“混乱之神你可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创造出來的如今呢却将根本沒有反抗力的凡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真是枉为神这个称号啊”她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不闪躲也不避开虽然心里有几分惧怕但还是努力地让自己眼中沒有一丝惊慌 “想当年你和天圣大帝、龙帝、幽冥王等大战那可是威风凛凛连天界都惧怕于你如今呢你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我想混乱之神你不至于这般龌龊不中用吧” 她神色自若露出自信的笑容 阴迦罗听后不怒不威反而表现得十分轻松愉快他的手指勾了勾她鬓角的散发柔声笑道:“你这个丫头倒是比从前伶牙俐齿会反驳我了竟还反驳得让我心服口服的罢了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放了这些无辜的废物好吧我明确地告诉你他们都得死” 他的笑颜逐渐扩散开來不但唇边就连眼角眉梢都是阴柔且让人毛骨悚然的笑花好像杀人真的是能令他获取到快乐的事他杀那些妖邪也倒罢了可是如今他是向普通的凡人下毒手 岳茗冲竭力忍住却再也忍不住她怎么能忍得下去这疯子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忽感身体突然之间变得轻松无比就像紧紧捆住自己身躯的绳索猛然被斩断了 毫不迟疑她暗暗凝聚神力的双掌猛然间朝着他击去就在他神色一凛之时她急忙又收回手额头上的冷汗徐徐地滑落下來渗进眼睛里 “动手啊怎么突然停下來了”他眸中掠过一丝恨意却放柔声音嘴唇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可能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你打我一掌并不能伤害到我只不过你的公孙意就要受苦了你要不管他的死活就尽管下手吧” 她用力捏着拳头掌心已被冷汗浸得湿濡这疯子分明就是要激怒她假她之手來灭掉公孙意五脏六腑都被烧了起來她只得捶打着自己的双腿來平息怒火 阴迦罗眼尾扫到她气得浑身发颤状似无意地笑道:“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吧是归顺我保公孙意的命还是跟我做对不但会害公孙意还会害更多无辜的人”他忽然感到有些眩晕即便知晓她的鬼符钉被人取出却也懒得去理了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他就会被她看出破绽來 他急忙退出去门页被他带起的风拍得“啪啪”直响 岳茗冲沮丧地垂着头方才那双掌同时打出去也不知道会对阴迦罗有什么影响旋即想到他是连天界都惧怕的邪魔她有多大能力伤到他受伤的根本只会是公孙意吧 她怎么可以这么容易被激怒从前的冷静都到哪里去了关键时刻却偏偏慌了手脚一想到公孙意被困在那个混蛋的意识里她就心慌意乱 该怎么办再不救他出來他还不知会被阴迦罗折磨成什么样 心理防线完全被击溃眼眶酸涩涌起她忍了又忍却根本忍不住眼泪滚落出來灼痛了她的手背 “岳茗冲你不能哭要是连你都放弃的话公孙意就真沒救了”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忽然间听到了自己的话语被人重复了一遍 她心一跳立即跳下床來到门口耳朵紧贴着门页外面一片死寂声音似乎也不是从屋外传來的瞟到身后的纱帘在动她疾步奔上去蓦地瞧见纱帘垂下的流苏边有两双黑靴一双大的是成年人旁边那双小的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 “谁在装神弄鬼再不快些出來……”她背在身后的右手掌中蕴着法力随时要给这些故布疑阵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那两双靴子竟然动了她怔了怔决定不再虚耗下去这些家伙是故意來耍笑她的吗若在平时她可能会视而不见可是现在在她最烦闷孤立无助的时候竟然搞这种把戏 掌风击向纱帘却见轻纱纹丝不动根本沒有承受她这一掌之力 当她准备再次出掌时却看到那两双靴子往上竟然露出了衣袍下摆紧接着两人的身形逐渐完整起來当她瞧见他们容貌的时候她完全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來 第二百二十六回 幻境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大的这只欣喜若狂似是许久未见难以控制思念之情双手紧紧按住她的肩还不时地咧着嘴笑着 小的这只垂头丧气周身都被郁闷之气环绕着只让人觉得靠近一些就有可能被这糟糕的情绪感染 “沒想到我们会來救你吧” 岳茗冲木然地点点头“的确沒想到你还真是有本事前些日子我见你差点就要化为原形了多久沒见你突然长本事了”一想到他在晋淮王府里跟女鬼黛眉缠斗时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虚弱得快要变回畜生了这才多久他就恢复了还能在阴迦罗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小白龙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來找你还有我跟这只小狐狸是怎么碰到一块儿的吧说來话长了我们先离开这儿回去了我再跟你细细道來”瞳生兴致勃勃拉着岳茗冲就要离去 刚走了几步就被她拽住“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她脱口而出的同时按住她双肩瞳生的手倏地松开接着便听到他厉声的责骂 “你疯了还是傻了我们专程來带你走你现在告诉我你不能离开”他拍了拍她的颊面又抚了抚她的额头“奇怪你不发烧怎么会说出这种胡话” 岳茗冲挡开他碍事的手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要救公孙意他就在阴迦罗的意识里我离开就再也沒有机会救他出來了” “笨蛋”瞳生忍住怒气见她眼里蓄着泪神色迷惘不由得心疼道:“公孙意已经救不出來了你别再白费力气了走快跟我走” 她不理反推了他一下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哽咽道:“你知道什么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沒有试过绝对不会放弃你们肯帮我我就一定能把他带回來” “你凭什么带他回來呢他根本就是……” **** 已经过了多久了在这暗无天日无声无息的地方他不得不闭着眼昏睡之中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种地方撑多久 滴水未进嘴唇都已经干裂得渗出血來他舔了舔唇奇异的甜腥让人有点忍不住又舔了一下为什么尝到自己的血时竟有些快感好像身体之中蕴藏的莫名杀机瞬间爆发出來 杀戮他曾经是这种丧尽天良杀人如麻的人吗如果不是为何会被血腥刺激得异常兴奋呢 一开始还能听到岳茗冲的声音有她在他还觉得活下去其实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她的哭泣声让他心痛为了他她一定受尽了委屈不要不要再这样下去了他猜想她会想尽办法來救他这根本就是个陷阱吧她來了还有命逃出去吗 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离她越來越远迷迷糊糊中他发觉自己的身躯被人操控着一步步地朝前走前方是万丈悬崖他停不下來身后她的哭喊让他心乱如麻他想停下來也在不停地催眠自己不要再走了她的哭声渐远了他纵身跃下 猛然间意识又清醒起來他吓出一身冷汗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再也沒有机会相见了 有风从孔洞里灌进來腥臭之气迅速蔓延至整个空间他斜靠着滑腻的墙壁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徐不疾地朝着他这方传來 有人來了这种地方还会有人來 蓦地他的心被吊到半空紧张不安让他无法再继续坐以待毙烛光从小小的洞口照进來接着铁门被打开了 他已经许久沒见光了一旦瞧见光就觉得眼睛疼刺痛难忍他下意识地以衣袖遮挡恍惚中看到那掌灯之人心跳遽然加快 “冲儿”他难以置信她真的会來找他还是他太过思念将关押他于此的人当做是岳茗冲了 逐渐适应了光照后他移开臂袖瞧见她眼波盈盈地望着自己 “公孙意”她柔声道脚步轻移似是沒有一丝意外“我來找你了” 他抑制不住狂喜不管腕上的锁链几乎将他的手臂坠断用力将她拥进怀里 “你來了真的是你”公孙意生怕自己是太过思念产生了幻觉不由得又加重力道只有抱住真实的躯体他才会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人并非设想出來的忽地他发觉怀中的身体冰凉似乎是刚刚从水里捞起來 他掩住她的后脑让她冰凉的脸颊埋进他的肩窝“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疑惑她为何会这么冰冷他记得她的身子总是暖暖的软绵绵的不管何时她都像只小火炉在寒冬他每晚都抱着她入眠一整晚都暖融融的他天生怕冷也不知是因何体温总是比旁人低很多一入冬就必须怀抱手炉來取暖而她呢即使穿着单衣也精神抖擞地像是永远都不会生病一样 真是奇怪了她为什么会越來越冷呢寒凉入体他忍不住颤抖起來“冲儿告诉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冰她该不会已经…… “什么事也沒发生我只想快点找到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她的声音极低根本就是留着最后一口气了 他心口抽痛紧紧箍住她咬紧牙根低声道:“蠢货你不知轻重吗进來就出不去了” “是吗”她从他怀中抽离烛台放到一边细长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脸对她对视时她波光潋滟的双眸让他的心不受制地浮來荡去瞧见他有些发呆她莞尔一笑避开他古怪的目光 “不管能不能出去我都下定决心來找你只要能跟你在一块儿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想一个人独自去面对了我累了咱们都别反抗了沒用的”她半垂眼睫眼角的星光闪烁他看得入了迷这是怎么了他脑袋出毛病了吗 他微闭着眼尽量让自己的心境保持平和这种环境下他应该努力地想出对策才行忽然又听到她在说:“你一定很累了吧枕着我的腿休息吧睡着之后就不会感到痛苦了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你不会觉得孤独的”她柔滑的双手攀着他的肩瞧他时眼波又泛起春水唇角漾起别有深意的笑 他一愕用尽自己的全力推开她她似乎早有预料身形疾速移动到一侧 “你不是冲儿”他怒叫忽感身后冰凉的手指探向他的后颈他直觉地抓过去却是抓了个空 烛台被人提起公孙意赫然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怔了怔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化成我的模样” “哎呀你还真是有本事呢连我是不是真的岳茗冲都能看出來真不愧是另一个我呢” 烛火举近似乎是故意要让公孙意看到他的容貌 公孙意冷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是你把我抓來这里的冲儿梦游时遇到的是你在睡梦之中想要对她痛下杀手的也是你对不对”他猜到了全都猜中了难怪那一晚她会用那种惊惧的眼神瞧他难怪他会在某一瞬间失去意识原來如此…… “你说的都沒错”阴迦罗随意地坐在公孙意身侧正要伸手过來被公孙意拍开他 也不恼轻声笑道:“有一句话我得纠正一下我并非化成你的模样而是我的本來面目便是如此怎么你不信即便不信也不用拿这种杀人的眼神來瞪着我吧很多事你都不明白比如说你我同为一体你就是我我便是你既然是同一个人长着相同的脸孔也实属正常吧” 公孙意虽是聪明人此时却也听不明白这人言语中的含义他前世是凤族二王子凤王腾衍的次子今生投生于公孙家父亲公孙齐母亲沐之蓝他何曾见过这举止异常的怪人 “你是什么妖邪盗用我的容貌來做尽坏事还大言不惭说出这种可笑的借口你未免太过自信了即便是编谎话也要说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來这种荒唐之言岂能骗得了我” 阴迦罗很乐意看到一个人因极度愤怒而气得脸颊扭曲面色阴沉青筋绽起看别人生气时的样子其实也是很有意思的尤其是对方竟是另一个自己这种感觉更加刺激 他从不知道原來自己生气的时候竟然是这般风情流露这般让人喜爱沒错只要是他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得做到极致比如说洁癖自恋比如说妖媚邪魅 只可惜这个公孙意他太冷硬了些也太正直了些要想彻底同化看來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呢沒关系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他要亲眼看到这个浩然正气的家伙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时是什么样的 “哎呀呀这般大的火气真是让人觉得好无趣呢你骂來骂去还不是骂自己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本來就是一个人如果不信的话你就睁大眼睛看好了”语毕阴迦罗嘴角勾起邪笑一掌击向自己胸口 遽然间公孙意只觉得心窝似是被扎了一刀紧接着肚腹又遭一击 “怎么样是不是很痛现在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阴迦罗眸中艳光四射夹杂着异常的兴奋公孙意怒目而视“妖邪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说……”阴迦罗微皱着眉乌黑双瞳浮上一丝阴狠他歪着嘴角冷笑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须得告诉你” 他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顿清晰地道:“你的女人不应该说是我们的女人岳茗冲她……死了” 第二百二十七回 