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辰明时期486年初兵分天下,四国而立,东南西北各执一方,东有东夷,西有西衾,南有南启,北有北瞰,而其中又以西衾国力最为鼎盛,兵力最为强大,东夷次之。西衾国皇帝顾亦珅乃是一代明君,从西衾开国以来到他这已是第四代,而第三代西衾国皇帝昏庸无道,好逸恶劳,沉迷美色将偌大的西衾国至于岌岌可危之地,太子软弱,东夷乘机来犯,皇帝一惊之下竟大病不起,太子监国却无所作为只能眼睁睁看着城池一座一座失守,而当时只是四皇子的顾亦珅请命三十万大军亲自上前阵作战,不过六月时日,失守城池尽数夺回,还生擒东夷太子逼迫东夷帝签下在世之年不得来犯西衾的合约,爱子心切又子息单薄的东夷皇帝无奈只得就范,顾亦珅风光回国之日,西衾皇帝自知有生之年无所作为而太子毫无治国之才,于是废长立幼,传位于年仅十八的四皇子顾亦珅,太子顾亦谋为绅王,二皇子顾亦庭为吴王,五皇子顾亦仁为祈王,七皇子顾亦云年幼尚还留于宫中。 辰明时期486年末,西衾皇帝病逝于京都,享年56。 第一章 辰明时期505年郑沅溪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从一开始的惘然惶恐到现在已经活的驾轻就熟,没错,郑沅溪来自公元2013年,十足的现代人,一次在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眼前一黑再醒来的时候竟已来到一个如此陌生的世界,两年来郑沅溪也了解了这个时代的文明,似唐非唐,似宋非宋,而以郑沅溪的了解历史上并没有出现过四国鼎立东夷西衾南启北瞰的朝代,初初醒来之时郑沅溪已经身处在某个小茶馆的阁楼里,黄铜镜虽不清晰却也让郑沅溪发现自己的长相与穿越前完全不同,而这人一身男式古装装吓得郑沅溪眼前一黑又再次晕了过去,醒来后郑沅溪发现面前坐了一位老者,只得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老者微愣,自称是这个茶铺的老板,唤作李老叔,是在这名唤庆远镇的河边捡到昏迷不醒的郑沅溪带回茶铺的,郑沅溪连忙摸摸裆下,心道幸好没带个把儿,长吁一口气。而眼前一切已成定局,秉承着活下去才是王道的心理,寒酸而可悲的在一个小茶馆里当着跑堂拿着微薄的酬劳活着,李老叔似乎并不知晓自己是女儿身,郑沅溪便也将计就计穿着一身男装。 一白日店里正闲着,郑沅溪靠着茶馆的桌子发呆,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亲人,朋友怎么样了,还有她那个刚交了一年的男朋友… “小沅子,发什么呆,馆里没了茶叶,你拿二两银子去街口王老那买一斤回来,等会儿客人们来了拿什么招待,小伙儿年纪轻轻就开始学老年人没事儿发呆发愣的可不好,脚力和脑力是一样的,要多用知道吗?”发话的是小茶馆的老板李老叔,这老叔心好善良,就是忒过啰嗦了一些,整天婆婆妈妈的,一件事可以说上三五个时辰。 郑沅溪一听,头痛按着两侧太阳穴,心想,这日上三竿都没个人影儿,鬼来的客人阿,可想是这么想,还是乖乖拿上银子往街口走去。 “今年又是科举的年份了,这榜子都下来了,听说皇上圣恩,今年开办殿试,亲自册封!” “我家小儿子今年可是要参加这科举,说是要谋个一官半职给我养老呢。” “这可不是,今年多少家的青年才俊要参加阿,若是得幸真谋个一官半职,那俸禄可是不菲,家里的老少们更是跟着享福呢。” 郑沅溪走过来就见街口处人头涌涌,声音鼎沸,拨开前面的人群凑近去看了看新贴上的皇榜,正想着自己那咸鱼白菜的生活,一时间听到俸禄两字,又听到享福两字,不由得眼前一亮,自己在前世好歹是个大学生,虽然是学医的,可是从小到大那唐诗三百首也是读过的,那战事策谋也是了解过的呀,若是像小说电视里说的那样,考取个小小功名,谋个差事,即使只是个小小的地方官,那大鱼大肉不就摆在自己面前了?郑沅溪想着想着就蠢蠢欲动,反正自己也算是活过一次了,如果真的高中了大不了小心一点,都自己储够了银子再来个大病不起,把职给辞了去。这么想着就走到报取官员处,交了一两三钱的报名费,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册子。 郑沅溪笑意吟吟的回到了茶馆,李老叔看见郑沅溪满面春光的样子,笑着说“小沅子今儿怎么这么开心,是心仪了哪家闺女还是拣着了金子阿?”郑沅溪被这一调笑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李老叔又一见,耶,这郑沅溪两手空空,那吩咐的茶叶呢? “小沅子!我叫你去买的一斤茶叶呢?我怎么连个渣都没有看见!” 郑沅溪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心想自己居然忘记那二两银子是拿去买茶叶的了,摸着身上剩下的七钱银子,交出来也不是,不交出来也不是。 “李,李老叔,那什么,我想参加科举,谋个小差事来报答您的收留之恩…”郑沅溪战战兢兢的说,虽然内心对此说辞也是极其的不信和嫌弃。 郑沅溪小心翼翼的抬头却看见李老叔感动的一塌糊涂,两眼发红,双手发抖“小沅子,难为你有这份心阿,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这样的少咯!可是你连半年的私塾都没有念过,这要如何的参加科举阿!你虽长的眉清目秀却也是无法的,想当年我李某人纵横四海…” “老叔!我知道您关心我,不过我年幼之时家中富裕也是上过私塾的,如今只需重拾书本,我想考个二甲末还是有余的。”郑沅溪一听李老叔又开始要吹嘘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得立刻出声打断,一片凄凉之色。 李老叔摸着胡子点点头“既如此,小沅子你便去柜里再拿上二两银子,街尾刘老头乃是长白书院的山长,这新书我是支付不起,那刘老头处定有许多旧书,二两银子多少可以取得一些你需要的书,天色不早了,快去快回。” 郑沅溪闻言愣了半晌,心下更是感动与愧疚,可是谎言已出只得拱手道“老叔的恩情小沅子记下了,有生之年必定涌泉相报!” 李老叔摸着胡子咧着嘴“臭小子就知道花言巧语,对我这老头儿可是无用武之地的!还不如用你那巧若弹簧的小嘴儿去哄个大姑娘,待你夺得一星半点的功名便娶过门,不是更为巧妙?” 郑沅溪一听,心想我自己都是一大姑娘,又要怎么取个大姑娘回来,不禁汗颜。 “我,我,我还年幼。”说罢不待李老叔再出声,脚底抹油一溜烟的向街尾跑去。 身后的李老叔拧了拧胡子,看着没了身影的门口,目光深远。 第二章 第二章 “父皇!我不嫁!”只见一华袍少女正对着龙椅上的中年男人跺脚抗议。 “萦儿别急,父皇只是按例问问你,既然萦儿不愿,那咱就回了这门亲事,哼,朝中那群老匹夫鼠目寸光,竟也央着朕应下你与那南启太子的婚事,我泱泱大国可是甘心将女儿置于人质之地的鼠辈!” 龙椅上坐着的中年男人正是当今西衾的天子,顾亦珅!正对着他的妙龄女子转身,嘶!端的是一副天姿国色的容貌,那清冷而明亮的双眸,秀挺的鼻子,大小厚薄适中的樱唇,配上一席绛红色的华袍,高挑的身段,配上倾国二字也不为过,正是西衾的嫡长公主顾裕萦。 说道这长公主,西衾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顾裕萦与当今太子顾长谋乃镇国皇后一母同胞诞下的龙凤胎,而皇后自从再次诞下五皇子顾长天后身子便大不如前,在五皇子不足月时便仙逝,顾亦珅痛失爱妻,更加宠爱与妻子容貌激进相同的长公主,甚至连太子都不如其受宠。 “父皇,儿臣知道您的为难,但是儿臣若是远嫁南启,万一那南启太子不学无术让儿臣哭了,母后在天之灵怕也是不得安宁…”顾裕萦知道自己父皇的软肋便是那已过世的母后,便刻意将镇国皇后搬出来让顾亦珅没有退路。 果然,只见顾亦珅一脸的悲怆之色,眼里带着无限的挽怀。 “萦儿所言甚是,朕也不放心朕的乖女儿远嫁他国!” 顾裕萦眼底笑意一闪而过,面上依旧是一脸的委屈。“儿臣只怕是为难了父皇你…” “萦儿莫担心父皇,朝堂之事,朕自有主张。” 顾裕萦见自己父皇那温柔的目光,表情有些动容,“父皇…” 顾亦珅见自己的女儿一脸诚挚,心下更是动容,见顾裕萦越发的像自己那过世的妻子,更是不舍女儿离开自己的膝下。 顾裕萦见自己的父皇半晌无言,便道:“父皇还有众多奏章尚要批阅,儿臣就先退下了。” 顾亦珅挥挥手,顾裕萦稍稍欠身,便轻移莲步离开了书房。 科举时日只剩三天,郑沅溪这些时日都在埋头苦读,发现这西衾的文化也与唐宋大致相同,前些日子依着一首在21世纪小学生都会背的静夜思取得了秀才的位置,毫无悬念的便可进京参加堂试未免自己在堂试之时出洋相,还专门寻觅了一番有无唐宋年间著名诗人们的踪迹,发现并无这些文学大家后,心里又是松了一口气,暗想这科举考试时随手一抄,来个二甲之位应是无碍的! 这日便是科举之日了,郑沅溪跟随着庆元镇大批考生行了半日来到帝都,所幸这庆远镇就在那繁华帝都的边缘外围处,不若如此,那必定是要提前几日便要出发了。 这天的帝都是极其热闹的,各地的秀才们都快马加鞭上京赶考,心境各不相同,大多都是想要博得头筹报效朝廷的热忱之士,而像郑沅溪这样就想考个二甲谋个差事的小家子可是少之又少了。 “这位兄弟,敢问这跃龙堂该如何走?”郑沅溪正在四处张望时,忽的从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连忙后退两步,一看,原是面前一清秀男子发的问。那男子一席青衫,眼神温柔,一身子的书卷味儿,不失一分隐忍的贵气,可是眼底又有一些与他这人气质极不相符的玩味笑意。 “这…这位兄台,在下也是初来乍到,不明这道路如何走,爱莫能助了。”郑沅溪咳了一下嗓子放低声音说,心想,这人生地不熟的,可不能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是女人的身份,越少和人交流越好,自己那嗓子可没有小说中女扮男装的女角们儿那般中性,若是无心还可道是这男子阴柔,要是有心,一听便知道是个女子了。 “小兄弟看上去虽是年幼,却手执书卷,想必也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吧,那正是巧了,在下也是这次应试的考生,既然小兄弟也寻不着路,咱们也可做个伴,一同寻那跃龙堂。”那青衫男子一脸笑意,看上去倒是诚恳,语气却又甚是无赖,郑沅溪听他这么说,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拒绝了,只得面带赫色的点点头。 “还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那青衫男子见郑沅溪点头了,似乎心情大好,出口问道。 “我…郑沅溪” “郑沅溪…好名字,在下丛仁康。” 唤作丛仁康的青衫男子笑着一拘,算是有礼了。 这时前方突然人声鼎沸,二人一听走上前去一探究竟,只听一粗壮男声喝道:“你这不识好歹的死老头子,可知我是何人?老子吃你的果子是你的福气,你还敢找老子拿钱?” 原来是一个一身紫色华服的高大男子拿了人家街边果农的果儿,却不给银子就想走,果农本就是山里的老实村民,想着今日是帝都科举之日,一大早便扛着扁担下山来想要挣两个小钱好给家里的老婆子和孩子添置些白米的,却不料刚放下担子便被人吃了一个霸王,情急之下抓住那紫袍男子的衣袖说:“这位爷,小的只是做些小本生意,实在是没有办法,您看着果子可是今儿刚摘得,新鲜甜腻的很,只需三个铜板…”话没说完便被紫袍男子一个拂袖打翻在地,便有了郑沅溪二人见到了这幕情景。 “老子今儿就不给了怎么地?死老头子你看清楚点,老子这身衣裳可是你摸得的?莫脏了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那紫袍男子见四周人多却无人敢上前说半句话,心下更是得意的很,越发肆无忌惮了。 那伏在地上的老爷子战战兢兢的哆嗦着,生怕为了这三个铜板赔了自己的老命。 “哐啷——”那紫袍男子见老爷子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加的不得了,一把将两篮子的果儿都打翻在地上,老爷子一看,双眼都红了个遍,那可是自己山上最好的果子阿!这下可如何是好,家里的娘们儿孩子们这些天该怎么办哟! 紫袍男子哈哈大笑起来,看着那卑微的老爷子瘫在地上,呸了一身扭头就走。 “站住!”这一声大喝让紫袍男子吃了一惊,脚下却真的停住了,回头一看,竟是一个身材小小的白衣少年,正是郑沅溪。 “臭小子,怎么地?就你这身板儿也想学着打抱不平?”紫袍男子见郑沅溪衣着寒酸普通,更是无所畏惧出言讽刺。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之人,既手执考生的号牌想必也是天子门生了,既是这天子门生,当是极有教养的,可惜在下怎的没有闻见那书卷香却只听见狗吠呢?人,是不会乱叫的,只有狗才会乱咬人,公子你说对吗?”郑沅溪本不想多生是非,可那紫袍男子欺凌弱小的恶性让她实在忍无可忍。 四周围观的人们听她此言全都哄堂大笑起来,那紫袍男子一见,涨红了一张脸。 “牙尖嘴利的小毛孩儿,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是谁不重要,别是猪狗不如的就对了。”郑沅溪一脸笑意的看着那气极的紫袍男子。 “嗬!老子可是当今丞相曾博华的亲侄子!你…” 紫袍男子卷起袖子边说边走向郑沅溪,四周的百姓都为郑沅溪捏了一把汗,要知道这紫袍男子可真是当今丞相曾博华的亲侄子曾禹,平时在这帝都横行霸道也没人敢管,这看上去小小的男孩儿虽然言辞凌厉,可也是压不了这地头龙的呀。 第三章 “曾禹?呵,怎地,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也敢霸王了?”只听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竟是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站在人群最后的丛仁康! “你是…”曾禹见这青衫男子不怒自威的贵气,那似曾相识的面孔,使劲开始回想这是哪号人物。 “哦?两年不见,曾公子便不记得在下了?”丛仁康淡然的说着,眼神却没有看向那曾禹,只是轻抚这腰间悬挂的玉佩。 那曾禹一见那玉佩,瞳孔霍的放大开来。 “小,小,小王爷!”噗通的一声,只见那曾禹惶恐的跪下。 郑沅溪惊异的看着丛仁康突然从周身冒出来的气场,本以为这人和自己一样是个普通的考生,最多就是个什么芝麻官的官二代或者地主富二代,居然是个小王爷! “曾禹这是也要参加今日的科举了?你那二两水怎地不好好执卷读书却在这大街上公然喧哗欺凌弱小?你可知这天子脚下,耐你谁人犯法都当与庶民同罪,今日皇上开取恩科普天同庆,尔等却在此作威作福,该当何罪!” 那曾禹听见丛仁康淡然的呵斥,虽音量不大,却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生怕这小王爷一个不高兴便治了自己的罪,这丛仁康虽不是正宗皇亲,可当年西衾开国皇帝开辟疆土,这丛仁康的曾祖父可是身先士卒立了大功,西衾建朝之时西衾太祖便封其为异姓王,赐称号平南王,掌管陵骥二十万军,世代承袭爵位,而这丛仁康的父亲是现任平南王丛千麟,当年四皇子挥军抗敌之时这平南王可是出了大力的,听闻当时四皇子被人冷不防的放了暗箭,是平南王以身挡箭救了四皇子一命,自己也身受重伤,修养了大半年。而西衾军队大胜班师回朝之后,四皇子荣登大宝,对于平南王的救命之恩甚为感动,加封一品侯爵,享亲王之遇,还下嫁自己的皇姐三公主顾丹枝与他,这小王爷丛仁康可是丛千麟的独子,继承平南王的唯一子嗣,母妃又是正宗皇家血统,是当今皇上最尊重的姐姐,可是自己这等小人物能够得罪的? “小王爷赎罪,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曾禹可要懂得以理服人,莫再让我看见你恃强凌弱,否则必不轻饶,这老爷爷的果子,曾禹你看…” 曾禹一听丛仁康饶过自己了,瘫坐在地哪里还有前刻的半分神气,忙道:“草民知晓,草民立刻就将这位老者的果子尽数赔偿。” 曾禹站起身来,看着那害自己颜面尽失的老者,气不打一处来,小声哼了一句,丢下一锭银子就要向丛仁康告退了。 丛仁康正眼都没有看过曾禹,自顾依旧摸着那腰间的玉佩只是挥挥手示意,那曾禹弓着身向后退去,不过三米便转身撒腿跑走,好不狼狈。四周的人们看没戏可看了,便也都兀自散了去。 丛仁康这才又恢复了自己那玩味的眼神看着郑沅溪,“沅溪小兄弟可是甚有勇气。” 郑沅溪当下才回过神来,知晓了面前的可是小王爷,便退后两步一鞠手,“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小王爷。”这可是帝都,这可是古代,可不能依着现代人那套了。 丛仁康眼底玩味之色更重:“沅溪不必如此,我今日只是与你一般来应试的学子,方才见沅溪都不惧强权出言讽刺那曾禹,在下更不可甩袖旁观了,在此愿与沅溪结交个兄弟,如何?” 郑沅溪听他这么说,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有些心悸,心想你一堂堂小王爷住在帝都还装作不识路来和我搭话,是什么个意思,而且我身无长物,你为什么要和我称兄道弟,有什么目的吗… 可那毕竟是小王爷,郑沅溪再多的疑虑也只得暂时作罢。 “得小王爷赏识是草民的福气,推辞便也虚伪了,那就恭谨不如从命了。” 丛仁康咧着嘴笑道:“那沅溪更不许如此客气了,唤我仁康兄便可。” 又随意扯了二三局,郑沅溪虽知小王爷不识路只是个说辞,但也不点破,随意拉了个帝都的人问了路,两个人便并肩行去那跃龙堂。 “铛——铛——铛——应试时间已到,各位学子请依照号牌入堂——” 只听那公公尖声利气的宣布着,郑沅溪与丛仁康竟在同一考堂内,便又一同入了内堂去。 不过盏茶的时间,科举考试便开始了,小太监逐个给学子们分发了试纸,退回考官身后,尖声喊道“应试开始——” 郑沅溪低头看着考题,政论题和作诗题,仅此二题。 政论题是请各学子议自己对国家的建设想法,郑沅溪思前想后先写了一些自己的见解和想法,在最末又加上了范仲淹的著名箴言“承帝王着,必铭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而作诗题因西衾是酒业大国,便要以酒抒情,郑沅溪低头微思了片刻便提笔写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概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咽,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郑沅溪长吁一口气,见一炷香时间已过,暗叹自己若是真的靠自己,可能连个诗渣都没想出来吧,还剩一炷香时间,郑沅溪便开始左顾右盼,目光移过看见坐在自己后右方的丛仁康,那人还是一脸的清单,微微低着头,手上奋书疾笔。郑沅溪心想,这堂堂小王爷,日后可是要承王爷之位的,而听说那平南王又是武将出身,这丛仁康怎么就一股子的书卷气还参加这文科举呢? 丛仁康似是感受到了郑沅溪的目光,抬头对着她翩然一笑,便有低头继续写作。 被人逮住了目光的郑沅溪有些窘迫,便摸摸鼻子爬在书案上等待收卷,过了片刻,小太监的声音再起:“应试结束——”身边的考生们都缓缓放笔,接二连三走出了考场。 第四章 这些日子帝都的客栈无论好坏大小都是满员的状态,因为大多学子选择留在帝都,等待皇榜颁出,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而郑沅溪没什么钱,只能住在一个小客栈的下等房里,每日就吃着馒头喝着清水,连客栈掌柜都觉得她可怜,偶尔叫小二送她两个小菜。 这日便是皇榜挂出的日子了,各个客栈都是人声鼎沸。“皇榜出了!皇榜出了!那迎接一甲前三的太监管事儿们都从宣德门里抬着轿子出来了!” 不知是谁先从门外跑进来嚎了一句,一瞬间客栈被踏的砰砰作响,考生和百姓都跑去城门处看皇榜凑个热闹,不过半晌这小客栈里便得了个清净,郑沅溪伸了个懒腰坐在大堂,想说等那些人热头过了自己再去,不然凭自己这小小的身板,怕是还没挤进去便被扔出来了吧。 郑沅溪又想,自己这次都甩出了范仲淹和曹操的经典之作了,给我个二甲之位也是不为过的吧!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去的学子们慢慢都回了客栈,一眼看上去,喜怒哀乐样样写在脸上,真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铛铛铛——”只见这小客栈门口突然人群涌动,四周的人们都围了过来,原来竟是刚从宣德门出来的管事太监们。