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丽的玛尔柯河谷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地球公元一九六七年九月二十四日下午六点,我和藏北高原科学考察队的五位朋友,骑马来到位于玛尔柯河畔的新营地。我们那只黑毛藏犬雪丽最先发现了营地,它抬着头朝远方叫了起来;从相距大约五千米的山坡上,就可以看见几缕青烟从群山当中的一块高地上升起,就像是一条条淡蓝色的丝带,悬浮在河谷的上空。这是三天以前我们在斑玛县与负责后勤工作的伙伴约好的信号;如果是在夜晚,我们就会看到三堆篝火。 藏语翻译兼向导斑玛旦增老人那黝黑、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举起步枪,朝天空放了一枪,又把双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前,发出一声呼喊: “阿—罗—” 枪声和呼喊声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惊扰了丛林中的鸟群。它们纷纷从枝头跃起,引起一阵暴风雨般的喧哗。无数的飞鸟尖叫着,在天空上盘旋,远远看去就象一团团翻滚的烟云。很快,那边也传来了枪声和长长的呼叫。考察队队长,地球物理学教授王昆仑,摘下望远镜;他那布满黑胡子茬的嘴角和紧锁的眉头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但仅仅一瞬间后,就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表情。 “上马—前进!”他命令道。 马儿仿佛嗅到了营地帐篷的气味,发出快活的嘶叫。我们跳上马背,在山坡上的牧人小道上狂奔起来。 新营地位于河谷西侧一个凸出的陡坡上,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穿坡而过。这里,草地与灌木丛错落相间,簇簇野花在风中摇摆。坡的东侧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由于流水百万年来的冲刷和切割作用,形成五十多米深直插谷底的峭壁。玛尔柯河的激流在石块与岩壁之间东冲西撞,奔腾跳跃,发出雷鸣般的轰响。这条河发源于巴颜喀拉山脉东端南麓;那里,厚厚的积雪和高山草甸,为它提供了最初的涓流;这些细小而清澈的水流又汇成无数山溪和瀑布,注入河道。这条河在蜿蜒数百千米的奔流过程中,水量不断增加,经过这条峡谷时,已有了相当可观的流量。它蕴藏的能量完全可以推动一座五百千瓦的水电站。营地西边的山坡上长满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靠近河谷的地方,覆盖着绿油油的铁匠木和山茶树;往上是闪着银光的山杨与白桦;再往上,是墨绿色的云杉、油松和侧柏;针叶林的顶部,则是紫色的苔藓以及矮小的高山灌木。远方耸立着锯齿般的峰峦,覆盖着皑皑白雪,发出刺眼的银光。高原秋季的天空蔚蓝碧透,就像水洗过一样;空气清新洁净,不时飘来松脂和野花的清香。 大自然的美景令我们心旷神怡;我们欢呼,呐喊,策马飞奔。 从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起,我就喜欢多姿多彩的大自然,尤其是那些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地方。当我第一次随母亲到古城南郊的乡下挖野菜,看到曾作为皇家猎园的那一片辽阔的绿色原野,郁郁葱葱的树林,潺潺的流水,生长着鲜嫩芦苇和浮萍的沼泽,还有成群的蝴蝶、蜜蜂和蜻蜓,以及一处处红墙黄瓦的宫阙时,我就以为自己到了童话故事中的仙境,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快乐与激动。后来,我一有空就和小伙伴们跑到那里去玩;那里是我们心目中的天堂。实际上,在一个世纪以前,那座城市的外围,河流纵横,湖泊星罗棋布,到处是树林和花园草坪。随着城市的急剧扩张,一切都变了,即使是在老城范围内,城墙、古老的城门楼、众多的佛塔和寺院都被拆除了,代之以高楼大厦和宽阔的柏油路。郊外的变化更是触目惊心:湖泊与河流被填平,树林被伐光,草地垫上厚厚的垃圾……虽然家乡变成了拥挤而喧闹的大都市,但我们的天堂已难觅踪迹。都市的生活令我感到窒息,越来越厌烦,到了读高中的时候,我就发誓要离开这座城市。儿时的快乐生活回忆使我希望成为一名自然博物学家,像徐霞客那样走遍祖国大地,像达尔文那样作环球旅行,欣赏世界各地美丽的自然风光,研究自然地理、地质、矿物、动植物群落。那段时期内,我阅读了许多古今中外的游记和探险著作,其中,《贝格尔舰环球旅行记》那部厚厚的、带有好多精美插图的著作,曾经让我爱不释手。这些书籍激发了我许多奇异的幻想,让我编织了不少美丽的梦,我决心上大学读自然博物学。 直到高考前我才遗憾地得知,我国任何一所大学里都不曾设置有“自然博物学”这样一个学系。原来,自然博物学涉及的内容太广泛,现已分散在各个不同的学系中。为了实现我周游世界的梦想,我只好按照我们可敬的班主任老师的指点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我以第一志愿考取了名牌大学新闻系,在那里学习了四年。我本该一年前就毕业,开始我的记者生涯的,然而时运不佳,遇到了一场浩劫。大学里两派的争斗没完没了,在我看来,他们之间的是非,与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中那个奇异世界里关于“吃鸡蛋时是应该先敲破大头还是先敲破小头”的争执毫无二致。我感到厌倦,但又无法使自己不白白地浪费光阴。因此,一个月前,当几个理科学系的朋友问我是否愿意参加由他们发起的“藏北高原科学考察”活动时,我就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旅游机会。 我们是在六月十五日离开大学城的。那天晚上,我们在如镜的明月照耀之下,在酷暑热浪的蒸腾中,登上了西去的列车。十几位朋友到车站为我们送行。谁都不曾想到,我们会经历那样的奇遇。 列车在大平原上向南奔驰,第二天上午,过了黄河,在当时中国最大的铁路交通枢纽郑州,调头向西。列车经过许多伟大的城市,它们在中国四千七百年的文明史中都占有辉煌的篇章。在黄土高原,我们看到起伏的丘陵和断崖。我们穿过无数隧洞和峡谷;车轮与钢轨的撞击,在岩壁间引起沉重的回响。随着列车西进,景色变得越来越荒凉,越来越单调。到了第三天,列车喘息着,像一只巨大的蜈蚣爬上了青藏高原。六月十八日下午,我们到达海拔两千三百米的铁路终点站:青海省省会西宁。 那个年代,西宁还是一座小小的城市,坐落在青藏高原东北部光秃秃的群山中一小块由西南向东北倾斜的坡地上。有两条河从西部和南部流下,在北部山脚汇合后向东流去。河的两岸种植着春小麦、青稞和蚕豆;分布着梨树园和杨树林。市内大多是带有庭院的低矮平顶土坯房,只有街道两侧才有少量的楼房。店铺都是些年代久远、破烂不堪的木屋。只有位于市中心的大清真寺才真正令人瞩目。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数是藏族人、哈萨克人和蒙古人。 这里的气候凉爽宜人。在这个季节里,我国东部的气温高达三四十度,而这里白天最高气温还不到二十五度,夜间最低气温只有十四、五度,无疑是个舒适的避暑胜地。 我们在西宁逗留了半个月,为的是逐渐适应高原的缺氧环境,同时也为登上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做好物质准备,特别是皮大衣、氧气袋、煤油和武器这一类东西,要经过不同政府部门的批准才能搞到手。 七月二日清晨,我们乘坐青海省科学技术委员会调配的两部军用吉普从西宁出发,沿着湟水河谷,在尘土飞扬的青藏公路上向西奔驰。我们翻过海拔三千多米的日月山;在著名的青海湖东岸的大草原上折向南,在岩石嶙峋的山野中,沿着崎岖不平的盘山道行驶。高原的太阳下落很晚,晚上八点钟,天光依然明亮。此时,我们已到达海南藏族自治州的小城恰卜恰,真正置身于藏北高原地区了。 在以后的六十天里,我们穿过鄂拉山地,经过海拔四千多米的花石峡——这地方以一片巨大的、带有斑斓条纹的山岩而得名;在六千多米高的阿尼玛卿山脚下,我们遇到从未见过的猛烈暴风雪,大团大团的雪块倾斜着从天而降,令人头晕目眩,惊诧不已。我们到过黄河源头的扎陵湖和鄂陵湖;在湖畔的高山上,我们俯瞰过星宿海,那无数的小湖泊就像一面面镜子闪闪发光。在通天河陡峭的河床上,我们眺望过传说中的晒经石。在果洛草原和玉树草原,我们曾多次到牧人的帐篷里作客,受到慷慨好客的藏族同胞的热情款待。九月二日,在一个叫做达日的地方,我们渡过黄河;那里的河床宽度已有一百来米。与下游不同的是,从鄂陵湖到达日,黄河的水一直都是很清澈的。一路上,我们测量、拍照、采集标本、做笔记。 九月十八日,我们来到高原东南角的斑玛县。玛尔柯河谷,就是从这里向东南方向延伸,进入四川省西部,最终成为著名的大渡河。 那个时候,斑玛县政府所在地,人口不足一千;简陋的房舍分布在河畔上不足五百米长的范围内。这里的自然景观与西部迥然不同,呈现一派温带林区的秀丽风光。我们住在县政府招待所里。在这儿,大家休整三天,整理标本和笔记,制图,洗印照片。摄影和文字工作是由我来负责的。我敢说,我干得很出色,只要看看这些照片和它们背后的简短说明,就会知道考察队员们到过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取得了哪些成果。假使不曾发生玛尔柯河谷劫难,我就会和大家一起胜利返回大学校园,成为同学们心目中的英雄。 我们决定在森林河谷地带进行三天的地质和野生动植物考察,在东边三十千米的地方,由地理系的李森科同学带领两个藏族工人设立一个新营地。这一带,没有汽车可以通行的道路,我们从县政府借了六匹马,来协助我们完成这一段,也是最后的行程。 三天来,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牵马步行。我从来不曾在任何其它地方见过如此高大、粗壮、挺拔的树木,特别是在山岭之间的鞍形地带,许多大树的高度都在三十米以上,底部树围可达四、五米,估计年龄能有上千年。林间地面上,生长着矮小的花草,树根上布满苔藓,下面有一米多厚的腐殖层;到处是枯枝败叶。在一片朝南的山坡上的阔叶林中,我们发现一大群猴子;在树林和灌木丛交界地带,我们遇到一只成年雪豹: 它根本不理采雪丽的狂吠,站在远处朝我们观望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走开。在河滩上,我们还看到大群的野鹿和羚羊。 我们采集了大量的岩石样品和动植物标本,拍了上千张照片,考察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在野外,我们吃的是大饼、牛肉干和从山坡上采来的野生草莓,喝的是甘美的山泉。到了夜晚,我们在林间空地搭起吊床,点起乙炔灯。为了安全,枪支都放在床头,子弹也上了膛。入睡之前,斑玛旦增老人总会给大家讲上一两个故事,大多是这一带的民间传说。每当我们迎着初升的太阳,踏着晶莹的露珠,在清晨的寒冷空气和鸟儿的歌声中继续前进时,我们总是要唱起那支《地质队员之歌》: “啊, 是那山谷的风, 吹动着我们的红旗; 是那狂暴的雨, 打湿了我们的帐篷。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 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 背起我们的行装, 踏上了险峻的征程。 我们怀着无限的希望……” 歌声在山野中回荡。实际上,这支歌,在荒漠中,在雪地里,在草原上,一直在陪伴着我们。它那雄壮优美的曲调,催人奋进的歌词,铿锵有力的节拍,总在鼓舞我们,给我们勇气和力量。 营地有四顶帐篷。负责后勤工作的伙伴出来迎接我们。 二十分钟后,装备和标本袋都卸下马,搬进帐篷里去了;马儿被牵到一块空地上休息,享受浸泡过的豌豆。那是它们最喜爱的食物。 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姑娘们就开始在帐篷里洗漱,男人们就在露天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之后,我们在草地上吃了一餐热腾腾的饭菜,有炖羊肉,大米饭,还有洋葱和土豆;大家还把五瓶青稞酒灌下了肚。这时,日轮在西部的天空渐渐下沉,很快,山峰的阴影就笼罩了我们的营地;森林变得暗淡了;远方的雪山被染成了橙红色。西部最高的那座雪峰顶上,飘着一大朵云,在落日的余辉下,就像一顶王冠似的放射着奇彩。 天完全黑了。我们抱来干枯的树枝,燃起篝火。斑玛旦增老人带领大家跳起了藏族民间舞蹈。这种舞蹈动作虽然简单,节奏感却很强。我们的藏族同胞都有些醉了,渐渐支持不住,陆续回去休息。到后来,只剩下王昆仑教授和我们六个同学。篝火在熊熊燃烧,跳动的火舌驱散了河谷夜晚的寒冷,烤得我们全身暖烘烘的;在火光的映照下,大家的脸都变成了古铜色。 “同学们,”王昆仑教授用一根粗木棍拨了拨火堆,头也不抬地说道,“藏北高原的考察到今天就结束了。很高兴看到大家都很健康。在这次活动中同学们表现出的勇敢、刻苦和协作精神,令我钦佩。”接着,他对考察活动进行了简单的总结。在说到每个人的工作时,他的语言中充满了表扬和鼓励之词。他没有一句话提到自己。实际上,我们都明白,只有他,才是我们当中最有头脑、最勇敢、最能吃苦的人,是考察队的精神支柱和旗手,也是一位慈祥的兄长。他事事走在前头,总是第一个面对困难和危险。所有的项目,都是在他的指导和亲自参与之下完成的。 “明天和后天,”他说,“我们在这里休整。二十七日返回斑玛。” 玛尔柯河谷的夜空深沉洁净,繁星密布。是的,在我国东部大城市里,你永远不会看到这么多、这么明亮的星星。山野中静悄悄的,只有峡谷中传来流水的不倦喧哗。谁会料到呢,美丽的玛尔柯河谷就是我前往另一个世界旅行的起点。 此时是九月二十四日晚十一点五十分。 第二章: 我被劫持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忽然,一直卧在我旁边的藏狗雪丽跳起身狂叫起来。 我的好朋友,负责后勤工作的李森科同学,警惕地扭过头张望了一下,一骨碌从草地上跃起,指着北方大声喊道:“看哪,那个怪物又出现了!” 同学们都跳将起来,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里的确发生了异乎寻常的现象:夜幕笼罩的北方山头上,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白色光斑,视角有满月的一半大,大约十五分,但亮度却要弱一些,边缘也比较模糊。开始的时候,那东西的下部似乎被山顶的巨石挡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块石头映在上面的黑色背影。不一会儿,那东西慢慢向上升起。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上升的角度有三十分。它在半空中停留了大约半分钟,就又落了下去。 “可能是林火,”来自矿物地质系的杨宏基唏嘘道。 王昆仑教授摇摇头。“不会,”他说,“看不见火苗,也没有烟,颜色也不对。” “那里不可能有森林。”李森科补充道,“昨天这个时候,它就出现过一回,一模一样。我原先也以为是林火,可是,我查看过地图,从这儿往北,都是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冰川雪地,不可能存在树林……” “也许那儿有气象站或是兵站,正在放探空气球?”许嘉丽,一个来自生物系的姑娘疑惑地问。 “不会的。”李森科肯定地说,“那是一块孤立的高地,东边、南边都是悬崖绝壁;至于西部和北部,地势也很陡。我已问过这里的藏族工人,他们说,那儿压根就没有路,不会有任何单位,就连牧民也没有。” “会不会是登山队?”张莹,我的化学系女友问道。 “如果是,斑玛县的干部应该知道……”李森科说。 “白天那里有什么情况吗?”教授皱着眉头问道。 “我已经观察了一整天,什么也看不到。不过……” “嗯?” “那儿总有云雾,所以不能肯定。” “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声音?” “没有;即使有,也让河水声盖掉了。” “那么,”王昆仑教授将目光转向帐篷,“我们的藏族同胞怎么说?” “他们说,雪山上经常会有些弄不明白的事……”李森科耸了耸肩膀,“他们那些关于神仙鬼怪的说法当然……” 李森科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刚才出现大光斑的地方,升起一个明亮的光点,紧接着又是一个,就象信号弹似的,一连升起十四个,每一个都有金星那么亮。它们到了空中后并不落下,而是排成一列,然后向我们这个方向移动。光点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耀眼的大光斑;这时我们听到空中传来飞机般的轰响。 大家一时都愣住了,让这一情况惊得目瞪口呆。 “快拿武器!”教授发出一声大喊,“把所有的人都叫来!” 我和李森科,奔到三十米开外的一顶帐篷里,抓起四只步枪和子弹袋,又冲进藏族同胞住的帐篷。看来,他们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不管我们怎样喊叫,抓住他们的衣领使劲摇晃,都不能使他们清醒过来。我们只好跑回同学们那里,把枪支弹药分发了。除了张莹和许嘉丽两个女同学,其他人都有了武器。我们立刻给步枪装好子弹。藏狗雪丽呲着牙,发出可怕的嚎叫,一边紧张地跳来跳去。 那一排光斑飞得越来越近,那种类似发动机沉闷轰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忽然从半空里射来一道闪光,把坡地照亮如同白昼。闪光过后,我们注意到,空中的光斑变成了一个个喷射的火舌。此时,坡地上掀起一股热浪,接着,刮起骇人的风暴。一时间,沙石、树枝和篝火的余烬腾空而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呛人的烟气。 “拉起手,往南跑!”王昆仑教授命令道。 我们立刻手拉手,跌跌撞撞地向坡地南端奔逃。我们慌不择路,在黑暗中跃过坑坑洼洼的草窝与乱石堆,闯过一丛丛的荆棘,直跑到陡坡边缘上一块巨石跟前才停下来。实际上,我们再也跑不动了。这里距营地帐篷有一百五十米左右。回头望去,烟尘已经消散,那些魔幻般的火舌也已消失;原先那堆篝火竟然变的无影无踪,好像压根儿就不存在一样。我们斜靠在石壁上,大口地喘气;心脏剧烈跳动,胸膛仿佛要裂开似的。在高山缺氧环境下拼命奔跑一百来米,足以使人耗尽气力。 我们惊魂未定,就听到不远处有清晰的说话和杂沓的脚步声。那种语言,是一种如鹦鹉般的连续的咕咕声,绝对不是汉语或藏语,也不像是英语、俄语或我们知道的任何一种其它语言。过了一会儿,在距离我们大约二十来米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些活动的黑影,看起来很像是耸起翅膀的巨鹰。见到这样的怪物,我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腿脚发软,瑟瑟发抖。狗儿雪丽紧紧靠在我身边,低声嚎叫着。 “趴下隐蔽,准备射击!”教授低声而严厉地命令。 我们立刻趴在地上;男同学们把子弹推上膛,端起步枪,屏住呼吸。 这些怪物朝我们慢慢走来,在距我们只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住。尽管星光暗淡,我还是可以看清,它们是一种可以直立行走的动物。这种动物的身材异常高大,大约在两米到两米五之间,全身裹着发出金属般光泽的盔甲,脸部似乎是裸露的,但看不清长相。它们的头上戴着尖顶的帽子,肩部耸起,背上驮着一对像是翅膀的东西。 它们身子朝前弯曲,前爪握着长棒,其端部都对着我们。毫无疑问,它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王昆仑教授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 “你们要干什么?”杨宏基又补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回答。 “我们是科学考察队,”教授声明道,“受国家和地方政府保护。在没有说明你们的身份之前,不准再前进一步。否则,我们就要开枪了。” 不能肯定我方的警告是否起了作用。那些人彼此打着手势,交谈了一阵子。在他们的对话中,可以清楚地听出他们反复使用“阿卡利利”这个词。而后,他们分散开来,对我们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更厉害地弯下腰,朝我们这里小心翼翼地移动;那情形很像我们在野外捕捉昆虫时放轻脚步,悄悄逼近。 “射击!”教授下令。 王昆仑、李森科、杨宏基和我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开了火。可能是被击中,有两个家伙仰面倒下;他们发出一片惊呼,立刻卧倒。紧接着,我看到从灌木丛后面发出一道红色闪光,听到“嘭”的一声响,像是打开啤酒瓶盖的声音。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香蕉水味,顿时感到头晕目眩,步枪从手中跌落,全身酥软,瘫在地上。我想爬起来,但却惊恐地发现,我已经无法支配自己的四肢;我试图喊叫,却不能发出声音。显然,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到嘈杂的说话声;那些人走过来了。有两个家伙将我按住,把我的双手和双脚铐起来。接着,他们一边一个,拽住我的胳膊,粗暴地把我从地上拖起,使我的脸朝后。他们背上的翅膀搭在一起,正好盖住我的头顶。随着一阵唿唿的响声,我左右两侧的下方窜出火焰。我被带到空中。掀起的烟尘遮蔽了我的视线。等到我可以重新看见东西时,我已离开了考察队营地。 一种恶梦般的恐惧使我喘不过气来。这时,我注意到,在我后面的空中,还有一串成对的火舌在飞行。不能肯定,我的同伴是否也和我一样,被这些来历不明的人俘获了。 大约十分钟以后,我被带到一块高地上。这里停放着一个灰色的庞然大物。这东西呈圆盘状,顶部向上拱起,高约十五米,直径至少有四十米。圆柱面和顶部上有许多明亮的圆形窗子,圆窗的直径估计在一米左右。由窗子向外投射出的柔和白光,将周围的雪地和岩石照亮。圆盘顶部站着二三十个不带翅膀的家伙,看到同伙抓回俘虏,就发出一阵欢呼。 我被放在圆盘顶上。这儿有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洞口,一架扶梯从里面伸出。他们将我抬下扶梯,拖进一个大约十平方米的屋子里。在搬动我的过程中,他们动作都很轻,似乎怕弄伤我。接着,他们将我的手脚松开。当他们退出房间,把门关闭后,我发现,屋子里只有我和藏狗雪丽。令我特别遗憾的是,我始终未能看清劫持者的面孔。 关押我的牢房高约四米,平面呈扇形,外墙上距地板约一米五高的地方,有一个圆窗。显然,这个房间是环绕着圆盘的大弧面外壁分隔出来的。天花板中央有一盏吸顶灯,光线柔和,亮度适当。天花板和地面是绿色的,而四壁则是淡蓝色。房间里没有任何陈设。 我既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只好静静地躺着。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明显地感觉到,那束缚我的魔力正在慢慢减弱,自身的力量正在增长,头脑也渐渐清楚起来。我听到外面有大声说话和奔跑的声音,感觉到一种紧张气氛。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和雪丽才恢复正常。当时,我感到那样躺着很不舒服,想翻个身。我成功了;我想大喊几声来发泄一番,我也办到了。最重要的是,大脑也突然完全清醒了。我一骨碌爬起来。 “雪丽!”我冲着狗儿说,“快起来!你能起来么?” 雪丽抬起头,打了个滚儿站起来,摇摇头,抖抖身子,仿佛为了将自己从那讨厌的无形束缚中彻底解脱出来。它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恢复了原来的藏獒威风。雪丽不到一岁,皮毛油黑;眼睛大而明亮,耳朵高高耸起,牙齿整齐尖利,尾巴像狼一样低垂。它的外表很像是一只狼,实际上,它是我见过的最健壮、最聪明的狗。 我对自己和雪丽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检查,发现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看来,他们向我们施放的只是一种麻醉剂,无非是使我们暂时失去抵抗能力。这和我们在捕捉某些野兽时使用的方法是完全一样的。相反地,我们向他们开火时用的可是真家伙,完全可以要他们的命。除非他们的盔甲有防弹功能,否则,那两个倒下去的家伙一定是让我们的子弹给打穿了。令我难以理解的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把我和雪丽捉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是不是他们躲在这人迹难觅的雪山腹地从事着一件危险的工作,害怕被人发现,泄露机密呢? 不过按人们通常的做法,如果是这样,就该一个不剩地把我们全都杀掉,不留活口,而不是把我和雪丽活着抓来。可是,话又说回来,假使他们害怕被别人发现,那就没有必要主动袭击我们。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听说过或在任何一本书上读到过地球上有身材如此高大的人种。另外,他们的科技似乎很发达,这一点,从雪山中的这座楼房和他们使用的飞行器就可以看的出来。驾驶着像鸟儿翅膀一样的飞行器,像萤火虫般地飞来飞去,一直是人类的美丽幻想,是仿生学研究领域内一个极困难的课题,近一个世纪来没有什么进展……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高地上好像恢复了平静;在浓重的黑夜里,远远的——也许,那就是玛尔柯河谷我们的营地——有几个跳动的微弱光点。我相信,那是伙伴们正举着火把在四下里找寻我。如果他们能证实我已被绑架且身陷囹圄,必定要骑马赶到斑玛县去报信求援;可是就算一切顺利,等到集合起民兵再赶回营地,至少也得需要五个小时,而这五个小时内又会发生什么事呢?此外,即使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又如何能向劫持我的人发起进攻呢? 要知道,这块高地,是根本无法攀登的。就算是救援人员登上了高地,凭着他们那些落后的武器装备,又如何能够打败敌人,将我救出呢?也许能向兰州军区求援,将正规军派来。不过,那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 然而,就是那一点点获救的希望,也很快就破灭了。 凌晨五时,脚下传来连续不断的轰鸣,响声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我感觉到剧烈的震颤;窗外似乎燃起了大火,红棕色的气浪,翻滚着向上腾起。很快,窗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觉得有一种力量顶着脚板向上推,身子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在上升!”我不由自主地喊道。 是的,的确是在上升。几分钟后,窗外的气浪消失。再向下看:山野尤如烛光照亮的沙盘模型;灰暗的山峰和雪地快速向下沉去,变得越来越模糊。十分钟后,我就再也看不到地面;但在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条微微弯曲的发亮的弧线。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和藏狗雪丽可能已被劫持到了一艘宇宙飞船上。 读者一定可以想象这个判断随后给我带来的惊骇。开始,我以为这不过是个离奇的梦,于是,我用指甲使劲地掐自己的腿,揪自己的头发,让头往墙壁上撞,直到后来我确信,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质疑。我瘫坐在地板上,陷入沉思。当然,像任何一个突然失去了自由的人一样,我首先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性命。从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件过程上看,他们似乎并不想伤害我;恰恰相反,倒像是要把我平安地送到某个地方,这个地方肯定是在地球以外,也许是太阳系中的某个星球,比如月球。令我困惑的是,到目前为止,地球上还没有哪个国家拥有这项技术。美国和苏联也不过是正在进行登月的探索……但是,我已经注意到,这些人讲的的不是英语或俄语。那么,是我尚不知道的某个国家的人?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难道他们是外星人? 这实在太离奇了! 把我和雪丽不加训练地带到太空,这就说明,他们具有高度的文明,他们的空间技术非常先进。毫无疑问,他们正在执行一个伟大的计划,而我现在还无法理解。 我注意到,在随后的一段时间内,飞船的运动状态没有什么变化,而这似乎可以表明,他们使飞船保持这样小的加速度,就是为了使我们耐受得住,可以活下去。 第三章: 一只弹簧秤和一块手表的功能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想到这里,我的恐慌平复了许多。一个年轻人本应有的冒险精神与求知的欲望,又占据了我的心头。我站起身,重新向窗外张望。 飞船仍在平稳地上升。今天,地球的这一区域天空晴朗,可以看到地面上一片片微弱的光斑,那肯定是些大城市。只是不知道它们是兰州,西宁还是四川西部的城镇。 紧张与恐惧一旦缓解,生理的需求就开始显现。昨天傍晚我吃下的食物,经过一宿的折腾,早已消化殆尽;现在饥肠辘辘,饿的难受。我想起右衣袋里还有半包牛肉干,就立刻掏出来,跟雪丽俩分着吃了。当我试图在左边的口袋里再碰碰运气时,却掉出一包东西砸在地板上,出“哐”的一响。 我忽然想起,这里面有一个袖珍笔记本、半只铅笔、一只弹簧秤和一个校准用的一百克砝码。那是昨天下午从野外回来之前张莹同学让我临时替她保管的。我俯身拾起那纸包,小心打开: 弹簧秤和砝码都完好无损;说它是秤,倒不如说是一端钉在一小块带有刻度的窄木条上的弹簧;弹簧的材料是爱立凡合金,线性度极好。那个砝码在顶部有一个可以悬挂的小孔。我看着这架小小的仪器,眼前仿佛出现了我的物理老师的面孔,听到他关于牛顿第二定律的说教…… “好极了。”我对雪丽说,“有了这东西,加上我的手表,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我们就可以估计飞船的运行状态了。” 雪丽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吱呜地叫了两声,又在地板上打了个转儿。 我把砝码挂在弹簧自由端的小勾子上,然后轻轻放开。指针指示为一百一十克。这说明,我们正在以零点一个G(地球表面重力加速度)左右的加速度离开地球。这个简单的经典物理学原理,现在派上了用场。 在随后的十五分钟内,按我的估算,飞船至少又爬升了四百千米。此时,我觉得刚才感受到的超重似乎消失了。在弹簧秤上,那个质量为一百克的砝码显示重量也为一百克。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在四五百千米的高空,飞行器距地心的距离加大了十二分之一,它与地球之间的万有引力,或者说重力加速度值,已经明显降低。简单的计算表明,这时的重力加速度值为8.7M/S²,如果加上飞船向上运动的加速度0.98M/S²,应为9.68 M/S²,这与在地球表面我们习惯的数值相差很小。事实证明我的测算没有错:飞船一直以0.1G的加速度运行;我感受到的重力越来越轻。半个小时后,也就是在飞船距地面一千六百千米时,我已能清楚地尝到失重的滋味。那真是妙不可言: 全身轻松舒展,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藏狗雪丽变得格外兴奋,不断地翻跟斗,向上跳跃,显然,它比原来跳得更高了。此时,弹簧秤上的砝码只剩下了七十四克重。 起飞一个小时后,我们离开地面大约六千五百千米,早已飞出了地球大气层;此时砝码的重量降到不足三十五克。突然,房间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金色光斑,空气中有一道从窗口向斜上方射来的光柱。这时,我看到了太空日出的醉人景象: 金光灿烂的太阳就在飞船斜下方大约四十五度角的方位上。由于失去了大气的散射作用,没有蓝色的天空,除了太阳,空中其它方向都是黑洞洞的;繁星也并未因为有了太阳的光华而有丝毫的消隐。太阳本身就像是一个在茫茫黑夜中静静地燃烧的大火球,而在这个火球的下方,原来那道明亮的弧线已经扩展为月牙状的光带。那就是我的家园地球被日光照亮的部分。从这里看去,地球的视角大约六十度,相当于看一米以外的一个直径两米的大球。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地球,强烈地感受到了宇宙的宏伟。 那光带的宽度越来越大,地球的视角则越来越小。我一直都在留心我的手表、弹簧秤,并不时地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进行计算。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发现,我们与地球的距离达到一万五千千米,而飞船离开地球的速度为五千四百米/秒,或者说,每小时一万九千四百千米。以这样的速度,从北京到洛杉矶,只需四十分钟的时间。 当我的手表指示八点钟时,我已能看到地球五分之一的向阳面。那是怎样的一幅让人害怕又美得令人心跳的图景啊! 我们的家园地球无依无靠地悬浮在可怖的宇宙深渊中,若不是有一颗恒星将它照亮,谁能看得到它呢? 在地球上,可以看到旋涡状的云系和透明的、面纱般的云丝,深蓝色的海洋和暗褐色的陆地;陆地边界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中国南海海岸和西侧的越南,竟与亚洲地图上画的一模一样! 根据我的测算,飞船与地球间的距离已达五万八千千米,相当于地球同步轨道高度的两倍;地球引力下降到不足地面的百分之一,而飞船的加速度仍为十分之一G。飞行速度为10.8千米/秒,即每小时39000千米,这个速度非常接近第二宇宙速度,即物体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而飞向外空的速度。看来,他们决不是要带我们去月球;去月球用不着使飞船加速到如此之高的速度。飞向太阳系中的某一个行星倒是完全可能的。 “会是哪一个行星呢?”我问自己。 有关太阳系的知识早已刻在我的脑子里,于是,我把已知的几个行星的现状,按照它们与太阳的距离远近的次序捋了一遍。水星是距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质量相当于地球一半多一点;赤道半径2440千米,比地球的一半少一点;内部构造与地球相似,但其表面布满环形山和荒漠。由于它质量太小,引力自然也很小,难以保住气体,所以大气十分稀薄。特别是,它的自转周期太长, 相当于地球的176天。它距太阳太近,加之质量和自传周期这两个特点,使得水星表面昼夜温差非常大:白天最高温度可达430℃,而夜间最低温度可降至-170℃。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有生命存在。金星质量相当于地球的六分之五,赤道半径6070千米,与地球差不多,表面与地球也相似。金星被浓密的、以二氧化碳为主的大气层所包裹,因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温室效应。金星表面温度,昼夜变化不大,但却常年高达近500℃。生命是不可能在这种炼狱般的火焰当中存在的。火星质量相当于地球的九分之一,赤道半径3395千米,约为地球的一半,表面遍布荒漠。虽然它的自转周期与地球相近,昼夜温差不大,但由于大气稀薄,其表面温度平均却只有-53℃。然而在其赤道附近,中午地面温度能达到10℃左右。因此火星上可能有某种形态的低级生命,但却很难想象它上面会有高级生命。木星的质量为地球的317倍,赤道半径71400千米,为地球的11倍,堪称是太阳系中的巨无霸。木星距太阳的距离是地球的5.2倍。最新的研究报告推测,它的表面不是坚硬的岩石陆地,而是深达上万千米的氢的海洋;表面有300万个大气压,温度高达5000℃。土星,在质量和体积方面仅次于木星,与太阳的距离是地球的9.5倍,也是一个液体行星。显然,这两颗行星上都不会有像人这样的生命存在。天王星和海王星,都算得上是太阳系里的大块头。它们也都是太阳系中的巨人,它们与太阳的距离分别为地球的19倍和30倍。这两颗行星上的情况,人类知之甚少。但从它们的大小和与太阳的距离上看,它们同样不可能培育出我们已知的生命形式来。虽然土星和天王星有些与地球大小相近的卫星,但很难想象它们上面会有高等生命。在太阳系边缘寒冷阴暗的太空中,还有一个比地球的卫星月球还小的冥王星,与太阳的距离为地球的39.5倍,太阳赐给它的能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对它我们几乎一无所知,但还是可以肯定,那上面是不会有生命的。从哲学和心理学的角度上看,人们只是对那些适合人类居住、或经不太长时间不太费力的改造就可以勉强居住的星球抱有兴趣。相信那些劫持我的人也不会例外。 这样说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最大可能是火星了。 然而,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无情地推翻了。在过去的几十分钟内,由于失重,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站立不稳,胃里恶心;而这时,我又高兴地发现,我正在缓慢地恢复体重,那些不舒服的症状也渐渐减轻。我的砝码在弹簧秤上的指示逐步爬升。这说明,飞船正在大幅度提速! 我每隔十分钟观测一次;当我的手表指示11点时,砝码的重量已达到98克。这个数字表明,飞船的加速度接近地球表面的重力加速度G 。我根据记录的数据进行了一番较为复杂的计算,结果让我大吃一惊:此时飞船的速度为64.8千米/秒,也就是每小时二十三万三千二百八十千米,远远超出了飞离太阳系所必需的速度:16.2 千米/秒。 “是第三宇宙速度的四倍!”我一时无法控制自己,冲着雪丽大声喊道,“他们要带咱们飞出太阳系!” 雪丽以为我发了疯,惊恐地跳到一边,吠叫起来。在这之后,我又观测了多次,砝码的重量一直保持98克不变,也就是说,飞船运行的加速度稳定在9.6米/秒²的数值上。到目前,我们与地球的距离达到三十万千米,与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距离相近了。 我无奈地靠在窗前,向外面望去。地球像一轮残月,悬挂在斜下方的天幕上,呈蓝色,视角大约为我们在地球上看月亮的五倍。显然是因为它的自转,陆地和海洋的形状已发生了变化。我一直没有看到月球,这可能是由于它正好走入了地球的阴影当中。事情再明白不过,我和雪丽作为俘虏,正在被带往一个别的星系;劫持我们的人压根儿就不是我们太阳系的同胞,而是其它星系上的生物。而且,他们现在所做的很可能是飞回自己的星球。 那么,这个星球是在哪里呢? 他们会是些怎样的人呢? 最新研究表明,银河系中类似我们太阳系这样的恒星——行星系统至少有五十万个,数量可谓不少;但两个相邻的文明世界之间的平均距离却为630 光年,这个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大多数科学家都认为,即使人们能够以光速去旅行,如果一个旅行周期大于一个人生命周期的三分之一(对于地球人来说是30 年),那么,仅从心理学的角度上看,这个旅行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任何智慧生物都不可能将自己的乘载工具加速到光速。据此,似乎可以得出结论: 不同文明世界之间的互访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个结论的可靠性很值得怀疑。半人马座α星距我们的太阳系为4.4光年,天狼星为8.6 光年,小犬座α星为11.4光年,都远远小于630 光年;然而我们却不能肯定它们的恒星——行星系统中一定不存在生命。也许,它们当中就有那么一颗行星恰恰就负载着生命,其中一种生命已发展到高度文明阶段,而劫持者正好就来自那里。假使这颗行星类似地球,那么它上面的生命进化过程也就完全有可能与地球相同,产生与我们地球人类相近的高等智慧生物也就不足为怪了。 第四章:他们是谁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的手表已指示十二点钟,极度的疲乏和高度的紧张令我一阵阵晕眩,而同时孤独感、更大的疑惑和恐惧也一齐向我袭来。我不知道我将被带往哪里;我不知道我是和什么人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命运如何,是否还能返回地球。假使他们对待我如同我们地球人对待动物那样残忍,那我真的是生不如死了。我曾注意过一只大猩猩被捆绑着送往动物园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悲痛,也曾在图片上见到过一只猴子给人锁住送往餐桌时的那种面对死亡的恐惧颤栗与绝望的目光。我虽然没有镜子来观察自己,但可以想象我当时的表情比那些灵长类动物好不了多少。 最让人害怕的是我不能和他们交谈: 语言不通会使得我们彼此无法沟通。要知道,人与大猩猩或猴子虽然都是高级脯乳动物,生理构造几乎相同,但表达与交流的方式却完全不同;尽管科学家们进行了多年研究,有的,甚至常年生活在这些动物中间,却至今不能与它们进行任何有关愿望、情感、甚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方面的交流。即使在地球人类中间,不同地域、不同种族的人们交流起来也十分困难;一个讲上海方言的人跟一个讲广东方言的人,如果没有文字的帮助,仅靠语言是完全无法沟通的。而学习一种新的语言又谈何容易! 就算劫持我的这些人很高尚很善良,但仅仅由于语言不通,我就会遭遇许多难以想象的苦难。 为了在思想上有所准备,这时,我开始预测自己可能遭受的种种束缚、冷漠、误解、侮辱和恶意的折磨;考虑我是会像一只可怜的羔羊一样流着眼泪、发出几声谁也听不懂的咩叫呢,还是会采取一种可以让我的主人理解的方法来表达尊严和意愿。 我绞尽脑汁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可靠的、足以使劫持者理解的表达方式;而且,后来我想到,落入我们地球人类手中的那些可怜的动物,无论是属于哪一个门、目、科、属,小到蚂蚁蜜蜂,大到海鲸巨象,愚如河鱼,智如猿猴,在成为人类的俘虏之后,在它们被剥夺自由或生命之前,一定也曾尽其所能,向人类表达过自己的痛苦、对亲友的怀念、对自由和生存的向往,祈求人类发发慈悲,但不统统是毫无效果的吗? 假使它们能够同人类进行语言和情感交流,人类善良的一面,或者说与生俱来的恻隐之心也许就会发挥作用,它们的命运就不致于那么悲惨了。随后我意识到,可能大自然的法则就是这样无情,它不允许不同物种之间存在语言与情感的交流,否则,生物界已有的秩序以及基本的食物链就会被破坏。要是这样,我就不必抱有任何希望了。 我想得头痛,如果不发泄一下就可能发疯。我奔到门前,发狂般地敲门,一边大喊:“你们是谁? 为什么要绑架我? 放我出去!”雪丽也扑了过来,一边用前爪搔刮着门板,一边凶猛地吠叫。 牢房里的喧哗惊动了劫持者。 “请安静, ”有一个声音在空中,用标准的中国普通话,一字一板地说道,“你要安静,阿卡利利!” 听到这熟悉的语言,我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一股喜悦涌上心头。 那声音接着说:“阿卡利利,请记住,这是我们对你们星球上你这一类物种的称呼。我现在告诉你,我们来自与你们相邻的阿尔法星系。我们是你的朋友。根据朗姆博士的命令,我们把你请到《探索者》飞船上来,与我们一同回到阿尔法去。你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会受到最好的对待。我们将满足你的一切合理需求。 说吧,阿卡利利,你要什么?” 很难判断说话的人是男是女;音调平淡,没有我们地球人说话时必有的那种阴阳顿挫的韵律。那一个个音节,好像是木锤在钢板上笨拙地敲打出来的,虽然清脆响亮,却毫无感情色彩,听起来令人不舒服,与我们地球人演戏时给妖魔鬼怪配音时使用的腔调完全一样。假使那些配音演员们有机会听到我刚才听到的那番话,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技艺得意。另一方面,我也极不喜欢“阿卡利利”这个称呼;他们给我所代表的这一物种起了如此难听的名字,叫我生气。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字不差地听清了每一句话。此时,我需要回答问题: 我要什么。是的,我要什么呢? 其实我目前想要的,仅仅是一种答案: 这些来自阿尔法星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我们是不是相同。我清楚地知道,当你要和一个团体打交道时,就一定要找到这个团体的头目。于是我大声喊道: “我要见你们的头目!” 雪丽也吼叫了一番,为我助威。 十秒钟的等待。 “可以。”那个声音说,“但是你必须服从我们的安排,做我们要求你做的事。你的那位四条腿的朋友也不例外。注意,这都是为了你和我们大家的安全。现在你就发誓:决不反抗,决不危害我们任何人。” “我发誓。”我不假思索地说。 我蹲下身,一只手揽住雪丽的头,另一只手轻抚它黑色的脖颈,说: “不许乱叫,不要攻击他们。” 雪丽竖着耳朵听完我的话,顺从地把头偎在我胸前,摇了摇尾巴。 大约一分钟后,门自动滑开,门口出现了四个人。这些人像狗一样蹲坐在地板上,身材异常魁梧,穿着天蓝色的紧身衣,裤脚一直包至脚掌底部;他们的头,按常规比例要大的多,戴着天蓝色的尖顶帽子,脸上,除了眼睛和上半条鼻子外,其余部分被高耸的衣领遮住。他们的眼睛与我们地球人基本相同,但要大的多, 眼裂比我们地球人大出一倍,眼窝深陷,眼眉浓重,睫毛又黑又长,眼球是蓝色的,炯炯有神,也很美丽,看起来显得温和善良。虽然我看不见他们另外那半条鼻子,但仍可以推断,他们的鼻子也跟地球上北方人一样是高高隆起的。他们的皮肤是灰褐色的,很像地球沙漠地带牧人的肤色。左右两侧的人,戴着手套的手中握着短棒,很像在玛尔柯营地抓捕我们时用的那种武器;中间的两个人也戴着手套,却没拿任何东西。其中一个脖子上挂了一只黑色、圆形、像是饼干桶一类的东西,直径约有十五厘米,厚约五、六厘米。后来我才知道,那东西就是——按我们地球上的说法,一种由电子计算机控制的语言翻译机。 这种翻译机,与我们地球上新近发明的那些翻译器完全不同,有极高的智能,是一种带有微型摄像——广谱语音接收与合成系统的复杂仪器,具有语音、表情和行为的综合分析能力。阿尔法人在地球考察的五年时间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收集、整理和分析了几个有影响的民族和几种高等动物的语言、表情和行为的资料,将之存储在计算机的记忆库中。因为他们的计算机存储量极大,运算速度极快,所以翻译能力特别强。依靠这种设备,操不同语言的人们之间,甚至人和几种动物之间的交流就变得十分容易了。阿尔法人只需把要表达的意思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或文字输入到翻译机中,同时输入对方的语种代码,扬声器就会发出与他的意思相符的、被指定的那种语种的声音。或者相反地,翻译机收到了一种语言信号(如果同时有表情和动作信号就更好了),就会立刻进行分析,并将结果与记忆库中的内容相比较。假使记忆库中存在这种表达方式,那么它就将之译成阿尔法人的语音或者文字。如果需要文字,则可以将文字内容显示在仪器外壳上方的液晶屏幕上。而这个过程只需几秒钟的时间。阿尔法人的这项发明,本来是用于他们与自己星球上的一种叫做“塔曼”的宠物之间进行交流的,效果很好;后来又经过了大大的改进,现在则用于他们与地球人之间的交流了。在阿尔法期间,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我们地球人也用上这种设备,那一定会大大地节约各国的外语教育开支,免除数以十亿计的年轻人的学习之苦。我之所以在这里不厌其烦地向尊敬的读者介绍这种设备,是因为读者马上就会看到: 这种设备极大地减轻了我在同他们打交道的最初时期内遇到的困难,免去了不少误解和麻烦。如果不是阿尔法人掌握了如此之高的科学技术,我的境遇一定会悲惨得多。 阿尔法人站立起来,这时我发现他们臂长腿短,体形有点像大猩猩。其中一位向前跨出一步,朝我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说了一句什么。虽然没有听懂,但我发现,那声音清晰柔和,十分悦耳。接着,他们的翻译机发出如下声音: “请你和你的朋友跟我来。” 我想我不必再详细叙述我同他们之间交谈的细节了,因为那种机械式的对话实在索然无味;我也不打算描述我与雪丽跟着他们——不如说是被押解着,走过楼梯、走廊和一些仓室时所看到的千奇百怪的装置。可是有一点,我却必须跟读者交代明白,那就是,在这个航天器上,各个方面都很适合人类的生存。不用说,要做到这一点,一定要有全方位的先进技术。而对于我们地球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我也得承认,我和雪丽确实受到了人道主义的对待。除了自由之外,他们满足了我大部分生理要求: 我首先是被带到一个角落里痛痛快快地方便了一回,解除了困扰我好几个小时的烦恼,随后,我在一间小小的浴室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又在一间小而简陋、但很干净的餐室里吃了一顿味道奇特、不知为何物但却相当可口的早餐,如果这里还有什么“早晨”的话。顺便说一句,在我洗澡的当儿,我的衣服也已被他们洗净、烘干、熨平,也许还进行了消毒,因为我似乎闻到衣服上有一股臭氧的气味。 在这之后,我和雪丽给带进一间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屋子。这里有许多仪器和瓶瓶罐罐,很像是我们地球上的医务室。那四个人先是把我的衣服扒光,一丝不挂,然后把我弄到一张铺着蓝色布单的床上。他们在我身体各处贴了许多带有导线的金属片,我的头上贴得最多;接着,他们把我送入一个大金属罩里进行测试,又给我注射了几种针剂;还从我的血管、食道和气管内抽取了一些体液,剪了几根头发和一块指甲进行化验。最妙的是,当他们用微弱的电流刺激我脑袋上的一个穴位时,我居然在对面的大屏幕上看到我和伙伴们在玛尔柯河谷考察的彩色活动图象! 至于他们使用的仪器设备,我无法一一加以描述。我只想告诉读者,根据后来我与他们的交谈得知,通过这些简单的操作,他们弄清了我的全部生理结构和功能,看出我非常健康,没有任何疾病,了解到我体内所携带的细菌无害,而那些维持我生命所必需的微生物完全可以被阿尔法星球上类似的微生物替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甚至能够测知我的知识与智力水平。关于这一点,我得十分惭愧地说,比起他们,我们地球人在这方面的科技水平简直等于零;因为直到今天,我们对于知识、记忆、智力和逻辑思维的物质基础,其物理化学机制,生物过程,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应当承认,在整个检测过程中,他们都非常小心,一次也没有弄痛我,而我也一直处于清醒的状态。对于我的爱犬雪丽,情况则稍有不同: 他们显然把它当成较低级的动物,先是把它麻醉,而后才进行检查,而且,检查的项目似乎也少得多。 他们似乎对检测的结果相当满意。检测表明,我正是他们要带走的那种地球上最聪明、最具创造力同时也最有破坏性的两足兽,而且身体健康,精神正常,智力一般,完全可以代表我所属的这个物种。在他们看来,我是一个年轻漂亮、具有正常思维和行为能力的雄性阿卡利利。 阿尔法人在地球上的考察以及对我的检测,进一步证明了他们的学术权威、这艘飞船的负责人朗姆博士的理论,即,那些与阿尔法星球在空间位置、物理、化学特征相近的行星,也会拥有高等生物;而宇宙中所有高等生物在生理结构和功能上都是相近的。朗姆博士断然否认阿尔法星球流行的一些科幻小说和影视作品中对外星人的描写。认为外星人具有可怕的毒虫或是三头六臂的魔鬼般的外形、不可理喻的怪诞思维,是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他坚持说,至少在银河系内,所有高等生物的进化道路都是相似的。通过对比,他们已经确信,我们地球人,或者按照他们的称呼,阿卡利利,在基本身体结构和生理功能方面几乎与他们自己完全相同,只是某些器官的进化程度有较大差异。例如,我们地球人的头要比他们的略小一些,头部与躯干的比例,很像是他们星球上一百岁的老人。又如,我们地球人的眼睛比他们小得多。至于智力开发水平方面,彼此之间的差异虽然很大,但在开发的潜能方面,我们地球人并不比他们差。 检测过后,那四个阿尔法人就离开了房间。当他们再度出现时已经摘下了帽子,翻下衣领,也脱去了手套。我一看见他们,立刻就感到一种暖流般的欣喜。 “天哪,”我自言自语道,“这是些多么美丽的人呀!” 我这样赞叹着,同时盯住他们看。可以肯定,我在地球上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秀美标致的人种。他们的头部略大,双耳垂肩,这使得他们看起来像小孩子一样单纯可爱;他们的眼睛大而明亮,显得友善而聪慧;他们的肤色虽然暗些,但比起我来要细嫩得多;他们的嘴唇丰满,嘴角微微上挑,给人一种总在微笑的感觉。从体形上似乎可以区别男人与女人: 与地球人一样,阿尔法女子的胸部和臀部要比男子丰满得多,而且,她们的脸上也没有胡子。根据这种判断,在数量上他们是男女各半。阿尔法人头发和胡子的颜色与地球东亚地区的人一样是黑色的,但梳理的方式却大不相同。男人发长过肩,与我们地球上的女人相似;个个都留着漂亮的髭须,梳理得整整齐齐。这一点,倒是与地球东亚地区的男人大不相同: 我的同胞往往是将胡子刮个净光,个个都像中国封建王朝的太监。阿尔法女人的头发却要短的多,长度好像不超过五厘米。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看起来更精神、更漂亮、也更年轻。说到年龄,如果按照我们地球人那种模糊的推测,他们应是在二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后来我知道,这个判断实在是大错特错了。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讨论年龄问题毫无意义……总之,这些阿尔法人,个个比得上好莱坞最迷人的影星,特别是阿尔法女子,更是楚楚动人,像仙女一样妩媚,摄人魂魄。唯一令我感到遗憾的是他们胳膊太长、腿太短,直立走路有些左右摇摆;但我也得承认,当他们手脚并用行走时,姿态却比我们地球上的大猩猩要优美的多。其实我们中国三国时期那位刘皇叔,也是“双臂过膝”,仍被尊为美男子,受到多位公主的青睐。至于爬行,这还正是人家的优点。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们保持了动物的原始运动形式,所以才从不罹患地球人常有的腰间盘突出症和颈椎病。他们的大头、长臂都是进化的结果:因为用脑多,脑容量变大;用手多,胳膊变长;他们很少行走,所以腿已经大为退化。 当我发现阿尔法人是我的同类时,不由得心头涌起一阵狂喜;而不久前还充斥在我胸膛中的愤怒、无奈和焦虑的情绪,此时都一扫而光,好像见到兄弟姐妹一样感到亲切,一时竟忘却了他们俘获我时的那种粗暴无礼的行为和我被关押时感受到的耻辱。如果有谁还不相信一个人会多么容易地忘却前嫌,那么,我就是一例。 我个头矮小,胡子拉茬,头发蓬乱,穿着一套藏蓝色的中山装和一双土黄色的解放鞋,带着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一群天神。站在他们面前,我突然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土老冒,而且土的掉渣。这一幅图景,读者一定不难想象。当年太平洋岛屿上的土著居民见到从天而降的美国飞行员时的感觉与我现在的感觉肯定是相差不多。不过,我没有像土人那样匍匐在地,尽管我遇到的可是真正的天神哩。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腾,我已经精疲力竭。我无法控制自已,不由得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五章: 巴姆蒂萝小姐和朗姆博士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醒来。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盯着我看的美丽的大眼睛。我立刻认出,这就是那四个阿尔法人当中的一个: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正坐在我身旁。她身着带有奇形怪状图案的淡紫色衣服,衣领耸起,遮住脖子。肩部和上臂有一些亮闪闪的矩形及圆形饰物,左胸前佩带着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六角形彩色徽章,上面的图案是一轮光芒四射的金色太阳和一条带有三片绿叶及一朵红花的枝杈。看到我醒来,她左手握住我的手腕,俯身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用右手在半空里做了一个展示动作,同时向四周环顾。我发现,我是躺卧在一张厚约三十厘米的充气床垫上,盖着天蓝色的被单。雪丽则坐在床头的地板上,一只前爪搭在床上,歪着头,关切地望着我。我的牢房有了很大变化: 对面的墙壁上伸出了一高一低两块平板,端部带有支腿,像是一副桌椅。桌子上摆放着一只插满花草的透明容器;上方挂着一幅约两平方米的矩形照片: 蓝天白云之下森林河谷地带的一块高地上,有几顶白色的帐篷。我马上认出,那是玛尔柯河谷考察队的营地。很明显阿尔法人用意是给我营造一个舒适的环境,让我觉得我仍是在地球上,在我的同伴们中间。 我点头示意,表示感谢;她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我抬起左手,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这才遗憾地发现,我的手表已经停摆: 指针停在四点三十五分上。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我睡了多久? ”我问道。 过了大约十秒钟,那个姑娘才回答我的问题,不过,她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懂,尽管她在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很生动,而且用了好多手势。还是那个挂在她胸前的翻译机,在她语音停止十秒后,用生硬的汉语作了如下回答: “按照你们的计时法,你已睡了大约一个地球日。我们阿尔法人和你们地球人的计时方法不同,中间需要很复杂的换算,因此我一时无法告诉你准确的时间。你好吗? 你现在是不是仍然坚持要见朗姆博士? 如果是,现在就可以去见他。郎姆博士对与你见面很感兴趣,此刻,他正在总控制室等候。” “我很好。”我说,“是的,我当然要见朗姆博士,越快越好。顺便问一下,你可否告诉我你的芳名?” 姑娘用了一大串音节来表述自己的名子,尽管重复了三遍,我还是不能完全正确地复述出来,因为其中有些发音很是奇特,难以模仿。我只能记住最前面的四个音节;后来我一直就用这四个音节来称呼我的这位好朋友: BAMUDILO,译成中文就是“巴姆蒂萝”。 巴姆蒂萝小姐带我踏上飞船中央部位的扶梯,登上最顶层,穿过一段弯曲的走廊。 “到了,”那姑娘说,“这就是我们的总控制室。” 当我被带进总控制室时,朗姆博士正卧在一块巨大的屏幕前研究一份资料,其实那就是关于我的检测报告,因为我在那上面看到了我的照片、一些图形和阿尔法文字。他抬起上半身,像一个有良好修养的地球人那样,举起左手,略带歉意地示意要我稍候片刻。 总控制室位于飞船的顶部,呈扁筒状,直径有五米,高有四米。弧形墙壁上装有各式各样的仪表,仪表之间装有许多较小的屏幕,滚动着阿尔法文字。天棚上似乎绘的是一幅星图。当然,这幅星图与我们地球上的北天星图或南天星图都不相同: 我一点也看不懂,找不出任何一个我熟悉的星座。星图上有许多条等距离的、彼此交叉的细线,我相信那就是座标一类的东西。天棚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一点五米的圆窗,可以直接观看前进方向上的星空。地板上,正对天窗的位置上,有一面黑色的金属圆盘被固定在约一米高的支架上。后来我才知道,它是用来监测前进方向上宇宙射线的仪器。 朗姆博士是《探索者》号宇宙飞船的指挥官。这位先生身材魁梧,身高约有一米八九,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衣领也是向上耸起,遮住颈部;右胸前佩戴着与巴姆蒂萝小姐同样的徽章。朗姆博士肤色比巴姆蒂萝小姐要黑一些,眼角和嘴角都有深深的皱纹,披肩的长发色泽斑白,尤如地球藏北高原一位饱经沧桑的老牧人。他表情严厉,目光坚定;他那两只长胳膊撑在大屏幕两侧的样子,很像一个研究作战地图的军人,而那宽阔的前额和慢慢地在屏幕上移动的手指,则让人觉得他是个学者。实际上,朗姆博士既是军人也是学者,既有组织和指挥才能,又有渊博的知识。据巴姆蒂萝小姐后来告诉我,他性格开朗,心地善良,对下级关爱。特别是,他能团结身边所有的人,包括与他意见不同的人一道工作。朗姆博士对他的祖国绝对忠诚,又勇于承担重任,遇事冷静果断。这就是为什么阿尔法政府选派他作为此次科学远征的首领的原因; 在阿尔法,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担此重任。 大约两三分钟后,朗姆博士按动一个开关,关闭屏幕,这才转过身来。巴姆蒂萝小姐走上前,向博士鞠躬——那动作与地球亚洲东部的人很是相似——用阿尔法语告诉他,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个阿卡利利,然后又通过翻译机向我做了介绍。于是,朗姆博士通过翻译机说道: “欢迎你,阿卡利利!” 听到“欢迎”二字,特别是语音合成器发出的那种令人不愉快的单调声音,我的心中不由得重新燃起怒火。我大声说道: “不,先生,我向你们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他听完翻译,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随后又是一丝微笑;接着,他通过翻译机说: “是吗? 请讲。” “你们向我们毫无道理地发起进攻,使我们丧失抵抗能力,又未经我的同意,强行把我带到你们的飞船上,离开我的星球和我的祖国,甚至不容我同朋友和亲人告别。如果你们阿尔法人是理智的高级生物,那就一定明白,这是一种极不道德、十分野蛮的行为,也可以说是一种极其严重的犯罪! 这种劫持罪行,在地球上,是会受到严厉惩处的。” 翻译机立刻将我的话译成他们本民族的语言。朗姆博士听了这番话,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已经对阿尔法航天局的官员们说过,”他自言自语道,“对地球人是不可以轻视的。这就是一个证明。”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 “不过,朋友,你所说的道德与犯罪的概念,只适用于同一生命物种之内,从来就不存在于不同的物种之间。我们在你们地球上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对你所代表的这一类动物的研究尤为仔细。你看,我们可以翻译你们的语言,这就是很好的证明。根据我们的观察,地球人在捕捉或杀死别的动物时,就从来不会征求它们的意见,更不要说你们采取的手段是何等的粗暴残忍了。你们地球人类把被你称为雪丽的这一类动物捉来驯为奴隶时,你们可曾征求过它们的意见、并让它同自己草原上的伙伴告别了吗? 根据我们在地球上的调查和测试,我们知道,它们是很不情愿的呢。” “可是,”我争辩道,“我们和你们,地球人和阿尔法人,是属于同一物种啊。” “同一物种! ”朗姆博士提高了声调。 “是的,”我说,“看来我们同属于脊椎动物门,脯乳类,灵长目。” 博士仰头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 “我承认,按照你们的生物学分类方法,你的说法倒是不错。那么你们地球人与被你们关押在动物园里的猴子和大猩猩是不是同一物种呢?” “博士先生, 请不要将人与大猩猩相提并论! ”我喊道,“人类的智力水平比大猩猩高得多,一个三岁的人类婴儿也要比一只成年大猩猩聪明。正因为人类是地球上最聪明的动物,所以,就取得了主宰地位。” “问题就在这里,朋友。”朗姆博士平静地说,“可以肯定地说,我们阿尔法人的智力和科学技术水平比你们地球人要高出许多倍,我们已经在相当大的宇宙空间内占有统治地位。我们能够飞越遥远的星空到地球上来,对它进行考察,而且能把你带到我们的飞船上来,与你进行面对面的语言交流,就完全可以说明这一点。要说我们与你们地球人的区别,就相当地球上你们和大猩猩的区别,这种比喻并不过分吧。” 我立刻意识到,我刚才谈到的那几点论据实在站不住脚,这让我在论战一开始就犯了大错,处于十分不利的地位。我们人类与大猩猩之类的灵长目动物的区别,应该是教科书中的说法,即能完全直立行走、会制造和使用工具、能进行创造性的劳动。唉! 这几条,我早就该想到的。于是,我把书上的这一段背诵给朗姆博士听。并且告诉他,关于劳动创造人的结论,是我们地球上的伟大学者提出的,而且已被广泛接受。朗姆博士微笑着听了这话,沉吟片刻,就不再同我争论。实际上可以看出,这次会面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同时也激发了他对我的兴趣;他开始认真考虑我的论点了。 “十分抱歉,阿卡利利。”他说,“我刚刚接到我祖国的命令,要求我们务必把一个活的地球上最高级生命个体带回阿尔法星。而当时我们已作好返回我们星球的准备,飞船返航的程序也已经启动。相信你会明白,我必须执行这个命令。仓促之下,你和你的伙伴就成了我们最近、最方便的猎捕对象。我的部下当时无法判断你们使用的是哪一种语言,无法与你们沟通。你们的反抗使我们有两个优秀的同事丧失了生命,不得不永久地留在了地球上。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地球,你会在那里看到两座石砌的坟墓。为获得你,我们付出了太高的代价。” 说到这里,博士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对死者进行哀悼。 “于是,”他接着说,“我们不得不对你采取强制措施,因为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选择其它方法。当然,这种失误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假使我们有充足的时间作好准备,用汉语向你们喊话,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个悲剧。是不是,阿卡利利?” “情况会有很大的不同。”我坦率地回答。 “啊,我同意你的这个说法。”他点点头,“不过,令我欣慰的是,对你的测试表明,你有很高的智力,年轻而健康,完全有资格代表地球现代文明,这就弥补了我们的损失。好啦,我们应当成为朋友。现在,我代表阿尔法人,正式向你提出邀请,请你到我们的星球去作客。也请原谅我们先兵后礼了。” 朗姆博士两腿弯曲,向我鞠了一躬。这个动作在我看来虽然有点可笑,但还是显得很谦恭。 听了郎姆博士这一番话,又看了他的滑稽动作,我的火气消了大半,同时为杀死他们两个同伴而感到歉疚。说到去外星旅行,对我这样一个热血青年,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要是当初他们派个代表到玛尔柯河谷的营地来,好好地说明这个意图,说不定不止我一个人会接受邀请哩。然而,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对于我来说总带有屈辱的性质。可是如果我现在拒绝他们的“邀请”,那就很可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反倒得不到好的对待了,不如给对方个台阶下,答应去阿尔法就是了。于是我说: “好吧,先生,请允许我对你们两位同事的牺牲表示深切的哀悼。我接受你的邀请,就跟你们去阿尔法星球好啦。” 朗姆博士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不住地拍打胸膛。后来我知道,阿尔法男人高兴时总是这样的。 “谢谢你,阿卡利利,”他说,“你能同我们合作,那真是太好了,这就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我们保证会尽最大努力来满足你的各种需求,当然是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已决定由现在站在你身边的这位小姐照顾你。” 巴姆蒂萝小姐先是以同样的方式朝我鞠躬,然后抬起头——她那美丽的眼睛中充满快乐与友善——说道: “为你服务,我感到荣幸。” “先生,”我对朗姆博士说,“我认为我有权力知道有关阿尔法星和你们的飞船的一些基本情况。” “当然,当然,我的朋友,”博士说,“你我之间没有秘密。只要你听得懂,我和我的同事们愿意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 “第一个问题: 阿尔法星在什么地方,距地球有多远?” “按你们地球人的说法,是在半人马座方向,距地球约五点五光年,或者说是五十二亿万千米,相当于三千五百个你们的太阳半径。在被你们地球人称为银河系的这一块宇宙物质中,咱们可以算是近邻呢。” “第二个问题: 飞船此时距地球有多远? 速度有多大? ” “距离,速度……对不起,得换算一下,”博士转过身来,在一个操作平台上按了几次,“按你们地球人的说法,相对于地球的速度大约是每秒七百二十千米,距离地球是三千七百万千米,还在你们的太阳系之内。” “第三个问题: 我还能否与地球上我的同伴联系?” “当然可以,完全可以。”博士说,“我们可以按照你指定的频率,定向发射信号,信号的强度足以让对方收到。但要接收来自地球的信号却要困难得多,因为距离太远,来自地球的电磁波信号必定十分微弱,而且地球上同一频段的信号太多,它们混杂在一起,很难区分。尽管我们的接收设备十分灵敏,但要检出你所需要的信号,却并不是很有把握的。” “请允许我现在就与地球联系。”我兴奋而急切地嚷道。 “现在还不行。我们需要把你们的通讯方式调制出来,这是需要时间的。” 朗姆博士用阿尔法语同巴姆蒂萝小姐交谈了一阵,这一段对话没有被翻译出来。 第六章: 《探索者》号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巴姆蒂萝小姐朝朗姆博士鞠了一躬,转身走出控制室。这时,朗姆博士朝我问道: “阿卡利利,你是地球上的一位学者吧?” “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我有点骄傲地回答道。 “看来,我没有猜错。”博士说,“请问你是在哪里受的教育? ” “是在……” “请告诉我,那是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 ” 朗姆博士重新开启了那块大屏幕,展现出一幅旋转着的地球彩色图象;我走上前,找出我那座城市的位置。 “啊,是这里!”朗姆博士说,“那么,现在我相信,我不是在和地球上的一个无知的阿卡利利谈话了。好啦,还是你来提问吧。” “请问博士先生,你们的飞船是怎样跨过如此遥远的宇宙空间,从阿尔法来到地球的呢? ” “阿卡利利,虽然许多理论知识对于你们地球人来说,都是不难理解的;但有些技术,你们目前还无法掌握,所以我只能作些浮浅的介绍了。如果我将手中的一块物质抛出,我就会在相反的方向上获得速度,这个常识,想必你是知道的。简单地说,我们采用的技术是,在飞船上将物质以极大的速度朝着一个方向抛射出去,使得飞船在相反的方向上获得速度。要理解这样取得的动力强大到何种地步,只须举个小小的例子: 假使将一千克的物质转化为朝一个方向射出的光,那就可以使质量为十吨的飞船在相反的方向上获得每秒三十千米或每小时十万八千千米的速度。当然实际上并不能达到这样的功效,因为还有许多不可避免的物理过程要消耗相当一部分能量。我们是将物质一点一点地抛出的,这样飞船的加速度就不会太大,否则,飞船上的乘员就无法忍受。开始,飞船以大约每秒每秒一米的加速度离开阿尔法星球,以后就使飞船的加速度与阿尔法星球表面的重力加速度值相同,从而使得乘员的重力感觉与在阿尔法地面大致一样。速度逐渐增加;我们用了二百二十个阿尔法日,使飞船达到光速的一半,也就是每秒十五万千米。在这之后,我们关闭主发动机,只保留一台小功率发动机维持动力,用以克服前进方向上宇宙物质的阻力,使飞船保持匀速运动。经过四千多个阿尔法日的匀速飞行后,再掉转方向进行逆向发射减速,其过程与出发时刚好相反。到达地球时,《探索者》号飞船的总质量减少了大约三分之一,而消耗能源的一半就是我们在阿尔法星球上生产的反物质。” 朗姆博士在讲话时,双手一直都在工作台上操作,在阿尔法和地球两种计量单位之间进行换算,如果不这样,我就不能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在此,我要向读者说明,阿尔法人的计量方法与我们地球人并无太大的出入。比如,他们也使用十进制,道理倒也简单: 他们的双手及双脚和我们地球人一样,也有十个手指或脚趾。又比如,他们也是用奔跑时的步长作为长度的基本单位;也是用一餐吃下的食物总量作为重量或质量的基本单位。在信息技术中也是使用二进制,他们与我们地球人一样,也是觉得这样做最方便。同时,我必须告诉读者,人家在时间和角度的计量中,却从来不使用六十进制,而是仍使用十进制,因此没有我们那么多的麻烦。至于我们地球上许多地方还在使用的十二进制,阿尔法人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我想,我完全不必用那些令人头痛的换算公式来烦扰读者,在本书中,如无特别需要,为了理解方便起见,一律采用我们地球上常用的计量单位。 “博士先生,”我问道,“在发动机工作时,飞船尾部射出的光柱一定很可怕。它会不会把正对着光柱的宇宙物质烧毁,尤其在飞船起飞和降落的地方,造成灾难呢? ” “真是一个聪明的阿卡利利! ”朗姆博士称赞道。“飞船的起飞和降落地点必需仔细选择;虽然起飞或降落时光柱的能量不是很大,但也足以将地表的岩石熔化。在飞船达到一定的高度后,就必须扭转方向,使光柱射向空旷的宇宙空间;好在宇宙的绝大部分空间是没有什么值得怜惜的物质的。” “据我所知,”我说,“在宇宙中,特别是在一个恒星——行星系中,有许多小天体,大的有几百千米,小的有几毫米,一旦和飞船相撞,后果不堪设想哩。” “啊哈,我真高兴能捕捉到像你这样的一个阿卡利利! ”朗姆博士兴奋地搓着手,两眼发出亮光,“是的,是的,你说的太对了。但是,我要告诉你,在你们的太阳系与我们的太阳系之间,是一个非常广阔空旷的空间,可以认为几乎不存在会对飞船构成威胁的物体;倒是在你们的太阳系内部,存在着太多的宇宙物质碎屑,有铁质的,石质的,也有泥土和冰雪。《探索者》号上的学者怀疑这些碎屑的起源很可能是一颗爆炸了的行星。它们对于《探索者》号来说的确是极其危险的。好在我们来的时候不曾遭遇过它们。” “你们在我们地球上停留了多久?”我问。 “五年多的时间。”博士说,“我们这次星际探险,如果顺利的话,总共需要二十八年半的时间。” 听了这话,我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一次宇宙航行,要消耗掉我们地球人大半生的时光呢! 这个代价可实在太大了,于是我问: “这么长的时间,在黑暗的星空飞行,而且是禁闭在飞船这样一个窄小的空间内,你们怎么能受得了呢? 难道不会发生精神崩溃、发疯、自杀或凶杀这一类的事情么? 地球上的许多学者认为这种事情是必定要发生的。” “阿卡利利,那些学者说得很对。”朗姆博士举起一只手挥了一下,停在半空中,“这的确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你还漏掉了两点,那就是,维持工作人员生命所需要的消耗物质数量也大得惊人,而且,除了心理问题之外,长时间处于失重状态对人的身体功能会产生严重的影响。” “当然是这样。”我说。 “不过,我们已解决了这些问题,你会亲身体验到的。我们飞船上的宇航员组成了一个团结友爱的集体,有大量的研究工作把人们有机地组织起来;我们可以接收到来自祖国的信息,还经常举行娱乐活动。所以我们是不会感到孤独的。在飞出太阳系,或者说,飞出以最外层的行星与太阳的距离为半经的一个大圆之后,我们大多数人,都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了。在以后的飞行过程中,我们轮流值班。不当班的人,都要进入休眠状态或者说冬眠状态,就像地球上一些爬行动物那样。在冬眠状态下,动物只维持极微弱的生命过程,生物化学反应的速度降低到不足正常情况下的百分之一,不需要吃喝,精神活动也停止了;事实证明,这种状态可以维持三十年而不会对动物本身产生任何损害。因此,对于我们来说,飞行期间的生命过程只相当不到一年的时间。醒来时就像睡下时一样年轻。自然,值班较多的人,例如我,就要老得多了,但比起阿尔法星的同龄人,我还是要年轻的多。我们就是这样,大大地缩短了感觉上的时间过程。” “无论如何,你们与家人重新团聚,要在几十年之后? ” “是啊,这的确有些令人悲哀。” “阿尔法星球上的人只能在几十年后才能见到你们和你们带回的考察成果?” “那倒不是。通过激光传输技术,我们可以随时将资料发回阿尔法星,我说的资料包括文字、图象和声音。当然我们也能接受来自祖国的各种信息与指令。阿尔法星上的人和我们,可以在各自的屏幕上看到对方。不过,在时间上要晚的多。光信号从阿尔法到地球,需要约五年半的时间。我们刚刚收到的要把一个地球最高级生命个体带回阿尔法的指令,实际上五年半以前就从阿尔法发出了。这种通讯方法,你们地球人也已实现,只不过功率太小,精度太差,能量的利用率也太低。” “你们的宇航技术的确非常先进,”我诚服地说,“你们解决了动力、生命维持和通讯这三大问题,真是令我佩服。我们地球人才刚刚开始在太阳系内的探索,就连到距地球最近的行星火星去旅行,也还只是个幻想哩。” “你,阿卡利利,既然能够提出问题并且理解我所讲的,这说明你是地球上具有丰富知识和较高智力的那种人;而我们在那里见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非常愚蠢的。我想,到了阿尔法之后,你一定会受到特别的欢迎。” “谢谢。”我说,“您能不能把阿尔法星向我作一番简单的介绍呢? ” “为什么不能? ”朗姆博士高兴地说,“想不到我要做一个外星动物的启蒙老师了。与地球一样,阿尔法也是一颗环绕着恒星运转的行星,而这个恒星的质量与体积比你们的太阳要略大一些,两者的物理状态却基本相同。我们推测这两颗恒星是在同一个时期、同一种条件下,以同一种形式诞生的。我们的太阳系中有十一颗较大的行星,从太阳射线方向数过去,阿尔法是第五颗。它的质量、大小、地质结构、接受的日照量都与地球很相似;公转周期比较长,自转轴倾角却与地球相近。一个公转周期内自转约四百次,我们把自转周期分成二十个小时,详细数字和历法上的修正值我不必告诉你了。阿尔法有两个比你们的月亮略小的卫星,位置对称,所以,那里的潮汐比地球上的要大得多。阿尔法星球表面,陆地和海洋各占一半,与地球一样,也有高耸的山脉和深邃的海沟。我们的星球曾经十分美丽,但我要十分遗憾地承认,它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荒凉。阿尔法星球上现在有三个政治集团或者说国家。与星球同名的阿尔法国就是我的祖国。我的祖国科学技术最发达,人口最多,经济实力也最为强大。我的同胞从来不会像你们地球人那样为了住房和吃饱肚皮而辛苦劳作,但也跟地球人一样不停地追求财富、舒适与虚荣。这一切,到了那里,你自会看到的。” 我希望能早日顺利到达阿尔法星,却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 “请问博士,”我说,“我们的飞船不会中途发生无法修复的故障,从而永远到不了阿尔法星吧? ”我不知不觉地已经把《探索者》号宇宙飞船称为“我们的”了。 朗姆博士对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有些不高兴。 “阿卡利利,我最不愿意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严肃地说,“然而我应当坦率地告诉你,这种可能性是随时都存在的。实际上,在开发宇宙的过程中,阿尔法星球已有将近一千人丧失了生命。我们在出发前都宣誓过,时刻准备为祖国的科学事业献出生命。在出入你们的太阳系时,我们就曾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我们不曾预料这里会有如此之多的乱飞的小天体。要是飞船不幸与其中的一个相撞,那就一切都结束了;飞船的碎块和我们逐渐变干的尸体将在太空无止境地飞下去。假使动力系统损坏,飞船达不到应有的速度,就会大大延长飞行的时间,可能几百年也回不了阿尔法星球,我们会死得一人不剩。尽管我们是阿尔法最勇敢的人,却不喜欢作无谓的牺牲,所以,一定要非常谨慎。” “那么请问,”我说,“你们到底为了什么目的非要冒险到地球上来不可呢? ” “茫茫宇宙中的孤独孩子,一定要到处寻找自己的同伴。”朗姆博士说,“随着科学知识与技术的发展,阿尔法人相信,生命决不是我们星球特有的现象;凡是与阿尔法条件类似的星球上,都应当有生命,因为物理化学原理和生命产生发展的法则,在宇宙中应当到处是一样的。阿尔法人考查过自己太阳系当中的几颗行星,也考查过相邻的两个太阳系,在几处地方发现了一些生命,但都很低级,因为那里的自然条件太差,不可能培育出类似我们的高等生物。而理论表明,在我们周围一百光年的范围内,必定有不少于十颗适合高等生物发展的行星。地球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到你们地球上来,纯粹是科学目的。可是……” 博士思考片刻,又慢慢地接着说道: “现在看来,意义不止如此了。” 由于我的愚钝,朗姆博士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我当时没有细想,而后来的事态表明: 这里面隐藏着阿尔法星球人多么险恶的居心啊! “你们在地球上是如何度过那五年半时光的呢?”我问: “《探索者》号飞船上有各类专家。我们先是对地球的地质、气候和其它自然条件进行了考察,这花费了我们大约三年半的时间;后两年,我们研究地球上的生物,其中,又主要是研究你们地球上的人类。因为你们的外表与我们阿尔法人相似,而且具有一定的科学技术水平,这引起了我们浓厚的兴趣。我们直接潜入到你们的社会中间,对你们进行观察。我们破译了你们的语言,我们通过多种技术手段,获取了你们各种信息。可以说,现在,我们对你们地球,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 朗姆博士还告诉我,他们的星球,正处于宇宙大探索、大开发的时代;除了《探索者》号之外,还会有多艘宇宙飞船将陆续到达地球。 “你们喜欢我们地球么?” “非常喜欢,我们尤其喜欢地球的环境。” “你们为什么叫我‘阿卡利利’呢?” “我们在地球上的第一个着陆点是一片荒漠,我们注意到那里的人在互相招呼时,用的就是“阿卡利利”这几个音节,于是,我们决定把你们统称为‘阿卡利利’。现在只有你一个地球人在我们中间,当然再用不着别的名字。‘阿卡利利’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好呢,我觉得它听起来很悦耳的。” “你们在地球上活动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曾引起地球人的注意么?” “在几个较发达的国家,人们常常追索我们的行踪。在天空上,他们把我们叫做‘不明飞行物’,也就是UFO;但在地面上,我们似乎没有引起地球人过多的注意。” “你们和地球人发生过冲突么?”我好奇地问。 “当然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呢。”朗姆博士笑着说,“然而地球人不是我们的对手。噢,巴姆蒂萝小姐回来了,她已经为你与地球联系作好了准备”。 我们的谈话被打断。巴姆蒂萝小姐回到总控制室,用他们本民族语言对朗姆博士说了些什么,博士点点头。 “阿卡利利,” 巴姆蒂萝小姐对我说,“你还记得你们通讯用的电磁波频率么?” “1250千周和1550千周。” “那好,”她说,“现在,你可以同你地球上的伙伴们通话了。请跟我来!” 第七章: 星际航行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与地球之间的联络进行得极不顺利,这倒不是因为《探索者》号飞船上的设备不够先进或发射功率不够大,也不是因为时间选择得不对。根据巴姆蒂萝小姐的计算,当时飞船的发射装置正好瞄准地球,而且恰恰是北半球玛尔柯河谷所在的那个方向。无论如何,只要是频率接近我指明的那两个数字的电台和收音机,都能收到我的声音。我想,藏北高原科学考察队的电台应当是一直处于开启状态的,我被劫持这件事肯定已经通知到了所有相关的部门;各种指示、汇报、调查、通报一定少不了,而在那样一个交通闭塞的地方,通讯联络只能依靠电台。实际上,自我们离开西宁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是通过电台与外界联系的。巴姆蒂萝小姐肯定地说,我发送给我的同伴们的信息已经传到了地球上,信号的强度足以让这一频段的所有电台都能收到。 我生怕他们收不到我发出的信息,所以,我不停地发送了很多遍。按常理说,信息发出两三分钟之后就会被他们收到,而我总会在二十分钟内收到回答。然而令人沮丧的是,正如朗姆博士估计的那样: 来自地球的信号非常杂乱。在这一无线电波频段内,有成百上千个电台在工作,而且传送的大部分是模拟信号。于是,这个频段就成了夏日雨后的蛤蟆坑,我只能听到乱糟糟的吵闹声,却无法分辩出我所期待的回音。有时我觉得似乎听到了来自考察队的应答,但转瞬间它就又淹没在噪声的海洋中了,很明显,要在这样的噪音汪洋中捞出我地球同伴的信号,那确实是不可能的。 唉,我是多么想听到他们的声音啊! 哪怕是一句问候,一句关切或同情的话也好。我手忙脚乱,反复拨弄电台上的开关和旋钮,一遍遍地喊话,告诉他们我如今身在何处、同什么人在一起、境况如何,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弄得我满头大汗,身心疲惫。最后,我只好放弃了。 我跪在地板上发愣,想像着地球上的同伴收到我的信号后会有什么反应。王昆仑教授是个谨慎保守的学究,从来就不相信有什么外星人存在,对国外报道的UFO文献,根本不屑一顾。他宁可相信我被某个敌对国家的特工抓走,目前正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也不会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实话,我所说的话在他看来只是一派胡言乱语;其他人也一定会感到莫名其妙,正在那儿议论纷纷;也许只有化学系的张莹姑娘会相信我的话,而且会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 “我很遗憾,阿卡利利。”语音合成器的声音使我又回到了现实。巴姆蒂萝小姐把手搭在我的肩头,像个姐妹似的安慰我,“不必难过,他们收到了你的信息,这已经足够了。” 是啊,她说的很对:这已经足够了。其实,就算我收到考察队的回答,又有什么意义呢? 朗姆博士双臂交叉地抱在胸前,同情地摇摇头。 “你太累了,阿卡利利。” 博士说,“巴姆蒂萝,你带他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 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就躺在床上,静静地将发生的这一切回顾了一遍。我发现,总的说来,对于我现在遇到的这段传奇般的经历,我心头的喜悦还是远远大于沮丧。看来,我是命中注定要做一次宇宙航行了,而这是以前任何一个地球人都不曾有过的机遇。我肯定会大开眼界,看到许多新奇的事物,学到许多知识。要是我能坚持每天写日记,把我所见到的全记下来,将来带回地球,一定会引起全世界的轰动。我希望那时能和张莹姑娘共同分享这份快乐。可是我立刻又想到,也许我会经过好几十年才能返回地球,到那时,她早已嫁给了别人,生了一大群孩子,变成了老祖母。好在,我从来没有向她求过婚,不曾同她那个远在京城的傻瓜男友真正竞争过。可是我立刻又想到,我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再回到地球了。想到这里,我又感到一丝淡淡的惆怅。尽管如此,我还是意识到,此时如果有人劝我放弃这次旅行,我的回答一定是: 不! 我起身走到窗前,向飞船尾部方向看: 我们的太阳的视角大约有10分,相当我们在地球上看太阳的九分之一大,仍像一个火球在黑洞洞的宇宙空间静静地燃烧;可以看到它的周边掀起的巨大日珥。此时的地球,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不久,房间的门再度滑开,巴姆蒂萝小姐带着我的雪丽走进来。她似乎很喜欢我的狗,自打我们到了《探索者》号上,照顾雪丽的事一直都是由她负责的;后来我注意到,飞船上所有的阿尔法人都喜欢雪丽。在一艘进行单调而漫长的航行的宇宙飞船上,有一只动物作伴,生活会有趣得多。雪丽本来就是一只聪明的狗,很能适应环境。它乐于同阿尔法宇航员做朋友,尤其喜欢巴姆蒂萝小姐。说老实话,还多亏了有这位小姐关照雪丽,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如何照料一只小动物,更不要说是在太空中了。 巴姆蒂萝带我去同她一起进餐。餐室中有十几位阿尔法男女坐在地面,用手抓食放在腿上的盘子里的东西;他们见到我,都显得很高兴,纷纷放下食盘,爬过来,拉拉我的手,摸摸我的脸,用阿尔法语说几句大概是表示欢迎的话。我注意到有两个人,一直蹲在餐桌的另一头,对我不理不睬。他们头也不抬,只是斜着眼睛朝我看了一下,耸耸肩膀,然后继续用勺子喝他们碗里的汤。后来我知道,其中年纪较轻、身材削瘦的那位先生,就是阿尔法最著名的宇宙生物学家奥尔洛夫教授;另一位年纪较大、身躯肥胖的人,是飞船副指挥巴登将军。这两个人都不喜欢我们地球人,总是和我过不去。后来在阿尔法国会作证时,成为我最危险的敌人。 进餐之后,巴姆蒂萝小姐开始同我讨论我在《探索者》号上的日常活动安排问题。她告诉我,在长达十几年之久的旅行中,我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以是自由的。其中二百一十天是在旅程的起始阶段,另外还有二百二十多天是在终结阶段。中间那一大段时间,只能安排我进行休眠;那时,飞船将以半光速作匀速直线飞行,我会处于完全失重状态……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翻译机却频频发生故障,声音断断续续,忽而嘶哑,忽而变成刺耳的尖叫。可以看出,这让她很是烦恼。她不得不多次停止说话,打开仪器后盖,把那些部件拔了插,插了又拔。这样反复了几次后,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才勉强恢复功能。她抬起头看看我,似乎表示歉意,又皱着眉对我笑了一下。这一笑也是很美的。 “现在就要做出决定,你打算怎样度过这四百多天呢 ?”巴姆蒂萝小姐问我。 “小姐,”我说,“我们不能总是依靠翻译机来谈话呀。” “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她有点为难地说,“靠心灵感应么? 那可是个科学难题,目前还处于理论研究阶段哩。” “我要学习你们的语言。”我干脆地说。 “学习阿尔法语? ”巴姆蒂萝吃惊地望了我好一会儿,然后笑了笑,“学习一种语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学习另一个星球上的语言。” “我可以保证,”我说,“我一定能学会你们的语言,你我可以直接对话。” “真的吗? ”小姐表示怀疑。 “当然。”我说,“如果你能做我的老师,我会感到十分荣幸。” “啊,这可太好了! ”小姐欣喜地说,“阿卡利利,就这么办吧。对于我来说,这可是一件非常有趣的工作。我会给你制定一个学习计划,如果你真的有毅力,或许你最终能运用阿尔法语言直接同我们交流的。” 很快,巴姆蒂萝小姐就制定好了一个教小学生的计划,由她本人教语言主课;考虑到语言是与社会生活密不可分的,除了一般语言表达外,我还必须学习其它相关知识,而这部分的辅助教学,则由《探索者》号上的各方面的专家负责。 计划立刻被提上飞船领导班子的议事日程;在对这个计划进行讨论时,副指挥巴登将军和生物学家奥尔洛夫教授表示坚决反对。巴登先生认为没有这个必要;而奥尔洛夫先生则警告说,让一个外星动物学会阿尔法语,绝不会有好结果——后来的事态证明,他还真是说对了。至于为什么,他们当时却未予解释。这两个人无论是在飞船上,还是在阿尔法国内,都是地位显赫、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态度不能不认真对待。如果不是朗姆博士(他究竟是《探索者》号的最高指挥官! )坚持,这个计划就不能通过了。朗姆博士认为,不妨将这个计划当成一项试验,其结果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将来再去地球时,就会显示出重要意义。于是,在经过一番研究后,巴姆蒂萝小姐的计划终于得到批准。 巴姆蒂萝决定立刻实施这个计划。 雪丽每天都在飞船上到处游逛,与各舱室的阿尔法人嬉戏玩耍,可以不必去管它;而我则与巴姆蒂萝小姐在一起。她从最简单的单词开始教我,如手、足这一类人体器官名词和走、吃、说、睡等基本动词,以及哭、笑、悲、喜之类的情感词。我学得很认真,第一天的成绩就让我的老师十分满意;第二天,她又教了我更多的单词,还有一些短语,我也都记住了,而且发音准确,声调也恰到好处。巴姆蒂萝小姐很是欢喜,不住地夸奖我。后来,她就层层加码,不断增加数量和难度,我就有点吃不消了。这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短期记忆力实在有限,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学习时精力越来越难以集中了: 巴姆蒂萝小姐的美貌让我神魂颠倒;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她说话时的每一个姿势,都会令我血压升高、心跳加快;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也让我迷醉。当她手把手地教我书写那些怪模怪样的阿尔法字母时,我就会产生与学习毫不相干的联想,这自然会大大地影响我的学习效果。我常常走神,刚念过的单词也会忘记,读起句子结结巴巴。看到这种情形,巴姆蒂萝小姐就弄来一种仪器供我使用: 这玩意儿有点像地球上的赛车手佩戴的头盔。她把它扣在我的头上,又把上面的几根导线插入墙壁上的孔眼中,当她按下一个开关后,我就觉得头顶、后脑勺和耳朵附近的好几个穴位受到了刺激,一阵阵发麻,还有点轻微的疼痛。她告诉我说, 这东西能够帮助一个人在学习的时候集中精力,有力地扫除种种杂念, 还说尤其能消除他的非份之想。教学信号从眼睛和耳朵输入大脑时,同步工作的仪器会发出不同频率、不同强度的电脉冲,使这些信号在大脑皮层留下更深的印记,对增强记忆、加快学习进程,具有明显的作用。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果然奏效,极大地提高了我的学习效率。我想,这种奇妙的学习头盔要是用在我们地球上的学校里,一定会拯救许多懒惰的学生。 事实上,在阿尔法,这种头盔的生物电子功能,往往是用于配合化学药物治疗精神病的。 阿尔法语使用的是拼音文字。我敢说,它是我所见过的最科学、最容易掌握的一种语言文字。它一共只有三十个字母,二十个辅音,十个基本元音,还有五个由两三个字母组成的复合元音。每个音节由一个辅音和一个元音组成,而且每一个单独的音节都表示一个确定的意思。读法、写法和意思一一对应,决不会造成混淆。字母有的像地球上的英文,有的像简单汉字,很容易书写,写出来也很漂亮。阿尔法语的基本单词只有一千来个,还有三十来个前缀和后缀,复杂单词都是由这些基本单词、前缀与后缀组成的;至于如何组词,也都有确定的规律。总之,这种语言发音清楚,意思明确,语法严格,不像地球上许多语种那样胡来。标点符号也很简单,一学就会。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阿尔法的一个小学生,仅用一个阿尔法年的时间,就能学完语言文字的基本规则,可以阅读和写作了。于是我不禁对阿尔法语大加赞赏,同时忘恩负义地数落起我母语的种种缺点来。这时,巴姆蒂萝小姐说道: “不久以前,阿尔法星球上的语种也很多,每一种语言也很复杂,甚至比地球上的汉语还要难学。一种语言还有无数种地方方言。就拿阿尔法国家来说,方言就有三十来种,我们的海上、东广两个地方的语言特别难听难懂,对于我国其它地方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外国话,交流起来十分困难。那时,阿尔法人要用掉一生的三分之一时间来学习语言文字,结果还未必能认得那些复杂的象形文字的半数,更不要说写作了。人们把宝贵的时光浪费在这些符号上,自然就不再有时间钻研科学技术,进行智力开发。那时的学者只会吟诗写字,对社会进步却起不到什么作用。玩弄文字游戏成了政府官员们的拿手好戏,又和政治手腕结合起来,结果闹出一系列令人哭笑不得的丑剧。后来,在我们星球上发生了一次语言文字革命,在我国首先使用我现在教你的这种语言。为了推行这种语言,阿尔法星球上曾进行过二十年的博弈呢。” 由于我的努力,当然更主要是因为有巴姆蒂萝这样一位使我爱慕、令我尊敬、尽职尽责的老师,再加上她教学中使用的辅助设备,我很快就基本掌握了阿尔法语,听得懂,能理解,能慢慢地讲,也能阅读和书写。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母语,在理解和表达时,不必经过汉语翻译的过程,而是直接用阿尔法语言逻辑来进行思维。 顺便向可敬的读者交代一下,阿尔法语不仅是巴姆蒂萝小姐的国语,也是那个星球最为通用的一种语言,有点类似我们地球上的英语。阿尔法星球其它国家,凡是受过教育、有些文化的人,都会讲这种语言。 根据学习计划,在巴姆蒂萝的主持下,请来了普兰朵教授为我讲授数学和物理学,拉西瓦女士讲授化学,玛尔拉女工程师讲授机械、工程和动力学。还有明特卫普博士和丹东哥利两位先生,前者为我讲授地质学,后者讲授气象学。他们讲的,主要是一般常识,大部分是我在地球上学习与研究时涉足过的,其中也不乏我在地球上从来没听说过的一些理论和现象,但都在我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巴姆蒂萝小姐安排这些科目的目的,主要还是让我能够真正学好当代阿尔法语言。本来,在计划中,还有奥尔洛夫教授的生物课,但他没有来给我上课。经过几天的自习后,沙欧医生来给我讲生理学和医学。沙欧医生是个按我们地球的标准看大约三十六、七岁的中年女士,有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和一颗仁爱的心,讲起话来,语音轻柔甜美,举止稳重大方。当初,我刚到《探索者》号上时,就是她主持为我进行身体检查的,所以,我对她有一种特殊的尊敬与信任之情。 在沙欧医生的课堂上,我除了学到不少有关组织、器官与生理过程的语言表达方法外,还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 阿尔法的男人和女人,在身体结构和生理功能上,与地球人极为相似;他们与我们地球人的区别,并不比地球上蒙古人种与欧罗巴人种的区别更大。这就让我产生一种有趣的联想,即,阿尔法人和地球人或许可以通婚,并生育出具有继续繁衍能力的后代来。 沙欧医生对生物学也懂得很多。在我的贪婪提问之下,她实际上已为我补上了生物学方面的缺课。不过,她说,阿尔法星球上的生物大部分已经灭绝,如今已经没剩几个物种了。她不无羡慕地说,地球上的生物,无论在种类上还是在数量上,都比阿尔法多得多。她还谦虚地说,其实在生物学方面,她该拜我为师的。沙欧医生在教学中为我付出了许多时间和心血。后来,她成为我坚定的保护者和最好的朋友之一。 第八章: 人与神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由于这种教学活动,我在《探索者》号上的生活过得很有意义,也很愉快。 由于飞船以大约一个“G”的加速度运行,所以没有超重或失重的感觉;通过灯光的控制,在时间上设置了“白天”与“夜晚”,有固定的作息规律。白天,宇航员都忙于自己份内的工作,夜晚,除了值班的人,大家都睡觉。除了活动空间窄小、窗外景色单调外,人们的生活似乎与在地面上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坦率地说,在食物方面,就实在难以恭维了。刚离开地球的那些日子里,大家还能吃到从地球上带来的各种蔬菜水果,不久,这些美味就从餐桌上彻底消失了;每日的正餐只有少数几种味道不同的粥,里面搀杂着一些嚼不烂也不能被肠胃吸收的粗纤维。阿尔法人告诉我,这些粥都是根据科学配方制作的,绝对可以保证人体的营养需求,其中包括人体必需的各种维生素和矿物质。因为食物的吸收利用率很高,过去宇航员要好几天才大便一次,而且还是靠一种定期服用的促使大肠蠕动的药物才能让大便顺利排出;后来,为了正常排便,保证宇航员的健康,就在食物里加入粗纤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排泄出来的粪便经过分解消毒,还要重新利用;那种纤维也要弄干净后再次吃下。这听起来有些令人作呕,但为了宝贵而有限的资源的充分利用,减轻飞船自身的质量,这样做是绝对必要的。 与此同时,《探索者》号正向半光速逼近,朝着阿尔法星飞行。到了第二十个地球日时,朗姆博士宣布,《探索者》号已安全飞出地球所在的太阳系;这时的太阳变成了一颗小小的、有点发黄的明亮光点。按朗姆博士的说法,只是到了这个时候,阿尔法人才算真正踏上了回乡之路。 为了庆祝对地球和地球所在的太阳系的考察成功,《探索者》号上举行了一场歌会;会场就安排在餐厅里。因为空间太小,自然是无法跳舞,但每个人都可以唱几支歌,用于伴奏的乐器就是电子计算机控制的音响合成器。 除了值班的人外,全体宇航员都参加了歌会,一共有七十五个人。我也被邀请到场。在美妙的电子乐的伴奏下,阿尔法人共唱了六十多首歌曲,有的是独唱,有的是合唱。虽然当时我的阿尔法语水平很低,但在巴姆蒂萝小姐的帮助下,我还是明白了歌词的意思。这些歌曲,与我们地球一样,大部分是歌唱爱情和家乡的。其中有一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阿尔法,我金色的土地, 阿尔法,我金色的旗帜, 在茫茫的宇宙之滨, 战士们向你敬礼。 我们沐浴太阳的风暴, 我们在银河中航行, 没有哪一个行星之岛, 比你更为可亲。 我为你殊死征战, 我为你苦苦搜寻, 献给你一条清澈的大河, 还有一片浓浓的绿荫。 母亲啊,张开你的双臂, 爱人啊,敞开你的襟怀, 英雄已从远方凯旋, 满载荣誉拥入你的怀抱。 这首歌的前半部分是女生独唱,后半部分是大合唱。曲调中带有一种俄罗斯或朝鲜半岛式的深沉与忧伤,尾音拖得很长,“4(fa)”这个音阶用得较多,非常感人。这也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虽然我离开地球时间不长,但空间上的距离可实在太遥远了。我想起远在地球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想起大学里的老师和同学,想起考察队的朋友,特别是化学系我那个可爱的张莹姑娘。我也很想念地球上的海洋与河流、高山与平川、森林和草原,以及那广阔的蓝天和茫茫云海。 此后的日子过得很快。我一直在学习和实践阿尔法语,学习阿尔法人的科学技术知识,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在《探索者》号上,我可以向宇航员们请教所有我感兴趣的问题,而且一般总能得到耐心细致的解答。有时,经批准,我也会到朗姆博士那里去坐坐,与他在一起,更是让我受益不浅。巴姆蒂萝小姐给我安排的学习任务很重,让我紧张忙碌得像个当今的中国高中学生。 我也常在窗口观看星空的景象。我感到,我原来居住的地球,甚至我们的太阳系,竟是那样的渺小,在茫茫宇宙中是那么不起眼,简直就像一团悬浮的灰尘那样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然而它们却在宇宙统一的法则下做有规律的运动。我甚至想,也许整个儿宇宙就是一个更高级别的人体,银河系,只是这个人体的一个器官或一块什么组织,其中的恒星系则是些大分子,而每一个太阳系,就相当于一个原子,而我们人类只是这个原子中的某个电子上的一种微生物而已。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朗姆博士;他听了之后显得若有所思,沉默许久才感叹道: “阿卡利利,你把无穷大、无穷小的概念发挥到极致了。事情很可能就是如此的。” 《探索者》号的速度越来越大,已经到了可以和光速相比拟的程度。根据计划,飞船将在离开地球二百一十天后,达到光速的一半。我注意到,飞船前进方向上的许多星星变成了美丽的紫色,而后面的星星则变得越来越红;我注意到,这两个方向上不少熟悉的星星消失了,同时又出现了好多新面孔。对此,普兰朵教授为我做出如下解释。 读者一定有这样的经历: 当你乘坐一辆快速奔驰的火车,与相邻轨道上迎面开来的另一列拉着汽笛的火车相遇时,你会听到尖锐刺耳的呼啸,那列车发出的声音的频率大大提高;而当这列车掠过之后,你会觉得声音逐渐变得低沉下来,对你而言,声波的频率逐渐降低。当我们以可与光速相比的速度飞行时,我们就会遇到相似的情形;由前进方向射来的星光的频率提高,而光色又是由频率决定的,所以,这些星的光色会变紫,也就是所谓的“紫移”;而从背后射来的星光,则因频率降低而发红,即所谓的“红移”;而原来在可见光谱两端的星光,则因此而移到可见光之外,这样,发出那种颜色星光的星星就不会再被我们看到了。 这种说法,我在大学里读书时就曾听老师讲过;如今,我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普兰朵教授在做这一番解释时,一面用他那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向星空瞭望。他双手抱在胸前,那蓄着又黑又密的短须的下巴向前抬起。在从背后射来的灯光映照之下,犹如一尊青铜塑成的神像。 其实,对于我们地球人来说,阿尔法人不就是天神么?他们来自天上,具有人的形体,有与人相似的喜怒哀乐,但却拥有我们地球人远不能及的科学技术,掌握了巨大的能源,驾驭了强大的动力。他们能在宇宙中自由飞行,在我们地球上着陆,甚至混迹于普通地球人中间进行考察,又把我接到天上。他们做了许多当代地球人不能做、也不会相信的事……这不由得使我想起中国古代传说、天方夜谭和古希腊神话中那些奇异的故事,猜想那些故事里所说的事情、描述的奇迹也许并非只是想象和编造,而是确有一定的事实基础呢。其中,至少有一部分,很可能就是外星人在地球上从事各种活动的记录!只不过这些记录出自当时还很愚钝的地球人之手,粗糙、不完整、又未能给出解释,从而使它们蒙上一层超自然的面纱罢了。 想到这里,我就试探着问普兰朵教授,阿尔法人可曾在五、六千年之前来过地球。教授说没有,那时的阿尔法人还处于野蛮时代;于是我把地球上的一些古代神话说给他听。我讲到古代的神是如何创造万物,又在尼罗河畔创造了人并赋之以生命,讲到普罗米修斯为人类文明所作的贡献和牺牲,讲到半人半神的妖怪的所作所为以及它们的灭亡,还讲了一些人与神之间的爱情悲喜剧,甚至把希腊神话特洛亚战争的梗概也说了一遍。 普兰朵教授认真听完,就开口说道: “阿卡利利,你讲的这些事情,在我们阿尔法的古代文献中,也有类似的记载,只是故事的具体情节有所不同。我们的学者经过孜孜不倦的考证、挖掘和研究,已经得出结论,它们当中的多数事件是真实的,确曾发生过。” “阿尔法学者是否认为生命是神创造的呢?”我问道。 “不,从本源上来说,星球上的生命的确是自然发生的。”教授说,“当然学者们也不否认在星球形成后,从宇宙其它地方飘泊来的一些生命胞子得以落地萌生的可能性;但归根结底,生命是自然发生的。假使一颗质量适当的恒星能够在几十亿年的时间内持续而稳定地燃烧,周围有一个或几个质量适中的行星在椭圆形轨道上绕它旋转;轨道半径不太长也不太短,同时它的自转周期不太大,那么,在这些行星上就可能会产生生命。如果这个行星的自然条件与阿尔法或地球相近,也就一定会产生高级生物。总之,生命是物质及其运动的一种非常普遍的形式。类似于你们或我们的太阳,仅在银河系中就有几百万个,而具有阿尔法或地球这样自然条件的行星数量,按照最保守的估计,也有几十万个。” “我们地球人曾在实验室中制造出一些组成生命体的大分子,”我疑惑地说, “却没有办法赋予它生命。” “对于生命来说,这些大分子还是太简单了,”教授说,“需要许多不同的大分子组成复杂的分子团;这些分子团又以数不清的方式进行组合,其中一些具有吸收、排斥和自我复制的能力,这,就是生命的火花,生命一旦产生,就会沿着所有可能的路径进化,并以野火燎原之势发展起来。” “人类就是生物进化的巅峰。” “是的。” “普兰朵教授,”我提醒道,“您刚才说到,你们阿尔法古代神话中的许多事件都确曾发生过,那么神是否真的到过阿尔法星呢?” “首先得弄清一个概念,什么是神。”教授说,“阿尔法学者认为,对于一群人来说,如果另一群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同时具有前者不能理解的知识,掌握前者不能运用的技术,那么,后者就被前者称为神。你相信这种说法吗?” 我思考片刻,回答说我相信。 “在确定了这个概念之后,我就可以说说神与阿尔法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了。”教授说,“长期以来,阿尔法人一直以为,有关天神的传说,只是古代人凭空想象和随意编造出来的荒诞故事,经历代文人修改、整理而流传至今的。后来,我们的一些离经叛道的学者,在传说事件的发生地,进行了非常细致的考察,发掘出大量文物,无可质疑地证明了那些记载的真实性;我们又利用现代科技手段,破译了许多古代文献中的神秘符号。结果我们惊奇地发现,它们记载的好多知识,是阿尔法人不久前才刚刚掌握的;还有一些,是我们现在仍不能理解、也无法利用现有手段证实的。文献中使用的计量方法,以十进制和二进制为基础的数学知识,与当代数学惊人的一致。特别是其中的天文学知识,更让学者们感到震惊。而文物年代考证却表明,这些文献存在了至少八千个阿尔法年,可是那时阿尔法人还处在文化启蒙时代,过着狩猎和摘采的原始生活哩。 “在距今八千到一万个阿尔法年前,从距阿尔法星系大约八光年的一个叫做玛拉的太阳系中的一颗行星上,来了许多运载着我们阿尔法人称为天神的宇宙飞船。他们分属玛拉星上的不同政治集团,在阿尔法星上驻足达一百年之久。 “玛拉人给阿尔法带来各种农作物的种子,教我们耕种、收获和贮存粮食;教我们进行丈量和计算、建造房屋、开采矿物与冶炼铸造;教我们观测天象来确定时间、节气,预测气象的变化和大海的涨落;教我们用动物的皮毛和植物的纤维制成衣服来保护皮肤,抵御寒冷。玛拉星不同政治集团各自占据一方地盘,推行自己的文化,用不同的文字和符号记载事物。这些,都是我们的祖先向文明社会快速发展的科学文化基础。 “玛拉人,或不如说天神,让自己的遗传物质与阿尔法星球上的人结合,创造出智力和体力超常的半人半神英雄,使他们成为各地的统治者。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天神的血液,所以被称为天子。玛拉星各个政治集团都有自己独特的生活习惯和道德标准,在他们自己的星球上就有矛盾,因此在干涉阿尔法星的事物时,就引起了仇恨和战争。阿卡利利,你所说的地球上有天神参加的特洛亚战争这一类冲突,在阿尔法上也发生过多次,规模也更大。战争造成巨大的破坏,不少种族被消灭,还有许多天神伤亡。 “天神在阿尔法还搞了许多恶作剧。他们利用生物工程技术让不同的物种结合,甚至用他们自己的遗传物质与其它动物结合,制造出大批不能繁育后代的妖怪。后来这些妖怪或被杀死,或因病而亡。 “天神与天神、天神与阿尔法人之间,在远离他们故乡的这块土地上,也曾发生过爱情。有爱情就有仇恨,爱与恨交织,就产生了很多喜剧和悲剧。至今,在阿尔法的文艺活动中,这些剧目不时搬上舞台,使一代又一代的人深受感动。 “最后,玛拉各政治集团达成妥协,不再干涉阿尔法星球上的事物,随其自由发展。于是,天神们乘坐云雾和烈焰,也就是他们的飞行器,返回天上,也就是他们自己的玛拉星球。 “玛拉人的所作所为,被阿尔法最有智慧的人记录下来,世代流传,成为神话故事。这一段历史,也就成为阿尔法远古文明光辉灿烂的篇章。然而,一个星球社会,仅仅靠少数外来几个神,是不可能一下子发达起来的;生产力的发展、人们观念的转变、智力的提高、知识的积累,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尽管玛拉人在阿尔法建立了很多学校,来教导我们的祖先,仍然无济于事。玛拉人的学生、学生的学生,在解释那些远离当时阿尔法人生产生活实践的知识与能力方面,一代不如一代,最后连他们自己,也不再认得天神的文字符号,更不要说理解那些知识了。客观地讲,那时的阿尔法人为生存而苦苦拼搏,不可能有很多的时间去研究那些与自己的生活不相干的知识。结果是,除了与当时人类生产生活紧密相关的知识得以保留外,其它的知识,都渐渐地被遗弃了。过了好几千年,那些学校保存的原始教科书或它们的抄本大部分已腐烂或遗失;那些侥幸保留下来的文献上的符号,没有人认得了,而学校本身则变成人们对天神模拜的场所,也就是庙宇,完全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阿卡利利,我们在地球上长达五年多考察证明了,阿尔法文化与地球文化的基础部分惊人地相似。我们推测,这两个星球在文化上是同宗同源的。告诉你吧,阿卡利利,根据我们初步研究,地球人与我们阿尔法人……” “您是说,”我喊道,“在那个时期,玛拉人也到过地球!” “很可能如此。”普兰朵教授平静地回答。 第九章: 宇宙休眠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当时的惊骇,决非用语言可以描述。普兰多教授的一席话,犹如惊雷闪电,将我从混沌的睡梦中唤醒;又似一阵狂风,将我心中弥漫多时的迷雾驱散。在阿尔法人智慧之光的照耀下,我的视野豁然开阔深远;我似乎也变成了一个“神”,可以跨越时空,以一种超脱的身份来观察我们地球人类的历史。 在地球上,几乎所有的学者,都对“神”的问题讳莫如深;我们中国的学者,更是小心谨慎,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公开讨论这个问题。我曾读过地球世界上许多民族的神话与传说,知道各个大陆上许多新近发现的无法解释的奇迹,那些荒山野岭中的怪异图形,那些倾废了的古老庙宇中栩栩如生的神像,那些被滚滚沙丘包围的山洞岩壁上的神秘壁画,大洋孤岛上的巨大人形石雕,那些淹没在泥沼古墓里的墓雕和器物,还有出现在我们地球人类最早发祥地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建筑物的残迹……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其文化与技术内涵,决不是当时我们愚昧的祖先所能企及的。它们代表着某种远远超越那个时代的思想、知识和技术,表达着某种比我们更先进的人类才有可能实现的愿望。所有那些使人感到迷茫疑惑的事物,如今都好像被一条清淅的脉络联系在一起了。但还有一个问题不能不问,那就是:玛拉人,我们地球与阿尔法两个星球的神,以及他们居住的玛拉星,现在怎么样了呢? 普兰多教授是这样回答的: “我们的不载人的探测器在不久前已经到达了玛拉星,并且从空中和星球表面拍摄了大量的图片,还释放出各种探测仪器对它进行了全面的考察,又派出地质工程车在那颗行星的地面上行走了几千千米,打了上千个数百米深的钻孔,采集了许多岩石和土壤样品,就地化验。我们无一遗漏地收到了探测器发回的所有资料并进行了详细的分析研究。那颗星,无论从哪一方面的条件来看,都确实可以孕育与我们相似的生命。但现在,那里绝大部分的陆地已经变为死寂荒凉的沙漠和戈壁滩,很少见到有成片的植物;空气中的含氧量比目前你们地球七千米的高山上的含氧量还低,而二氧化碳的含量则比阿尔法高出好几倍。中纬度地区的日平均温度为70到80 摄氏度。那里,到处都有宏伟的建筑物的废墟,其中不乏工业和文化娱乐设施。我们甚至发现了它们的反物质推进器在沙漠中形成的大片玻璃质凝结物。那都是高度发达的文明确曾存在的证据。我们未曾发现类似我们人类的高等生物,不知道他们是全部移民其它星球了,还是就地灭绝了。至今我们仍不能肯定是否还有残存的人类在那里生活;如果有,似乎也应该是在深深的地下洞穴中。” “这就怪了,”我惊讶道,“玛拉人既然有高度的文明,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家园弄成那个样子呢?” “根据阿尔法科学家的研究,”普兰朵教授说,“这或许是人类发展到高级阶段的必然结果吧。科学家们认为,人类的发展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初级阶段,这时的人类,住洞穴,以狩猎和摘采为生,过着群居的生活;第二阶段,人类广泛地使用太阳能,包括直接和间接的太阳能,如阳光,风能、水能、矿物燃料,还有动植物机体。这也是人类发展的中期阶段。下一个就是第三阶段,人类广泛地利用核能,这主要是指在轻原子聚合为重原子的过程中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还有正物质与反物质结合湮灭时转化的能量。同时,人类可以直接从无机矿物中提取或制造他们所需的各类物资,不再依靠天然动植物。这就是人类的高级阶段,或者说神的阶段。 “其中,第二阶段的末期和第三阶段的初期,是人类最危险的阶段。这个时期,人类会对他们自己的生存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他们利用太阳能的技术已经发展到了顶点。一方面,充分满足了人类日益膨胀的欲望,另一方面,由于普遍的道德沦丧和相互攀比的虚荣,造成宝贵资源不可遏止的浪费。浪费掉的资源比起他们生活基本需要的,要大上许多倍。于是,自然资源被耗尽,太阳数十亿年中在星球表面积累的能源,短短几千年就被人类用光。同时人类活动排出的大量废物,则使他们的生存空间变成了有毒的垃圾场。如果在这之前,人类还不能约束自己的行为,那么他们的灭亡就不可避免了。 “我认为,就算进入了高级阶段,人类如果不是将所掌握的高科技用于改善自己星球的自然环境、提高人民的修养、建立和谐的星球社会,而是用于对外扩张和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倾轧上,那么结局也同样是灭亡。学术界一致认为,玛拉神,或者说玛拉人,作为一种文明,是由于它内部的原因而死亡的。他们掌握的高科技与其自身的道德理念极不相称;征服其它星球的欲望和他们内部争权夺利的战争耗尽了他们的精力。改造环境需要周密计划、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不是急功近利的玛拉人喜欢做的事情。有证据表明,玛拉文明之火已烧到第三阶段,但随后很快就熄灭了。可惜这个阶段只维持了二百多年。他们到阿尔法和地球去的那些作为,正是这火焰的最后闪烁。玛拉的衰亡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前车之鉴。” “请问普兰朵教授,”我问道,“您认为我们地球正处于什么阶段呢?” “你们的星球正处于第二阶段。”教授肯定地说,“现在,地球仍然是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我们发现,你们地球上的植物群落虽然大范围地被毁灭,但总的说来还算繁茂;动物的种类与数量虽然在急剧减少,但目前残存的还很多。煤炭、石油之类的矿物还可供你们开采许多年。你们的海洋和空气还算得上清洁。地球上的人,道德还没有完全沦丧,你们善良的一面,还远远大于恶劣的一面。可是,我们已经注意到,地球人正在向毁灭的深渊靠近。地球人正在疯狂地破坏森林、草原和湿地,肆无忌惮地猎杀和毒毙各种动物与昆虫,许多地方已经成为寸草不生、生息全无的沙漠,就跟宇宙中无生命的星球一样荒凉。《探索者》号在地球上的第一个着陆点,就是在你们称为非洲撒哈拉的那块土地上。根据我们研究,那里在一万年前曾是地球上最富庶、文明程度最高的地方。恰恰是那里的居民自己,把它变成了沙漠。此外,你们地球上的人口也实在太多,地球大自然的负担太重。你们的科学技术也不够发达。就目前看来,你们地球人的破坏力远远大于创造力。这种情形是很令人担忧的。” 听了这话的后半部分,坦率地说,我很不以为然,觉得教授有点危言耸听;但这段话的前半部分,我听得很是入耳,而且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那么,阿尔法星球上的人类目前处于什么阶段呢? ”我问。 “阿尔法人正处于第三阶段的初期,”普兰朵教授说,“也是风险最大的时期。如果我们的政治家和人民能够利用现已掌握的科技手段来重新规划、建设我们的星球,而且阿尔法星球上的三个国家都能如此,并能协调彼此之间的合作,那么我们的前景还是很光明的,阿尔法人至少可以在自己的家园再幸福地生活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直到我们的太阳的辐射有了明显的减弱,阿尔法星球的自转周期增加到目前的一点五倍的时候。否则,我们的前景就很暗淡了。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说,等到了我们的星球,你会独自做出判断的。” 这次谈话过了不久,朗姆博士召集全体宇航员开会,我也应邀参加。在这次会议上,朗姆博士宣布,飞船目前的运行状态良好,再过几天,飞船就会按预定计划,达到光速的一半;即时,主发动机将关闭,飞船将失去绝大部分的动力,开始作匀速直线运动,滑过广阔空旷的宇宙空间。宇航员和客人——显然指的是我和雪丽,都会进入完全失重的状态。必须立即着手进行休眠前的准备工作。巴登将军宣读了休眠期间值班表,并重申,所有不当班的人,都必须休眠。按照这份值班表,每一班是五个人,要连续值班五十天左右,共有十四个值班组,需轮值八次。顺便解释一下,这里所说的“天”,跟我们地球或阿尔法星上的“一天”毫无关系,它是根据宇航员的生理需要由奥尔洛夫教授和沙欧医生研究后商定的,用灯光的周期性变化来表示日子的流逝,因此就有了明亮的中午和黑暗的午夜。 我不在值班名单上,因此要休眠到飞船开始减速的时候。对于给我作的这种特殊安排,我觉得很不公平,以为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这艘宇宙飞船中负责任的一员,尽管我在知识和技能方面暂不如他们;于是我说,我也要参加值班。 巴姆蒂萝小姐站出来替我说情,她说,可以让我参加到她所在的那个值班组里去,由她来照顾我在失重条件下的生活。但是,朗姆博士不同意这样做。 “不要忘记,将阿卡利利平安带回阿尔法,是我们最重要的责任之一。”朗姆博士强调,“必须确保任务的完成,不能有丝毫闪失。” 我还想辩驳几句,但我发现,巴登将军正用严厉的目光瞪着我,用捏紧的拳头向我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我只好屈服了。 在沙欧医生的统一指挥下,宇航员们很快就作好了休眠前的各项准备。休眠舱设在飞船中层的中央部位,很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休眠洞,都是个压扁了的六边形,深度大约有二点五米;洞室的内壁镶有软垫,软垫上有好多作为探头的小金属片;每个洞室有一扇独立的门,门很厚,足足有二十厘米,周边还加了弹性密封条。整个休眠舱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包裹住。休眠舱的罩子关闭后,就可以对里面的人实施休眠了。休眠前,要对每个人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格检查,清理肠胃,并灌进消毒和防腐的液体。要给心血管系统注射药物,清理血管壁上的沉积物,使之变得更光滑;还要在皮肤上涂上一种油膏,以防水份的过度散失。在这之前,宇航员们伙食已然有所变化,营养成份大大增加,使得每一位宇航员都长胖了不少,就像地球北方秋末的熊,体内储存有足够的脂肪和其它在休眠期必然消耗的物质。在休眠时,休眠洞内的温度保持在5℃上下,波动的幅度不超过0.5℃。洞室内壁上的探头中有一部分会接触人的皮肤,对人体的各项生理指标进行监测;监测信息输往总控制室,那里有一台专用的电子计算机对这些信息进行综合处理;在一面显示屏上,滚动出各种数据,指示洞内的环境与休眠者的身体状况。一旦出现异常情况,指示灯会闪亮,蜂鸣器会呼叫。 我问沙欧医生,实施休眠,会不会很痛苦,医生说,完全没有痛苦。我又问,休眠时头脑是否还能保持清醒,医生说那倒不是,休眠时,人的意识会全部丧失,会进入一种非常轻松的睡眠状态。这不免让我有些害怕,于是我又问,会不会由此就长眠不醒,或者,干脆地说,会不会死掉呢?假使休眠期结束而人却不能醒来,那可怎么办呢? “放心吧,阿卡利利,”她笑着说,“这是科学,不是冒险。你肯定会好好地醒过来的。不过,要是我们遇到意外事故,那就是另一回事啦。但即使那样,你也不会有任何痛苦,而是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巴姆蒂萝小姐看到我这样担心,就说: “你和我的洞室紧挨着,我会好好照料你的。” 说罢,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她是在同我开玩笑,但当我知道我和她的休眠洞室的确是紧挨着的后,心里着实踏实了许多。 就这样,在主发动机停止工作前大约四个小时,除了值班的五人小组,巴登将军、玛尔拉工程师和沙欧医生之外,包括我和雪丽在内的所有活物,都进入了休眠状态。 第十章: 凯旋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未曾亲自目睹《探索者》号以半光速作匀速直线运动和值班的阿尔法人生活与工作的情形,这是令我终生遗憾的事。然而不难想象,飞船在漆黑而空旷的宇宙空间作匀速直线飞行,就像深夜里一只船在平静的洋面上航行,见不到陆地和岛屿,也没有任何运动参照物;你会觉得船停在了大洋中的某个点上,只感到时间的流逝,却感觉不到运动。在宇宙飞船里,这种感觉一定会十分强烈,就好像被活埋在一口大棺材里面,令人忧郁、烦躁、恐惧。如果是长时间飞行,加之完全失重的影响,无疑会给乘员的精神和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因此,采用轮流值班的方法,让人在绝大部分宇航旅途中处于休眠状态,是绝对必要的。在休眠状态下,人的精神活动完全停止,生理活动降低到最低程度。这不仅解决了宇宙飞船乘员的心理和生理问题,而且也大大地减轻了生活必需品的负载;此外,还有一个好处是,一旦飞船发生不可修复的重大故障或遭遇与游星相撞之类的惨祸,乘员在死亡时就可以不遭受丝毫的恐惧和痛苦。 根据巴登将军的值班安排,每个人从休眠中醒来的时间都作了预先设定。到时候,他(或她)会通过一套复杂的自动程序被唤醒;醒来后,在医疗器械和药物的帮助下,只需短短十几个小时,就可以恢复正常。 正如沙欧医生说的那样,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就沉沉睡去。临睡前,我向首批留下来值班的阿尔法宇航员道别,又向巴姆蒂萝小姐和其他即将休眠的阿尔法人道了晚安——我觉得有必要再跟读者强调一次,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夜晚,只是飞船控制中心用灯光的减弱人为地制造了“夜晚”而已——又看了看我的地球同伴藏狗雪丽;它与我一样,也是被安排全程休眠的。此后,我就向所有我知道的中国和外国的神灵祈祷,求他们保佑《探索者》号在我休眠的近十年的时间内飞行平安,因为我还太年轻,非常珍惜自己的生命,实在不喜欢就此一睡不醒。一个无神论者在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候,也往往是像我这样把自己托付给神灵的,希望那统领着一切自然法则(其中包括必然和偶然)的宇宙力量给予特别的关照。 实际上,在《探索者》号飞往阿尔法的旅途中,我休眠了十年零三十五天,在此期间,我们在太空中飞行了四十六亿万千米。 十年零三十五天,对于一个生活在正常状态下的人来说,无疑是个极其漫长的时段;而对于我来说,却只不过是睡了个大觉而已,甚至连一个梦也没做过。但这究竟不是正常的睡眠,所以,当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脑胀,稀里糊涂,而且,体质也很虚弱,身体消瘦了不少。巴姆蒂萝小姐和沙欧医生把我弄进医务室,采取了一些电子和机械的办法,让我的脉搏恢复正常;清理我的肠胃,又给我注射了大量的水分和营养物质;最后,把我泡在一池温水中,为我洗了个澡,这才让我慢慢缓过劲来。 我吃了饭,又睡了五个来小时,体力恢复了不少,头脑也清楚多了,可以回忆和思考了。我爬起来寻找我的雪丽,结果发现它就匍匐在我的脚边;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它比我早醒来大约一天,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这时,我注意到,舱室中原有的饰物,还有我的床垫和窗前的小桌,全都不见了。我问巴姆蒂萝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她说,那些东西,连同飞船上许多其它不必要的东西,都已经被磨碎,参与同反物质材料的中和反应而被消耗掉了。 《探索者》号已经掉转一百八十度方向,进行逆向喷射,此时正以大约-10M/S²的加速度作减速飞行,已经进入阿尔法太阳系。我看到,在繁星密布的黑暗太空里,阿尔法的恒星正在距飞船八亿四千万千米的地方静静地燃烧,视角只有我们在地球上看太阳时的十分之一大小。 美丽的巴姆蒂萝拉着我的手,带我去总控制室见朗姆博士。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博士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眼角和嘴角两边的皱纹更长、更深了,但他那严肃的脸相和坚定的目光没有变;他的肩膀依然宽阔,腰杆挺直,令人信服地感到,他承担重任的能力没有丝毫的削减。见到我,他眼睛一亮,高兴地说: “祝贺你平安度过休眠期,阿卡利利!” 他张开双臂,把我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再过些日子,”他接着说,“飞船就要到达我们的阿尔法星球了,你即将踏上一块地球人从来不曾涉足过的土地。我相信,作为地球上的一名大学生,你一定会非常激动。” 总控制室的大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三维的阿尔法星系图,图中,阿尔法的恒星被缩小而行星则被放大了,但各行星与恒星的距离以及行星间的相对位置,则是按对数的比例绘出的。 突然,铃声大作,屏幕旁的红灯闪亮。“阿尔法通讯 !”巴姆蒂萝小姐兴奋地说,“博士,现任国王是阿达贝里安大叔。他要与你通话。” “阿达贝里安? 啊哈,那可是我的老朋友了。”博士微微一笑,触动控制板上的一只按键,屏幕上跃出一个须发全白的老人半身像。那老人似乎置身于一间装饰精美的大厅里,可以看到老人身后有一些巨大的枝形吊灯和两幅风景壁画。 “我是国王阿达贝里安。”那老人开口说道,“朗姆博士,王国政府已经收到你的报告。你能率领宇航员返回阿尔法,我十分欣慰,老朋友又可以见面了。现在我命令你,提前做好着陆的一切准备,不要忘记保证你们带回的那两只地球动物的安全。你必须确保光子喷射角度正确无误,绝不能让光子流烧毁我们任何一座城市或村庄。你将在死亡沙漠的中心地区降落,我会命令航天部在那里做好接应准备;你会陆续收到它的指令。” 说罢,屏幕上的图像消失。朗姆博士又触动另一个按键,之后,立正姿势,面朝屏幕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道: “陛下,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博士转过身来,对我说:“由飞船发出的信号要在太空传播好几十分钟才能到达阿尔法星球,那时国王才能看到我们,听到我的声音。阿卡利利,你是飞船上最后一个从休眠中苏醒过来的生物;看到你健康,我很高兴,这说明,我们的飞行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去吧,但愿我们大家都能平安到达阿尔法星球表面。” 在这之后的二百多天里,全体宇航员都按朗姆博士的指示,积极进行着陆前的各项准备。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体育锻炼。由于飞船内空间有限,所以,大家只能做做简单的体操。阿尔法人的体操与我们地球上的公共体操大体相同。朗姆博士和沙欧医生希望通过这种锻炼来加强宇航员的体质,以便他们能尽快地重新适应星球表面的生活。与此同时,《探索者》号宇宙飞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终于有一天,我看到阿尔法星了。 那天我一觉醒来,照例向窗外星空望去。我惊喜地发现,阿尔法星和它的两颗卫星就在飞船的斜下方! 主星的视角足足有两度,相当于我们在地球看月亮的四倍。那两颗卫星果然对称地位于主星的两侧,视角大约四分之一度;它们与主星的距离看上去约有主星直径的三四十倍。这两颗卫星呈银灰色,毫无生气,也看不出有什么地形上的变化。