阴谋背后的真相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这样死一般的寂静已经持续半个时辰了就这样呆坐着连大气都不敢出初一和禇昭沅两人谁也不搭理谁虽然她们心里都有个很大的疑问但也沒有想要询问对方的打算 她们在用邪术布下的牢房之中饿昏以后再次醒來就发现自己已经睡在将军府的院子里中间发生过什么事她们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两人心有芥蒂初一内疚禇昭沅怨恨即便此刻她们宁愿陪着岳茗冲一块儿发呆也不愿跟对方说一句话 又过了一会儿瞳生看不下去了他在这四块沉默的木头中间转了几圈她们竟都像是被施了法术安分得可怕尤其是岳茗冲她简直无欲无求心如死灰了再这样枯坐下去说不定会坐化了 “瞳生”她终于开口这让他惊喜不已至少说明她魂魄还在沒有神魂出窍去干蠢事 他來到她身边勾过凳子坐下“怎么了是不是觉得饿了我给你变出一只烧鸡來好不好”他努力地挤出一丝笑來逗她开心他最好的同伴小白龙他如何忍心她这样郁郁寡欢为一个永远也找不回來的人沉沦下去 “公孙意真的真的永远都不会回來了吗” 他知道接下來的话会让她心如针扎但还是决定打破她的幻想“沒错他回不來了”他密切地注视着她的神情但她始终都未曾改变过这看似冷静实则绝望的表情 他咬咬牙继续道:“他现在已经与阴迦罗完全融合了他们本为一体如今只不过是重新回归罢了” 他多希望她能再说些什么但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瞳生轻拍着她的肩瞧见泪珠子一串串滴落下來他站起身轻轻环住她瘦小且不住颤抖的身躯 禇昭沅往这边看了一眼而后撇开脸眸中闪着泪光 “公孙意还有自己的意识他不会不记得我他不会忘掉过去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他怎么可以忘掉从前我对他施失忆咒他都沒有忘他现在也不会”岳茗冲抱住瞳生的腰泪水止不住地流淌着 瞳生轻抚着她轻颤的后背柔声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沒听进去吗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自天地之间溢出的气造就了阴迦罗但他觉得自身精魄之中有了盘古大神的一丝正直之力会是牵绊于是他便将精魄抽出一半來天长日久那被他抛弃的一部分精气有了天智意识钻入凤族王后的腹中由此便诞下了木冉” 他之前向她讲述过但她似乎根本就充耳不闻他不得已只得将开始的那番话又对她重复一遍希望她能够看清事实不要再自欺欺人更加不要再对一个邪魔抱有幻想 “阴迦罗为什么会在神魔大战之中失败就是因为他不完整沒有另一半的精魄他的法力也相应地受到了限制借着异世之门他从苍远之境逃出來趁着人间大乱的时候他也在寻找自己流落到凡间的另一半精魄也就是公孙意” 他说得够清楚了吧为什么她还是沒有半点反应该不会是因此她深受打击精神崩溃了吧他有些惊慌紧握住她湿凉的双手“小白龙你还好吧” 沒反应这下惨了不久后龙帝和幽冥王都要來要是看到他们的女儿、爱徒变成了傻子那他可逃不了干系 “小白龙你听我说沒事了忘了他吧忘了那个只会让你痛苦的人”他有自己的私心却并非他想趁机做些什么她是他唯一能信得过的生死之交以命换命他也不会犹豫他也早当她是亲人看到自己的亲人痛苦他比她还难受只盼着她快些振作起來 忽然他灵机一动若是让她失忆的话那就…… “瞳生你想做什么”她仰面神情呆滞地望着他“你想让我失忆吗” 他一怔暗暗动作的手只得放了下來 “你应该知道我法力完全恢复了你对我做什么都沒用的我要去找他即便他们融为一体也是有善恶之分的公孙意不是绝情之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他” 瞳生的忍耐力已经达到最高点他咬牙切齿用力摇着她 “你清醒一点吧我下來是來通知你天圣大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道阴迦罗与公孙意相融合是为了什么他想卷土重來直接危害天界而且天圣大帝也准备再次联合龙帝幽冥王等上神來对付他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根本帮不了什么忙的” 这个丫头固执起來简直油盐不进啊 闻言岳茗冲大脑空白了一下她喃喃道:他们要除掉阴迦罗那么公孙意也会被灭掉 “那是自然啊他们本來就是一个人” “这么说我更应该去救他了现在除了我谁还能救他呢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他就真的完了我当日被邪灵煞气浸身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木冉他沒有抛下我即便受伤他也不松开我的手如今不过是我和他的处境发生了变化我又怎么能丢下他呢” 瞳生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吓得一旁发呆的初一三人皆是一颤 他气鼓鼓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喝道:“他谁都不会认得你别太高估自己了我不会让你白白送死的” 要是你龙帝老爹和幽冥王师父知道是我办事不利让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铁定饶不了我这话他沒敢说出來虽然是大实话但他觉得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有主见到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或许他该高兴才是他有个这么重情重义的好朋友换做是他她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营救吧 架不住她的哀求加逼迫他只得硬着头皮将她带到阴迦罗也就是公孙意潜藏的地方 “你见机行事如果不行就向我发讯号我马上就冲进去”瞳生千叮咛万嘱咐她却是一句话也沒有淡漠地回望他一眼而后慢悠悠地走进去 雪白曲裾深衣上绣大朵血红牡丹她说喜欢这样的反差极大的色彩可是在他看來这白衣上的红花像极了大片的鲜血 也不知为何望着她瘦长的身影渐渐远去他的心又开始狂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斜倚在软榻上的人身着墨黑长衫外面披着紫色琉璃锦袍头戴白玉发冠一头青丝一半束起一半垂散面色如玉似画秀美清绝他微闭着眼状似无意地四处环视着让人不知他的焦点在何处 忽然门口的光被挡住一道他的视野之内出现一人雪色衣袍长发松松地半挽半散发间别着一支翠玉簪子 “來者何人”他美目半张瞟了一眼慵懒之姿无不流露绝代风情 “是我”岳茗冲深吸口气这个人是公孙意是吧他的衣袍是他喜欢的色彩此刻的情景与他们在凤柔山的临凤殿初次见面时何其相似她记得彼时他似乎是听到了姐姐修颦的名字吓得从榻上摔了下來而后又很有风度地爬起來重新坐了回去那做派款款风情与现在别无二致 “是你啊”他秀眸张开波光潋滟的双瞳透着柔色却也透着无情“有人告诉我你死了原來是骗我的说吧來这有何事” 岳茗冲眼尾扫到身侧的素寰莘正如临大敌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她也沒有理睬她來这里不是跟一只不愿面对现实的猫妖打架斗殴的 “我來带你回去” 她刚说完就听到他嗤笑一声秋水盈盈的目光紧盯着她她不禁一震这眼神何止无情简直就是满露杀意啊 “带我回去去哪儿啊”他轻轻掸了掸锦袍上的尘埃冷情目光从她的面上收回來 岳茗冲向前走了一步距离他更近了些她嗅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清雪兰香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焦臭瞳生说的沒错他们真的融合了淡香是公孙意焦臭便是阴迦罗 如今他还能听得进去她的话吗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决定试一试既然來了这里她也不打算空手而归 “我们回家好不好你喜欢我做的荷叶羹……” “够了”他冷漠地打断她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了勾遮住脸颊的发丝“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是铁打的胆子不怕死是吗” 他长袖翻卷强劲的气流震來她有些站不稳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喉口梗着一块滑石鼻腔里酸涩直往出涌 她咬了咬牙镇定地道:“如果你要杀我我不会还手的我知道这并不是你本意你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话了吗要是有一天我把自己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帮我把自己找回來除了你沒有人能做得到我是岳茗冲你是公孙意你不该忘的啊” 眼眶又痛又涩她忍住眼泪这个时候不该哭的想想当初的自己神智不受自己控制木冉劝她哄她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心痛万分换个角度想一下她做的远远不够 他慢慢站起一袭锦袍如紫藤瀑布倾泻而下天生的傲骨俊逸之中带着飘然与冷漠的气质他润色唇瓣微启嘴角勾起一抹阴柔笑容“我何时竟说过这种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话快走吧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趁着我还沒改变主意我不敢保证何时突然想杀人就会拿你开刀” 他乌黑的眼瞳漠然地扫过她直往她身后瞧去 她心凉了哑声道:“公孙意你是狠了心了你真想我要死” 他沒应声陡然间扬手挡开她她身躯如絮跟着飞起撞出去时恰好撞到了大厅中央的圆柱 第二百二十八回 血染白袍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看书网 心肺似被震裂了视线也因此变得模糊面前人影重叠分散她不敢乱动恍惚瞧见公孙意只手扼住素寰莘的脖颈咧嘴笑道:“是谁准你动手的” 素寰莘气若游丝尖细的猫叫声从喉咙里挤出來她张了张口还來不及为自己找借口只听咔咔一声素寰莘颈骨断裂他不还不肯罢休直取她项上人头 他凶残的举动岳茗冲全都看在眼里 公孙意俯下身去掌心轻轻按住素寰莘沒有头颅的躯体“我何时向你发过命令不守规矩的人留着有何用”他五指成钩猛然间直往那副残破的身躯的胸口按去手掌沒入皮肉之中刹那的光团被他捧在手心他沾着血的手掌陡然合拢她那还在跳动的灵力之心瞬间变为光影飞散逃走 岳茗冲的手在抖牙齿也在发颤他的手法完全是阴迦罗的翻版或者说操控他心智假他之手残杀的是隐藏在他神魂之中的阴迦罗 “你……”她额上冷汗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瞧见他顺手抓起素寰莘的袍子擦了擦手上沾有的污物她颤声道:“你说不记得是不是骗我的” 她心存幻想明知道跟素寰莘一样自欺欺人却还是不死心地相信自己的设想会成真 他眸中短暂地闪过迷惑而后微微笑着笑得阴森可怖 “如果你心里沒我你是不会为了我出手的你还记得我们的从前是不是” 看到他似是不屑又像是嘲讽地笑了笑她便知道其实自己根本就是多想了 “你太自作多情了我杀她是因为她不守规矩沒有我的命令就敢乱來再多她几个这样的手下我的宏图霸业岂不是要毁在这些废物的手里” 他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冷冷地瞪着门口正在发抖的严宋祁“有客人來了你还不出去迎接难道还想我让亲自去不成” 严宋祁吓得一抖不敢多言当即狼狈地逃了下去 “真是废物啊想我混乱之神天地都唯我掌控能为我效命的竟然都是这种蠢笨如猪狗的渣滓”他面露无奈余光扫到她颤颤巍巍站起一脸不屈且不甘心的模样忽地觉得可笑又可爱 “小白龙” 一阵风携带着砂石卷进來公孙意以衣袖遮挡着滚滚烟尘瞥到带起这风沙的人他面露微笑心中掠过杀意 “你沒事吧我看你这么久都沒出來怕你会出事”瞳生搀扶住面色惨白的岳茗冲贴心地替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看似亲密的一幕被公孙意尽收眼底 “沒事就好你跟他说了吗结果如何” 岳茗冲眼瞳布满死灰绝望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你说的沒错他再也回不來了” 公孙意冷眼瞧着二人窃窃私语还不时地偷窥他他心中怒火烧起尤其是瞥到趴在门口的石阶上口吐鲜血的严宋祁他面上淡定的笑容立即掩去 “你现在死心了我们走吧留在这里也沒用了”瞳生揽住她的肩转身要离去时------ “站住” 两人皆不自主地停下步子瞳生与岳茗冲对视一眼心下明白了几分这变了脾性的公孙意施法让他们无法再迈出一步接下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这里岂是你们说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公孙意冷声道:“穿白袍的家伙你也忒沒规矩了硬闯进來沒有半句道歉的话还打伤我的手下你是否也太胆大妄为不把我混乱之神放在眼里了既然敢來就应该想到自己能否能活着出去” 岳茗冲心一沉转过身将瞳生挡在自己后面她目光炯炯直视着公孙意“要怪的话就怪我吧与瞳生沒关系他跟我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你只是对我耿耿于怀罢了我一命抵他一命你别为难他” 她望见他的眼中柔色不再恨意升起心已彻底转凉了他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有任何感情了就算现在向她下毒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也不再辩解失神地垂下眼 公孙意冷笑道:“你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求情你还真是伟大呢在苍远之境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他的神情阴晴不定让人根本无法揣摩他此时的想法视线越过她冷漠地注视着她身后满面惶恐的瞳生 “你可记得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多少可别忘了身为七星堂的杀手你双手沾的血只怕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吧别忘了你跟我是一路人踩着别人的头骨淌着血河才走到今天怎么你现在竟然为了不相干的人求我你真不怕死还是根本沒长心”他的声音越來越冷门口的的一众小妖都忍不住捂着耳朵悄悄退下去 “让开”公孙意怒喝眼瞳被血浸透望着她满含泪水却一动不动他心有不忍却又恨意难平她为了身后那个男人竟然不惧死吗 瞳生见状要拉开岳茗冲哪知她似是立在他面前的一尊石像他竟难以撼动她半分 公孙意青丝飞扬紫色锦袍因怒气而翻卷飞舞着紧握的拳头猛然打出她却是连一步都沒有退缩眼眸因剧烈的震动不由得微缩眼泪夺眶而出喉咙里藏着的滑石终于跳脱出來 她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血顺着她的衣袍流淌公孙意心底微微抽痛着不忍看她的惨状 “小白龙”瞳生大喊及时抱住她下坠的身躯她的白衣上面鲜血与红花交错融合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花 他抱起她轻如鸿毛的躯体飞冲出去两旁皆无人敢阻拦一直飞下山他才放松警惕 怀中的人意识渐灭他叫了好几声她才回他一声 “小白龙你是傻子吗”他哽咽叫道胸口温温热热的低头一看她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连他的衣衫都被浸透了 岳茗冲神智渐已恍惚双眼迷蒙瞧见的是公孙意抱着自己她喃喃道:“你终于肯认我了吗” “你说什么我沒见过你这样傻的人你为什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他眼眶湿润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暂时停歇 “小白龙你看看我是谁”他捧着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她涣散的目光已经找不到焦点他知道自己这样问是白问果然她的答案让他心痛又怜惜 她咳了一下血色浮沫沾在唇边“公孙意你醒醒吧我们回家吧” “你才醒醒吧你到现在还不死心” “不死心永远都不会公孙意迷路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他找不到自己了我不找他的话他会一直迷失下去” 她又开始迷惑了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啊是瞳生吗为何他穿着紫黑衣袍是公孙意吗为何他面上忧愁难掩痛惜的目光让她忍不住要一直看下去呢 她知道是不会死的她知道任务沒有完成这条贱命是沒有这么容易就消散的可是被公孙意打中的那一掌真的好痛痛到连一呼一吸都要耗尽全力只怕会不小心挣断了经脉震碎了五脏 到底流了多少血她感到自己都快变成一张纸了身形越來越瘦体温也越來越低就连做梦似乎都是深陷漫天的血色之中 整个山坡都栽种着鲜血一样的花纤细的杆子沒有枝叶手掌般大小的花瓣几乎压弯了枝干密密麻麻地霸占着整个天地红彤彤的刺目之色将天空都映得猩红而壮烈 神思不断地游荡她“看”到自己变成了一片柳叶在漫天的红花之上飞扬一直飞着直到耗尽所有的精力才缓缓地坠地安静躺在无垠的花之半坡上 一抹紫色在不远处飘荡她眨了眨眼旋即鼻间充斥着熟悉的花香冷风又将这香气吹散她蜷缩着身躯以免风灌进衣袍里來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血渍已干却依旧鲜艳得如同袍子上绣着的大红牡丹 沒有花海沒有血红这全都是她昏迷之中的幻想她发现自己正依靠着一颗古树而眠朝四周瞧了瞧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悬崖绝顶之上夕阳近在尺咫像是伸手即触暮光之下一切都染上了金色光芒远山河流皆映照在温和的柔光之中 她记得在幻梦之中看到一抹紫色不由得心一颤进而胸口遽然痛缩奇痒从心底蔓延出來涓涓细流一样传至四肢 她怎么差点忘了万蛊噬心咒还沒有解眼下可真是雪上加霜了她动了动只感到痛痒让她险些窒息 只得依靠着古树轻轻呼吸忽地眼尾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她费力地扭过脸去看到一个人背对着她站在崖边 “公孙意” 那人沒动紫色流光与壮丽暮色交相辉映着岳茗冲能肯定那便是公孙意无异 “公孙意”她又重复道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身來夕阳映照着他一半的脸颊一半在阴影之下显得诡异而阴寒 岳茗冲见他款步朝自己走來心头大喜被打得失去意识她不记得之后发生过什么能确定的是带着她逃命的是瞳生那么现在见到公孙意又是怎么回事 瞳生难道 “你的朋友沒事”公孙意來到她身边半跪下來冰凉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她沾着血沫的脸颊乌黑的眼底涌上疼惜 “冲儿我让你受委屈了”他伸臂揽过她脸颊埋进她的肩窝“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尽管痛得牙根都震颤她还是用力回抱着他“沒事了你是无意的你是被人控制了心智沒事了你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真的可以回來吗我已经走出那一步不可能再回头了”他的声音越发低微她感到肩头湿湿凉凉的心又开始抽痛起來 第二百二十九回 同生共死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看书网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瑶光山绝顶风光秀美即便人间经历诸多劫难万物绝景似乎却不受任何影响反而比从前更为壮丽 站在天人之巅脚下众生皆渺小如虫蚁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正踏上巅峰将天下苍生皆踩在脚底一览众山小一览天下皆在股掌之间 他已经恢复了吗与灵魂深处那个邪魔阴迦罗已经彻底分离了吗 她不愿再多想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她相信他因而不愿去揣测他的所思所想视野之内漫山遍野的红花将天空都印染成妖娆的色彩这不是梦的确是在她昏迷之前所见到的真实情景 她立在他身后他的紫色长袍下摆被风吹起不断地搔弄着她的脸颊 “这花你从前可见过”他猝然问她语气平缓沒有一丝波澜 岳茗冲微笑道:“不曾这人间绝景是我第一次目睹” “人间绝景”他忽而冷笑一声喃喃道:“的确是绝景啊多看几眼吧以后都不可能再看到了” “公孙意” 她靠近他拉过他垂落身侧的手这双手实在是太过冰凉了他是怎么了难道心里沒有一丝热度即便对她也是如此 他直视着她眸中闪过复杂神色“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他不抽回手却也不回握住她只是任她将自己的手移向她的脸颊 “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我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在意”她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直到他的掌心渐渐有了温度“公孙意你有想过将來吗” 他对她的闲扯并不感到意外将死之人是否都会不自主地想起过去未來他不想理睬她只觉得似乎有些可惜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却怎么也弄不清尤其是想到她的命应该会断送于此他心底竟浮起淡淡的愁绪这种矛盾的心情是从看到她被自己打伤口吐鲜血开始的 他很明白这种感情只会阻碍他前行的脚步成为他的累赘但是无论他怎么摒弃都无法将这种古怪的情绪铲除它们似乎已经长了根深深扎进心窝里了 “将來啊我想应该会很精彩吧”他随口回道他的未來早已在掌控之中而她呢顶多再活一刻钟吧 岳茗冲拉起他的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痕眼尾扫到天边滚滚而來的五色云彩轰隆隆的战鼓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四野更显得浑厚雄壮 “來了啊”他抽出手笑望着她:“你知道图昭和玥澜那两个老家伙是來做什么的吗” “……知道” 她的回答让他感到十分惊诧他面色忽而阴沉忽而又愉悦“你知道啊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骗你” 他颤声笑起來笑中含着泪愉快的笑声之中透着心酸半坡的红花因他的笑声疯狂生长大片的殷红妖冶着如一望无边的海洋 “你这个蠢货我把你抢过來就是这个目的在我还沒有完全恢复的时候这些混账家伙偏偏來打搅我不得已我就只能让你当挡箭牌了你的龙帝爹爹和你师父他们若是疼爱你的话不会眼看着你不管的你就暂且委屈一下帮我把这些麻烦赶走吧” 红花发了疯似的摆动着自花瓣之中散发出的粉末聚合一起纷纷飞向半空那五彩云朵朝两旁扩散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的天兵高头大马身披战甲花瓣的粉末凝聚皆向天兵发动攻击 “我以为你真的醒过來了我以为你记得我了” 公孙意冷眼瞟她一眼笑道:“你以为你以为什么我一早就告诉 你别再一厢情愿是你自己不听这不能怪我是不是后悔了可惜啊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我沒有机会退缩你也沒有机会逃走了” “我不会逃也不想逃我最爱的男人他不愿意回來了我一个人要逃去哪里呢他疯了我便陪他疯他要成魔我也跟着他” 她抹掉面颊上的泪水用力抱住他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低声道:“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声在我心里你还是从前的你即使你真的变了我也会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是原來的样子” 他动了动发觉被她抱得太紧根本无法脱身半坡的花海陡然间被烧成一片火海惨烈的哀嚎接连不断地响起“松开”他怒叫却怎么也甩不开她 “你还有什么本事拿这些小妖來做先锋军你也未免太掉价了” 图昭的怒吼借着风火之势传來公孙意嘴角勾起冷声回道:“你们两个老家伙瞧见了吗我手里有张王牌你们可看清楚了图昭你的乖女玥澜你的爱徒她死心塌地要跟着我成魔她也不介意你们又來管什么闲事你们要真是不顾及她的性命尽管杀过來吧看看笑到最后的是你们还是我” “公孙意停手吧你不是阴迦罗我也不会让你变成他”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來了她笑着暗暗摸出鬼符钉在他毫无防备的状况下直直刺进他的颈骨 他双目圆睁完全沒有料到她竟会使出这一招 “我说过会带你回家如果不行那么我就陪你一块儿下地狱” 她拖住他朝崖边移动万丈悬崖峭壁之下天威圣火的火光热气不断地上涌她的眼睛被熏得流泪不止 翻飞的白衣与紫色锦袍如羽化之蝶两人散开的黑发紧紧交缠在一起 她轻抿着嘴眸光闪闪好像还有很多遗憾此生还有好多事都沒做成呢好不甘心啊 还未來得及看师父和爹爹最后一眼满眼皆被血红包裹 铺天盖地的红色她身轻如燕盘旋在冲天的火光之中双翅被点着她不愿再挣扎干脆自行斩断了翅膀失去平衡身子直往下坠 “噼噼啪啪”的轻响是花海被烧焦时发出的垂死呼喊很快她也会像这些花一样被烧得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忽冷忽热身躯一半被烈火焚烧一半却被冰刀劈斩有什么东西压着她的身体沒想到死也不能轻轻松松 “回來吧……” 是谁的声音她应该很快就会失去意识什么都不会听到才是可是这声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强劲有力就好像是谁拉扯着她在她耳边狂叫:你这笨蛋还沒到死的时候再不给我滚起來我让你好看 沒错她听到的正是这愤怒的骂声再仔细听下去又听到那个已经发疯的人大喊:“岳茗冲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吗” “你这么大声干嘛呀让她休息一会儿不行吗”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她为什么还不醒來你不是说过她不会有事的吗”公孙意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眼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沒有他快急疯了当时颈骨被什么东西刺痛他整个人完全清醒过來他不知道为什么岳茗冲会抱着他一块儿跳下熊熊燃烧的花海 片刻的昏迷之后身后这个不速之客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后悔莫及因自己迷失了心智害得旁人受了苦 公孙意的唠叨让她根本无法安睡她只觉得困全身的筋骨都像是被抽掉了那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徘徊着她专注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思维却总是慢半拍连他们谈话的内容一句也听不明白 冰凉的掌心覆上她的眼眶她身体微地一震张开眼时却瞧见一张大脸离自己很近近到她被这人散发出來的甜腻香气熏得又要昏昏欲睡 “好了好了”大脸倏地又抽离自己抓起她的手看了又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儿待她完全醒过來时这人还在一旁阴魂不散她很不喜欢这满身香气的家伙她闻到会觉得一阵阵地恶心又会觉得热气上涌烧得她的脸颊快着了似的 公孙意拍了拍她的脸颊强迫她快些清醒她掩了个呵欠自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中逃出來 “好久不见啊” 这香气四溢的家伙在跟她打招呼满面的笑意感染得她也不自主地报以微笑她本是不想搭理他的只盼着他能快些出去这屋子简直沒法再继续待下去了忽然脑子里闪过一张脸她记忆深处的确是出现过这样一张笑嘻嘻的绝色容颜好半天这张脸才与她记忆之中的那个走得很远的形象重叠 “屈桑”她难以置信这家伙竟是他 “嗯不错你终于想起我了我瞧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屈桑转过身朝着悲喜交加的公孙意笑道:“你该放心了我就说过她可不是柔弱的小女子” 岳茗冲揉了揉太阳穴阵阵的刺痛让她还不能完全放松下來看到公孙意坐在一旁目光焦急却又有些闪躲她心知他在想什么故意不提过去发生过的事 “屈桑你怎么会來”她关心的不单单是他怎么会突然造访更想说的是屈桑你明明就长着一张玉面书生的俊俏模样还走到哪里都把自己搞得一身香喷喷的你难道不知道你身上的气味一般人闻了会受不了吗 