“恭喜贺喜状元爷,请问状元爷郑沅溪何在?” 郑沅溪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竟是堪堪愣在了原地,自己只想要一个二甲小名儿就够了呀!果然这文学大家的诗词到了哪里都是如此的吃香?霎时间竟是哭笑不得了。 管事太监见无人走出,又重新唤了一遍,郑沅溪这才缓缓走出人群。四周的人都惊诧了,只见郑沅溪矮小单薄的身材,一张白净到无以复加的脸孔,看上去竟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郑沅溪微微躬身:“在下正是郑沅溪。” 那公公也从未曾见过如此年幼的状元郎,有一瞬间的慌神,随即又挂上一张笑脸“恭喜状元爷吗,贺喜状元爷,状元爷此番高中,日后必定是如鱼得水之势阿!” 郑沅溪嘴角抽动:“那就承公公吉言了。” “状元爷请着上这状元服,该是在京城里游行拜谢天子了。” 郑沅溪看着那大红色的状元服,叹了一口气,卸下外衣,心想所幸自己束了胸,不然这更是不好下台了阿。穿上那喜庆的状元服,公公便扶着郑沅溪骑上了那悬挂红花的高头大马,郑沅溪看见那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马儿整张脸都陷入了扭曲,那公公也是个伶俐的人,连忙唤身后的小太监跪在地上让郑沅溪踩着上去,郑沅溪毕竟是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崇尚人群,这一脚是怎么也踏不下去的。连忙道:“公公不必如此,在下…在下自己来。” 郑沅溪围着大马走了几圈,伏在马背上爬了上去,直惊得那公公,那旁人一个目瞪口呆,心想这状元爷倒是不拘小节阿… 那公公见郑沅溪已经坐好,尖着嗓子叫道:“起行——” 一路上郑沅溪接受了许多崇拜,羡慕,嫉妒和惊异的目光,一路上毫不张扬,马儿缓缓前行,两侧尽是吹着唢呐的人儿。郑沅溪在马上一颠一颠的快要蠢蠢欲睡之时,马儿停下了,原来已经到了宣德门的正门处,那处已有两行和自己类似的队伍停在了那里,一行人坐在马上的是一名应到而立之年的儒雅中年,而另一人…竟又是那一脸玩味的丛仁康! “沅溪果真不是碌碌之才,小小年纪竟是金科的状元郎了呀~”丛仁康那玩味样子让郑沅溪看见就觉得头痛。 “小王爷更是天之骄子,身袭爵位又考取了探花一位,实是我西衾之福。”郑沅溪也调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丛仁康闻言爽朗的笑起来,又待要说些什么,只听身旁的管事太监道:“状元爷,小王爷,皇上还在宣合殿等着你们呢,还是先入宫吧。” 丛仁康收起笑容,又对郑沅溪眨了眨眼睛,三人都下了马,换做了轿子,三行人作一行人又缓缓向前,郑沅溪看见眼前那金雕玉砌雄伟壮观的大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树大招风,引火上身了…… 宣合殿后御书房 “哼,这南启王简直是不识抬举!”一身龙袍的中年男子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怒气,吓得身旁的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高呼:“皇上息怒——” “皇上,依微臣之见,南启王为太子取长公主一事,应是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了,南启坐拥仓南山,山关陡峭,怪石嶙峋,易守难攻,而我西衾与南启之间又隔着北瞰一国,北瞰虽小,却有闻名的龙啸军十万,若是贸然与南启开战,处于中间的北瞰并不可能袖手旁观,若是两国联军,那我西衾必入岌岌可危之地…” 顾亦珅身前的男子乃是西衾一品大学士田智,这田智是三年前的金科状元,不可小看的治国之才,只见那田智无视皇帝的愤怒,一脸不卑不亢的分析道。 “难道朕就这样屈服了?”皇帝闻言更是怒极,将桌上的茶盏摔下书案。 田智微微躬身:“皇上,长公主已是十九年华,再不出阁却也是招人话柄,如今之计,只有将长公主十日之类成婚,到时生米已成熟饭,那南启也无话可说,并也可堵住悠悠之口。” 顾亦珅眼神飘忽的看着文案上新科一甲里的文章,目光晴明又耐人寻味。 半晌过去,一行人到了宣合殿门口,郑沅溪走出轿子,看着这比宣德门的大门又要富丽堂皇数倍的宣合殿,一时间又是出了神,心想这古代的皇国果然都是极尽奢侈的,若这宫殿拿去现代,可不知是如何的国之瑰宝。 这么想着便进了宣合殿,在阶梯最高处的龙椅上,顾亦珅目光来回打量着这次科举的三鼎甲,百官齐列,左侧领头便是当今丞相曾博华,右侧便是现在手握重兵的平南王。依次下去还有各部尚书,镇远将军等等。 “臣,郑沅溪,臣,郭铭,臣,丛仁康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下三人躬身跪下,向龙椅上的顾亦珅行礼,顾亦珅目光灼灼,嘴角微扬道:“三位爱卿平身,此次科举选拔,三位博得头筹,实乃我西衾之幸,朕今日着实高兴,刘衎,宣朕旨意。” “嗻——”顾亦珅身旁的太监总管刘衎连忙跪地应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金科状元郑沅溪,探花丛仁康,榜眼郭铭,才德兼备,于此次恩科之上博得头筹,实为治国之良才,而吏部尚书一职因刘章告老而悬至今日,现如今封今科状元郎郑沅溪任吏部尚书一职,正三品。榜眼郭铭任户部侍郎,正四品下,探花丛仁康任兵部侍郎,正四品下。望三位爱卿为我西衾谋福祉,建安康,钦此——” “臣,谢皇上恩典!” “哈哈,好!好!今日朕觅得良才甚为欣慰,传朕旨意,今晚大摆筵席,为朕三位爱卿接风洗尘!” “皇上仁厚,臣等之荣,万岁万岁万万岁——”满堂文武皆跪拜在地,齐声高喝。 第五章 郑沅溪从宣合殿出来后,便由小太监领着去了吏部报道任职。吏部侍郎岚兴已在吏部任职了七八个年头,经验丰富却又怀才不遇,今次见这新任的吏部尚书不过十三四岁模样,更是心下愤然,愤愤道:“臣岚兴,见过尚书大人。” 郑沅溪见眼前这年轻男子一脸不屑,也不以为意,只道:“岚侍郎不必客气,本官初来乍到,需得学习的地方尚多,还请岚侍郎多多指教。” 那岚兴见这新任尚书毫无架子,心下的不满也收了很多,两人又随意客气了一番,小太监便领着郑沅溪回了住处。 夜幕降临,整个皇宫灯火辉煌,照耀在各个富丽的宫殿之上,更加的辉煌宏伟。 偌大的康和殿内一片歌舞升平,两侧摆满了红木制造的食案,郑沅溪今日算的上是主角儿,便被安排在左侧的第二位,从丞相曾博华的下方。而正对面的便是探花兵部侍郎丛仁康,就坐在自己父亲平南王的边上,丛仁康今日有些不同寻常,依旧一身青袍却目光炯炯,双手有点微汗的拽着自己的衣角,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玩味之气。 最高处的龙案坐的自然是顾亦珅,而顾亦珅左边坐的是如今最受宠的贵妃,褚翩然,褚妃。而右边坐的则是西衾上下最尊贵的长公主顾裕萦,再左边依次往下便是太子顾长谋,二皇子顾泽恩,四皇子顾蟠,五皇子顾长天,六皇子顾振,右边往下便是三公主顾雨萌,七公主顾妍华和几位比较受宠的妃子。顾裕萦今天面色依旧冰冷,目光清冷的晃了一眼台下的众人便又自顾自的执了案上的甜酒自酢。 “朕今日设宴,为此次科举的三鼎甲接风,各位爱卿当做家宴便可,不必拘谨!” “谢皇上恩典!” 台下又是一片高喝之声。 顾亦珅目光看向郑沅溪,唤道:“郑尚书,朕批阅考卷之时,见你的文策和诗技力压群雄,现你博得状元头筹,可有何感想?” 郑沅溪见皇帝发声问自己,身边的文武百官也将目光投以自己,方下有些胆怯,却只得硬着头皮道:“臣能得状元之位,乃是拖皇上隆恩,对臣的恩赐,臣自然是感动至深,日后必定为皇上出谋献策,替皇上分忧。” “哈哈哈哈哈哈,爱卿一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便足以让朕心安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阿!”台下文官一听此句,对那矮小的状元郎又多了两份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写出如此淡泊又磅礴大气的语句?连那一脸事不关己的长公主都抬头看向郑沅溪,郑沅溪目光闪乱正巧对上了顾裕萦冷冰冰的双眸,吓得小脸一红,正要出言又听:“三位爱卿今年作多少年岁呢?” 郑沅溪答:“臣年末便作十五。” 而郭铭道:“臣惶恐,已二十九了才考取功名。” 丛仁康也鞠手答道:“臣今年已作十九。” 皇帝微微点头,“可曾娶亲?可有婚约?” “不曾。”这下三人是异口同声道了。 皇帝笑意更浓,看了一眼长公主,顾裕萦见自己父皇的提问,又见他眼神放在自己身上,心下忐忑起来,面上却依旧是不动神色。 “朕的嫡长公主今年已经十九,早过了出阁的年龄,只因朕实是舍不得这爱女,才拖延至今,如今朕思索着长公主的婚事,决定…”顾亦珅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下面的丛仁康一下子站了出来,跪在堂下道:“臣丛仁康,向皇上请命,将长公主嫁于臣下,臣早已倾心于公主,必定此生只取其一人,用全部的爱去照顾她!” 顾裕萦一听,知道顾亦珅今日是要将她嫁出去了,见堂下跪着的丛仁康,心下气愤难当,正要出言讽刺两句,却听自己的父皇说:“诶——爱卿即是朕的新科探花,亦是平南王的世子,年纪也与萦儿相当,不过嘛——” 顾亦珅顿了顿,又看了顾裕萦一眼继续道:“朕的萦儿亲口向朕要了新科状元这驸马,朕已许诺了她,现也无法了。” 此言一出,丛仁康跪在地上的身子晃了两晃,低着头一言不发,而各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文武百官是惊讶于长公主如此冷漠高傲的人竟也会索婚,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这得碎了多少青年才俊的心阿…郑沅溪闻言已是五雷轰顶之感了,整个人的脸色已经白的一干二净,心想,自己的命儿到今日算是完蛋了,一旦和公主成婚,那自己的女儿身必将无所遁形,到时候长公主一怒之下奏与皇上,那该是斩首示众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呢? 而看顾裕萦的面色已经入铁一般冰冷了,甚至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她不知父皇为何突然出尔反尔将自己嫁于那什么劳什子状元,见那臭小子一脸苍白憋屈的要命的样子心里更是气闷,难道这小子竟还是不愿的?自己堂堂长公主居然遭此羞辱,实在可恶! “皇上,请三思!”郑沅溪无法了,为了活命只得大声喊道,声音里的悲凉之气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呀。 “哦?爱卿这是要驳了朕的好意?”顾亦珅闻言眯起双眼看向那不识好歹的新任吏部尚书。,神色里尽是危险。 “臣,臣不敢,只是臣尚且年幼,且学识不丰,身体亦是羸弱,还是小王爷比较……” 郑沅溪被皇帝那一身的危险气息吓得整个嘴唇都在打颤,还是鼓起自己的鼠胆说道。 顾裕萦见父皇的样子便知这门亲事已经无可挽回,也知君无戏言不敢出声阻止,又看自己那准驸马一脸将死的表情,恨不得把她给拖出去斩了,自己从来都是众星捧月,这人却这幅表情,好像还委屈了她一般,果然可恶! “年岁之事爱卿不必放在心上,而学识不丰更是胡言,朕亲自赐封的状元郎谈何不丰?至于身子弱…朕这皇宫之内奇珍药材众多,爱卿自是不用担心的,朕乏了,先回寝宫歇息,各位爱卿不必拘礼,继续享宴,刘衎,拟旨,新科状元才德兼备不世之才,与长公主郎才女貌,十日之内成婚,加封驸马尚书省尚书令一职。” 顾亦珅说完便起驾回宫了,剩下满堂文武的嫉妒惊异之色,心想这郑沅溪生的好福气阿,出身微薄十五岁博得状元就算了,现在娶了全朝最美最受宠的公主,还作了这尚书令,可谓是前途一片光明了。 顾裕萦走到郑沅溪面前哼了一声,瞄了她一眼,也拂了袖,摆驾回宫了。 而当事人郑沅溪小驸马面若死灰,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只有耳边盘旋着皇上的那句“十日之内成婚,十日之内成婚,十日之内成婚。”萦绕不绝,待百官一拥而上向她敬酒道贺的时候,郑沅溪脚下一软,跌在椅子里,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都完了。 过了半晌,郑沅溪才缓过神来,见丛仁康走到自己身前来,伸出了右手。郑沅溪再迟钝,见了刚才丛仁康的表现也知道这丛仁康是爱慕着长公主,这不是要出手打自己吧?郑沅溪向后退了两步,却见丛仁康只是给空杯里满上了一杯酒,抬头看着郑沅溪的眼睛,郑沅溪清楚的看见了丛仁康眼里的心痛,苦恼,无奈和凄凉,独独却是没有一点恨意的。虽不是自己本意,但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歉意。 “呵呵,沅溪,我敬你一杯,祝贺你娶得公主。”丛仁康虽是笑着,但那眼底的落寞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了,哪里还有平日里那般风采,整个人都颓然至极。 “仁康兄…我…” “沅溪,我有些疲倦,便先行回府了。” 丛仁康说完不待郑沅溪搭腔便转身离去,身子微曲,一片惨然。 行了几步的丛仁康却又堪堪停下了脚步,背对着郑沅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沅溪,你一定要替我…不是,替皇上好好照顾公主,必要好好待她疼爱她,不然我必不会放过你。” 丛仁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康和殿门口,只剩下呆愣的郑沅溪在那里被一群大臣围着道贺,心里苦不堪言,丛仁康阿丛仁康,我也是女子,我要如何替你,替皇上,去照顾疼爱这公主阿… 第六章 十日之期很多便过去了,整个皇宫一片喜庆之色,太监宫女们都疾步奔走着,手里捧着喜被,提着红果,端着食材,好不热闹! 而在宫外的驸马府在皇上的催促之下也已完工,张灯结彩,大红灯笼。 而在府里坐着的郑沅溪已经只剩下了半条命,这两日宫女太监们不停的在自己身边走动,试新郎服,斋戒沐浴,每次太监要伺候她沐浴更衣时郑沅溪都会一蹦三尺高的将人家赶出去,自己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这些个太监虽是没有那功能了,可怎么说也是个男的阿…况且自己的女儿身怎么可以让别人知晓,虽然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能瞒一天便是一天吧。 “诶哟,我的驸马爷诶,您怎么还没换上礼服阿,这都什么时辰了,若是误了吉时,奴婢有几条命能给皇上罚的哟,驸马爷您行行好……” “好了好了,我这便换上行了吧,你先出去。”郑沅溪看着这老麽麽都快掉眼泪的样子,心下无奈的没办法,只得出言打断。 看着眼前那大红的喜袍,郑沅溪叹了口气,迅速的穿戴整齐走出房间。外面的宫女太监麽麽还有大批的侍卫见她出来,齐齐跪下:“驸马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郑沅溪一看,脑子更是痛的无以复加,挥挥手,又是狼狈的爬上了那高头大马,马儿由侍卫总领牵着前行,街上的百姓们纷纷站出来想要一睹这长公主的驸马。 进了宣德门,皇宫内里一片繁华,红色随处可见,从正门口拉出的红布匹更是直直的铺到了宣合殿里,可见这西衾皇帝有多么的宠爱这长公主,连排场都是按照皇后下嫁时的规格。 郑沅溪行在这堂皇而喜庆的皇宫里,却觉得自己正在去行刑场的路上…… 因为郑沅溪是从驸马府出发,到了宫里再将公主接返驸马府,于是顾裕萦所在的大红花轿早已在公主府门口守着了,眼看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太监麽麽们终于看见穿着喜袍的郑沅溪一行人缓缓到来。 “驸马爷吉祥!请驸马爷下马三踢轿门,再将公主扶出花轿,带入驸马身后的喜轿。”郑沅溪心想,这规矩可真多,现下自己送死还这么的麻烦。 可还是依言下了马,郑沅溪看着眼前紧闭的花轿,心里忐忑的不行,还是走上前去,轻轻地踢了三下轿门,麽麽连忙上前来将轿门打开把蒙着喜盖公主殿下扶了出来交予郑沅溪,两手相交,郑沅溪被顾裕萦的手冷的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看向…天阿!竟是抬头!之前郑沅溪只在十天前的接风晚宴上见过一次顾裕萦,自己还是坐着的看不出高低,只知道公主大人长的沉鱼落雁,并未仔细去观察,竟,竟是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郑沅溪穿越过来如此年幼,那身材其实算不上多么矮小,但因自己是个男子的身份,看上去便格外的娇小。现在再与长公主这等高挑的人站在一起,真真是压力山大了阿! 郑沅溪被惊的晃了两晃,身子失重竟然往一旁跌去,这时本来拉着自己的手立刻松开,郑沅溪心想完了完了,送死之前还要丢这样的脸,真是呜呼哀哉!可那只手竟然立刻又搂住了自己的腰,微风袭来,顾裕萦的喜盖微漾,露出了喜盖下那嫩白的肌肤,一晃而过,郑沅溪被迷了双眼,脸色微红,又被顾裕萦搂在怀里,岂是一个小鸟依人可道的? 身旁的太监麽麽们看了都不自禁的捂着嘴偷笑起来,郑沅溪还沉醉在顾裕萦那惊为天人的一瞥里,闻着身边人身上的淡淡馨香,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却在这时又收了回去,动作行云流水。 “多,多谢公主。” 身边人似乎并不作答,郑沅溪有些窘迫,麽麽上前来搀扶了公主大人,带向郑沅溪这边的喜轿。郑沅溪自己又翻身想要在长公主面前威武那么一次,踩在马鞍上使劲一登,嘿,还真的窜上去了,还没来得及自得,却又从马儿的另一侧摔落下来,摔得是个五体投地。 一时间万籁俱静,整个迎亲队伍的侍卫,宫女,太监,麽麽全部掉了下巴,这驸马爷是不是也忒过羸弱了…连刚走到喜轿门口的顾裕萦也停了下来。 苍天阿,大地阿,你要我死我也从了,不带你这样的阿!郑沅溪这下真的欲哭无泪了,尴尬的起身,站在边上,欲言又止。 “驸马可要小心了,本宫救得了你一次,可救不了第二次。” 清冷的声音正是顾裕萦发出的,不带一丝感情又微微弯了身子坐进了那喜轿。郑沅溪一张笑脸涨的通红,还是以自己最稳妥的方式小心翼翼的爬上了马背。 一行人又敲锣打鼓的起行了。 忙完一切繁文缛节回到驸马府后,晚宴将将准备好。红色的囍字帖的到处都是,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府邸,小厮们连驻足一睹公主风采的时间都没有,又各自忙碌去了。 公主倒是一进驸马府就被送进了新房,郑沅溪却要站在门口接待那些个来道贺的大臣。 “皇上驾到——” 郑沅溪和身旁的大臣们闻声忙不迭暇的跪下,“臣参见皇上。” “哈哈,驸马何必如此多礼,还叫皇上?”皇帝似乎心情不错,连忙搀扶起郑沅溪。“众位爱卿也请起,朕今日是以父亲的身份来此,君臣之礼可稍稍放下了。” “皇…父皇,晚宴已起,请入堂内吧!” 郑沅溪心里别扭的不行,自己想要的二甲小位没了,却做了吏部尚书,又加封了尚书令,现在还娶了这公主,主角光环需要那么明显吗?自己今天怕是就要交了小命吧。这皇上也真是疼爱长公主,竟微服出宫来参加公主大人的婚宴,啧啧啧。 晚宴一起,整个驸马府洋溢在喜庆的歌舞声中,喜娘将顾裕萦牵了出来,众人都是一惊,窈窕淑女,芳华绝代,虽蒙着喜帕,却也能够想象那盖头下的光景是何其美妙。年轻一些的官员心下懊恼这驸马之位不是自己的,若是能娶的这样的妻子,夫复何求阿! 郑沅溪看着那由喜娘牵着盈盈走开的公主大人,也一时间晃了神,心里暗自叹息,同为女子,这公主大人的风采却不是自己这种小人物能够睥睨的阿。这般仙子似得女的,谁娶了不感恩戴德?可自己偏偏是个女人,这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己身上,变成了荒天下之大谬的悲剧,何其悲壮。 那喜娘见二人就位,扬着笑脸甩了甩手里的锦帕,喊叫: “一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郑沅溪和顾裕萦同时躬身。 “二拜父母养我身,育身之恩不敢忘——”两人再次对着高台上的顾亦珅鞠躬。 “三拜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开枝散叶,举案齐眉——”两人相对,郑沅溪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弯下了身。