但阿尔法主星却是十分的美丽: 跟地球一样,从太空望去,阿尔法星也是一颗蓝色的星球,只是微微有些发黄。上面好多地方,至少有一半,为白色的云雾所覆盖;其它的地方,可以模模糊糊看到深蓝色海洋和黄褐色的陆地。 现在,我亲眼看到了,我相信了:我们的地球,在宇宙中的确不是孤独的。 从那时起,除了吃饭、睡眠和锻炼,我就一直扒在窗前,直到飞船着陆,一刻也不曾离开。 阿尔法行星越来越近;不久,星球表面就充满了我的视野。天幕不再是黑色而是明亮的天蓝色了,下面是灰蒙蒙的云雾和一些向上腾起的、如棉似絮、奇形怪状的云团。很快,飞船冲入阿尔法星的云层,窗外一片乳白色的雾气,我什么也看不到了。又过了一会儿,飞船落到云层下面。本来,我以为这时会看到阿尔法的田野、河流和城市。但情况却令我有些失望:云层下面的空气中似乎充满了灰尘与烟雾,我什么也看不清。 《探索者》号上的乘员静默无声,除了发动机的吼叫外,听不到任何人说话。人们个个表情严肃;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心情紧张,强力控制着自己返回家乡时的激动与喜悦。 飞船着陆时,强大的光子流在地面上造成猛烈的冲击。我看到粘稠的熔岩块、碎石和砂子腾空而起,向四外飞散,尘土冲上天空,滚滚浓烟中夹杂着一条条红色的火舌。 最后,《探索者》号平安降落在阿尔法国家死亡沙漠中心地带的航天基地上。发动机熄火。一时间,周围一片死寂。几秒钟之后,宇航员们异口同声地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像小孩子似的,又蹦又跳,还互相拥抱……是啊,他们离开故土,在宇宙中探险二十多年,现在终于平安地返回故里,怎么会不欣喜若狂呢? 待尘埃落定,透过舷窗我惊骇地看到,飞船停落在一个直径约一百米、深约十米、布满沥青般又黑又亮的玻璃物质的圆形大坑底部!毫无疑问,这个大坑是光子流烧出来的;假使飞船在降落的过程中偏离预定的方向,完全可能在顷刻之间将一座城市化为灰烬。 大约一个小时后,舱门打开。朗姆博士带领宇航员们走出飞船,爬出大坑,踏上了他们阔别已久的祖国土地。他们每个人都泪流满面,匍匐在地,深情地亲吻故乡的泥土。实际上,我激动和快乐的程度并不亚于他们,当我看到这一幅情景时,也不由得落下泪来。狗儿雪丽,则仰起头,在这一块新的土地上,朝着远方发出第一阵吠叫。 《探索者》号的英雄们,受到阿尔法星球人民最隆重的欢迎。身材矮胖、白发苍苍的阿达贝里安国王,穿着红色的礼服,摇摇摆摆地走上前来,同宇航员们一一握手拥抱。这对他老人家来说可是件很不轻松的差事: 他必须踮起脚尖而宇航员则要弯下腰才能完成拥抱动作。当他走到我面前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而且似乎也有些糊涂了。他张开双臂,刚要和我拥抱,才突然发现我是那个“阿卡利利”,惊得向后一跳,险些跌倒在地。在卫兵的搀扶下,老国王绕着我和雪丽走了一圈,把我们仔细打量了一番…… 身穿蓝色制服的政府官员,身材都不是很高,似乎跟我们地球人差不多,但个个都是胖墩墩的。他们在宇航员面前排成扇形,向英雄们鞠躬。因为过于肥胖,腰很难打弯儿,所以只是行了个屈膝礼。三四十米开外的地方,是排列整齐的仪仗队;士兵们身着杏黄色军服,头戴尖顶头盔,足登黑色长筒靴;他们左手持棒,右手向斜上方举起,以示敬礼。再往后,看来就是阿尔法的警察了: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头上围一方黑头巾;如果不是一手持盾、一手持棍的话,就跟我们地球亚洲地区的老婆婆毫无二致了。警察布成两道人墙,将沙漠中直径约二百米的地方围了起来。警察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少说也有十万之众。人群头顶上,飘扬着数千面不同颜色不同图案的旗帜。 国王发表讲话。他说,他代表全国人民,也代表整个阿尔法星球的人类,向《探索者》号的英雄们致敬。他说,《探索者》号做出的重大发现,将成为阿尔法开拓宇宙的划时代的里程碑。他向牺牲的烈士表示哀悼,并向他们的亲人致以最亲切的慰问。最后,他说,议会和王国政府决定授予全体宇航员阿尔法最高荣誉勋章。 朗姆博士致词。他说,他代表全体宇航员向国王陛下和人民致谢;宇宙中任何一个星球都不如阿尔法更可敬、更可亲、更可爱。他还谦逊地说,这次探险的成功,是阿尔法科学技术发展的必然,因此,不应仅仅归功于《探索者》号上的工作人员,而应归功于全体人民。 博士讲话一结束,整个基地就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经久不息的欢呼。 欢迎仪式结束。在军警的卫护下,宇航员们登上了一辆大轿车。车身长有三十米,宽有五米,车轮的高度足足有两米。巴姆蒂萝小姐带着我,登上大轿车后面的一辆带有巨大的透明圆罩的拖车。然后,车子在隆隆的礼炮声和人们的欢呼声中驶离基地。 刚刚行驶了几千米,我就听到一阵暴风雨般的喧哗。我抬头一看,那奇妙壮观的景象令我终生不忘: 我们的头顶上空,出现了遮天蔽日的鸟群;再仔细一看,哪里是飞鸟,而是阿尔法人的单人飞行器!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单人飞行器,比我在玛尔柯河谷被捕时见到的那种还要先进:无论是在起飞时还是在飞行中,它的尾部都不再喷出火焰;起飞时,它向下喷出气流使人跃向空中,而在飞行过程中,就完全靠翅膀了。它安装了一种十分灵敏的智能避撞装置,从而像我们地球上的蝙蝠一样灵巧,绝对不会发生危险的碰撞。在当代阿尔法,人们使用这种飞行器,就跟地球上我们中国人使用自行车一样普遍。数以万计的阿尔法人,驾驶着这种飞行器,像鹰一样扇动翅膀,巧妙地利用着气流,跟随着车队。这种情景真是令我万分惊骇。 我敢说,在我们地球上,从来没有人遇到过如此宏大的欢迎场面。 第十一章: 阿尔法最初印象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车队在宽阔的公路上狂奔,速度不会少于每小时二百千米;我看到路边的标示牌和里程碑飞一般掠过,听到风在透明圆罩外尖厉地呼啸。 巴姆蒂萝小姐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喜悦。但我能察觉出,她的眼睛里有时会闪现一丝淡淡的忧伤。她昂着头,向远方瞭望,仿佛在思念和企盼着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你怎么啦?巴姆蒂萝,”我问,“你想起亲人了吗?” “啊,我没有看到他,” 巴姆蒂萝小姐喃喃地说,“我本以为他会捧着鲜花来迎接我的。” “他是谁呀?” “我的男友巴哈里将军。”小姐说着,两滴眼泪就从她那美丽的脸蛋上滚落下来。可是她立刻擦干眼泪,嘴角重新露出笑容,用一只手搂住我。 唉,这就是死亡沙漠! 极目望去,全是荒漠:见不到一棵树、一丛灌木或是一块草地,当然,也见不到任何动物,到处是一片片的碎石滩以及月牙状的巨大沙丘。起伏的山坡裸露着灰黑色和猩红色的岩石,好像被火烧过一样。空气在烈日烘烤之下腾起阵阵波纹,大地在波纹后面不停地抖动。远处,好几道由旋风卷起的冲天灰柱,就像是一些可怕的蛇蝎,倒立着,在荒原上驰骋。这使我想起地球上那些大沙漠,它们的荒凉也曾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想不到,在阿尔法星球上也有这样的地方。 车队在沙漠公路上奔驰了三四个小时,才到达阿尔法国家首都的郊外。这里尽是古老建筑物的废墟。那些断壁残垣和结构框架,有的,已经给沙子埋掉了大半,有的,还高高地向天空伸出它们那枯瘦的混凝土肢骨,尤如被活埋的人,挣扎着伸出求救的手。我看到一些巨大的人体雕塑,有的给沙子埋到胸部,有的只剩下脑袋。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可以想像得出,这些建筑物和艺术品当初一定是非常宏伟而精美,体现着阿尔法人灿烂的文明。 车队爬上一个高坡。阿尔法国家的首都佩里城就建在这个高坡上。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刚才看到的是佩里古城,之所以把新城建在高坡上,就是为了防止不断向前推进的沙丘再度将它埋没。 渐渐出现了一些植物,开始时是稀稀落落的,到后来,就变成了成片成行的树林。因为车速大为减慢,所以我能比较清楚地观看那些树木。我发现,所有的树木都长得十分瘦弱;在树种方面,与地球上我国西部高原上的那些树种十分相近。有的跟马尾松或黑松很相似,有的酷似侧柏,有的跟刺槐一模一样,有的简直就是钻天杨。还有不少树种,由于我的植物学知识实在有限,说不上像哪种地球树木,但可以肯定在地球上见过。 道路两侧越走越漂亮。树林外侧,出现了很宽的、沿路伸展的草坪;草坪内点缀着一些开花灌木,高度大约一米左右,枝头开放着许多花朵,很像是地球上的玫瑰或是月季。 此间需要说明的是,后来我在阿尔法所做的观察表明,这个星球上的植物的确与地球大致相同,不同的只是植株的高矮粗细、叶片的大小、花朵的气味和果实的味道。但植物的种类却少得可怜。可以毫不含糊地说,阿尔法土地上生长的植物品种,地球上都有;而地球上有的,阿尔法却大部分没有,更确切地说,是曾经有过,后来又灭绝了。 巴姆蒂萝小姐提醒我,我们即将进入城市。这时,道路开始分为上行线和下行线;隔离带是用工整的巨大石块拼砌起来的,高度有一米左右。隔离带上,等距离设置着又粗又高的金属柱,顶部有一个大圆盘,盘下一左一右装着两盏路灯。巴姆蒂萝小姐解释说,这是一种太阳能灯,那圆盘白天吸收并存储太阳能,到了夜晚就自动地将能量转化为可见光释放出来。城市街道的路面是用方方正正的黑色石块铺就的;路边有用石柱和粗重的铁链做成的护拦;紧挨护拦的,是两道带有小椅子、朝不同方向运行的传送带。巴姆蒂萝小姐介绍说,居住在城里的阿尔法成年人,特别是男人,一般都懒得走路,腿脚肌肉萎缩,功能大大退化,加之过于肥胖,行走起来实在吃力。有了这种设备,就大大地方便了短距离的出行,而且,乘坐这种传送带是免费的。在传送带与沿街店铺之间,才是我们地球人熟悉的那种人行道。 首都佩里城中的建筑物异常高大,有的竟高达八、九百米,甚至上千米,矮些的,也有二百来米,幢幢都是地球人从来不曾见过的庞然大物。地球上那些所谓“摩天大楼”,若是同它们相比,简直就成了可笑的侏儒。不过,建筑物并不拥挤,它们之间的距离完全可以满足日照采光的要求。看来阿尔法人不喜欢平屋顶: 所有的屋顶都给做成某种几何形状,有的呈金字塔状,有的呈圆拱状,还有的跟大麻花似的……建筑物外墙一般都涂成白色或天蓝色;所有的窗子都是圆形的。建筑物外壁往往附着一根根粗大的透明墙柱。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那是他们的自动楼梯间,也就是我们地球上的观光电梯。人们在上下楼时,可以观看外面的景色,因此不会感到无聊或憋闷。这些建筑物,宏伟,壮观,漂亮……不管用什么赞美之词来形容都不过分。 车队进入城市,早就有警察组成散兵线隔离出一条安全通道。通道两侧的车道上,停满各种怪模怪样的车辆;人行道则站满了驻足观看的人们;建筑物的窗口、阳台、屋顶露台上,到处都挤满了米粒般的人。我看到他们当中许多人手里拿着望远镜之类的东西,架在鼻梁上,向我们眺望。原先一直在车队上空飞行的那些人,现在则纷纷落到自家的阳台或屋顶上,他们的大喊大叫又引来更多的人,从社区里,从楼间的小路上,从商店和地下过街通道里,从理发师的铺子或是美容院的店堂里,蜂拥到大街上。我敢说,如果不是法律严格禁止在市区使用单人飞行器的话,那么,天空也会布满乌云般的人群。 全城倾巢出动,所有的人都跑出来观看。人们激动地跳跃、奔跑、呼喊、挥动手臂,那情景真是惊心动魄。已有媒体告诉他们,我这个“外星人”就在拖车上的透明罩子里,所以,当我经过时,人群像潮浪一样向前拥。那些看清了我与雪丽的人,又蹦又跳,还扬起脸儿,把手背搁在额头上,以此表达他们的满足和喜悦。有好几次,人群挤到了车轮边,眼看就要发生惨祸;满头大汗的警察,用尽全身解数,甚至挥起警棍向人群猛击;有几回不得不向天空鸣枪警告,才将人群挡了回去。车队两侧,有不少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人(巴姆蒂萝小姐说是些民间媒体的记者)扛着一种很像是地球上的摄像机的仪器跑来跑去,总是把镜头对准我和雪丽。有两个不要命的家伙,身子灵巧,动作敏捷,居然跳上拖车一侧的檐板,将话筒对着我,大喊:“请讲几句地球语吧。”企图向我采访。一群惊慌失措的警察立刻扑上前来,将他俩四脚朝天拖下来带走,并引起了一场小小的斗殴。 佩里城的规模特别大;整个城市就是一片建筑物的丛林,居民多得难以想象,而且发出一种“嗡嗡”声,很像是一个巨大的蜂房。在车队穿城而过的四个来小时里,到处都是这种极其热烈、极其喧闹、极其混乱的场面,弄得我眼花缭乱,头昏脑涨。要理解《探索者》号带着两个地球动物平安返回阿尔法这件事的意义和它所造成的轰动,只要看看这种场面就足够了。 不知什么时候,后面政府官员的车辆不见了,不久,宇航员们乘坐的车也和我们分道扬镳。在路上行驶的,只剩下我乘坐的拖车和少数尾随的警察。现在,我们终于穿过市区,开进城市另一侧的一条僻静的林荫道,道路两边站立着持棒的军警,差不多是十来米一个。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堵带有拱形门洞的城墙,那城墙不很高大,但却很像是中国的长城。后来我才知道,这一段城墙就是专门为我建造的。车子开进门洞,又继续行驶了几十米就停了下来。 已经有十来个阿尔法生物学家在此等候。大玻璃罩的门自动滑开,巴姆蒂萝小姐拉着我的手,从一架带扶手的活动阶梯走下车。 “到家了,我的朋友。”巴姆蒂萝小姐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是的,这里就是我的新家,我客居阿尔法星球的栖身之所。 原来,阿尔法政府早就收到了我这个“外星人”有关情况的报告,报告中特别指出我是地球上最高级生物的代表,又详细说明了我这种生物的生活习性和必需的生存环境。这份由奥尔洛夫教授起草、朗姆博士签发的报告,在末尾要求立即着手在阿尔法为我建造一个窝儿,并附上了由玛尔拉女工程师和沙欧医生共同设计的图纸。 这对于阿尔法这样一个科技发达、经济实力雄厚的国家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然而意义却十分重大。于是,经议会批准,由政府出资,在首都近郊的佩里动物园旁一块林间空地上为我建造了专门的住所。巴姆蒂萝小姐和一位年轻的阿尔法工程师陪同我,里里外外将这处住所查看了一番。这是一幢建筑面积约一百五十多平方米的砖红色小房子,看来是用混凝土一类的材料整体浇铸而成的;矩形的窗子,矩形的门,坡屋面。室内地坪高出自然地面约一米。台阶是用一块完整的石料雕凿出来的。外墙厚度有四十厘米。房间净高近三米。内墙和天棚是白色的,地面铺着粉红色方砖。的确很像地球上的住宅。 这所房子对我这样一个年轻的大学生来说,真是再奢侈不过了。它有一套带卫生间的卧室,一间书房,一间摆放着靠背椅和长桌子的会客室,一间餐室和一间备用的空房子。每个房间都有自然采光和自然通风。这样的一套房子,在我曾经生活的那个国度里,一名大学教授也未必住的起呢。看来,建筑师们格外注重我的居住环境: 他们在各个房间里都安装了监测气温、气压、气体成份、湿度、有机粒子含量、无机粒子含量、光照度等等的测量探头。观测数据会自动记录下来并定时传送到监控中心。他们听说我是有高等智慧的动物,就按照自己想象的标准,在我的书房里安装了一个阿尔法文人所需要的各种办公设备和通讯器材,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固定在墙上的一块大屏幕和一个操作平台。为了我的安全,也为了方便阿尔法科学家对我进行研究,还在各个角落安装了观察我活动的摄像头。但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隐私,就把卫生间的那个遮挡起来了。 除了房子之外,还有一个供我单独使用的小小庭院,面积大约有三十米乘三十米大小。围墙的一部分就是我前面曾提到的那段微缩长城,其余则是由等距离布置的墙柱联接起来的金属栅栏,高度足足有五六米。栅栏与外面的树林之间有一条宽约十米的石板路,不知是为谁准备的。院子里的草地中间有一个直径五米左右、用色彩斑斓的石料砌起的喷水池;其它地方点缀着一丛丛类似冬青的低矮灌木;房子旁边有一棵大树,类似地球上中国北方常见的一种柳树。 当我们在院子中间停下脚步时,那位年轻的工程师就站到我面前,先是望望巴姆蒂萝小姐,然后就冲我问道: “不知阿卡利利是否满意?” “十二分的满意,工程师先生。”我用阿尔法语愉快地回答。 此时正是阿尔法的春夏之交,阳光照射在庭院里,使我感到很温暖;但当我仰望天空时,却发现,这一块地方竟是被一个硕大的金属网罩起来的,那在半空里纵横交织的金属丝,在阳光下像蛛丝似的闪闪发亮。这一意外发现令我有些不快,因为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兽笼或监狱。我问工程师这是怎么个意思;那人向我鞠一躬,说道: “阿卡利利,这完全是为了您的安全。我们按命令采取必要的措施,保证您不会受到任何野兽和猛禽的袭击。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这一带并不存在能够伤害您的动物;倒是偷猎者是个实实在在的危险。我们以为,您一定不希望有不怀好意的人来打扰的。” 这让我有点莫名其妙。于是我问: “偷猎? 难道我是一只野生动物么?” “这……”工程师有些结结巴巴,“我倒不这样认为。不过,目前,阿尔法民众中流传一种说法,说是如果吃了地球阿卡利利的肉,就会年轻二十岁,而且不得百病。当然,我个人并不相信这种说法。” 可敬的读者肯定能想象到,我听了这话,差一点吓晕过去。要不是巴姆蒂萝小姐及时把我揽在她怀里,我肯定会瘫倒在地了。 我究竟是个胆大的地球人。等到巴姆蒂萝小姐将那工程师训斥一通之后,我也恢复了常态,因此,也就不再计较;但仔细一想,觉得阿尔法当局考虑的确实非常周到,一个供他们研究的外星人的绝对安全,无疑是件头等大事。 工程师战战兢兢地对巴姆蒂萝小姐说,如果阿卡利利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以随时提出来,他会随叫随到,命令工人及时作出改进。说完这话,他就鞠了一躬,匆匆转身离开。 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这地方叫作特利芒地,阿尔法语的意思是“山坡上的小树林”。这是首都佩里城近郊一块受国家保护的自然林地,也是这个星球残留至今为数不多的古老林地之一,如今是一处国家公园。佩里动物园就设在这个国家公园边缘,而我的新居就位于动物园的一角。因为朗姆博士发给政府的报告中特别强调,我原来在地球上生活的环境是一种天然的绿色环境,如果让我在阿尔法尽可能长时间地存活是符合国家利益的话,就应当为我创造这样一个环境。阿尔法政府肯定是经过认真研究之后,才决定在这样一块宝地为我建造住所的。她说,就她自己的感觉来说,她是很满意的。实际上,为了我的安全,政府做的,还不止这些。他们派了一百多名警察,住在墙外的一排营房里,为我昼夜站岗巡逻。此外,还组织了十来名服务人员,来照料我的生活。 小姐特别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说是没有人会伤害我;我虽然失去一些自由,但这些防护措施是绝对必要的,希望我能够谅解。实事求是地说,阿尔法人除了在抓捕我时给我一些不愉快外,还真的没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从宇航员到他们的政府,对我都十分重视。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至于藏狗雪丽,似乎对它的新家也相当满意。它东奔西跳,在草地上打滚,显得乐不可支。 那天晚上,阿尔法首都大放烟火,伴随着隆隆炮声,彩色斑斓的奇异礼花在夜空绽放。据说,阿尔法人在好几处城市广场上载歌载舞,又塞满所有的饭店大吃大喝,以此来庆祝他们在宇宙探险中取得的伟大成果。 需要交代一下,根据计算,按地球年历,今天似乎应该是1985年3月20日前后;到了阿尔法星球后,再使用地球年历是没有意义的,只能按阿尔法人的习惯来计算时间。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今天是阿尔法纪元2051年第125天。 第十二章:初到阿尔法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那一夜,离开了巴姆蒂萝小姐和其他宇航员朋友,只留下了我一个人住在特利芒地的小屋里,不免感到有些孤独和茫然。然而,我终究是个年轻人,不像中老年人那样多愁善感,所以,当我在坚实的阿尔法星球表面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醒来时,仍然是满心的欢喜,满脑子的好奇和不可遏止的求知欲。 我醒来时,巴姆蒂萝小姐已经在会客室等着我了。为了让我熟悉环境,在大批警察的保护下,她带领我在特立芒地游览一番。这里的自然景观根本不值一提,倒是与我的住所毗邻的一座史前生物博物馆引起我的兴趣。博物馆里有许多早先已经灭绝,后来又应用生物工程方法被克隆出来的动物。阿尔法人从古生物化石中提取到各种生物的基因残片,根据遗传分子学理论,绘制出完整的基因图谱;然后在实验室里对照基因图谱对目前尚存的相似物种的生殖细胞进行改造,复原出种种已经灭绝的吓人怪物。其中大多数与地球上现存物种相似;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类似地球上石炭纪大型蕨类植物,和类似地球中生代的恐龙类动物。 由于这些动物食量巨大,所以不能多养;因为它们总是处于饥饿状态,所以脾气暴躁,异常凶猛。这些动物统统给做了绝育手术,断绝了繁殖能力,还有的干脆被做成了标本。否则的话,有可能给阿尔法国家带来灾难。 我提出去动物园逛逛,巴姆蒂萝小姐说,对于地球人来说,阿尔法星球上残存的那几种动物实在不值得一看;让我在电脑上浏览一下就可以了。 巴姆蒂萝小姐在特利芒地专门用了两个白天的时间,教我使用房子里的各种设施。因为我来自文明社会,加之我天生聪明,所以,我很快就学会了。我得告诉读者,今天标榜地球文明的那些东西,如电子计算机、电视、有线和无线电话、合成纤维、光波炉、延时冲洗马桶、洗衣机等办公及家用设备,人家阿尔法星球都有,而且要先进得多,结构更简单,形体更轻巧,自动化程度也更高,设计中变着法儿让人少费力、少操心。举例说,他们的办公电脑,根本用不着复杂的键盘操作。实际上,那东西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键盘,只有几个按钮;各种指令只需用符合标准语法的阿尔法语言给出就可以了。譬如我想看电影,我就说:“喂,伙计,我要看电影。”电脑就问:“什么题材的呀,亲爱的?”我回答:“爱情。”电脑又问:“请问您要哪年出品的?”我说:“最新的。”屏幕上立刻列出最新影片的清单,每一部影片都标着号码。我说:“伙计,第XXX号。”屏幕上就打出那部影片的内容简介文字并且给出浏览片段。我又说:“就是它。”电影就开始播放了。有一次,我想开个玩笑,就用地球上的汉语跟它说话,那电脑琢磨了好半天,急得“唧唧”直叫,过了一会儿就问:“,主人,你说的是啥呀?”这样玩了五六次,那电脑就生了气,很不友好地对我说了一句:“你这家伙,我不和你玩啦。”然后就自动关机了。所以说操作非常简单,而且有趣极了。 我得再一次感谢巴姆蒂萝小姐,因为这里的电脑和通讯设备,是在她向阿尔法行政当局一再强调我可以代表地球最高级的文化、具有极强的学习能力的情况下才为我配置的。 我相信,我一定能够适应阿尔法星球上的生活。阿尔法星球上的人们,与我们地球人相比,不论其生活习惯如何,作为人,基本的生活要素、基本需要和基本生活方式,应该都是一样的;两个种族基本的生理与精神需求也应该十分相近;而且,不难推想,作为高等智慧人类,其存在与发展的环境也必然是相似的。比如,阿尔法空气中的含氧量不可能太高,否则,生命体会因氧化作用太强而大大缩短寿命;含氧量也不会太低,不然的话,大脑会因供氧不足而变的迟钝;在上述两种情况下,阿尔法人就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说到阿尔法人与地球人的区别,在我看来,只是科学技术发达的程度不同而已。根据我在地球上学过的社会发展规律,阿尔法人既然掌握了将物质转化为光的方法,自然他们在其它科学技术领域也一定有极高的成就。但不管他们的科技水平多高,他们却仍然是自然物质和自然环境烘托起来的动物;而促使他们身体和智力不断发展的自然条件,当然也是我这个地球人所必需的和可以接受的。 到了阿尔法星球表面,住在这样一种宜人的环境中,我实在是快活得很。早晨,我看到一轮红日从树林后面冉冉升起;白天,庭院中洒满阳光;到了傍晚,太阳在树林的另一端沉落;夜里,阿尔法的天空,跟地球的天空一样,也布满星辰,也可以看到银河。在地球北半球看到的那些星座,大多数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其中,大部分几乎是一模一样,一小部分则有些小小的变形。阿尔法那两个月亮,在一般情况下,只能看到其中的一个;而且月面的模样也跟我们地球的那颗卫星相似。一个晴朗的午夜里,我看到天空的两边各悬挂着一轮新月和一轮残月;感觉很是奇妙。我请巴姆蒂萝小姐给我指出我地球老家在哪里,她指着靠近地平线上几颗模糊闪烁的星星说: “就在那里。那就是你们的太阳。” 由于当时没有专门的天文望远镜,我自然不能分辨出到底是哪一颗。 “你的地球,”她又补充说,“在眼前这种条件下,当然是看不到的。” 在返回阿尔法星球的头几天里,巴姆蒂萝小姐忙着给警察和服务员讲解有关我这个外星人的知识,告诉他们应当如何侍候我、保护我、要避免出现什么问题、发生问题应该如何处理。她还告诉他们,我已学会了不少阿尔法语,很能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会大大地降低工作的难度;但同时她又提醒他们,地球人心里想的和说出来的,往往并不一致,这有时可能是出于谦逊,有时会是于出礼貌,有时大概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完全不会有恶意撒谎的事。这一点,在地球知识分子的身上格外明显。因此,切不可以误解了他。她以政府的名义要求这些人万万不要怠慢了我这个外星人,并警告说,如果他们的工作让外星人不满意,抑或造成严重后果,那么他们会以玩忽职守和虐待珍稀动物的罪名被交付法庭审判。听了巴姆蒂萝小姐的训导,特利芒地的警察队长,一位畜着浓厚的八字胡的老先生,和身材高大、下巴上留着刷子般的短胡须、大腹便便的侍卫长,以及全体警员和服务员,都诚惶诚恐地拍打胸脯,表示他们一定会尽职尽责,不辱使命。 巴姆蒂萝小姐对我说,我有什么要求,尽可以随时提出,没有人敢于忽视我的意愿。临别时,她握住我的手说: “我必须参加宇航员给政府作的述职活动,然后我得回家看望我的爸爸妈妈,还要与我的男友巴哈里将军共度一段时光。我还会回来看你,希望你不要感到寂寞。” 她又叮嘱我,一定要继续努力学习,熟悉阿尔法各方面的事情,这对我非常非常的重要。 巴姆蒂萝小姐走后,我的生活就交由侍卫人员直接负责了。每日三次,肥胖的侍卫长由两个红脸蛋的侍从陪着,给我送来美味的食物。食物的原料,一部分可以判断出是某种脱了壳的草本植物种子,但我说不上究竟是哪一种植物;另一部分肯定是动物的肉,但我想象不出是什么动物;还有鱼,那倒是很容易辨认的。蔬菜和水果与我们地球上的也很相似,都是一些植物的叶子、根茎和浆果。看来,普兰朵教授所说地球和阿尔法两个星球在文化上是同宗同源的这一猜想,不无道理。星球上的食物比起宇宙飞船上的,在品种和花样方面,自然是丰富得多。食物加工得很好,很合我的脾胃。顺便说一句,我的狗儿雪丽也很喜欢阿尔法人的食物。 每当我进餐时,侍卫长都手里拿着刀、叉和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小心侍候,就好像我是个中国皇帝;只是对我不时地用两根细木棍吃饭大不以为然,可是,坦率地说,我觉得,在吃某些东西的时候,还是用筷子更方便些。 在我吃鱼的时候,侍卫长亲自替我把鱼刺剔去,还要反复检查。有时,他用叉子叉住一块鱼,走到窗前,对着光查看,生怕我让鱼刺扎着。吃水果时,他又亲自给我削皮,切成小块,恐怕果刀把我割伤。喝汤时,侍从先要测量温度,唯恐我被烫着。我觉得这很可笑,就告诉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可他们非要坚持不可,我拗不过他们,也只好由他们去了。有一天, 我吃一种类似地球上绿豆糕的干点心,侍卫长竟突然上前捏住我的鼻子,让我着实吃了一惊,以为他要害我,就奋力挣扎,一拳把他打到在地。他说,他这样做是怕我把糕点碎屑呛到气管里。说着,竟像小孩子一样哭起来。结果,由于呼吸急促,我倒真的给呛住了。那家伙看我又打喷嚏,又咳嗽,还不停地流泪,居然慌作一团,吓得要死。等我恢复常态,他就说,如果我死在他手上,那后果他可实在担代当不起。从此,我进餐时,就命令他们退得远远的,不准靠近我。 开始,我身边随时随刻都有个手持喷枪的阿尔法小厮陪伴着,替我驱赶很像是地球上的苍蝇和蚊子的飞虫。这两种昆虫的个头比地球上的同类大两三倍,也是一样让人讨厌:前者飞行时发出恼人的“嗡嗡”声,在你睡眠时爬上你的眼皮和鼻孔将你弄醒;后者是吸血鬼,飞行时跟轰炸机似的发出尖叫,逮住机会俯冲下来就是一口,而且毒性比地球上的同类大得多。有一次我脖子被它叮了一口,不一会儿就肿的像匹河马了。小厮一发现这两种昆虫,就朝它喷洒一种气雾;那东西立刻从空中坠落而死。但我觉得总有人跟着很不方便,就叫侍卫长另想办法。后来他找来沙欧医生,她给我注射了一针,让我身体散发一种气味,那两种昆虫才不再骚扰我。 阿尔法星球因为绿色植物太少,阿尔法的太阳在过去几十亿年里贮藏在石油、煤炭这一类化石矿物中的碳元素又被人类重新氧化,所以这个星球上的二氧化碳浓度很大,而氧气的含量则比地球上低的多。这会让我这个地球人很不舒服。实际上,在阿尔法星球的头几天,我常常感到呼吸困难,全身乏力,头懵脑胀,思维迟钝。在《探索者》号飞船上时,我的宇航员朋友就告诫我,到了阿尔法后一定要加强体育锻炼,增加心脏和肺的功能。因此,每天早晨起床后,我都会在庭院中锻炼身体,在栅栏上作几个引体向上的动作,翻几个跟斗。每当我这样做时,栅栏外面的警察就会匆匆赶来,把我团团围住,紧张地盯住我,像一群教练似的,摆好姿势,随时准备救护。 由于我年轻,身体素质好,适应力很强,所以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我的心脏功能和肺活量都大为加强,不舒服的感觉逐渐消失。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我就在书房里,跟那些设备进行对话,玩游戏,调取我需要的资料,进行阅读和欣赏。一段时间内,我沉浸其中,走火入魔,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就像今天地球上那些沉浸在网络游戏里的傻孩子。这让特立芒地的厨师和警察为我的健康大为忧虑。我一直不曾有机会了解阿尔法人的身体,所以,我就调取了一些有关阿尔法人体艺术的资料,于是,我就在屏幕上看到了阿尔法人的时装模特,裸体和半裸体的男女,还有各种人物的金属和石质的雕塑。我得告诉我的读者,阿尔法男人和女人身上的各种零件,简直跟地球人一模一样,使用功能也都相同。我还要对我的读者说,阿尔法人长的确实漂亮! 不过,我也相信,这些恐怕都是他们推崇的典型;因为,我身边的警察和服务员中,没有哪一个真的有那么健美的体型和漂亮的面孔。虽然如此,由于我注意到阿尔法人与地球人的长相很相似,所以,这些图片使我感到十分亲切。 我按照沙欧医生教我的生物分类的方法,调取动物资料,在屏幕上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鱼、昆虫、两栖动物、爬行动物、鸟类、脯乳动物,以及其它种种生物。结果我发现,它们在形体上大都可以和地球上的某种动物相比拟,并不觉得陌生。但令人沮丧的是,绝大部分动物,特别是大型动物,在它们的图片下面,都注有“已灭绝”的字样。一种像狗或狼的动物,也注明,阿尔法全球只剩下了几十只。 但在阿贝岛及其附近海域,还残留了几种大型动物。有一种海兽,叫做努提亚赫,长相介于我们地球上的海牛和海豚之间,资料上介绍说它非常聪明,但对阿尔法人类似乎充满仇恨,见人就咬,十分可怕。关于这种海兽,我后来有机会与之面对,因此可以推翻资料上的说法:恰恰相反,这种海兽很善良! 有一种长相介于地球上的大猩猩与人之间的动物,叫做“塔曼”。这东西奇丑无比,让我看了觉得十分可怕,却注明是阿尔法人的宠物,被普遍饲养,称作是阿尔法人的“好朋友”。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一页页的看下去。这种动物很聪明,有模仿人类语言的本事,但在语言理解能力上比地球上学舌的鹦鹉要强得多。塔曼有许多变种,有些丑陋到令人作呕的程度,简直就是魔鬼。可是,这种魔鬼的长相越是难看,似乎就越是招阿尔法人喜爱;同时,它的大小、肤色、眼睛与鼻子的相对位置、嘴唇的厚薄,成为主人不同地位和财富的象征。这让我很是迷惑不解。 我又调取关于阿尔法风景名胜的资料,屏幕上出现的大多是些建筑物废墟、沙漠中的一小片丛林或是一池清水、一块长满荒草的山间盆地,或是光秃秃的群山里一面长着灌木的山坡……这些地方居然被称作是“阿尔法人休闲和旅游的好去处”,真让人大跌眼镜! 到了晚上,我就跟今天我们地球上大部分同胞一样,坐在屏幕前观看公共节目。有些新闻条目,我看不大懂,弄不清主持人说的是什么,这表明我对阿尔法社会了解太少,语言能力也还是太差。尽管如此,以听懂的那部分为基础,再加上我的猜测与联想,我还是看懂了不少。阿尔法社会新闻给我的印象是,凡事都离不开一种叫做“索斯比”的钱币;无论是人,动植物,还是某种物品,或是一件事,无不同金钱挂起钩来。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用这种货币来衡量价值。 近一段时间,有关《探索者》号在地球考察的方方面面的报导,已成为阿尔法传媒的重点和热点,最受阿尔法民众的欢迎,收视收听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看看阿尔法人如何报导和评价我们的地球,无疑也是我很感兴趣的事。现在,不妨让读者和我一起来看看第一天的节目。 开始时,阿尔法主持人将我们地球描绘成宇宙中最令人向往的乐园,让我听得很是入耳。节目的第一部分,播出了大量的关于地球自然景观的画面,有波澜壮阔的海洋,有连绵的雪山,辽阔的草原和茂密的森林。同时,还播出了好多我熟悉的野生动物。阿尔法人似乎对绿色植被特别偏爱,对南美洲的亚马逊流域、南部非洲的原始丛林和南亚的热带雨林,以及青藏高原上的一些森林河谷地带,给出了时间很长的画面。画面中,我还看到了北美地区和我国长江中下游地区长满谷物的田野。 节目的第二部分是介绍地球人和他们的文化。节目一开始就映出了我的照片。看了这幅照片,我真有点自惭形秽:我那一身土里土气的打扮,“马桶盖”式的发型,呆痴的脸相,瘪鼻子小眼睛,实在难看极了。但我知道,那就是我,图片并未歪曲我的形象。屏幕展示了地球人耕种土地、在工厂干活、进餐和娱乐的情景,还有一个农村婚礼的场面。节目介绍了地球大城市和小乡村的建筑, 甚至还播出了地球人发射人造卫星的场景。解说中用了许多褒扬之词,夸奖地球人“达到相当高的文明程度”。但接下来的片段却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画面上出现了地球人进行开发的场面。有一组镜头是人们在砍伐森林,一片片绿色的山野给剃了光头;还有一组镜头是人们在烧山开荒,填湖造田;另外有一组是显示某地的酸雨造成大片绿色植物死亡,某个被污染的村庄里濒临死亡的农民;最后一组映出一帮家伙驾驶着汽车在草原上横冲直撞、用机枪射杀野生动物的情景;我认出,那些可怜的动物正是珍稀物种雪山黄羊和藏羚羊。 节目第三部分说的是地球的变迁,前面一大段说的是地质和地球物理方面的内容,我觉得跟我的老师教过的大致相同,可以被我接受;但后面谈的却是我们地球人的历史,说什么我们地球人类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事就是战争,说什么战争比任何自然灾害或瘟疫造成的人员死亡都少,但对地球环境造成的破坏却比什么都严重。节目映出一些重型轰炸机在一片丛林上空作地毯式轰炸,眼瞧着几个人粉身碎骨,一个人脑袋开了花;丛林燃起大火,烟雾遮天蔽日。解说词一口咬定,非洲撒哈拉大沙漠和中国西北的荒漠原来都曾是适合人类居住的绿色沃土,后来都是因人为的破坏才变成现在的样子。这种说法让我这个地球人听了非常惭愧。节目最后,主持人说,如果不采取有力措施来制止地球人的恶劣行径,那个可爱的星球彻底荒芜的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主持人还补充道: “遏止住这种趋势,把那个星球重新建成高等智慧生物的乐园的历史重担,已经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我们阿尔法人肩上……” 读者可以想象,我作为一个地球人,听人家这样批评我们,心中是何等的悲哀呐! 总的来说,我在阿尔法星球上最初的几天过得很舒服、很悠闲、很自在,很快乐,也学到了不少新知识。我不再想起我的老家地球,就是睡觉时也没梦到过它。我,正如常言所说,有些“乐不思蜀”了。唯一缺憾的就是:我没有自由,不允许走出栅栏半步。 第十三章: 我被奴役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好景不长。 我在特利芒地的新居一住就是四十一天,没有人来打扰我;巴姆蒂萝小姐也没有任何音讯。到了第四十二天,来了第一批客人。这是一批航天部的官员,其中包括一名副部长,一位部长秘书和三名跑腿的小公务员。这批人把他们的车子停在大门外,徒步进入特利芒地。他们先是围着庭院走了一圈,用手试了试金属栅栏是否结实,然后就走进庭院里来。我看到警卫们列队向他们鞠躬,就知道他们来头不小,身份不低;但其具体身份,还是警长向我介绍的。陪同他们的,是《探索者》号上的生物学教授奥尔洛夫。 “你好哇,地球朋友阿卡利利。”他双手叉在腰上,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不等我回答,他又急匆匆走到我用石块搭起的狗舍前,蹲下身子观看雪丽。 “啊哈,看来他们在阿尔法活得很好。”教授搓着手,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他领着那伙人,在警察的簇拥下,蹬上台阶,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房子。奥尔洛夫教授一个门一个门地推开来看,如入无人之境,一面给副部长、秘书和另外那三个人讲解。副部长先生是个大块头,头上戴着一顶花里胡哨的软帽,又黑又粗的头发分左右两侧披散下来,发梢一直长过腰部;肥大的脸上涂了彩色胭脂,留着油光闪亮的络腮胡子;厚厚的嘴唇像是吹口哨似的向前噘着,还涂着口红。他的眼睛虽然跟一般阿尔法人同样好看,但却布满了血丝,似乎是睡眠不足。假使我没猜错的话,他还描了眉,涂了眼影。这厮肚子非常大,就像一位临产的孕妇;腿和胳膊却细得吓人,以致粗看上去,活像一只大蜘蛛。他双手抄放在肚皮上,用两个手指摆弄着深蓝色制服上的一只金色大钮扣。奥尔洛夫教授讲解时,这位副部长大人歪着头,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微笑,还不停地点头,表示他在认真地听。那位秘书,是位年轻的女士,腰极细,胸部高耸,臀部肥大,她的身材看来就像一只大黄蜂。她的脸未经任何化妆,因此我注意到,她的脸蛋上一左一右各有一块紫色的斑。后来我才知道,由于阿尔法星球上的大风和缺氧的缘故,人人脸上都长着这样的斑块。虽然如此,那女秘书长的倒也不难看,只是头发太短,发型有点像我们地球上常见的傻小子。这位秘书,身穿黑黄相间的紧身服,蹬着一双厚底皮鞋,手提公文包。另外那三位公务员都是男士,头发披肩,蓄着小髭须,脸上搽了粉,肚子也不算小,胳膊细弱,但腿脚却比较粗壮,三个人脸上都有一副谄媚相。警长对我说,他们的样子与他们的地位很是相称。 这些人十分的随便,东瞧西看,指指点点;那三个小公务员不时地回头打量我,吐着舌头,怪模怪样地朝我做鬼脸,有意招惹我。要是有一只凳子或其它物件挡了路,奥尔洛夫教授就一脚把它踢开……倒好像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让我很不高兴。 当这批人就要进入我的卧室时,我就抢前一步,倚在门框上将他们拦住。 “对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说,“我得提醒你们了:这里是我的家。在进入房间之前,你们是否想到要先征得我的同意呢?” 副部长后退一步,吃惊地睁大眼睛;女秘书“嗷——”地叫了一声,以为我要攻击她。奥尔洛夫,显然以主人自居,板起面孔,用傲慢而严厉的声音命令道: “让开,阿卡利利,让这几位大人进去!” “不行!”我说。 “我再说一遍,”奥尔洛夫喝道,“阿卡利利,让开!” “不。”我执拗地回答。 “你要干什么? 阿卡利利!” “你们擅自闯入我的住宅……” “什么? 你的住宅! ”奥尔洛夫生气地打断我的话,“我们到这里来,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么?” “当然。”我大声说。 奥尔洛夫教授那双猫头鹰般的眼睛向上翻,两只手向空中举起。 “你,阿卡利利,你以为你是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只是个……地球土人。对于我们阿尔法人来说,你只是个低等动物,而我们,就是你的主人。你怎么胆敢对主人这样无礼哪?” “遗憾的很,我从未把阿尔法人看作是主人,”我说。 “那么,巴姆蒂萝姑娘呢,她不是你的主人么?” “她是我的朋友。” “躲开! 阿卡利利。” 奥尔洛夫不耐烦了,像我们地球人呵斥一条狗似的嚷道,“赶快让这几位大人进去。要是你反抗,我就叫人制服你。” 这种侮辱和威胁深深地刺痛了我,点燃了一个地球年轻男人的怒火。我攥紧拳头,摆好架势,准备和阿尔法人过招。 “来呀,”我对他们喊道,“来制服我呀,你们这些不明道理的家伙!” 奥尔洛夫受到这番顶撞,气得要命。他耸起双肩,瞪着眼睛,用右手捶打着自己的胸部,做出一副气急败坏、准备实施惩罚的凶相。“警察,”他嚷道,“给你们的麻醉枪装上子弹!” 不料这时特利芒地的警察队长嘎尔丁先生突然叫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奥尔洛夫和我怒目相视,对峙了两分钟之久。 副部长看到这种情景,有点慌了,连连摆手说罢了罢了,说若是真的伤害了国宝,他可负不起责任。说罢就带着他的手下,退到会客室门前。 看到这伙人有退避的意思,我就跨前一步,用手势把他们请进会客室。 “一个文明的种族应该懂得起码的礼貌,”我对他们说,“诸位,请记住,在我们地球人面前耍蛮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请坐吧!” 航天部的官员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满面狐疑地在桌子旁边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我看也不看奥尔洛夫一眼,就径直走过去,坐在副部长对面,问他来此有何公干。 航天部的官员们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阿卡利利……我没有叫错吧,”副部长终于开口道。 看我没有表示异议,他就接着说:“我们来看看环境。根据教授的建议……航天部准备满足广大阿尔法民众的要求,允许人们到这里来看望您,瞻仰您的尊容……”。 “您的意思是说,”我打断他的话,“让我像关在这所动物园里的其它野兽一样供人参观么? ” “啊,不,不是的……”这位官员有些尴尬,“不过,坦率地说,似乎……也正是这个意思……可是,对您,当然不能用参观这个词,而是拜访。用拜访这个词怎么样,地球人先生? ” “要是我不愿意呢? ” “您绝不能这样,阿卡利利! ”副部长呼吸急促起来,“我们必须把您向公众开放。当然这里还有其它的原因,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请讲。” “我知道您是一只很聪明的外星动物。您一定从新闻节目中了解到,”副部长说“我国正在进行改革,已经变成一个一切向钱看的社会。所有可以弄钱的部门都要去弄钱,用以弥补我们日益增长的巨大开支。我得惭愧地告诉您,我们现在甚至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宇航员二十多年的工资。当然喽,责任并不在本届政府。您会理解,航天部是个花费很大的部门。单单为了侍候您,我们每天就要开支一万多索斯比呢。” 索斯比是阿尔法的流通货币。 “不是一万,是两万索斯比,部长先生。”秘书插嘴纠正道。 “啊,是两万,也许更多。”副部长接着说,“所以我们想……啊,您一定听懂了我的意思。我听说你们地球也……” 事情再明白不过,奥尔洛夫想出的这个馊主意,就是为了让航天部从我身上捞一大笔钱。这让我很是为难: 我当然愿意让阿尔法航天部有足够的经费来维持我的舒适生活,也不希望看到我的宇航员朋友拿不到他们应得的报酬。可是,假使特利芒地整天挤满乱哄哄的人群,无疑会打乱我平静的生活;而且,最要紧的是,供人参观,实在是太不体面,有损于我们地球人的尊严。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又是我接触更多的阿尔法人,观察他们、了解他们的绝好机会。我既然已基本掌握了阿尔法语,就可以和他们交谈,甚至可以发表演说,证明我自己,是一个同他们完全同等的高级生物,改变奥尔洛夫那一类人把我当成动物的看法;而同时要保持尊严,也并非不能做到。这时,我忽然想到“索斯比”那种货币的功效,觉得我自己在这个活动中也应当得到一些好处。我的工作应该获得报酬。看来,我在阿尔法呆的时间不会很短,也许要在这里过一辈子。将来的事无法预料,在一个事事讲钱的国度里,没有钱是万万不可以的。这一点,还多亏他们提醒了我。 显然,一口拒绝是不行的,但讲讲条件还是完全可以的。 “副部长先生,”我说,“看你的面子,我就答应帮航天部这个忙好啦。但你们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这就太好了。”他欢喜地搓着手说,“什么条件? 快讲。” “第一,航天部要郑重通告阿尔法全国人民,说明是我要接见他们,而不是他们来参观我。” “纯粹的文字游戏……这有什么区别啊,阿卡利利? ”他困惑地问道。 “有没有区别,您可以慢慢去琢磨。”我说,“这个条件对我来说是头等重要的。” “头等重要?哈哈,有那么重要么?啊,没有问题……当然是接见。哈哈,接见,这词儿用得妙极了。我们的通告会这样写,也会这样说的。第二呢? ” “据我所知,按你们阿尔法的习惯,每五天有一个休息日,还有一些法定的节假日;在这些日子里我不能接见客人。” “那可不行! ” 站在一旁的奥尔洛夫嚷道,“那些日子的票房收入可是最高的呢! 阿卡利利,你打算让我们蒙受损失么?” “必须如此。”我盯着副部长,坚持道。 “当然,当然,”副部长说,“不过………” “没有什么‘不过’。第三,接见要有秩序,要分批进行。每批的人数要有严格的限制,接见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一天接见十批,总耗时不超过贵国一个工作日的二分之一。在时段安排上,上午六批,下午四批;中午我要休息。” “应该,应该。”副部长点头道。 “最后,”我接着说,“门票收入的一部分,比如说五分之一,要归我个人所有。” 听了这话,奥尔洛夫又喊叫起来:“ 阿卡利利,你一个由阿尔法国家全资豢养的外星动物,要钱做什么? 真是活见鬼了! ” 可是副部长却微笑着对女秘书挤了挤眼,说道: “可以。这最后的一条,我们也同意。阿卡利利,你提的这些条件一点也不过分。” “空口无凭,咱们得签个书面协议才行。” 我说。 说不上这是从哪里飞来的灵感,在此之前我还不曾和任何一种协议打过交道呢。 副部长面有难色;奥尔洛夫鄙夷地说: “协议? 我们和你,地球上的一只动物? 阿卡利利,你疯了么? ” “协议非签不可,副部长先生。”我坚决地说,“而且要你们阿尔法最高司法部门给予法律公证。如若不然,我是不会合作的。倘若阿尔法人都像这位奥尔洛夫先生一样,把我当成一只供人取乐的动物来对待,进而欺骗我、侮辱我,那么我宁可去死。” 在场的阿尔法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那位聪明的副部长才对女秘书说: “小姐,打开你的公事包,起草协议好啦。” 我的地球同胞一定得原谅我,体谅我当时的处境。奥尔洛夫教授明明知道我在形体和生理构造方面都和他们阿尔法人几乎没有区别,而且具有很高的智商,也有相当强的学习能力,却顽固地认为,我只是个乖巧的外星动物而已;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与他同等的人来看待。可是,当我们回顾地球上的人类历史时,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这种沙文主义色彩,并不比我们地球上的某些人更浓厚。像他这种人,在阿尔法人当中肯定不在少数。假使我硬充好汉,坚决拒绝阿尔法民众来参观,他们也一定会有办法强迫我就范。我也知道,使用“接见”的用语,只是换了个说法,玩了个自欺欺人的“阿Q”把戏,并不能改变我像只猴子似的让人家看新鲜的本质。但这样的安排总还是多多少少保持了我做人的尊严,而且还能为自己挣一笔钱。根据我在地球上的经验,如果我想在阿尔法星球体面地活下去,这笔钱可能是十分必要的。能争取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再说,我的保护人巴姆蒂萝小姐此时不在我身边,我又能和谁去商量这件事呢? 据说阿尔法航天部的部长和顾问团听了副部长一行的汇报,不禁哈哈大笑;又读了那份协议书,越发觉着有趣。在他们看来,一个外星动物能有如此狡猾的利己表现,实在是太逗乐了。他们把协议书拿给法律公证处的首席法官看,那法官觉得好玩的很,笑得差一点断了气儿,但却立即吩咐手下办理了公证书。 协议生效后的第三天,一批大约二百人的维持秩序的警察部队就开进了特利芒地,在栅栏外面的公路旁和树林里搭建了营地。航天部派了几十名工人,在我的大门外五十米的地方设置了路障和收费站,竖起一面高二十米、宽十米的广告牌,上面印有我和藏狗雪丽的巨幅彩色画像,并用阿尔法文和地球上的中文写着: 《外星人阿卡利利接见来访的阿尔法公民》 阿尔法人的工作效率极高,仅仅用了五天时间就做好了接待准备。协议生效后的第八天,“外星人阿卡利利接见来访的阿尔法公民”的活动就开始了。 第十四章: 太空动物园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就这样,特利芒地成了一座太空动物园,我和雪丽成了这个动物园里展出的太空动物。 这项活动开始的第一天,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那天一大早,天刚刚亮,由首都各个街区通往特利芒地的道路上就塞满了大大小小的客车;身着各色服装的人群,尤如潮水一般涌来;天空上,飞翔着来自首都以外的个人飞行器,就像一批批飞蝗。那些人把飞行器卸在一块沙岗上,然后连滚带爬地奔下山坡,争先恐后地朝特利芒地跑来。 门票很贵,一张门票二百索斯比,相当于一个中等收入家庭全年收益的十分之一。票价虽高,但阿尔法人对于能受到我的接见,对于这样一种千载难逢、史无前例的奇观,都舍得花钱;这一点,与我们好奇心极强的地球人或南极洲的企鹅都是一样的。整个阿尔法星球的人,对于特利芒地,都表现出空前的关注热情,简直是趋之若鹜,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儿童都争着要来。许多收入微薄的家庭,也甘愿拿出他们多年的积蓄,宁可下半年饿肚子,也不肯落后于别人。阿尔法的富人,特别是那些在由国家作后盾,拥有很大权力和垄断地位的部门供职的人,拿出上千索斯比,让全家人一饱眼福,自然更是算不了什么。许多政府部门,为了让他们的工作人员长长见识,干脆就动用公款。因为不是自掏腰包,所以他们几乎都是倾巢出动,而且还带上他们的宠物,那种像地球上大猩猩一样的动物塔曼。 我让工人们在喷水池边为我搭造了一个高五米、面积约四平方米的高台,边缘有一米高的护拦。这样,我就可以站在上面,让栅栏外的人都能看到我。我还让航天部派来一位理发师,在我的指点下,将我的容貌进行了一番修饰:头发理成七十年代地球上男人那种“马桶盖”式样,脸刮得光光的,一根胡子也不留,我照着镜子,直到我相信,一个清朝的老太监的脸也不会比这更光滑,一只苍蝇落在我脸上也会滑倒,这才让理发师罢手。与黑不溜秋的阿尔法人相比,我的皮肤自然是又细又白。为了不让阿尔法的太阳晒黑我的皮肤,我还让工人在高台上撑起一面遮阳伞。我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藏蓝色中山装。这身衣服十分合体,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这说明阿尔法裁缝确有高超的手艺。 在我从房间里走出来之前,栅栏外面已经挤满了阿尔法民众,而且已经绕着栅栏走了一圈,参观了地球样式的房舍、庭院、和来自地球的四足兽狗儿雪丽。阿尔法的孩子与我们地球的孩子同样天真可爱,他们把各种各样咬了一半的糖果塞进栅栏,以为我和雪丽会喜欢他们的施舍。栅栏外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和喊叫声。而在栅栏内,雪丽也乐得直翻跟头。 我刚一露面,就在栅栏外引起一阵骚动,同时掀起一阵风暴般的噫嘘声。当我在警长的陪同下登上高台时,全场顿时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这第一批被接见的阿尔法人,少说也有两万之众。在他们跳跃、呼喊之际,我有机会仔仔细细地把他们看了个够。 我觉得男人们最值得一看:他们普遍化妆,个个都留着长发,头发样式怪诞,有的像我们地球上中国老太太挽的髻,有的留着两个傻丫头小辫,有的理成一根又粗又硬的发杆,还有的头发向四面八方刺出去,活像一只大刺猬。有的梳理成鸡冠状,有的像一棵椰子树。不仅如此,他们还将头发染成各种颜色,包括你所能想到的所有颜色。其中一种颜色是明亮的黄红色,远远看去,就好像他们头顶上着了火。阿尔法男人普遍喜欢头上插花,脸蛋涂上七彩粉脂,衣裳也穿得千奇百怪,花枝招展,彩色斑斓。后来格里夫教授告诉我,美丽的装饰可以显示他们男性的魅力。从文化发生学的角度上看,一方面是为了吸引异性;另一方面,是为了显得更威武,以便震慑敌人。这不禁让我想起地球上的公鸡和雄孔雀来。 所有女人都留着短发,衣服类似地球上的中山装,颜色以黑、蓝、白为主,也不见醒目的装饰。 眼下这一批人当中,妇女和儿童占了一多半。男女体态都有些特色:男人们个个高昂着头,挺着个滚圆的大肚子。女人们则脸蛋上挂着天然的紫斑,身子都像芦柴棒一样又干又瘦,唯一膨起的地方就是胸部。那胸部出奇的肥大,完全超乎一个地球人的想象。我问警长,这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体形如此难看。 “难看? ”警长诧异道,“这是一种时尚美呢,先生。今天来的都是些有地位有金钱的公民,是我们社会中最有能力摄取权力和财富的人,也是我们这个星球的精英。这些男人经常饮用一种叫作‘瓦恩皮尔’的昂贵饮料,往往是不要命地成瓶成瓶的往肚子里灌,于是就把肚皮撑大了;再加上他们只往高处看,从不往低处瞧,骨骼成了畸形,所以头总是昂着。一个男人肚子的大小,常常表明其身份地位的高低。肚子越大越招人羡慕,自然看起来就越美。而大肚子的男人,或者说有权有钱的男人却是最讨厌肥胖的女人;所以他们的女人为了讨得男人喜欢,就千方百计地让自己瘦下来,常常不吃任何东西,把自己弄得非常瘦弱;为证明自己还是个女人,就吞下各种药物,刺激胸部疯长,或干脆切开,往里面填些东西,把胸部撑大。这个阶层的阿尔法人以为这样的女人才算漂亮;每年都有不少美人儿为此而送掉性命呢。” “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我说,“这样的体形不会影响他们的性活动和生育能力么? ” “怎么不呢? ”警长道,“在我们的星球上,没有哪一个阶层会有他们那么多的婚姻纠纷、患那么多种疾病的了。他们要么根本不能生育,要么生下的孩子成了白痴。这些孩子虽然完全没有他们的父母为获取权力与财富所必需的智力,但根据法律,他们却是权力和财富的继承者。这正是我们星球上许多有识之士担忧的问题。” 这时,栅栏外面的人已经停止了喧哗,也停止了走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等我做出某种动作,发出某种声音。 我高高地站在台子上,模仿地球上军人的样子:目视前方,稍息、立正,然后举手敬礼;并保持这个姿式,转体三百六十度。然后,我拿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用地球上的汉语和阿尔法语写成的稿子,清了清嗓子,发表了如下的简短演说: “尊敬的阿尔法男女公民们,我从地球,越过广阔的时空,来到你们的家园,有着高度文明和科学技术水平的星球,感到非常的荣幸。你们把你们星球上为数不多的宝贵林地开辟为我的新居,为我营造了我在地球上习惯的生活条件,对此,我深表谢意。你们,不惜重金和旅行的辛苦,到这里来拜访我,聆听我的声音,我尤为感动。 “地球和阿尔法星,是宇宙中不同太阳系的行星,却有类似的生存条件和类似的文明。这种情形,只占了银河系中众多行星极少极少的比率。因此,我们两个星球,是宇宙规律缔造的亲兄弟,天然的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平等相待,和平共处,携起手来,共同发展我们的文明,使之永远灿烂辉煌”。 诸位读者,我相信你们对这种在地球上常见的废话连篇的演讲一定是耳熟能详了,而且我敢断言,你们是绝对不会从这篇演说词中挑出任何毛病来的。 当我用第二种语言,也就是阿尔法语讲完这段话之后,全场沸腾起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如同滚雷潮浪,惊天动地,经久不息。起初我以为是欢呼,不禁沾沾自喜;但很快就看出,这纯粹是无耻下流的嘲笑与哄闹。他们眯上眼睛,咧着大嘴,笑得涕泪横流。不少人笑得肚子痛,不得不蹲了下去;还有些人,无法控制自己,竟躺在地上打起滚儿来。我听见站在前面的一个家伙对他的同伴说:“你听清了么,老乡?那畜生竟同你我称兄道弟呢……” 这时,栅栏边缘发生了另一件很不愉快,但却让阿尔法人更为兴奋的事。原来,在我讲话时,阿尔法人的宠物塔曼,也就是那种很像我们地球上大猩猩的丑八怪,趁它们的主人不注意,纷纷跳到栅栏前。数量有好几十只。它们扒住栏杆,逗弄我的狗。它们朝着雪丽挤眉弄眼,扮出种种怪相,一会儿张开大嘴,露出长长的牙齿,一会儿又努着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有几个高大肥胖的塔曼,挺直身子,用前掌不断地敲打胸脯。后来,这些家伙越发胆大妄为,竟伸进前爪,试图抓取孩子们扔进来的糖果。 雪丽爬在草地上,不动声色,只是不时地用轻蔑的目光向那些塔曼扫上一眼。突然不知从哪儿跑来一只强壮的塔曼,拿着一根长长的、端部带有尖刺的细杆,伸进栅栏,一收一刺,朝着雪丽做招数。看看还差一点距离才能够得到雪丽,就铤而走险,把毛茸茸的胳膊都伸了进去。雪丽鼻子给刺中,急忙向后躲闪,塔曼们乐得连蹦带跳;但还没等到第二刺袭来,雪丽就低嚎了一声,一轱辘爬起来,闪电般地扑上去,一口咬住那只塔曼的前臂。那愚蠢的动物疼得哀号起来,不得不撇下长棒。可是雪丽却不肯饶它,咬住塔曼向栅栏里撕扯。眼看塔曼的前臂就保不住,我急忙跑下高台,大喊:“雪丽,饶了它吧,雪丽! ” 我一连喊了好几遍,雪丽才松开嘴,饶了那只塔曼。这样一来,所有的塔曼都跑回到他们主人身边,有的抓耳挠腮,有的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在场的新闻记者,用摄像机把刚才那一幕的整个儿经过都拍下来,当天晚上就在电视节目中播出,引起阿尔法人极大的兴趣,从而给我的接见活动做了更有刺激性的广告。 这之后,我回到房中休息,准备接见第二批公众。 就这样,一天之内,我共接见了十批阿尔法民众,约二、三十万人。从当晚的电视节目上看,效果还不错,许多接受采访的阿尔法人都认为我是个漂亮、聪明、有教养的外星人;也有一部分人虽然认为我只是个模仿力很强的外星动物,但也承认我确实很像阿尔法人本身。被采访的人当中,有一位学者却口吐狂言,说什么他希望能大力繁殖我这种地球动物,取代塔曼成为宠物,训练后作为仆人使用或派到那些对人有危险的场合去工作。这家伙的险恶用心真是让我震惊。但我又一想,阿尔法人恐怕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他们这样做,那就和他们的文明程度相悖了,而且,那无疑是作茧自缚,等于自掘坟墓。关于我们地球人的厉害,他们还知之太少呢! 我算了一下,第一天的门票收入不会少于五千万索斯比,按协议规定的份额,我应当获得一千万索斯比呢。若在地球上我有这样一笔财富,就会做许许多多的事情,而在这里,我又能做什么呢? 因为,我对阿尔法星球还是了解得太少,实在想不出干什么才好。但不管怎么说,我想,尽可能多地积蓄财富总是不会有错的;而且,对于人类来说,积累财富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接见来访民众的工作一直进行得很顺利。我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来访者的成份逐渐发生了变化,人们已被禁止携带塔曼入场,人群中,大肚皮男子和细瘦女人的数量已然大减,到后来就完全看不到这一类阿尔法人了;来访者都是普通的、身材体态与我们地球人极其相似的人。到了第十天又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不愉快。 那天上午,我因为去厕所方便了一回晚出来半个小时,站在栅栏外面的一批年轻人等得不耐烦,就一面喊;“阿卡利利,快出来! ”一面向我的房子投掷石块。开始时还是个别人在那里胡闹,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场真正的骚乱。石块像夏日里的冰雹一样向我的房子袭来,好几面窗子上的玻璃被击碎,一些石块还落入到我的卧室和会客室里。警察抵挡不住,就催我赶快出来,平息那些急躁的年轻人的愤怒。警察用盾牌护着我走出房子,登上高台,那些人才停止投掷。我大声地斥责他们,骂他们是缺乏教养的流氓,阿尔法文明的亵渎者,还说,他们连塔曼也不如,声称,他们必须对今天的不友好的鲁莽行为负责。那些家伙肯定是阿尔法星球上脸皮最厚的人。听了我的责骂,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特别高兴,而且我的责骂越是激烈,他们越是高兴;领头儿闹事的几个坏蛋,竟然乐得在地上玩起倒立蜻蜓来。这时我突然想到,我们地球人也是常常这样招惹比我们弱小的动物的,当它们被激怒时,我们不是也笑得前仰后合,觉得很开心吗? 我决定教训一下这些坏小子,就问警长,根据阿尔法的法律可不可以把他们抓起来。警察早就被那些坏蛋激怒,因为假使我这个地球人真的被伤着,那警长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听我这么一问,立刻表示,完全应当以扰乱治安制造骚乱的罪名把他们拘捕起来。根据阿尔法的法律,我,受害者,可以决定给予他们适当的处罚。我说,好,就这么办吧。警长马上打电话通知特利芒地出口的警察,根据现场录相辨认罪犯,在他们出场时将之扣押起来,听候发落。 那天第十次接见结束后,吃过晚饭,夜幕开始降临。二十多名罪犯被带进庭院,站在我面前,他们搭拉着脑袋,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他们大部分面孔,一副战战兢兢、失魂落魄的样子。周围站满了警察,还有许多新闻记者。 我问警长,这些罪犯都是什么身份。警长说已经讯问过,全是些娇惯坏了的独生子,有几个还是正在就读的大学生。 第十五章: 我成了地球学权威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走上前,将这些罪犯的脸一个个板起来看。我在他们那一双双好看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悔过和恐惧的目光。他们那原本红棕色的脸蛋,现在变成了灰黄色;就连两边脸蛋上的大紫斑,也变成了浅蓝色。这种变化的原理,跟我们地球人的脸由于紧张和害怕而变为灰白色是完全一样的。于是,我心软了,不忍心再惩罚他们。我对他们说: “地球人一向是慈仁宽厚的,我原谅你们了。希望我们成为朋友。” 他们听了这话,就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满脸羞愧地向我鞠躬,周围的阿尔法警察和记者发出一片赞叹的声音。我让警长把这些人都放回家。这时一位年事已高、披着卷曲头发、留着灰白长胡子的老先生,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警长告诉我这就是阿尔法的首席大法官加里先生,那批闹事的年轻人当中有一个人就是他的侄儿。加里老先生说,他赶到这里,原本是要驳回我对闹事者的处罚决定的,因为阿卡利利在阿尔法星的法律地位尚未确定,不能行使阿尔法法律中有关权力的规定。但他亲眼看到我宽大为怀的表现后,很受感动。这说明地球人是很高尚的,具有不可漠视的文明。他说他代表那批年轻人向我道歉,还说,他将下令对闹事者施以适当处罚,让他们对造成的破坏予以赔偿。 按照阿尔法国家治安法,那帮小子要当众吃鞭子,恶行最轻的也要被挠脚掌心。加里大法官说其他人都可以原谅,但他侄儿是个例外。警察将那男孩子拖过来挠脚掌心。那孩子先是痒得咯咯直笑,不一会就杀猪般哭嚎起来。这时我上前一步,对加里大法官说: “法官大人,如果您不徇私情,那就公平处事,让他跟其他的孩子一样,统统赦免了吧。” 大法官听了这话,就宣布停止行刑。 当天晚上,全体阿尔法公民就都从新闻报道中了解了这场小小风波的全过程。我受到高度赞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打发过去,每天十次登上高台,十次发表演说,或不如说是重复表演;我看到的总是挤得满满的人群,听到的也总是同样的欢呼。虽然我很忙,而且,按协议,我每天都会挣许多钱,但我还是很快就厌烦了。美丽的巴姆蒂萝走后一直没有消息,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到特利芒地来,这让我感到孤独。我离开地球后,巴姆蒂萝一直是陪伴我的,就是在《探索者》号上休眠期间,她也是睡在紧靠我的那个舱穴中。在所有我接触过的阿尔法人当中,她是唯一完全了解我,对我最亲切、最爱护、最受我信赖的朋友。我非常想念她,每晚我睡觉前,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她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睛,那张秀美的脸和甜蜜的微笑。当然,我有时也会想起我在地球上的生活,想起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想起张莹、王昆仑和考察队的朋友们,我也深知,他们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已经非常遥远。实际上,我最想念的还是巴姆蒂萝小姐。另外,我总是感到自己像一只被捕获的野兽囚禁在牢笼中,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不管我怎样安慰自己,却总是挥之不去,像一块巨石,沉重地压在我心头。 我强打精神,接见阿尔法公众。后来,我不断地修改我的演说词,以便引起他们的兴趣。在接见方式上,也搞得更灵活,公众可以向我提出问题,填写一个卡片,在入场时投入到一个专门的柜子里。侍卫人员把卡片收集起来交给我,由我确定一两个问题,在接见现场给予回答。这样一来,增加了与公众的互动,使接见活动变得有趣得多。 我发现,阿尔法人提的问题大都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关于我们地球人类社会内部结构和政治制度的问题;另一个是关于地球上生态环境的问题,这两方面的问题,占了阿尔法人所提问题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关于第一类问题, 因为我不是社会学家,这方面的知识很有限,所以,我就挑些我确实知道,能够回答的来回答;对于那些我不大清楚或不好回答的问题, 就只好置之不理了。对于第二类问题, 当然是属于我在地球经常关注又有所研究的范畴,所以,我就尽量答复。我告诉他们,我们地球本身就是个绚丽多彩的天然大花园,像特利芒地这样的所谓游览胜地,地球上比比皆是,到处都有。我们森林里的大树,远比特利芒地的粗壮得多,有的大树中间开个洞,车辆就可以穿行。我们的森林中有许多巨兽和鸟类,它们与我们人类共享那块乐土。我们地球人类生活在绿色之中。 阿尔法人听了我的话,都惊讶得张大嘴巴,不断地发出羡慕和赞叹的啧啧声。还有一部分阿尔法人,不知是出于好奇心还是为了搞恶作剧,非要让我脱光了衣服给他们看不可。这样的卡片为数不少。于是我在一次接见中,专门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对他们说,看我的裸体这件事就免了吧。我告诉他们,我是一个真正的地球男人,构造和阿尔法人没有什么区别;我来自文明社会,也跟阿尔法人一样有羞耻之心,不愿意当众暴露自己的身体。我声明说,如果他们一定要看我的裸体,那他们就也得光着屁股来才行。我的回答引起一阵哄笑。 我在特利芒地接见阿尔法民众时的讲演,经我允许,都被阿尔法书商印成小册子,出版发行,书商也答应给我丰厚的报酬。但我一直没有拿到报酬,后来我知道,是航天部从中插了一杠子,把本该属于我的报酬全拿走了。这些小册子一上市就立刻被抢购一空。那些日子,每天晚上,我都进行写作,把我们地球各个方面的知识,分成许多章节,介绍给阿尔法人。在每次演讲时,我都是先向群众问候,表示欢迎,说一些非说不可的套话,然后就说: “我接到你们的卡片,请原谅我不能一一回答,就让我从中随便抽取一张吧”。 其实这都是做做样子,要讲什么,我自己已事先准备好了。于是,我就侃侃而谈起来。 我在演讲中,极力夸耀我的地球老家,把它描绘成宇宙中最适于万物生存的行星,把我们地球人与生态环境的关系,说得和谐完美,又把我们地球人类说成是最高尚最文明的生灵,是地球万物最仁慈的统治者。我只拣好的方面说;关于我们地球人恶劣的一面,干的那些坏事和蠢事,以及地球上许多地区生态系统惨遭破坏的情形,则只字不提。因为我实在不愿意在阿尔法人面前暴露我们地球的缺点,损害地球和地球人的形象。 我这样做的结果,读者会看到,一方面,使得阿尔法人对我们地球环境十分向往,对我个人更加崇敬;但另一方面,却进一步激起了相当多的阿尔法人,特别是上层人士的贪欲。有些人开始打我们地球的坏主意。其实,阿尔法上层人士早已得到了《探索者》号关于地球情况的报告,并在他们的头脑中形成了深刻的印象。《探索者》号在地球上的考察虽很全面,却究竟不够细致,有许多问题尚需进行分析研究。经我的宣讲,他们对地球了解得更清楚了。 读者可能已经想到,阿尔法人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与时间,在宇宙中寻找具有良好生态环境的星球,找到地球后又在那里进行长时间的考察,决不会仅仅出於科学猎奇或宇宙旅游的目的。我国明朝时期,皇帝曾不惜重金,派郑和率舰队七次下西洋,纯粹是为了友谊与和平交往,不曾有半点侵略的意图。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英国人在美洲新大陆被发现和东方航线被开通之后的所作所为,可就大不一样了。尽管开始时,他们也确实抱着科学的目的,但很快就转变为掠夺和殖民。阿尔法人到底是会像郑和时代的中国人呢,还是像那时的欧洲人呢。如果是后者,我向阿尔法人如此详尽地介绍地球,刺激他们的野心,吊他们的胃口,这无疑是对我的地球同胞的犯罪,这种罪行比起杀人、抢劫和强奸要恶劣十倍。不过,我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后来的事。 阿尔法人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警方与侍卫对我的关照也越来越周到。除不准我走出特利芒地之外,对我,简直是有求必应。有一次他们甚至说,愿意把一个因犯重罪而被剥夺公民权的女囚或一个良种的母塔曼弄来与我同住,以解决我的“性需求”问题,我觉得这个提议不仅荒唐可笑、令人作呕,而且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为了地球人的尊严,我断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还把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从此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敢提起这一类的事情了。 我按照巴姆蒂萝的嘱咐,利用一切空余时间,通过计算机来学习,调阅阿尔法星球的各种资料,进行研究。阿尔法星球表面积为六亿平方千米,其中三亿平方千米是海洋,另外三亿平方千米为陆地。陆地分为三大块,在星球球面上均匀分布,最大的一块叫作阿尔法,与星球齐名;另外两块大小差不多,一个叫贝塔,一个叫嘎玛。在阿尔法大陆与贝塔大陆之间有一个很大的海岛,面积有一百多万平方千米,称为阿贝岛。在各个大陆的周围,还有数不清的小岛。三块大陆和它们周围的小岛,分属于三个独立的政权,国家的名称与大陆同名。大陆之间的海洋名字很容易记,是两个相邻大陆名称的第一个音节的组合。阿尔法与贝塔之间的海洋,叫做阿贝海,阿尔法与嘎玛之间的海洋,称为阿嘎海;另一个称为贝嘎海。 星球上总人口为一百亿,其中阿尔法就占了五十亿,贝塔为三十亿,嘎玛为二十亿。阿贝岛是一块有争议的领土,阿尔法和贝塔两国为争夺这块土地曾进行过多次战争,但双方谁也未能占领该岛。最近的一次战争发生在五十年前。现在,这个海岛无人居住,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没有人敢於在那里居住,因为,两国为了向对方表明并未放弃对这个海岛的领土要求,总是不时地向那里发射一些炮弹。阿尔法星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集中在沿海地区,而且是一侧临海,背侧有高山的地带。现在,整个星球陆地的百分之九十是高山和荒漠,渺无人烟,也没有自然植被。 我感到十分困惑:在如此荒凉的星球上,怎么会成长出并维系住一个科技水平如此之高,又有着灿烂文明的人类社会呢? 我想起普兰朵教授在《探索者》号上曾对我说过,阿尔法星球在历史上不是这般模样。于是我就调阅了更多的资料和文献,结果发现,在五千年前,阿尔法星球的面貌与现在全然不同。那时阿尔法星球陆地几乎完全被绿色的森林草原和肥沃的耕地所覆盖,到处都有城市和村庄,人口总数只有五千万,大部分居住在内陆地区;到了距今两千年前,适于人类居住的地区就只剩下了一半,或者说,有一半的陆地变成了沙漠;距今一千年时,适合人们居住的地方下降到百分之四十;五百年前,为百分之三十,一百年前为百分之二十,现在则不足百分之十了;而人口却增加了二百倍。 古代星罗棋布的湖泊,已经完全消失;大多数江河都渐渐干涸,其中少数几条主要的河流现在都变成了季节性水流,河床中一年里大部分时间根本没有水。 是的,阿尔法星在远古时期,跟我们地球一样,也是个绿色的、生物繁盛的星球。如今,阿尔法星已经成为一个黄棕色的、生物(除人之外)濒临灭绝的世界。我很想知道阿尔法星球上的科学家对此作何解释,就调阅了他们就这个问题发表的一些论文。不少权威学者将这种变化归咎于各个行星的相对位置、太阳活动、地震和星球运转过程中的震颤等等;但作为地球上的一名大学生,我认为这些学者的说法太缺乏说服力,有的论文简直就是胡说一气,完全不合逻辑。这时我想起我们的地球上的例子:有充足的证据肯定,北非、中东和中国西部,古代都曾是富庶之地,发祥过光辉灿烂的文化。没有那里自然环境的依托,那种文化的诞生和延续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必须要依赖于对土地的摄取。众所周知,生命力既强大又顽强,有些微生物甚至能生存於原子反应堆强辐射环境中;在海拔六、七千米的雪山上也长有苔藓;在柴达木盆地远离公路的干燥沙漠中也生长着银灰色的沙柳,太平洋海底的火山口附近也有好几种蠕虫在高温高压的海水里快乐地生长!但是在人类干预之下,生命却又显得那么脆弱。我觉得普兰朵教授谈到人类文明的那一番话很有道理。阿尔法星球如今生态环境的状况,恐怕是他们自己一手造成的,正如地球上撒哈拉沙漠是非洲人一手造成的一样。 我十分失望,我原以为阿尔法星球是一个天堂。在《探索者》号上时,我曾对阿尔法星充满了神奇的向往。而如今,当我对阿尔法有了初步了解之后,我的心就冷了,觉得阿尔法星球实在是远远不如我们地球。阿尔法人尽管有着我们地球人远远不能企及的科学技术水平,但他们却可怜巴巴地生活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中。 接见阿尔法民众的活动仍在进行。因为我的形象屡屡出现在各种新闻媒介之中,我的讲话录音也被广泛传送,我写的小册子人们都已阅读过,所以来访的人逐渐减少。首都的阿尔法人对我渐渐失去了兴趣;我甚至不断地变换服装,把地球上各种民族服饰换遍,还模仿京剧脸谱,把自己的脸画成种种可怕的样子,也不能吸引更多的来访者。越来越多的人相信, 我阿卡利利只不过是跟他们一样的普通人而已,没有什么新奇;为看一眼地球人阿卡利利而掏空腰包实在划不来。阿尔法人当然对我们的科技文化不屑一顾,只是对地球的环境感兴趣,然而,这方面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再无新鲜的东西可以打动听众。实际上,航天部已经陆续出版了一整套介绍地球的丛书,图文并茂,成了我的强有力的竞争者。我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打电话给阿尔法航天部,提出终止接见活动。如我所料,他们差不多立刻就同意了,因为,到了后来,门票的收入已不能补偿庞大的开支,他们觉得很不划算,已有意终止这项活动。 于是,在我给人家参观了六十天后,这个太空动物园就无声无息地关张了。既然如此,我就提出结算的要求。根据我的估算,我应当从门票收入中获得至少六亿索斯比的款子。我第一次打电话时,航天部的官员居然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付给我这样一笔巨款!我提醒他们别装糊涂,关于门票收入的分成办法可是有协议的。对方听了,觉得挺滑稽,他们哈哈大笑了一阵后就推说,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份所谓的协议。我将我手中保存的协议文本,通过无线网络,给他们传送过去,又第二次给他们打电话。这一次,他们说,文件已经收到,但是还必须找副部长核实一下;副部长先生眼下不在京城,得等他回来再说,要我再耐心地等几天。 第十六章: 在阿尔法全国巡演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那位副部长和他的秘书一直没露面,不知是真的因公外出还是故意躲着不肯见我,这让我情绪低落,心烦意乱。我想跟巴姆蒂萝联系,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实际上,阿尔法的通讯技术非常发达,所用的设备也比我们今天的地球人先进的多。关于这种技术,我不想在此花费过多笔墨,我只要告诉读者,人家的手机——如果可以叫做“手机”的话——就一丁点大小,像个纽扣安置在衣领上;显示屏是眼前半空中的一个虚像,操作则全靠意念。可是我当时没有这种设备,甚至根本不曾听宇航员说起过;可能宇航员们对此也不了解,因为这种技术是最近十年里才在他们的星球发展起来的。 我每天的日子过得很无聊,除了在电脑上打发一些时间外,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事事。我就像地球上的猪,无论什么季节,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品尝食物之外再无其它乐事。我得承认,阿尔法星球的食物味道好极了,品种数不清,也很容易消化;这让我的食欲大增,往往在消化午餐时,我已经想到晚餐了。到后来,我竟然除了吃什么也不想了,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有科学家认为,贪吃的习性使人智力下降;我就是一个例证。从一个人变成一口猪,其实是很简单的事。侍卫长看我被养的肥肥胖胖,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就打报告给他的上级夸耀自己,强烈要求获得晋升。 消息传到奥尔洛夫教授耳朵里;这位宇宙生物学家就到特利芒地来看我。经过一番观察,他认为不应该继续这样饲养我了,否则我会退化成一只愚蠢的塔曼。他重新圈定我的饮食范围,只保留了几种与我在地球上常吃的东西相近的食物,其它的美食一概取消。他还认为有必要让我干一些智慧生物可以做的事情,以保持我的大脑思维的活力,因此请普兰朵教授给我出了许多道数学和物理学的习题,让我研究解答。 阿尔法航天部的官员不甘心耗费大量资金白白养活我,就研究出新的招数,说是要让我到全国各地去旅游,欣赏阿尔法的大好河山,唯一的条件是每到一地,我要跟在特利芒地一样接见民众。他们答应给我比例更高的出场费。作为一个地球人,我非常喜欢旅游,又想到有那么多钱可挣,怎能不动心呢?我要求签订新的协议书,他们说没有问题。 为了阿卡利利在阿尔法全国各地的巡回展览,他们专门给我制做了一辆房车。那房车分上下两层,每层都有五十平方米,如同一栋小别墅。有卧室、会客室、书房、厨房、卫生间和水箱。车顶平面既是别墅必不可少的功能性露台,也是我接见民众时站立的平台,为了我不至于从那上面摔下来,四周安装了一米多高的栅栏扶手。一架楼梯设置在靠近驾驶室的地方,以供我爬上爬下。这辆房车行走起来十分平稳,由于安装了防震装置,因此不管遇到多么糟糕的路面,坐在里面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此车能源的供给全靠高能电池,充电的问题均在我落脚的地方解决。它的防卫性能也很优越,围护结构坚固,一般枪弹不能穿透。我本以为,这辆房车造价一定很昂贵,但航天部的一位官员私下里告诉我,其实这玩意便宜得很。造一辆这样的车子,只花费一个普通阿尔法公民四五十天的收入。所以我回到地球后,就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向买不起房子的农民工和刚毕业的大学生推荐这种流动房屋。有几位粉丝照着我说的做了,但没享用几天就被警察和城管取缔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他们对我说,为了躲避天气与地质灾害,修建了地下铁路运输网,交通十分迅捷。但如果乘坐那种车,成天在黑暗的地下行驶,还算什么旅行啊!而且这样做也会让一个外星人恐惧生病,沿途的人民也不能看到我,会少挣很多钱。 我乘着这部车子,在载着警察和随从人员的众多车辆的陪伴下,浩浩荡荡穿越阿尔法国家的辽阔领土,对几十个大城市进行了访问。这种出行的阵容非常壮观,我敢保证,地球上的古代皇帝出行也不过如此。或许读者希望我从旅游的角度将这些地方描绘一番,什么绮丽的风光啊,奇特的民俗啊,什么有独特风格的建筑物啊,什么古迹啊等等。但十分抱歉,我要遗憾地告诉读者,它们没有任何特色,都是千城一面,根本不值得浪费笔墨。说到风光,城市之间是清一色的荒漠,每个城市的近郊都有一个小小的植物园,种植了适应当地气候的几种树木花草,市区里都耸立着不计其数的蚁冢般的摩天大楼。说到民俗……由于自由迁居造成的融合与渗透作用,各地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民俗了。低纬度的居民上街时会戴着一种宽檐的白色帽子,那是用以遮蔽烈日的烘烤;有的地方,人们外出时会用袍子将自己罩起来,那是为了防止蚊蚋的叮咬,仅此而已。无论你到什么地方,街上都一样是拥挤的人群和车辆,天空上飞翔着飞碟、飞艇和单人飞行器,整个居住区都会发出蜂房般的嗡嗡声。至于古迹,都是一些矮小破烂的土堆,在摩天大楼的反衬下,显得格外寒碜,让人觉得它们若是根本不存在,似乎要更好一些。坦率地说,除了植物略有不同之外,我实在说不出阿尔法各个城市有何区别。这让我非常失望,但我不能单方面撕毁协议终止旅行。 当我们的车队行驶在这个国家的公路上时,我感到高山、河流、平原、洼地在视野中流转,看到的却只有令人沮丧的单调与荒凉。这些地方完全看不到人迹,因为阿尔法人都集中到大城市里了。客观地说,高度文明的阿尔法人已经无法在远离城市的地方生存。车队跨过无数的桥梁和隧道;它们规模宏大,坚固异常,充分展示了阿尔法人雄厚的工业基础和令人羡慕的高科技。 我们的车队偶尔也会经过一个海湾;那时候,飞艇会把我们乘坐的车子吊起来,从空中送到对岸。我和我的房车就是这样被吊送过去的。不过由于房车体积过大,重量失衡,所以在起吊之后,像块跷跷板似的一个劲地上下颤动,而且一直在半空里打转儿,这把我吓得够呛,也引起随从人员的惊慌。若是把我这个国宝级的外星人弄个好歹,那责任可绝不是什么人能负得起的。 我每到一地,都会引起巨大的轰动。当地所有媒体的头条新闻就是关于我的消息。每当车队进城时,道路两侧都有上百万的市民看热闹,都有大批地方官员出来迎接。这些地方官员个个脸上带着谄媚的微笑,双臂着地,半趴半蹲在道路中间,点头哈腰,十分的谦恭。起初我还沾沾自喜,以为一个外星人受到这样的礼遇也是理所当然。但我很快就发现,他们尊崇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随同我而来的那几位航天部公务员。至于我,则根本不予理睬,似乎我根本不存在。那几个人从车子上挪身下地,可笑地挺直了腰杆,傲慢地伸出爪子让地方官亲吻,完全是一副我在地球上见惯了的封建官僚模样。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地方官尊崇的也不是航天部那几位小爷,而是即将因我而来的金钱。这一点,读者随后就可以看到。 接着是警车开道,路旁有全副武装的警察保护,上空还有武装飞行器跟随。警察用高音喇叭喊话,命令清空车队前方两千米内的路段,所有的行人和车辆必须立刻回避。在这种时候,如果警察冲着某个呆头呆脑的行人喊上一嗓子:“嗨!说你呐,赶快走开!”那人就必须赶紧逃离,否则就可能挨上一闷棍再被拖走,事后还会因为“妨碍公务罪”被法办。所以我没有遇到初进佩里城时的那种混乱局面。看来地方上的执法力度要比首都大得多。 我的“访问”计划早已提前二十天通知了各地政府,所以我得以获得最令人满意的接待。按照阿尔法人办事的效率,各地纷纷建造“外星人馆”,大多是仿照特立芒地我的驻地。一来作为我的临时宾馆,二来为了日后收费。他们本来打算有朝一日把我的克隆体放在里面喂养,对参观者收取门票。然而可惜的是,没等到这个计划实施,他们就随他们的星球一同灭亡了。 各地政府官员十分欢迎我的到来,因为民众参观我的门票收入要由航天部与地方政府分成,分成的比例是:我拿两成;剩下的八成,航天部拿六成,地方政府可以得两成,由此它们可以获得大量钱财,而且一点力气也不费,只是辛苦了维持秩序的警察。 我编写了一套用于在各个城市使用的讲话通稿。这种讲话稿的写法,我是跟地球上的外交家学来的。用时,只要改换一下开头称谓就可以了。我把不管是哪个城市都说成是“你们伟大而美丽的城市”;将它的过往说成是“光荣的、具有优良传统的历史”——其实它们往往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历史”。坦率地说,就算是它有什么历史,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把它的居民统统说成是“勤劳、勇敢、智慧的人民”;又将我臆造的星际友谊说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还用英语卖弄几句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反正人家也听不懂;我甚至胡说什么我就是地球派往宇宙的“和平使者”……总之,全是假话、空话、套话、废话。不过阿尔法各地那些傻帽儿市民听了却十分的高兴。 我被安排在各地的城市广场上露面。因为这里是城市最空旷的地方,能容纳最多的观众,当然也就能最多地捞钱。我所见到的最小的城市广场都能容得下三十万市民,大的,甚至能聚集百万之众。我每天接见五次,而每个人需收取五百索斯比,这样每天就可以赚取八亿到十五亿索斯比,我也就能有一亿六千万到三亿索斯比的进项!为了看我,各地的阿尔法人毫不吝啬;尽管票价昂贵,人人都大方地从他们的钱包里掏出钱来。于是各色各样的索斯比,支票、金币、银币、镍币和钢币,还有纸币和铜钱,像流水一般,哗哗地流进航天部与地方政府共同指定的经纪人的钱箱里。 我站在房车顶上,就像国家元首检阅游行的民众。我有时举起右手,有时挥动双臂,当然我也不会忘记偶尔做几个飞吻动作,向潮水般从我面前流过的人们致意。同时扩音机会反复用地球汉语和阿尔法语两种语言播出我那份讲演稿。 普通人离我最近的距离大约为十五米,有全副武装的警察组成可靠的隔离带;在隔离带和我的房车之间留出一条宽两米的小道。为了给那些慷慨的富豪一些特权,当然也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他们只需另掏三千索斯比就可以沿着这条小道走到我的房车下,近距离观看我;如果肯再加两千索斯比就有权同我握手,听我用阿尔法语说一声:“尊贵的市民,你好!” 结果我发现,这些城市里的有钱人还真的不少。他们络绎不绝,像道士的念珠似的源源不断地滑过来和我碰面。我不得不像啄木鸟一样频频弯下腰来跟他们握手问安,把我累得够呛。尤其是在烈日当头之时,我汗流浃背,犹如落汤鸡一般,尽管侍卫长将冷风机对着我猛吹,也还是无济于事。 在我访问第二十一个城市时,发生了一件小小的不愉快。一位身材矮小、肥胖无比、打扮得像一只花里胡哨的公鸡一样的阔佬,突然抓住我的手不放。一般握手只用几秒钟,最多不过十秒钟,可是这家伙拉住我一分多钟还是不肯放开,而且用他那红的像猪血一般的嘴唇吻我的手背。我极力想甩开他,他却拉住我悬空打坠。那厮个头不大但重量不轻,如果不是警察及时赶来,我非得一个倒栽葱从车顶摔下来不可。警察试图将他摁倒在地,那人竟挣扎着向空中撒钱,一面喊:“我有权这么做,钱,钱,我有的是钱!” 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当我完成了第二十一个城市的访问后,我应该得到的钱有一百二十亿索斯比。请诸位想想看,只要在各地的群众集会上露个面,像地球上的大明星一样说上几句话,做几个动作,就可以挣到巨额的钱财。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想到普通人挣钱的艰难,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实际上每次接见结束,我都会计算一次收入的情况。计算钱财,虽然枯燥乏味,但绝对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有谁会不喜欢钱呢? 按照地球人今天的标准,我从事的这种营生肯定算得上是绿色产业,不耗费能源,不污染环境,只动员了很少的一些人工就赚了大笔的钱。阿尔法国家航天部和各个地方政府的首脑们,当他们从办公屏幕上看到收入数字打着滚向上升时,都喜得眼睛发光,血压大增。而首都以外的民众,觉得自己在家门口就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外星人,都既满足又快乐。 不过我的到来,给当地各个剧院、舞厅、杂耍场、饭店和零售市场的老板们带来了损失,也让那些雇员大为恼火。因为少则五六天,多则八九天,人们只关注我,没有了闲钱娱乐,也无钱去购物或到饭店就餐。很明显是我抢了他们的生意,把顾客夺走,由此让他们心生嫉妒。许多名人参观过我之后,发表议论说我并没什么看头;一位大老板居然说看我不如看一只塔曼,花的那些钱实在有些冤枉。一位著名编剧声称他仔细研究了我在已经去过的那些城市发表的讲话,认为是“千篇一律的胡说八道”。还有一位地方高等教育机构的经济学教授,撰文抨击说,我的巡游活动就像滚动的海绵,吸干了各地的流动资金,简直就是抢劫。还说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各地的购买力都会大大下降,制造业和商业都遭到巨大打击。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把攻击的矛头都对准了航天部,对我本人却不无宽容,说我作为一个可怜无知的外星动物,只不过是受人利用而已。 他们的意见在公共信息网络上发表,野火般地蔓延起来,很快就发展成燎原之势。于是,在我即将前往的城市爆发了群众示威游行。那些地方的统治者看到财路受阻,都有些恼火;但他们的头脑都非常聪明,立刻要求跟航天部重新谈判,试图将分成比例掉个个儿,而且要把票价降低至少三分之二。 然而航天部却不以为然,严词拒绝了那些城市的要求。 活动继续进行。在第二十二和第二十三个城市,一切还算顺利;虽然有些人出来闹事,但都被警方迅速制服。但到了第二十四个城市,我们就品尝苦果,遇到了大麻烦。 那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在人口上仅次于首都佩里城,但地处边远,据说文化落后,经济也不甚发达。可是那里的人天性好奇,最喜欢凑热闹看新鲜。航天部和地方官都指望在此地大捞一把,不但没有降低票价,反而提升了三分之一。 第一个接见日开始。浓重的雾霾和隆隆的城市噪音中,我站在车顶露台上等待市民,扩音机也开始播放我的讲话录音。过了许久,或许相当我们地球上两小时,还不见参观的人群走来。我听到能见度不足一百米的空气后面,传来越来越强的“呼呼”的声响,看到下面的警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面带紧张的神色,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突然狂风大作,一阵沙尘从天而降,我来不及躲避,挨了一场沙土淋浴。当我睁开被尘土糊住的眼睛时,看到四面八方都是战斗的场面。手持棍棒的警察们,忽而向前冲,忽而向后退;一群群的市民,举着标语牌,一会儿聚拢,一会儿又分散开来。标语牌上写着:“滚出我们的城市!”“骗子,骗子!”“不许拿阿卡利利当摇钱树!”有一幅标语句子很长,我正要仔细辨读,忽然看到几个警察推着一辆炮车般的装置过来,停在离我十几米的地方。他们将那个装置掉转方向,“哗”的一声,从那东西斜上方的一道缝隙中喷出一片沙子。那一阵阵的沙流扑向示威者,后者遮鼻掩耳,夺路而逃,纷纷跌倒在地。原来我刚才挨的那一下子,是因为慌乱中警察搞错了方向。 第十七章: 沙尘暴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第二十四个城市是我巡游的最后一个城市。在国王阿达贝里安的干预下,航天部终止了巡游计划,之后我被送往航天部的沙欧医生那里进行身体检查。在清理了我的呼吸道并观察五天确认我很健康后,他们又把我送回特利芒地。 特利芒地大部分人都撤走了,现在只剩下很少几个警察和侍卫人员。警察,只留下了那位老警长和五个年轻的助手;侍卫人员,只留下了侍卫长和一个助手。我问这是怎么回事,老警长告诉我,我对于航天部来说,已经不很重要了,因为我已经不能再给他们带来财富。再说,他们已从我身上搞到六百多亿索斯比,航天部的官员们正在盘算如何花掉这一笔钱,哪里有时间管我呢。 “不过,”警长又说,“我还是请您完全放心。我们几个人足可以保证您的安全,把您侍候好。” 几天之后,我打电话给航天部要求结清账目。这次接电话的是那位部长的女秘书,从屏幕上可以看到,她正站在办公桌前,用一根绳子狠劲地勒自己的腰;她显然是觉得腰还不够细,因此还不够漂亮。她听我提到钱的事很不耐烦。 “前后加起来,你要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呢,阿卡利利。”她板着脸说。 “对不起”,我说,“协议里规定得明明白白。” “协议!”秘书冷笑道,“那只是一张废纸。” “那么,法律公证书呢,”我问,“难道也是废纸么?” “统统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回答道: “我记得奥尔洛夫教授提醒过你。你, 阿卡利利,在我们阿尔法的法律上,只是个外星动物而已。阿尔法人从来不曾和任何动物签订过任何协议。当然,我不否认你是个地球上的高级动物,可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你那两份协议是不会受到法律保护的。” “我的小册子版费呢,你们为什么也拿走?” “嘁,”秘书耸耸肩膀说道,“连你自己都是属于航天部的,何况稿费呢? ” “这就是说,你们欺骗了我!”我愤怒地喊道。 “你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好啦,” 秘书说,“反正你是不会得到一分钱的。我要坦率地奉劝你,你还是死了这份心的好。” “我要控告你们!” “控告? 哈哈,”女秘书道,“你打算到哪里去控告呢,阿卡利利? 阿尔法星球上还从来不曾有过一个调解人与动物之间纠纷的法庭呢。我要警告你,要是你总是为了那几个钱纠缠不休,惹恼了我的上司,那么你就会当成一只塔曼被拍卖掉。那时,你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得啦,我也懒得跟你啰嗦;你这个讨厌鬼,难道没瞧见我正忙着吗?” 我把电话扣上,气得七窍生烟。钱,对于我,会有多大用处尚不清楚,但是,它却显示了我们地球人的尊严和我在阿尔法星球上的一部分人生价值。我在心里把奥尔洛夫教授,那位副部长和女秘书骂了上百遍,上千遍,还是不能消我心头之恨,就坐下来想想该怎么办。一个办法就是一走了之,逃出特利芒地,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我,因为我与阿尔法人长相差不太多,所以混入阿尔法人海之中,就很难被辨认出来。可是又一想,不行。我身无分文,没有地方御寒防热,躲避风雨,不知道怎样弄到食物和水,又不会使用他们的交通工具,生了病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医治,这样,就是逃出去,也很可能是死路一条。另一个办法就是绝食抗议。然而我仔细想想,似乎也行不通。在我们地球上,有谁会在乎一个动物的绝食呢? 就算阿尔法人很在乎我的生命,他们也会用我们地球人常用的办法折腾我,把我绑在床上,给我强行注射营养液,逼我服下各种药物。最后,我还是得在极不体面的情形下维持生命,这就更糟糕。最后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与他们抗争,但这是很不容易办到的,我必须得到阿尔法朋友的大力帮助才行,而在阿尔法,除了巴姆蒂萝, 又有谁真正算得上是我的朋友呢? 我又到哪里去找巴姆蒂萝, 怎么和她取得联系呢? 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苦思瞑想,始终不能确定如何是好。 我本来就十分思念地球、我的亲人和朋友,并因此而感到孤独;现在受了人家的愚弄和欺骗,更是感到悲伤。虽然协议是否履行的问题本身并不十分重要,但问题性质之恶劣却加剧了我的痛苦。航天部女秘书最后那句话让我特别害怕:如果他们一直顽固地把我当成一只动物看待,那么,在我已失去利用价值并且不肯与之合作的情况下,将我拍卖给一个肯出高价的人家做奴隶,让我与塔曼为伍,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眼前时续时断地出现几百年前在地球非洲和美洲拍卖黑奴的悲惨情景,映现出不同时代奴隶们牛马不如的生活。由于抑郁、恐惧和无助,我不仅情绪低落,而且健康也受到影响。我的进食量越来越少,彻夜失眠,身体渐渐衰弱,终于有一天,我病得爬不起来了。 在地球上,我从来没有病得这么厉害。全身无力,四肢沉重,大脑由于忧愁过度而麻木,常常处於昏昏沉沉的状态。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有时,我的眼前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幻觉,有时又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我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全过程: 玛尔柯、雪山、被俘,在《探索者》号上度过的十几年,特利芒地,接见阿尔法参观人群……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真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然而它恰恰不是!我得承认,当我回想起被劫持后所发生的事情时,在我脑海中出现最多的,还是巴姆蒂萝小姐。尽管我知道,我们属于不同的种族,我们关系最多也不过是朋友,我还是很想念她。 我生病的消息在信息网络上传播开来,不待航天部做出反映,阿尔法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就聘请沙欧医生做顾问,带来一个医疗小组为我诊治。除了沙欧医生之外,小组还有六个人,三男三女,都是兽医界的高手。他们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用各式各样的仪器对我进行检查,也未查出病因。我对他们说不必查了,我得的是心病,这是无药可医的。我要求他们把巴姆蒂萝小姐给我找来,我要在死前见她一面。 “ 生命是很顽强的,孩子,”沙欧医生说“不是你说死就会死的。你得尽快适应环境才行。希望你能振作起来。我们会让巴姆蒂萝来看你的。” 这时,一位年迈的老医生就问我,我要见的是哪一个巴姆蒂萝。我回答说,当然是《探索者》号上的那位宇航员小姐巴姆蒂萝。 “噢,那是我的姐姐。”老医生说,“我叫沙米尔。”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位医生看样子已经有七十岁,头发和胡子全白了,目光混浊,背也有些弯了。我仔细看他那布满皱纹的脸,试图找出巴姆蒂萝的影子。 看到我诧异的目光,沙米尔医生就笑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说,“你一定觉得我比巴姆蒂萝大好几十岁。可是我确实是她的弟弟。巴姆蒂萝比我大五岁,今年应该是七十五岁了。她经常参加宇宙考察,常常以亚光速飞行,旅途如果太长,还会进行长时间的休眠,当然她看起来要反倒比我年轻的多。其实在我的眼中,她本来就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 听了这话,我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我想起巴姆蒂萝小姐那美丽、可爱、充满青春朝气的模样,怎么也不敢相信沙米尔医生的话。 “巴姆蒂萝,我的姐姐,现在不在京城,”沙米尔医生接着说,“她到阿尔法南海岸的家乡去了。那个地方靠近阿贝岛,距这里非常遥远。她从地球返回阿尔法前夕,我们的父母就双双去世了。她到达阿尔法后,我没有立刻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她,只是她临回家乡前,我才让她知道。她立刻不顾一切地赶往家乡,由于悲伤过度而卧病不起。目前,她还在家中休养。” “请问,”我说,“她那位在军队里的男友此刻没有和她在一起么?”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指的巴哈里将军?”老沙米尔说,“咳,不错,他曾经是巴姆蒂萝的男友,他俩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将军曾发誓要一直等巴姆蒂萝回来结婚。可是,实际上,那不过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愿上天原谅他,他不可能等她二三十年的。他已经结婚,不可能再和巴姆蒂萝在一起啦。可怜的孩子!” 老沙米不住地摇头叹息。但我听了这话,心理却暗暗高兴。 “啊,巴姆蒂萝,”我说,“为了阿尔法人的宇宙科学事业,她贡献了自己的青春。” “是啊,是啊,你说得对,阿卡利利。” “我很想念巴姆蒂萝, 快想死了。沙米尔医生,”我说,“赶快通知她,让她早一点回来吧。” “你,年轻的地球人,不会是爱上我姐姐了吧?”沙米尔医生道,“要知道,我们两个星球的文明差别是很大的。而且,从年龄上讲,她可以做你的祖母呢!” “我才不管什么文明差异和年龄的悬殊呢,”我说,“我只知道巴姆蒂萝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尊敬她、爱她、信任她。她自己也说过她会一直陪伴我的。” 我鲤鱼打挺儿般地从床上跃起,抓住沙米尔医生的手。求他立刻去把他姐姐找来,并说,在阿尔法,唯一能治好我的病的人就是巴姆蒂萝了。 老沙米尔非常感动地抱住我的肩膀,抬起头,朝他的同事们喊道:“女士们先生们,阿卡利利的病已治好一半了。”然后又对我说:“阿卡利利,你耐心等两天,巴姆蒂萝就会来的。” 沙欧医生一直站在我身边,这时也非常高兴。“你尽可以放心。我的学生沙米尔办事一向是很认真的。” 说完这话,沙欧、沙米尔就与他的同事们一起,收拾起医疗器械,坐上车,一溜烟地消失在沙漠中的大道上。 有了巴姆蒂萝的消息,我的病就好了大半,心绪平和了不少,但只要巴姆蒂萝没有真的来到我身边,我所看到的事物就都是灰暗的。 阿尔法的天色越来越暗了。连续好几天,天空都被灰色的云层遮挡着,那云层的厚度似乎很均匀;虽然看不到太阳,但日光还是可以被散射。安装在我的房子里的仪器显示,空气中的湿度大为下降,而悬浮颗粒的浓度却一直在上升。这使我相信, 遮蔽了这一地区上空的,并不是由水汽组成的云雾,而是尘埃。事实很快就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一天中午,我听到雪丽不安地吠叫,就推开窗子向外看。我看到特利芒地的树林背后,升起了一面黑色的幕墙;那道墙的顶部似乎还冒着一缕缕的黑烟,就像被风吹散的毛发。这道黑墙不停地升高,很快就遮蔽了大半个天空,那情形很像是暴雨即将来临。用地球上的诗句“黑云压城城欲摧”来形容是一点也不过分的。这时,我感觉风力在渐渐增强,空气中的灰尘也越来越浓。现在,可以确信无疑了: 这是阿尔法星上的沙尘暴。 我立刻把所有的窗子都紧紧地关好,又跑到院子里,把雪丽赶进狗舍,把门插好。等我跑回房子里,天就完全黑了,我不得不打开灯。在灯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一阵阵的砂粒从玻璃窗外掠过,并发出激烈刮擦的声响。室外能见度几乎降到零。我听见风在房檐上哀号,那声音有时尖厉,有时低沉,令人感到恐怖。房子也一阵阵地震颤,就像发生了强烈地震。 我怕房子倒塌,就给住在大门外那排房子里的警长打电话,让他救我出去。然而,屏幕上出现的却是老警长一张平静的脸,传来他不慌不忙的声音。 “不用怕,阿卡利利,”他微笑着说,“你的房子很安全,不会被吹垮的,狗舍也很坚固,因为它低矮,更不会受到损坏。” “这么可怕的风沙……”我说,“你倒是满不在乎!” “这算什么!” 警长说,“这种情形,在我们阿尔法星球上是经常发生的。没有人把它当回事。当然啦,对于你来说,这倒是一道新奇的风景呢。” 突然,地面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我听到树枝断裂时发出的嘎嘎声。又是一阵轰响,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我的房子上,一片金属网沿着窗子滑落下去,接着,迎风面的所有窗子都被树枝树叶盖住了。我意识到,房子周围的网栅已经被摧毁,房子旁边那棵大树已经被风吹倒。值得庆幸的是,它们没有砸破我的窗子。 按我们地球的标准估计,此时风速不会小于每小时一百千米。 吓人的风暴刮了将近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中午才渐渐减弱,又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才重见天光,等到风力降到只有三级左右时,天就完全亮了;尽管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但能见度已经恢复到一百多米。我费了好大劲才让门滑开,原来,门外已堆积了大约一米的砂子。我跑出院子一看: 特利芒地已被彻底摧毁了。 这是一幅多么悲惨的景象呀! 罩住我的庭院和房子的网栅已消失,附近的大树,有的从半腰给折断了,有的干脆被连根拔起,横七坚八地掀倒在地上。所有的花草都被沙子和碎石埋掉了;房子的迎风面,沙子堆到窗台那么高;喷水池也已被填平。我打开狗舍,还好,我的地球伙伴雪丽安然无恙。警员和侍卫人员也都跑出他们的房子,来到我身旁。看我毫发无损,他们就拉着我的手,踏着波浪般的沙丘,走出特利芒地: 城墙边那幅巨大的广告牌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残缺的钢架,而附近动物园内的馆舍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只是周围的树木花草被摧毁殆尽。我们向远方望去,公路和环绕特利芒地的那条路都不见了,到处是高低不平的沙丘和碎石岗,一片蛮荒景象。只有首都市区的高大建筑物,还在灰蒙蒙的尘雾中耸立着。 雪丽跑上一条砂丘,朝着远方嚎叫,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是野狼凄惨的叫声,人们从这种叫声中也可以体会到它所感到的悲凉。 我站在那里,心情沉重。我问警长,这场风暴影响的范围有多大,估计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警长答道:“一般说来,这种风暴影响的范围大约占阿尔法星球表面的三百分之一。在佩里城区,每一次沙尘暴过程中每平方千米落下来的灰尘就有六七百吨。近五十年来,沙尘暴发生得越来越频繁。说到损失,我不知道该怎么计算,但是我确实知道,每发生一次这样的沙尘暴,我们阿尔法星球上就消失一两个像特利芒地这样的天然绿地。除了阿贝岛之外,现在阿尔法全球,只剩下两千来个天然绿地了。因为我们的城市都建在不可能被风沙埋没的地方,尽管沙丘在不断向城市逼近,但离毁灭它们还差得很远。” “公路被埋掉,不会影响交通么?”我问。 “如果有必要,再把它挖出来就是了;如果一条路已经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那就让它永远消失好了。”警长耸耸肩轻松地说,“再说,所有有开采价值的天然矿物都被我们挖掘光了,剩下的石油、煤碳,我们也懒得再开采;各个城市都可以用自己制造的能源满足需求,用城市附近的土石和海水就可以提取各种有用的物质,合成我们所要的材料,所以陆路货运已经不大需要了。当然还有不少货物确实是需要运输的,但我们有强大的动力飞行器,用空运取代陆路运输,虽说这样作成本要高得多。” “要是你们用来生产粮食的耕地被风沙埋没,那可怎么办呢?” “您提的问题,已经大大超出一个警察知识的范围了,阿卡利利。”警长有点不耐烦了,“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我们会从科学技术上想办法,不会饿肚子的。” 警长的这种不以为然和乐观的态度使我感到很奇怪。我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就知道,阿尔法人对这种大自然现象确实习以为常了。于是,我就不再说什么。 晚间新闻证实警长的话说得不错,昨天和今天,阿尔法有三百分之一的陆地遭到了大风和沙尘暴的袭击,有包括特利芒地在内的三个自然绿洲被摧毁,其中有两个将永远地消失;另外还有五个自然绿洲受到轻度破坏。阿贝岛也降下了平均十厘米的尘土,但估计那个岛仍会保持绿色。尽管这次风暴比去年同一时期的第一场风暴更猛烈,却没有一个人伤亡。新闻还报道说,首都地区今夜还会有一场小雨。 第十八章: 重见巴姆蒂萝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雨比预报的时间来得要早得多。新闻播放过后不久,我就听到隆隆的沉闷雷声,看见可怕的闪电在空中飞舞。接着,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这使我很高兴。因为到达阿尔法星球这么久,还不曾见过下雨呢,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我冲出房门,把手臂张开,抬起头来,打算浪漫地感受一下在阿尔法星球上淋雨的滋味,但第一滴打在我脸上的雨珠却险些要了我的命。这哪里是我期待的雨滴呀,实际是一块很大的泥巴!它正好击中我的鼻子,堵住我的鼻孔,我一紧张,竟将烂泥吸进气管,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头一阵发昏,跌倒在地。与此同时,密集的泥块打在我身上,不一会儿,我全身都泡在泥水当中了。我好不容易才舒过一口气,从脸上抹下一把泥浆,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逃回房内。对着镜子一看:天哪,我简直成了一只刚刚从沼泽地里挖出来的泥鳅。 这真是难以预料的事。谁能想象得到,阿尔法的雨竟是泥雨呢? 我一边咒骂阿尔法这该死的天气,一边脱下衣服。因为泥浆一直浸透内衣,所以我只好脱个精光,打开门把衣服全都扔到房外。 我跑进洗澡间,把水流放得大大的,足足冲洗了半个来钟头,才把一身黄泥洗干净,又费了不少劲把鼻子和嗓子里的烂泥全清理出来。然后披上睡袍,走进卧室。这时我发现有一只大鸟站在门外。 “谁?”我吃惊地喊道。 “能听出我的声音么?”一个最熟悉的声音。 “巴姆蒂萝!”我惊喜地叫道,同时奔出门外。 “阿卡利利!” 我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巴姆蒂萝全身是泥,身上还挎着飞行器,我帮她卸下飞行器,脱掉外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一次拥抱在一起了。我闻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味儿,感觉到心脏欢快的跳动。 她突然把我推开,然后大笑起来。我从来没见她这样笑过。 “我把你弄脏了。”她说,“对不起,我来帮你洗干净,当然我自己也得洗个澡才行。” 这天晚上,我觉得自己的忧郁一扫而光。我们手拉手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谈了很久很久。原来,昨天午前,巴姆蒂萝就到了首都,见到了她的弟弟沙米尔医生和沙欧医生,当她听说我得了抑郁症,就急着要赶来,却因为那场骇人的风暴给阻止住了。她会见了副部长和部长秘书,后者向她简单介绍了阿卡利利的近况,还宣布了部里的一项决定: 由巴姆蒂萝继续照料我在阿尔法星球上的生活,并对我开展进一步的观察和研究。当然,那只藏狗雪丽,也是她观察和研究的对象。部里要求她每五天呈递一份关于地球人阿卡利利的报告。这时的巴姆蒂萝已经从丧失双亲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可以重新投入工作了。她说,她的弟弟沙米尔坚持要她明天再来,但是她以为,这两天的沙尘暴一定把我吓坏了,说不定我已经受到了伤害,她必须立即飞往特利芒地;不料天却下起雨来,在最初那一阵雷电过去之后,她就冒雨赶来了。 “谢谢你,亲爱的巴姆蒂萝。”我盯住她的眼睛,感激地说。 然后,我告诉她走后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各种事情和我的感想。关于我接见公众,巡回演讲和写小册子的事,她已经从传媒上知道了。巴姆蒂萝更关心的是我对这些事的看法。最后,我谈到我和航天部签订的协议和他们蓄意违约的事,当她听我说起航天部女秘书威胁我的那一番话,就特别留心起来。我刚一说完,巴姆蒂萝就说: “阿卡利利,这事必须诉诸法律才能解决。只有这样,你,作为一个与我们同样的人的身份才能被确认,同时得到那份本该属于你的财产。” “假使法律不承认我有公民权,法官又怎样才能接我的案子呢?”我问道。 “是啊,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巴姆蒂萝点点头严肃地说;然后她沉默许久,似乎在苦苦思索。 “办法,我来想。”她说,“我会帮助你的。” 后来,巴姆蒂萝实在累极了,我就让她睡在我的床上,给她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子。她呢,也不客气。我替她闭了灯,关好门。这是第一次我伺候她。 我到会客室,用椅子拼成一张床铺。我躺下来,但却久久不能入睡。我听到窗外泥雨的沙沙声,看见泥浆从玻璃上流下,满脑子里却都是巴姆蒂萝小姐。 巴姆蒂萝的到来,令我兴奋不已,通宵未眠。天刚亮,我就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去看我的天神姑娘。巴姆蒂萝还在熟睡,白色的被单衬托着她那浓密的黑色短发和棕色脸庞。她眼睑微合,弯弯的双眉和长长的睫毛尤如画上去的一般,眼角还挂着泪珠,我不知道她是否在梦中见到了她的父母或她那个负心的将军。她的鼻子秀挺优美,嘴唇象玫瑰花瓣一样鲜嫩潮润。她的肩膀和半裸的胸部丰满柔嫩,尤如玉石雕刻,虽然也是棕色,但色泽要浅得多。 她睡在那儿,就像婴儿般的柔弱,又像一个待嫁的新娘般的娇媚。七十五年光阴的流逝,在她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对于一般的阿尔法人来说,她是永生的仙女;对于我来说,她就是一个与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阿芙洛狄特或赫拉同样的天神。 我的心头升起一股爱的冲动,很想俯下身去吻她,但我克制了自己,不忍心去打扰她。 我走出房外,天已放晴,天空还因为悬浮着大量的灰尘微粒而显得灰蒙蒙的。太阳就像一个红色的盘子,无精打彩地悬挂在天幕边缘。风已经完全停了,但空气还是很呛人。 整个特利芒地在遭受了沙尘暴和泥雨的蹂躏之后变得一片狼藉。那些倒伏在地面上的树木,都浸泡在烂泥之中,就像沼地里一只只狰狞的鳄鱼;那些还没有倒下的,树身和枝叶上都挂满了泥浆。动物园内的建筑物已面目全非,露天的动物模型变成一座座泥塑。我的房子完全让稀泥给糊住,犹如刚刚从河底的淤泥中打捞上岸的一艘沉船。地面上的沙层,因为水份已经下渗,结了一层厚厚的泥茧,就像抹了一层泥灰。狗舍成了一个泥巴堆,雪丽蹲在一旁,正垂头丧气地梳理皮毛。警察和侍卫人员居住的那一排单层房舍,简直就认不出来了: 它后面的沙丘,本来已形成一个高过房顶的斜坡,现在又贴上一层泥巴,看上去很像是地球上一道排列着窑洞的黄土坡。如果不是我看到老警长和一个警察站在房顶上站岗,就不会认出那里是什么地方了。 警长见到我,就向我鞠躬请安。我招呼他们下来,他们就从后面的沙丘爬了过来,问我有什么吩咐。我对他们说,在这样的一场天灾之后,不会有什么人到特利芒地来的,因此用不着再站岗,不如陪我出去走走。老警长说那可不行,保卫特利芒地和阿卡利利的安全是他们的职责,一点也不能含糊。不过,由他本人陪我在附近走动一下,他还是很乐意的。 我们登上附近的一座小山,极目望去。整个大地一片死气沉沉;山崖下面原先有一个美丽的水潭,被阿尔法人称为“月亮湖”,曾是首都附近一处最吸引游人的去处,也是特利芒地绿洲上最可爱的一处景点。现在,已经让沙土埋掉了大半,只剩下了月牙般的一汪浊水。我向首都市区眺望,一时竟没有看到它。原来,整个城市都涂上了一层泥浆,其颜色刚好与空气的颜色相同,让人很难分辨。在警长的指点下,我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些山峰或丘陵一般的灰色建筑物的轮廓。 “昨天这场沙尘暴和泥雨,”我说,“一定给首都市民带来很多麻烦。” “啊,阿卡利利先生,这算不了什么,实在算不了什么,”老警长仍旧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阿尔法人已经习惯了。再说,这下清沙公司和清洗公司可有事干了。他们会让城市恢复原样的。” “清沙公司,清洗公司? 居然还有这种行业!” “是啊,那是两个挺大的行业呢!也是我们星球上最大的产业,”老警长说,“它们就是靠沙尘暴和泥雨生存的。随着这两种自然现象发生得越来越频繁,这两个行业也越来越膨胀,现在,它们拥有的职工占全国职工总数的十分之一,产值占全国的八分之一。阿卡利利先生,您要知道,每年政府都要拨出巨款,清洗建筑物、道路、绿地和公共设施。私人也得花钱顾他们把庭院和房子清洗干净。要是用的着的公路让沙子给埋了,清沙公司就去把它们疏通,重新挖掘出来,那也是浩大的工程呢。” “从首都到这里的公路,还有咱们的房子,他们什么时候来清理呢?” “那就得看航天部肯不肯花这笔钱了,”警长说,“那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呢。阿卡利利先生。” “警官先生,”我问,“要是他们愿意的话,得花多少钱呢?” “至少得两百万索斯比。” “如果把特利芒地重新绿化起来呢?” “那就得再加上两百万索斯比。”警长答道。 从小山上走下来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巴姆蒂萝已经起床,也梳理完毕。我问她睡得可好,她说,回到阿尔法后,她从来没有哪一夜比昨夜睡得更安稳更香甜。我又问她做了什么梦,她支吾着说睡觉总是会做梦的。 “巴姆蒂萝,我看见你流泪了。”我说。 巴姆蒂萝羞怯地笑了笑。“是的,阿卡利利,我梦见巴哈里了。” “不要再想他啦,”我说,“把他从你的心头永远抹去吧。” “你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 “你的弟弟,沙米尔医生告诉我了。” “唉、沙米尔!”巴姆蒂萝叹息道,“是的,阿卡利利,我非常想念巴哈里,特别是在现在,当我和他是同在一个星球上的时候。” “可是他已经不再爱你,和别人结婚了呀,”我说,“对于这种不能遵守爱情誓约的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阿卡利利,他是无可指责的。”巴姆蒂萝说,“可是我仍然非常忧伤。我的同龄人都老了,有许多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的许多朋友,在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变迁后,对过去的情谊已经淡漠了;在阿尔法星球上,大多数人在心理和观念上已和我们这些宇航员格格不入。我们爱别人和被别人所爱的条件都已经丧失了。” “巴姆蒂萝,”我不无酸楚地说,“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宇宙人,不再隶属于某一个特定的星球了,你和这些星球上的人类的差距是很难缩小的。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愿意永远追随你,爱你。他从刚见到你那一时刻到今天,一直被你的美貌、智慧和善良的心所吸引,每天都在想着你呢。” “噢,阿卡利利,那会是谁呢?” “那就是我呀!”我抓住她的手,放在我胸前。 巴姆蒂萝呆呆地望着我,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了温柔与欣慰。她呼吸急促,面色发红。她把我的手拉过来,贴在她的脸上。 “谢谢你,阿卡利利,我的地球朋友,”她说,“有了你的友谊,我的孤独感就消除了许多。不过,你我之间还有许多障碍,我们的友谊还不能上升为爱情,也许有一天会的,但也许永远不会。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目前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为你的权力而斗争。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情况;你做得很好,你在阿尔法的表现证明你是个高尚的地球人,绝大多数的阿尔法人已相信你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但这还不够,你必须要在法律上获得承认。只有这样,你才能在阿尔法自由地生活。” “亲爱的巴姆蒂萝,我该怎么办呢?” “我已经考虑过了。”她说,“我现在就去找我的叔叔阿达贝里安国王和加里大法官。解决你身份问题的契机就是你和航天部签订的那份协议,还有那份法律公证书。保管好那些文件,它们对你至关重要。” 随后,巴姆蒂萝向我道别,她张开双臂,拥抱我一下,就将飞行器挎到背上,走出大门。她让我离开她五米开外。我看到,飞行器尾部窜出一道白色的气流,巴姆蒂萝跃到空中,接着,那幅翅膀就扇动起来。她绕特利芒地飞行了一圈,高度只有五六十米,然后就向首都市区方向飞去。 我久久地站在门口,目送她消失在浓重的尘雾当中。 第二天,特利芒地来了一批科学家,对这里的环境破坏情况进行实地考察。他们是乘一架扁盒状的圆形飞行器到达的,这种飞行器直径有十米,高约四米,在空中飞行时外壁不停地转动,速度很快,也非常灵活,很像地球上的孩子们玩的那种飞盘。当今地球人往往管这一类飞行器叫做“飞碟”。其实,“飞碟”这个名字很贴切,我想我就用不着再为读者把它的阿尔法名字翻译成汉语了。 考察队一行十五人,由一位年事已高,满脸胡子的阿尔法自然环境学教授带领。教授名叫格里夫,据说是阿尔法最具权威的环境科学家,也是最爱发牢骚,发表不同意见,让政府头痛的一位老学究。他身高一米八左右,微微有些驼背,戴着一幅大眼镜,身材消瘦干瘪,穿着绿色的粗布紧身服,衣服上到处都是口袋,塞着一卷卷的纸。他手下那些学者,有四五个看起来是中年人,其他全是年轻人。与他们的教授一样,个个头发蓬乱,胡子叭喳,大多数也戴着眼镜。(说到眼镜,我得告诉读者,阿尔法的眼镜也是高科技的产物,是用一种很轻的合成材料制成的,两个镜片的屈光度可以随意加以调节。)他们面部肌肉僵硬,表情呆痴。而且不知道是学教授的样子,还是本来就那样,每个人都有点驼背,服装打扮也一样,只是衣服上的口袋数目少些,而且也没装什么东西。我相信, 他们这般模样,肯定是因为终日读书写字,苦心思索的缘故,跟我们地球上的学者是一样的。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挺着大肚子的,看来他们的收入不是很高,经济上比较拮据,喝不起那种叫作“瓦恩皮尔”的昂贵饮料。 这些学者,首先来拜访我。我请他们在会客室坐下。格里夫教授很客气,他说,他代表考察队成员向我表示慰问,又说,他们来考察,肯定对我多有打扰,请我务必多多原谅。我说,非常欢迎他们光临,他们不仅不会给我增加什么麻烦,反而会给我带来许多快乐。然后我说,我衷心希望他们工作顺利,研究的结果有利于改造阿尔法的环境和气候。 然后,这些学者们就开始工作。他们用一种带有刻度的金属针去测量各处沙土和泥巴的厚度,用放大镜和一种钢尺来测量砂粒和黏土团儿的大小,用一种皮卷尺来测量倒伏的大树的树围和折断高度,又用锹铲挖开一些大树下面的泥土,看看这些树的主根的发育情况,用仪器测量了土壤的湿度,还取了土样,放进他们的口袋里。他们还架起另外两种仪器,测量各个新形成的沙丘的位置、高度和宽度。学者们把数据填写在他们带来的几幅地图上;由于借助了全球定位系统,所以填图极其准确。坦率地说,他们干的这些工作,并没有什么高超的技术,根本用不着开动脑筋,科技含量少得可怜。与阿尔法在能源、化学工业、信息和交通方面的高科技水平相比,这些工作内容和手段实在是太原始了,有的还不如我们地球呢。 第十九章: 环境机制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不禁问格里夫教授,他们的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格里夫答道: “咳,意义可大了!通过考察,我们可以弄清特利芒地绿洲破坏的机制。外星人阿卡利利,你知道机制是什么吗? 机制就是过程和原理。” “这还用得着研究吗? ”我说,“沙尘暴和泥雨本身就已经说明问题了,那是一目了然的。” “你这样讲话就显得太浅薄啦,外星人阿卡利利!我们要的是详细的过程,要用精确的数字和物理学的术语把这个过程描述出来。阿卡利利,我们要为特利芒地的毁灭出版好几本专著呢。” “我在地球上也见过不少所谓的专著,它们涉及的问题本来是很明白的。”我说,“但写成专著后,许多明明白白的东西,反而变得不明白了;原来不十分明白的东西,给搅的更糊涂了。但愿你们的专著不属于这一类。” “这叫什么话,阿卡利利? ”教授有些不悦,“你来自地球,自然不会明白,这就是科学,阿尔法星球上的环境科学。” “请问教授。你们这种专著又有多少人肯读它们呢”。 “咦?你们地球人还真的很古怪,竟然提出这种问题! ”老教授激愤地尖声嚷道,“科学专著并不一定要有人读啊。我们把研究报告写成专著, 就成了科学研究成果;我们把它们交给阿尔法科学院,科学院又把它们转送给科技档案馆,这样,我们就算完成了一件伟业。接下来就是评定一、二、三等奖。难道地球上不是这样做的么? ” “格里夫教授,”我说,“我想知道,你们描述特利芒地绿洲的破坏机制,对改善你们星球的环境有什么帮助呢? ” 教授困惑地看看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对不起,现在还是纯理论研究阶段。相信总有一天,这种描述会派上用场的。” “总有一天! ”我生气地喊道,“你们还能等到那一天么? 你们的星球大部分已经变为荒漠,风沙正在侵蚀你们同胞最后的生存据点,你们却还停留在理论描述上! 我看,这种研究对任何人都毫无意义! ” “外星人言之差矣! 这种研究对我们自己就很有意义。我们阿尔法自然环境科学部的科学家就是这样产生和一步步向上爬的,”教授嚷道,“我们学部规定,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写了十篇论文就可以晋升为助理教授;一个助理教授再写上十篇论文就会晋升为副教授。一个副教授再写上十篇论文就会晋升为教授。而一个教授组织十次科学考察就会晋升为高级教授。每一次晋级,住房面积和年薪都会有一次增长。请问外星人阿卡利利,难道地球上不是这样做的么? ” “唉,教授,”我说,“假使你们的工作仅仅是你们谋生的手段,那就太可悲了。” “呸,呸,呸!”老先生翻着白眼,从厚厚的嘴唇喷出这几个字。 我看教授死抱着他的愚蠢逻辑不放,顽固不化,也就不想再和他争辩。我想,阿尔法自然环境科学部的学者们,如果都是这样的一群傻瓜,那么这个星球是肯定没救了。后来,我知道,这个学部的领导机构,是由一群无所事事,愚不可及的官僚组成的。他们的位置都是由上级人事部门直接排定,专门安置那些职高权重人物的三亲六故。这些人自身什么本事也没有,但却很吃得开。他们建立了一套管理体制,成为系统内部操作的规范。这些家伙满脑子只有升官发财,压根儿没有想到过阿尔法人民的利益和星球的未来。所以,在这样的体制下,养活着这样一批科学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批学者,在特利芒地折腾了五天,倒也十分辛苦。作为普通的阿尔法人,也很会找乐子。那几个年轻的科学家很喜欢逗耍雪丽,常惹得雪丽大发脾气。闲余之时,他们也会唱唱歌,玩一种类似地球上扑克的塑料牌游戏,或互相追逐打闹。考察队里还有两个姑娘,每天傍晚,她们都约上自己的男友,到月亮湖去散步。这一切都引起了我对地球生活的温馨回忆。有时,我很想加入到他们的娱乐活动中去,可又一想,我必须保持一个地球人的尊严,绝对不能胡来,因为假使我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就会损坏地球人的形象。这样一来,我就只好在一旁观望了。 在这五天之内,我由警长陪同,对特利芒地进行了一次更详细的察看。作为地球上的一名大学生,尽管我十分缺乏环境科学的专门知识,但我还是很快就弄清了毁灭特利芒地的流沙的来源和主要风向,搞明白了在此之前这块绿洲得以存在的地理条件。我在距特利芒地大约两千米远的一片沙岗的迎风面,发现了一些被暴风刨出的巨大树根。巨树都是被齐齐地锯断的,因为一直埋在干燥的沙土之下,所以这些残根并未腐烂。我数了数,一棵直径大约六七十厘米中等粗细的树干断面上,竟有三百多道年轮;时光越是久远,年轮的条纹越宽;越靠近现代,年轮越窄,最近的三十多条年轮几乎挤在一起,很难辨出。这就说明,在这些树木被伐倒前的三十年间,这里的自然条件急剧恶化。我从树干外侧腐败干枯的程度来推测,这些树木被砍伐,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 当我同格里夫教授谈起此事时,格里夫说道: “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首都近郊的这一地区,都是密密的丛林,我们常常到这里玩耍。因为外围的农田逐渐被沙子埋没,农民为了生存,就砍伐丛林,开劈新的耕地。当然伐下的树木也会增加他们的收入,木材曾是我们阿尔法人建造房屋的主要材料,能卖得好价钱。这样,风沙每前进一分,森林就消失一寸,当然,同时我们阿尔法的社会就前进一步。可以说,我们阿尔法的历史和文明就建立在森林绿地的毁灭之上的。现在,谢天谢地,我们已经能人工合成各种材料,不再需要森林了。阿尔法剩下的一些森林绿洲,仅仅成为我们旅游休闲的景点,再没有其它用途了。尽管如此,我还是为今天的局面感到悲哀。现在,一个人走出城外,他能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荒漠了。” 格里夫教授关于“阿尔法的历史和文明就建立在森林毁灭之上”的这一说法,引起我的注意。这种观点,与《探索者》号上的学者的看法颇为相似。而在地球上,我还从来不曾听说过。於是我就请教格里夫,希望他能进一步加以说明。格里夫教授并不推辞。 “我不是历史学家,”教授说,“我不能准确地说出每一个历史事件的细节;你如果感兴趣,可以查阅历史资料,也可以弄些史书来读。我只能从我研究的专业的角度,来描述一个星球的悲惨历史。” “那么请讲吧,”我说,“我在洗耳恭听呢。” “你一定会相信, 宇宙演变的必然和偶然,使我们阿尔法星球成为一颗适于生命发展的世界。阿尔法与太阳的距离适中,使我们可以获得充足的日光却又不会被太阳烧灼;星球的快速自转,使我们有了昼夜的交替,白天不会太热,夜间不会太冷;星球的倾角和它环绕太阳的公转,使星球有了四季之分;我们的两个月亮使我们的海水总是处于流动之中,均衡着热力,使我们的气候得到调和。生命从海洋登上陆地之后,它就势不可挡地进化发展起来,并最终铺满了阿尔法星球。地球人阿卡利利,请你注意,我说的是铺满了整个星球!整个,你懂吗?在如今最干旱的地方和寒冷的极地都有不同的植物在生长。我从来自地球的考察报告中获得了更多的、可以支持我这种观点的证据。植物改造了星球的大气成份。