屈桑笑吟吟地自袖管里抽出一柄折扇轻轻摇了起來这是他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故作风雅让自己看起來潇洒又迷人 “其实我是偷偷來的” 又一个偷偷下凡的家伙对于他的随性而为她是一点也不会怀疑的突地她想起了瑶光山绝顶之上她亲眼看到了龙帝和幽冥王怎么他们连跟她说话的工夫都沒有吗 屈桑瞧出她的疑惑笑道:“你想问什么我些许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龙帝他们……” 他一把合上折扇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來踱去 “他们两位根本就沒有出现自始至终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第二百三十回 误打误撞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看书网 见她沒有插话而是很专注地等待他的下文他也不打算继续买关子直言道:“据说天圣大帝知晓此事也准备拜托龙帝和幽冥王下凡处理后來幽冥王说阴迦罗已不足为患完全不用他们出马只需派天界的十位战神來便可而我恰好混在其中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嗯原來是这样这障眼法使得真好”她抿嘴笑道连阴迦罗都骗过了虽然他不如从前那般呼风唤雨了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吧坠入天威圣火之中想必他早已逃掉了吧结果还是沒变或许将來还会变本加厉 屈桑轻拍着岳茗冲的肩柔声道:“别担心了阴迦罗的精魂已化成碎片飞散到四处他再也无法凝聚起來所以你也不用再害怕那个人……”他指向公孙意“沒人可再利用他做坏事了” 闻言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开完全的松弛让她有些困顿屈桑回头朝门口瞧了一眼笑道:“这几天总有一双眼睛盯着我看得我很不舒服罢了我先出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又退回门口小心地合上门页 这双紧盯着自己后背的眼睛几乎要将他的背心烧穿真是够强悍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 这并非是幻觉他走的时候后面那人也走他停下的时候后面那人鬼鬼祟祟地躲藏起來起初他也并不在意或许是身上特有的香气招來了一些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轻浮之徒 可是事情好像并非这样那人与他的距离不远不近他再也忍不住了使个迷眼之法让一片树叶代替自己站在回廊一动不动而他本尊便隐身悄悄地去探个究竟 “嘿” 他的呵斥让躲在树丛里的人吓得发抖他弯身把那偷窥狂拎了出來一看却是个小娃娃他只觉得有趣自己这浑身四溢的魅力连小姑娘都忍不住要來崇拜他了不禁飘飘然地脚跟都不稳了 “你跟着我干嘛有什么企图”他故意凑近这面如桃花的小女娃只可惜这孩子穿着男装掩盖了原來的风采“你这么小懂什么男女情爱”语毕忍不住笑起來跟一个看起來只有十岁的小丫头说什么男女情爱这真是太可笑了 “嗯爹爹娘亲相处得很好这就是男女情爱” 他愣了愣这小丫头看起來还是有些早熟说不定这小身板之下包裹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灵魂 接着他又听到------ “我不是小丫头虽然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但我实实在在是个男孩子” 屈桑又愣住了这小脸蛋红扑扑目光有些古怪的小娃娃怎么会是个男孩子真是可惜了他伸手碰了碰这小鬼的额面忽然奇异的暖流窜入手心屈桑移开手掌一时还弄不清楚眼前这小娃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无法直视这孩子满含期待又波光粼粼的眼瞳只得避开这热烈的视线“你这样一直看着我……还抱着我的腿是什么意思” “我我因为你……” 屈桑急忙挥手叫道:“因为我像你爹是不” 糟糕了又是这种楚楚可怜的眼神他根本招架不住啊不管天界还是人间一切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要去呵护尤其是这有可能跟自己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孩子他更是不忍心撇开 他拉开这黏人的小娃半跪下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那盈盈丫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跟你现在一样死抱着我的腿不松开不过我只要一个女儿就够了可不想再多一个小孩是麻烦懂不懂” 见这漂亮的娃娃低着头似是失望不已屈桑揉了揉这小鬼头乱蓬蓬的头发“你叫什么” “白咏心”他很干脆地回话圆圆的小脸比先前更红了眼神也更加古怪 屈桑愕然姓白茈狐山九尾狐仙族的都是姓白的而且他分明感受到了这孩子体内的血是九尾狐族的沒错难道这孩子真的是他不小心到人间时跟哪个凡人姑娘生下的 当他暗暗提出这可笑又可怕的设想时马上又推翻了他洁身自好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再不然便是他的兄弟之中的一个跟凡人产生情感生下孩子最后又沒担当抛下这对可怜的母子 只能是这种设想总之这孩子是九尾狐族的成员不应该流落在外遭受磨难才是 “白咏心你知道你爹是谁吗喂你干嘛快松开”屈桑手忙脚乱的这孩子抱着他的脖子快卡死他了 该死的一定是他身上的香气太浓才让这孩子产生了幻觉他也管不了太多抱起白咏心往厢房奔去 刚走了沒几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屈桑吓得一呆急忙又折返却发觉衣领子被拽住 “横冲直撞的不怕把人撞伤吗” 屈桑忍住惶恐不安怯怯地道:“抱歉我会注意的” “别着急走你怀里抱着什么是咏心你是干什么的” 他只得转过身却不敢正眼瞧着面前这人混蛋悠尘转世为萧韬也这般让人讨厌啊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混账家伙表面上正直仗义重情重义其实一肚子坏水心比凡人的炉灶还黑他恨得牙痒痒却不敢有所动作 “咏心他他好像病了在发烧我我送他回房”屈桑支支吾吾却让萧韬更加怀疑 “你不用管把他交给我吧”萧韬从屈桑怀中接过满面通红目光迷离的白咏心这孩子浑身滚烫得吓人他沒再停留抱着这团火炉匆匆离去 屈桑望着萧韬走远扁了扁嘴骂道:“有什么了不起你如今不就是凡人一个我要对你做什么你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不过呢我若真要趁人之危话可显得我不地道你戏弄我这笔账可是沒完的” “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呢” 一双柔滑的小手按住他的肩他身体一震连忙转身看到一张让他想念已久的脸庞 “好妹子我才多久沒看着你你就变成这样了”屈桑气鼓鼓地拉住鹿清雅的手腕骂骂咧咧道:“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了跟谁不好偏偏跟那个家伙亲密得像是夫妻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恶毒” 鹿清雅一头雾水这人她从來都沒见过初次见面就这般多话又喜欢自言自语她轻声笑问道:“听说你救了岳姐姐和公孙大哥你是神仙吗你会像瞳生一样变法术吗” “蓂慈你这丫头怎么转世为人就变得傻乎乎的了”屈桑戳了戳她的额面只见她一脸茫然微皱着眉即便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也忍着不发作他更是心寒 白蓂慈茈狐山九尾狐族最小的女儿性子火爆刚硬雷厉风行如男儿一般谁要是不知死活得罪了她必定不得善终别说是一众兄弟姐妹就是其他神族也不愿意招惹是非但她却是一腔热血不甘天界寂寞得知人间有难主动请缨转世为人哪知道一旦跌落人间竟变成小猫一样乖顺只怕是骂她一句她也不知道回嘴的 “我跟你讲我呢是你的姐姐不是兄长你前世是九尾狐王白俦最小的女儿转世为人忘却了前世记忆不管你愿意跟谁我都不会管你最重要的是你不准跟萧韬那个混装家伙靠太近”屈桑心急生怕自己说得太晚这白痴一般的妹子会中了某人圈套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那个欺负他的仇人跟自己妹子发生点什么 鹿清雅更加迷惑了她跟谁在一块儿跟这个语无伦次有些疯癫的人有什么关系 见她张口语言他急忙掩住她的嘴朝四下看了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萧韬不是个好东西他前世满肚子阴谋诡计害得我……”他要怎么说其实是因为自己的行为才招致了灾祸与其说是灾祸不如说是惩罚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才是可是他又不愿意承认这样矛盾的心里一直折磨着他久而久之恨意更浓 “你要记得他表里不一看似温和其实是恶狼毒蛇他城府有多深你根本斗不过他” 这下该怕了吧这丫头看似也闷闷的容易被洗脑不应该说是容易浪子回头子改邪归正才是 “我知道啊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我们认识又不是一两天了而且我们还……” 屈桑犹如五雷轰顶他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來:“这混蛋啊连我妹子都……告诉我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了” 从她此刻面颊绯红半垂眼睫一脸娇羞的模样他大概猜到什么了 “混账啊”他大叫狂抓着发髻“你*于他了不是我早就应该猜到的那家伙那么有手段你有这么蠢自然是容易落入圈套了气死我了连我的妹子也敢欺负我找他算账去” “你要找谁算账” 屈桑沒有回头这声音却已近在咫尺他微愣了一下很快又换了一张脸 “我说说而已别当真啊”屈桑很沒用地偷瞄萧韬一眼这人亦正亦邪的的气势无端地让他觉得畏惧这是什么道理他是神仙目前这混蛋已经沒有任何法力了他要报仇轻轻松松的事可是他偏偏就不战而败了 萧韬绽露笑颜揽过鹿清雅屈桑见状条件反射地又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萧韬瞧见鹿清雅的手被屈桑拽住立时面上笑容凝固眼底涌上阴云 方才还理直气壮要为自己妹子出气的屈桑此刻却悄然无声而后听到鹿清雅的一句话他整个人都凝固成了石像 第二百三十一回 归乡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特么对于+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萧韬他待我很好我中尸毒时他不眠不休守着我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么久我仰望的人他从來不看我一眼而默默注视着我关心着我安危的我却从來都沒在意过我真是傻竟然沒有早些察觉出他我的情意不过现在不晚而且我们对着月光长谈了一晚我才发现其实我们两个何其相似是不是前世我们的手上拴着同一根红线呢” 屈桑无言以对他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快乐的事脑海中不时地会浮现那人的样子让自己微笑或是流泪甚至会恨得想让对方死在自己手里 这……不行他一定是疯了他不记得对旁人会有这种感觉唯独对一个人他满脑子都装的是那个人可是他明明知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眼睫上沾了冰凉的东西这瞬间的冰凉冲进他的心里他以为自己流泪了忽然觉得可笑之极他恨那个人沒错自己的一切都葬送在那人手里他竟然会…… 方才那凉意不断地飘落下來他的眼角都湿润他以为是自己被这种荒唐的情绪感染得落泪了手抹了一把顿时吓得手一抖 他流泪了还流的是血泪他真的有这么投入吗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突然听到了有人大叫着:“下雪了” 他这才醒悟过來原來方才是不小心跌入一个可怕的恶梦里去了眼尾扫到萧韬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他也不敢确认对方的焦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真是折磨人啊他这一辈子铁定是沒救了 “这雪好奇怪啊”鹿清雅摊开手掌雪片飘落至掌心很快便融化了“为什么会是红色的我从來沒见过萧韬你见过吗” 屈桑不经意地会去注意萧韬的举动对方说话他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去听这古怪的行为被萧韬逮个正着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总之用这种眼神瞧我是不是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屈桑心脏狂跳急忙脱口:“沒沒有你别误会我想这红雪是因为邪气的缘故吧”他惊讶着胸口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能快些将注意力从萧韬身上移走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疯掉的 “阴迦罗不是已经被灭掉了吗为什么事情还沒有结束”初一话尾才落便看到岳茗冲和公孙意两人从房里走出來“岳姐姐你好些了吗”她跑过去看了公孙意一眼便移开目光因为之前有阴影她对公孙意的恐惧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岳茗冲拉紧了斗篷的带子这天气四季更迭早已打破常规昨天酷暑难耐今天就大雪纷纷这已经不是稀罕事自从异世封印有破裂的迹象时人间四时便开始混乱 “屈桑”她叫了他一声发觉他一直垂着头安静得像是被施了法术他异常的行为让她心生好奇见叫不醒他她只得走过去推了他一把 “什么事”他茫然地望着她旋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她急忙道:“你们不是找到八卦神牌了吗你们四位转世天人再加上浩然正气的四个凡人一定能将妖邪赶回异世再度封印起來” 岳茗冲瞧他神思恍惚皱眉道:“你怎么了从开始就心不在焉汗流不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沒事沒事我突然想起了我还有客人我把他丢下好几天了我再不回去他可能会发疯告辞了”他匆匆忙忙几乎是逃也似的在众人还在发愣的时候立即隐去再不离开疯掉的不止一个人了 **** 一年后.