拿什么来拯救你阿,郑沅溪! “礼成——”喜娘笑的眼睛都快没了,又扶了公主再次回那新房。 而郑沅溪自然是要留在这里招待宾客的,皇上笑意吟吟的待了礼成便称宫里还有奏折尚未批阅,先行回宫,临走之前,站在郑沅溪面前,拍了拍这小驸马的肩膀说:“驸马可要好生对朕的女儿,朕的萦儿从小性情冷薄,驸马可要多担待些。” “臣,遵旨。” 顾亦珅又背着手打道回宫了,嘴里还念着,甚好,甚好。 郑沅溪回身过来,没了皇帝在场的大臣就像是没了笼子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就全部围了上来,一杯又一杯,酒下了肚子,郑沅溪这下是连走路都不稳了。 待宾客走了七七八八的时候,老麽麽看这时辰都不早了,可不能让驸马爷真的醉了去,便上前福了福身说:“驸马爷,天色不早了,还请驸马爷快快入了新房,别让公主等急了。” 郑沅溪看这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怎么躲,也是躲不过的,死就死吧,起身走向新房。 第七章 新房的红烛正在摇曳,不知是否点了檀香,淡淡的香气让整个屋子的气息更加暧昧了。郑沅溪进了房,关了门。踌躇几许还是进了内间,床上端坐着的顾裕萦等的已经快要炸毛了,本就觉得这驸马十分廉价了,这个时辰才回来,十足的拖延之意,让自己恨不得砍了她的脑袋! 郑沅溪心里忐忑万分,还是出声道:“公主,臣冒昧了。”便拿了喜竿挑开了顾裕萦头上盖着的喜帕,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美眸里有些微怒的韵味,郑沅溪饮了酒,整个人有些飘飘然,自动忽略了美人眼里的怒意,呵呵两声道:“公主真是美丽动人阿。” 顾裕萦见这驸马一脸猥琐,心下更是懊恼。 “驸马哪里话,本宫还以为是本宫的容貌不尽人意,让驸马伤了眼不敢回来了呢。” 郑沅溪一个激灵,酒登时就醒了过来。 “嘿嘿,公主哪里话,公主天姿国色,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西施在世也不如呢。” “哦?驸马果然舌如弹簧,可那西施又是何人?” 郑沅溪忘记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公主是不知晓这西施的,霎时有点惊惶。 “那…那西施乃是臣家乡古老时著名的美人,在我家乡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好了,本宫乏了,宽衣就寝吧。”顾裕萦很明显对西施没有半点兴趣,不过这宽衣?就寝?“公主,这…臣与公主还不熟…” 顾裕萦白了郑沅溪一眼,“呵,驸马可真是娇羞,放心吧,本宫已为驸马准备好了。”言罢指了指红木长椅上的枕被,郑沅溪一看,心里大为尴尬,又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公主不如皇上所言亲自要了自己这个驸马,看上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兴趣嘛。既然没有兴趣,那自己的女儿身就不会暴露了,既然不会暴露,嘿!这命就保住了呀! 顾裕萦本以为这人多少会有点沮丧不满之色,却见她顿时间就春光满面,好不得意的样子!气愤之余又觉得庆幸,自己着实是无法接受委身与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而那人得知自己成婚,又是如何的感想呢…思及此,顾裕萦不由得浮上了一些忧伤的神色。 郑沅溪高兴完了,抬眼却见公主大人神色哀伤,迷茫的看着她。 顾裕萦晃神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回过神来看那小驸马一脸无辜迷茫,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自己,想必刚才自己那般的神色定被人尽收眼底了,不禁懊恼。 明知故问道:“驸马这生生的瞪着本宫是何故?小心本宫挖了你的眼睛!” 郑沅溪见顾裕萦说着如此狠毒的话,却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恐惧的情绪无以复加。 “公,公主赎罪,臣这就回椅子上去,这夜深寒凉,公主也早些就寝,莫着了风寒。” 话音刚落便一溜烟跑回了长椅上,用厚实的被子盖住脑袋,瑟瑟发抖。 顾裕萦见自己这驸马胆小如鼠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兀自熄了蜡烛,褪了外袍,躺在床上缓缓入睡。 整个心房悄无声息,在被子里捂着脑袋的郑沅溪甚至连公主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夜里的寒冷总是让人倍感孤独的,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在这个冰冷的地方,自己一无所有,甚至每天都是提着脑袋生活,也许今天还能安然的在这里睡着,那明天呢? 皇上体谅郑沅溪刚刚与长公主大婚,给了三日的婚假。 第一日,郑沅溪在房里昏昏大睡。 第二日,郑沅溪在房里昏昏大睡。 第三日,郑沅溪还在房里昏昏大睡的时候… “公主驾到——”郑沅溪仿似没有听见,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呵,驸马可真是空闲阿。”郑沅溪在梦里听见这样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虽然清冷,却甚为好听,下意识的便嗯嗯了两声。 顾裕萦抄着手立于床前,面色冰冷的盯着那看上去蠢钝如猪的小驸马。 郑沅溪不知是否感受到了那冰冷的气息,缓缓睁开眼睛,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还发出那舒服的□声,心想,今日的阳光似乎甚为不错!正准备转身再睡,却见目光所及之处映入一片白色的轻纱。 郑沅溪一个大惊,鲤鱼翻身一般坐立起来,看着面前面如冰霜的公主大人,“公,公主,你,你,你怎么来了?” 顾裕萦看着郑沅溪微微敞开的胸口,微微皱了皱眉,“怎的,莫非连这驸马府本宫也是来不得了?” 郑沅溪顺着顾裕萦的目光看下来,见自己缠着胸的白布竟露出了一小截儿!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把衣襟整理好,“臣不知公主到来,失礼,失礼。” “哦?驸马也知晓失礼二字?本宫作为驸马的结发妻子,倒不必如此生疏,若是让父皇看见了,还倒是本宫凶悍了。”郑沅溪见公主大人目光沉沉,也知两人虽无夫妻之实,但在外面也是不能如此生分的。 “公主说的是,是我疏略了。” 顾裕萦不看郑沅溪那一脸狗腿的表情,依旧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早已整理好的衣襟,心下有些思量,莫非这郑沅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一截白布是什么东西?难道他受伤了?自己并不是没有私下去调查过这个小驸马,可回来的消息只是说这郑沅溪五岁开始就住在一个小小的庆远镇,被一间小茶铺的老板所抚养长大,一穷二白,从未上过私塾,不禁疑惑,即未曾读过书,又是如何考取了这状元?而这人五岁之前,竟是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查不到,顾裕萦心里暗暗有些不安,才会屈尊降贵来这驸马府,想借两人单独相处之时探出点什么消息。 “驸马快些起床吧,随本宫出去走走。” “那公主…可否先出去一下?”郑沅溪弱弱的说道。 “笑话,驸马乃是本宫的驸马,哪有夫君着衫妻子还要回避的道理?” 顾裕萦依旧像座雕塑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郑沅溪见公主大人不走,哪里敢下床着衣,这公主大人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莫非… “驸马可是想要本宫为你着衫?” 郑沅溪闪烁着目光,讪笑着道:“哪敢劳烦公主大驾,我自己来,自己来。”翻身下了床,扯着衣襟小跑着去穿了衣裳,稍微梳洗了一番,便又一脸讪讪的走了回来,“公主,可以走了。” 顾裕萦只是看了,哦不,是瞄了一眼郑沅溪,自顾自的走了出去,郑沅溪不敢怠慢,连忙跟着走了出去,宫女们见这两人都是一袭白衫,竟然有些般配,当然…除了那不好明言的个子… 一路无话,郑沅溪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便探着脑袋左顾右盼的看着这偌大的花园里的那些奇花异草,心里也有些疑惑公主大人为什么要邀自己一起,有什么阴谋? 郑沅溪抬头看向公主大人,正巧公主大人也低头看向自己,郑沅溪俏脸一红,连忙又装作转头欣赏那些花花草草。 “听父皇说,驸马来自这帝都的边界庆远镇?”顾裕萦不温不火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一路的平静。 见郑沅溪直勾勾的用那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点了点头。顾裕萦见那小驸马一脸的单纯,着实又不像是不轨之徒,但多年来生存在深宫里的本能让她注定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一个人。 “驸马自小在一个小茶铺里生活,那收养你的那位老者对你可好?”郑沅溪闻言有些发愣,自己的确从醒来就在那茶馆里不错,但是李老叔不是在河边捡到自己的吗?什么时候又是自小收养了? 正准备搭腔。 突然,六,七名黑衣人执剑从天而降。 第八章 郑沅溪受伤了,很疼。 郑沅溪的腿受伤了,很疼。 郑沅溪的手臂受伤了,很疼。 郑沅溪小驸马的胸口受伤了,非常疼。 白日里的那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执着剑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直直的冲公主大人去了,自己也不知脑子发了什么热,大步上去拉着公主大人的手就跑。后面的黑衣人当然不会善罢甘休,穷追不舍,然而刚跑出御花园,面前飘然而至的一名黑衣人便挡在了前头,郑沅溪向后一看,剩下的黑衣人也随着到了。 一拥而上,那群黑衣人瞬间就像饿狼一般扑了上来,剑锋已到面前,郑沅溪看左上方有个空缺,在那么一秒里将顾裕萦死命一拉,再一推,竟推出了黑衣人的包围,而自己却被三个黑衣人同时刺中,倒下前大喊了一声:“公主快跑!”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郑沅溪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一人,那人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正是公主殿下。 郑沅溪刚刚动了动身子,便听到那清冷的声音传来:“驸马既然醒了,那便好好给本宫解释解释吧。” 胸口的疼痛传来,明显能够感觉到胸口缠着厚重的纱布。那用解释什么?还需要解释什么?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公主大人必然是知晓了吧…… “呵呵,公主大人都知道了,还要我解释些什么呢?” 顾裕萦转过身来正对着郑沅溪,“那驸马可知,女扮男装,考取功名,欺瞒本宫,该当何罪吗?” 郑沅溪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欺君之罪。” “那么这欺君之罪又该如何处置呢?” “草民不知。” “驸马不知吗?那本宫来告诉你,欺君之罪,该当处斩,抄家灭族!” 郑沅溪抬起头看向公主大人,“是吗?可草民并没有亲人,这抄家灭族,怕是不成了。” “呵,驸马倒是硬朗的很。” 郑沅溪再次低下头,一言不发。 “不过驸马救本宫这份情,也不能不还呢。” 郑沅溪眼底亮光一闪,一脸震惊的看着公主大人。 “各取所需而已,本宫有了假驸马,不用再嫁人,而驸马有了本宫,便可掩人耳目,不过驸马最好不要有什么不良的居心,若是危害到我西衾,本宫必不会手下留情。” 顾裕萦见这小驸马总是用一脸纯良的表情看着自己,心下也是不忍,便松了口。反正这小驸马在自己手里,大不了严加看管。现下还用得着,若是日后她真的有什么举动,自己再杀不迟。可能顾裕萦自己都没意识到,一向心如铁石,冷血无情的自己,放过这女扮男装的假驸马,是真的因为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或是,郑沅溪那一脸的善良让自己第一次懂得于心不忍。 月色摇曳,整个皇宫都安静的很。郑沅溪见公主大人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怡然自得的坐着饮茶,只得出声道:“公主,夜深了,您还不回自己的寝宫吗?” 顾裕萦抬眸斜了她一眼:“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驸马为了救本宫受伤,本宫若是回去了,驸马认为这宫里人该如何说本宫?” “那公主的意思是…” 顾裕萦不答,只是委自站起身来,褪去身上的外袍,走向床前。郑沅溪双手扯着锦被,一脸绵羊无害的样子让顾裕萦难得的心情大好。 扬了扬嘴角,“本宫要就寝了,驸马还不往里挪挪?” 所谓一笑倾城,怕也不过如此吧,第一次见公主大人展颜,竟是让小驸马晃了眼睛。 见自己的小驸马那呆愣的样子却还是紧紧的抓着被子不放,顾裕萦又是一笑,“本宫可不是洪水猛兽,驸马还是莫要如此惶恐的好。” 郑沅溪回过神,往里面靠了靠,公主大人便顺势躺了上来,好在床够大,两人身子离得老远也不至于不适。 蜡烛熄灭,各有所思。 顾裕萦闭着眼睛回忆着白日的情景,日里的刺客分明是朝自己而来,当那群刺客出现时,自己已经在掌心暗自蓄力,谁料那傻乎乎的小驸马却突地拉了自己便跑,刺客一拥而上的时候,自己已经准备拉着郑沅溪飞身上屋顶,周旋着等待大内侍卫,自己带着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小驸马着实也不好和他们硬拼,却不知那小驸马哪里来的劲力,居然将自己一把推出了那被包围的圈里,顾裕萦眼睁睁的看着那小驸马的衣襟被鲜血打湿,一脸苍白的还叫自己快跑,便悠悠的昏了过去。这小驸马虽然蠢钝怯弱,而自己的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伤,对于顾裕萦来说又是不同的了,当即飞身上前将黑衣人尽数击倒,大内侍卫闻声而来的时候,七名黑衣人已经倒地不起,这群人见已无法抽身,立刻咬破了嘴里的毒囊,自尽身亡。顾裕萦冷冰冰的看着跪倒在地的大内侍卫,统统拖下去斩了,哼,用不上的家犬,养来何用? 太监们将那小驸马抱回寝宫后,自己也宣了御医前来就诊,小驸马伤了三处,胸口的伤最为严重,脚上和手臂的只是轻伤。御医拉开小驸马的衣襟,整个人愣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一看,原来白日看见的那一小截儿白布竟是用来裹胸的!这人居然胆敢女扮男装考取功名,还阴差阳错的娶了自己?顾裕萦当下气极,自己竟嫁给了一个女子!可转念一想,这也并非坏事,自己本就不想嫁人,和那人亦是有缘无分。这小驸马既是个女人,牵制起来便不算太难了,这样想着便也平了怒气。 只是那准备帮小驸马治伤的御医怕是不妥了,那御医擦着头上的汗水,包扎好了小驸马手脚的伤处,而那胸口处,是怎么也不敢去多看一眼,顾裕萦拉开御医,叫他转过身去,亲自动手帮郑沅溪包扎,手艺虽是粗劣了一些,但血好歹是止住了。 那御医见当朝的长驸马竟是女子,心下慌得不知所以。 “彭御医,本宫驸马的身份,你可是看清楚了?” “臣,臣什么也没看见,请公主明鉴!” “如此甚好。”挥了挥手便叫那御医下去了,那御医捡了条命,立马跪谢叩恩,慌忙的拿上医箱便三步做俩的跑了去。 顾裕萦轻唤了一声:“十七。”不知从哪里飞出了一个黑影,单膝跪地埋着头准备听令。 “杀。”话音刚落,被唤作十七的黑影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顾裕萦闭着的两眼慢慢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人白净的脸上人畜无害的样子,眉头微皱,似乎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在低吟些什么。明明是个女子,却不知何故要扮作男装,明明让人感觉心无城府,身上却总有一些自己看不明白的气息,神秘而危险。 顾裕萦看了看郑沅溪胸口的血迹,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放入锦被,又帮她拉了拉被子。 “郑沅溪,莫叫本宫后悔救了你。” 第九章 正如顾裕萦昨夜所说,驸马舍命救公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谁能料想那身无二两肉,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驸马居然如此威武。 破天荒一早醒来的郑沅溪身旁早已没了公主大人的身影,屋子里又闷得慌,想要出去走走,自己的伤口又震的生疼,只能悻悻的躺在床上。 郑沅溪在床上平躺着思索,那日里公主问及自己从小被李老叔收养是为什么?莫非李老叔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穿越过来的这幅身子到底是谁,这来来往往的到底有些什么秘密… 公主大人那般说辞很明显是已经调查过自己,邀自己一起出去走走是因为自己有什么让她怀疑还是并无不妥让她放了心?而为什么要放过自己一马,真的只是因为各取所需? 翻天覆地的疑问袭面而来,郑沅溪虽然纯良软弱,也并不代表她无知小白。郑沅溪隐隐感到了不安的气息,有些东西似乎在蠢蠢欲动,思前想后又毫无头绪。 吱呀一声,门开了。 顾裕萦和自己的贴身丫鬟走了进来,“驸马身子可还疼?”哟,这公主大人今日竟然一脸的调笑? “托公主洪福了,不疼。”郑沅溪见顾裕萦一脸玩味的样子,撇着嘴答道,心里恼怒的不行,好你个顾裕萦,自己帮你受伤,你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何其可恶,何其无良! 顾裕萦微愣,这小驸马今日居然如此…如此可爱?平日里虽怯弱无比但又一本正经,让自己多看一眼都觉得疲累,当真是伤了尾巴的老虎,炸毛了? “驸马似乎对本宫的良心略有嫌弃?” 郑沅溪再次被公主大人惊诧了,这公主是有读心术吗,自己只是在心中小小的腹诽了一下她没良心,顾裕萦看小驸马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许是知道小驸马是女子,隔阂消了不少,而她那样子实在可爱,让自己不禁有了逗弄的心。 顾裕萦嘴角含笑的坐在了小驸马的身旁,凑到郑沅溪的耳边,轻道:“沅溪难道不知自己的心里话都写在了脸上吗?” 那声音温柔而充满笑意,好听的让郑沅溪恍惚了半天,这,这公主大人今日是怎么回事?笑意吟吟?沅溪?这是谁!这不是那可以冻死人的公主! “公主,你没事吧?”郑沅溪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裕萦笑意更浓,“沅溪是希望本宫有什么事呢?”可怜的小驸马被顾裕萦的反常吓得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出了。 顾裕萦心想自己难得如此一次,这小驸马没点儿开心的样子,还像是受了刑一般的模样,果然这人还是及其可恶的。 顾裕萦的贴身丫鬟捂着嘴轻笑了一声,自己甚少见自家公主吃瘪,今日竟栽在这小白脸驸马上。 “儒香,去给驸马端药过来。” “是。”儒香得令便下去了,顾裕萦敛了神色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那唯唯诺诺的小驸马。 “驸马把衣裳脱了吧。” 郑沅溪见公主大人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有些失落,而立马又说出了这样,这样羞人的言语,登时红透了一张脸。 “驸马莫要想歪,难不成驸马是想要旁人来帮你换药?