原始大气中是以二氧化碳和氨为主,几乎没有氧气;是植物的光合作用和其它生物化学作用,使大气成分逐渐变成了以氮和氧气为主。与此同时各种动物也繁衍起来并与植物一起不断进化。到星球上动物的最高阶段,人,出现之时,他们就一直生活在完全绿色的环境之中。那时,他们的数量很少,以狩猎和摘采天然果实为生,居住在山洞或地穴中。他们对自然环境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力。 “当人类进一步进化,学会使用火之后,他们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就开始了。当他们发觉被雷火烧死的动物的肉更好吃更容易消化时,同时也看到火带来的恐惧和痛苦。这样,火就有了双重的用途;用火来烤熟食物和取暖,以及用火来围捕或防御野兽和敌人。而造火的燃料就是天然植物。当阿尔法人的文明进一步发展,懂得牧放牲畜,开垦农田和建造房屋之后,他们对森林植被的破坏就开始大规模地进行了。开垦一块农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丛林烧掉。原有的腐殖层加上林火燃烧形成的草木灰,给他们的农业带来可观的收成。他们在自己居住地附近牧放家畜,在这些地方,牲畜的密度高出其它地方几十倍。他们为了取暖,也需要大量的燃料,这当然也是通过砍伐林木来解决的。过了几年之后,原有的耕地渐渐变得贫脊,产量越来越低。原有的草原由於过度的牧放而变成不毛之地,附近的林木被砍伐干净,不再有充足的燃料。而与此同时,人口却在不停地增长。於是,我们阿尔法人的祖先,就会进行迁徙。等到他们到了一块新的植被繁茂的地带后,上述的过程又重复进行。 “因为农业和牧业能给人类提供稳定的生活,所以,在这一阶段,阿尔法星球上的人口大量增加,当然对用於种植、放牧和开采林木的土地的需求也急剧增加,于是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就日益严重。为争夺生存空间,各个部落或国家之间经常进行战争;胜利的一方常常无情地烧毁失败一方用木材建造的房舍、宫殿和庙宇;新的统治者又砍伐更多的林木为他们自己建造更大更舒适的房屋、规模更大的宫殿和更加宏伟的庙宇,并为已经成为奴隶的人建造新的挡风避雨的居所。等到若干年后,新的统治者到来时,上述的过程又重复进行。纵观我们祖先的历史,每一页上都充满这样的过程。我相信, 你们地球人祖先的作法与这不会有什么不同。据说,你们地球上的一些将军常用烧山的办法作为防御与进攻的手段,不知是否属实。 “这样做的结果是,在一块块广大的区域之内,森林和其它植被的破坏远远超过了它们自然恢复能力的极限。几亿年植被的发展使它们所依附的土壤,被植物的根系牢牢地抓在一起,形成松软的、具有一定粘性和多孔的结构。下雨时,水被存储起来。在干旱时,水分又被稳定地释放出来。所以,在人类的干预之前,从来不会有洪水、泥石流和沙尘暴这样的现象。但在人类的破坏之下,随着自然植被的消失,土壤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失去了粘性的松散土壤被风被吹到空中,送到遥远的地方,而颗粒较大的砂子被搬送到较近的地方,阿尔法星球上第一次掀起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但规模还是比今天小得多。下雨时,由于土壤不再有蓄水能力,因而, 水在地面上横流,在坡度较大的地方形成凶猛的激流,把原来的土壤冲走,冲击砂子和碎石,形成砂石和土的泥浆,向地势低洼的地方倾泻,并由此进一步造成它们流经之地的自然植被的破坏,这就是阿尔法星球上第一次泥石流的形成机制。 “关于这些机制,我用数学物理的方法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你,阿卡利利,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把我写的十四部专著都送给你读。” 我得承认,格里夫教授对机制的描述非常清楚。 “谢谢你,格里夫教授。”我说,“等我有时间,我一定拜读您的大作。请您接着讲下去吧。” “就这样,”格里夫教授接着说,“我们阿尔法祖先,终于在他们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摧毁了所有的森林,并让他们居住的地方变成荒原。想必你会知道,生命是很顽强的;但我还要说,它也是非常脆弱的。自然植被哪里能经受得住我们祖先如此野蛮、疯狂、日益增强的破坏呢? 后来我们的祖先发现,多少亿年来远古生物生生死死的过程,还在地面下保存了大量的燃料,这就是煤炭与石油。於是我们聪明而勤劳的祖先,又转而去开采这些化石燃料。这些燃料的利用,又大大地推进了阿尔法文明的进程。阿尔法出现了真正的工业,工业的发展又推动了阿尔法人文化、艺术和科学的进步。前辈们把我们的星球弄得千疮百孔,乌烟瘴气:一个挨一个的矿坑和钻孔,一堆又一堆挖出的石块和沙土,分布在我们的星球上,覆盖了大片的草地。这就进一步给沙尘暴和泥石流提供了原料。当然,其它种类的矿物的开采,也会造成同样的结果,有的,给星球植被带来的灾难更为严重。植物和矿物燃料的燃烧重新将二氧化碳释放到大气中去,改变了大气的成分,由此形成的温室效应大大恶化了星球的气候。 “我们阿尔法星球有一块大陆叫嘎玛,曾被证明是我们这个星球古代文明的最初发祥地。而今它几乎变成了荒无人迹的大沙漠。而考古挖掘表明,就是在它最荒凉的大陆中部,沙漠腹地,在一万年前,还是农业和牧业十分发达的地区。埋在沙层下面和盐湖底部淤泥中的雕塑和各种器皿,证明那里的人曾有过高度的文明。现在,他们连同那块大陆上的植被已经一起湮灭了。植被的消失,使那里的气候变得极其恶劣。 “在其它两块大陆上,直到五十年前,人类对自然植被的破坏仍在进行。二十年前,阿尔法人终于意识到,应该采取某种措施来保护自己的生存环境了,但为时已晚。这两个大陆的政府,确实采取了一些措施,保护那些已经剩下的、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绿洲。但它们不过是自然植被生命之火留下的一些余烬而已,不会苟延多久了。这次,包括特利芒地在内的几处绿洲的毁灭就是一个例子。 “阿尔法星球百分之九十的土地已经成为沙漠,森林植被大部分消失,还造成了其它一些后果。由于没有了植物的光合作用,而多少亿年来被生物固定下来的碳氢化合物又被燃烧,空气中的含氧量大为减少,高空的臭氧层变薄,有时竟大面积地消失,来自太阳的致命射线本来受到臭氧的阻挡,现在则长驱直入到达地面,杀死许多种对人类有益的细菌,并使阿尔法人患上致死的皮肤和骨骼疾病。 “在有森林时,既使干燥时期,也能保持空气的湿润,白天,烈日下森林水分的蒸发缓解了暑热,而夜晚水汽的凝结又放出热来,使气温不至太低;从植物叶子蒸腾的水汽凝结成露水或雨雾,归还给大地。现在,我们阿尔法星球,没有了森林绿地的保护,普遍变得干燥,冬天更寒冷,夏天更炎热,愈来愈不利于人类的生存,同时也让植物的生长变得更为困难。由于气候变坏和风沙肆虐,现在,我们在露天里很难保证粮食和蔬菜的收成。我们阿尔法的农业科技人员,一方面在设法培育新的品种,适应这种恶劣的气候,想方设法提高产量;另一方面,不得不建造大面积的种植棚,用人工方法创造作物生存的条件。但是这样生产出来的食物,不仅味道很差,而且营养价值也很低,缺乏许多人体必须的微量元素,从而大大地影响了我们阿尔法人的体质,使得人们变得越来越虚弱,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就算是两手着地爬行,徒步行走一小段距离都会累得气喘嘘嘘”。 “你们阿尔法人的科学技术太发达了!”我说,“有机器替你们做各种各样的事,出行又是以车或飞行器代步,自然是越来越缺乏体能锻炼了。” “你说的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格里夫教授说,“体育运动原本是增强全民素质的群众性运动,但由于引进了竞争机制,现在阿尔法星球的体育已经成了少数人的职业行为,目地只是为了娱乐和挣钱,没有人再理采普通人民的身体健康了。大部分健身器材和体育场馆都用来盈利,很少对民众免费开放。不过,就算是再把群众性的体育运动开展起来,我们的体质也远远赶不上我们的祖先了。” “那么,教授,您认为阿尔法的环境是否还有救呢? 能不能利用你们的高科技手段,恢复阿尔法的绿色环境呢? ” “谈何容易啊! 谈何容易啊!”格里夫教授叹息道,“我们的阿尔法星球正面临着空前的灾难,假使说任何事物最终都会死亡,那么,我们阿尔法人类的死期已经临近了。它今日由高科技支撑的繁荣,不过是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说到这里,教授不禁老泪纵横。这时,我听见两声“哇——哈哈”、“哇——哈哈”怪笑,不禁令我毛骨悚然。我抬头望去,看到一棵大树光秃秃的枝杈上有两只大鸟。这种鸟儿全身漆黑犹如煤炭,样子很像是地球上的乌鸦,但个头儿要大上两到三倍。我突然想起我在计算机的资料库里见过这种动物,它的名字似乎叫“萨拉希”,意思就是“黑色的鸭”。这种鸟,叫声可怕,专以腐肉和垃圾为生,哪里有灾难,就飞到那里去,阿尔法人又称之为“奔丧的鸟”。它是阿尔法星球上仅有的——或者不如说是仅剩的几种鸟类之一,这还是我到达阿尔法近二百天以来第一次瞧见鸟儿。 第二十章: 拜见国王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特利芒地被沙尘暴和泥雨摧毁,使我心情沉重,因为它是我到阿尔法星球后的第一处、也许是唯一的舒适住所,这里环境幽雅,风景优美,又十分安静, 好像这个星球上的一座世外桃源。对于我这样一个喜欢读书和静心思索的地球大学生来说,这地方着实令人喜欢;其实随后我试图修复特利芒地的目的,也就是为了使自己保有一个良好的居住环境。经过几天的考察之后,我觉得事情还未糟糕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因此我也不像格里夫那样悲观。我相信,只要采取科学的方法,利用阿尔法人拥有的先进技术,在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之后,特利芒地是可以恢复原貌的。 格里夫教授一再给我指出修复特利芒地的困难,用他的“数理机制”说明,阿尔法环境的恶性发展是不可逆转的。我气急了,就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他不抓住机遇与我共同想个办法恢复特利芒地的自然环境的话,那他们的研究就一钱不值;我还说,要是我做了国王,一定要夺了那些只空谈理论而不解决实际问题的冒牌学者的饭碗,把他们统统赶走,让他们饿着肚子流落街头。格里夫教授听了这话,呆愣愣半晌说不出话来。老先生揉揉眼睛,凑到我跟前把我看个仔细,又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怀疑我病还没好,仍在发烧。末了,他妥协了,并表示他一定会帮我。 在自然环境科学家格里夫教授的参与下,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按照这个计划,在短短的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的时段内,就可以让特利芒地恢复生机。首先要请清洗公司使用喷淋技术将特利芒地我的房子、庭院和那些损伤不大的树木清洗干净;让清沙公司把院子、小路和通往首都的道路从沙土下面清理出来。为了不让沙子再次埋没它们,要在埋没特利芒地的沙土源地带,种植一些速生的深根草类和灌木,面积有三平方千米也就足够了。这类的植物,在地球的沙漠里,甚至在青藏高原的荒漠上,到处都可以见到,我相信,在阿尔法的土地上也会找到类似植物的。格里夫教授说,那是当然的;播下种子后,可以引来月亮湖的水,进行经常的喷灌,让它们以最快的速度生长起来。一旦植物根系抓住了土壤,就不容易让风刮掉了。与此同时,在其它的地方可以种植速生乔木。 格里夫教授告诉我,阿尔法的植物学家已经培育出好几种速生树木,但他们为了花最少的力气赚最多的钱,不愿意低价推广,所以种子和树苗都贵得惊人。但是用特利芒地原有的一些树木的枝条,经过一种他研制的催根药物的处理,就可以栽种,只要保持土壤湿润,它们就会很快成活。我计算了一下,急需并且可能种植乔木的区域,大约有九平方千米。如果每十平方米种植一棵,就得需要九十万只树茬子,如果从每一棵现有的树上截取二百个树茬,就需要有四千五百棵树。而特利芒地原有的树木足足有五万株,未被风沙摧毁的也有大约两万株。被风暴折断但尚未被沙子盖住的枝条更是不计其数。由此看来苗木的来源不是问题。我还画了一张重新绿化特利芒地的规划图,格里夫教授看了赞不绝口。接着,我们就计算起所需的花费来。格里夫教授是个理论学者,对阿尔法市场行情不大了解,于是请教信息网络,又把警长和厨师叫来帮忙。我很快就得出结论,需要支付给清洗公司和清沙公司的,约二百万索斯比;沙源固化需要五百万索斯比,树茬种植需四百五十万索斯比;此外,灌溉的设备,需二百万索斯比。总共大约一千三百五十万索斯比。至於三个季节的维护和管理人员费用,只是个零头,不超过五万索斯比,可以不必计算在内。 格里夫教授听我念了预算,竟吓得大跌眼镜,连声叫道: “罢了,罢了。” 我问他何以如此惊慌失措,他答道:“这个钱数太大了! 就是培养一百个教授,也花不了这么多的钱。谁肯拨出这样一笔巨款来重建特利芒地呢? 阿尔法人从来不曾仅仅为了绿化一块旷野,花过比这十分之一更多的钱。航天部肯定不会出资,这不是它职责范围内的事;由阿尔法科学院出资么,那更是不可能。科学院只是个研究机构,穷得要命,政府每年拨给科学院的钱,仅用于养活十万名科学家和三十万个管理人员,就占去了经费的百分之七十,剩下的,要提供给那些在将来最可能赚钱的开发项目,哪里会用来重建特利芒地呢? ” “阿尔法科学技术高度发达,肯定非常富裕,”我固执地说,“由政府拨出这点钱来应该不会很困难的。” “阿卡利利言之差矣,”教授说,“阿尔法星球科学技术纵然发达,却并不等于说阿尔法星球很富裕。阿尔法星球的陆地已有百分之九十变成了荒漠,我们的一百亿居民生活在沿海的一条狭窄地带内,为了生存,我们必须付出极大的花费。怎么可能富裕呢? 再说,一个特利芒地的有无,并不会对大多数阿尔法人产生什么影响。政府当然不肯过多地考虑这个问题。” 我仍不服气,就说: “阿尔法的达官显贵每个人少喝一瓶‘瓦恩皮尔’省下来的钱,也许足够改造很大一块星球表面的了。” 格里夫教授大笑起来。 “阿卡利利,您太不了解我们阿尔法的官僚和富豪阶层了。”他说,“虽然‘瓦恩皮尔’那种饮料让他们当中的男人变成了大肚皮,但那也是一种时尚,一种风度;而且,那种饮料是很容易让人上瘾的。从他们每个人手里夺走一瓶‘瓦恩皮尔’,看起来是件小事,但官僚和富豪们的小事要比普通民众的大事还要大得多。弄不好,会引发一场动荡呢! ” 格里夫教授和他那一行人临走时,教授将我的那份计划书,规划图,复印了一份,签上他自己的名字。他说,他将把这些材料作为他新的论文的一部分,问我是否介意,我说当然可以由他作为科研成果去申报,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我把那份预算书也复印了一份给他,他却扔掉了。 格里夫教授在登上飞行器之前,同我拥抱,还告诉了我他的地址和通讯编码。我目送飞碟升上天空,就向他们挥手道别。 七天之后,也就是阿尔法纪元二○五二年第一百二十五天,上午九时九十分,我接到巴姆蒂萝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她下午来接我,去会见阿达贝里安国王。 关于阿尔法星球的时间概念,我必须得向读者作一番说明。还在阿尔法人的《探索者》号在宇宙飞行时,我的电子表就已经不能用了,开始是电池电压不足,后来,机芯也坏了。但在这之前,朗姆博士按我的要求,已经把地球上的计时法编成程序,输入到总控制室的计算机中,后来在特利芒地为我建造住宅时,就在我的卧室内,安装了一部完全按地球计时法计时的电子钟。这样,我就可以将阿尔法上的时间与地球上的时间相比较。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发现做这样的比较毫无意义,一点用处也没有,而且我也不知道今生今世还能否返回地球,总看地球的时间也会让我因思乡而忧愁,不利于我的身心健康,所以我就下决心将那台电子钟拆除了。为避免读者的困扰,我在本书只说明这一点就够了:阿尔法星球上的“一天”和“一年”都要比我们地球长好几倍。阿尔法星球绕它的太阳一周平均为四百个阿尔法星球日,分为四个季节,每个季节大约一百天,不再分月。每天分二十个小时,零点是从午夜起算的;上午十小时,下午十小时。每小时又分为一百分,每分为一百秒。所以阿尔法星球的时间进位要比我们地球简单得多。他们的秒有更科学的定义,在目前,是一种结构不对称的原子的电磁振荡周期的整数倍。还应当向读者交待的是,阿尔法的纪元是从这个星球最古老的一块大陆——戛玛大陆统一为一个国家时开始计算的,也就是说,从那块现已几乎完全荒芜的大陆原先存在的十几个小国经过长期的拼杀而最终合并为一个国家,到目前,已经过了两千零五十一年。为了叙述方便,我在阿尔法星的一般活动,都用阿尔法的历法,即使遇到重大事件,我也不再标注相应的地球时间,否则的话,换算来换算去,就把读者给搞糊涂了,那样,对我的读者实在是大为不敬的。 阿尔法纪元二○五二年一百二十五日下午三时,巴姆蒂萝乘坐一架小型飞碟来接我,同来的还有一名国王的卫队长和四名士兵。巴姆蒂萝让我带上我和航天部签订的那份协议。我对她说,我还有一份修复特利芒地的计划书,她让我也一起带上。 阿尔法的王宫,这个国家的统治中心,设在首都大佩里城的另一端,与特利芒地遥遥相对。那是佩里城的最高处,面积有四平方千米,在濒临阿嘎海的一块高地上;王宫后面的陡坡之下,翻滚着滔天的潮浪。海水波涛汹涌,海面呈现出灰色。这种景象,在地球上只有台风经过的海面才会看到,但在这里却天天如此,由于两个月球与太阳的共同作用,引潮力非常大,所以阿尔法星球上的表层海水,永远处於疯狂的奔流状态。在这一块高地上,到处都铺满绿荫,与城市的其它地方形成鲜明的对照。密密的丛林还一直伸展到陡坡下的海岸。丛林中有三座宏大的建筑物,呈等边三角形的平面分布。一条宽敞的大路在此分成三个岔,通向这三幢建筑物,中间那个建筑物最大,是王宫,它后面的两个稍小一些,左边是王国高等法院,右边是王国国民议会。三个建筑物平面形状各不相同。高等法院呈六边形,国民议会呈园形,王宫呈长方形。 王宫正立面,呈金字塔状,底边长有二百米,高度有一百五十米,共有三十层;从第十层开始,每一层的长度都向内缩入一小段距离,也就是说,从第十层开始,每层都有露天活动平台。顶层是个巨大的半球形拱顶,拱顶上装饰着各种宝石,在阳光下璀灿夺目;所有的窗子都是细长的拱形。外墙用黑白两色材料镶成竖直的条纹,使整个建筑物显得更加高耸挺拔,庄严肃穆。王宫座落在一百多级玄武岩铸石台阶上,台阶总高度足足有二十米;台阶外侧面排列着许多粗大的雕花石柱。正面有七个高达八九米的拱门,居中的一个宽度有十米,其它的宽度也有五米。 王宫前有一个宽一百米、长三百米的水池,池边有雕花的石栏。水池前面有一个高五十米的旗杆,上面悬挂着可以随风绕轴转动的一面巨大平板,这,就是阿尔法的国旗。它的正反两面都是一种图案: 在蓝色的背景下,画着一个金色的太阳,下面是三片绿叶和一朵红花。这和宇航员们左胸前的图案是一样的,这,就是他们的国徽。 飞碟落在台阶之下,国王卫队长领我们踏上一部滚梯,到达王宫的一层地面。我们从中间的拱门步入王宫,门两侧的士兵向我们立正致敬。还没等我仔细观看大厅的豪华设施,卫队长就让我们进入一个电梯间。我们到了第三层,从电梯间走出,经过一段长廊。这时,巴姆蒂萝对我说: “前面就是我叔叔的办公室了。” 卫队长让我们在门外稍候片刻,他自己先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卫队长走出来说: “请进,国王已在等候你们了。” 国王的大办公室,面积有二百平方米,呈二十米乘十米的长方形,高度有十米。天花板上有一个椭圆形的大灯池,面积有六七十平方米,灯池边缘有一些排列有序的小灯槽,镶嵌着亮晶晶的灯球,灯池里面悬挂着七朵枝形吊灯,中间的一个最大,也最美丽,其它的六个也很漂亮,但要小些。四周竖立着精美的雕花石柱,石柱之间的墙壁上,是各种壁画,有一些是人物与战争的画面,但大部分是风景画: 山川、草原、河谷、湖泊、森林和花丛。看来,绿色的大自然最令阿尔法人向往。地面铺着红绿相间、点缀着鲜黄斑点的地毯,花色醒目,图案颇具立体感,站在上面,就好像置身于鲜花盛开的草坪上一般。 国王的办公桌呈扇形,面积有五、六平方米。与其说它是个办公桌,倒不如说是个巨大的操作平台:上面装有各种开关、指示灯和一排排的按键;此外,桌子上摆放着一摞摞的书和文件。桌子斜对面有一个面积约二十平米的显示屏。办公桌后有两面巨大的地图,左边是阿尔法全球地图,右边是阿尔法国家地图。办公桌前面,呈弧形围绕着国王办公桌的,有两排相隔三米的椅子。前面的一排距国王的办公桌有六七米远。这些椅子与中间的隔空,是在国王召见大臣和部长时,让他们或坐或立的地方。地位较低的官员没有椅子,他们在觐见国王时,只能在椅子外围站着。 阿达贝里安国王穿着黄色紧身衣,披着一件红色的斗蓬,闭着眼睛卧在那张可以转动的沙发垫子上。对面的显示屏滚动着大堆数字和几条舞动的曲线。不知国王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还是睡着了,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已经走到面前。 “大叔,”巴姆蒂萝走到国王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阿卡利利已经来了”。 国王睁开眼睛。 “是你吗,巴姆蒂萝,我的侄女? ”国王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他显得疲备不堪,十分虚弱,“请原谅……昨夜我没有睡好。你把阿卡利利带来了么? ” “陛下,”我说,“我已经站在这儿了。” 说罢,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国王转过他那白发苍苍的头来,欠起身子,伸出一只手。 “你过来,阿卡利利,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国王戴上眼镜,调整了一下屈光度,一只手扶住眼镜腿,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一番;又站起来,绕过桌子,围着我转了一圈,前后左右观察了一遍,还用手捏了捏我的胳膊。之后,他走回他的垫子坐下。 “真是想不到,巴姆蒂萝! ”国王说,“他跟我们阿尔法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他的眼睛和鼻子小了一些,胳膊似乎也短了一些,但却是我们阿尔法人理想的模样啊。是不是,巴姆蒂萝? ” “是的,叔叔。”巴姆蒂萝回答道。 “他是个地球人,”国王继续说,“可是他要是穿上我们阿尔法人的衣服,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美男子,阿尔法星球上没有哪一个男人会比得上他。是不是,巴姆蒂萝? ” “我想,您说的可能是对的。” “我说的当然是对的,没有什么‘可能’!而且,这孩子有很强壮的身体。”国王说,“我们阿尔法星球上,只有古代的竞技选手才能和他相比。是不是,巴姆蒂萝? ” “是的,叔叔。” “只是我不知道他的智力怎么样? ” “啊呀,叔叔,我们对他的检测报告和他来到我们星球后的表现,您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么?” “啊,是的,我都看到了,看到啦! 他是个聪明的地球人。我不知道他的情感是不是和阿尔法人一样,他的遗传细胞跟阿尔法人有什么不同。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差别,那么,巴姆蒂萝,你倒不如嫁给这个地球人,你的后代会很优秀的。” 国王说到这里,朝我挤挤眼睛,笑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国王的关照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巴姆蒂萝羞得满脸通红,我却感到非常快乐。 国王对我有如此之高的评价,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看来,各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观。我在地球上时,只是个最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出众的优点,除了我的女友张莹之外,似乎从来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而且,我又是个无名书生,这就让其它阶层的人很瞧不起。我的长相和体格,在地球上也是最普通的,完全谈不上漂亮和魁梧,和阿尔法人比较起来,我更是常常自惭形秽。现在,国王的这一番话,让我觉得出乎预料,也大大地提高了我的自信。看样子,国王说的不是假话,也不是故意奉承,不会像我们很多地球人那样,明明心里非常讨厌,还要假惺惺地说几句恭维话;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国王也不是在开玩笑,除了后面那几句。不过,我最爱听的,还是那几句。它们在我的内心激起一股甜蜜的暖流。 “巴姆蒂萝, ”国王收敛起笑容,变得一脸严肃,在垫子上正襟危坐,“让阿卡利利亲自报告他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并提出要求吧。” “讲吧,阿卡利利,我的地球朋友。”巴姆蒂萝温柔地对我说。 该怎样用阿尔法的语言不卑不亢,简明扼要地同国王讲话,我在来王宫的路上已经有所准备。所以,我选择了最恰当的措辞,尽量不带感情色彩,也不对任何官员有所埋怨,同时也没有忘记在说话时处处体现对国王本人和阿尔法法律的尊重。我特别声明,阿尔法航天部的官员可能是些很有幽默感的人,拒绝履行协议的说法,也许只是个玩笑,不过,这个玩笑开得过大,让我确实很难承受,我也很担心这个玩笑会变成事实。最后,我说,我相信阿尔法人在国王陛下的领导之下,肯定是培养了平等待人和讲究信用的高贵品质。不管怎样,我总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客人,代表着那个星球的智慧生物和最高文明,而阿尔法人又有高度的科技水平和文化素质,一定会保障我的权益。说完,我就把协议和公证文本呈递给国王陛下。 国王仔仔细细看完那份协议,就笑着说: “航天部那些官员真是些愚蠢的家伙! 组织民众参观一个外星人,根本用不着什么协议啊,这是自找麻烦。” “陛下,”我说,“当时的情况是,假使我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躲在房子里不出来,那么民众也就看不到我,参观活动也就无法进行了;同时,作为一个外星人,我必须保持我们星球的尊严,如果不能做到,我宁可失去生命。说到协议,这是文明社会惯常的作法。还望陛下明察。” “噢,是这样啊! ”国王说,“如此说来,制订这个协议是你的主意? ” “正是,陛下。” “真是个聪明的外星人,”国王说,“你有意捍卫地球人的尊严,这就说明你热爱你的祖国和同胞,是个忠诚的人,我很欣赏。不过,我现在要问,阿卡利利,在阿尔法星球,我们提供给你一切生活保证,尽我们所能,满足你的一切需要,在这种情况下,你还需要钱做什么呢? ” “陛下,在阿尔法,也像在地球上一样,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而不是一个被饲养的动物,永远过着寄生虫般的生活。同时,我注意到,阿尔法是个金钱社会,我要自主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钱是绝对不可以的。” “做自己想做的事? ”国王诧异道,“举例说说。” 这时,我就把那份重建特利芒地的计划书呈上。 阿达贝里安国王似乎对我的计划很感兴趣,他一页一页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有的地方,我是用地球上的汉语标注的,他看不懂, 就让我解释。他问我,这份计划,连同那些图纸,是不是我亲自做的,我说是的。我又说,科学院的自然环境教授格里夫先生也提供了一些很有意义的帮助。 “格里夫教授! ”国王说道,“就是那个自视清高、总爱发牢骚的老学究吗?我可认得这个伙计。近二十年来,他发表了不少论文,对我们的社会进步大肆攻击,用悲观的腔调说什么我们的星球正面临毁灭,指责我们的前辈给后代留下的只是一片荒原,还说了许多对祖先大不敬的话;他提出过许多不切实际的建议,弄得政府很头痛。” 当国王看到我的预算书时,就说:“我明白了,你想用协议上规定给你的那笔款子重建特利芒地。” “正是,陛下。”我说。 国王把那些文件叠好,放在桌子上。 “阿卡利利,我把这些文件留下了。”国王说,“我很欣赏你的智慧。不过,现在我们来谈重建特利芒地的计划还为时过早。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应当是承认你是个与阿尔法公民平等的人,只要能确认了这一点,你的所有权利,包括你的自由,都会得到承认。航天部现在认定你是一个他们从星际野外捕捉来的动物,对你拥有所有权,这毫无疑问是合法的。当然航天部是王国政府的一个技术部门,它的财产也就是国家的财产。我,作为国王,完全可以把你转交给国家直接管理,摆脱它的控制,然而这样做,未必会有什么好处。我们现在国力空虚,在近期之内没有能力再派飞船把你送回你们的地球去,这样,你就不得不在阿尔法星球上生活相当长的时间,你会遇到许多法律问题, 必然要涉及你的身份,那是不可能回避的。要确认你的身份,只有依法办事,不是我这个国王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必须交给阿尔法最高法院处理,最高法院的大法官是加里先生。” “陛下,您是说加里大法官么,我曾有幸在特利芒地见过他一面,” 我说,“当时他的侄儿和几个……” “不要打断我的话,阿卡利利! ”国王道,“那件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加里大法官对你的印象不错。由他处理你的案子,你不会吃亏的。不过,我得告诉你,你必须设法提起诉讼,而且你得有一名监护人和辩护律师。否则你的案子是不会被受理的。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谁会做你的监护人和辩护律师呢? ” “叔叔,”巴姆蒂萝说,“航天部已委派我负责照顾阿卡利利在我们星球上的生活,我手中有委任通知书。我就是他的监护人啊。” “好的,”国王说,“那么谁最了解地球人,最了解阿卡利利,有资格做他的辩护律师呢? ” “也是我啊,”巴姆蒂萝说,“我参加了地球考察的全过程,从阿卡利利到了《探索者》号上之后,就是我一直陪伴他。没有谁比我对他更了解的了。” “巴姆蒂萝,我的孩子,”国王说,“你有没有想到,你站在外星人一边,与他们对立,会得罪航天部的官员和同事呢? 假使你败诉,或者阿卡利利在阿尔法做出了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你就会背上叛国的罪名,被航天部解雇, 甚至会被逮捕。这个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一些呢? ” “我相信阿卡利利是个善良的外星人,绝不会做有损于阿尔法国家或我们星球利益的事。”巴姆蒂萝急切地说,“而且,叔叔,我为阿尔法宇宙科学事业,已经在宇宙的不同方向上飞行了几十年,贡献了我的青春年华,我已厌倦了,我一点也不担心被他们解雇。” “巴姆蒂萝,”国王说,“你的话叫我心酸,让我想起你的父母,我亲爱的堂兄和嫂嫂来了。” “对不起,叔叔。”巴姆蒂萝说。 “你的父母临终前,曾要求我好好照雇你,让你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国王叹息着说,“我不希望你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的,叔叔。” “那么你决心已定了? ”国王问。 “是的,叔叔。” “那好。”国王说,“也许事情会很圆满地解决。加里大法官是我的老同学, 也是我亲密的朋友,尽管从政以来,我和他常常意见相左,而且有时闹到面红耳赤、针锋相对的地步。现在,我就把他召来。” 阿达贝里安国王在办公桌上按了几下操作键,又在一页纸上写了几个字。一个年轻的官员走进来,向国王鞠躬,一声不响地从国王手里接过那页纸片就走了出去。 这之后,老国王就同我寒暄起来,问我多大年岁,家住在地球的什么地方,家中有什么人,在哪里受的教育,地球人现在有多少国家,相处得怎样,我都一一照实回答了。他问地球人是不是都和我一样既聪明又漂亮,我回答说,我只是中等聪明的人,地球上比我更聪明的人有的是,有许多能力远远超过我的科学家和政治家,说到漂亮不漂亮,因为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标准,我很难说清楚。他还问到地球上一些别的事,其中有许多事情,连我这个地球人也弄不清楚。而国王陛下对这些事的了解程度表明,他已将《探索者》在地球的考察报告详细地看过了。他说,他实在是老了,否则的话,他很愿意到地球去亲自看一看,因为阿尔法人持续了几十年的宇宙探索活动,只是在找到地球之后,才算发现了一个完全适合阿尔法人居住的宇宙岛。 阿尔法高等法院就在附近,离王宫不超过五百米,所以很快,加里大法官就来到王宫。 加里大法官穿一身红色紧身衣,罩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他的头发卷曲着披在肩上,白色的长胡子整齐地挂在胸前。看来,他来前进行了一番梳理。虽然年纪很大,但步履轻快,精神抖擞。 加里大法官目不斜视地走到距国王约七、八米远的地方就停住,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说道: “陛下,我已奉召前来,不知有何公干? ” 国王起身,说道:“过来,请坐,加里大法官,我的朋友。这里有一位年轻人需要你的帮助哩。” 法官坐下后说道:“我进来时已经看到他了,陛下。关于阿卡利利的权益问题, 您的侄女巴姆蒂萝小姐,已经找过我。我非常愿意保护这个地球年轻人。但阿尔法的所有法律,只适用于阿尔法星球上的事物,严格地说,只适用于阿尔法星球上的公民。而涉及外星人的法律条文,则完全没有。尽管我相信, 把阿卡利利当成一个毫无权利的动物、当作航天部的部门财产,是不合情理的,可是要改变这种现状,却没有任何法律依据。” “按照您大人的说法,”国王说,“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 “不,陛下,”法官说,“唯一的作法就是举行阿尔法公民投票。只要有半数以上的公民赞同,我们就可以给阿卡利利公民权,让他处于我们法律的保护之下。但在这之前,必须在阿尔法最高法院组织一次听证会,进行充分的辩论。让全体公民都能充分了解情况,然后让人民自由地作出判断。这样,公民投票的结果才能真实地反映人民的意愿。” “那就请启动公民投票的程序好了。”国王说,“我的侄女巴姆蒂萝, 是这个外星人的监护人,她愿意做他的辩护人。” “我一向认为陛下的侄女巴姆蒂萝小姐才貌双全。实际上,任何一位阿尔法自由公民都可以提出法律提案。最高法院认为有必要,就可以付诸讨论, 并启动相应的程序。小姐是否可以提出提案呢? ” “我当然要这样做的,法官大人。”巴姆蒂萝说。 “陛下,还有一个问题,”加里法官说,“我想知道陛下对这件事的看法。陛下自己是否愿意给这个外星人公民权呢? ” “我的看法很明确,”国王说,“否则,我也不会烦请你到这里来了。虽然我可以运用我的权力来保护这个年轻的外星人,但我更希望一劳永逸地从法律上解决问题。” “那我就明白了,陛下。”法官说,“我们阿尔法人早已进入了太空时代。今后,我们会遇到越来越多的涉及外空的法律问题。我们就以这个案子作为开端吧。” 第二十二章: 海边见闻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国王还有许多国家大事要和大法官谈,就示意巴姆蒂萝小姐和我退下。卫队长把我们送到宫殿之外后,就问巴姆蒂萝小姐何时将阿卡利利送回特利芒地。巴姆蒂萝说天色还早,不必急着回去,问我是否有意参观王宫花园,我立刻回答说我十二分的乐意。于是我在巴姆蒂萝小姐和卫队长的陪同之下,兴致勃勃地在王宫庭院闲逛起来。 阿尔法王宫花园十分美丽,这里有许多适合在中纬度地区生长的树木,树干粗壮挺拔,树冠修剪得也非常好看。大部分树种,我觉得似乎在地球上见过,很像是油松、柏树、刺槐、杨树、沙柳、榆树这一类的树木;还有个别树种,像是地球上早已灭绝的种类,它们的样子,只有在古生物的科幻画作中才能看到了。另外有一些零星的、单独圈出的林地,上面生长着一些样子古怪的植物。有一种叫“盖拉”的灌木,匍匐在地,高度不超过一米,几乎每个枝节都有一个长长的根扎入土地;这种灌木全身是刺儿,又小又窄的叶片长的非常茂密,把地面盖得严严实实。我想,这东西一定很适合用于特利芒地固沙。有一种树长得十分粗壮,高有四、五十米,树围有十几米,直径有三、四米,蜡质的类似芭蕉的树叶直接从光滑的树干上长出来。有一种树木叫作“高利”,只有顶部才长有细长的叶柄,支撑着宽阔的叶面,而其它部位的树干光溜溜的,不生侧枝,用来做建筑装饰材料一定很适合。巴姆蒂萝告诉我,这些草木,都是阿尔法生物工程专家们的杰作,实际上就是人造植物,没有自然繁殖能力。 花园中有大片大片的花卉,大部分是多年生灌木,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花香浓郁,沁人肺腑。花园小径的两侧,是些多年生的兰花,鲜艳的花朵万紫千红,娇艳欲滴。树林与花卉之间,是宽敞的草坪,草种都是阿尔法科学家经过千辛万苦才培育出来的。这些草都是多年生,四季常绿。扎根深度可达1.5米,用来固定沙丘是再好不过了。草丛中生长着一些很像西红柿的浆果,我摘了一个要放进嘴里尝一尝,却被巴姆蒂萝一把夺下,说是它对我可能是有毒的。我问巴姆蒂萝小姐,阿尔法人为什么不用他们的植物科研成果,将他们的星球重新绿化起来? 巴姆蒂萝小姐说,现在的科技成果还只能用于少数人的享受,因为花费太高昂;另一方面,科学技术的发展速度远远赶不上阿尔法自然环境破坏的速度。 草坪上有许多人物和动物的石像。那些人物,大小与实物相同,做工精细,表情与动作维妙维俏,栩栩如生。至于动物,巴姆蒂萝小姐说,现在已经很难看到活物了,因为它们绝大部分都已经灭绝,而且,主要是在近二百年之内灭绝的。我仔细观看那些动物石雕,绝大多数都是我曾经在地球上见过的物种,长相十分相似。还有一些怪兽,在阿尔法史前时代就已灭绝,其中不乏像地球上远古时期的恐龙那种巨大的爬行动物。 王宫后面,有一条宽约十五米的林荫道,叫做“伟人街”,树冠闭郁,光线阴暗。林荫道两侧的巨树之下,耸立着好几十个巨大的石雕人像,雕像本身的高度有五、六米,下面的石质基座的高度也有两三米。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这些都是阿尔法历史上的伟大人物,有科学家、工程师和艺术家,也有政治家和军事家,还有几位类似我们地球上的慈善家。不仅有阿尔法本国的,还有贝塔和戛玛两个国家的。巴姆蒂萝小姐说,这些人物,每一个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在阿尔法星球的历史上都做出过惊天动地的业绩,代表着历史上的一个转折时期。最后的两尊石像,一个是第一个踏上阿尔法两个天然卫星之一的阿尔法天体物理学家兼宇航员俄斯塔尔,是一百零三年之前建造的。这位可敬的学者因飞船发生故障,未能返回阿尔法,在荒凉的卫星表面窒息而死。后来的宇航员在月球上找到了他的干瘪的尸体,并埋葬在那里。另一个是五十年前建造的工程师达拉斯的石像,这位工程巨匠领导的一个实验室首先实现了受控核聚变,并成功地制造出可保存的反物质,死于他自己制造的小太阳的光热之下,甚至连尸体也不曾留下。 我们走到一块高地,见到了大海,于是我对巴姆蒂萝小姐说,我很想到海边去看看,巴姆蒂萝小姐说当然可以。卫队长听了这话,就飞也似地跑到王宫后面的车库,将车开出来。于是,我们就乘车从王宫后门开下山去。 这种车,与我们地球上的汽车不同,它不是靠燃烧油料的内燃机推动,而是用高能电池提供动力。电池是用特殊材料,经过原子——分子级的加工技术制成的薄膜叠层,可存储巨大的电能。每一块电池的大小只有我们地球上常用的单人枕头那么大,重量不超过十千克,然而它提供的动力却相当于在地球上燃烧一百五十公升的优质汽油,而且使用起来更安全,更清洁。这种车操作起来十分方便,并不比我们地球上中国人或荷兰人骑自行车更难。车身也很轻,但车内的设施却很齐全,有视听设备和卫星导航系统;车身宽敞,可坐可卧;车顶也很高,决不会有憋闷的感觉;精密的减震系统使乘员绝无颠簸之感;此外,还有空气调节装置。最特殊的是,它上面还装有计算机控制的自动驾驶仪和紧急避险装置,在这种条件下,阿尔法星球上任何人都能驾驶自如,因此,这种车被命名为“瓦里瓦拉”,这个词翻译成地球上的中文,恰恰就是傻子白痴的意思。 我们在曲曲弯弯的盘山路上行驶了好一阵才到达海岸。还没等到看见海水,就能听到它那闷雷般的沉重轰响。车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停住,我跳下车,就向那里奔去。我刚刚登上防波堤,正好赶上一个大浪袭来,飞溅的海水像一场倾盆大雨,从头到脚把我淋了个透湿,接着,海水发出吱吱的响声向后退去,碎石和沙滩上留下一道白色的泡沫。几秒钟之后,又一排巨浪吼叫着,滚滚而来,浪高足足有五米,这在地球上被称为狂浪,而在阿尔法海洋里这种浪是每天都有的。我朝海面上望去,除了发黑的海水之外,连一只船也看不到。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因为阿尔法各大陆之间的海上运输已经完全被航空运输取代,所以现在已经看不到大船了。阿尔法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洲际航空交通变得安全、快捷而经济,完全避免了海运的各种不利条件,也不必去建造和维修海港了。 因为这一天的这段时间,阿尔法和它的两个天然卫星——或不如说月亮,与太阳正好位于一条直线上,所以潮浪特别凶猛。目力所及,仿佛整个大洋都在沸腾、摇摆。每一阵排浪打来,我都感觉到地震般的强烈振动。海浪还压缩岸边的空气,形成一阵阵劲风,风将浪花吹散,在海岸附近大约五十米的范围内,形成一条水雾带。其实,我就是站得更远一些,也同样会淋湿的。 远远望去,在大海和蓝天之间,有一道非常醒目的黑色线条。巴姆蒂萝小姐说,这预示着最高潮马上就要到来;那时,潮浪还要凶猛……无论在海面上,还是天空上,我都见不到一只海鸟,连一只海鸥也没有。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地球上海岸边常见的那些鸟类,原先也生活在阿尔法的海岸,不过现在,它们已经大部分灭绝了。我问,阿尔法的海洋如此广大,海鸟怎么会灭绝了呢? 巴姆蒂萝小姐说,阿尔法人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使他们几乎占领了海洋和天空的一切领域,极少有野生海鸟的生存空间了。我又问阿尔法的海洋中是否还有鱼。 “鱼也很少了。”巴姆蒂萝小姐说,“原先我们的海洋中,有各种各样的水生动物,品种比你们地球还多。但我们的祖先依靠与你们地球相似的技术、方法,已经将它们几乎捕捞干净了。现在,大型海洋生物百分之九十五已经灭绝,只剩下阿贝岛附近海域几个品种,其中有一种海兽叫做努提亚赫,是海洋中最聪明的哺乳动物。正是因为它太聪明,所以才残存下来。至于中小型鱼类,还剩下一些品种,但都没有多少实用价值,而且,就是它们,数量也在急剧减少。” “那么,阿尔法人现在不吃海鲜了么? ”我问道。 “怎么会不吃呢,阿尔法人的食物一多半是从海洋中取得的呢,”巴姆蒂萝小姐说,“这个星球的人把所有的小海湾,都用堤坝与大洋隔开,堤上留有一些闸门,可以使海水按需要流入或流出。人们在海湾里种植各种藻类,也饲养几种鱼类,从而生产出足够的蛋白质、脂肪和淀粉,供人们食用。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参观这样的养殖场。” 卫队长驱车沿着海岸旁的一条公路行驶,爬上一座小山后,停在路旁。从这里眺望,大洋的景色更为壮丽。 山崖之下,是一大片拱顶的白色房屋和巨大的圆形堡垒状建筑物,中间由粗大的管道相连。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那就是首都佩里城的海水淡化厂,每天向这座拥有一亿四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提供一亿立方米的淡水,有十条总截面积五十平米的输水管路通向首都的不同地区。这个海水淡化厂采用了二十多道分子筛,才将又苦又咸的海水淡化为适合居民饮用的淡水的。而每一道分子筛截留下的有机或无机物质也都能派上用场: 其中,铂、金、银等贵金属可制造装饰品和货币,或用于某些化学工业的生产过程;钾和磷的化合物重新加工后,可成为肥料;就是最不值钱的氯化钠,氯化钙等盐类,也可以用来与硅氧化物组合,制造各种阿尔法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合成材料。由供水和出售这些矿物所获得的收入非常可观。淡化厂目前是国家的支柱产业之一。 “巴姆蒂萝小姐,”我问,“这个海水淡化厂生产的规模如此之大,由什么给它提供能源呢? 在我们地球上,已在使用太阳能加热海水,然后使蒸汽重新凝结产生淡水,但阿尔法的天空总是布满尘埃,用太阳能恐怕是不行的吧。” “阿尔法人当然用的是……”巴姆蒂萝小姐停顿了一下,神秘地笑了,“当然也是太阳能。” “太阳能! ”我喊道。我将目光投向淡化厂后面的海面,试图搜寻到太阳能收集设施,但除了波涛汹涌的海水之外,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阿卡利利,我的朋友,”巴姆蒂萝小姐说,“我这里说的太阳能可不是你们地球上正处于实验阶段的那种太阳能电池或热水器之类的东西。你一定知道太阳的能量是从哪里来。” “当然是来自氢在高温高压之下进行核聚变的过程。” “我们阿尔法人正是采用的这个办法。请跟我来。” 我们又驱车前行。车开得非常快,速度达到——按地球上算法每小时二百千米。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海边的一片荒原。这片荒原与从航天中心到首都佩里城之间的那几个小时的路程上看到的景象一样,到处是裸露的岩石、石子和沙子,寸草不生。这种情形与佩里城和王宫附近的景色,形成了天壤之别。这使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看来,阿尔法星,不仅内陆变成了荒漠,就是沿海地带,也有许多地方成为令人憎恶的不毛之地。 我们站在这荒凉的海岸上。巴姆蒂萝小姐指给我看大海之中一片白色斑点般的建筑群。大团大团的蒸汽从建筑群的上方腾起。 “那就是一个核聚变工厂。” 我搞不清那个工厂距这里有多远,所以也无法估计它的规模大小。巴姆蒂萝小姐说,这个核聚变工厂,距海岸大约有五千米,面积有二平方千米,完全是悬浮在大海之上的一个工作平台。在那里,人们将海水分解为氢和氧,氧气释放到大气中,因为它没有收集的必要;而氢则被仔细地收集起来,成为工厂核聚变中心的燃料。氢原子聚合为氦原子时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其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量用于海水淡化;另一小部分用来分解海水,继续生产热核反应的原料;其大部分则被转化为电能。按巴姆蒂萝小姐的说法,在此,我把它翻译成我们地球人能听懂的物理量:这个工厂平均每天发电约五亿度,相当于我们地球上一个中型水电站半年的发电量呢。 强大的电力,一部分靠埋在海底的电缆输送到陆地上;一部分以定向电磁波的方式,通过卫星转发给陆地上的一些变电站;还有一部分用于就地生产高能电池,这些高能电池应用于几乎所有的车辆和大气层内的飞行器,城市公共用电和一般居民用电。顺便跟读者交代一下,特立芒地我的住所用电靠的就是这种高能电池。 巴姆蒂萝小姐还告诉我,在阿尔法沿海,像这样的原子能工厂还有许多,有的规模要大许多倍。有几个原子能工厂,利用核聚变反应生成的强大能量,专门制造反物质燃料,供给军事和航天部门使用。《探索者》号在太空旅行,用的正是这种燃料。 听了这番话,我对阿尔法人满怀敬意,对他们的高科技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在我们地球上,核聚变的原理只能让人类生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用于和平目的的受控核聚变还是个美丽的幻想。而对反物质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数学公式上。我问巴姆蒂萝小姐,能否带我去参观一个制造反物质的工厂,让我去亲自摸一摸,看一看这种物质。巴姆蒂萝小姐说,如果反物质可以直接看得见摸得着,那就不能称之为反物质了。 “要是你真的摸到了反物质,”巴姆蒂萝小姐笑道,“那么你就会立刻与它发生反应,用不了一眨眼的工夫,你就会湮灭,化为光,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我就再也见不着我的朋友阿卡利利了。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说完,我、卫队长和巴姆蒂萝小姐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实际上,”巴姆蒂萝小姐接着说,“那些制造反物质的工厂,实施一种最严格的封闭式管理,那里的科学家和工程师的身份都是军人。制造反物质的技术,是阿尔法国家专利,属于国家高度机密,所以,是严禁任何人参观的。” 我们继续前行,大约走了五十来千米,看到一片宽约五千米的湿地。湿地正中有一股小小的水流,水流的宽度不到二十米。水流异常混浊,与其说是水,倒不如说是很稀的泥浆。我顺水流的方向向下游望去,看到一条与湿地同样宽度的淤泥滩,就像一条黄灰色的大舌头伸向大海,舌端,潮浪显得平缓得多,看不到浪花和水雾。那里距我站立的地方,足足有两三千米。整个湿地上,全是沙子和淤泥,没有任何植物。我向上游方向看,也是同样的荒凉。巴姆蒂萝小姐说,这就是阿尔法最大的一条河流玛雅河的入海口。玛雅河,被阿尔法人称为母亲河,这条河发源於阿尔法大陆中部高原,河的两岸曾是阿尔法古代文明的发祥地,曾有过光辉灿烂的文化。是这条河养育了阿尔法古代的人民;传说中的玛拉天神,也就是在这条河的两岸教化阿尔法人的祖先的。 第二十三章: 首都近郊风光和一座生物工厂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们乘车沿河岸朝上游方向驶去;不久我就发现,我们的车子是在一道高高的河堤上行驶。河堤就像一个渐渐隆起的粗大鱼背,高出河床和堤外的沙滩几十米。我很快就看出,堤内的高度要远远小于堤外的高度,河床与堤外沙滩之间的高差绝不会小于二十米,这就是说,玛雅河是一条高悬于地面之上的河流,至少,在靠近入海口的地方是如此。这使我想起了我们地球上的黄河。我问巴姆蒂萝小姐,这是为什么,想从她的回答中弄明白其原因是否与地球上黄河的情况相同。 “随着阿尔法森林草原的消亡”,巴姆蒂萝小姐说,“这条河也逐渐变成了灾害河。雨季里,上游和中游的雨水冲刷着失去植被保护的地面,所有的支流都裹携着大量的沙泥,涌入玛雅河主河道。因为河道变宽,所以流速减慢,泥沙渐渐沉积下来,这就提高了河床,河床提高到一定的程度,高于河床之外的地面,河水就很容易泛滥开来,淹没两岸的农田和居住区。为了防止这种惨剧的发生,人们就修建和加固河堤,试图将洪水围在河床之内。但随着泥沙的不断沉积,河床也不断抬升,这又要求人们不断地加固和增高堤坝。这种无休止恶性循环的结果,正如你看到的,这段河道的河床高出两岸很多,而河堤本身也就成了一堵危险的高墙了”。 看来,阿尔法星球上这条大河的变迁,与地球上一些河流是一样的,但还有一个问题,让我感到困惑,河中这股细细的水流,何以会尊称母亲河呢,既然它被称为母亲,它又是如何养育了阿尔法的人民的呢? “玛雅河古代曾经是一条美丽的大河,河道只有两千米宽,但河水总是满满荡荡的。无论是雨季还是旱季,水位都没有很大的变化。那时候玛雅河流域,布满了茂密的森林和天然草原,植物的根系把土壤牢牢抓住,并形成了厚厚的腐殖层。雨季里,雨水慢慢渗入地下,而腐殖层就像地下水库,吸收水份并将它们储存在多孔的结构中,所以并不会形成洪水,既便还有多余的水流走,也不会把土壤冲走;在旱季时,腐殖层又会把水份慢慢地释放出来,那些遍布山野的泉水,小溪,从来都不会干涸。流入到玛雅河当中的水量总是很稳定。那时的河水清澈碧透,我们阿尔法人的祖先,能看清水面下两米深的鱼并用矛叉将它们捉住。森林和草原上,到处奔跑着各种野兽,天空中飞翔着鸟群,那景象很像你们地球上的亚马逊地区。 “对森林和草原的大规模破坏是在阿尔法古代农业和牧业大规模发展的时候开始的。起初,破坏的后果并不明显,我们的祖先的人口数量不多,生产技术也很落后,只要在毁林灭草后新开辟出来的土地上撒下种子,就会有足够的粮食生产出来;只要在他们居住的茅草屋附近牧放牲畜,就会有足够的肉类和皮革供应。后来,人口急剧膨胀,需要大量的粮食、肉类和皮革,农业与牧业彼此独立开来形成专门的产业,对耕地和牧场的需求成倍地增加。玛雅河两岸,形成无数块坦荡如砥的农田。那情形与你们地球上许多沿江平原是完全一样的。获得耕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烧毁林木,而林木的消失就意味着地下水库的消失。旱季往往是农作物最需要水的时节,我们的祖先不得不想方设法,从玛雅河中引水灌溉。否则,人们就不会有收成,千千万万的人就会饿死。人们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就是靠玛雅河的河水养育的,所以,我们就管玛雅河叫作母亲河,玛雅河那甘甜清澈的河水就像乳汁一样,喂养着处于婴儿时代的阿尔法人类。 “随着人口更大规模的增长,土地开发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整个玛雅河流域的森林草原都破坏殆尽;同时,气候也变得越来越干燥。在多风的季节里,大风将富含营养的土壤微粒吹走,只留下毫无营养、也不能保持水分的沙子。大地一片尘土飞扬的景象。雨季里,因为土地失去了储水能力,破坏性的水流很容易淹没、冲毁农民的庄稼和房子,于是,人们沿着玛雅河的流向,开挖排水渠道,它们同许多支流一样,将多余的水排入大河,这时水变得非常混浊,带有大量的泥沙,而且泥沙的含量一年比一年多。我刚才说过,本来应当由土地自身存储的水,现在都汇流到河道中,大大地超过了河床的负载能力,水位急剧升高,宽度也增大许多倍,滚滚的洪水漫出河道,使沿岸许多耕地被淹没,城市和乡村被毁灭,数以十万计的人被淹死。阿尔法历史上的所有统治者,都将组织人民治理洪水当成和平时期国家最主要的工作。人们不断地拓宽河床,增高河堤;不仅玛雅河主河道上如此,在一些大的支流上也做着同样的工作。尽管如此,洪水还是多次酿成灾祸。到了旱季,由于释放水份的森林草原的消失,使得玛雅河变成了无源之流,这时,既使偶尔下一点雨,也被干渴的土地吸尽,而且很快在风暴的作用之下被蒸发掉了。由于这个原因,玛雅河一年当中有半年的时间根本没有水,成了一条季节性河流。 “雨季就要到来了。按过去的规律,这个时候,雨季应该已经到来;看来在我们去地球考察的这二十多年中,雨季已经大大推迟。不过,在上游的某个地区,肯定已经有了一次降雨过程;阿卡利利,你看到的河道中心的那点水流,就说明了这一点,我相信,它很快就会涨满河床,成为一条滚滚的大河。” 巴姆蒂萝小姐解释得再详尽不过,道理阐述得很透彻。她真是个知识渊博的阿尔法姑娘。我从她的话中,当然还有我们之间的其它许多次交谈中,可以看出,她对阿尔法星球自然环境的变迁有很深的研究,对自己同胞的前途满怀忧虑。唉,我亲爱的巴姆蒂萝,你长得那么妩媚动人,又那么聪明,只可惜你生活在一个自然环境如此恶劣的蛮荒星球上! 我问巴姆蒂萝,过去玛雅河流域的文明遗迹今日还在否? 她悲哀地摇摇头。 “全部消亡了”。巴姆蒂萝叹息道,“在玛雅河流域,不管你走到哪里,你看到的只有荒原,没有森林,没有草原,没有农田,只有石滩、沙丘和泥石流冲出的沟壑”。 “阿尔法其它河流又怎么样呢”?我问。 “所有的河流都与玛雅河经历了同样的变迁,它们的现状也是如此,无一例外啊”。 “另外两块大陆呢? 戛玛大陆和贝塔大陆也是如此么?” “戛玛大陆很快就要成为一块不能居住的大陆了。早在几百年前,人类在那里的发展就达到了顶峰,大自然差不多已停止对它的眷顾。那里的情况比阿尔法还遭。近几十年来,每年都有大批的戛玛国人移民到阿尔法和贝塔,其中大多数是非法移民。他们在那里不能生存了,就冒死偷渡。他们制造了一些小船,在大风大浪中冒险航行,绝大多数都丧身海底。贝塔大陆的情况稍好一些,但远远不如阿尔法。阿尔法与贝塔之间的阿贝岛,如今仍铺满了植被,是大洋中一块独特的绿洲。多亏了阿尔法和贝塔两国都对它有领土要求,两国争纷未决,不得不签署条约,将它闲置起来,不然的话它早已成为不毛之地了。” “那么,阿尔法星球的一百亿人在哪里生存,又怎样生活呢?” “大部分拥挤在沿海一些高地上的城市里,仅我们的首都佩里城就有人口一亿四千万呢。阿尔法大陆沿海有一百个大城市,戛玛沿海有六十个,贝塔也有四十来个。此外还有四倍于此数目的小城市。除了这些城市和周围地区之外,阿尔法星球的表面已经全部变成荒漠了。” “那么农田呢? 人们用什么来生产谷物、瓜果和蔬菜呢?”我问。 “我们的农业早已工业化了,”巴姆蒂萝说,“我们的食品一半来自海洋,另一半来自农业工厂。你有兴趣去看看这样的工厂么,这附近就有一座呢。” 我说,我当然很感兴趣,如果小姐和卫队长有时间陪同,我想立刻前往。于是,我们驱车向上游方向继续行进。车开下高高的河堤,又爬过三道沙坝,眼前出现了一片石滩。这块地方大约有一百多平方千米,地面上铺满了拳头大小的碎石,还到处耸立着大大小小的石柱和石块,犹如地球上中国云南的石林。不同的是,那里植物繁茂,虫鸟嘀鸣,而这里却寸草不生,死气沉沉。我真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石柱被风沙磨蚀成千奇百怪的形状,狰狞可怕,有些石柱顶上有圆形的巨石,风沙在上面凿出两三个孔,开出许多裂隙,活像一具具骷髅。有些石柱下端分成两个杈,犹如一排排巨人的骨骸。这让我想起地球上古希腊那个可怕的故事,珀耳修斯在刻甫斯王的宫殿里,向他的仇敌出示麦杜萨血淋淋的头颅,那些人就全变成了石头。一时间,我竟以为自己置身于埃塞俄比亚刻甫斯王宫里了。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风在石林中吹过时,发出种种怪声,音调或高或低,音量或大或小,像野兽的嚎叫,像人的呜咽,像呼喊,又像叹息,令人毛骨悚然。就是在意大利诗人但丁笔下的地狱里,也不曾有过如此可怕的声音。巴姆蒂萝小姐看到我害怕,就伸出一只手臂紧紧地搂住我。 在这片广阔的石滩中央,有一块三十来平方千米的平地,零零星星地生长着一些多刺的灌木和野草;荒草之间,有上千间高大的厂房,远远看去,宛如一个人口密集的村庄。每个厂房高度都有十五、六米,宽四十来米,长二百多米,建筑物由粗大的金属框架支撑,墙壁和屋顶,似乎全用玻璃制成。 听说王宫来人参观,工厂的经理兼总工程师阿戈利斯,一位长发及背,胡须卷曲,戴着一付眼镜的学者模样的中年男子,和几十位职员,出来迎接我们。他们早已在电视节目里见到过我和巴姆蒂萝小姐,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们。他们发出一阵欢呼;那些留着短发的女职员喊得声音最响。她们拥上前来拉我的手,摸我的肩膀,发出欢喜的叫声和赞叹。有几个年轻姑娘还试图跳上来吻我,让我们的卫队长给挡了回去。 一阵喧闹平息之后,我们在阿戈利斯的陪同下走进一座厂房。厂房里气温较高,但空气却很清新,里面设了三层种植平台,平台都是用合成材料制成的;每层平台都可以平稳地进行上下左右的移动,当然移动完全是电脑和机械自动操纵的。平台上种植着不同的作物,最下面的一层刚刚出土,嫩绿的幼苗很像是玉米或高梁,中间的一层是爬蔓植物,像是甘薯。我们从厂房端部的楼梯走上去,看到最顶上的一层是麦类,但我不能判断到底是小麦,青稞还是大麦。阿尔法人的这种作物,桔杆十分粗壮,麦穗又粗又长,籽粒比我们地球上的麦粒至少大五倍,种植的密度也比我们地球上大一倍。平台的两侧有可以折叠、自动起落的防护罩,当麦穗开花授粉,或是杀虫消毒时,护罩就会把平台上的植物包起来,并让两端的送风机轮流开动,当然在杀灭病毒时,气流中还含有雾状的药物。土壤表面和层顶有一排排的多孔水管,下面的水管向土壤中输送精心配制的营养液,上面的水管则用来定期向叶面喷淋清水。每个平台,都可以根据对光的需求而变换层位。当天然光不足时,层顶有用高能电池提供的人工光源给与补充,光的强度也可以调节。每一个平台上,都安装许多测试探头,测试的数据输入厂房里的计算机,计算机发出各种指令,如喷淋、施肥、封闭送风或不封闭送风、送热风还是冷风、开动补充光源等等。所有的操作全是自动化的。我想我们地球上用温室大棚种植作物的农民要是看到这副情景,一定会羡慕极了。 接着,我又参观了另外一个厂房,这个厂房是生产蔬菜和瓜果的。也是三层种植平台,自动化程度也是同样高。在第一层,我看到一种类似草莓的浆果,这种东西,个个都有大拇指的三倍大小,我尝了一口,味道跟地球上的草莓也很相近,但没有那么酸。中间的一层是豆角。啊,上帝,这是怎样的豆角呀!长度足足有一米,宽有十公分,厚度竟有两公分! 色泽翠绿,就像是宝石;还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我想尝一尝,却让巴姆蒂萝阻止了,她说,这种豆角生吃会中毒的。第三层种的是一种瓜,样子很像是中国西北的哈蜜瓜,长约一米,直径少说也有六十公分,麻皮,褐色。总工程师说,这东西刚刚成熟,一两天后就会摘下来送往首都的各个市场。我问是否可以尝尝,他让助手摘下一个,按横向切成薄片。他拿起中间的一片,双手捧着送给我。我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立即感到满口香甜。这种味道,让人觉得全身都舒服极了。我敢说,地球上的人,从巴布亚的部落酋长到美国总统,任何人也不曾吃过这样美味的瓜!在场的人,每人都吃了一片,只有总工程师例外。这东西实在是太好了,吃了还想吃,于是,我狼吞虎咽,把剩下的那几片全吃下肚,直吃得我胀气打嗝。我的手上沾满了瓜的浆液,粘粘糊糊的,我试图伸出舌头把手舔干净,却被巴姆蒂萝小姐阻止住,她凑近我的耳朵,悄悄地说:“别那么干,我的朋友,太有失身份啦。”我就把刚刚送到嘴边的左手缩了回去。 在第三个厂房里,我看见一架长着二十多只手臂的机器人,在一棵硕大的植物旁,非常灵巧地摘采一种样子很像是西红柿的果实。工程师告诉我,这种植物原先在露天里只是一年生草本浆果,而在人工条件下,已经成了多年生的了。还有一种类似地球上虎刺梅的作物,开着小红花。从花蕊不停地分泌出一种蜜露,像雨滴似的落到下面的沟槽内;散发出诱人香味的花蜜流过这些沟槽,缓缓注入到大桶里。阿戈利斯工程师告诉我,这种蜜露含有多种维生素,不仅营养丰富,还具有明目醒脑的功能,在市场上能卖得大价钱。 阿尔法的农业工厂,也通过生物工程的方法来生产各种味道的肉。在一个厂房内,我看到成排的透明的培养钵,每个培养钵里都有一只吓人的小动物。有的像猴子,有的像山羊,有的像猪,还有些,天知道是什么东西。它们的身体都非常小,很像是子宫中的胎儿,光溜溜,湿漉漉,卧在那儿,闭着眼睛,姿势古怪,表情恐怖,但它们的某些器官却十分粗大:一只向外伸着的胳膊或是垂下来的一条腿,一只雄性生殖器,一块肝脏,一只耳朵,一条舌头……我看到一只带有鲜艳羽毛的翅膀,连接它的是一只浸泡在培养液中的小鸟身体! 阿尔法人就是这样来生产他们的肉食的。这让我万分惊讶。他们的饲养场,决没有地球上猪圈或牧场那股臭味,因为压根儿就不会产生动物粪便。 巴姆蒂萝告诉我,这个工厂也为器官移植培养活性组织。阿戈利斯总工程师领我进入另一间厂房,这里,从地面到房顶,层层叠叠摆放着无数大号培养钵,上面贴着标签,印着圆形的识别码,里面躺着湿漉漉的胎儿。每只钵体内都有一个金属架,悬挂着左右对称的两叶紫红色的肺。他解释说,这都是医院订购的克隆人肺,用于肺功能坏死的患者器官移植的。这种克隆肺,只需培养一百五十天,就能长大到可以与患者匹配的程度。阿尔法星球尘埃弥漫的空气让太多的人呼吸系统遭到破坏,为病人制造适合自己的克隆肺,已经成了一门很赚钱的产业。 巴姆蒂萝小姐让阿戈利斯总工程师更多地给我介绍一些情况。这位年过四十的总工程师,原本就是一所大学的教授,教学经验十分丰富,后来只是厌烦了纯理论说教,又为所得的微薄薪水忿忿不平,才到这家农业工厂来任职的。经巴姆蒂萝小姐这么一说,他就来了精神,扶正眼镜,挺直了身子,侃侃而谈起来。 “请注意,”总工程师每说上一两句话就来上这么一句。这个“请注意”分明是在课堂上老师提请学生认真听讲的用语,现在却搬到了这个场合。巴姆蒂萝小姐抿嘴而笑,但我对这话却觉得很自然,不管怎么说,我才离开校门时间不长呢(当然不包括宇航时间)。其实,不必他提醒,我也会仔细听的。据这位阿戈利斯总工程师讲,这个工厂的种植平台总面积为一千五百万平方米,每年生产约一亿千克粮食和三亿千克蔬菜。蔬菜包括了各种瓜果。佩里城周围有五十多个这样的工厂,有的大些,有的小些。眼前这个工厂只是中等规模,占地十五平方千米,有一千二百多个厂房。还有两个专门培养种子和克隆幼苗的实验室。总工程师还说,他们这个工厂,当初的造价是六十多亿索斯比,每年的总销售额约十五亿索斯比,现在早已收回投资,每年约有三、四亿索斯比的纯利。 听了总工程师的介绍,我感到震撼。因为由此可以看到阿尔法人在农业上的投资是何等巨大。 “请问总工程师先生,”我问,“你们为什么不采取露天种植的方法呢,那样,会节省很多投资啊。” “是啊,阿卡利利先生。”阿戈利斯总工程师说,“过去我们都是露天种植的,但现在不行了。由于阿尔法星球上天然植被的消失、环境的恶化,我们的土地已经变得非常贫瘠。请注意,由于风暴、干旱和洪水的肆虐,我们的露天地里已长不出任何食物来了。请注意,我们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实际上,巴姆蒂萝小姐,”他转身对巴姆蒂萝小姐鞠了一躬,接着说: “请原谅我在地球客人面前,说我们阿尔法的坏话。用我们这套办法生产出来的东西,究竟与天然食品很不相同,特别是,请注意,它们缺乏许多人和动物身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优质纤维和蛋白质含量也较低,相信对人与动物的健康有不良影响。我们当今阿尔法人体质特别差,请注意,我说的是比已往任何时期都差,可能与这种食物不无关系。当然现在我们还有一些可以生产天然食品的地方,但由于要和自然环境抗衡,所以投入的代价也很可观,又因为产量太低,所以价格过于昂贵呢。” 这时,巴姆蒂萝小姐接到阿达贝里安大叔打来的卫星电话,问我们在哪里,可否赶回家共进晚餐;又命令卫队长处处小心,绝对保证我和巴姆蒂萝小姐的安全。这样,我们就打算立刻返回,总工程师听说我们要走,很是失望。他说他已吩咐厨师备好酒菜,打算好好招待我们一番。还说,他非常愿意同我交谈,想知道地球上农业的情况,还说,他非常喜欢地球的自然环境,作为一个农业科学家,若有朝一日能到地球上去,必会大有作为。巴姆蒂罗小姐感谢他的一片好意。我呢,虽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返回地球,却装出一付好客的模样,答应他我将来一定会邀请他到地球去做客。 第二十四章: 王宫晚宴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们离开那个农业工厂时,时间已近傍晚。阿尔法的太阳,像一轮红彤彤的大火球,悬挂在灰蒙蒙的天际上。随着光线变暗,荒原的景象越发显得凄凉。当我们重新经过那片魔影幢幢的石滩和石林时,听见空中传来“哇—哈哈”、“哇—哈哈”的粗厉笑声。我抬头望去,看见好几百只乌鸦,也就是被阿尔法人称为“萨拉西”的那种不祥的巨鸟,从二十多米高的空中,掠过我们乘坐的车子,向河岸方向飞行。 “那个方向,”巴姆蒂萝小姐不安地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这些鸟儿是因为嗅到了腐肉的气味才飞去的。” 巴姆蒂萝小姐说的不错,成群疾飞的萨拉希的确预示着灾难。当车子在归途中再一次爬上玛雅河高高的堤坝时,事情就一目了然了。几个小时前还是干涸的玛雅河床,现在已成为一条翻滚跳跃的巨龙,灰黑色的泥浆,拥满了河床;我实在无法按照我们地球上的概念称之为河水,它比起地球上泥沙含量最多的河流还要混浊许多倍,我想,说它是滚动的泥粥肯定是一点也不过分。它流速很快,河心流速不会少于每秒十米;那泥浆打着旋涡,发出低沉的吼声,狂暴凶猛地冲刷着河堤,还不时地掀起黑色的浪花。我看着那宽达好几千米的河面,心中一阵阵感到恐惧,头晕目眩;仿佛觉得整个大地都在震颤,一边呻吟,一边向地狱的深渊沉去。 到了玛雅河入海口,由于河床变得更宽,那泥浆的流速也大大减慢。河面上漂浮着一些圆滚滚的柱状物体,每一个上面都站着几十只萨拉西,在那里啄食。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那可能是些栖息在玛雅河上游的几种珍稀动物的尸体,这些动物肯定是在泥水中浸泡了两三天了。请我的读者想象一下,在灰暗的天空和朦胧的夕阳之下,在寸草不生,毫无生气的荒原之中,一大片黑水在奔流,成群的黑色巨鸦像魔鬼般在腐尸上跳舞。这是怎样的一种悲惨绝伦的景象啊。 玛雅河入海的那一片舌状沙洲上,有两只飞碟在低空飞行,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那是警方的飞行器。可能是在搜寻遇难的人。警方在河滩旁边,挖了一个小水坑,这里的水因为砂石的过滤作用,变得比较清。水坑中有五具瘦弱的尸体,肚子鼓鼓的,三男二女,衣服都被激流剥去,因此全身赤裸;男尸脸部朝下,女尸则仰面朝上。四个警察不停地用水冲冼它们,以便辨认身份。一个警官告诉我们,这几个人可能就是两天前在玛雅河上游的一条峡谷中失踪的采集柯拉克曼的穷人,他们是在那里的一场大暴雨之后与同伴走散的。至于柯拉克曼为何物,本章后面还会提到。 卫队长和巴姆蒂萝小姐,将手掌放在自己胸前,朝死者鞠躬。 这时,夜幕降临,血红色的太阳沉入大海的波涛之下,一轮惨白的月亮在荒原的另一侧出现。因为空中弥漫着灰尘,月光十分暗淡,也见不到星星。实际上,自从我来到阿尔法星球上,我就很少能见到星星,这让我很是不习惯。当一个人置身于这样一个荒凉的星球上,又看不到宇宙的其它星体,就会感到特别憋闷和孤独,仿佛自己居住的这个世界,已被宇宙大家庭抛弃。 海上一片黑暗,也听不见海浪的喧嚣,因为此时,这一带正处于最低潮,海水已经退到老远的地方。依靠自动控制系统,我们的车在公路上飞驶。发动机也没有任何噪音。巴姆蒂萝小姐究竟是个女子,经过这几个小时的颠簸,已经很疲惫,就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远远地,我看见佩里城的灯火。密集的光源就像银河落到了地面,整个城市都淹没在发红的光亮之中,犹如一大片凝固不动的野火。其范围之大,绝不是地球上任何一座城市可比拟的。因为空气中尘埃的作用,城市的灯光不会射得很高,显得神秘而朦胧,当车子驶上一道沙岗时,我才能完全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城市的规模,似乎只有现在才能看清。也只是在这时,我才真正理解了诗人们所说的“文明之火”的含义。 我们回到王宫时,也正是阿尔法人进餐的时间。车一停在王宫前的台阶下,巴姆蒂萝小姐就醒了。王宫卫队长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他将巴姆蒂萝小姐搀扶下了车,然后以军人的姿态挺直身子,问巴姆蒂萝小姐还有什么需要他效劳的;巴姆蒂萝小姐让他去休息,并做好准备,晚餐之后派人驾驶飞碟将我送回特利芒地。 巴姆蒂萝小姐拉着我的手,踏上滚梯。两个侍卫已经在王宫门前等候,他们把我俩带进一层大厅旁边的一个房间,让我们休息。那是一个住宅般的套房,内部陈设十分讲究,比地球上五星级的饭店还要奢华十倍。巴姆蒂萝小姐让我在床上小睡一会儿,就走了出去。 因为我毕竟是个身体健康、精力旺盛的地球男子,所以我只躺了一会儿就恢复了体力。 阿尔法时间晚八点左右,巴姆蒂萝小姐就带我去国王的餐室。国王的餐室位于王宫大厦的最顶层,也就是那个拱形的圆屋。圆屋外面是宽敞的平台,上面摆着许多盆栽的奇异花卉,散发着醉人的清香。当我走过平台时,看到佩里城森林般耸立的建筑群,密密麻麻的窗子灯光明亮,这些建筑物映在黑色的天幕上,给人一种无比庞大,令人惊骇的感觉;同时,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大城市夜晚那种特有的喧哗声,有低沉的轰响,有连续不断的蜂巢般的嗡嗡声,有奏乐的声音,还有拖长了调子的歌唱和阵阵哄笑声。巴姆蒂萝小姐说,阿达贝里安大叔喜欢在这里进晚餐,他很喜欢透过圆屋的玻璃观看首都的夜景, 倾听他的臣民夜生活的声音;在天气晴朗的夜晚,国王会在餐后,在平台上散步,观赏夜空的景象,查找那些被阿尔法宇航员探访过的行星。国王也在这里思考他的星球和国家的未来。国王在王宫顶层上感到轻松,因为白天在他的办公室里,工作太忙,太劳累,也太孤寂了。 圆屋内部的面积只有一百来平方米,中间摆着一张直径三米的圆形餐桌。周围是环绕圆桌的十来把舒适的靠背椅。天棚仿佛是个天球模型,上面的灯孔组成不同的图样,很像是星座,中间悬着一盏枝形吊灯,上面组装着上百只色彩不同的灯珠。圆屋周围共有八根起支撑作用的雕花石柱,柱之间镶着透明玻璃,玻璃墙下摆着各色盆景。 国王阿达贝里安和王后,还有参加晚餐会的其它客人均已就位。 “巴姆蒂萝小姐携同地球人阿卡利利到!” 侍卫人员高声通报。除了国王和王后外,其他人都立刻站起来,朝我们鞠躬敬礼。然后,我和巴姆蒂萝小姐被安排在国王和王后两侧,我挨着王后,巴姆蒂萝挨着国王。 巴姆蒂萝向我介绍各位来宾。 参加王室晚餐会的有:财政大臣拉佩索斯和他的妻子;工商大臣斯温德勒及其女儿,军官纳斯特和他的女友,食品大臣斯多玛克和他的女秘书。王后已经一百零九岁,体态仍很匀称,肤色也光滑红润,面容慈祥,很像一位善良的老奶奶。她从我刚一进门,就一直盯着我看。她脸上的皱纹、她目光中那种温和的笑意,使我感到亲切的同时,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在地球上,我只是个微乎其微的小人物,甚至从来不曾和我的校长同坐一席,更不要说与一国之尊共用晚餐了。何况,国王和王后这种人物,总令我想起专制王权的威严,多少有些恐慌。但实际上,这完全是多余的。阿尔法是个民主的国家,国王是由人民投票选举产生的,王位不能世袭,权力也相当有限,它的地位仅仅是: 对外,象征国家;对内,相当于一个大总管。这和我们地球上一些名义为共和而实际上是家族世袭独裁统治的情况刚好相反。其他的客人,也都对我十分友善,有点像地球人对待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留学生一样;特别是那几位女士,总试图帮助我或纠正我。这,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很好客(尽管他们自己也是国王的客人),但也可能是当着国王的面不得不假装出的热心。我注意到,与此同时,军官纳斯特一直目不转睛色迷迷地盯着巴姆蒂萝。 总之,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戴好手套和餐巾, 准备用餐。这是我到阿尔法星球后第一次参加正规宴会。我得多费些笔墨向我的读者介绍一下阿尔法宴会的习俗:他们用的餐巾很大,可以将用餐者正面身体全部盖住,有点像地球上理发店里用的披巾;阿尔法人除了喝汤用木勺子外,其它的食物一概是直接用手抓取,因此用餐时,要戴上一种特制的塑胶手套。戴手套是理所当然的,否则就太不卫生了。我觉得阿尔法人这套做法很值得我们地球人学习。因为是国王的私人宴会,所以并没有讲究太多的礼仪,因此,当侍者端上第一道菜后,国王只说了一句:“请吃吧,女士们,先生们。”宴会就算是开始了。 进餐时,王后不停地把食物抓放到我面前的盘子里,总是说: “多吃些,阿卡利利孩子,这东西很珍贵,很有营养呢。” 坦率地说,我对这些据说是价格昂贵又很滋补的食品实在不敢恭维。有一种海味,很像是地球温带沿海海底的爬虾,这东西有二十来公分大,全身披挂着刀片般的盔甲,而且到处是锋利的骨针,肉很少,十对节肢就占了很大的体积,吃起来相当费力。我刚试着吃了一只,手套就给割破,嘴角和手指被刺得流血,而在场的其他人却动作麻利,吃得津津有味。据说这种海底动物现在的数量已经很少,需要用一种特制的耙子在海底拖上好一阵子才能捉到几百只。我冒昧地告诉他们,这种动物在地球的海里多的是,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却很少有人吃它;有时它们给偶然捞上来,往往就被埋到土里沤成肥料,用来肥田。我还说,如果在座的女士和先生们有朝一日到地球上去作客,那他们一定能把这种爬虾吃个够。经我这么一说,他们个个都盯着我,露出吃惊又羡慕的神色。阿尔法人认为这种东西味道极其鲜美,而我则大不以为然。 还有一种煮熟的蛤,里面满是泥沙,阿尔法人对它十分喜欢。可我只吃了一只就倒了胃口,把它们全部都吐掉了。一种在地球的海洋中常见的小鱼也上了餐桌,这种小鱼只有五厘米长,宽度不足两厘米。在座的人都极力称赞。由于阿尔法人无节制的捕捞,这个星球上的天然经济鱼类早就灭绝,因此,这种原来无人问津的小鱼就成了餐桌上真正的海洋野味。这种鱼目前的数量也很少,用网孔最细的鱼网捞上好几天,才会捕得十来千克。这些被阿尔法称为珍奇的海产品,价格都很贵,除了特别有钱的人,一般人是享受不起的。 侍者端上一大盘黑乎乎的粒状食物,颗粒大小只有一厘米,像个小小的梭子,我以为是泡涨了的大麦粒,就用手捏了一小撮放进嘴里,一咬才知道,是一种虫卵。我问坐在我另一侧的食品大臣斯多玛克,这是什么虫子,他四下里环顾一番,指着石柱上的一只大苍蝇说,就是那种东西!苍蝇,这种宇宙间无处不在、适应能力极强的可敬的昆虫,在阿尔法,跟在我们地球上一样,是最最普通的一种活物,但个头要比地球上最大的牛虻还要大三倍,而且数量也远远多于阿尔法星球上的其它昆虫。这种昆虫,森林和草原的消失对它们简直毫无影响。因为假使过去它们是依靠阿尔法星球上其它动物的粪便和腐尸生存的话,那么今天,它们则是靠阿尔法人不断增加的垃圾为生了。我非常讨厌苍蝇,这一点,跟一般地球人一样;阿尔法人也曾如此。但不久前,阿尔法的科学家相继发表论文,说是在阿尔法目前尚残存的昆虫品种之中,苍蝇卵最值得利用,这种蝇卵富含蛋白质,营养价值极高,又易于消化吸收,是真正的天然无公害食品。于是,人们开始捕捉苍蝇,进行人工培育。因为我还保持着地球人对这种昆虫的偏见,一提起苍蝇就联想到粪便,就禁不住感到恶心,直想呕吐,同时暗暗咒骂阿尔法人这种饮食癖好。但出于礼貌,我还是控制了自己。我随后想到我们地球上许多人,也吃蝇卵。一种叫做“肉牙”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最肮脏的蝇卵生成的蛆;甚至还有不少地方的人生吃蚂蚁,烤食蜘蛛呢。想到这里,我也就谅解了阿尔法人。 接着,又端上两盘东西,食品大臣斯多玛克告诉我,这是“萨拉希”,一种真正的天然飞禽。我问是否就是“哇——哈哈”,他说不错,正是那种鸟儿。我真是万万没想到,那种被称之为灾难与死亡象征的乌鸦居然也成了阿尔法人的盘中餐。原来,阿尔法星球上的鸟类,已近全部灭绝,实际上,自我到达阿尔法星球后,除了“哇——哈哈”之外,我从未见过其它飞禽,也不曾听过其它鸟儿的鸣啼。现在,阿尔法数量最多的野生鸟类,就是这种叫“萨拉希”的乌鸦了。然而在盘子里装的,却只有乌鸦头、脖子和脚爪。 “吃啊,阿卡利利”,食品大臣的女秘书,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年轻小姐对我说,“这是上等的美容食品哩。” 的确,这种东西,很受女士的欢迎;只有巴姆蒂萝小姐显得比较冷淡。女士们都很会吃这东西,你根本无法弄清她们是如何让鸦头鸦脖鸦爪在她们那细小的白色牙齿间转来转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将皮肉连同难拽的筋,都吃下肚去,只把骨头吐出来。她们吃这种东西的麻利劲儿,就跟我们地球上的女士嗑瓜子一样。说这种东西可以美容,就我所具有的知识,我实在不敢苟同。实际上,在我看来,除了王后和巴姆蒂萝小姐之外,那些女士们的脸上毫无光泽,面皮就象挂在骨头上的半透明胶膜,看不出有什么美。坦率地说,她们除了阿尔法人特有的大眼睛之外,其它地方长得很难看。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经常吃这种食物,如果是,那么她们很可能是适得其反了。 被陆续端上餐桌的食物当中,有一种叶子细长,成三棱状的植物,叫做“柯拉克曼”,在阿尔法语中,与“发财”谐音,与禽蛋一起烹制成一道菜。工商大臣斯温德勒一看见这东西,他那肥胖的身躯就激动得颤抖起来,满脸喜悦,不停地尖声叫道: “感谢陛下,我们又要发财了。” “发财,发财,你们总是想着发财!”阿达贝里安国王说,“还嫌王国政府给你们的薪水少么?你们的工资已经是普通纳税人收入的几十倍了。” 柯拉克曼吃起来,味道有点像地球上的海带丝,完全谈不上好吃。其实,它只是生长在阿尔法中部高原荒漠上的一种野草,并没有什么营养价值;不过,其中含有一种生物碱,可以促进大肠蠕动,防治便秘,这对那些很少进行活动的官员们来说也确实不无好处。柯拉克曼是荒原上目前唯一能食用的野生植物,只是由于它有特别发达的根系,枝叶又能抗得住大风和干燥的气候,才得以在其它植被大部分被消灭之后保存下来。自从十几年前,阿尔法植物食品专家宣称这种东西有医疗和保健的功效后,再加上它有个“升官”吉利名字,人们就开始大规模地挖取这种野菜。现在,这种植物也已到了灭绝的边缘,所剩的数量已经很少,而人工培植总是不能成功。由于市价非常昂贵,所以吸引了大批的阿尔法穷人跋山涉水,去寻找它,这就跟我们地球的淘金潮一样。我们在玛雅河口看到的死者,就是这种植物的采集者。我问,一旦连柯拉克曼也挖光了,这对阿尔法星球是福是祸呢,工商大臣斯温德勒一边咀嚼,一边说,上天把阿尔法星球赐给阿尔法人,就是要物尽其用的;一种植物,在自然界多一点少一点,对人类并无大碍。 第二十五章: 酒桌上的风波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最后一道大菜是塔曼头,也就是阿尔法人的宠物,那种长相介乎于地球上大猩猩和人之间的动物的脑袋。起初,侍者一手拿着锤子,另一只手牵着一只剃了光头、龇牙咧嘴、满脸恐惧的雄性塔曼走了进来,我不知道侍者要做什么,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让塔曼钻进餐桌下面,然后打开桌子中间的一块圆形翻板,露出一个圆洞,正好卡住塔曼的脑袋。这时,另一个侍者搬进一个金属架,钻到桌子下,折腾了一阵子,我似乎听到那人与塔曼在桌下博斗的声音和塔曼的吱吱叫声。那人钻出来后,就说:“好啦,女士们先生们请用吧”。只见先前那个侍者举起锤子,照着塔曼的脑瓜顶使劲一敲,“嘭!”的一声,我听到那只塔曼发出一声哀号,接着就没有任何动静了。侍者用小锯和钳子打开塔曼的头骨,又用刀割了几下,然后把盛在一个盘子里的佐料倒入其中,又搅拌了一阵,然后将塔曼的豆腐般的脑浆,连同血和佐料,盛到一个大碗中。他端起这碗放在孔洞上,就把孔洞盖住了。那碗中的塔曼脑浆,冒着热气。我想那只塔曼此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在进行这场残酷杀戮的时候,巴姆蒂萝小姐垂下眼睛;除她之外,似乎没有一个人害怕的,就连那些女士也都神态坦然。当工商大臣斯温德勒非常有礼貌地舀了一勺塔曼脑浆倒入我的盘子里,请我优先品尝时,我由于恐惧和厌恶而跳了起来,随后就觉得头晕恶心。我自幼就有这种毛病,见不得杀戮的场面,闻不得血腥味。巴姆蒂萝小姐看到我这样,就立刻起身把我扶出圆屋,让我在露天平台的一只石凳上坐下;我因为支持不住,又不愿躺下而有失身份,就闭着眼睛靠在巴姆蒂萝小姐的胸前。这时,我听到圆屋中传出一阵哄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好一点了。我抬起头,看到巴姆蒂萝小姐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中闪耀的温柔与关切。此时,国王和王后也站在一边,我听见国王说:“看来阿卡利利很不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我又听见王后说:“这真是个善良又胆怯的孩子。”接着,我感觉到王后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 “巴姆蒂萝,”我听见国王对他侄女儿说道,“我年纪大了不胜酒力,得早点回去。你和这位地球朋友陪陪客人吧。” “是,叔叔。”巴姆蒂萝小姐答应道。我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知道国王夫妇已经走了,于是问巴姆蒂萝小姐,侍者是否已经把那塔曼的尸首拖走并且把塔曼脑收拾干净。巴姆蒂萝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尔法人,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呢?”我问。 “我的同胞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相信,塔曼的脑中有一种物质可以使人更聪明、更年轻、睡得更好;据说这种东西对中老年人特别有好处。” “难道阿尔法人不能人工合成这种物质么?” “主要成分已在实验室中制造出来了。” “那么阿尔法人为什么不凭借自己的高科技去生产它,非要这么残忍地杀死一只塔曼呢? ” “因为人们相信,天然的总要比人工合成的更有效。” 巴姆蒂萝小姐说,“不过,我们现在还是不讨论这个问题吧。阿卡利利,你几乎什么都没吃,看来阿尔法上层社会这些山珍海味,你很不习惯。现在,我们要回到餐桌旁,那儿已上了一些普通的饭食,你可以随便吃一些。我已答应叔叔陪伴客人的。” 当我们回去时,餐桌上已摆了新的食品,大部分是各种蔬菜和鱼肉之类,还有好几盘面包和玉米饼之类的谷物制品。此外,在碟盘的中间还摆着几瓶瓦恩皮尔,也就是让阿尔法男人着迷的那种介于酒精和啤酒之间的饮料。地面上放着一大堆打开的包装箱,上面都印着“上等瓦恩皮尔”的字样。 除了国王和王后,所有的食客都在座。一看见我们回来,军官纳斯特就转过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面打嗝,一面冲着巴姆蒂萝小姐嚷道: “巴姆蒂萝小姐! 这是怎么啦? 一只外星动物比我们这些国王陛下的客人更重要么? 你不打算尽地主之谊了么? ” 这家伙显然是有点醉了,我想,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这么放肆。因为在我刚才离去之前,他一直是沉默寡言、彬彬有礼的。这位军官,或者说纳斯特先生,按我们地球的标准,大约四十岁,军衔相当于我们地球上的上校。他长发齐肩、满面红光、身材十分魁梧,肚子很大,像一面鼓。可能是因为阿尔法星球上多年和平,又缺乏一般下级军人的那种训练,再加上喜吃好饮,所以体态才走了形,若不是他胸前佩带的徽章,就完全不像军人了。 我再看其他的人,财政大臣拉佩索斯,商业大臣斯温德勒和食品大臣斯多玛克都已经烂醉如泥。拉佩索斯躺在椅子背上,满头大汗。两只眯起的眼睛红得像燃烧的煤炭;斯温德勒脸色发紫,闭着眼睛,脖子在椅背上蹭来蹭去,口中念念有词,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斯多玛克则干脆扒在桌沿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他那大肚子怎么能折叠起来,我倒觉得是个谜。那几位女士,却一点也不为她们守护的男人着急,慢条斯理地伸手抓菜,放进嘴里,她们面前的谷物制品似乎根本不曾动过。阿尔法的女人,特别是上流社会的女人在餐桌前几乎是不吃什么东西的,这一点,在特利芒地时,警长已经告诉过我。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段,她们节食到了几乎要饿死的地步,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脂肪,却还要不停地减肥,结果弄得身体枯瘦如柴,肤色发黄,完全丧失了我们地球上的女子或阿尔法劳动妇女那种女性的魅力与性感。特别是食品大臣的女秘书,简直瘦得像一条晒干的鲭鱼,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我们重归餐室,特别是纳斯特那么一嚷, 其他几位男客也就清醒了,他们看到巴姆蒂萝小姐,就挺直身子,同时向站在圆屋一侧的侍者招手。有三个侍者立刻拿着小盆走到他们身边,于是,这三位先生就呕吐起来。阿尔法上流社会的男人必须要有这样的本事,即可以连续不断地吃喝,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把原来吃下的东西统统吐出来,空出肠胃,以便继续进餐。有了这种本事,他们就可以通宵达旦地饮宴。这,有时是为了陪客,有时则是为了尝遍所有的美食。我立即想起我们地球上古罗马苏拉时代的达官显贵,他们就曾这么干过;就在不久前,我也见到几个我的同胞这样干过。 他们的呕吐物,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好在侍者已经打开窗子,一阵风吹过,那怪味也就散掉了。呕吐过之后,侍者又给他们服用一小杯黑乎乎的液体,他们很快就恢复常态,重新来了精神。这时,我想到了那些忍着饥饿冒死去挖掘柯拉克曼草的可怜人的尸骸,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 纳斯特上校给每个人的大杯子里都斟满瓦恩皮尔,接着侍者又打开了十几瓶包装精美的瓦恩皮尔摆上桌面。 “巴姆蒂萝小姐,”纳斯特说道,“您从地球返回,我今天还是第一遭得见您的芳容;还有这位阿卡利利,我在特利芒地听过你的演讲,今天又能见面,真是荣幸之至。请允许我敬你们一杯。”说罢,一口饮尽。巴姆蒂萝小姐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在桌上,说一声谢谢。我呢,喝了一口,就觉得这东西味道的确不错,有浓烈的酒香,又有点北冰洋汽水的味道,于是,我也就把一大杯瓦恩皮尔灌下肚。 随后,另外三位先生也来敬酒,我也都喝了。巴姆蒂萝小姐要我赶快吃些玉米饼,我刚要伸手去拿,纳斯特却粗鲁地一把将食盘推开。 “啊哈,地球来的阿卡利利,”他双手撑住桌子,两眼直盯着我,说道,“地球人也是好酒力! 将来,阿尔法人到了地球上,一定陪地球人喝个够。今天,咱们俩先比试比试,看谁先醉倒。来,阿卡利利,咱俩再干一杯!” 这时,我喝下的那杯瓦恩皮尔开始发作,我心跳加快,头也有点发晕,身上开始冒汗。巴姆蒂萝小姐看出我不胜酒力,就说: “纳斯特上校,纳斯特上校,阿卡利利第一次喝这种酒,不很习惯的,别再让他喝啦。” “不行!”纳斯特把头一晃,叫道,“这不关你的事,巴姆蒂萝小姐;这是一个阿尔法军人和一个地球人之间的事。阿卡利利,要是你和我干了这一杯,咱们就是朋友,等我们有一天征服了地球时,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纳斯特上校!”巴姆蒂萝小姐打断他的话,试图阻止他说下去。但此时纳斯特上校已处于精神极度亢奋的状态,口无遮拦,而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别阻止我! 巴姆蒂萝小姐。我只服从你叔叔,阿达贝里安国王的命令。”纳斯特接着说,“阿卡利利,你要是不干了这一杯,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就是瞧不起我。等我登上了地球,就要……” “纳斯特上校!”巴姆蒂萝小姐站起来,厉声命令道,“坐下,闭嘴! ” 这时,作为一个地球男人的血气直冲我的脑门,我倒是很想让这厮把话说完。实际上这位纳斯特上校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狼子野心已暴露无遗。征服我们的地球! 我希望这家伙说的只不过是他个人的狂妄幻想,而不是阿尔法军界的企图。由于受了这番污辱,我就站起身来,像我们地球人在这种情况下常做的那样,拿起酒杯,连同杯里的瓦恩皮尔,使劲摔在地上。 “上校,”我说,“你是说你要征服地球么?” “我说了。” “你说你要占领我的家园?” “不错,我说了。”纳斯特挺直身子,做了一个立正的动作,“我们就是要占领你们的星球,向那里移民。” “你口吐狂言。”我说道,“在座的女士们、先生们。要纳斯特先生的话成为事实,他必须先从我的身体上跨过去。” “我现在就要从你的身体上跨过。”纳斯特上校说罢,就向我扑来。这家伙就像一辆重型坦克压过来,嘴里发出“嘎嘎”的声音。我已经有了准备,待他冲到我面前,我突然闪开,以我在学校里学到的那点武术功夫,摆好架势,斜着重重地给了他背部一记双拳;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由于地板太光滑,竟向前滑行了六七米。又因为他过于肥胖,肚子又大,待停住时,身子就像个梭子一样两头一上一下地打颤,两脚在空中乱蹬,双手在空中乱抓。这副样子着实滑稽,引起其他几位女士和先生哄堂大笑,财政大臣笑得像蟋蟀一样全身直抖,商业大臣和食品大臣连声喝彩,女士们笑弯了她们瘦弱的腰;只有纳斯特上校的女友没有笑,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如此狼狈,她那缺脂少肉的脸上一片怒气。 巴姆蒂萝小姐看到这种情形,就宣布晚宴结束。同时走过去替我向纳斯特的女友道歉,并同她一起,把纳斯特上校的身子翻了个个儿,以便让他自己能够爬起来…… 我离开王宫时,已是深夜,卫队长亲自驾驶飞碟将我送回特利芒地。飞碟经过市区时,我让他把飞行高度降低,速度减慢,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从舷窗向外看:下面是庞大的建筑物组成的石林,灯火密如银河,每一条街道,都像是幽深的峡谷,峡谷中灯火辉煌;数不清的霓虹灯变换着图案,发出各种色彩的闪光。峡谷底部,拥挤着人群和车流,就像流动的水银。许多街道上人之稠密,不亚于我们中国人正月十五的灯会,简直就是人的河流。而且,这人的河流,发出瀑布或激流般的喧哗,这声音时时盖过了飞碟发动机的声响。这种情景,是地球上任何一个大都会,不管是上海还是纽约,都是无与伦比的。 阿尔法人,除了工作之外,其它大部分活动都是在晚间进行,他们的夜生活要比我们地球人丰富得多。按阿尔法一天二十小时制来说,他们是上午九点才上班,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而所有的零售商场或其它店铺,则是白天关门,下午四点到凌晨两点才营业。这段时间,也就是阿尔法人安排私人事务,充分享受的时候。他们走亲访友、购物、闲逛、参加舞会或去观看艺术表演。阿尔法晚间要比白天忙碌得多。因为在城市的中心地区,除了王室和警方的飞行器之外,绝对禁止任何飞行器飞行,否则的话,我想,空中也一定是特别拥挤了。当我向远处看时,在郊外的天空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光点在移动。看看这幅景象,我感受到了阿尔法人类活动的热浪和它强有力的脉博。 第二十六章: 听证会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前面我已经提到过,阿尔法最高法院距王宫很近。那是一座宏伟的白色大理石建筑物,在阳光照耀之下,就像银装素裹的雪山冰峰。该建筑物正立面为品字形;平面呈正六边形,底部直径有一百五十米,高度有一百米;围绕着这座建筑的,是一个宽一百多米的环形庭院,没有围墙,但有用一种像金子一样发出黄色光亮的合金制成的铸花栅栏;栅栏高度有三米,底座是高约九十公分、宽有五十公分的黑色条石。院内碧草如茵,繁花似锦,树木婀娜多姿;园林装饰,与王宫周围不尽相同,但也同样独具匠心,美观大方。庭院中有许多用整块的、不同颜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蘑菇形凉亭。这种石料,色泽明丽,质地坚硬,极富美感。它们的直径在十到十五米之间,高度有十五到二十米。凉亭之间,有长廊相通;长廊断面呈拱形,每隔五米有一对直径约七十公分的雕花石柱,廊顶的曲面上绘有阿尔法的历史故事。一个人若是沿着长廊走上一周,就可以了解阿尔法所有重大的历史事件。这些绘画都是出自阿尔法著名艺术家的手笔,画技高超,在色泽与光线的运用上也不同凡响,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周围的景物也很逼真。 阿尔法最高法院,同王宫一样,也是建立在环形的台阶之上。石阶共有九十级,是用一种灰色的天然石料铺成的。拾级而上,又走过宽约三十米的平台,才能进入法院一层大厅。大厅高度有二十多米,平面呈椭圆形,其长轴直径八十米,短轴直径也有五十米。大厅内部宽敞明亮,顶部为两组环形图案,颜色从外环向中心变化,其变化次序似乎与太阳光的可见光光谱相同。大厅里侧端部,大约为椭圆面的四分之一,是进行法庭辩论和审判的地方,正面是大法官和陪审员的座位,其中间的位子要比其它位子高出大约一米左右,是主审法官的位置。后面的墙壁上,中间是一幅色调浓重的壁画,左上角画着一本打开的书,两只浆果和一束鲜花,中间是一把剑,右下角画着骷髅和火焰。背景是布满金色星星的蓝色天空。壁画下面有一排巨大而醒目的字幅,译成地球上的汉语,意思就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则。我想,我们在地球上听得最多的这句话,最能表达那些阿尔法文字的意义。字幅下面,有一个宽大的电子屏幕,可以显示必要的文字或图象。 大厅的侧面有三层类似于地球上的影剧院和音乐厅里的包厢般的小室,那是供王国政府的高级官员、外国使节对重大案件的审理进行旁听的地方。法官席对面,较低的位置,是证人席,再往后是原告席和被告席,它们与法官席相距有十米远;两侧则是双方的代理人或辩护人和他们的助手的席位。其位置的高低,介于法官席与原、被告席之间。这些席位的后面则是警察站立的地方,有时候要有许多警察在大厅里站成一定的列阵,以防不测。在大厅正面的其余空间,则是像现代影剧院一样,成阶梯状,逐渐抬升,一直到与第三层包厢相平的位置,每一阶上都摆放着用合成材料制成的坚固的坐椅,可以容纳五千多名旁听的一般民众。弧形墙面上贴有黑白相间的装饰块,每一块的大小约是四十公分见方。给人以庄严肃穆的感觉。 阿尔法最高法院大厅上面,有好多层,每一层都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房间,用于法官和他们的助手办公,存储档案和物证。还有一部分布置成较小的审判厅。此外还有一些会议室和供旁听人员休息用的客房。所有的房间都装饰得整洁严肃。 阿尔法纪元二〇五二年第一百五十一天,关于是否给予我,也就是阿尔法人所称“地球来客阿卡利利”国民待遇问题的听证会,就在这里举行。参加听证会的有普通公民、议会的议员、国王和各部大臣、来自贝塔和戛玛的外交使节、阿尔法教育和学术机构的学者、航天部的官员、军人、律师和新闻记者。乘《探索者》号到地球进行考察的几名宇航员被要求必须到场,其中有朗姆博士、巴登副指挥、我的监护人巴姆蒂萝小姐、沙欧医生。还有特利芒地的警长和几名侍卫人员。被高等法院要求绝对不准缺席的,是我的老对头,那位人类学与宇宙生物学家奥尔洛夫教授。读者将会看到,他是如何用最恶毒的发言来否定我的身份、拒绝承认我的地位、反对给我阿尔法国民待遇的。除了这些重要人物之外,还有座无虚席的旁听者,这些人都是从大约三亿名申请参加听证会的公民中挑选出来的,挑选的办法实际就是我们地球上的“抓阄儿”,但具体操作则是在阿尔法全国信息网络中自动进行的。实际上,报名参加听证会的民众有十五亿,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甚至未能有机会列入候选者的名单。为了能让阿尔法公民都能看到听证会的情况,阿尔法的广播电讯系统已作好准备,向全国进行实况转播,还通过卫星,将现场情况传遍阿尔法星球的每一个角落。不过,据我所知,贝塔大陆,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不准它的一般国民收看。 阿尔法人进行长时间的宇宙探索,到达了星际近邻中唯一的环境条件与阿尔法相仿的星球,并带回那里的一个高等智慧生物。这件事在阿尔法造成的巨大轰动,远比我们地球人登上月球要大得多。很长一段时间内,阿尔法人都为此而陷入如痴如狂的状态之中。通过新闻媒体对我的不断报导,特别是我在特利芒地会见大批好奇的阿尔法人时发表的演讲和种种表现,给了阿尔法人深刻的印象,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相信,我,阿卡利利,确如古代神话所说,与他们同宗同源,是和他们完全一样的人类,对我要求获得自由和公民权利,很是同情。也有一部分人,则认为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宇宙动物,但却很乖巧,要求自由和公民权利是一件很有趣、很滑稽的事情,把听证会当成一场闹剧,认为很值得一看。还有些人,则是坚决反对给我公民权的,他们心存幻想,希望凭借他们的高科技,有朝一日占领地球,让阿尔法人成为地球的主人,将地球人置于他们的掌控之下,正如我们地球人主宰了地球上其它动物的命运一样。他们到这里来,是想多获得一些论据,以使他们的计划在伦理上无懈可击。 我要获得自由和公民权,按照国王和加里大法官的说法,必须进行三个步骤:首先是听证会,让阿尔法人充分听取各方面的意见;然后举行公民投票;最后由阿尔法最高法院根据投票结果宣布决定。假如结果是肯定的,那么,我将成为一个自由人,在阿尔法享有各项公民权利。我和航天部那笔小小的金钱官司,自然也就迎韧而解了。对于人类来说,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的东西了,特别是在阿尔法这样一个具有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水平,但同时又荒凉得可怕的星球上,自由就显得尤为珍贵。假如我不能获得自由,不能融入阿尔法的人类社会,而只是作为一个外星动物,被囚禁起来,忍辱活着,而且这种生活又看不到尽头,那么我的生命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忐忑不安,不知道听证会会出现什么情况,不知阿尔法民众是怎样看待我,不知他们的道德水平是否也像他们的科技水平一样高,他们高尚与善良的一面会不会压倒他们低俗恶劣的一面而占上风,如果不是,那我可真是苦海无边了。 当所有的人都入席坐定,从大厅侧门走出一列由四五十人组成的乐队,这些人身穿白色紧身衣,手持各种乐器,这些乐器的样子千奇百怪,与我们地球上的乐器大不相同,但也是分为打击乐、管乐、弦乐和电子乐四大类,有的背在肩上,有的挂在肚子前,有的顶在头上,有的绕在腰间,有的需一只手握住即可,有的则需两只手抱住才行;还有的因体积太大,不得不用小车推着。乐手排列完毕,就开始演奏。先是一阵嘹亮的喇叭声,那高亢激昂的声音,就像我们地球人古代战场上使用的号角,给人一种激励奋进的感觉;接着就是一阵弦乐,音调深沉,节奏缓慢而凝重,那声音听起来很悲壮,让人想起历史的长河和荒凉苍劲的阿尔法群山原野;不久,节奏加快,雄壮有力,似乎是军队在行进,最后是一声响彻整个大厅,令人胆颤心惊的鼓声,其中伴有显然只有电子乐器才能奏出的奇异声响。当第一声号角响起时,众人都起立,随着鼓声嘎然停止,人们才又重新坐下。 我站在被告席和原告席中间的一个金属围栏中,有一个凳子可供我坐下休息。我的对面就是法官和陪审员。加里大法官身披红袍,端坐在中央。侧面的席位上有许多我熟悉的面孔,有航天部的官员,《探索者》号上的宇航员,特利芒地的警察与侍卫人员。还有许多我不认识的人,其中有好几位显然是军人。作为我的讼案提起人和监护人巴姆蒂萝小姐站在我围栏之外。我抬头向右边第二层包厢望去,看见阿达贝里安国王和王后坐在那里,我们目光相对,国王友善地朝我点了点头。 加里大法官起身讲话。他说: “尊贵的国王陛下,阿尔法的男女公民们,关于我们阿尔法科学家历时二三十年对遥远的地球行星进行考察的全部资料,都已经发表了。他们从地球上俘获的最高级动物的代表——我们赋予他“阿卡利利”这个名字——现在已经站在你们的面前。这种动物与我们阿尔法人极为相似,除了眼睛较小,鼻子较瘪,头部占的比例较小、胳膊比较短、发式和服饰与我们不同之外,我们在他的身体上找不到任何与我们阿尔法人的不同之处。我们的科学家对他进行了全面的研究,认为他有很高的智慧,通过训练,他已能自如应用我们的语言,与我们阿尔法人进行交流,他的思维方式与我们阿尔法人也基本相同。他在《探索者》号上和在特利芒地的表现还证明他善良、勤勉和友好,并时时表现出创造性劳动的倾向,还能充分认识金钱的价值和力量。为此,他的监护人及其本人要求阿尔法人民,给他自由和与阿尔法公民同等的权利。最高法院接受了这项诉讼请求。因为阿尔法人从来不曾处理过这样的案子,现有法律中没有任何涉及外星生物的条款,因此,最高法院举行听证会,最充分地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以确定阿卡利利的身份,决定他在我们星球上的地位。” 加里法官的开场白,我听了很受鼓舞。他的声音宏亮,语言讲得缓慢而清楚,句句都掷地有声。 随后巴姆蒂萝小姐发言,先是自我介绍;其实这是多余的,因为在阿尔法星球,没有人不认识她。但这是必须的程序。随后她介绍了我的出身、接受的教育、在地球人的社会中的地位与工作岗位、知识水平、智能和学习本领,以及我诚实、忠厚、与人为善的品格。巴姆蒂萝小姐还以自己的生命和人格担保说,我,阿卡利利在任何方面都不比阿尔法人差,甚至比大多数阿尔法人更聪明更高尚。她说,只有给我以自由和公民权,才是阿尔法人这一星球种族具有高度理智的体现,才能与阿尔法的高科技水平相配,并会对推动阿尔法社会的发展有所贡献。她还指出,地球上有许多东西令阿尔法人羡慕,特别是地球自然环境。她说,阿尔法人应当向地球人学习许多东西,以使阿尔法星球变得更美好,阿卡利利,作为地球上的一个学者,肯定可以做阿尔法人的老师,让阿尔法人受益匪浅。 巴姆蒂萝小姐的发言慷慨激昂,声音中既充满了女性的温柔,又透露着坚强与自信。她的表达能力极强,讲话时,根本不看捏在手中的稿子,但条理清晰、语言流畅,声调又具极强的感染力,优美动听。 但辩论一开始就对我十分不利。巴姆蒂萝小姐发言刚结束,航天部的发言人,也就是我在特利芒地见过的那位副部长女秘书,立刻代表航天部发表了一个措词强硬的声明,声称巴姆蒂萝小姐是航天部的一名科学家,一名宇航员,她负责在宇宙飞船上和阿尔法星球上照顾阿卡利利,只是航天部内部的职务行为,她对阿卡利利所做的一切,只能在航天部授权的情况下才是合法的。如今,她自作主张,直接向最高法院提出有关阿卡利利的问题, 应属无效。此外,阿卡利利是航天部所拥有的动物,属于部门财产,只有航天部才能决定阿卡利利的命运。声明要求法庭中止听证会。这位秘书小姐是照着文稿一字一句地宣读的,语调生硬而尖厉,态度也十分蛮横。她每念完一句话,都停顿一下,恶狠狠地瞪上巴姆蒂萝小姐一眼。 大厅中立刻掀起了一阵哄闹声,有人大笑,有人叫喊,还有人发出一阵“嘘嘘”的声音。人们交头接耳,交谈或争论。那声音如同一阵狂风吹过,又像是玛雅河的泥水发出的喧嚷。加里法官看到这情形,不慌不忙,因为他见得多了。他按了一下桌面上的按钮,大厅里响起警示肃静的三下铃声。等人们安静下来之后,加里法官宣布休庭半个小时,待法官和陪审员对航天部代表提出的问题进行裁决。 法官与陪审员们在原座交谈了一阵儿,就按动电键进行表决。只有十来分钟,大屏幕上就显示出表决结果,以10:1的绝对优势否决了航天部的要求,并显示出如下声明,译成地球上的汉语,大意是: 巴姆蒂萝小姐有权以独立公民的身份向法院提起涉及阿卡利利的诉讼,从此裁决之时起,她有权作阿卡利利的监护人和辩护人。在就阿卡利利的身份地位做出判决之前,阿卡利利只能认定为阿尔法国家而不是航天部的财产。航天部的要求予以驳回。 于是,听证会继续举行。加里大法官令沙欧医生提供对阿卡利利的生理检查结果。沙欧医生用双手将一撂资料抱在胸前,稳重大方地走上证人席,好像不是到法庭作证,而是到教室的讲台上授课。 沙欧医生不厌其烦地宣读她对阿卡利利的测试报告,其中包括身高、体重、体形等外部特征和骨骼、肌肉、各种器官等内部结构的检测,体内几种主要的细胞结构和它们的化学成分。报告中,特别提到我的体内的几种分子链,它们是我的遗传特征,而分子链的构成竟与阿尔法人几乎完全相同,只是主管肤色、鼻子大小和眼裂长短的分支与阿尔法人有明显的区别。报告还说我的大脑与阿尔法人一样,未见任何区别,脑容量虽略小,但大脑皮层的总面积与阿尔法人的平均水平相同;报告也涉及到我的生殖系统,称其构造与阿尔法人完全相同,但生殖细胞的数量比一般阿尔法男子的平均水平多出百分之五十,自然性能力比阿尔法人略强。沙欧医生宣读这份报告,整整用了一个小时,其中用了大量的专业术语,罗列了许多数据,其中有些内容,由于我的生理学知识有限,不大能听得懂; 我不知道在座的人是否都听明白了,但可以看出,人们都在注意地听。最后,沙欧医生用她那温和的女中音说道: “尊敬的法官和陪审员,各位女士和先生们,从生理学和医学的角度看,这位来自地球的阿卡利利,是与我们阿尔法人完全相同的生灵。我们没有其它证据说明地球上的这种生灵与我们阿尔法人同宗同源,但阿尔法星球上的古老传说和考古学上的一些推论肯定是支持了这种观点。” 第二十五章: 酒桌上的风波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最后一道大菜是塔曼头,也就是阿尔法人的宠物,那种长相介乎于地球上大猩猩和人之间的动物的脑袋。起初,侍者一手拿着锤子,另一只手牵着一只剃了光头、龇牙咧嘴、满脸恐惧的雄性塔曼走了进来,我不知道侍者要做什么,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让塔曼钻进餐桌下面,然后打开桌子中间的一块圆形翻板,露出一个圆洞,正好卡住塔曼的脑袋。这时,另一个侍者搬进一个金属架,钻到桌子下,折腾了一阵子,我似乎听到那人与塔曼在桌下博斗的声音和塔曼的吱吱叫声。那人钻出来后,就说:“好啦,女士们先生们请用吧”。只见先前那个侍者举起锤子,照着塔曼的脑瓜顶使劲一敲,“嘭!”的一声,我听到那只塔曼发出一声哀号,接着就没有任何动静了。侍者用小锯和钳子打开塔曼的头骨,又用刀割了几下,然后把盛在一个盘子里的佐料倒入其中,又搅拌了一阵,然后将塔曼的豆腐般的脑浆,连同血和佐料,盛到一个大碗中。他端起这碗放在孔洞上,就把孔洞盖住了。那碗中的塔曼脑浆,冒着热气。我想那只塔曼此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在进行这场残酷杀戮的时候,巴姆蒂萝小姐垂下眼睛;除她之外,似乎没有一个人害怕的,就连那些女士也都神态坦然。当工商大臣斯温德勒非常有礼貌地舀了一勺塔曼脑浆倒入我的盘子里,请我优先品尝时,我由于恐惧和厌恶而跳了起来,随后就觉得头晕恶心。我自幼就有这种毛病,见不得杀戮的场面,闻不得血腥味。巴姆蒂萝小姐看到我这样,就立刻起身把我扶出圆屋,让我在露天平台的一只石凳上坐下;我因为支持不住,又不愿躺下而有失身份,就闭着眼睛靠在巴姆蒂萝小姐的胸前。这时,我听到圆屋中传出一阵哄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感觉好一点了。我抬起头,看到巴姆蒂萝小姐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中闪耀的温柔与关切。此时,国王和王后也站在一边,我听见国王说:“看来阿卡利利很不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我又听见王后说:“这真是个善良又胆怯的孩子。”接着,我感觉到王后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 “巴姆蒂萝,”我听见国王对他侄女儿说道,“我年纪大了不胜酒力,得早点回去。你和这位地球朋友陪陪客人吧。” “是,叔叔。”巴姆蒂萝小姐答应道。我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知道国王夫妇已经走了,于是问巴姆蒂萝小姐,侍者是否已经把那塔曼的尸首拖走并且把塔曼脑收拾干净。巴姆蒂萝小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尔法人,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呢?”我问。 “我的同胞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相信,塔曼的脑中有一种物质可以使人更聪明、更年轻、睡得更好;据说这种东西对中老年人特别有好处。” “难道阿尔法人不能人工合成这种物质么?” “主要成分已在实验室中制造出来了。” “那么阿尔法人为什么不凭借自己的高科技去生产它,非要这么残忍地杀死一只塔曼呢? ” “因为人们相信,天然的总要比人工合成的更有效。” 巴姆蒂萝小姐说,“不过,我们现在还是不讨论这个问题吧。阿卡利利,你几乎什么都没吃,看来阿尔法上层社会这些山珍海味,你很不习惯。现在,我们要回到餐桌旁,那儿已上了一些普通的饭食,你可以随便吃一些。我已答应叔叔陪伴客人的。” 当我们回去时,餐桌上已摆了新的食品,大部分是各种蔬菜和鱼肉之类,还有好几盘面包和玉米饼之类的谷物制品。此外,在碟盘的中间还摆着几瓶瓦恩皮尔,也就是让阿尔法男人着迷的那种介于酒精和啤酒之间的饮料。地面上放着一大堆打开的包装箱,上面都印着“上等瓦恩皮尔”的字样。 除了国王和王后,所有的食客都在座。一看见我们回来,军官纳斯特就转过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面打嗝,一面冲着巴姆蒂萝小姐嚷道: “巴姆蒂萝小姐! 这是怎么啦? 一只外星动物比我们这些国王陛下的客人更重要么? 你不打算尽地主之谊了么? ” 这家伙显然是有点醉了,我想,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这么放肆。因为在我刚才离去之前,他一直是沉默寡言、彬彬有礼的。这位军官,或者说纳斯特先生,按我们地球的标准,大约四十岁,军衔相当于我们地球上的上校。他长发齐肩、满面红光、身材十分魁梧,肚子很大,像一面鼓。可能是因为阿尔法星球上多年和平,又缺乏一般下级军人的那种训练,再加上喜吃好饮,所以体态才走了形,若不是他胸前佩带的徽章,就完全不像军人了。 我再看其他的人,财政大臣拉佩索斯,商业大臣斯温德勒和食品大臣斯多玛克都已经烂醉如泥。拉佩索斯躺在椅子背上,满头大汗。两只眯起的眼睛红得像燃烧的煤炭;斯温德勒脸色发紫,闭着眼睛,脖子在椅背上蹭来蹭去,口中念念有词,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斯多玛克则干脆扒在桌沿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他那大肚子怎么能折叠起来,我倒觉得是个谜。那几位女士,却一点也不为她们守护的男人着急,慢条斯理地伸手抓菜,放进嘴里,她们面前的谷物制品似乎根本不曾动过。阿尔法的女人,特别是上流社会的女人在餐桌前几乎是不吃什么东西的,这一点,在特利芒地时,警长已经告诉过我。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段,她们节食到了几乎要饿死的地步,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脂肪,却还要不停地减肥,结果弄得身体枯瘦如柴,肤色发黄,完全丧失了我们地球上的女子或阿尔法劳动妇女那种女性的魅力与性感。特别是食品大臣的女秘书,简直瘦得像一条晒干的鲭鱼,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我们重归餐室,特别是纳斯特那么一嚷, 其他几位男客也就清醒了,他们看到巴姆蒂萝小姐,就挺直身子,同时向站在圆屋一侧的侍者招手。有三个侍者立刻拿着小盆走到他们身边,于是,这三位先生就呕吐起来。阿尔法上流社会的男人必须要有这样的本事,即可以连续不断地吃喝,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把原来吃下的东西统统吐出来,空出肠胃,以便继续进餐。有了这种本事,他们就可以通宵达旦地饮宴。这,有时是为了陪客,有时则是为了尝遍所有的美食。我立即想起我们地球上古罗马苏拉时代的达官显贵,他们就曾这么干过;就在不久前,我也见到几个我的同胞这样干过。 他们的呕吐物,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好在侍者已经打开窗子,一阵风吹过,那怪味也就散掉了。呕吐过之后,侍者又给他们服用一小杯黑乎乎的液体,他们很快就恢复常态,重新来了精神。这时,我想到了那些忍着饥饿冒死去挖掘柯拉克曼草的可怜人的尸骸,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 纳斯特上校给每个人的大杯子里都斟满瓦恩皮尔,接着侍者又打开了十几瓶包装精美的瓦恩皮尔摆上桌面。 “巴姆蒂萝小姐,”纳斯特说道,“您从地球返回,我今天还是第一遭得见您的芳容;还有这位阿卡利利,我在特利芒地听过你的演讲,今天又能见面,真是荣幸之至。请允许我敬你们一杯。”说罢,一口饮尽。巴姆蒂萝小姐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在桌上,说一声谢谢。我呢,喝了一口,就觉得这东西味道的确不错,有浓烈的酒香,又有点北冰洋汽水的味道,于是,我也就把一大杯瓦恩皮尔灌下肚。 随后,另外三位先生也来敬酒,我也都喝了。巴姆蒂萝小姐要我赶快吃些玉米饼,我刚要伸手去拿,纳斯特却粗鲁地一把将食盘推开。 “啊哈,地球来的阿卡利利,”他双手撑住桌子,两眼直盯着我,说道,“地球人也是好酒力! 将来,阿尔法人到了地球上,一定陪地球人喝个够。今天,咱们俩先比试比试,看谁先醉倒。来,阿卡利利,咱俩再干一杯!” 这时,我喝下的那杯瓦恩皮尔开始发作,我心跳加快,头也有点发晕,身上开始冒汗。巴姆蒂萝小姐看出我不胜酒力,就说: “纳斯特上校,纳斯特上校,阿卡利利第一次喝这种酒,不很习惯的,别再让他喝啦。” “不行!”纳斯特把头一晃,叫道,“这不关你的事,巴姆蒂萝小姐;这是一个阿尔法军人和一个地球人之间的事。阿卡利利,要是你和我干了这一杯,咱们就是朋友,等我们有一天征服了地球时,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纳斯特上校!”巴姆蒂萝小姐打断他的话,试图阻止他说下去。但此时纳斯特上校已处于精神极度亢奋的状态,口无遮拦,而且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别阻止我! 巴姆蒂萝小姐。我只服从你叔叔,阿达贝里安国王的命令。”纳斯特接着说,“阿卡利利,你要是不干了这一杯,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就是瞧不起我。等我登上了地球,就要……” “纳斯特上校!”巴姆蒂萝小姐站起来,厉声命令道,“坐下,闭嘴! ” 这时,作为一个地球男人的血气直冲我的脑门,我倒是很想让这厮把话说完。实际上这位纳斯特上校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狼子野心已暴露无遗。征服我们的地球! 我希望这家伙说的只不过是他个人的狂妄幻想,而不是阿尔法军界的企图。由于受了这番污辱,我就站起身来,像我们地球人在这种情况下常做的那样,拿起酒杯,连同杯里的瓦恩皮尔,使劲摔在地上。 “上校,”我说,“你是说你要征服地球么?” “我说了。” “你说你要占领我的家园?” “不错,我说了。”纳斯特挺直身子,做了一个立正的动作,“我们就是要占领你们的星球,向那里移民。” “你口吐狂言。”我说道,“在座的女士们、先生们。要纳斯特先生的话成为事实,他必须先从我的身体上跨过去。” “我现在就要从你的身体上跨过。”纳斯特上校说罢,就向我扑来。这家伙就像一辆重型坦克压过来,嘴里发出“嘎嘎”的声音。我已经有了准备,待他冲到我面前,我突然闪开,以我在学校里学到的那点武术功夫,摆好架势,斜着重重地给了他背部一记双拳;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由于地板太光滑,竟向前滑行了六七米。又因为他过于肥胖,肚子又大,待停住时,身子就像个梭子一样两头一上一下地打颤,两脚在空中乱蹬,双手在空中乱抓。这副样子着实滑稽,引起其他几位女士和先生哄堂大笑,财政大臣笑得像蟋蟀一样全身直抖,商业大臣和食品大臣连声喝彩,女士们笑弯了她们瘦弱的腰;只有纳斯特上校的女友没有笑,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如此狼狈,她那缺脂少肉的脸上一片怒气。 巴姆蒂萝小姐看到这种情形,就宣布晚宴结束。同时走过去替我向纳斯特的女友道歉,并同她一起,把纳斯特上校的身子翻了个个儿,以便让他自己能够爬起来…… 我离开王宫时,已是深夜,卫队长亲自驾驶飞碟将我送回特利芒地。飞碟经过市区时,我让他把飞行高度降低,速度减慢,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从舷窗向外看:下面是庞大的建筑物组成的石林,灯火密如银河,每一条街道,都像是幽深的峡谷,峡谷中灯火辉煌;数不清的霓虹灯变换着图案,发出各种色彩的闪光。峡谷底部,拥挤着人群和车流,就像流动的水银。许多街道上人之稠密,不亚于我们中国人正月十五的灯会,简直就是人的河流。而且,这人的河流,发出瀑布或激流般的喧哗,这声音时时盖过了飞碟发动机的声响。这种情景,是地球上任何一个大都会,不管是上海还是纽约,都是无与伦比的。 阿尔法人,除了工作之外,其它大部分活动都是在晚间进行,他们的夜生活要比我们地球人丰富得多。按阿尔法一天二十小时制来说,他们是上午九点才上班,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而所有的零售商场或其它店铺,则是白天关门,下午四点到凌晨两点才营业。这段时间,也就是阿尔法人安排私人事务,充分享受的时候。他们走亲访友、购物、闲逛、参加舞会或去观看艺术表演。阿尔法晚间要比白天忙碌得多。因为在城市的中心地区,除了王室和警方的飞行器之外,绝对禁止任何飞行器飞行,否则的话,我想,空中也一定是特别拥挤了。当我向远处看时,在郊外的天空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光点在移动。看看这幅景象,我感受到了阿尔法人类活动的热浪和它强有力的脉博。 第二十七章: 法庭辩论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加里法官说他感谢沙欧医生所做的工作,客气地请她退下,然后命令《探索者》号总指挥朗姆博士对阿卡利利的智力状况作证。待朗姆博士走上证人席时,大厅里掀起暴风雨般的掌声,阿尔法人将他当成这个时代最伟大的英雄,是他亲自驾驭《探索者》号,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带领一批最杰出的科学家,以最小的牺牲代价,对宇宙深处类似阿尔法的星球进行了详细的考察,工作中恪尽职守,忠诚勇敢,富于自我牺牲精神,为国家做出了划时代的贡献。 法官问:“朗姆博士,你是否在《探索者》号上亲自批准了对阿卡利利实施教育的计划,并看到了结果?” 朗姆博士说:“是的。” 法官说:“那么,就请你向我们的人民谈谈阿卡利利的智力水平。我们都相信你的判断”。 于是,朗姆博士就用他那充满威严的低沉宏亮的声音讲起来。朗姆博士说,根据巴姆蒂萝小姐转达的阿卡利利的要求,由他和巴姆蒂萝小姐共同制定了对阿卡利利的教学计划。飞船上的主要科学家,除奥尔洛夫之外,都参加了这一计划;计划进展顺利,结果显著。他说,地球上的这种生灵有很高的智力,也有相当发达的科学技术,而阿卡利利则代表了这种水平。他逻辑思维、抽象思维的水平都很高,对一个高等生物社会各方面的知识都有了解,学习的能力极强。他认为,阿卡利利在自然科学基础理论方面的知识很扎实,现在又用阿尔法的科技充实了自己,而且可和阿尔法星球上任何一方面的学者讨论问题, 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朗姆博士还赞扬我有很强的运算能力。说到这里,加里大法官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举起一只手示意朗姆博士暂停讲话,然后问我: “阿卡利利,你能不能现场表演一下你的运算技能呢?” 我回答说当然可以。法官转身朝陪审员方向,说道: “巴拉巴斯先生,我知道您是一位业余数学家,那么就由您给阿卡利利随便出三道题吧。” 巴拉巴斯先生站起来。这是一个枯瘦如柴的学究式的人物,年龄虽只有三十来岁,却早已秃了顶,只有四周的头发稀稀落落地披在肩上;他的脸,除了阿尔法人特有的大眼睛和大鼻子之外,瘦得几乎再没剩下什么。从我的位置看过去,活像我们地球上的一只秃鹰。巴拉巴斯先生仰起头,将鹰喙般的鼻尖指向屋顶,仿佛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他就操作座椅前面的键盘,于是,大屏幕上出现了三道用阿尔法文字和数字写出的数学题。第一道是个微分方程式,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解算完毕;第二道是个一元六次方程,我花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也给出了答案;最后一道是个超越方程,是类似我们地球上的三角函数和数字组成的一个混合式。我要求法官给我一台可与大屏幕显示器联接的计算机,法官立刻吩咐法警们替我拿来。由于我在特利芒地时,一有空就操作计算机,所以我不仅掌握了它的使用方法,而且也能熟练地编制程序。我编了一个简单的程序,用阿尔法文字显示在大屏幕上,然后我让计算机运行,立刻,运算结果出来了。包括编程、输入和运行,这题共花了我十分钟的时间。加里法官问巴拉巴斯我算得对不对,巴拉巴斯咯咯地笑着,用沙哑的嗓音说:“对极了,对极了。” 我看出这是向阿尔法人展示我能力的极好机会,就想得寸进尺,给阿尔法人再露几手。我声明,在座的任何人都可以给我出一个十位以内数字的乘法题,我可以不用任何工具,在十秒钟之内给出答案。因为我在前些年里,在大学校园闲的无聊,出于消遣的目的,已把速算技术练得滚瓜烂熟。我的挑战,让大厅里顿时沸腾起来。不料这项活动未能进行,因为这时,加里大法官说道: “不必了,阿卡利利。关于你智力问题的听证,到此可告一段落。郎姆博士,你还有要讲的话吗?” 朗姆博士说没有了。大法官就说:“谢谢你的发言。你可以退下了。” 他用三声铃响平息了大厅里乱哄哄的局面,然后请特利芒地的警长作证,谈一谈对我的道德品质的印象。警长虽然在一般老百姓面前总表现得威风凛凛,但到了这一场合,却显得畏畏缩缩,局促不安,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警长说,这位来自地球的阿卡利利,为人善良,态度谦和,有很强的自我控制能力,性格直爽坦白,从不隐瞒自己的看法。他举例说,我对他们阿尔法的自然环境和阿尔法人的某些习性很是厌恶,直接了当地提出批评。当阿卡利利的权益受到危害时,会极力抗争,同时做得有礼有节。他还说,阿卡利利经常满怀深情地思念他的星球、亲戚和朋友,并多次表现出来。这说明阿卡利利热爱故乡,注重亲情友情。他说他没有发现阿卡利利有任何道德品质上的问题。他最后说,他不知道用什么标准来评判这个外星生物,但作为一个警察,他可以肯定,阿卡利利比起许多阿尔法公民更容易相处,更可信赖。 我听了这些证言十分高兴,以为自由和人权垂手可得了。谁知大法官加里认真听完警长的证词,却说: “我们已经从生理、智力和道德三个方面,听取了最权威的证词。现在,我们还得听一听我们阿尔法著名的人类学家和宇宙生物学家,同时又是亲自参加了地球考察全过程的宇航员奥尔洛夫教授的意见。是他首先论证了生物在宇宙中的广泛存在,并推测地球有类似于阿尔法人的高等生物的存在。他对阿尔法人类的科学贡献无以伦比。他对我们阿尔法人类本身的研究工作也有许多新的见解。” 他转身对奥尔洛夫教授说:“请到证人席去吧!” 加里大法官对奥尔洛夫教授的褒扬之辞和明显的信任与亲切态度,让我大吃一惊,心向下一沉。在这之前,听证会进行得对我还算有利,我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却又不得不和这位克星相对。他对包括我在内的地球人的蔑视和厌恶是众所周知的。除巴姆蒂萝小姐之外,《探索者》号上的真正学者之中,属他最年轻。这家伙不修边幅,既爱开玩笑,又很固执,也是个嘻嘻哈哈,爱交朋友的人;同时,阿尔法人又相信, 他是个鬼才,非常聪明。正因为如此,他非常引阿尔法人注意。这些,是我到了阿尔法星球上之后才听人说起的。在宇宙飞船上,他很少在我的眼前露面,那时,我对他几乎没有什么了解;现在,我知道,他是个真正让我忧虑和头痛的人物。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论据来反对我,但我从在法庭上见他第一眼的时候起,就作好了思想准备;这个人虽然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可我决不接受他的污辱,假使他要攻击我们地球人这一物种,我必定要全力予以还击。尽管如此,我的内心还是怯怯的;我默默地向上天祈祷,甚至向普兰朵教授所说的玛拉天神默默祈求,求他们给我智慧与力量,让我度过这个难关。读者们读到这里,肯定相信, 奥尔洛夫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而人们很快也就会看到这一点。 奥尔洛夫得意地走上证人席,一面挥起双臂, 向公众致意。他转身三百六十度,朝八个不同的方向鞠躬,以表示他的谦恭。之后,他将他的发言稿放在桌面上,双手撑住桌沿,耸起双肩,做出一副我们地球上的伟大人物在做重要演讲时常有的那种若有所思又潇洒自如的姿态。 “尊敬的法官和陪审员大人,女士们,先生们,”奥尔洛夫说,“上面的几位证人,对阿卡利利的生理、智力和道德水平所做的检测和观察,我似乎不应该有什么异议,因为我向来尊重科学,尊重事实,尤其尊重我的宇航事业同行们的见解。但是我以为,我,作为一个人类学者和宇宙生物学家,对于我的专业领域内的东西,要观察得更细致,更透彻。在那个遥远的星球上五年多的时间里,当我的宇航同事们忙于他们各自份内的工作时,我则在我专业范围内,对阿卡利利所代表的地球高级生灵的品质和性情进行了系统的观察和研究。我的结论是,这种生灵尚处于野蛮愚昧的生番阶段,与我们阿尔法人的文明相距太远。以我们面前的这个阿卡利利为代表的这种地球生番……” “我抗议!” 我喊道。这厮连续两次用脏肮下流的词语诬蔑我和我的地球同胞,不禁让我怒火中烧,“奥尔洛夫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侮辱我们地球人!” 大厅里掀起一阵骚动。加里法官又按铃示警。 “奥尔洛夫教授在法庭上作证,”大法官道,“有使用任何词语阐述事实的权利……” “那不是事实!”我再一次喊道。 “是不是事实,有哪些事实,我们都必须让教授讲完。”加里大法官裁定说,“抗议无效,请继续发言。” 奥尔洛夫微微一笑,像我们地球上的时髦女郎那样,优雅地甩了甩他那长长的头发,继续说道: “我们面前的这个阿卡利利刚才那一番拙劣表演,充分证明了一点,即地球上的这种生灵最不喜欢别人发表不同意见。在地球上,我看到,它们,无论是哪一个阶层的阿卡利利,都只喜欢赞扬而憎恶批评。听到赞扬的话喜笑颜开,听到批评的话就怒气冲天,恨不得把对方痛打一顿。非常可笑的是,在许多情况下,这种不同的意见,其实恰恰是对它们最宝贵的帮助。既便如此,它们也绝对不会宽容。譬如,一些人提出用君主立宪代替君主独裁,其实只不过是想延长那个摇摇欲坠的王朝的统治寿命,却遭到朝廷的迫害,不得不亡命天涯。地球上曾有一个阿卡利利,声称地球围着太阳旋转而不是当时人们认为的太阳围绕地球旋转,竟被当成异端活活烧死。有的阿卡利利仅仅因为不赞成某种学说,就遭到漫骂和攻击。有些群落,仅仅因为它们想象中的上帝创造世界的方法不同,竟然进行旷日持久的战争,成百上千的个体在战场上被杀,成千上万的失败者被处以死刑。我想,这一点,阿卡利利并不否认吧。” 我刚刚要说话,巴姆蒂萝小姐用手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保持冷静, 听他说下去。奥尔洛夫看到我保持沉默,就接着说: “这只是阿卡利利这种地球生灵性情的一面。这种地球生灵非常好斗,而且手段极其野蛮残忍。地球上,几乎无时不刻,在这个或那个角落里,进行着同类之间的残杀。有时是为了争夺一个海湾的船只停泊权;有时是为了争夺一片毫无利用价值的沙漠;有时又是为了争夺一个部落内的领导权,实际上,在我们看来,不管谁上台,情形都是一样的。它们往往仅仅因为对一些古训的解释不同,或只是生活习惯不同就大打出手。有一类阿卡利利,称为骑士或武士。这些家伙见面就打,其实他们之间的矛盾只需两三句话就可以化解。地球上,阿卡利利们之间的战争特别惨烈。它们向对方的人群里倾泻爆炸物、燃烧弹和致命的毒气。一次战争中,往往会杀死成千上万的个体,而致残的,则要多出五倍到十倍。在地球上,有的群体,在它们供奉的信条中,竟明白无误地写着要消灭别的群落和它们的信仰。就在我们离开地球时,那里就有好几处地方,战争的硝烟正浓;另外几处地方,双方已是剑拔弩张,战云密布。我想请问参加过地球考察的宇航员,以及我们面前的这个阿卡利利,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奥尔洛夫傲慢地盯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巴姆蒂萝小姐告诉我,不必理他,因为他有这样一个特点:你越是和他争辩,他越是来劲儿,要是你不去理他,他反倒自觉没趣,锋芒也会有所收敛了。不过,我得承认,我感到很羞愧,因为他刚才说的,全是事实,我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不仅如此,”奥尔洛夫继续说,“就是在阿卡利利们的个体之间,也是时时相斗,而且报复心极强。它们会为了蝇头小利而大打出手,彼此忌妒,恶意中伤。这种情况使得它们的群体内部,松散如沙。 “阿卡利利这种地球生灵,很不诚实;说谎是它们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在某种利益的驱使下,它们可以撒出弥天大谎,指鹿为马,可以把白色故意说成黑色,把发生的事情硬说成从未发生,甚至编造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撒了谎后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一批自称医生的阿卡利利坚持说它们可以用所谓的气功,在相隔十来米远的地方,不用见面也不用任何药物或医疗器械,就能医好病人的顽疾,让一个全身瘫痪的老妇手舞足蹈,扔掉拐杖,跑回家去;还有一些自称为技术专家和企业家的阿卡利利,声称它们推翻了适用于全宇宙的化学定律,用水当作燃料给机械提供动力;另外一些个体一口咬定说他们救助了一个牛头马面的外星人……我刚才举的例子,都是在地球上被它们的新闻媒体广为刊登,并迷惑了相当多的阿卡利利的。