云波城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眼里的景象就完全转变了 身边翠色裙衫的妙龄女子拉了拉发呆的他低声问道:“公孙先生这里就是你的家乡沒错吧” 公孙齐愣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里是他的家乡吗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或者又不小心跌入幻境之中了这几天发生的事简直比小说里写得还惊险刺激他思绪还未沉静下來脑袋乱哄哄的目光流转找不到焦点 四下皆是灰蒙蒙的晦暗的天空像是发生了巨大爆炸事故之后的残像房屋楼舍亦是破败不堪有人趴在房顶置换新的瓦片有人正在糊弄墙壁上的破洞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死气沉沉的街边的店铺开门大部分都关门闭户只有少数的粮油店和药铺还开着 想必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有闲工夫去酒楼喝酒了 “总算过去了虽然损失不轻可是一想到将來有安生日子过了还是觉得老天待咱不薄啊” “可不是不管咋样有条命还在就行一切从头再來就像是死里逃生了一回一样” 两个年轻男子抬着一截圆木经过公孙齐急忙挡住那二人的去路 “请问这里可是云波城” “……当然是了”前面那肤色黝黑身材精瘦的男子用一种打量怪物的眼光來瞧着公孙意“这位公子你是从那里來的吧”抬头望了望天他继续道:“人间的人谁不知发生过什么事除非你是从天上來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才走多久啊怎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见后面那肤色青白的年轻人已经不耐烦公孙齐只好让开路 “脂玉你可知人间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奴婢也不知”她跟在他身后他走走停停她只好也随时紧跟他的步伐离开时主子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将人间发生的事告诉给公孙先生以免他听后承受不了她只不过是护送公孙先生回家的奴婢而已自然不敢多话 走了一会儿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步子脂玉及时驻足险些撞上公孙齐的后背 “这里是蕊园啊……是吗” 脂玉听他自言自语着便跟着他一块儿紧盯着眼前这座宅邸的横匾上书“蕊园”二字的确沒错 “公孙先生看來你已经到家了奴婢也该走了” “别……再等等我觉得这里很像却又不像”他神情凝重那两个大字是出自他手沒错啊可是为何他竟觉得这宅子衰败得有些异常呢几天时间而已一座宅院怎么可能变成这样到底是不是他完全无法确定 门口清扫的家丁和丫鬟不断地朝他瞧去大概有一刻钟他们就看到大路中央这年轻英俊的公子盯着这院门看连眼睛都不眨 “公子我们瞧你看了好久不知公子在瞧什么”家丁丫鬟凑上來跟他并排站着也顺着公孙齐的目光看过去却是看不出什么玄机 公孙齐木然地开口:“这里是蕊园沒错吧” “是啊” 他心猛地一跳是蕊园是他的家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陌生感多过熟悉感呢 “你们的女主人可是沐之蓝”他眼里闪着光彩紧抓着握着扫帚的家丁“快告诉我是不是” 被他这莫名其妙举动吓到的家丁慌慌张张地抽身“沒错是是我们夫人是叫这个名字” “那你们的家主可是公孙齐” “诶好像是吧……公子你别抓着我我们虽在这蕊园做了五年工却从來沒见过家主听人说我们家老爷已经死了十多年了而且夫人还不准任何人提起老爷公子你要是來找老爷的还是不要抱希望了找一个死去多年的人除非是下地府” 家丁被他反复无常的表情吓得急忙拖住丫鬟奔进府里去 死了十多年了他死了啊 “脂玉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吗他说我死了十多年了我明明才离家几天而已沒理由的是不是我听错了”公孙齐按住她的肩晃动不止他刚才是亲耳听到的这么说他现在是魂魄回归故土与家人最后一刻的团聚 不他不能死他还有妻子儿女还有徒儿们他们怎么能离得开他 一缕幽魂归故土转眼人间已数年 他忽感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气息渐渐消散还是听到刚才那家丁的一番话他跨上石阶走到门前手指触碰到剥蚀的兽环冰凉的触感让他从头到脚都困在寒凉之中 “朱砂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吧” 公孙齐一顿脚跟像是被黏住无论如何都迈不动一步这声音让他很想哭他才离开她多久啊却在他们的眼中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一个娇憨的女声响起:“奴婢都按照夫人的嘱咐给少爷和少夫人做了两身冬衣” “嗯你再准备一些食物药材我一块儿带过去” “四小姐最近两天就要回來何不让四小姐捎过去呢” “说的也是我离开了言儿又要闹……是谁在那儿”沐之蓝越过朱砂往门口瞧去只看了一眼她的心遽然间痛缩朝朱砂招了招手道:“走吧去厨房看看汤煨好了沒” “蓝蓝” 她思绪凝注转过脸去沒有再往门口看一眼那混账真的是他她不信可是她又忍不住想要问个究竟 朱砂见她神情古怪又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沒变还像是十二年前那样年轻又俊秀身上的那件衣服是她亲手做的他穿着就舍不得脱下來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皮肤粗糙长满细纹这些年她满腹辛酸在不断追逐希望又不断失望的路上担惊受怕地度过了多年风吹雨打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开朗美丽的小妇人了 第二百三十二回 只羡鸳鸯不羡仙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特么对于+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蓝蓝”公孙齐眼眶热热的正要朝她走去她疾步如风來到他面前一阵劲风而至他不自主地向后靠去身后的脂玉出于本能立即接住他才沒让他跌出去 “啪”的一下他只觉得脸颊的肉像是被割下來一块儿眼前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小星星这是为什么他若是鬼她的手必定是会从他的躯体中穿过去的可是这真实的触感和火辣的痛感也只有人才能感受得到 “混蛋” 他还沒反应过來另一边脸又实实在在地挨了一下直到双颊被打了不下十次以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沐之蓝的手腕 “蓝蓝你打也打够了能听我说吗” “说什么你想说什么我找了你九年当我再也找不到任何希望时我放弃了我只当你死了从此大家心中再也沒你这个人我们过得都很好你这个时候却回來了还带着个女人” 沐之蓝怒发冲冠气咻咻地拍掉他的手“十一年前你说走就走连一封信一张字条都不留下原來你是风流快活去了怎么你突然回來是想向我示威是吗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他本來已经思绪混乱现在完全懵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向沐之蓝解释身后这位脂玉姑娘只不过是送他回家的而已怎么可能是他风流快活的对象 “夫人请不要乱定罪名”脂玉忍不住脱口她沒理公孙齐的阻拦上前一步微笑道:“我想夫人一定是误会了奴婢与公孙先生沒有任何暧昧不清的关系此次是奉茈狐山九尾狐族十七公主之命送公孙先生回家……” “脂玉你搞错了吧跟我相谈的是一位公子怎么会是……十七公主啊”公孙齐冷汗直流这丫头就别给他添乱了吧瞄到沐之蓝脸色由青转黑他急忙拉住她 “蓝蓝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十七公主会见我的真的是一位公子我要是有半句谎话我就……” “够了你已经当了驸马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沐之蓝甩开他却又被他缠住将自己从头到尾的经历细细陈述了一遍一旁的脂玉不时地添上几句务必要做到事无巨细每件事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绝无半点虚假 “一会儿十七公主一会儿屈桑公子你糊弄谁呢” 脂玉苦笑着向沐之蓝解释:“我家公主遭歹人暗算被强行定为男儿身这件事狐王知晓却无能为力只道十七公主中下的是绝情咒只得下次咒的人才能解但十七公主与那歹人势不两立看來公主将來都得以男儿身示人了所以夫人不必纠结于此公主对公孙先生绝对沒有半点私情如若不然也不会命奴婢送先生归家公孙先生在异世幻界待了四天又被十七公主带回茈狐山汀水缪画阁停留了七天天上的一天在人间便是一年所以……” 脂玉有些愧疚若是早些将这些事情告诉给这位凶巴巴的夫人公孙先生也不至于被打得变猪头 事情真相大白脂玉及时告退公孙齐感激地望着她飞升的方向多亏了那位屈桑公子派脂玉下來若是他独自一人还不知道得挨多少打骂虽然脸蛋已经沒有任何知觉了但他心里的甘甜谁人也无法理解谁都不知道他有多想家想蓝蓝想儿女想那几个可爱的徒儿 “蓝蓝你要不要先给我敷药” 沐之蓝垂着头在前面走着公孙齐跟不上她的步伐只得一路小跑她是练过武的走路生风他是文弱书生自然是难以与她并肩而行 “你现在看起來就像是二十來岁的年轻公子而我呢就像是你的老娘你不怕被人耻笑我还怕呢”沐之蓝揉揉眼睛哽咽道:“任谁看都会觉得你跟意儿是兄弟沒人会觉得你们像父子你想让旁人说我老牛吃嫩草吗” 公孙齐急了只得快跑几步追上她用力抱住她的腰“我不怕谁说就算你真的变成老太婆也是我的蓝蓝沒人能改变的谁爱说就去说吧我只会庆幸自己离开不过十一年庆幸自己还能在短暂的分别之后能和你和孩子们团聚” 如果他的意儿知道他回來了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 “阿嚏” 京师城郊的一座小小的宅院里蹲在墙角拔草的男人接连不断地打喷嚏他半挽着裤管乌黑凝亮的发丝垂落在后背在他身体倾斜的时候青丝也跟着飘动 站在空地上晾衣服的女人目光痴痴地望着那一方好半天才提起一件衣服抖了抖挂在竹竿上兴许是看得太过入迷她不曾注意到男人扭过头來看了她好几次 “你这样瞧着我我心里真是发毛”他笑着道慢慢站起将脚边的杂草丢向一旁的空地想到昨天夜里她极尽缠绵想要把他一口吞下而他也很配合在他刚褪尽衣衫时却听到了她刺耳的呼噜声掌灯瞧见她的衫子也脱了一半竟然说睡就睡了现在她这色眯眯的眼神是在脑子里将他的裸身瞧了数十遍吗 “阿嚏”他忍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听到女人在身后说------ “公孙意你是不是染风寒了” 她放下半湿的衣裳脱下鞋子赤着脚踩在泥地上土地被烧得热烘烘的热气直往脚底钻虽是盛夏可是半夜时气温还是有些低他夜里着了凉也不稀奇他这种容易发寒的体质真是对不起他这一身好功夫 “多半是有人念叨着我吧”他回头时她正小心地踩着两道田垄的空隙往这边走來这土地里是他们两人种下的菜籽经过那件事之后他们彻底回归了乡野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她也渐已习惯自给自足的洒脱生活他更是乐得自在 岳茗冲笑嘻嘻地在他身旁蹲下眼光却不离他“我猜大概是母亲大人又在惦记着咱们了吧” 这一年蕊园的沐之蓝托人带來衣物药材他们虽不愿意过现成日子但还是欣然接受毕竟这是母亲对孩子的关心 公孙意弯身去拾手旁的杂草嘴里与她闲聊着他发现只是自己在自说自话她却安静得出奇这不是她的作风啊两个人的时候她是多话的那个 “冲儿昨天我从床底的箱子发现了一样东西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家规严禁酗酒这在从前我也告诫过你你是不是以为能瞒得过我” 半晌沒有得到回应他只当她理亏心虚不敢还嘴便又继续说道:“你下次再敢这样可别怪我对你无情……冲儿” 他回头看到她半跪着脸色突然间煞白双手紧捂着口他急忙抱起她回房 “我沒事你别大惊小怪的只是觉得恶心……呕……”她侧着身子对着床边的痰盂干呕却是什么都吐不出來 “你葵水多久沒來了”公孙意拧干毛巾替她擦拭汗水瞧见她目露惊诧似是完全沒有料到他竟会注意这些小事 “你你怎么知道”女人家的事他未免知道的太多了些 公孙意抱來两张棉被盖在她身上一脸严肃道:“若是怀孕的话那就不好办了” 闻言她略感失望怎么他不喜欢孩子的吗她若真有了他的骨肉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现在竟然这种态度 “你别多想我是怕你这身子这般虚弱别说养孩子了就是你做些普通的家务都吃不消” 他怎么忍心她在身体虚弱至极的时候还怀有身孕他虽不是郎中却也知道她目前的身体根本不适合生养 “其实我想告诉你我根本沒怀孕只不过是吃坏了肚子而已” 她试过百草也算是半个郎中一般普通的风寒杂症也是有办法医治的最起码有无身孕她还是清楚的不过是身体不调罢了与怀孕是沾不上半点边大概沐之蓝送來珍贵药材也是考虑到要为她补身的吧 一觉醒來满室皆是饭菜的香味儿她有些怀疑以公孙意的能力应该是沒有本事一个人做好一桌饭菜的说不定他是去城里买來的再或者是雇人來做了这顿饭 “公孙叔叔要不要我去叫茗冲姨起床” “不用你先去厨房把汤端出來吧当心烫手” 她睁开眼公孙意正贴近自己 “睡了大半天了该起來吃饭了”他揉了揉她松软的长发抓起衫子塞给她“快些起來有客人來了” 客人该不会又是沅沅或是萧韬來了吧他们也算是客人吗隔三差五就要來一次早就和一家人一样亲了吧 岳茗冲踩着鞋子大摇大摆走出去掀开纱帘时------ “茗冲姨” 一个孩子一把抱住她的腰她一惊低头看去惊喜更甚 “咏心原來你公孙叔叔说的客人就是你啊”一年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些五官也张开了容貌更加清秀俏丽了不知道长大后又有多少姑娘败在这孩子的美色之下 白咏心点点头拉着她坐下“还有姨母啊这些菜都是我和姨母做的” “岳姐姐” 有人端着小饭桶走进來“好久不见岳姐姐瘦了” 白咏心接过小饭桶开始一碗一碗地盛饭岳茗冲站起拉过初一笑道:“我还当公孙意说的是谁原來是你们两这一年去哪里了也不捎个信來真让我们担心” 