本宫倒是无妨,不过嘛…论当处斩的罪行…” “嘿嘿,嘿嘿,沅溪哪里有想歪了,公主大人大人大量,胸襟宽广,菩萨心肠,怀瑾握瑜,蕙心纨质,明德…” “闭嘴。”顾裕萦美眸一瞪,郑沅溪立刻闭了嘴,可怜兮兮的看着公主大人。 顾裕萦冷哼一声,从外堂拿了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进来,“还不除衣?” 郑沅溪脸色通红,闭着眼睛仿似送死一般的慢慢脱了衣服。 顾裕萦见她那一脸像是要无奈献身的小娘子样儿,心下好笑,怡然自得的看着她慢慢褪去衣裳,白瓷般的肌肤,纤尘不染,因为害羞而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的睫毛,赤红的脸颊,女儿家气息散发的淋漓尽致,竟让顾裕萦也看花了眼。 “公主…” 娇羞糯糯的声音唤醒了顾裕萦,想到自己居然为如此碍眼的小驸马失了片刻神智,脸色微红又懊恼,低垂着眸子扯了裹在郑沅溪身上的纱布。 郑沅溪连胸前唯一的遮挡物都失去了,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驸马何必如此害羞,你有的本宫都有,况且…驸马的…着实不堪入目。” 郑沅溪大窘,这不是在拐着弯的说自己胸小吗! “你知道什么!我这是正在发育,还不是成品!” 顾裕萦一看,诶哟,又炸毛了。其实这小驸马的胸还是挺可爱的,小巧玲珑…去去去,自己在想什么。 顾裕萦脸又红了一红,不知道自己何故对这小驸马有些异样,当下不敢再看,只得快速包扎好那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 郑沅溪无语的看着自己胸口那厚重而杂乱的包扎,嫌弃之色毕露无遗。 “驸马可是又在嫌弃本宫?” 小驸马哪里敢说是,只得快速的摇了摇头。 顾裕萦轻笑,就向门口走去,小驸马见公主大人就要走了,下意识的居然从床上跳了下来,结果腿上的伤口穿来一阵痛意,郑沅溪惊声尖叫到又往后跌去,心想,天阿,我到底要在公主的面前丢几次人才够阿! 本想出去看看儒香怎么还没端药进来的顾裕萦听见背后一声刺耳的大叫,心里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脚下生风接住了又要摔得屁滚尿流的小驸马,郑沅溪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被顾裕萦一拉,顺势就紧紧的抱住了公主大人。 两人的距离太近,郑沅溪被公主天香国色的面目吸引的一动不动,眼神就紧紧的粘着对方。 顾裕萦被看到有些不自在,“驸马可抱够了?” 郑沅溪闻言正要松手,吱呀的开门声,原来是儒香回来了,刚进门的儒香就看见了如此香艳的一幕,脸色红嫩娇羞的矮个子驸马倚在公主的怀里,双手还紧紧的搂住公主,领口微乱,就像是自己的主子刚刚□了这娇小的驸马一般…… 郑沅溪窘迫的很,立马撒了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站在一旁两手互相搓着。 顾裕萦脸上早已没了柔和,回到了冷冰冰的样子。 “驸马既是无碍,便趁热喝了这汤药。本宫还有要事要忙,就先不陪驸马了。” 郑沅溪见她真的要走有些失落,耳边却突然传来温热的气息,“本宫晚上再来为沅溪换药。” 身旁的儒香见那小驸马脸上先是失落,闻言又是眼前一亮,实在是丰富的很,不禁好笑。 顾裕萦和儒香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儒香道:“公主可见那小驸马的神色没有,实在是五彩缤纷的紧呢!” 顾裕萦闭目养神,“没大没小。” 儒香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胡闹,望着窗外去看那繁华的大街去了,没有看见边上紧闭着双眼的公主嘴角呛了一丝笑意。 这郑沅溪虽然迷雾重重,但却着实让自己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又是心无城府的主儿,她关乎性命的秘密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居然还像是无关紧要一般。还不分时候的把自己小女儿家的性子显露出来,一点都不懂得掩饰,这深宫大院里哪是这种人能够招架的,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顾裕萦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自己多久,没有见过这般简单的人了,又是多久,没有人能让自己如此轻松了,这到底,是福是祸? 第十章 时间过得飞快,郑沅溪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期间来访了许多大臣慰问,连皇帝都来过一次,准了自己在家休养半月的请奏。 这伤一好,郑沅溪也要开始上早朝了,自己的职位并非可有可无的,很多公务都在自己养病期间搁置下来,若是再不处理,怕要招人话柄了。 这日一早,郑沅溪便从驸马府匆匆忙忙的往宫里赶去早朝,在宣合殿门口碰上了从皇上赐婚以来就不曾见过的丛仁康。 小王爷见到郑沅溪,走上去关切的问道:“听闻驸马前些日子被刺客所伤,奈何仁康被公务缠着,抽不开身,不能前去探望,如今身子可好了?” “仁康大哥不必驸马驸马的叫,还是按老样子,叫我沅溪可好?” 丛仁康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笑道:“沅溪还是如此的温良阿,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不及郑沅溪出声,又道:“那长公主她…可还好?” 郑沅溪心里叹气,左顾右盼看无人关心他们这边的谈话,便答道“公主一切安好,仁康大哥不必担忧。” 丛仁康这下也知晓是自己冒昧了,干笑几声,又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两人便一同入了宣合殿。 这是郑沅溪第一次上朝,百官齐聚,果真是壮观的很。 待了片刻,便见顾亦珅穿着龙袍,头顶白玉龙冠从后幕走出,四平八稳的坐在的龙椅上。 底下的官员大臣们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亦珅右手一挥,“众爱卿平身。” 右侧的领头丞相曾博华出列请奏道:“皇上,今日北瞰使者与北瞰太子来访,应于申时可到。” 龙椅上的顾亦珅点点头,问道:“北瞰太子来访,寓意不明,诸位爱卿有何见地?” 一品大学士田智出列道:“禀皇上,依辰所见,北瞰乃我西衾邻国,臣的探子传来消息,东夷似乎有意攻打北瞰,收服十万龙啸精兵,若是让东夷得逞,那可能会与我西衾带来大灾。” 而另一侧的镇远将军刘直也站了出来:“臣以为大学时的话不尽然,我西衾乃是四国之首,兵力强大,而在皇上的带领下一统四国亦是迟早的事,这次东夷有意攻打北瞰,对我西衾来说并非坏事,两国相争,百姓定然叫苦不迭,民心尽失,东夷现下新帝初登,根基不稳,待东夷与北瞰斗的双败俱伤,我们再趁机而上,收复两国,再稳定民心,百姓自当以皇上隆恩而感恩戴德。” 皇帝摸了摸胡子,道:“两位爱卿的话各有道理。”又看到在人群中间走神的郑沅溪,“郑尚书,依你之见呢?” 郑沅溪还在愣神,还是站在她身后的丛仁康拐了拐她,在她耳边轻语“沅溪,皇上叫你。” 郑沅溪回神,连忙出列,“皇上英明!” 文武百官全部在心底偷笑,看这驸马爷出丑。 顾亦珅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还是道:“郑尚书的伤刚好才有些失神,朕问你,对于北瞰与东夷直视,有何见解?” 郑沅溪知道自己刚才丢人了,敛了敛身,心下沉吟。 “禀皇上,臣以为大学士所言较有理。” “哦?说与朕听听。” “我西衾虽为四国之首,但久年来在皇上的仁政之下,太平盛世并未有任何战争,而据臣所知我西衾的七十万大军疏于操练,恐已不复当年英勇。西衾处于北瞰与东夷的中央,若是两国交战,可能也不免伤及我国,东夷新帝登基,那当年皇上与东夷先皇签署的合约自然已经无效,而这次东夷竟然有恃无恐想要迈过我西衾的国土攻打北瞰,怕是有什么j□j。所以臣以为,先与北瞰联盟避免战争,再私下重新操练士兵,而北瞰得我国一次帮助,也欠下人情,来日北瞰的十万龙啸精兵,必然有用!” 状郑沅溪微一思索如此道来。 “爱卿所言有理,朕定会好生思虑,今日北瞰太子来访,无论意欲何为,我西衾的礼数不能失,今晚朕大摆筵席,宴请北瞰太子。” “皇上英明。”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又是一阵跪拜之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的郑沅溪去尚书省处理了公文后就疲倦的回了驸马府。 “驸马今日可是去上早朝了?”郑沅溪刚刚进了房间便听内间传来了公主大人的声音。 “沅溪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若是再不上朝,人们可要说沅溪是吃白饭的了。” 儒香低头站在一旁,顾裕萦施施然起身,帮郑沅溪理了理衣裳。 “朝堂之上,明争暗夺,驸马心无城府可莫要着了旁人的道,露出了马脚。” 郑沅溪傻笑道:“公主可是在关心沅溪?” 顾裕萦看了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 “本宫是怕驸马若被揭穿,自己也少不了被父皇一阵责骂。” 郑沅溪无语,公主大人果然冷血无情阿!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驸马,虽说只是挂了个名儿,但也不至于这般无所谓的吧! “公主真是冷血,再怎么说沅溪也是救过你一次的嘛…” 儒香噗嗤一声掩嘴笑了:“驸马爷哪里是救了公主,公主自幼习武,若不是驸马身子羸弱碍手碍脚,我们公主早就收拾了那帮人了。” 顾裕萦瞪了儒香一眼,“多嘴。” 郑沅溪这才知道原来这公主大人竟是如此了得,还倒自己是英雄了一把,结果反是自己让人家麻烦了,心下黯然,脸上也写了出来。 顾裕萦见小驸马一脸悲怆的样子有些不忍,又瞪了儒香一眼走上前去,“沅溪不必理会儒香的胡言乱语,那日若不是小驸马,本宫就算能脱身也怕是要受伤了。” 郑沅溪明知公主大人只是安慰自己,心里还是舒服了不少。 “今晚北瞰太子来访,驸马想必已经知晓了?” 郑沅溪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驸马赶紧起来梳洗,准备和本宫一同赴宴。” 小驸马见公主大人主动邀请自己,虽知这本身就是合理的,但从公主的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郑沅溪不迟钝,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在改变,但是却下意识的去回避。或许是不想面对,或许是不敢。 最近的皇宫似乎特别热闹,先是为科举的三鼎甲设宴,又是长公主下嫁,现在北瞰太子来临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之色。 那北瞰太子坐在贵宾席的首列,微微执着酒杯,好一副潘安再世的容貌,身材欣长,面冠如玉,气势汹汹,一袭明黄色的玉袍在他身上,贵气十足。 郑沅溪和顾裕萦两人到的时候,宴席刚刚开始,两人同案正对着北瞰太子。 顾裕萦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郑沅溪也老老实实的坐在公主大人边上研究今天的菜式有什么对上自己胃口的。 “想必这位就是西衾的长驸马殿下了吧,久仰久仰。”郑沅溪闻声抬头,竟是那北瞰的太子。 “幸会,早就听闻北瞰太子有才有貌,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之龙。”郑沅溪见北瞰太子对自己的敌意,有些不明就里,还是以礼相待了。 顾裕萦自顾自的喝着酒,思索着什么,也不理旁人,甚至连眼睛都没抬过。 “裕萦。” 砰的酒杯落地,顾裕萦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微笑着的男子,云仲辽! 顾裕萦从入宴开始就一直在思索着父皇告诉自己的话,并没有去注意那北瞰太子是谁人,方才那太子与小驸马交谈自己也在出神,竟没有听出这人的声音! 无端端在琉璃县消失了大半年的,云仲辽!他竟是北瞰的太子? “裕萦失礼了,见过北瞰太子。”顾裕萦怕被人看出端倪,忙敛了心神,福了福身子。 “是仲辽冒昧了,惊到了公主。”顾裕萦心乱如麻,却不再去看云仲辽一眼,点点头又坐了下去。 旁人或是不明了这边怎么了,坐在顾裕萦身边的郑沅溪可是看的听的一清二楚,公主大人何时如此失态过?这二人明明就是相识的,而且关系匪浅… 云仲辽抿了抿嘴,“听闻驸马殿下武功不俗,一人抵御七名刺客救下公主,在下倒是想讨教一番呢。” 郑沅溪心想,这明显就是来找茬了,这宫里谁不知道自己身子弱小,还以一敌七呢。可是又是不服气,正要站起身子来,却被一双冰冷柔软的手按了下去。 “云太子武艺高强天下皆知,本宫的驸马为救本宫元气大伤,讨教倒是不方便了,改日吧。” 云仲辽见顾裕萦出声为那小白脸解围,皱了皱眉。 从头到尾都在看戏的西衾帝此刻出声:“萦儿所言极是,不过驸马的才思却是高明,比划便免了,今日月好酒酣,驸马便以此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郑沅溪兀自站起身来,脱口便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了个身正对着顾裕萦的眼睛继续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顿了顿,轻轻弯下身子,扬着嘴角满目笑意的对着顾裕萦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满堂寂静,包括还站在二人面前的云仲辽,还有已经瞪圆了双圆的顾裕萦。 郑沅溪不顾万千目光指向自己,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云仲辽。 直到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平静:“果然不愧是朕的爱婿,年纪尚轻便有如此才华,待个三五年,谁还敢与之比肩!”言罢又开怀大笑起来。 大臣们也三言两语的顺着皇帝的话赞美小驸马起来,云仲辽看着眼前比自己足足低了一个头的小驸马,不屑的摇摇头回了自己的食案。 郑沅溪现下也是一头薄汗,自己无心出头,只是拿云仲辽挑衅的目光让自己实在是讨厌,还当着自己的面调戏自己那名义上的妻子,当真是孰不可忍。 顾裕萦目光婉转的流连在郑沅溪的脸上,小驸马一脸的后怕让自己有些忍俊不禁。 云仲辽,既然已走,何故还要出现? 无论真假,本宫已嫁作j□j。 当日彼此瞒了身份,算不得以诚相待,如今再见,物是人非。 你我或许,再无可能。 顾裕萦有些伤感的低了头,一言不发。 第十一章 郑沅溪小驸马今日非常的不爽。 原因? 小驸马几日不见公主,有些想念,以两人好歹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能总是这样不闻不问为由,一下朝便三步做俩的跑去公主府。 “公主——”驸马推门而入,屋里却只有一脸惊异正在收拾房间的儒香,郑沅溪有些尴尬,便出声问道:“儒香姐姐,公主去了哪里?” 儒香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只是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 郑沅溪看出了问题,担心公主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急忙道:“怎么了?莫非是公主出了事?” 儒香连连摆手,“没,没有,公主只是受云太子之邀去了御花园……” 话音还没落呢,就见小驸马像是脚底抹了油一样不见了踪影。郑沅溪一边跑向御花园一边在心里堵骂,好你个顾裕萦,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驸马,自己的驸马不见跑去见那什么陈年旧日的老情人,当真是觉得我死了不成? 一进御花园便看见在平溢胡边相拥的两人,那云仲辽死死的抱住顾裕萦,顾裕萦虽没有抱着他却也没有推开。郑沅溪大怒,冲上前一把将顾裕萦拉回自己这边,抬头对着云仲辽叫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你你,你竟敢明目张胆的调戏良家妇女!你你你,登徒子!” 两人似乎没有料到郑沅溪会突然出现,都愣在了原地。 顾裕萦今早收到云仲辽的纸条,邀自己御花园一聚,有事相告。自己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赴约,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云仲辽早就在平溢胡边等着,见顾裕萦还是来了,心下大喜。 “裕萦,当日在琉璃县仲辽不该而别是有苦衷的,当时京中传来消息说父皇病危,我不得已只有……” 顾裕萦出声打断:“本宫知晓了,云太子不用解释。如今物是人非,还请云太子也忘记前尘往事的好。” 云仲辽听顾裕萦不再叫自己仲辽大哥,而唤作云太子,知道她对自己隐瞒身份一时心有隔隙,连忙道:“当时不敢以真实身份告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裕萦…” “云太子多虑了,本宫并未放在心上,当日本宫也没有坦诚告之,算不得是太子的错。” 云仲辽见自己的解释没有效用,一咬牙便买上前一步抱住了顾裕萦,声音竟然有些哽咽:“我知晓的,我知晓我们再琉璃县的一切都不是假的,裕萦,你嫁给那郑沅溪只是缓兵之计,对不对!”顾裕萦见这堂堂七尺男儿哽咽,心里有些难过,叹了口气想要伸手去抚一抚他的背,就被人一把拉入了怀中。 “你敢辱骂本宫?”云仲辽现在虽然不在北瞰,但是自己好歹也是个太子,这个小白脸居然敢在裕萦的面前骂自己是个登徒子? “骂你又当如何?骂你莫非还要选日子?你轻薄我的妻子,反倒是有理了不成?”顾裕萦有些惊讶的看着旁边这一脸凶恶的小驸马,温和软弱的气息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有些泼皮无赖的感觉。不过这小驸马骂人的方式倒是有趣… 云仲辽被堵得顿时哑口无言,郑沅溪一个转身又正对着顾裕萦。 “还有你,你不知自己已经嫁为人妇?在这光天化日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我好歹是你的驸马,还是咱父皇钦点的!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这下连顾裕萦都呆了,这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小驸马今日竟是连自己都敢骂了?正愣着神,便被郑沅溪一把扯着走了,留下那一脸铁青的云仲辽还站在原地。 回了房内,方才气极了的小驸马仰头不停的喝着茶水,解了渴便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儿。 “驸马今日可是好大的气头。” 又是这种面无表情的对待! “公主可真是不得了呢,白日青天也不怕别人看见。”顾裕萦听小驸马如此嘲讽自己,恼怒的冷眼相待。 “本宫如何自处恐怕还不需要驸马提醒。” “我是你的驸马!” “驸马莫要太入戏,你是女子。” 郑沅溪愣了,彻头彻尾的愣了,是阿,自己只是一个假凤虚凰的女驸马,还当真把自己当做了这公主大人的丈夫,真是,可笑之极。 “公主教训的是,是沅溪逾越了。” 顾裕萦有些后悔,但气话已经说出,如何是好呢。 郑沅溪扭头要走,却被顾裕萦又拉了回来。 “驸马可是生本宫的气了?” “不敢。” “沅溪还真是…心口不一呢。” 郑沅溪面色绯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这轻声细语的软言给羞的。郑沅溪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公主大人,眼前的人高贵,美丽,冷漠却偶尔不甚正经,顾裕萦的一切都如此完美,郑沅溪明白自己刚才听了公主的话为何那般失落,用现代人的话来说,自己在无形之中已经弯了吧,弯的趴在墙上也拰不直了吧。自己应当如何是好,想要抽身怕是来不及了,可就这样下去,受伤的怕只会是自己。 “公主,沅溪有个问题想弄清楚。” 不待公主搭腔,又接着道:“公主可是和那北瞰太子两情相悦?” 顾裕萦垂着眸子不作言语,郑沅溪的心凉了半截儿。 整个房间陷入了寂静。 “两情相悦也好,一厢情愿也罢,终究是过去的事了,驸马不必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顾裕萦依旧低着头,但也打破了沉默。 郑沅溪自嘲的笑笑,“在意不在意,与我有关吗?公主知道的,沅溪…只是个假驸马而已。” 顾裕萦抬起了头,正正的对着郑沅溪的眼睛,那眼神里似乎百感交集。 顾裕萦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沅溪…你…” “是,我想我喜欢上公主了。” 仿佛一道惊雷,顾裕萦没有想过眼前的女子会假戏真做,真的喜欢上了自己,顾裕萦在政史方面的能力可谓一绝,到了这感情上…自己也就喜欢过云仲辽一人,而眼前自己的女驸马却突然道出心声,整个人乱了套。 郑沅溪一直低垂着头,双手攥的死紧。 “我知道自己身为女子却喜欢上同为女子的公主有违伦常,也知道自己如此不该,公主若是真心喜欢那北瞰太子,便告诉沅溪,沅溪一定不会耽误公主的幸福,愿向皇上请奏和离,我只想公主你…过的开心。” 言罢郑沅溪抬头,顾裕萦的目光一直放在小驸马的身上,这一抬头,眼里尽蓄满了泪水。 “本宫并不是沅溪想象中的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呵,沅溪从未想象公主是如何的人,公主是想告诉我,你是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可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当日皇上赐婚,沅溪无法拒绝,害了公主。就算公主嫁的是仁康大哥,也不知比沅溪好上多少倍…” 顾裕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郑沅溪终于失去力气跌倒在地。 第十二章 郑沅溪那日失魂落魄的出了宫后,便回了驸马府。云仲辽请得了十万精兵也回了北瞰,郑沅溪每日只是上朝下朝,去尚书省处理公文,埋头到天黑才回驸马府,有时候夜太深了,更是直接就在尚书省的书房里睡了。郑沅溪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怕自己一旦得了清闲,顾裕萦那一言不发便离开的样子会重复的在自己的脑中,偶尔在进宫的时候遇见公主,也是立马低了头躲开,公主也来过驸马府两三次,全被自己以身体不适挡了回去。 这日下了朝,郑沅溪依旧准备去尚书省处理公文,半路却杀出了程咬金,这程咬金便是半月不见的长公主大人。 “驸马多日来对本宫避而不见,可是厌弃了本宫?” 郑沅溪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一眼自己便会万劫不复一般。 “沅溪不敢,只是近日公务繁多,哪来厌弃一说?现下在尚书省还有要事要办,先行一步,待空闲下来再向公主请罪。” 说完便埋着头急急忙忙的跑了,顾裕萦看着那慌不择路的郑沅溪,心中有些烦闷,这些天来这人竟一次都没有再找过自己,在宫中遇上却就像见了鬼一样拔腿就跑,好,你不找我我亲自找你,顾裕萦放下身段去驸马府找她,她却称病不见,着实令人气愤! 郑沅溪赶到尚书省,尚书省的左丞右丞还有仆射都事却将她堵在门口。 “大人,今日公务稀少,我等已经处理完毕,现下大家都要去探香楼开心开心,大人索性一起?”左丞一脸媚笑的邀着。 郑沅溪连忙摇手,这楼一听名字便知不是什么好地方,公主虽然不要自己,但起码名义上还是公主的驸马,怎可去那些烟花之地。 岚兴在多日与郑沅溪相处之下,早就没了当初的间隔,知道这驸马爷尚书令大人是个有才有品而且平易近人的主,越发是恭敬。 “大人务须担心,下官听闻公主也好些日子没有回驸马府了,怕是今日也不会回来,这探香楼新来的花魁可也是个风雅的人,虽是身处烟花,却也是无妨的,大人不如就陪我们走这一遭吧。” 岚兴的一席话刺中了郑沅溪的软肋,愣了愣便道:“反正今日也无事,沅溪就陪诸位大人尽兴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那探香楼。 楼外是人山人海,挤得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诶哟~各位大人快快请进,今儿我们聂蓝姑娘第一次登台,各位大人可要多多捧场呀~”那门口的老鸨涂了个鲜红的大嘴儿,肥胖的身躯风骚的扭动着,一张香帕舞的可是威风凛凛,郑沅溪被那老鸨吓得不轻,连忙拉了几人进了那探香楼。 要说外面人山人海,这里面也是个人满为患,座无虚席了。岚兴早已订好了楼上的雅厢,几人也不愁没有位置,将将入座,便听外面传来悠扬的琴声。 只见高台处,一位穿着蓝色轻纱,蒙着蓝色面纱的女人施施然的坐在那里弹奏,行云流水的曲子让原本喧闹的大堂顿时陷入了安静,似乎怕是滋扰了这美妙的琴声。一曲罢了,大堂里依旧是鸦雀无声,不知谁先叫了一个好,雷鸣般的掌声便倾然而出。 那蓝衣女子站起来福了福身子,取下面纱,乐声再起,又开始翩然起舞。杏眸含春,身姿窈窕,双唇微张,万千风情不足道。台下的那些男子皆是看花了眼睛,目瞪口呆,恨不得一口吃了台上的女子,那女子并不理会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自顾自的跳着舞,曲终舞罢。 老鸨在这个时候扭着肥硕的腰身上了台,瞬间也让台下的男人们熄了火。 “各位公子晚上好,我探香楼今日要为聂蓝姑娘觅一位入幕之宾,想必刚才大家也见识了我家聂姑娘的风采,值不值得大家伙儿都心里明白,不过要做我们聂蓝姑娘的入幕之宾,须得文采过人,面目不憎,亲自被姑娘选中才行,哪位公子若有自信打动聂蓝姑娘的放心,不妨上前一试。” 第一个上前来的是一个彪壮大汉,朗声就道: “姑娘艳如花,本郎正相配。若是愿屈身,我定使全力。” 郑沅溪听了这诗一口茶直接喷出,这… 堂下众人全部大笑起来,那蓝衣姑娘倒是宠辱不惊,还是一脸淡笑的端坐着:“这位公子的诗太过直白,聂蓝还真是喜欢不起来呢。” 堂下的人闻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那大汉被羞的面目通红,哼了一声便又坐了回去。 郑沅溪看着那台上的姑娘不卑不亢,心下甚有好感,岂料那聂蓝姑娘似乎感受到郑沅溪的目光,也抬起头看过来,郑沅溪有些窘迫,朝她点了点头,聂蓝收回目光,嘴角呛着笑意。 接下来又是几篇聱牙佶屈的诗,听的郑沅溪好生的索然无味。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着白袍的公子,众人见那人走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虽是男子,但那美貌竟已压过了台上的聂蓝,好一个翩翩公子哥儿!坐在楼上雅厢的郑沅溪一见个男子,直接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身旁的岚兴连忙帮她顺气。 这人,这人竟是顾裕萦!西衾最尊贵的长公主,顾裕萦! 只见顾裕萦身着男装,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楼上的郑沅溪,又收回目光道:“在下也愿献上拙诗一首。”聂蓝也有些震惊于顾裕萦的美貌,却没有失了神,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风起沙扬飞满天,风息沙静难缠绵。畴昔情深纷飞灭,如今意长又何延。欲抚琴,竟断弦,万千情意无以言。繁华盛景楼台处,独自一人忆芳颜。” 顾裕萦有些清冷而又动听的声音缓缓从嘴里流出来,诗已读完,众人皆醉。 “公子果然才高八斗,若是无人能作出比这位公子更好的诗,今夜聂蓝的入幕之宾便是这位公子了。”聂蓝言罢看了看楼上的郑沅溪。 郑沅溪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公主大人会出现在这里,也来不得意会聂蓝的眼神,只是知道若是再无人作出更好的诗,公主大人便是那聂蓝的入幕之宾了。心下一慌,连忙站起。顾裕萦见郑沅溪竟然站出来了,心里有些失落。 “在下也愿奉拙诗一首,望莫见笑。” 聂蓝不言,只是一脸笑意的看着郑沅溪,那笑意里,竟有些伤感,当然此刻没人注意到这些。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好诗!好诗阿!”台下一个男子率先鼓掌叫道,聂蓝微微一笑,轻移莲步到郑沅溪面前,“公子,你胜了。” 郑沅溪恍然失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连忙转头看向身旁的公主大人,顾裕萦埋着头,看不清神情,让郑沅溪有些心慌。 “公…裕萦。”郑沅溪本想叫公主,却发现在这里暴露了顾裕萦的身份实在不是个好事,便又改了口。 “沅溪已是聂蓝姑娘的入幕之宾,良辰美景,莫要荒废了。”顾裕萦第一次听郑沅溪叫自己的名字,心下有些开心,可又想起郑沅溪现在已经是那聂蓝的入幕之宾,不禁好笑,自己得到消息说驸马随一众大臣去了青楼,担心她酒醉败了身份,连忙换了一身男装前来,谁料刚来便看见郑沅溪和那聂蓝一上一下的眉目传情,好不潇洒!恼怒之际便兀自走了出来,想要郑沅溪知难而退,自己再找个理由推脱了那聂蓝,谁知她见到自己不知收敛,反而还站了起来,夺了这头筹,呵,真是可笑。 “裕萦,你别误会,我只是…”郑沅溪见顾裕萦的面色不对,想要解释,却又想到自己算什么,不过是个假驸马,今日顾裕萦来不过也是怕自己败露了什么,殃及了她,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顾裕萦本想听听看她怎么解释,那人却突然敛了口。 “我先行一步。” 郑沅溪听到公主要走,下意识便拉住了顾裕萦的衣袖。 “我和你一起走。” 言罢便拉着顾裕萦大步走出了探香楼。楼里的众人呆若木鸡的看着两个“大男人”的拉拉扯扯,情深意切,统统愣住了,待缓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众人都还处在现场“断袖”的震惊中,没有人注意到台上的聂蓝,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悲痛。 楼上的官员们自也是认出了这闻名天下的长公主,见公主和驸马已经离去,哪里还敢在这里都做逗留,连忙也一溜烟儿全跑了。 第十三章 与探香楼正门人声鼎沸不同的是隔了两条街的一个昏暗胡同里。 “放手。”冰冷的言语,顾裕萦使劲挣脱了郑沅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郑沅溪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公主,月光洒在面色冰冷的公主大人脸上,如同出尘的仙子一般美丽。 “驸马当真是好兴致,处理公文竟处理到了烟花之地。” 等等,公主大人的模样…是在闹别扭?郑沅溪的喜悦瞬间放大了数倍,眼里光芒暴增。 “公主这可是…吃味了?” “笑话。”顾裕萦怎么可能承认? “呵呵,这次心口不一的,可是公主您了呢。” 顾裕萦并不言语,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着小驸马竟有了不同的心境,是她将自己推出包围的时候?是她见自己与云仲辽一起而气急败坏的时候?抑或是她满目泪水告知心意的时候?为什么连日来见不着她会有些思念,为什么当她拒之不见的时候会有些难过,为什么当知晓她去了青楼的时候不仅仅担心,更是有些心痛。 郑沅溪的呆滞,郑沅溪的羞涩,郑沅溪的笑容,郑沅溪的茫然。一切都会浮现在自己的脑里,挥之不去。 “沅溪,何苦。”顾裕萦的面目,看的不清楚。今日的顾裕萦,没了那般的高傲,没了那般的冷清,却是不同的。 郑沅溪脸上没有半分笑容,严肃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顾裕萦目光里闪烁着一些看不清楚的情绪,没有答话。 郑沅溪看着眼前的人儿,心里一片柔软,缓缓倾身上去。顾裕萦面色变了变,却没有躲开,郑沅溪有些羞涩的微微踮起脚尖,仰首探了上去,两唇相叠,一唇火热,一唇清泌。郑沅溪紧闭着双眼,睫毛有些颤抖,感觉着唇上传来的微微凉意,细细摩擦,慢慢的开始有些不满足,便轻舔了那微凉的香唇,将舌尖探了进去。撬开贝齿,追逐着那四处躲闪的小舌头,郑沅溪将顾裕萦抱得更加的紧密,似乎是一松手这人便会消失一般,顾裕萦的心软了下来,放弃了躲闪,任其肆掠。 郑沅溪见公主大人不再躲闪,更是放肆,渐渐地顾裕萦身子也有些软了,双手也紧紧的抱住小驸马。 一吻终了,两人都有些微喘。顾裕萦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面色羞红,看眼前的小驸马一脸享受得意的样子,心里更是恼怒的很。 斜了她一眼道:“登徒子。” 郑沅溪闻见万年寒冰般的公主大人竟然带着恼羞成怒的语气,登时被萌出了一脸血,又要探身上去一亲芳泽,顾裕萦见这人得寸进尺,连忙后退了两步。郑沅溪扑了个空,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颈子有些发酸,竟是抬着头太久了,肌肉有些酸疼。 顾裕萦看着眼前的人将脖子扭来扭曲的活动,心下好笑。 “看来驸马得多吃点儿饭,长些个子了。” 郑沅溪被公主大人这一嘲笑,着恼的紧。 别扭道:“公主可是嫌弃沅溪!” “呵呵,何来嫌弃一说,沅溪可是驸马。”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本宫的驸马。” 这一句本宫的驸马让郑沅溪喜出望外,当下就迈着步子跑到公主大人的面前。抬着头一脸憨笑的看着她,“公主可是接受我了?” 顾裕萦淡淡似笑非笑:“驸马何出此问?莫不是想要抵赖?” 郑沅溪哪里会抵赖,讪笑道:“裕萦明知我不会的,而且我的初吻都给公主你了,倒是公主莫要抵赖才好。” “初吻?可是说第一个亲吻?沅溪的用词倒是奇怪,这么说来,本宫的初吻,也是沅溪得了去呢。” 郑沅溪如同被惊雷击中,呆在原地,自己原以为顾裕萦应该已和那云仲辽有了这般的亲密,居然…这么想着小驸马也就这么问了,只见顾裕萦脸色一冷道:“驸马就是如此看待本宫的?”郑沅溪摸摸鼻子心想,在我们那个时代,恋爱肯定是要接吻的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现下身在古代,女儿家哪里是那么轻佻的,想着自己得了公主大人的初吻,乐的整个人都快飞了起来。 “嘿嘿,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裕萦莫要上心。” 顾裕萦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郑沅溪见顾裕萦不理睬自己了,便从自己颈上取下一物。竟是一枚玉佩,那玉佩是郑沅溪穿越过来后颈上一直挂着的,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应该是自小便戴在身上的,郑沅溪便没有取下,虽然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但起码也是自己这幅身体的一个贴身之物,也是唯一的贴身之物。 “公主,这是沅溪自小佩戴的玉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郑沅溪拉过顾裕萦的手将玉佩塞给她,“从今日起便是我俩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这郑沅溪的言语词汇果真是奇奇怪怪的,不过倒也…着实新奇。 “那公主可是要还礼?” 顾裕萦看了一眼如同小狗索食的郑沅溪,嗔笑道:“你想得倒美。” 其实郑沅溪本就是说说,也没真的想要公主也给她一个定情信物。 “我说笑的,沅溪得了公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哪里还需要什么信物,只是希望公主也同沅溪一般,拿真心相待。”顾裕萦见郑沅溪一脸真挚,有些感触,却有些疑惑。 “沅溪,你不过十五年岁,为何对这情爱之事,似乎甚是娴熟?” 郑沅溪闻言心里暗叫糟糕,自己在现代的时候已经二十一岁了,而且有一个交往了一年的男朋友,虽然不是像对公主这般炽热,但时日一久,感情自然是有的,当下有些不好解释。不过幸好这是古代,十三四岁便有喜爱的人不算稀奇,思忖了一下便想出了一个谎话。 “这个…沅溪以前有个倾慕之人,虽然最后无果,但是多少也能有些领会…” 顾裕萦皱了皱眉,郑沅溪的身世自己之前是调查过的,可是回来的消息并没有说起过郑沅溪以前的生活有和哪个姑娘有较多的交集,是自己应该重新建立消息网了还是… 郑沅溪见公主皱眉,以为是不满自己曾经有过喜欢的人,有些开心又有些慌张。 “公主!沅溪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人!” 顾裕萦见面前这人一脸着急,实在不像个会藏事儿的人,便先将疑惑丢了一边调笑道: “不知是哪家姑娘入了驸马的眼呢?” 郑沅溪听公主如此发问,敛了神色道:“我喜欢的是你,并不是你的性别,我并非钟爱女子,只因为你是你,所以我才欢喜。” 顾裕萦哑然,原来小驸马以往喜欢的是男子!怪不得没有半点消息,当下更是没了半点的疑惑。 “巧言令色。” 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舒展了眉头。 恩,只因为我是我,所以你才欢喜。 也因沅溪是沅溪,所以本宫才愿意。 第十四章 这日郑沅溪正在尚书省处理公文,今日早朝皇上为辽南一带的水灾甚为上心,命郑沅溪明日前找出最合适的人选携四十万银两前往赈灾,实行政令,不得有误。当年顾亦珅起兵收回的城池便是这辽南一带,而当时又有东夷的数万子民被困在了这里,虽然已经过了多年,那些东夷的子民也入了西衾的国籍,但是听闻依旧有人蠢蠢欲动,民心不整,这次的水灾其实对于皇帝来说是个很好的契机,处理好了既能安定那群东夷子民的心,又能为自己取得一个爱民如子,不计前嫌的美名。于是郑沅溪回了尚书省便让岚兴整理出了有资格前往赈灾的人选,现下正一个个的比对。 绞尽脑汁却在百官之中找不出一个最适当的人选,丞相曾博华自是不成的,朝堂之上还有很多事都需要他在场主持,平南王世子兵部侍郎丛仁康也是不合适的,因为当年平南王帮助皇上取回失地,将那些东夷子民扣留在西衾的境内,如今若是再派其子前去,可能会适得其反。而管理辽南一带的两江提督武斯更是不妥,听闻这两江提督虽然颇有才思,但是为人十分险恶,平日里拉帮结派,最喜收刮民脂民膏,皇上虽有耳闻,但因没有证据一直没有动静,若是这赈灾的四十万银子到了他的手里,怕是到时能成功送往灾区的只剩一星半点了。 郑沅溪想的有些烦躁,丢了那名单倚在椅子上休息。想起昨晚公主留在驸马府,两人相拥而眠,公主那馨香的气息,柔软的腰肢,面若桃李的脸庞…… 所以当顾裕萦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小驸马闭着眼睛两手托腮,一脸猥琐笑意的样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想起昨晚两人的温馨,脸上登时飘了一朵红云。 顾裕萦专门吩咐了不要通传,于是郑沅溪整个人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公主大人的驾到毫无察觉。 顾裕萦走到郑沅溪的身边,俯身端详了一下那被丢在一旁的册子。 “驸马不好生处理公务,在这面带桃花的作甚!”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郑沅溪一蹦三尺高的从椅子上跳下来,噗的一下便投入了顾裕萦的怀里,本就娇小的郑沅溪微微弯着身子整个人曲在公主的胸口,听着那节奏分明的心跳声。顾裕萦一向高傲又冷漠,旁人见了都是只敢远观不敢亵玩,哪里公然被人如此轻薄过,连忙推开郑沅溪的身子,恼道:“驸马也快过十五了,如何还是这般孩子心性,外头不比家里,怎可如此随性?也不怕别人见了笑话!” 顾裕萦前面说些什么郑沅溪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只是那最后的‘家里’二字倒是让郑沅溪整个人如沐春风。 “我本来就是公主的夫君!夫君抱妻子理所当然!况且这整个尚书省,有谁敢笑话公主?” 撅起的小嘴儿,无赖的语气,让顾裕萦无法再说她半句不是。 