其它,诸如卖假药、作伪证等等,更是它们的拿手好戏。就连它们的幼崽,也都普遍说谎造假,欺骗它们的老师和家长。在地球上,在我所见到的这种地球高等生灵中,简直没有一个不曾说过谎、造过假的。我曾怀疑它们是否个个都是天生的戏剧演员,将人生当成一出戏来演。它们说谎成了习惯,有时你会很困惑,因为根本找不到任何说谎的理由。听它们讲话,必须要有准备滤去其中大量虚假的成分。后来我才知道, 这种品行是它们天性中所固有的。在我发言之前,有证人说,不曾在我们面前这个阿卡利利身上发现此种品行。我很高兴。但是,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能否断定它确实是出污泥而不染,还是骨子里从未植入这种劣根基因呢? 或是我们对它观察的时间不够长,还不曾遇到过它暴露本性的机会呢?” 奥尔洛夫说到这里,就暂时停住。大厅里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人们都在注意听。我抬起头,向四周巡视,希望能在某些人脸上找出反对或不以为然的神态,但遗憾的是没有。可以坦白地说,我撒过谎,也造过假,而且还不止一次。小的时候我就爬到别人家的树上偷过枣,让人家捉住后,却一口咬定我上树只是为了撒尿。长大后,撒谎的次数就更多了,虽然事情都不大,影响面也只限于我和少数几个人之间。至于我的同胞是不是人人都撒谎,我不敢说,但奥尔洛夫举的那几个例子,却是真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服气,难道阿尔法人就纯洁诚实,从不说谎骗人? 我想起我们地球上一位哲人曾说过,撒谎造假是人生斗争中不可或缺的武器,在大多数情况下,算不上什么罪过;虽说地球上公认的道德标准也是不准人撒谎造假的,但又有多少人真的这样做了呢? 在许多情况下,不撒谎就过不了关。难道阿尔法人不是这样么? 以我地球人的头脑,我实在想不明白。如果阿尔法人确实个个诚实无欺,我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但航天部官员哄骗我答应与他们合作让阿尔法人参观,后来又拒绝按协议规定,分给我应得的款项,这算不算是欺骗呢? 我把这种想法低声告诉巴姆蒂萝小姐,问我是否可以反唇相讥。 “不要,”巴姆蒂萝小姐说,“千万不可以攻击阿尔法人。尽管他们也有人性弱点,你却没有必要激怒阿尔法公民。别说话,注意听他讲,只有纯粹涉及你个人的时候才可以反驳。” 我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但在巴姆蒂萝小姐的劝慰之下,还是保持了君子风度,耐着性子继续听他胡说八道。 第二十八章: 地球人被批判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尔法的男女公民们,”奥尔洛夫用手指着我说,“以我们面前这个生灵为代表的地球阿卡利利们,是一种忘恩负义的动物。那里有两种四条腿的哺乳动物,用地球上的称呼,一种叫‘牛’,一种叫‘马’,它们身强力壮,性情却十分温顺。它们为阿卡利利们运输货物,耕种土地,或背驮着主人走南闯北,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等到它们上了年纪或是生了病,就被主人残忍地杀死。这些可怜的哑巴畜生在临刑前,会像我们阿尔法人一样泪流满面,匍匐在地,但却不能感动主人使之放下屠刀。它们力气被用尽,到头来,被活活宰杀,肉被吃光,血也被主人喝尽。 “还有一种动物,叫作‘狗’,也就是我们《探索者》号从地球带回的那种四足兽,被认为是它们最忠诚的奴仆。这种动物,善解人意,对阿卡利利们绝对忠诚。不管一个阿卡利利多么贫穷,生活条件如何恶劣,或是怎样粗暴地对待它,它也不会抛弃主人;在主人遇到危险时,它会挺身而出,豁出性命来保护主人。说到这里,请允许我建议,我们阿尔法人今后要摈弃传统的宠物塔曼而改为养狗,狗实在是比塔曼要忠诚可靠一千倍。我们的科学完全有办法让狗在我们星球上繁衍起来。当然啦,这都是以后要讨论的问题。啊,就是这种动物,也被它们随意杀死吃肉。在地球上有那么一些地方,这种令人憎恶的现象特别普遍。其实它们并不是因为饥饿才吃掉这种动物,而仅仅是因为它们好这一口。阿卡利利这种地球物种,对其它物种,简直有一种天然的仇恨,十分的残忍。 “我在地球上许多地方,都注意到它们有这样一种奇怪的习性:它们若是见到一株植物,首先想到的是将之拔除;若是见到一只动物,首先想到的是把它弄死。地球上的许多阿卡利利的同类,特别着迷一种叫做打猎的游戏。它们使用火力极强的武器,射杀野外的走兽和飞禽,用带有倒刺的铁勾钓水里的鱼类,却仅仅是为了取乐。 “阿卡利利们对自己同类的苦难,往往表现得无动于衷,毫无怜悯之心。一个小孩子落水,正在垂死挣扎,几百个阿卡利利围着看热闹,竟无一人出手相助;后来还是我,把这个孩子救出的。我还看到许多因饥饿、疾病或受了伤倒在街上的个体,路过的其它阿卡利利大都视而不见,极少有伸出援助之手的。我们参加地球考察的科学家们,对地球上高级生灵的这种冷漠无不感到震惊。 “阿卡利利这种地球生物,又极其懒惰。它们一般不喜欢劳作,只贪图享受。我们常常看到雌性阿卡利利,背着婴儿,在灼热的阳光下汗流夹背地在田里干活,而它们的雄性伴侣,却坐在树荫下喝酒打牌,或是懒洋洋地靠在大树上吸食一种燃烧的草叶。在种种活动中,它们最厌恶的就是劳动,尤其是公益劳动。因此它们的劳动都必须有外部的强制力才能进行。根据我的观察,它们就是劳动,也不是兢兢业业,而是偷尖耍滑,在数量和质量上动歪脑筋;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阿卡利利才真正把劳动当成第一需要。而正是这部分阿卡利利的辛勤劳动,才养活了它们的整个社会。其它的阿卡利利们总要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找一个安逸的位置,逃避劳动和责任。它们有一个庞大的所谓“人上人阶层”,其中大多数成员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会做,甚至不想从事学习这样轻松的脑力劳动,他们想的只是吃喝玩乐、升官发财。 “在地球上很大的范围内,阿卡利利们追求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人上人’。因为‘人上人’是可以支使别人劳动并享受后者劳动成果的人。为了成为这样的人,它们会挤爆向上爬的阶梯,打个头破血流。地球人重视裙带关系:一个阿卡利利,没有任何学识或能力,只是由于家族中出了个‘人上人’,它就有了机会也成为“人上人”;到了明天,它就真的成为“人上人”了。待它巩固了地位,就有能力提拔家族中的其它成员了。正如它们自己常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纵观不劳而获的阶层,简直就是由裙带关系编织的网,盘根错节。许多政治家试图改变这种情况,大多都以失败告终。不劳而获,或少负责任而多多享受,在地球的许多地方,是这种生物从幼儿时期就开始被灌输的一种理想。根据一般推理,与懒惰共生的就是贪婪。地球上的情况正是如此。我们在地球上的观察表明,这部分阿卡利利特别贪婪,它们欲望无边,非常无耻,手段也十分恶劣。它们往往将种群的公共财产当成自己私有的财产,肆意挥霍。贪污、盗窃、行贿受贿的事随处可见。 “有些阿卡利利,贪污盗窃上了瘾,它们弄到的财富可供家族享用几代也用不完。就是这样也不收手,还是要用各种手段不停地摄取钱财。到东窗事发时,它们连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行贿受贿在地球社会的建筑业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个群落要建一所大房子,顺便说一句,它们的大厦与我们阿尔法的建筑相比,只不过是个破烂土堆而已。计划已定,款子也已拨出,执行人就用高价回扣将这个项目卖给一个大的代理商,这个代理商又用高额回扣转给中等的承包商,这个承包商又用同样的办法转给更低一级的包工队……经过层层剥皮之后,项目才到了施工者的手中。这时所剩的款子,不仅无利可图,就是正常地完成这个项目也不可能了。于是施工者就挖空心思,变更设计,采用低劣的材料,再克扣劳动者的一部分工钱,将项目完成。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买通了各级监管部门。其实后者,也都是些只认钱不认理的主儿,所以,这个建设项目将来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在地球上,我们看到许多由此而产生的惨绝人寰的灾祸。其最后的结果是:包工头被逮捕法办,那些什么都不干,也不承担任何具体责任的一批人,得了大笔好处,而具体干活的劳动者只能挣到刚可养家糊口的一点点工钱。我不知道我们面前这位阿卡利利是处于哪一个社会阶层,但我相信,上述事实,它不会不承认的。地球上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创造社会财富的人一般都很贫穷,而什么都不做的人却富得流油。而我们也注意到,后者是社会的支配力量,并握有维护它们利益的强大实力。 “地球上的这种生灵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公平。实际上,地球上很多地方,为数极少的阿卡利利拥有无限的权利,而它们大多数阿卡利利同类,却连基本的生存权都没有保障。在地球上,甚至两性间也没有平等的权力。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大城市,那里的雌性阿卡利利凶悍霸道,雄性配偶只是奴隶;但在更广泛的范围内,雌性受尽摧残,女婴被抛弃、被杀死,妇女被拐卖。有一个地方,雄性外出时,竟然会残忍地用金属丝把自己妻子的下身缝起来!这是何等的可悲,何等的可恶! “地球上的这种生灵,普遍十分愚昧。我承认它们的社会就总体而言,比起塔曼一类的动物有很大的进步,它们建造了自称为摩天大楼之类的东西,还试图登上附近的一颗卫星。它们拥有了通过让重原子裂变和轻原子聚合来取得能量的技术;但同时,我们在地球上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到,阿卡利利们仍然膜拜泥塑,占卜算命,预言凶吉,将一些自然现象归于鬼神。阿卡利利们,在建造它们的住宅时,都要找巫师看风水、烧香拜佛。 “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个体,知识也很狭窄。一个阿卡利利,除了它自己赖以生存的专业知识之外,别的东西一概不懂。在地球考察期间,我们曾深入到它们的社会中去,我们发现,许多阿卡利利文人,竟然从来没读过它们星球上的名著,对许多重大的历史与现实事件也一无所知。它们完全不了解宇宙生物进化的普遍规律,在它们的作品之中,其它星球上的高等生物被描绘成具有超级智慧的大蜘蛛;另一些自称科学家的阿卡利利则坚称,生命只是地球固有的东西,其它星球不可能有生命,因此,它们认为自己是宇宙的主宰,还狂妄地提出要征服宇宙。 “地球上许多有影响力的文人和科学家,遇到科学技术和社会管理的新学说,往往是激烈反对,群起而攻之,试图将之扼杀掉。因此,它们科学技术与社会进步之慢就不足为怪了。它们的智力,只比我们阿尔法人饲养的宠物塔曼略胜一筹。说到学习和模仿的能力,塔曼不会比它们更差;只不过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罢了。我并不否认阿卡利利的同类中,确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个体,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任何物种中都有这种特殊现象。” 说到这儿,他就停住,自作优雅地甩了一下头发,像话剧演员似的,斜着身子,向半空里伸出一只手。我以为他的厥词终于放完了。 奥尔洛夫教授,在我们地球人时时自夸的“勤劳,勇敢,智慧”三个方面,都对我的同胞给予以否定的评判。这家伙肯定是带着有色眼镜来看我们地球的。我承认他谈到的一些事实是真的,但他似乎只看到了我的同胞阴暗的一面,而完全没有看到我们地球人的种种优点。或者是他看到了却就是不说,专门诋毁我们地球人,如果是这样,那也确实够恶毒的。 然而, 他的发言并未结束。原来他做出的那个姿势是为了要一杯饮料。他得到了一杯饮料,润了润嗓子,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我们注意到阿卡利利身体均称而结实。我个人相信任何阿尔法男子在角力时不会是它的对手,如果阿尔法的男女公民不相信我的话,我们可以组织一场比赛,我敢用一万索斯比来打赌,你们会输的。地球社会仍处于野蛮时代,不像我们阿尔法人已进入高科技文明时代,我们现在几乎不再运用自己的体力,而地球上的这种生灵则不然,它们使用体力的频率和强度远远比阿尔法人要大。而这,正是动物界的一大特点。关于这个论点,我已经发表了许多论文,想必诸君已经赐读过了。 “我必须指出,阿卡利利们在两性关系问题上十分混乱,它们当中有权有钱的那个阶层显得尤为突出。它们当中的许多雄性个体,像动物一样,会占有多个雌性。在地球的许多地方,这是合法的和公开的。那里有一块大陆,被认为是它们这个物种文明最原始的发祥地,至今保持着一夫多妻制。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年雄性竟然有十几个年轻的妻妾,有的国王或酋长甚至拥有几十个雌性同类。在其它一些地方,虽然法律明文规定一夫一妻制,但乱交普遍存在。地球上的这一物种,对性的趣味到了如痴如迷的地步,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感情与生理的需要。它们许多文学作品中都充满了性的描写,戏剧中也充斥性的表演。它们还发明了许多专门的器具和药品,以加强性欲和性的感受。地球上许多人,由于过度纵欲,体质很差,不得不依靠特种食物来弥补身体的亏空;由于乱交,地球上性病流行,生殖器溃烂,全身生满大疮,有不少人竟因此成了残废。” 奥尔洛夫说得唾沫乱飞,口焦舌燥,又喊着要饮料, 法庭的工作人员不知他何时能讲完,就给他抬了一大箱来,足足有二十瓶, 放在他旁边的地板上。趁着奥尔洛夫润嗓子的当儿,我再一次巡视大厅,我注意到,阿达贝里安国王面色阴沉,满脸的怒气,见到这种情形,我心里凉了半截,以为他老人家现在一定满脑子里都是我们地球人的坏印象,从而改变了原来对我的亲善态度。我战战兢兢地把目光转向其它方向;法官和陪审员们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凶是吉, 他们仍是正襟危坐,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我向旁听席上看,那黑压压的几千人中,大部分人只是咧着嘴,似乎是在暗笑,还有一些人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或是把手放在肥大的肚皮上,一本正经。但我看清,他们的眼睛眯成一条长缝,脸上的肌肉扭曲,表情十分古怪。另外有的人,用手托着下巴,身体向前倾,目光凝滞,似乎在沉思。但整个大厅,没有任何声音,走廊里也没有人走动。我回过头看巴姆蒂萝小姐,更是让我感到奇怪和不安,因为此时,巴姆蒂萝小姐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她,作为我的阿尔法挚友,听了奥尔洛夫的演讲,不但不生气,反而变得轻松愉快。这让我迷惑不解。 奥尔洛夫一口气喝了两瓶饮料, 又定了定神,就翻起他的讲稿,找到其中一页,拿在手里。 “请诸君原谅我不得不打断自己的发言,在这样一个庄严的场合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实在抱歉得很;好在我的作证就要告一段落,现在就让我讲完吧。”奥尔洛夫又朝八个方向一一鞠躬,然后接着说道,“更让我们感到不可理解的是地球上这个物种,它们当中还有一种同性恋的行为,也就是说,同性之间相依相爱,并有不可思议的行为。而这种违反大自然规律的行为,在所有的动物中,都不曾见过,这是何等稀奇古怪的现象啊!它们当中还有些个体,即有同性恋又有异性恋。这种情况导致了地球上一种可怕的疾病流行。这种病,使它们身体的免疫系统遭到破坏,死亡率极高,同时又无药可医。我们后来发现,那里的一种类似我们阿尔法的塔曼的动物是这种怪病的原始宿主,因此,我就怀疑,阿卡利利是否也和那种动物亲昵呢? 关于这一点,只是推测,因为没有证据,我不敢乱说。 “还有,地球上的阿卡利利们普遍吸毒;毒有两大类,一类是烟草,地球上的这种生灵将它点燃,将烟雾吸进肚里;还有一类,或是吸食,或是注射入体内。我不知道,这种东西给它们的身体以什么样的快感,但我肯定, 它们决无营养可言。事实上,这些东西对它们的机体与神经产生了极大的危害,而且更糟的是能很快成瘾。为了获取这种毒品,就需要金钱,而瘾君子们的体力与脑力衰弱到这样的一种程度,已经完全不能通过正常劳动来挣钱了。为了取得毒品,于是只好采用别的手段,那就是抢劫、偷盗、诈骗、贪污,甚至杀人;而它们自己最终的结局就是像初冬的苍蝇一样成批地死去。在地球上,我曾和沙欧医生商量,是否亲自尝尝这些东西,沙欧医生坚决反对,唯恐将地球上的恶习传到阿尔法,我想她是对的。” “综上所述,”奥尔洛夫终于要结束他那恶毒的演说了,“我们可以得到如下结论: 地球上的阿卡利利这一物种,只是介于阿尔法人与动物塔曼之间的一种动物,并且具有许多我们已知生物没有的特点。我再重复一遍:它们是动物,而不是应该和阿尔法人平起平坐的人类!我的证言说完了,谢谢诸位。” 第二十九章:我为地球人辩护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奥尔洛夫没有立刻走下台,似乎是在等待掌声,但掌声并未出现。不知怎么的,大厅里死一般的安静,就像是地球上暴风雨之前的那种不祥的沉寂。奥尔洛夫给了我们地球人狠狠的一击。这一击仿佛就是打在我的心上,让我感到沉重的痛苦,并且羞愧得无地自容。这时,如果地面上有个裂缝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让自己闷死在里面。过去,我从来不曾想过我们地球人有这么多的缺点,如此丑陋的行为。我一直自认为我们地球人类既完美又崇高,是宇宙中最可爱的精英,并肩负着开发宇宙的神圣使命。我们自诩和其它的一切动物有着本质的区别,似乎根本就是两种物质,并因此而骄傲,目空一切。现在,我们的弱点给人家揭露得体无完肤,暴露在比我们科技水平高得多的阿尔法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这是怎样的一种奇耻大辱啊!这一天是阿尔法人的休息日,也就是星期五,对于我们地球人来说,这是个黑暗的日子。后来,我将阿尔法上每年的这一天,都称为黑色星期五;每到这一天,都要将阿尔法信息网络资料库中的奥尔洛夫发言全文拿出来看,检讨自己的行为。 我本想据理力争的,但我没有想到奥尔洛夫不是从物质方面攻击我,而是从精神与道德方面来抨击我,所以我此前做的一些准备,包括我为自己写的那份反驳提纲,此时也就派不上用场了。我看巴姆蒂萝小姐,好在巴姆蒂萝小姐正看着法官席,并没有面朝我,我不知道她此刻怎么想,我也不敢正视她的目光。我低下头,犹如一只软弱无助的羔羊,打算听天由命了。 谁知,就在这时,法庭里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从旁听席的方向上传来一声呐喊;我朝那个方向望去,看到旁听席最前排应是新闻记者落座的地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士,手持话筒——从这点看,他倒很有可能就是个记者——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奥尔洛夫教授先生!奥尔洛夫教授先生!您作为宇宙生物学家和人类学家,只看到别人脸上的灰了。我不知道您是真的没有观察过我们阿尔法人自己的社会,还是您没有仔仔细细地观察过。除了同性恋和吸毒之外,您提到的地球上阿卡利利们的种种不良行为,在我们阿尔法星球全都存在,有些比地球上还要恶劣千百倍!尽管您在相当长的时间之内是在宇宙中航行,但您迄今为止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阿尔法星球上度过的,您不可能不了解我们的社会。假使您不是个完全不接触社会的书呆子,那么您作这篇演讲就是别有用心!您攻击和污蔑的,正是我们自己的社会啊!假使根据您的论断说地球上的这种生灵不是人的话,那么您不是同样证明,阿尔法人自己也是下贱的动物了么?” 这位先生的话,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在法庭里爆炸。审判大厅里一下子乱了起来。有人狂笑,有人叫喊,有人挥动拳头,有人敲击椅子,有些人离开座位,跑到走廊上,用脚跺着地板。各种声音混杂为一片叫人害怕的鼓噪。人们摇来晃去,就像是沸腾的开水,又像是玛雅河泥浆翻滚的浊流。我看到,包厢里的国王、王后和其它各位大臣, 站起身来,忿然离开审判大厅。在审判席上,法官和陪审员们交头接耳,在那里紧急磋商。法警们都手持警棍,严阵以待。从大厅的几个入口,拥进了一大批戴着黑色头盔的警察,他们站在椭圆形大厅的四周,将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以防发生不测事件。 只有加里大法官保持着镇静,他高昂着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挥手让奥尔洛夫退下证人席。他又按了三次铃,以示安静。第三次剌耳的铃声响过,四周虎视眈眈的警察就发出一阵低沉吼声。我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觉得那吼声有点像地球上中国京剧里衙门审案子时那班手持棍棒的衙役的吼声。不过这一嗓子还真的起了作用:人们各就各位,大厅里逐渐平息下来。 “阿尔法的男女公民们,”加里法官用他那缓慢而有力的声音说,“这里举行的是听证会,根据我国的法律,奥尔洛夫教授有权在这里说他想说的任何话。对刚才那位小先生的提问,教授也有权不回答。我现在提醒你们,事实和道理,最后都要交给人民做出判断。这就是我们的不可变更的原则。” 加里法官的话,在大厅中嗡嗡作响,充满了权威与力量。待骚动的余波散去,他就让《探索者》号的副指挥巴登将军发言。这位将军回到阿尔法他的祖国之后,明显地变得更胖了。他胸前挂满了奖章,军方给他晋升了好几级,现在他佩带的军衔标志与在飞船上时已明显不同。不过,他走起路来,已不再像军人。他那两条细腿支撑他那肥大的身子显得吃力得很,所以一摇一摆,肩膀也跟着吃劲儿。这位将军,跟奥尔洛夫教授一样,很不喜欢我们地球人,但他的观念,并不是来自于科学与道德,而是出于其它目的,读者很快就会看到,他否定我们地球人的目的,更为可怕,更为险恶。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告诉我国公民,”巴登将军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不懂很多的科学,但我可以给出这样的结论, 那就是地球,那个遥远的太阳附近的一颗行星,是我们阿尔法人可以完全适应、可以自由生活的行星;有一个比我们阿尔法星球更美好、更有利于我们阿尔法人生存和发展的环境。在茫茫的宇宙中,在距我们可以到达的半径范围内,我们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一个行星了。而我们的阿尔法行星,却已经变成了荒漠,对于我们阿尔法人类来说,它已经过早地衰亡了,尽管目前这样的生存环境还可以维持好多年,也许是一千年。阿尔法星球已变得越来越不适于居住,我们阿尔法人也因此而走向灭亡,这是肯定的。尽管我们还可以在这块土地上苟延一两个世纪,但我们的生存会变得越来越艰难。我们必须拥有一块殖民地来延续我们的种族,而地球就是这样一块再好不过的殖民地。国家不惜重金,在我们的太阳系和其它恒星系中苦苦搜索,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么? 这一次我们去地球,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牺牲了两名优秀的科学家,耗资达二百五十多亿索斯比,难道仅仅满足于带回一批资料和两种生物样品么? 如果仅仅是这样,这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写几本科学幻想小说,来娱悦我们的民众! 我们阿尔法人探索宇宙,研究宇宙,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探索与研究的成果,用于造福我们自己和子孙后代,利用一切有价值的发现,为我们阿尔法人类服务,这其中就包括,一块可供我们阿尔法人继续繁衍的土地,一批可利用的动物、植物和矿物资源。公民们,请记住我所说的这第一点。 “第二点,我要提醒阿尔法的公民,是否给阿卡利利自由或者说公民权,这绝不是阿卡利利一个生命个体的问题, 而是一个涉及广泛而深刻的伦理道德问题。作为一个军人,特别是参加了对地球考察的军人,我不能隐瞒自己的观点。假使我们承认阿卡利利和他的同类是跟我们一样的人类,或者说是我们的宇宙兄弟,那么,阿尔法传统的伦理道德就不允许我们去占领那个星球、开发那里的资源,因为很显然,这是毫无道理的侵略,是侵犯人权的行为。这就缚住了我们阿尔法人的手脚,使我们动弹不得,我们不得不放弃所有的希望,在阿尔法星球上坐以待毙。我们同时还注意到,我们的邻国,贝塔大陆,一直为了那个绿色的岛屿——阿贝岛的主权而与我们争执不休,我国和贝塔之间发生过多次战争,结下了深仇大恨。我们考察地球的成果,全世界都已知晓。贝塔人在他们的报道中,一直称我们带回的这个地球高级生灵,只不过是那里的一种普通动物。我们还注意到,贝塔人正全力开动他们的科学研究机器,他们的科技水平很快就会赶上我们,等到他们具备了宇宙开发的能力,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向地球发动进攻,丝毫不会受到道德的约束。当我们返回阿尔法,全国人民都沉浸在骄傲、激动和喜悦之中的时侯,贝塔人通过他们驻阿尔法的使团,向我国政府递交了一份照会,称宇宙间的一切财富,应为阿尔法整个星球人类共有,不应被阿尔法一国独吞。这就表明,他们一方面要挡住我们前进的步伐,一方面却让他们自己的道路畅通无阻,其目的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因此,阿尔法的公民们!我奉劝你们,无论你们有多少理由,有多么慈悲的心肠,都不要同意给阿卡利利公民权!” 巴登将军的发言中,并未讨论我们地球人自身的问题,没有谈他自己对地球人的任何看法,只讲了从阿尔法国家利益出发的一个策略问题。但其出发点却是这样的一种逻辑:阿尔法星球上的阿尔法国家利益高于一切,阿尔法人是宇宙中最优秀的种族,阿尔法人有权去征服宇宙,去占领和掠夺另一个行星。这完全是一种强盗逻辑。而且,巴登将军的讲话极具煽动性,很能打动阿尔法民众的心。因此他的讲话刚一停止,大厅内就传来一片惊呼与叹息的声音,就像狂风吹过一片石林。接着,响起了一阵击打胸脯的声音,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些人,结果我发现,大多是年轻人。看来,阿尔法也和我们地球上一样,年轻人是最容易被煽动和被激发的。同时我也听到一些年纪较大的人嚷道:“对啊,对啊!” 巴登将军退下后,加里大法官就问我是否想说些什么,我回答说当然。于是,加里大法官就宣布我发表演说。我小声问巴姆蒂萝小姐,我发言中应当注意些什么问题,她告诫我说,一定要记住不可攻击阿尔法人,一定要保持平和与冷静。只要把握这两点就可以了。于是我清了清嗓子。 “尊敬的阿尔法公民们,尊敬的法官和陪审员及参加此次听证会的各位女士先生们,”我开始说道,“我是一个地球人类社会的一员,不管我们地球人受到你们怎样的评价,我都相信你们在内心里都认为,以我为代表的地球最高级的生物与你们一样,都是大自然培育的人类,也就是生命发展的最高级形式。我特别尊崇阿尔法人创造的文明社会和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的确不失为宇宙人类的楷模。我也注意到,你们阿尔法的大多数人,都有高尚的品质和可贵的同情心,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个听证会了。我要说的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有机会站在这里,用你们本民族的语言, 阐述这样一个道理,即:宇宙大自然的规律虽然在我们两个星球创造了几乎完全一样的生命形式,但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发展的进程却不尽相同。虽然我们发展的方向一致,但发展速度有所不同。就像在一个星球上,不同地方不同种族的发展不尽相同是一样的。我们两个星球的人类的区别仅在于此。这是事实,是任何一个诚实的人都应看到的。 “我并不否认我们地球人社会中有着种种落后的和丑恶的现象,但我可以肯定地说,那不是我们人类社会的主流,甚至也不是任何一个个体的主流。就其整体而言,我们地球人勤劳、勇敢、聪慧,而且道德水平也在不断进步;科学技术也在飞速发展。我们绝大多数人爱好和平、与人为善,也在不断地完善自己。这种完善,就是不断地改造自己,发扬自己的长处,摈弃自己的缺点。这一过程是生命进化的必然,阿尔法人能达到今天的水平,也必然是经过了这样的过程。你们的社会也还会继续发展,在发展科学技术的同时,改造你们自身,这一点,我相信你们也会承认的。任何社会,在发展的过程中都难免犯错误。阿尔法星球自然环境的毁灭,也许就是阿尔法人犯的一个最严重的错误。我们地球的自然环境的确要好得多,这说明,在这一点上,我们地球人犯的错误要小得多,这也是我们地球人的长处。我们两个星球开始了交往,就应当像两个朋友,互相取长补短,共同发展。团结互助就是克服各种不利因素最大的力量。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民族,它的着眼点应是如何建设好自己的国家或星球,而不该是扩张和侵略。阿尔法星球今天的荒凉,并不是地球人的罪过,但你们可以用你们的惨痛教训告诫我们,同时从我们那里获得有益的经验。我来到你们的星球,我就可以提供这种经验,我很愿意以我的知识和能力,帮助你们改变你们星球的现状,假使阿尔法兄弟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的话。你们拥有的科学技术,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我确信,阿尔法人一定能够改造好自己的星球,使它变得比地球更美丽、更适合人类居住,成为你们永久的乐园,你们与其耗费巨资去征服地球,真的不如用小得多的代价来改造你们自己的星球。我要奉劝阿尔法人,不要去做力不能及的事。且不说你们向地球移民要耗费多少时间和金钱,就是你们真的入侵地球,你们很可能以失败告终。地球人在和平时代或许是一盘散沙,但在外敌入侵时,他们就会同仇敌忾,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你们将会发现你们像蝗虫落入了蚁群之中,遭到灭顶之灾。到那时,阿尔法人就要悔之不及了。 “我以地球兄弟的名义,诚恳地希望你们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狂想。不要通过否定我的办法为这种狂想寻找借口。就我个人来说,肯定我的人权或是否定我的人权,都无关紧要。如果阿尔法人硬要将一个无辜的自由人囚禁至死,只要你们的道德和良心允许,你们尽可以这样做,这对地球人并无损失,对我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生不如死。但你们恶劣的一面一旦无限制地膨胀起来,你们必将为之付出可怕的代价,请记住,这不是我给你们造成的,而是宇宙的规律与法则加在你们身上的严厉惩罚。” 我如此有理有力、态度坚决、不卑不亢的讲话结束后,审判大厅里竟出现了出奇的安静,尤如进入了无人之境。我不知道阿尔法人中了什么邪,一个个呆若木鸡,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吧。审判席和两侧的人,都瞠目结舌,半张着嘴巴,一动不动,陪审员当中一位老先生,双手举起,停在空中,犹如一尊雕像。我转向巴姆蒂萝小姐,她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攥住,眼睛盯着审判席。 这种叫我害怕的场面持续了足足两分钟,我茫然不知所措,以为大难就要临头,我对自己说道:“我啊!我啊!我啊!不听巴姆蒂萝小姐的警告,我已经大大地得罪了阿尔法人了,他们一定会重重地惩罚我,看来我是毫无希望了。” 这时,加里法官恢复了常态。他慢慢地站起来,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他抬手捋了捋他那灰白色的长胡子,又抹了抹脸,然后宣布,听证会到此结束。 “我已下令,”他说,“各新闻媒体将听证会向全国实况转播。因此,阿尔法全国人民都看到了听证会的情况。公民投票将通过电子信息网络进行。法院将监督投票的过程并确认结果,择期宣布。我要求全国公民自己做出判断:阿卡利利到底应归为人类还是动物,要不要给他公民权。” 第三十章:重获自由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在大审判厅里举行的听证会结束之后,阿尔法公众又从信息网络中看到或听到了其他一些人发表的意见。据我所知,有很多都是批驳奥尔洛夫和巴登将军的观点的。有几位经济学家罗列了一大堆数据,指出,对地球大规模入侵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们认为,在阿尔法纪元2250年以前,也就是在二百年之内,阿尔法星球上任何国家都不具备这样的经济实力。一个妇女团体表示坚决反对外星移民计划。它的发言人称,移民外星必然要进行一场空前残酷的星际战争,牺牲许多宝贵的生命,耗费巨额资金,而且不能保证殖民的成功。与其如此,倒不如下功夫提高国家的科技创造力,集中财力和人力来改造自己的阿尔法星球,使它变得与地球一样美好。她们认为,以否定阿卡利利的正当权利来为宇宙侵略奠定理论基础,是十分虚伪和不道德的。阿尔法妇女界的这种理智之光,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但也有为数不少的人——主要是年轻人,十分赞赏奥尔洛夫教授的演讲,狂热地支持巴登将军的观点。有一伙阿尔法大学生,建立了一个叫做“征服地球促进会”的组织,叫嚷着要立刻向地球进军。他们那急不可待和气势汹汹的架势,着实叫人害怕。 阿尔法的公民投票,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参与政治活动最重要、最普遍的方式,一年要举行好几次。阿尔法最高权力机构国会的议员选举,国王的选任及王国政府的组成,一项特别重要的法案的建立,都必须通过公民投票。此外,在国家的行政活动中,遇到有涉及全国人民重要利益的措施颁布之前,或是考察政府及其下属各部的业绩时,一般也都要举行公民投票。为了使人民对要表决的事物有充分的了解,在举行公民投票之前,由阿尔法最高法院就需要确定的专项问题组织听证会,摆事实讲道理,进行充分的宣传和辩论;不能亲自到场的人,如果有不同的意见要发表,还可以通过遍布全球的信息网络,将他们要说的话或提供的图文,传到最高法院,显示在大屏幕上。任何想要了解事态进展的人,也可以坐在自己的家里或办公室内,经过简单操作,就能从自己的网络终端得知信息。这种网络终端,在我所居住的特利芒地就有;信息网络普及的程度,比我们地球上的无线电话和INTERNET要广泛得多。在所有关心国家事务的人都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投上一票。投票表态的过程是绝对保密的,直接传递到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办公室,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知道。投票人通过一定手续在最高法院设在全国各地的办事处领取一种专用表格,如果是通过信息网络投票,也要先进行登记,然后对提出的问题给出“是”或者“否”两种答案。公民投票一结束,那些票就会予以销毁,只留一些基本数据,如有多少人,在什么区域参加了投票,“是”与“否”的票数,最后的结果,年、日。当然还有一些其它必要的统计数字也会记录在案。至于投票人的合法性,会由大法官下属的一个检察部门,通过电子技术进行快速查证,任何纰漏也不会发生。 投票在听证会之后的一百个小时,也就是阿尔法五个太阳日后举行,投票的时段规定为六十个小时,也就是三天。这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 阿尔法的公民投票,我认为,比起我们地球上的此类活动,既民主,又广泛;即省时,又省钱;即准确又快捷。相比之下,我们地球上的选举简直就是一场乱哄哄的闹剧了。阿尔法的法律并不要求每个公民都投票,一个公民若是对要决定的事项不感兴趣,或是拿不定主意,也可以不投票,所以,在阿尔法,绝对没有弃权票这一说。更不会有像在地球上的某些国家,军警驱赶选民去投票站的情况。又因为公民投票几乎不花什么钱,信息网络运行时的那点小小的费用也都记在政府的账上,所以根本不会发生贿赂选举的事。说实在的,我们地球上的政治家们,真该好好学习阿尔法的这种方法呢。公民投票的结果,以简单多数为准,如果凑巧了“是”与“否”的票数相等,那么国会的议长就必须投一张有效票以做出最后决定,而议长大人,法律规定,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参加投票的。 实际上,阿尔法公众普遍关心国家大事,因此投票非常积极踊跃,大法官办公室公布的结果是,在阿尔法的五十亿人口中,参加这次投票的有二十五亿一千八百六十三万九千七百二十四人,而且选票全部合法有效。这使得加里大法官颇感意外, 也让阿尔法的许多社会活动家大为惊讶。其实,这是很自然的,《探索者》考察地球胜利归来,并带回我这样一个外星人,这件事本是阿尔法人类史上最重大的事件,开辟了阿尔法人航天事业的新纪元。对于我,阿尔法全世界家喻户晓,每个人都关心我的命运,而且也都相信,我是个了不起的宇宙生物,这个生物在绝大多数方面,与阿尔法人相同,按照他们的一般看法,我在外观上长得比阿尔法人要漂亮得多,在逻辑思维、知识和智能方面,虽说比不上阿尔法的顶尖人物,但也高于普通阿尔法人。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公民投票的结果。 公民投票的结果是肯定的。有百分之八十一点六二的人同意将我判定为“人”,认为我应该获得阿尔法公民应享有的所有权力,当然也应负有他们的各项义务。 阿尔法纪元二○五二年第一百五十九天,是阿尔法星球上少有的一个阳光灿烂、空气清新的日子,也是我在阿尔法星球最快乐的日子。这一天,阿尔法最高法院,就我的问题再次开庭。跟上次一样,审判在一层大厅中举行,旁听席和包厢里坐无虚席。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国王没有莅临;法官和陪审员席下面,原告席上站的是我;我的旁边坐着我的监护人巴姆蒂萝小姐;而被告席上则站着那位航天部的副部长与那位女秘书,没有辩护人,因为,根据目前的情况,辩护已是多余的了。 加里大法官宣布,根据公民投票的结果,阿尔法最高法院裁定,阿卡利利是与阿尔法人同样的高等智慧生物,阿尔法国家承认他应有“人”的身份。根据阿尔法国家的法律,在阿尔法的领土上,阿卡利利享有与阿尔法合法公民同等的权利。但因为阿卡利利身份特殊,他在阿尔法从事工商或科技事业活动时,必须有经政府批准的阿尔法公民参加,以确保阿尔法国家安全利益不受损害。大法官声明,本判决只适用阿卡利利一个个体,并不适用地球上阿卡利利的所有同类。法院还决定,阿卡利利可在他认为适当的时候接受一次关于阿尔法语言、法律和习俗知识的考试,合格后才能获得公民证书。 这时大厅里爆发出经久不息的的欢呼声。 这之后,加里大法官就转向被告,问关于原告所控航天部侵害原告经济权益一案,有何话要讲。航天部那位副部长,仍是油头粉面、昂首挺肚的样子,毫无愧疚的表示。听了法官问话,就说,作为王国政府的一个部门,航天部当然要绝对服从人民的意志和法律的规定;他说他受航天部的委托,作如下声明: “阿尔法国家航天部决定,根据它与阿卡利利签订的协议,立即向阿卡利利交付特利芒地门票收入中的六亿七千四百五十六万三千九百八十索斯比、巡展分成一百五十亿索斯比;归还阿卡利利出版费一亿二千八百万零三十索斯比。为了表示我们对地球人的友好,阿卡利利在特利芒地的住宅及相关配套设施,全部无偿赠给阿卡利利。” 大厅里又是一阵欢呼声。 那位副部长问我有何不同意见。我看到航天部全面败阵,但又不失体面,同时表现出友好和大度,感到阿尔法人的文明确实令人敬佩。此时,在我眼里,他们这些航天部的官员一下子变得不那么可憎了,虽说,正是航天部下令将我粗暴地抓捕,又强行把我带到阿尔法来的。一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阿卡利利先生!”加里法官道,“航天部的代表问你有何不同意见呐。” “没有,法官大人,”我说,“我到阿尔法来,并非是地球所派,也不是出于我的自愿。航天部对我的绑架,给我和我地球上的家人朋友肯定是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损失。虽然我对航天部刚才的声明表示欢迎,但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弥补我和我的亲友们的精神损失。” 这时,航天部副部长说道: “这个问题我们也已经研究过啦。既然你提出这个问题, 我们就赔付你一百阿尔法年中一个阿尔法中级宇航员应得的全部工资,按当前的标准进行计算,应是一百五十万索斯比。” “难道我和我的亲友所遭受的精神损失,以及我本人的生命,可以用金钱来计算么?”我抗议道,“我宁可不要赔付,只要求将我送回地球。” 对方没有回答。这时,加里大法官道: “阿卡利利先生,把你重新送回地球,可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你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不过,本庭答应你,如果阿尔法人再派飞船去地球或与地球相距不太远的星球,保证将你送回。但无法保证是什么时候,也许就是明天,但也许是十几年后,也许你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我劝你还是接受航天部的建议为好。” 我转向巴姆蒂萝小姐,她朝我点头,我也就同意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与我同时被绑架来的狗儿雪丽。我责备起自己来,我怎么把我的爱犬给忘了呢?它今后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想到这里,我就问,按照阿尔法的法律,应如何处置我的狗。 阿尔法最高法院考虑得很周到,法官和陪审员们早已讨论了这个问题并已作出决定。 “阿卡利利先生,”法官说,“与你同来的那种叫做狗的动物,经鉴定是一种低级脯乳动物,它不能享有与你相同的地位和权益。本庭裁定,它属于航天部部门所有。航天部将派专家将它从特利芒地接走,送到下属的一个研究中心去饲养。” 我刚要张开嘴巴,声明抗议,这时我看到巴姆蒂萝小姐向我示意,让我接受这个裁定,我就没有表示反对。 至此,我的案子就全部审理完毕。大法官宣布闭庭。巴姆蒂萝小姐转过身来,同我热烈拥抱。许多人在离开之前,都上前来向我表示祝贺,有些过分热情的年轻男女则非要同我合影留念不可,我拗不过他们,在征得了巴姆蒂萝小姐的同意之后,就答应了他们。还有那些阿尔法的新闻记者,简直差一点把我闷死,他们围上前来,向我问话,主要是问我有何感想。我没法一一回答,就把他们递过来的名片接下(因为名片上面印着他们所代表的新闻单位的名称和他们本人的名字),答应我将为他们写一份专稿,通过信息网络发给他们。阿尔法的知识分子都很有礼貌,听我这么一说,就逐渐散去。 我拉着巴姆蒂萝小姐的手,走出阿尔法最高法院,沐浴在傍晚的日光之下。我已说过,那一天的天气特别好,这种天气在阿尔法星球上是不多见的。巴姆蒂萝小姐特别高兴,拉着我,在花园中又蹦又跳,她那对大眼睛闪烁着胜利的喜悦,她的脸上散发着幸福的光彩;她今天穿了一件带有红花的绿色长裙,她的长裙伴着她的舞蹈而飘动,她踏着矫健的舞步,脸朝着蓝天,不停地旋转,就像一个快乐的天使。啊,我的巴姆蒂萝,你是多么美丽呀! 在最高法院的雕花栅栏旁,巴姆蒂萝小姐迎面把我搂住,给了我一个长长的吻。我感觉到她那滚烫的双唇和面颊,听到我的女神心脏剧烈的跳动,闻到她头发和身体上的淡淡幽香,触到她那富有弹性的温暖肌肤。 “谢谢你,巴姆蒂萝! ”我说,不觉泪如雨下。 “怎么啦,我亲爱的阿卡利利? 你为什么要哭呢?”她柔声问道。 说真的,我也说不清我为什么要哭,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爱上了这个阿尔法女神,而现在已经得到了她的爱,还是因为我在阿尔法这块异乡的土地上终于获得了自由,或是一时想起了那遥远的宇宙深处我的地球、我的祖国和我的亲人,也许是我离开我的亲友太长久,在这荒凉的星球上倍感孤独与凄凉? 我说不明白,不知道是哪个起主要作用,也许是所有这些混合起来,综合作用的结果吧。我也搞不清我此刻是感到轻松愉快,还是沉重忧伤,或许是一种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的感受吧。 第三十一章:自由生活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双手掩着脸,哭了好一阵子。这是自从我被劫持到《探索者》号上以来第一次哭泣。地球上的科学家们说,哭泣能排泄体内的毒素,解除郁闷和痛苦,消除紧张与恐惧,真是一点不假。我哭过之后,顿时觉得身体和心情都好多了。我用巴姆蒂萝小姐递给我的手帕擦了擦泪。她抱住我的头,让我贴在她的胸前,直到我真正高兴起来,挺直了胸膛,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又像个男子汉了。 然后,巴姆蒂萝小姐领我去王宫,向安达贝里安大叔致谢。王宫就在不远处。我们穿过一条大路, 再走过那条绿荫叠障的伟人街,走了六七百米,就到了王宫的后门。警卫们都认得巴姆蒂萝小姐,同时又认出我就是那个外星人阿卡利利,就放我们进去。 我们在国王的办公大厅里觐见了安达贝里安大叔,国王见到我,很是高兴,就站起身来,向我表示祝贺。 “感谢陛下垂恩,”我说,“我现在是陛下的一个臣民了。” “最高法院审理你的申诉的整个过程,我都看了,那天的听证会,我还真为你捏了一把汗呢。”国王笑着说道。 我想起了国王在听证会上忿然退场,就问国王我是否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他。国王说道: “不是因为你呀,我的孩子!我听了奥尔洛夫的发言很不愉快。他与其是在评价地球人,倒不如说是在攻击我们阿尔法人自己。作为一个有着同样缺点的民族,去攻击另一个民族,这是很不公正的。我们阿尔法人还有许多弱点,这位学者还没有提到呢。他这样做,实际上是损伤了我们阿尔法自己的形象和尊严。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并不怪他,因为那是个脱离世俗的科学家。” “叔叔,”巴姆蒂萝小姐说,“奥尔洛夫可不是个脱离世俗的书呆子,他很了解金钱的价值呢,让阿卡利利接受公众参观,为航天部赚了一大笔钱,这就是他的主意啊。” “你提到这件事,让我想起来了。航天部这次通过阿卡利利实实在在地赚了一大笔钱,大大地缓解了这个部门资金紧张的局面,这倒不失为是件好事。唉,这些学者,有时候看起来呆得很,有时候又精明至极。”国王说到这里,就将话题一转,“阿卡利利小先生,今天,你成了阿尔法有名的大富翁了。巴姆蒂萝,阿卡利利现在有多少财产?” “总数有一百五十八亿多索斯比呢,叔叔。”巴姆蒂萝小姐回答。 “为王国政府交过税之后还剩一百四十亿。” “不错,叔叔。” “啊哈,阿卡利利比我这个一国之尊富有多啦,”国王说,“我只是个拿薪水的国王,每个季度到议会的财政委员会去领一次工资,工资也不过是两万索斯比。而我们的邻国,贝塔国的元首,把全国的财产都划归自己名下了。那么,阿卡利利,你打算怎么支配你的这一大笔财富呢?”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虽说已经有了些初步的打算,陛下。”我说,“无论我怎么支配这一笔钱,我肯定会把它用在促进阿尔法的科技进步和文明建设事业上。” “这话听了叫人高兴。”国王说。 “请陛下原谅,我实在不喜欢阿尔法的自然环境……”我说。 “我也不喜欢,”国王说,“那又怎么样呢?” “我准备把改造阿尔法环境当成首选的事业,”我回答说,“我希望阿尔法星球能变成我们地球的那幅样子。” “唔,孩子,”国王说,“那你这一点点钱就远远不够了。那需要比这多几十万倍的投资呢。” “我至少可以起到示范的作用,我希望自己能示范成功,影响和带动您的人民。” “要是能够这样,那就太好了,”国王说,“我们阿尔法公民,几乎每一个人都为我们星球的环境现状感到忧虑,而且我们已经忧虑得太久了。科学家们发出了无数次的警告,也提出了几十个改造方案,只是所需的投资太大,并且又没有把握,所以一直提不到国会的议事日程上。比起国家面临的其它问题,这个问题总显得还不是那么紧迫,解决起来见效缓慢,成败未卜,这样一来就没有哪一届议会、哪一届政府愿意为此去冒政治风险。我们阿尔法国家的法律规定,政府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假使它为了哪件不那么有把握的事情浪费了纳税人的钱,那就是犯罪,有关的政府官员,包括国王,都会受到严厉的惩处。阿尔法政府宁可支持开发外星的计划,也不愿去讨论这个问题。当然私人投资,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不过在阿尔法,那些可和你比富的私人企业家,恰恰对环境不感兴趣,虽然说阿尔法环境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他们当中相当一部分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啊!阿卡利利,你的计划如果能够成功,那你就成了阿尔法的英雄了。” “但是,”我说,“陛下,我需要一个工作班子,我希望陛下能指派一批具有真才实学的专家协助我。我首先希望巴姆蒂萝小姐能做我的助手,在这个星球上,她是唯一最了解我最爱护我的朋友。” “这可不是由我指派的问题,”国王说,“只要他们本人同意,王国政府就可以批准。不过我很怀疑我的侄女巴姆蒂萝会同意放弃她的航天科学专业而去追随你从事这项工作。” “叔叔,我愿意。”巴姆蒂萝小姐说。 “我看出我的侄女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来自地球的年轻人了,”国王说,“可是,巴姆蒂萝,事业和感情并不是一回事啊。” “叔叔,我已经跟您说过,”巴姆蒂萝小姐说,“总是在银河系内这一块地方转来转去,我已经厌烦了。除非在时间隧道的应用研究中有了真正的突破,我们人类不可能在宇航事业上有更大的进步了。因此,我很想辞去在航天部的职务呢。” “孩子,你是阿尔法人心目中的航天英雄,就像天空上一颗璀璨的明星令人瞩目。”国王说,“我不愿看到这颗明星殒落。” 巴姆蒂萝小姐紧紧地靠住我,用手搂住我,对国王说:“叔叔,比起宇宙飞船,我更愿意永远和阿卡利利在一起。如果阿卡利利有机会返回地球,我就会与他同行。” 国王沉默良久,他那白发苍苍的头垂在胸前,两只手撑在他的工作台上。国王和王后没有子女,他一直将巴姆蒂萝小姐当成亲女儿来看待,巴姆蒂萝小姐成为航天英雄,他为此感到骄傲,所以他不赞成侄女在职业上有其它的选择。但安达贝里安国王又非常尊重侄女的个人选择。 “好吧,”国王最后抬起头,说道,“巴姆蒂萝,你就是经我批准和这个外星人合作的第一个阿尔法人。但我决不赞成你在航天事业上半途而废。” 国王从工作台后面走到我和巴姆蒂萝小姐前面,同我们拥抱。他的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于是我们告辞。当我们步出他的办公室时,国王喊道:“阿卡利利小先生,别忘记你要用一百天的时间好好研究阿尔法的法律和习俗,顺利通过考试,拿到公民证书。这对你的未来非常重要!” 现在,我真是幸福极了。我有了自由,有了金钱,还即将有我的事业,特别是,有了巴姆蒂萝小姐和我在一起的法律保证。一个阿尔法星球上的外乡人,还能要求更多的东西么?实在是没有了。唯一令我遗憾的是,我失去了我的爱犬。此时,航天部的人已手持最高法院的裁定书,迫不及待地乘飞碟到了特利芒地,把我的雪丽带走了。 我和巴姆蒂萝小姐计划着我们的未来,首先,我们要买下特利芒地那一片土地,将到首都佩里城的道路重新开通,然后我们要修复特利芒地,使之成为我们在阿尔法星球永久的家园。我们要成立一家公司,专门从事阿尔法环境改造工作。开始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是纯粹的投入,但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开始赢利。我们会雇佣许多人为我们的事业服务。假使在过去,我们只受别人调遣,今后,我们将在自己的事业圈子内管理成百上千的人。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我和巴姆蒂萝小姐就结婚,我们将举行一个无论在地球上还是阿尔法星球上都要最隆重最热闹的婚礼。我告诉巴姆蒂萝小姐,地球上的男人,是宇宙中最好的男人,最疼爱妻子。巴姆蒂萝小姐说,虽然按阿尔法的纪年,从她诞生之日起,阿尔法行星绕着自己的太阳已运行了七十五圈,但她真正处于生命运动状态的时光,仅为三十年,因为在宇宙航行时,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休眠状态。而且加上高速飞行时的时间收缩效应,所以她的身体状况应当跟二十六七岁的姑娘差不多。 我告诉她,按地球的纪年,我应为三十九岁,可是去除休眠状态,应为二十八岁。巴姆蒂萝小姐说,这样看来,我们在年龄上还是很相配的。她还说,在《探索者》号上,她曾不只一次看见过我的身体,觉得它既健美又强壮,只是不知道我俩的生殖细胞能不能真正结合成一个新的生命,假使能,我们会有一个怎样的孩子呢?我说,那一定是个宇宙间最出色的孩子,在地球和阿尔法的传说中,天神与凡人相结合的例子不胜枚举,他们结合产生的后代都是些超人的英雄呢。巴姆蒂萝听了非常快活。 我们走到通向王宫、大法院和议会大厦那条大道的三岔口。巴姆蒂萝小姐提议将我送回特利芒地。我则要求她带我去佩里城的闹市区去,我自从来到阿尔法后还不曾逛过阿尔法的街市呢。巴姆蒂萝小姐说,现在阿尔法人都下班了,正是街市上最热闹的时候,要去逛街,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段了。这时,正好有一辆佩里城的电动公交车开来,巴姆蒂萝小姐招手后,它就停下来,我们立刻跳上车。阿尔法的公交车,车身长有二十五六米,宽有五六米,中间有一宽敞的过道,两边是成排的沙发座,车窗又大又明亮。我说,我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怎么买车票呢? 巴姆蒂萝小姐说,阿尔法公交车是人民的福利事业,从不收费的。车上坐着一些年轻人,因为年轻人的肚子要比成年人的肚子小得多,所以一眼就可以识别出来。这些人也很快就认出了我和巴姆蒂萝小姐,他们一阵呼喊,把我们围住。那些年轻姑娘,争着用手摸我,大声赞叹我的美貌。真是不可思议,我暗自想到,我这个地球男人,总认为大眼睛,高鼻梁的女子才漂亮,而阿尔法的女子,则特别喜爱我这样的小眯眯眼、瘪鼻子的男人,岂不咄咄怪事!但事实确是如此,他们大声喧闹,让司机吓了一跳,以为车上发生了斗殴。后来,他们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之类的东西,让我用地球文签字。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们显得非常高兴。 车驶入地势较低的市区,进入了两边为参天大厦的街道, 就像行驶在高山之间的峡谷,太阳从视野中消失,天空变成一条条河流。街上,各种各样的车辆密密麻麻,川流不息,让人看了眼晕;看着那些车,你会感觉到自己忽进忽退,忽而右转,忽而左旋。这是相对运动给人的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马路两边是传送带和很宽的人行道,道旁竖立着许多标示牌,传送带和马路之间有锃亮的金属栅栏。人行道上有许多穿过马路的地道口;道路上方,每隔二三百米,就有一个彩虹般的天桥。所有的建筑物,靠近地面的几层,都用于商场,酒店和其它各式各样的店铺,悬空挂着色彩斑斓的广告标牌,还有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彩旗在迎风飘扬。 人行道上,就像地球上中国节假日的王府井或西单,到处都是人。我看到有不少老人和儿童,齐齐地朝一个方向稳步运行,原来那是自动跑道,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传送带。你要是走累了可以登上去,那东西就会带你向前运行;速度大约为15KM/小时,每隔几分钟停一下,以供人们上下。这东西还真是稀罕物,我在地球上还不曾见过这种玩意儿。 车开到一个大商场旁,巴姆蒂萝小姐就带我下了车。我用阿尔法语和地球上的汉语向车上的人说了再见。 刚一下车,巴姆蒂萝小姐就跑进一个铺子,买了一个面具,给我戴上。我问这是为什么。巴姆蒂萝小姐说,不这样的话,我就没法逛街了,因为我很容易被行人认出,被人围住。我觉得巴姆蒂萝小姐言之有理,就听凭她把面具为我系上,然后,她挎住我的胳膊,走进商场。我注意到,这里还有不少戴面具的人,我猜他们肯定也是些惹眼的公众人物。 这个商场共有三层,每一层的面积都有上万平方米,天花板高度有十多米。天棚上绘着各种图案。大厅里整齐排列着长长的货架,架旁放着可以折叠的小推车,所有的商品全摆在货架上,由顾客随意挑选拿取。这,有点像地球上的超级市场,但规模要大的多。这里商品种类繁多,外形千奇百怪,巴姆蒂萝小姐挑了一些,给我讲它们的用途、功能和使用方法;另一些我自己就能看懂。令我暗暗称奇的是,大部分商品都有我们地球上称之为高科技的玩意儿。在材料和工艺上都十分考究。有一种自动喂食机,具有地球上卓别林电影《摩登时代》上展示的那种机器的功能,但比起那种滑稽笨拙的设备,阿尔法的自动喂食机可要精巧得多,自动化程度极高,外形也很可爱。不过,它不是给工厂的工人喂食,而是用于喂养婴儿、残疾人和老人的。我看见一个阿尔法妇女用那机器在自己身上试用,效果果然不错。我对巴姆蒂萝小姐说,等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也得买这么一台,巴姆蒂萝听了只是抿着嘴笑,却没有说话。 我童心未泯,非要跑到三楼去看看玩具商品不可。于是,我们乘电梯到了楼上,人们看我戴着面具,又有一位女子领着,所以就对我不加注意,以为我是个大孩子,哪里知道我是地球人阿卡利利!大厅里货架上全部是玩具,竟占了这个百货商场三分之一的空间,由此可以看到玩具在阿尔法人的生活中是何等重要。阿尔法人不如我们地球人那么幸运,可以逛公园,游览山川江湖,他们的星球上,大自然已提供不了休闲的场所,所以只好留在家里玩玩具。阿尔法大人小孩都玩。这里的玩具有两千多种,有些是给小孩玩的,有的是供成人娱乐的,有彩色弹子,积木之类的简单玩具,也有摇椅、两轮车和机器人之类的复杂玩具,有丝绒娃娃之类的供女孩子玩的东西,也有飞镖、花炮之类的男孩子玩的东西。有一种独轮车,显然是给成年人玩的。需要高度的平衡技巧。有一种玩具叫“警惕的塔曼”,可以自动搜索和对准最强光线射入的地方,完全是一台做成塔曼样子的光线自动跟踪仪。给它充上电,它就弯着腰,仰着头转来转去,然后对准光线最强的方向大喊一声:“哈哈,我看见你啦!” 我原以为这东西一定很贵,一看标签,才知道只卖十个索斯比。我看见一大群女人和儿童,乱哄哄的,像是争购什么东西,就跑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幅红底金字的广告,上面写着: “外星人阿卡利利和他的狗”。我觉得有趣,就挤到柜台前。那里有一只打开的盒子。在一个圆形的平台上,站着两个小小的机器人,大小约有十五到二十公分。那个小一些的是雪丽,做得像极了,另外一个形象就是我。阿尔法的玩具制造商为了突出我们地球人的特点,在阿卡利利机器人的脸上本该有一条鼻子的地方,只缝了个小小的纽扣,每只眼睛只是画了一条短线,中间加上一个黑点,嘴巴倒咧得挺大。按动一处开关,那两个小机器人就跳起舞来;按动另一个开关,那个“阿卡利利”就神气十足地挺起胸脯,模仿我在特利芒地向参观我的人发表讲话时的样子,傲慢地说:“你们阿尔法星球真不咋地! ”接着那只狗儿,就“汪汪”地叫一阵,引得顾客哄笑不止,非常开心。 一个胖得像猪一般的商场部门经理告诉巴姆蒂萝,这玩具今天才上市。价格虽然很贵,但很受欢迎。说今天进货一万部,到现在只剩下十几部了。盒子旁边,还放了不少不会动的布娃娃,也都是小鼻子小眼睛,样子丑极了,但却很可爱,价格又便宜,在场的每个小孩都买了一支抱在怀里,口中不停地叫着阿卡利利乖乖。这些玩具,设计精巧自不必提,在制造过程中绝对需要高精尖的技术,绝非地球人那种粗糙的工艺能办到。许多玩具都装有微电脑和超大规模集成电路,以及非常灵敏的传感器。巴姆蒂萝说,其中有些芯片是在太空中,在超洁净无重力的条件下加工的。阿尔法人技术之发达,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经过一间生意火爆的美容院,看到招牌上竟贴着我的照片。原来阿尔法追赶时髦的年轻人普遍认为像我这样小鼻子小眼的脸蛋才算漂亮,所以就争先恐后地跑来,中了邪似的,非要让美容医生将他们的眼皮缝合大半,把他们的鼻子削平不可。这种情形让我觉得可笑之极,不可思议。 我和巴姆蒂萝逛得累了,肚子也饿了,就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吃点东西。我们从商场中走出,重新到了街上。仔细一看,到处都是饭店,一家挨着一家。每个饭店的门楼上都装点得富丽堂皇,店堂里面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原来,阿尔法人很会享受,在一般情况下,自己是不做饭的,他们通过信息网络,在某一家饭店订餐,约定时间,然后一家人去了坐下便吃,款子一般也是通过网络预先划账的,因此很少有交现金的。因为怕给人家认出我来,招惹麻烦,巴姆蒂萝就带我走进了一条小巷,找了个僻静处的饭店,在一个光线较为昏暗的角落里的桌子边坐下。这饭店虽地处偏僻,但客人还是不少。我们要了些肉食,面包和几只水果,两大杯汽水类的饮料,就吃喝起来。在吃喝时,我不得不摘下面具,但我背朝店堂大门面朝墙,所以也就不会有人看到我的正面。晚餐快结束时,有一个长者来到我们的桌旁,问巴姆蒂萝是否介意坐在另外闲着的座位上。 我听那声音很熟悉,就不禁抬起头来。原来是阿尔法自然环境学家格里夫教授。他腋下夹着一卷图纸,还提着一只小小的办公箱。他也一眼就认出了我,嚷道: “这不是阿卡利利么?” “嘘——”我怕别人听见,就让他说话小点声。 “你不认识格里夫老先生了么,”他弯下腰,压低嗓音说,“祝贺你,阿卡利利,你终于获得了公众的承认!关于你的听证会和审判,我从头看到尾;我那台老掉牙的显示器倒也真给我面子,在整个过程中一次也没出毛病。审判一结束,我就和你联系,但我弄不清你在哪里。这不,我正打算吃过饭,去弄一架个人飞行器,到特利芒地去找你呢! ” “谢谢教授。”我说,“请问找我有何贵干呀?” “阿卡利利小先生,”格里夫教授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捋了捋脸上拉碴的胡子,坐了下来,“阿卡利利小先生,您现在自由了,又成了个大富翁,您还会不会记得您那份改造特利芒地的计划呢?” “当然记得,当然记得,”我回答说。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他附和道,“在我们阿尔法,暴发户的记忆力往往是很差的。” 格里夫向我身边凑了凑,抬起下巴,让鼻子下面的胡须对着我的脸。他眼睛里放出的光,透过大眼镜,直射我的眼睛。教授表情严肃,出现了一种一般老先生才有的那种怀疑和不满的神色。 “您不会像我们阿尔法上的许多穷学者一样,一旦有了钱,就把学术扔在脑后,只图吃喝玩乐了吧? 您刚刚获得自由,怎么就泡上我们阿尔法的小妞了呢?” 我连忙向教授介绍巴姆蒂萝小姐。 “啊,对不起,宇航员巴姆蒂萝小姐,我老眼昏花了。”教授道歉说,“我看电视时,只盯着阿卡利利一个人,别人是什么样子,我记不得了。” “你来得正好,格里夫教授!”我说,“我正打算实施那项计划呐。您无疑就是我的顾问了;我还有许多其它领域的问题要向您请教呢。” “是关于阿尔法的法律和习俗么?”教授说,“那您算是找对了人,我就是一部活的百科全书呢。而且,没有谁比我更能教学生如何应付考试的了,不信,您可以问我手下那些研究生和大学生。我保证会让您过关的。我看您是个非常聪明的地球小伙子,用不了一百天,您就可以去考试啦。不过,我看应当两件事同时办。我急着要看到计划实行的结果呢,现在正是实施计划的最好的时节。” 第三十二章:格里夫教授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从饭店里出来,我听到悠扬的乐声从附近的一座大厦里传出,那音乐非常悦耳,其中夹杂着类似鸟儿的鸣啭、水流的声音和地球上我们常听到的兽类的叫声。我感到奇怪,就要进去看个究竟。格里夫教授急着要我和他一起去特利芒地,讨论改造特利芒地的计划,因此对我的好奇心很是不满。但巴姆蒂萝告诉他,阿卡利利熟悉一下阿尔法人的生活,是很必要的;还说他不能要求一个年轻人抑制好奇心,好奇心往往就是灵感与创造的开端。格里夫教授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也就只好耐住他那急性子。于是,巴姆蒂萝一手拉着头带面具的我,一手搀着格里夫老先生,走进大厦。 那大厦的底层,高有四五十米,面积有地球上一个足球场大小,呈圆形。拱顶涂成鲜亮的天蓝色,上面用白色和灰色的颜料画出一朵朵的白云,就像是地球上晴朗的秋日天空。环壁上绘着连续的画面,由于是环形,所以不分首尾;画的是大森林、鲜花盛开的草原、山岗、河流、湖泊和瀑布。那瀑布在设置于画幕后面的电磁装置的激励之下,竟跟真的瀑布一样奔腾跳跃,水雾弥漫,还发出逼真的跌水声。画面上还有许多鸟和动物,我仔细一看,有些是我在地球上非常熟悉的,另外一些我敢肯定地球上从未有过。画面的高度少说也有三十米,上面与穹顶的蓝天白云衔接。景物逼真,立体感极强,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大厅周围,摆着用合成材料做的灌木丛;厅内又粗又高的柱子,被装饰成千年古树的样子;整个大厅的地面,铺着绿色合成地毯,上面点缀着红色和黄色的花斑,看上去跟真的草地似的,既柔软又富有弹性,不怕践踏。大厅里,空气也格外新鲜,因为地毯下面有加氧和负离子发生设备,大厅内好几处地方还安装了空气净化装置。大厅中间有几百人正随着音乐跳舞。这种舞蹈很优美,男的身穿紧身衣,一个个就像大肚子蝈蝈,女的穿着长裙,显得更加消瘦纤细,男女排列交错,舞步轻快整齐。每换一组舞曲,两边的舞伴也就更换一次。我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很高雅的集体舞,同时又可以展示个人的风采。舞蹈与地球上的广播体操相似,一般说来,动作不是很复杂,但有些动作却有相当的难度。 巴姆蒂萝说,这就是阿尔法的舞厅。是人们锻炼身体,参与社交活动,休闲娱乐的场所。人们跳舞时,可以使全身进行有节奏的运动,对心血管系统、呼吸系统、消化系统以及骨骼都大有补益,这对于一个生活在高度自动化的社会环境中、极少运用体力的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跳舞可以排除一个人的孤独感,因为舞步和队形不断变化,一场舞下来,一个人可以和好几十个不同的男女为伴、相识;当他们手拉着手,相拥旋转,互相问候的时候,他们就拥有了一个温馨的集体。当然在这里也可以相亲,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如果一对男女需要单独谈谈,他们可以用规定的舞步从行列中退出,而不会扰乱整体。实际上,周围就有不少这样成双成对的人,他们或跳一种双人舞,或站立交谈,或干脆坐在地上休息。 由于阿尔法的天然绿色环境丧失殆尽,所以精明的投资者,就充分利用高科技手段,仿照自然创造了这样的人工环境。舞厅中的景色,就是按照从地球上发回的图片制做的。一个人到了这里,就会以为自己真的回归了大自然。到这里活动,必须要花钱参加一个俱乐部,费用贵得吓人,不是阿尔法普通老百姓可以经常享受的。 看了这幅场景,又听了巴姆蒂萝的介绍,我心中感慨万千。唉,可怜的阿尔法人,你们虽然拥有令我羡慕的高科技,却丧失了对我们地球来说再普通不过的自然环境! 格里夫教授一心研究学问,已经有三十年不曾光顾过任何娱乐场所了。看了这个场面,就不停地叹息,同时摇着头。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看出他的脸上有一种酸楚和忧伤的表情。我俏俏地问巴姆蒂萝,是不是老先生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了。巴姆蒂萝说,格里夫教授这样的学者,就算是想到了他青年时代,想的也决不会是他自己,而肯定是跟他的专业学术有关的事情;倒退三四十年,阿尔法的自然景观还不像现在这么糟,阿尔法人还不至于用人工假象来满足自己对美好大自然的向往。 看看时间已晚,巴姆蒂萝就带我们乘电梯到了这所大厦的顶端露台,那里,围绕着一个巨大的蒙古包般的拱顶旁,有一个宽敞的走廊。巴姆蒂萝用无线电话跟国王卫队联系让他们派一架小型飞碟来。很快,飞碟来了。因为是王宫的飞碟,所以飞行不受限制。待飞碟在露台上停稳,我和格里夫教授就与巴姆蒂萝告别;巴姆蒂萝必须留在佩里城,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当我们回到特利芒地时,我发现,那里除了警长之外,空无一人。我问这是怎么回事,警长说,法院宣判刚一结束,航天部和警察局就派了人来,把我的雪丽带走了,我的狗曾拼命反抗,还咬伤了一个人,后来,他们用麻醉枪将它击倒,才把它制服。他们走时,还撤走了全部侍卫和警察。我问警长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留了下来,警长说: “他们解雇了我,因为我在听证会上的发言大大地得罪了航天部的官员。” “岂有此理!与他们持有不同观点的,不止你一个人呀,”我说,“其中有些还是航天部的人呢。” “他们的根底都比我硬,航天部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可是我在佩里没有靠山,最好欺负。他们在法院吃了败仗,一肚子的怨气,没有地方发泄,就只好拿我撒气了。他们说,既然你认为阿卡利利是那样一个让你满意又喜欢的外星人,那你就留下来和他在一起好啦。” 这位警长,从我到达阿尔法星球后,就一直跟随我的左右,保卫我的安全,尽职尽责,忠心耿耿;他为人宽厚,又沉默寡言,我不问他,他从不和我说话。警长名叫嘎尔丁,五十岁了,原是邻省的一个农民,因为流沙埋掉村里仅剩下的一小片农田,不得不在三十岁时到佩里城来做工。凭着他的忠诚勇敢,刻苦自学,由一名普通的守门人升到警长的位置,并被派到航天部服务。他有两个孩子,都还在读书,他的妻子还留在村中一所老宅子里独守门户。嘎尔丁警长浓眉大眼,黑黑的胡子在嘴巴和胸脯上形成一个长方形,给人一种淳朴憨厚又很勇武的感觉。嘎尔丁生活节俭自律,又是体育运动的好手,所以身材高大魁梧又非常匀称,也没有许多阿尔法男人那种大肚皮。嘎尔丁还是个知识渊博的人,在警卫室中有他带来的一大撂图书,有文学,历史,还有大量的涉及多种学科的科普读物,其中有不少是关于我们地球的。原先在特利芒地的阿尔法人当中,他是唯一的一个经常端着书本的人。喜欢读书的警察实在少见,所以我一直对他很有好感。于是我说: “很好,嘎尔丁先生,就按他们那些人说的办。你留下来,继续做我的警长好啦。我会付你双倍的工资。你看如何?” “我现在手下一个人也没有,”警长说,“也没交通工具。我巡逻时用的那架飞行器也让他们收了去。” 我看出嘎尔丁愿意留任,就说:“那么听好,嘎尔丁先生,我会配给你必要的各种警具设备。现在我命令你,去你的家乡招募五六个跟你一样可靠的人来;他们将成为你的部下。” “阿卡利利先生,”嘎尔丁问,“我可以把我的妻子接来同住么?” “当然可以啦。”我说,“不知道她会不会做饭?” “她会的,先生。”嘎尔丁说,“就您喜欢的那几种食物的做法,她是再拿手不过了。” 这样吩咐完了,我让嘎尔丁乘王宫的飞碟返回佩里城,再由他自己想办法回家并完成我交待的任务。我告诉他,一应花费,全都会记在我的账上。 目送飞碟升空后,我就回到我的房子里。格里夫教授已经坐在我的会客室中,在桌子上摊开他的图纸,打开了他的办公箱,正操作里面的键盘。不久前,格里夫教授到特利芒地考察,我总是让他在这里办公的。 格里夫教授真是个精神头儿十足的老先生,他见我走进会客室,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桌旁,按在座椅上,也不管我有多么疲乏,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计划来。这让我多少有些不悦,因为现在我是个大人物了。在我们地球上,一个人有机会接触最高当局,又有钱,特别是有我这么多的钱,那就算是大人物,身份地位要高出很多。而一个大人物是绝不能让别人随便拉拉扯扯或是强迫坐下的;同时,服务于大人物的小人物,只能是大人物让他开口,才能开口,而且还必须要做出唯唯喏喏的样子才行。知识分子在我们地球上,往往被称为“一张皮,附在谁的身上,就得老老实实为谁服务”,必须俯首帖耳,不得张狂,哪能像格里夫教授这样放肆呢。读者马上就可以看到,一个我这样的小人物,一旦上升到大人物的位置时,会摆出怎样的一副派头。 我干咳了一声,正襟危坐,打断格里夫的话。 “住口!”我喝道,“你也太不懂规矩了,格里夫先生!” 格里夫教授吃了一惊,打住话头,愣在那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站起来!到我对面去,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站好。”我命令道。 格里夫教授迟疑地站起来,一边疑惑地看着我,一边退到会客室门口。 “今后,跟我讲话,”我傲慢地说,“你就站在这样的位置上,不许靠近我。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没问的,不准乱说。不要忘记,是我出钱执行这项计划的,既然如此,我就是你的老板,也就是老爷。对于老爷,你得放尊敬些才是。” 格里夫教授没头没脑地挨了我这一记闷棍,脑门和鼻子上都沁出汗来。他揉了揉眼,擦擦眼镜。 “怎么,难道我又回到五十年前的老阿尔法共和国了么?坐在我面前的不是阿卡利利了么? ”他轻声说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若不是他,那么这凶神恶煞会是谁呢?” “阿卡利利这个名字是你可以直呼的么? ”我嚷着说,“听仔细了,今后,你要叫我‘尊贵的老板老爷先生阁下’。记住了么?” “好的,我这样称呼您就是了。”格里夫教授以为这是一场戏,就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地请示道,“尊敬的老板老爷先生阁下,请问要不要听我把计划讲完?” 看看格里夫教授的样子,我心中产生一阵满足的快感,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训斥别人,而这人年纪几乎是我的三倍。我这样摆起架子,发号施令,完全是模仿我们地球某些人的样子。但体会了这种支配欲的满足感之后,我的心就软了,善良的一面很快又占了上风,但我还不想表露出来,否则的话,我建立尊严威信的努力就会失败。要知道,我现在可是特利芒地和一大笔资金的主人呢。 我要公正地说,格里夫教授是个不识时务的书呆子,他的脑子里,除了科学知识和他专业范围内的事情之外,什么也没有装下,在人品上,清白得像个婴儿。他从来不曾想到过社会上人与人的巨大区别,既不想迎合任何人,也不希望让任何人迎合自己。格里夫教授实际上是个十分勤奋、充满幻想、孜孜不倦的学者。几十年来,他对阿尔法星球的生态环境进行了最深入的研究,发表了许多论文。这些论文,在阿尔法政府和绝大多数公民看来,只是些毫无价值的空谈,不值得理采。他向国民发出的阿尔法星球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的警告,被认为是危言耸听的胡说八道。他声称,阿尔法星球植被的消失,会减少空气中氧的含量,就遭到阿尔法许多物理学家的反对;他提出,森林与原始草原的毁灭,会使阿尔法的气候恶化,就受到许多气象学家的攻击。他提出的许多改善阿尔法生态环境的建议,被大部分工业和农业的专家认为无异于自杀,也让政府感到讨厌,因为那样一来,就会严重制约国民经济的发展。所以,在阿尔法像格里夫教授这样的自然环境科学家很不受欢迎。国家虽然在科学院内设立了自然环境科学部,也仅仅是作为一种边缘科学的探讨项目,并不认真对待。而当格里夫教授预警过的灾难都成为事实时,阿尔法人也不会想起这位伟大的学者。 在阿尔法,只有那些能立即产生经济效益的科研项目才会受到人民和政府的欢迎。一种新型化妆品的研制项目要比一道防风林的建设更容易获得资金的支持;一种刺激性欲药物的发明家会比格里夫教授受到更多的尊敬,得到更多的实惠。现在,当阿尔法每个公民都不得不承认自然环境已恶化到极点的时候,政府也很无奈。在政府看来,要人们去补救阿尔法的祖先造成的缺憾,或者说,让人们为前辈的错误买单,那是很不情愿的,更不要说需付出的代价高得叫人连想想都觉得害怕了。社会学家认为,要彻底改造阿尔法的生态环境,就得首先对阿尔法的社会结构、人们的生活方式、及其相关的法律和习俗进行一次大革命,而这,就有可能伤及阿尔法人类的生存根基,造成一场后果难料的大动荡,而这是万万不能允许的。阿尔法人由于他们航天科学技术的发展,产生了一线希望,那就是,有朝一日阿尔法人不能在自己的星球上再生存下去时,就移民到其它的星球。这种幻想就使得格里夫教授这样的自然环境科学家的声音显得更加微弱。 格里夫教授认为,从科学与技术的角度上看,改造阿尔法的自然环境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困难,他不只一次提出要在一个适当的地点——一个在地质、地理和气候学上较为独立的体系范围内进行实验,还做了一个约三百万索斯比的预算,但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格里夫本人,随着年龄的增加,知识的扩张,脾气也越来越坏,常常发表指责议会和政府的言论,在许多公开的场合大发牢骚,还多次埋怨科学院的领导无能,不能给他立项。后来,他在特利芒地进行灾后考查时遇见了我这个外星人,发现我这个来自美丽地球的外星人,对阿尔法的恶劣环境十分厌恶,并有意改造特利芒地,就大大刺激了他那早已麻木了的科学神经。当他得知我获得一大笔财富后,就迫不急待地要借助我的力量,实现他的计划。 格里夫教授是个执着的科学家,一门心思追求科学的理想,忠于自己的事业,所以他才这样缠着我,想尽快落实他的计划,希望早日看到成果。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阵羞愧,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因为,我自己也是一个崇尚科学的大学生啊。因此,我立刻缓和了语调,让格里夫教授把他的计划讲完。 格里夫教授将我原来那个计划,作了些修改,把要绿化的面积增加到十六平方千米,扩大的部分主要是用来增加沙源地带固沙草类的种植。预算也增加了好几倍,变成了二千四百万索斯比。计划中,要铺设输水管道,安装灌溉设施,仅这部分的开支就有五百万索斯比,格里夫教授看出我有些心疼,就说: “尊敬的阁下,我已经做了最精确的计算,这些设备绝对必要,而且质量都是最好的,价格也是可以接受的。” 格里夫在计划中提到一种草籽播种机,拿了一幅机器原理图给我看。格里夫教授称之为插入式播种机。这东西体积有点像我们地球上的大型联合收割机,但高度要小得多,贴近地表的作业面有二十平方米,由电脑进行自动控制,一个人就可以操作。它行进的速度是——按我们地球上的算法——每小时十千米,一个位于中间部位的大滚筒不停地旋转,它上面排列的针管之类的东西,扎入泥土十来公分,将种子和肥料注入土中;滚筒上还装有探头,可以避开石块,将种子送入石块之间。要是遇到大片的岩石,播种工作就会暂时停止,等到越过这片岩石再重新播种。那刺入土中的细管是用阿尔法人研制的特种合金制成,直径有三公分,进入土中后,还旋转一下,以将土壤疏松。这种机器,每一台的价格就有五万索斯比,格里夫教授建议购进十台。 第三十三章:讨论计划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尔法最高法院的判决立刻被执行,属于我的金钱都已经打到我的账上。航天部在付款前已经将该上交国家的税款扣除,因此我到手的资金为一百四十亿八千四百六十五万九千七百二十一索斯比。这是我到达阿尔法星球上以后亲手挣得的第一份财产。 为了让读者对这笔钱的价值有个粗略的概念,我只需列出以下几个数字就够了:一个四口之家的中等收入家庭全年进项不过四千索斯比;居住的一套一百平方米的普通住房值一万索斯比;一架最先进的单人飞行器不过一百索斯比,一个人每天花在食物上的钱才半索斯比!由此读者可以知道,我获得了多么可观的一笔财富。 我购买特立芒地的计划进行得格外顺利。阿尔法国土管理部门接到格里夫的报告,确认这一块国有绿色林地已然灭失;对于恢复特立芒地生态的提议毫无兴趣。收到我的购买申请,官员们深感意外,想不到一块报废的林地居然还能给政府带来巨额收入。本来他们可以按每公顷一万索斯比的荒地价格卖给我,当他们发现我购买的意愿很强烈时,就决定将价格提高两倍,并且说,只是特立芒地那一小块土地他们是不卖的,必须搭上周边的一些荒原才可以。他们拿来地图,划出了比特立芒地要大出一倍的椭圆形地块,足足有三十平方千米,也就是三千公顷。我拗不过那些家伙,只好全部买下,花了我九千多万索斯比。 阿尔法政府部门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一周,就将土地所有权手续办妥,并将我划去的款项入了国库,同时拿到了按规定应得的奖金;当然,我也就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望着这一片荒原发呆。 “地主先生,”格里夫问我,“您心疼钱财了么?” 他叫我地主先生!格里夫教授被我训昏了头 不知怎样称呼我才好了。 “花那点钱倒算不了什么,”我说,“只是这块地实在让我看了心慌。格里夫教授,我们得想办法赶快让这块地变绿才行。” “如果着急,您可以先播种梯普鱼德,”格里夫说,“若是要用天然绿色涂染地面,这种草类再适当不过了。” 教授所说叫做梯普鱼德的草,阿尔法语的意思是“深根”。这种草,原本生长在干旱地区,现在是阿尔法各大城市的专用绿化用草。这种植物有长剑形的草叶,叶长达三、四十公分,表面有一层透明的腊质,可减少水分的蒸发。它的根系十分发达,可扎入土中二百公分;生命力极强,冬天,根系不会冻死,春来时,就会发出更多的草芽。除了用种子繁殖外,还可以由根须繁殖。秋天开花,花的样子很像我们地球上常见的马莲。 教授初步算了一下,让梯普鱼德覆盖这三十平方千米的土地,需草籽一百零八吨。 “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的种子呢?”我问。 “通过信息网络在全球征购,”格里夫教授不假思索地说,“这算不了什么,阁下。仅在首都佩里城的园林局仓库里就有二百公斤呢。只要给出好价钱,人们就会把种子送上门的。” “购种子的开销预计是多少?” “不会超过三百二十万索斯比。”教授说,“我已经考虑了涨价的可能。” 在规划地块的边缘地带,格里夫教授选择了一种叫克罗佛洛的爬蔓植物,而在阿尔法语正好是“在地上爬”之意。每一株这种植物发芽后三十天,其茎叶就可以覆盖约四分之一平方米的地面。它的叶子很像我们地球上的地瓜叶,开一种小小的絮状黄花,靠种子繁殖,而且繁殖力极强,又能抵抗虫害,耐得住干旱。但这种植物的茎和叶的表面长有细小的毒刺,人被这种毒刺刺中,皮肤会脓肿甚至溃烂。 “不要!”我说,“我不喜欢有毒刺的植物。” “阁下有所不知,”教授说,“我们阿尔法人最喜欢在草坪上玩耍,这样的践踏很快就会毁了我们的工作成果。如果有了毒刺,就不会有人破坏啦。” “我宁可建造栅栏把整个庄园围起来。”我说。 “那东西看似坚固,却谁也阻挡不了。”格里夫反驳道。“您还是耐心听我把修改过的计划书念完吧。” 格里夫教授接着说,这种植物只在地面上爬生,并不攀高,到了刮风季节,它那盘成网状的枝蔓会有效地保护着下面的土层,使之不至被风吹走。可喜的是,这种让阿尔法人讨厌的植物,目前在边远地区的旷野中还留存不少。格里夫说,这,得感谢大自然,它创造的这一物种,因为生命力很强,又扎人绊脚,是阿尔法人在征服大自然的“伟业”当中幸存下来的少数植物之一。由于它不影响树木的生长,正是我们需要的。教授的计划书中写道,这种植物种子只需要三吨,估计花费为十八万索斯比。可以发动阿尔法的穷人去采集。 “关于树种,尊敬的阁下,”教授说,“我的想法是,不管种什么树种,出发点是,让土地先绿起来再说。我们只须选择一种在阿尔法残存的林地中最普通,生长速度最快的就行了。这样的树种,在特利芒地就有无数呢。” 格里夫教授从办公箱中取出一个有两片叶子的枝杈给我看,这是特利芒地那些被沙子推倒又埋了大半的林木中的一种,名字叫做斯丁特里。格里夫教授让我凑在鼻尖上闻了闻,发现它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多亏了它有这种难闻的气味,才没有让我们阿尔法人砍尽伐绝,得以幸存。”格里夫教授说,“不过,当你离得远一点再闻它,你会发现这其实是一股香味。但无论如何,阿尔法人很不喜欢这个树种,它的木质疏松,燃烧值也不高;过去我们阿尔法人用木材建造房屋,制造家具或者烧火取暖时,从来不用它。这种树木简直是一无用处。” “你是说,”我问教授,“正是这类树木要成为首期绿化的主力军?” “正是。”格里夫道。 这种叫做斯丁特里的树,叶子成椭园形,分枝很多,树冠硕大。教授说,一个新栽的树茬,一年就会长到一米高,树叶可遮蔽一平方米的地面,三年后就可长到六七米高,可形成二十平方米的树荫,如果栽种密度合理,很快就达到树冠闭郁的程度。也就是说,它是一种速生林木。这种树的另一个好处是不生虫,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喜欢吃它。春季里它会开紫色的花,那花倒是蛮香的,然后结出长长的豆角,豆籽吃了会泻肚,古代阿尔法人肚胀便秘时,就是用它来医治的。当然用它的种子也可以繁殖,但幼树长得太慢。 “啊,教授,”我叹息道,“你打算只用这些毒草臭树来绿化我的庄园么?” “先绿化起来再说!先绿化起来再说!”他用瘦骨嶙嶙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鹰勾鼻子,怪腔怪调地说,“知道么,阿卡利利地主老爷先生阁下,首先绿化起来,这才是最重要的。等到绿化完成,我们再慢慢改种其它植物就是了。” 格里夫教授特别详细地谈到用插枝法培植斯丁特里的办法,我很感兴趣,就把它记录下来,以便有一天我返回地球后用得着。 从两年生以上的枝条上,截下一根有两个芽节的枝段,它的断面伤口,要先进行消毒,然后用一种合成树脂涂抹,以防止树液的蒸发流失。再把树茬下面的一个芽节,放在一种叫作催根素的药水中浸泡一昼夜。这种药液中含有两种关键成份,一种可以激活植物遗传细胞中主管根系生长的那个分子链,让它给植株发出指令,从下面的芽节上迅速生出根来;另一种是植物生长刺激素,使生命处于高度激奋的状态,促使上面的芽节快速长芽生叶。当植株生根发芽之后,药性也就消失了。这套办法是格里夫教授和园艺专家们共同发明创造的,并且在试验基地反复试用过,效果不容怀疑,栽枝的成活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我问格里夫教授,这种药水的配方是什么,格里夫教授含糊其词,显然是不愿意告诉我。他只说,这种药水配制起来并不复杂,但如果阿尔法人能将改造自己的星球当成一项重要工程认真对待,那么他的研发团队就会名利双收;还说,阿尔法的自然环境科学家,个个都穷兮兮的,着实希望有一天能挤进富人的行列。唉,可怜的格里夫!他哪里知道,他的这个愿望将永远只是个梦了。 教授认为月亮湖的水远远不够灌溉之用,必须从佩里城海岸将经过淡化的海水引来。因此需要铺设四十千米长的一百公分口径的输水管,这又要花费大约二百万索斯比。 最后,格里夫教授说,这份反复推敲过的计划,在理论上绝对无懈可击,他相信实际上也完全行得通,只要我舍得掏钱,在预算范围内肯定能实现。又说,我作为一个外星人,没有本地阿尔法人的诸多奢求和恶习,因此不会有太大的个人开销,留有上百亿索斯比的财产并没有什么意思。如能拿出少许资金来成就这一伟业,给阿尔法人树立一个榜样,那意义就大了。假使能以此为开端,动员起整个阿尔法星球的人民,让阿尔法星球起死回生,那么,阿卡利利这个名字,将会永远作为一个真正的天神,世世代代被阿尔法人民传颂。格里夫教授还说,大规模移民地球只是个幻想,但较小规模的入侵还是有可能的,是什么原因让阿尔法人到别的地方去寻找殖民地呢? 不正是因为人们对自己星球的生存环境感到绝望,看到阿尔法灭亡的趋势吗? 但阿尔法人民非常热爱自己的家园,如果能找到一条途经,让阿尔法星球恢复它的原有的自然环境,使他们切切实实地看到自己星球的希望,那么,他们就会愿意永远生活在自己的家里,而到地球去,则永远只是科学目的,不会给地球人带来任何威胁了。 格里夫结束了他的讲话,然后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我的表态。我必须承认,格里夫是个态度严谨的科学家,他的计划和说明,句句在理。为了阿尔法星球,为了我亲爱的巴姆蒂萝的故乡,也为了我们地球的安全,我应当并完全有能力执行这个计划,而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我决定批准这项计划。 “好啊,格里夫教授,”我说,“我完全赞成。只是费用太大了些。总投资超过我现有资产的百分之一了呢。” 格里夫教授说:“不大,不大。尊贵的先生,这对于您实在算不了什么。剩的那些钱,您在阿尔法住上十辈子也花不完,何况您也不会住那么久,您迟早还是要回到地球去的。” “就这么办吧,格里夫教授,这项工程我就交给你了。”我说,“现在请你听好:我聘任你为特利芒地绿化工程总指挥。” “聘任?”教授摇头道,“别,别。难道您要我辞掉公职为您一个人服务么?那可不行。” “我会给你十倍于现在的工资。” “不行,不行!”格里夫说,“我不需要比现在更多的钱。如果您肯放心地将特立芒地交给我领导的科研团队作试验基地,我很愿意做您的环境科学顾问。” 于是我就办理了相应的法律手续,正式聘任格里夫教授成为我的科学顾问,同意将特立芒地交给他作环境科学试验基地,又拜他为师,教我阿尔法社会的法律和习俗。格里夫得到我的首肯,高兴得不得了,他那学究的呆傻的眼睛放出喜悦的光芒,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干瘪的下巴也鼓胀起来了。他的背挺直了,似乎一下子就年轻了好几十岁。谁要是再怀疑精神因素对人的衰老状况之影响,就不妨看看格里夫的例子。他像个孩子似的跑到房子外面,跪在沙子上,在朗朗的月光下,朝着远山和荒漠,举起双手大喊: “阿尔法星球!你就要得救了!” 我看到他眼中含着泪花。我又仰望星空,认出了我们地球所属的那颗恒星,想起我不平凡的命运。也许,是我命中注定,从那里来到宇宙深处的阿尔法,帮助这里的人民来重建他们家园的。既然如此,我一定不辱使命,在阿尔法这块荒凉的土地上,开辟我新的事业,重新建造人类的伊甸园。我想起古老传说中的许多天神,他们教会了人类怎样从大自然索取;而我,要树立一个榜样,向大自然付出,让人类,这生命的最高形式,得以延存下去,生活得更加幸福。啊,地球,我的母亲,你看到你的儿子在阿尔法的作为了么? 这时,格里夫老先生,盘坐在沙地上,用他办公箱上的电子键,奏出了一支曲子,这曲子就是我在佩里城的舞厅听到的那一支,曲调悦耳悠扬。接着,格里夫就配着那曲子,唱了一首歌,歌词的大意是; 玛拉的诸神啊, 你们还会再到阿尔法来么? 你们那慧眼可曾看到, 今天的阿尔法行星? 你们点燃的文明之火, 已将这星球灼伤; 你们护佑的阿尔法子民, 已将它的血肉吸尽。 我们手执原子的利剑, 空守这死寂的山川, 我们的智能之光, 驱不走这深沉的黑暗! 给我理智与力量吧,玛拉众神, 让我的同胞幡然觉醒, 协力重筑我们的河山, 让生命的灿烂之花与宇宙共存! 格里夫那沙哑而苍凉的声音,从特利芒地飞起,我愿它飞到佩里喧闹的城市,越过夜空,传遍整个阿尔法星球! 第三十四章:阿尔法的习俗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通过阿尔法的公共信息网络,我找了一家清沙公司、一家清洗公司和一家建筑公司,让他们把特利芒地我的房子周围的一小块空间收拾出来,把被沙子埋掉的喷水池和花园挖掘出来,并把我房顶和外墙壁上由于泥雨而形成的那一层讨厌的泥巴清理干净。我要求,在以我的住房为中心一百米半径划定的范围内,让一切恢复原样,只有一件东西除外,那就是罩住我住宅的那面硕大的金属网;尽管它已被大风吹坏,但残留的部分,仍然象征着囚禁和侮辱,所以我坚持要将那东西彻底拆除,不留一点痕迹。我还要求清砂公司将特利芒地至首都佩里城的公路全部重新贯通,并将沙土推向公路背风的一侧。对方在网络上告诉我,他们准备出动大型机械,在工程开始后的六十个阿尔法小时,也就是三天的时间内即可完工。 我问什么价钱,对方说,它是一家由国资控股的企业,所有项目都是明码标价, 工程量的核算甚至经得起数学家的检验。对方知道是为我这个外星人服务,因此显得格外殷勤,说是哪怕不挣一分钱,也要服务得让阿卡利利先生满意,工程质量更是可以全然放心;又知道我成为新贵,有的是钱可又不知怎么花,所以相信我不会拖欠工程款。我们一拍即合,连面也未见,就通过网络,将合同拟好,由我和对方的经理签了字,又将文件传至佩里城的法律公证处进行了审核和公证,之后,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清沙公司的预算,我原以为一定为数很大,用地球上的说法,正准备放血;谁知很便宜,总花费才一百六十万索斯比。事后,嘎尔丁警长告诉我,我做了一回冤大头,因为我没有对公路进行实地考察,更没有对工程量进行估算。根据他的估计,花费八十万索斯比就足够了,也就是说,另外那八十万索斯比让人家白白坑走了。不久,格里夫教授又听说此事,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一连发了四五天牢骚,骂我外行领导内行、自以为是、傻到了极点等等。我自知理亏,只好默不作声,由着他去数落个够。 我找建筑公司是为了改建特利芒地原来供警察和侍卫人员住的那一排房子,现在它们大多让沙土给压垮了。我想在那里建成四个中国式的四合院,采用三角形大屋顶结构,每个四合院中设置有花园和水池,房屋本身的建筑面积,控制在八百平方米;每两栋相邻的房子之间的距离都有三十米,且有走廊相通;窗子采用矩形双层,并且装置可活动的百叶窗。为此,我画了一张图,虽然我不太懂工程建筑这门学问,但基本要求都在图上表达得清清楚楚。那家建筑公司是个私营企业,规模很小。我用它是因为在信息网页上,它坦率地承认自己实力差,不如其它许多兄弟公司;但却保证说,在小工程的建筑质量上是第一流的,没有任何公司能比得上。合同很快就敲定了,总费用为一百一十万索斯比。工期从清砂公司完工之后建筑公司开进工地之日起算,四十天内全部竣工。建筑公司说,因为我要求的屋顶不是阿尔法人常用的圆拱形,而是三角形,这就增加了施工难度,否则的话,一百万索斯比也就将工程拿下了。我知道这显然是胡说,但我觉得价钱还算公道,所以也就不去计较。当然合同和法律公证手续是不可免的。 巴姆蒂萝的辞职申请当然没有得到批准,因此她必须继续在航天部上班。阿尔法人在离开我们的太阳系前,在地球的同步轨道上释放了几个人造卫星,实际上就是几个小小的探测器,对地球进行追踪监测。阿尔法《探索者》号的宇航员还在地球的亚洲、欧洲、非洲和南北美洲的几十个地方,安装了极度灵敏的近距离监测仪器,对地球上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状态进行记录,每隔几天,就将资料发回阿尔法一次。据我所知,我迟钝的地球同胞直到今天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由于地球与阿尔法距离遥远,光信号在太空中要旅行五年半的时间才能到达,因此,获得的资料总比地球真实事件要晚五年半。而巴姆蒂萝,正是解读地球文字信号、翻译地球人类语言的出类拔萃的专家;在对地球继续进行深入而持久的研究工作中,她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何况在《探索者》号太空飞行的多年时间内,早有许多资料已经先于飞船到达阿尔法。这些资料,目前还储存在一大箱磁盘之中,等待整理和研究。在这种情况下,尽管巴姆蒂萝促成了我这个外星人的自由,大大地得罪了航天部的行政官员,但阿尔法人,究竟是文明程度很高、很有道德修养、崇尚民主、尊重法制的民族。既然公民投票已有了结果,他们也愿意做出姿态,表示绝对以大多数人民的意志是从。另一面,阿卡利利的参观和巡展活动,也实在为部里增加了一大笔预算外收入,可以为它的官员们带来不少福利;再加上巴姆蒂萝是国王陛下的侄女,又是一位受阿尔法人民热爱的美女和智者,所以,她在航天部的地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巴姆蒂萝自己,正如她对阿达贝里安国王说的那样,实在是对航天事业厌烦透了。从十九岁开始,她参加了十几次的宇宙航行,到过阿尔法太阳系中大部分行星。有的行星很大,上面是液态氢的海洋;有的很小,只是不断爆发火山的石头;有的为甲烷和二氧化碳大气层包裹;有的刮着猛烈的风暴,下着可怖的硫酸雨;有的太热,有的太冷, 没有一颗是可供人类居住或在短时期内可以按人的意志进行改造的。在距阿尔法五个半光年的半径范围内,倒是还有几个引人注意的恒星系统,但其恒星质量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它们周围的行星是在环绕着不稳定的太阳运行。在其中几个行星上,她和她的同伴们发现了一些在阿尔法视为宝贝的重金属,数量极大又便于开采,但实际上,因为运输成本过高,所以对阿尔法人并无太大的意义。 她和同伴们也曾在几个行星上发现过生命,但都是在极不利于人类生存的环境中生长的特殊低等菌类。这些行星的环境和上面的物种,阿尔法人是不能利用的。有一个行星,研究表明确曾经历过一个生命繁荣的时期,但现在已完全荒芜了,除了在个别地方还保留一些低级、但适应力很强的动植物之外,星球已成了死寂的荒原,可以推测,生命在那星球上已走到了尽头。只有地球上的情形才真正令巴姆蒂萝振奋。但在她看来,宇宙当中总会有一些各方面条件类似阿尔法的行星,因而也就应当存在与阿尔法相似的生命,有些已产生了高级智慧人类,创造了相当程度的文明,这并不奇怪。对此,作为宇航员的巴姆蒂萝,还有她的大多数同事,完全不像他们的同胞——那些从未涉足过其它星球的人来得狂热。巴姆蒂萝觉得,她除了获取了许多知识,看到了许多一般人不曾见到的现象,又见证了一些不同研究领域的科学家的预言之外,自己并未做什么对阿尔法人的现实生活有意义的工作。作为一个科学家,巴姆蒂萝也知道,任何事物总有出生、成长和死亡的过程,阿尔法文明也必然会有一天灭亡,但那应当是很久很久——十几亿年之后。那时,阿尔法太阳发出的光与热会明显变弱,阿尔法行星的自转减慢到一定程度,使得白天热得像火烤,夜里冷得像冰冻,生命之光就会渐渐熄灭。 而近几十年来,每次她从宇宙返回阿尔法,都觉得这颗行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科学技术来讲,确是大大前进了,但人类生存的基本环境,这最重要的方面,却在快速地恶化。特别是这一次,当她从地球返回,也许是因为与地球的反差太大,她突然感到,阿尔法星球过早地衰老了,而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她的阿尔法同胞自身错误,而纠正这个错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一个民族,站在科学技术的顶峰上,却发现自己生存在一个用自己的双手毁灭了的无比荒凉的星球上,会感到怎样的悲哀啊。这时她觉得自己还没有真正地享受过人生,七十多年的光阴就消失了。因此,她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在阿尔法星球上从事一种能使同胞们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有益事业。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享受爱情,生育子女。她的确喜欢我,觉得我是个正直、聪明、善良、诚实的外星人,在她的眼中,我是一个最英俊、最有事业心的外星男子,和我在一起感到快乐。不过,她的这种爱,只是一个纯粹来自于精神上的爱,虽然她从不怀疑我有着比她的本族同胞更旺盛的性能力,但她却从未考虑过两性的问题,正如我们地球上许多纯情少女那样。 但巴姆蒂萝又是一个绝对忠于祖国和人民的女子, 所以当需要她继续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国家效力时,她只能服从。如今在她的内心里,在阿尔法星球,只要能与我同处,她就觉得很满足、很快乐了。而阿达贝里安国王看到自己的侄女,那个航天事业的女英雄,并未从她应有的位置上殒落,心中也宽慰了许多。 我把我已做出的决定,打电话告诉巴姆蒂萝,她表示完全支持,而且显得非常高兴。关于她自己原来的辞职打算,她说,只好暂时放弃了。 “不过,”她说,“这样也好,航天部已答应我,不再派我去宇宙其它星球考察了。今后我在阿尔法星球的工作中可以不断收到来自你家乡的信息, 我会讲给你听的。” “阿卡利利啊,”巴姆蒂萝说,“我预祝你在特利芒地的事业获得成功,我一定会全力帮助你的。希望你尽快熟悉阿尔法的法律和习俗,这不仅是为了通过考试,而且,主要的还是为了方便你今后在阿尔法的生活。” “巴姆蒂萝,”我说,“我每天都在想你呢!” “我也是一样啊,亲爱的阿卡利利,”巴姆蒂萝在通讯网络的另一端答道,我从屏幕上可以看到她那羞涩的脸庞。 “我的巴姆蒂萝,我们何时举行婚礼呢?什么时候完成这人与天神,或者不如说是天神与天神之间的结合呢?”我说。 “在你修复特利芒地时,”她说,“要为我专门建造一间我住的屋子,这就够了。至于婚礼本身,那太简单了,不需要做什么复杂的准备的。” 我们交谈时,顾问格里夫教授就在我身旁,他怀着极大的兴趣听我和巴姆蒂萝之间的谈话,并不回避,纵然谈的是婚姻恋爱问题。格里夫教授年事已高,又是一位纯粹的科学家,对于两性关系看得很透。他关心的只是要亲眼看到不同星球间男女的结合,想证实阿尔法古代传说中天神与阿尔法人结合的故事。我和巴姆蒂萝的谈话一结束,格里夫教授就给我上了第一课。题目就是阿尔法的婚姻与家庭习俗。 按照格里夫教授的说法,现今阿尔法人全部是自由恋爱的。恋爱的男女之间完全平等,从来不与金钱、社会地位发生任何联系;阿尔法的法律还规定,任何人都不准干涉他人的婚姻自由。因此,绝对不会存在父母包办婚姻或买卖婚姻、或为了追求金钱与地位而委身于某一异性的情况。这一点,与我们地球大不相同。阿尔法的男女,只要他们彼此愿意,就可以结婚,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对于那些活动圈子窄小、没有能力找到意中人的人,阿尔法国家设立了免费的婚姻中介机构,为他们牵线搭桥。对于由于自身的某些条件无法找到配偶的,可由国家在相近条件的人群中选择。  在阿尔法,离婚的唯一理由就是双方感情的破裂;只要有一方提出,法律即判决离婚。主动要求离婚的人,被判在一百天之后,才能复婚或与他人结婚。离婚者,特别是女性,必须在来过一次月经并经医生检查后,方可再婚,以给这些人充分考虑的时间,让人们慎重从事,并且防止传播一种怪病(关于这种病,我后面还要谈到)。阿尔法法学家认为男女结合组成家庭是两种因素共同使然,即一个是感情,一个是性欲。前者使他们和睦相处,互相关爱,互相帮助,后者使他们生育,并获得性的满足。对于那些仅有性欲,不能或不愿付出感情的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到国家指定的性医疗机构,用阿尔法医学专家研制的极具性感的男女机器人,进行性发泄,并使之达到同样的生理感受;同时,在必要的情况下,对之进行心理治疗。当然,这是需要付费的,而且,也并不能保证治疗效果。阿尔法人将性当成一种自然的需求,正当的行为,并不将之神秘化,不像我们地球人那样虚伪:在公开的场合表现得对性不屑一顾,而暗地里却大行其道。 由于这种情况,阿尔法不存在为了金钱或地位出卖肉体的丑恶现象。通奸和婚外恋都被社会认为是极下流的行为,应受到法律的追究,根据其情节轻重,判处一定的刑罚,并强制进行心理治疗。阿尔法人不认为那是当事者的私事,而是认为这种行为对社会的危害极大,必须严厉处置。格里夫教授怕我听不懂,免去了许多专业术语,只用极浅显的道理讲述了这个观点。我觉得他和我们地球上的认识很是不同,不妨在这里作个简单介绍,希望对我们地球人有所启发。 这种观点是: 男女结合本是自然规律,异性之间要吸引,同性之间要排斥。女子的身体对进入其体内的男子体液,并不会产生排斥反映,和一般生理器官移植或其它方式的侵入完全不同。这是正常的现象。而男子的身体对于女性分泌的体液中,也不会产生不良反应,因为这是符合自然规律的。然而如果一个男子将另一女子的体液带入到这个女性的身体中,就会使该女性的生理指挥中心发生错乱,不知是该接收还是该排斥;同样的,如果一个男子在一个女子的身体中遇到了其他男子的体液,也会使该男子的生理指挥系统发生错乱;同性恋是反自然的,而在不洁的异性性活动中,就必然存在这种反自然的现象。结果是,人们会得一种怪病,那就是免疫功能的紊乱。个别男女的胡来,或同性恋,会通过性途径将此病传给他们的丈夫或妻子,又由于遗传的作用,将疾病传播给他们的子女。这种病的表现是,机体对外来的毒素不能排斥,极易受到病毒的感染而又极难治愈,伤口也不能自然痊愈。很明显,人体的免疫系统一旦损坏,这人就很难有救了,为苟延生命就要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因此,阿尔法人认为,这种情况对社会危害极大,属于重罪,应予严厉惩处,就不足为怪了。又因为阿尔法社会已充分保证了婚姻的自由,所以就不该乱来。当事者必须在狱中接受强制性的心理治疗,自是理所当然。在阿尔法国家,性犯罪和性病很少发生,这与我们地球的情况大不相同。 阿尔法的法律规定,一对夫妻生了孩子,则在哺乳期一过——这个时间大约有三百天,就必须交给国家进行统一的培养教育,只有在节假日才能领回家中。这种做法是强制性和免费的。目的是保证孩子的健康发育、受到良好的教育,并培养他们集体主义精神和平等的思想。阿尔法的未成年人和家庭的联系、受家庭的影响,都要比我们地球上小得多。孩子们长大后,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为社会服务。但这种做法也曾带来负面作用:阿尔法人既然免除了培养孩子的义务,所以,一段时间内他们曾不加节制地大生特生,使得人口激增,未成年人占人口的比例一度曾达到百分之七十,使社会的承受能力险些崩溃。今天阿尔法国家有这么多的人口,跟这种政策关系极大。后来议会通过法律,规定,一个阿尔法妇女一生最多只能生下三个孩子,达到这个限额后,就强制进行绝育处理。格里夫老先生幽默地说,如今阿尔法星球已变成荒漠,气候也一天天变得更加恶劣,阿尔法人工作之余无处可去,只能呆在家里。夫妻为了消磨时间不自娱自乐又能怎么样呢? 假使阿尔法有一天能像你们地球那样有良好自然环境,那么人们就会到大自然中去游玩,消耗他们多余的体能了。 “你们科学技术如此发达,”我问,“难道就没有发明出简便有效又安全的避孕方法么?” “有的,有的。”教授急忙解释说,“刚发明出来不久。” 谈到阿尔法人的婚礼, 格里夫教授说,那是必须要进行的,但主要是法律手续问题。婚礼不在教堂举行,因为阿尔法人早已摈弃了宗教。婚礼一般是在各区的法院举行,通常由一名法官主持,确保婚姻的合法性,登记当事人的年龄、身份、父母、子女、住址、职业、财产、婚姻史、健康状况等资料,并由一名医生宣布婚前身体和心理检查的结果。假使当事人身体和心理健康情况合格,对他们当前的婚姻状况无人提出异议,则法官即可当众宣布当事人结为合法夫妻,并让当事人宣誓,保证在婚后互相恩爱,然后,发给家庭证书,并享受国家给予一个家庭而不是单身男女的福利。这之后,亲友或参加婚礼的其他人都散去,让这一对新人回家,自享天伦之乐。离婚也必须在法院举行,由法官确定婚姻确已不能维持,并保证所有遗留问题, 特别是共同财产问题,获得合理解决,收回家庭证书,就算完事。但在离婚者双方走出法院前,他们必须在一份保证书上签字,郑重承诺,离婚后,必须要以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爱情为重,不再计较各种矛盾和不快,以后仍以朋友相待,当一方有困难时,另一方有义务给予帮助。 阿尔法人从不会像地球人那样,为结婚大摆宴席或聚众招摇过市,他们的看法是,那不过是做性的广告, 既粗俗又愚蠢,而且还会浪费金钱。所以在阿尔法,绝对没有我们地球上婚礼的那种张扬热闹场面。 我问格里夫教授,在阿尔法的家庭中,有没有男女不平等的现象或一方不得不依赖另一方的情形。格里夫断然否定。他说,从阿尔法男人和女人结为合法夫妻之日起,他们婚前的合法财产就归他们共同拥有,这是法律所规定的,不会有任何含糊。在他们婚姻解除时,财产也会平均分配。在阿尔法,人人都有工作,丧失能力不能工作的,有社会给予基本生活保障,因此,不存在什么“生活依靠”的问题。格里夫教授指出,因为阿尔法的科学技术十分发达,保证人民基本生活条件已不是个问题, 因此,婚姻只与情感和性相关,阿尔法人将情感和性看得很重,认为是他们婚姻中首要的问题, 其它条件,特别是经济,在家庭中占的比重甚小。 我问,这样一来,阿尔法人的婚姻是否太不稳定了,格里夫教授说,非也。阿尔法人重情感,重责任,总的来说,婚姻是比较稳定的。但一对夫妻共同生活得腻味了,当然有权利另组家庭,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重组婚姻也没有什么害处。格里夫教授说,阿尔法人一般是从道德与人性两个方面来看问题的,法律也是以此为出发点。 第三十五章:阿尔法的几项法律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还想知道一些细节。格里夫教授却说,他不是社会学家,没有进行过深入研究,但了解阿尔法人一般的有关婚姻家庭的法律习俗;他讲的这点知识,应付考试,对于我这样一个外星人来说,已经足够了。至于在婚姻家庭领域中不可避免地出现的一些丑恶现象,特别是奥尔洛夫先生在听证会上谈到的那些,考试时绝不会提到,我尽可以放心。 我曾想,我与巴姆蒂萝结婚时,要像地球人那样大操大办,举行一场隆重体面的婚礼。外星人之间的通婚,虽说在地球和阿尔法的古代传说中确有许多先例,但因年代久远,实在无法考证,而且其中有太多的神奇情节,让人难以相信。而今在现实生活中,我与巴姆蒂萝的结合,倒是一件真实的事;是高级生命的科学技术,使神话传说变成了现实。但巴姆蒂萝和我,若举行地球式的婚礼,却是完全不符合阿尔法习俗的。另外,两性之爱是阿尔法人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而我这个来自地球的年轻人却一直认为,婚姻的主要作用就是生儿育女。这是差异很大的两种观念。我爱巴姆蒂萝,也尊重巴姆蒂萝,尽管我不久前从信息网络中调取了一些有关阿尔法男女生理构造的资料阅读,其中关于阿尔法女性的图片和文字说明也曾让我脸红心跳,但我却从来没有把它与巴姆蒂萝联系起来。格里夫教授却认为,我持有那种观念,说明地球人还没有从落后的道德观念中解脱出来。 就这样,格里夫教授给我上完了第一课,我听得明明白白,也都牢牢记住了,这倒不是因为我悟性好,只是因为我也跟我们地球上的一般俗人一样,对婚姻家庭问题很感兴趣,何况我正准备与我的女神巴姆蒂萝成婚呢! 格里夫给我上的第二课,是关于阿尔法国家的法律问题;他把他——作为阿尔法国家的一个普通公民——所知道和理解的那点知识一股脑儿全倒给了我。我听得晕头转向,似懂非懂。他发觉我直愣神儿,知道初来乍到的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么多的内容,就挑些主要的部分,深入浅出地又给我讲解了一遍,并且告诉我,只要理解了这几部分,应付考试就绝对没有问题。 阿尔法国家有一部法律叫做“人身法”。其中第三百九十六条规定:当一个人生了重病且处于很大的痛苦中、而当时的医术不能解除他的痛苦、延续其生命并不能使其恢复健康时,可以由医学专家、法官和国会议员组成的七人委员会决定是否终止他的生命。这是最权威的判决,任何行政或亲属的力量都不能推翻。如果判决是肯定的,则执行人会采用我们地球人称为“安乐死”的方式,让这个病人在无知觉无痛苦的状态中死亡。格里夫说,这是一种万不得已却最为人道的做法。 “你们这是在谋杀!”我评论道。 “呃,谋杀!”格里夫教授诧异道,“请问你们地球上是怎么做的呢?” 于是我告诉他,地球上法律规定,因疾病或衰老而濒临死亡的人,不管其肉体和精神承受多么大的痛苦,都得自然地走到生命终点。一个绝症病人,往往由于疼痛大声呻吟、痉挛挣扎,由于呼吸困难而蒙受绞刑般的痛苦,扭曲翻滚、眼睛瞪的老大、双手在空中乱抓,仿佛在乞求死亡。即便如此,也不许任何人采取任何措施加速其死亡,从而结束他的痛苦。病人要在极不体面的状态下死亡;他的亲友要一直守在他身边,怀着极度悲伤、无奈和恐惧的心情,看着他走完生命的最后旅程。我还告诉他,就是一个犯了重罪被判死刑的人,也要比那些善良的人死得更痛快:只是吃一粒子弹或注射一针,就一命归西了。 我给格里夫教授描述完地球上这种最人道、最慈善、最光彩的做法后,发现教授两眼发直,满脸通红,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部法律的第四百一十条,更是让我们地球人惊诧不已。该条规定,一个人一旦被宣布死亡,就说明灵魂抛弃躯体而去,不再具有生命意义,而成了一块走向腐烂和分解的有机物质,与一根干枯的树枝或一只晒干的鱼是完全同等的。它和其它种类的矿物一样,属于国家所有。 国家有权为了人民的需要对它进行肢解,选取有用的器官移植给需要它的人,以恢复其某种功能并拯救其生命。虽然阿尔法人高度发达的医疗科技使他们可以克隆人体的大部分器官,但却不是所有器官。所以人体之间的器官移植也是常见的外科手术。 阿尔法国家的“人身法”第四百三十二条禁止焚烧尸体,因为焚烧尸体会浪费大量的燃料,而且污染空气。第四百四十条规定,处理尸体和其它相关遗物的唯一正确办法是深埋入土。法律禁止建造墓室和树立墓碑;禁止任何物品的随葬,因为那可能会在日后招致盗墓贼的挖掘,从而破坏环境;但却提倡在尸身上面的土层种植树木,在树枝上悬挂尺度不超过250平方厘米、重量不超过200克的纪念牌。后来我曾进入首都东部的一片公墓参观,那儿实际上就是一片树林,其中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一块面积有三十二开书页大小的金属牌,上面印有死者的照片,刻着死者的姓名、籍贯和生前的主要事迹。 那些树木,棵棵都长得粗壮高大,枝叶繁茂。警长告诉我这主要是因为死尸给它们提供了丰富的营养物质,后来又在多年的纪念活动中,死者的亲属将上好的肥料源源不断地施于树下的缘故。顺便说一下,阿尔法星球上的人们也同我们地球人一样,每年有一天是悼念死者的日子。在这一天,阿尔法人扶老携幼,扛着铁锹,背着肥料,提着水桶钻进林子里去。 阿尔法人生了病或负了伤,都是由国家医院给予免费的医疗。生产药品和保健品的工厂受国家的控制。保证人民病有所医,是法律赋予政府的一项重要职责,也是阿尔法国家人权最重要的体现之一。 阿尔法人认为,医疗不属于消费的范畴,更不是医生护士谋生的手段,这和我们地球人的观点大相径庭。在阿尔法,医生护士都是政府的雇员,是为人民服务的,绝不是作药材和医疗器械买卖的商人或出卖手艺的技工,这也和我们地球上的作法大不相同。因此在阿尔法绝对不会出现像在地球上孕妇由于没钱交纳押金而被拒之门外、从而导致母婴双双惨死在医院走廊里的情况,也不会有住院病人为逃避高额医疗账单而潜逃的现象。我告诉教授,在地球上,许多地方的医院,主要目的就是赚钱,治病倒成了次要的事。善良的白衣天使在我们那里就是贪婪的黑心魔鬼。他们深谙一个道理,那就是:生了病或濒临死亡的人一般是不会吝啬钱财的。一个患了轻微感冒的病人进得医院来,医生会先给他进行这个医院几乎所有的项目的检查,从他们拥有的一切仪器下面过一遍。其实,这些项目的绝大部分都是绝对不必要的。 医生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多地从这个病人身上榨取钱财。开处方时,医生又成了药品推销商:开列的药物五花八门,而且药量极大。本来这位病人只需花五元钱就可以医好他的病,结果是他必须掏五百元才行。尤其恶劣的是,医生给出的关键药物都价格奇贵,其中有效含量却往往不足。这就要让病人不得不多次来医院就诊,于是,医院的收入就进一步增加了。医院尤其喜欢那些患了不治之症的人,因为每一个这样的患者都是一棵摇钱树,而且医院永远不必承担任何风险。亲友为了让病人多存活一些时日,一般都舍得出大价钱,因此当患者死亡时,医院已经把死者及其亲友所有的积蓄全掏光了。在我地球上,因病致贫、因救治亲人而导致家族成员集体破产、人财两空的情形不在少数。我对格里夫教授讲了地球上的情况,他听了大为惊骇,竟认为我良心大大的坏了,是在无耻地恶意诋毁自己的同胞,决不相信有着高度文明的地球人会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阿尔法人认为,人的生命是第一宝贵的;国家大力促进生命科学技术的发展。所以阿尔法人的平均寿命可达一百二十岁。一个人的生命一旦结束,他的亲属就不再具有关于他的任何权利。在阿尔法,立遗嘱是毫无意义的事:一应身后事宜,完全依照法律法规解决,无论是财产的处理还是亲人的抚养。 给我感触最深的,莫过于阿尔法法律中有关刑罚的那一部分。 我在地球任何国家都不曾听说过世界上会有一种如此仁慈、容易量化、又让犯人充满希望的刑罚。这里没有酷刑,没有苦役,没有枪决砍头或上绞刑架这一类可怕的极刑,也没有地球上“抢劫剁手,杀人偿命”那套一报还一报式的惩罚观念。刑惩的方法十分奇特,犯人只需完成法院规定的赎罪成果之后,就可以获得自由。 阿尔法人认为,一个人尽管犯了罪,但他或她个人品质中好的一面、为社会服务的能力、改过自新的愿望以及他(她)的生命,必须得到尊重。刑罚的主要内容就是剥夺人身自由;犯人通过积累自己劳动产生的“剩余价值”来进行赎罪;至于如何计算这个“剩余价值”,所犯罪行如何量化,法律都有明确的规定,操作起来并不困难。 格里夫教授告诉我,根据不久前王国议会颁布的一项法令,对于没有什么一技之长的普通罪犯,目前赎罪成果就是犯人在西部沙漠植树造林的多少。一个在地球上被认定犯了十恶不赦的叛国罪的人,在这儿,只需种活五万棵树,即可恢复自由;一个穷凶极恶的黑社会头目,赎罪的标准是种活六万棵树;一个惯偷,只需种活五千棵树也就够了。对于轻微的罪行,也都用种树的办法予以惩戒;一个强奸犯要种活五百棵树,而一个作伪证者则要种活七百棵树。 格里夫教授说,阿尔法星球的生存环境的恶化和为改变这一局面所做的种种难以实施的计划,给了法学家这一奇想。最早提出用植树和疏通河道的劳务来取代从鞭打到死刑的各种刑惩的,正是当今的加里大法官。他认为,摧残一个犯人的肉体与生命是很不文明很不人道的,而把他们关在牢里,不仅有害于他们的精神,也徒然浪费了国家大量的资财。而采用现在的办法,则真可谓是一举数得,特别是,每个犯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赎罪努力来实现重获自由的目的。所以,当一件刑事案件审结之后,那些轻罪犯人就急不可待地拿起铁锹和水桶,飞也似地跑到法院指定的沙漠地区服刑去了。 在给我授课的同时,格里夫老先生一刻也没有懈怠他作为顾问的职责。在他的几个学生的协助下,他很快就完成了向各个有关管理部门上报的文件,其中还有许多彩色图件。 我很佩服阿尔法人的工作效率:清沙和清洗两项工程的手续已经齐备,并得到有关管理当局的批准。在地球上需要几个月才能办成的事,在阿尔法只用了三天就办妥了。实际上,阿尔法的工程申报和审批制度非常严格,程序之复杂远远超过我们地球,但借助于信息网络和电子计算机,同时由于各部门工作人员忠于职守,又很勤奋, 所以事情办起来很容易。尽管如此,格里夫教授还是不满意,觉得事情办得太慢,他嘟嘟嚷嚷,骂他们是些不负责任的懒鬼,浪费纳税人的钱,应该从公务员的位子上赶走。对那两家公司的管理层,他也没有一句好话,说送上门的挣钱的机会都不抓紧,肯定是些素质极低的家伙,还鼓动我改变施工单位。看来,格里夫教授是个急性子,似乎跟他的年龄身份很不相称。在我们地球上,具有如此高学识高年龄的人,往往很能耐住性子,办起事来四平八稳慢慢腾腾,一点也不着急,而且习惯了世风,不会有这么多牢骚。其实,这才是阿尔法人的性格,他们习惯于快节奏,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我想要是格里夫教授进入到我们地球社会,肯定会大上其火,急也急死了。 格里夫教授拟了几份电子邮件,通过信息网络传给阿尔法全国的园林单位和有关工厂,征购他需要的种子和各种机械设备。我们很快就得到回音;种子和机械设备都不存在任何问题,而且只要合同签定,保证会在五日之内到货。接着,教授又发布广告,准备招募五百名采集和制作树茬的计件工。 为了进一步加快工作进程,教授干脆把他的学生和研究生全都调到特利芒地来,让他们住进原先警卫使用过、现已被沙土埋掉一半的营房里,把课堂搬到了施工现场,并给学生们统统布置了具体任务。 这样做了之后,教授就可以腾出一部分时间继续给我上课了。我看的出来,老先生为他当初做出的让我通过考试的承诺有些后悔了,因为这侵占了他太多的时间。他开始抱怨我太蠢太笨,说什么他原以为我是个聪明的阿卡利利,现在他要承认自己错了;还说他的阿尔法学生只要点到为止,其余的都是自己去看书、理解、研究,根本用不着花很多时间听老师详细解释。我告诉他,他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让我顺顺溜溜通过考试,拿到阿尔法公民证书。我又提醒他,如果我的阿尔法公民身份不能确立,那么我的法人地位就不稳定,自然也就不能自由支配我的财产。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计划都难以顺利实施。教授听了我这番具有威胁性的话,就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 “好吧,算我倒霉,碰到你这样的石头脑袋。我想,在地球上,教你的老师一定都累死了。” “你说的不错,地球上我们的老师确实累的要命。”我说,“不仅如此,我们作学生的也累个半死呢。” 格里夫教授听了这话,疑惑不解,表示愿听其祥,我只好把我们的教育方式简单地作了一番介绍。我告诉他,我们那儿的教育,是一种真正负责任的继承式教育。老师的前辈给老师教了些什么,老师也给学生教什么。课本上怎么写,老师就要怎么向学生灌输。学生们背着十几千克重的书包,每天凌晨顶着星星去上学,夜晚又顶着星星回家,大白天里不见太阳,只是关在教室里听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课;放学后又在家里埋头苦读,背诵公式课文、解答习题。许多学生都要熬夜。因为太累,许多书生早早就白了头发,小脸苍白,高度近视,弯腰驼背,不成人型了。 “这是为什么呢?”格里夫问道。 “应付考试呀!”我说,“评判一个学生的优劣,全靠考试分数说话;评论教师的业绩,全看他教的学生的考试成绩高低。考试种类多得不计其数,有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周末考试、阶段考试、学年考试、升级考试、升学考试、摸底考试、课堂测验……” “打住,请打住。”格里夫叫道,“这么多的考试,师生们都吃得消么?” “吃不消也得吃,”我说,“所以我们那里的教育又称为应试教育。学生就靠着考试成绩升学、拿学位、就业;教师也靠考分晋级提薪呢。” “呸!”教授发出不屑的声音。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教授给我讲了阿尔法的教育制度。我想我不必详细向读者介绍了,以免浪费时间;我只说以下几点就够了:第一,阿尔法学生从来不会背着书包去上学,因为压根就没有什么书包,书本都放在学校的课桌里;而且回家后也用不着看书,因为不留家庭作业。第二,阿尔法学生,睡得早,起得晚。阿尔法人认为,青年学生正处于长身体的时期,必须要有充足的睡眠。第三,阿尔法的老师和教育主管当局很少组织考试;考试时更留心学生解题的思路,不大在意运算环节中的失误。第四,阿尔法的教育鼓励学生对某一门功课有特殊兴趣,认为兴趣是成功的基础;对门门功课都好的学生,老师反倒忧虑了。第五,对教师的水平的评价,主要看他的知识是否广博,是否能引起学生的兴趣,他们的学生毕业后有多少能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 第三十六章:重建特利芒地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不知道地球上有哪个地方像阿尔法星球这样,有如此频繁而猛烈的风暴。如果说南极是地球上风力最大的地方,那么阿尔法的风力要比地球南极大得多;如果说非洲撒哈拉地区和美国西部是地球上龙卷风最为发育的地带,那么阿尔法荒原上,龙卷风发生的频次,要十倍于地球那些地区。我似乎自幼与风沙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出生的那一天就是扬尘蔽日的风天;大学还没毕业就到了青藏高原,从西宁到斑玛,一路上都有又冷又硬的大风相随。 如今到了阿尔法星球,由于这里的森林植被已荡然无存,所以风沙就格外猖狂,简直不受任何的约束。我常常想起玛尔柯河谷,因为那里地势起伏很大,山野布满了森林,在靠近地表处,空气的流动受到很大的阻滞;尤如水草和红树林可以让凶猛的潮浪变成温和的小溪,森林植被也将奔腾的气流化为和熙的微风。绿色植被的枝叶,看起来是那么柔弱,比婴儿的手指还要细嫩,然而, 就是这些柔嫩得像婴儿手指般的枝叶,轻轻抚慰着狂暴的风神,让它平息下来。另一方面,我们也知道,森林植被调节气候的能力仅次于海洋,是一个星球上第二大能量存储库。太阳的烈焰在有植被的地区不会使地表急剧变热;夜间和冬季,它也不会急剧变冷, 这样就使昼夜之间,季节之间以及海洋和陆地之间的温差变小,从而使风的频度和强度都大大减弱,很难给人类造成灾害。 在清洗公司、清沙公司和建筑公司进驻施工现场的那几天,风暴格外猛烈。天空被风暴扬起的灰尘遮蔽,日月无光,一片混沌。气流从特利芒地倒伏的树木之间掠过,绕着我房子的屋檐打转儿,发出凄泣的呜咽,犹如地狱里释放出的鬼怪。地面的沙子和土壤,被风暴驱赶着,仿佛是一群群狂奔的骆驼,又像发了疯的狼群,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远处的山峦、特利芒地附近的月亮湖和山脚下那条小河的干涸河床,都从视野中消失了。我不仅感到空气在撕裂中痉挛,甚至觉得大地都在震颤。风沙敲打着我的窗扉,石子在门板上撞击、挠抓,就像一群急切地要钻到屋里来的狗。 阿尔法工程技术人员,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按照合同规定的项目与标准进行作业的。 我找的那几家公司,它们的管理部门就在佩里城内;其高层主管都是些社会交际广泛、头脑灵活的家伙。虽然他们知道我还没有拿到公民证书,法人地位尚未确立,但却相信,既然我那笔一百多亿索斯比的款子确实存在,有航天明星巴姆蒂萝作我的监护人,又有大名鼎鼎的格里夫教授做我的工程顾问,工程款就绝对不会落空。所以尽管我一分钱也没拨给他们,他们还是在合同签定的第二天就吵嚷着进场了。那些提供种子的园林公司和灌溉设备的制造厂家,看到这种情形,也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跑到特利芒地来。 他们实在是已经习惯了阿尔法的气候,工作起来一点也不困难。由于他们有高科技作后盾,使用自动化程度极高的工程机械,所以工程进展倒也顺利。清砂公司使用的设备全是由电脑控制的。他们利用卫星定位系统,按原有的地图,将佩里城至特利芒地那条公路的位置确定,误差只有一厘米;又用探测仪探明各段流沙的深度。凡沙层厚度超过半米的地方,他们就用推土机将沙子推到公路的背风的一面。在这里要说明的是,这儿指的风向仅指能造成沙丘迁移的那种大风,而这种风的方向一般是不变的。推土的机器比我们地球上常见的那玩艺儿要宽十倍,高也有两倍,用液态氢提供动力,功率十分强大,上面装有自动探测器,因此不会刮伤原来的路面。它那巨大的钢铲,不是朝前运动,而是像一只可以转动的手臂,将沙土扒到公路一侧;一个又圆又扁的盒子状的设备将沙土吸入,再经过一条可以伸缩的管子,将之抛到三四十米之外。此外,还有三十来台功能各异的较小的机械,跟在后面进行清理,将残留的沙土清除干净,对损坏的路面进行修补。他们修补路面,用的办法跟地球上一样,只不过,粘接材料不是沥清——因为在阿尔法,地下的石油几乎采尽,剩下的那一点点可不会舍得用于修路——而是一种人工合成的无机化工材料,粘接速度极快,又十分坚固。最后,还要修整迎风面的坡度,以使气流到来时速度不会明显减慢,防止沙子再度堆积。 工程机械工作时,作业路段内发出刺耳的轧轧声,尘土浓烟般冲上天空,大风将尘埃吹向远方。操作那些设备的工人,个个都戴着面具,防止将尘土吸入肺中。清沙公司的一位工程师在现场指挥。 工程进行得很顺利,随着机器向前开进,一段段开阔的路面重见天日,路边那些小树也露出地面。那些可怜的小树,样子很像我们地球上的加拿大杨,叶子已经发黄并布满了黑色的霉斑,但可以看出,它们还没有死。我问工程师, 阿尔法人是很聪明的人民,为什么不在道路两旁种下一片防风林呢? 工程师答道: “您问得好,阿卡利利先生! 原来道路两边就有一百多米宽的灌木丛,内侧又有参天的大树,曾是一条优美的林荫大道。可是不断推进的沙丘,还是将灌木丛全部埋掉了;剩下的那些大树,因为影响了开车到特利芒地去休闲的官员们的视线,前任国王在位期间,就下令把最后的大树也砍光了。这些人只图自己一时方便,不曾考虑过公众的长远利益。” “后来怎么又想起栽种这些小树了呢?”我问。 “到阿达贝里安国王上台后,人们开始觉得景色太单调,开车容易疲倦。这又引起官员们的抱怨。于是国王陛下,就下令再把树种起来。由此,您可以看到,在我们阿尔法星球,人们是如何随心所欲的了。不过,毁掉的东西再重建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特利芒地的清理工作在同时进行。由于有那千万株倒伏的大树,考虑到保护下面的腐殖层,工作进行得要慢得多。可是虽说慢,但却不是我们地球人做同样工作的那种慢法,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他们在这里使用的实际上是我们地球人称为机器人的那种高智能机械,备有好几种灵敏度极高的传感器: 有硬度传感器、湿度传感器、温度传感器、生物电传感器等等。数据传给电脑,立即进行分析,一眨眼的工夫就判断出,哪是树,哪是腐殖层,哪是烂泥,哪是沙子,哪是石头,既快捷又准确。好几十台机器人即细心又灵巧地将树木清理出来,它们的样子看起来很像一只只蠢笨的大蟾蜍,但干起活来十分麻利精细。阿尔法人的清沙清洗工程早已成为专门的产业,采用了一切先进的技术,而且经过不断的研究改进,这种机器人之精巧已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它们在地面爬来爬去,在树干上爬上爬下,把清出的泥沙装入它尾部的车子里,然后又拉着车,在林间飞跑,灵活地避开各种障碍物,忙得不亦乐乎,看起来十分有趣。 这些小型机具也是用液态氢提供动力。管理它们的工作人员只有十来名,每个人指挥三四台机器人工作。这些工作人员头戴一种带天线和耳机的帽子,下巴扣着一只小小的麦克风,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提着棍棒般的遥控器,在那里走来走去。这些常年从事野外作业的人,跟他们的地球同行一样粗野。他们对待机器人,就跟地球上的监工对待下级民工似的,粗声粗气,恶言恶语,大声呵斥,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骂人的话,若是翻译成我们地球上的汉语,就是“他妈的”“狗日的”之类的脏话;还有一些其它污言秽语,也跟我们地球上一样,大都涉及到裤腰带以下的器物,我就不必翻译给读者听了。有一个家伙,不知骂了句什么话,惹得一台机器人发了脾气,竟向主人扑过来,发了疯似的刨他脚下的泥土,好像是要把他活埋。那人跌倒在地,吓得大喊救命。这时工长跑来夺过麦克风,一阵好言相劝,那机器人才肯罢休,引得其他监工哈哈大笑。 我又去查看建筑工地。警卫们住的那一排房子,被沙土压垮的部分都给推倒捣碎,它们的残渣也都给运走了。如今那一片场地上,到处堆放着建筑材料。这里所说的建筑材料,决不是我们地球人熟悉的水泥、砖瓦和钢筋之类的东西,而是一批批预制好的金属构件。这些构件,都是根据图纸注明的功能要求和装配需要,在建筑公司的车间里加工制作,然后用飞艇空运到施工现场的。工地上,工人们用各种螺栓、铆钉和其它紧固件将房屋的骨架精确组装起来,再用一种具有保温性能的泡沫浆料将骨架里里外外厚厚地包裹起来,抹平。他们用白色涂料喷涂内墙,用青色涂料喷涂外墙,又按照地球上砖块的尺寸打格刻槽,将槽线描成黑色。地基是先用机器挖好沟槽,再用砂子、碳纤维和一种合成胶混合搅拌而成的浆料浇筑,这样铸成的地基,异常坚固,犹如一块完整的石头。地面、台阶都是用同样的方法做成,看起来就像是一大块石料切削而成的。屋顶,按我的设计,是中国宫殿式的山脊形大屋顶,上面有鳞片般的青瓦。可是,阿尔法的工程师们却给铸成了一整片混凝土,瓦是用电脑控制的机器人雕刻出来的,结果成了多余的装饰品;他们不知道地球的宫殿房檐四角装设的兽头为何物,所以就照雪丽的样子,装上了石雕的狗头,让我看了虽然觉得好笑,但也佩服阿尔法人独具匠心。我得承认,这些屋顶做得确实很完美。顺便解释一下,阿尔法人制做各种石雕,是把石料放在计算机控制的车床上雕凿而成,因此做工极为精细。坦率地说,我们地球上的石雕与之相比,就显得太粗糙了。 工地上没有脚手架之类的东西,只是在院子正中竖立了一个塔吊,顶上装有机器手臂, 上面根本没有供人操作的小室。那台塔吊的动作,全靠院子外面的一部电脑操纵。工程师和他的助手都站在地面,监督电脑的工作。门窗也是预制的;在应当敷设各类管道的地方,都按精确尺寸预留了孔洞,决不会像我们地球那样在房子建好之后再胡乱凿孔。这样,管道的安装就非常简单而容易了。 特别应当指出的是,阿尔法人在建造一片建筑物时,计划得极为周到,给水、排水、道路、电力电缆、燃气管线、通讯电缆等各类沟道,都一次性施工,并多留出两三个沟槽以备将来其它用途。