初一抿嘴笑着“我和咏心都很好我在找巧儿所以才沒能给你们写信” “有下落了吗”岳茗冲问一年前她曾去过地府崔钰告诉她巧儿的魂魄并不在地府而他们的生死簿上鱼巧奉的名字后面并沒有任何标注地府也沒收到死亡的报告一般情况下这代表那个人尚在人间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初一也知道此事自从一年前分别后他们就沒再联络过她只当这丫头有什么好消息但见对方的神色她便猜到这一年又是白费了功夫 第二百三十三回 偶遇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当岳姐姐告诉她地府都沒有巧儿的消息时谁都不知道她有多激动满心的期望只盼着能找到尚在人间的他一整年她带着咏心走走停停到处打听却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虽然当时亲眼看到他的肚腹被鲛童的利爪戳穿被拖入大海她却固执地相信他一定活着地府不收他的魂魄他不在人间还能去哪里呢 “初一你自己也要保重只要巧儿还活着我们总有一天能找到他说不定他失去记忆了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只要命还在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还找不到一个人吗” 岳茗冲夹起一块酥肉放进初一的碗里“只要活下來就有希望是不”她朝着动作十分优雅的公孙意使了使眼色对方却像是沒弄懂她的意思未几公孙意才后知后觉地领会笑着扒下一口白饭 “你岳姐姐说的是你一年不跟我们联络是不是还在意大家的看法我明确告诉你沒有人会怪你你是我们的家人这次回來就留下來吧你岳姐姐她有幸能得到十年的时间何不多陪陪她” 闻言初一抬起头眼珠子悬在眼角她沒有及时作答泪水混杂着饭菜一块儿下肚 一顿五味陈杂的晚餐四个人心里皆是悲喜交集 “岳姐姐我想我还是不能放弃的”她知道除了自己之外沒人会认为鱼巧奉还活在世上他们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慰她罢了她心里很明白越是沒人相信她越是不能放弃说不定鱼巧奉正在某个地方受苦她若是停下了追寻的脚步或许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性命就有危险了 “既然你还要继续找下去那我们也不勉强你了多给我写信” 初一笑中带泪她从百宝袋里摸出一只白鸽交给岳茗冲“岳姐姐这只灵鸽送给你你写信给我它能帮我带到的” 暮色降临时初一已带着白咏心离去 岳茗冲和公孙意两人收拾残羹剩饭他见她一直沉默不语便随口说道:“也不知初一太过深情算不算是好事” “深情有时候是良药有时候也是毒药对她來说大概是必须得服下的毒药吧” 走上大街月已升至高空今夜的月色很美她有些不愿意离开 “姨母我们真的要一直走下去” 白咏心注意到她不时地抬头观月猜想她大概也不愿离开此地吧公孙叔叔说不管他们走到哪里这都是他们的家他和姨母都是这个大家庭里不可或缺的家人他很想告诉爹娘他也是有家人关心的人了 初一牵着白咏心熙熙攘攘的归客与他们擦身而过一年过去了这里沒发生太大的变化街道依旧如此悬在半天云里的长明灯指引着前路店铺还在营业只是天灾的关系关顾的客人很少 “快來看啊这头母猪下猪仔了” 身后传來叫喊声这声音之中还透着恐惧与莫名的兴奋 初一发觉衣袖被拉扯着她飘走的神思被拉回來“咏心怎么了” “母猪产猪仔”他如实回道见她木然地点头表示听到了他继续说道:“可是他们说那头猪生下一个人來” 他沒有任何情绪的话语让她顿时凝注心慌意乱想也沒想拉着她返身奔向围着一群人的猪圈 “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妖怪啊”茅草棚子搭的顶简单地用泥水和稻草砌成一个圆圈的猪圈木栏上挂着风灯有人指了指那窝在角落里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累惨了母猪 又有人接道:“我看更像是人说不定是哪个醉汉不小心把猪圈当青楼了你瞧他睡得多香……” 初一心一急也不管旁人的闲言碎语纵身跃进去小心地避开钻來钻去的小猪仔提起那人的腰身就飞奔出來 “真该死”那人兴许是被摔醒了张开眼第一句话便是怒骂他爬起來低头瞧见自己一身白衣沾满污秽物立时忍不住奔向墙边哇哇吐了起來 初一走过去戳了戳他的后背递过去一条帕子“你是巧儿”她不放过任何希望满心期待他转过身來 然而他转过身來时她希望的火苗瞬间被掐灭 “是你初一”他抹掉面上的污物正准备把帕子还给她一看那原本干干净净的手帕被他擦得又脏又臭 “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初一摇摇头万分失望地转过身去“不必了瞳生” 怎么会是他怎么不是巧儿都怪她给自己太大希望了她是不是真的该醒过來了 “那个阴迦罗真是混蛋到极点了他把小白龙抢走也就罢了还把我变成猪让我在这臭烘烘的地方待了这么久……” 耳边瞳生的唠叨盘旋不去即便她已经走了很远还听他在向身边的人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她笑了笑泪痕风干继续朝着沒有未來的路上前行 **** 两年后.菀城.长禄街 这里的人每一年都有迎花神的活动即便是在混乱不堪妖邪横行的时候这项具有具有传统意义且敬畏神灵的活动也不会取消迎花神在民间许多地方都盛行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项活动正是由菀城流传出去的 菀城的百姓坚信不管别处发生什么这座花之都会在花神的庇佑之下安然度过艰险 事实也是如此菀城盛产鲜花大街小巷都摆放着五彩的鲜花即便是在三年前祸乱人间的异世妖魔四处肆虐菀城受到的影响极小这满城的鲜花依然鲜艳夺目 花车上的花朵皆由鲜活的芙蓉装扮扮花神的女子有三人年龄都在十五岁左右容貌美丽身材纤瘦在众人的仰望下傲然于世 “花神今年的盛会似是比以往还隆重”五彩羽衣的年轻女子走在前面她身后一身红色锦袍的俊美男子微笑着拥挤的人群对他们二人并沒有什么影响即便此时长禄街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也能悠然从人群之中穿行而过 “大概是庆祝自己死里逃生吧牡丹算好时辰降下百花别误了时辰我四处走走”他双手敛于身后在牡丹仙子的目送下散漫地跟随着人群行走着 人间也有人间的欢乐在某些时候这种难得的愉悦是在天界也难寻的他是花神掌管天下百花盛开凋零花朵的花期盛开的地方皆由他说了算久而久之这项有趣的工作也变得无聊枯燥 有时候他心里会无故地装着一些人却始终想不起那些人的面容來他隐约觉得似乎还有事沒有完成对人间有着莫名的眷恋就像这里曾是他的家可是他很清楚自己从未在人间逗留超过一个时辰他的家在天界蓉婳苑与人间根本是沒有一点关系的那么这种奇异的感觉又是从何而來的 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自己他背部一阵发毛照理说沒人能看得见他的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赫然瞧见一双满含惊诧的眼瞳心口遽然刺痛他难以自持地大脑瞬间空白起來 “巧儿别走”那双泪眼的主人似乎认识他紧追着他不放他心底的刺痛越來越强烈只想着快点逃离人群找个僻静的地方冷静一下好好梳理梳理自己与这陌生女子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瞬间隐沒心慌意乱出现在蘅台高阁时牡丹仙子已经在计算时辰准备降百花了 “花神……” 她看到他有些慌乱地靠着窗口坐下手捧着茶碗细白的手指不断地颤动正欲起身被他挡下------ “不碍事我是瞧见一个奇怪的人她竟能看得到我还叫我巧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眼底忽然升起淡淡雾色心口的酸楚又泛上來瞧了一脸疑惑的牡丹仙子一眼他的目光渐渐移向他处 巧儿别走…… 那女子的呼喊还在耳畔他满脑子都是那双令他痛心的眼眸 “牡丹你听过巧儿这个名字吗” “小仙不曾听过这是凡人才会取的名字吧想必是做父母的希望自己的女儿心灵手巧才这样取名的” “哦是这样……”他喃喃着目光随意游走在楼下的大街上忽然又看到了方才那容颜憔悴的女子她似是在找人找的大概便是他吧她看错了人把他当成了那个巧儿可是叫做巧儿的那个人应该是女孩子才是吧连性别都能看错或许是他长得太像女孩儿家了吧 蓦地匆忙的身影忽地停住他瞥见她正从人群中挤出來站在对街朝这上面看 他直觉地避开却也不明白为何会要下意识躲避那人过了一会儿兴许是那女子被别的什么人吸引过去也或者她是明白自己认错了人总之她已经不在对街的酒幡下 心中的苦涩流过却回旋着将他的心戳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坑苦涩渗进去越积越深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乱如麻地紧抓着茶碗苦思冥想却像是跌进深谷之中根本理不出一点头绪來 “花神”牡丹仙子小心地接过他掌中裂出几条细缝的茶碗“那位姑娘一定是认错了人花神不必太在意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凡人苦恼亦是不计其数若是花神太过专注只会让自己跟凡人一样终日困在绝境之中走不出來” 他顺手拂过被自己几乎捏碎的茶碗那茶碗眨眼睛又恢复了原样余光扫到半空降下五彩花瓣他微笑着说:“我们也该走了希望來年人间风调雨顺和乐安康” 也希望那个将他错当作熟人的姑娘能够早日找到要找的人 第二百三十四回 双子之星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被人群推來让去,初一好不容易才能脱身,同样从拥挤之中逃脱的白咏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从一开始跟姨母失散,他就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怪人,说起來,他还是心有余悸,不但被人当成了女孩儿,被一群心术不正的人绑走,安然脱身后,又被一群大婶围住,问他有沒有成亲,真是滑稽,他才十三岁而已,怎么可能这么早成亲。 “姨母,你说那些大婶是什么意思?” 他转向跟自己差不多个头的初一,见她垂着头若有所思,他碰了碰她的胳膊,提高了声音,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愣了愣,而后,笑道:“她们是瞧你长得与众不同,想把你留下來当女婿。” “你确定她们不是想让我当儿子,再或者,她们根本就是错认我是女孩儿,想让我嫁给她们的儿子。” 闻言,她噗嗤一声笑出來,看到她笑得畅快,他也跟着笑起來,姨母有多久沒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了,他真希望她以后都能这样快乐下去,是真正的开心,不是为了敷衍他,不是为了让他放心。 “咏心。” “嗯?” 她深吸口气,低声道:“我刚才,看到了你巧儿叔叔了。” 他沒任何反应,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三年里,她有过多少次的惊喜,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失望痛苦,他都看在眼里。 她清楚,一直这样下去,走不出阴影,自己永远都无法重生,而身边关心自己的人,也会受她的影响变得不开心。 “可能我又看错了。” 她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她分明瞧见了,他一身大红锦袍,黑发被玉冠束起,仙气飘渺,难以接近,他看到她的刹那,转过身就逃,这么说,这些年,不是她找不到,是他根本不想让她找到。 在蘅台高阁,她望见他坐在窗边,他看到她的时候,立即闪到后面去。 他还在恨她吗?都过了三年了,她找了他三年,到头來,他只是因为恨,才不愿意见她,这都不要紧,可是他有家人,他有师父师娘,哥哥姐姐,他为什么要远走他乡,谁能告诉她这么做是何原因? “说不定,你看到的那个人,碰巧是与巧儿叔叔长相相似的人而已。” 白咏心的话将她的神思拉回來,沒错啊,长的像而已,如果他真的是,不管他愿不愿意相见,只要他过的好就行了,她不正是这样期待的吗? 她伸手揽住他的肩,额面与他相触,“咏心说的是啊,我也是时候放下了,你公孙叔叔來信,说你茗冲姨快要临盆了,我们得赶紧赶过去才行。” **** 京师.城郊的宅院 狭小的前厅里挤满了人,这厅堂本來就不大,再加上紧张的气氛和走來走去的人,突然间,就变得更小了。 “二哥,你就别走过來走过去的了,有稳婆在里面,你着什么急啊。”禇昭沅被晃得眼晕,却又不敢直接将公孙意拉过來坐下,一旁的骆秋痕伸出手指朝她摆了摆,示意她别再多话,乱中添乱,她只好很安分地不再吭声。 萧韬瞅着几乎要崩溃的公孙意,走过去拉住他,“你这样只会给人制造紧张不安,公主在里面帮忙,你就耐心等着吧。” 门口独臂的百里今专注地倾听内室的动静,忽然听到两声啼哭,她嘴角勾起,心上大石落地,紧接着,又听到稳婆喊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还有一个小千金,夫人,夫人怎么了!” 她的神经忽然间又紧绷起來,暗暗想着,该不会中途出了什么事吧? 正想着,只见稳婆惊慌失措狂奔出來,正好撞上同样焦躁不安的公孙意。 “里面什么情况!”他几乎是吼出來的,正在接生的时候跑出來,难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稳婆被吓得不轻,脑袋乱哄哄的无法清醒下來,被围上來的一群人逼问,她勉强清醒过來。 “夫人她,她沒气了……” 说完,逃命似的飞奔出去。 公孙意当即冲进去,只见鹿清雅正抱着一个襁褓低声哭泣。 “岳姐姐她……突然就沒有呼吸了。”她把婴儿重新放回岳茗冲的身边,两个皱巴巴的小人儿不住地哭叫,鹿清雅想要劝慰他不要太难过,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这种情况之下,谁不会难过呢?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沒有说一句话。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襁褓中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公孙意连刚出生的儿女看都沒看一眼,坐在床沿,俯下身去,抱住身体温暖的岳茗冲。 “三年,今年才第三年,你为什么不守承诺,十年之约,你才履行了一少部分,我真是恨你入骨你知道吗?”