顾裕萦发现自己对这小驸马是越来越喜爱,也是越发的纵容,甚至于当时的云仲辽也没有如此的待遇。 “贫嘴。” 郑沅溪摸了摸脑袋笑了两声,问道:“公主今日怎么想起来尚书省了,莫不是想我了?” 公主大人失笑,“前些日子倒是想来,不过当时驸马见本宫如同见了瘟神避之不及,本宫哪里还敢来自讨没趣。” 郑沅溪想起那时自己只是一时无法面对顾裕萦,但是躲着不见她倒是实话。 “嘿嘿,沅溪当时哪里知道公主对我也是有意的,公主大人有大量,自是不会与我计较的对吧。”顾裕萦翻了一个白眼:“驸马的脸皮倒是如城墙般厚实。” 郑沅溪知晓顾裕萦嘴硬也不继续延续这个话题。 “公主,今日朝上皇上命我找一个合适的官员前去,我整理了名单,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当真麻烦。” 顾裕萦心下觉得好笑,这小驸马竟然说父皇下达的命令麻烦,自己自是不会加害与她,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不免又要大做文章。 便又教训道:“驸马需知在外要谨言慎行,这等言辞可不能随意出口。” 郑沅溪努了努嘴,“裕萦又不是外人,沅溪哪里需要那么步步为营的。”这话虽说的平实,在顾裕萦的耳里又不免泛了一片涟漪,小驸马才思敏捷,虽然怯弱但是也不是不问世事,现在如此信任自己,怕是已经把自己当做最亲密的人了吧。 “那驸马现在可有良策?” 郑沅溪突然脑子一亮,目光一闪。 “现在有了,良策便是沅溪前往赈灾!” 顾裕萦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动,只道:“说说理由。” 郑沅溪站在书案前来回走了两圈,“皇上为何对辽南一带的水灾甚为上心,裕萦如此聪敏定是明白的,想要收复民心那必须要一个比较有身份的人才行,就此来看看,曾博华和丛仁康二人定是首当其位,但是前者乃西衾堂堂定国丞相已经年迈且事务繁多不宜外派,丛仁康虽为世子,又是兵部侍郎,但是其父乃是当年收复失地最大的功臣,如果让丛仁康前去赈灾,或许反而会让辽南当时被困的东夷子民觉得受到了嘲讽。其他的大臣虽然并无不妥但是身份并不足够表示皇上对灾民的关心,沅溪既是尚书令,又是众人皆晓的长公主驸马,有着皇亲的身份,又有着忠臣的名衔,自是足够安抚民心。沅溪也是有那自信,可以处理好这次的灾情!” 顾裕萦安静的听着郑沅溪的分析,竟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同。自己早就知道小驸马才华卓越,却不想连这政事业能说的头头是道,以往当真是自己小看了她,只是这前往赈灾,少则数月,多则半年,两人刚刚携手,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舍。 郑沅溪似是知道公主心中所想,接着说:“沅溪自是舍不得公主,我这一走,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沅溪却是愿意前去的。” 顾裕萦报以疑惑的目光。 “公主也知,朝中大多数人是不满意沅溪的,认为我是靠着公主的关系才能任尚书令一职,更加觉得沅溪配不上公主,此次若是处理得当,我想那些非议之声便会少了许多。” 顾裕萦闻言有些不舒服,出声道:“沅溪如此在意别人的看法?” 郑沅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再次上前抱住公主大人,“我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但却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公主,公主是天之骄女,沅溪若是无半点功名在身,如何配得上公主?别人又当如何笑话公主的驸马?我心不在朝堂,当初参加科举也只是为了能让生活过的不那般清贫,对于什么加官进爵…是没有半分念想的。沅溪只是,不愿委屈了公主。” 顾裕萦心里的平静涌起了浪花,自己再如何冷血无情也是女子,试问哪个女子听见爱人这样的说辞能不为所动,自己活了十九年,或许除了父皇,便只有眼前这人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了,自己虽不在意别人如何说,但在这个世上,最可怕除却人心,便是人言。 “沅溪,谢谢你。”顾裕萦双手环住倚在自己怀里的郑沅溪说道。这是顾裕萦生平的第一句谢谢,说的没有半分虚假。 郑沅溪哪里愿意听到顾裕萦对自己说谢谢,正要发声,门却开了。 岚兴在自己的书房里思索了半天,还是觉得尚书大人如果能够亲自前往赈灾最为合适,当下便兴冲冲地过来相商。在这尚书省内,自己是最喜这郑大人的,为人亲和不说,又甚有才能,几次朝事的商讨都是不谋而合,平日里二人相处也是没有上下级的那些礼数,以朋友相居。 这次自己有了想法,便直接推门进了郑沅溪的书房。 哪里晓得今天公主怎么会大驾光临,昨日在青楼遇上公主已经颇为尴尬了,现下自己还撞破了正在亲密的两人,这该如何是好! “臣,臣参见公主,见过尚书大人。下官只是想要和大人探讨公务,不知公主大驾光临,请公主恕罪!” 顾裕萦被人打破了温馨,放开怀中的小驸马,脸色冰冷,“哼,岚侍郎来的正好,本宫正想要问问你,昨日尔等带驸马去那烟花之地意欲何为!教唆驸马上青楼,该当何罪!” “微臣知罪,请公主责罚!”岚兴听顾裕萦这般说,知道是自己没理,哪里还敢狡辩。 郑沅溪见顾裕萦撒了手,心下虽也是不满但又怕公主真的责罚岚兴,变忙道:“公主息怒,岚侍郎昨日只是见沅溪兴致不高,便邀沅溪去小酌两杯,并无教唆……” 还没说完便被公主冷眼一瞪,打断道:“那驸马的意思可是自愿去那青楼的?” 郑沅溪被那冰冷的目光震的后退两步,“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裕萦自然也知晓郑沅溪并不是那种喜欢流连烟花之地的人,那岚兴也是好意,刚才只是被人扰了心境,一时有些恼怒,并无心真的责罚。便叹了口气说:“罢了,下不为例,若是再有这等荒唐事,本宫新旧一起算!” 岚兴听公主作罢,谢了罪,又向郑沅溪道了谢,便脚底生风的跑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郑沅溪又想巴巴的往公主身上贴,顾裕萦似乎早就料到,后退一步道:“沅溪还是安心在此处理公务吧,本宫就不再多做打扰了。” 说完提脚便走,公务哪有公主重要,郑沅溪想要追上去,却见顾裕萦脚步一顿,并不回头。 “好好处理公务,我在驸马府等你回来。” 郑沅溪停下脚步,看着拉开又关上的门,公主大人这次不再自称本宫,而是我。而且还说在驸马府等自己,郑沅溪的心里发暖,只盼快些把公务处理完,好回去陪公主。 郑沅溪唤人来问了问时辰,恩,若是动作快些,还可以亲手为公主做上晚饭。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得先抓住她的胃。 第十五章 郑沅溪加快了速度处理完了事务便匆匆忙忙的赶回了驸马府,一问门口的小厮,公主果然从尚书省出来后便直接回了驸马府,现下正在自己的寝室里休整。申时已快过了,若是搞快点,公主酉时便可吃上晚餐。 郑沅溪一路小跑去了厨房,正准备开始着手晚餐的厨子厨娘们见风风火火而来的郑沅溪前来,立刻弯腰行礼,郑沅溪免了他们的礼道:“不用多礼,本驸马今日亲自为公主下厨,你们先去歇着吧。” 厨子厨娘们有些愕然,虽然公主是要比驸马更加矜贵,可是再怎么说驸马也是男人,自古来男尊女卑的定律早就根深蒂固,丈夫亲自为夫人下厨,这可是闻所未闻。可是来人毕竟是驸马,这些人哪里敢多说些什么,便退下了。 郑沅溪虽然不是什么大厨,但在现代的时候一向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没事也喜欢摸索着做一些菜式,长久以来手艺也是不俗,一看桌上已经拿出的食材,还是比较丰富的,当下就定了几道菜式,糖醋排骨,干煸豆角,黑米盏,辣子鸡。 这一做完酉时便已经到了中间,晚餐时间正好! 郑沅溪遣了前来端食的儒香,叫她跟在自己后面就好,自己亲手给长公主送过去。 到了寝室门前,儒香帮腾不出手的小驸马推开了门,端坐在书案前的顾裕萦正专心致志的看着书,以为是儒香端了饭菜前来,就道:“放下吧,本宫看完这处再食。” 郑沅溪将手里的饭菜放在食案上,走到公主大人的面前,兀自将那书本抽了去。“公主,书可以待会儿再看,现在是该进食的时间了。” 顾裕萦也有些惊讶,郑沅溪竟然亲手端了饭菜前来,小驸马一脸献媚的样子实在可爱,调笑道:“沅溪真是让本宫受宠若惊了。” 郑沅溪笑着摸了摸头,伸手拉了公主走到食案入座。 身旁的儒香知道这饭菜是小驸马亲手做的,心里也是为小驸马对公主的爱护感到开心,便捂嘴笑道:“公主可要多吃些饭菜,这可是驸马爷亲手为公主下的厨呢。” 顾裕萦这下可是真的愣了,小驸马竟然还会做菜?摆在面前的几道菜式看上去都颇为美味,心下有些暖意。 动箸拣了一块金黄的糖醋排骨入口,竟是与自己从前吃过的味道有着不一样的美妙。微笑道:“沅溪的手艺竟是如此得行。” 小驸马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公主喜欢就好。” 郑沅溪今日忙了一天,肚子里早就打鼓了,方下也不顾那些礼数,为自己和公主大人盛了饭便狼吞虎咽起来。 顾裕萦好笑的看着这毫无仪态的小驸马,摇了摇头也自己吃了开来。 顾裕萦向来进食较少,今日郑沅溪亲手为她做了饭菜,且甚是对的上自己的胃口,便比平时多吃了许多。可在郑沅溪眼里,公主大人吃了还是少了些,“公主……这饭菜可是不合口味?” 顾裕萦还未搭话身旁的儒香便急急忙忙的接嘴道:“驸马爷可别误会了咱们公主,公主平日里进食都很少,今日驸马爷亲手下厨,公主可是比平日里吃的多了去了。” 郑沅溪立马就笑了,公主大人居然如此赏脸,不过今日在自己眼里进食都是颇少了,那平日吃得饱吗? “公主这般瘦弱,必要多吃些东西。”眼神突然有点暗淡又继续说:“沅溪可能不久后就要去那辽南赈灾了,我不在的日子里,公主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多吃些东西,沅溪不想回来的时候见公主比现在还要瘦弱……” “沅溪既如此说了,本宫照做便是。” 郑沅溪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次日卯时,郑沅溪依依不舍的将怀里的公主大人放开,起身梳洗过后便入了宫上朝。昨晚两个人打情骂俏好不快乐,半夜才就寝,今日自是有些疲惫。 朝上顾亦珅问起人选之事,郑沅溪出列躬身行礼道:“臣昨日一番思索,自愿前往辽南赈灾。”又将昨日对长公主说的理由对皇上说了一番。 皇帝抚须听完,笑道:“哈哈哈哈,驸马如此身先士卒,朕甚为欣慰,那驸马今日回去稍作休整,三日后起行,明后两日便不必来上朝了。” 郑沅溪叩谢了隆恩便又回到了官列中。 既然已经敲定了人选,便早早下了朝,郑沅溪本想快些回府抱着公主大人再睡个回笼觉,刚刚出了宫门,却被大学士田智叫住。 田智从上次北瞰太子前来借兵,郑沅溪帮自己说了话的事后就对这白净年轻的小驸马有了好感,以往田智和其他人一般,都觉得郑沅溪这尚书令名不副实,是依靠着长公主才能平步青云,十足的一个小白脸,可是几次郑沅溪在朝堂上的言论让自己不得不从新审视这小驸马,昨日皇上让郑沅溪找出人选,自己也私下考虑过一番,今日郑沅溪毛遂自荐的一席话更是与自己所想一样,下了朝便想邀这小驸马去自己府上,好好了解一下,谁知一下朝郑沅溪就滕都不打一个的跑了,自己匆忙追赶,终于是在宣德门口叫住了他。 “驸马爷,怎地一下朝就这般匆忙?” 郑沅溪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大学士,我…是想早些回去收拾行装。” 田智微微一笑:“可否借驸马些许时间一用,在下想邀驸马去我府上做一做客。” 郑沅溪不知道田智为什么要邀自己,但同朝为官,对方又是堂堂的一品大学士,哪里好去拒绝,只得拱手道:“那沅溪就叨扰了。” 田智见这小驸马既是礼数周到,又好不做作,心里更是赏识。 两人坐上了田智的马车,田智的学士府就在宣德门不远处,足以见田智在西衾的地位。不过半盏茶时间,两人就到了田智的府上,田智命人备了糕点和茶,便请郑沅溪入了大堂。 田智的学士府和其人一般,没有多么华贵的摆设却处处都有着雅致的韵味,让郑沅溪觉着非常的舒适。 “在下记得驸马爷曾经说起过,自己年末便十五了吧?” “承蒙大学士还记得,正是。” “驸马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和作为,实在让在下折服。”郑沅溪本还有些疑惑为何这大学士要邀自己做客,见田智一言一行彬彬有礼,而且没有一点恶意,张弛有度,放下了一颗心,认认真真的和他说起话来。 “大学士哪里话,沅溪听说大学士高中之时也不过十六,如今不过三年,便已经是一品的大学士了,可见学识之丰,才德兼备。” 田智闻言并不得意,只是微微的笑着说道:“驸马如今十五未及,已经是二品正的尚书令,岂不更是厉害?” 郑沅溪见田智脸上并无任何嘲讽之意,便说:“沅溪如此,是因着皇上隆恩以及公主才成,和大学士哪里能比。” 田智哈哈两声。 “驸马可不必如此谦虚,驸马的才品如何,这些日子在下是看的一清二楚,在下是有意与驸马结交,就不用一口一个大学士的称呼了,唤我名字就好。” 郑沅溪见田智如此洒脱,也不是一个险恶的人,也答:“那田智兄也不用一口一个驸马的称呼我了,叫我沅溪即可。” “哈哈哈,沅溪果真豪爽,田智有幸结交,实在是欢喜的很。” 两人又一起聊了大会儿时间,天文地理朝堂之事。时间竟也就匆匆的过去了,郑沅溪一看天色不早,心里念着公主大人,有些心急又不好出口。 田智看出了郑沅溪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也有数,便道:“今日与沅溪畅谈果真尽兴,不过这时间也不早了,公主想必还等着沅溪回去,田智这里也就不多留了,来日方长,待沅溪南下归来,再聊不晚。” 郑沅溪听田智都这么说了,心里更加觉得对方善解人意,好感又深了几分,当下告了辞,准备快快回了驸马府好于公主大人相聚。 郑沅溪坐了许久,又一下子站了起来,恐是大脑供血不足,眼前有些发黑,就要向后倒去。田智眼疾手快,连忙也起身跨了两步接住了她。 郑沅溪脑子有些昏沉,供血回转一下子脸上便带了些红晕,田智看着手里揽着的人儿,身为男儿却如此娇弱,因为头晕微微弯着的身子刚好抵着自己的胸口,白净的脸上一抹红色,缓缓睁开的双眼带着一些窘迫和茫然,如此漂亮的人儿,虽是男子却也让田智一时间迷了心智。 小驸马的晕劲儿过去,脑子又清明起来,见自己还伏在人家田智的胸口上,心下有些尴尬,又有些怕那聪敏的大学士看出什么端倪,自己刚才那女子般的样子实在是足够让人生疑的。可是幸亏田智为小驸马的那般娇态失了神智,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 郑沅溪见田智看着自己目不转睛,生怕他看出什么,连忙从田智的怀里挣出来,脸红着说道:“失礼了,沅溪自小体弱多病,方才慌慌起身有些眩晕,幸好田智兄扶了沅溪一把,不然定要摔了。” 田智见小驸马从自己怀里挣脱,心里竟然有些想念方才怀里的柔软身躯,又有些惶恐说道:“沅溪可要调理好自己的身体,男儿家哪里该这般柔弱,况且此次南下赈灾,灾区不比驸马府,环境更是不知有多恶劣,沅溪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让皇上和公主担心。” 郑沅溪闻言有些感动于田智的关心,又想着三日后自己便要离京,更加的思念公主大人,忙向田智道了谢,匆匆忙忙的离去。 田智看着郑沅溪离去的背影,有些微微的失神。 第十六章 郑沅溪回到府上的时候公主大人已经坐在书房里看书了,见郑沅溪回来便问:“本宫听说沅溪今日老早就下了朝,怎地这个时辰才回来?” 今天的顾裕萦没有穿着华贵的宫装,也没有在头上插着琐碎的金饰,一身白色的衣裳,上面用银线绣了些图案,虽然抬头看着郑沅溪,但也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本,端的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郑沅溪被惊艳到了,屁颠屁颠的跑到公主大人的面前去拉了跟椅子坐下来。 “今日下了朝便被大学士邀去了他的府上作谈,便回来的暗了些。” 顾裕萦皱了一下眉头:“田智?他为何要找你?” 郑沅溪哪里知道原因;“可能是仰慕本驸马的才华吧,哈哈哈哈。” 公主大人见小驸马一脸的愚蠢,白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不害臊。” 郑沅溪本就是开个玩笑,当下被杵了两句也就摸着鼻子笑。 夜晚总是来的很快的,接下来的三天郑沅溪都不用再去上朝,也就不用老早就睡觉了。顾裕萦向来爱干净,若是哪一日不洁身便觉得难受,于是在这驸马府内也搭建了浴池,名作“涤漪”。顾裕萦嘱咐了小驸马在此等候便唤了儒香前去,因自己不喜自己的身子被人看见,便命儒香在外守着,自己进了“涤漪”。 郑沅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公主回来,手上的书也看的似懂非懂,当下觉得无趣便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想,公主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吧,不去想还好,一想便有些心慌,连忙跑去了“涤漪”查看。 儒香正巧被一名小厮叫去不知干什么了,于是当郑沅溪小驸马来的时候门口竟然没有一个人,心下有些忧心便允自推了门进去。 顾裕萦泡在温热的水里,心里放松了一片,突然听闻开门声,以为是儒香进来服侍,便继续眯着眼睛享受,郑沅溪站在屏风的外面本欲出声,却见屏风上倒影出来的撩撩身姿,顿时间看楞的眼睛。 顾裕萦见半天没人出现,心下有些疑惑,便从水里站了起来,唤道:“儒香?” 郑沅溪听见公主大人出声,有些尴尬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嘶——白嫩无暇的酮体,高耸的双峰,双峰上面一点红。脑子里嗡的一声,鼻子有温热的液体留下。 顾裕萦见是郑沅溪,立马就将身子沉入了水中,脸色微红正要责骂,却见那小驸马竟然留下了一串鼻血,登时又是惊又是怒。 顾裕萦呵斥道:“郑沅溪,你怎么在这?儒香呢?” 郑沅溪似乎还不知晓自己留了鼻血,只是觉得鼻子有些发痒,便揉了揉鼻子说:“阿?我见公主那么久还没回来便过来看看,一路上没有见过儒香阿?” 顾裕萦见她那副样子,气得不行,心想这儒香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自己吩咐她在门口候着,居然没了人影。 自己想要起身,却见小驸马还是一脸痴迷的把自己给盯着,“郑沅溪!转过去,本宫要更衣!” 本以为郑沅溪见自己这么说了便会听话的走开,谁知道这人不仅不转身,还笑盈盈的走到池子边上,蹲下身来说:“裕萦这般模样真美。” 顾裕萦圆目一瞪:“那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平日里就不美了?” 郑沅溪搓着手道:“哪有,公主是沅溪见过最美的人,不过今日……”说着将沉在池子里的顾裕萦仔细看了看,“今日尤其的美。” 顾裕萦见郑沅溪一脸色狼的模样,心里恼的很,这小人儿今日竟敢调戏自己,要是自己在这里败了下来,哪里还有颜面,当下就笑开了一张脸,对着近在咫尺的郑沅溪说道:“是吗?那妾身这般模样,夫君可是喜欢?” 小驸马哪里见过公主大人这般娇媚的样子,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忙不迭暇的点头道:“喜欢得紧,喜欢的紧。” 顾裕萦伸手抚上郑沅溪的脸,微笑道:“看得出来,不过夫君还是先将自己的鼻血擦擦吧。” 郑沅溪整个人都已经飘飘然了,继续点着头,嗯?鼻血?什么鼻血?反应过来的郑沅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竟是一抹血渍。当下就窘迫的不行了,自己竟然只是看了一眼长公主的的身体便流鼻血了?太丢人了! 顾裕萦不给郑沅溪时间说话,又接着道:“妾身现下要起身了,夫君可是要为妾身着衣?” 郑沅溪见公主大人这般样子,更是如同小鸡啄米的般的点着头,却见公主大人突然神色一冷,“哼,郑沅溪,你想的倒美,本宫命你马上转过身去站在墙边,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回头!” 公主就是公主,架势一上来那气势直接就将小驸马那丁点大的胆子吓破了,郑沅溪闻言连忙站起身子跑到墙边背对着顾裕萦蹲下,两只手还将眼睛捂的死死的,小声说:“不看就不看嘛,干嘛那么凶!” 