决不像我们地球上,在建筑完成后,才想起室外管路, 一个施工项目临近结束,越发混乱不堪没完没了。 我把工程师叫来,告诉他,工程必须保证质量, 尤其是外墙和房顶不能漏水,因为在地球上,这些部位漏水是一种极其顽固的建筑通病,叫住户大吃苦头,所以很怕再出现这种疵漏。那工程师瘦小枯干,胡子拉茬,说话时嗓子很尖。 “怎么会呢,阿卡利利先生?”他嚷着说,“您说的,都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了。那时,雨下得大,阿尔法人住宅的屋面很少有不漏水的。技术上早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咳,您说怪不怪,现在,却他妈的很少下雨了。有时天阴得厉害,一连好几天不见日头,也难得下一场雨呢;别看这地方离海很近,可是要让由海面上腾起的水汽在这里凝结成雨再降下来,那可就难了。自从阿尔法的森林消失,阿尔法沿海地带也成了干燥的地方。再说,就是下雨,也都是泥雨,泥浆自会把屋顶上的裂隙塞满,怎么会漏水呢?所以,先生,您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工程师说话时,大风刮得他身子直晃,气流不时将他噎住。所以,他说完这段话,也很吃力。 特利芒地周边的防沙治沙和绿化工作,进展也令我满意,各种机械已经到位。格里夫租用飞艇,运来了输水和灌溉设备、种子和工人;工人有五百多人,大都是自带干粮的第二职业劳动者。阿尔法人人都有工作,但收入的多少却悬殊很大。那些低收入的人,为了挣点外快,让生活更好一些,往往除了本职工作外,另外再找一份差使,叫做第二职业。那些中等收入的人,如果有额外的资金需求,也往往弄一份第二职业干干。当然第二职业往往是些不必动什么脑筋, 只需付出体力的粗活。而依赖自动化的阿尔法人,平时很少运动,体力极差,所以不是人人都干得了的。格里夫将这些人招来,主要是到林子里去砍伐枝条,制作树茬,铺设沙地上的输水管路。 由于地势起伏,又有大片流沙,机械作业不行,只能靠人工。他们早晨乘个人飞行器,像一大群乌鸦似的飞来,晚上又飞回佩里城。这些人干活很卖力,计划中需要的树茬,用了四十天就准备齐全;总长三百多千米的输水管路、上千只喷淋器和数万只滴灌头,仅用了五十天的时间就全部设置完毕,几个主要的闸阀已组装妥当。播种和栽植树茬的工作也开始进行。格里夫让我付给他们每人每天十个索斯比,每五天发一次工资,他们很是满意。到了周末,我让他们提前下班;他们拿了盖有巴姆蒂萝和格里夫的印章、有我署名的提款单,欢欢喜喜地返回佩里城,到王国银行提取他们挣到的亮晶晶的金币去了。 佩里城地方法院,送来三百多名犯了贪污罪和渎职罪的公职人员。这些人个个都是肚大肢细的蜘蛛样的人物,但都已洗心革面,打算重新做人,下定决心种活法律判给他们的那些树木,早日赎清罪恶,同时也恢复正常体形。他们负责的是公路沿线的绿化。不过这些罪犯创造的效益,需要我掏腰包买单。 另一方面,佩里海岸的海水淡化厂,已经派了工程技术人员,用外径两米、壁厚二十多厘米的混凝土水管将淡水引到特利芒地。因为由海水淡化厂到特利芒地,高差有五十多米,所以中间还建立了五级泵站,这些泵站都用高能电池组提供动力。所有这些工程项目,对于掌握高科技,工作效率很高的阿尔法人来说,都是小菜一碟,算不了什么。 嘎尔丁警长带着他从家乡招募来的五个壮汉和他的妻子,也已返回特利芒地。 那五个壮汉,个个身材魁梧,个头高大,相貌英俊,年纪很轻,但肚子并不肥大,我想这是因为他们很少喝瓦恩皮尔的缘故,这让我很喜欢。不知怎么的,我平生最讨厌大肚皮的男人。这几个人都在阿尔法陆军当过兵,正在家乡等候政府安排工作,由于不可遏止的沙漠化,他们那个村子目前已几乎无地可种了。其中有一个名叫瓦波拉的,文化程度不低,曾在佩里城读过十几年书,举止大方,言谈有礼, 字写得不错,对自动化办公设备也较熟悉,而且还精通两门外语——嘎玛语和贝塔语。我就让他做了我的办公室主任。其他四个人,我全交嘎尔丁警长管辖,负责特利芒地的保卫工作。嘎尔丁的妻子还年轻的很,四十多岁,膀粗腰圆,跟我在佩里城见到的那些女性大不相同,脸黑得像煤炭,但牙齿却又白又亮,和她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手臂粗壮有力,说起话来嗓门儿也大,一看就知道是个辛劳惯了的劳动女性,于是按照我原来答应的那样,让她做了厨娘。她听说,从今以后也可以跟许多职业女性一样开工资挣钱了,高兴的不得了,对我千恩万谢。 格里夫教授手下有两个女学生,一个叫拉伊娜,一个叫海伦蒂斯的,都是自然环境学科的高才生,年纪不到二十岁,正愁毕业之后找不到专业对口的工作。我就提前录用了她们,专门给她们腾出一间办公室,让她俩负责业务技术方面的事宜。我特别警告她们,要保持自然身段,不准弄得怪模怪样,尤其是不许弄成航天部女秘书那个样子;我这里绝对不需要因为一味减肥追求漂亮而弄得瘦弱不堪、风一吹就倒的女工作人员。那两个姑娘,先是惊奇地睁大眼睛,抗议我干涉她们的个人自由,后来见我并不妥协,就彼此望了望,扮了个鬼脸,答应服从。 我根据每个人工作的需要,给他们配备了各种必要的设备,一应俱全。警长原来使用的警棍和麻醉枪,早已让航天部给收缴了,于是我请示阿尔法警察总署,从它那里又购得五套。我不吝惜钱财,还为每一个人,包括我自己在内,购置了单人飞行器。其中,留给我自己用的那只,自动化程度最高,因为我不像阿尔法人那样自幼就经过训练,生怕万一失控,从天上掉下来;而且我那只飞行器并不是喷气式,而是扇动翅膀的那一种。给它提供动力的,是高能电池;但要为了省电,就得像鹰那样巧妙地运用气流。我反复试了几次后,也就学会了。当我第一次展开双翅,在特利芒地上空飞翔之时,真是乐不可支。我想起了地球希腊神话中的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可怜他们用的那种技术太不可靠,以至伊卡洛斯落海而死。直到今天,地球人仍未能实现像鸟儿那样飞翔的愿望,而我却实现了,因此高兴得大声欢呼。 我还为特利芒地购买了一架十座的客运飞碟和一架可载重十吨的货运飞艇,并为此顾了两个专职司机和两名机械助理。此外,我还为自己购置了一部两排座的电力轿车,以便我从陆路去佩里城时使用。 我想为四个四合院中的每一间住室都配些木制家具,却遭到格里夫教授的坚决反对,因为在阿尔法,木器实在是太昂贵了,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森林的消亡使得木材的供应极为紧俏,价格在五十年中翻了一千倍,就连王宫也用不起。于是,我只为办公室配了少量木器,其它全用的是石雕或合成材料制品。 我把即将竣工的房屋进行了分配,我原先居住的那套房子,全部改作办公室。我又让建筑公司在旁边建造了一个大厨房和一间餐厅,嘎尔丁夫人就在那里为工作人员烹饪食品,我们也就在那里用餐。那四个四合院,两个用来给我的员工当宿舍,每人(或一对夫妻)一个房间;一个四合院留给我和巴姆蒂萝,但靠门的那一个套间给嘎尔丁夫妻住,正房当然归我使用,但这套房间,要等到巴姆蒂萝来亲自布置。另外一个四合院作为客房,也就是我们地球人所说的宾馆。 这样,我就有了自己的一个工作班子,一套设备和一处生活工作的场所;我订立了一套规章制度,当众宣读,让大家签字执行。至此,我好比有了一个大家庭,感到自己切切实实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之中,而且有充分的自由,又可以支配别人,再加上重建特利芒地的工作, 我生活得有滋有味,真有些乐不思蜀了。我们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田野中忙着干活,虽不是样样都亲自动手,但操心的事儿也很不少。进餐时,我、格里夫教授和我们的部下,在餐厅里一起用餐,大家有说有笑。到了晚上,我们挤在会客室中,对着大屏幕,看看新闻节目。 在偶尔无风的晴朗夜晚,除格里夫教授和嘎尔丁夫妻外,我和其他的年轻人,会到树林外面的小路或月亮湖边散步、唱歌。我唱的几首地球上的民歌,阿尔法年轻人特别喜欢;尤其是《敖包相会》和《在那遥远的地方》两首歌,竟让他们如痴如狂;而他们喜欢唱的,都是些当前阿尔法时髦的流行歌曲,要词没词,要曲没曲,实在不敢恭维,但因为怕扫大家的兴,我还是装出很喜欢听的样子。由于我长的地球人特有的小眯眯眼和瘪鼻子,很招阿尔法那两个女学生喜爱,她们总是黏在我身边;我呢,有大眼睛高鼻梁的阿尔法姑娘亲近,也觉得十分得意。到了周未——我已向我的读者交代过,阿尔法规定是五天一周,最后一天是休息日——除了负责值班的警卫和格里夫外,就都去首都闹市区玩个通宵。 第三十七章:阿尔法人的文娱体育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首都佩里城,不仅是阿尔法国家的政治中心,还是全国的文化娱乐中心。每到周末,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天气,佩里人大都会忘记了一周工作的辛苦,人人都要尽情娱乐一番。城里所有的商场、饭店、文化娱乐和体育比赛场馆都是二十小时全天开放,公共交通系统通宵运营,警察也要全天值班。周末的佩里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 格里夫教授那两个女学生硬拉我去听她们喜欢的音乐会。她们带我乘电梯下到距地面五百多米的一处装修豪华的地铁站,乘时速约300千米的磁悬浮列车,在黑暗的地下洞穴中飞驰约十分钟,到了佩里城另一头,又转乘了好几次电梯,进入一个音乐城。 门票价格昂贵。一张门票得花去十四天的国民人均收入,这对于高收入阶层已经很难忍受,对于低收入阶层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超级奢侈的享受,根本不敢问津。说到拉伊娜和海伦蒂斯两位小姐,除了大学里同学们自己组织的小型音乐会外,就没欣赏过任何正规的、有知名歌星出场的音乐会。她俩之所以硬把我拖来,无非是让我掏腰包罢了。我呢,当然不在乎花钱,倒也很想长长见识。 拉伊娜和海伦蒂斯两人在我看来都算是美女,尽管比不上我的巴姆蒂萝,但热情奔放,富有青春活力,而且颇爱虚荣。这两位小姐为了向众人骄傲地显示她们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坚决反对我戴上面具,因此当她俩一边一个挎着我的胳膊、故作亲昵地进入一个音乐厅时,就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骚动。阿尔法人一窝蜂地涌来,大声呼喊我的名字。男人们争着和我握手,远处的女士们纷纷抛来飞吻,近处的女士则试图拽开那两个女学生,同我拥抱;她们像青蛇般缠绕在一起,扭打成一团,我则险些闷死。照相机的灯光闪个不停,现场一片混乱。 拉伊娜和海伦蒂斯好不容易把我带到前面第一排中间的座位上。为了平息骚动,我不得不转过身来,朝观众不停地鞠躬,频频做飞吻,直到一个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女司仪登上舞台,宣布演出即将开始,大厅里才安静下来。 这个扇型音乐厅有三层坐席,装修得金碧辉煌,比起我们地球上任何一座剧院都更豪华,面积更大,容纳的观众也更多。奥地利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比起这里的音乐厅来,就显得太寒酸了,完全排不上档次。阿尔法人的科学技术在这里也有体现,不仅结构气势恢弘,而且光学声学效果极好。五千多名观众,无论坐在哪个角落,都能觉得自己是正对舞台的,既看得清,也听的清。 然而坦率地说,他们的流行歌手的演唱实在不敢恭维。 像我们地球上那样的美声唱法和民族唱法,在这里是完全找不到的;他们也没有浑厚圆润的嗓音。所有的演唱都让我倒胃口:有的像是含糊不清的梦中呓语,别说我,就是拉伊娜和海伦蒂斯两位小姐也不知道歌手念叨的是什么词;有的就像狂燥型神经病人声嘶力竭的狂呼乱吼,让人觉得紧张;有的像杀猪般的嚎叫,叫人害怕;有的像呻吟,令人莫名其妙……有些歌子没有任何曲调,完全是机枪扫射般的快速念白,只是在结尾时才有一句拖长了的“哇——”。有位男歌手唱歌时一直闭着眼睛,歪着的头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垂下,像是被自己的演出陶醉了;一位女歌手从上台开始就跟个蚂蚱似的跳个不停,两只胳膊不停地挥舞,同时拳头也四下里出击。等到一首曲子唱完,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还有一位歌手,他的表演简直就是歇斯底里的喊叫,而且声音沙哑,每句歌词结尾时嗓子都发出劈木柴般的“嘎嘎”声和撕扯破布的声音,有时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嗓子眼儿憋了一口痰;还有一位歌手赤裸的身子只披了件睡袍,扭动的肢体做出种种猥亵的动作,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叹息和猫儿叫春般的声音…… 观众如痴如狂,每一曲终了,都要起立欢呼。而且越是我觉得糟糕的节目,越是受到追捧。 拉伊娜和海伦蒂斯两位小姐告诉我,这些都是当红明星,唱的歌都是目前最流行的歌曲,特别受年轻人的欢迎,每场演唱会观众都爆满。每个男歌手都有一大群女性崇拜者,而每个女歌手也都有无数的男“粉丝”。其中一些女性崇拜者到了神经错乱的地步,把歌手当成了自己的心上人,歌手走到哪里,他们就追随到哪里,宁可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同他们的偶像在一起。由于受到歌手无意的冷落就寻死觅活的不在少数。 我问她们二位分别是哪个歌手的崇拜者。令我吃惊的是,她俩竟异口同声地说,就是我!我问她们我哪里像歌手,回答说我唱地球歌曲《敖包相会》和《在那遥远的地方》的时候。 演出结束时,那司仪突然急匆匆地返回舞台,说是有外星人阿卡利利参加本场音乐会,是他们莫大的荣幸;她问要是请求阿卡利利先生给大家唱一只地球歌曲是否会受到欢迎。下面的观众立刻喊道:“欢迎!欢迎!” 阿尔法语中的“欢迎”有好几个音节,所以一时间,大厅里的呼喊响成一片,震耳欲聋。我正想戴上面具开遛,拉伊娜和海伦蒂斯却不由分说,架着我的双臂走上舞台。我无法推辞,只好干咳几声,调好嗓子,照我们地球人的方式,唱了一首《在那遥远的地方》。我唱完,台下一片寂静,过了大约五六秒钟,大厅里爆发出一阵惊叹声,接着又是经久不息的欢呼声。 拉伊娜还嫌风头出得不够,又跟我一起唱了《敖包相会》,更是赢得全场喝彩。我俩演唱的这首歌,后来经过我的许可,被配上音乐,在整个阿尔法星球上播放,征服了亿万年轻人。当然啦,我们也得到一笔丰厚的收入。这里,我要顺便提一下,在阿尔法,你只要有一项绝活儿,就有钱可挣。 音乐会散场,我趁人们忙着穿衣戴帽之时,匆匆戴上面具,随着人流出了音乐厅。 已经是半夜时分,刮起了大风。佩里城的街道被灯光照得如同白昼,由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车辆组成的洪流,在马路中间缓缓移动;人行道上,行走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传送带上也站满了乘客。人们的各种声音与气流穿过摩天大楼时发出的吼声混合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整个城市都在震颤。 我和拉伊娜与海伦蒂斯两位小姐靠在人行道护拦上,讨论下一步到哪里去消遣;一群吵吵嚷嚷的阿尔法男人从我身边经过,碰掉了我头上的面具。我怕再度被人认出、招惹麻烦,就弯着腰,在人们的脚下寻找。就在我要抓住它时,不料一阵风却把它吹到马路上去了。眼看那东西就要被车轮碾碎,一只巨大的怪物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面具,然后飞快地跑到我面前,把它交给我,并且说道:“我是佩里城第五百零四号机器警察;很高兴为您效劳!” 阿尔法的大街上很少有真的警察,倒是有大量的机器警察。这些智能机器人具有比人还要全面的专业知识和技能。它们四脚着地,样子有点像我们地球上的狗。它们运动不是靠轮子的转动,而是真正的行走。它们重心很低,所以相当稳定。它的身子是一个横卧着的坚固的金属桶,上面装着八只像蟹爪般可怕的机器手。身子前面,一根可以伸缩、相当于脖子的粗管向上伸出,顶着一个大圆球,上面安装着八只电子眼和一面环形屏幕,头顶上还有一只作天线用的突起物。 真人警察一般情况下并不巡逻,只是坐在街区路口的岗亭里,从屏幕上观看各个地段的治安和交通情况。通常,第一线的繁杂工作,比如指挥交通,维持治安,都是由机器警察去做。 我看到一个机器警察追捕逃跑的盗贼。机器人飞奔过去,挥起机器手,一把揪住那贼的头发,将其掀翻在地,然后就用爪钳把那人紧紧箍住,用绳子将那厮捆了,让他动弹不得。那情形几乎跟蜘蛛用蛛丝捆绑一只苍蝇一个样。那贼绝望地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力气,很快就蔫了。而此时,在一个十字路口,已经有六七个机器警察,每位都牢牢地抱着一个罪犯,等着真人警察把他们带走。 一辆车不知犯了哪一条,被机器警察拦住,带到路边。那司机望了一眼机器人头上的屏幕,立刻满脸堆笑,掏出电子卡片在机器人胸部划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一排文字:“谢谢您接受处罚,但愿我们不要再碰面!” 拉伊娜提议去观看体育表演。 “体育表演?”我说,“那有什么好看的?” 我告诉她俩,我们地球上,特别是我出生的那个国家里,体育是全民的运动。为了能具有健康的体魄为人民服务,每个公民,除了必须要参加课间操或工间操那样一些基本的、定时定量的运动外,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参加其它一些运动项目,如射击、跳伞、游泳、登山、滑雪等等。我们地球人也经常举行体育比赛,从来都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其主要目的是切磋技艺,结交朋友,增进友谊。 海伦蒂斯小姐说,阿尔法星球上的体育,早在一百年前就从全民健身活动,转变成少数人争夺锦标的拼搏了。对于绝大多数阿尔法人来说,体育早已从他们的生活中退出;当前的体育运动不再是为了增强人民体质,而是已经变成了极少数人从事的一种职业;他们在比赛场上的表现决定他们的收入。那些在大规模或大范围比赛中拿了第一名的运动员,住着高级别墅,吃香的喝辣的,还时时有人伺候,生活得像个皇帝;而那些拿不着名次或者受了伤不能再上赛场的运动员就惨了,往往连糊口的工作都找不到。 “所以,”拉伊娜道,“在竞争的条件下,我们的体育向着超越极限的方向发展,不是普通人可以企及的。您看了就会知道。” 我们乘了二十来分钟传送带,又徒步走了三百米,来到一个体育比赛场。这个比赛场是露天的,构造跟我们地球上罗马城内的古代竞技场差不多,但规模不大,这是为了让观众能看得更清楚,。 门票比演唱会贵五倍。显然,除了我们这种阔佬,没人能看的起体育比赛的。 比赛表演刚刚开始。今天的体育比赛项目叫“轰隆轰隆”,这是音译;翻译成地球的汉语,就是“拳打脚踢”。 这项比赛有点像我们地球上某个体育项目。双方用拳打、用脚踹,专门照着对方的头部和胸部打,看谁能用最少又最有力的几下把对方击倒在地。失败者往往是躺倒在地,满脸流血,口吐白沫,翻着白眼,奄奄一息,走了一趟鬼门关;胜利者也常常是遍体鳞伤,痛苦不堪,不住地呻吟。但这却是阿尔法人最喜欢的竞赛。 这种比赛的运动员,个个都十分的肥壮,体重往往超过五六个普通阿尔法男人体重的总和,俨然一头犀牛。他们身体严重变形,不大像人了。他们用一只皮套护住生殖器,全身一丝不挂,交起手来,姿势极其难看。但这是阿尔法人最崇尚的体形。 “把人弄成这个样子,还叫做体育么?”我忿忿地喊道。 我们座位附近的观众,听了我的抱怨,纷纷扭过头来看我。他们那吃惊的目光和迷惑不解的脸相使我相信,他们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非正常人的声音。 今天的比赛共有八对选手出场,其中的胜者通过抓阄的办法再组成四分之一赛;然后是二分之一赛,最后才是决赛。一共有十五轮比赛。 一轮比赛的每个回合,观众席上的人都要卖力地大喊一气。我仔细听来,分辨出不同的两个词。一个是“还击!”,另一个是“打死他!”看来观众分成两派,各支持一方。这两个词,在阿尔法语中是几个连续的破擦音,由众人嘴里喊出时,不仅发出“嘭嘭”的声响,而且造成唾沫星子横飞的景象。 “还击!” “打死他!” “还击!” “打死他!” “还击!” “打死他!” …… 声浪此起彼伏,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尤为恶劣的是,人们似乎对于伤者和失败者毫不同情,看到他们骨折筋断,皮开肉绽,嚎叫不止的惨状,大多数人无动于衷,少数人还狠狠地大叫:“你去死吧!”这让我十分惊讶。 看到我瞠目结舌的样子,海伦蒂斯小姐就解释说,其实每一场比赛都是一场赌博。开赛前,观众可以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通讯工具为他看好的一个或多个运动员下赌注,也称为“买彩票”。如果他看好的运动员赢了,他就会赚上一笔;否则,他投入的赌资就白扔了。而且,八分之一赛、四分之一赛、二分之一赛和决赛的赌注是不同的,级别越高赌注越大。 “想想看,阿卡利利先生!”海伦蒂斯小姐说,“在这种情形下,谁还会同情失败者呢?正是失败了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让原本支持他们的观众失去了钱财的啊!” 我耐着性子,陪同两位小姐看完比赛,就随着人流向外走。刚走到出口,就看见两拨人在体育场外的广场上斗殴;我以为是场外的人们闲的无聊,正学着里面选手的样子练习。谁知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原来那是分别给决赛选手A和B下赌注的两拨人。一拨人为最后的胜利者欢呼,另一拨人则不服,双方就发生了口角。跟地球上的类似情况相同,口头之争很快就演变成武斗。显然是有人报了警,因为很快就开来了大批的机器警察。这些机器警察不由分说,冲进骚乱的人群,用机器手把闹事者纷纷撂倒,将他们捆起来抓在手中,等待真人警察发落。 第三十八章:塔曼齐拉果和安娜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前面我曾经介绍过,佩里城地方法院送来三百个犯了罪的公职人员到特立芒地,以种植树木的方式来赎罪。 其中有一位乡镇级小吏叫罗斯科。这人官职虽然不高,胆量却不小,据说因为一时忘记了为民服务的宗旨,把职权当成谋利的手段了,将所辖地区的公共林地中的一千棵大树砍伐了,卖给家具商,所得赃款都用于他跟他的下属的所谓集体福利了。 法院认定那地头蛇犯了滥用职权罪和监守自盗罪,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判处他十五年徒刑或种活五千棵树。那厮吃喝玩乐搞坏了身体,百病缠身,虚弱的很,竟无缚鸡之力,实在无法完成植树任务。可是不去种活那个数目的树,他就得在监牢里蹲上十五个阿尔法年,若是这样,他的身体恐怕熬不到刑满的那一天了。所以经法院特别批准,他将他家豢养的十只塔曼带来与他一起干活,做些辅助性的工作。实际上,所有费力气的活儿都是塔曼做,他自己则提着皮鞭,跑来跑去,发号施令,厉声呵斥,进行监督。因此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囚犯,倒像个生产组长,仍然十分的威风,当然也非常的辛苦。 罗斯科先生相当肥胖,肚子高高隆起,以至于他必须使劲向后仰着才能保持平衡。他的头和胸部似乎直接连在一起,已经看不到脖子,就像一只大萝卜;浓密的头发披到腰部,鼻孔下的胡子卷曲着翘起来,与耳垂相接;脸上和下巴上的胡子则一直垂到胸前。 这位犯人最大的嗜好就是装饰他那张脸。他将眼眉描成绿色,把嘴唇抹成紫色,又用一种淡红色的膏脂涂抹脸蛋。这副模样在我们地球人看来十分滑稽,但在阿尔法国家,这是犯人认罪伏法、表示忏悔的意思。由于他态度谦恭、悔罪深刻,颇得监狱当局的好感,处处给他方便。 获刑后的罗斯科变成了一个依头顺脑、脾气随和的人。他工作时喜欢有事没事往我身边凑,说他非常欣赏地球和地球人,不管谈到地球社会的哪一个方面,他都会大加赞扬;他说他听过奥尔洛夫教授在法庭上对地球人的攻击性发言,说是当时几乎要把他气死了。对我自己都承认的那些地球人的缺点,他也极力辩解。跟他交谈,常常会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不是我,而他才是真正的地球爱国者了。而且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附和;不仅如此,他还专拣顺耳的话说给我听。我来自地球,秉承了地球人的弱点,特别喜欢接受阿谀奉承,所以对他很是关照。他每天早晨被法警押来,晚上被押回监狱,所花费用都由他自己掏腰包。而那些塔曼则被锁在特立芒地一栋残留的原警察住房内;由我们给塔曼提供食物,只收取很少一点钱。原警方住房,凡被沙土掩埋大部的,都被我拆除了;有两间完好的,我保留了下来,现在派上了用场。 塔曼做的都是非常简单的劳动,但都是力气活儿,如搬运树苗和枝条,敷设灌溉水管,挖坑,浇水,培土,覆盖地膜等等;罗斯科只做栽树的工作,但要指挥那十个塔曼倒也颇费精神。 那些塔曼都很聪明,能看得懂主人的脸色,听得出主人的语气。罗斯科对他家塔曼的叫声进行过细致的分析研究。他的翻译器中,塔曼的词汇要丰富得多。我喜欢看他与塔曼之间的交流,觉得十分有趣。有一次,我听到他和塔曼进行了如下一段对话。 “嗨,你这家伙,”他在工间休息时问一只塔曼,“为什么不好好干活啊?” “吱吱——我困着呐,主人。”那塔曼回答。 “为什么发困呢?” “吱吱——午餐吃得太饱啦,主人。” “噢,是这样啊。你呢,”他问另一只塔曼,“怎么总是发呆啊?” “吱吱——我肚子还饿着呐,主人。” “还有你,好像也不大卖力呢。”他对第三只塔曼说,“是吃得过饱,还是饿着哪?” “吱吱——不饱不饿,只是没劲,主人。” “这样说来,”罗斯科总结道,“饱了发困,饿了发呆;不饱不饿,劲也不来!” “吱吱——是啦,主人。”那三只塔曼异口同声回答。 罗斯科虽病恹恹的,但对待塔曼却如同凶神恶煞。听了三只塔曼的回答,他已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你们都是懒鬼!”他生气地喊道,“我的判断只有一个:你们统统欠扁!” 当然,上述谈话都是通过自动翻译机进行的。 那三只塔曼虽然说了实话,得到的却是一顿毒打。罗斯科让塔曼们趴在地上,挥起皮鞭把它们结结实实地抽了一顿,打得塔曼哀嚎翻滚,甚是可怜。但我发现,它们虽受皮肉之苦,却想不到要请求饶恕。既没有这样的言语表达,也没有祈求的动作。 那天,出于好奇,在罗斯科被法警押走后,我拿起他留在我办公室的翻译器,带上些食物,去到关着塔曼的屋子,看望无端挨打的那三只塔曼。 “还痛吗?”我问。 “已经不痛了,主人。”它们齐声回答。 “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回答主人的问题呐?”我说,“干嘛不扯个谎,随便找个借口蒙混过去,也好免得主人发怒啊?” 听了这话,它们竟然呆头呆脑,面面相觑,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看来它们根本就不会撒谎。原因很简单:它们还没有那份聪明。 前面我已经向读者介绍过,塔曼的模样介于我们地球上的大猩猩和人类之间,头上长有长毛,但个头要小得多,身高不过一米。它们颧骨凸出,大脸庞,眼睛凹陷,眼裂总是咪成一条缝,左右眼的间距较大;朝天鼻几乎没有鼻梁;嘴向前噘着,好像无下巴;嘴唇很厚,牙齿歪七扭八,颜色发黄;脖子短粗,四肢发达;耳朵小,尖形,可以转动。除了面部之外,它们全身长着短毛,眉、前爪的背面和胳膊,小腿等地方的毛要密一些;其它地方虽然也有毛,但很稀疏。脸相和毛色由于品种而异。有的长着一张狐猴脸,毛色发红,远看就像一团火。有的生就一张驴脸,毛色漆黑,就像一块沥青。有的塔曼,脸、鼻子和嘴都挤在一起,因此脑袋就像一只包子;还有的,毛色为发暗的土黄色,就像披着一件刚从坟墓里拖出的裹尸布。不过在阿尔法人的家里,它们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穿着主人赐予的衣服;当然,那些流浪街头的塔曼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我在佩里城郊外偶尔见到的流浪塔曼,都脏兮兮的,光着屁股,跟我们地球上的野狗是一个样子。 与地球上的狗一样,作为宠物,塔曼被阿尔法人改造得不成样子。有的被矮化,小的像一只狸猫;有的被选育得瘦骨嶙峋,体毛脱落,活像一只剥了皮的野兔,不穿衣服就没法活命;还有的,脸相变得非常之丑,比地球上蝙蝠的嘴脸还要难看。要是一只这样的塔曼突然跳到你面前,准会把你吓个半死,以为撞上了妖怪。说来也怪,塔曼长得越丑,脸相越可怕,就越招阿尔法人喜欢,在塔曼拍卖市场上的价格就越高。阿尔法人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心态,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塔曼们如果生了病或是残废了,就会被赶出家门。实际上,阿尔法城郊街头那些可怜的蓬头垢面的流浪塔曼,就是被主人遗弃的。 在阿尔法星球,谁家养的塔曼种类齐全、数量多,谁就显的富有,受到尊重。假日里,那些有身份的男人和有钱的女人,都喜欢领着几只塔曼上街遛达,带它们去公园、去游乐场,甚至去宾馆吃饭。罗斯科告诉我,他的女儿每天夜晚都要搂着她的塔曼才能睡着,把它叫做“我亲爱的”。 也有长相一般的塔曼,被养的又肥又大,但却从来不加训练。它们是用来吃肉或吃脑的,或者用作某些器官移植的提供者。当然这种塔曼本来也很聪明,但为了便于宰杀,人为地把它们变的愚蠢了。这些肥胖的塔曼,过着懒散而舒适的生活,完全不会考虑自己将来被宰杀的命运。 我在外地巡展期间曾见过好几次塔曼拍卖会,那情景使我想起我在地球上见过的狗市。参加拍卖的塔曼要现场称量体重、测量身高、看牙齿,卖家要提供它的近期体检表。我曾目睹塔曼夫妻诀别、母子分离时悲痛哭泣的场景;见过年老的塔曼被顾客冷落,最后被饭店采购肉食的人锁住四肢带走时哀嚎挣扎的情形;也见过专门用来配种的雄性塔曼,留着剪得整整齐齐的中分头,穿着花布衣服,懒洋洋地坐在笼子里啃食浆果。 有些特别聪明伶俐的塔曼,智力不亚于我们地球上三、四岁儿童,被训练掌握某些技能,可以当作仆人来使用,也可以替主人做艰苦危险的工作,甚至帮助犯了罪的主人去种树。罗斯科驯养的那些塔曼就属于这一类。 罗斯科人脉很广,外面的朋友已经为他留了一处肥缺,等他刑满出狱就可以立刻上任。他急于完成种植任务,早日回家,所以他催促塔曼们加紧劳作。由于这个缘故,他对他的塔曼很凶,经常殴打它们。 一只名叫齐拉果的红毛熊脸雄性塔曼,工作时间偷闲溜走,还吃掉了罗斯科的午餐。罗斯科怒不可遏,把它捆绑起来,用皮鞭使劲地抽打,到它已经遍体鳞伤还不肯住手。我看着可怜,就大声呵斥那犯人,让他放下皮鞭,这才救了齐拉果一命。 “齐拉果,”罗斯科对那只塔曼说,“我不能再收留你、供你吃喝了。你走吧。” 那塔曼挨打时未曾哭叫,此时,听说主人不要它了,就大声哀嚎起来。那声音跟我们地球上一条被逐出家门的狗的哀叫是一样的。 罗斯科又转身对我说:“阿卡利利先生,齐拉果是一个下贱的家奴,您既然有意救它,这只塔曼就免费送给您好啦。” 就这样,从罗斯科那里,我得到了这只塔曼。 我让拉伊娜和海伦蒂斯两位小姐把齐拉果洗干净,给它身上的伤口涂了药;又吩咐嘎尔丁夫人为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食物。之后,我让嘎尔丁警长在我办公室的一角的地板上铺上一方软垫,作为它睡觉的地方。 虽然我对塔曼这种动物没有什么好感,却并不反对喂养一只塔曼来解闷儿。我对小动物总有恻隐之心,所以吩咐我的部下精心照顾它,让它跟我吃一样的食物,给它穿上衣服,教他洗澡,培养它的卫生习惯。齐拉果有很好的学习和模仿能力,没过多久就适应了新的生活。而且,它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每天都像个小跟班似的追随着我,还主动地帮我做这做那,这让我很是喜欢。当然我也给予它充分的自由,在假日里由着它随便去哪里闲逛。 我利用罗斯科的翻译机同它交谈,研究它的语言和表情。发现它能发出五百多个不同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意思,有十几种细微的面部肌肉变化来表达情感。我本来就有学习语言的天赋,又有地球人与生俱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所以不到一百天,我竟然可以不用翻译机也能与它简单交谈了。 通过交谈我发现,塔曼的确很聪明,记忆力也很好,不愧为智力仅次于阿尔法星球人类的动物,但因为它们没有组成社会,不存在世代相传的教育,所以它们一般都不知道自己来源于哪里,也不知道将会怎样终结一生。 我跟它谈起阿尔法人类,它表示出恐惧、愤恨和仇视的态度。对它的主人罗斯科,也并不因为他养活了自己而有丝毫感恩的表示。齐拉果作为罗斯科家的奴仆,在行动上有一定的自由,跟邻居家的塔曼和街头流浪的塔曼都有密切的接触,见到和听说的事情也很多。它告诉我塔曼这个种族遭受的种种苦难。可能是代代口头相传,它知道自己的祖先曾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森林里和草原上,后来森林草原都被人类毁灭,它们被捕捉,被拍卖,沦为奴隶,受到百般虐待;它的许多朋友都冒险逃亡到阿贝岛去了。齐拉果对我说,如果不是遇到我,它也准备冒险渡过大海,跑到阿贝岛去。 在一个狂风呼号、沙尘弥漫的夜晚,我透过卧室的窗子看到办公室似乎有异常动静,就出去巡查。 我打开办公室的灯,发现齐拉果拥抱着一只陌生的雌性塔曼。见到我,它们很害怕,双双匍匐在地。那只雌性塔曼一身淡蓝色短毛,脸相如同地球上的家猫。它仰着头,用阿尔法语对我说出这样几句话: “对不起,初次见面,失礼啦。” 它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几次。 我吃了一惊,觉得它实际懂的事情要比地球上一只学舌的鹦鹉多得多。于是我打开办公桌上的翻译器,问它从哪里来,到特立芒地做什么。我告诉它,说实话可以免受处罚。 这时齐拉果开口道,它俩是一对情侣。读者请不要见笑,动物之间也有爱情啊,特别是塔曼这种高级动物。齐拉果说,它的恋人名叫安娜,像其它塔曼奴仆一样,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曾被罗斯科买来又被卖掉。在罗斯科家,它们相爱了。 齐拉果说安娜被罗斯科卖到一户人家做奴仆,被训练模仿阿尔法人的语言,颇有成绩。开始时受到主人一家的宠爱,后来就变成了赚钱的工具。一家老小什么都不做了,只靠它的特异功能来养活。主人堕落为酒鬼,女主人成了牌迷,儿子懒得像只猪,女儿一天到晚不是美容就是出去跳舞。后来主人强迫它和一只强壮的雄塔曼在一起,以便产生健康的后代来继承它的这种特异功能。于是它就逃到齐拉果这里来。它的主人正在追捕它。 听了齐拉果这一番话,我就说: “很遗憾,齐拉果,我不能收留安娜。按照阿尔法的法律,诱拐或夺取他人宠物,都属于犯罪,是要受到惩处的。” 两只塔曼跪在地上哭泣起来。 “主人啊,”齐拉果道,“我知道这儿不是久留之地,所以我们就打算——” 两只塔曼正打算——用我们地球上的专业术语,就是:私奔。 “私奔,”我呵斥道,“胆大妄为的家伙!” 我实在想不出,在阿尔法星球上,离开了人类的豢养,塔曼们还有什么能力在野外自由地生活。我对它俩说,私奔这条路实在不可取;劝它们还是接受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回到主人家里去。这时,安娜就用清晰的阿尔法人类语言喊道: “买我吧,买我吧!” 可是,我实在无心买它;不想让我的特立芒地变成塔曼饲养场。虽说如此,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将它俩小心藏匿起来,秘密地给它们准备了衣服、帽子和够在路上吃三天的食物,选了一个安静的夜晚,送它们离开特立芒地,踏上逃亡之路。 几天后,警察找上门来,向工作人员和囚犯询问是否见到过一只名叫安娜的蓝毛雌性塔曼。说是谁能提供线索,会大大有赏,还说什么这只有灵性、会模仿人类语言的塔曼是无价之宝,是它主人家的唯一生活来源,失去了它,那一家人就要饿肚子。这种夸张的说法,让我觉得十分好笑。 第三十九章:来自家乡的消息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格里夫教授把特利芒地当成他的教学实验基地,忙得不亦乐乎,就把对我的授课之事懈怠下来。我唯恐自己的公民身份得不到最终的确认,便追着他让他把计划中的课讲完,并威胁说如果他违背诺言,我就会把他解职。他听了这话吓得够戗,只好照原来的授课计划行事,虽然怨声载道,倒也算是履行了承诺。 对我的公民资格考试如期举行。巴姆蒂萝陪我来到考场,她说,阿尔法议会主管考试的官员原打算找一批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大学生担任考官,可是她说服了主考官,换了一些年高德劭的老博士。 我听了吓了一跳,就说:“他们有那么高的学问,非把我考住不可。” 巴姆蒂萝道:“我的朋友,事情很可能恰恰相反呢。” 考场设在阿尔法国家议会大厦的一间小礼堂里,考生仅我一人,考官却有十来个,都是些老先生。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他们在我对面的一排桌子后面正襟危坐,个个枯瘦如柴、面容憔悴、头发蓬乱、戴着大眼镜,一看就知道是做学问的;事实上,他们都是来自各个大学的教授,其中有语言学博士、法学博士、民俗学博士、社会学博士、自然博物学博士、经济学博士等等,等等。其实,在阿尔法国家,这类公民资格考试是经常举行的,对象都是来自嘎玛和贝塔两国申请入籍的移民,考试方式只是考卷笔答,考官也没有这么高的级别。这次对我是个例外,与其说是对我进行考核,倒不如说是让这些博士对我进行一番更细致的观察与研究。主考官是阿尔法国家议会的副议长。这是一个乌龟样的人物:身子极胖,胳膊、腿极细,头瘦瘦的,脖子粗粗的,长着一条大鹰勾鼻子和一对骨碌碌转的大眼睛。 主考官对博士们说道: “想必诸位已经在太空动物园或电视节目中见到过来自地球的这个阿卡利利。我们善良的人民通过公民投票,决定给他阿尔法公民权。阿尔法国家议会让诸位评判,他是否已具备了我们的公民资格,是否可以放心地发给他阿尔法的公民证书。” 他又对我说:“阿卡利利,请原谅我不能向你介绍各位考官;我想,在地球上也不会有这种先例。现在我问你,你是否已经准备好回答考官们提出的问题?” 我回答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好,”副议长说,“考试开始吧!” 语言学博士首先发难。他说出一个长长的复合句;那句子起码有八、九十个音节,至少有五层套句,很像我们地球上“that...that...that...”和“which...which...which...”之类的英文绕口令。说这个句子时,连他自己都十分吃力,差点噎住。他让我把这句话的语法分析清楚。这位大叔显然不知道我在地球上练就的一付功底,也不晓得我的巴姆蒂萝老师是如何教我学习阿尔法语言的。自然,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圆满回答了他的问题。博士相当满意,再没问别的,就挥挥手说:“通过!” 法学博士出的题是这样的:一家中两兄弟打架,身强力壮的哥哥A痛打体单力薄的弟弟B,一外人C路见不平,出手将A打翻在地,A抄起利器,将C刺伤;C诉A故意伤害,A反诉C干涉其家庭内政。法学博士问我该如何为事件定性。 这道题还真的把我难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我突然想起我在地球上受的教育,我记得我们的老师一再强调过,“干涉内政”是最大的罪恶,但我一直没搞明白这条原则的适用范围。问题不能不回答,于是我就说,A诉C干涉内政罪成立;C自愿参与斗欧,受伤活该,后果自负。那法学博士听了我的回答,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又问我几种罪行该如何惩治,我就把先前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植树赎罪的规定合盘端上。听了我的回答,博士嘴角一咧,“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算了吧,算了吧。” 其余考官只是同我东拉西扯地聊了一阵,哪个也没有真正难为我。后来巴姆蒂萝告诉我,在阿尔法,那些有真才实学的老学者,对待我这样的年轻人往往都很宽宏大度,从不卖弄学问,而且总是与人为善的;年轻的书生就不然,他们往往浮躁的很,总是不放过任河一个机会表现自己,好让人家看出他最聪明,所以他们必定要出些偏题怪题来难为考生的。 考过我之后,主考官和博士们就退场,到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去磋商。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又回到小礼堂。入座后,那主考官就郑重宣布说,考试结果已经出来了:阿卡利利的阿尔法公民资格考试成绩是: 刚刚及格! 在地球上要是得到这样的成绩,我肯定会懊恼的不得了,但在阿尔法,在有关阿尔法社会知识方面,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任何一个阿尔法星球上的人争个高低。能“刚刚及格”,我就该谢天谢地、非常庆幸了,哪里还有不高兴的道理! “阿卡利利,”副议长对我说,“阿尔法国家议会考试委员会将立即将你的考试成绩送达最高法院。向你颁发特殊公民证书就是他们的事了。” “谢谢尊贵的主考官大人,”我鞠躬道,“谢谢各位考官前辈。” 十天后,我到阿尔法最高法院。在一份保证效忠阿尔法国家、保证遵守阿尔法国家法律的宣誓书上签了字后,我拿到了我的公民资格证书,同时得到一张公民福利磁卡。 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阿尔法纪元2053年第11天。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的女神巴姆蒂萝,乘个人飞行器来到特利芒地看望我,她刚卸下飞行器,就紧紧地拉住我的双手,抡着我转了好几圈,又在我的脑门和脸蛋上给了好几个吻。我带巴姆蒂萝去看已竣工的新房。巴姆蒂萝对房子的布局、结构和外装大加称赞,她像一只轻盈的小鸟跑进跑出,乐得什么似的。她看到我定做的那张两米五乘两米五的大木床, 十分好奇,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俩婚后的睡床呀,”我说。 巴姆蒂萝羞却地笑道:“亲爱的阿卡利利,你们地球上的夫妻总是睡在一起的么?” “是啊,”我说,“虽然我从未结过婚,但我知道是这样的。” “亲爱的,”巴姆蒂萝问道,“关于阿尔法的婚姻习俗,格里夫教授没有给你讲过么?” “讲是讲过了,”我结结巴巴地说,“却讲得不够细致……” 于是巴姆蒂萝红着脸,悄声告诉我,阿尔法夫妻的起居,与地球人完全不同。阿尔法的夫妻各有自己的卧室,从来不会像地球男女那样合睡一张大床。巴姆蒂萝温柔地告诉我,在阿尔法,一般是男子到女方的床上去和她亲昵,然后等女方睡着,就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就眠;而且也不会天天如此,即使是情欲最旺盛的男女,也只是两天才合欢一次。这样做,一是为了让双方获得充分休息,二是为了给双方一个自由的空间,三是为了保持彼此的新鲜感。巴姆蒂萝伏在我的怀里说,阿尔法人认为,假使夫妻想怀胎孕子,就必须在新鲜激动的状态中完成,这样,生出的孩子才聪明健壮,夫妻的情爱也会持久。 我和巴姆蒂萝相处了十几年,当然包括在飞船上的时间,这是第一次谈论性、婚姻和家庭的问题。巴姆蒂萝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全身发热,心脏剧烈跳动,一股冲动难以控制,我紧紧地抱住她,不断用热吻和爱抚打断她的话。巴姆蒂萝看我这个样子,就打开电脑,在屏幕上绘出我们各自卧室的平面布置图,让我按她的要求重新进行布置。我问巴姆蒂萝何时结婚,她神秘一笑说,待我完成了特利芒地重建计划,当绿叶鲜花盖满了这片土地的时候,就是我们结合之日。 然后,巴姆蒂萝在我对面坐下,问我,不想自己的地球故乡了么? 我说,不想啦。在那个遥远星球上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似乎是一场梦。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眼前是不是就在梦中。我只知道,我目前在阿尔法星球上,生活得很愉快,日子也过得很充实。巴姆蒂萝笑了笑,就说:“别骗我啦! 说不想是假的,连我自己,都很怀念在地球上度过的岁月呢!” 于是巴姆蒂萝开始告诉我这些年来地球所发生的事件,其中有各个大陆上进行的战争,巴姆蒂萝特别提到地球上亚洲、欧洲和非洲交界地带的战乱,我知道她指的是中东战争,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人及其支持者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从我还是个小孩子、刚刚记事的时候就开始了,以后从来没真正停止过。她还提到非洲的动荡,我知道,她指的是那块大陆上部族之间的仇杀。她说的在南美洲的战争,我就不知道了。 巴姆蒂萝译读的资料中,大部分是对地球的自然状况的监测,说是地球也正在走阿尔法星球的老路,环境正在进一步恶化。地球上空好几处地方,由三个氧原子构成的一种化学物质正在急剧地变薄, 而这种物质恰恰是阻止有害的太阳射线进入地球表面,保护动植物不受侵害的。监测表明破坏这种物质的正是地球人释放的一种有毒气体。监测数据还表明,地球上二氧化碳的含量急剧增加,而氧气的含量则一直在减少,地球表层的气温在升高,两极的冰雪正在大规模融化。 特别令人遗憾的是,地球人正在以空前的规模消灭他们的森林和其它植被;将监测数据译成地球人的表达方式,那就是说,地球上每天都有上千平方千米的绿地在消失。中亚地带的草原变化最大,不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观已然消失,而且四分之一的绿野已变成了沙漠。还有,森林破坏最严重的地方,一个是亚洲,一个是南美洲。根据监测结果推测,平均每年都有上万个物种灭绝,其主要原因,是人类毁灭掉绿地,并大量使用农药。监测还证实,地球人在宇宙科学上有了新的进展,好几次登上月球,似乎还向太阳系的其它行星发射了一些探测器;地表上出现了更多更高的摩天大楼。巴姆蒂萝说,还有更有趣的事呢。我问是什么,巴姆蒂萝调皮地笑着,并不回答。她在那儿卖关子,越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后来她才说: “是一件你曾经特别关心过的事,猜猜看,是什么?” “亲爱的巴姆蒂萝,” 我说,“你要激得我发疯了呢。求求你,赶快告诉我吧。” 读者一定还记得,我被《探索者》号捕获离开地球后,曾向地球发过电讯,告知我当时的情况,并且重复了多次。其实,玛尔柯河谷的科考队、西部花石峡的电台和阿尔法人留下的监听设备,都收到了关于我被劫往外星的信息, 因为那信号非常强。阿尔发人留下的监听设备的智能系统,听到“探索者”和“阿尔法”这两个词,就立刻锁住频段,监听应答,并将它记录了下来,经转换,又以它自己的频率发往阿尔法星球航天部门的监测室。但那里的人不能译读,所以一直存储了好多年,直到巴姆蒂萝领导的一个研究小组对这些资料进行清理时,才发现并把它解读出来。 科考队负责通讯工作的李森科的回答是:“嗨,你这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啦?你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怎么可能呢……你到底在哪儿……我立即去叫王教授……” 王昆仑教授的回答是: “你在说什么?什么飞船,阿尔法星球,外星人……完全不可能啊。你现在精神正常吗,是不是还没清醒过来……太离奇了!真的吗? 不可思议。我马上向上级报告……我命令你守在你的电台前,听候指示。” 监测器还收到了大学地球物理学院发给玛尔柯科考队的电报,电文说: “专家们一致断定,你们目睹了一串火流星的陨落过程。至于你们看见的‘带翅膀的人’,应该是烟尘造成的错觉。关于那个学生所说的自身遭遇,经专家反复研究,认为是纯粹的谎言;所谓飞船、外星人,统统毫无科学根据,亦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失踪事件有可能是敌对势力要获取我们的科学考察成果,绑架了我们的科考队员并给他洗了脑。时间上也纯属巧合。请继续搜寻,组织上还要研究下一步措施。请王昆仑立即去兰州大地物理研究所汇报情况,注意保密。” 过了几个月,又收到兰州方面发给我的大学的电文: “搜索无结果,估计此学生已同绑架者一起叛逃。” “他妈的,胡诌八扯。”我忿忿地说,“后来,还有什么消息么?” “没有了,”巴姆蒂萝笑道,“事情就是这样,是不是很有趣呢? 现在,那些监测器因能源耗尽,已经停止工作。我们也不可能再获得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了。不过我们的人造卫星还在绕着地球运行,上面的太阳能电池组也在正常工作,仍不断发回各种科学数据。” 听了这些,我说不上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既觉得可笑,又有点想哭。唉,我愚蠢的地球同胞啊,你们真是大大地冤枉我了,我现在是有口难辩。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我能辩解,人家也相信我,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一件事,巴姆蒂萝没有告诉我,只是此后又过了许久,她才对我提到,那就是唐山大地震。根据阿尔法科学家的判断,地震应是在阿卡利利的地球上的家乡附近。她之所以没有告诉我,是因为怕我为家人担忧。是啊,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担忧又有何用呢。我现在可以告诉读者,那次7.8级大地震虽然造成二十多万人的死亡,六十多万人受伤,我家却很幸运,没有一人受到伤害。 我正在沉思,格里夫教授闯了进来,看到巴姆蒂萝,他就热情地问候,然后向我报告当天的工作进展。 第四十章:谋划去嘎玛旅行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天气渐渐变冷,阿尔法大陆又一个冬天来临。 阿尔法纪元2053年第一百二十日至一百三十日,佩里城和特立芒地遭遇了一场持续的暴风雪。大风吹送着密集的雪花和雪团,伴随着呜呜的呼啸声,凶猛地扫荡着城市和旷野。雪团有鸡蛋大小,呈灰色,因为其中夹带了太多的尘土;雪团飞行的速度很大,冲击力很强。开始下雪时,我因为好奇,跑到外面观看,不料立刻就被击倒在地;我用双手护着头,想站起来,可是刚爬起来就又被掀翻了。女大学生拉伊娜和海伦蒂斯见状,奋不顾身冲出来救我。待我被她俩拽进屋子后,才发现头上起了三个大包。从那天一直到暴风雪结束,我再未敢跨出门槛一步。不过,我还是怀着极大的兴趣,隔着阿尔法人制造的坚固无比的玻璃窗,欣赏阿尔法冬天这一奇景。 在风雪的轰击下,特立芒地所有残存草木的叶子一下子就落光了。我看到,窗外的积雪越来越厚;第二天,堆积到窗台那么高,第四天傍晚,把窗子盖过,到了第六天,雪就把房门全部堵死了。好在从第七天起,雪由于自身的重力开始下沉。到暴风雪结束,窗子顶部还留下一道可以透光的窄缝。 第十一天,暴风雪停止,我们看到了洁净的蓝天和金光灿烂的太阳。这样的天空和阳光,在阿尔法是极难见到的。 在阳光照耀和二氧化碳温室效应的双重作用下,只消两天时间,雪就完全融化了。雪水立刻被焦渴的大地吸尽,地面上留下一层厚厚的黑泥。 还没等地面干透,干燥而寒冷的风暴就重新开始了。 风暴时断时续,阿尔法重新沦为一个沙尘肆虐的人间地狱。首都佩里城附近,平均每天每平方米地面吞吐——请原谅我使用这样一个词——的灰尘有一千克之多,也就是说,风暴每天从地面刮走或抛下的尘土,每一平方千米就有一千吨!城市乡村里那些背风的地方沉积大量的灰尘。城市卫生部门又不得不执行它的常规任务:按部就班地清理这些灰尘。 即使在无风的天气,在这个季节,特利芒蒂的天空也布满尘埃,阴沉沉的,白天看不到太阳,夜晚也见不到月亮。 阿尔法人房屋的门窗都有空气滤清装置。在这种天气里,露天里活动的人,必须戴着一种特殊的面具。那面具有点像我们地球上的潜水帽:一副固定在面具上的眼镜可以防止砂粒迷了阿尔法人的大眼睛,下面有一个猪鼻子似的圆柱突起物,起着过滤空气的作用。就像地球人都有一副大口罩一样,阿尔法也每人都有这样一套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在这种时候,阿尔法人个个表情木然,心情烦躁;许多人脾气变坏,具有挑衅性,像公鸡似的好斗,几句话不对碴,就容易引发斗殴。嘎尔丁警长告诉我,阿尔法人因为情绪恶劣而导致的破坏和伤害,在这种天气里最多。所以每到这种天气,阿尔法的警察都特别忙碌,成天提心吊胆,随时准备出警。为防患于未然,天气预报过后,警员在各个路口和居民区都要悬挂警示牌,上书一个大大的阿尔法单词,译成中文就是“忍!”,但效果似乎不大。最近,有人建造了好几处称为“发泄吧”的场所;在那里,有钱人可以狂呼乱吼、摔打器物,或者和一种专门制造的机器人捉对厮打,以发泄心中的怒气。据说,这种“第三产业”已成了很赚钱的买卖。 我那个工作班子,除了格里夫教授,人人也都受了天气的感染,变得沮丧、呆痴、怠惰,打不起精神。我知道原因,也就懒得费口舌训斥他们。好在教授一心扑在工作上,婆婆妈妈地指挥着各路人马,紧张地为春天的大规模种植进行准备工作,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每天下班之后,我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了藏狗雪丽的陪伴,也没有了塔曼齐拉果的追随,有时到现场转转,有时坐在办公室读资料,也觉得特别无聊。 我不知道该如何打发业余时间,于是拿出账册,计算起我的钱财来。 还真是的!对于我这样一个暴发户来说,在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什么比清点自个儿的财产更有趣的事情了。我本是地球上一个穷学生,仅靠每月十三块钱的政府助学金维持生活,如今有了这样一笔天文数目、完全由我一个人支配的财产,总觉得置身于天方夜谭式的梦境中,不像是真的。实际上,我的财富每天都在大幅度地增加。 前面我已经说过,自《探索者》号从太空返回后,阿尔法国家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航天热,街头巷尾,饭后茶余,人们都在谈论着如何入侵地球、向那里移民的宏伟计划;人人都对我的地球家乡垂涎三尺,做着在那里获得一块绿色土地、占有一份宝藏的美梦;有时,他们会面对一份地球资源图,为该谁占有一片大河三角洲上的农田而争个面红耳赤。 与此同时,在嘎玛和贝塔两国,政府官员和普通百姓也卷入了学习地球知识的热潮。在这种情形下,整个星球对我的讲演稿和我写的小册子的需求量大为增加,发行量不断地攀升。我敢用五千万索斯比打赌,地球上任何一部著作的累计发行量都没有这么多。根据这个星球上普遍遵守的版权规则,该付给我的报酬源源不断地划到我的帐上。而且,凡是使用了我的照片和视频做广告活动的商家,包括那些用我的形象做成玩具的厂家,也都主动地把该付给我的款项送来。这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 我发现,就是把迄今为止已计划的事情全部办完,也只是花掉我所有钱财的一个零头,剩余的资金派什么用场,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当前地球上阔佬们“以钱生钱”的招数,我还一窍不通;就是如何“花钱享受生活”,我也想不出什么点子。这不免让我又生出些烦恼来:我可敬的读者不妨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你面前摆放着一大堆亮闪闪的金币,可就是想不出怎么个花法,该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呀! 我把我的烦恼跟办公室主任瓦波拉说了,他立即表示他有的是办法让我把钱花在更有趣的事情上;他说他早就看出我是个十分单纯的地球年轻人,涉世太浅,没怎么享受过,所以从他做办公室主任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替我盘算了。他建议我眼下不妨去做一次旅行;我精神一振,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问我是否喜欢旅行,我说当然喜欢;他又问我是喜欢自然景观,古迹,还是当代人工景观,我说我对自然景观和古迹都感兴趣。至于当代人工景观,我相信不会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首都佩里城了。自然景观么,我问他阿尔法国家还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他在军队服役期间曾到过许多地方,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了;所以他建议我去大洋彼岸的嘎玛国游览一番,那是阿尔法星球人类最初文明的发祥地,有许多著名的古迹,肯定值得一个外星人参观的。 “那么我们就去嘎玛国参观古迹好啦。”我说。 我问瓦波拉是否去过嘎玛,他说没有;我又问他是否了解那个国家,他回答说正是因为对那个古老的大陆很好奇,所以他才建议我去那里的。他说如果我想获得对那个国度的一个大概了解,不妨请教格里夫教授。 格里夫教授是个诲人不倦的学究,对我自然是有问必有答。 “那块古老的陆地,”他说,“如今除了沙漠之外,没有任何一块绿色的土地了。没有露天农业,没有畜牧业,没有林业。阿卡利利先生阁下,也许您难以置信,那里现在已经成了我们星球最贫穷的地方,每年都要从阿尔法购进大量的粮食,同时也有大批的人民饿死。” “那里的人民靠什么生存呢? ” “旅游业和采矿业。现在全球的人都相信, 史前时期,我们星球这一块陆地到处覆盖着绿色的植被,而且风调雨顺,人们生活得很幸福,发展了灿烂的文化。历史学家告诉我们,嘎玛是阿尔法星球人类首先发祥的地方;考古证明确实如此。人们在沙漠中发现了几万年之前人类修建的宫殿,挖出了古老的城市和村庄,发现了许多反映那个时代生产力的劳动工具、人类文化的生活用品和艺术作品,如绘画和雕塑之类,还有不少保存完好的古代墓葬。有些遗迹,被后人认为与传说中的玛雅外星人到阿尔法来的故事有关,似乎不这样说就无法解释。由于这个原因,每年都有数以亿计的人到那里去参观,或者不如说是去凭吊人类的祖先。当代嘎玛人自己没有能耐,就靠了他们祖先的坟莹活着。嘎玛政府派人守住这些古迹,向参观的人收取钱财……” “仅靠这个会挣几个钱呢? ” “唔,挣钱可多吶,”格里夫教授接着说,“旅游业是嘎玛国家经济的重要支柱。每个旅游者,只要踏上嘎玛的国土,就得交纳一笔入境手续费,入境之后,总要消费,吃呀住呀出行呀,样样都需要给嘎玛人付钱。这样算起来,嘎玛人的收入也很可观呢。” “那么采矿业呢? ” “一部分嘎玛人坐在祖先的坟头上收钱,另一部分嘎玛人就是靠掘地打洞挣钱了。”格里夫教授鄙夷地说,“嘎玛这块古老的大陆有许多容易开采的有价值的矿物,嘎玛人已经差不多将他们的土地翻了个个儿,到外都是大坑和深深的洞穴,他们把开采出来的矿石卖给阿尔法和贝塔两国,价钱也很便宜, 当然如果太贵就卖不出去了。这可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那个国家的环境破坏比阿尔法星球任何地方都要严重,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那里的社会制度与阿尔法国家有很大不同,有许多现象我们感到很费解;那儿的人们正试图借用外部力量来改善自己的处境,拼了大力气吸引外国的亿万富翁,做出几乎是不近情理的许诺,不惜牺牲子孙后代的利益,千方百计要从他们的口袋掏出钱财在嘎玛投资,以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来发展经济。” 其实,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我关心的只有那里作为阿尔法人类发源地的古迹。瓦波拉很快就接通了国际信息网络,找到一家嘎玛旅行社的代理人。那人叫阿里巴,是前任嘎玛国家总理的儿子,曾在阿尔法留过学。我在屏幕上看到的,是一个脖子上缠着围巾、头上戴着花帽的老先生,瓦波拉解释说他这样打扮是因为他的居住地,也就是嘎玛国的首都,风沙太大的缘故。那老先生两只大眼睛轱轱乱转,黑眼珠小白眼球大;稀稀拉拉的黄色头发和胡子呈放射状披撒下来,像一束礼花;肤色要比阿尔法人暗得多,但脸庞却胖胖的,看来保养得不赖,只是耳朵和鼻子太大,那条鼻子差不多占了整个脸二分之一的面积。 那位嘎玛人阿里巴听瓦波拉介绍我们出游的计划,又得知我就是特立芒地的地球人阿卡利利,就说巧的很,目前主持特立芒地沙漠改造工程的格里夫教授曾是他留学期间的同学和老朋友。这事儿算是找对了人。 他故作亲切地自我介绍说,他早就扔掉学业改行作了企业家,因为在阿尔法留学时学的那一套,在嘎玛一点也用不上,而且在一个穷国里做学问实在不容易,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根上吊绳也买不起,简直是活受罪,因此十年前就扔了科学院的饭碗,在他做总理的老父亲的帮助下,自己找食吃了。现在他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大的跨国旅行社,专门接待来自阿尔法的游客。此外他还拥有一家矿产公司,开采并向外国出售各种矿物。嘎玛政府特别鼓励出口,所以他就通过留学时认识的各国朋友,干起了这份买卖,收入不错。他的这两项业务都是嘎玛国家给予特别优惠的。阿里巴当即表示愿意效劳,说这事包在他身上,绝无问题。 “不过,”阿里巴眼珠一转,微笑着说,“我知道这位阿卡利利是位外星人,同时也是个阿尔法新贵,得像对待国家使节似的好好伺候、处处照顾他的体面,还要保证他的安全,这可需要一大笔费用啊。” “我知道,我知道。”瓦波拉说。 “在我们嘎玛国家,从来没有不收钱的服务项目。”那人补充道。 “不必再解释了,阿里巴,”瓦波拉说,“我知道你们嘎玛人的秉性。现在谈谈价钱吧。” 阿里巴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在屏幕上低下头,似乎在操作什么东西,然后,抬起头来,笑嘻嘻地举起手,伸出四个手指。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正待询问瓦波拉,不料瓦波拉突然大叫:“你疯了,阿里巴! ” “没有,我的精神和你一样正常,我老同学的同事先生,”对方说,“非得这个价码不可。你要知道,做阿卡利利的监护和向导,我十分乐意。可那是要冒风险的,万一出了差错,我得蹲大狱,嘎玛的法律比任何一国都严,这一点,你们应当十分清楚。此外,怎么着我也得好好赚一把,不然的话我就太亏了。” “就不能再便宜些么? ”瓦波拉说,“能不能看在我们的格里夫教授的面子上给些优惠呢?” “不能啦。你们若是找别的旅行社,价钱不一定会便宜多少。”对方虽满脸堆笑,口气却很坚决,“所以,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格里夫老教授也是知道嘎玛人办事原则的。要是你不同意,这事就作罢,省得我操心费力,还要担惊受怕。” 瓦波拉转过身,跟我商量,他说,阿里巴的要价确实不菲,但有格里夫教授的老同学阿里巴的庇护,倒也让人比较放心,而且他是本地人,又有官僚家族背景,办什么事都很方便。我让瓦波拉报出资金数目,看看不算太大,就告诉他,可以接受阿里巴提出的价码。瓦波拉立刻扑到桌前,告诉对方说就这么办吧。那人喜上眉梢,举起手弹了个响指,说: “我就猜那个地球人是不会吝啬的。” 阿里巴又大谈一气眼下国际旅游市场种种坑人骗钱的勾当,说是有了他的保护,阿卡利利就不会吃亏上当。他一面说,一面眼睛向下看,等他说完,一份合同就以电子邮件的方式传了过来,之后,电路切断,屏幕上一片黑暗。 我阅读电子邮件,瓦波拉则嘟嚷着,说真难以想象格里夫教授跟阿里巴是老同学老朋友,教授为人诚恳朴实,而他的嘎玛朋友却如此贪婪,不讲情面。我说不必生气,又给他讲了我们地球中国人常说的“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这篇典故,瓦波拉听了哈哈大笑,连连学着我们地球人的腔调说:“然也,然也。” 我在嘎尔丁警长和办公室主任瓦波拉的陪同下,驱车到首都佩里城,找到嘎玛驻阿尔法使馆。嘎玛使馆位于该城一条较为僻静的大街上,位于一栋宽约五十米、高四百米的摩天楼的第三十九层。楼层走廊上每隔五米,站着一名阿尔法警察。其中一名警官认出了我,就问我有何公干,我告诉他我要去嘎玛国去旅游,前来办理入境手续。那警官很热情把我们领到一间钉着金属牌子的门前。那块牌子是金属铂制作的,上面刻着嘎玛的国徽:一座有三个支柱的古代庙宇遗迹和蹲在其中一只柱子顶上的萨拉希。使馆的一名工作人员听说外星人阿卡利利先生亲自来到他面前,就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我带到大使的办公室。 嘎玛大使华里华拉先生正在打电话。这是一个脸相似貘、臃肿肥胖的嘎玛中年男子,长长的黄发披在肩上,他的脸黑里透黄,这是嘎玛人的标准肤色。一条鼻子又大又长,端部呈弯钩状,鼻孔里面的毛和鼻子下面的胡子联成一片,据说,嘎玛人的长鼻子和浓密的鼻毛是为了过滤空气中的灰尘,看来一点不假;两只鱼一样的眼睛又大又圆,眼裂上方有长而密的睫毛,睫毛可以上下翻动,据说,这是为了防止风沙迷了眼睛。他的耳朵也挺大;耳廓上部似乎可以垂下,堵住耳孔。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大自然是如何改造人类的。他的脸成四方形,闪着油光,下巴的皮肉叠了三层,很明显是因为营养过剩。他穿了一件紫色的紧身衣,挺着大肚子。他的手指上戴满了银光闪闪的戒指之类的东西,两侧耳垂上各悬挂着一长串念珠般的饰物。 他打完电话,那工作人员就向他介绍我是谁,来干什么。华里华拉先生立刻站了起来,吃力地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同我拥抱。这屋子里还有四个嘎玛使馆的雇员,正坐在他们自己的办公桌前抄写什么文件,这时都停下工作,伸长了脖子,直眉瞪眼地向我张望;他们的脸相与大使一样,只不过要年轻一些。大使举起一只手臂,向他们做了个动作,于是,他们就匆匆退出,只剩下了大使和我们三个人。华里华拉走过去把门关好。 “啊哈,”他这才说道,“我已经从我们前总理阿里巴府上得知您要访问我们的国家。那真是好极了,我们一直在恭候您的光临。我知道您是个很聪明很富有的外星人,凭着您的舌头和笔杆子挣了一大笔钱,而且获得了自由,实在令人称羡。我们嘎玛国特别欢迎您到我们那儿去花钱,啊,我说错了,应当说是去观光。我们嘎玛大陆虽然森林植被全给我们祖先消灭光了,但却给我们留下了光辉灿烂的文化遗产,先生可曾知道,阿尔法星球的裤子、背心这两项技术,就是我们嘎玛人发明并贡献给全世界的呢。没有这项发明,全世界的人就得光屁股。嘎玛有记载的历史可以让我们回首五万多年,这块大陆同时也是阿尔法星球最初的文明摇篮,今天的阿尔法国家和贝塔国家,还有大洋上那些小岛的居民,全是我们嘎玛人的后裔;是我们把他们派到那里求发展的。这些事实,您都清楚么?” 我说,我已略有所闻。大使很高兴,又接着说道: “我们嘎玛大陆有星罗棋布的巨大古代陵墓,那是从宇宙飞船向下看时能观察到的唯一的人造建筑物。这,您明白么?” 我看他等着让我回答,就照实说,我不大相信,因为今天阿尔法星球上,比嘎玛陵墓大得多的建筑物有的是。我告诉他,当我乘《探索者》号绕阿尔法星球飞行时,并没有看到那些古迹。 “真的么?”大使说,“我们,啊,我是说我自己,并没有离开过我们的星球,因此我也无法证实。那么,我们嘎玛民族是阿尔法星球上最伟大的民族,我们的人民是最勤劳、最勇敢、最智慧的人民,我国的政治制度是天下最完美的制度,这些,您都承认么?” 看到华里华拉先生这样大吹大擂,我觉得他真是个明火执杖的爱国者,实在不好意思打击他的爱国热情,就说,兴许是的,我承认。大使听我这样说,很高兴地松了一口气,说: “您的入境申请被批准了。阿卡利利先生,您并未受到我们国家任何人的邀请,就打算来旅游观光么?” “是的,先生。” “这就很好,我喜欢这样。不过,我并不会因为您是个外星人就免除了您的费用。”大使微笑着说,“虽说您已经拿到阿尔法的公民证书,但却还没有得到嘎玛国家的认可,这就需要我给您签发一份身份证明,还有一份入境通行证件。因此,您得付出双倍的费用。” “您是说,只要付钱就可以了?” “钱是万能的,阿卡利利先生。”大使说,“我们的国门向一切人敞开,只需掏腰包就行了。这一点,您到这儿来之前就该明白的。” 我让我的办公室主任瓦波拉把一叠阿尔法纸币,共一千索斯比放在桌上。大使一把抄起来,点了点,然后抽出几张,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把剩下的,放在桌角的一只箱子里就算入了账;接着,他按了一下电键,那几名工作人员重新走进来。大使先生拍了一下手,说道: “请给阿卡利利办手续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们先是给我拍照,然后在他们的工作台忙乎了一阵,就把身份证和入境证书全办好了。一个工作人员,手持两种证件,但似乎不急着给我,而是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我就让瓦波拉掏出十来个金币放在他手里作小费。那些金币,每一个都值二十个索斯比。可是大使和他手下的人,连一张收据也没开给我。 第四十一章:飞往嘎玛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从嘎玛使馆回到特利芒地,我就开始为旅行做准备。 首先,我打电话把去嘎玛旅行的计划告诉巴姆蒂萝,她立刻急匆匆地赶来,对我未同她商量就冒然做出决定十分生气。她说,我作为一个外星人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外星动物得到阿尔法国家的认可,并不能保证其它国家也有同样的认识。她很担心我在旅行中会遇到难以预料的事件,尤其害怕我会在某个阿尔法国家法律和影响力所不及的地方重陷囹圄;要是那样,拯救我就会非常困难。我原准备从佩里的航空公司包租一架载重四十吨的飞艇,因为我从未乘坐过那种飞行器,很想尝尝新鲜。对此,巴姆蒂萝也强烈反对。她认为,租用包机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一旦有什么闪失,既不会受到救援组织的重视,也很难找到独立证人。另外,她觉得我对阿尔法星球了解的还是太少,甚至不如这个星球上的一个中学生;遇到事情也不知如何处理。她还认为我未必真正适应了阿尔法星球的特殊气候,担心我的健康会受到损害。她建议我暂时搁置这项出游计划。 然而,这时的我已经头脑发热,听不得劝,非要出国旅游不可了。我跟我们地球上的男人一样,对女人——尽管她在他的心中可能是个女神——的建议往往不屑一顾,总以为她们目光短浅、胆子太小、顾虑太多、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对她们做出的种种不详预测感到可笑;当她们坚持己见时,男人常常很不耐烦。所以,我和巴姆蒂萝争论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她还是拗不过我,勉强同意我出游这一次,但坚持要嘎尔丁警长与我们同行,同时取消包机,改乘国际大众航班。她还把瓦波拉好一顿埋怨,说他不该怂恿我出门旅行。接着责令瓦波拉把学校学过的两门外语——嘎玛语和贝塔语好好复习一番;还让瓦波拉保证在旅行期间每天同她联系一次,把我的行踪和健康状况告知她。 格里夫教授听说我真的要去嘎玛国家旅行,大发雷霆。问我作为特立芒地业主和一项重要科学试验的投资人,把事业扔下不管,去国外游玩,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他说他实在想不出嘎玛有什么游头;还质问我是否真的不怕发生什么意外。我拍着老先生的肩膀告诉他,谁都不能阻止我的这次旅行;我脑子很清醒;嘎玛这块阿尔法人的发祥地值得我这个外星人实地考察一番。当我告诉他他大学时代的老同学阿里巴将亲自接待我时,教授的火气才消了一些。他立刻跟嘎玛的阿里巴通话,不客气地要求对方务必绝对保证我的安全。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老教授才定下神来。因此当巴姆蒂萝小姐提出要他说服我停止我的旅行计划时,教授就说: “好啦,巴姆蒂萝小姐,什么都不要再说啦。难道阿卡利利是一只塔曼,没有脑子么?他不能总是呆在特立芒地,也该出去见见世面啦。” 随后,小姐问教授是否已经将嘎玛国家的情况向我做了详细介绍,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还是不放心。她补充说,嘎玛的风沙、泥石流等环境灾害要比阿尔法厉害许多倍,让我加倍小心。她要我一踏上那块土地就戴上防风面具,说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尽可能少地被人认出我是谁,从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说,嘎玛国家特别穷,政府公务员的收入不及阿尔法国家的三十分之一;官员们独断专行,蔑视法律,很会利用手中的权力巧取豪夺,而且贪得无厌,所以遇到难处可以给他们送钱过关,不可吝啬,因此身上要带足零钱。她还警告我说,那儿到处都是勾引外国游客的陷阱,要我洁身自好,千万不要带了一身脏病回来。说罢,她就让格里夫去把嘎尔丁和瓦波拉二人找来,又单独同他们谈了许久。 航空公司往返机票收费为一万索斯比。我让瓦波拉和嘎尔丁去王国银行,办理了国际旅行金卡;又从我的户头上提取了足够的款子,装在两个提箱里,这里面,有好几十摞簇新的纸币,这些纸币刚刚从造币厂送来;此外,还有上千枚金光闪闪的硬币。我又弄了个箱子,装上巴姆蒂萝给我订做的那套防沙面具,又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收拾了漱洗用具。 厨娘嘎尔丁夫人跑来,像个老妈妈似的,叨叨唠唠,给了我无数忠告,又帮助我把行装检查了好几遍。临行前,格里夫教授死气白赖地让我写一份委托书,授权他在我出国期间全权处理有关特立芒地的防沙治沙及绿化工程的各项事宜。他说: “既然你这样固执,我也就不再阻拦你。我只怕你这次是有去无回、没有机会给我的工程开支报销啦。” 我嘲笑他庸人自扰,责骂他说话不吉利,索性划出两亿索斯比的款子,把处理我这部分财产的权力都给了他。 阿尔法纪元二〇五三年第二百天,我在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的陪同下,登上飞艇,向大洋彼岸的嘎玛飞去。 阿尔法人的飞艇,其实就是个巨大的热气球,但它不是球状,而是个梭子状。飞艇气室的蒙皮是用高强度绝热气凝胶材料制成的,贴在一种既轻又坚固、可以自由伸缩的合金衍架上;它的底部有高能电池加热器,让气室中空气的温度迅速提升,最后达到三百度,气室的体积膨胀到最大限度,于是产生了巨大的浮力。顶上有排气孔,供紧急降落时打开使气体排出。气室的尾部有一只外形古怪的舵,可控制飞艇上仰或下倾,向左或向右。气室的下面,紧贴着那气室的肚子,是两层舱室,上层是客舱,下层是货舱。舱室后面有一只螺旋桨,它转动时就可以让飞艇前进或是后退。操作室就在座舱的前面,正副驾驶共有两人,还有一名机械师。飞艇的运行完全是自动的,由一台电脑控制,另两台电脑备用。飞艇的操作室中有完善的通讯和导航设备。座舱两侧是一排直径一米的大园窗,舱内有八百来个固定的座椅,靠舷窗的座位,每四个组成一个包厢;座位两两相对。座椅本身又是和一个自动弹出装置相联,一旦发生危险,舷窗自动打开,那东西就立即弹出,将人成串地射入外面的空中,并张开降落伞。如果落水,降落伞会自动折叠成一个浮块漂在水面上。我乘坐的这架飞艇,长有二百多米,高有三十来米,是个吓人的庞然大物。飞行时,离地面的高度保持在两千米左右。 不过,阿尔法的这种飞行器对气象条件的依赖性很强,遇到每小时四十千米以上的大风就不能保证安全。所以如果不是外出游玩,人们一般是要乘坐全天候的飞碟的。自然,该星球上的航空气象服务做得非常好,预报准确率近乎百分之百,比我们地球强多了。 阿尔法人的国际机场才叫小呢!总共不过一千米乘一千米大小,一般的沙土地面,根本没有跑道。当然了,人家根本用不着跑道那种设施。 我们出发时,我的全体班子成员都来送行。巴姆蒂萝也专门请了假,到机场同我告别。巴姆蒂萝嘱咐我注意冷暖,不要生病,同时给了我无数次拥抱和好几个甜甜的吻。又叮嘱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事事小心,务必把我照顾好。 我们随长长的客流登上飞艇,坐在预定的包厢里。 飞艇缓缓升起,没有一点噪音,也感觉不到丝毫颠簸。不一会儿,我们已置身于一千五百米的高空了。 我坐在飞艇上,戴着面具,向窗外观看,阿尔法的荒原尽收眼底;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我可以看到光秃秃的山地和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只有首都佩里城周围有一片片醒目的绿色。特利芒地只是佩里城郊外一块不大的绿斑,显得十分孤独;玛雅河床似乎盛满了泥浆,在荒凉的原野上向大海流去,颜色发暗,没有光泽。飞艇很快就进入了大洋上空;在离开陆地二百多千米之后,空气才略微清洁了一些,我看到下面的海水在日光照耀下呈现出暗蓝色,并且有一道道闪光的波纹,一看就知道它正受引潮力的驱使在流动。在遥远的天际上,有许多来往于两大洲的飞行器在飞行,有飞碟,也有飞艇;有的飞艇比我乘坐的还要大许多倍,有的则很小,连我乘坐的这只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在我所乘坐的飞艇上方,也有一些飞行器,样子有的类似我们地球上的飞机,有的就是飞碟,但体积似乎都不大,嘎尔丁警长说,这是王国空军的飞行器正在巡航。总之,天空中一派交通繁忙的景象。 坐在飞艇里感觉不错,虽然速度不大,每小时约二百五十千米,但很稳当很舒服,而且空间宽敞,毫无憋闷的感觉。可以肯定地说,这种飞艇比我乘坐过任何其它飞行器都更叫人愉快。我曾在书本上读到过,我的地球前辈在地球纪元二十世纪初,也曾造过一些巨大的飞艇,气室里面装的是危险的氢气。后来,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飞行后,终于有一天酿成惨祸,气囊的氢气燃烧起火,飞艇从空中坠落,死伤甚众。从那以后,地球人就几乎完全放弃了这种飞行器。而阿尔法星球上的这种飞艇却是绝对安全的。 我们飞行了三十个小时,才进入嘎玛领空。夜里,我们就睡在座椅后面的双层单人卧铺上,虽然不如家里那么舒适,但也还能睡的着。白天,我与嘎尔丁和瓦波拉聊天,观望窗外的景象,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因为我在白天总是戴着面具,所以并未招来乘客围观。实际上,戴面具的乘客不止我一个,看来想隐藏真面目的大有人在。第二天中午,我看见海面上出现好几片暗灰色的物质,每一片面积有二、三十平方千米,我问那是什么,嘎尔丁警长说那是嘎玛国家抛出的垃圾;看见那东西就说明陆地不远了。 飞艇降落时,我看不到地面,因为嘎玛大陆那天空气中的尘土浓度太大,能见度很低。但这并不影响飞艇的降落,飞艇上和机场上都有盲降设备,不会发生任何危险;只是快到地面时,飞艇受到气流的影响抖动得很厉害,一时弄得我有些头晕,但着陆后也就好了。 刚刚下了飞艇,我们就惊讶地遇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艺人给来客表演杂耍。他将六个彩色骷髅头逐一抛向空中,待它们擦着鼻尖快要落到地面时,又用脚尖高高挑起;同时向众人做出与骷髅接吻的动作。那些可怕的骷髅头在空中翻滚跳跃,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从停靠飞艇的沙滩到机场大厅,有一条一百多米长、二十来米宽的石板路。路的两侧,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破烂陶器、青铜器和铁器,还有好几百具龇牙咧嘴的干尸站立其间。它们当中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个个都披着灰色的斗篷,留着稀疏的长发,向上举起枯瘦如柴的黑色手臂,做出夹道欢迎的样子。后来我得知,这些吓人的干尸都是从上千年的古墓中拖出的木乃伊。嘎玛人为了促进旅游业的发展,竟把他们的老祖宗都请了出来;这种做法让我惊诧不已。 机场是一座巨大的、鸵鸟蛋般的白色圆拱形建筑物,在灰蒙蒙的沙漠中很显眼。大门口两侧,耸立着二十多米高、四五米宽的标语牌,上面用阿尔法星球的三种主要语言写着这样两句令人莫名其妙的条幅: “欢迎来到嘎玛旅游,瞻仰你们世世不忘的尊贵的神秘祖先的芳容!” “把你们所有的钱财掏出来投在这块先人神灵庇护的土地之上以求永世平安吧!” 办理入关手续时遇到了麻烦。因为这时我不得不摘下面具,露出真面目;工作人员立刻认出我就是那个来自地球的阿卡利利,于是引起一阵骚动。他们纷纷把自己的工作扔在一旁,大声喊叫着跑来,拥上前来摸我,还要与我合影留念,嘎尔丁和瓦波拉拦也拦不住。当时的混乱场面比起我们地球上影星歌星突然出现在年轻人当中时引起的反应有过之而无不及。喧哗声惊动了海关关长。那海关关长的长相酷似阿里巴,大鼻子,大耳朵,同这个国家驻阿尔法大使也很相似,但身材较高,也较瘦些。黄色的长发和胡子梳理得很整齐,因为用了发胶,所以有棱有角,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他穿着一件很合身的黑色保暖服,衣服上到处装饰着闪闪发光的金属纽扣,胸前佩带着象征他官衔的徽章。表面上看,绝对是个公事公办不讲私情的人。 他带了一帮子嘎玛警察,手持棍棒,把人群驱散;接着,不由分说,把我和我的随员推进他的办公室。 “外星人阿卡利利先生,”他在一张大桌子后面坐定,才开口用标准的阿尔法语说道,“今日得以亲眼见到你的尊容,我很感荣幸,你的名字对于我,早已如雷贯耳了。我们国家也十分欢迎你来观光。不过,啧啧,很遗憾啊,您刚刚踏上我们的国土就制造了混乱。” “混乱?这也算是混乱么?”我反驳道。 “是啊,关长先生,这不过是小小的骚动而已,是人们见到天神的自然反应。”嘎尔丁和瓦波拉异口同声附和道。 “说吧,这事该怎么了断?” 那关长好像压根儿没听见我们说了些什么。“按规定,我得拘留你们三天;我这儿有个小小的禁闭室,刚好可以招待你们三位先生。当然要是你们不想受到这种处罚,也还有其它办法。” 那厮把一条腿搭在桌子上,眼睛向上翻,一只手向外伸出,掌心朝上,完全是一副我们地球上流氓无赖勒索钱财的架势。我想起巴姆蒂萝说的话,猜想他可能是个贪婪的嘎玛政府公务员,就打算探探他的口气。可是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解释说:“您,一个外星人,一定还不知道我们这里办事的规矩,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我们这里除了钱之外,其它的东西是一概不认的。钱可以摆平所有的事。” 我立即让瓦波拉拿出一叠一万索斯比的钞票,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这是给你的酬劳。”瓦波拉说,“我们来贵国观光,实在给你们添麻烦啦。望多多关照。” “啊哈,这不就结了!只要是钱能办的事,其它都不算事。”关长喜笑颜开地喊了一句;以极快的出手速度抓过钱,以非常熟练的动作数了一遍,然后,把腿从桌面挪下,在椅子上坐端正了。 “从我得知您要来我们国家观光那天开始,”那厮道,“我每天都要跟我的同事们说上一遍:那位阿卡利利不会是个小气鬼,也一定会善解人意的。果不其然,我没说错。既然如此,我们从今以后就是朋友啦,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呢。刚才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现在,瞧,钱把它解决了。哈哈,好啦,我祝您旅行愉快!来人哪,把阿卡利利先生和这两位朋友恭恭敬敬地送过关去吧。” 在机场门口,我遇到前来迎接的阿里巴先生、一大群嘎玛政府官员和为数不少的企业家,还有一大群新闻记者。阿里巴比我在特利芒地信息屏幕上看到的还要老还要丑;他首先上前同我拥抱,亲热地拍我的后背,口中不停地说着“我的老朋友的朋友,令我无限尊崇的亲爱的外星人阿卡利利!”并向其他人作介绍。官员和企业家们排着队同我拥抱握手,他们的长相和服饰跟那位大使一个样,让我分辨不出谁是谁。其中一位块头很大,举止潇洒,似乎是这个地区的行政长官。他,也只有他,说了一句:“祝阿卡利利在我们美丽的国家旅行愉快!” 然后,他们和我一起合影留念。那些记者,忙不迭地为我拍照。有几位记者想采访我,但被嘎尔丁挡回去了。 第四十二章:阿里巴先生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里巴让我们坐上他那辆长有六米、宽有三米、净高也有二米五的豪华电动轿车,在十来辆同样豪华的车子尾随之下,浩浩荡荡,直奔阿里巴的私人宅邸。车在沙漠中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入嘎玛首都麻西匹城,那里的高大建筑物在浓重的尘雾中犹如魔影幢幢。司机对路线相当熟悉,在街上左拐右转,行驶了好一阵,才在一个有两名手持狼牙棒的警卫和四只强壮的塔曼把守的大栅栏门前停住。时值当地时间中午,街上车辆和行人都很稀少,阿里巴解释说,嘎玛人有午睡的好习惯,此时正在家里蒙头大睡呢。 我在警长、秘书和阿里巴随从们的簇拥下,跨进阿里巴宅邸的大门。 阿里巴宫殿般的豪华住宅,坐落在一条僻静的街巷里。院子有我们地球上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地面铺着一种很像绿色草坪的地毯;院子四周耸立着五米左右的高墙,装饰着藤类植物样的悬挂物,点缀着各种颜色的假花;院中央有一栋高约三十米、占地八百平方米、平面呈正十边形的五层别墅。建筑物的外墙似乎是用工整的黑色岩块砌筑的,岩石表面的矿物晶体颗粒在朦胧的日光下闪闪发亮;十边形的每一个角都伸出一段墙柱,因此十边形每一条边上的门窗都是与邻边隔离的。周边共有十道门,也就是说,这座楼实际上是由十个独立的居住空间组成的“独联体”。 阿里巴自豪地告诉我,因为他太有钱了,所以可以为所欲为,他目前有一位正式夫人和六个公开的情人,分别居住在这些独立跃层套房里,互不干扰。 豪宅正厅,白色玉石墙面雕刻着各种植物、昆虫、飞鸟和走兽;天棚垂下各式各样灿烂夺目的花灯;粗大的金色柱子上攀缘着藤蔓装饰,柱脚竖立着合成材料做的嘎玛人男女裸体塑像;地面是用红、白、黑三色石板铺就的几何图案。正厅一侧有一个吧台,台前放着七只黑漆高脚凳,台后的透明柜子里摆着各种名贵饮料和精美食品;正厅另一侧,摆放着两排罩着丝绒套子的靠背椅和同样数目的紫红色小桌;排座前方,从天花板垂下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正厅对面有一扇巨大的屏风,屏风脚下放着阿里巴收藏的古代艺术珍品:一块锈红色的裹尸布,一只掉了底的破铁锅,一把锛了刃的青铜大刀,一个散了架的木车轮,还有一具眼窝里镶了玻璃珠的骷髅。 我看着这些古玩,心中纳闷,不知它们有什么用。这时阿里巴先生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珍贵的很,如果不是为了欢迎我,他是不会把它们从密室中拿出来展示的。 阿里巴拍了三下手,吹了一声口哨,六七个穿着艳丽长袍、长相奇丑无比的黑女人,每人牵着一只塔曼,从屏风后面款款走出,站成一排,向我鞠躬,操着我听不懂的嘎玛语向我问候。阿里巴介绍说,这些美女就是他亲爱的妻妾。 这个简短的会见仪式之后,阿里巴让我们在正厅休息片刻,然后带我们去他的私人餐室就餐。厨师准备的食物非常简单,只是几种谷物和一些农业工厂生产的水果,还有一种提神的饮料;因为他从老同学格里夫口中得知,我享受不了他常吃的那些山珍海味。 我们吃喝完毕,阿里巴说: “我们嘎玛国有地位的人,从来不留客人在家里住宿,也不在家里与客商谈业务。所以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住处,就在对面不远的一家宾馆。这两天我的办公处也设在那里。” “怎么,”我问,“阿里巴先生您没有自己公司的专用办公楼么?” “为什么我要有那种东西?”阿里巴诧异道。 于是,我告诉他,我们地球上那些老板才够气派,哪怕只有十名员工、鼻屎般大的一点点业务量,也得有几千平方米的办公楼。老板个人要有一二百平方米的豪华办公室。里面陈列着无法辨别真假的古玩、玉器等收藏品,书架上摆放着各类图书,以显示自己很高雅又有学问。甚至在办公室的正中还要供奉财神或貔貅,用以辟邪并获得财运。我说,像阿里巴先生您这样的大佬,不摆个谱儿怎么行呢。 “嘁,”阿里巴不屑道,“我从来不摆那种排场,不搞那些没用的花架,只是实实在在地做生意赚钱。” 我们又跟他走过大约四百米长的一段乌烟瘴气的街区,横穿一条三十来米宽的马路,来到一栋庞大的火柴盒样的大厦跟前。这,就是他所说的宾馆了。 在宾馆第五层有一个豪华套间,门口钉着一块写满嘎玛文字的金属牌。这里就是阿里巴的办公处。其实阿里巴先生真的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他全部的办公设备全装在一只皮箱里;那块金属牌,也是走到哪儿挂到哪儿。他住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办事处。这在我们地球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阿尔法星球上的嘎玛国家,也只有持此种作派的人才能挣大钱,称得上是大老板,受人敬重。 阿里巴的父亲曾在政府高级职务上就任多年,是嘎玛国家最有权势的圈子中人,阿里巴本身是个纨绔子弟,虽然没有做官的本事,又失去做学问的兴趣,但在那个圈子里,却是个宠儿,在历次威胁到嘎玛统治阶层根本利益的乱局中,立场都十分坚定,因此,在官宦子弟中也颇具影响力。他要做什么买卖,就能做成那笔买卖,人们只要知道是和阿里巴做生意,那就足够了,从来不问他在哪儿办公。当他需要流动资金时,银行和企业家都争相解囊,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吃亏,当然,阿里巴先生从来也不会做赔本买卖。 许多年前,当他决定扔掉自然环境科学的研究工作转而经商时,第一宗生意就是倒卖他从一位主管对外贸易部门的表叔那里批来的阿尔法进口高能电池指标,资金来自另一位远亲主管的一家大银行,一下子发了大财,奠定了经济基础;此后他又不止一次地利用类似的关系,一步步有了更大的发展。如今在嘎玛的私营企业中,阿里巴的公司颇能排得上名次呢。 阿里巴轻轻敲了三下门,我们听到一声不耐烦的沙哑吼叫“进来!”。推门进去时,看见一个半裸的嘎玛年轻女子盘坐在大座椅上,对着一面镜子,用一种面粉似的东西涂抹她的黑脸蛋。阿里巴介绍说这是他的女秘书瓦莉亚小姐,很可能成为搬到他宅邸去住的第七个情人。那女秘书的皮肤黑黄,脸上涂了一半白霜,短发向上梳起,绑成一个小小的髻,耳朵上拴着一对直径足足十公分的白晃晃的金属环。这女人十分瘦小,简直是个孩子,看上去完全可以做阿里巴的孙女。看着这位小女人,我一时愣了神,因为我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亲热。 “好啦,阿卡利利先生,别老是盯着我的女朋友看啦,我们谈正事吧。”阿里巴坐下来说道,“我已把您的行程全部安排妥当;不知您是否已经如约把该付给我的款子带了来。” “带来了,阿里巴先生。”我说,让瓦波拉把国际通用支票递给他。 阿里巴鼓起鱼一般的眼睛,把支票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查验一遍。 “哈哈,阿卡利利先生,”阿里巴说,“你到嘎玛来旅游,花钱玩乐,这事做得对极了。其实您不如把所有的资金投在我这里,我会让您变成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大玩家。反正您是不可能返回地球了,所以您该在这个即将毁灭的行星上好好享受一番。说到享受,我可以做您的导师,大大地帮您一把;所有人生的乐趣,我都尝过。瓦莉亚小姐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个叫瓦莉亚的女秘书傻笑着,不住地点头,这时已经把脸和脖子都涂白了。 “他说的没错,地球来的漂亮小伙子!”瓦莉亚放下她的化妆盒,就鼓起眼睛盯着我看,她那色迷迷的、充满渴望与贪欲的目光像是要把我吃了,“你的事,我们全知道。你和阿尔法国家那个叫巴姆蒂萝的女宇宙航行员是什么关系啊?跟那个老太婆在一起多没意思呀。” 说完,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阿卡利利先生,” 阿里巴又说,“你把那么一大笔钱扔在特立芒地的绿化事业上太不划算。您和格里夫弄的那档子事,我敢拿我的全部财产打赌,完全是白费劲。我不久前也是一位自然环境科学家,但我看出了门道,人类就是依靠大自然的不断牺牲才发迹起来的。啊,我们的祖先和我们自己曾是怎样疯狂地劫掠、破坏和浪费掉我们星球的绿色植被呀,就连绿衣之神隐藏在地下的煤炭和石油也都给挖了出来,放火烧掉了。自从我们人类这种两足兽被创造成型,文明之火就蔓延开来,其燃料正是星球上的绿色植被;也正是依靠燃烧绿色植被,我们星球的人类才发展到了今天。 “在宇宙演化的漫长岁月中,人类就是生命发展的顶点,就是最后的闪光;当阿尔法星球上的绿色全部消失之时,也就是人类的灭亡之时。阿卡利利先生,不瞒您说,由于我的身份,我有比任何一位像格里夫教授那样的学者都强大的力量和影响力,来保护我们星球,特别是嘎玛大陆上的自然环境。可是我为什么放弃了呢? 当我还是个学者的时候,保护与拯救绿色植被的呼声曾一浪高过一浪,嘎玛政府也曾开展过全民性的运动,还颁布了一些法令,但最后呢,可以说,就像螳臂挡车,根本抵挡不了环境破坏的巨轮,什么作用也没起。 “我的许多研究成果被束之高阁,我的许多观点遭到耻笑,甚至被认为是痴人说梦,违反自然法则,试图阻挡历史车轮的前进。当我看到嘎玛国家最后一块绿地从地图上消失后,我心灰意冷,彻底绝望了。于是我经营起工商业来,想在最后的日子到来前活得有滋有味儿。我说的最后的日子,说不定我们这一代人就看得到。最迟,我们的孙子的孙子就会赶上大毁灭。瓦莉亚,把我今天说的这番话记录在案。事情的发展必定是这个样子的。坦率地说,我现在是活一天混一天,什么希望也不抱了。 “我现在是不择手段地赚钱,无度地享受;阿卡利利先生,您要是来和我作伴,啊,我是说,有您这个外星人与我在一起,把你们地球上的一些享受玩乐的招数教给我,那生活就更有趣了。可惜您却要重建特利芒地,以为那样可以给本星球做个榜样,让阿尔法星球重现昔日的风采;阿卡利利先生,您不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迟了么?我敢用我的身家性命跟您打赌,趋势已不可逆转,您和格里夫的愿望是注定要落空的。” 由阿里巴这一番话可以看出,人是多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啊。他原来曾是一位热情的自然环境学家,现在则变成一个悲观主义者,以为世界已无可救药,只等着末日来临了。 “不过,我还是十分敬重格里夫老先生,”他又说,“他在学术上孜孜不倦的的精神真让我感动;您,阿卡利利,一个不识阿尔法星球时务的外星人,把您的钱用来改造我们的星球,也不失为悲壮之举,着实让我钦佩。不过,我还是为你们浪费掉的金钱感到心疼。” 阿里巴把支票递给女秘书,让她把钱入了账,给我们开出收据。 “这里的事交给瓦莉亚去办;”阿里巴说,“作为东道主,明天我要亲自带您去参观我国的名胜古迹。现在您就去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吧。来我们国家旅游很需要好身体呢。” 他领我们到了这宾馆的第十层,把经理叫来,询问是否已经布置了足够的安全保卫人员。那经理像一只大青萝卜,胖的没了脖子,头发理成四张扁片,活像耷拉的一撮萝卜叶,胡须被捋成绳子状,绑在头发上。他说尽管放心好啦,在他这家宾馆,阿卡利利是绝对安全的。随后开了两套房间,一套由我独住,一套给警长和瓦波拉住。 我住的那套房子,规格不下于地球上的五星级酒店中的总统套房,要多舒适有多舒适,要多方便有多方便,让我十分满意。我向阿里巴和经理表示感谢。 安排好食宿后,阿里巴约定明天早晨见,就离开了我们。 第四十三章:参观嘎玛古墓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还从来不曾住过这样高级的房间,但这种房间很配得上我现在的身份。心想,阿里巴这人虽面容丑陋,思想偏激,办事倒很认真,也够得上作格里夫教授的朋友。可是他那关于阿尔法未来的黑色预言,却让我心里不大痛快。我是因为住惯了地球上的绿色环境而要在阿尔法特利芒地保住一块绿色的土地,作为我在这个星球上的永久栖身之所,格里夫教授则是要实践他局部绿化和恢复自然生态的理论,所以,我们才走到一起来了。可是,说真的,我们如果没有能力将一块大陆,比如说阿尔法,全部变成绿色,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这,是可以办到的么?冥冥中的自然法则啊,难道阿尔法星球真的如阿里巴说的那样注定要灭亡的么?难道这种趋势真的不可阻挡么?可是,我又为什么如此关心阿尔法星球的命运呢,我知道,我亲爱的巴姆蒂萝、格里夫教授、警长、安达贝里安国王、《探索者》号上那些老师和朋友、到特利芒地来看我(尽管是参观)的阿尔法民众、佩里城绿色舞厅的客人,以及所有善良的阿尔法人,就居住在阿尔法呀! 这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除了阿里巴黑色预言的困扰外,还常常被电话铃声和门铃声吵醒,这都是些嘎玛的风尘女子来骚扰我。看来,她们是买通了宾馆的警卫,才能这样做的;而且,这些女人的文化程度不低,阿尔法语说得相当流利。她们问我要不要漂亮小姐陪伴,我都不客气地拒绝了。第一次门铃响时,我以为是警长嘎尔丁找我,就光着膀子去开门,没想到闯进来一位浓妆艳抹的黑女人,一把将我抱住,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急忙把她推开,可她却赖着不走,说是当她从电视上第一次看到我,就爱上了我,又说她打听到我来嘎玛旅游观光并住在这里就不顾一切地来了,还恬不知耻地说要和我生个娃儿才称心。她一边说,一边脱衣服,要和我做那苟且之事。最后我不得不大声叫喊,嘎尔丁警长急忙赶来,连拖带拽,才把她撵了出去。如此折腾了好几次,后来,嘎尔丁把电话和门铃关闭,守在我的门外,我才睡着。 睡了总比不睡强。第二天早晨,我还是蛮有精神的。阿里巴按时来到,请我们吃了早饭,就亲自开着他那宽敞的大轿车,带着我和我的两个随员,后面跟着乘坐三辆敞篷车的二十个保镖,去参观嘎玛的古代文明遗迹。 天色灰蒙蒙的,刮着风,我们都戴上防尘面罩。车飞快地穿过街道和闹市区。我注意到许多人的额头都贴着白色方块,觉得很奇怪。这时,我才看到,阿里巴的脖子后面也有一块相同的东西,于是我问阿里巴,这是什么装饰品。他用一只手在脖子上捋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 “外星人先生,哪里是什么装饰品,那是一帖膏药哇。您还不知道,由于我们这块大陆一点植被都没有了,或者用专业术语说,造氧的机器没有了,所以我们大陆上空的氧气和三原子氧都比别的地方要少,有时,三原子氧完全消失。太阳射线长驱直入……” “且慢,阿里巴先生,”我打断他的话,“你们空气中的尘埃如此浓重,太阳都看不清,还说什么太阳射线长驱直入!” “阿卡利利先生,我看您是孤陋寡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阿里巴说,“尘埃只吸收和散射了一部分太阳光,但并没有阻碍其它波长的光线入射,而这其中,就有一种对人体和地面上的生物特别有害的光波。三原子氧能阻挡这种光波,而如今这个安全屏障消失了。我们嘎玛人普遍生皮肤病,在身体的裸露部位长出大疮,其中不少演变成不治之症。我的这个大疮,因治疗及时,才让您有幸看到我还活着;街上行走的人,如果不遮挡皮肤,有好大一部分最后都会痛苦地死去。” 阿里巴说我们要去参观的是嘎玛国家的一处古代帝王陵墓,位于首都以外约二百千米的沙漠腹地。车子开出市区,转入由砂石铺就的一条尘土飞扬、坑坑洼洼的简易公路。车子在路上剧烈颠簸,就像在风浪中行驶的一条船,亏得阿里巴的车子是从阿尔法进口的,有先进的防震设施,才没让我感到太多的不适。 车子行驶到沙漠中的一个十字路口时不得不停下,因为从另一条路转出一片灰乎乎的人群,由于尘雾太浓,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当他们走得近一些时,我才看出,是些衣衫褴褛,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的人。他们扶老携幼,迎着风,向嘎玛国家的首都麻西匹城方向艰难地走去。这是怎样的一群悲惨的人群呀!我看到他们当中一些人,走着走着,就突然倒了下来,一声不吭地躺在尘土里;其他的人仿佛是麻木了,既不停留,也不哭叫,继续前行。 我让阿里巴把车门打开,要去看看那些倒下的人,说不定还能救活,问问他们为什么伦落到这样的地步,但阿里巴不肯。 “阿卡利利先生,”他说,“在我们嘎玛国家,您的心肠得放硬一些。这种情况太多太平常了,您没有能力都救活他们。” “怎么,”我问,“那些倒下的人死掉了么?” “正确的说法是,他们解脱了。”阿里巴平淡地说。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问,“是嘎玛的苦役犯么?” 阿里巴连看也不看那些人,若无其事地说:“几天之前新闻就报道过,又有几个种植工厂在风暴之后被沙丘吞没,它们所在的人工绿州被毁灭;那里的业主和工人,以及他们的家人,除了保住性命,所有的财产都给沙子埋没了。您看到的,兴许正是从那里逃出来的难民。” 我问:“嘎玛国家政府为什么不组织力量救助他们呐?” 阿里巴叹口气,说:“用什么救助、怎么救助啊?我们的政府哪里有能力救助那么多人啊!阿卡利利先生!从嘎玛最后一块绿地消亡后,嘎玛人就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了。嘎玛人祖先造的孽,现在都落到他们后代的头上了。我们的前辈毁了大自然,就等于释放出了魔鬼;水土流失、地表沙化、气候恶化、各种新的疾病,这些恶魔联合起来,向嘎玛国民发起猛烈的进攻,实施残酷的报复。我可以肯定地说,阿卡利利先生,我们完了。” 我们的车小心绕过那些人体。我看到,倒下的人有的还没有死,仍在尘土中抽搐,但很明显已经奄奄一息了。 不久,沙漠上出现了一些山丘般的巨型黑色圆形土包,阿里巴说,那就是嘎玛国家赫赫有名的古代陵墓了。这些陵墓都是在阿尔法纪元前一万年到一千年之前建造的,共有二十来座;大小不一,其中一座的高度就有二百多米,底圆的直径也有一百米。陵墓都是用当地的一种沙岩建造,外表镶以一种黑色云母的薄片,给人一种宏伟、肃穆、神秘的感觉。 嘎玛政府用三米多高的围墙,将每一个陵墓都包围住,只留一个小门洞,所有的小门洞都朝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上有一条用同样的围墙夹起的窄道,道路端头的一扇大门就是总出入口。 车在大门外的沙地上停住。我们走进了大门,阿里巴掏了四百嘎玛元,购得入场券,又给了守门人二百元小费,进入了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陵墓院落,顺着一条向下的阶梯,走入陵墓之内。 墓室有三百平方米,棚顶高有十米。最中间的地方,放着一只巨大的木棺,木板的厚度竟达半米,整个棺材是用一棵树木雕成。我算了算,原来那棵树的粗细,至少也有四米,树围得有十三、四米。棺材盖板被移放在一边,上面蒙了一大块玻璃。透过玻璃,我看到了七千年前那个嘎玛统治者一具完整的、阴惨惨的干尸。它笔直地躺在用金丝和银丝编织的网片上,一手握着玉石般的王杖,另一只手向外翻着,腹部盖着一方奶白色纱巾,那黑洞洞的眼窝和那龇牙咧嘴的颌骨,似乎在向每一位参观者微笑致意,炫耀他那个时代的富足与昌盛。实际上,这个陵墓保存得极好:陪葬的贵金属器具仍在原来的位置上发光,无数的宝石在棺木四周熠熠闪亮;十来具巨大的猛兽的骸骨卷缩着躺在棺木外围,表示对这位君王的臣服。但特别让我感兴趣的是墓室墙壁上那些发黄的绘画。 这些绘画的作者,技艺不凡,色彩、线条、光线的运用都巧似天工。上面有花园和宫殿、灌木丛包围着可爱的城堡、绿野中流淌的小溪。一幅画上,国王、王后和他们的孩子们像大猩猩似的在树杈之间荡秋千;另一幅画的是国王带着侍从狩猎的场面,那国王骑着一种类似猛玛象那样的怪兽,手持梭镖,正准备朝一只青面獠牙的野猪样的动物投去;各种四足兽在草原上奔跑,各种鸟儿在天空飞翔;还有一幅画表现的是战争的场面:远景是着火的丛林和房屋,近景是死亡的士兵和遍地鲜血;国王的军队正在追击溃逃的敌人,一些被俘的敌军将领,在国王面前匍匐在地,请求饶命。这些画全绘在木板上;所有的木料看来都经过了防腐处理,否则就不会保存这么久了。 阿里巴开始给我讲嘎玛国辉煌的历史,他告诉我,传说中的玛拉天神最早到达的就是嘎玛大陆,而那时,其它的大陆还不曾有真正的人类呢。嘎玛大陆很早就在天神的感召下统一为一个国家,其过程中有不少惊心动魄和美丽动人的故事。 阿里巴说,那时嘎玛的科学技术就很发达。他指给我看镶在一只大玻璃柜里的图,上面画着一些圆圈,黑点和连线,说这就是那时的星图,跟今天的星图十分接近。我作为一个爱好天体物理学的大学生,当然对这一类东西不是外行。我仔细看了又看,看不出名堂,就想质疑,但我突然想到,还是别扫阿里巴的兴,不去讨论为好。阿里巴借题发挥,严词驳斥阿尔法国家和贝塔国家关于人类几项重要发明的考证,一口咬定,所有那些全是嘎玛人的首创。说什么,当嘎玛人穿着绫罗绸缎招摇过市时,阿尔法国家的居民还光着屁股在荒野中玩泥巴呢。 “且打住,阿里巴先生,” 因为这时,我想起嘎玛驻阿尔法大使的说法,就说,“你们嘎玛人不是说阿尔法人是你们的后裔么,是你们把他们送到阿尔法求发展的,怎么会让他们光着屁股呢?” 阿里巴听了一愣,翻了翻白眼,然后哈哈一笑,没有回答;接着又说起墓中这位国王的丰功伟绩,说他推翻那些试图独立的小国的统治者时,曾把他们原先居住的宫殿付之一炬,又砍伐了二百多平方千米的森林,用它们建造了更加壮丽的宫殿和十处行宫。按阿里巴的说法,这位国王原先就是个樵夫,最讨厌视野中有树木障目,同时为了安全,将城廊周围五千米范围内的大树全部伐倒,以使他的敌人无法藏身。这位国王最先下令将土葬改为火葬,将他的子民的肉身献给保佑他事业成功的天神。那时还没发现地下的石油和煤炭,作为燃料的全是树木,一具尸体烧化,大约需要两立方米的木料。可他自己在临终前却写下诏书,拒绝使用火化的葬法。 说到这里,阿里巴的话头被我接住。我问今天的嘎玛人死后是怎么个葬法,阿里巴说,用火焚烧尸体要消耗大量能源,而嘎玛的木材、煤炭、石油均已耗尽,所以价钱极高,一般人烧不起;埋入土中,又因风沙太大,往往让风给刨开,很不雅观;开岩挖洞,费用又极大,所以现在采用一种新的办法,就是用机器切碎,放入池中,沤成肥料,卖给农业工厂施入土中,供作物吸收。我听了大为惊骇,吓得险些晕了过去。 “这也太残酷,太恐怖了吧!”我叫道。 “唉,阿卡利利先生,”阿里巴说,“坦率地说,我倒是很赞成这种办法呢。生命本由泥土所生所养,死后归为泥土,有什么不好?再说,人死了,与枯草、落叶、尘土又有什么不同呢?” 说完这话,阿里巴就继续介绍这位国王的伟绩,说他为了镇压反叛,竟杀了一百多万人。这些戴罪之身不能献给天神,于是被切碎,埋入国王的花园,作了肥料了。今天大部分人使用的丧葬方法,也是从他老人家那里学来的。他还说了许多其它的事情,跟地球上古代帝王所做的事相差无几,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因此,我就不大听得进去了。我只想着那厚厚的棺木和那些美丽的绘画,看来,嘎玛这块阿尔法星球上人类最初的发祥地,这个最早发展了人类这种高级动物的文明的大陆,在几千年前,还是一片无限美好的乐土,而今,却成了这个样子!令人痛心,令我感慨万分。现在,我不能不相信了,正是人类自己,毁灭了人类赖以生存的绿色环境,消灭了同为生命的其它一切动物植物。今天,阿尔法星球的人,因残破的环境而遭受的种种苦难,很难说不是罪有应得。 从这陵墓的大院出来,我们又去参观下一个。阿里巴说,那个陵墓更为有趣,建造的时间与前一个相隔仅五十年,正是嘎玛国家的鼎盛时期。但在门口,门卫不放我们进去,毫不客气地拦住收钱,而且钱数增加了两倍。阿里巴正要掏腰包,被我阻止。因为我对这种设卡收钱、漫天要价的做法大为不满,就问这是什么道理。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人,油头粉面,衣着整齐,挺着个大肚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什么经理之类的角色。那家伙阿尔法语讲得很流利,看来有相当的文化水平。因为我戴着防风面罩,他不认得我是谁,因此不会约束他的行为。他傲慢地坐在一个半米高的陵墓模型上,跷起一只大腿,说道: “这是我刚刚定下的规矩。今儿个天气不作美,外国游客太少,赚不了几个钱,而我的人又必须辛辛苦苦地呆在这儿,守住这片陵墓。你看我该怎么办呢?这些坟墓好比是我们嘎玛人乞讨用的饭碗,决不肯漏过一分钱的。现在遇上了你们这一批阔佬儿,真叫我打心眼里喜欢,看到这位先生似乎对嘎玛的历史一无所知,而且兴趣蛮高,好像是从另一个星球上来的,我就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如果不多收几个子儿,怎么能说的过去呢?” 那厮说话时,不停地摇晃着那只跷起的二郎腿,脖子也一伸一缩的,显出一付天王老子谁也奈何不得的无赖样子,这让我很生气,就说: “你们就是这样坐在你们祖先的坟头上,利用他们的遗骸赚钱的么,你们就不怕亵渎了他们的圣灵么?” “先生您说的不错,”那人说道,“我们就是靠了祖宗的遗骸吃饭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妥。您可知道,我们的祖先从来不曾为他们的子孙后代着想过,什么也没给我们留下,除了寸草不生的沙漠和日益恶化的气候之外。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不让他老人家们睡得安稳了,因为我们总得吃饭,总得活下去。若是真的有灵,他们从坟墓中爬起来,我们倒是很愿意跟他们理论理论呢。” 听了这话,我就像吞了一口沙土一样被噎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目前在嘎玛大陆,凭着它是阿尔法星球最初的文明摇篮这个事实,政府大力提倡发展旅游业;而各地为了发展旅游业,纷纷挖掘本地的历史资源,弄出大批过去不曾听说过的人物。对于那些籍贯不明的古代名人,也争抢着揽进自己怀中,招一批考古专家来论证他们就在这里出生或是在这里死去,又建造一些仿古建筑作为纪念堂,或干脆编造一个故事,说他或她的某项壮举就在这座殿堂中发生。然后派了官员守株待兔,等旅游者把钱送上门来。 有的摸清了人类的好奇心和冒险刺激的秉性,干脆把远古死人从坟墓中拖出,抱着骷髅,坐地收钱。 有时会发生一位历史人物出生在不同地方的怪事。那几个地方的政府官员都一口咬定本地某个废墟就是那位名人的故居,各自招来一批最“注重证据”的学者摇旗呐喊;说的是同一件事,但坚持不同的结论。为了争夺这个旅游资源,他们开动各自买通的媒体进行论战,有时甚至大打出手。 第四十四章:嘎玛采掘业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其实,第二个陵墓并没有什么特色,但有一张地图引起我的注意。那张地图是这位国王的重要随葬物品之一,现在摆放在一个扁平的柜子中。通过上面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它刻在一张白金平板上,绘制得很是精美。它长约三米,宽有两米,图的比例大约是三百万分之一,上面用不褪色的矿物颜料涂成各种颜色。 据说这位国王在位时,国力昌盛,科学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地图测绘的精度大为提高。而且,从这个朝代开始,每个帝王都要把他的国土表面情况绘制成铂板地图。我虽不知道那时的嘎玛国家的数学几何学的基础怎样,也不知道画的是否精确,但我却看到,那时的嘎玛大陆,绝大部分均涂成绿色,只有一些标示为城市和乡镇的圆圈和方块地带才给涂成了黄色,图上还绘有好几条大河,从中部山脉弯弯曲曲地流入大海,此外,还画了不少蓝色的湖泊。在绿色部分还分了几个层次:深绿色代表着森林,较淡些的代表灌木丛,而黄绿色则代表草原;后面两种颜色也大都集中在人类聚集地附近。还有中部一个狭长的地带,那里有不少地方给涂成白色,那就是冰川雪原了。 我注意到,百分之七十的图面是深绿色的,也就是说森林了。可以相信,那时的嘎玛大陆曾是动植物快乐生息的黄金乐园。这个陵墓的墓室墙壁上有许多精美的彩色壁画,从上面画的风景和动植物来看,情形肯定如此。 在五天里,阿里巴带我看了所有已开放的陵墓,每一个陵墓都有这样一张地图和壁画。从第二个国王,到最后一个陵墓墓主,每个统治者都确切地知道他自己国土的基本情况,后来的地图越来越详细地标注了道路和各类物产的分布情况,而用于标示他们的国土颜色的意义始终都是一样,并无改变。陵墓建造的时间也渐渐拖长,到后来,只有一个朝代的开国国王才建有陵墓,而且拱形墓体也越来越小。 这些地图,使用的材料清一色都是白金,也就是铂;而铂在阿尔法星球是一种数量稀少的贵金属。可见帝王们对这种地图是何等重视。从这些地图的变化可以看到,深绿色与浅绿色的面积不断减少,黄绿色的面积逐步扩大,黄色的面积的增加更是显著,而黄色就代表着草木稀疏的荒原。 倒数第五个陵墓中的地图上,大陆内侧的圆圈和方块大大减少,而靠近河流湖泊地方的圆圈和方块明显增加,这说明人类逐渐迁居到水源更有保证的地方,原先的居住地有不少被放弃了;原来黄色的地方变成了灰色,证明那里已成为寸草不生的荒漠。到这时,荒漠的面积也已占了嘎玛全部国土的五分之一。壁画上也首次出现了沙漠的景观,那幅画表现的是一场猛烈厮杀的战役,沙漠上到处是死伤的士兵和骑兽,在战场的一角,表现了国王的士兵用一种巨大的机械向敌人喷扬沙土以阻击进攻的场面,可见沙子和尘土在古代战争中早就派上了用场。那个时期是阿尔法纪元前二千年。 从那时到最后一个拥有巨大陵墓的国王,也就是在大约距今一千年的时段之内,地图的变化特别剧烈。最后一个陵墓里的地图上,变为沙漠的地方已占了全部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许多湖泊和河流已从地图上消失。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两幅壁画,一幅画的是国王监督人民抵抗洪水: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洪水淹没了农田和村庄,许多男女在用石料填堵一处河流的豁口,那儿,河水正在向外奔涌。画中的人物栩栩如生,肌肉鼓起,表情紧张。另一幅是国王和大臣站在硕大的华盖之下,指挥军人和老百姓抵抗干旱,水从高架渡槽流下,流进龟裂的土地。人们欣喜若狂;而原野上到处是枯死的树木。由此可见,那时的洪涝和干旱已经在严重地威胁着人类的生存,开始为被破坏的大自然复仇了。这些壁画和地图,以铁一般的证据, 说明了大自然在人类干预之下发生的可怕变迁,看到人类是怎样征服了自然,毁灭了自然,又在拼命抵抗由人类自己制造的灾祸。 人,作为一种高智能的生物,其力量确实是强大的,他从来没想过要和大自然和谐相处;为了生存和发展,他横征暴敛,利用一切物种为自己服务,甚至可以让山河改变模样;但人类却不曾想到,他同时又是脆弱的,不可能也没有力量使大自然彻底驯服。从那时起,到距今大约三百年的时间内,人类一直没有意识到正是人类为自己挖掘了越来越难以脱身的陷阱。他们越来越聪明, 对大自然的劫掠的手段也越来越高明,范围更广泛,速度也更快。 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把自然灾害归于神灵的恶作剧,后来,一些学者却又胡说什么这是太阳活动和行星相对位置的变化造成的,从未检讨过自己的行为。因此,对大自然的无度索取和破坏一直在继续,同时,又试图逃避大自然的惩罚, 并为此而拼命抗争。他们一直是破坏有余而建设不足。到了今天,嘎玛大陆完全变成了沙漠,所有的湖泊、河流、森林、草原全部消失,除了拥挤在沿海地区的大量人口之外,剩下的只是沙漠,沙漠,还是沙漠! 嘎玛大陆,由最美丽最富庶的人间乐园,变成了人间地狱,由富强昌盛变为虚弱衰败。今天的嘎玛,已经成了阿尔法星球上最落后、最贫穷的国家。 “咳,阿卡利利先生,”阿里巴说,“这个惨痛的历史经验不该吸取么? 可是我们阿尔法星球上的人,从来不愿这么做。在阿尔法国家留学时,我和格里夫教授曾写过好几篇论文来论证这个历史过程。可是,啊,我们这个星球上的卑劣人种呀! 当我们计算出一千平方米的森林要比荒漠多蓄水三十立方米、而每天仅被蒸发掉二十千克;每天吸收一百千克的二氧化碳和二百千克的灰尘,同时释放七十五千克的氧气,足够九十人呼吸等等这样的一些数据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嘲笑我们是傻瓜,挖空心机地寻找我们计算过程中的每一个疏漏;当我们提出砍掉一棵树,必须要种十棵树来补偿时,我们曾遭到多少经济学家和政府官员的反对啊! “留学后回到我的祖国,我曾提出一个动员全民重新恢复嘎玛生态的计划,又是怎么地受到耻笑和抨击!很多人问我:‘阿里巴学士,到阿尔法留学了一趟,竟染上疯病了么? ’后来我又多次在报刊上发表文章,阐述我的观点,批驳错误思想,于是,政府指责我煽动暴乱,将我逮捕入狱,后来还是我的出身救了我。他们放我出狱,训戒我必须要和政府保持一致。出狱后,我就发誓再也不研究自然环境学了,改为经商。我那个圈子的父兄们,看到浪子回头,幡然悔过,就给了我许多方便,以至我成了今天你所看到的阿里巴。” 我望着阿里巴,这个失败的学者,突然不觉得他有多丑、有多老了。我好像在他那放荡的目光中看到一滴眼泪,在他颓废的心灵中看到残存的一颗火花。我又想起阿尔法国家的格里夫教授,我觉得他们同样的令人尊敬,所不同的是,嘎玛的这位学者,已经消沉了,而阿尔法的那位,却仍在抗争。 休息两天之后,阿里巴派了他的那位女秘书瓦莉亚来到我的住处,问我是否有兴趣去看看嘎玛国除了古迹旅游业之外的另一个支柱产业——挖掘与开采业,我说,我当然很有兴趣。她说,今天阿里巴先生要会见国家经济发展部的一批官员朋友,不能陪我,只好由她代劳了。于是,我、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秘书,随这位女士乘上一架小型飞碟,在另外四架搭载着保镖的飞碟的护航之下,从那座大厦的楼顶上起飞出发。临行前,她递给我一只自动翻译机,说那儿的人都是些无知无识的土鳖,很少有能讲阿尔法语的,戴上这个东西,我就可以直接听懂嘎玛语。 飞碟朝内陆方向飞了两个小时,我透过尘埃悬浮的空气,向地面观看;光秃秃的沙漠中裸露着犬牙般的山峰,又像大海中的孤岛,被戈壁滩和波浪状的沙海包围着,尘土和细沙像一片片羽毛在地面滑行,被吹向空中。 我们飞过一大片四周被丘陵环绕的广阔平原,那平原坦荡如砥,表面颜色发黑。那女秘书告诉我说,这就是嘎玛有名的大盐湖,久远的古代曾是个美丽的海湾,后来变成了一个内陆湖,周围有许多河流注入其中,由于气候越来越干旱,河流消失,湖水也蒸发殆尽,现在成为盐坑了。那盐湖表面结了一层盐盖,又蒙上厚厚的灰尘,就变成了目前这个样子。她还骄傲地说,这个盐湖也是嘎玛国家最著名的美景之一。 说话时,瓦莉亚的黑脸仰起,两只眼睛紧盯着我。在飞行途中,她不断将屁股向我这边移,最后竟靠在我身上,看我没有什么反映,就伸出手在我身上东捏一把西捏一把,似乎在仔细研究我这个外星人;我虽然很讨厌她,但也理解,她肯定是出于高级生命所共有的好奇心,因此也就不想扫她的兴,由她去了。嘎尔丁和瓦波拉两位先生,看到这种情况,就冲着我拌鬼脸,那位女士却也并不在乎。 瓦莉亚是阿里巴不久之前招聘来的秘书,是一位地质与考古学的大学毕业生,因为找不到工作,后经人介绍,才投到阿里巴门下干起了商务,顶了秘书的缺,而原来的那位女秘书不久前才做了阿里巴的第六个情人,搬进他的大宅子里去享清福了。这位女学子,并没有忘记自己学习的专业,即使在经商的环境中,也时时不忘复习她的功课。我问她是不是真的要去做阿里巴先生的第七个情人,她回答说,也许董事长只是开开玩笑,若他确有这个意思,她肯定是不会拒绝的;因为像她这样的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在嘎玛独立打拼,实在是太难了。 飞碟在一片宽阔的、干河滩般的长条状阶地上空盘旋,地面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洞穴和从里面掏出的砂石堆,就跟我在地球上看到的被旱獭蹂躏过的荒原一个样;狂风吹过那些土堆,掠起一阵阵尘土。 飞碟降落在一个碎石滩上。这里耸立着数不清的金属构架,分布着一排排破烂不堪、比狗窝略大一些的工棚,到处冒着黑色的浓烟。不远的地方,还有许多类似车间那样的大厂房,中间座落着不少烟囱和圆柱状的反应炉。地面上,到处都是巨大的挖掘机和推土机;工人们穿着黑色的工作服,像一群群蚂蚁似的,在一处处坑穴和一堆堆的砂石间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瓦莉亚说,这地方在一百年前还是一条大河的河道,现在已经干涸了。她指着周围的地形,又引用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告诉我,这里是富集金沙的最好地点。又说这里曾是茂密的原始森林,主要生长着一种叫卡卡查的树,这树分泌出一种有香味的树脂,常将各种贪吃的小昆虫包裹其中,形成美丽非凡的琥珀。这里出产的琥珀个儿大、纯净、内含的昆虫品种也多,其中有一种昆虫特别好看,能卖得极好的价钱。此间琥珀产量很高。  瓦莉亚告诉我,沙土下面的砂岩和变质岩中,有着大量的珍稀物产。我听她说了几种东西的物理化学性质,知道她说的是我们地球人称为稀土金属的矿物,其中有几种是核工业、航天工业和信息设备制造业的重要原料。 瓦莉亚给我讲解他们这个星球上地壳运动的种种方式,上地幔物质的运动和种种成矿条件。还说,有几种元素,在一般泥土中的含量就很不少,但富集起来却很困难,开采工作费时费力,能耗也大,阿尔法国家和贝塔国家的国民懒得开采,就从嘎玛大量进口。而嘎玛国家劳力多得是,一点也不值钱,政府就由着各公司,利用各种机械,将这里的土地和岩层给翻了个个儿。 这时,一个面色漆黑、鼻子很大、胡须满面的工程师走来,问我们是不是外商,是否有意投资,进一步扩大开发。瓦莉亚说正是;要他弄些矿产样品给我看。工程师把我们仔细打量了一番,就说可以,但他要看清我们这几位客人的真面目。警长和瓦波拉摘下防沙面具,工程师说他猜着就是阿尔法国家的人,很有钱的阔佬。我看看没有什么危险,最后也摘下那套行头,不料却剧烈咳嗽起来。工程师见了大吃一惊,叫道: “这不是外星人阿卡利利么! 我在电视新闻节目中见过您呢!” “还是让阿卡利利先生戴上他的防尘罩吧,”瓦莉亚说,“他可受不了你这儿的灰尘和烟气。” 于是,我重新戴上防尘罩。工程师立刻叫了一个人来,吩咐去拿矿物样品,然后对我说: “听说您在阿尔法国家发了大财,恭喜恭喜! 您要是真的有意在我们嘎玛这儿投资矿业,那您就太明智了,肯定会大有收益,现在,阿尔法和贝塔不少有钱人在我们这里投资,都不曾吃亏。我们这儿劳动力特别便宜, 人员的工资不及他们国家职工最低收入三十分之一;对外国投资者,政府税收仅为其利润的二十分之一呢。” 这时,他派的那个人,抱了一摞大大小小的黑盒子回来。 工程师把它们一一打开,拿出样品给我看。其中有一小撮沙金,大约有五六克,工程师介绍说,是从大约五十立方米的河沙中筛选出来的;四五块矿石,工程师说那是含钼和钛的矿物,在嘎玛的国土上到处都有,简直垂手可得,只不过得挖掘运输大量的土石后筛选富集。一只大盒子里装着一块滚圆的灰色石头,我问那是何物。 “难怪您不认得,您是从地球上来的么。”工程师说,“这是好几万年前生活在嘎玛大陆的一种巨大的爬行动物的卵,是我们从河岸上挖掘出来的。这东西现在成了阿尔法和贝塔国家富人的收藏品,价格炒得挺高。我们嘎玛人不仅用我们祖先的坟地来赚钱,也用古代生物的化石来挣钱。据地质地理学的研究,我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古代特别适于那种爬行动物的生存,所以,这种卵化石多的是。” 我问瓦莉亚,工程师的这一说法可有科学根据。 “阿卡利利先生,他说的不错。”瓦莉亚说,“这个结论就是我当初在这里实习时,我可敬的老师们一致做出的。” “您看看这件东西,就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工程师说着,从盒子底部摸出一块儿近乎圆形的琥珀,直径有五个厘米;在淡黄的透明树脂中,夹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蝴蝶。那蝴蝶栩栩如生,每一根纤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让我暗暗称奇。“这件宝物,是我们用推土机剥开沙层后,在下面的黑土层里找到的。这种东西,一般嘎玛公民无缘享受,全卖给了阿尔法和贝塔的富人和那里的自然博物馆。价钱相当可观。这种东西的存在,说明在古代,这里确曾是动植物的天堂。虽说今天,在我们嘎玛,除了人之外,已没剩下任何其它的生物物种了,但我们还是得感谢大自然,它至今还在源源不断给我们奉献自己的生物宝藏呢。” “是啊,是啊,”我说,“嘎玛真是地大物博,很了不起呀。” “那是当然的。”工程师说,“请让我搭乘你们的飞碟;我要带你们去另外一处开采场地。” 我们随他飞行了十来千米,来到一块坡地。坡地上到处是白碜碜的死人骨头。十来台推土机进进退退,将地表土剥离开;一大群黑压压的嘎玛劳工,像无数的蛴螬——地球上一种被称为金龟子幼虫的可厌昆虫——倦着身子,手持一种铲子在进行挖掘。在一条土岗上,摆放着许多完整的头盖骨、陶土罐子、锈迹斑斑的金属梭镖和刀剑;还有一串串的扁圆形石块,这种东西,据说就是古代嘎玛人的钱币。盛载尸骨和这些随葬品的棺木大多早已腐烂,但有一些棺材保存的很好,看来是采取了某种防腐措施,从那里面掏出的物品更是名贵珍奇,因此,有许多手持武器的警卫在现场监守。 “这些东西,”工程师说,“相当值钱!我们把它们统统卖给外国人。在阿尔法和贝塔,就很难找到这些宝物,因为,那两块大陆发展人类文明的时间太短,谈不上有什么历史。而人类在嘎玛的历史就太悠久了。阿尔法和贝塔人,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文化素质太高,要不然就是因为他们性情怪癖,人人都喜欢收藏这些古玩,这就又为我们嘎玛人开劈了一道财路。我们太穷了,所以有什么就卖什么。我们因此要大大感谢我们的老祖宗,连他们的头骨和用过的工具,今天也在养活嘎玛人呢。” 我看着这尘土飞扬、昏天暗地的开采和挖掘现场,听着机器的轰鸣、嘈杂的人声和风的呼啸声,心中感到一阵悲哀和楚痛,不禁为嘎玛人流下眼泪。 “啊,”我喃喃自语道,“嘎玛人哪,你们还有任何的尊严么,你们虽然自诩为阿尔法全人类的始祖,但你们如今还有资格立于阿尔法星球的民族之林么?” 第四十五章:嘎玛矿工的命运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那工程师把我的话听得真切,就重复说,他相信今天的嘎玛人实在是太穷了,所以只能有什么卖什么,这一点还得请我理解。至于嘎玛大陆曾是整个阿尔法星球文明的始祖,那是所有人都承认的,因此嘎玛人永远是顶天立地的民族。还说,虽嘎玛今天国力衰弱,不得不依附于人,但决无遭外国侵略占领的危险,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到嘎玛殖民,也没有任何一个统治集团愿意到嘎玛来担当养活二十亿人民的重负。面对这一片可怕的荒漠和如此众多的人口,让任何一个穷兵黩武、侵略扩张的集团都望而却步。 其实对于嘎玛民族来说,他们的国土何需怕别人来侵占呢,他们自己毁灭了自己的国土,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占领了。他们的国民成了先进国家的劳力,开采着别国不屑开采的矿物,挖掘着古生命的遗骸,用以换取他们自己的土地上本该出产的东西,苟延残喘地活着。 “我们总得活下去……”工程师说。 工程师说出的“活下去”一词刚落地,我就听见从被尘雾污染得轮廓朦胧的劳工工棚那边传来了一片哭声。我惊讶地望过去,看到好几十人从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走来;其中好些人,每四个一组,抬着卧在担架上缩成一团的人,旁边是一些大声嚎哭的女人,后面跟着一大群小孩子,像是送葬。人群从我们面前经过,我数了数,共有八副担架,担架上的人有男有女,都脸色苍白,气息奄奄。有一个垂死的人,在经过我身边时,睁大眼睛,求助似的向我举起一只大手,从脸上的皱纹看,该是四十来岁。那些孩子大都不超过十岁,他们的特征是:脸很小,而且像老人一样干瘪,眼睛特大,肚子圆圆鼓起,四肢却很纤细,这一点,尽管他们穿着御寒的服装,也还是看得很明显。队伍的最后,跟着两名警察和一名医生,那医生身穿长袍,脖子上挂着诊断用的仪器,双手抱着一叠文件。 “这些人是怎么了呢,”我问,“是发生了工程事故吗?” “哪里的话! 我们这里从来不会发生工程事故,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工程师说,“他们将因病而死。因此,您要是在这里投资,可完全不必考虑工伤事故的赔偿问题。” 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工程师道:“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例行公事。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抬走一些病入膏肓的人,送到转运站,再从那里集中运到中心医院,最后送入尸首分解工厂。” “我看他们……这些患者都很年轻啊。”我说。 “年轻吗?”工程师反驳道,“他们并不年轻啊! 阿卡利利先生,您不能用阿尔法人或是嘎玛上层人物的标准看年龄。阿尔法人和嘎玛国的上层社会,一百岁也不算老;但对于嘎玛的普通劳工来说,这些人差不多已经到了大限了。对于他们来说,三十五岁以上就被称为老头儿老太婆了,没有谁会欢迎他们了,不管他们是不是还剩有一点尚未榨干的劳动能力。而且,您瞧见那些孩子了么,他们也正急急地等着接他们父母的班呢。” “他们患的是什么病?”我又问,“还能医好么?” “阿卡利利先生,”工程师摇摇头说,“您戴着面罩,是为了什么呢? 恐怕不仅仅是怕被别人认出来吧。” 我刚要开口,工程师又说:“是为了防避嘎玛的尘埃,对吗?嘎玛大陆的尘埃,比阿尔法星球任何地方都浓重。而嘎玛国的矿区,这里空气中尘埃的浓度又比嘎玛的其它地方大四五倍。我们嘎玛人天生就有长长的鼻腔和腔中的长毛,还是无法将空气过滤干净。尘土大量进入人们的肺中,久而久之,肺就变成了硬硬的石肺,丧失了原有的功能。这种无药可医的病在我们嘎玛大陆非常流行,每年都夺走大批人的生命,在矿区,因这种病而死亡的比例特别高。阿卡利利先生,我们大陆上的天然植被全部消失,我们生活在沙尘之中,发生这种情况也是必然的。我看过您的家乡地球的资料,那真是个好地方,我相信那里的人们是绝不会生这种怪病的,是吗,阿卡利利先生? ” “矿主有义务为工人们购置我用的这种防尘面罩的!”我愤愤地说。 “那么您就去向我们的董事长阿里巴先生提出建议好啦。”工程师道,“可是劳务合同当中并没有这一项啊,而且这东西也很昂贵呢。坦率地说,在我们这里,什么东西都比矿工的性命贵重。不过我以为就是人们戴上这玩意也不会起什么大的作用,因为灰尘太浓,颗粒太细微,简直是无孔不入。实际上我们更相信自然选择的道理,能适应环境的活下来,不能的,就让他们死掉好了。请先生看看我的大鼻子,还有从鼻腔里长出并把半个脸都盖住的长毛吧。有了这样的器官,灰尘怎么还会钻进肺里去呐!”说着,就用手指从鼻孔里挖出一块黑乎乎的黏稠物弹在地上,那令人作呕的东西在尘土中滚成了一团泥球。“我就是能适应环境的人;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幸运的。” “但我有个问题,很想得到答案,”我说,“那就是:既然嘎玛人口死亡率这么高,又何以保存了二十亿之众的人口呢? ” “关于这个问题,”工程师回答说,“这是因为嘎玛人的生育观与这个星球其它地方很不相同;嘎玛人不知从哪一辈老祖宗那里一代一代地继承了这样一个信条:认为人生最大的罪过就是不能繁衍后代,认为人生最大的乐事就是生育,认为人生最大的功德就是多多地留下子孙。因此,嘎玛人在骂人赌咒时,常说对方‘不能留种’、‘后继无人’,认为这两句话比什么都要恶毒。一般嘎玛人的家庭中,一对夫妻往往有六到十个孩子,全国人口中,十岁以下儿童的数目比成年人多一倍。因此普通嘎玛人的家庭生活负担特别沉重,也就是说特别贫穷。政府部门做了大量工作,号召国民少生孩子,但遭到顽强抵制,成效甚微。说来也真是奇怪,越是穷,就越是迷信祖训,这样一来,就成了这样一种局面: 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工程师问我,地球上是不是也是这样。这一问,弄得我十分尴尬,一时脸红心跳,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过,”工程师接着说,“我们嘎玛国家的一些学者,其中包括一些社会学家和生理学家,提出一种理论,说是多生早死,正好加快了遗传与变异的过程;上帝自会让嘎玛人逐渐适应我们的自然环境,让我们的鼻子变得一代更比一代长。经过科学计算,待到嘎玛人的鼻子长到目前的三倍,也就是达到四十五厘米时,就可以滤尽空气中的尘埃,把完全干净的空气吸入肺中了。” 我看了看工程师的鼻子,已经有二十公分长,若变成四十五公分,再配上他那付大耳朵和胖胖的身躯,就活像一只野猪或是一只貘了。我觉得十分可笑,但为了不失尊敬,未敢笑出声来。 瓦莉亚小姐,听了工程师这番话,小脸由白变绿,做出轻蔑的表情,似乎大不以为然。 “我看你还是就此打住,别再胡说八道了。”她生气地说,“那些理论根本就是反科学的谬论。还等不到鼻子变长,我们嘎玛人就该彻底灭亡了!” “啊哈,”工程师干笑一声,反驳道,“灭亡就灭亡了吧。如果嘎玛大陆的人类灭绝,没有了人类来干涉,嘎玛大陆也许就会慢慢复苏。小姐,我可是在这块大陆上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我曾去过海岸上一块荒废了一百年的古矿场,自从它关闭后,再没有人去过那里。你猜我在那儿看见了什么? 好大的一片野草和树林! 在那儿,你会看到野生动植物是怎样在恶劣环境中拼死挣扎、并最终站稳脚跟的。那儿的一片小小的绿洲是生命与荒漠一百年斗争的结果。