他的脸埋进她的肩窝,她的身体正在变凉,不知是她分娩时太过辛苦,浑身湿透,还是他流了太多泪才浸湿了她的衫子。 昏暗的幽冥地府,她在鬼差的引导下,大摇大摆走进天灵殿。 “师父,徒儿有好消息要迫不及待让师父知道!”她的愉快的叫声回荡着,久久不散。 踏上层层石阶,穿过涵水古洞,突然间,视野变得开阔而明亮。 崔钰正站在大殿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某一处看,她本想跟他打声招呼,但看到他这幅冷淡的模样,也就打消了这念头,推门而入,幽冥王正在翻阅书册,看到她一脸沒事人的样子走进來,他立时拉下脸,完全沒有昔日慈爱师父的模样。 “你这混丫头,能有什么好消息,你这个时候來这里,不是给我添乱是什么?”玥澜瞟她一眼,见她似是懵然不知的无辜表情,心里就更加气愤。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上次师父你告诉我,让我每年的七月替地府办事,是不是开玩笑的?” “是真的是真的,快点回去吧,别再给我添乱了,最近地府留滞的亡魂多,师父不指望你帮什么忙,只求你赶紧回去,别让我头疼。”玥澜伸开双臂做驱赶状,她满不在乎地扁扁嘴,嘟囔着:“师父忒绝情,徒儿是专程來看你的,你竟赶我走。” “我不赶你走,难道还指着公孙意來我地府捣乱吗?”玥澜戳向她眉心,满面哀痛地道:“你赶紧给我走,师父现在可不想见你。” “干嘛师父,我是想告诉你,我有孩子了,还是一儿一女。” “你也知道啊!”玥澜大叫,步步紧逼,“你脑子装事情沒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生着孩子就突然跑來,你是想吓死谁!赶紧给我回去,有情况的话,我会让崔钰去通知你,以后沒事,就不要随便跑下來,我很忙的。” 他几乎是用推的,一掌就将她的魂魄打了回來,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屋子里黑压压一片,每个人都哭丧着脸,气氛沉重而悲壮。 “公孙意,你抱我太紧,我沒法呼吸了。” 突然间,屋子里的都石化了,每个人皆是惊恐的表情,她用力推开公孙意,嘿嘿笑了两声,转脸瞧见身边的两个孩子,一时间忘记了屋子里还站着许多人。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是太高兴,想去跟师父报个喜,就忍不住,到地府去了。”岳茗冲不敢看公孙意通红的眼睛,这个时候,他一定恨死她了吧,她还是不要惹恼他为好。 “二嫂,你是想吓死我们才开心是不是?”禇昭沅抹了抹眼眶,拉着茹非先走出去,屋子里,骆秋痕、萧韬、鹿清雅和百里今纷纷表示,难以理解这个产妇异于常人的思维,站了一会儿,他们确信,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不负责任说走就走,终于放下心來,陆续退了出去。 “岳姐姐怎么样了?”初一刚奔进院子就看到禇昭沅在擦眼泪,她的心立时沉了下去,颓然坐地。 “我來晚了,都怪我,我要是不在路上逗留太久,就能看到岳姐姐最后一面了。” 禇昭沅被初一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走过去,拉起初一,“你给谁哭丧?你这样不怕把人咒死吗?” 闻言,初一抓住禇昭沅,在连番的追问下,才得知,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惊心动魄的闹剧了。 待屋子里又恢复安静时,岳茗冲还是不敢开口,毕竟,是自己太过糊里糊涂,本末倒置了,只怕这种吓死人的荒唐事,也只有她一人才做得出來。 “你知道错了吗?”他怒瞪着她,乌黑的眸底闪着泪光。 “唔,知道了。”她含混不清地敷衍他,目光闪躲,不敢正眼看,只能不时地偷瞄他。 公孙意眉头紧锁,哀声长叹,“你如今已经做母亲,能不能分清轻重缓急?” “能。” 他像教训孩子一样训斥她,她却因为理亏不敢反驳,原本也是错在她不打招呼就魂游地府,若不是师父赶走她,她还真的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散漫的日子过久了,果然是会让人完全放松警惕的。 “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非常之不负责任!” “我都知道,拜托你,别再教训我了,我保证,将來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可是你也别得理不饶人,这么大嗓门吼我,我可是个刚刚产下一对龙凤胎的虚弱产妇,你作为丈夫,这样声色严厉对待我,你不怕吓到我,吓到孩子们?”她瞄到他不依不挠,只得暂且那一对儿女做挡箭牌。 “我可怜的孩儿,你们可看清楚你爹的样子了,记住他是怎么吼你们可怜的娘亲的,娘亲真是命苦啊……” 她不得已使出这无赖的招数,实属下下之策,她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愤怒,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太过在乎,太害怕突然间就失去她。 公孙意又岂会不知她玩这低劣的一招,完全是找不到更高明的对策。她抱着一双儿女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只得就此作罢,虽然这看起來无辜状看起來太假,他还是心软了只要人还在,其他都不重要,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他只会更加珍惜短暂而宝贵的时光。 第二百三十五回 成长之路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十七年之后 暮春之初绒襄城还被浴在一片清寒之中这里靠近北方边境春天來得晚此时靠近南部的人们已经换上色彩明媚的轻薄单衣绒襄城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身裹夹衣长袍 窗口有光透进來这是最难得的了被反绑在柱子后的女子奋力挣扎着好一会儿她终于利用碎瓦片割断了捆住手腕脚腕的绳索借着窗口的微光她摸索到床边随手抓起一件厚袍子裹住自己 “那死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要进去瞧瞧” 忽然有人站到门口她吓了一大跳急忙又退回方才被绑住的地方直到听到门外又响起声音她才完全松口气 “瞧什么瞧绑得死死的量她也沒本事逃跑要是怕她出意外那就更不可能她吃下的饭菜里下了重药不睡到拜堂的那天是醒不过來的” 王八羔子她在心里恨恨地骂着还好她对蒙汗药是有相当强的抵抗力这也得益于她时常遭到这种非人的对待 娘咧您在天有灵就看着孩儿如何來诊治这帮恶人吧 门口晃动的人影走开了她急忙奔到门口从门缝朝外瞧了瞧光线极为刺眼这屋子被厚布包裹得严实从里面看一片漆黑从外面向里面看更是漆黑一片 “小葵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我以为你会睡好几天沒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來了” 突然后衣领子被人拽住她试着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沒有移动半步 “柳大爷求求你放过奴家”她的嗓音细细的听起來软糯又迷人柳鸢顿时心痒痒的将她扯进怀里四目相对她及时避开同时一股恶寒从脊背升起 这混蛋的眼神太恶心了点吧可是她又不能來硬的要想找到藏着姑娘们的地方就必须得拜托这个姓柳的家伙带路才行虽然过几天就要跟这混蛋拜堂成亲但是在那之前她还是有机会去找到那些无故失踪姑娘的下落的吧 “柳大爷奴家好怕”她顺势倒进他怀里细长的手指在他胸口划着圈他脸颊通红一把拽住她柔嫩白皙的手反复摩挲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双手未免太大了点这姑娘生的极为秀美一时无辜一时又满眼邪气正合他的胃口可是就她的个头來说未免也高了点甚至跟他都不相上下太高的姑娘总觉得让人难以驾驭不过沒关系越是难驯的马匹他越是有兴趣 看他的目光痴痴的不肯移开她哭笑不得只得极尽讨好他而他似乎也被哄得服服帖帖的这就对了鱼儿快些上钩吧再这样耗下去她的耐心可就沒多少了 “你跟那些姑娘不一样她们虽然生得美可是沒有一个像你能让我动心的小葵你道这是因何呢是不是我们前世有什么姻缘呢”柳鸢趁着她不注意的当口一把横抱起她她尖叫着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 “小葵你的力气真大呀”他捂着被她捶打得快要凹陷进去的胸口内心蠢蠢欲动的征服欲又升起“我们何不此刻就拜堂成亲” “不”她当即回绝而后又想到什么话都还沒套出來费了这么功夫可别前功尽弃了才好啊旋即轻抿着嘴攀住柳鸢的手臂轻轻揉捏着 “至少也要通知奴家的家人吧这样草率奴家可不随随便便嫁”她撒娇地又一巴掌拍过去只听他哀叫一声抱住膀子牙齿缝里发出“嘶嘶”的响声 “说的也是可是我现在就有点等不及了呢”他嘴角微地勾起从怀中摸出一支纤细的银针猛然扎进她的耳后陡然间她只觉得昏昏沉沉四肢无力眼前的事物都开始虚化连同这个满脸诡笑的男人都变成了两个三个…… “小葵啊我真是喜欢你喜欢到心坎里去了若是得不到你我此生都不会安心的我们先行夫妻之实之后再补上夫妻之名吧反正你是我的人想逃也逃不掉的” 这混蛋竟然说出这种话看來她真的要栽倒这采花恶贼的手里了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事亲亲小葵啊他的孪生妹子快些來救苦救难吧 糟糕了她的衣服被脱掉了一件又一件只剩下贴身内衫了眼看着就要春光外泄不应该说是真相大白了罢了罢了脱就脱吧反正她也不准备抵抗了等他看到她的真材实料就会退避三舍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事情是会大哭大喊大叫救命的”柳鸢诧异于她的泰然自若忽地手下的动作停顿但见她面若美玉唇色凝润如鲜果忍不住想要尝一口 “等一下”她急忙阻止他左思右想只得认命地道:“其实我是个男人” 轰隆一声闷雷砸得柳鸢神游天外过了一会儿 他回过神來不可置信地大叫:“你胡说我才不会上当” “是吗那你就亲自检验一下好了” 柳鸢顿时呆住他听到的女子娇柔的声音突然间变成了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绕了好大一圈他才反应过來难怪会觉得这姑娘高挑得有点不协调原來根本就是个牛高马大的男子 “灵秀听到的话就应一声” 院子里是小葵的声音真是谢天谢地那丫头终于來了公孙灵秀欣喜若狂正要开口嘴却被柳鸢的手掌堵住 “你说你是男人我一点也不介意像你这样标致的男人我还沒试过你是叫做灵秀沒错吧”柳鸢一把扯开公孙灵秀的衣襟两个大白馒头顺势滚落下來紧接着魔掌伸向他的脖颈 公孙灵秀浑身发毛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总之是出师不利事事不顺现在很有可能连贞洁都不保他怎么会遇上这样变态的男人竟然男女通吃 突然间门被踢开 “什么人”柳鸢警觉地跳下床有什么东西斜飞而來他顺手抓起圆凳抵挡只听“啪啪”两声他一看扎进椅面的是两支菱形飞镖 “灵秀在不在里面”门口的人冷哼喝道压低的粗嗓门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柳鸢冷笑着满是遗憾地回头望了床上的人一眼又怒瞪着门口这个身材瘦高一脸冷峻的年轻男子 “我在我在快点进來救我啊”公孙灵秀身体不能动只听一阵打斗声之后便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來到床边 “小葵你來了真是太好了快点把我耳后的银针拔掉”他吩咐着女扮男装的公孙璇玑便一步步照做 忽地------ “小心” 公孙灵秀话音刚落俯下身來的正准备拔掉他耳后银针的公孙璇玑一个反手将出鞘的长剑剑柄打向背后偷袭而來的柳鸢 “他昏了我们赶紧走” “不行还得再等一会儿失踪的姑娘都被关在这里面但是具体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本來我想将希望寄托在这混蛋身上沒想到……唉算了还是先报官吧他们人多势众仅凭我们二人之力只怕难以对付……” “你忘了吗我就是官还需要报什么官”公孙璇玑冷冰冰的完全不将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兄长放在眼里 “赶紧把衣服穿好”她冷声命令不屑地瞟他一眼 他只得扁了扁嘴嘟哝着:“学谁不好偏偏跟爹一个样你这样总是板着脸我真担心你以后有沒有男人敢要你” 灵秀胡乱地套上袍子又随意地把腰带束紧跟着旋即一块儿暗中打探 “我问你你有沒有被那个……”她不好意思问得太直白因着两人心灵相通很多时候他惹出麻烦她都会心灵感应到除了她之外沒人能救他 一來他随性散漫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不学无术被他们的父亲公孙意骂了很多次也不改性子便被赶出來独自闯荡江湖遇到麻烦爹爹肯定是不会管他的那她这个妹子就无辜地被卷进了众多事件之中 灵秀闻言笑嘻嘻地道:“你说的那个到底指的是什么” 两人藏在大榕树上树下也沒人经过如此他们便能很清楚地查看四下的环境而且还沒人会发现他们藏匿于此 璇玑白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不搭理他他自觉无趣只好懒洋洋地回道:“什么都沒发生我是谁啊哪里那么容易被人夺取贞操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好歹我也是你的兄长比你先出生啊” “什么兄长娘生我们的时候根本就神游地府爹呢受了刺激完全记不起我们两谁先出生就算你比我先出生又如何我可沒把你当兄长看待哪有看到老鼠就躲到妹子身后的兄长” 被她说得理亏他只好闭嘴來结束这场沒有结果的争辩有京师总捕头出马就是不一样他还要费尽心机牺牲色相去套取秘密璇玑竟然三拳两脚就让那些嘴硬的小喽啰供出了藏匿人质的所在地 完成了一项任务璇玑不耐烦地向他传达父亲的家书简简单单地一句话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灵秀心里微微感到失落他离家这么久爹也不担心他有沒有遇到麻烦吗 璇玑推了他一把气呼呼地道:“你以后扮女人可以但是不准用我的名字” 看她咬牙切齿似是要将他撕成碎片他笑嘻嘻地:“好吧好吧捕头大人” “娘的忌日还有半个月你别再乱跑就跟着我等我再办一件案子我们一块儿回家”她面无表情命令他 “你这丫头每次都学爹的口吻來教训我我们是心灵相通的孪生兄妹你怎么对我一点感情都沒有说话时也像个外人似的你对那姓白的小子就不一样你是不是还在跟他來往” 第二百三十六回 百年之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灵秀冷眼注视着璇玑的神色,却在她的脸上瞧不出任何异常,他真是佩服她,任何时候,她都有这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本事,遇到天大的事情,她也能面不改色,就跟爹一样,可是,她太过男孩气,连女子本该有的柔情都沒有了。 “我跟谁來往,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要老是姓白的姓白的,人家有名有姓,你就不能叫他的名字吗?” “好吧好吧,白咏心行了吧?我可听说,他爹是只千年狐妖,他娘是凡人,你想想,凡人跟妖怪生下的孩子,能是正常人吗?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不但我不会同意,爹也不会同意的,娘在世,娘也是不会同意的……” 璇玑忍无可忍,站起身,抓起一把杂草朝他丢去,“你们同意不同意又能怎样?我做什么需要你们同意吗?要是娘在世,她只希望我快乐,不会阻止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跟谁來往,非得征求你们的意见才行是吗?好吧,我就告诉你,我公孙璇玑,这一辈子,谁也不嫁!” “……小葵,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我不干涉你的自由,什么事都随你好吧?” 他太了解她了,下定决心的事,很难改变,若是她真的一辈子不嫁,那罪魁祸首可就是他这个兄长了。 要是娘在世就好了,璇玑的话让他的情绪瞬间又跌入谷底。白马驮着她漫步在暮春的田间小道上,灵秀牵着缰绳慢悠悠的走着,两人各怀心事,谁都不开口。 娘走的时候,他们才七岁,爹异常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娘会离开人世似的,他们趴在棺木旁看到娘最后一面,娘的脸上还露着笑容,眼角的泪痕还未风干。 爹说,娘的这十年时光是借來的,该还回去了。他们当时不理解,现在仍然想不通,他们不希望娘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盼着她能跟他们一样,是普通人,安享亲情一直到百年归老。可是事实并不能随人心愿,就像,这世上,只剩下他们兄妹两陪着爹,爹本该是呵护着他们,宠爱着他们,但,他却对他们兄妹两冷淡如陌生人,早早就让他们离家闯荡,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小葵,你想娘了吗?” 灵秀驻足,扭头看了她一眼,马背上那个与自己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默默地点点头,声音中带着哭腔------ “可是我们根本见不到她,爹说,娘是勾魂使,不能随便与凡人接触,太强的阴气会给周围的人带來灾祸,娘怕伤害到我们,才无法与我们相见。” 璇玑低头盯着胸前的金锁,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几个字:长命百岁。这金锁是他们满月时爹请人打造的,上面的字是娘亲手刻上去的,灵秀的那块金锁上面刻着:福寿安康。 这金锁是娘留给他们的全部家当,也是唯一值得纪念的东西,每次想起娘的时候,她就盯着它看好久。 “我们可以给娘写信,等到她忌日的时候,我们在娘的坟头把书信烧给她,她一定能收到,我看每一年,爹都是这样做的,如果娘收不到,爹也不会每年都风雨不改写下一大堆书信给娘了。” 灵秀很肯定,即便不能跟娘相见,他们之间还是可以通书信的,他要娘知道他们兄妹两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要娘别担心,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两个只会哭鼻子抱着爹娘不撒手的胆小鬼了。 忌日这一天,他们两一早就回到家,公孙意正在准备金箔锡纸,沒注意到他们正鬼鬼祟祟地潜进屋里。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灵秀从屋里走出來,怀抱着一只包袱,神情古怪。 “你干什么,回到自己家里还偷偷摸摸的。”公孙意冷峻的目光锁住灵秀越抓越紧的包袱,“你藏了什么?是不是又出去鬼混去了?” 这小子,性格完全就是岳茗冲的翻版,他这单身爹爹若是稍稍放松,这个儿子就有可能发展成为放荡无赖,偏灵秀这孩子不服管教,油盐不进,父子两的关系如水火,若是他们的娘亲知道,恐怕也会埋怨他教子无方吧? “我沒鬼混。”灵秀低着头,把包袱藏到身后,这里面的东西,他不想让爹看到。 公孙意拉长着脸,顿时沒好气,“沒鬼混你这么久跑哪里去了?不要告诉我你去除暴安良了。” “我是去除暴安良了,我和小葵捣毁了一个人口贩子的老巢,还抓住了逃狱的江洋大盗,你不信我也要信小葵吧,她可是京师总捕头,总不会说谎话的。”灵秀越说越急,生怕爹不信他,跑进房里把璇玑拉來出來证明自己句句属实。 璇玑不愿多说话,一般情况之下,对的事情她是不会多费唇舌,错的事情,她会竭力推翻对方的说辞。 公孙意看到他们兄妹两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也不愿意再耗下去,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是够失败的。 上完香,两兄妹连家都沒回,向公孙意例行公事地报告去处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他心里无比失落,在他们心里,天下间任何一个父亲都比他强太多吧?他很爱他们,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用最合适的方法來教养他们。 灵秀古灵精怪,满嘴沒一句真话,吊儿郎当的自由散漫,小葵年纪也不小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十五岁都嫁人生子了,再过半年她就满十八了,却还是整天舞刀弄枪的。每次他向她提起终生大事,她扭头就走,根本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她是个姑娘家,年纪越大,越难嫁出去,再加上她那见谁都是爱搭不理的态度,整天都穿着男装,让谁瞧见,都只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儿,而灵秀呢,又恰恰相反…… 他真是太累了,越想越烦,越烦却越不得不为他们的将來考虑,谁人知晓单身父亲的辛酸,他们都只当他是专职霸道的家长,哪里为他这个可怜的爹爹考虑过?他这个当爹的能陪他们一辈子,管他们一辈子吗? “娘,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从前我竟沒想到能跟娘以书信联络,娘要是能收到秀儿的书信,一定要给我回信喔。这些年,我和小葵都很好,爹也很好,只是他越來越像个酸腐古板的老头子,一点也不通情达理,我不喜欢的事,他偏要我做,我喜欢的,他千方百计打击,我说我出去闯荡江湖是锄强扶弱了,爹却不信我,他说我满嘴沒有一句实话,是糊弄他,秀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爹相处了,还是不见的好,至少我们不会吵架。” 岳茗冲读着灵秀给她寄來的书信,眼睛起了薄雾,这孩子,也不知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这十年,她从未见过他们,印象中,他还是那个调皮捣蛋欺负妹妹的淘气鬼,秀儿,现在已经是个热心肠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了吧? 除了书信,包袱里还有他亲手做的剪纸,母子连心,鸳鸯戏水,蝴蝶双飞,年年有鱼……这心灵手巧的孩子,连她都比不上呢。 拆开小葵的信,寥寥几行却让她泪流不止。 “娘,哥哥说给娘写信,你是可以收到的,这些年,我过的一点都不好,爹终日闷闷不乐,只管喂饱我们的肚子,却从不关心我们的想法,爹总是催促我的婚事,我才十七岁,还不想那么早就嫁作他人妇,随随便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我绝对做不到,我知道,如果娘在世的话,一定不会像爹爹那样早早将我推出去,我心里喜欢着一个人,白咏心,娘也知道的,可是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娘,你要是看得到小葵的信,就给小葵回信好吗?娘,小葵很想你。” 这两个傻孩子,他们怎么知道他们的爹有多辛苦,公孙意将自己的爱和感情都隐藏起來,其实,他比谁都要用心,作为一个父亲,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平安成长,至于长大后要做个多优秀的人,他根本沒有任何要求,他宁愿他们碌碌无为一辈子,也不愿他们风里來雨里去,在刀剑之下逃生。 小葵是他最爱的女儿,从小她胆子就小,他呵护着她连声音大一点她都会被吓哭。他真希望这世上能有一个男人像他一样去把小葵当宝捧在手里,别再让她一个人吃太多苦,这是做父母最简单也最真实的渴望,只可惜,爱得太多,双方都会觉得不适。 之后的每一年春天,她都会收到公孙意和孩子们的信,而她也会托崔钰将信交给他们,这样只能以书信连接感情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十年之久,直到有一天,公孙意一觉睡下,便再也沒能醒过來。 她知道,他们是时候重逢了了,这场约定,在五十年之后才开始履行,他们一点都不觉得晚。 “我來接你了。”她站在床边,他白发苍苍地朝她走來,她还是从前的模样,真的一点都沒有改变。 “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在世上,辛苦你了。”岳茗冲抱住颤颤巍巍的公孙意,他的身躯十分消瘦,却是十分温暖。 公孙意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这副肉身,终于可以撇下了,“不辛苦,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下一世,我们还是能在一块儿的吧?” “是啊,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的。”岳茗冲拉着他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听到了儿孙们的啼哭声,她笑着说:“人活一世,生生死死也不就是这回事吗。” “不知,下一世我们还会记得对方吗?” 岳茗冲托住他的手腕,轻声道:“我想,我们谁也记不起谁吧,这样也好,來世,该我去找你了。” 百年之后.京师百味楼 圆胖的身影在厨房的角落里滚來滚去,她就像只球,被忙碌的厨子们像踢球一样一会儿踢到这边,一会儿又被踢到那边。 “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我们请你來是给客人烹调美食的,你倒好,自己先吃上了。”个头高大满面虬髯的厨子一副吃人的架势,她只好抹抹嘴,继续回到她的岗位。 煮海鲜粥,这是她的强项,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本事。谁让她天生就是一副怎么也吃不饱的好胃口,有些人求之不得,她却是一言难尽,一肚子苦水怎么也道不完。 听娘说,她刚出生的时候,爹爹的二房姨娘给她种下了贪食蛊,她也不知道自己跟那姨娘有什么过节,总之,她长到二十岁,唯一依赖的便是厨房、美食,不吃,真的会死人的。 “萧良君!你再不快点,信不信我把你这只球从窗口踢进翠玉湖里!” “知道了知道了!”就会催命,她可就两只手,她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沒有加快些,烹调美食重在心,要是心急火燎手忙脚乱的,势必会让食物失去原本该有的香味。 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大锅海鲜粥已经出炉了。 萧良君作为烹调的厨子,有幸被叫到雅间,与客人们一块儿享用。 说是享用,其实是别人坐着,她站着,别人吃着她看着,还好她早就已经填饱了肚子,要不然,这诱人的吃相,一定会勾起她的馋虫來的。 这幅优雅的做派,真是令她心都快酥化了,控制不住地,她咽了咽口水,恰好这一幕被某人看到。 “表哥,你可瞧见了那位姑娘一直盯着你看?” 身材苗条肤白貌美的富家千金吃吃笑着,却不敢笑出声,萧良君可就不同了,遇到真的可以开心的事情,她的笑从來不遮不掩。 那位英俊的“表哥”也注意到她奇怪的举动,温声笑着,朝萧良君摆了摆手,“你过來。” 她依照指示,慢慢移动到他身后,他拧着身子,目光极其温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啊?”她愣住,从小到大,她才见过几个男人啊,除了像爹那样五大三粗的,便是像弟弟那样羸弱纤瘦的,再不然便是叔叔那样娘娘腔的,像现在这公子这样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独一无二的,她可真是沒见过。 “你真的不记得了?”他又重复一遍,而后,略略失望地喃喃着:“还说会记得,其实压根就沒放在心里,还好我都记得,要不然,又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年了。” 他的话让她隐隐约约想起些什么,她只觉得,这个人虽然之前沒有见过面,但他的眼睛,却让她在猛然间看到一些曾经经历过很熟悉的画面,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她想不起來了? 从雅间退出去的时候,她听到他提高声音喊道:“你记不起沒关系,只要我记得你就行了……” 她顿时犹如穿梭在云雾之中,二十年了,终于有人在乎她了,看來,她的贪食蛊终于有希望解掉了! 完本啦! - 长陌相思渡 - 若为流风 《长陌相思渡》完结啦!原定的要写番外的,但是没有时间,闲下来的话可能我会孜孜不倦将这本书的其他人物的故事都一一写出来,配角的生活也是值得关注的,或许比主角的还有意思呢。 几个月的时间,从开新文到完结,感谢朋友们长久以来的支持鼓励,没有你们的默默支持,我想,我也很难一再的坚持下去,在这里特意要谢谢梅梅酱,你看得到的哦! 下一本新书暂定为《逐花揽月录》,脑子被抽干了,暂时想不到更加合适的名字,有心的朋友帮帮忙,帮我脑洞大开吧!《长陌相思渡》完本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