顾裕萦也不理她的抱怨,见她真的老老实实的蹲在那里背对着自己,便从水里出来,准备穿衣。郑沅溪听见簌簌的水声,知道顾裕萦起来了,心里又开始痒痒的,想要再看一眼刚才的美景。捂着眼睛的手渐渐松了,却听公主大人冷不防的说道:“你敢偷看试试?”原来顾裕萦也一直注意着郑沅溪这边,见她又开始蠢蠢欲动连忙出声喝止。 郑沅溪立马又将手捂上眼睛,像只小狗一样蹲在那里,顾裕萦见状连忙拿了衣衫套上,这才出声:“转过来吧。” 郑沅溪小心翼翼的把手拿开,转过身去。顾裕萦已经换下了方才的白衣,穿上了一身大红色的袍子,领口松垮垮的,似乎再低一点便可以看见里面的美妙风景。 顾裕萦脸色冷冷的,却因为刚刚泡了澡有些发红,实在是秀色可餐。 郑沅溪生怕公主大人怪罪,忙笑嘻嘻的走上去拉了公主大人的手,“裕萦果然穿什么都这般好看。” 顾裕萦哪里会不知晓这小驸马的意图,冷哼一声也不回答。郑沅溪尴尬的笑笑,悻悻然的站在原地。 两人回了房间便熄了蜡烛就寝,躺在床上的郑沅溪脑中不停回闪着在“涤漪”的艳福,公主大人那完美的身躯,绝世的容颜,让郑沅溪想的喉咙有些发干。 “你不睡觉,翻来覆去的作甚?” 顾裕萦平静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将在意淫中的郑沅溪唤了回来。 郑沅溪翻了个身抱住公主大人,满怀的温香软玉,心下有些温暖又有些惆怅,公主对自己总是忽冷忽热的,是真心喜欢了自己还是?想起对公主痴心深种的丛仁康,又想起那面冠如玉还与公主有段旧情的北瞰太子,心下便有些沉闷,也不出声,只是抱着公主的手又近了几分。 顾裕萦似乎是觉察了郑沅溪的反常,也翻了一个身正对着她,摸了摸小驸马的脑袋,问道:“沅溪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郑沅溪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 “有什么问题想问便问吧,我知无不言可好?”顾裕萦又把自称唤作了我,让郑沅溪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想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当初父皇将你赐婚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裕萦有些惊讶小驸马竟是在想这些,反问道:“沅溪既是状元郎,年少有为,有甚不妥?” 只见郑沅溪自嘲的笑着摇了摇脑袋:“你也莫拿这番说辞来敷衍我了,沅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我考取了状元,但是论年纪,我尚小了你几岁,论功名,比我更加合适的大有人在,论家室…我更是两袖清风,平民一个,皇上如此宠爱公主你,怎么会这般草率的就将你嫁给了我?而皇上当日说是公主亲自向他要了沅溪,沅溪更是不信,从我们大婚之日开始,公主哪里有半点喜欢我的意思?” 顾裕萦见小驸马竟然能够想出这般多的不对劲来,叹了口气道:“既然现在你我已经一起,我也不想瞒你这些。当日在为三鼎甲接风的晚宴上,父皇的圣旨也是让我吃了一惊,隔日我便去寻了父皇问个究竟。”顾裕萦说到这里停了下,看了看听的一脸仔细的郑沅溪,继续道:“父皇定是知道我要去寻他的,那日便早在御书房等着我,父皇告诉我,南启皇对于两国的联姻看的十分重要,铁了心要我嫁给那南启太子,父皇知晓那南启太子不学无术自是不愿的,几次驳回南启的请求,两国便闹的有些僵了。可是我已经年逾十九,再留在宫中也是招人话柄,放下便出了计策让我十日之内出嫁,南启到西衾的路程少说也要半月,如此就算我出嫁的消息传过去,南启那边也是来不及了,这样一来我无须远嫁,南启也无话可说。” 郑沅溪听罢点了点头,又问:“可为什么是我?” 顾裕萦轻抚两下小驸马那迷惑的脸,轻声道:“沅溪方才说的对,你虽考取了状元,但家室寒薄,并不是不二人选,相对于沅溪,丛仁康的确更有资格也更为合适。”郑沅溪听了不免努努嘴。 顾裕萦好笑的看着似乎十分不满的小驸马,继续道来:“沅溪必然也是听说过当年父皇收复失地,平南王以身挡箭的事情吧?虽然平南王对父皇有救命之恩,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平南王的势力日益壮大,不仅手握了二十万的陵骥军,更是又掌管了御林军三万,虽然数目不多,但是御林军职责在保护皇城和父皇,总共也就只有八万,而平南王在军中的威望又高,父皇不可能直接削了他的兵权,一则是如此可能会激怒朝中大臣,二则是也给自己抹上了恩将仇报的污名,如今若是再让平南王世子成了驸马,平南王便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揽重权。父皇无法,时间又甚为紧迫,刚好看见你科举时的诗篇政论,心里也觉得你是个可用之才,背后又没有半分势力,想要控制起来便不会太难,就算日后你少年得志有了不轨的举动,反正你也没有家族的支撑,大不了…”顾裕萦有些无法开口,一个是自己的父皇,一个是自己的爱人,父皇当初的举动虽然没错,但是郑沅溪听了多半还是会不舒服。 郑沅溪叹了口气,自然知道顾裕萦不好开口,便自己接道:“大不了就杀了我,清理门户对吗?” 顾裕萦并不言语,只是兀自摸着小驸马的青丝,这般心如明镜又毫无争功之心的郑沅溪,就算是依着她那喜欢自己的心,哪里会作出对西衾不利的事情来呢? 这般心境的郑沅溪,年纪尚轻又没有什么大的放人之心在这朝堂中,自是吃亏的。心下有些心疼这个小小的人儿,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本宫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沅溪是本宫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伤害你,即使是本宫的父皇。” 郑沅溪闻言眼里蓄了一筐的热泪,顾裕萦自称本宫,代表了对自己的这番话是多么的威严,公主大人的言下之意是会保护自己,不让任何人伤害自己,一个当了十九年的尊贵公主,竟然对自己说出了这番话,无论未来会如何,起码她郑沅溪会陪着公主大人,用自己的绵薄之力保护她,爱护她。 想到这里,郑沅溪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就喷薄而出。 因为在黑暗里,顾裕萦看不见郑沅溪的眼泪,但是自己抱在怀中的身子微微抽动,表明了小驸马此刻的脆弱。顾裕萦松开抱着郑沅溪的双手,抚向她的眼角,叹了一口气,小驸马的脸竟然都被泪水打湿了。顾裕萦倾身向前轻吻郑沅溪的眼角,泪水渗入她的口中,微咸。 “沅溪,莫再哭了,眼泪有些苦呢,我不喜欢。” 郑沅溪泪眼朦胧的望向公主大人,心里的柔软被狠狠的擂了一拳。 唇覆上了唇,苦涩的眼泪在两人的唇舌间流淌。 公主,郑沅溪不过一个平凡女子,何德何能,能拥有你阿。 第十七章 第二天的郑沅溪因为不用上早朝于是蒙头大睡,顾裕萦早早的醒来过后便一直愣愣的看着睡得毫无仪态的小驸马出神,昨晚两人就那样抱着说话说了许久,最后还是郑沅溪先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顾裕萦觉得自己从昨晚开始对小驸马的喜爱又多了一些,心疼也更多了一些,又有些懊恼自己,虽然自己和云仲辽已经是过去式,但是心里并不是对他的念想完全覆灭了,正如他所说,在琉璃县的那些日子,并不是假的,可是眼前的小驸马却史无前例的让自己感受到了轻松和逾越,那人对自己的喜爱,那人对自己的体贴,那人对自己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人不顾别人的看待亲自下厨为自己做饭,那人清澈的眼神,那人羞涩的笑容,一切都让自己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贴心。 这样想着顾裕萦的手便不自禁的伸了过去,划过额头,眉毛,眼睛,脸颊,最后是那润润的红唇。睡梦中的郑沅溪似乎感觉到了骚扰,两只手呼哧呼哧的在空中扇了两下,那样子实在是像个方才呱呱坠地的的婴儿,顾裕萦看着小驸马那可爱的举动,嘴角微扬。 昨晚实在是聊的太晚了,刚才醒过来完全是因为平日的作息使然,现下看着小驸马出了会儿神,倦意又袭了过来,便伸手抱住娇小的郑沅溪,再次安稳的睡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就那么看着对方了片刻。 顾裕萦见日头都老高了,便出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起身吧。” 顾裕萦将将醒转,虽然目光已经清明,但是那一头洒满枕头的青丝,那倾国倾城的面目,让小驸马还是被秒了去。 郑沅溪呆笑着点了点头,率先起了身,走到窗户边上看了看今日的天气,万里无云,虽是冬日但艳阳高照,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当下心情就特别的晴朗,心想自从自己当了这驸马后,还没和公主大人一起出去走走,今日这般好的天气,不邀上公主出去逛逛这帝都,实在是太浪费了。 于是转头说道:“公主,今日天气明媚,咱们出去逛逛吧。” 顾裕萦见站在窗户边上的小驸马,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周围,一片暖洋洋的金黄笼罩在只穿了白色内衫的郑沅溪身上,头发披散在肩上,那一脸温柔的笑意,宛如仙子。 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怎么回事,顾裕萦竟然看的呆掉了。 郑沅溪站在那里,半天不见公主大人吭声,以为是她不想去,便讪讪的说道:“那就算了吧,咱今儿就在家里。” 顾裕萦这才缓过神来,从前竟然没有发现小驸马居然也是这般的美丽动人,见那人现下一脸的失望,笑道:“本宫自是愿意同沅溪出去逛逛的。” 郑沅溪见公主大人竟然答应了,忙不迭暇的跑到床边将顾裕萦堪堪拉起了身子,“那公主也快些收拾一下,我们赶紧出去了,等会太阳落山就不好了。” 公主大人见自己的小驸马一脸的心急,心下好笑也不想拂了她的意,便顺着她的牵引下了床,因为小驸马的身份不能让外人知晓,顾裕萦便自己帮她穿衣梳洗,郑沅溪见状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自己那尊贵无比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大人竟然帮自己做这些事儿,连忙捉了她的手,说:“公主怎么可以为我做这些事情!沅溪自己来,自己来。” 顾裕萦被拿开了手,也不再强要着帮她,只是淡笑的看着她。 待郑沅溪收拾好,顾裕萦才唤了儒香进来帮她梳妆。郑沅溪心想,诶,有人服侍就是好阿,儒香的手真是灵巧,不过须弥便帮顾裕萦收拾的妥妥当当。 儒香做好了这些便又退了下去,郑沅溪看着着了绛红色衣袍美丽不可方物的公主大人,说道:“公主,我想向儒香学习如何梳理发髻,以后便由我来帮公主梳头可好?” 顾裕萦闻言有些吃惊,郑沅溪虽是女子但在外人面前却是男子,是自己的驸马,为自己做这些事情确实于理不合,但是看小驸马一脸渴望真诚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头。 两人又在屋里打情骂俏了半天,方才悠然的出来。 郑沅溪不想要大批的随从跟着自己和公主大人,那些人总是如影随形的,就像几十个千瓦的大灯泡,着实讨厌的很。如此想了也就这般说与公主大人听,顾裕萦听她这般说,但笑不语,心里也是不愿意一大批人跟着的。 郑沅溪拉着公主大人的手突破重围走到正门前的杉树旁边躲着,却见两个侍卫如门神一般伫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拿着刀,仿佛现在若是有一只蚊子飞进来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斩杀。郑沅溪有些苦恼,望向公主大人一脸的无奈,顾裕萦见她那样子,笑了一下,逗弄道:“这下可不好办了,那两人可是御前带刀侍卫,父皇专门批了数十人过来驸马府的。”郑沅溪听她这样说,心里虽然不爽但也只能就范,正欲走过去,又听公主大人说:“不过嘛,也不是没有办法。”郑沅溪登时就眼前一亮,连忙折返身子,拉着公主问道:“你有法子?咱们怎么出去?” 顾裕萦不答,只是一脸玩味的笑着看那一脸希冀的小驸马,郑沅溪见顾裕萦不说话,还那样看着自己,便拉着她的袖子撒娇,“公主公主,我的好公主,好娘子~你告诉我怎么出去嘛。” 顾裕萦见她有些急了,这太阳也有点下山的趋势,便不逗弄她,反手拉了小驸马的手说了句:“这有何难?”便携着她脚下轻轻一蹬,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越过了墙头。郑沅溪觉得自己一瞬间飞了起来又落在了地上,呆立在原地,自己是知道公主会武功的,可是原来这轻功也是存在的? 郑沅溪见那呆子木着不动,便出声唤道:“沅溪要再愣着不动,侍卫们该要发现咱们了。” 小驸马这才回了神,故作潇洒的抖了抖袖子,乐悠悠的和公主大人走向帝都的闹市。 今日刚巧碰上赶集,一路上人群涌动,好不热闹!郑沅溪今日没有穿那白袍,换成了浅蓝色的衫子,手还紧紧的牵住一身绛红色衣袍的公主大人,慢悠悠的看着街边摆的摊子。可是顾裕萦是什么人?是西衾第一美人,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即使今日身后没有侍卫跟着,亦没有穿那华丽的衣衫,但皇家人就是皇家人,一身的高贵气息怎么也盖不住,再加上那绝顶的容颜,两人身旁瞬间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来来往往的男女见顾裕萦眉目如画,风姿绰约,居然都自动忽略了也算得上仪表不凡的郑沅溪,纷纷驻足看着那美若天仙的红衣女子。郑沅溪看着一个摊子上的小玩意儿,突然觉得身边的压力丛生,连忙回头,这一看简直把自己气个半死,身旁的那些男子,无论老少全部围在自己与公主身旁,一个两个都是一脸的痴迷,但目光自然全是放在顾裕萦身上的。可恶!自己还在这里呢,这些臭流氓便用这般□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公主大人,实在可恶!可恶至极! 郑沅溪连忙拉了顾裕萦便走,那些被公主大人迷了眼睛的男子也跟在后面,郑沅溪这下便后悔了,嘴里小声的嘀咕着:“哼,一群色狼,早知道就该带上那些侍卫了。” 顾裕萦好笑的看着她,小驸马感受到公主大人的目光,也回头一脸怨念的看着她。 就这样走到一个拐角处,小驸马向右边一看,一个死胡同,突然灵光一闪,拉着顾裕萦就往里边跑,顾裕萦一脸不解的看着郑沅溪,直跑到死角,便听小驸马急急忙忙对自己说道:“公主,快飞!”顾裕萦当下便明白了郑沅溪的用意,笑了一下,环了她的腰便脚尖一点,飘然过了墙。 后面尾随了一路的人们又是一声惊呼,这大白日的,莫不是见了仙子吧? 郑沅溪白了身后的墙一眼,又拉了公主大人向街的另一边走去,未免再生事端,再有那群如狼似虎的男人窥探自己家公主的美色,连忙扯着顾裕萦走向街角的一家绣坊。绣坊的掌柜见一男一女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这一看也愣在了原地,郑沅溪有些恼怒了,没好气的对那掌柜说:“你这可有男装卖?”掌柜见了顾裕萦那般容貌,哪里还听得见郑沅溪的问话。郑沅溪见他不理自己,更是烦躁:“你听不见我说话吗?我问你有没有男装卖!” 那掌柜在郑沅溪这大喝之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躬了几下身子表示歉意,将两人带到一排衣裳前面,又说道:“有的有的,这些都是成品,若公子没有满意的可以再瞧布匹现做。”郑沅溪哪里还等得,当下便挑了一件质地轻盈做工还算不错的白色袍子,那掌柜又说:“这件衣衫对于公子的身材可能大了些,不如…”郑沅溪瞄了他一眼,说:“不是我穿,是她穿。”不顾那掌柜一脸的惊讶,便将白袍塞给了顾裕萦,推她进去换衣服。 顾裕萦知晓郑沅溪是真的有些恼了,也不反抗,兀自进了内间。 郑沅溪见公主大人乖乖的进去换衣服,心里也舒坦了一些,便坐在椅子上候着,那掌柜又堪堪走了上来,谄媚的笑道:“公子也是俊朗不凡,怪不得又那般美丽的姐姐。” 郑沅溪刚刚平息一点的怒气又窜了上来,怒道:“那是我的娘子!什么姐姐!”那掌柜有些尴尬,便讪笑了两声回了柜台里面。 帘子掀开,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便走了出来,不是公主大人还能有谁? 郑沅溪当下也顾不上去欣赏,气冲冲的扔下了银子便拉着顾裕萦走了出去。 第十八章 夜晚很快降临,帝都的夜晚丝毫没有冷清的气息,反而充满了热闹和欢快的感觉。 郑沅溪的怒气早就在一路上这看看那儿看看里消失殆尽了,只是被这里的繁华所吸引,自己从穿越过来就住在一个小镇里,当上了驸马后也没有机会出来逛逛,这次公主大人陪着自己来看一下这帝都的热闹,自然是到处都看了个遍。 换了男装的顾裕萦一路上依旧会遇到一些骚扰,不过男子变成了女子,幸亏这也是古代,女子再怎么欣赏喜欢一个男子也不会公然在大街上调戏什么的,郑沅溪自然也就视若无睹了。 街道前方的一处灯火明亮,人头涌涌,郑沅溪见状好奇前面发生了什么,连忙跑了过去,身旁的公主大人自然也就跟了过去。 原来那处是正在举行对对子的比赛,这下郑沅溪可来了兴致,自己在现代是医科大的高材生,可惜学的是西医来了这里没有什么用处,在现代时的郑沅溪在偶然一次看了一篇全文都由一个读音写成的文言文,便对中国的文化和国粹来了兴趣,古诗古词对子都一直乐不思蜀的去看,去研究那些文化的博大精深。 这下见了这种对上自己胃口的比赛,哪里有不参加的道理,连忙上去问了老板规矩。 “公子,我们的对对子比赛是三文钱就可以随意挑选一盏灯笼,灯笼里有不同的对子上联,只要对出下联便可得一两银子,难度取决于您的运气。” 郑沅溪听了更是觉得有趣,连忙交了一辆银钱便拉着顾裕萦开始挑灯笼,这些灯笼做工倒是挺精致的,星星月亮动物神兽工具的样式简直无奇不有,郑沅溪看了一圈,先挑中了一个猴子样式的灯笼,那老板将她挑中的灯笼取下,从顶部中空的位置抽出一张纸签。只见上面写道: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这倒是不难,郑沅溪只是微微想了下便提笔对道:绿水本无忧因风而皱。青山对绿水,不老对无忧,对的倒是不错。老板笑了一下,说:“公子对的尚好,算是过了。”便拿出了一两银子给郑沅溪,郑沅溪却不看,只说:“老板先记下吧,等会一并给我便是。”那老板听她这般言语,竟这样的傲气,自己这摊子上的对联可是自己苦思冥想出的,这帝都多少才子都不能全数对完,莫非你这毛头小儿还能一枝独秀?这样想着也就不再言语。 郑沅溪又挑中了一盏月亮样式的灯笼,这次抽中的上联尚有些难度,竟是同字异音的,上联是这样: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秒。 郑沅溪思量了一下又对到: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那老板见此又笑着记下了一笔,心想这小公子还是较有才思的。 郑沅溪这下倒是不挑了,一个一个的选着灯笼又一个一个的对了下去,这下子那老板是有些吃惊了,这二十八盏灯笼竟已经让这人对去了二十六盏,不过所幸那最难的“对王”还没有出现,心里也想看看这个小公子吃瘪,便不动声色的看下去。身旁那些本来都自己对着对子的人们见这个看上去娇小的小公子竟然将这些对子对了个七七八八,方下也不对了,全部围了过来。 郑沅溪从仅剩的两盏灯笼里又选了一盏,里面的对联是:麻姑吃蘑菇,蘑菇藓,麻姑仙。 郑沅溪见这对子,两眼透出笑意,立马就对上了: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乐。 这对联对的实属精妙,也实在可爱,连一直站在边上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郑沅溪的公主大人也笑了一下。 郑沅溪对到这里也有些乏了,想要离开,那老板见她要走连忙走上来,自己那“对王”还没对呢,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出声说道:“公子这都对的只剩下一盏了,便一作对了去吧。”郑沅溪本想留人一线,谁料这老板却让自己将最后一盏也一并对了,便笑着说:“老板是不怕在下全数对了出来,毁了您的生意?” 