若是人类不再干预,过几百年,最多几千年,这样的变化就会在其它地方发生,并将渐渐地从沿海向内陆发展,嘎玛大陆就会重新变绿。当然,生物的品种也许与过去会有所不同。同样的,如果没有了人类,泥土、水和空气中的生命孢子也会在其它大陆复活,新一轮的进化就会开始。” “这种新一轮进化,只能在整个儿阿尔法星球的人类全部灭亡之后才能开始。”瓦莉亚说,“人类会指望这种轮回么。” “对不起小姐,我话说得太多,已经大大地损害了我们嘎玛国家的形象,有点不像是个爱国者了。”工程师笑了笑,“看了刚才不愉快的一幕,听了我们这一席对话,不会削弱了您在这里的矿业投资的意愿吧,阿卡利先生!” 这时,我参观嘎玛矿场的兴趣全部消失,不仅因为情绪低落,而且也因为我感觉身体很不舒服。我胸腔憋闷,恶心头痛,眼里直冒金星,我觉得自己就要支持不住、马上会瘫倒在地。嘎尔丁警长看到苗头不对,就上前架住我的胳膊,瓦波拉又从另一侧扶住我。 “赶快送阿卡利利先生去医院! ”嘎尔丁冲着瓦莉亚大叫。 “离这儿最近的就是矿区医院了。”瓦莉亚说。 “不能去那儿! ”工程师喊道,“到了那儿就有去无回了! ” 瓦莉亚道:“那就快帮我把阿卡利利先生送往中心医院吧! ” 我虽然全身难受,但他们之间的对话,我还是听得清楚。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我架上飞碟后,就由工程师带路,向距矿场五十多千米的中心医院飞去。飞碟的舱室是密闭的,又有空气净化设备,我就要求他们把我的防风面罩摘掉。移去这些行头后,我觉得稍稍好了一些,但仍然呼吸困难,感到嗓子眼儿火辣辣的,腮部也肿痛。我头脑还算清醒,就想这是怎么了。想来想去,猜到病因:恐怕我患的是与刚刚被抬走的那些劳工同样的病。我,一个来自地球清洁环境的人,到了阿尔法尘埃弥漫的土地上生活了这么久,吸进肺里的尘土一定是不少,这次到嘎玛大陆来,又接触到浓度大得多的灰尘,虽说戴着面罩,可能如那工程师所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呼吸道大概是给阻塞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害怕起来。虽说,我深知我可能永远回不了地球,可也不愿意就这样死在嘎玛荒原上。 矿区中心医院建立在怪石嶙峋的半山腰上,远远看去像个鹰巢。它是用与那山石同样色调的材料建造的,实际规模不小。由于它高出地面有好几百米,又有岩壁挡风,所以我觉得阳光强了不少,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我从飞碟上被人搀扶下来时,朝我来的那个方向看去,却因为隔着浓浓的雾霾,什么也看不见。我知道,就是在下面那滚滚的灰尘中,生活和工作着可怜的嘎玛劳工。我又向山顶上看,在一面垂直平整的石壁上,画了一只巨大的人头骨。工程师说,那是中心医院最醒目的标志。如果乘飞碟从正面,而不是侧面飞来,在一千米以外,就会看到这个骷髅头。 值班医生是个中年女士,留着光头,长着一张柿饼般的脸,满脸横肉,面无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个没有心肝的冷血动物。她头也不抬,只是抬起眼珠朝我看了一眼,就对瓦莉亚和工程师说: “你们该一批批的送来,而不该只送来这一个,给我们额外增添麻烦。” 瓦莉亚刚要开口,却被她抬起一只手止住。“我看这个人气数已尽,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鼻子也塌陷得看不见,分明是已经没救了。来人哪! ”她对护士喊道,“给他注射一针,让他在临终前做个好梦吧。通知尸化厂的司机,让他等一会儿,装上这一个再走。” 这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我相信我的自动翻译机不会将这几句嘎玛语译错;我惊骇万分,就想立刻讲话。这时瓦莉亚说: “医生,请你看仔细,他可不是矿场的普通工人,而是大名鼎鼎的外星人阿卡利利呢。” “什么?  阿卡利利! ”值班医生叫道,“小姐,您在说笑话么? 阿卡利利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矿区来呢。最近,我们国家不少人都自称是外星人,到处招摇撞骗,就是因为地球人和我们阿尔法星球人长得太像,所以真假难辩了。” 值班医生靠近些,把我上下左右看个够,又盯住我的脸仔细观察,然后拿出一本杂志上的照片——当然是我的照片,反复对照了几回,这才确信我的身份。只见她双手一拍,然后将两掌合起放在胸前。 “啊! ”她脸上的肌肉松动,换了一副笑脸,“我见到真正的外星人阿卡利利了,这是真的么? 噢,我太高兴了,我真幸福,我真激动,天哪,我要乐得昏倒了呀。想不到您光临我的办公室! 一个外星人,亲自到我这里看病,这对于我,真是了不起的事儿。明天报纸上就会登出这么一条新闻! 真不好意思,阿卡利利先生,我应当把您接到贵宾病床上,而不是打发您去尸化厂……” 听说外星人阿卡利利光临医院,几乎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扔下了他们手头的工作,拥到值班医生办公室来。他们互相争挤,都想离我近些好把我看个清楚,同时从门口那边发出连续的闪光,这显然是有人在拍照。人们叫嚷着:“哎哟,真的是阿卡利利呢!”我听到几个女护士大声赞叹道:“啊,他真美! ”而这时,我觉得身体更不舒服,呼吸更困难,豆大的汗珠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我真的支持不住了。值班女医生打电话叫中心医院主任,说她可不敢独自一人给阿卡利利治病。 中心医院主任,本院年轻的权威凯勒医学博士立刻赶来,毫不客气地将众人驱散。那是一个瘦瘦的、面色发黄、长着一双猫头鹰般的大眼睛、一对羊耳朵和一根像黄瓜般疙疙瘩瘩的长鼻子的先生,阿尔法语说得嗑嗑巴巴,但还能让我听得懂。他说他能为一个外星人看病,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荣幸。在嘎玛,从来没有一个医生有过这方面的临床经验,因此他有机会填补嘎玛国家医学上的一项空白了;不管阿卡利利先生患的什么病,不管治疗效果如何,都值得发表一篇论文,登刊在嘎玛国家最权威的医学刊物上,而且还会获得上级的提拔。我听他说了这番废话,就对他说,医生您不要只想着那些好事,还是先看看我得的是什么病吧。 那医生问了我的自觉症状,就说:“咦,你得的是怪病,阿卡利利先生!您到阿尔法星球时间不长,想必不会得石肺病的。症状和病根是两码事,这一点,我相信地球上的医生也会同意。”他向站在旁边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又接着说道,“我们得对您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 他们让我躺在一张床上,十来个男女搬进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设备,然后对我进行检测,这让我回想起在《探索者》号飞船上进行的那次检测;看来,这次的检测比起那一次还要复杂得多。每做完一个项目,都要记一次账。看来诱人的阿尔法索斯比大大地刺激了那些医护人员。我不时询问是否有了结果,那医院主任只是摇头,并不答话,脸上带着一种诡秘的微笑。做了十个检查项目后,他说病因还是不能确定,就又给我增加了八个项目,直到后来,他们把所有的手段用尽,眼瞧着我的办公室主任那原本鼓鼓的钱袋瘦得只剩下了一只皮囊,这才罢手。这时我才明白,他们的目的并不是给我看病,实在是为了从我这个外国人身上榨取钱财。好在我并未把钱当回事,只想他最后总会医好我的病,所以耐着性子,由他折腾。 末了,那医院主任才说:“阿卡利利先生,您的病根,我已经找出来了。” 我连忙请教他问题出在哪里,他就说:“我们阿尔法星球,尤其是我们嘎玛国家,特别不适合您这样的动物生存。我劝您还是找个机会,早日返回地球为好。坦率地说,您的这套行头作用十分有限。您的鼻腔和气管吸进了太多的灰尘,您的耳孔也差不多让尘土填满了。这就是病因。” 我问灰尘是否已经伤及我的肺组织,医生说庆幸得很还没有,完全可以医好。于是他又让瓦波拉交钱,当瓦波拉掏出他钱袋里最后一个金币后,他才撸起衣袖,把我按倒,在那助手的协助下将一根胶管插入我的鼻腔,穿过喉头,又将胶管的另一端拧在一部机器上。 随着那机器一阵唿噜噜响,我觉得自己的胸部好像一下子压上好几百公斤的重物,无法呼吸,感到只有向外出的气没有向里进的气了。这时我看到,从我的呼吸道中抽出了大量的烂泥,沿着胶管,流入机器另一端的透明容器里。看来足足有一百毫升。我知道,这就是到阿尔法星球后,我吸入的尘土了。 呼吸道的尘土吸出之后,又给我打了一针,我立刻觉得呼吸顺畅,方才弄得我很难受的那些症状全部消失。那医生和助手又用两根吸管清理了我的耳孔,所以当我从病床上爬起来时,也不觉得有晕眩的感觉了。医生看我恢复了正常,十分高兴,就在临床记录薄上用嘎玛文字写了一篇记录,让我在几个地方签了名。 “医生先生,”我说,“现在,我的病医好了;你也名利双收了吧。” “当然,当然,”他说,“不瞒你说,阿卡利利先生,您是我们医院唯一一个未进行器官移植而真正完全治愈的此类病人。我们这里每天都要收治好几百个肺病矿工,大都是肺里塞满了灰尘颗粒的,这些人进来时往往病情已经到了晚期,因此很少有能活着出去的。死了的都让我们打发到尸骨分解工厂去了。各个工区把病人送来,就等于说陪他们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旅途,到达了终点。这就是为什么送病人的亲属总要嚎哭的原故。这种病,在我们阿尔法星球很普遍,特别在我们嘎玛国家,有一半的人都染上了这种病,死亡率大约是百分之三十。”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医么?”我问。 “除了换肺之外,没有其它办法。”主任说,“但是取得可用的肺十分困难,得从大洋彼岸的阿尔法国家进口,只有他们掌握了利用生物工程技术在实验室中培植人体器官的方法。订购和移植人肺,需要大笔的金钱,除了少数富人之外,绝大多数病人是支付不起的。实际上我们也计算过,每进口一对肺器官,我们就得花掉十多万阿尔法索斯比的宝贵外汇,又等于再送掉十个嘎玛矿工的性命。因为钱正是用这些工人的血汗换回来的。” “作为医护人员,救死扶伤的天使,”我说,“你们为什么不敦促政府采取措施从根本上解决嘎玛国家的尘土问题呢?” “阿卡利利先生说的是大陆的全面绿化吧,”主任说,“那谈何容易啊! 我们嘎玛人穷到了目前这副样子,哪里再有这个能力呢? 不过这话说起来就太长了,我们还是不谈这个问题吧。” 第四十六章:绿色复兴社员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在嘎玛大陆,迄今为止,我没有见过一棵天然的树、一棵真正的草、一朵鲜艳的花;除了塔曼之外,我也没看到过别的动物,只有两种昆虫例外。这两种昆虫就是以人类垃圾为食的苍蝇和以人血为食的蚊子。说到蚊子,因为植被消失,它们已无法从植物的汁液中获取营养,只能吸食人血了。 与地球上的情形一样,苍蝇在嘎玛也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昆虫,似乎靠任何有机物都能填饱肚子,而且繁殖力极强。嘎玛苍蝇个头巨大,体积超过我们地球人大衣上的纽扣。它们的嗅觉极其灵敏,可以在十五千米以外追踪食物而来,飞行技巧高超,可以正飞、倒飞、侧飞,甚至可以肚子朝天飞行,还能像直升飞机那样悬停在半空中。阿尔法星球上的人认为苍蝇是宇宙中最完美的飞行器,又是最可靠的清洁工,所以并不讨厌它们,我却对这种昆虫没有好感。吃饭时,我总是紧闭门窗,否则,它们就会成群地“嗡嗡”叫着扑到我的餐桌上,争抢我的饭食。有一次,我不留神让三只这样的不速之客溜进屋子;它们看到我的盘子已空、而我正在咀嚼最后一口肉饼,居然冒险俯冲到我的嘴边企图“虎口夺食” ! 嘎玛的蚊子,大小有两厘米长,样子与地球蚊子差不多,平时瘦得像一根细针,一旦吸足了人血,就胖的像一只蟑螂了。傍晚,蚊子是嘎玛沙漠里和城市街道上的唯一活物,一群群的在空中翩飞,数目成百万上千万,看上去就像是一团团烟雾。有时候,它们会密密麻麻地落在窗子上,贪婪地向屋子里窥视,原本透明的玻璃一下子就变成毛玻璃了。这东西跟贼一样,机敏的很,瞅准机会,扑到你身上,狠狠地叮上一口。等你揉搓着隆起的大包,怒不可遏地要消灭它时,你明明听到它尖细的叫声,看到它逃窜的身影,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它就像幽灵般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嘎玛的头几天,我夜夜遭受这种昆虫的攻击,不得不花上半宿的时间与它们搏斗。我还真的拍死过几只大蚊子,弄的我手上沾满血迹,不由得吟颂起地球上那句有名的谚语来:“啊,我杀了你,却流出我自己的血!” 嘎玛人的基因里早就进化出一种特殊的分子链,完全可以抵抗这两种昆虫可能传染的几种疾病;而我就不然,没有这种天生的抗病能力。由于这个缘故,在嘎玛,我从不敢在蚊子出没的时候上街闲逛。 从矿区回到宾馆,吃过饭,我立刻上床,躲进帐子里睡觉。这些日子,不论是我的体力,或是精神,都倍觉疲劳;我的呼吸道经过清理后,也需要在一个没有尘埃的清洁空气中保养一下。 我一觉睡到次日中午。当我醒来时,一丝淡淡的阳光照进屋子里。看来,这是嘎玛大陆上一个晴朗的日子。我走到窗前去拉窗帘,突然听到四十多米下面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呐喊,这是一种至少有几千人发出的那种齐声叫喊。我向窗下望去,只见街上尘雾弥漫,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天性好奇,就戴好面罩,带上瓦莉亚给我的那只翻译机,叫上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要到街上去看个究竟。电梯下到第五层就停住了。门一打开,就有两名嘎玛警察堵在电梯门口。其中一个警官模样的人,向前跨了一步。 “看来你们是外国人,而这位先生,”他指着我说,“又似乎适应不了我国空气中的灰尘。因此,我不准你们下楼到街上去。” “为什么,先生?”嘎尔丁警长问他的嘎玛同行道。 “看你也是吃我们这行饭的,我就告诉你吧,”那警官说,“一些绿色复兴社的社员占据了大街游行。我们警方接到通知,要严加防范有人借机闹事,特别不允许外国人参与其中。如果你们三位有兴趣在这一层的楼道窗前观望的话,警方还是愿意提供方便。不过,当然……” “别说了,朋友! 赶快给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让我们看得清楚一些。”嘎尔丁警长说着,随即掏了一把约十个阿尔法索斯比金币交给那人。那人立即喜笑颜开,派了一名警员把我们领到走廊中部的一个阳台上,并留下来陪伴我们。那警员名叫萨巴赫,很年轻,刚刚从大学的社会学系毕业,这回还是第一次参加维持治安的行动。 街上有好几千人,排着整齐的方队,很像是表演僵尸舞。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保暖服,人与人之间有一米左右的距离,走一步,向上跳一下,每走五步,发出一声喊叫:“嗨——呀!”同时双手向上举起。每个人的左手,都拿着一个直径大约半米的圆盘状的东西,上面有黑色交叉条纹,像是向日葵的花头。那东西不停地转动。每一个方队前面,都有一块旗板,一面画着白惨惨的人头骨,另一面画着两片绿色的树叶。队伍两侧,站着一排排的警察,一手持盾,一手持棍,身上还背着长枪,戒备森严。我问萨巴赫警员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肯说,后来还是嘎尔丁用一枚阿尔法金币撬开了他的嘴。 “既然给了钱,那我就向你们介绍一番吧,” 萨巴赫警员说,“我国有一个叫做绿色复兴社的组织,参加的大都是文、理科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他们相信,世界末日就要来临,上帝会对人类实施终极大审判。按他们的说法,我们阿尔法星球本来是上帝专门创造出来供人类居住的乐园。在上帝创世之初,大地上森林密布,芳草萋萋,湖泊星罗棋布,河川奔流不息,鸟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戏游,各种走兽在陆地上与人类为伴,和谐共生。那时,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风调雨顺,大地上物产丰富;人类虽然不曾掌握像今天这样的科学技术,但生活得十分幸福。那时的人类身体健康,也没有今天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怪病。他们与大自然和睦相处,大自然因为人类的友好而给予丰厚的回报。 “后来,自从进入黑铁时代之后,人类就变得日益自私、贪婪起来,其中不少人竟变得与食肉类野兽一样的凶残。同时人类开始无节制地繁殖,生存的需要迫使他们对大自然无情地加以劫掠。人类为了争夺自然财富而互相厮杀,为了更有效地杀灭对方而发明了各种危险的技术。这些技术最终也用于疯狂地对大自然的掠夺。其中的种种论据,我就不必细说了,都写在他们散发的小册子里。 “总之,他们认为,人类毁灭了生物的生存环境,引起上帝震怒,以洪水、干旱、沙尘暴、太阳射线、疾病,来惩罚人类,并给人类下达了最后通牒:要么实行绿色复兴,要么就是灭亡。不管人类以怎样的科技手段进行抵抗,也难逃覆灭的命运。他们所指的上帝,就是主宰宇宙万物的那种神秘力量。 “他们严厉斥责我们当前的生活方式,攻击国家的社会发展政策,反对政府几乎所有的经济开发项目。要求进行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复兴嘎玛大陆的绿色环境。” “那么,复兴社对自己的社员有什么要求呢?”我问。 “最重要的有三条,” 萨巴赫警员说,“一是所有的社员,必须在自己的居住空间内,尽可能多地种花养草,最阴暗的角落里也要种植苔藓;二是节制生育,一个女社员一生只生育两个孩子;三是节衣缩食,摈弃一切奢侈消费,实行简朴生活。入社的人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我国声势最大的民间组织。” “嘎玛有这样的社团,难能可贵啊!”我说道。 “但有权有钱的人不喜欢这个组织。因为它拖了我们经济发展的后腿。它与反对派之间的论战和争斗,大大地影响了嘎玛大陆的社会稳定,因此,我们的政府对这个组织很是头痛。” “那么,今天的游行是为了什么呢?”我问。 萨巴赫用眼睛扫了一下走廊上的其他警察,确信没有人注意自己,就低声说:“两天前,他们聚众冲击了一个政府举办的开发项目招商会,捣毁了会场设施,造成多人受伤。我们把他们这次活动的组织者给逮捕了,秘密关押在——呵呵,请再给我五个金币。” 我示意嘎尔丁满足他的要求。萨巴赫警员把钱装进口袋后,就说:“就关押在这座大厦第三层的一间密室里,正对着电梯间的那条通道内。那天,我扒着窗子向里面看,其中有一位,竟是我的老师呢! 他们今天游行就是抗议该社团的领导人失踪,一口咬定是政府把他们抓走了。” 游行是和平的,没有发生骚乱,只是我看见有人向队伍中抛沙土,试图挑起事端,但参加游行的人很克制,未予还击。我在阳台上站了两个小时,直到游行队伍全部通过,渐渐远去,才回到我的房间。 我在床上躺了一阵,想想这些日子在嘎玛大陆的经历和所见所闻,以及那年轻的警员所介绍的关于绿色复兴社的说法,再透过宾馆的大玻璃窗,看到悬浮着灰尘的灰色天空和附近高大建筑的模糊身影,确有一种暗无天日,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感觉。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充满了绝望与悲伤。在嘎玛这个完全没有绿色植被的土地上,我感到日甚一日的精神压抑,仿佛已到了崩溃的边缘,觉得自己置身于地狱中,正在遭受窒息般的痛苦。 让嘎玛人引以自豪的古迹和矿产,或无论是别的什么东西,都再也不能提起我的兴趣,只能让我厌恶,因为它们以不争的事实证明了人类是以怎样的恶劣行径对待生之养之的行星母亲的,记录了人类造成的祸患一旦漫延开来后,他们又表现出怎样的绝望、愚钝和无奈。嘎玛的几十亿人民,尽管仰仗现代国际市场的力量,还以一个可以运作的社会方式活着,但我已能明确地感觉到它内心的慌恐和脉搏的悸动,听到了一个民族垂死的悲叹和复仇女神煽动翅膀的可怕声音。我也看不到嘎玛有任何希望的亮光,从意志消沉的阿里巴,从贪婪的海关关长、医生、守陵人、从大路上倒下的难民和被送去安乐死的病危矿工的身上,我看到了这个民族正在消亡。 我一天也不愿在嘎玛多留,只想早日返回阿尔法国家。我让嘎尔丁警长去办公室找阿里巴。嘎尔丁回来报告说,原来作为办公室的那个套房已经完全腾空,现在无人居住,门口的金属标牌也已经消失。我急忙吩咐他用无线电话寻找女秘书瓦莉亚小姐。还算顺利,瓦莉亚小姐立即回话,说阿里巴的公司刚刚接到一笔好买卖,已搬到首都第十八大街的斯比拉饭店,因为那里住着阿里巴的客户。我们问清楼层和房间号,就叫了辆电动车,穿过密密的楼群中的几条大街,在人流和车流中穿行了一个小时,赶到斯比拉饭店。上楼时见到正在等候我们的瓦莉亚小姐,我忙问,为什么你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搬走了呢,瓦莉亚听了我的问话,感到莫明其妙,说,哪儿办公方便就搬到哪儿去,这是阿里巴先生的一贯做法,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也没有必要与任何人打招呼,如果想同阿里巴联系,可通过无线信息网络联系即可。我问阿里巴先生现在哪里,她说在氧吧间,可以带我去见他。 在一个装饰豪华的氧吧套间里,我见到阿里巴先生。氧吧这种场所,是嘎玛贵族高消费的地方,主要是供应新鲜的、含有正常比例的氧气的清洁空气。这种空气在我们地球上可以说是一钱不值,但在阿尔法星球,特别是嘎玛,就是一种很昂贵的东西了。 阿里巴正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做保健按摩,他满脸油光,眼睛通红,一边喝着一种能刺激血液循环的饮料,一边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一个嘎玛黑女郎的衬裙里,而那女子正在为他按摩腰部。他的对面坐着两个衣着整齐、表情严肃的年轻人。瓦莉亚告诉我,他们一个是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一个是矿产部的部长助理。阿里巴见我们到来,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端起满满一大杯饮料,说道:“来的正好,阿卡利利先生,我正在跟我们国家两大部委的官员谈起您的事哩。部长助理小先生们,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阿卡利利。来呀,诸位!为外星人阿卡利利的健康干杯!” “感谢阿里巴先生的真诚帮助和热情接待,”我说,“我准备返回阿尔法国家……” “别,别这样,阿卡利利先生!”阿里巴先生叫了起来,“我们之间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没办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想不起还有什么事没办。 “您一定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跟您多次谈到要您在嘎玛投资的事了。” “投资?”我诧异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嘎玛投资啊。” “您想过的,阿卡利利先生。”矿产部的部长助理插嘴道。 “我敢打赌,您不可能没想过的。”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附和道。 “没有。”我说。 “您很想把您的钱投在嘎玛的采矿业上,我保证您这样想了。”矿产部部长助理坚持说。 “一个有钱人要是不在嘎玛国投资,那他就是个傻瓜。”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说。 “肯定没有。先生们,”我提高了嗓门儿,“我再说一遍:我不打算在你们国家投资。” 话音刚落,我听到一声粗嗓门儿喊道:“是谁说不打算在我们国家投资啊?”接着,从氧吧间门口闪进一位由两个警察搀扶的大块头人物。此人身高两米五左右,宽度足有一米;黑色的大脸上皮肉松弛,布满土黄色的斑块;鼻子里长出的白毛跟一团乱麻似的糊在脸部中央,下巴和两腮的胡子又粗又硬,像刺猬的刺针似的,成放射状从皮肉里伸出;浑浊的眼球就跟避役似的向外突出;头顶中央的头发已经掉光,剩下的黄发稀稀落落披散到肩上。看来这人年纪已经不小,因为他走起路来身子直打晃,头也不停地颤动。看到老先生进来,那两位官员立刻起身,迎上前去。 “前总理阁下,小的们在这儿给您老请安啦。”两人鞠躬道。 “啊哈!”老先生作答。 “父亲大人,”阿里巴问,“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啊哈!刚才是谁说不在嘎玛投资来着?”老阿里巴厉声嚷道,“是谁在这样的地点说出这样的话?” “我给您介绍一下,”阿里巴说,“这位是我同学的朋友,来自地球的阿卡利利先生。” “是他到这里了么?让我好好看看他!”老阿里巴命令道,“让他过来!” 阿里巴把我推到老先生面前。老阿里巴似乎眼神不够好,就凑近我,伸出手来这里那里地摸我、掐我,又围着我转了一圈,像一只老狗熊似的把我嗅了一遍。 “是他,是他。”他说,“跟我的手下形容的一个样,挺不错的小伙子。” 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搬来一把靠背椅,让老先生坐下。 “你,阿卡利利,一定要在嘎玛投资!这是我说的话。”老先生粗声粗气地说,“你是我儿的朋友,就得听我的话!他要是叫你在嘎玛投资矿产业,那就一准没错的。我儿原来研究什么环境科学,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后来他迷途知返,如今成了优秀企业家。这都因为我的老同事、老部下们帮了他一把,要政策给政策,要贷款给贷款,总是圈子中人嘛。哈哈哈哈!” 矿产部的部长助理端来一杯饮料,老先生噘着嘴一饮而尽。 “是你说不在嘎玛投资的么?” “正是,老伯。”我说。 “可是你却在阿尔法国家投资了。”老阿里巴继续说,“虽说我早就不是嘎玛的总理了,但我一直都在关心着我们国家和这个世界的发展,我什么事都知道!你把成千万索斯比的钱投在我儿的那个傻朋友,名叫格里夫的什么特利芒地防沙治沙计划上,真是愚不可及!年轻的地球人,我告诉你,那是徒劳无益的。我很奇怪在阿尔法怎么会没有人去劝阻你!一个特利芒地不会改变阿尔法国家,一个阿尔法国家也不会改变我们这个星球世界。而如果保不住我们这个星球世界,就保不住阿尔法国家,更保不住你那个特利芒地。这个浅显的道理,你会不明白么?我们嘎玛正处于经济大发展的时期,机遇再好不过了。我们要在十年后赶上贝塔,再过十年超过阿尔法,这个宏伟的目标一定会实现的。现在,你花很少的钱,就会从嘎玛政府手里租得一大块土地,花一点小钱购得一些简陋的工具,再雇用一批廉价劳动力,就可以把你的土地翻个遍,把值钱的矿物统统捡出来,出口到贝塔和阿尔法,一年就收回成本,第二年就开始大把大把地挣钱了。金币蹦着高地奔向你的钱袋,想挡都挡不住!当然啦,给政府的税总是要交的。如此利国利民的事,你怎么不干吶?” “是啊,”矿产部的部长助理帮腔道,“怎么不干呐?” “当然要干。”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说,“是不是,阿卡利利先生?” 这时,外面发生了一阵骚乱。一帮端着枪的警察冲了进来,说是一名叫萨巴赫的年轻警员带着他的老师,一个危险的绿色复兴社头目逃跑了,现在正挨家挨户搜查。领头的警员一看撞上了前总理,就急忙解释说,上级下达命令,越是高档场所越要查个仔细。因为,对于反贼来说,政权体系圈子中人汇集的场所看起来危险,但却是最安全的。 “滚出去!”老先生吼道,“这里哪有什么萨巴赫和他的老师!到别处搜查去吧。” 听了这一声命令,警察们就乖乖地退了出去。 “一开始我就告诫过他们,对绿色复兴社可不能掉以轻心;”老阿里巴生气地说,“现在大麻烦来了,他们已经渗透到强力机关内部了呀!真不得了。哎呀,还是要在我们圈子里的同事们中间加强《统治论》的学习教育,那部著作是我集一生的从政经验才写出来的!我在书中反复强调,对于不熟悉的禾苗,一定要早早拔除;对来历不明的鸦群,一定要枪打出头鸟。我们掌握着强大的武装,不愁对付不了几个异端分子,但不要等到他们成了气候。阿卡利利,对于嘎玛国家的投资环境,你不要有任何顾虑,记着,我们一向是保护有钱人的。” 这让我想起在去古墓途中遇到的那些难民和在矿场见到的那些矿工,于是我就对这位前总理说:“尊贵的阁下,要是你们也保护穷人,那就更好了。”希望他能发挥他的影响力,关心一下那些可怜的人。谁知,老先生似乎没听见;我以为他说话说得累了,或是还在想着绿色复兴社的事,闭着眼睛,仰着头,并不答话。 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看到这种情形,就冲我发起脾气:“阿卡利利,你这是在和总理讲话么?是否保护穷人,用的着你来提醒么?你怎么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干涉我国的内政呐?” “阿卡利利先生,”一直默不作声的阿里巴开口道,“ 我父亲是因为看得起你,才跟你费了这么多的口舌;因为你是我朋友的朋友,所以把你当成我们圈子里的人了。我不知道你们地球人是不是都有说正经事时打岔的毛病,不过你已经惹的老爷子不大高兴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谈你在嘎玛投资的事吧。” 嘎尔丁警长看出苗头不对,生怕惹出事端,就把我拉到一边,低声告诉我该如何摆脱现在的局面。我听了大喜,就回转来对他们说: “诸位,既然你们这么看得起我的那一点点财产,我就全部把它投到阿里巴的矿产公司好啦!” “一言为定?”小阿里巴问。 “听了可敬的前总理老阁下的教诲,” 我说,“岂有坚持不在嘎玛矿业投资之理!” “赶快回去,把原先的计划一笔勾销,”矿产部的部长助理嚷道,“把资金撤回,然后统统挪到嘎玛来。” “没错,”我说,“就这么干。” “这就对啦,孩子!”老阿里巴喊道。 “还是前总理阁下威望高、面子大、金口玉言,一句顶别人一万句,句句都跟金币似的掷地有声,跟当年与阿尔法和贝塔进行贸易谈判的气势一个样!”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阿谀逢迎道,“您老要是今天还在总理的位子上坐着,我们经济发展的局面会大不一样呢。” “你小子这话我很爱听。”老先生得意地说。 “椐我所知,”小阿里巴说,“按阿尔法国家最高法院的判决,阿卡利利要到嘎玛投资,似乎还要征得他的一个阿尔法合伙人同意才成。这个人目前就是那个女宇航员巴姆蒂萝。她会同意么?” “她为什么不同意?”我佯装傲慢地说,“她事事都听我的。请放心好啦。” “为稳妥起见,”矿产部的部长助理道,“我们得签个意向性协定。” “好说,好说。”我一口答应。 “啊!真是痛快极啦。”小阿里巴快活地搓着手,转身对他的秘书瓦莉亚说,“去准备一份协议,盖上公司、矿产部和经济发展部的大印,让两个部的部长签上他们的大名,再拿来给我签字,叫阿卡利利先生带走。今天晚上我要大摆宴席,好好请请阿卡利利一行!” 第四十七章:天有不测风云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嘎尔丁警长对我解释说,嘎玛上层人物,都很看重面子。一位像老阿里巴这样权高势重的人的面子,是万万驳不得的。他们总认为自己说的话绝对正确,要下级无条件服从;而且他们的报复心极强,决不会轻易放过那些顶撞过他们的人。 “可是我并不是他的下级呀,”我说。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来,凡职位低于他们的人,不管是谁,” 嘎尔丁说,“都是他们的下级,民众就是他们的子民;您,一个来自外星的普通人也是一样。对于他们,只能顺着毛捋,不可戗着茬来,否则就会被狠狠地咬一口。” “请问,”我说,“我并不是嘎玛国家的公民,他怎么会咬到我呢?” “只要您还在他们的国土上,就逃不出他们的利齿。”警长说,“他们的办法可多了,会给您制造许许多多的麻烦。如果您有兴趣,等有时间我再详细讲给您听。” 警长的意思是,眼下,我可以先答应他们投资的事,也可以跟他们签订意向书,反正什么害处也没有;因为我在阿尔法星球上的任何经济活动,按照法律规定,都必须有阿尔法国家的一位合伙人的同意才能进行。也就是说,没有巴姆蒂萝小姐的签字,那一切都是不能生效的。这就给了我们很大的回旋余地,有充足的时间让我仔细考虑这件事。他说,巴姆蒂萝小姐在保证国家和我本人的利益不受损害的原则下会尊重我的决定。但他很想知道我是否有意到嘎玛的采矿业去投资。我告诉他,我相信如果按阿里巴先生的意愿投资,肯定可以赚到大钱,可是我实在厌恶嘎玛的自然环境,也实在不忍心对那里环境造成进一步的破坏了。 那天晚上,阿里巴果然在首都麻西匹城一处国宾馆为我举行了豪华的宴会。参加宴会的都是嘎玛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位副总理,一位外交部的副部长,旅游部的部长,矿产部的部长,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国家银行总裁,一大帮各个行业的企业家,他们的夫人、女儿、女秘书,还有我说不出名目的各色人等。 摆上桌面的各种菜肴、饮料、糖果、点心,都是以他们的农业工厂生产的粮食为原料精加工制作的,我吃着很可口;阿里巴告诉我,阿尔法星球上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比嘎玛人更善于烹饪的了,同一种粮食,他们会做出上百种不同味道和花样来。只可惜没有山珍海味,因为嘎玛国家已经没有这类产品了。 宴会快结束时,女秘书瓦莉亚送来《地球人阿卡利利在阿尔法星球的嘎玛国投资意向协定书》文本。经济发展部部长、矿产部部长、那位副总理,还有阿里巴和我,都立刻停止吃喝,在那文件上签了字。 “女士们先生们,”阿里巴站起来举杯道,“预祝我们的合作成功!” 大家都干了杯,也都非常高兴。这时瓦莉亚说,因为我坚持要提前返回阿尔法,所以我不能乘坐原先预定的飞艇了,而眼下也没有合适的大型客运飞艇航班。她说她已经联系到一架准备空载返航的阿尔法小型货运飞艇,可以送阿卡利利一行回阿尔法,不过乘坐那种飞行器与我的身份太不相符,而且也不很舒适,不知阿卡利利是否介意。我因为急着离开这鬼地方,所以立即回答说我丝毫不介意。 “那么您就得再掏八千索斯比的运费。”她马上就开出价码。我让嘎尔丁把钱付了。 “您明天一早就可以动身了。”瓦莉亚说。 大家继续吃喝,频频举杯;因为我已声明过本人不胜酒力,所以他们也就不再对我劝酒,只管自己大喊大叫地狂饮起来。那几位夫人、女儿、女秘书尤其能喝,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丝毫醉意。 第二天早晨,阿里巴带着保镖送我去机场。前往机场为我送行的还有矿产部的部长助理和经济发展部的部长助理。那两位部长助理出乎意外地向我道谢,说是由于我在投资问题上的慷慨承诺,他俩终于完成了上级派给他们的引进外资的指标;还说是我保住了他俩的饭碗。我听得糊涂,但由于时间有限,我并未多问。 出于礼貌,登上飞艇前,我再一次向阿里巴表示感谢,并说希望他能在百忙中抽出几天时间到阿尔法特利芒地来作客。 “我挺喜欢那个国家,阿尔法国家有着最广泛的民主,科学技术先进,而且国土上也还剩下不少绿地。”阿里巴说,“但坦率地说,那里的民风和法律都很不合我的脾胃,对于我来说,那里远不如嘎玛自由。但如果有机会陪您去地球,我倒是十分乐意,就是倾尽全部财产也在所不惜呢。” 在嘎玛国家游历二十天后,阿尔法纪元2053年第二百二十二天,我踏上返回阿尔法国家的归程。 那天阿尔法星球上空大气出奇的宁静,飞艇飞行得既迅捷又平稳,很快就飞出了嘎玛国家的领空。我打算小眯一觉,却不料又受了一回大大的惊扰,因为这时从后面的货舱里忽然窜出几个人,径直奔到我的座椅前,喊着要求庇护。我起初吓了一跳,后来看清楚是四个手无寸铁的嘎玛人,就问他们想干什么。其中一个年岁较大的人说,他是绿色复兴社的一个区域领导人,另外那三人是他的助手,五天前被嘎玛警方逮捕,前天夜里被他的一个做警察的学生解救,给秘密送上这架飞艇,意欲逃亡到阿尔法国家去。我问他是不是曾被关押在我下榻的那幢大厦的三楼,他说是的。我又问解救他的人是否就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回答说正是。我又问把他们送上这架飞艇的是不是瓦莉亚,他们承认说是。他们说相信我是个有正义感的外星人,要求我保守这个秘密,说是他们不想连累那些从未暴露过身份的朋友。我点点头,转身问一直默不作声的嘎尔丁,是否可以接纳这四个逃亡者。 “不接纳又能怎么办呢。”嘎尔丁开口道,“按照阿尔法国家法律,假使这几个人在登机前提出这个要求,我们就必须拒绝;如果他们已经登上飞艇,我们就得善待他们。到了阿尔法后,他们将会立即以偷渡罪被重新逮捕。我们也会被严格审查,看看是不是他们的同谋。阿卡利利先生,我们会遇到一系列麻烦呢。“ “重新逮捕!“我疑惑不解地说,“然后又会怎么样呢?” “他们要坐三年班房,或是种活三千五百棵树。” “这之后呢?” “一般的偷渡者会被驱逐出境,遣送回国,他们国家监狱的大门正开着等他们进去呢。但如果他们是阿尔法国家用的着的人,比方说他们有一技之长,或许可以侨民的身份暂时留居下来。” “可他们是要求庇护啊。” “非常遗憾,从绿色复兴社的宗旨上看,没有什么需要庇护。” 听到这里,那四个嘎玛人就抽泣起来;那绿色复兴社区域领导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冲着同伴喊道:“在这个该死的星球上,没有我们的活路了啊!” 看到这种情形,我心里难过,就劝他们不要着急,容我们商量商量,看看怎样做才能有效地帮助他们。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时,海洋上空忽然刮起了强劲的气旋,同时出现了严重的无线电干扰,仪表也大部分失灵。驾驶员一面咒骂嘎码国的气象预报,一面手忙脚乱地进行人工操作。因为下面是波涛滚滚的大海,空气中水雾弥漫,根本无法降落,最后不得不关闭推进引擎,任凭飞艇自由飘泊。 风越来越大,水汽越来越浓重;飞艇打着转儿,被气流裹胁着,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冲,忽而向上升,忽而向下跌落,还不时地打个滚儿。舷窗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创世之初的混沌之中,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感觉不到重力,仿佛是漂浮在宇宙当中。好在乘员们按照驾驶员的指导,已经用安全带把自己牢牢地绑在了座位上,否则,我们会在舱室里滚来滚去,撞也撞死了。 大风刮了两天两夜,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待到风力减弱,可以重新控制飞艇时,我们发现已经进入贝塔国家的领空。飞艇驾驶员大喊不妙,急忙掉转航向,但为时已晚: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有十几架贝塔飞碟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通过话机向对方解释误入贝塔领空的原因,并且表示歉意;对方却毫不客气地说那是胡说八道,根本就不曾有过什么大风,也从未发生过磁暴;接着,对方用不容反驳的命令让我们在大陆近海的一个小岛上降落,还威胁说如果我们胆敢有丝毫反抗的表示,就将被击落,让我们尸沉海底去喂虾。 贝塔空军将我们的飞艇迫降在一个危岩陡立、满目荒凉的海岛上,待我们跨下飞艇,已经有三十来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地面等着伺候了。这些人个头矮小,仅有一米五左右,戴着银白色的头盔,身穿白色的长袍。他们脸相凶恶,肤色蜡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吻部朝前撅着,没有下巴,还留着一脸黑糊糊的大胡子,样子介于我们地球上的大猩猩和狒狒之间,十分可怕。 他们一部分人钻进飞艇去搜查;另一部分人将我们押进一个巨大的山洞,赶入靠近洞口的一间洞室。在昏暗的光线下,七八个剃了光头的贝塔军人坐在一条长桌子后面。坐在正当中的一个人,面相凶悍,目光狡诈,看来是这里的指挥官。他举起一只毛茸茸的手,示意要大家安静,然后用蹩脚的阿尔法语说道: “早安,先生们。走近些,让我看看清楚。” 士兵们把我们往前推了推。那军官开始将俘虏一个个地仔细审视,当他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后,他的表情和姿态就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先是挺起胸脯,瞪圆双眼,张开大嘴巴,露出一口獠牙,接着就站起身来。 “咦?这个丑八怪!你是谁呀?”他嚷道,“为啥我看你这么面熟呐!” 其他军人听他这么一问,就都凑过脸来,像狗一样把我嗅了一遍,他们那撅起的胡子刷着我的脸,弄的我好痒。 “啊!真他妈的丑极啦!”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是外星人阿卡利利,贝塔的先生们。”我说。 军人们吃了一惊,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同时发出一阵乱喊乱叫。待骚动平息,那军官就问我真的是那个地球人阿卡利利?我说正是,一点不错。他又问我是怎么来到贝塔的。于是我就把我去嘎玛访问,归途中遇到风暴的过程叙述一遍。为了保护那几个绿色复兴社的社员,我说飞艇上的所有乘客都是我的随员。这时,嘎尔丁、瓦波拉、飞艇驾驶员和艇上的货运员,都纷纷为我作证,只有那四个嘎玛逃亡者没有说话。 那家伙把一只手指从侧面伸进嘴里,呆呆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另一个家伙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用清晰的阿尔法语大声说道:“听说地球上的阿卡利利们的肉很好吃,十分滋补,能包治百病,不知是不是真的,咱们把他吃了吧。” “我也在想这件事呢,”那军官笑道。“不过,咱们还是等报告了上级以后再说吧。” “你们几个,”军官指着那四个嘎玛逃亡者说,“可一点也不像是阿卡利利的随员呢。把你们的证件拿出来给我看看。“ 嘎玛人很不情愿地掏出身份证,递了上去。那军官端详着他们的证件;嘎玛逃亡者则斜着眼睛,偷偷地观察军官的表情,似乎在想怎样才能蒙混过关。只见那军官脸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 “大胆反贼,我认出你们了!”他厉声喝道,“根据贝塔和嘎玛两国司法协助条款,按照我们刚刚收到的嘎玛警方秘密通缉令,我要逮捕你们。” “不能啊,贝塔军官先生,不能这样!”逃亡者齐声喊道。 “能的。”军官吼道,“绿色复兴社的社员们,你们被捕了。” “你,阿卡利利,”他又冲着我大声说,“我知道阿尔法国家给了你公民身份;可在这儿,谁也帮不了你,你仍然是一只外星动物。我们贝塔人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置你的!你就自认倒霉,诅咒命运的安排好啦。不过,我还是非常欢迎你到我们贝塔国家来;你一定会大大地增长见识的,请相信我的话。” 说完这话,他得意地举起一只手爪往半空里一抓,打了个响指,对他的部下喊道:“把他们统统铐住,好好关押起来! 弟兄们,我们碰倒一注好买卖了。” 贝塔军人当着我们的面将飞艇撒了气,用一辆车子拖进山洞,然后用铁链把我们每个人都锁起来。贝塔军人锁人的方法很是奇特: 铁链的一头有一个环,将犯人的脖颈紧紧套住;另一头分成两个叉,叉端有铐子,拷住犯人的两只脚;铁链中间部位还有两只铐子,锁住犯人的双手;铁链的长度刚好可以让犯人直起身,却不能挺直腰杆。 我们被锁牢之后,贝塔军人就把我们分开;我单独一人被关进一间漆黑的洞室里。这时我真是沮丧极了,后悔没有听从巴姆蒂罗小姐的劝阻,做这趟倒霉的旅行;同时又悬着心,不知道贝塔人会怎样处置我。 第四十八章:囚徒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那洞室十分窄小,比地球上的狗窝大不了多少,既阴暗又潮湿。一扇锁得牢牢的铁门上,有一个焊有钢筋格子的巴掌大的小窗,从这里可以望见外面宽敞的山洞走廊;地面、洞顶和四壁全是湿漉漉、又粘又滑的岩石。我既不能站,也不能躺,只能像只猴子似的蹲在里面;水珠不断地从洞顶的裂缝涌出,滴落到我身上,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几只肥大的千足虫在我身上毫无顾忌地爬来爬去,有时竟试图钻进我的鼻孔,让我又厌恶又害怕。 人们常说世事难料,确实一点不假。几天前我还是嘎玛国家的座上宾,今天已是贝塔国家的阶下囚了。我知道贝塔是阿尔法的敌国,在争夺阿贝岛那一块绿色土地的战争中吃了大亏,积怨很深;我也知道,贝塔人对阿尔法国家航天科技成就大加诋毁,同时他们自己也在积极发展航天事业,并多次声明,地球是阿尔法星球各国的共同财产,要由各国分割占领和开发,不允许阿尔法国家独吞。他们把阿尔法人给我公民权这件事说成是一场闹剧,完全是哗众取宠,目的无非是标榜阿尔法所谓的民主和虚伪的慈悲,假借尊重地球人的人权来阻止其他国家向那里进军。他们不承认我的公民权,还说我在特利芒地的演讲是阿尔法科普作家写好稿子后训练我表演出来的,而我的出版物也是阿尔法出版商做的假,目的只是为了多赚钱。因此那军官说要按贝塔的方式处置我,我并不感到惊讶,只是为想象不出他们要怎样处置我而苦恼。从他们一开始就如此恶劣地把我关进牢狱看,我很可能要大吃苦头了。但我相信,他们决不会把我吃掉,阿尔法星球上任何稍有头脑的人都不会舍得这样做。 果不其然,他们在饿了我一天之后才送来一盘食物,那是一种又苦又涩、硬邦邦的像干栗子之类的东西,令人难以下咽。起初,我拒绝进食,两个嘎玛士兵把我按住,另一个士兵掰开我的嘴,将食物丸使劲往里塞。我急了眼,狠狠地咬了那个家伙一口。那人哀嚎两声,踹了我一脚,捂着伤处逃跑,跑时还重重地一头撞在石头上,翻倒在地。此后每天送食物时,他们不敢再靠近我,只把食物一丸一丸地从窗口扔进来。那情形,就跟地球上的小孩子在动物园的铁笼子外面投喂一只山猫是一个样子。他们还把一罐水挂在窗子格上,系了一根吸管供我饮用。两天后,我饥肠辘辘,饿的实在受不了,不得不拣起那些丸粒送入嘴里;因为我没有贝塔人那种坚利的牙齿,费了好大劲才嚼碎,勉强咽下肚。每天,那些贝塔军人都会到我这里光顾一两次,嬉皮笑脸地扒着窗子看我,操着我听不懂的贝塔话,冲我做鬼脸;其实贝塔人那副嘴脸,本来就难看得令人作呕,扮了鬼就更吓人了。我知道这些普通贝塔军人对我并无恶意,就想和他们勾通。我做着手势,试图用标准阿尔法语同他们交谈;但没有用,那些当兵的没有人能听懂我的话。 一连好几天,原先审问过我的那个军官都没露面。那家伙虽然面目可憎,但在这里却是能够与我交谈的人,因此我越来越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一天,我从窗口看到他指挥士兵们忙着把一架小型飞碟往山洞里面拖,就使劲敲门并大声叫喊:“军官先生,军官先生!” 他不慌不忙地走过来,笑嘻嘻地弯腰朝洞室里望。 “嗨,你在这儿闹腾什么呀,阿卡利利?你咬得我那伙计差一点送了命,难道还不够么?” “赶快放我出去,贝塔军官先生,”我叫着说,“你们无权把一个地球来客,一个阿尔法国家的自由公民,这样不明不白地关在牢狱里!” “啊哈,”那军官咧着大牙,摇头笑道,“阿卡利利阁下的阿尔法语说得可真地道!你提抗议了,是吗?啧啧,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见你的大头鬼!”我说,“我在等你回答我的抗议呐。” “哈哈,见我的大头鬼!这句话说的真妙。”那军官道,“可是我告诉你吧,我就要得到一枚大勋章了,那勋章上的确有一个大头鬼的肖像哩!因为我把你这样一个活宝抓住,还逮住四个嘎玛逃犯,算是立了大功呢,阿卡利利阁下!” “我的随员,阿尔法人嘎尔丁先生和瓦波拉先生在哪里?我要见他们。” “他们么,”军官说,“涉嫌犯有偷渡罪和间谍罪,都被关押起来接受审查。你现在不能见他们。” “请让我会见阿尔法国家驻贵国的大使,”我说,“或者让我与阿尔法国家的巴姆蒂萝小姐联系。” “听好,阿卡利利!”军官不耐烦道,“你不能见任何人,也不能同他们联系;要知道,你们正处于秘密关押状态。”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我们已经把你被抓获的情况写成书面报告,呈送给我们国家的军部了;到底会怎么发落你,那得由他们说了算。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长期把你关押在这里的。” “我要提请军官先生注意,”我说,“这间洞室条件太恶劣;吃的东西我也很不喜欢。” “不要一口一个军官先生,没名没姓的。今后叫我塔里曼军士好啦。”他说,“听好,阿卡利利,我这里没有正规的监狱;这间洞室是专门关押违纪士兵用的,除了这间禁闭室,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地方来关押你。说到食物么,我的部下每天吃的就是那个。那可是好东西,里面含有各种营养物质,足够你身体代谢用的呢。” “塔里曼军士,”我改口问道,“你看我会在这里关多久呢?” “不会长的,你放心好啦。”塔里曼道,“过几天我们就会把你送到一个好地方去,到了那里你就享福啦。” 又过了三天,一伙贝塔高级军官带着军部的命令乘一架飞碟来到这个海岛的边防哨所。他们足登绿色皮靴,披着红色的长袍,光头上缠着一方蓝色纱巾。飞碟一着陆,他们就让塔里曼领着来看我。他们轮流扒着窗口往禁闭室里瞧,于是我就看到了他们那一张张奇丑无比的嘴脸。他们看过我之后,似乎很兴奋,摇头晃脑,指着我用贝塔语彼此交谈了好一阵。有个瘸腿的军官伸进手杖来戳我;我觉得这人既无聊又讨厌,就一把攥住那根手杖,夺了过来,撅成两节,摔在地上。那家伙吃了一惊,往后一蹦,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阿卡利利!”塔里曼用阿尔法语叫道,“你冒犯了我军副总参谋长莫勒万将军,真是罪该万死啦。” “真有趣,这个来自地球的小妖怪!”莫勒万将军也用阿尔法语说,“他厉害的很呐,塔里曼军士!你得想办法让他驯服些。” “知道了,大人。”军士应声道。 莫勒万将军喊出几个音节,显然是下了一道命令,把哨所的士兵们集合到山洞走廊里。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向站得笔直的官兵们宣读。读罢,塔里曼军士正步走上前来,匍匐在地,伸出舌头舔了将军的军靴,然后站起来往上昂着头,挺起胸脯,就像一架拉开的弓。将军把一枚直径足足有十厘米、刻着贝塔开国元勋头像的大勋章挂在了塔里曼胸前。这时,所有的官兵都像地球上的大猩猩似的拍打起自己的胸脯来,发出一阵“啪啦,啪啦”的响声。我相信,他们这种动作,跟我们地球人鼓掌是一个意思。 授勋仪式结束,塔里曼军士带着几个士兵走过来,打开牢门,把我拖到走廊里,在高级军官面前验明正身;接着塔里曼军士把系着一根绳子的金属项圈扣在我脖子上,对我说:“阿卡利利,我说过要把你送到一个好地方去,现在我们就要出发啦。我警告你:不要试图反抗,免得受皮肉之苦。你脖子上的项圈有一种装置,你要是不乖乖地跟着绳子走,它就会越勒越紧的。” 于是,从贝塔军部来的这一伙人就牵着我,就像我们地球人牵着一只猴子,朝山洞外面的一架飞碟走去。 莫勒万将军和他的随从走在前面,塔里曼军士殿后,我夹在中间。我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只会让自己更不舒服,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贝塔人跟地球上的大猩猩确实很相似,胳膊特长,腿儿特短,而且那腿还有些罗圈儿,所以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当他们以军人的步伐行进时,全体有节奏地一左一右扭动着身体。那姿势煞是滑稽好看,逗的我几乎笑出声来。虽然如此,却不能减轻我心中的惶恐。 我跟着他们登上飞碟,坐在环绕着飞碟舷窗的椅子上;塔里曼军士为我系好安全带,又把系住我脖子的那根绳子牢牢地拴在我头顶的一道金属杆上;飞碟外架开始旋转起来,我们一下子就跃到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向云端飞去。 看来今天这伙贝塔军人兴致不错。他们叽里呱啦地交谈一阵子后,就围坐在飞碟中央的圆桌旁做起游戏来。他们搬出一箱从阿尔法国家进口的罐装瓦恩皮尔;在一声声的口令下,不断地举起毛茸茸的双手,手掌有的朝上,有的朝下,伸出不同数目的手指,然后哄闹着把饮料倒进他们的大嘴里。因为我在地球不止一次见过类似场面,知道他们这是在猜拳。忽然听得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接着又看见他们发疯般地拍打自己的胸脯;塔里曼军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瞪着通红的眼睛说了几句话,一口气把一罐饮料干了。莫勒万将军也与下级同乐;他似乎是讲了个笑话,引起阵阵哄笑。他们只顾玩耍,也就不来打扰我。 我转过身子,把额头抵在舷窗上,向地面瞭望。 这天天空晴朗,阳光下,朵朵白云在地面留下缓慢移动的阴影;我们先是飞过一道山脉,下面,群山起伏,连绵不绝;大部分山地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山谷中填满黄沙;间或有几处小盆地,盆地中间有一汪小小的、镜子似的湖泊,湖泊周围环绕着一圈修整得四四方方的绿色农田,显然是有人在那儿耕作。我想,那可能就是他们的绿洲了。飞碟越过山地,下面出现一片丘陵。所有的山包也都是和尚头,见不到一棵树木;丘陵之间杂乱地分布着深浅不一的沟壑。丘陵外面是广袤的荒原;荒原边缘,从丘陵地伸出一条条舌头状的泥石流堆积物;荒原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灌木和野草;有一条干河床从中央穿过,但河床两岸却看不到任何植物。 飞碟掠过荒原,视野中出现一个火山群。十几座圆锥状的火山拔地而起,火山口冒着滚滚浓烟,向空中喷射着灰尘和火山弹;从火山口向山坡涌出的红色岩浆,就像大地肚脐流出来的鲜血。但在炼狱般的火山脚下,却奇怪地生长着一片片茂密的灌木。 火山群退出视野,前面则是高耸入云的雪山。飞碟窜到高空,越过巍峨狰狞的山峰时,我看到了蓝色的海洋。这让我精神一振。在大海和雪山之间的坡地上,有郁郁葱葱的丛林,其中还有几条亮晶晶的小河,时隐时现,蜿蜒流向大海。从半山腰一直到海边,密密麻麻地耸立着贝塔人的高楼大厦;这些建筑物的颜色或红或白,和绿色的植物和谐相衬,犹如春天盛开的花朵。 此时,贝塔军人已经喝光了他们的饮料,猜拳游戏也已结束。我问塔里曼军士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我们的首都华丽亚城。”他说,“阿卡利利,你到我们的军部所在地啦。” 我在阿尔法就听说过这座美丽的城市,它是阿尔法星球上屈指可数的风光秀丽的居民点之一,也是贝塔国土上唯一的一块可夸耀的绿地。这个宽七十千米、长三百千米的狭长地带,一年四季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来自海洋的水汽被雪山阻挡,凝结成雨,因此气候湿润,植物繁茂。在华丽亚城,除了建筑物地基和硬化的路面,没有一寸土地不长满植物、不开遍鲜花的;雪山还阻挡着寒冷的季风,保护了华丽亚城免受从内陆不断向海岸推进的沙漠的侵袭。可以说,这一方土地是贝塔国家的世外桃源。由于这个缘故,在贝塔的三十亿人口中,就有两亿人居住在华丽亚城;这里人口密度每平方千米超过十万人。 不过读者千万不要以为这两亿人都是本地的原始居民。近五十年来,居民成分已经发生了彻底的置换。所有的普通百姓,都被排挤(或不如说是驱赶)到环境恶劣的边远地区去了;贝塔全国的富人和政治精英都搬到这里来住,即使不是长期居住,也要在这里买一套房子,把它作为休闲的场所。在贝塔,看一个人是不是有钱或有地位,只要问问他是否在华丽亚城拥有房产就够了。 此外,华丽亚城还是个旅游胜地。这里有明媚的日光,清澈的海水,洁净的沙滩,从雪山流下来的清凉的小溪和泉水。大批来自阿尔法和嘎玛两国的游客,手里端着一杯雪山融水,在日光下的海滨沙滩散步,享受着清新空气的吹拂、花儿的温馨和温柔海浪的爱抚,惬意极了。城内有许多令人称羡的人工景观:宽阔的林荫大道、绿草如茵的广场、风景如画的公园、古代寺庙、风格各异的现代建筑,以及数不清的雕塑。我敢说,就是我可爱的家乡地球,也找不到比华丽亚城更美的地方。 然而,除了警察哨所,你在华丽亚城绝对找不到任何一幢政府机关的建筑物。原来,在和平的表相之下,贝塔是个激进的穷兵黩武的国家。大凡手执武器的人,却往往害怕遭受别人的攻击,所以贝塔政府早就做好敌人袭击的准备;而他们想象中的敌人,就是和他们有着绿色阿贝岛之争的阿尔法国家。他们所有的权力机关,都设在深深的山洞里,可以抵得住原子武器的打击;一旦阿尔法国家的军队攻入,能防止政府陷于瘫痪,并有效地组织反击。 飞碟在一片密林上空盘旋了一小会儿,一头扎下去,停落在林间草地上。这块草地有三四个足球场大小,能同时停落七八架飞碟。我看到一面巨大的陡立石壁,中间两扇对开的大门;大门两侧和上部的岩石表面,爬着藤蔓植物,挂着一块块苔藓。门口左右各有二十来个手持长枪的卫兵立正站岗,中间一个军官,一边渡着步子,一边手里把玩着一根棍棒。这里,就是贝塔国家的军部。 我被押下飞碟;莫勒万将军跟警卫长官说了几句什么,就带领他那伙人先行进入山洞;塔里曼军士和两个卫兵上来把我的眼睛用黑布蒙住,然后牵着我脖子上的那根绳,去了另一处地方。我只觉得是沿着一条长长的坡道朝地底下走,感到越来越潮湿,越来越寒冷。等到他们把蒙着我的黑布解下,我发现自己已被关进军方的监狱。 这是一个关押要犯的单间,装着一扇带格子窗的铁门,面积有四、五个平方米,高有两米;里面有一张光板床,床头一张小桌;墙壁上固定着四只铐子,一看就知道是用来锁犯人手脚的。 “看见没有?阿卡利利,” 塔里曼军士警告我说,“在这里你可要老实些,别惹得狱卒大爷们生气;不然他们会把你锁在墙上,那滋味可不好受呢。” 说罢,他们就动手解除了我身上的全套戒具,退出囚室,把门锁上,又在窗口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才放心地走了。 第四十九章:审讯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两天三夜,他们没来骚扰我,但也没送吃喝的东西给我。我扒着窗口向走廊里看,走廊里点着几盏灯,灯光下一个人也没有,对面的囚室都牢门大敞,见不到一个活物;我喊了几声,除了我自己的回音外,无人应答。监狱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附近什么地方滴水的声音。我躺在床上,忍受着饥饿,睡也睡不着,只能胡思乱想。 我想起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秘书,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受到什么样的对待;那几个嘎玛绿色复兴社员想必是已经被遣返回国,扭送到嘎玛的大牢里去了。远在阿尔法的巴姆蒂萝和其他朋友肯定已经得知我失踪的消息,正在大洋里苦苦寻找,完全想不到我已成为贝塔的囚徒。如果他们知道我落难于此,肯定会通过外交途径救我回去;但如果他们想不到这一点,那可就糟了:在经过一段时间毫无结果的搜索后,会认为我们已经死了。我又猜测贝塔人把我弄到这里究竟要干什么,是把我当成外星动物秘密养起来,还是要对我进行研究?他们到底要从我身上获取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第四天早晨,塔里曼军士带着十来个士兵来到监狱,打开牢门,一声不吭地给我重新戴上镣铐、套住脖子,蒙了眼睛押走。我问塔里曼军士他们要带我去哪里。 “闭嘴,阿卡利利!” 军士喝道,“我带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不由你费心的。” 我告诉他,我饿的头昏眼花,请他先给我弄些吃的来,也遭到拒绝。 “阿卡利利,”他说,“对于任何一只动物,该喂它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喂的。” 看这厮如此蛮横无理,我也就不再和他讲话。 他们带我在山洞里左转右拐,走了好一会儿,又乘电梯爬升了一大段距离,最后带我进入一个房间。摘下蒙布后,我发现这房间呈长方形,有一百五十来平方米,没有窗子,但有两个装着百叶的圆形通风孔;屋子里灯光柔和,四周悬挂着淡蓝色的壁毯;靠近房间里侧墙下,地板抬高三十来公分,上面摆放着一溜漆成红色的桌椅;屋子中间有一只铁格子笼,里面放有一把三条腿的凳子。这样的布置让人一看就明白,这是间审讯室,我将在这里接受某种讯问。 他们把我赶进铁笼子,然后解下镣铐,让我坐在里面的凳子上;他们自己则在笼子外面围成半个圈,站在我身旁。塔里曼军士紧靠铁笼子,手里攥着锁我脖子的那根绳。人们鸦雀无声,等候审讯开始。 不一会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七八个留着锃亮光头、手持象征权利的短棒、胸前挂满级别装饰和勋章的高级军官,其中就有一瘸一拐的莫勒万将军。他们走到铁笼子前就齐刷刷地停住,盯着我看。莫勒万将军用手指着我,叽里呱啦地讲话,显然是在做介绍。有几位军官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从红袍子里掏出眼镜挂到鼻子上;另几位则露出厌恶的模样,用手帕捂着鼻子。看过我之后,他们皱起眉头,耸起肩膀,摇头晃脑地说了一会儿话,就朝台子走去。莫勒万将军最后一个离开;今天,他没有缠头巾,差一点让我认不出来了。他有了一根新手杖;当他走过我身边时,用它又戳了我一下,逗弄我说:“撅呀,再把它撅成两截给我看看,地球来的小妖怪!” 光头军官们坐定,士兵们退出门外,审讯开始。主审官就是莫勒万将军。 “我想,在坐的诸位一定不曾把在军事学院学过的阿尔法语都还给老师了。” 莫勒万将军用阿尔法语发表开场白道,“今天,我们这里来了一只乖巧的地球阿卡利利。众所周知,这种丑陋的动物代表着地球最高级的文明,而这种文明与我们阿尔法星球十分相似,但在进化程度和科学技术方面与我们有着很大的差距。为顺利实现我国宏伟的宇宙进军计划,我们要从这只阿卡利利的口中获取许多有益的信息。刚好,它学会了我们星球的阿尔法语,但却不曾学过贝塔语言。因此我们只能用阿尔法语同它交谈了。不知诸位是否听懂了我的话?” “听明白了,将军。”军官们用阿尔法语齐声答道。 “阿卡利利,”将军又对我说,“冥冥中的玛拉神把你送到贝塔,就是要你帮我们实现我们的计划。以你的名义发表的所有文章,我们都拜读过并且受益匪浅。但涉及地球军事方面的内容,我们却一无所知;我们相信阿尔法国家对这方面的情报采取了周密细致的封锁措施。现在我命令你,把你所知道的地球军事方面的知识讲给我们听。你必须从实招来;我们有先进的仪器可以测出你是不是说了谎话。如果你肯与我们合作,我们会好好对待你,否则的话……” 莫勒万将军说到这里就打住,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拳头,冲我做了一个可笑的威胁动作。 听了他这一席话,我心情马上就放松了:原来,他们要从我嘴里套得一些地球上的军事情报!哎呀,这些可笑的贝塔人,居然要从一个压根儿没沾过军事边的普通学生这里索取军事秘密!咳,要是连我都知道军事机密,那么世界上也就不存在任何军事机密了。可话又说回来,我虽然对军事一窍不通,但作为一个地球上的男孩子,自幼就对战争问题有浓厚兴趣,跟小同学们玩过好多种战争游戏,看过不少战争题材的电影,读过许多报纸上有关各国军备的新闻报道,所以对我们地球上宏观的军事情况倒也略知一二。不妨跟他们吹嘘一下地球的军备,给他们一个强烈而可怕的印象,倒也十分有趣。况且我的那点军事知识只不过是些表面皮毛,不可能伤害我的祖国或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实际利益。何况,我目前所知道的地球军事部署,已是十几年前的情况了;待贝塔人利用这个情报时,它会落后二三十年,或许更久。贝塔军方的这个要求对于他们似乎很重要,可对我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也不必有所顾忌。我很容易满足他们,但想到我自身目前的可悲处境,我却并不想立刻就这么做。我倒不如以此为条件,跟他们讨价还价,争取我和我朋友的自由。于是我说: “在宇宙中,我还不曾听说有哪一个民族在求助他人时是持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的。要我合作并不难,你们必须把我当成是与你们完全平等、同样有尊严的人。一个被羁押在阴暗潮湿的山洞或铁笼子里、三天不曾进食的动物,怎么可能与你们有什么合作呢?” “平等,尊严……” 莫勒万将军咧开他那张狒狒嘴,呲着牙说,“怎么?你还要跟我们讲条件么?” “是的,先生。”我说,“这只算得上是最基本的条件呢!” “这里不讲条件,只有服从!”将军叫道。 “我这里却是没有服从,只讲公平。”我提高了嗓门喊道,“我是一个地球来客,也是你们星球阿尔法国家的一个自由公民。我对你们的虐待行为提出最强烈的抗议!如果你们不立即纠正这种行为并且向我道歉……” “那又怎么样呐?” 莫勒万将军急不可耐地问道。 “那你们就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地球军事情报啦。”我昂着头说。 “我们有的是办法治你,强迫你招供。” “那会更糟,先生。”我说,“我们地球人在压力和痛苦之下很容易昏厥,丧失语言能力;要知道,我的阿尔法语言表达能力并不稳固哩。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我想开口,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我这样一说,莫勒万将军好像给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其他军官也都面面相觑,两眼发直,不住用手搔抓他们的秃脑瓜。 这时,一位年纪稍大、吻部不那么突出、牙齿也不那么可怕的军官——他的胸前只佩戴了级别装饰,却没有一枚勋章;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伙人中,他的官职是最高的——咳嗽几声,同时举起一只手。 “这只阿卡利利,”这位大官儿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板地说,“我听他说了才几句话,就看出他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性情倔强,我很喜欢。是谁出的主意把他关在这只铁笼子里的?是你么,塔里曼军士?” “是我,大人。”站在铁笼子一旁的塔里曼军士回答。 “你走近些,”老军官道,“我不大听得清你说的话。” 军士走到台前。“那么,”老官儿接着问道,“是你把我们的朋友,可怜的阿卡利利关进监狱的么?是你三天没给他投喂食物么?” “是的,大人。” 军士说,“他凶悍得很,在哨所禁闭室咬伤了我的一个士兵;那士兵中了毒,眼下正在医院治疗;他还撅断过莫勒万将军的一根手杖呢。大人,我怕他在审讯的时侯撒野,就饿了他三天。” 老官儿伸长胳膊,用他的短棒击打塔里曼军士的头。 “你本该请他住进我们部队的高级招待所,好吃好喝好伺候。”老官儿斥责道,“可是你却自作主张,胆敢这般怠慢我们的外星动物朋友,岂不是要坏了我国的大事么?” 主审官莫勒万将军看到这种情形,就劝老者不要生气,立刻命令来人撤走铁笼子,又让他们在我面前摆上一张桌子,拿来几种糕点、几只水果和一大罐饮料。 我觉得先吃些东西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我的手上有一层山洞墙壁上的那种粘忽忽的藻类,脸也脏的要命,于是我说我在进食之前一定先要洗漱,他们就端了水来,让我漱口、洗手洗脸。洗漱完毕,我就当着众人的面吃喝起来。 我狼吞虎咽吃完所有糕点,喝光饮料,又拿起水果慢慢品尝。 “阿卡利利,阿卡利利,” 莫勒万将军有些不耐烦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么?” “不行。”我说,继续吃我的水果,“还没向我道歉呢。” “那我们现在就向您说一声对不起啦!哎呀你这个外星动物!” 莫勒万烦躁地说,“现在我们可以……” “不行。”我说。 “你他妈的还要怎么样啊?” 莫勒万将军爆粗口道。 “你们不得再称呼我是什么外星动物,”我擦擦嘴,说道,“要叫我‘尊贵的地球人先生’。” 军官们“哇”的一声叫了起来,就像让开水烫着了似的。 “你们非这样称呼我不可。”我补充说。 还是那位老官儿比较随和。“够啦,诸位。为了国家的利益,我们就这样称呼他好啦。”他一锤定音,“莫勒万将军,按我的命令办!” 莫勒万将军问:“阁下,我们就这样给他定性了么?” “怎么?”老大官儿瞪眼道,“难道我说的话还不作准,还不算数么!” 莫勒万将军舒了口气。“阿卡利利,你可真走运。”他说,“那么,尊贵的地球人先生,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既然你们这么快就纠正了错误,也愿意把我当成朋友,”我说,“那么就请把我的阿尔法随员嘎尔丁先生、瓦波拉先生、两位飞艇驾驶员和一位助手都释放了吧。” “那两个驾驶员和助手犯有侵入领空罪,”将军道,“已经被正式起诉,移交法院了。” “那就释放掉嘎尔丁先生和瓦波拉先生!” “只要你肯与我们合作,” 将军说,“咱们什么都好商量。” “请立刻把他们带到我身边来。”我要求道,“有他们在场,我说了些什么也好有个见证。” “阿卡利利,” 将军生了气,站起身,向我伸长了脖子,“你太过分啦……” “一点也不过分,先生。” “你想耍我们玩么?” “哪里的话,先生。”我说,“我的随员的人身自由也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现在不是讨论那两个阿尔法人自由的时候!” “现在正是时候,先生。”我反驳说,“赶快带他们来,别再耽误时间了,诸君都急急地等着听我讲地球军事的故事呢。” 说罢,我就眼睛看着天花板,把两只脚翘到桌面上,做出耐心等待的样子。 我听见莫勒万将军说:“阁下,您老人家看见了,他是个无赖。” 我又听见那老官儿道:“莫勒万你说的对,他确实是个无赖。不过他是个很聪明的小家伙,我十分喜欢。如果不是他模样长得太丑,恐怕吓着我家夫人和女儿,我倒是很乐意把他当宠物养起来,代替我那只老塔曼呢。” 莫勒万问:“您看,我们要不要把那两个阿尔法随员带来?” “哎呀,莫勒万将军,”老官儿道,“带来吧,带来吧。他们对我们一点用处也没有。” 原来,嘎尔叮警长、瓦波拉主任就关在这一层山洞尽头的一间囚室里;贝塔人只是询问了一下他们在我的班子里担当什么职务,是怎样闯入贝塔领空的,又让他们证实了那四个嘎玛逃亡者的身份,看看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就不再难为他们,把他们锁进囚室。莫勒万将军听从老官儿吩咐,马上下令让塔里曼军士带几个士兵把他俩解送过来。我们三人相见,立刻拥抱在一起,看看各自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自然是非常欢喜。贝塔军人看我和阿尔法人相处得如此亲密,似乎更加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在宇宙开发方面所处的劣势,脸上露出不安和嫉妒的表情。这种酸溜溜的表情出现在贝塔人那既像猩猩又像狒狒的脸上,该有多么滑稽可笑,我实在无法形容,只好由可敬的读者自己去想象了。 贝塔军人呆呆地看了我们一会;莫勒万将军又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阿卡利利,尊贵的地球人先生,”他说,“现在总可以开始了吧?” “可以啦,”我愉快地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好啦。” 于是他说:“首先,我们想了解地球人究竟都有些什么武器装备,它们的原理和杀伤力如何,派用什么场合。我们要知道地球各国军队的数量和战斗力,它们的指挥系统怎么运作。我们特别想知道地球人有哪些可用于外空作战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些武器在地球上的配置情况如何。阿卡利利,尊贵的地球人先生,你要告诉我们,地球人是不是很团结,有没有一个统一的国际组织可以协调各国的军事力量来一致应付某种不测事件。你要让我们知道,地球人作战时使用什么样的通讯设施,它们是否灵验。还有其它许多情况,我们都很想知道。阿卡利利,尊贵的地球人先生,你在阿尔法国家的表现,我们通过新闻媒介已经了解得很清楚,我们相信你相当聪明,知识面很广博,对我们提出的这些问题,一定会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 嘎尔叮警长和瓦波拉都皱起眉头望着我;我对他俩笑笑。 “我会的。”我说,“你们提的这些问题,都没超出我的知识范围。可是……” “可是什么呀,尊贵的地球人先生?” 莫勒万将军不安地问。 “我想知道,如果一个贝塔公民把自己祖国的军事秘密透露给敌对的阿尔法国家的总参谋部,”我佯装关切地问,“那么根据贝塔的法律,他是否犯了叛国罪;如果是,他应当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呢?” “当然是叛国罪啦,那是毫无疑问的。” 莫勒万将军说,“按照我国的法律,是要判死刑的。尊贵的地球人先生,你问这个干嘛呐?” “我,作为一个地球人,把我的同胞用于保护自身安全的军事机密泄露给你们,而你们却在策划着如何征服地球。先生们,你们是让我陷于不义,顶上叛国奸贼的恶名啊!” “啊哈,尊贵的地球人先生,” 莫勒万将军冷笑道,“可怜的阿卡利利!阿尔法国家航天部发表的一份有趣的公报称,你地球上的伙伴早已认定你叛逃投敌了,虽然他们所说的敌人并不是指阿尔法星球;所以不用我们贝塔人劳神,你已经背上叛国的罪名了。” “那我就更不敢往前多走一步了,如果没有合适的报酬的话。”我说。 “你想要什么报酬呢?”将军问。 “我倒是想听听你们能给我什么报酬?” 大员们磋商了一阵后,莫勒万将军向我宣布道: “阿卡利利,你听着,只要你与我们合作,我们贝塔国家就会好好待你,让你居住在我们这个世界最美丽的城市里。我敢说,你早就在怀念你的故乡了;因此我们答应你,当我们向地球进军时,会用你作向导;待我们处理地球的资源时,会专门划出一块土著保留地,委派你做那里的王。你看,尊贵的地球人先生,我们贝塔人给你的这个报酬怎么样啊?” 我说还算满意,就问他刚才的许诺作得准否。 “我告诉你,阿卡利利,”将军说,“在这个国家是我们说了算。我们的话就是法律,而且保证说到做到。你就打消顾虑,痛痛快快地跟我们合作好啦。” 第五十章:招供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听了莫勒万将军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如果我拒绝与他们合作,我极有可能是永远不会再返回地球了;我也知道,在贝塔国家,一切都是军方说了算。他们既然答应让我在华丽亚这个美丽的城市过自由而富足的生活,占领地球后划出一块地方让我做国王,那就肯定不会落空。在贝塔军人的威逼利诱下,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地球军事方面的情况和盘托出。 我骄傲地告诉他们,我们地球人已经武装到牙齿,有着多种多样的武器装备。地球人小到近距离搏斗用的棍棒匕首,大到用于远距离毁灭性打击的原子弹等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各种各样的长枪短枪,有单发的、连发的,还有不停地喷射火焰和子弹的;不同射程和口径的火炮,有一次只打一发炮弹的,有排管齐射的,有的扛在肩上就可以发射,有的炮身长达几十米,炮弹重达好几百千克。堪称空中魔鬼的轰炸机,机舱里装满炸弹,像一群群大黄蜂似的飞到敌国上空,把下面的城镇和村庄炸个稀巴烂。我也没忘记向他们介绍那些从几百千米、几千千米甚至几万千米以外就可以精确命中目标的导弹。我如数家珍,一样一样地说给他们听。为了让他们对地球的武装印象更加深刻,我引用了二次大战和近期一些局部战争的实例,来说明这些武器的威力和杀伤效果。我还告诉他们,一次小规模的战争就要消耗几千吨的弹药和金属,摧毁上百万平方米的建筑物和其中的生活生产设施,夺去几万人的生命,叫数十万人无家可归。 我也把航空母舰和核潜艇介绍一番,还把最新研制的激光武器和次声波武器的基本原理与杀伤力讲给他们听。我特别提到我们的原子武器,跟他们说一颗小小的原子弹就可以毁灭一座城市;强大的光辐射、可以和太阳表面温度相比拟的高温、以及比最厉害的风暴还要强烈的冲击波,顷刻之间就让一切活物化为灰烬…… 塔里曼军士看我说得口干舌燥,就叫士兵给我再搬来一箱饮料,好让我不时润润喉咙;然而贝塔军方官员对我所谈到的火器似乎不以为怪,好像对这些武器都很熟悉。其中有几位大员听得乏味,竟然上眼皮不住地碰下眼皮,流着口水,打起瞌睡来。 我警告贝塔人,在进攻地球时千万要小心原子武器,别一不留神,让自己灰飞湮灭了。不料,我的话却引起一阵哄笑。 “你不必为我们操这份心啦,尊贵的地球人先生。”莫勒万将军咧着大嘴道,“你说的这些武器,我们阿尔法星球各国都有,而且技术要先进的多,威力也强大许多倍呢。” “这是真的么?”我疑惑道。 “这还会有假么。”将军正色道,“难道我会在这种场合开玩笑么?” “要真是这样,”我说,“我们地球人该拜你们为师了。” “这话说的不错,尊贵的地球人先生。不过现在还不能说你们有没有这个机会。”莫勒万将军说,“你们地球人的武器库里还有什么好家伙,快快亮出来吧。” “那就请诸位振作精神,”我呷了一口饮料,“继续听我讲来。” 于是我告诉他们,我们的武器库里确实还有些好家伙,那就是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 当我提到这两种武器的名词时,贝塔人立刻振作起来,眼睛睁圆,嘴巴张大,耳朵竖起,身体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我对他们说,地球人的化学武器主要是各种毒气。它们的杀伤力大得吓人,和上面我谈到的火器相比,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毒气释放后,经自然风或人工吹送,扑向敌方阵地。有的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成百上千的敌方官兵窒息而死;有的能让人立即失明,皮肤溃烂,全身剧痛,从而丧失战斗力,使敌人的战线顷刻瓦解。我解释说,生物武器主要是各种天然的或经过人工变异的细菌和病毒;把它们释放到敌对国家,会让那里发生可怕的瘟疫;其中那些通过人工变异产生的细菌和病毒,因短期内找不到防治方法,尤为危险。这样的瘟疫扩散开来,会夺走几百万人的生命,叫几千万人成为终身躺在病房里的残废。 “试想,先生们,”我说,“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国家,哪里还有力气抵挡敌人的进攻呢?” “是啊,是啊,”大员们露出极度惊讶和恐惧的神情,异口同声地叫道,“没有力气了呀。” 接着是一阵沉默。 大约两三分钟后,贝塔人彼此交头接耳,低声交谈起来。 一个人说:“地球阿卡利利们真是邪恶,亏他们想的出这种克敌制胜的办法!” “这怎么算的上是邪恶呐,”另一个人道,“这说明他们聪明得很呀。” “可不是么。”又一个人接茬说,“这两种武器真是妙极了,只杀人不毁物,占领军只需把尸体埋了,一切设施和财物都归自己有了呢。” “胡说八道!”那位一直闭着眼睛的老官儿忽然喝道,“你们以为战争就是抢劫么?” 这时,莫勒万将军干咳两声,一边思索一边组织语言,发声的气流经过一番挣扎才冲出喉头:“阿卡利利,我们知道你是地球上的一个大学生,一定对化学和生物学有所研究。现在你必须从实招来:那些毒气的化学组成是什么,是用什么方法制造出来的;那些致命的细菌和病毒的生物结构有什么特点,最容易感染哪些人群?” 我坦率地告诉他们,我在化学和生物学方面的知识一直很肤浅,始终没超过一个高中生的水平,所以无法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如果他们也想研制这两种武器,只好自己动脑筋了。莫勒万将军说他很遗憾,怀疑我故意隐瞒,于是吩咐塔里曼军士搬来一台仪器。那仪器上有好几根长长的导线,导线端部连接着纽扣般的探头。两个士兵走过来,一个把探头固定在我的太阳穴、眼皮、鼻子和手腕上,另一个则把仪器上的旋纽拨弄一番。 莫勒万将军把他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让我再回答一次。我只好又回答一遍,并且补充说,那两种武器涉及的知识太专业化了,不是一般学者能弄明白的。 “怎么样?塔里曼军士,”将军问,“他说谎了么?” 塔里曼军士一直瞪大眼睛注视着仪表盘上的一块屏幕,这时就报告说:“大人,他没有撒谎;他确实不知道。” 莫勒万将军扭转身子,低声对那老官儿嘀咕了几句什么。老官儿听了,微微点了一下头,说:“不要难为他啦;可以转到下一个题目啦。” “阿卡利利,” 莫勒万将军说,“你已经谈到的武器,都是你们在地面上自相残杀时使用的手段;你还没有谈到外空作战的武器呐!” 其实我们地球人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任何真正可以用于对付外星人的武器,因为我的同胞只顾在地球上窝里斗,从未想过要应付来自其它星球的入侵。我们地球上最强大的那个国家,也只是如中国俏皮话所说“耗子扛枪窝里横”。可是,我地球同胞之间的争斗,从发展的趋势看,也肯定会打到天上去。实际上,目前环绕地球运行的卫星中,就有相当一部分具有军事目的,但还仅仅做一些侦察探测工作,算不上是什么武器,不值得在贝塔人面前夸耀。然而我实在不愿意给贝塔人这样一个印象:似乎地球是不设防的星球;于是我只好瞎说一气。我以我在地球上曾读过的科普杂志上一篇文章为蓝本,说起目前正处于幻想阶段的攻击卫星。我借题发挥,对贝塔人说,这种卫星体积很小,跟土星光环里的那些小石块差不多,在宇宙中很难被发现,也无法识别。它们装满高爆炸药,可以根据地面的指令,利用自身的推进系统,追击敌人的卫星或飞船,将它们炸成碎片。我跟他们说,地球外围布满了这种危险的飞雷,数量大的很,完全无法防范。 “你们贝塔人向地球进军时,”我说,“可要十二分地当心哟。” 贝塔人听我这么一说,都惊讶得挺直了身子,噤若寒蝉,面面相觑。我心里暗笑,以为这下子把他们震慑住,可以刹刹他们的野心了;谁知一直盯着那台该死的仪器的塔里曼军士这时却大叫起来: “大人,大人!这个阿卡利利撒谎了呀!” “看看清楚,军士。” 莫勒万将军嚷道,“他果真是在骗人么?” “千真万确,大人。” 塔里曼军士直着嗓门喊道,“这儿明明白白显示着,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除了老官儿之外,所有大员们都离开了座位,围住那台仪器,仔细看那屏幕上的显示。在确定仪器工作正常、测试无误后,他们就凑过身来,把我上下打量一阵,嗅了嗅,然后厌恶地耸耸肩,摇摇头。莫勒万将军呲着牙,朝我挥动一下手杖,以示威胁。我暗自叫苦,心想这下坏事了,不知贝塔人要怎样惩罚我;又默默诅咒那台灵巧的仪器,恨不得一拳把它砸成碎片。 还是那位老官儿替我解了围。只见他老先生拍手哈哈一笑,开口道:“这个阿卡利利真是个才子,有丰富的想象力,我越发喜欢他了。” “阁下,” 莫勒万将军迟疑道,“您是说……” “我们该感谢他说了这通假话,”老官儿说,“因为这提醒我们,既然他能用科幻故事来恐吓我们,那么他的同胞如今很可能已经把故事变成了现实。要知道,他离开地球已经很久了;在这段时间内,地球人的科学技术一定有了长足的进展。他说的这一招,不能不防啊。” “是啊,不能不防。”众人立刻附和。 “您老说的对极了。” 莫勒万将军奉承道。“尊贵的地球人先生,接着往下说吧。” 大员们在他们的位子上重新坐定,我开始讲述地球各国军力部署和指挥系统的情况。可敬的读者如果以为我在这些方面又是一无所知,那就大错特错了。 地球纪元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大学生,最关心国家大事和国际政治,就跟现在的大学生对网络和恋爱一样的痴迷。因此我从各种杂志和讲座中学到不少这些方面的知识。我告诉贝塔人,地球的军事力量主要部署在亚洲、欧洲和北美洲,可以称作地球的火药库;地球上绝大部分的武器装备集中在这三个大洲。那里正规军的军人数量不少于一千万,占了地球军队总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地球上有两个彼此对立的阵营,各自都有上千枚导弹瞄准了对方的首都、工业城市和军事基地,随时准备发射。还有些国家是夹在两个阵营中间的,很容易得罪其中一方,或把两方都得罪了。为了维护独立,也不得不扩张自己的军事力量,把自己武装的像一只刺猬。 我对贝塔人说,我们地球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把发展军事力量作为最重要的事情,宁可让它的人民饿肚子,也要优先满足军事的需要。谈到指挥系统,我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告诉他们,地球上的指挥官都是些受过高等教育、头脑灵活、忠诚勇敢、身经百战的将军;我们的士兵个个都武艺高强,绝对服从命令,富于自我牺牲精神;我们的人民,战时也能及时调动起来,以各种方式支援前线。关于军事通讯,我例举了口头方式、有线电话、无线电报、旗语、光信等我所知道的各种通讯手段,还将卫星通讯大大吹嘘了一番。 贝塔人又问我,地球人在外敌入侵时是否能团结起来进行抵抗;在遇到全球性的灾难时,是否会有一个统一的组织来协调各国的力量。 坦白地说,这个问题让我有些汗颜了。我深知我的地球同胞自私的劣根性,我们往往把个人利益看得重于集体利益,把自己民族的利益看得重于全球的利益,把眼前的利益看得重于长远利益;我们总是觉得自己很完美、很贵重,而把别人看得一无是处、一钱不值;我们喜欢支使他人,而不喜欢听别人差遣;我们更是乐于自己讲话,而不乐意听取别人的意见。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我们热衷于担当主角;但在冒风险的场合,我们又甘于扮演配角,千方百计地推卸责任。翻开地球近代史,没有哪一国在遭遇外敌入侵时不出叛徒的,也没有哪一国在这种时候不得不在内外两个战线作战的。在我们地球上,虽然有一些国际组织,但各国往往把它们当成自己的讲坛;在遇到全球性的问题时也总是躲躲闪闪,不情愿听它们指挥,当然也就谈不上尽心尽力地合作了。 虽说事实如此,我却不愿意把我们地球人说成是一盘散沙或是“天鹅,虾和梭鱼”般各行其是的乌合之众,生怕贝塔人因此而小看了我的同胞,增强了他们进军地球的信心。于是我对他们说,别看平时地球人矛盾重重,争权夺利,闹得乌烟瘴气,又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可是待到阿尔法星球人进攻时,他们立刻就会搁置前嫌,团结起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他们会全心全意地接受联合国的统一指挥,把原来指向不同敌人的各类武器掉转方向,瞄准阿尔法人的航天器,一齐开火,让阿尔法星球人大吃苦头。我告诫贝塔人,在制定向地球进军的计划时,务必要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免得到时候吃大亏。 说完,莫勒万将军就让塔里曼军士报告仪器显示结果,然而军士说他看不懂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将军下令:“把上面的文字念给我们听听!” 这时,我发现,坐在我身边的瓦波拉抿着嘴笑。 军士用贝塔语念了屏幕上的文字。 “这就是说,” 莫勒万将军道,“阿卡利利,你说的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了?” “我说的全是真话,先生。”我抗辩说。 “尊贵的地球人先生,”将军说,“我们的仪器不会出错,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拿这样的情报糊弄我们,难道不想得到好的待遇,不想返回你的故乡了么?” “算啦,算啦,”老官儿道,“他说的这些,完全凭他自己的想象,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谈不上什么真的还是假的。” “您老阁下知道,” 将军说,“我们要的是精确的情报,而不是这一类的想象呀。” “哎呀,你们这些少壮派啊,”老先生说,“头脑太简单啦。我看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结束吧。今天我们从他的嘴里获取的情报已经不少;可是许多细节还需要你们今后抓紧时间盘问,不得有丝毫的疏漏。关于阿卡利利,我不准你们再虐待他。我觉得他是个十分机灵的地球小子,他要是跟我们合作,以后准能派上大用场。你们要给他和他的随员顶好的待遇,让他在我们的国土上生活得愉快。你们要给他们一个有限的自由活动空间,但要严加看守,别让他逃跑了。还有,我们必须保守秘密,不到适当的时机,不让阿尔法国家知道阿卡利利在我们手里。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阁下。”大员们齐声说,“我们遵命就是。” “至于你,阿卡利利,”他冲我说,“要老老实实呆在贝塔,听候发落。你不必害怕,我们这里没有人想加害于你。我相信,你在我们这里比起在阿尔法国家会觉得更舒适更轻松。只要你真诚与我们合作,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兑现。” 老先生也没有忘记嘎尔丁和瓦波拉。“你们俩,阿尔法人,” 他指着他二人说,“已经成了我国的俘虏。但考虑到你们是阿卡利利的随员,我们就暂时不把你们当敌人对待。你们必须像在阿尔法国家一样,好好伺候阿卡利利,不得有半点懈怠,而且要规劝他与我们充分合作。他若是这样做了,就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第五十一章:华丽亚城的生活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们三人站在审讯室里,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审讯的结果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没想到贝塔高官会对我们如此宽厚。我尤其高兴,贝塔人对我的态度在一天的时间内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其实,这正应了中国那句老话: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些小鬼,可能平时受够了冤枉气,遇到机会就要摆起架子,大大发作一番,穷凶极恶,粗鲁蛮横,狂妄霸道,又是威胁又是咒骂,好像我的命运就由他们说了算,叫我有些担心,害怕被他们给折磨死。可是这些大员们就和善的多。他们举止文雅,谦恭随和,表现得通情达理,宽宏大量,也能体谅人,又能听得进不同意见。所以啊,我们找部门办事,千万不要跟那些打着官腔爱搭不理的小喽罗浪费时间,直接找大官就行了。但这些大官也跟我们地球人一样,对待自己的下级,不给一点面子,凶神恶煞似的,申斥起来还不如对待一只塔曼。 我们常说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在阿尔法星球的贝塔国家也是如此。小鬼们听了老官儿吩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我十分的殷勤。塔里曼军士简直完全换了个人,突然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说话也温和多了。他说原来那样对待我“完全是他妈的一种误会”,请我多多原谅,又说他的上级已经下令由他负责我在贝塔的生活,一定会将功补过,还问我是不是吃饱了,要不要再喝些饮料。但对嘎尔丁和瓦波拉就没那么客气了。他一脸严肃地对他俩说,他们之所以没有被当成间谍关进大牢,“就是因为沾了他妈的外星怪物阿卡利利的光”,让他俩务必把我伺候好,有什么问题立刻向他报告。顺便解释一下,“他妈的”这个烂词儿,在全宇宙的粗人中,也都是常用的口头语。 我非常想知道审讯中为我说好话的那位老官儿是什么人,就问塔里曼军士。 “他老人家么,”军士作了个立正的姿势,“就是贝塔国家元首的亲密战友,总参谋长隆冬那大元帅阁下。元首对他言听计从呢。” 我们三人,在三十来个士兵的簇拥下,走出审讯室。进入电梯前,他们又把我们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直到出了山洞口才给我们解开。 这时已到傍晚,太阳正在山林的尽头缓缓落下,阿尔法行星的两个月亮之一,露出苍白的面孔,已经在空中等着接班了。天空晴朗,空气清新,弥漫着浓浓的花香;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树木的枝叶和地上的花草都沾着晶莹的水珠。 一架飞碟把我们带到山坡上不远的一处叫做“阳光谷”的空闲别墅里。这套别墅有一个一千来平方米的庭院,铺着草坪、点缀着低矮的开花灌木,庭院四周耸立着爬满藤蔓的高墙,外面则是参天大树;中间一栋三层小楼,面积有三四百平方米,外装肃穆典雅。 我们踏上红色花岗岩的台阶,进入室内;室内地面铺着红绿相间的地毯,墙面刻有艺术浮雕,窗台上摆着盆景,各个房间的布置既豪华又舒适,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大人物住过的。只是有两个房间的墙上有好几个窟窿,让人看了觉得有些煞景儿。塔里曼军士告诉我,这所别墅原先住着一位将军,因为密谋政变罪被逮捕;这些弹孔是在他拒捕时军警开枪留下的。我问造反的人只是他一个还是有一帮子,军士说卷进这宗案子里的人很是不少,军政府的公报上说有好几十人,都是些大官儿。 “放心吧,尊贵的地球人先生,”他岔开话题,“我们会派人把这些窟窿修补好的。” 塔里曼军士是个办事利索的家伙;他给士兵们都分了工,哪些人负责维修,哪些人负责定时替我们打扫房间 ,哪些人负责给我们送吃喝的东西,哪些人负责警卫,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他说自己就住在大门口的警卫室里,负责指挥和监督。他特别警告那些负责警卫的士兵,要眼睛睁的大大的,随时警惕,切不可让阿卡利利逃脱了。 “否则,”他说,“我本人就得和你们一道被送上军事法庭,然后上绞刑架去荡他妈的秋千!” 就这样,我、嘎尔丁和瓦波拉被贝塔人软禁起来。嘎尔丁仍然严肃冷静,而瓦波拉则显得十分沮丧,说我们很可能在这里秘密囚禁到死,再也回不了阿尔法国家了。警长劝我那办公室主任说,我们在两国争斗的舞台上算不得什么角色,不对贝塔国家的安全构成任何威胁,仅仅是因为他们要从阿卡利利先生的嘴里获取地球军事抵抗能力的情报,才把我们羁押在此。等到把情报搞到手,觉得继续羁押我们已经没有意义时,也许就会放了我们。 “也许他们会秘密地处决我们的。”瓦波拉说。 “阿尔法星球上,没有什么秘密可以维持许久。”嘎尔丁说,“这一点贝塔军人也一定十分清楚。他们会冒如此天下之大不韪,杀害一个天外来客和他的随员,从而遭到阿尔法全球人民的谴责么?” “贝塔军政府,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看来,我们的瓦波拉对贝塔军政府很有成见呢。”警长微笑道,“阿卡利利先生,瓦波拉先生,你俩就放心好啦。” 我们住的“阳光谷”别墅,生活与居家享受的设施一样不缺,但与外界通讯联系的线路全被切断,只在一层大厅里留了一面屏幕,可以看看贝塔国家军方的电视节目。瓦波拉打开电视,一男一女两个猪八戒长相的主持人正好在播出新闻节目。节目好长一段画面展示的是贝塔人军事训练的情景: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喊着口号列队在草地上进行操练:一二一开步走、集合、卧倒、匍匐前进、手持短兵器奔跑、追逐、跳跃。 这组画面过去后,主持人表情有了变化:脸相严肃,目光凶狠;他们开始宣读一篇讲稿,似乎很激动,气势汹汹,唾沫横飞,咬牙切齿,还握紧拳头,不时地挥舞胳膊。瓦波拉翻译说,他们正在播出军政府控制的一家报社的社论。社论中引用了许多新的证据,说明绿色阿贝岛自古以来就是贝塔的领土,占领和开发这个大岛是贝塔人不可剥夺的权利。我问瓦波拉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瓦波拉告诉我说,贝塔人正在准备发动一场新的战争,试图再次夺取绿色阿贝岛。瓦波拉告诉我,社论中还引用了一批科学家的声明,说贝塔国家除了华丽亚地区外,全部国土已经荒漠化,而罪魁祸首就是阿尔法国家;说最新研究表明,不断地撒向他们国土的沙土和粉尘正是常年吹袭的大风从阿尔法国家带来的。社论极力煽动对阿尔法国家的仇恨。社论之后,屏幕上出现军人列队行进的画面,伴着节奏感强烈、铿锵有力的音乐和士兵们嘹亮的军歌。经瓦波拉翻译,歌词是这样的: “阿贝岛,我们的绿色海岛; 阿贝岛,我们的心肝宝贝! 可怜啊,你被魔法禁锢在大海上; 可悲啊,你的青春白白浪费了; 可恨啊,凶恶的敌人! 贝塔的热血青年呀,你们在哪里? 快快集合到我们的旗帜下, 让我们拼死与敌人最后一博, 让它回到娘亲的怀抱!” 歌曲在一阵隆隆的炮声和呐喊声结束;之后播出军方筛选的国际新闻。忽然瓦波拉喊道:“看吶!” 屏幕上出现我、瓦波拉、嘎尔丁的照片、一艘飞艇和翻滚着巨浪的海面。 “他们说什么?”我急切地问。 待这段新闻播完,瓦波拉对我说:“他们播出的是阿尔法佩里城消息。我国警方出动了一百多架飞碟在海上搜寻我们,还要求嘎玛和贝塔两国协助查找。” “那么贝塔方面怎么说哪?” “他们说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贝塔警方已经做了协助搜索的工作,算是尽了力。但很遗憾,他们尚未发现我们的踪迹。” “可是我们就在他们手里啊。”我说。 “阿卡利利先生,”嘎尔丁说,“这是贝塔人常用的伎俩。他们要做出一种姿态,表明自己仍在与阿尔法国家合作,还在遵守本星球人道协作的规则。不过由此我们可以相信,我们的确是处于秘密关押的状态。” 最初几天,我觉得这里的生活还不错:每日三餐,贝塔军人都准时送来可口的饭食;“阳光谷”别墅里的各味饮料随我们享用;我们可以在屏幕前观看带有阿尔法字幕的电视节目,也可以在庭院里散步。瓦波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来一摞图书,坐在客厅翻阅。当然,我们也一直处于贝塔士兵的监视之下。 我喜欢华丽亚蔚蓝的天空、清洁潮湿的空气、翠绿的草坪、五颜六色的花朵和一群群在花丛中飞舞的昆虫;我喜欢“阳光谷” 别墅四周那些枝叶繁茂的大树,尽管它们太高,阻挡了我试图向别墅外面眺望的视线,也阻挡了早晨和傍晚的阳光。太阳虽然只是在中午前后一段时间才在别墅露面,但它那没有尘埃遮挡的明亮光轮和它那温暖的辐射,给我一种到阿尔法星球后从未有过的愉悦;呼吸也从未这样舒畅过。我如在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地球。瓦波拉对我说,贝塔这一方土地,由于极特殊的地理和气候条件,已成了阿尔法星球上绝无仅有的一个世外桃源。我有点夸张地告诉嘎尔丁和瓦波拉,如果说华丽亚是阿尔法星球的世外桃源,那么我们地球就是宇宙中的伊甸园了。 在以后的五十多天里,莫勒万将军每天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带着贝塔军方不同部门的官员来到阳光谷,向我询问地球军事的细节。他一反过去对我嘲弄和蔑视的态度,变的十分友好、谦恭,说起话来也不那么傲慢了。我呢,因为有了一个好的环境,心绪也不像开始时那么低落了。我虽然对地球军事的细节知之甚少,但我究竟是个地球大学生,我知道的那一点点皮毛,加上我的猜测和联想,也足够跟他们连续说上几天几夜的。莫勒万将军似乎觉得每次和我交谈都有不小的收获,所以很高兴。 有一天,他说,我们俩真是不打不成交,原来他实在是小看了我,如今他觉得我是贝塔人向地球进军不可或缺的助手,因此很愿意做我的朋友。我问他,贝塔人是不是真的打算冒险进攻地球。 “这还会有假么?” 莫勒万将军道,“自打我们掌握了贝塔国家的政权,就加速发展航天事业;向地球进军已经成为我们的国策了呢。告诉你吧,阿卡利利,我国的地球远征军已在组建之中了。” “将军,”我说,“我对你们讲了那么厉害的地球武器,你们不害怕吗?” 莫勒万将军拍着胸脯哈哈大笑。 “害怕?” 他说,“我们贝塔军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你可以到我们阿尔法星球各处打听打听,贝塔军人什么时候害怕过!我们贝塔如今已成为阿尔法星球上的第一军事强国,军事科研的能力也超过了阿尔法国家。阿卡利利,尊贵的地球人先生,你们地球人使用的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我们已于近日开始研究,相信二三百天之内我们就会拿出第一批成果,而且我们生产的这些化学和生物武器威力要比你们的大上几千倍呐。为此,我们要大大感谢你给了我们宝贵的启发。” 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我们的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都在战场上应用过;你们怎么预测它们的实战效果呢?” “我们将要用塔曼来做实验;至于实战么,那就只好用阿尔法国家做我们的靶子了。” 莫勒万将军恶狠狠地说,“我们正在准备下一次阿贝岛战争,那时,我们会让我们的敌人尝尝这两种武器的滋味,也可以检验它们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如果效果确实不错,我们还可以把它们应用在对地球人作战上。” 听了莫勒万将军这一席话,我不禁暗暗叫苦,知道闯了大祸。我向贝塔人介绍地球人自相残杀的武装,特别搬出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原本是要吓唬他们,刹刹他们的野心,锉锉他们的锋芒,不料却适得其反。贝塔人受了我的启发,立即就承认了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的重大价值;我相信,他们依靠高水平的科学技术和雄厚的工业基础,很快就会制造出这两种武器。而一旦他们掌握了这些新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会进行军事冒险;他们会挑起阿贝岛冲突,以此为导火索,向阿尔法国家——我热爱的巴姆蒂萝女神的故乡发动全面进攻。阿尔法国家从未听说过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所以不会有任何防备;在遭到贝塔人这两种武器的打击时,必有重大伤亡;很可能还来不及研究出抵御方法,他们的国家就灭亡了。我也相信莫勒万将军关于组建地球远征军的说法,但即使他们的远征军现在就出发,也得十几年后才会到达;何况他们制造出大批宇宙飞船尚需时日,所以事情还不是很紧迫。而阿尔法国家遭受打击则是眼前的事,很快就会发生。 我深深自责,不住地叹气。嘎尔丁看到我这样,就帮我分析目前的形势,说,我们必须赶快把贝塔人研制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的消息告诉阿尔法国家,但眼下我们受到太严密的监视,什么也做不了;最好我们先获得较大的自由,再伺机行事。 既然如此,我就找了个机会问莫勒万将军,什么时候解除对我的软禁,让我可以在华丽亚城自由地生活。 “现在就可以呀。”将军说,“不过你们得公开发表一份由我们起草的声明,向全世界说明你们误入贝塔领空的过程,说你们在我们这里受到了热烈欢迎和亲切友好的接待,表示你和你的随员自愿永久留居在贝塔国家,并受贝塔国家法律约束。这个条件,你会接受么?” 我故意问道:“要是我说不呢?” “除非我们飞往地球,否则就把你们秘密关押到死。” 莫勒万将军正色道,“要是哪一天我们不耐烦了,也许会把你和你的随员、你们飞艇上其他人统统秘密地处死,一了百了。要知道,我们会干的出来的。” 这时嘎尔丁说:“将军,阿卡利利先生接受这个条件了;我和瓦波拉也甘愿顶着叛国的罪名和他一起留在贝塔。” “这是真的么,尊贵的地球人先生?”将军问。 “嘎尔丁警长说的正是我的意思。”我答道,“他俩的叛国罪,也由我负责好啦。” 莫勒万将军听了这话,非常高兴,拍了一阵胸脯,又抱住我,把他那张狒狒脸贴在我胸前——我已经向读者介绍过,贝塔人的个头儿不超过一米五——说他要立刻向隆冬那大元帅报告。说罢就领着他的部下,乘飞碟走了。 两天后,阳光谷来了一大群贝塔新闻记者,陪同他们的是莫勒万将军和参加过对我审讯的几个军官,还有好几十个士兵。莫勒万将军好像是个导演,挥舞着权杖,给记者们下命令,告诉他们应该站在什么位置上,该提什么问题,不该提什么问题;还要求他们在采访结束时务必把录音和录像资料交给他审查。那群记者,依头顺脑,像小学生似的听军官们呼来唤去,一口一句应着:“是啦,是啦,首长!” 待他们在草坪上排列好,莫勒万将军和塔里曼军士就走进别墅客厅,递给我一份用阿尔法文字打印的《地球人阿卡利利的声明》。声明全文如下: 我,地球人阿卡利利, 并代表随员阿尔法国人嘎尔丁先生和瓦波拉先生, 声明: 我们乘坐阿尔法小型飞艇于阿尔法纪元两千零五十三年第二百二十四天因航向迷失闯入贝塔国家领空,又因飞艇机械损坏,坠落在该国南  部海面上,多亏及时被驻守此处海岛的贝塔边防军人搭救,从而幸免于难。为此我们向贝塔军政府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我们在贝塔国家的华丽亚城得到妥善安置,受到国宾级的礼遇,医好了我们身体和精神上的创伤,还受到隆冬那大元帅和其他高级官员的  亲切接见。 贝塔华丽亚城,与地球上的环境和景观相似,是我这个地球生物唯一可以愉快生存的地方。我郑重声明,我和我的随员自愿永久留居在    此, 并接受贝塔国家的法律约束,不再返回阿尔法国家了。为了我的安全,我已要求贝塔军方提供形影不离的保护,友好的贝塔军方也已同意 提供这种保护。 阿尔法纪元二千零五十三年第三百一十二天, 于贝塔国家华丽亚城 (地球人阿卡利利 签字) (阿尔法国家公民嘎尔丁 签字) (阿尔法国家公民瓦波拉 签字) 任何人读了这段通篇谎言的声明,都只会相信,我已经背叛了阿尔法国家,把自己出卖给贝塔军政府了,而这项声明就是一张卖身契。我把声明拿给嘎尔丁警长看,他却当着莫勒万将军的面满不在乎地对我说,我们既然流落到贝塔军人盘踞的土地上,只能客随主便啦。 “啊,这话我爱听。”将军说,“看来阿尔法的嘎尔丁先生很识时务呢。” “莫勒万导演先生,”我说,“要是记者提问,我怎么回答呢?” “怎么的,你把我称作导演么?”将军不大高兴了,“听好,阿卡利利,你说得对极了,我就是导演!记者提问时,你若是想说点什么,必须不离声明的精神;不过你最好除了一句‘无可奉告’外什么也别说。如果你的话有损于我们贝塔国家的利益,不仅你不再享受好的待遇,听了你话的记者也要遇到麻烦呐。” 嘎尔丁警长又对我说:“就按莫勒万将军说的去做好了。” 于是我们在文件上签了字,在贝塔人表示欢迎的拍打胸脯声音中,走到草坪中央,将那份声明宣读一遍,并照莫勒万将军的吩咐,用“无可奉告”一句话回答了所有记者的提问。 第五十二章:《征服》计划(一)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三天后,我置身于贝塔的消息才公布于众,媒体刊载或播出的我那份声明似乎跟原来的文本有些出入,而且在画面上,我们仨显得满面春风、喜笑颜开,这也和实情不符;录像资料显然经过了特殊的技术处理。瓦波拉告诉我,贝塔人原本就是这个星球上造假的好手,如今在电子技术的辅助下,更是为所欲为了。他劝我不要生气,也犯不上找莫勒万等人去理论。 我们从贝塔新闻节目上得知,贝塔军方已经通过阿尔法国家使馆,把我们来时乘坐的那架飞艇连同机组人员交还给阿尔法国家;那四个嘎玛逃亡者果然未能逃出他们国家警方的手心,被引渡回国,仅以“偷越国境”的罪名,名正言顺地给投进了大牢。阿尔法国家政府对我们三个人的命运似乎不是很关心,它驻贝塔的外交官甚至未曾表示要见我们一面,只发表了一份简短的声明,说阿尔法国家尊重阿卡利利、嘎尔丁先生和瓦波拉先生的选择,并祝我们在贝塔的生活愉快。对于阿尔法国家的这份声明,我觉的很是奇怪,因为这与我们地球上处理国民叛逃事件的一贯做法大不相同。嘎尔丁警长对我说,阿尔法国家政府这样表态自有它的理由,不必多虑。 事实上,阿尔法国家对这件事满不在乎,甚至——按我的感觉——纵容我留在贝塔的作法确实有它的理由。在这之前,阿尔法人一直相信我乘坐的飞艇在海上出了事,按处理海难的惯例,尽最大努力进行了搜寻,而且也请求过嘎玛和贝塔两国给予协助;嘎玛国家给予了协助,贝塔国家民事部门也做了协助的姿态。搜索没有发现我们的任何踪迹,十天后,阿尔法人放弃了;全世界的人,包括格里夫教授和其他所有阿尔法朋友,都以为我们早已葬身海底。巴姆蒂萝小姐伤心地哭了好久,但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觉得我还活着。对我的生死存有怀疑的还有一批人,那就是阿尔法国家的情报部门。 我和我的随员在贝塔国家华丽亚城露面,让巴姆蒂萝小姐欣喜万分。她立刻觐见阿达贝里安国王,要求王国政府通过外交努力将我接回阿尔法国家。但这个要求遭到阿尔法国家情报部门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我一定是受到某种胁迫才发表那样一个声明的,而且在几十天的时间里贝塔人对我的消息秘而不发,也必有原因。他们在仔细研究了新闻录像资料之后,大为喜悦,因为他们认出我接见新闻记者、发表声明的地方就是阳光谷,而那里正是一年前以试图造反的罪名被捕、后来病死狱中的贝塔将军马力奥的私人别墅。 原来马力奥将军是贝塔军界的一名高官,德高望重,有一大群身居要职的朋友。由他亲自督造的阳光谷别墅完工后,这里就成为将军和他的朋友们节假日聚会的沙龙。他们活动的场面和谈话的内容被筑在别墅混凝土内的一部由电子计算机控制的长效微型装置秘密录下,不定期地发给阿尔法国家情报部门。这套设备体积非常小,它的几个主要部件分散放置,之间用混凝土内部的金属丝连接,十分精巧隐蔽,极难发现,想要完整取出也是根本不可能的。阿尔法人从其它渠道得知,马力奥将军为了保全性命,在审讯中明智地保守住了这个只有他和一名密友知道、同时会致他们于死地的秘密。马力奥死后,这套设备仍在工作,它的高能电池仍可维持十几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阿尔法方面收到的仅仅是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空白信息,于是就不大注意这条信息渠道了。如今我和我的随员就住在阳光谷的这栋别墅里,又有贝塔军方的官员出出进进,阿尔法情报部门认为那套设备应能继续发挥作用,传递不少有价值的信息。于是阿尔法情报部门的机要官员立即跑到监测室,查看来自贝塔华丽亚城的阳光谷别墅的资料,果然看到了莫勒万将军和我交谈的画面,听到我跟他讲述地球军事情况的对话。 在这种情况下,阿达贝里安国王为了国家的利益,当然要驳回他亲爱的侄女的请求,也不能告诉她这样做的真实原因。他只是劝慰她说,现在还不是接回阿卡利利的时候,需要过一段时间再说;而且阿卡利利目前在贝塔很安全,不必替他担忧。 在阳光谷,我时时想念我的女神巴姆蒂萝小姐,不止一次向贝塔军方提出利用他们的通讯系统与她通话的请求,但都被他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我也很想知道特利芒地,我在阿尔法星球的第二故乡的情况;不知格里夫教授的治沙与绿化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然而,从贝塔的新闻中看不到这方面的内容。瓦波拉懂贝塔语,每天都把军方的电视节目从头看到尾;据他说,贝塔的国际新闻从不报道阿尔法国家安定、进步与成功的一面,对它落后的一面、遭遇的失败和天灾人祸则大加宣传。我说让我看看这些也好,于是瓦波拉一到国际新闻开播,就把我拉到大屏幕前,边看边给我讲解。 在随后的一百天里,阿尔法国家又发生了三次大规模的沙尘暴,流动的沙丘掩埋了第四百二十七号和第六百八十五号公路,摧毁了两个边远地区的自然风景区。贝塔主持人幸灾乐祸地说,尽管阿尔法国家把犯人都发动起来去植树了,也仍然阻止不了他们仅存的那一点点绿地一块一块地消失。电视报道说,阿尔法国家的中部发生了一次大地震,造成一百多个矿井崩塌,一人受伤两人失踪。贝塔主持人显得十分关心失踪者,愤怒谴责阿尔法国家有关当局搜救不利,又借题发挥,说阿尔法国家鼓吹人权的虚伪性由此可见一斑。电视还追踪报道了一个阿尔法议员滥用职权被最高法院判处一年零十天监禁或到西部防风带种植一千五百棵树的情形,主持人也不失时机地把阿尔法国家议员的选举制度大大地数落一番…… 我们闲的无聊,就想到华丽亚城各处走走。塔里曼军士请示过莫勒万将军后,就由他亲自带领二十个换了便装的士兵,陪我们上街游览。我们出了别墅大门,沿着幽暗的林荫大道向山坡下面走去;我急急的走在最前面,其他人在后面跟随。刚走了不到一百米,碰上一群贝塔女学生。她们见了我,先是一怔,停住脚步,然后两眼发直,狒狒般的小脸上露出恐怖的表情,接着就齐声大叫起来。有几个扭头就跑,其余的都瘫倒在地,瑟瑟发抖。我大吃一惊,忙问塔里曼军士这是怎么了,军士说她们见了鬼。 我四周张望,没见任何异常,就说:“阿尔法星球科学技术如此发达,你们贝塔人还相信有鬼么?” “你就是啊,尊贵的地球人先生。”军士说,“你的长相把她们吓着啦!” “胡说,塔里曼军士!”我抗议道,“我在阿尔法国家和嘎玛国家,都被认为是少有的美男子;难道到了你们贝塔,我反倒成了丑八怪不成?” “是啊,是啊!在我们贝塔人眼里,您瘪鼻子,小眼睛,没有突出的吻,又没有长毛,长相的确是再难看不过了。咳,他妈的,我怎么就忘了这一层呐?都是因为我总和您在一起,看得习惯了……巴拉巴列兵!”军士对一个士兵喊道,“赶快脱下你的上衣,把阿卡利利的脸蒙住,然后跑步到警卫室拿个面具回来给他戴上。” 那个叫巴拉巴的列兵立刻照办了。我透过蒙在头上的织物细孔,清楚地看到,塔里曼军士俯下身去,小心地扶她们站立起来,还把每个女生都温柔地吻了一遍,又告诉她们遇到的是谁。当她们知道吓得自己灵魂出壳的鬼怪原来就是外星人阿卡利利时,都惊奇地张大嘴巴,而且,惊恐的神态一下子就换成惊喜的表情了。其中一个胆大的,慢慢挨到我身边,伸起胳膊把我头上的衣服迅速拉下,向后跳了一步,这才放心地把我仔细端详一番;这时,其他女生也都围了上来。她们高兴地呼喊了一阵,就吵着要跟我合影。塔里曼军士拗不过她们,就请我满足她们的要求;我当然乐意利用这个机会改变自己在贝塔人当中的形象,就跟她们拍照了好多次;其中不少是我和不同的贝塔女生一左一右贴着脸儿照的。 后来塔里曼军士不耐烦了,就让士兵们把我围在当中,将女学生们撵走,然后让巴拉巴列兵把面具给我戴上。 从此以后,我每次上街都戴上面具。贝塔国家大街上头戴面具的人很是不少,这一点与阿尔法国家相同。 在塔里曼军士带领和士兵们的护卫下,我逛了几条大街和小巷,几处公园和街心花园;还到海滨沙滩去过几次。华丽亚城真是一座令人心旷神怡的花园城市,它的美丽实在名不虚传。我非常喜欢在它的林荫大道上散步:道路两旁那些巨大的千年古树,在空中把它们那粗壮的枝条交叉起来,形成绿色的天棚;花团锦簇的灌木篱笆将各个宅区隔离开;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处叮咚作响的山泉,泉眼下面有张嘴接水的石雕兽头;每口山泉边都有一圈供行人休息的石凳。我喜欢山坡上那些小小的水塘,碧绿的水面生长着类似地球睡莲的植物,一群群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水塘中央总有一个活灵活现的兽形雕塑。 我喜欢参观各个时代的建筑遗迹:它们风格式样各异,静静地坐落在绿荫和鲜花的包围之中,有的像中国的寺庙,有的如欧洲的教堂,有的似古罗马的竞技场,有的仿佛是埃及金字塔;因为华丽亚城是贝塔富人聚居地,所以现代建筑也十分漂亮:它们不仅极其高大,有好几百层,从丛林顶部窜出;而且造型秀雅,色彩的运用也独具匠心。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华丽亚,每一栋建筑物都是一件艺术品。我更喜欢到海边去,远处的海面因为风大浪高,呈现出一片灰黑色;距海岸一两千米的地方有一道礁石,潮浪在那里突然受阻,冲起漫天的浪花;礁石里侧,海浪就和缓多了。洁白的沙滩一尘不染,贝壳的碎片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珍珠般的光泽。 真的,如果不看贝塔人那副长相,我就会忘记了自己是在阿尔法星球上。贝塔的这一方领土,不仅风光秀丽,而且因为植物繁茂,氧气充足,我呼吸起来也格外舒畅。想想阿尔法国家和嘎玛国家,以及贝塔国家其它地方自然景观,就会强烈地感觉到,华丽亚城的确是贝塔人的骄傲。不过,这也让我格外思念起我的地球故乡来。 最后,塔里曼军士带我去游览了这个城市的几处商业区,但那些地方给我的印象却只有两个,那就是:人太多,商品太匮乏。黑压压的人群尽是排队的长龙。塔里曼军士告诉我,因为备战,许多民用品工厂都转而生产军用物资了,所以发生了暂时的生活用品短缺。 “备什么战啊,”我说,“用你们的人力财力,再复兴几片土地,让它们跟华丽亚城一样不是更好么?” “谈何容易啊,尊贵的地球人先生。”军士说,“我们贝塔军人倒是认为夺取绿色阿贝岛是一件更容易更现实的事。” “军士你可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又说到打仗了。”我揶揄说。 “那是当然的。”塔里曼说,“我们军政府上台执政,只为两大目标:近期目标是占领绿色阿贝岛,远期目标是占领地球。” “占领地球?”我不屑地说,“谈何容易啊!” “随您怎么说吧,我们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他注视着我说,“别一提到占领地球,您就不高兴。那件事是一定要发生的,您阻止不了。再说,您有什么可不乐意的呐?隆冬那大元帅不是许诺要在地球上划出一块土著保留地,让您当那里的国王吗?” “对,我该高兴才是。”我敷衍道,“我很愿意当个国王呢。” 我和塔里曼军士这番对话后又过了二十天,莫勒万将军带着一名副官来到阳光谷,兴奋地说,他有两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要告诉我:一是贝塔国家的科学家终于打破了阿尔法国家在反物质技术领域的垄断,已经成功地研究出大量生产反物质的方法和工业流程;二是贝塔国家三十五年前向地球发射的无人探测器已经开始传回大批有关地球环境和资源的信息了。贝塔国家广播电视系统很快就会向全世界公布这两个消息,因为我是个愿意与他们合作的地球阿卡利利,所以有权比一般公民早些知道。他还说,贝塔民众将会为此而欢欣鼓舞,政府要组织一个盛大的活动来庆祝。 他把一张巨大的彩色地图挂在客厅的墙上,告诉我这是一幅地球表面展开图,我凑近一看,果然不假。 “阿卡利利,”莫勒万将军愉快地说,“我们代号为‘征服’的计划就要实施,你也可以回到你的地球故乡啦。” 我相信他们的这个“征服”计划就是他们屡次提到的进军地球的计划。 “莫勒万将军,我承认你们在赶超阿尔法国家科技水平方面确实有了很大的成功,但我还是得提醒你,”我说,“你们到目前为止只不过发射了个地球探测器,还没有派人到那里实地考察,不曾像阿尔法国家那样真正获得地球的第一手详细资料;更谈不上有任何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就匆匆地要去征服地球,实在是太冒险了。” “一点也不冒险。”将军道,“现在征服地球已不存在任何技术问题。原先我们对地球智慧生物的武装还有些担忧,不知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抵抗。如今我们从你嘴里得到了这方面的可靠情报,就能采取相应的对策了。阿卡利利,由于有了你的帮助,我们贝塔人征服地球的信心大大增加了呢。” 我很想知道该计划的详细内容,就对莫勒万将军说,既然我们已经成为朋友,就该信任我。我要求他把“征服”计划的内容透露给我一点点。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将军不以为然地说,“哈哈,难道我们还怕你有什么手段把计划透露给你的同胞么?” “是呀,我没有办法把你们的计划事先通知我的同胞;” 我说,“就是有办法,我也不会通知他们的,因为我急着要在你们给地球人留下的‘土著保留地’做国王呢。” “你这样想就对啦。”莫勒万将军笑道,“不过,我怎么跟你介绍呢?这个计划要是细细说起来,就是花上几昼夜的时间也说不完,而且你也未必感兴趣。还是你提问,我解答吧。” “这样最好,莫勒万将军。你就把这当成一次新闻采访吧。”我说。 “那么你就像个记者那样提问好啦。” 于是我问:“请问副总参谋长阁下,贝塔国家准备在什么时候,以什么人为先头部队,发起向地球的远征呢?” 莫勒万将军挺起胸膛,仰起狒狒脸,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们贝塔国家要组织八百名由最勇敢的军人、工程师和科学家组成的敢死队,分乘两艘以反物质作为推动力的宇宙飞船,于阿尔法纪元2054年出发,预计2076年到达距离地球约五万千米的地方,开始秘密地环绕地球运转。” “为什么不直接在地球上登陆呢?” “不能让地球阿卡利利们过早地知道我们已经到了他们的家门口。为了防止登陆后遭到地球各国军队的联合进攻,我们首先要挑起一场全球战争,让阿卡利利们自相残杀,以消耗地球的军事力量。为此我们会派出两个支队,潜入苏联和美国上空,分别向这两个国家的首都和大城市发射热核导弹和毒气弹,使得这两个大国都认为自己遭到了来自老对头的打击,迫使他们进行还击。如果一次不能奏效,就来第二次,再不行就来第三次……直到他们和他们的盟国全部卷入这一场世界大战并消耗掉他们绝大多数军力为止。” “然后就可以登陆了么?” “是的。到了这时,我们贝塔人会在亚洲南部未受大战蹂躏的沿海地区登陆,用次声波武器击垮有组织的抵抗,迅速占领一个地方,切断它与外界的有线和无线通讯。我们将以这个地方作为最初的基地。” “你们要在那里建立一个小小的贝塔国家么?” “是的。我们要保留部分贝塔人可以利用的生产和生活设施,建设一批我们贝塔人习惯的生活和娱乐设施;利用当地资源建造热核能源及反物质工厂,补充我们的消耗;以当地最好的建筑物作为我们的军营和行政管理用房;我们要把一定数量的聪明、身强力壮的雄性和雌性阿卡利利,用化学药物和生物电子技术彻底洗脑,让他们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成为绝对忠实于贝塔人的奴隶。我们要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奴隶制国家。” “奴隶制国家!”我喊着说,“你们把历史拉向倒退了呀。” “怎么是历史倒退呢?”莫勒万反驳道,“我们贝塔人从来不承认地球的阿卡利利是我们的同类;在我们看来,地球上的阿卡利利跟我们阿尔法星球上的宠物塔曼倒是十分相似,只不过普遍比塔曼要聪明一些罢了。” 我不想和他进行没有任何结果的争论,就接着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其他的地球人呢?” “吃掉啊。”莫勒万平静地说。 “什么!”我惊恐地叫道,“你们还打算吃人么?” “这有什么可使你大惊小怪的?”莫勒万说,“你们地球阿卡利利吃哺乳动物,其中就包括灵长类动物,其中有几种脸相长的很像我们贝塔人。我们在阿尔法星球吃塔曼,到了地球吃阿卡利利,不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么?根据我们贝塔科学家的推测,地球上阿卡利利可能全身都是宝呢;再说,一般的阿卡利利,比你要愚蠢得多,一生只知道两件事:吃喝与繁殖,跟其它动物没有什么不同。这样一种在地球大量存在的动物,不派上用场,留它何用啊!” 第五十三章:《征服》计划(二)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他看我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知道吓着我了,就问我要不要继续听下去。我定了定神,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听他讲完如此奇妙的计划。 “我们要把捕获的俘虏、当地的其他居民、连同他们饲养的动物,”他接着说,“统统圈养起来,作为我们长期取用的肉食,和那里的农作物一起端上我们贝塔人的餐桌。我们把作为牲畜饲养的阿卡利利们取名叫作新塔曼。加上一个‘新’字,当然是为了区别我们阿尔法星球上已有的塔曼。不过你放心好啦,像你这样聪明的阿卡利利,我们是会另眼相看的。” 莫勒万这一番话让我感到极度惊骇;不由的心跳突然加快,血液直冲脑门儿,胃里一阵恶心。我赶快闭上眼睛,扶住桌子,以免晕倒在地。 “下一步呢?”我稍微好些,就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们将如何彻底征服整个地球呢?” “我们的人源源不断地开进地球。”他继续道,“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以高超的科学技术和强大的武器为后盾,介入地球阿卡利利们之间的战争。我们打着维护和平的旗号,首先帮助弱小的一方打败强大的一方,然后再把弱小的一方制服,最后,进行一次全面扫荡。于是,地球阿卡利利们就被彻底打跨。他们在生命和财产上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精神上也萎靡不振了。他们东躲西藏,苟延残喘;他们优秀的一面和恶劣的一面就此全部消失,只剩下一副潦倒绝望的可怜相了。这样,我们就彻底征服了地球世界。”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强制销毁地球上各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包括核裂变和核聚变战争装置、化学毒气生产装置、生物武器工厂、各种固定和可移动的导弹发射架,以及所有弹头,同时也没收所有的射击火器,让地球阿卡利利们完全解除武装。” 莫勒万将军摇头晃脑,说得唾沫横飞,满嘴泡沫,还不时地拍打胸脯,显得非常得意,就好像这个计划已经实现了大半,眼看就要真的统治地球世界了一样。我不想反驳他,扫他的兴,只想听听贝塔人到底打算怎样蹂躏我的同胞。所以我又问他,贝塔人准备如何治理我们的地球。 “我们最优秀的贝塔人一批又一批开进地球,”他接着说,“同时鼓励我们的妇女不停地生育,如果有必要,我们还要通过克隆的办法成千上万地制造出纯种的贝塔人,而克隆胚胎的宿主就选用地球上强壮健康的雌性阿卡利利。随着我们人口的增加,我们直接统治的地盘也就要不断地扩大。我们准备在五十个阿尔法年的时间内,把地球上的贝塔种族的人口增加到十五亿,占领所有生态环境良好的地区。” 说着,莫勒万用他那毛茸茸的手指着地图上一片片绿色的区域。 “看呐,阿卡利利,就是这些地方。” 他指的地方包括:欧洲的全部,亚洲东部和南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的那一大片群岛,非洲南部,北美洲的东部以及西部的沿海地区,南美洲的北部和中部。所有这些地方,按照贝塔人的计划,都是要由他们直接统治的。我不禁暗自感叹,贝塔人的野心和胃口可真是不小!看来,若是贝塔人真的到了地球,那么地球人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喂,老伙计!”我问,“你们答应给我的土著保留地是在哪里呀?” “就在这里。”他指着大洋里的一个海岛说。 我凑前一看,认出那地方是新几内亚岛。这个巨大的海岛位于澳大利亚正北,中间隔着一百多千米的托雷斯海峡。目前它的西半边归属印度尼西亚,东半边则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巴布亚新几内亚。因为我在中学和大学读书时,对世界地理颇有研究,所以立刻想起,那里地处热带,是个遍布密林和沼泽、多种动物栖息的地方,是各类热带生物的天堂。显然,贝塔人认为这种安排还算慷慨。不过我倒是更喜欢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所以我就要求他们把那片地区划给我。 “那可不行,阿卡利利阁下。”莫勒万将军道,“那地方可是炙手可热的,贝塔的权贵,人人都想占有呢。” 我又问,这地方西部那些黄色和褐色的地区留给谁。 “统统划为无人区,让它们慢慢恢复自然生态,除了这个地区。”他指着中国的西北地区说,“这个地方面积广阔,地形也不很复杂,氧气含量正好与我们阿尔法星球差不多,应该是最适合我们居住的地方。虽然那里现在是不毛之地,但却是可以改造好的。” “改造!”我说,“简直是痴人说梦。” “容易的很!”他反驳道。 我表示愿闻其祥,他就笑嘻嘻地说,那里是当初我被阿尔法人捕获的地方,又属于我祖国的领土,我对这块土地格外关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于是他就把改造规划向我叙说一遍。其梗概如下: 他们要对那里实施空前规模的改造:恢复那里原有的星罗棋布的湖泊、大面积的湿地、广袤的草原和连绵不断的森林;把大部分城镇和村落夷为平地,让它们在地球上永远消失;对留下来的城市也要进行重新规划,但决不破坏任何有价值的古代地球人文化遗迹。 他们首先要在亚洲大陆东部海岸——根据莫勒万所指,好像是渤海湾——建立反物质发电厂和大容量的海水淡化厂,铺设数以百计、横跨大陆几千千米的大口径输水管道,而制造这些管道的金属材料,则是从地球世界各国没收来、并被销毁的武器。他们要利用强大的电力将淡水由低到高抽至西部,灌满那里的洼地,造成众多的湖泊和水库,用于改造荒漠和各地的小气候,灌溉农田,重新绿化。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竟要利用这套快捷有效的办法,把低于海平面九十多米的吐鲁番盆地全部灌满水;让青海湖的面积扩大四倍,还要让娄兰古城附近的罗布泊恢复一万年前的旧貌! 为了巩固这些成果,他们还要做一件我的地球同胞连想也不敢想的事:利用反物质动力机械,在喜玛拉雅山脉的中部开凿出二十五条口径五百米的巨大隧道。隧道南口的海拔高度控制在两千五百米左右,北口为五千米左右。在地球北半球温暖季节里,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穿过这些隧道,像浓烟般地从北口喷出,在中国西北广大地区的上空扩散开来。预计,那里的降雨量会比现在增加二十倍。充沛的雨水将在地面上重新塑造河流网,形成大量的湖泊和湿地;与此同时,印度北部每年的洪涝灾害也将得到有效的控制。 用不了多久,西部的荒漠将重新被绿色的植被所覆盖,原先肆虐的沙尘暴就此消失,就连冬春季节地面附近的风速也大大降低。一块原先令人望而兴叹的蛮荒之地,从此成为赏心悦目、生机盎然的绿野。贝塔人要把这块土地建设成地球上新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在基本达到这个目的之后,贝塔人就要把地球更名为“新贝塔”。 听到这里,我就问,既然他们有这般能力改造地球,那为什么不首先改造自己的阿尔法星球家园呢? “阿尔法星球已经被我们的祖先破坏得千疮百孔、奄奄一息、完全无可救药了。”莫勒万将军说,“改造阿尔法星球,远比我们征服和改造地球困难得多,而且要至少整个星球三十多代人不懈的共同努力才行。如今阿尔法星球上三国鼎立,各行其是,因为社会制度和思想意识不同,彼此为敌,怎么会有共同行动呐?我们各国政权频繁更迭,政策极不稳定,特别是那个标榜所谓民主与人权的阿尔法国家;还有那个穷的一塌糊涂的嘎玛国,它们的统治者像是坐在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上。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又怎么能坚持这种共同行动呐?我们星球上并没有一个超越各个国家、具有绝对权威和强大胁迫力量的统一组织,完全无法协调一致啊。” “是啊,”我说,“真的没有办法协调一致呢。” “唉!你们地球上的阿卡利利们也是如此呀,”莫勒万说,“如果你的同胞们的心思不是用在争权夺利、互相倾扎上,而是用在统一协调、积极发展科学技术、保护自己的生存环境、进行宇宙开发上,那谁还敢觊觎你们的星球?我们贝塔人也就不可能有这样一个计划啦。” 坦率地说,虽然我不大相信贝塔人的这项计划真的能付诸实施,但我还是感到悲哀,莫勒万将军说的实在是一点不错。 可是这种悲哀很快就过去了,因为我是个年轻人,不会把烦恼长久地锁在心头。好奇是所有年轻人的天性,因此我很想听听贝塔人是如何设计立我为王的那个新几内亚土著保留地的。 “关于这个问题么,”莫勒万愉快地说,“我们贝塔人也为你筹划好啦。我们把你的土著国家起名为‘阿卡利利王国’。我们要把不同肤色、不同地区、各个年龄段、各级知识技能水平、会讲一点英语、身体健康的五百万阿卡利利流放到该岛上,用生物电子技术给他们洗脑,磨灭他们对自己故土和原来活动圈子的依恋,让他们绝对效忠国王,心悦诚服地做你的臣民。我们先要从中挑选出一批精英,组成最初的政权班子。在我们的监督下制定一部最初的宪法;该岛实行君主立宪制,你和你的子孙永远是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拥有最终的决定权。我们把该岛原来的行政中心改作你的首都,把该岛原有的各种财富和资源的二分之一划归你的皇家所有。除非遇到自然灾害,地球贝塔政府不会给该岛任何经济援助,当然也不会干涉你们正常的经济活动,保证让你们自由发展。你的国家不设置军队,因为根本不存在国防的问题,但要有警察,因为维护治安总是必要的。贝塔人将会有一支小小的监督部队驻扎在首都,保证宪法和法律的实施。我们要选一位阿尔法星球的贝塔美女做你的王后,还要挑选十个贝塔女子做你的妃子,以保证你的孩子确实是天子,让他们在智力和血统上不同于普通土著。” “打住,打住,莫勒万将军。”我打断他的话,“难道我没有权利自己选择恋爱对象么?” “没有。”莫勒万将军道,“为了你的王国长治久安,这事非得由贝塔行政当局决定不可。” 我想起我的美丽女神巴姆蒂萝小姐。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我只要她做我的王后,因为只有她才是我的真爱。于是我告诉莫勒万将军,让他务必转告贝塔当局:我只想娶阿尔法国家的巴姆蒂萝小姐作我的王后娘娘。 “怎么?你要和一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太婆结婚么?”莫勒万诧异道。 “不许你污蔑我的女神!”我愤怒地喊道。 “我很遗憾,”莫勒万平静地说,“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但我们可以通融一下,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她最多也只能做一个妃子,位置也只能排在最后,而且是唯一的一个非贝塔国籍的妃子;但王后的位置必须由贝塔美女占据。这个原则问题是不能讨论的。” 好吧,我想,只要允许我和巴姆蒂萝在一起就可以了。于是我又问他所说的贝塔美女是什么样子。 这时,塔里曼军士插嘴道:“和那天见到的贝塔女学生一个样。你看到了吧,她们的模样是多么可爱呀。” 我眼前似乎立刻就出现了那一张张小小的、瞪着圆圆眼睛的狒狒脸儿。我记得当时她们因为我“长相太丑”吓得昏倒在地的可笑情景。其实在我的眼里,阿尔法星球上最难看的女人,就是她们了。想到我有一天要和这样的贝塔女子朝夕相伴,和她们同床共枕,和她们亲昵,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我当即表示反对,莫勒万将军说我反对无效。我说要是他们坚持这么办,等我做了国王后,一定会带领我的臣民造反;他说我敢造反,贝塔人就要镇压;又提醒说,我必须牢牢记住,我这个土著国家的主权是有限的,最终还要听从贝塔人的吩咐,不能违背贝塔人的意志。 莫勒万将军还告诉我,我这个土著国家必须遵守《十不准》原则。我问是哪些“不准”;他记忆力极好,立刻背诵出来,内容如下: 1,不准阿卡利利们自由出境; 2,不准无贝塔血统的阿卡利利王国公民与贝塔人通婚; 3,不准收留叛逃的贝塔公民; 4,不准收留身份为奴隶或圈养牲畜的阿卡利利逃亡者; 5,不准研究和制造500米以上射程的打击武器; 6,不准发行任何对贝塔人不利的出版物; 7,不准吃灵长类动物和水生脯乳动物的肉; 8,不准以任何方式毁坏森林、污染空气和水源; 9,不准进行有任何商业意义的狩猎活动; 10,不准做任何贝塔人不喜欢、或已提出三次警告的其它事情。 我对莫勒万将军说,除了第七、第八和第九条之外,所有其它条款都是有损我的国家主权的;按照《十不准》,国王和王国政府实际上不过是地球土著保留地公园的看守人、彻头彻尾的贝塔傀儡罢了。 “你说的对极了,阿卡利利,”莫勒万说,“就是这个意思,你和你的政府就是公园的看守人,就是贝塔傀儡。” “要是做不到怎么办?”我问。 “这‘十不准’必须要做到,阿卡利利!”莫勒万将军严肃地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然的话,你们就要遭受打击了:罪犯和相关部门的官员会被贝塔监督部队逮捕,经过审讯,如果罪名成立,最高可判剥夺公民身份。” “我只听说过剥夺一个人的公民权利,还不曾听说剥夺公民身份的。”我说,“难道公民身份也是可以剥夺的么?” “在新的地球,啊,应该说是新贝塔,”莫勒万道,“靠两条腿直立行走的,并不都具有公民身份啊。” “你的意思是说……”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莫勒万就嚷道:“你可能猜对了,阿卡利利。取消公民身份,就是要把他撵到作为畜生饲养的阿卡利利们,也就是新塔曼们的圈里去。” “这等于判了死刑呀。”我叫道。 “正是。”莫勒万道。 第五十四章:蠢蠢欲动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听了莫勒万将军这一番介绍,我心情沉重,万分忧愁。我绞尽脑汁,想如何才能把这个罪恶的《征服》计划赶快通知我的地球同胞,让他们早做准备,采取有效措施避免这场大劫难;我又回想起我在阿尔法国家参加宫廷晚宴时那个军官纳斯特说过的话,那也表明,实际上阿尔法国家也早就蠢蠢欲动,打算征服地球了,只不过未曾有人向我谈起过他们的计划而已。由于阿尔法国家的社会制度和思想意识形态与贝塔国家不同,可能在对待我们地球人的方式方法上会有所不同,但占领地球,从而支配地球的基本目标肯定是同样的。 可是,他们的计划真的能够实施么?他们居然能一次就派出两艘宇宙飞船?他们竟能挑起地球两大集团的战争?他们八百人会制服和奴役我们几十亿人?我思来想去,一会儿觉得那不过是痴人说梦;一会儿又觉得我可能过低估计了他们;他们是完全有条件、有能力去实现他们的计划的。因为地球的历史上,就不乏少数人凭借强大的武力和狡猾的计谋打垮人口众多的国家的事例。而且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往往是,你越是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它越是要发生。 我越想越怕,背上了深重的罪恶感,我不慎向阿尔法星球上这两个国家介绍了那么多地球的情况,尤其是向贝塔人透露了地球的军事情报,给他们制定侵略计划提供了依据。我突然觉得,我在阿尔法国家受到的良好待遇、我在贝塔国家的苟延残喘、我的财富,不久之后都会要我的同胞用鲜血和眼泪来偿付。我为了自己偷生,出卖我的地球同胞了。 “啊,你这无耻的叛徒!啊,你这奸贼!”我扭着自己的手,打着自己的脸颊,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咒骂自己,“你比犹大要卑劣一千倍,就是下一千次地狱也洗不掉你的罪孽呀!” 这种罪恶感紧紧地缠绕着我,像蛇蝎般咬噬我的心。在后来的几天里,我饮食逐渐减少,精神沮丧,连去华丽亚城游逛的兴趣也没有了;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我梦见自己与历史上好几位臭名昭著的叛徒一起在炼狱里受苦。我还梦见一大群我同胞的冤魂,在半空里飞行;它们都伸出长着尖利指甲的手,要抓住我,把我撕成碎片;我拼命奔逃,一直跑到海边的悬崖绝壁上,一头扎进翻滚着黑浪的大海…… 我极度懊悔,被心灵的痛苦所折磨,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地步,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同时,我的身体状况也出了问题,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不住地咳嗽,出虚汗,一阵阵心跳加快,感到呼吸困难;没几天的工夫,我就连从床上爬起的力气也没有了。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看到我卧病在床,急的团团转,以为我因为长期生活在阿尔法缺氧的环境里,得了肺心病,就让塔里曼军士叫来贝塔军医为我诊治。一个医疗小组用上了所有检测仪器,给我做了全面检查,结论却是:我什么器质性的病变都没有,只是因受到强烈刺激导致精神失常。他们警告说切不可再刺激我,否则我就会变成疯子。虽然阿尔法星球各国的医学都很发达,但医治一个外星动物的心病,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临走前,他们给我留下一些镇静和调理的药丸,让嘎尔丁监督我按时服下。 塔里曼军士和医生一离开,嘎尔丁就拍着我的肩膀劝慰说:“不要太伤心了,阿卡利利先生,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再懊恼也没有用。要是阿尔法人真的去征服地球,你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你告诉他们的那些情况,不用你说,贝塔人自己到了地球也会很快弄清楚的;何况过了这么多年,地球上的情况肯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远不是你离开时的情形,你提供的信息必然早已过时了。” “不,”我流着眼泪说,“我们地球人,无论在科学技术方面,还是在思想意识方面,进步都非常缓慢;在几十年里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的。” “是不是有进步,巴姆蒂萝小姐总会知道。”他说,“阿尔法国家宇宙飞船留在地球附近的卫星,仍在向阿尔法国家航天部发来观测资料,她负责译读那些资料,自然会了解地球最新的情况。” “是啊。”我喊道,“巴姆蒂萝小姐会知道;可是我见不到她呀。咳,巴姆蒂萝,巴姆蒂萝,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么?” 我呼喊巴姆蒂萝小姐的声音和图像,立刻被隐藏在别墅混凝土内的谍报装置发射出去,因为此时恰好是它发射的时间。阿尔法国家情报部门的官员卡米撒将军把巴姆蒂萝小姐找去,在让她宣誓保守国家机密之后,命令监听人员把这几天阳光谷发来的音像资料给她播放一遍。之后卡米撒将军问道: “巴姆蒂萝小姐,你的这个阿卡利利朋友现在精神状态正常么?他还能够和贝塔军方继续交往么?” 巴姆蒂萝小姐是个非常聪明的阿尔法姑娘,这时就完全明白王国政府拒绝将阿卡利利接回的真正原因了。她对军事情报部门不择手段获取贝塔机密的做法非常生气,就毫不客气地质问他们,让一个无辜的外星人卷入两国间的争斗,是不是太无耻了?这件事是不是只能说明他们太无能了?卡米撒将军无言对答;于是巴姆蒂萝小姐就告诉他们,阿卡利利由于不能自拔的忧虑,目前已处于神经错乱的边缘,无论对阿尔法国家还是贝塔国家的军方都已经没有用处。说罢,就赶住王宫,觐见阿达贝里安国王。 国王刚刚开完御前会议,此时正在为议会关于在全国范围内强制推行绿化的立法问题而烦恼。 原来,国会议员们最近两次参观了格里夫领导的特利芒地防沙治沙和绿化实验工程,一次是在新近发生的一场旷日持久、蹂躏了阿尔法国家十分之一领土的沙尘暴期间,一次是在那之后。这场空前猛烈的沙尘暴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阿尔法国家十个绿洲被彻底毁灭,从此在地图上消失;三百个村庄和八个城镇被滚滚黄沙埋没;随后的暴雨和泥石流又摧毁了二十六个大型农业工厂,其中就包括我曾参观过的那个石林地带阿戈利斯工程师的农业工厂。那位阿戈利斯工程师看到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极度悲伤,跃入洪流自尽了。 国会议员们顶着狂风、冒着大雨,视察了首都附近一些可能发生灾害的地方,其中就有特利芒地。他们亲眼看见格里夫教授带领员工同大自然搏斗的场面,都被深深地感动了。十天前,一个少有的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又一次到特利芒地去。这次,他们都真正看到了格里夫工作的成效:那里的沙丘果然被固定住了;树林没有遭到进一步的破坏。他们看到,一条条的输水管路纵横交错,无数的喷头向已播种过的沙地上淋水,在微弱的阳光照耀下,水雾中呈现出无数道美丽的彩虹。 最先播种了梯普鱼德草的那一片沙地,种子已经发芽,给沙地抹上一层淡淡的鲜绿色。最先栽种的树茬也已经成活,从树节上发出新芽。从特利芒地到佩里城的公路两侧沙子中扒出的那些树木,在灌溉之下,也已复活;格里夫让工人大大地扩展了路两边的绿化带,种植了宽达五十米的树茬,它们都挂上了新叶;树茬之间那种叫做克罗佛洛的爬蔓灌木正在四下里伸展它们的枝条。因为阿尔法星球大气中二氧化碳浓度很高,所以植物一旦成活,就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被召来作管理人员的格里夫教授的学生和雇员,都驾着飞行器在空中飞翔,像一些翱翔的巨鹰,通过无线话机,协助格里夫教授指挥地面上的工作。这一切都让议员们十二分地满意。接着议员们看望了大名鼎鼎的格里夫教授。教授好像年轻了十岁,容光焕发,精力充沛,工作虽然辛苦,但似乎非常快乐,而且一扫过去的书呆子气和满腹牢骚,变得乐观、豁达起来。他的办公室弄得乱七八糟,到处是打开的厚厚的图书、笔记薄和画的各种图形、涂满数字的纸;还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土样。 他滔滔不绝地向国会议员们报告了工作的过程和经费的支出情况,还说,他正在写一篇新的论文,专门总结一期工程十六平方千米的重新绿化的过程,使用的方法和达到的效果。他还说和学生们一起研制出两种高分子类树脂物质,其中一种喷洒在地面上可以使土壤中水分的蒸发量降低百分之九十,在自然环境中一年零三百天就会降解,并与天然矿物浑为一体,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另一种可在植物的叶面上生成一层几微米的薄膜,这种薄膜的透水性可根据空气的湿度自动调节,以使植物的幼苗不至因烈日和狂风而失水过多,但也不会影响茎叶生长。这种东西也会自动降解,对环境毫无损害。这两种东西的成本都很低,取材容易,但需要五千万索斯比建造一座工厂。他信心十足地对议员们说,如果能通过立法,动员起全国的人力物力,就可以让首都佩里城周围全部重新变成绿色,进而让整个阿尔法国家全部恢复绿色…… 这次视察给议员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一批议员随即提出一项议案,认为阿尔法国家的环境改造竟然要由外星人阿卡利利掏腰包,实在是一件可耻至极的事情,要求立即大幅度削减航天预算,将省下的资金用于改造阿尔法大陆的自然环境;成立一个权力极大的国家自然环境委员会,来统管全国的环境保护、改造和绿化工作;建立育种育苗基地和供水灌溉网络。提案还强制要求每个十五岁到八十岁的阿尔法公民,每年内必须完成五百平方米的绿化任务。 这个议案在议会和民众当中引起轩然大波,争吵激烈;王国政府内部也形成两派。辩论很快就袒露了实质问题,即:国家是要重新建立和谐的生态环境;还是要移民地球、最终放弃阿尔法星球?新闻界进行的民意调查表明,支持和反对的各占一半,妇女、六十岁以上的中年人、老人、科技人员、大企业的员工和政府公职人员大都支持前者;而军人、青年学生、中小企业的工人、农民,以及各个行业的底层劳动者,则强烈要求竭尽全力向地球移民。双方在信息网络、各种出版物、电视与广播上进行争论;每一方都提出了大量的、强有力的论据。阿尔法青年人,跟我们地球上的大学生和高中生一样容易激动,崇尚英雄气概,渴望干一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军队的将领和士兵们,早就厌烦了和平环境,想在征服宇宙的战争中建立丰功伟绩;普通劳动者则希望通过一场社会大变革,改变自己的处境,在新的星球世界获得财富和荣誉。许多头脑清醒的政治家和科学家,则呼吁国民冷静思考,指出,只要全国人民同心协力,阿尔法国家乃至阿尔发星球的环境还是有救的;同时又给出了大批数据,提出种种质疑,说明征服地球、大规模向地球移民是不现实的。 这场大辩论发展得如火如荼,很快就波及到全国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阶层,每一个家庭。不过,在民主与科学的阿尔法国家,人人都有机会充分表达自己的见解,也都乐于听取和研究不同的意见;所有的公民都准备服从大多数人的意志,因此,没有游行示威的队伍,没有烧汽车、毁商店、冲击对方办公处的行为。这一点,跟我们地球上很是不同。 阿达贝里安国王知道,他的国家以及整个阿尔法星球正处于空前的环境灾难之中。在他一百多年的人生中,他亲眼看到了自然环境日趋恶化的变迁。如今他已预感到,这个星球的末日即将来临。但在目前国家的法律体系框架内,他对这一严酷现实面前束手无策。他自己的观点很明确,希望通过一项具有强大约制力的法律,使他有能力领导政府为改善阿尔法国家的环境而奋斗。 他深知,要改造阿尔法的自然环境,一方面要真正动员起全国人民,使每一个公民都像关心一场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战争一样关心这项事业,并全心全意地投身到这项事业中去;另一方面,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国家要投入天文数字般巨大的资金,从物质上保障这项事业的实施。而这也意味着,国家将不得不大大紧缩甚至完全取消一系列关系到国家发展和人民福利的重大建设项目的投资。这两方面的问题,对于一个阿尔法国家这样高度自由民主的国家来说,是很难解决的。他欢迎这场全国大辩论,因为真理只有在辩论中才能脱颖而出。阿达贝里安国王也随时准备接受人民的最终选择。 正当国王陷入沉思时,王宫卫队长通报巴姆蒂萝小姐求见。 国王听了侄女声泪俱下的诉求,沉默良久;最后说道: “咳,你真的是为那个外星人的命运牵肠挂肚了。放心吧,我的孩子。我命令外交部出面把他赎回就是啦。” 第五十五章:营救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尔法国家外交部的交涉很快就有了结果,但却不是巴姆蒂萝期望的那种。贝塔国家外交部的答复十分刻薄。这份由贝塔国家元首亲自签署的外交文件提醒阿尔法国家领导人注意,贝塔国家尚未在法律上承认阿卡利利的公民权,因此不存在限制一个公民人身自由的问题;外星动物阿卡利利是不请自来到达贝塔的,而且已经声明自愿留居贝塔,并接受贝塔国家法律的约束。如果阿尔法国家一定要索回阿卡利利,交换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阿尔法国家承认绿色阿贝岛属于贝塔国家所有。 阿尔法外交部说,阿卡利利问题与阿贝岛之争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贝塔外交部说,若是不能得到阿贝岛,贝塔就得去地球索取绿色土地,而阿卡利利已经答应做远征军的向导了。 贝塔国家的答复立刻被传送到王国政府和议会,又在几个小时后被新闻媒体披露。这引起了阿尔法人民普遍的愤怒;人们纷纷在信息网络和其它新闻媒体上发表激烈意见,要求对贝塔采取强硬措施,甚至不惜发动一场战争。 然而对议会和政府来说,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其实,人们早就料到贝塔一定会把这个问题复杂化,因为许久以来,两国间不管发生什么摩擦,贝塔总是要蛮横地把它扯进领土争端中来。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和以往一样,这次贝塔人也是故意做出一种“高姿态”,表示愿意派出一个中等级别的代表团,在第三国,也就是嘎玛国家的首都麻西匹城,与阿尔法国家的代表进行谈判。 两国的代表在麻西匹城开始谈判。阿尔法代表要求仅就归还地球人阿卡利利的事宜进行协商,并且表示愿意以金钱——无论贝塔人要价有多高,都可以讨论——赎回阿卡利利。可是贝塔人却不愿意只就阿卡利利的事情讨价还价,而是提出要就两国间所有的问题,其中必须包括阿贝岛的归属问题,进行一揽子谈判。为了表示他们所谓的“诚意”,他们愿意立即让对方将我的两名随员,也就是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先行接回阿尔法国家。 嘎玛政府委派前任总理老阿里巴先生做和事佬,出面进行斡旋。但是由于嘎玛国家不具备足够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所以他说的话没有什么份量,灌不进双方代表的耳朵里去,当然也就起不到应有的制约作用。一贯颐指气使的老阿里巴,这回两边碰壁,丢尽了面子,气得要命,撮合了几次会谈之后,就懒得再管闲事,回家睡大觉去了。没了东道主在场,双方代表一见面就开始打哈欠,每一方都既不想再说什么,也不想再听什么;然后就互相盯着看一会儿,接着就哈哈一笑,夹起文件包,彼此道声再见。谈判断断续续进行了一百五十天,浪费两国财政各四十五万索斯比的巨款,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 巴姆蒂萝小姐非常焦虑,每天都要到主管军事情报的卡米撒将军那里跑一趟,希望获得我的最新消息。可是,她没有获得有关我的任何一点好消息。然而巴姆蒂萝小姐也并非一无所获,原来卡米撒将军一直就十分尊敬和爱慕这位女宇航员;如今她那颗诚挚的心更是深深地感动了他,使他常常考虑怎样才能帮助巴姆蒂萝小姐。关于这种情感的结果,可敬的读者不久就会看到。 尽管嘎尔丁和瓦波拉对我细心照料,还服下大量的药丸,我的健康状况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阿尔法人为我所做的外交努力,我一概不知情,因为我没有任何通讯手段,除了阳光谷别墅客厅里的那台电视机播出的军方节目之外,我也没有任何其它的消息来源。 我病得昏天黑地,经常处于连续不断的恐怖梦幻之中。如果说前些日子我为自己要承担的后果而恐惧,那么,现在我要为我的同胞将遭遇的苦难而担惊受怕了。在梦里,贝塔人的计划统统变成了现实。我看到,贝塔人在太空用反物质烧毁了好几十个地球大城市,那里的废墟比当年的广岛要悲惨一千倍;愚蠢的地球人在外星人恶意挑唆下,进行着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战争,比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要血腥一千倍。我的地球同胞在陆地、海洋、天空上互相厮杀;火药、毒气、病毒、辐射、震动等所有技术都派上了用场。我梦见,我们的家园和我们的文明在熊熊烈火中燃烧,化为灰烬;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我们地球人的尸体!贝塔人最后收拾残局,用高压手段征服了幸存下来的地球人。地球上的人类,不论是白种人,黄种人,还是黑人或是混血儿,不论是何种信仰,全都变成贝塔人的奴隶和牲畜,而我自己则变成一个到处漂泊的幽灵。 我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而每次醒来后,我就希望自己还幸福地生活在地球上,看到我的同胞安然无恙,但又马上沮丧地意识到我仍被软禁在阿尔法星球贝塔国家的阳光谷。就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无论是睡着还是醒来,面对的都是死亡。读者不难想象,我这时的心理状况是多么凄惨啊。 为了缓解我的病症,贝塔人不再在我面前说起任何有关宇宙远征的事情;为了维持我的生命,莫勒万将军派来的医生和护士每个白天两次为我注射营养液;晚上还要用一种类似头盔的金属罩扣在我的脑袋上,刺激我的大脑神经。又在我身体的多个部位贴上探头,用来监测我的各项生理指标。他们每回来到我身边,都会同瓦波拉交谈一阵。一天,我稍稍清醒一些,就问瓦波拉,我还能不能活,他说,贝塔人的医术与阿尔法人一样高明,只要他们想要一个人或一只动物活下去,就肯定能有办法让他活下去。我说用不着这么折腾了;我对我的同胞犯下滔天大罪,先是在特立芒地鼓吹地球的优越环境,引起阿尔法人的贪欲,后来又把地球的防务状况透露给贝塔军人,如今阿尔法星球的远征军就要出发去毁灭我的同胞,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呢?我恳求他给我弄些毒药来,让我早早死掉,因为我不能亲眼看到我的同胞的悲惨灭亡。听了这话,瓦波拉叹息着摇了摇头,嘎尔丁警长却勃然大怒。 “啊,阿卡利利,阿卡利利先生,”他大声斥责道,“你真是一个顽固的地球人!我记不清已经跟你说过多少遍,阿尔法星球的高级智慧生物要去征服你的同胞,与你的存在与否,根本没有关系。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不说什么,不做什么,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行动呀。你什么罪过都没有。怎么我的话你就不相信呐?难道你真的以为你有如此之大的本事,可以推动一场宇宙战争么?要是你这样想,那么你就是我所见过的最妄自尊大的家伙,智商太低,愚蠢透顶,可笑至极!” 说罢,他挥起手掌,结结实实给了我两个耳光,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接着他转过身,捂着脸,哭泣起来。 我看到他的肩膀颤抖,眼泪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到地板上。这是我头一回看见阿尔法人流泪,而且是我忠心的老警长在流泪。我心头一热,从床上坐起,向他伸出我的手…… 这天晚上,嘎尔丁警长就失踪了。他没有跟我和瓦波拉告别,甚至没留下一张字条,就神秘地离开了阳光谷。 头两天,我们还以为是贝塔军方把嘎尔丁警长转移走了,但塔里曼军士的表现否定了这种猜测。当我向军士询问嘎尔丁的下落时,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就慌张起来。他立刻集合卫兵,声色俱厉地对他们盘问一番;看看没有什么线索,塔里曼军士就陷入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之中。他亲自带领士兵们进行疯狂的搜查,把别墅的每个房间、楼梯下、阁楼上、地窖里、阳台和露台,院子的每棵树和灌木丛,以及其它所有角落,都搜了个遍,也未见嘎尔丁的任何踪迹。塔里曼军士又把瓦波拉带去审问,还是得不到一点点线索:嘎尔丁警长就像悄悄地蒸发了一般。军士知道自己渎职,让俘虏逃脱,罪行难赦,当天晚上就让士兵们把自己绑起来,送到总参谋部自首去了。 奇怪的是,塔里曼军士并没有因为嘎尔丁的出逃受到惩罚;第二天他从总参谋部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履行他的职责。而且此后他也再没有过问嘎尔丁的下落,就好像从来就不曾有过嘎尔丁这样一个俘虏似的。 然而,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警长的出走必有缘故,而且他一定是安全地离开阳光谷的。 不知是因为挨了嘎尔丁警长给我的两记耳光,或是由于那些药丸真的起了作用,我脑子里的种种恐怖幻象渐渐消失,睡眠安稳了许多,也能主动进食了。在瓦波拉的精心服侍下,我的健康开始慢慢地恢复。 塔里曼军士看到我可以下床活动,就带领士兵们陪我到华丽亚城中心广场和海滩去散步。塔里曼军士尽量让我高兴,有一次,他甚至教我使用他们的长枪。这是我到阿尔法星球之后第一次摸武器。阿尔法星球上的枪支跟我们地球上的枪支相比,在功能上完全不同:从枪口射出的子弹,一般说来并不会致人死命,只是让敌人立刻陷于为期一年多的麻醉状态,从而丧失行动和抵抗的能力。在野外行军时,可以当拐杖用;夜晚可以当作电筒用来照明;它有一个小小的装置可以控制火药的燃烧,因而在必要时,它还会成为一只火把。我把各种功能都试了一遍,感到很有趣。从此以后,我就不觉得塔里曼军士讨厌了。 但我的心情依然很沉重,我常常在夜晚坐在阳光谷别墅院子里的草地上,仰望星空,注视遥远天际上的一颗黄色的恒星,那就是照耀我们地球的太阳。我知道,我曾经居住的地球,连同它的八个姊妹行星和众多小天体,仍然在它们自己的轨道上无声无息地绕太阳旋转。我看着那颗星,我的眼前就出现了地球蔚蓝的天空、深蓝色的海洋、绿色的山川、奔腾的江河、长满谷物开遍鲜花的原野、喧闹的城市和安静的乡村。我开始深深地怀念我的地球故乡,想起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回想起我的大学生活,思念我的同学和老师们。这种乡愁是如此强烈,以致我常常叹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这使我意识到,在我的心底,我仍然是那么爱我的地球老家。虽然我在宇宙飞船和阿尔法星球度过了十几年的岁月,经历了那么多不寻常的事件,但我的地球心却丝毫未被磨灭。 当一张张我熟悉的面孔、一群群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地球同胞从我大脑中的屏幕上走过,我不敢想象有一天,他们会成为阿尔法星球贝塔人的奴隶和牲畜,遭到贝塔人的掠夺、奴役和屠杀。每当我将地球同胞和贝塔人的计划联系起来,就会不寒而栗,心也痛苦地紧缩起来。过去在地球上,我们极少会想到全球性的大灾难;对于六千万年前导致恐龙灭绝的那场灾祸,我们认为不会再有;对于我们地球人类自己愚蠢的行为可能导致的毁灭,我们会觉得太遥远。更没有人会认真地对待有比我们高级的地外文明存在的可能性,绝对想不到在宇宙深处,会有另一个与我们相似的生物种族正虎视眈眈,觊觎我们的环境和生命。 啊,我多么渴望我能跨越时空,飞到地球上空,对我的同胞大声疾呼:地球人,好好地保护自己的环境,努力发展科学技术,为自己和子孙后代造福。立即停止你们无谓的争斗,团结起来,作好准备,保卫自己的家园吧! 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这样呼喊了许多次。但愿世界上真的存在脑波这种物质运动形式;如果那样,我的思虑、我的渴望、我的心声就会传到每一个地球人的头脑里去,与他们的良知和智慧产生共鸣了。 在我来到贝塔国家后的三百四十天,也就是阿尔法纪元2054年第一百七十三天,贝塔人迎来他们最喜悦最疯狂的时刻。 这天傍晚,莫勒万将军的副官带着十名随员,乘坐一架空军飞碟来到阳光谷。他们个个都张着狒狒嘴,露出尖尖的牙齿,显得喜气洋洋,而且显然经过精心修饰,军袍整洁,头盔闪亮,脸上涂了彩色条纹 ,像是要参加什么重要活动。他们一着陆就嚷着要见我;塔里曼军士毫不怠慢,马上领他们进入我的卧室。 “赶快起床,阿卡利利,” 那副官喊道,“我们都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康复。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今天午夜时分,我们的第一批远征队员,数百名优秀的科学家兼士兵,将乘坐《征服一号》和《征服二号》两艘宇宙飞船向地球进发,这是我们国家划时代的伟大事件。军部命令你和我们的宇航员同行,到了地球后做他们的顾问。恭喜,阿卡利利,你就要回到你的故乡啦。” 听了这话,我大吃一惊,并感到一阵狂喜。上帝呀,我终于有机会回到我朝思暮想的地球老家了!我立刻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 “你们该早些通知我,军官先生。”我说。 “这是刚刚做出的决定,”副官道,“元首总是喜欢临时做出某种决定的。”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呀。” “你不需要做任何准备的。” “你们总得给我点时间向阿尔法国家的巴姆蒂萝小姐和其他朋友们告别啊。” “你不需要向她或其他任何人告别。”那副官不耐烦地回答。 我虽然知道贝塔人在宇宙开发方面正在全力赶超阿尔法国家,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发展得这么快。莫勒万和我大谈征服地球的计划似乎并没有过去多少日子,他们竟然真的要出发了,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这都是因为我病的太久,没有去关注他们的动向。可是当我系好最后一根鞋带时,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却提醒我,他们是去征服我的地球同胞的。这声音犹如一声霹雳,在我的身体中炸开,使我感觉到痛苦而剧烈的痉挛。这种认识很快就溶入我的每一个细胞,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贝塔军方要我,一个叛徒,带领敌人进攻我的地球!我觉得这对我简直是奇耻大辱。 踌躇片刻,我站起身来说:“对不起,先生。我不能为征服我同胞的队伍做向导!” “怎么,”副官变色道,“你不愿意与我们贝塔人合作了么?难道你不想回到地球,做土著保留地的国王了么?” “我要祈求阿尔法和地球所有的神灵,让你们的计划失败。” “啊,你这只萨拉西,不祥的鸟!” 副官惊恐万状地叫道,“在这举国欢庆的时刻,你扫了我们的兴了。” “假使你们去地球的动机不是侵略与征服,而是和平与友谊,我自然会为你们祝福。”我说,“请原谅,先生。在目前的情形下,我只能诅咒你们了。” “你的诅咒无效。”副官暴躁地叫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开化,难于与我们这些宇宙高级生物为伍。可是无论如何,你必须服从命令;元首的命令是不能不服从的。” “请告诉你们的元首,我不能从命,”我平静地回答。“要我给我同胞的敌人作向导,不如现在就让我死去。” “你非服从不可。” 副官瞪着眼说,“你是不会死的,因为我们不允许你死。在开往地球的飞船上,我们有的是时间继续教化你。” 他转身朝塔里曼道:“士兵们,把他锁起来,扭送到飞碟上!” 听到命令,塔里曼军士和他手下的士兵一拥而上。我虽然大病初愈,但还是有些气力,可以跟他们较量一番。我先是半蹲下身子,降低重心,然后一个扫腿儿,就将四个士兵撂倒;另外五个士兵刹不住冲劲,统统绊倒在地。我瞅准机会,在他们挣扎的当儿,夺了一支枪,逃出卧室,奔到大厅里。这时,瓦波拉匆匆赶来,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我答话,士兵们就把我俩团团围住,举起枪准备射击。 “不准开枪!”有人喊道。 我看见那位副官站在我对面,手里挥动着一根棍棒,又听他说道: “阿卡利利,拒捕是徒劳的!看在我的上司莫勒万将军与你的交情份上,听我的话,乖乖地跟我走吧……” 我不等他说完,就扣动扳机,朝着半空打了两枪。贝塔军人立刻卧倒;我拉起瓦波拉的手,飞也似的冲出别墅,一口气跑到别墅的高墙之外。  这时,贝塔军人叫喊着追上来,距离越来越近;我们跑过树林间那条通往公路的小径,已经望见路上来往的车辆。突然,有几个黑影窜了上来,将我们扑倒,用不知什么东西塞住我们的嘴,拖进路边的水沟里。所有这些动作,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第五十六章:逃出阳光谷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起初我以为我们被贝塔人抓住,不禁暗暗叫苦。我被堵住嘴巴,又被牢牢地按在水沟里,动弹不得,看不见背后抓获我们的人的面孔。我听见贝塔士兵在水沟上面的公路边停留了一小会儿,喊叫着争论了一阵,然后兵分两路,朝公路不同方向跑去。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们是落入另外一伙人的手里了。这些人一句话也不说,等追兵走远,就迅速而结实地把我们绑在一种装置上,然后带着我们窜到空中。我感觉到巨大的翅膀在头顶上扇动,看到黑黝黝的树林从脚下掠过,听到风在耳边呼啸。 我仰起头,在朦胧的夜色中,我注意到,这几只飞行器的样子很像是巨大的蝙蝠。它们飞的很低,紧擦着树梢;遇到树木稀疏的地带,就在树干之间飞行,灵巧地避开前方的枝杈。更令人称奇的是,这种飞行器在运行时竟没有一点声响!这样飞了四十来分钟,越过七八条峡谷和十几道山梁,我们被带到耸立在群峰中间的一个又高又陡、长满灌木丛的山岗上。这里,在一簇簇灌木和一堆堆风化倒塌的岩石之间,停放着一个黑乎乎的、像是小型飞碟的东西。我被卸下来,松了绑。我立刻从草地上爬起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把我劫掠到这片荒凉的山野中来。在星光下,我突然惊喜地发现,嘎尔丁警长站在我面前。我顾不上把塞在我嘴里的东西取出,就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不要再耽搁啦,赶快趁着月光做好出发的准备吧。现在这只月亮即将落下,可是另一只月亮还不能马上升起。”一个声音说。 这不是莫勒万将军的声音么?一阵恐怖和绝望摄住我的心。不错,说话的人正是他。莫勒万将军,身着飞行器,站在离我不远处齐腰深的灌木丛中,左手拄着他的拐杖,右手向一侧伸出。 我惊骇得说不出话,犹如地球上一只被蟒蛇盈惑的兔子,只是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不知道他是真人还是鬼魂。 “别这样盯着我。” 莫勒万将军露出白色的牙齿,微笑着说,“再见了,阿卡利利,祝你们一路平安!” 说罢,他就提起手杖,窜到空中,拍着翅膀,向山下飞去,转瞬消失在夜幕之中…… 飞碟中共有六个人,除了我、瓦波拉和嘎尔丁警长外,还有三个我不认识的年轻人。他们面容清秀,身材健美,长相很像阿尔法国家的人,但却是一副贝塔军人的打扮。嘎尔丁警长介绍说,他们都是阿尔法国家情报部卡米撒将军的手下,也是他的好朋友,一位是飞碟驾驶员,一位是军医,另一位是狙击手,自愿前来参加营救我的行动的。原来,这次行动是卡米撒将军个人组织的一次冒险,并未得到上级批准。将军一直深深地暗恋着巴姆蒂萝小姐,并为她的执着和对我这样一个外星动物的关爱所感动,经过深思熟虑和精心策划后,调动起他直接掌控的间谍网,实施了对我们的营救行动。我很想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但嘎尔丁先生不愿多讲,只是说,这涉及阿尔法国家的最高机密,我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时我问嘎尔丁,刚才同我道别的究竟是不是莫勒万将军。 “请不要问啦。”警长道,“莫勒万将军正坐镇阳光谷,指挥他的部下搜捕你呐。” “不要骗我,嘎尔丁警长。”我执拗地说,“那分明就是莫勒万。那声音,还有那根手杖……” 嘎尔丁警长满脸严肃道:“阿卡利利先生,你可能还要问我是如何从阳光谷失踪、又是怎样在这里出现的吧。可是我要回答你的是:为了阿尔法国家的利益,也为了巴姆蒂萝小姐,你必须把这些疑问永远埋在心里,不要再提起了。” 嘎尔丁本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之一,听他这样说,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这其中必有不可泄露的天机,关系着许多人的命运。于是我说: “好吧,我不再追问了就是。” “而且,只要你还在阿尔法星球上,就不要向任何人说起你的疑惑。” “放心吧,”我答应道,“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疑惑啦。” 警长凑近我,盯住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会心地笑了。 我们乘坐的小型飞碟此时还隐藏在山岗上的灌木丛里;起飞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驾驶员坐在驾驶台上,头上戴着耳机,似乎在监听什么;军医和狙击手两人守在舱门口,手里握着短枪。他们一言不发,微笑着听我和嘎尔丁讲话,同时警惕地望着舱外的山野,一点也没有要出发的意思。我急着要逃离贝塔,看到他们不慌不忙,不免感到惶恐。 我不安地朝群山后面的华丽亚城望去,看到一片密如银河的灯火。远远地,我发现在几处山坡上,有一些闪烁的光亮,还有一道道微弱的、探照灯般在夜空中滑动的光柱。我相信那是贝塔士兵正端着他们的枪筒在搜寻我和瓦波拉。 “赶快起飞啊。”我焦急地对嘎尔丁说,“塔里曼的士兵要追上来了。” “镇静。”他说,“阿卡利利先生,一定要镇静。”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要等到他们派出的飞碟追过来的时候。” “啊?你说什么,”我轻声叫道,“等他们追上来!那样,我们可要重陷囹圄了。” “也许会,但也许不会,这就要看我们的运气啦。”警长望着窗外,低声说道,“阿卡利利先生,你一定听说过我们阿尔法人这样一句话:最危险和最混乱的时候往往是最安全的。如果我们现在起飞,就会立刻被贝塔人发现,那么十有八九会被击落的……” “嘎尔丁先生,”我急切地问,“你刚才说的‘也许’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逃出这个国家么?” “没有,阿卡利利先生。”嘎尔丁摇摇头。 “万一我们被追上抓住,那可怎么办呢?” “愿玛拉众神保佑我们。要是发生那种不幸,我们就只好重新回到贝塔人的监狱去啦;只可惜这几位勇士将会炸掉飞碟,与它同归于尽了。” 警长说完这话,就转过头望着我的脸。这时我的心里热乎乎的,充满了感激之情,同时也为自己的胆却而羞愧。这些阿尔法国家的公民,对祖国和朋友无限忠诚,为了营救我,随时准备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可是,他们实在是用不着为我这个外星人冒如此之大的风险;更不必为我而牺牲。因为我现在对阿尔法星球上的任何国家来说,除了作为一种外空科学探索成就的象征外,并不具有更重要的意义。虽然我每天都在思念巴姆蒂萝小姐,渴望回到她的身边,但我绝不愿意通过牺牲别人的生命来实现我的心愿。 “哈哈,”驾驶员摘下耳机,转过头对我说,“贝塔人等你等得不耐烦了呢,阿卡利利先生!” “你在收听飞船发射现场的实况转播么?”我问道。 “是啊。”他说,“贝塔国家的隆冬那大元帅正在讲话呢。让我翻译给你听。他说,他为阿卡利利因为健康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而不能登船感到十二分的遗憾。哈哈,是不是挺滑稽?他说他相信没有阿卡利利做顾问,贝塔宇航员也不会在地球上迷路;在处置地球上的生物时,没有阿卡利利在场,宇航员们就会少一分顾忌,行动起来可以更坚决更果断。他说元首已经决定地球远征军按原定计划出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焦虑也在不停地增长。 突然,在华丽亚城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橙色火球,紧接着从地面腾起白色的烟团;空气中传来隆隆的滚雷声,这声音很快就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火箭发动机的吼叫。不一会儿,那火球变成椭圆型,开始缓慢地上升,很快,火团又变成了一条颤动的火舌,倾斜着向天空飞去。这表明,贝塔人地球远征军的第一艘宇宙飞船踏上了征途。 十几分钟后,第二艘飞船也发射成功。 我怀着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惧心情,呆呆地望着贝塔人《征服一号》和《征服二号》那两个光点,想起他们那毁灭地球人类的恶毒计划,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望宇宙诸神保佑我的同胞平安,并一百次、一千次地诅咒贝塔人远征失败。 飞船的光亮在繁星中消失后,华丽亚城各个街区都燃放起欢庆的焰火。五彩缤纷的礼花在空中绽放,雪花般的星火在空中缓缓降落,把城市染成各种不同的颜色。很快,整个城市就淹没在橙色的烟雾中。海风把烟气吹送到我们藏匿的山岗上,也把许多吊在气球上的火烛和尚未熄灭的烟花吹过我们的头顶。 这时我发现,有五六个火花飞行的速度特别快,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嘎尔丁轻声说:“他们追过来了。阿卡利利先生,瓦波拉,系好你们的安全带!” 果不其然,贝塔人的一只飞碟从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掠过,几秒钟后,另一只飞碟从附近的峡谷中窜出;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 当第六只飞碟飞过后,我们的飞碟就冲上天空,加入到飞碟群中,尾随着贝塔人向前飞去。 我们被无数的星火簇拥着向前飞,犹如置身于一大群流萤当中,那壮观而奇妙的情景真是令人终生难忘。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周围的星火越来越少;大约四十分钟后,我们飞到了大雪山脚下,原先与我们结伴而行的星火大部分都熄灭了,而阿尔法星球的另一只月亮已经升上天空。月光洒在雪山上,我看到阴惨惨的白色山脊和面目狰狞的雪峰。我想起,大雪山后面是一个庞大的火山群,再往后则是跨度几千千米的荒漠,要飞跃雪山并跨过如此漫长的距离而不被贝塔人发现,简直是不可能的。 忽然,飞碟来了一个九十度急转弯,然后快速降低高度,冲进一道山谷,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贝塔人的碟群。接着,我们几乎是擦着地面,沿着山坡的走势向下飞行。飞碟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摇摆跳跃,就像一只顺着山坡滚动的车轮,又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野兔。我紧张得毛发竖立,仿佛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屏住呼吸,双手紧紧地抓住前面座位的椅背,随时准备迎接碟毁人亡的惨祸。 这样不要命的奔逃持续了足足三个来小时,我们的飞碟绕过大雪山、火山群和荒原,飞到了阿贝海的海面上。此时正值阿尔法星的天文大潮,在月光下,我看到黑色的排山巨浪和银白色的浪花。那可怕的海浪仿佛是魔鬼的巨掌,随时都有可能把我们击落,将我们生吞活剥了。尽管如此,为了不被贝塔人严密的搜索网络发现,我们的飞碟还是不得不冒着极大的危险贴着浪尖飞行。 我不能不对卡米撒将军的朋友那高超驾驶技术和非凡的沉着冷静叹服,不能不赞美这只飞碟性能的优越。 由于我们一直是逆着阿尔法星的自转方向飞行,所以我们也一直停留在黑夜之中。这给我们的出逃带来更大的困难。尽管如此,我们在海面上飞行了两个多小时,竟然未被贝塔人察觉;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按照飞碟上自动导航系统的显示,此时我们已经逃离了贝塔国家的领海,即将进入阿贝岛的上空。驾驶员决定将飞碟从海面上拉起,以正常的速度尽快飞回阿尔法国家。 想到我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巴姆蒂萝小姐,就要回到阿尔法国家——我温馨的第二故乡,我的心中就充满了喜悦;而且,我现在是多么怀念特立芒地那一小块属于我的土地呀。今天是阿尔法纪元2054年第一百七十三日;我离开阿尔法国家已有三百七十三天,其中有三百五十天的时间是在失去自由的状态下度过的,在这些日子里,除了从贝塔军方宣传媒体偶尔获得一星半点阿尔法国家的消息(当然只有坏消息)外,我对那个国家的发展动态一无所知,听不到巴姆蒂萝小姐和格里夫教授的任何消息。我也很想知道特立芒地的绿化工程进展如何。但与此同时,我的心又隐隐作痛。其实我更思念我的地球老家:那个美丽的绿色星球,生我养我的那一方土地,我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和朋友,以及我可爱的地球各族同胞。再过十几年,他们的敌人就要到达地球了。 啊,我的可怜的地球同胞,他们如今还在为温饱而辛苦劳作,为争权夺利而相互倾轧,因信仰不同而残酷杀戮,因贪婪的索取而破坏自己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么?他们还是那么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地球乃至宇宙的主宰么?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过宇宙中会有比自己更聪明更强大的生物,更想不到它们有朝一日会侵入自己的家园,试图终结地球的文明! 唉,也许我随贝塔远征军的宇宙飞船返回地球才是正确的抉择,哪怕我是作为敌人的顾问回到地球的。也许我到了地球,总会有办法回到我的同胞中间,找出有效的途径抵抗贝塔人的侵略;或许我在飞船运行的过程中就能说服贝塔远征军的将士们放弃他们那邪恶的计划,最终与地球人做了朋友。是啊,这是有可能的。假使贝塔人成了我们的朋友,我们也完全可以慷慨地从地球广阔的陆地上割让出一小块地方,送给他们作为外空领地;作为交换,让他们把自己掌握的高科技知识传授给我们地球人;两个星球的人民可以在物质、文化,甚至在遗传基因上进行交流与融合,改造对方也改造自己,从而达到共同繁荣,建立一个文明和谐的宇宙社会。 可敬的读者一定很难想象,我就是怀着这种相互矛盾的想法,乘坐一艘间谍飞碟,在贝塔人的追逐之下狼狈逃窜的。 然而,我们没有逃出贝塔人的天罗地网。 我们的飞碟刚刚冲上云端,贝塔人的火力就追上了我们。一个粗大的红色光柱穿透飞碟;在一声霹雳中,飞碟立刻分崩离析。我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弹射出去,随着飞碟的碎片,坠入大海。 第五十七章:落难阿贝岛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觉得猛然一震,飞碟解体,周围所有物件离我而去。在一股强大的气流推动下,我,连同座椅,翻着个儿沿着抛物线轨迹从空中跌落;进入失重状态不过四、五秒钟,就撞进海里。座椅先着水,它带着我一直冲入海面下十来米的深处,让我呛了两大口又苦又咸的海水。求生的本能使我屏住呼吸,试图解开安全带,摆脱座椅游上水面,但我发现这件事做起来相当困难,因为安全带的套扣已经转到我的背面去了。 亏得这时坐垫遇水后自动膨胀起来,才救了我一命:在坐垫产生的浮力作用下,我慢慢上升;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又喝了好几口海水,最后总算在呛死之前及时浮出了水面。 一旦可以自由呼吸,我就大声呼救,喊着警长和瓦波拉的名字。 没有任何回答。 我斜靠在充气坐垫上,身子大部分浸在水里;我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汪洋中漂流。白天,我面对蓝天白云,任凭阳光灼烧我的脸颊而无法躲避。夜晚,我看着阿尔法的两个月亮交替起落,看到群星在天幕上闪烁,慢慢地转动。无论白天夜晚,海水都在我的耳边哗哗作响,不时从脸上淌过,使我无法入睡。两天之后,我看见天空有不知名的海鸟飞过,知道陆地已经不远,于是我再一次拼足了气力呼救。但除了海鸟的一两声嘀鸣之外,我还是听不到其它回应。最后,我又饿又渴,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也没了呼喊的力气。我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灯就要熄灭,于是放弃了获救的希望。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神的到来。 到了第三天凌晨,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翻腾,就睁开眼睛。我惊奇地发现,我被一群海兽围在中间!极度的恐惧令我全身一阵痉挛,我想起地球上“葬身鱼腹”的说法,不由得哀叹起自己的命运来。 这些海兽将半个身子探出水面,露出灰黑色的脊背和生着一对隆起的雪白的胸脯,体长有三四米;头圆圆的,光秃秃的,两侧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吻部向前突出,生着稀疏的胡须。它们轮番地游到我的面前,朝我脸上看。其中一些海兽看来对我不大友好:冲着我张着大嘴,激动地喘着粗气,露出尖利的牙齿,仿佛急不可待地要扑过来把我撕成碎片;而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另外一些海兽则奋力把它们推开,同时直立着身体,摇头摆尾,好像彼此间表述着什么。接着,海兽们就组成一个圆圈,围着我游动起来。游了几圈儿,它们逐渐散去——如果它们真的完全散去,我也就真的完了。 过了一会儿,有两只海兽又游了回来。它们先是把我身上的安全带咬断,甩掉座椅和坐垫,然后,一只海兽用胸脯抵住我的脚,另一只在水下托起我的身子,快速游动起来。我当时虽然不知道它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但相信它们一定是在救我。事实证明我的猜想不错:它们小心翼翼地保持我身体的平衡,逐渐加快了速度。不久,茫茫海面上出现一座山,很快,这座山就扩展成一片陆地。我相信,那就是阿尔法国家和贝塔国家争夺的阿贝岛了。 这时候风力渐强,海浪变的又高又陡,可以清楚地听到海浪冲击海岸时发出的有节奏的轰鸣。两只海兽显然是无法靠岸太近,就把我送到离海岸不远的一块大礁石背后,把我托出水面,让我靠在一面倾斜的岩壁上。它们朝我点点头,发出“叽叽”的声音,像是跟我道别;我虽然极度虚弱,还是伸出双手,像一个地球上的中国人那样抱拳致谢。这之后,我那两个救命恩人就返回大海。 相信可敬的读者还记得,前面我曾介绍过,阿贝岛周边海域,栖息着各种鱼类、贝类,还有一种叫做努提亚赫的海洋哺乳动物。努提亚赫是阿尔法海洋中最聪明的海兽,据说对人类充满莫名其妙的仇恨,见人就咬,非常凶猛。如今这种海兽在阿尔法星球的其它海域已被捕杀殆尽,仅在阿贝岛沿海还残存着几百只。我确信,救我性命的那些海兽就是努提亚赫。后来当我把这一段奇遇讲给警长听时,他一口咬定没错,它们就是努提亚赫。 是的,把我送到岸边的,正是阿贝海中残存的那种最聪明的海洋哺乳动物努提亚赫。也许它们刚碰到我时以为我是个阿尔法星球上最令它们痛恨的那种两足兽,是毁灭了它们的种族、破坏了它们家园、给它们带来深重灾难的敌人,所以就打算对我诅咒一番后将我杀死。但上天可怜我,当那群努提亚赫围着我游动时,其中几位智者对我进行了更仔细的观察,结果从我的长相上断定我是一个它们从未见过的陆生动物,所以不但没有咬死我,反而动了恻隐之心,把我推到岸边。 我像一只刚出生的幼兽,全身湿漉漉的,没有一丝力气,但躲避危险的本能使我奋力向上爬。不料一排巨浪滚来,把我高高托起,又狠狠地把我摔到岩石上,顿时使我失去知觉……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当我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后,我睁开眼睛,看到好几只萨拉西站在我的身上。我转动脑袋,发现我是仰卧在海岸附近的一片礁石当中;周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萨拉西;而扒在我身上这几只食腐飞禽正在啄食我的皮肉。我感觉到的那一阵阵疼痛就是它们造成的。这些不详的鸟儿一边啄我,一边兴奋地发出“哇-哈哈,哇-哈哈”的叫声。显然,它们把我当成一块腐肉,准备开一场盛宴了。我吓得全身一震,翻了个身,双手支撑着想爬起来。由于我太虚弱,很快就栽倒在水里。但恐惧让我继续挣扎,再度爬起来,却又再次跌倒。于是我只好像地球上的鳄鱼一样,匍匐着向海岸爬行。那些萨拉西看我还活着,就失望地鼓噪了一阵,从礁石上跃起,朝内陆飞去。 礁石外面就是沙滩。我艰难地在沙滩上爬行了好久,终于爬上海岸。算我走运,我挣扎的这段时间,这一带海面正在退潮。我刚刚爬上陆地,新一轮的涨潮就开始了;我已经听到从大海深处传来的潮浪的低沉吼叫。 此时我置身于一片浅滩上。几十米以外的地方,高高的海浪一排排地滚过来,扑倒在岸边,溅起冲天的浪花,发出低沉的轰响;风在浪头上尖声呼啸,把海水暴雨一样吹洒到我身边。阿尔法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蔚蓝的天空上飘浮着一大团一大团的五彩云朵,就像是一艘艘张满风帆的船。陆地那边,有一大片灌木丛,灌木丛的后面是黑黝黝的森林。 远远的,我望见一片绿荫,觉得我要得救了。因为,绿色就代表着生命,有绿色植物的地方必定有淡水和某种食物。我突然觉得口渴得厉害,喉咙像是着了火,疼痛难忍。我加快了速度,爬了足足三百米远,遇见一个大坑;看到里面有水,就不顾一切地一头扎进去,狂饮起来。 我敢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喝过如此甘甜的液体。我不知道这是雨水还是泉水,但肯定是一泓淡水。 喝足了水,我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就爬出水坑。这时我才发现,这一带分布着许许多多规则的圆形土坑,大部分都有水。我觉得奇怪,想不出这些圆形土坑是怎么形成的。但不久,答案就有了。 我在土坑边躺了一会儿,继续恢复体力。此时我从水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头发蓬乱,扭结在一起,满脸的泥污,鼻子和嘴的周围起了大泡,眼睛肿的只剩下两条细缝,身上的衣服成了烂布条,几处伤口还在渗血。 现在我感到饥饿了,肚子咕咕作响,胃里隐隐作痛,我必须吃点东西才行。哪里会有食物呢?特别是我习惯的那种食物!我望着不远处的树林,相信在那里一定能找到充饥的东西。于是我试着站起来;我成功了。我站稳脚跟,开始迈步,踉踉跄跄朝森林走去。 请读者想象这样一幅图景:一只披着破衣烂衫、脖子和肩膀上挂满水草、满身烂泥、身体瘦弱的两条腿怪物,在早晨的光天里,拖着长长的影子,孤独地蹒跚在荒野之中,它双手向前伸着,以便保持平衡,同时身子却抑制不住地向后倾……只要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悲惨,更不要说我就是画面中的主角了。 求生本能使我顽强地向森林那个方向走去,由于体力衰弱,中间多少次跌倒,又有多少次从高坡上滚下来,就不必多说了。我拼了命要走向绿色的纱帐,就像刚出生的小海龟奋力奔向大海一样。我跌跌撞撞地走了大约八百米,到了丛林边缘,触摸到了阿贝岛上的第一棵树。 这棵树有五六米高、大约三四十厘米粗,样子有些像是地球上的无花果,树叶宽大,枝叶茂密,浓浓的树荫投在下面的草地上。 这时我的力气耗尽,只好在树荫里躺下身来。我闭上眼睛,打算稍稍休息一会儿;不料此时从树上掉下一只果实,不偏不斜,正好砸在我的脑门上,迸裂的果浆糊住了我的眼睛。我用手把眼睛上的果浆扒开,结果发现手指沾满黏糊糊的红色果肉;向上看,在树叶之间,我发现有不少绿色的球状物,大小有如地球上的苹果。我饿得要死,心想这也许是上帝怜悯我、专门给我送来的救命食物。 我一骨碌爬起来,摘了一只,也不管是不是有毒,就咬了一口。 我觉得味道不错,就大胆地将第一口果肉吞下,咂了一会儿滋味,体验一下是否有异常感觉,随后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一连吃了五只这种果实,饥饿缓解了不少。其实这种野果一点毒性也没有,而且非常滋补;我刚吃了几口,就觉得身上增添了气力。 当我将第五只野果吃下肚,准备伸手摘取第六只果实时,发现海岸上有动静:伴随着潮水,一只大海龟爬上陆地。但很快我就记起,我在阿尔法的资料上读到过,那种动物早已灭绝,而且我也意识到,在八百米以外看清一只海龟是不可能的,除非它像地球上的一间房屋那么大。 那海龟状的巨兽停住,从它的腹部跳下一些小小的活物。这时我突然醒悟到,可能是贝塔士兵乘潜艇追过来了。 我担心的事很快就被证实:那些小动物的确是贝塔军人,而装载他们的那个庞然大物就是潜艇之类的东西。 贝塔士兵登陆后,立即开始在海滩上搜索。突然,他们在我上岸的地点聚集起来,显然是发现了我的踪迹,或许就是我爬过沙滩时留下的那道长长的痕迹。几个士兵趴下,像狗一样嗅了嗅,又很快站起,拍打着胸脯,发出一阵欢呼。然后顺着我的爬痕,跟踪而来。 起先我躲在树后试图将自己隐蔽起来,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样做太愚蠢:因为他们必然会很快就发现我的藏身之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树下把逃犯缉捕归案。我想逃跑,赶快钻进森林里,然而为时已晚,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一个贝塔军人大喊了一句什么,朝我这边放了一枪,接着,士兵们齐声叫喊: “阿卡利利——” “阿卡利利——” 贝塔士兵奔跑起来。他们开始时是用两条腿跑,后来就改用四条腿跑了。这里需要说明一下,贝塔人跑路,跟我们地球人大不相同。我们不管走路还是跑步,都是两腿着地,显然不够稳当,速度也不可能很快。贝塔人慢走时的样子跟我们差不多,但奔跑时,就会伏下身体,四脚着地。这种姿势有些像我们地球上的大猩猩,虽然不大雅观,但速度确实要快得多。 贝塔人就像一群猎犬,狂吠着向我扑来。他们离我越来越近,八百米,六百米,四百米,二百米,眼看就要捉到我了,而我却束手无策。既然躲在树后毫无用处,我就干脆走出树荫,站在露天里,等他们来逮捕。 忽然,我听到一阵刺耳的呼啸声,感到天崩地裂的一震,我刚才委身的那棵大树拦腰折断,轰然倒下;沙石烟尘窜上天空,让我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第五十八章:惊魂初定阿贝岛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立刻判断出,那是一声爆炸,一颗炸弹的爆炸;斩断那棵果树的,正是一块弹片。亏了我站的地方离那棵树有好几米远,否则,我也被削成两截了。 我卧倒在地。紧接着,我听见空中传来连续的尖声呼啸,又有许多炮弹落在海滩上。一时间,火光闪闪,硝烟弥漫,爆炸声惊天动地;弹片、砂石像夏日里的冰雹一般砸在灌木丛里;海风把烟尘吹向山野,我闻到一股浓烈呛人的火药味,引起胃里一阵痉挛。 炮火密集,大地震颤,热浪滚滚,仿佛空气也在燃烧。硝烟和尘土冲上天空,遮蔽了太阳。爆炸持续了足足半小时才渐渐停息。待烟尘消散,我就爬起身来,抖掉身上的泥土,把自己清理干净。我发现,从我脚下一直到海边一千多米宽的地带,地貌已经彻底改变,而且分布着不计其数的新的大坑。由此可以推断,我喝水的那个土坑和其他一些土坑都是炮弹炸出来的。海岸上那个海龟状的怪物已经消失;我想看看贝塔的追兵在哪里,但已然看不到他们的任何踪迹,我甚至冒险跑回去四下里找寻,也找不到任何一个人,连一块肢体都没见到。可怜的贝塔士兵们,我不禁想,难道他们已经全部灰飞烟灭了吗? 我发现一块弹片,大小有二十厘米乘四十厘米,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有“阿尔法国防…”的字样。这似乎可以证明,炮弹是阿尔法人打过来的。我忽然记起,阿尔法朋友曾告诉过我他们与贝塔互相开炮的事。 我曾向读者介绍过,阿贝岛是一块主权有争议的陆地;为了争夺这个阿尔法星球上最大的岛屿,几百年来,阿尔法国家和贝塔国家之间发生过许多次血腥的战争,至今没有任何一方能取得胜利。虽然一次又一次地签订了新的停战协议,但双方为了表明自己从未放弃对这个海岛主权要求的顽固立场,往往墨迹未干就开始向这里发射炮弹,以后,轰炸靠近敌方那一侧的海岸就变成了经常的操练。多少年来,这个海岛的两端已经成为各种战争火器的靶场。既然弹片上的字迹说明炸弹来自阿尔法国家,那么也就说明,我目前置身于阿贝岛靠近贝塔国家的那一端。 我曾仔细研究过阿贝岛的资料;这个巨大的海岛,从靠近贝塔国家的南端到靠近阿尔法国家的北端,距离有1500千米。实际上,整个海岛成倾斜的纺锤状,最长2000千米,中间的宽度,或者说东西最大距离有300千米,岛上几乎全都是山地,在短轴方向有一条贯穿全岛、高高隆起的中央山脉,叫做阿贝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的最高峰高出附近的平均海平面4000米。除了海拔3000米以上的地区,全岛都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生活着阿尔法星球一些残存的动植物品种,但没有人类居民。 显然,在海岸地带长时间逗留不是明智之举;我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向内陆走,越远越好,到更为安全的森林深处去。于是我从倒下的那棵树上撅了一根树杈,作为手杖和武器,然后踏着松软的沙土,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草地,又穿过一大片郁郁葱葱、结着橙色浆果的灌木,朝林子里走去。 由于连年战争和不间断的武器实验,这块陆地早已无人居住。也正是因为没有人类的干扰,阿贝岛内陆成了野生动植物的天堂。我的阿尔法朋友曾告诉我,这里生长着上万种的植物,生活着几千种昆虫和好几百种鸟类,还有几十种食肉和食草的四足兽。 阿贝岛的森林,算得上是真正的原始森林。与灌木丛相接的地方,树木的种类繁多,长得特别茂盛。许多树干的直径都超过五米,仅一棵树的枝叶覆盖的面积就有三百多平方米。有一种长着圆型阔叶、悬挂着紫色花穗的树木,不仅棵棵粗壮无比,而且枝杈相连,手拉手似的连成一大片,覆盖的面积往往有两千多平方米,很像地球上的榕树。地面上,枯枝败叶和大陆沙尘暴送来的尘土,层层叠叠,形成厚达几米的软垫,走在上面,就跟醉汉一般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面上生长着各式各样的草本植物;这些植物的叶子都很宽阔,颜色深绿,开的花又大又鲜艳;其中有些结满诱人的果实。再往山上走,树种越来越少,但树木却变得越来越高大。这里的巨树,一般都高达六七十米,树干直径少说也有两三米;有的竟高达一百多米,直径五六米。一个人在这种大森林里,会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非常渺小。我相信,这些大树的年龄肯定有好几千年甚至上万年了;如果它们有灵,就能说出阿尔法的全部文明史。 森林里光线昏暗,每一棵树都笔直地向上生长,争夺着宝贵的阳光;其中也有不少树木,因为竞争不过同伴,败下阵来;等待它们的,就只有死亡和腐烂了。实际上,我常常被一棵棵倒伏在林间、全身挂满疥疮般的黄色苔藓、被昆虫和细菌蛀空了的死树挡住去路。这里的地面虽然也有厚厚的腐殖层,但却少有草类,倒是生长着大量类似地球上蘑菇和木耳那样的真菌。它们色彩斑斓,硕大肥胖,一丛丛一簇簇地盘踞在死树周围。许多像是地球上蜈蚣、马陆和蚰蜒那样的爬虫在那儿钻来钻去;看到我走近,就像蛇一样竖立起来,示威似的摇晃着身子。这些多足虫,全身发出紫色的荧光,呲着毒牙,瞪着凶恶的小眼睛,个头要比地球上的大许多倍,样子也更吓人。 森林里不时传来奇怪的叫声,像虎啸,似狼嚎,有的听起来像是啄木鸟敲击树木的声音,有的像是猫头鹰的哀号。我见到好几种野兽的身影,但都很模糊,就像是几片色彩独特的光斑,在树干间一晃而过;也看到几只大鸟,拍打着翅膀,像黑影一般从我头顶急匆匆地掠过。这些鸟儿翼展足足有两米,却看不清是什么鸟儿。 我就像玉米地里的一只田鼠,战战兢兢地四处观望,小心翼翼地倾听,随时准备应付危险。我两只手握住木棍,犹如地球上一个正在操练的士兵,摆出刺杀的姿势,以便在遇到野兽或猛禽的袭击时可以保护自己。 我在森林里胆战心惊地行走了大约三、四千米,跨过好几道水流湍急的小溪,又艰难地爬过十来个陡坡,一直都没有受到任何野兽的攻击;最后,一处险峻的悬崖挡住我前行的脚步。我抬头望去,由于树木的遮挡,我无法判断这是一块孤立的岩石还是山体的一部分;朝两侧看,更是看不出岩壁的长度。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对于我来说,翻越这面悬崖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这时我注意到,在岩壁和树干上,悬挂着数十面巨大的圆形丝网,跟地球上的蜘蛛网很相似。距我所在的地面大约有二十米的高度上,有个黑乎乎的岩洞。 我疲惫已极,跟受了伤的野兽一样,一心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隐蔽起来。于是在喘息了片刻之后,我就搜寻通往那山洞的途径。我在巉岩嶙峋的陡坡上往上爬;在距山洞还有五六米高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些从上面垂下的藤蔓植物。我抓住一根较粗的藤蔓,像猴子一样向上攀;最后,遇到一个平台,我憋足全身的力气翻了上去。 山洞前面有一面直径三米多的丝网,上面挂着好多小动物的残骸。我小心避开那张网,走到洞口,这才发现,这里真是一处再安全不过的隐蔽所。山洞是自然形成的,位于悬崖的半腰,被上面一块突出的大石块遮住,从空中是绝对不可能被发现的。洞口上窄下宽,高度有三米,最宽的地方有两米。洞口前面有一块面积约二十来平方米的椭圆形平坦石板,石板外端大部分探出悬崖,只是在靠洞口一侧边缘的地方有一处狭窄的豁口;那豁口与岩壁上一些阶梯状突出的岩石相连,形成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可惜刚才我没有发现这个豁口和通道,否则我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劲了。洞口上方的岩壁足足有四十米高,又陡又滑,任何动物都不可能攀登,倒是有一股清澈的山泉,在岩洞的一侧,高高地顺着岩壁流淌下来,形成一幕小小的瀑布。这个地方三面都是山丘,山坡上生长着参天大树,把山洞遮蔽得严严实实。山洞的洞口虽然不大,但里面却很宽敞,大约有一百四、五十平方米,洞顶高度大都在三米以上;洞室内部的空气清新干燥。 对于我这样一个落难的人来说,这儿简直就是天堂。 我喜出望外,钻进山洞,找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躺下来。我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我在山洞里睡了好久才醒来,虽然被石头硌得全身骨节酸痛,倒也觉得体力恢复了不少。我爬起来,扶着岩壁走出洞口。阿贝岛的阳光从两座山峰中间射到山洞前面的平台上,鸟儿和昆虫在树林里歌唱,微风送来花香。我大口呼吸着这自由而清新的空气,同时感谢玛拉神让我从大海和贝塔军人手中胜利逃脱。 我脱个精光,在瀑布中洗了个澡。虽然身体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再流血。随后,我又把我那身破烂衣服洗干净,摊在石头上晒。我像狗一样伸出舌头将身上够得着的伤口统统舔了一遍,又用手指蘸着唾液把其它地方的伤口涂抹一番,然后让身体的前后左右部位都对着阳光晒了十来分钟,相信这样可以消毒,以免伤口溃烂。 这样做了之后,我就光着身子,像一个野人似的,从那个豁口下到山坡上,收拾了一大抱柔软的枝条和茅草,用藤条捆绑了带回山洞,为自己铺了一方厚厚的垫子,以使睡觉时更舒服些。 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时,我才想起,一整天我只吃了五只浆果,而在海上漂泊的几天里,我不曾吃过任何东西。我抬头在树木的枝杈间搜索,希望能找到一些充饥的野果。附近的山坡上有好多棵结满果实的大树,但我无法确定它们当中哪些是无毒可食的。还好,其中一棵大树,上面的果实的大小和颜色,跟海边我吃过的那种浆果完全一样。显然它们是可以放心吃的,不然,我早就中毒死掉了。我立刻振作精神,爬上树去。 我骑在树杈上,将果实一颗颗摘下,扔到地面上的草丛里。这样,我就有了在阿贝岛的第一顿晚餐。 这种果实糖分很高,十分香甜;我一连吃下十五、六只;又喝了些水,总算填饱肚子。 想到我要在山洞里过夜,不知道会有什么毒虫野兽来骚扰我,所以我拾了十来根结实的木棒和一堆拳头大小的砾石,作为武器,放在洞内我的草垫子四周。要是有火就好了!火会吓退大多数不请自来的动物,可惜我连凸透镜这样简单的取火工具都没有。其实,就是有条件取火,我也不敢在洞口燃起篝火,因为我不知道是否还有追捕我的贝塔军人留在岛上。 太阳投在岩壁上的最后一块光斑消失,黑夜来临。 我躺在草垫子上,盖着那身半湿半干的破衣裳,仰望洞口外的天空。那天夜晚,天空晴朗;一轮明月悬挂在树梢上,银色的月光像霜雪一样洒在山洞前的石板上,让我思念起我的地球故乡。但这种思念一瞬间就消失了,一种对我的阿尔法朋友们的担忧沉重地爬上心头。 嘎尔丁警长,瓦波拉先生,还有卡米撒将军手下那三位勇士,他们目前在哪里,还活着吗?如果他们跟我一样落入海中,是否受伤,是否也曾遇到努提亚赫那种海兽;假使海兽认出他们是这个星球上迫害它们种族的敌人,会不会咬死他们呢?如果他们侥幸从海上逃生并且爬上海滩,他们  会不会碰巧遇上自己国家的炮火、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呢? 我是多么想念他们啊!我不敢想象他们已经死了。但即使他们当中有人还活着,又有什么办法让我们重逢呢?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也不知道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第五十九章:阿贝岛上的鲁滨逊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贝岛森林中的夜晚是寒冷的,到了凌晨,潮湿的海雾爬上陆地,在森林边缘弥漫开来,淹没了山野,也侵入我栖身的山洞。实际上,我半夜就被冻醒,但我太疲乏了,所以蜷曲着身子一直挨到天亮。 我觉得有什么人在轻轻地推我,就睁开眼睛。在朦胧的雾霭中,我看到身边趴着一个颤动着的大肉球;仔细一看,不禁让我毛骨悚然,原来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这家伙体型巨大,比地球南美洲的格莱斯捕鸟蛛还要大,身长足有六十厘米。头胸部呈深蓝色,庞大的腹部是红色的,上面点缀着黑色的圆斑;它那魔鬼般狰狞可怕的头正对着我的脸,四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这怪物生着一对蝎子般的黑色螯肢,像两只铁钳般地挥动示威,上面还挂着线绳般粗细的蛛丝。 我吓得几乎灵魂出窍,想立刻爬起来逃走,不料两条腿却动弹不得。我转动头部一看,更是惊出一身冷汗:我下半身竟然被这只蜘蛛用蛛丝结结实实地缠住了。我奋力挣扎,无奈那蛛丝很是坚韧,而且具有粘性,紧紧地缚住我的腿脚,勒进皮肤,让我每挣扎一下都感到疼痛。那魔鬼见我试图逃跑,就窜过来咬我。我知道,一旦被它咬到并且把毒液注射到我的体内,我就会丧失抵抗力,成为它的美餐了。好在我的手还是自由的。就在它扑过来的当儿,我挥起拳头,照准那怪物的头部猛地一击,打得它仰面翻倒。看来那家伙从来没有尝到过这样厉害的滋味,好像被打昏了,缩成一团,在地面上打了好几个转儿。我趁机解开蛛丝,站立起来。这时,我发现洞室地面上到处都是这种巨型蜘蛛;如果它们像狼群一样在不同方向上对我发起进攻,那我就真的完了。庆幸的是它们跟地球上的类似动物一样,都是些愚蠢胆怯的家伙:看到同伴受到打击,它们都吓懵了,全然没有联合起来向我发动进攻的意思。于是我用脚踢它们,用枝条扑打它们;不一会儿,它们就逃进石缝中躲藏起来。 我沿着洞壁查看一周,这才发现,洞壁上到处都有黑乎乎的裂隙,几乎所有的缝隙里,都住有这种讨厌的动物;我大致数了数,太小的不算,身长大于四十厘米的,就有二十多只。我不由得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竟然沦落到与这些毒虫同居一室。 因为我身体虚弱,所以暂时也无力驱赶它们。事实上,要想把这些老住户全部赶走,也绝非易事。不过这些家伙挨了一番教训,似乎长了记性,后来虽然每天都要爬出山洞觅食,经过我的睡塌,却再也不曾骚扰过我。于是我和它们可以和平共处了。不仅如此,可敬的读者接下来会看到,几天之后,它们反倒成为我的食物,统统被我当成羔羊吃掉了。后来我曾想过,这种动物或许压根就没有招惹过我,那个家伙把我捆绑起来,大概只是为了防御。 我非常希望我的阿尔法朋友能跟我一样幸运地从大海中逃生,平安地登上这个海岛,与我做伴;当然另一方面,我又很害怕贝塔军人会出现在这里。我必须找一个地方,用以向外进行观察,从而估计我面对的形势。 我拿着棍棒,从侧边爬到山洞上方,沿着山脊走了五、六千米,攀上附近一座山峰,爬上一棵粗壮的大树。从这里,可以看见我登陆的那处海岸。这里距那片海滩,直线距离似乎并不是很远。我在树杈上观望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有人活动的迹象,无论是贝塔人还是我的阿尔法朋友。 此后一连五天,我都不辞辛苦地爬上山去瞭望,又冒险下山到丛林里去搜寻;有时是早晨,有时是傍晚,然而每次都因为没有发现我的阿尔法朋友而失望,同时又因为没有发现贝塔军人而庆幸。这种心情非常矛盾,但我还是不停地劝慰自己,宁可相信贝塔军人死了心,不再搜寻我;而我的阿尔法朋友也都活着,总有一天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种果实我不久就吃腻了;而且果酸已经严重地侵蚀了我的牙齿,让我很不舒服。因此,找到其它可以果腹的食物就成了当务之急。 其实洞口外面的瀑布旁就有一棵结满果实的大树。那棵树枝干粗壮,靠近地面的部分,直径足有一米,披挂着墨绿色的宽大树叶,树干上结着一个个圆面包状的褐色瘤子,每一个直径都有三十厘米。果实端部都有一个三角形的裂口,露出鲜红色的果肉。这让我想起曾在书上读到过的地球热带的面包树。那种树跟无花果一样,属于桑科,它的每个果实都是由一个花序形成的聚花果。果肉充实,含有大量的淀粉和丰富的维生素,还有适量的蛋白质和脂肪,营养丰富。烤熟了吃最好,味道酸甜可口,又容易消化。我不禁流下口水,对自己说: “如果上帝怜悯我,这种果实应该跟地球上的面包果一样好吃吧。” 但阿贝岛上这棵树的果实能不能吃,我一时还不能判定。不管怎样,我还是爬上去扳下一个,拿到鼻子前嗅一嗅,没有嗅到难闻的味道,但发现上面爬满了可怕的蛆虫。大学里曾听生物系的同学说过,大凡招虫子的果实,人吃了也没事。然而这个理论在阿尔法星球上是否成立,我却没有把握。尽管如此,我还是摘了十几个,把它们冲洗干净,搬回山洞里。 我在洞穴附近的山林里转悠了三天,活动半径足足有两千米,还是一无所获。除了那种面包树——暂且让我这样称呼它好了——我倒是还发现好几种其它浆果,但不是太涩就是太酸,有的发出怪味,让人怀疑有毒。可悲的是,我无法辨别哪些果实可吃,哪些不可以吃,因为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此前我吃的那种浆果,实在是上帝赐予我的幸运之果,恰好可以食用;其实,阿贝岛上的野果,大部分对于我都是有毒的。很快,我就因为自己的无知遭到大自然的惩罚了。 我在从一处山崖上垂挂下来的藤蔓上看到一种葡萄样的浆果,就大胆地摘了一粒放进嘴里,觉得又香又甜,味道好极了,于是就贪婪地吃起来。吃饱了,又摘了一些拿回山洞。不料一个小时之后,我就觉得恶心,接着就呕吐起来;而且肚子也绞痛难忍。我昏天黑地地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连胆汁都吐尽;拉了多少回肚子,我都记不得了。最后,我瘫软地躺在山洞里,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随后的两天,我每天只是爬到瀑布前喝一口水,才保全了性命。这期间,那些巨型蜘蛛如果聪明,出来吃我,那我肯定毫无招架之力的。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史上不乏绝处逢生的事例,这次也是一样。那天,我口渴得厉害,不得不挣扎着到洞口的瀑布去喝水。我刚刚喝了两三口水就遇到暴风雨。一时间,山风骤起,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我来不及躲避,不一会儿就被淋成了落汤鸡。那时我衰弱已极,让雨水一浇,更是觉得气数已尽。我平心静气地趴在岩石上,任凭雨水冲刷,心想就这样死掉算了。就在我绝望之际,突然一道炫目的闪电袭来,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雷电打着了山洞附近的一棵枯树;我看见枝杈间冒出一股蓝色的烟雾,接着有火苗窜起。我呆呆地望着这可怖的一幕,忽然意识到火的重要性,就立刻不顾死活地爬起来,冲过去,拧下一根燃烧的树枝,弯下身子护着它,跑回山洞。 好在这是一场短暂的阵雨。当我朝山洞跑了一半的距离时,雨滴就已经很稀疏了。真是天助我也,当我冲进山洞时,火种竟没有被浇灭。 我小心翼翼地转动树枝,让火苗燃烧得更大一些;然后把原本作为武器的那些木棒折断,纵横交叉地支起来,将它们点燃。这样,我就有了火。 当木柴在噼噼啪啪的响声中熊熊燃烧起来时,我身体中的生命之火也欢快地跳跃起来。 我突然想起要用火来烤熟那种面包样的果实,就拿来一个放在火焰上。于是奇迹出现:那果实发出一阵哔哔啪啪的爆裂声,接着就急剧膨胀起来,体积一下子增大两倍,同时散发出一股烤面包的香味来。这种香味是那样的浓烈,以至我一时间竟误以为到了地球上的面包房,不禁馋涎欲滴,食欲大振。 我把它扒出来,吹了吹,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天哪,味道果然棒极了!有点酸甜,是真正的麦香,完全是地球上那种最好的面包的味道。我禁不住诱惑,没管它是不是有毒,只想先享了口福再说,就狼吞虎咽地吃下肚。之后,我又烤了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这种果实,也都美滋滋地吃了。吃罢我才突然担心起来,我要是再次中毒可怎么办?不过,几个小时之后,我就相信,这种担忧是多余的了。因为我一直好好的,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不仅如此,我还觉得全身有了力气。 我只是白天用火,晚上就将火种小心地保存起来。其实即使白天我也要十分小心,不能让烟太大,恐怕将贝塔军人引来。此后几天,我每天都烤这种果实来吃。洞口瀑布边的那棵大树上,结有好几百个成熟的果子,足够我吃上一阵子的;附近的山坡上有的是干柴,也足够我消耗的。 吃到了久违的面包,或者不如说有了稳定的食物供给,我的体力就神奇地快速恢复起来,伤口也渐渐痊愈了。为了增加蛋白质的摄入,我突发奇想,决定把面包果上的蛆虫也烤来吃。实际上,我摘的面包果,有三分之一都被虫子蛀空了;那些虫子让果肉养的肥肥大大,每一条都有食指那么大。我找了一块石片,把面包果上的虫子剥下来放到上面烤,结果发现那些虫子的味道也很不错。这使我产生了更加强烈的吃食的欲望。 鲁滨逊当年流落到荒岛上,他的处境要比我现在的情形好的多。他有枪,有火药,有小刀,可以猎捕岛上的鸟类和哺乳动物;而先前的水手还给他留下了山羊。而我什么也没有,连一根针也没有,赤手空拳怎么可能获得肉类呢。 还是科学知识给了我启发。我想起地球上我读过的一篇旅行记,说是非洲一些部落喜欢将蜘蛛捉来烤熟了吃;文章详细介绍了烤食蜘蛛的方法。于是我就打起山洞石缝中那些蜘蛛的主意来。 我采集了一根藤条,做成一个圆环,并将它牢牢地绑在一根粗木棒上。我又将我的背心的一端扎住,做成一只口袋,再用藤条把口袋嘴结结实实地固定在圆环上。这样我就有了一只捕罩。 我用木棍插进岩石的缝隙,将蜘蛛赶出来,用捕罩将它罩住。在它因为害怕而蜷缩起身体时,快速把它投入火堆。 那蜘蛛在火焰中挣扎了片刻,头部就化为灰烬。然后“啪”的一声,肚皮爆开;从腹腔喷出的内脏立刻燃烧掉。我相信,假使这种动物体内含有什么毒素,也都就此清除干净了。待从火堆里扒出,那怪物已经变成一团香喷喷的烤肉。 烤蜘蛛的味道好的没法说! 就这样,每隔几天我就捉一只蜘蛛烤来吃。我栖身的山洞成了贮存鲜肉的“羊圈”,里面的蜘蛛都成了我随时取用的肉食,而且用不着我操心费力去饲养。这样的好事,恐怕不是每个遭难的人都能遇到的。 我从这种毒虫邻居身上获得的好处还不只如此。由于它们藏身于我栖居的洞穴之内,它们发出的气味——尽管我嗅不到——对于阿贝岛上的昆虫来说却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所以这里绝对没有蚊蚋和其它昆虫的侵扰。 吃住都有了着落,还需要解决穿衣的问题。我的外衣上到处都是破洞,而且撕得一缕缕的,烂得不成样子;背心虽然完好,但已经被我制成捕罩,所以也不能再穿。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从动物身上获取皮毛,当然更没有裁剪和缝制的工具与手艺。无奈,我只好像个野人一样,用细嫩的树枝编织了一件筒裙套在身上,保护好肚子和臀部;将面包树油性肉质的树叶串起来,做成一件斗篷披在肩上;又利用一种阔叶树的叶子叠成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我还用树皮为自己做了一双鞋子穿在脚上。制作这一身行头,费了我好多时间,等我将它们穿戴整齐,对着一汪水把自己端详一遍,尽管怪模怪样,倒也觉得十分满意。于是,我白天外出,都是这身打扮。 每天我都拄着木杖,不辞辛苦地爬上山顶,朝海岸眺望,期望看到我的阿尔法朋友,同时也害怕看到贝塔军人再次登陆。然而多少天过去了,我却没发现一个人影。倒是有好多次,在不同的时刻——在时间上没有任何规律,我听见头顶上嗞嗞作响,看到阿尔法国家飞蝗般的炸弹划过天空,在海岸上爆炸,燃起一片火海。 我在阿贝岛这样生活了七十天。到了第七十一天傍晚时分,我从山头返回,却在洞口突然撞到两张毛茸茸的狗脸。 “外星人阿卡利利,”我突然听到洞内传来贝塔下级军官塔里曼的声音,“我已经在这里恭候阁下您多时啦。” 第六十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我大吃一惊,转身就跑。可是贝塔军人的动作要比我敏捷得多;他们像猎狗似的趴下,闪电般地窜过来,把我牢牢抓住,拖进山洞。 塔里曼军士盘腿坐在我的睡垫上,手里把玩着一根木棍,皱着眉头盯着我看。 “啊哈,下午好哇,外星人阿卡利利大爷!咱们又见面了。”他摇摇头,阴阳怪气地说,“老天爷没有让我们失望,但却叫我们找得好苦!我们给您回老家的机会,您不要;却偏偏要流落到这种鬼地方受罪。啧啧……瞧您这身打扮,曾是我们星球原始人的装束,噢呀呀,实在是太惨啦。” 他爬起来,上前扯掉我的帽子和上衣。 “啧啧,都什么时代了?您还穿这种衣服!这不是在责怪我们贝塔人没有好好待客么。” 这饶舌的家伙围着我转了一圈,又说道: “想逃出我们贝塔人的手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您的同伴也休想逃掉,你们很快就会全部重新聚到一起的。这一点我敢向您保证。” 后来我知道,塔里曼军士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在阿贝岛靠近贝塔国家一端的海岸上,贝塔军事当局播撒了无数个微型摄像装置,也就是类似我们地球上今天普遍使用的摄像头的东西,只不过体积要小得多,就像一粒石子,结构更精密,使用寿命更长,更抗噪,而且是全天候的。贝塔人利用无人驾驶的飞行器,把它们播撒到礁石和沙滩上、荒野中、树枝上和草地里。它们在落地几分钟后就会自动调整好姿势,开始工作,先是通过卫星全球定位系统报出自己的地理坐标,随后就把它们看到的景象和录下的声音按照密码调制成二进制电信号,发送到贝塔人自己的卫星上,再由卫星转发到贝塔国家的一个军事情报机构的接收设备上。通过解调系统,这些谁也读不懂的电信号又还原成声像。利用这个办法,贝塔人可以随时监视阿贝岛这一侧海岸的情况。虽然阿尔法国家的炮火会毁掉百分之九十以上这样的微型摄像装置,但残留的那些完全可以保证监视工作的效能;何况,每隔一段时间,贝塔人还会再补撒一次。 这就是说,我从爬上海岸到遁入森林里的这一段历程,都已经被贝塔人观察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但是我在内陆森林中的活动情况,他们就不是很清楚了,否则他们就不会花这么久的时间才抓到我。因为森林里植物茂密,他们的那种探测器在观测和通信上都难以发挥作用。于是贝塔人组织了以塔里曼军士为首的搜索队冒险来阿贝岛抓捕我,不料搜索队伍刚刚在阿贝岛登陆就意外地遭到阿尔法炮火的轰击,他们自认为已经掌握的发炮规律这次被打破,第一次搜索失败。随后,他们又组织了多次搜索,但都无果而终。但塔里曼是个性情顽强的军人,坚信阿卡利利还好好地活着,而且不会走的太远。他发誓拼了老命也要将阿卡利利捉拿归案,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一次,塔里曼军士决定深入丛林,进行分片拉网式的仔细搜寻。他挑选了九名勇士,备足了二十天的给养,十天前就出发,勇敢地穿越了危险的海滩地带;但还是在阿尔法人的一次轰炸中,损失了五名伙伴。当他发现只剩下自己和四名士兵后,不但不打算返回潜艇,反而更加坚定了抓回阿卡利利的决心,朝着幽深莫测的内陆山林前进。 正如我们中国人常说的,工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了极其艰苦的搜寻后终于将我捕获。 “怎么啦,阿卡利利!” 塔里曼军士见我一言不发,就说,“为什么不说话啊?你得了失语症么?” 重新落入贝塔人之手,令我极其沮丧。我实在无话可说。 这时,一个士兵上前立正鞠躬,似乎要请示什么问题。他用的是贝塔语,所以我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从他的眼神和手势上看,可能是问今晚在何处宿营。塔里曼站起身来,像我们地球人跳芭蕾似的原地打了一个转儿,然后拍了一下手。那意思好像是说:这里不是很好吗?最后,塔里曼伸出手,在士兵的肩头拍了一下,吼了一句什么。 两个士兵把长枪交给军士,腾出手来把我按倒在地,我觉得凭体力无法跟他们对抗,只好顺从地坐下来,听凭他们摆布。塔里曼军士和另外两个士兵站在我前面,拄着枪杆向下盯住我。那两个士兵掏出绳索,用我曾经领教过的方法,将我的脖子和四肢拴住,然后将我结结实实绑在一块大石头上。 塔里曼解开头巾,从里面取出一只拇指大小、连接着导线的微型电台,用贝塔语向他的上司报告,我已经被逮住。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瞟着我,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突然,军士的表情变得很严峻,显然是受到训斥,只见他紧张地打了个立正,吼了一嗓子。 结束通讯后,他把那个小玩意又塞进头顶的包布里。 “阿卡利利,”他用阿尔法语说,“我这差事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当初我抓了你,获得了大头勋章,待遇提高了一倍;你逃跑后,我却险些因为玩忽职守罪给送上军事法庭。为了重新把你抓住,我们失踪了五个战友,回去还不知要担当什么罪名;我要是被扭送到军事法庭,就很难活命了。哎呀,这些日子,我后悔得直砸胸脯。真不知我中了什么邪,要与你这个倒霉鬼相遇!” “是啊,塔里曼军士。”我应答道,“不过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谁会想到我的飞艇会鬼使神差地飞到你们管辖的领空哪。” 塔里曼军士道:“你是我命运中的克星,阿卡利利!”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贝塔人开始准备他们的晚餐。他们从行囊里掏出罐头和压缩食品,还有从森林里采集来的各种水果和坚果,统统放在一块高出地面的石板上。他们燃起篝火,用军用水壶将水烧开。接着,他们打开随身携带的电池灯,将山洞里面照亮。于是他们坐下来吃东西。我注意到,那些果实都是我在森林里和山脊上见过的,只是不知道吃法。我发现,有的果实,他们剥皮去核吃果肉;有的,他们只吃外皮,将其它部分都扔掉了;有的只吃果核;还有的,整个送进贝塔人特有的大嘴里咀嚼,咽下汁液,把残渣吐掉。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只竹筒般的罐子,装了不同颜色的液体,不时地喝上一口。 他们五个吃喝得尽兴,就摇晃着脑袋、扯直了嗓子唱军歌。他们唱了一首又一首,越唱越起劲,直到喉咙变得沙哑。这些贝塔语军歌,我在阳光谷每天都会听到。当他们再也拉不起调门、改为用鼻音哼哼时,两个士兵跃到山洞中央,拍着手跳起舞来。他们一会儿挺胸叠肚,一会儿手脚着地,忽而蹦跳,忽而打转,还不时地翻跟头,就像地球上喝醉酒的俄罗斯顿河哥萨克。 舞蹈结束,吃喝继续。塔里曼军士扭过头,对我说道: “阿卡利利俘虏,你是免不了要接受处罚的,不如当个故事,把你的出逃经历先跟我们讲一遍吧。我的这几位战友都懂阿尔法语。” 我说他这个要求不难满足,但必须先把束缚我的绳索解开才行。我告诉他们,我不会逃跑,尽可以放心,因为我奔跑的速度实在比不上他们,所以就不愿再尝试无谓的体力消耗了;我又对他们说,在地球上,不要说一个人在讲故事,即使是一个犯人在受审的时候,都是要身体自由的,否则就会影响思维,无法说得明白。塔里曼军士听我这么说,就咧着嘴表示赞同。 于是他下令给我松绑,让我坐在两个士兵中间——显然他们没有放松警戒。 “现在请吧,”军士把一些果实推给我,“边吃边讲。” “要听我的故事,”我说,“得把你们的饮料给我润润嗓子才可以。” “没问题。”塔里曼答应。他将一罐饮料递给我;我口渴得很,就一口气喝干,觉得味道很是不错。我让他再拿几罐饮料给我随时饮用,他也都照办了。在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向可敬的读者说明一下这些饮料的由来。 搜索队的官兵都是些训练有素、技能高超、知识广博的人,有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懂得阿尔法星球上残留的各种野生植物的营养价值。盛饮料的罐子是用森林里一种结构类似地球上的芦苇或竹子、但要粗大的多的植物做成的;里面盛的液体,有的是从几种树木割取的,办法类似我们地球人割橡胶;有的是从浆果中榨出的。有白色的、绿色的、紫色的,还有橘黄色的;味道有的像牛奶,有的像椰子汁,有的像葡萄酒,有的像柠檬汁。 石板上的果实多种多样,有的大如巨柚,有的小如山杏,味道有的像番茄,有的像苹果,有的像奶油面包。其中有一种坚果,得用石块砸开,里面的果肉跟地球上的核桃仁差不多,味道非常鲜美。塔里曼和他的两个士兵对我这个俘虏毫不吝啬,纷纷将剥好的果肉送到我面前。 我已经向读者交代过,在目前这种场合,我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固执或反抗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是非常有害的。于是我一边吃喝,一边向他们叙述我的历险经过。当然我不会不知深浅,把所有情况都说出来。我告诉他们,我在贝塔的别墅里过的很快活,完全没有逃走的念头,也很想去给贝塔远征地球的飞船做向导,回到我朝思暮想的地球故乡,到一个岛国上去做国王。因为我对于享受帝王生活实在太感兴趣了。莫勒万将军通知我立即出发,那个惊喜的消息让我乐不可支,兴奋过度,神经受到无法承受的刺激,以至我突然发了疯…… “且慢,阿卡利利,且慢!”军士道,“你不会是在胡诌吧,难道地球人会因为高兴而神经错乱么?” “怎么不会呢?当然会的!”我说。 “所以你就打伤我的士兵、抢夺了枪支,跑出阳光谷别墅?” “我确实做了那些疯狂的事么?” “难道您不记得了?” “怎么会哪,”我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决不会的!” “那么请问,您现在头脑清楚么?” “塔里曼军士,你看我现在的举止有什么异常么?” “好啦,阿卡利利大爷,请您继续讲吧。” “那就不要打断我的叙述。” 我对他们说,发了疯的人有袭击别人和乱跑的毛病。但不知咋回事,待我恢复正常意识后,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劫持了我,把我绑架到一只飞碟上,直到飞碟被击落,我也没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我相信眼前这些贝塔军人不会携带高精度测谎仪那一类的智能设备,所以尽可以放心大胆地瞎编。他们只是在执行追捕我的任务,对于我是否说了实话,并不会仔细考量。 接着,我就说到我如何从大海里逃生。关于这一部分,我当然是实话实说。贝塔人听得入神,竟然停止了吃喝,眼睛瞪得老大,耳朵都朝着我的方向竖起。当我讲到一种神奇的海兽如何救了我并把我安全地送到岸边时,贝塔人都惊异地张大嘴巴。 他们问我那种海兽长的什么样,我就给他们仔细描述了一番。 “你碰到努提亚赫啦!”塔里曼喊道。 “应该是它们。”我说。 “那可是我们贝塔人最害怕的一种海怪,”军士说,“海洋中最狡猾的哺乳动物。贝塔人曾大规模地捕捞它们,吃它们的头来滋补大脑;为了报复人类,他们咬死我们的海军蛙人,破坏我们的潜艇,让我们闻之色变呢。” “啧啧啧……”我摇着头佯装同情。 “阿卡利利先生,您真是好福气!”塔里曼军士接着说,“多亏你是外星人。要是本星球的人遇上它们,早就被吃得连骨头也不剩啦。要知道那种绝顶聪明的海洋动物对我们人类怀有深仇大恨呢。” 他们饶有兴趣地听我把自己的遭遇讲完。听我讲到与蜘蛛打斗的情形和因为吃野果拉肚子的时候,不禁哈哈大笑。之后塔里曼就发表了一通议论,说阿卡利利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外星人,阿尔法国家给他公民权并没有错;还说有我这样的生物统治地球,征服地球的事业一定会非常艰难。 “那么,阿卡利利先生,”塔里曼微笑着对我说,“既然您讲完了自己的故事,那就请告诉我们瓦波拉和其他人的下落吧。” “遗憾的很,塔里曼军士。”我说,“自打飞碟解体,我再也不曾见过我的办公室主任。我很想念他,不知他是否平安。至于其他人的下落,我更是无从得知。” “嗯,可能是这样。”军士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他们没有被鱼吃掉,就一定会被我逮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则成语实在是太妙了,下面的事变就再次演示了它描述的危险场景。 “阿卡利利,你的故事虽然动听,”塔里曼道,“可是咱们还得公事公办;如果不能保证你不会再次逃脱,我是无法安眠的。” 说罢,他让士兵重新把我捆绑起来,牢牢拴在那块大石头上。他们自己准备舒舒服服地休息一宿,等到明天早晨把我押送到他们的潜艇上去。为了避免引起其它麻烦,临睡前,他们将篝火浇熄了,又关闭了电池灯。塔里曼留下一个士兵在我身边看守,一个士兵在洞口警戒,他本人和另外两个士兵在山洞中央躺下。睡下的贝塔军人很快就打起鼾来。可以想像这些日子他们奔波得十分辛苦;现在完成了任务,心情一下子轻松了,所以睡得很沉。塔里曼那小子挺幽默,合眼前还向我道了晚安。 我靠在石头上动弹不得;打算小睡一会儿,又让贝塔军人如雷的鼾声吵得我心烦意乱。我想到返回阿尔法国家特立芒地我第二故乡的希望破灭,被押回贝塔国家又不知会遭遇怎样的对待,不禁心灰意冷,万分沮丧,哪里会想到老警长嘎尔丁、瓦波拉和医生此刻已经在山洞外面守候,伺机下手制服贝塔人将我解救出来。 实际上他们一直在搜寻我。几天前,他们几乎与贝塔军人同时发现了我的踪迹:一场小雨过后我在山坡草地上留下的泥泞脚印……贝塔军人追踪到我藏身的山洞;嘎尔丁他们三人则一直尾随其后。 午夜时分,负责警戒和看守我的士兵因为劳累,已经昏昏欲睡。他俩拄着枪杆,靠在洞壁上打盹,最后竟然站着睡着了。这时我却听得山洞外,在瀑布的喧哗声中有一种不寻常的噪音。一阵阵“吱吱,吱吱”声,仿佛是树枝与湿滑的岩石摩擦的声音。 有三个黑影窜了过来,分别扑向我和那两个值班的士兵。我觉得自己的口鼻被一块湿布巾捂住,耳边响起我熟悉的声音:“自己人。不要动,阿卡利利先生,不要出声!” 在倾斜射入的月光之下,我看到,洞口和我身边那两个贝塔军人,突然像面粉口袋般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恰在此时,塔里曼军士翻了个身;可能是换班的时间到了,他将身边两个士兵推醒。那二人拄着枪杆爬起来,醉汉般摇摇晃晃朝自己的岗位上走,发现自己的同伴躺在地上,就用脚去踢,一边用贝塔语责骂。这时从山洞两侧冲出两个人影将他们扑倒,他们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塔里曼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地面跃起,用贝塔语冲着洞口喊了一句;洞口有人用贝塔语回应了一句。塔里曼又用阿尔法语喊道: “阿卡利利,阿卡利利!” 他听不到回答,就自言自语道:“睡着了么,你那个姿势也能睡着……”说着,他就起身朝我这里走来,同时打开了电池灯。 “塔里曼军士,” 嘎尔丁警长持枪抵住他的胸部,“你被捕了。” 军士一怔,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瓦波拉和另一个人夹持住,根本无法动弹了。这个人就是卡米撒将军派到飞碟上的那位军医。 第六十一章:难友重逢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怎么回事,”塔里曼军士瞪着眼睛大叫,“难道我在做恶梦,见了鬼么?” 瓦波拉和军医一声不响地用绳索将塔里曼脖子和双手绑住,又用另一根绳索把他的两只脚也束缚起来,就像我们地球上给重刑犯戴脚镣一样,让他只能碎步行走,不能奔跑。 瓦波拉和他的伙伴干得挺麻利。塔里曼做了几下无效的挣扎,最终相信这不是在做梦,于是恶狠狠地用贝塔语呼唤他的士兵。 瓦波拉用贝塔语告诉他,他的部下眼下正在熟睡,请不要吵醒他们。说着就将塔里曼头上的包布解开,取下那部小巧的军用通信设备,将电源关闭。 阿尔法人把那四个昏睡的贝塔士兵扯着腿拖到塔里曼身边,将他们也统统绑了,然后像我们地球孩子们拴蚂蚱一样把他们串在一起。这样,贝塔官兵们谁也休想逃跑了。 干完这些事,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之后同伴们才过来把束缚我的绳索解开。 嘎尔丁老警长把我拥进他的怀里,用沙哑的嗓音喊道:“阿卡利利,可怜的孩子,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他连连亲吻我的额头,欢喜的泪珠滴落在我的脸上。我盯住他看,除了那一对蓝色的大眼睛之外,我几乎认不出他了。老嘎尔丁历尽艰辛,饱受风浪剥蚀,满脸的皮肤已被烈日灼伤,头发和胡须乱七八糟绞成一团,全身沾满淤泥和水藻,衣服简直破成了筛网,肩膀和胳膊上有好几处布条包扎的伤口。我扭过头看瓦波拉和医生,他们也都是衣衫褴褛,满身污垢,伤痕累累。然而此时他们都喜笑颜开,咧开的嘴巴露出好看的白色牙齿,一个接一个跟我拥抱。 原来飞碟解体后,跟我一样,他们也都掉进了阿贝海,只不过落水前他们随着飞碟的残块又向前飞行了很大一段距离。与海水的猛烈撞击,使他们承受了腹脏俱裂的疼痛,同时也失去了系在他们身上的充气坐垫。但他们保持了冷静,不曾做无意义的挣扎,也就没有被立刻淹死。他们仨都很幸运,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落水的地方离海岸不远,而且当时正在涨潮,所以在海上仅仅漂流了五个半小时,就被海浪推送到海岸线上了。又因为他们几个人彼此相距较近,所以很快就聚集在一起。瓦波拉落水时不巧翻了个身,肚皮朝下,刚好落在急剧上升的波峰上,结果肚皮被海水拍裂,淌了不少血,险些丢掉性命;嘎尔丁落水的地方有一片暗礁,他冲进两块长满贝类的礁石之间。如果不是他抓住一根类似海带那样的巨型水藻,恐怕就无法脱身了。在挣扎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多处被严重划伤。医生的遭遇最富有戏剧性:他落水之后,不偏不斜冲入一条大鱼的口中。不过那鱼儿只吃尺度在十厘米以下的小鱼小虾,对人这样大的东西毫无兴趣,所以将他吐了出来。因此医生得以平安升上海面。 他们三人会合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避入森林,并找了一处可靠的隐蔽所。医生为嘎尔丁和瓦波拉及时处理了伤口,又找了几种草药内服外敷,就不再有生命危险了。过了十几天,嘎尔丁警长就基本康复;但瓦波拉的伤势比较严重,过了四十多天才能起身行走。顺便解释一下:用来撂倒贝塔士兵的麻醉剂,就是医生从一种植物中提取的。更为庆幸的是,他们登陆的那片海滩,恰好没有可以正常工作的微型摄像装置,所以没有被贝塔人发现。嘎尔丁警长告诉我,飞碟驾驶员和狙击手一直没有出现,生死不明,他和医生曾沿着森林边缘朝海岸观察了无数次,始终未见他俩的踪迹。医生说他很难相信他们两人会死亡,因为他们都是些身手不凡、生存能力极强的人,死亡不属于他们。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被抛到远离海岸的洋面上,而且上岸后我深入森林也要远的多,所以在空间和时间上都与他们错过了。为了寻找我和其他人,他们抱着一线希望,一直在森林中奔波,同时躲避着贝塔人的追兵。他们喝山泉吃野果,没有固定的居所,比我更为辛苦;但在维持生命与健康的技能方面,他们可比我强得多。他们是本星球的住民,当然能比我更有效地利用本星球大自然提供的条件。 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我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一种劫后余生的欢乐立刻取代了所有的困苦、疲惫和伤痛,对未来也充满了希望,尽管下落不明的驾驶员和狙击手还是令我揪心。 瓦波拉对我说,为了跟踪贝塔搜索队,他们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任何东西了;他提议大家把贝塔人行囊里的食物和石板上的果实拿来享用一番,医生说这样当然再好不过。嘎尔丁警长认为最好先征得塔里曼军士的同意,于是瓦波拉对塔里曼说: “喂,伙计,您不会吝啬食物、不肯招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吧。” 塔里曼不失军人的尊严,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他从来耻于跟生理上遭遇困境的敌人较量,请尽情享用、填饱肚子再跟我斗吧。 听塔里曼这样说,阿尔法人就不客气了。警长让篝火复燃,烧了热水浸泡压缩食品,把几种罐头撬开,又将贝塔人剩下的饮料也煮开,然后坐下来吃喝。吃饱喝足,大家又去洞口的瀑布那里洗了个澡,还搜出塔里曼军士随身携带的梳理工具把自己整理了一番。接着我们将被麻醉的那四个贝塔士兵的衣服和靴子剥下来,拿到瀑布下面洗干净,在篝火旁烘个半干,然后穿在我们四个人身上。看到我们剥取那些士兵的军服,塔里曼军士大发脾气,扯着嗓子大骂我们是强盗、流氓、连塔曼都不如的畜生。瓦波拉听得不耐烦,就用贝塔语回敬了几句,于是他们二人就争吵起来。因为我们都不懂贝塔语,所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塔里曼突然沮丧地垂下头,一声不响了。 我们讨论下一步的行动。在分析了我们当前的处境之后,大家都确认我们必须立即离开此地,在森林的庇护下向北朝阿尔法国家移动。现在我们没有办法获得返回阿尔法所需的任何一种交通工具,所以我们不得不徒步穿越阿贝岛。从塔里曼军士那里缴获的微型电台暂时帮不了我们什么,只有到了阿尔法国家那一侧才能安全使用。 我们准备离开,就拿了贝塔军人的武器,将自己武装起来;又把可能对我们有用的东西,如电子地图、药品、打火机、水壶、电池、匕首等,一一收拾了,分装进两只行囊,由医生和瓦波拉跨在肩上。这时嘎尔丁警长就将俘虏们松了绑,然后问塔里曼,他是想立即跟我们走呢,还是留下来等士兵醒来,然后返回贝塔国华丽亚城去受审。 “该死的阿卡利利!”塔里曼气急败坏地嚷道,“我算是栽到他手里了。若是他不能被我押解着回去,我自己还怎么能回去呐!难道我脑子出了毛病,一定要到绞架上去荡秋千么?” “你不是傻瓜,说得很对,塔里曼军士。” 嘎尔丁警长说,“阿卡利利两次从你手里逃脱,贝塔军事当局自然不会放过你。既然如此,不如将错就错,一路走下去,成为阿卡利利的朋友,陪他到他想去的地方去吧。” “朋友!”塔里曼道,“他会认我做朋友么?” 听军士这样问,我就握住他的手,说道:“塔里曼,如果你愿意,我就认你做朋友。你是个忠于职守的军人,具有正直的人品,并不曾虐待或侮辱过我;我也很感谢你在阳光谷为我做过的服务。” “做你的朋友当然让我感到荣幸,”他说,“但休想强迫我做任何可能损害我贝塔祖国利益的事情。” 我肯定地答复他,他可以放心,决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于是我、嘎尔丁警长、瓦波拉、医生和塔里曼一行五人,背上行装,拄着枪杆,踏上北上的路程。为预防走火,子弹都交给警长保管;没装弹药的枪支当作登山杖使用再合适不过。临行前,塔里曼跟他的士兵告别;因为深度麻醉,那四人还在昏睡,塔里曼只好拍拍他们的脸蛋说:“再见啦,伙计们,都是因为我失职才让你们光着屁股回国的。” 唉,可怜的塔里曼,作为一个贝塔国家的边防军人,他实在是已经克尽厥职,不曾有丝毫懈怠。我几十天前离开阳光谷、目前同我的阿尔法朋友重逢,都绝不是他的责任。已经发生的事变,既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也不是他能够阻止的。然而站在贝塔军方的角度上看,我的确是从他的手里脱逃的,判他玩忽职守罪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我的离开不会给贝塔国家造成什么具体损害,但确实让贝塔军方尽失颜面,在国民面前暴露出国家防卫系统的漏洞,让民众看到他们的无能:竟然让外国特工在他们眼皮底下畅行无阻,成功劫走外星人阿卡利利!隆冬那大元帅很生气,令莫勒万将军组织一个委员会来调查这件事;而调查委员会则指示塔里曼军士带领士兵去海上搜索,不论是死是活,都要把阿卡利利和劫持者带回,并许诺只要完成任务,他就可以算作功大于过,不必交回那枚大头勋章了。 塔里曼很快就在海上找到了我乘坐的那架飞碟的几块残片,发现那个飞行器原是贝塔国家制造,属于贝塔空军的试验产品,但没有发现阿卡利利和其他乘员的尸体。这个情况立刻上报给了调查委员会。塔里曼要求允许他去附近陆地搜索,相信一定会有收获,委员会回答同意。于是塔里曼带领士兵们冒险登上了阿贝岛。可是塔里曼一行运气实在太坏,刚爬上海岸就赶上阿尔法炮击。这就是我登陆后看到的那一幕。 塔里曼不惧挫折,带领士兵继续搜索。经过孜孜不倦的努力,终于找到我藏身的山洞,将我活生生地捕获。军士立刻通过微型无线电台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华丽亚城,同时也把损失如实上报了。塔里曼一心搜捕阿卡利利,却不料被阿尔法人盯上,随后被控制。 华丽亚城方面,已经有媒体报道阿卡利利下落不明。那家媒体的负责人随即被军方约谈,报道这件事的小编受到警告。官方解释说,外星人在飞船发射前突然患病,所以没能随飞船返回他的地球老家;那是一种地球人特有的神经病,病人会为妄想驱使胡乱奔跑,甚至会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其它情况暂时无可奉告。官方还告诫国人,不要听信小道消息,也不要试图干扰外星人阿卡利利的生活。这种说法等于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要人们不要再过问我的情况。当时全国人民正沉浸在飞船发射成功的喜悦和登陆地球的幻想中,没有多少人真正关注阿卡利利的命运。而那个调查委员会的工作,在几十天内都毫无进展。直到他们得知塔里曼军士已经捕获阿卡利利,他们才觉得案子有了转机。他们相信,通过对我的审讯,不难找出外国特工的线索,而且极有希望破获隐藏在军方内部的间谍组织。 然而这次他们又失望了:他们在电台旁等了又等,总也听不到塔里曼军士的消息,一遍遍呼叫也得不到回音,预感事情有些不妙。三天之后,从潜艇发来报告,四个士兵被剥了衣服逃回潜艇,塔里曼和阿卡利利失踪。调查委员会的将军们气昏了头,指示潜艇指挥官立即开始审问那四个倒霉的士兵。士兵们众口一词,说是他们挨了重重的一击,同时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之后立刻昏迷倒地,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什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扒光了衣服,不见了塔里曼军士和外星人,武器和部分装备被拿走……此外,士兵们提供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隆冬那大元帅闭着眼睛听取了调查委员会的汇报;他老人家听汇报时总是要闭上眼睛的。 “呵呵,好哇,好的很,让我听这样的汇报!”大元帅睁开眼睛,平静地说。 委员会的将军们个个头冒冷汗,身体筛糠般地发抖,狒狒样的小脸露出惶恐的神色,不知会受到总参谋长怎样的责骂;只有莫勒万将军神色泰然。这时老人家站起身,缓缓走近他的手下,举起手臂,用短棒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击打一下子,然后用沙哑的嗓音叫道: “诸位,你们不觉得羞愧么?” “怎能不羞愧呢,羞愧极了,元帅阁下。”莫勒万将军道,“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搞不清是什么人劫走了阿卡利利;至于那架飞碟,作为试验品,虽然出厂却还没有批准入编,找不到该负责的人。然而调查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目前我们可以确定阿卡利利还活着,他和部分劫持者就在阿贝岛上。能制服塔里曼军士和四个士兵,看来劫持者很有些手段。” “我跟你们说过,那个外星人的死活无关紧要,”隆冬那大元帅道,“要紧的是他的逃亡过程;因为这件事说明有外国特工在我们周围活动,而且很可能我们内部有一个组织严密的间谍网络。所以抓住劫持阿卡利利的那些人,就是非常重要、非常紧迫的任务了。” “我以为,阁下,我们过虑了,情况兴许没那么严重?”莫勒万将军说。 大元帅回到座位,重新闭上眼睛。“愿听其详。” “按我的分析,除了外星科学猎奇,阿卡利利本人在阿尔法星球毫无价值。”莫勒万继续说,“我相信不会有阿尔法国家的特工冒险来我国劫持他,何况我们两国的谈判正在进行,已经有了让他返回阿尔法国家的途径。即使阿尔法国家在我国安插有间谍,他们也不必卷入这件事情。倒是他在阿尔法国家获得的上百亿索斯比的财产,引起了许多人的觊觎。有报道说在嘎玛国家前总理老阿里巴的儿子的撮合下,阿卡利利已经同意在那里投资,并且签署了意向性协议,涉及的资金数额巨大,令世人瞩目。阿卡利利无限期滞留我国,肯定会严重损伤嘎玛国家的利益。所以我以为,或许是嘎玛组织了……” 说到这里,莫勒万将军就打住。过了一会儿,隆冬那元帅听不到声音,就抬起眼皮。“说下去,莫勒万,说下去!” “嘎玛人有太大的嫌疑!” “呸呸呸!莫勒万将军,”元帅说,“你想转移我们的视线么?我看你虽然是个将军,却既不懂经济也不懂政治。元首和我坚持认为,劫持阿卡利利一定是阿尔法人所为。” “是啦,尊敬的老师。”莫勒万道,“我们就朝着您指引的方向去调查好啦。要是有事实证明阿尔法人组织了这次劫持,我们就该采取行动啦。” “没错,莫勒万,我们用以回答他们的就是:战争!” 第六十二章:国际风云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隆冬那大元帅听取汇报那一幕的影音资料,很快就出现在阿尔法情报部门卡米撒将军的办公桌上。想必聪明的读者已经猜到,阿尔法国家的谍报系统简直是无孔不入,着实厉害。 将军接通巴姆蒂萝小姐的通讯设备,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我的女神那美丽而憔悴的面容。看到对方满怀期盼的眼神,将军感到一种沉重的楚痛,因为他设计的救援方案有缺陷,没能成功救回阿卡利利,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充满愧疚。但今天的情报使得他可以欣慰地告诉巴姆蒂萝小姐:阿卡利利还活着,目前在阿贝岛,同自己人在一起;尽管他无法告知更详细的情况。 巴姆蒂萝叹了口气,眼角滚落两滴泪珠。她强做微笑,感谢卡米撒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又关切地询问参与救援的人和阿卡利利那两位随员是否安全;这就让将军难以回答了。实际上卡米撒在救援失败后只见到了作为飞碟驾驶员和狙击手那两个朋友。那两名特工落水后,幸运地找到并修复了他们的个人飞行器,之后又伪装成海鸟进行低空飞行,凭着高超的生存本领在海上漂泊三天,寻找阿卡利利和其他乘员。他们的搜救行动一无所获,只好沮丧地到达接应潜艇。他俩当然无法告知其他人员的下落;但最新的情报让卡米撒将军相信,医生、嘎尔丁警长和那位叫做瓦波拉的特立芒地办公室主任都活着。如果不是这样,制服贝塔军人,带走阿卡利利是不可能的。可是猜测和推理究竟与真实情况有别,所以除了请巴姆蒂萝不必过于担心之外,将军不能提供任何可以让巴姆蒂萝感到进一步宽慰的消息。 当然,阿达贝里安国王也得知了同样的信息。卡米撒未经批准采取冒险行动,国王已经对他当面进行了严厉训诫。如今阿卡利利和阿尔法公民流落阿贝岛,不仅他们自己面临极其艰苦的生存环境,还可能引起与贝塔国之间的重大纠纷;而假使贝塔下级军官塔里曼确实被阿尔法人俘获,那么纠纷就很可能不会停留在外交层面了。为此,国王召开御前会议,研究可能出现的复杂局面,商讨应对的策略。参加会议的有信息情报官卡米撒将军、国防大臣、外交大臣、警务大臣,还有几位资深科学家,其中包括一位熟悉阿贝岛的地质地理学家、一位对可食用的野生动植物有深入研究的营养学家,三位对人类在丛林中可能罹患的几种疾病具有丰富临床经验的医学专家,还有一位专门研究困境中人的心理活动的著名学者。 从参加会议的人员来看,就可以知道,所有涉及到我们这些阿贝岛流亡者的问题都讨论过了,充分体现了阿尔法国家对落难海外公民的关切。警务大臣建议立即派微型侦察机去阿贝岛的密林里去搜索;在确定了阿卡利利等人的具体位置后,就派特种警察前往营救。那种微型侦察机大小跟我们地球上的黄蜂差不多,外形跟阿贝岛上一种飞蛾相近,体表覆盖着细密的纤毛,具有雷达隐身的功能;体内装有录像录音、卫星定位、密码编译等细微部件。“昆虫”头部的两只长角就是天线。如果被捕获就会自我爆炸,灰飞烟灭不留痕迹。说到特种警察,读者以后会看到,他们思虑之慎密、反应之迅速、行动之果断,绝对让人匪夷所思。国防大臣则保证说,武装部队一定会保护本国公民的安全、维护阿尔法国家的尊严,做好警方的后盾;如若贝塔人动武,必将给予应有的回击。卡米撒将军认为战争还很遥远,如果贝塔人宇宙开发事业顺利,就永远不会发生贝塔与阿尔法之间的战争。因为阿贝岛的重要性跟地球相比太微不足道了。而目前的情报显示,贝塔人两艘宇宙飞船飞行正常,目前航速为每秒二千五百千米,离开阿尔法星球已有一百八十亿千米。虽然它们的动力远不如《探索者》,但飞行业绩就算很不错了。外交大臣则称会充分发挥智慧和手段,让贝塔国吞了苦果又难以启齿,将与贝塔之间的纠纷化解到保持非武力的状态……最后阿达贝里安国王命令各方面做好应付最坏局面的准备,同时密切注视贝塔国家的动向。会议的详细情况,我就不再多说了。 在嘎玛首都麻西匹城举行的谈判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行,阿尔法和贝塔双方的代表偶尔会为“阿卡利利的最大利益”争斗一番,但多数情况是在那里闲聊扯淡。他们虽然看到信息网络上有关阿卡利利逃走的消息,但却未从本国政府那里得到证实,也未获得终止谈判的明确指示。嘎玛前总理,和事佬老阿里巴也已经听到阿卡利利逃离贝塔的传闻,而且相信那是真的,觉得自己受到愚弄,非常生气,发誓再也不会过问谈判之事。同时指示代表们下榻的宾馆和谈判场所,将套房与会场的使用费用标准提高四倍,将服务标准大大降低,以期把那些外交舞台上的小丑们撵走。 没多久,就迎来了散场的那一天。 首先退场的是贝塔代表。他们宣称得到本国政府的指示要回国述职,并由首席代表当着各国新闻记者的面发表了一份声明,说是谈判没有取得成果完全是阿尔法国家方面的责任,指责对方“毫无改善两国关系的诚意”、拒不承认“阿贝岛自古以来就是贝塔国家的领土这一基本事实”;说不承认这个事实就丧失了原则,没有办法往下谈阿卡利利的问题了。几个小时后阿尔法方面的一位发言人则对记者们说,双方的谈判“非常坦诚”,“加深了彼此的了解”。但又说对方在谈判桌上的表现更像是聋子,只顾自己讲话,似乎听不到对方在讲什么,这让他们感到十分遗憾。贝塔首席代表宣读声明时,态度冲动气势汹汹;阿尔法那位发言人面对记者时则面带微笑,显得稳重随和。 出于外交礼节,贝塔代表回国前同对方又见一面;大家都换了一副笑脸,握手告别,不失外交官应有的体面与风度。 这样,关于阿卡利利的谈判就永久地结束了。实际上,双方确实再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贝塔国家方面,尽管新闻媒体受到严格管控,但阿卡利利在阿贝岛出现、随后又与一名贝塔军官一起被劫走的消息还是广泛散布开来。贝塔军方查不出消息源自何处,无法判定是谁泄漏了潜艇发出的报告,不敢肯定是否有人破译了无线电信号密码,当然也就无法抓捕“制造谣言”的人。于是官方就一直保持沉默,新闻发布官对媒体的提问总是回答“不曾听说”或“无可奉告”,或者所答非所问,不着边际地说一些套话。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就等于默认了流传的说法。 贝塔国家的民众看到开往地球的远征军已经踏上征途,兴奋得几近疯狂,大规模的庆祝活动持续了好多天。全国各地官方的教育与科研机构都派出宣讲员,在各种民众聚集的场所举行报告会,在商场、公园和交通要道出示航天知识和《征服》号宇宙飞船的展览图片。年轻人在街头翻跟头打滚儿,跳一种表达欢乐与激动的街舞。那种曲调要比我们地球上“江南STYLE”或“你是我的小苹果”要好听的多。人们就餐时第一件事就是倒上一杯瓦恩皮尔,预祝《征服》号征服地球、开辟第一块宇宙殖民地的伟大使命成功,为宇航战士们的健康而干杯。他们的爱国热情急剧膨胀,相信本国的综合国力已经超过了阿尔法国家,已经成为阿尔法星球的老大。虽然外星人阿卡利利没有成为远征军的向导令人有些失望,但也仅仅是个小小的遗憾而已,完全不影响大局。所以七、八十天后,当他们为《征服》号启程欢呼得累了,才顾得上注意阿卡利利被劫持到阿贝岛的传闻,继而相信了这些传闻,开始思索这意味着什么。 开始时,有专家在网络上摇头晃脑地发表谈话,认为是嘎玛人劫走了阿卡利利,说是那个穷困潦倒的国家太需要外星人答应的那笔巨额投资了。阿卡利利长期滞留贝塔而且不再提及与嘎玛人草签的投资意向书,让嘎玛人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那笔好买卖被搅黄了。那些专家说,嘎玛人爱财,却也更爱面子,实在不好意思要求贝塔政府将阿卡利利送回阿尔法国家,以便让他尽快筹集款子打进嘎玛国有企业的账户,于是就采取了这种盗贼般的下三滥手段。 随后就有另一些专家出面反驳,说嘎玛人劫走阿卡利利纯属神话故事;认为嘎玛人就算有跟贝塔作对的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更无必要的能力;而阿尔法国家则既有这个贼胆,也有这个能力。说起将阿卡利利劫走的原因,他们认为:尽管阿尔法国家宣称给了阿卡利利公民权,但这个虚伪的国家决不会尊重阿卡利利留居贝塔的选择。阿尔法国家肯定不会甘心自己辛辛苦苦从地球虏来的高等动物白白让敌对的贝塔国家据为己有、成为贝塔人征服地球的向导。这些专家特别提醒公众,在航天领域阿尔法是贝塔势不两立的的竞争对手。所以他们在《征服》号升空之前将阿卡利利劫走才是唯一合理的判断。 贝塔官方对这些争论装作听而不闻,却也罕见地未予干涉。当难缠的记者们向行政当局追问阿卡利利的去向时,负责新闻发布的官员只回答说,有关阿卡利利个人的事情,不在政府常规管理的范围之内,政府什么也不知道,也无暇予以太多的关心。 很快,后一种意见就占了上风。大多数关心国家大事的贝塔公民更相信劫走外星人阿卡利利的,是阿尔法国家无法无天的特工机构;进而认定这个行为是阿尔法国家对他们伟大贝塔祖国的无耻挑衅。他们指责政府无能,竟未能保证如此重要的一个外星人的安全;甚至怀疑下级军官塔里曼本来就是敌国的奸细;声称作为一个军事强国,贝塔国家绝对无法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这时有一则重要消息披露出来,给专家们的争论画上了句号。 原来贝塔潜艇上的指挥官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办事有条不紊有始有终,遇事喜欢刨根问底。在那四个被缴了械又被扒光了衣服的士兵逃回后,他就让其中的一个做向导,组成一支由他亲自领导的小分队,不经向上级请示,潜回了我曾栖息的那个山洞。那逃回的士兵记忆力不错,非常准确地把小分队带进那条山谷,又顺利地攀上山崖进入山洞。这位潜艇指挥官就像一位资深的刑事警察,对山洞里里外外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并做了录像,命令士兵们将山洞里被丢弃的食品包装袋、吃剩的果核和食物残渣,都仔细收集起来。他要将这些东西带回贝塔进行研究分析,用以回答一个问题:塔里曼军士在山洞里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回到贝塔,这些东西立即被送往警方设在首都华丽亚城附近的一个研究中心;那里聚集了贝塔国家最权威的工程师和最先进的检测设备。很快工作人员就在几只吃剩的水果上面发现了四种不同于贝塔人的遗传物质,其中一种跟阿尔法星球上的人类有显著区别的,肯定就是外星人阿卡利利的;另外三种可以断定是阿尔法国家的人所有,它们具有阿尔法大陆人种的典型特征。 这就证明了,阿卡利利是被三个阿尔法人劫走的。这个判断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了。 报告呈往贝塔军方的总参谋部,随后被一家有影响力的网络传媒曝了光。没有人知道消息是怎样走漏的;但贝塔人都知道那家传媒的大佬是个明火执仗的爱国者,跟军方的“强硬派”来往密切。 于是贝塔首都的民众骚动起来;他们的情绪魔术般地转瞬间演化为愤怒。狂暴的激情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形成燎原之势,并且从虚拟网络空间发展到街头和广场。人群泥石流般地涌向阿尔法大使馆,在那里举行示威游行、焚烧阿尔法国旗,损毁从阿尔法进口的物品。其中的暴民似乎发了疯:他们像地球上炸了窝的马蜂一样四处乱窜,呼喊着要进行战争,殴打在街上遇到的阿尔法侨民,跑进各个商场阻止顾客购买阿尔法制造的商品,要求商家将这些商品收回仓库并断绝与阿尔法之间的商业来往。 连续好多天,贝塔全国都处于抗议阿尔法劫持行动的旋涡之中。许多大城市都冒出烽烟,成为一座座怒吼的火山。这种动荡犹如一连串地震,让整个星球都发生震颤…… 相比之下,阿尔法国家比较克制。它的发言人声明说贝塔民众的指责纯属无稽之谈;对那些证据的可靠性根本不予表态,就像那些事实压根不存在一样。这位阿尔法政府的代表说,他希望贝塔政府采取必要的措施让民众保持克制,不要受敌对势力的蛊惑,不可破坏两国间日益发展的经济与文化往来。同时又指出,阿卡利利是取得了阿尔法公民权的外星人,因此阿尔法王国政府非常关心阿卡利利的命运,却也不愿干涉他的行动自由,但目前确实不知道他身置何处。 至于阿尔法国家的民众,尽管对政府发言人的声明充满疑惑——其实大多数民众都相信贝塔媒体的说法,但总的说来却保持了平静。 第六十三章:阿贝岛的故事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当贝塔人的骚乱如火如荼在全国范围内蔓延之时,我和朋友们,以及塔里曼军士正行走在渺无人迹的阿贝岛丛林之中。 大家都很愉快,只有塔里曼军士还打不起精神。我们一路上都在说笑话、唱歌、讲故事。此外,我们在阿贝岛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可以欣赏多种多样的秀丽风景,可以闻到野花的芳香,可以吃到许多种天然瓜果,可以看到种类繁多的动植物,可以听到鸟儿的歌唱和昆虫的鸣叫。这可决不是普通阿尔法星球的居民能享受到的。 我很想对阿贝岛有更多的了解,就请同伴们给我讲讲它的历史。 “我们之中最有学问的,”噶尔丁警长道,“莫过于瓦波拉先生了。还是让他说给你听吧,我们呢,也顺便复习一下那段历史。” 瓦波拉先生并不推辞,先是喝了一大罐果汁润润喉咙,然后就边走边讲了下面的故事: 嘎玛古陆起源的人类在一万年前靠木筏和充气兽皮,漂洋过海到达阿尔法和贝塔两块大陆,分别建立了独立的国家。 贝塔古国土地辽阔,物产丰富。在斯塔斯国王统治期间,有一个渔夫叫做哈尔巴,身强力壮,勤劳朴实。一次出海捕鱼,遭遇海盗,渔货被抢走,同伴被杀害,哈尔巴也给打个半死,仍进大海,好在及时抓住了一块偶然漂流至此的船板才保住性命。他在海上漂泊了十天,靠雨水解渴,靠船板上的牡蛎为食,才不至于耗尽体力。当第十一天的太阳升起,他孤独地跪在船板上向四方张望,忽然在浩渺的海面上隐约望见了一块黑色的陆地。 哈尔巴立刻提起精神,不顾浑身的伤痛,摆动双臂快速向前划了过去,凭着顽强的毅力,终于到达了岸边。登陆后,他采摘了一些野果填饱肚子,躺下休息,待体力恢复过来,便向密林深处走去。穿过一片沼泽,眼前是一道峡谷,他顺着峡谷爬上了山顶,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地形复杂、丛林茂密。他大声呼喊,却无人应答,这令他无比沮丧,便找了个山洞栖身,思索如何才能生存下去。 哈尔巴每天早晨都去寻找人烟,每个晚上都失望而归。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他就彻底绝望了。一天傍晚,他坐在洞口思念家乡,叹息道:“可怜的哈尔巴,你可能要终老异乡啦!”于是用石英石在身边的石壁上刻下了“哈尔巴”三个大字,并记下自己的遭遇。由于他一直以野果充饥而慢性中毒,最终腹泻身亡。后来,探险家们发现了他的骨骸,看到了他刻写的文字,从此将该岛称为哈尔巴岛,也就是现在的阿贝岛。 斯塔斯国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嘎鲁斯,仪表堂堂,足智多谋;小儿子叫贝姆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为人忠厚坦诚。一天,老国王把两个儿子叫到床前,说道:“我老了,也许不久于人世,我决定由嘎鲁斯继承王位。贝姆斯要全力辅佐你哥哥理政,让国家更为昌盛,人民永远富足安康。” 国王驾崩后,太子嘎鲁斯顺利继承王位,迎娶了嘎玛帝国皇帝的女儿巴伊雅公主为妻。在嘎鲁斯与贝姆斯兄弟俩人的协同治理下,国家经济不断发展,为了开发海洋资源,船舶制造成为新的行业,导航技术发展迅速。贝塔成为海上强国。于是,商船往来各国频繁,跨国贸易大幅增加,给贝塔的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也获得了丰厚的收益。那时贝塔国堪称太平盛世。 国王因统治地位的逐步稳固而变得自我膨胀,骄横奢淫,独断专行,心胸狭窄。这令弟弟贝姆斯忧心忡忡,深感焦虑。贝姆斯的谏言献策,常引起无谓的争论。国王甚至常将弟弟冷落在议事堂之外,令他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时的哈尔巴岛因气候湿润,植物繁茂,自然景观独特,风景秀丽多姿,已经成为国际旅游胜地,每年都吸引各国贵族们前往休假观光。而且还发现了丰富的金矿、宝石、琥珀等珍贵资源。为了防范海盗袭扰和阿尔法国与嘎玛国的觊觎,嘎鲁斯国王决定委派贝姆斯亲王驻防哈尔巴岛,带领士兵沿着海岸线修建炮台、城堡等防御工事。于是贝姆斯不得不放弃舒适的宫廷生活,虽然不满,但慑于王兄的威严,也只好遵命前往。 一天,贝姆斯亲王在海边巡视,见一妙龄女子,端庄秀美苗条妩媚,手执一把镶金边的红色遮阳伞,在几个仆人的陪伴下游览。那女子打扮的极其华丽,身披一件点缀着银色小花的淡蓝色绸缎披风,下穿月白色烟沙裙;一顶金冕笼住了她前额的棕色发丝,脖子上那串珍珠项链闪闪发光,折射出难以攀模的高贵优雅。这个少女就是阿尔法公主阿迪娜。 俩人一见如故,交谈甚欢,眉目传情,贝姆斯亲王被美丽迷人的阿迪娜公主所倾倒,阿迪娜也因贝姆斯英俊潇洒和高雅幽默而心生爱慕。阿迪娜公主回国后,常常与贝姆斯亲王书信来往。两人互诉衷肠,表达思念之苦。不久之后,贝姆斯前往阿尔法大陆拜见国王,诉说对公主的爱慕,欲娶阿迪娜为妻。 阿尔法国王被贝姆斯的真诚所感动,同意将爱女嫁给贝姆斯,并在王宫为他举行盛大晚宴。得到国王的首肯后,贝姆斯兴奋不已,希望尽快回国筹备,却晕头转向,鬼使神差地登上了开往嘎玛国的客船,直到驶离海岸后很久才发现上错了船,贝姆斯惊讶得目瞪口呆,这才清醒过来,继而大笑不止,对随从说道: “我们去嘎玛帝国游览一番,也许是天意,天意哪有不尊之理!” 嘎玛帝国皇帝得知贝塔国贝姆斯亲王到来,非常高兴,觉得这是个向贝塔国示好的机会,于是举行盛大国宴招待贝姆斯,又委派太子陪同游览古大陆的名胜古迹,临别时还赠送了许多金银珠宝。老皇帝亲笔写信,让贝姆斯带去对贝塔国王和王后(也就是他女儿)的问候。 贝姆斯许久之后才回到贝塔。 又过了些时日,阿尔法国王亲自把阿迪娜公主送到贝塔。贝塔国王和贝姆斯亲王去码头迎接。 婚庆活动豪华且浩大,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民众穿上节日的盛装。在两国国王的见证下,贝塔大法官为他们主持了隆重的婚礼,在悠扬的乐曲声中,阿迪娜与贝姆斯紧紧拥抱在一起,臣民无不称赞这金童玉女般的一对新人,为他们送上美好的祝福。 婚礼之后,新人回到哈尔巴岛。为了表达对阿迪娜的深情厚爱,贝姆斯花费巨资在岛上修建行宫,并以阿迪娜与贝姆斯名字的第一个字将其命名为《阿贝庄园》,又从贝塔和阿尔法两国招收移民,做矿业和林业的生意,通过税收增加财富。两人在世外桃源般的岛上过着甜蜜温馨的爱情生活。两年后,阿迪娜生下儿子小贝姆斯,一家人其乐融融。 聪明伶俐的小贝姆斯一天天长大成英俊少年,经常随父亲出去巡查、游玩、打猎,贝姆斯亲王更是乐不思蜀。 而此时贝塔国内因嘎鲁斯国王终日沉溺酒色而疏于朝政,文武官员腐败愈发猖獗,奸臣当道,迫害忠良,滥用民财,国库空虚,民风也败坏到了极点,国势渐渐衰弱。贝姆斯曾多次回国劝诫国王,要求清除腐败,加强治国理政,为此招致一些官员怀恨在心,伺机除之而后快。 灾难降临,贝塔国遭遇了历史上最大的地震,造成重大伤亡,许多人流离失所。更可怕的是随后持续两年的干旱令农业生产受到重创,使得本已低迷的经济如同雪上加霜。嘎鲁斯国王召见国务大臣,欲打开国库,投入财力用于灾后重建,结果被告知国库已然告罄,问其缘由,多名大臣诬陷贝姆斯,说贝姆斯以加强海防工事为由,从国库转出大量金币、粮食、布帛和武器,藏匿于哈尔巴岛密林深处的山洞中,并与阿尔法和嘎玛两国勾结,妄图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 国王听信谗言,便下诏书令其回府请罪。贝姆斯早有耳闻,预知凶多吉少,便借公务繁忙之由拒绝前往。 哥哥嘎鲁斯国王怒不可遏,决定亲自率大军征讨,弟弟贝姆斯亲王只得被迫领兵迎战。经过一番激烈抵抗,终因寡不敌众,岛上守军被击垮,移民被驱散,贝姆斯夫妇被俘。随即王军烧毁了《阿贝庄园》。所幸的是,一年前,九岁的小贝姆斯由女仆送回阿尔法接受教育而幸免。 贝姆斯被关进地牢,多次拷问拒不承认滥用国资,更是否认勾结阿尔法和嘎玛,并劝说嘎鲁斯王兄明察秋毫,不要听信谗言,还他清白,否则必有后患。嘎鲁斯国王盛怒之下以叛国罪下令将其处死,还自诩为国家利益大义灭亲。 嘎鲁斯国王派军警持续一百日在岛上搜寻金钱财物,却一无所获。 见阿迪娜美貌如仙,嘎鲁斯心生邪念,欲娶美丽的阿迪娜为妾。失去丈夫的阿迪娜痛不欲生,终日以泪洗面,在国王的屡次威逼下,誓死不从,跳崖身亡。 得知自己的掌上明珠阿迪娜公主被嘎鲁斯迫害致死,阿尔法国王老泪纵横,心如刀绞,一度因悲痛过度而昏迷,发誓要为贝姆斯和阿迪娜报仇,意欲攻打贝塔国。而此时的阿尔法是个很落后的国家,军阀割据,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国内经济实力仅为贝塔的三分之一,还不足以对外发动战争,只得将仇恨埋在心底。 阿尔法国王用了多年时间才平复了国内局势,改革朝政并建立了新的国家体制。此后,国民经济迅速步入正轨,各行各业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军事力量也日益增强。 这时的小贝姆斯已长大成人,在皇家陆军学校读书时,成绩优异;毕业后,多次征战沙场,屡立战功,表现得智勇双全,成为阿尔法最年轻的将军。曾在一次战斗中,与叛军近距离搏杀时被军刀砍伤面部,留下一道从额头斜过鼻梁向脸颊延伸的疤痕,虽然容貌损毁,但看起来更显刚毅、坚定、不可战胜。阿尔法老国王临终前,告诫小贝姆斯,待时机成熟一定要为父母报仇雪恨。 经过约一年的军事准备,小贝姆斯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及两百艘战船进军哈尔巴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全岛。阿尔法军气势如虹,继续向贝塔本土挺进。贝塔动员了八个军团约十五万兵力,以阻止阿尔法军队强大进攻。战斗在贝塔海岸边一片荒芜的丘陵地带打响:贝塔军凭借有利地形与阿尔法军展开激烈的血拼,战场上尘土飞扬,杀声震天,尸横遍野,几轮激战后,不分输赢,双方僵持不下。小贝姆斯将军见状及时调整攻击部署,形成正面进攻侧翼包抄之势。在阿尔法军越来越猛烈的围攻下,贝塔军终于开始溃败,残余守军四散而逃,阿尔法军取得阶段性胜利。经过短时间的休整,阿尔法军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势。在几次胶着的拉锯战后,攻克了由贝塔精锐部队把守的最后关卡,踏过贝塔人的尸体,进入华丽亚城,将嘎鲁斯王宫团团围住;皇家卫队试图拼死抵抗,但已回天乏力。小贝姆斯冲进王宫与嘎鲁斯展开一对一的搏斗,几个回合下来,嘎鲁斯因体力不支受伤倒地,小贝姆斯一个箭步上前,用利剑刺穿了他伯父的胸膛。 在此之前,国王的两个王子,一个在战斗中阵亡,一个带着母亲逃回到嘎玛帝国。在得知嘎鲁斯国王被杀后,巴伊雅王后因受到恐惧与悲哀的双重刺激,出现严重的精神疾病,有时自言自语,有时失声痛哭,常常在半夜惊醒,凄惨地呼唤嘎鲁斯的名字。 就这样,持续了近两年的战争以贝塔国战败而告终。嘎鲁斯王朝被推翻,但由于小贝姆斯不愿继承贝塔王位,家族中也没有其他人有资格执政,就建立了共和式的新体制,由贵族推举适当的人物担任元首之职,每届任期十年。 不久,在嘎玛帝国皇帝的斡旋下,阿尔法与贝塔两国签署和平协议。协议规定:贝塔赔偿阿尔法一亿五千万块金币,并永久放弃哈尔巴岛;阿尔法国家在贝塔驻军五十年,给养由贝塔政府负担;将贝姆斯与阿迪娜合葬于《阿贝庄园》废墟附近。为纪念贝姆斯与阿迪娜的忠贞爱情,将该岛改名为《阿贝岛》。 小贝姆斯在墓碑旁边另竖了一块纪念碑,并提写碑文如下: 父母一生,恩爱有加,相敬如宾,世人钦佩,因遭迫害,含恨离世。今冤仇已报,感慰在天之灵。 此后,小贝姆斯将军每年都来到墓前为父母献花,自此两国和平相处了大约50年,贝塔国家元首也换届五次。待阿尔法撤军,贝塔经济已经有了极大发展,国力也恢复到与阿尔法国家相近的水平。后因觊觎阿贝岛的丰富矿产,贝塔不再遵守那份协议,声称阿贝岛自古就是贝塔领土,与阿尔法国家多次争夺该岛,阿贝岛也几度易手。四十年前,因断断续续的战争使双方人力财力消耗过大,民众怨声载道,不愿意再为一个岛屿牺牲年轻人的宝贵生命,两国政局发生剧烈动荡。于是两国在嘎玛帝国政府耐心的调停下,达成新的停战协议:搁置争议,双方撤回所有移民;未经双方允许任何人不得登岛,不得开采矿产和其它自然资源。 从那时起,双方关系一致处于目前这种状态;和平维持到今天实属不易。 “难道阿贝岛就真的再没有人上来过吗?”我问。 “据说曾经有几个嘎玛人,偷偷渡海登岛打猎,”瓦波拉说道,“看到有打不尽的猎物,欣喜若狂。但不知何故,每人的猎枪都不能发射子弹,觉得奇怪,就坐下来检查枪支,结果发现一切正常,找不出任何故障。就在他们感到迷惑时,一阵阴风吹来,让他们不寒而栗。这时密林深处传出可怕的呼喊声,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仓皇退回岸边寻找船只,准备登船逃跑。没想到船只不知去向。夜晚来临,无数的黑影尖叫着向他们扑来,他们跳到海里,海面突然波涛翻滚,几只怪兽将他们撕碎,只有一个人得以活命。那种怪兽恐怕就是仇恨人类的努提亚赫了。后来有传言,说阿贝岛因常年战争,死亡士兵无数,鬼魂众多,夜晚就游荡在茂密的丛林中,聚集到一个叫做幽灵谷的地方发怪作祟。” “会有这等事情!”我打了一个冷颤说。 “还有呐,”瓦波拉继续道,“据说岛上有不少奇怪的动物,就是那些幽灵变来的。哈哈,当然啦,这些只不过是传说而已,不足为信,听听就罢。” 第六十四章:穿越阿贝岛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噶尔丁警长和医生都称赞瓦波拉故事讲得好,说他能把阿贝岛的那么悠久而复杂的历史叙述得简明扼要,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怎么样,塔里曼军士,”瓦波拉问道,“我讲的这段历史,你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吧?” “你若是有半句假话,或是对我的祖国有所不敬,”塔里曼道,“我绝不饶你,会跟你单挑决斗的。” 说着,他就对瓦波拉挥了挥拳头。 我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洗了把脸,吃了点东西,又休息了一阵,就继续赶路。 穿越阿贝岛的旅行非常艰难。我们不敢在相对平坦的海岸附近行走,怕被贝塔人发现,大部分时间不得不在森林里或灌木丛中穿行。在电子地图的指引下,我们绕过大片大片毒蛇猛兽出没的沼泽和无数道怪石嶙峋阴森恐怖的峡谷。我们翻越陡峭的悬崖,穿过呼啸的瀑布,趟过奔腾的激流。那里,狂风在山崖间旋转,发出令人生畏的刺耳尖叫,被吹散的水幕形成一阵阵暴雨。经常遇到野生塔曼以及模样和体型不同的四足怪兽,有的警惕地望着我们,有的则恐惧地逃走。看来,跟地球上一样,大多数四足动物都害怕直立行走的两腿动物。不过,嘎尔丁警长要求大家还是手持武器,保持警惕,随时准备自卫。因为总有些胆大妄为的动物可能对我们形成威胁。实际上,我们常常看到草丛中散落着大大小小挂着腐肉的骨骸;苍蝇和那种叫做“撒拉西”的乌鸦在它们上面撕啃。 事实证明嘎尔丁警长的担心并不多余。我们出发后的第十六天,就不得不同野兽进行了一场真正的战斗。在一处贝塔地图上标注为“幽灵谷”的地方,我们遭遇到一群两栖类动物的突然袭击。 那天傍晚,大家又累又饿,于是就找了一个山洞停下来宿营,并准备吃一顿晚餐。医生和瓦波拉瘫坐在草地上,斜靠着那两只大行囊喘息;嘎尔丁警长点起一堆篝火并在附近收集干枯的树枝;塔里曼军士提了五只水壶去附近的山泉打水。我则将路上采集到的面包果挂在火上烤,同时注意观看附近有没有蜘蛛网,如果能捉到几只肥大的蜘蛛就有肉可吃了。 突然,我们听到塔里曼军士嘶哑的叫喊声:“啊——救命啊!快来救我呀——魔鬼,魔鬼,三眼毒蛙!” “三眼毒蛙!”嘎尔丁警长跳了起来,回应道,“在哪里?塔里曼军士,你还好吗?” “哎哟,快来帮帮我,我被它们咬住了。” 军士喊叫的声音凄惨又恐怖。 警长抄起一只长枪,我顺手拿了一把匕首,朝山泉奔去。 塔里曼军士已经仰面倒地,两条腿各被一只硕大的毒蛙咬住,往水洼里拖。这是阿尔法星球上很奇特的一个物种,大陆上早已绝迹。成年毒蛙体长有一米,高度有六十厘米,体型与地球上的青蛙相似,只是吻比较长,但头上却长着三只眼睛;中间的一只眼睛比两侧的要大得多,能像手电筒一样发出明亮的光柱,以便在黑夜里照亮猎物。最特殊的是,它嘴里的牙齿非常尖利,而且伴有毒腺。猎物被它咬到,会立刻中毒,很快就会麻痹昏迷,丧失抵抗能力,成为三眼毒蛙的美餐。这种毒蛙食谱广,喜欢聚群,攻击性极强,敢于猎捕比它大的多的动物。 嘎尔丁警长从侧面用枪口抵住毒蛙的头部开枪,结果了那两只毒蛙;这时医生已经赶到。看到这种情况,他就从我手里夺过匕首,喊道: “按住军士的两条腿!得赶快处理伤口,将毒液排出,否则他性命难保了!” 我和警长将塔里曼的双腿死死按住。顾不得军士的挣扎和惨叫,医生迅速用匕首将塔里曼腿上的伤口附近的皮肉割下,于是鲜血从两腿的伤口喷涌而出。之后,医生就静静地跪在地上,一直等到流血自然停止;这个时间大约有十几分钟。此时,塔里曼军士已经一动不动,像是流血过多死掉了。我问医生,塔里曼军士会不会就此长眠不醒了。医生摸了摸军士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看,然后说道: “可怜的家伙,这就要看命运是怎么安排的啦。” 听了这句话,我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塔里曼军士!”我大声喊道,“你不能死啊。咱们相处了这么久,却刚刚做了朋友 ,怎么可以就此永别呢!” 在瓦波拉的帮助下,医生从缴获的药箱中找出一瓶用贝塔文标注的药水,将军士的伤口消毒,又把一种粉末撒在上面。然后我们把军士抬到山洞里,让他躺在一块石板上。 这地方其实算不上山洞,只是下部向内凹进约四、五米的一块巨石而已,完全不能遮挡风雨。不过,也真要感谢上天,这天既无风也无雨。由于顶部岩石的遮掩,天上的卫星不会观测到篝火的光亮,所以贝塔人也不可能发现我们。 “这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医生说,“劳诸位去把那两只毒蛙拖过来收拾了;咱们今晚要享受一顿美餐啦,蛙肉可是上好的滋补品呐。” 夜晚来临。我们按照医生的吩咐,将毒蛙拖到篝火边,去除头部、脚爪和内脏,又把蛙皮剥掉,然后拿到泉边冲洗干净。两只毒蛙都是体重二、三十公斤的大家伙,总共给我们提供了十五、六公斤的蛙肉。我把它们放在火上烤,优先尝了一口。 “天哪,又嫩又香入口即化,味道好极了!”我自言自语道,“来到阿尔法星球后,我还不曾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呢。” 于是,我们(当然除了塔里曼之外)就大吃大嚼起来,一边喝着树汁,一边赞叹说我们真有福气;又感叹塔里曼军士真倒霉。如今在阿尔法星球上,除了阿贝岛,任何陆地都见不着这种动物了,自然也享受不到这样的美食了。正在我们得意之时,一大群毒蛙就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我们首先发现有好几道刺眼的光柱射向我们,同时听到“嘎嘎”的叫声。嘎尔丁警长大喊事情不好,要大家赶快领取子弹,拿起武器,分散开,尽可能隐蔽起来。我和警长各提了一只枪,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我环顾三个方向,发现有十几个光源,当然每个光源就是一只三眼毒蛙。 进攻开始。那些毒蛙纷纷跳起,向我们扑来。好在那时篝火燃烧得正旺。 在火光的照耀下,我们能清楚地看见它们的动作。它们的后腿非常有力,只跳了两三下,就冲到了山洞口。一只毒蛙朝塔里曼军士跃起,却重重地撞在岩壁上,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一只毒蛙跳到瓦波拉身上,将他扑倒在地,一口咬下去;瓦波拉反应灵敏,双手举起枪杆,将枪头插进毒蛙的嘴里,医生跑过来扣动扳机,结果了那家伙。另一只毒蛙又将医生扑倒,医生翻过身子,将匕首捅进它的咽喉。警长枪法极好,一枪一个,消灭了五只毒蛙,而且统统正好击中毒蛙中间那只眼睛。我的枪法很差,但也击中了两只,让它们受了伤,瘫在地上无法动弹了。还有两只笨拙的家伙自己跳进篝火里,白白送掉了性命。 其实我们轻易地消灭这一群三眼毒蛙,只是因为这种两栖动物非常愚蠢。跟地球上的青蛙一样,并不比鱼类更聪明。在陆地上,它们只会前进而不会倒退,也不知道如何调转方向。 第二天清晨,塔里曼军士就苏醒了。两腿的伤口虽然消过毒,而且也包扎起来,但由于阵阵疼痛已经不能行走。 必须继续赶路,尽快离开幽灵谷。医生用树枝和藤条做了一副担架,我和他两人抬着塔里曼上路。因为这附近有大片的湿地,再次与毒蛙或其它攻击性动物相遇的危险一直存在。嘎尔丁警长和瓦波拉两个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弯腰缩脖,鼓着嘴巴,端着长枪,头部和眼球不停地慢慢转动,警惕地观察四周。那情景,跟我地球故乡电影中“鬼子进村”的场景一个样。 我们行进的速度大大减慢,塔里曼军士看到自己拖累了大家,就一边呻吟一边叨唠,说干脆把他丢下、让他死在阿贝岛算了。于是医生好言劝慰他,说他的伤口情况还好,没有发炎的迹象,只要按时吃药,他一定能够活着到达阿尔法国家,住进一家最好的医院,重新站立行走指日可待了。 但实际上,不管医生如何精心照料,在通过阿贝岛这片最危险地区的二十天里,这位被俘的贝塔军人还是吃的越来越少,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而且经常处于昏睡的状态。 请读者原谅,我不想耗费时间去描述这六十天行军途中遭遇的种种艰辛了,也无需告诉读者我们怎样宿营,如何与巨蟒和野兽搏斗,又如何驱赶叮咬我们的昆虫,等等。我只提及一次来自贝塔方向、掠过阿贝岛的沙尘暴。那场沙尘暴比我在阿尔法国家经历的要厉害的多。风力,按地球上的计量方法,应已超过16级,风速超过每小时200千米,因为有茂密的植被保护,这次台风级的大风并未给地面带来可见的破坏。我们当时身处密林当中,当然不会受到伤害。只是沙尘遮天蔽日,白天变成了黑夜,我们听到狂风吹过山峦发出的吼叫,感觉到大地在剧烈颤动。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呛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同时又有一阵阵沙粒撒在我们身上。大家撩起衣服遮住口鼻,卷缩在一处石棚下面,挨过差不多一天一夜的时光。 阿尔法纪元2054年第203天,我们到达阿贝岛中央山脉中部,看到右侧海拔四千多米的阿贝雪峰。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走完一半的路程,距阿尔法国家不远了。 贝塔军方一直都在搜索我们的行踪,他们的同步卫星目不转睛地盯住我们可能的逃亡路线,情报员们夜以继日地严密地监听可能来自阿贝岛的电讯号,注视着自己面前的电子屏幕,但一直没有任何发现。读者已经看到,我们一直在丛林中穿行,关闭了塔里曼的通讯设备,用火的时候又格外小心,他们肯定是发现不了我们的。然而隆冬那大元帅刚刚下达了死命令:要不惜代价抓住劫走阿卡利利并绑架塔里曼军士的那伙人,并威胁说如果不能办到,他将把情报部门的官员全部送上军事法庭。在他看来,整个事件中隐藏着非常重要的秘密,必须要解开这个秘密。 在我们翻越一座小山时,瓦波拉一脚踏空,跌下一处被藤蔓植物遮盖的陡坡,背包也被树枝扯破。当我们忙着在碎石和树根之间收拾散落的物品时,嘎尔丁警长发现塔里曼的那台通讯设备的指示灯亮着。可以判定,那东西肯定是在跌落的过程中被什么东西碰到了电源开关。警长大吃一惊,立刻将它关闭,然后叹息着对我说道: “阿卡利利,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果不其然,远在贝塔国的情报人员立刻发现,塔里曼那台通讯设备发出了几个电脉冲。这个意外事件的后果十分严重:贝塔人很快就锁定了我们的地理位置。 隆冬那大元帅听了紧急汇报后,立刻指示派出包括驾驶员在内的二十七名军警,分乘三架小型飞碟前往阿贝岛进行抓捕。那些飞碟技术先进、性能稳定、无噪音,可以擦着丛林的树梢灵巧地飞行,而且有隐身功能,不会轻易被阿尔法人发现。 与此同时,阿尔法情报机构也收到了那几个不寻常的电脉冲,而且也精准地确定了我们所在的方位。卡米撒将军兴奋得手舞足蹈,但没有忘记立刻报告国王和巴姆蒂罗小姐,并下令朝我们所在地区发射一百只微型侦察机,以获得更精确的信息。半个小时后,一支由警察副总监萨巴斯蒂指挥、六个机智勇敢的特警组成的救援别动队已处于待命状态。副总监萨巴斯蒂五十多岁,身材魁梧,黑面獠牙,头发从中间分开垂落左右胸前,油光发亮,身穿红色战斗服,足登白色五齿钉皮靴,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威猛果断的人。又过了半小时,一架小型飞碟停泊在警务总部大楼顶部平台上,萨巴斯蒂一行七人进入座舱。随着一阵轰鸣,飞碟腾空而起,奔向阿贝岛。 此时,我们还在继续艰苦的行进。这时我发现,有几只褐色的飞蛾出现在我们头顶上空。这些飞蛾胆子忒大,一只在我身旁近距离盘旋,另一只甚至在塔里曼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褐色飞蛾是阿贝岛上最常见的一种昆虫。它们靠吸食岛上几种树木的汁液为生,从不接近任何动物,除非撞到蜘蛛网上。实际上,丛林中悬挂的蜘蛛网上常常可以看到它们的尸骸。可是这几只飞蛾却在我们几个人周围飞来飞去,让我感到很是奇怪。我把这个情况告诉嘎尔丁警长,他立刻警惕地朝半空望去。 警长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仰面观察那些飞蛾。 “阿卡利利先生,”警长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我认出它们不是什么飞蛾,而是我们阿尔法国家的侦察机。” 这句话立刻被传递到卡米撒将军的监听设备里;而两分钟后,一只飞蛾落在警长的肩膀上,向他发出如下的声音: “嘎尔丁警长,听好,你们不必继续前进了。请原地休息等待,由警察副总监萨巴斯蒂领导的救援队将在三个小时后到达。要注意隐蔽,贝塔人也可能发现了你们。” “卡米撒将军的声音!”警长喊道,“我们就要获救啦。” 我,瓦波拉和医生都高兴得欢呼起来。 “军士,你很快就要踏上阿尔法国家的土地了。”医生俯身对塔里曼说。 然而,塔里曼军士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就呆呆地望着天空。由于中毒太深,医生已经没有回天之术;塔里曼身体主要器官已经出现衰竭的迹象,他说话已经很困难了,但还是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 “谢谢朋友们......谢谢医生......我......恐怕不能随你们去阿尔法国了......我要是死了,就请你们用我那台通讯机通知我的祖国。” 说完这话,他就死了。 我忍不住悲痛,放声大哭起来。最后我们含泪把他抬到一块高地上,用碎石盖住;又将担架竖立起来,将他的个人物品挂在上面,包括他那台通讯机。瓦波拉打开电源,警长对着通讯机说: “我,阿尔法国家的嘎尔丁警长向你们告知:你们贝塔国家的英勇军人,塔里曼军士不幸牺牲。暂葬于此。” 于是大家向塔里曼鞠躬,为他默哀。警长举起左手,以示尊敬。 当然,这个死亡宣告,立刻被贝塔人收听到;塔里曼军士遗体的位置被准确锁定。这个情况也及时通知到已在途中的那些贝塔军警。 夜色渐浓,一只月亮已经升空。萨巴斯蒂和他带领的六个阿尔法特警在高地附近的丛林里着陆,带着武器隐蔽在一个视野不受遮挡的地方;那里距我们藏身之处大约有一百米。他们不能距我们太近,怕一旦发生战斗我们会遭受伤亡。这时贝塔人的三架飞碟已经出现在昏暗的天空上。 很快,第一架飞碟降落在高地上,距离塔里曼遗体仅有二十米。九个贝塔军警持枪爬出。我们可以听见他们大喊大叫,瓦波拉翻译,就是: “快点,快点!” “抓住他们!” “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我们还听到一个声音用阿尔法语喊道:“阿卡利利先生,别再东躲西藏啦,赶快出来吧!还有你嘎尔丁!我们命令你马上投降。只要你们乖乖地跟我们回去......” 趁着他们还没有分散开来,阿尔法人就朝他们开了火。随着一阵沉闷而密集的射击声,沙粒般的麻醉霰弹飞向贝塔军警。那九个人全部中弹,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这时贝塔人的第二架和第三架飞碟到达,上面的军警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幕,于是用飞碟安装的机枪朝着前方扫射。因为他们弄不清阿尔法人藏身何处,所以扫射的扇面有150度角。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打在岩石上啪啪作响,火花飞溅。萨巴斯蒂觉得敌人的疯狂扫射可能会殃及我们几个人,就果断地下令朝飞碟开炮。顺便向读者交代一下:那是阿尔法人发明的一种轻便高能量激光武器,一个人就可以携带和操作。 激光命中要害,伴随着巨响,悬停在丛林上方的两架飞碟立即解体。月光之下,我们看到飞碟上的贝塔军警纷纷跌落下来,从十几米的高度重重地摔进丛林里。尽管有树枝的阻挡,我猜想他们还是摔得不轻,因为这之后再没发现他们有任何动静。 几分钟后,萨巴斯蒂和他的手下,带领我们登上飞碟,朝阿尔法大陆飞去。 第六十五章:战争边缘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贝岛上负伤的贝塔军警苏醒过来,把他们的遭遇报告给了上司。得知阿卡利利被阿尔法人顺利接出阿贝岛,而贝塔方面却损失了两架飞碟,那二十七名军警全部失去战斗力,隆冬那大元帅气得发疯,立即下令追踪并击毁目前还在空中飞返阿尔法大陆的那架飞碟。但他并未忘记告诫执行军官,一定要赶在那架飞碟到达阿尔法领空前干掉它,因为如果在阿尔法境内击毁它,那我们贝塔人就成了侵略者。 命令被执行了。一共发射了四枚追击导弹,遗憾的是,前三枚都被阿尔法防空部队的反导系统拦截,在阿贝岛和阿尔法大陆之间的海峡上空爆炸。最后一枚导弹为误发,负责操作的士兵昏了头,慌乱中不小心触动了一个按钮。巧的是,阿尔法的反导系统并非百分之百可靠,恰恰这次暴露了它的漏洞。结果是,我们乘坐的飞碟在着陆两分钟后被击毁。 那时已是午夜,飞碟降落在距海岸大约五千米的一个警察哨所门外。我们跳下碟舱,受到卡米撒将军、情报官员和警察们的欢迎。卡米撒将军先是同萨巴斯蒂警监握手,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称赞他干的漂亮;然后对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把我拥抱了十秒钟。多亏他没有更长时间地拥抱我,否则我的骨架就被勒散了。 “亲爱的地球人阿卡利利先生,你的旅程不怎么顺利啊!”他打趣道,“欢迎你回到阿尔法国家!” “谢谢阿尔法的朋友们。”我说,“为了救我,耗费了你们太多的人力物力;还不知道飞碟驾驶员和狙击手是否平安......” 卡米撒将军说:“放心吧,他俩已经毫发未损地脱险回国啦。”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到不好意思。”我说。 “你害的巴姆蒂罗小姐流了太多眼泪呢。”将军道,“明天你就......” 忽然,一阵令人胆寒的警报声响起,那声音跟地球上的警报一样刺耳。卡米撒将军猛的一怔,立即拖着我跳进旁边的一道壕沟,其他人也都迅速隐蔽起来。 一枚导弹击中了那架飞碟,爆炸声震耳欲聋,炫目的白光就像闪电一般照亮大地。碎石向四周飞散,浓烟和尘土冲上天空,遮挡了月亮。哨所的建筑物燃起熊熊烈火,警员们惊叫着四下奔逃。 五六分钟后,卡米撒将军站立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拾起落在我们身旁的一块导弹碎片,借着火光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严肃地说: “阿卡利利先生,因为你的缘故,贝塔人对我们阿尔法国家开火了。” 贝塔方面,隆冬那大元帅听完莫勒万将军的汇报,怒不可遏,因为同步卫星监测的结果只是证明阿卡利利乘坐的那架飞碟被导弹击中,却不能证明阿卡利利和那些阿尔法人被消灭;而且更糟糕的是,导弹是在阿尔法本土上爆炸的,这就让贝塔国家背上了侵略的罪名,后果难以预料。 他把导弹部队的几位军官叫来,痛骂他们是些愚不可及的蠢货、行动迟缓的呆子,接着用手杖敲打他们的头,又在每个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那几个军官本来已经吓得双膝酥软,浑身发抖,经大元帅这番击打,全都跌倒在地。但他们的神智还算清醒,所以立刻打了个滚儿,纷纷爬到大元帅身边,捣蒜般地磕头,还伸出舌头舔着他的靴子,一边哭喊着说“大人哪,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乞求宽恕。 这时莫勒万将军就说:“元帅,您就消消气吧!事情搞成这样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已经尽职了;只是阿尔法人比起我们来确实技高一筹,事事总会抢先一步的。” “莫勒万将军,”隆冬那大元帅怒气未消,“我已经跟你说过,外星人阿卡利利逃走这件事,里面肯定藏有危害我们国家安全的惊天秘密。如今,塔里曼军士已经阵亡,那些阿尔法人也全部逃脱,解开谜团的希望彻底破灭,怎能叫我不生气呐!” “元帅大人不要着急,放长线钓大鱼嘛,我们一定会有成果的......” “呸,呸,呸!”元帅申斥道,“莫勒万,作为我的学生和战友,你让我在元首面前丢脸啦!” 莫勒万挺直了身子。“我很惭愧。学生无能,罪该万死......” “不要再说这种废话了。”隆冬那大元帅不耐烦地说,“该怎样惩罚那些失职的家伙,就由你决定好啦。” 莫勒万将军将手杖往地面戳了两下,十几个卫兵跑过来,把趴在地面的那几个军官拖了出去。 “莫勒万将军,”元帅说,“现在请把视屏打开,让我们看看我们伟大的《征服》号飞船现在怎么样了。” 电路接通了贝塔国家的航天部监控大厅,全部场景一览无遗。上百名科学家和工程师在摆成弧形的办公桌前工作,对面是一张三十米高、五十米长的硕大屏幕,上面正在演示两艘宇宙飞船的空间位置。得知首长视察他们的工作,在场的全体人员肃然起立,对着摄像头鞠躬。 元帅挺胸叠肚,向前探着那张狒狒脸,举起一只毛茸茸的手,行了一个军礼,扯直了嗓子,用沙哑的声音喊道:“我代表元首问候大家,你们辛苦啦!” 回应他的是一片噪杂的呼喊:“元首、大元帅才辛苦!” 待声音平息,莫勒万将军命令:“请向元帅报告飞船目前的运行状态。” 报告让元帅大人一扫余怒,显得非常高兴: 《征服一号》飞行正常,三百五十名乘员健康状况良好; 《征服二号》飞行正常,四百名乘员健康状况良好; 两艘宇宙飞船已经飞行了约二百五十亿千米; 它们相对于阿尔法行星轨道平面中心的飞行速度约为每秒四千五百千米,光速的六十六分之一。 屏幕上出现了《征服一号》驾驶舱内部的动态图像。 航天部长补充说,这是二十二个半小时之前的情况。因为电磁波从飞船出发,到达阿尔法星球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元帅说他代表元首向诸位致以诚挚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并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他说我们贝塔国家已经进入历史新纪元,开始了征服宇宙的伟大事业。占领地球,建立我国的宇宙殖民地的梦想即将实现。 元帅说完这段话,就率先拍打起自己的胸脯来,于是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跟着拍打起来,男人拍打胸脯,女人则拍打屁股。他们用的力气足够大,发出“嘭嘭”“啪啪”的可怕声响,犹如一阵狂风暴雨。我曾经向读者交代过,他们拍打胸脯与屁股跟我们地球人鼓掌是同一个意思。 关闭视频后,隆冬那大元帅兴奋地对莫勒万将军说道: “如果我们在地球上占据一块陆地,我们就再也犯不上为收复阿贝岛烦恼啦。莫勒万,我的学生,说心里话吧,我对与阿尔法国家的争斗已经腻烦透了。既然有一个现成的绿色星球等着我们去开发,那又何必再去与阿尔法国家争夺一个小小的阿贝岛呢,当然更不必在乎我们与阿尔法国家之间其它一些矛盾。所以,只要宇宙开发事业进展顺利,我们与阿尔法国家之间就不会发生战争。但愿我们的七百五十名勇士能够成功。那样的话,我们用来与阿尔法国家搞军备竞赛的巨大财力,就可以转而建造许多重型宇宙飞船,将我国的男女精英运送到地球上,建立贝塔人新的家园。” “从阿尔法国家公开的资料上看,”莫勒万道,“地球真是一个好地方,最适合我们贝塔人居住不过了。可是我觉得还是应该感谢阿尔法国家替我们指明了方向、开辟了道路。用不着做任何前期考察工作,我们就直接向那颗行星进军了。” “没错,莫勒万,”隆冬那微微一笑,“你说的对,我们真得好好谢谢阿尔法国家那种社会,还有他们那些痴愚的学者。其实他们已经公布了几乎所有的地球考察成果,那种国家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大人,”莫勒万话锋一转,“针对我们在追捕阿卡利利过程中遭受的损失,您认为我们应该对阿尔法国家采取什么样的报复措施呢?” “我相信我们英明的元首知道这件事情后不会就那么算了,他老人家是个不肯认输、不甘心受窝囊气的人。我已经接到通知,一个小时后去元首府邸参加国务会议。我将把情况详细地向他汇报,然后听取他的指示。” 国务会议在贝塔国家元首府邸的圆形议事厅举行。 议事厅豪华别致,拱形顶部是一枚巨大国徽;四周彩旗林立,下面摆放着各色鲜花,散发出阵阵幽香,墙壁上挂着阿尔法全球地图、贝塔国家地图及宇宙星系图,还在地球所在太阳系的位置做了红色标记。拱顶下面是一张直径三米的圆形会议桌。 元首实际年龄五十岁,体型宽阔,身高1.60米,这在贝塔人当中算是个高个子;他完全秃顶,生就一条巨大的蒜头鼻子,蓄着红色大胡子,牙齿外露,嘴角下撇,给人一种顽固凶悍、说一不二的感觉;他眉毛浓重,眼睛明亮,目光犀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他身穿灰色紧身短皮衣,手持象征权力的白金手杖。 元首坐在圆桌的首席位置,与会者则分坐圆桌周围。 参加会议的有国务总理、外交部长、财政部长、情报部长、公共安全部长、传媒部长、隆冬那大元帅及三位高级军事顾问。主持会议的,是元首的国务秘书娜塔莎琳,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小姐。那是一个表情严肃、冷若冰霜的贝塔美人儿,恐怕除了元首,贝塔官员们从来没见她笑过。 “各位先生,今天元首把你们召来开会,”娜塔莎琳秘书用广播员一样的标准语音说道,“听取隆冬那元帅关于外星人阿卡利利事件的报告,讨论我国应该采取的对策。那么,隆冬那元帅,有请了。” 隆冬那大元帅发言,把他知道的关于外星人阿卡利利在阿尔法人的帮助下经阿贝岛逃跑的过程叙述一遍,把贝塔方面在追捕过程中设备与人员损失的情况做了汇报:两架军用飞碟被炸毁,九名军警被麻醉弹击中,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两名军警坠亡,十人重度摔伤,六人轻度摔伤。塔里曼军士被毒蛙咬伤,后因器官衰竭死亡。他也没有漏掉阿卡利利逃离阿贝岛乘坐的那架阿尔法飞碟在阿尔法大陆上被击毁这个事实。 内阁官员们听了这段叙述,无不表示震惊。他们都跟中了邪一样张大嘴巴,两眼发直,全身因愤怒而颤抖。 “我再补充一点吧,”元首冷冷地说,“我刚刚从阿尔法国家的卫星通讯节目上得知,外星人阿卡利利和曾在阳光谷一同关押的两个阿尔法人已经毫发无损地出现在阿尔法大陆上。隆冬那先生,你们的第四枚导弹迟到了好几分钟呢。” “惭愧得很,我的元首。”隆冬那低声道。 “你刚才在报告里说那第四枚导弹是误发?” “是的,我的元首。” “啧,啧,啧!”元首道,“给那操作手记个功,然后打他十五军棍。” “是,我的元首!”隆冬那元帅起立,朝元首行了军礼。 秘书宣布第二个议题:对这个事件到底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为好。 “关于第四枚导弹追到阿尔法国家领土上炸毁那架飞碟一事,”元首道,“阿尔法国家刚才已经向我们提出强烈抗议,说这是不宣而战的卑劣行为,要我们做出解释呢。” “这简直就是贼喊捉贼啊,元首!”传媒部长法布里士首先发言。这位先生曾在阳光谷的电视节目里经常出现,是个舞文弄墨、摇唇鼓舌的好手。我曾不止一次听卫兵们议论他是个最会颠倒黑白、编造谎言、指鹿为马的书生,又称赞他知识渊博、脑筋灵活,很了不起,年纪轻轻就爬上高位。 “我相信咱们有证据表明,”法布里士继续说道,“他们首先登陆阿贝岛,绑架并杀害了我们英勇的塔里曼军士,给前往解救塔里曼军士的贝塔军警造成重大伤亡。为此,我们要向他们发出最严厉的谴责。这些事实也要用来教育我们的国民,加深他们对阿尔法国家邪恶本质的认识,激发他们的爱国热情。而阿尔法飞碟被我方导弹炸毁一事,我们必须坚决否认。” 瘦小枯干的外交部长纳西匹耐不住了。 “说得对极了,法布里士部长。”他嚷着说,“决不能承认那件事是我们干的,无论他们拿出多少证据,我们都要把持住。我们外交部门甚至可以表示遗憾、同情。但对于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必须要求他们公开道歉,给予最大额度的赔偿。” “最大额度!”财政部长尖声喊道,“什么叫最大额度?先不要说其它损失,光是那两架我国独自研制的飞碟就价值连城呢。必须开出一条天文数字的清单给他们!” “钱不是问题,财政部长先生!”公共安全部长厉声说道,“关键是我们受到的奇耻大辱。想想看,敌人从我们眼皮下劫走外星人,绑架了塔里曼军士并导致他的死亡,又在我们的固有领土上重创了追捕的军警,击毁我们昂贵的飞碟。这些事实怎么让贝塔人民接受?我们安全部门又如何能劝阻群众的示威游行并制止由此造成的骚乱?此仇不报,我们军政府还有何脸面盘踞现在的位置!我们贝塔国家本土、我们神圣领土阿贝岛受到如此严重的侵犯,是谁触动了两国关系的底线,还不清楚么?是谁不宣而战,还有什么疑问么?” “对啊。”情报部长喊道,“不能再拖延了,现在有了占领阿贝岛、打击敌人嚣张气焰的充分理由;目前也是最好的时机。诸位要知道,目前阿尔法国家的谍报网络恐怕已经遍及我们国家的每一个角落,而军方总参谋部调查阿卡利利出逃谜团的工作却没有任何进展。直觉告诉我,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处于他们的视野当中。有迹象表明,他们的谍报科技水平达到了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不能再给他们时间继续发展了,否则我们就完了。战争,只有立即开战,才是我们与阿尔法国家之间所有问题最根本的解决办法。” 国务总理是位沉稳的老先生。他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 “总理没有话要说么?”元首秘书问道。 “说到战争么,”总理慢吞吞地说,“要考虑的问题很多。我们的国家机器......” “不必难为我们的总理啦,”元首道,“他在那个位置上忙忙碌碌,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我相信,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的。我说的对吧,总理先生?” “那是肯定的,我的元首。”总理道。 第六十六章:重返特利芒地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尔法纪元2054年第305天,我返回了阿尔法国家,我的第二故乡。一百三十多天艰苦逃亡的惶恐和疲惫一扫而光。 为确保我的安全,副警监萨巴斯蒂和那班特警护送我们进入一个山洞,登上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辆高速磁悬浮车。那车子以大约每小时1000千米的速度不间断开行了三个多小时,到达首都佩里城郊外,然后又用警方的一架小型飞碟将我们送到特利芒地。 飞碟落地。我刚跳下座舱,一条大黑狗“汪汪”叫着蹿到我面前。我一眼就认出是雪丽。 “雪丽!”我惊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它站立起来,前爪搭在我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舔着我的脸。原来,阿尔法生物学家对雪丽进行了详细研究并做了十个克隆狗之后,决定将他归还给我。格里夫教授代我收留了它,已经在特利芒地生活多日了。可爱的雪丽!它认出了我,没有忘记我身上的地球味儿。 巴姆蒂罗小姐、格里夫教授、嘎尔丁夫人、大学生拉伊娜和海伦蒂斯、我的司机与机械师、还有许多工作人员,都已经在办公室门前迎候。看到我、瓦波拉和嘎尔丁警长三人,一时似乎见了鬼,都被吓得不轻,因为我们那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模样还未来得及改变。随后那些问候、握手、拥抱、亲吻和快乐的喊叫是何等的热烈喧闹,就不必一一细说了,只说嘎尔丁警长的夫人。 她一下子就认出自己的丈夫,于是张开双臂,像一只母鸭似的,摇摇摆摆地飞奔过去,由于惯量太大,竟将老警长扑倒在地。她在他的脸蛋、下巴、脖子、额头和眼睛上留下了无数个热吻,一边骂道:“你这坏蛋,你这只流浪的塔曼,该死的老家伙!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呐。”然后就贴着警长的脸儿大哭起来。我们听得老警长叫道:“哎呀,老婆,你的口水拌了泥沙糊住我的眼睛,让我什么都看不到啦。” 这时太阳拨开云雾,露出笑脸,温暖而明亮。阿尔法迎来了久违的好天气。 我很羡慕嘎尔丁警长,多么想跟我的巴姆蒂罗小姐也如此不顾一切地浪漫一番啊,然而格里夫教授和他那两个女学生不会看眼色,紧紧缠着我不放。 “阿卡利利先生,您能平安回来真是太好啦,您走时留下的钱已经花光了。我担心您若有什么闪失,我们的科研项目该怎么办。”格里夫说。“请您赶快再给我授权一笔款子吧。” “怎么?教授先生,你只惦记你的科研项目吗?” “哪里的话,阿卡利利先生阁下。我一直......” “格里夫教授的意思是想知道您在阿贝岛长时间逗留的原因。”拉伊娜急忙解释道。“快跟我们说说您的遭遇吧,亲爱的阿卡利利。快说呀。” “噢,亲爱的地球人先生,快告诉我们吧,我耳朵痒痒的,都受不了啦。” 海伦蒂斯喊道。 “放肆!”  我佯作生气训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俩亲爱的啦?不记得我是你们的上司了么?” 看无法推辞,我只好草草地将我的旅行过程简述一遍,把惊险的情节全部略去。我对他们说,相信很快就有某个网络新闻编辑为我的旅行写出详细报道。读那些文字要比听我笨嘴拙舌的叙述有趣的多。不等他们进一步提问,我就岔开话题,说我倒是一直惦记着特利芒地呢,接着就询问起格里夫关于绿地建设的情况来。 一提到他的专业和科研项目,格里夫教授立刻挺直了身子,容光焕发,精气神倍增,眼珠像灯泡一样发亮。 他自豪地说,他十分乐意向投资人做一次简单的汇报。他说,我走后特利芒地的绿化工作进展相当顺利,在他强有力的指挥下,人们都干劲十足。说我在这里就可以看到新增加的绿色土地了。我朝他指点的方向望去,果然有很大一片荒漠变成了绿地,上面的植物长势非常旺盛。他告诉我,大学生拉伊娜和海伦蒂斯已经正式毕业,愿意留在这里继续工作;他相信我会同意,就正式聘用了她们。他一样样地介绍他选择的各种植物的特征、抗旱优势、抗风能力、试种效果;如数家珍般告诉我他新近研发的几种催根剂、速效肥料、土壤保水剂和农药,又将添置的十几台设备的功能逐个解说一番。格里夫说他已经连续三十多天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环境学者、农林专家、国会议员和普通公民到特利芒地参观,解答他们提出的问题,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累个半死。最后他说全国许多城市也想以特利芒地为样板,组织绿化公司,让他们的城市旧貌换新颜,争着要请他前往传授经验哩。各地方媒体都嚷嚷着要争取阿卡利利在他们那里投资,同时呼吁王国政府大力压缩行政开支和国防经费,将财力用于拯救国家的环境上。眼下,国会正在讨论一个在全国开展绿化运动的提案。他欣慰地说,要是各地都轰轰烈烈行动起来,用不了多久,阿尔法就会变成空气清新、丛林密布、鲜花盛开的美丽国家了。 格里夫教授不停地说,直说得唾液乱喷,口吐白沫,眼球上翻,上气不接下气。眼瞧着他有些支持不住,我慌忙阻止道: “打住,请打住,教授先生,暂且汇报到这里吧。您真的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教授喘了口气,定了定神。 “怎么?”他有些不悦,“阿卡利利先生您听得厌烦了么?” “哪里的话!”我说,“可敬的教授先生,您刚才说的都是成绩,以后我有的是时间听个详细。可是我想知道,目前是否有什么问题急需我解决的?” “没有,阿卡利利先生。”格里夫回答道,“您外出旅行的这些日子,我已经把所有的事物全都处理妥当了......” “不是这样的,阿卡利利先生,”有人喊道,“自打您出国之日,我们就没有领到过一个索斯比的工资啦。” “对啊!” “对啊” 众人附和道。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会有这种恶劣的事情发生,就问格里夫是否属实。格里夫摊开双手解释说,我并没有说明留下的那笔款子包括人员工资;我批准的预算中根本没有工资这一项。实际上,因为没有我的授权,没有任何人能够动用比那两亿索斯比更多的钱财。格里夫教授说他很抱歉,因为他的科研团队在大学里有工资和其它待遇可以享受,所以也根本想不起该给别人发工资这个问题。 听了这书呆子的解释,我只好拦下责任,请求他们原谅,告诉大家今天下班之前一定会在各自的账户里看到那笔钱。 傍晚,我才有空与巴姆蒂罗小姐单独相处。这时我已经洗过澡,吃了些点心,剪了头发,刮了胡须,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变成一位体面的外星绅士。 她捧住我的脸,心疼地说; “啊,我心爱的阿卡利利,你居然瘦成这幅模样,可以想象你吃了多少苦!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想你,夜里也常常梦到你。有时梦到你回到我的身边,惊喜着醒来;有时又梦到你被贝塔人追捕,恐怖地惊醒。我虽然知道你身处阿贝岛,可是却得不到你的任何消息。” 我紧紧地抱住我的女神。“我也是无时无刻地想念你呀,亲爱的!在那段时间里,我真的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在爱犬雪丽的陪伴下,我俩漫步在通往月亮湖的林间小路上,互相倾诉着爱慕与思念之情。巴姆蒂罗小姐时而泪流满面,时而灿烂微笑。我俩沉浸在幸福之中。 我们回到我的四合院别墅时,发现嘎尔丁夫人已经为我们准备了美味的饭菜和瓦恩皮尔。 巴姆蒂罗小姐举起斟得满满的酒杯。“来吧,亲爱的阿卡利利,为了我们的重逢,干杯!” “也为我们的友谊与爱情干杯!”我一口将整杯的瓦恩皮尔灌下肚。 巴姆蒂罗小姐呡了一小口,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液在体内奔流。我很清楚那不是瓦恩皮尔起的作用,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爱情之火在燃烧。唉,我真是个腼腆又笨拙的家伙!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进一步表达我的爱,甚至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言语,竟然询问人家姑娘你的工作是不是很忙碌! 巴姆蒂罗小姐答道:“非常忙碌。你知道的,我主要任务是负责太空探测和宇宙中信息的接收、整理与译读,也负责收集阿尔法星球各国人民对地球未来的想法。” 她告诉我,《探索者》号在地球上空设置的卫星和其他探测器,向阿尔法国家的监测中心提供了海量的图片、视频和数据。所有资料都证明,地球是最适合我们阿尔法人类生存的星球。在宇宙中,具有与我们阿尔法星球相似的气压、温度、湿度、气体成分、地质地理条件与矿物组成,阿尔法人可以立刻居住的行星寥寥无几。可是也有证据表明,地球上的资源正在被大规模地浪费,自然环境正在被那里的居民破坏。而且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地球的存在使得阿尔法人不再感到孤独,但如何对待地球却有不同的想法。实际情况是,谋求与地球人做朋友,还是立即采取行动武力占领地球,持两种想法的人各占百分之五十。这是巴姆蒂罗小姐通过信息网络在全球进行民意测验的结果。 “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敌人,”我问,“小姐你认为,阿尔法人确实有这个能力吗?” “有的,阿卡利利。”她说,“我们航天部的专家曾计算过,就阿尔法国家现在的科技水平而言,十年内,用反物质燃料推动的大型宇宙飞船将一千万青年男女送去地球,是可以很容易地实现的。” 我把莫勒万将军曾对我说过的征服地球的计划,跟巴姆蒂罗小姐说了一遍。然后就问她,他们能否做到。 “就我所知,他们没有说大话。”她说,“如今就看他们能否顺利到达地球了。可以说,他们这七百多名具有全面科学知识的战士登陆地球之日,就是地球人灾难开始之时。最新的资料表明,地球人完全没有防御外星人的思想准备,也没有抵抗的方法和技术。” “带我去玛拉神庙祈祷吧,”我说,“愿主宰宇宙万物的神灵保佑我的地球,让贝塔人的《征服》号半途回转吧!” “如果你已经在《征服》一号或二号飞船上,”巴姆蒂罗小姐微笑道,“你还会这么说么?” “怎么可能!”我喊道。 “贝塔人征服地球之后,”小姐说,“会让你在一个地球人保留地上做傀儡国王,统治一个绿色海岛,不管外交还是内政都用不着操心,随心所欲,成天吃喝玩乐,凡是看中的女人都娶来为妻。还有,你还把傀儡王后的位置给我留着呐......” “天哪,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作为一个地球人,这恐怕也正是你梦想的生活吧?” “这......这......这是贝塔的莫勒万将军......” 我傻呆呆的怔在那里,无言以对。 “你在华丽亚阳光谷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呢。”说完这句话,巴姆蒂罗小姐就大笑起来。 这天夜晚,我俩是在一起度过的。 我俩深情地凝望着对方,都在期盼那神奇美妙的时刻来临。几乎是同时,我们扑向对方,拥抱在一起,疯狂地亲吻起来。尽管还没有举行婚礼,但我俩都把持不住自己了。我们的激情犹如火山喷发般的猛烈,又似暴风骤雨般的震撼。我们做了地球人或阿尔法人在新婚之夜会做的所有事情。我俩都无比的快乐,感到非常的甜蜜,享受了人生最大的幸福,体验了从来没有过的心理和生理上的满足。 这是两个不同星球的男女的结合,重现了希腊神话中天神与地上凡人的缠绵,重现了中国神话中七仙女与董永之间的柔情。只是我不知道,巴姆蒂罗的肚子里是否会孕育出我们爱情的结晶;如果那个,也许是几个孩子出生,他们就是真正的天子,无论是对地球人还是阿尔法人来说,都是天神之子,不像地球历史上许多帝王自称“天子”那样的冒牌货。 地球上有句俗语:上了车还是要补票。几天之后,我俩还是按照当地的习俗举办了一场婚礼。 婚礼在一间小型剧场举行,国王和王后、加利大法官、几位大臣、巴姆蒂罗小姐的几位同事、《探索者》号飞船和特利芒地的朋友们,都应邀参加,为我们祝福。阿尔法星球上没有什么送礼金和分发糖果这一类的事情,只是备足了瓦恩皮尔酒和各种糕点,供客人享用。婚礼上大家跳几支姿势优美的集体舞,共唱几首动听的歌曲,十分热闹而喜庆。仪式完毕后也没有“蜜月”或“蜜月旅行”的说法。关于婚礼更详细的情形,我就不再浪费笔墨,耽误读者的时间啦。 从此之后,我就成为阿尔法的皇亲国戚,人们见到我时,都尊称我为“阿卡利利殿下”了。 第六十七章:战争爆发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尔法国家外交部召见贝塔大使,强烈抗议贝塔的一枚导弹击中阿尔法领土,炸毁一个警察哨所和一架飞行器;要求贝塔方面查明原因,公开道歉并赔偿造成的损失。 贝塔外交部过了好几天才答复说,经查,那是常规军事演习中偶然发生的事故,负责的军官已经受到处罚;对侵犯了阿尔法国家领土表示遗憾,同意赔偿由此造成的全部损失。虽然做出和解姿态,但贝塔国家元首仍在内阁会议上强调,这回贝塔方面实在是吃了一大口哑巴亏。贝塔国家的军警和军用飞碟进入了阿贝岛,而根据协议,在彻底解决阿贝岛归属问题的争端之前,任何一方军事人员均不得踏上阿贝岛。贝塔方面为追捕阿卡利利等人所遭受的巨大损失当然也就无法说出口了。 阿尔法国家外交部不依不饶,发表声明,称已有确凿证据说明贝塔军人大批进入阿贝岛。声明中,阿尔法国家外交部措辞强硬地指责贝塔当局违反了两国签订的协议,说这种行为是可耻的和不可容忍的。随后阿尔法国际卫星新闻网络出现了多张身着贝塔军服的人在阿贝岛活动的照片和视频(其实这当中有些就是我们自己)。 贝塔国家反唇相讥,说他们有足够多的证据表明潜入贝塔阳光谷绑架阿卡利利的那伙人就是阿尔法人,而且是取道阿贝岛逃走的。即是说,是阿尔法人首先侵入了阿贝岛。阿尔法人贼喊捉贼,实在是可恶至极。声称阿尔法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实际上,贝塔元首已经下令进行临战准备。 与此同时,阿尔法国家议会还在为国家的环境绿化问题进行辩论。这场旷日持久的辩论到目前还没有结果。联合提出那个《在阿尔法全国开展义务绿化运动》法案的,是三十多名非常年轻的国会议员;其中有一位还曾是格里夫教授的学生。这是一群知识渊博、坚定执着的人。根据反对者和质疑者提出的问题,他们已经对法案做了十次修改。本书前面曾提到,这些人都参观过特利芒地,被格里夫教授的谆谆说教和实际成就折服。他们都承认,让一个外星人出资绿化阿尔法国土,确实是阿尔法星球和阿尔法国家的耻辱;也相信阿尔法国家的科技水平和经济能力,完全可以支撑以特利芒地为样板恢复阿尔法大陆绿色环境的工程。 最新修改过的法案要求:自法案通过后的第二年开始,每个年满15岁、小于75岁的阿尔法公民,无论男女,每年必须亲自植树二十棵并保证成活,还要以灌木和草地形式绿化100平方米。时间和绿化地点由基层政府或所属行政单位确定;任何人不得以金钱或其它方式替代;所有囚犯用来抵偿刑期的植树数目翻倍。五年内政府投资建立并投入运营专用的超大功率海水淡化厂100处,专用核电站或反物质电站100座,设立种子及苗木培育基地1000个,铺设加压输水主管道20万千米。设立国土绿化总署,负责管理这项工程。 与以往一样,提案刚刚宣读完毕,议会大厅就骚动起来。 一位议员喊道:“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不可以让妇女去种树么?” 几位女议员质问说,如果一定要妇女们去植树,那么她们的皮肤晒黑了怎么办?脸蛋让风沙弄粗糙了咋整?她们手上长了茧子是小事,但嫁不出去或被丈夫冷落谁负责? 这种在我们地球人看来不是问题的问题,在阿尔法的议会居然可以放到桌面上提出来!但在阿尔法星球上,无论是哪个国家,确实看不到有一个女人在露天里劳作。 一位在福利部门任职的议员用沙哑的嗓音吼道:“我要再次强调,一定要把残疾人、生病的人排除在外!” 倒是这一点,人人都不会反对,这,在我们地球人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议员中有一位精通经济学和建设规划的博士,估算出动员人民约45亿,国家总投资约800万亿索斯比。他将这个惊人的数字投放到议会大厅的电子屏幕上,让所有议员和旁听的政府官员都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那声音就像一阵狂风吹过丛林。 围绕着经费问题,即这笔钱从哪里来的问题,议员们开始了第二轮辩论。增加税率?提高物价?消减公民福利? 不少议员认为可以停掉一些项目才能腾出资金,譬如航天项目和某些国防项目。为第二次访问地球正在建造的《地球一号》、《地球二号》宇宙飞船,每年就要消耗掉一万亿索斯比;太空部队的武装卫星布设的花费也是这么多;扩充机器人部队的年度预算是两万亿索斯比...... 但另外一些议员则认为,绝不可以停止上述项目,否则国家会面临竞争者(自然是指贝塔国家)超越的危险,但又说不出可以停止哪些项目。 很快就有人把辩论要点转移到是否真的有必要表决这样一个强制性全民义务绿化的法案。一位具有哲学博士头衔的议员,认为任何事物都有完结的时候;阿尔法星球荒漠化预示着星球的衰亡,人类没有能力也不必费尽心机阻止这一过程。在他看来,将阿尔法文明之火延续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向外星移民了。他说阿尔法国人就是玛拉星在阿尔法星球的移民后代,现在已经到了该向地球移民的时候了。 最后还有一些议员的态度不可不提。这些人抱着得过且过、听天由命的态度,认为阿尔法国家的科学技术已经非常先进,从能源、食品、各种用品,直到各种景观,没有一样东西不可以人造、不可以在工厂里生产出来,对大自然的依赖已经微乎其微。只要太阳还在燃烧,阿尔法人就不在乎星球陆地是绿色的还是黄色的。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绿化环境的法案。阿尔法人只需要继续发展科技,增加物质财富,不断提高自己的福利,好好享受生活就行啦。 针对这个法案的议会辩论持续了许多天,看来还要持续下去,直到一个沙尘弥漫的早晨,阿尔法人一觉醒来,得知贝塔人已经占领了阿贝岛。 人们首先听到阿尔法国际卫星新闻网络播出的贝塔军歌: “我们是元首的忠诚卫士, 高举着伟大理想的旗帜, 飘扬在阿尔法星球大地。 啊,英勇无畏铸就威猛之师! 我们是国家的忠诚卫士, 我们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誓死捍卫祖国每寸领土。 啊,战无不胜永守钢铁意志!” 接着,人们听到播音员用阿尔法语宣读贝塔国家元首发表的简短书面声明: “鉴于阿尔法国家悍然撕毁两国先前达成的停战协定,明目张胆地派军人侵入阿贝岛并犯下杀害贝塔公民的可怕罪行,我已命令我们英勇无敌的贝塔武装部队进军阿贝岛,收回我国的固有神圣领土。” 实际上,在播出这份声明前半个小时,贝塔人已经占领了阿贝岛全境,并按照计划将兵力部署到一百多个据点上。为了顺利完成战斗任务,贝塔空军出动大型飞碟两千五百架次,在空气中密度厚重的悬浮颗粒的掩护下,将二十五万名陆军士兵、一万三千吨武器装备和消耗物资投放到阿贝岛;同时派出二百余艘核动力深水潜艇沿着海沟进驻到阿贝岛与阿尔法国家之间的海峡中线位置,那天夜里正是阿尔法天文大潮时段,潮水与海底剧烈摩擦所产生的噪声,早已盖过了潜艇发动机的轰鸣;还有一千架重型攻击飞碟待命,准备随时出动…… 贝塔军队以闪电般的速度,不费一枪一弹,未损一兵一卒地占领了阿贝岛。因为阿贝岛上没有居民,自然也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天刚亮,贝塔各地民众就纷纷走上街头,汇成涌向政府所在地的洪流,大喊大叫,载歌载舞,赞美元首的英明决策,欢庆这一伟大胜利。 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阿尔法国家情报部门却没有提前获得半点消息。当国防大臣来电通知说阿达贝里安国王要召见他和卡米撒将军去王宫汇报情况时,这位情报主管官员还在睡大觉。由于巴姆蒂罗小姐成为外星人阿卡利利的妻子,令他深感意外;他的爱情受到打击,伤心地哭了好一阵子,所以精神有些萎靡,前一天傍晚喝了不少瓦恩皮尔。当国防大臣告诉他阿贝岛的事变时,他既震惊又沮丧,竟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贝塔阳光谷那边事先没有给他传送任何消息。 回到办公室,卡米撒将军立刻与莫勒万将军联系,可是多次联系都收不到任何回音;随后又试图打通其它联系通道,但这些通道均已中断。 他哪里知道,他的老同学、老朋友,贝塔的莫勒万将军已经在三天前身亡。 原来,贝塔国家元首在同隆冬那大元帅秘密磋商之后,召见公共安全部长,命令他立即采取措施,对阳光谷进行严密监控。与此同时,隆冬那命令莫勒万将军带领一百名工兵部队军士和五十名机器人前往阳光谷,第二天出发,限期一周之内将别墅改造成“备用的前线指挥部”;随即给了他一份工程图纸,解释说这是国家元首,当然也是贝塔武装部队总司令的指示。 莫勒万心生疑惑,元首为什么要在阳光谷,马力奥将军叛国案发生地这样一个敏感地点设立“备用前线指挥部”?看了图纸,他惊出一身冷汗。图中标示要拆掉和重新构筑的几面墙体中,有部分墙体内就隐藏了微型监视监听、编码发送装置。这个装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记录并向阿尔法国家情报部门发送了大量有关贝塔军事动态的视频和音频资料。这是个天大的机密,只有马力奥将军和他两个人知道,决不能让贝塔军政府发现。否则,安全部会组织各路侦缉专家一查到底,后果会非常严重,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大批人就会遭殃。然而这些装置都有自爆功能,在紧急情况下,只要近距离给出一个密码,它们就会毁灭为碎屑和烟雾。那么什么时候引爆它们才不会暴露自己呢?还有机会引爆吗? 将军拄着拐杖在办公室里不安地走来走去。显然,自己被怀疑并已经被牢牢盯住了,摆脱嫌疑已不可能,事情彻底败露只是迟早的事。接着他想到,也许只有他与那些装置同归于尽,才是彻底埋葬那个机密的最后办法。 莫勒万出身于一个显赫家族,他的父亲曾任职前政权的元首副官。莫勒万受过良好的教育,品德高尚,成绩优异,学校里常规体育运动项目也出类拔萃,因此十八岁就作为国家人才储备,公派到阿尔法高等军事学院留学。在那之前,贝塔与阿尔法两国,尽管在阿贝岛归属问题上意见相左,但在嘎玛国家当时的总理老阿里巴的斡旋下,达成了搁置领土争端、保持正常国家关系的协议。此后两国互信气氛渐浓,人员来往密切,科技交流活跃。 留学期间,他与同为高官后代的阿尔法同学卡米撒成了好朋友。他俩住同一栋学生公寓,在一个学生食堂就餐,一起挎着书包去上课,一同参加学生体育竞赛活动,一块儿去爬山、去摄影,结伴去佩里城的娱乐场所消遣,对世界大事也都有相同或近似的看法。他们的友谊可以算得上是莫逆之交了。 三年后莫勒万获得最高学位,相当于我们地球上的博士。 归国之前,莫勒万在一次参观阿尔法航天基地时,独自一人爬上发射井附近的一座小山,打算拍几张全景照片,却不慎跌下山崖。军事学院参观团领队返校前清点人数时,发现不见了莫勒万,就报告航天部,请求派人帮助寻找。但搜寻了两个小时还是不见人影。 得知朋友失踪的消息,卡米撒立刻驱车赶到那个基地,与航天部的工作人员一起搜寻。就是在这里,卡米撒与巴姆蒂罗小姐邂逅,并且爱上了她。就在参加搜寻的人们失望回撤时,卡米撒突然想起莫勒万喜欢登山摄影,就请求巴姆蒂罗小姐陪她一起爬上那座小山。结果,两个人在山坡背面一块岩石边找到了莫勒万。莫勒万躺在那里,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流了很多血,呼吸和脉搏都很微弱,生命岌岌可危。此时距事故发生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卡米撒和巴姆蒂罗俩人合力将莫勒万抬下山,叫来救护车送莫勒万去航天部医院抢救。手术后,莫勒万算是保住了性命,但右侧小腿因粉碎性骨折而落下终生残疾。住院治疗期间,卡米撒每天都要来陪伴几个小时,巴姆蒂罗小姐也不时来探望,带来水果和点心让莫勒万享用。 回国后,莫勒万一直没有忘记他的两位阿尔法救命恩人;而卡米撒也总是念念不忘莫勒万这位贝塔朋友。现任贝塔国家元首夺取政权后不久,莫勒万被擢升为将军,做了贝塔国家总参谋长隆冬那大元帅的副官。而隆冬那元帅曾做过莫勒万留学前国内培训的教官。 一年之后,元首改变了对内对外政策,使贝塔由阿尔法国家的合作伙伴变为竞争对手;在阿贝岛问题上突然强硬起来,声称一定要“收回这块神圣的固有领土”。阳光谷别墅的主人马力奥将军组织了一群高级军官,在阿尔法国家的全力支持下,试图发动军事政变,以期改变贝塔国家内部的政治风向。莫勒万将军是这个计划的追随者。不料马力奥将军被告密,政变企图失败。在最后关头,他把别墅墙体内的秘密告诉了莫勒万,交给他让墙体内装置爆炸的密码和发射频率。 我被关进阳光谷后,莫勒万有了机会使用这些装置。第一次与阿尔法方面联络就遇到老朋友,如今做了负责情报工作的卡米撒将军。卡米撒以他本人和巴姆蒂罗小姐的名义,请求他一定要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并与阿尔法方面配合将我救出阳光谷。以后发生的事情,读者已经看到了。 唉,我们的莫勒万将军就这样离开了人世:他在安全部门特工的监视之下,毅然走进别墅的会客厅,用微型遥控器发出了密码,随着清脆的“啪啪”声和墙体裂缝窜出的缕缕青烟,用牙齿咬碎了嘴里的剧毒胶囊…… 第六十八章:战火熊熊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尔法政府发表声明,坚决反对贝塔采取不宣而战、突然袭击的方式对阿贝岛实施军事占领。指出这是违背两国先前达成的协议的卑劣行径,绝对不可接受。声明要求贝塔立即无条件从阿贝岛撤军。 事变点燃了阿尔法民众的怒火。当贝塔人为他们的元首和军队大唱赞歌、兴高采烈地举杯庆贺之时,阿尔法全国各地则爆发了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大众网络几乎被愤怒的谴责声阻塞。在首都佩里城和其它几个超级大城市,成千上万的人,不顾警方的劝阻,驾驶个人飞行器,拖着书写了“强烈抗议!”、“坚决反对!”、“决不允许!”、“立即撤军!”、“滚出绿色海岛”等字样的条幅,盘旋在贝塔大使馆和领事馆上空,远远看去竟像一团团云雾。地面上,数以百万计的民众,像洪水一样冲向贝塔外交官的办公处,在大门口烧毁贝塔的国旗,踩踏贝塔国家元首的画像。一些好事的年轻人向院子里投掷瓦恩皮尔酒瓶,砸碎了几乎所有的外窗玻璃,使得办公室变成了酒池。瓦恩皮尔从门前高高的台阶上流淌下来,犹如一面瀑布。 这个场面,被国际卫星新闻网络传送到全世界。 国民议会大厅里,由于事态紧急,那个关于义务绿化法案的表决问题,只好暂时搁置。如今,没有什么比阿贝岛被攻占的事情更重要的问题了,议会下属的国家防务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决议案,要求议会授权王国政府对贝塔正式宣战,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战备部署,将贝塔人赶出阿贝岛。 议长宣布,按照阿尔法国家法律,无论什么问题,任何议员都可以自由发表见解,只要按下自己桌子上的一个按钮,就可以排进发言次序表,每个人的演讲不超过十分钟。 辩论开始,一些议员问责政府为什么没有早下手占据阿贝岛,如今让贝塔人抢先占了便宜;有的痛批先前那个与贝塔签订的和平相处协议,说如果当时不停战,至少阿尔法国家会得到阿贝岛一半的领土;有的议员竟发言说阿贝岛那个位于遥远南部大洋中的破地方没什么用处,被谁占据都他妈的无所谓,没必要让我国的士兵为它流血牺牲;有些人认为暂时不必宣战,只需采取一些强有力的方法迫使贝塔撤军就好。于是有人就问,有什么措施可以采用。对方说可以对贝塔国家进行经济制裁、外交孤立和军事封锁。接着就有议员指出,这些措施作用轻微的很,都不足以让贝塔人撤军;而且,由于世界上三个大国在经济上相互依赖,经济制裁就是一把双刃剑,也会对本国经济造成难以承受的打击。至于外交孤立,更是毫无用处。假使贝塔人吞并阿贝岛是军事上的最终目的,那么在他们已经占领阿贝岛的今天,军事封锁就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议员们争得面红耳赤,有的大喊大叫,有的怒气冲天,有的捶胸顿足,有的眼泪汪汪,还有一位议员激动得很,居然脱下靴子,使劲敲打桌子,以至于议长不得不按下警铃,提醒他爱惜公共设施,否则他将被逐出议会大厅。 最后,议会还是以压倒多数的投票结果通过了这份决议案。随后,阿达贝里安国王在王宫通过国际卫星新闻网络发表了宣战诏书。 这一天是阿尔法纪元2055年第3天。 立刻,阿尔法国家即将对贝塔采取军事行动的消息传遍了世界各个角落。 宣战的声明一发出,阿尔法的舆论风向突然发生戏剧般的逆转。和平主义者们发起了一场反战运动。在大众网络上出现了反战口号,号召人们走上街头,以大规模群众游行的方式反对对贝塔人动武。 于是,国会议员们隔着玻璃窗看到,密集的人流沿着首都大街小巷,像炽热的岩浆一般向这边滚动。人们高举标语牌、扯着横幅呼喊着: “要和平,不要战争!” “要谈判,不要武力!” “宁可放弃阿贝岛,也不要打仗!” “阿尔法人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不要让战争破坏我们的安定生活!” 还有其它一些口号和标语,意思都差不多。 这种情况让我这个地球人感到不可理解:怎么能够在涉及国家利益、关乎国家主权、是非分明的重大问题上采取与政府对抗的态度呢?这分明是不爱国的行为,甚至说它是背叛也不为过。我觉得阿尔法政府应该派防暴警察将示威者驱散,或者如我们地球人常说的“枪打出头鸟”,逮捕组织者和闹事的积极分子,把他们投入监狱。但事实刚好相反,成群的警察忙着疏导交通,拉着警笛给游行队伍开道。 更令我惊讶的是,战争的准备工作竟是完全公开的!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在新闻节目中看到,大批卫星导航、自动驾驶的军车装载着各种武器装备,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朝南海岸挺进,这些车辆很宽很长,跟我们地球上的完全不同,不是靠车轮的滚动前进,而是靠两侧的几十条腿爬行,每条腿都会按照实际需要伸缩、弯屈、转向,使得运动非常和谐。车子其实更像我们地球上常见的蜈蚣,行走起来既快又稳。成群承载着武装机器人的自动驾驶飞艇在昏黄的天空中,犹如地球东非迁徙的火烈鸟,又像气球一样,借着北风颤颤巍巍地朝南部的军事基地飘飞。这些飞艇体积极其庞大,每一架都可以占满两个足球场。里面的机器人士兵一点也不像人,外形更像大刺猬;那些家伙圆滚滚的,直径不到两米,全身布满能够回缩的尖刺儿,有六条腿,奔跑起来速度远远大于地球上最拔尖的短跑运动员。它们有鼻子有眼,还有长长的吻,身体里面安装了最灵敏的传感器,储备了能够奔跑二十千米和足够连续激光射击三个小时的能量,而且能耐得住八百度的高温。最绝的是,当它耗尽能量或重要器件损坏时,会自爆毁灭,不让敌人知道它体内的奥秘。 海军方面,新闻节目也给出一些短视频,报道众多的军舰正从东西两个方向,沿着阿尔法大陆海岸朝阿贝海峡集结。这些军舰都有非常坚固、类似鱼鳞的护甲,有常规武器破坏不了的蜂窝结构气室,所以不大容易被击沉。每条军舰的甲板上都停放着几十架武装飞碟,那东西的体积比地球上的战斗机还要小许多,而且不需要跑道。所以阿尔法人不需要我们地球上航空母舰那样庞大笨重的怪物。 新闻节目也报道军队运动的情况。在地下通道,也就是地下铁路的站台上,聚集着赤手空拳的官兵。他们穿着土黄色的军服,背着土黄色的行囊,在月台上愉快地交谈,嬉笑打闹,不像是上战场,倒像去旅行。节目主持人说这是阿尔法国家陆军第二十九军团的一千名战士正准备奔赴前线,而且说他们会中途停下五次,到地面上训练,以便应对不同的战况;还说这个军团总共五千名士兵将在十五天后到达南海岸军事基地。新闻报道还透露,该军团的指挥官是纳斯特上校。这让我吃了一惊;不知读者是否还记得,这位纳斯特上校,正是我第一次出席的国王晚宴上跟我打了一架的那位军官。 在我看来,阿尔法军队调动计划已经全部告诉贝塔人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瓦波拉告诉我,这个国家几乎没有秘密可言,绝大部分事情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们就是要让敌人知道,我们正在握紧拳头走过去,让他们等着接招吧。这对敌人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呢。” “尽管如此,秘书先生,”我问,“你们是在开玩笑么,寥寥五千个士兵,怎么能与贝塔二十五万军人在阿贝岛上比拼呢?” “还有其它军团,只不过新闻没有报道而已。不过怎么的,阿卡利利殿下?难道要我国出动五十万大军去征讨他们吗?” “恐怕起码得这个数目吧。” “那是绝对不现实的!”瓦波拉喊道,“阿尔法国家的公民过惯了舒服日子,很少有人心甘情愿地上战场去冒生命危险。而且国家也养不起太多的军人,他们有超高的待遇、非常丰厚的人身保险,在社会生活许多方面都享受特殊优惠呢。” “他们是义务兵还是志愿兵呢?” “志愿兵。”瓦波拉道,“其实是雇佣兵。所以我国必须要用高科技弥补兵员的不足。这些士兵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工程师,上战场不是去冲锋陷阵,而是操作各种设备与敌人对抗的。” 果然,十五天后作战陆军部队集结完毕,海军舰艇也已经到达指定海域。 阿尔法王国政府向贝塔发出了最后通牒。通牒简明扼要,全文如下: 限贝塔武装部队在四十个小时内撤出阿贝岛,贝塔海军舰艇也必须同时撤回到原来的位置,否则将遭到沉重打击。有言在先,勿谓言之不预。 可是吞进嘴里的肥肉怎能吐出来呢。贝塔人随即回应:英勇的贝塔军人绝不会从本国领土阿贝岛后撤一步。他们警告阿尔法国家,一旦进攻阿贝岛,阿尔法国家本土将遭受打击。 四十个小时之后,阿尔法对敌人开火。 在同步卫星的指引下,海军舰艇上的大炮对贝塔最前沿十个据点进行打击。这十个据点,每个都有两千五百名贝塔官兵驻守,据点前面有贝塔机器人工兵修筑的工事。 顿时,阿贝岛火光闪闪,烟雾弥漫,碎石横飞,树木斩断,爆炸声惊天动地。吓坏了的森林野兽四下奔逃,萨拉西和其它一些鸟儿惊叫着窜上天空。精准而密集的炮火将贝塔军修筑的大量防护墙和堡垒摧毁,将他们的战壕填平。紧跟着,二十架无人机将五百个武装机器人投放到贝塔人这些据点附近。阿尔法的武装机器人一落地就开始冲锋,用激光武器和高爆炸药破坏了贝塔人残存的防御工事,冒着暴雨般密集的枪弹向贝塔军人扑去。贝塔人则凭借着岛上的有利地形,非常猛烈地进行抵抗。那些机器人全身披着坚固的盔甲,一般的子弹奈何它们不得,于是贝塔人用强力火箭弹对它们进行射击,然而它们的感应器极其灵敏,身体动作又太迅捷了,所以击中它们很不容易,命中率非常之低。贝塔军官见情况不妙,就命令士兵跳出战壕生擒这些妖怪。25000比500,相信每五十个贝塔军人总可以拿住一个阿尔法机器人。然而贝塔人哪里知道,这些机器人武艺高超:它们跳跃翻滚,横冲直撞,完全没有办法制服它们,反而被它们刺的遍体鳞伤,一个个倒地不起,哀嚎不止,其他士兵看看实在没有招数对付这些凶猛妖魔,只好仓皇撤退落荒而逃。没跑多远,便像割韭菜似的齐刷刷倒下。原来阿尔法机器人按照卫星转发的最新指令,向敌人进行“非致命”射击。从它的吻,也就是枪管射出的,不是致死的子弹,而是一大团“烟雾”,实际是一种颗粒细微的药粉,贝塔人吸入后立刻麻痹跌倒,虽然眼睛睁着,却完全不能动弹。这些麻痹的士兵,如非专业医生细心调理,需要一百天才能康复。 就这样,阿贝岛靠近阿尔法大陆的一侧,前沿据点被迅速清除。这一场战斗,只耗时八十分钟就结束了。结果是,十四个阿尔法武装机器人被击中要害自爆“身亡”,五十个受轻伤,待修理;贝塔方面,五千人受刺伤,其中二百五十人被刺中要害而阵亡,一万人麻醉昏迷,丧失战斗力,一千人失踪。被刺伤和昏迷的人,统统成了俘虏,由即将登陆的阿尔法军医接管;只有九千人撤到贝塔陆军在阿贝岛设置的第二道防线。 海上,两国的海军进行了激烈的战斗。贝塔人潜艇在阿尔法舰艇附近忽然升上水面开炮,将阿尔法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剧烈的爆炸让八艘阿尔法舰艇成为碎块,漂浮在海面上;上面承载的武装飞碟只有三分之一起飞,其它则落水沉没。飞上天空的阿尔法飞碟对潜艇实施攻击,犹如狼群进攻狗舍,从不同方向发射的高爆炸弹让九艘潜艇变成死鱼,斜躺在海水中,失去了战斗力;其余的五艘潜艇急速潜入海底,钻进深海沟,撤出战场,其中一艘被阿尔法海军发射的水下导弹追上,破碎沉没。 海战的结果是,阿尔法海军损失巨大。一千个水兵负伤,二百人阵亡,一百人被海流冲走而失踪。装备的损失有多惨重,就不必细说了。至于贝塔方面的损失,我一直没有看到相关数据。 阿尔法人用超长波无线电探测器搜索海峡,确认不再有贝塔的海军威胁之后,那位纳斯特上校就亲自率领两千名陆军士兵登上阿贝岛。 阿尔法官兵首先要打扫战场。在机器人的帮助下,他们将麻痹的贝塔士兵拖到壕沟旁,将受伤的人抬到工事废墟上。阿尔法军医把俘虏送到海军的临时船坞,再用军舰将之运至阿尔法大陆的战俘营。 这一场战斗规模虽然不大,但对阿贝岛环境造成的破坏却相当严重。每个被攻击的据点,都有至少五万平方米的森林被弹片削平,地面的腐殖层、落叶和几种树木的油性枝条被点燃。熊熊大火让阿尔法军人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扑灭,而且这还要感谢老天爷的帮忙:因为战斗结束的第二天阿贝岛就下了一场中雨;要是遇到大风,恐怕林火就无法控制了。从新闻节目上看到这幅景象,我的心隐隐作痛。阿尔法星球上曾发生的无数次战争,对它的绿色环境造成多大的损害,由此可见一斑了。 这些事做完后,阿尔法军人就在武装飞碟的掩护下,在空中装载了武装机器人和其它装备的飞艇的伴随下,分十路纵队,乘坐蜈蚣式运兵车,向敌人的第二道防线挺近。 跟第一道防线相似,贝塔人的第二道防线也设置了十个据点;原已布置了两万五千人的兵力,加上从第一道防线撤回的九千人,总兵力达到三万四千人。防线指挥官豪利海德将军,是一名贝塔军事学院毕业的博士,一位手不离卷的学者,靠兵书和计算机模拟,“打”过许多胜仗;在好几次军事比赛中赢得大奖,在新闻媒体上发表过多篇逻辑性和战斗力极强的军事文章,受到过元首的亲切接见,名声显赫。 听了从第一道防线撤回的军人的汇报,又经过与参谋副官们反复研究,豪利海德将军决定采用“诱敌深入”然后“围而歼之”的战术消灭来犯之敌。他与后方第三道防线的指挥官通话,详细解释他的作战计划,希望第三防线官兵提前介入战斗,共同立功。那指挥官是豪利海德的老同学,觉得这个作战方案实在是再好不过,欣然同意采取联合行动。 经重新部署,贝塔人在夜幕的掩护之下将他们的士兵悄然撤离了据点,并做了一些“仓惶撤离”的假象,然后急行军统统隐藏到密林当中指定的位置,组成东、南、西三段弧形的散兵线,将两个防线的所有轻重武器,分配给这三个弧段,恰似形成一把钢钳,专等阿尔法人自投罗网,前来受死。 阿尔法人首先派飞碟轰炸第二防线的各个据点,将贝塔机器人工兵修造的工事破坏。然后,以机器人为先导的阿尔法陆军发起地面进攻。冲进据点后,却发现是空城,又看到敌人逃跑时留下的一片狼藉,以为敌军真的后撤了,就继续向前推进,直到距电子地图标注为“天堂之门”的地方只有十三千米的一个小盆地。纳斯特上校命令各路部队汇集起来,等待向贝塔第三道防线发动进攻的指示。因为卫星提供的情报,贝塔人的第三道防线实际上只是群山中间部位的一个宽度约一千米的隘口,隘口的名字就称为“天堂之门”,是通往阿贝岛中部的必经关口。地面部队刚刚集结完毕,有军官就怀疑胜利来的太过容易,是否中了贝塔人的什么计谋。当他们刚刚有所醒悟,还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时,贝塔的打击就落在头上了。 炮火来自多个方向,让阿尔法军措手不及又顾应不暇,众多的机器人被毁,人员也遭受重大伤亡。危急时刻,成群的阿尔法的武装飞碟赶到,它们按照卫星和“黄蜂”的指引,分散开来,在低空形成三个火力打击群,用激光枪向贝塔人猛烈扫射。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下,贝塔人的火力就很快被压制下来,后来就完全沉寂了。他们伤亡惨重,溃不成军。士兵东躲西藏,许多人逃出战场。阿尔法的机器人向溃散的敌军喷射麻痹弹,使他们失去行动能力而沦为俘虏。这次战役的结果是:贝塔第二和第三道防线同时崩溃,“天堂之门”失守,六万大军被消灭。豪利海德将军和他的老同学负伤被俘。 阿尔法方面损失也很严重:十架飞碟被击落,六只“蜈蚣”被毁,二百个机器人报废,三百名官兵阵亡,七百人受伤。指挥官纳斯特上校肚子被弹片击中,削去一大片脂肪,流血不少,但内脏完好,没有生命危险。 第六十九章:老阿里巴的调停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获知海军战斗失利、阿尔法人登陆阿贝岛并连克三道防线之后,贝塔元首气的七窍生烟,暴跳如雷,命令秘书娜塔莎琳传唤隆冬那大元帅和海陆空三军将领,立即前来元首府开会,分析形势并研究对策。 元首挥起权杖将隆冬那和陆军司令痛打一顿,呵斥道: “你们这些误国的奸贼!你们是不是因为我们向地球进军的飞船发射成功,就把阿贝岛的地位看轻了,所以你们的防御计划就敷衍了事?是不是以为阿尔法国家访问地球成功就放弃了对阿贝岛的贪念?是不是看到阿尔法国家反战呼声强烈,就以为王国政府会默认了我们的占领?是不是这样,我的隆冬那大元帅?” 隆冬那老先生平时威风凛凛,此时却变得沮丧而惶恐。 不能不回答,因为按照元首发脾气时遵循的逻辑,沉默就是抗拒,抗拒就是大逆不道。 “我的元首,请暂且息怒。”他声音微弱地说,“您批评的不错。我们总参谋部的确以为阿尔法国家会在民众的反战压力下妥协;新闻报道和我们的情报系统反应的事实,被我们当做是他们耍弄的恫吓手段啦,所以……” “总参谋部全体,包括你隆冬那大人,全是些愚蠢的家伙。” “当然,我们都是些蠢货,愚蠢极了,我的元首。” “你们都是酒囊饭袋!” “没错,我的元首。” “我该把你们统统抓起来,送上军事法庭!” “不能这样啊,我的元首!”隆冬那大元帅斗胆叫道,“您曾不止一次说过,如果我们征服地球的计划实施顺利,阿贝岛就无关紧要了,而现在我国的宇宙飞船正在飞往地球。但这次占领阿贝岛,正是您下达的命令啊。如果去法庭,您也应该一起去呢。” “该死的家伙,竟敢如此放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了这句话,元首就举起权杖;可怜的隆冬那和那位陆军司令,不约而同地抬起左手护住头部,准备承受再次击打。然而权杖并没有打在他俩身上,元首改变了话题。 “说吧,总参谋长先生,各位司令官先生,”元首道,“事到如今,你们有什么击退敌人进攻、保卫我们胜利果实的办法吗?” 将军们低下头。 沉默片刻之后,海军司令发言道:“我的元首,阿贝岛的北半部距阿尔法国家近在咫尺;他们掌握了那里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向阿贝岛输送士兵和武器非常方便。阿贝岛上的丛林、从大陆吹去的沙尘暴给我方守军提供了掩护,但也给敌人提供了同样的掩护。传说他们用飞碟播撒了一种机器昆虫,可以非常灵活地在海岛上活动,将我方动向的情报准确地提供给他们的指挥系统。在这种情况下,我方的失利就是必然的了……” “我早就说过,要科技先行嘛。”元首说,“电告岛上的前线部队,务必捉几只机器昆虫回来,交给我们的科技人员去研究。” “我已经命令他们这么做了,我的元首。”隆冬那大元帅应声道,“可是那东西设置了自爆功能,一旦被捉,立刻爆炸成碎片。我方已经有几个士兵因此而负伤。” “无用的家伙!不要说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元首气急败坏地吼道,“必须拿出一个可行的对策。” “对策只有一个。”隆冬那道。 “那是什么?” “动用远程导弹对阿尔法国家南海岸的军事基地实施打击。”隆冬那大元帅说,“摧毁他们战地物资补给系统,同时让他们的飞艇和飞碟不敢起飞。这样我们就可以击溃敌人,夺回失地了。” 元首捏住鼻梁仰头望着会议室天花板,思考了好一会儿。 “就这么办。”元首一锤定音。“隆冬那先生,这是你出的最后一个主意。现在,我宣布,你被撤职并被逮捕了。来人呐,把他带走!” 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将隆冬那架了出去。 元首让国务秘书娜塔莎琳打开电子屏幕,将画面移至阿尔法国家南海岸,上面,众多的大红斑标示了敌方的军事基地。 贝塔在阿贝岛的第三道防线被突破之后,阿尔法人便向敌人的第四道防线推进。还是老的套路:首先,海军炮火对岛上距海洋较近的据点进行打击,随后是武装飞碟对其它据点进行轰炸和扫射,接着是以机器人为先锋的陆军部队发起地面进攻。这时,阿尔法登陆阿贝岛的士兵已经达到两万五千人;而贝塔方面,则调集了第五、第六防线的力量加强第四道防线的防守,总兵力达到七万。 战斗异常激烈,双方都损失惨重,但总的来说,凭借高科技手段,还是阿尔法人占上风。他们已经拿下十个据点中的八个,使得五万敌军丧失战斗力。 眼看第四道防线岌岌可危,贝塔人的一百余颗远程导弹就跃出大气对流层朝阿尔法南海岸飞去。 顿时,阿尔法人的二十处军事基地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虽说提前拉响的防空警报挽救了大多数士兵的生命,但基地设施几乎全部报废,永无修复之可能。庆幸的是,阿尔法国家的反导系统还是发挥了重要作用。贝塔人的导弹百分之八十被拦截,或在阿贝岛空中爆炸,或坠落于海中。 阿尔法人的导弹部队开始还击。除了被拦截的导弹,还有八十余颗落入贝塔本土,击中了三十多处军事基地和一所军事学院。阿尔法人的导弹爆破力比贝塔的要强许多倍,因此造成的破坏更为严重。 第一轮导弹互射之后,双方的导弹攻击就成了常态,同时,打击的范围也逐步向对方领土的纵深伸展,而且目标也扩展到政府机关和交通线。阿尔法国家最南部的一座中等城市的市政厅被炸毁,市长和公务人员全部罹难。 开战三十天之后,阿尔法地面部队将敌人赶回第六道防线。贝塔人的第六道防线位于阿贝岛的中央山脉,也称“阿贝山”,它的中脊线将阿贝岛分成近乎相等的南北两部分。该山脉的中部是海拔3000—4000米的峰峦,常年积雪,气候恶劣,3000米以下的山地有十几个峡谷,贝塔人在这些峡谷的半山腰建立了据点,在军事防御上占有极好的位置。贝塔人在第六道防线配置了强大的火力,其中包括贝塔最新研制的可击落敌人飞碟的轻便防空武器。这道防线易守难攻,阿尔法人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击退。不仅如此,贝塔人还经常居高临下向阿尔法人开炮,给后者造成困扰。 战争进入胶着状态。 阿尔法国家内,反战情绪高涨起来。和平主义者看到战争旷日持久,阿尔法官兵的伤亡数字每天都在增长,就又一次号召群众走上街头举行反战示威活动。全国所有大城市都有数百万、上千万的民众参加游行;他们高举阵亡将士的画像,呼喊立即结束战争的口号。阿尔法王国政府承受了巨大压力。 贝塔军政府的压力也不小。阿贝岛,一半吃到嘴里的肥肉被生生夺走,现在完全看不到抢回的希望,官兵伤亡惨重,装备损失已达天文数字,军政府内部已经出现不满的动向。 在这种情况下,嘎玛政府发表声明,称交战双方都是自己的朋友,说看到阿尔法和贝塔两国为阿贝岛打得头破血流,实在是非常的痛心。声明表示愿意充当和事佬,为世界和平贡献一份自己的努力。为了保住面子,阿尔法国家和贝塔都没有公开表态,但私下里,两国驻嘎玛的大使馆工作人员先后打电话给嘎玛外交部,表示接受嘎玛的调停。 出面斡旋的仍旧是嘎玛国家资深顾问,前总理老阿里巴先生。老先生虽然年事已高,但依然热心于世界和平事业。他性情直爽,说起话来,总是一语中的,从不躲躲闪闪回避问题,出手助人也毫不吝啬,所以在国际上很有人缘,加之他写的那部名著《统治论》,声望蛮高。 当老阿里巴由两名膀粗腰圆的警察搀扶着走进办公室,在那张宽大的高背沙发椅上落座,并示意两国大使在他左右入座时,阿贝岛的战事也平静了下来。 实际上,阿尔法和贝塔两国都累了,都需要休整,包扎伤口,舔干身上的血迹。老阿里巴乘专机先去贝塔,会见贝塔元首,两人握手拥抱,密谈许久。谈话的内容没有透露,他只是对随行记者说,两人进行了坦率的交谈,相信对与阿尔法国家的和解是有益的。回国休息了一段时间后,老阿里巴又来到阿尔法国家,受到阿达贝里安国王的接见,与国王单独商谈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在阿尔法议会发表了维护世界和平重要性的演说。其实那些话人人都可以讲,没有谈及实质性问题。回答记者提问时,说的话与他在贝塔时说的几乎一字不差。之后,老先生回国休息……老阿里巴就这样在三国间飞来飞去。 有时候,老阿里巴喜气洋洋,斡旋似乎有了成果,让人觉得和平的曙光已经升起;有时候,老先生显得懊恼沮丧,因为双方又突然强硬起来,阿贝岛战火重新燃起,让人觉得谈判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紧接着,和平之神再度显现,战场上好像只留有草木焚烧的余烟了。 这几种情况轮番出现,老阿里巴的斡旋一直在进行,两国的这种间接谈判也从未中断,而实际上,双方都在磨刀霍霍,准备一场决定性的厮杀:阿尔法国家的目的就是把贝塔人赶出阿贝岛,贝塔人的目的则是将阿尔法人打回老家,一劳永逸地占领阿贝岛。但无论如何,老阿里巴还是成功地将决战大大地向后推迟了,给了双方足够的喘息与思考的时间。 虽然战争还在进行,阿尔法国家的发展计划并未中断,大部分仍然在有效地执行。其中建造两艘新型超级宇宙飞船的工作接近尾声。那两个巨无霸,每个体积都比《探索者》号大二十多倍,动力强出五十多倍,续航能力增加一倍。装备全部更新为现代化,各种探测感应设备大大缩小了体积,提高了灵敏度,反应速度变得更快,通讯系统的功能已经达到极致,宇航员人身安全措施非常完备。 特别重要的是,阿尔法宇宙科学家在他们的太阳系之外的空间内,发现了一些像众多恒星一样绕银河系中央运行的松散游离物质。如果飞船与它们相遇,就会发生极其可怕的后果。为避免这种情形发生,飞船具备了灵巧的避撞功能,配置了在绝对必要时将这些物质推开或击碎的宇宙炮。 一天,航天部的副部长先生和他的秘书小姐光顾特立芒地,说有要事与我协商。当我从格里夫教授的一个实验基地赶回来时,他俩已经翘着腿坐在我办公室的长椅上。 “啊哈,尊贵的国王的侄女婿、富有的外星人阿卡利利殿下,”二人同时起立,异口同声向我问候,“久别重逢,您可好吗?” “不要说什么久别重逢啦,”我说,“不过,咱们的确是很久不见了。” “想当初我们在太空动物园相见……”副部长挺起大肚皮,咧开涂成紫色的嘴巴,向前伸出一只毛茸茸的手。 “你要跟一只外星动物握手吗,”我是个记仇的家伙,没有忘记他和奥尔洛夫曾经对我的羞辱,“我看还是算了吧。因为在我看来,你也是一只外星动物呢。” “没错,哈哈,您说的对极了,您把我也看成外星动物,应该的。”他尴尬地缩回手,“这就叫作相对论……” “得啦,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讲吧。”我不客气地说。 “尊敬的阿卡利利殿下,”那秘书开口道,“我们今天来到这里是按照部长的指示求得您的资助。” 说到这里,为了改善谈话气氛,女秘书就做了个舞蹈动作: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卖弄她的丰乳、胖臀和细腰。原来,因为战争,国家财政大臣拨给航天部的资金消减了一百二十亿索斯比,而这笔钱按计划是《地球一号》和《地球二号》完工前的最后一笔投资;少了这一百二十亿,建造工程就不得不拖延到下一个财政年度,飞船出发的时间很可能要推迟一年。为此,航天部希望阿卡利利先生能借给他们这个数目的钱。 她说,贝塔人的飞船已经在飞往地球的途中,如果先行登陆地球,很难想象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正如最近媒体披露的那样,对地球人类摧残的计划就会成为现实。虽然阿尔法国家的政治家对那些报道大都不以为然,但航天部的专家学者们却认为应该认真对待。 “如今,”她说,“能制约贝塔人行为的,只有我们阿尔法人。能立即拿出这一大笔钱的,只有您阿卡利利了,毫不夸张地说,能拯救地球人的,也只有您了。” 女秘书话音未落,副部长就忙不迭地对我赞美起来。他说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看清楚我阿卡利利是个注重原则的人,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是个助人为乐的人,是个热爱家乡的人,是个关心自己同胞命运的人……他说了多少个这样的排比句,我都记不清了,直说得我满心欢喜,飘飘然起来。想到我有机会成为我们地球人的救星,不禁热血沸腾,激动万分。于是我喊道: “不必再说了,副部长先生!我要借给你们,不,我要捐献给你们这一百二十亿索斯比。” 我的女神爱妻巴姆蒂罗十分赞赏我慷慨捐助《地球》号航天事业的举动。看到她如此信任我,我觉得无比欣慰,将巴姆蒂罗拥在怀里。其实,我本应与她商量过之后再做决定的。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的。”她说,“我已经向航天部提出再次飞往地球的申请,跟着我的阿卡利利一起回去探亲。你的家乡就是我的家乡,你的亲人就是我亲人啊。不用你说我就知道,你已经在想念地球啦。” 唉,可爱的巴姆蒂罗小姐,她最了解我的心思。是的,我非常想念我的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想念我的同学、老师和朋友;好想看一看地球的绿色丛林,呼吸一口洋溢着花香的空气。我甚至不切实际地想出资建造一艘属于自己的飞船,可以在地球和阿尔法之间自由地飞翔。我知道贝塔人的两艘《征服》号宇宙飞船正在太空中平稳地飞行,仿佛看到我的地球同胞在他们肆无忌惮的奴役下,过着地狱般悲惨的生活。我成百上千次地祈盼他们的计划失败,希望某种原因,迫使他们不得不中途折返。 “航天部一定会批准我的申请。”巴姆蒂罗继续说,“我们就会像你们地球歌曲唱的那样,夫妻双双把家还的。” 但是,格里夫教授却对我大发脾气,说我抽出那么一大笔资金资助阿尔法航天部一点必要也没有,还说我想“回家看看”更是难料悲喜。他说,待我回到地球后,一定会发现一切都变了,父母是否还健在都是个大大的疑问,我的同龄人如果还活着,也肯定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了,无法指望他们还会认得我。至于那里的自然环境,根据他获得的信息,已经被地球人破坏的面目全非,不再适于人类生存。就是地球人自己,也急着要离开地球,去宇宙寻找殖民地呐。 教授恳求我赶快把资金抽回,用于他一项新绿化品种的研发。我只好耐心抚慰他,告诉他我有的是钱,资助他的科研项目,维持绿化事业的运行,绰绰有余,一点问题都没有。 第七十章:太空噩耗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征服》号升空三百天纪念日,国际卫星新闻网络向全世界展示了贝塔军方宣传部门提供的一段直播视频:漆黑浩渺的宇宙中,贝塔人的《征服一号》和《征服二号》相隔大约五千米,并排着平稳飞行。画面转移到驾驶舱,两位飞船船长分别向贝塔的监控中心报告飞行状态。随后是宇航员在飞船的大厅里举行舞会的场面,男女宇航员们显得轻松愉快,不时对着镜头挥手致意,用贝塔语和阿尔法语说“同胞们好!”,还微笑着拍打胸脯。讲解员说目前全体宇航员的身体状况很好,飞船目前正处于太阳系的边缘,相对于阿尔法行星的速度为每秒9000千米;距阿尔法星球有600亿千米之遥,传送画面的无线电波需要耗时两天半才能传送到地面。贝塔的《征服》号飞船的飞行速度远不如阿尔法国家的《探索者》,看来他们的航行计划与阿尔法不同,我这方面的知识有限,说不上谁的更好。 贝塔的太空激光望远镜跟踪观测系统注视着飞船的动态;而飞船的驾驶舱、会议室等部位安装的摄像头,也不间断地将飞船内部状况传送到地面接收站。 但到了第三百零五天,监控室里的将军们万分惊讶地看到了船长焦虑不安的神色,听到了下面的奇怪对话: “引力异常……那是什么?” “不知道。” “注意观察!” “啊,魔鬼!它似乎靠近了。” “快想办法避让!” “怎么避让啊?” “没有办法!” “我们完了!” 接着他们看到亮度近乎太阳的闪光,听到了宇航员绝望的呼喊和“嘭”的一响。随后一切归于平静:画面一片黑暗,也不再有任何声响。 原来,飞船遇到了贝塔的科学家从未发现、当然也从未研究过的宇宙游走暗物质团,待飞船发现,为时已晚。这团暗物质引力巨大,根本无法躲避,不幸发生碰撞。撞击导致两艘飞船动力系统破坏,反应堆失控,正反物质相结合而湮灭。一阵剧烈的闪光之后,两艘宇宙飞船,连同七百五十名宇航员顷刻之间化为碎片,消失在茫茫太空之中。 当国务秘书娜塔莎琳小姐冲进办公室,将这个噩耗告知元首时,元首还在独自一人研究大屏幕上显示的阿贝岛战争形势图。太空灾难让元首一下子呆住了,先是两眼发直,然后摇摇头,皱了皱眉,似乎无法相信,紧接着就捶胸顿足,像个男孩一样大哭起来。 元首哭了,秘书娜塔莎琳小姐也哭了,贝塔全国的人民都哭了。 他们的宇宙之梦破灭了,多少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了,七百五十名科技精英阵亡了。贝塔人,阿尔法星球上人类的一支,追寻外星绿色殖民地的努力悲壮地失败了。 这个悲惨的事件对贝塔国家的打击有多大,已经找不到适当的言词来形容。全国仿佛瘫痪了,心理上的创伤使得国民一蹶不振,气势跌落到最低点,各行各业都像被霜打过的树叶一样蔫了,连军人们都失去了血性,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 阿贝岛上的阿尔法军指挥官,通过望远镜观察,发现贝塔守军状况异常,又从“黄蜂”采集的录像资料上看到,官兵们个个神情沮丧,满脸泪痕,相信现在是打击敌军的绝好时机,于是自作主张,冒险发动突然袭击。结果是阿尔法人大获全胜。他们一举攻克了贝塔人的第六道防线,然后火速越过中央山脉,犹如雪崩一般冲垮了贝塔第七道防线。 正在斡旋中的老阿里巴得到消息后非常生气。当时他刚刚第十一次来到阿尔法国家,正要下榻佩里城的国兵馆时,被一群记者围住,不得不回答他们的提问。 “老总理先生,”一位阿尔法著名记者问道,“请问您如何评论当前的形势?” 老阿里巴瞪圆了他那双避役眼睛,满脸胡须像刺猬一样竖立起来,吼道: “你们趁贝塔人民遭遇痛苦挫折之际落井下石,悍然发动进攻,在阿贝岛向南推进三百千米,这是多么卑劣可恶的强盗行径啊!” 贝塔一位记者问道:“您可否代表嘎玛国家,强烈谴责这种行为呢?” 老阿里巴挺起胸脯,头皮发亮,高声回答道: “那是当然的;全世界的人民都应该对阿尔法国家严厉谴责!” 于是有一位年轻的阿尔法记者就问:“您多次声称您是阿尔法的朋友;对朋友怎么可以严厉谴责呐?” 老阿里巴反问道:“阿尔法星球是义气江湖么?朋友做错了事就不可以批评么?回答我啊,这位小先生!” 那年轻人是个不知进退的家伙。他接着问道:“请问老总理,您斡旋的下一个日程是什么?” 老阿里巴面带愧色,气急败坏地说: “你们把我耍了,还斡旋个屁!快给我让开路,我要打道回府。” 但老先生回国之前,要求阿尔法国家外交部出面召我去见他一面。我猜测他要跟我谈我与嘎玛国家矿产部、经济发展部签订在嘎玛投资的意向协定那码子事,不由得心生忧愁,不晓得该怎样应对。 我将秘书瓦波拉先生和噶尔丁警长叫来,请他俩给我出点主意。瓦波拉道: “嘎玛是个矿产极为丰富的国家,原始的矿物燃料、现代社会大量需求的各种金属和宝石,简直要什么有什么。在那里投资的人无不赚得盆满钵满,几年之内赚到的利润都大于投资的几十倍。随着您作为一个外星人的关注度的下降,随着绿化事业开支越来越大,您的钱袋会逐渐缩小,总有一天会干瘪的。所以啊,阿卡利利殿下,从长计议。倒不如按意向书办,把您的钱拿出一百亿去嘎玛投资好啦。” “那么剩下的钱就不到五十亿啦。”我不免有些心酸。 “难道您要做个守财奴,”瓦波拉继续道,“死死捂住钱袋坐吃山空么?” 这时噶尔丁警长就说:“阿卡利利殿下,瓦波拉说的有道理,就照他的意思办吧。我们国家那个绿化法案迟迟不能在议会通过,格里夫教授主持的绿化科研成果就不会有很大的市场,我们就建立不起资金流入的渠道。投资嘎玛是非常好的生财之路。有阿里巴父子为您撑腰,您绝不会吃亏的。” 我觉得二位说的有理,就下定向嘎玛投资的决心,并商定了谈判时必须坚持的原则。 格里夫教授起先反对这个投资计划,经我详细解释后也就勉强同意了。随后他联系到他的老同学阿里巴,要求他务必好好经管这笔钱。阿里巴说没问题,凡由他父子经手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什么闪失;接着就提醒格里夫,按照惯例,投资获得的利润,有三成是属于他的。 于是,瓦波拉给记者协会打电话,告诉他们佩里城国宾馆有值得采访的节目,之后,在他和噶尔丁的陪同下,我去国宾馆见老阿里巴。 会客厅外已经站了一群记者;里面,老先生手里捏着一沓文件,威风凛凛地坐在沙发椅上,旁边站着嘎玛驻阿尔法国家大使馆的经济事务参赞。八个膀粗腰圆的嘎玛保镖分列两侧,个个都叉着腰咧着嘴,加之嘎玛人那副长相,让人望而生畏。 他见了我,不问候一声,也不让座,却瓮声瓮气地说: “阿卡利利,你这个年轻人的命还挺硬,没让幽灵谷的三眼毒蛙吃了,居然活着回到阿尔法国家来,真是个奇迹。” “这都是托老伯您的福。”我回应道。 “那咱们就直奔主题吧。” “老伯请讲。” “你离开嘎玛已久,恐怕已经忘记麻西匹城签字过的投资意向书了吧!” “哪里的话!老伯,”我道,“那件事我记得清楚。” “那你打算怎么办呐?” “当然要履行啦。” “怎么履行啊,阿尔法外星公民阿卡利利?” “您应该知道,就算是外星人,也只愿意做有利可图、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应答道,“这件事,必须要公开发表,并由您亲自签字作保才可以进行。而且,也不能一次就把所有资金全投进去,得根据项目开展的情况分期分批投入啊。当初在麻西匹城,如果不是老伯您出面,如果不是我敬仰您的威望,那就连个意向书都不会有啦。” “怎么,你不信任我们那两位部长吗?” “您是说信任么?可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能说信任还是不信任呐?”我说,“但他们的地位、声望怎么可以与您相比!他们只是星星,但您是太阳;他们是小厮,您才是大老板呀。没有您的领导,嘎玛国家的经济发展形势就不会这么好,没有您的关怀,外国投资者的利益就不一定有保证啦。” “嗯,嗯,呼呼哈哈,”老阿里巴笑了,“这话说得好,我爱听。就这样好啦,叫记者们进来,我来替我们的外星朋友公开作保就是啦。” 阿贝岛战争形势急转直下,令贝塔元首怒不可遏。把陆军司令痛打一顿,又下令立即将前线指挥官撤职并予以逮捕。 但新指挥官的任命并未使情况好转。阿尔法人在海军和空军的配合下,组织了五万陆军部队,配备了大量的机器人和轻重武器,对第八道防线各个据点同时展开进攻,将十万无心恋战的守敌歼灭,其中绝大部分是举手投降的。第九道防线不攻自溃,贝塔残余部队全部退守第十道,也就是最后一道防线。 太空噩耗和阿贝岛的败绩,使得元首精神受到重创。他命令陆军司令亲自去阿贝岛督战,告诉他,如果阿贝岛失守,他就不必活着回来了。经过与接替隆冬那的新总参谋长磋商,他决定对阿尔法本土施以全面打击。 元首的命令被执行了。 贝塔军人瞄准阿尔法国家的军事基地和各大城市的行政中心,同时从各个基地和海军舰艇发射了近千枚导弹。这些飞行的火药库就像流星雨一样砸向阿尔法大陆。 然而不可思议的情况出现了:所有的导弹飞行不久就偏离了预定的轨道,在天空上划了个大大的叹号。接着仿佛被魔法所控制,它们竟反转过来,朝它们的出发地呼啸而来。于是贝塔人的这些导弹发射场都遭到精准轰炸。这个过程只有在卫星上才可以观察到;但地面上的贝塔军队却以为来袭的是阿尔法的导弹。专家对弹片进行鉴定后才知道它们是自己人发射的。 这让他们大为惊骇,以为国内发生了叛乱,导弹部队有人倒戈。当他们得知没有一处阿尔法目标被击中后才明白,是导弹的运行程序被人篡改了。 贝塔的军事检察机关开始调查,先是下令暂停使用这个批次的导弹,继而对导弹部队中所有懂得电子信息技术的人员进行筛检,根据他们的日常表现和行动轨迹,逮捕了一大批可疑分子。当然也没有漏掉导弹的制造和运输环节。对其中的重点嫌疑人实施严刑拷问和夜以继日的连续审讯,逼他们招供。虽然采取的措施迅速而有力,有一些人也招认了罪行,但却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可以给他们定罪。 经过一段时间的喘息之后,聪明的贝塔人改换了另一种导弹,再次对阿尔法国家实施打击。但遗憾的是,这些导弹同样在半空中折转,飞回到主人的怀中爆炸。他们又试着更换几种最新研制的导弹,结果还是一样。 事实是:导弹的导航系统被阿尔法人篡改了。 阿尔法国家的导弹专家们仔细收集了落入国土的敌方导弹的碎片。研究发现,导航器上有个安装时必留的微孔,用电子束射入这个微孔,就可以改变导向翼的的姿态,而这个微孔的位置是朝前的,这恰恰是数十个阿尔法同步军事卫星面对的方向。按照阿尔法导弹专家的指令,卫星以导弹本身的体积、质量、形状、发射点的位置、相对于发射点的高度、速度的三维分量、导向翼参数等为变量,通过非常复杂的计算,确定卫星电子束的发射频率。简单地说,由微孔进入导航器电路的电击次数决定了导向翼姿态的定量改变。从卫星发现导弹,到采集数据—计算—发射电子束,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阿尔法科学家和技术专家的工作效率极高,从研究到实用,仅仅用了十五个日夜的时间。 就这样,阿尔法的防空部队,凭借高科技,有效地保卫了国家的安全。 第七十一章:《地球》号升空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尔法国家《地球》号两艘超级宇宙飞船的建造如期完成,起飞时间也已经确定。 这次的任务:在地球上寻找一块无归属、无人居住的土地作为基地,建设这个基地,以图将来的发展;尝试与地球人建立星际外交关系。 巴姆蒂萝的申请被批准,我俩可以乘坐两艘飞船中的一艘同去地球探亲。我们提出要带上雪丽,航天部也痛快地批准了。 我本来就思乡心切,所以非常高兴,急切地希望飞船尽快起飞,早日回到我亲爱的故乡,见到我的亲人和朋友。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女神。我兴奋已极,甚至达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按照规定,我俩去航天部医院进行例行的体检。负责宇航员体检工作的,是原《探索者》号上的沙欧医生,现已升任为航天部医院的院长。 我和巴姆蒂萝身体都非常健康,所有检查项目都顺利通过,只是—— “巴姆蒂萝小姐,”沙欧院长翻看着体格检查表说道,“我要十分遗憾地告诉你,你不能参加宇宙航行了。” 巴姆蒂萝吃了一惊:“为什么?” “婴儿无法度过宇宙休眠期。” “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巴姆蒂萝·阿卡利利太太,恭喜你,”沙欧院长说,“一年后你就要做妈妈了。” “医生你没有搞错么?我怎么没有感觉呢?” “很正常啊。许多人怀孕很长时间都没有感觉。可以肯定,你已经怀孕一百二十天了。” “一百二十天!” “而且是一男一女双胞胎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让我俩高兴得几乎跳起来,我们拥抱着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我俩的爱情之花结了果实,这是主宰万物的神灵送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航天部医院的医护人员听到消息后都跑来向我们祝福。 而航天部确实早有硬性规定,为保证母子平安,怀孕的女性是不可以做宇宙航行的。实际上,宇航员的生活对于胎儿是危险的。尤其是在休眠期间,婴儿无法发育;即使不参加休眠,在失重状态下也不能正常生长。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即使是实验也不可以。 巴姆蒂罗珍惜我们爱情的结晶,一心要生下孩子,毅然决定放弃这次宇宙航行。 然而,巴姆蒂萝不能参与宇宙航行,又让我感到有些失望。我想只能放弃这次回乡的机会,留在阿尔法照顾巴姆蒂萝,看到我的儿女降生,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了。一开始,巴姆蒂萝也劝我不要去了,但我却无论如何掩饰不住心中的惆怅。爱妻看出我的烦恼,意识到我的亲人在我心目中同样重要,就改变了态度,坚持要我一定去,珍惜这个机会,也许在我的人生中不再有第二次了。 经过几天反复的思想斗争,最后我还是决定参加这次的宇宙航行,并将这个决定报告给航天部。 不久,我接到通知,国王要召见我。其实我也想临别前去拜望阿达貝里安国王和王后呢。没想到我会遇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驾驶个人飞行器到了佩里城,在指定的时间来到王宫。 原来,阿达貝里安国王要举行仪式,册封我为爵士。进入国王的办公厅,看到国王端坐在一面巨大的国徽下,国会议长、国家首席大法官、各部大臣和仪仗队分列王座左右。国务秘书先生让我站在国王对面的台阶下,然后宣读册封诏书,表彰我作为一个外星人,为阿尔法国家的绿化事业和两星球文化交流所做的杰出贡献。将一枚黄金制作的证章挂在我胸前。 其实,在阿尔法国家,爵士就是“对国家做出重大贡献的公民”的意思。获得册封的都是有突出成就的科学家、工程师、教师、医生和社会管理人员。获此头衔的人,除了受到普遍尊敬之外,没有什么其它的好处,也不能世袭。但有权让艺术家为他们制做塑像,树立于某个国家公园之内。 册封仪式后,国王夫妇亲切接见我。 国王陛下对议会迟迟不能通过绿色法案表示遗憾,说他相信如果必须举行公民投票,全国人民都会表明支持这个法案。他们当然已经知道巴姆蒂萝怀孕,告诉我尽可以放心地回地球探亲,他们会很好地照顾侄女母子,只是希望阿卡利利爵士好去好回。 随后,国王送给我一部电子书,让我作为礼物送给地球人。这是一部百科全书,里面记录了已经定论的多方面知识,记载着阿尔法星球的发展历史,包括文化、经济、法律和政治等所有方面。国王希望我将之翻译成地球上的通用语言,让更多的地球人了解阿尔法星球。这本书有很厚而坚实的封面封底,中间却只有不多的几十页,但每一页都是一面显示屏,只要接通电源,触动页面上的一些区域进行搜索,上面就会出现文字、图片、声音和视频,可以放大、缩小,还可以下载和复印。 “阿卡利利,我的孩子,我祝你一路平安,请代我向地球人致以友好的问候。” 我对国王夫妇表示感谢,感谢他们对我多年来的关照,感谢他们能愉快地接受我为侄女婿,也感谢阿尔法全国人民对我的爱护。 临行前,根据巴姆蒂萝的提醒,我对雪丽、工作和财产都做了安排。 我把雪丽托付给我的妻子,对她说这条狗对我忠心耿耿,照顾它也是一种精神寄托。 为了我的财产安全,我指定由格里夫、瓦波拉、噶尔丁三人共同代管资金收支,继续搞好绿化事业。我将财产分成十股,慷慨地给他们每人一股,让他们成为股东。我相信这样做会大大提高他们的责任心。但重要支出得三个人共同签字且有巴姆蒂萝的批准才能生效。 我找了国家法律事务所做了法律公证。我跟他们说,一旦有重大分歧,就依照法律去解决。 阿尔法纪元2055年第220天。 飞船升空的时刻到来,国王、大臣们都前来送行。我和巴姆蒂罗依依不舍地告别,我可怜的爱妻流了许多眼泪。我叮嘱她要保重身体,最好住在叔叔国王家里,也好有个关照。这时王后就说我尽可以放心。巴姆蒂萝说她一定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并把他们抚养成人。我们吻别,巴姆蒂萝嘱咐我一定要随宇宙飞船回来,随即将她的一缕美发剪下,放入我贴身背心的口袋里,又将我们的一张结婚照放到我的手提箱内,说当我想念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我泪流满面,哽咽着点点头。 “要记住,”她说,“我和孩子们会殷切地等着你回来。” 之后,我随宇航员一起乘车前往死亡沙漠发射场。经过一个山口时,人们可以居高临下地观望死亡沙漠的全貌:沙漠中仿佛布满了圆形陨石坑,其实那都是巨型火箭喷射的遗迹。 《地球》号飞船的形状就像两个扣在一起的草帽,又像一个圆饼中间套了个圆筒。圆筒直径七十五米,分上下两层,上层高约四米,下层高六米,外围那个“帽檐”是环绕圆筒的翼盘,最外侧是金属环。翼盘宽度有二十五米,由扇形的叶片组成,当进入行星大气层时就要派上用场:需要减少阻力时它们就直立起来,需要增加阻力时,就平展开来;同时也起着导向器的作用。两层舱室每个都有一百多个圆形的舷窗。 各自承载500名宇航员的《地球》一号和《地球》二号两个巨型飞碟,相隔大约三千米。我乘坐的飞船是二号,所以能看到一号起飞时的壮观景象。点火启动,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飞船底部腾起一片白色的烟雾,飞船离开地面,地面则燃起熊熊大火,高温使得地面岩石熔化、气化,形成一个大坑。坑里熔岩飞溅,宛如沸腾的汤锅。飞船上升到云层之上,看不见了,但地面的“汤锅”仍然在沸腾。 一小时后,二号飞碟起飞。我向佩里城挥手,对巴姆蒂萝做最后的告别,尽管我知道她看不到我。在隆隆的反物质发动机声音中,我看到窗外翻滚的烟尘和云雾。飞船以大约零点一个阿尔法地面重力加速度,徐徐离开了阿尔法星球表面。一个小时后速度为每秒四十千米,相对于地面的高度为六万千米。飞船的加速度与阿尔法星球施以的重力加速度之和,为该星球地面重力加速度。因此,我一直都没有失重的感觉。 从这里向阿尔法星球望去:一个沐浴在阳光中的蓝色星球和它的两颗卫星,蓝色是阿尔法海洋的颜色,陆地则是灰黄色的;从浮云间隙中看到阿贝岛,可爱的绿色土地!就像一块绿宝石镶嵌在阿尔法和贝塔两块灰黄色大陆中间,显得那么美丽动人。 宇航员基本上是我不认识的新人,年轻、强壮、活泼,科技知识全面,都受过最严格的训练。原《探索者》号总指挥朗姆博士的儿子小朗姆先生,担任此次航行的总指挥,巴登将军这次仍然担任副总指挥;生物学家奥尔洛夫教授和气象学家丹东哥利先生,作为生物与环境科学顾问,也参加了这次飞行。 飞船上的生活丰富多彩,有定期举办的舞会、歌会、体操表演、科技讲座。每天有定时的上课,学习军事科目和自然科学,模拟驾驶个人小型飞碟,掌握翻译机的熟练使用,也学习各种其它有用的知识。宇航员们也可以自由阅读,飞船的电脑系统备有许多张存储卡片,每张卡片上都载有上万部图书,宇航员们在自己面前张开一面可折叠的屏幕,接通内部网络就能阅读了。飞船上的情侣们通过申请,可以获得一个临时的私密空间,供他们谈情说爱。有日记习惯的人,可将日记内容存储在加密的磁卡上,可以随时补充或更新。总之,一切在有限的空间内可能的人类生活内容这里都有。有的项目每个人都必须参加,其它可以自由选择。 飞船上每日两餐,循环提供二十种饮食,有谷物、鱼虾、蔬菜、水果、肉类、糕点、糖果,都是淀粉、脂肪、蛋白质的不同组合,添加了各种维生素和味素,口味与天然食品几乎没有两样。营养价值,或者说能量的供给,完全没有问题。所有食品都按照科学配方由电脑控制的机器手巧妙地制作出来,充分满足宇航员的需求。其实宇航员们吃东西,只是遵从人类的习惯、按时提供能量而已,不可能有风味小吃那样的品尝愉悦意味,好在他们都经过训练,自觉地将个人的偏好收起。 睡觉的地方就像蜂房,但每个睡室都有足够的空间自由伸展肢体,有新鲜的空气。室内亮度可以自主调节。 大小便,跟陆地上一样。只不过排泄物,包括不良气味都会被收集起来重新合成利用。 飞船上没有垃圾,即使是终极废物也最终会被当做动力燃料。 宇航员们请我做他们的老师,每天都安排由我主持的地球知识讲座,将地球上的历史故事、风土人情、神话传说、有趣的动植物、地球世界名著讲给宇航员们听。因为他们非常喜欢听我的课,我也乐于讲给他们听。另一艘飞船里的宇航员也可以听到我的讲课。 《地球》号飞船上的宇航员活动空间很大,假使平均计算,每个人有六平方米,有自己的书桌和座椅,比我们地球现在的大型客机公务舱更宽松,更像是国家级公务专机,不会有被束缚的感觉。比起当年的《探索者》号,宇航员的日常生活更自由。由于宇航员人数多,所以会有很强的集体感,绝不会感到孤寂无聊。 飞船运行平稳,比我们地球上的游轮更稳当。只是发动机的声音,虽然有完备的隔音措施,还是会听到微弱的蜂鸣声,但控制室播出的轻音乐几乎把它盖过了。而且由于人体器官耐受力的“适应效应”,大多数宇航员已经感觉不到这种噪音了。 飞船可以收到国际卫星新闻网络播出的所有节目,所以我们可以了解阿尔法星球上发生的事情,只是随着距离的增加,时间会越来越滞后。 阿尔法星球上,阿贝岛南端的战事仍在进行。而在北端,阿尔法的货轮正在一船船地把成群的塔曼运送过来。根据奥尔洛夫教授的建议,各大城市的警察将流浪街头的塔曼尽数捕捉,放逐到阿贝岛上,让它们与野生塔曼为伍,采集野果充饥,自生自灭。新闻报道,岛上一处古代宫殿《阿贝庄园》的废墟里,居住着一对名叫齐拉果和安娜的塔曼。它们非常聪明,早已在岛上称王称霸,对新来的塔曼毫不客气,率领着一大群野生塔曼,将它们统统驱赶到南部的丛林里。我相信,齐拉果和安娜就是我偷偷放走的那对塔曼情侣。 贝塔军人准备最后的抵抗。前面防线撤下的残余部队加入了最后一道防线,又有十万陆军部队新近从贝塔大陆调来,总兵力达到十五万人。由于这里距贝塔大陆仅仅隔着一道宽80千米的海峡,海运相当方便,制空优势也很明显。所以武器装备及其它后勤补给十分充足。他们的机器人工兵在距海岸20千米的地方筑造了坚固的工事。武装飞碟在工事以外约40千米的范围内巡逻,海军舰艇也部署在海峡水道的两侧,随时准备给陆军以强有力的支援。但总的说来,贝塔还是处于守势,尚无反攻的准备。 贝塔元首下达了死命令:绝对不能后撤一步,不能守住阿贝岛就不得活着回来。要求军人们背水一战,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但还是阿尔法人技高一筹。 卫星战开始,阿尔法人用了十几天的时间悄悄地逐个击毁了贝塔人的所有通讯和定位卫星,最后让贝塔人通讯中断,海空部队统统迷失了方向。而贝塔人尚不掌握这项技术,所以毫无招架之功。 阿尔法人开始全面进攻。首先是出动了两千架无人机,对贝塔人的阵地进行大规模轰炸。贝塔人地对空的反击显得微不足道,虽然击落了三百多架无人机,但对战争的发展趋势并无影响。然后阿尔法人出动武装飞碟,在“黄蜂”的指引下,对森林中的敌人进行猛烈的扫射,海军也发起攻击,对海峡附近的水面水下的舰艇实施打击。海战中,阿尔法的损失较大,但也给贝塔人造成难以修复的重创。 最后阿尔法陆军发起冲锋。运兵“蜈蚣”跟随在武装机器人身后挺进,贝塔方面虽然也投入了数百个机器人士兵,但战斗力远不如阿尔法,很快就消耗殆尽,成了一堆堆废铁。 地面进攻开始两天之后,尽管有元首的死命令,贝塔士兵还是觉得活着要比死亡更好,于是开始成建制地投降,防线全面崩溃。 第十天,贝塔四万军人退守在我当初爬上的那个海岸,进行殊死的抵抗,伤亡惨重。 到了第十三天,最后的三万五千人不得不放下武器,停止抵抗。阿贝岛历时二百多天的争夺战宣告结束。 虽然阿贝岛战事结束,但两国之间的战争却没有结束。贝塔军政府高层不甘失败,开始讨论动用超级重武器对阿尔法进行打击。 第七十二章:大毁灭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阿贝岛失守让贝塔国家元首抓狂。战争发展到目前这个地步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现在该怎么办呢? 绝不能承认失败,否则他就会威信扫地,不是主动下台就是被推翻。他认为,没有他,必然是天下大乱,好不容易建立的新国家体制就会崩溃。但是,不承认失败就得将战争继续下去,表明他领导的政府还在坚持战斗。可是怎么才能让国民相信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呢。 他仔细盘点了贝塔现有的军事实力,阿贝岛之战损失的十几万将士比起全国数百万官兵,不过是一个零头而已;消耗掉的万吨军火装备,也算不了什么,根本动摇不了国家的经济基础。他主持的几次内阁会议,都给了属下对他更加信任、更加崇敬、更加爱戴的印象,按照那些幕僚的说法,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溃败只是收回拳头,准备更厉害的出击而已。他觉得举国上下众志成城、都坚持将战争进行下去。毫无疑问,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经过反复磋商,最后,他决定将战争升级。 他一度想使用核武器发动先发制人的打击,给阿尔法国家造成巨大损失,又觉得这样做肯定会招致更猛烈的报复。因为很难一次就将敌人的核反击力量消灭干净;而阿尔法的核弹数量比贝塔多得多,威力也要大好几倍。阿尔法国家人口众多,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贝塔完全毁灭,而阿尔法还存留足够多的人口和技术资源,可以重建。而且核武器也需要发射投放,这也是个非常大的问题。因为阿尔法人对敌方飞行物的拦截和控制能力,很可能让他用自己的武器毁灭了自己。这无疑等同自杀。若使用刚刚研制出来的化学武器或生物武器,也同样可能会伤敌不成反受其害。 正当元首苦恼之际,一位贝塔大学的著名星球物理学家赛斯莫莱教授求见;国务秘书娜塔莎琳通报说此人有非常重要的建议要向元首提出。 星球物理学家赛斯莫莱教授,与格里夫教授年纪相同,身材高而消瘦,额头上有三道皱纹,头发和胡须稀稀拉拉,眼睛高度近视,上牙突出下巴缩进,一看就是个埋头钻研的老学究。这位老学究专门研究星球地壳板块理论,对阿尔法大陆外围的一道深海沟最为关注。这道以阿尔法命名的海沟,最深处达20,000米,是相邻两个地块挤压着冲入地幔的地方,乃全球地壳最薄弱之处。 赛斯莫莱教授不客气地让娜塔莎琳小姐打开电子屏幕,将他带来的资料放映在上面。 “请看这里,我的元首。”教授用教鞭指着一段弧形粗线,“这个地带的地壳固态物质厚度不足一千米,现已探测到,阿尔法国家所在地块受力情况有明显的失衡征兆。您看到这些表示应力方向与大小的矢量图了吧?” “教授先生,我看到了。”元首应答道。 “这意味着什么呢,我的元首?” 元首眨眨眼,像个小学生似的答道:“阿尔法国家即将有火山爆发,或发生特大地震。” “您说的对极了,我的元首。”赛斯莫莱说道,“但‘即将’又是什么时候呢,十天,还是十年?” “啊哈,”元首兴奋地打了教授一拳,“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让这个时间提前到现在吧。” “我们强大的贝塔,”教授挺起胸膛,“有能力给这个部位施加一些外力。” 元首喜得双眼放光,搓着手嚷道:“对啊,对啊,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做这件事!” 接着元首使劲拥抱了赛斯莫莱教授,对秘书说道: “娜塔莎琳小姐,看到了没有,我们国家真正的功臣就站在这里呐。我们要大大地奖赏赛斯莫莱教授。他不该在大学里继续浪费光阴了;马上给我起草命令, 他要成为我们一位新的副总参谋长!” “谢谢元首的提拔!”教授立刻行了个军礼,受宠若惊地喊道。接着他就上前趴在元首耳边说道:“只要我们……” 一阵耳语后,元首得意地大笑起来:“哦?哈哈,高,实在是高!打败阿尔法指日可待啦。” 谁会想到呢,一位与军事毫无关系的星球物理学家,竟研究出了毁灭阿尔法国家的终极方法! 于是,在赛斯莫莱教授的指导下,贝塔人用潜艇将一千多枚核弹部署在阿尔法海沟里,把控制组件连接起来,以保证达到同时起爆的目的。海军的水下机器人动作敏捷,操作灵活准确。这件事用了大约二十天的时间,每天选择在此地海潮流动最激烈的时段。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出色,阿尔法国家的对敌监测系统,无论是空中的,还是海面下的,都没有及时发现。待新闻媒体发现这片海域有异常活动并将这个消息公布于众、阿尔法情报部门弄清事情的真相,为时已经太晚太晚了。 作业地点距阿尔法海岸大约四百千米,距首都佩里城五百千米。这里是海沟最深处,板块构造最薄弱的位置。海底压力相当于水面的两千多倍,零星分布着一些热泉,泉口水温达三百度,但作业点的水温只有三度。海底沉淀了一层人类抛弃的垃圾,只有几种蜘蛛形海蟹在孤独地爬行,看不到其它生物。 此处集中的核弹,最小的威力也有20万吨梯恩梯炸药当量 ,与当年广岛《小男孩》相比要大十几倍 ,一千枚的能量有多大可想而知。 随着贝塔潜艇的悄悄撤离,阿尔法星球的灾难在步步逼近。 一切准备就绪,作为军队最高统帅的元首来到控制室,当着新闻记者的面,发布了起爆命令并亲自按下了核按钮。这虽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撼动了全球,打开了地狱之门,释放出魔鬼,造成阿尔法星球生物的大毁灭。 惊天动地的核爆炸,犹如陨星撞击,地壳撕开,岩层断裂,炽热的地幔物质喷涌而出,伴随着强烈的光辐射和骇人的风暴,地震波传向全世界,所过之处,山崩地裂,房倒屋塌。数十米高的海啸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陆地,使得阿尔法西南部沿海地区惨遭浩劫。爆炸造成的超高温和超高压,点燃了海水中的氢,核裂变转化为核聚变,引起第二次更猛烈的爆炸。汽化的海水和岩土粉尘冲入云霄,形成的黑云遮天蔽日,并快速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很快,整个阿尔法星球被浓重的、具有致命放射性的烟尘所包裹,全世界陷入黑暗。 《地球》号上的宇航员们,通过卫星新闻网络和太空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幅幅可怕的图景。 阿尔法国家首都佩里城和西海岸七个大都市,先是受到强光的致命辐射与高温烧灼,然后遭遇到空气冲击波和烈度十二级的地震,包括王宫在内的所有的建筑物都受到严重破坏并起火燃烧,其中有一半完全倒塌。接踵而至的海啸毁灭了沿海地区所有农田和农牧业工厂。海水一度冲进市区,淹没了街道和临街店铺。倾盆大雨和火山灰让城市浸泡在泥浆之中。电力中断,漆黑一片,已经没有了昼夜之分。人民生命的损失无法统计。存活下来的一些新闻工作者很敬业,还在用小型发电机提供的能量来发布新闻。可是除了灾害之外,已经没有其它新闻可报了。 嘎玛国的西北海岸遭到地震、暴风雨和海啸的联合袭击,损失严重,其它地区损失不大,只是全国陷入持续的黑暗。人员伤亡情况不详。 贝塔全国仅仅发生一阵有感地震,建筑物损坏轻微,也没有遭遇暴雨和海啸的侵袭。元首获知战果后喜形于色,随即在首都华丽亚城中心广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 “同胞们,朋友们, 我们对阿尔法国家的打击,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它已遭到彻底毁灭。 众所周知,绿色阿贝岛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神圣的领土。数百年来,阿尔法国家屡次侵犯阿贝岛,但每次都被我们英勇的国防军击退。这一次他们又撕毁和平协定,以寻找外星人阿卡利利之名进犯阿贝岛,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无数的将士战死沙场。但我们没有被吓倒,而是举国上下同仇敌忾,将战争进行到底。 阿贝岛即将回到祖国的怀抱。 这是里程碑式的胜利,是决定性的胜利! 我们将迎来永久的和平!” 广场上欢声雷动,人们将手中的鲜花、彩绸和气球抛向空中,来表达胜利的狂喜。但这时候,北部天空腾起了乌云。 啊,可悲的贝塔!它未能幸免云层的遮盖,很快,就与阿尔法国家和嘎玛一样,全国都陷于黑夜之中。 随后的二十天里,从卫星新闻网络收到的信息渐渐变少。所有的报道只强调一件事:持续的降温,逐渐增强的寒冷,可以用来取暖照明的能源即将耗尽。到了第二十一天,所有来自卫星新闻网络的信息全部中断。我们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玛拉神啊,救救我们吧!” 从飞船上的太空望远镜看去,笼罩整个阿尔法行星的灰色云层仍没有消散的迹象。而飞船上的探测器给出了如下恐怖的数据:星球表面的气温已经降到冰点以下70度,而且还在继续下降! “巴姆蒂罗,巴姆蒂罗,”我泪如雨下,对着舷窗外面的宇宙空间哭喊,“我可怜的妻子,我的女神!” 所有宇航员都哭了,人们的惊恐和悲痛,绝非用语言文字可以表达。大家不得不相信,阿尔法星球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阿尔法人类造就了这种灾难,却无法抵抗它。最恐怖的是核严冬:大规模核爆造成的阴云将在数百天时间内,将阿尔法星球牢牢裹住,让地表隔离于阳光,地面会快速降温到动植物可忍受的极限之下,绝大多数的人和地表生物会死亡。就算是掌握着充足能源的人们,除极个别的情况,也不会坚持许久,很可能最后都无比悲惨地冻死。 很难想象当烟云消散后还有多少人能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宇航员们自己,可能已经成为阿尔法抛向太空的生命种子,要么死亡,要么在另一个星球落脚,适应那里的环境,让这个宇宙种族繁衍下去。 宇航员们擦干眼泪,回到各自的岗位。飞船继续前进。 至于宇航员们如何休眠,飞船如何匀速飞行,又如何调转方向进行逆喷射减速运行,宇航员们如何进入我们的太阳系,我就不再浪费笔墨一一叙述了,因为这个过程,在我当年乘《探索者》号去阿尔法星球的时候,已经向读者描述过了。 飞船开往地球的过程中,宇航员们按照不同的学科要求,一直对这个目标星球进行详细的观测,并从《探索者》号留下的卫星那里接受各种信息。结果发现,在经历了五十多个地球年之后,地球两极的冰盖面积大大缩减,自然环境变的更差了:沙漠已经占据了全球陆地面积的四分之一,还有百分之十的土地具有沙漠化的趋势。许多城市都扩大了几十倍,耸立起混凝土的建筑群,原有的绿色农田消失。原先被称为“地球之肺”的南美洲和非洲的森林消失了大半。同时在亚洲、北美洲和大洋洲,不知是天然原因还是人为因素,都有森林大火在燃烧。空气中的氧含量降低很多,二氧化碳含量大增,对动物有害的悬浮颗粒密度达到与阿尔法星球相近的程度。沙尘暴的频度和强度都超出宇航员们的想象。河流和海水已经变得十分浑浊,大洋上漂浮着成片的油污和垃圾…… “我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奥尔洛夫教授鄙夷地说,“地球上的阿卡利利们在走阿尔法星球人类的老路!” “没错,”气象学家丹东哥利附和道,“原本美丽的地球很快就会变得跟阿尔法一样了。” “必须尽快想办法制止它们。”奥尔洛夫攥紧了拳头。 丹东哥利先生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的。”他说,“除非强制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在整个地球上建立统一而严格的环境管理制度。这两点,我们阿尔法人怎么能做到呢?” “那就要看我们是否有这个决心了。”奥尔洛夫说道。 这时,飞船已经进入地球所在的太阳系。为避免与火星和木星之间的小行星物质相遇,飞船要按垂直于太阳系平面的方向飞向地球。自动控制系统会测算太阳和行星对飞船施加的引力,调整加速度的大小和方向。 不久,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久违的太阳。起先,它跟宇宙其它的光点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普通星星,后来就逐渐增大到我们在地球表面看的那么大。进入地球引力范围后,阿尔法人就释放一台太空望远镜和几只探测器;飞船相对于地球的航速,减低到每小时十六万千米。这时宇航员看到的地球渐渐变大、变清晰的过程,与当初《探索者》飞离地球的情景是一样的,只是过程刚好相反而已。我就不再详细描述了。 飞船进入地球大气层,动力系统的逆喷射变得越来越弱,同时飞船的“帽檐”环翼平展开来并开始旋转。当飞船距离地球一千千米时,飞船速度降到每小时五百千米,逆喷射就完全停止了,空气阻力与旋转环翼的升力之和略大于地球重力。 飞船缓缓降落。 最后,副总指挥巴登将军命令全体乘员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并系好安全带;宇航员们经历了一段时间少许超重的感觉之后,在和熙阳光照耀下,平稳降落在南太平洋新西兰与智利之间的一个海岛上。 阿尔法人乘两艘宇宙飞船,经过十四点五个阿尔法年的航行,第二次来到地球的壮举成功。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阿尔法纪元2070年第十五天;而这一天又恰恰是地球公元二零一七年九月二十四日,是我离开青藏高原玛尔柯河谷整整五十个地球年的日子。 我踏上这个海岛的时刻是当地时间上午十点十三分。我激动的心情无法表达,于是扑倒在地,展开双臂拥抱并亲吻地球这块土地。 这个海岛面积大约一百平方千米,大小与复活节岛相当,但却是一块没有国家归属、也没有人居住的土地。而且以此岛为中心半径3000千米的范围内,没有其它岛屿。对地球人来说,这是个极其偏僻荒凉的海域。 岛的中部有一座缓缓高出海平面三四百米的山,山顶上有个火山口湖,直径有一千多米,里面盛满下雨汇集的淡水,有几条溪流从山顶流向大海。岛上到处是裸露的火山岩和一丛丛的灌木,却没有一棵大树。成群的海鸟在半空中盘旋。 阿尔法宇航员们在海滩集合起来,仰望蓝天,高唱国歌,然后朝着太阳鞠躬三次。总指挥小朗姆发表了如下的简短演说: “感谢主宰宇宙万物的神灵,让我们平安到达地球。 “阿尔法星,我们亲爱的故乡,由于战争而蒙受了巨大灾难;人类文明在那里创造的许多美好的东西已经被毁灭。让我们为此而默哀。 “但隐藏于地下深处的生命种子一定会再度萌发,那里仍然会成为我们人类的乐园。我们肩负着阿尔法人民的使命,将在地球上生活多年。我国环绕阿尔法星的众多人造卫星,以及我们在地球外空释放的太空望远镜和探测器将会告诉我们阿尔法星的基本情况,并让我们决定何时返回阿尔法星,怀抱希望去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海岛,因地球板块的复杂运动,刚刚形成不久,但将会有长久的稳定性。它远离地球人类,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因此成为我们永久的基地。我们把它命名为阿尔法岛。我们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利用我们已经掌握的知识与技能,一定会建设好这块土地,让它供给我们屋舍和衣食,使我们可以延续我们的文化,成为我们的地球新家园。 “我宣布,阿尔法的法律和秩序要在这里延续,保证自由、民主、公正与和平。飞船指挥系统将作为我们这一千人的首届领导班子,带领大家在地球上创业。 “我们与地球人的交往将会非常谨慎地进行。待时机成熟,我们将介入地球的事务,传播我们的科学技术,帮助地球人改变生活方式,促进社会文明的发展,保护好地球的生态环境,避免重蹈阿尔法星的覆辙。” 最后他说,按照地球人阿卡利利的愿望,将派小型飞碟将他送到家乡去探亲访友,送给他一部便携式的通讯机以便同我们这个基地联系。顺便跟读者交代一下:那部通讯机是一种高智能设备,可识别面孔和声音,除了我本人之外,任何人无法使用;里面有自爆装置,当它遭遇拆卸时会爆炸成为烟雾和碎片,以此来保护自身的秘密。 巴登将军告诉我,如果我想回来,可以通过这个装置随时告诉他,他会派飞碟到指定地点接我。 第七十三章:后记 - 阿尔法星球大毁灭 - 枫叶青岩 读者一定会感到奇怪:阿尔法人的宇宙飞船(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巨型飞碟),这两个庞然大物,进入地球引力范围,穿过大气层落到地球的固体表面,这中间需要耗费好几个小时的时间。难道地球人就毫无察觉吗?我也有过这种疑惑,曾担心它们会被科技大大进步了的地球人发现,遭到某个国家战斗机的拦截;也许地球人会误认为它们是即将撞击地球的小天体,从而发射导弹,试图将之推开或击碎。如果是这样,结局就未免太悲惨了;因此我的精神高度紧张。但事实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后来我得知,聪明的阿尔法人早已采取了预防措施:他们利用反物质能量,向地球发送了高强度的电磁波脉冲,波长从几个“埃”到几十米,让地球人的光学设施和电磁系统遭到严重干扰,使得地球人根本观测不到他们的降临。地球人以为是太阳活动异常,造成了威力强大的磁暴,而这种情况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多次,对地球人生产生活的影响不大,持续的时间也不太长,所以并未给于重视,当然也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阔别地球五十年,我回到祖国的怀抱。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国度,令我感到无比欣慰、温暖和自豪。 然而果然不出格里夫所料,回到家乡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父母曾住过的房子,但他们已经去世多年,房屋早已换了主人。兄弟姐妹多年前就已搬出去单住,与邻居失了联系;回到我就读过的大学,也已面目全非。八十五岁的王昆仑教授退休在家,听他女儿通报我的名字,惊讶的下巴险些掉下来,见了我,拄着拐杖把我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似乎认出了我,又觉得我年轻的令人不可思议。但听了我简单叙述外星旅行的经历,却突然发起脾气来,说我编了个《天方夜谭》式的故事欺骗他老人家,实在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于是推着我的肩膀道:“你还要坚持胡说什么外星人!你走吧,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学生。” 我尴尬又无奈地跨出他家门槛,又费尽周折,找到几个同班同学。他们似乎都已经老糊涂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还记得我。由于我的执着,我幸运地打听到了原“藏北高原科考队”几位朋友的住址,给他们发了邀请函到一家咖啡店聚会;结果地理系的李森科、矿物地质系的杨宏基、化学系的张莹和生物系的许嘉丽都来了。他们见到我,自然是惊喜万分,看我依然那么年轻,听我讲述我的经历,觉得实在难以置信,说我能这样活着回来真是奇迹;又提了许多问题,我一一作答,还拿出阿尔法国王颁发给我的爵士证章、那部电子书、我与巴姆蒂罗小姐的结婚照给他们看。直说得我口干舌燥,喝了十杯咖啡和一大罐可口可乐都无法解渴。看到这种情形,张莹就说你最好把电子书翻译成中文,并将你的经历写下来,印成书本让我们细细品读。 早年我暗恋的女友张莹,如今已经白发苍苍,但依然能看出她当年的美丽,而且看起来生活富足,身体也很健康。她说我失踪后,她哭了许久,可是却坚信我和外星人在一起,一直都好好地活着,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会见面。她说毕业后,她就嫁给了第一个向她正式求婚的人,生了两个儿子,现在已经做了祖母。 她问我现在住在哪里,我回答说因为没有身份证件,所以还没有固定的住所。于是她提议我住到远郊区她的一处别墅去,那里环境优美,空气新鲜,是个思索和写作的好地方,至于办理身份证件和寻找兄弟姐妹的事,也得安顿下来再慢慢去办。 我照她的意思,住进了那栋别墅。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见了我的兄弟姐妹,又用了两年半的时间翻译完那部电子版阿尔法百科全书,最后用了八个月的时间写完了这篇游记,但我的身份证件却一直没有办妥。 关于这篇游记,绿色阿贝岛之争引发的毁灭性核灾难最令我痛心,它很可能已经使我失去了我的女神巴姆蒂萝和她腹中我的孩子,失去了那里一切让我感到美好的东西。我多次梦见我的巴姆蒂萝在倒塌的王宫旁边,双手伸向黑暗的天空,绝望而凄惨地呼唤我的名字;我也梦到格里夫教授坐在月亮湖畔的山坡上,为改造特利芒地花费的心血付之东流而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继而想起在美丽壮观的佩里城和绿荫遮蔽的特利芒地度过的难忘岁月。我常常心灰意冷,悲苦的眼泪,在我写作的过程中一直流个不停,故以《大毁灭》作为书名。 我在地球上的心愿已然了却,却没有给我带来快乐,因为我的心已经留在了阿尔法星球。我太想念我的妻子巴姆蒂罗和特利芒地我们的爱巢;总觉得巴姆蒂罗还活着,正与我的孩子们一起等待我的归来;相信笼罩阿尔法的阴云如今已经消散,太阳重新照亮了它的山川和原野;特利芒地的朋友们也都幸运地躲过了劫难。我期盼着阿尔法劫后可以重生,我愿与格里夫教授和其他朋友们共同努力,在废墟上建设一个崭新的阿尔法世界。 我跟巴登将军说,我会跟随宇航员们返回阿尔法星球,请他们在出发前来接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