那老板闻言也是一笑:“若是公子对的出来也是公子的能耐,无妨的。”郑沅溪听他这样说也不推辞,想要亲自上前取下那最后的灯笼,谁知这杆子定的那般高,方才也一直是那老板为自己取下的,自己现在垫了脚也只够得着灯笼的中下部分,怎么也取不下来,正在尴尬的时候便见一只修长而白净的手伸了过来为自己取下那该死的灯笼,郑沅溪回头一看,公主大人正笑意吟吟的拿着那盏灯笼递给自己,说:“我早就说过沅溪该多吃些东西长长个子了。”小驸马听公主这调笑的语气,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便兀自拿了灯笼里的纸签出来。 ‘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樟柏松森森’ 这下还真的难住了,这种拼字拆字的自己前世是很有兴趣的,专门把其他类型的对子研究了个便独留这种,还正待好好研究的时候,便已经不幸穿越了,可是已经是最后一个对子了,若是现在对不出来多丢人啊,于是心里默默的开始将字拼来拼去,可惜还是得不到一个自己能够比较满意的下联。那老板见郑沅溪面露难色,心里有些得意,自己的这幅“对王”虽然不是没人对上过,却从没有过让自己折服的下联出现,这才智过人的小公子,原来也是不例外的。 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郑沅溪还是没得出个好的下联,叹了口气,正准备拱手认输,一直默默站在身旁的公主大人却从口中吐出清凉而好听的声音:“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不知这下联,可否?” “绝了阿!” “好对!”两人身旁围着的人群听了这下联纷纷骚动了起来,连那本来暗自得意的老板也愣了下来。这木对水,森森对淼淼,实在不错,而那位公子的下联的拆拼不仅十足十的对上了自己的上联,还更比自己的更要出色许多。连忙拱手道:“公子的对子果真是绝了,在下于此处摆摊多年,从未有人将这对子对的如此漂亮,在下心服口服。”顾裕萦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对那老板略微的点了点头,回了句:“过奖。” 郑沅溪这下是知道自己刚才在公主大人面前班门弄斧了,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又是真心夸道:“裕萦真是厉害,对的如此精妙!”公主大人扭头对小驸马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从未习过这对子,只是方才见沅溪有对必出,觉得这玩意儿着实有趣,这便试了一试,没有过错实在也是侥幸。”郑沅溪和那老板闻言都是大惊,心想你只是初识对子,“试了一试”便如此巧妙的对上了这“对王”,这头脑到底敏捷到什么地步阿! 那老板今天竟有人将自己的对子全数破了去,实在也是敬佩不已,迎身上前去将银子向郑沅溪递了过去,“两位公子才智过人,这是两位今日赢得的银两,一共二十八两银钱。”郑沅溪见这也算是自己头次赚得的外快,乐滋滋的收了下来。一旁的公主大人见她那见钱眼开的样子无语的摇了摇头,心想这郑沅溪每日受朝廷那般多的俸禄,自己身为公主,名下也有封地有俸禄和粮材,既自己都嫁给了小驸马,这些东西也都是她的,竟还会为了区区几两银子作出这样开心的表情,实在不明白这人的脑子怎么想的。 郑沅溪哪里知道公主大人心下的这些想法,一脸明媚的拉了公主大人便走。 两人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见已经快要亥时,再不回驸马府就不太好了,当下便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走到来时飞过墙的那个胡同时,竟然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哭声,顾裕萦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见郑沅溪转了身子匆匆走了过去,脸色一冷,还是跟着她走了过去。 郑沅溪见胡同身处有个浅蓝色的身影靠在地上瑟瑟发抖,想必哭声就是那个身影发出的,连忙向那人走去,正在哭泣的那人却突然抬头看向了两人这边,竟是一脸梨花带雨的聂蓝姑娘,正要上前去,却见聂蓝咬着嘴唇狠狠的向她们摇着头,顾裕萦心下知道她意有所指,有些不妙,连忙伸手去拉郑沅溪,却兀自捞了个空!原来小驸马见是那前些日子让自己甚为欣赏的探香楼花魁聂蓝姑娘,不知她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哭泣,心下担心便匆忙向她跑了过去,边跑还边问:“聂蓝姑娘,你怎么在这?”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郑沅溪伸手快要触她的时候,却见从聂蓝身后的黑暗处走出一个黑衣人,手里的刀在黑暗中也明晃晃的,足以见那刀的锋利,郑沅溪这才发现不对劲,连忙看向身后的公主大人,在这时,从胡同的两侧又飘下了数个同样手持大刀的黑衣人,将自己包围在中间。 郑沅溪脑袋一声轰鸣。 我的天阿,又来了。 第十九章 漆黑的背景下,数把刀闪的亮凄凄的,透露着危险的讯号。郑沅溪被包围在中间,终于发现了这次黑衣人的目标不再是被隔绝在外公主大人,而是自己。郑沅溪心里有些恐惧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从自己进了宫开始,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切就像是有预谋有节奏的再进行着,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郑沅溪没有动,那些黑衣人也没有动。顾裕萦见小驸马被这群人围在中间,心下开始着急,运了气便俯身冲向前将挡在自己前面的一个人掀翻在地,正欲把这些人都解决了,从聂蓝身后走出的那个黑衣人却持刀冲了上来,人还没到眼前,气压便已经骤然便的沉重,顾裕萦心里觉得不妙,这个人明显和上次的那群人还有身旁的这些人不同,应该是领头的,内力深厚可能自己也不足以招架,一瞬间那明晃晃的刀便到了自己的头领上方,顾裕萦手里没有任何可以抵挡的兵器,不能以身肉搏,只能一个翻身堪堪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刀。那领头的黑衣人确实武功高强,在一刀落空后并未有任何的迟疑便脚下生风再次逼近了顾裕萦。 而那边的数名黑衣人见顾裕萦被老大拖住了,连忙也拿着刀靠近郑沅溪,郑沅溪急忙上蹿下跳的躲过了几刀,还未站稳身子,眼前又是一闪,刀锋已到了眼前,郑沅溪闭上眼睛,心想自己这下真的是逃不过了。“噗嗤——”这是衣服连带血肉被划破的声音,郑沅溪却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痛,睁开眼一看,竟是聂蓝挡在了自己身前,为自己迎下了这一刀。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是郑沅溪,自然没有人理会作为诱饵的聂蓝,伸手将受伤的她一掀,一刀又砍了下来。 没有迎面而来的疼,却后颈一沉,两眼便黑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自己被绑在一个木架上,双手被绳索紧密的穿过了木桩反捆在后面,脚下套着铁链。郑沅溪试着动了动双手,一震剧痛便袭来。这绳子困了很紧,看来挣扎是没有用的了。于是冷静下来看向周围,这是一个不足十平的小房间,地下铺着一些干草,周围摆放的是一些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刑具,这里,应该是一个逼问囚犯的牢房。 身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郑沅溪想要回头看看,却因为四肢被捆绑而无能为力。 “沅溪,你还好吗?”声音从自己的后脑处传来。 是公主!郑沅溪不知道为什么连武功高强的公主大人也被绑了过来,现下自己目光受到限制,也看不到她受伤了没有,连忙出声问道:“公……裕萦!我没事,你可有受伤?”两人竟是被捆绑在同一个木架上,顾裕萦摇了摇头又想到郑沅溪现在是看不到了,又说:“我很好。” 顾裕萦在和那名黑衣人头领纠缠的时候听见身后有撕裂的声音传来,身后被黑衣人挡住,自己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担心郑沅溪受伤的顾裕萦心里有些慌乱,便被那黑衣人逮了个空当一刀劈在了自己的右臂上,顾裕萦吃痛,想要回身再打,却脖子一酸,堪堪倒了下去,醒来后便到了这里。 顾裕萦不想郑沅溪担心,便自顾的忍着痛不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儿。 “聂蓝姑娘呢?”郑沅溪想到为自己挡了刀也受了伤的聂蓝,心下有些着急。 顾裕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别担心,她躺在我面前,看样子应该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门吱呀的响,有人进来。 火盆里的碳烧了起来,屋子逐渐恢复了明亮。 眼前是一名背对着自己穿了明亮紫色袍子的男人,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过了身子,约莫二十多的年龄,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阴邪的双眼里看不出情绪。男子走到郑沅溪的身后,与顾裕萦对视了两眼,顾裕萦是不认识这人的,却被那人用手扳着下颚使劲灌下了一颗药丸,男子见顾裕萦一脸狠决的表情盯着自己,却又耐不住双眼袭来的沉重,最后浑身失力昏了过去,郑沅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明明自己脑袋可以依着的顾裕萦沉了一下,连忙出声:“你对她干了什么!” 那人又转身走到了郑沅溪面前,只是怔怔的看了她半晌,终于勾起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嘴巴开合间说道:“漾生,许久不见了。” 漾生?漾生是谁?他在叫自己? 那人又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捏住郑沅溪的下巴,“漾生不认得我也没关系,我认得你就好。” “你到底是谁!你抓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漾生!” 那男子只笑不答,拍了拍手,两名黑衣人便走了进来,那两名黑衣人将顾裕萦解下又将聂蓝抱起来直接扔在了郑沅溪的面前。 “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你要我的命就拿去,别伤害她们两个!”郑沅溪眼睛红了个遍,第一次痛恨自己居然如此的无能,若是自己也会武功,那今日就不会拖累了公主大人和聂兰姑娘…… 那男子闻言又笑了一下,“我要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做。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在孤头山,这山上的强盗可不知有几许,将你们交给他们,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自然不必多说,而你和这名男子。”那男子上下打量了郑沅溪和躺在地上的顾裕萦一番接着说:“自求多福。” 话音刚落郑沅溪的头上便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头罩,有人解开了她脚上的枷锁,却没有将手上的绳索解开,将她向前使劲儿推了一把。 郑沅溪惊恐的声音传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回音,除了身后押着自己前行的黑衣人的脚步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郑沅溪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的思考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漾生?是那人认错人了还是如何?自己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思考间被人推上了一辆马车,接着又是两声闷响,想必是公主和聂蓝也被扔了上来。马车缓缓前进,被蒙住了双眼的郑沅溪只能依靠周身的感觉来判断这两马车是转了几个弯,向左还是向右。 终于,马车停了,万籁俱静。 又过了一会儿,郑沅溪想那些人应该走了,连忙大声叫着:“裕萦!聂蓝姑娘!你们快醒醒!”没有人应答,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裕萦的药效过了去,慢慢醒转过来,身子还是无比的乏力,暗自聚气,却发现自己的内里全数被禁锢在了丹田里纹丝不动,想必是被喂了软筋散。顾裕萦无力的唤了一声,:“沅溪。”郑沅溪听见公主大人的声音,连忙坐起来了一些,“裕萦,我想,我们被送到山寨来了。”顾裕萦还没来得及发问。 马车前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便听有人道:“大当家!咱们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哦?去看看。” 脚步声逼近,帘子被粗鲁的掀开。郑沅溪看不见情况,只能束手以待。 “是两个被捆的男子!阿!还有一个美人儿!”有人跃入马车,一把扯下了郑沅溪的头罩,视线豁然开朗,郑沅溪定睛一看,马车上面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虎背熊腰的大汉。 这是马车外传来一个刚才听到过的声音,“哈哈,有美人儿?把那三个人全部给老子押回寨子里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山寨,三人被押着兜兜转转了半天才停了脚步,聂蓝在被抱下马车的时候终于幽幽的醒了过来,一见自己被一名陌生壮汉抱在怀里,大惊失色。 三人作停的地方是一个像是大堂的房间,整整齐齐的各色男人战在两旁,而一名虎目圆瞪面色凶悍的健壮男人坐在正上方的虎皮方椅上。 那男子慢慢起身,靠近三人,没有看郑沅溪和穿了男装的顾裕萦一眼,直直的看向胸口受了伤的聂蓝,眼里的精光暴涨,嘴巴也不自觉的裂开来。“好一个美人儿!哈哈哈哈哈,本寨主今日可捡了个宝贝儿!” 聂蓝有些害怕,看了看后面站着的郑沅溪和顾裕萦,心里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却摆出了一副虚弱而娇媚的笑脸。 第二十章 大堂里,顾裕萦和郑沅溪被松了绑,顾裕萦轻声在郑沅溪耳边说:“沅溪,再等等,我的内内力已恢复了六成。”郑沅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幸亏顾裕萦从小生在皇家,又极为受宠,曾经有一年有人进贡了一支世上仅有的天山雪莲,给皇帝作为以后得了龙体大损时所用,恰巧那年顾裕萦练功走了火,危在旦夕,皇上力排众议将那可治百病可化百毒的天山雪莲执意赐给了顾裕萦,有了天山雪莲这般世上罕有的神物,顾裕萦很快便好了起来,身体从此也对毒物产生了抗性,所以这次的软筋散才能这样快的解了开来。 不过这山寨太大,人数太多,就算自己现在是十成的功力也可能寡不敌众再次陷入危险,更何况自己手臂还受了伤,只有先整暇以待,再寻个机会逃出去。 聂蓝轻笑着抚上了那寨主的胸膛,手里打着圈圈,轻声说:“寨主觉得小女子可美?” 寨主见美人儿投怀送抱,心里更是欢喜,大笑道:“美!美得很!老子喜欢的紧!” 聂蓝又笑,“若是小女子愿意委身于寨主,寨主可否放了小女子身后的两位公子?” 那寨主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那两个油头粉面的小子一眼,又回头来笑道:“若是美人儿愿意和本寨主共赴*,放了那两人又何妨?” 郑沅溪大惊,自己怎么可以让聂蓝牺牲身体来救自己。连忙上前想要说话却被身旁的顾裕萦使劲拉了回来,示意她住口。 聂蓝娇笑道:“小女子身上有伤,还请寨主大人带小女子回房亲自为奴家包扎,再行贪欢好吗?” 寨主见美人儿伤在胸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连忙几个好出了口,立马就想要带聂蓝回房。 聂蓝被那寨主拉了手,回头看了一眼郑沅溪和顾裕萦,笑了一下,似乎在示意不要担心自己。 郑沅溪又要上前,顾裕萦再次死死的将她拉了回来,向聂蓝拱手道:“姑娘今日的救命之恩,我们二人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聂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郑沅溪却使劲儿的挣开了顾裕萦的手,大声说:“聂蓝姑娘,你快回来,你不用这样!你……” 顾裕萦再次将郑沅溪拖了回来,捂住了她的口,耐她怎么挣扎都没有再放开。 聂蓝停住脚步,施施然回了头,“聂蓝本不是清倌儿,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多一人,少一人,又有什么区别?公子今日因为聂蓝才身陷囫囵,若是以这幅残破的身子能救得两位公子的性命,聂蓝乐意之极。” 说罢回了头,依进那寨主的胸膛。 郑沅溪闻言红了眼眶,自己虽然是因为聂蓝才到了这里,可是无论如何,聂蓝以这样的方式救了自己,自己的良心以后要安放在哪里? 郑沅溪转头看向公主,轻声道:“裕萦,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她好不好!” 顾裕萦看着郑沅溪那恳求的眼神,自己也想救她,可是敌多我寡,若是救了聂蓝,自己即使能脱身小驸马也免不了要受伤被擒,自己不愿意见她受伤,只能自私。顾裕萦回过头,不再看郑沅溪,只是手里的劲道丝毫没有放松,死死的将她搂在怀里。 眼见聂蓝被那寨主环身而抱,脚步有些踉跄的消失在大堂的尽头,郑沅溪终于是忍不住眼泪肆掠,不管聂蓝是不是完璧之身,可她也是个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受了伤的女子被拉去□,那样粗鲁的大汉,聂蓝又受伤流血了那么久,她还能活着吗?而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无力和悲怆的心情终于迸发,脚下一软跌坐在地,顾裕萦也蹲下身子抱着她。 郑沅溪没有看公主大人一眼,只是兀自的流着泪,反反复复的呢喃道:“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不救她……” 顾裕萦叹了口气,什么话也不说。 过了好一会儿,郑沅溪的神色慢慢恢复,眼泪也止了,只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刺痛了顾裕萦的眼睛,郑沅溪慢慢站了起来,身子蹒跚,顾裕萦连忙扶住她,却被郑沅溪轻轻的拨开。停留在空中的手有些停滞,又缓缓收了回来。 郑沅溪没有看她,只是走到门口处的寨民哪里,眼神飘忽的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寨民见刚才自家寨主吩咐过,便不耐烦的挥挥手,放了行。 郑沅溪自顾自的走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应该快些去搬救兵,无论救不救的下聂蓝姑娘,也一定要将这寨子端成平地!顾裕萦第一次见小驸马露出这样凶狠的目光,连忙拉了她的手想要安抚一下,郑沅溪却抽出了手,回头对说:“公主殿下,沅溪现在求你一件事,请您用轻功快些赶回帝都的县府,请那县令出兵前来,就算是聂蓝姑娘的尸体,沅溪也要拿回来,替她报仇。” 公主殿下,您?郑沅溪竟然这样称呼自己,这人一心只是责怪自己,却从头到尾没有发现自己也受了伤,也只是想要保护她的周全。顾裕萦深深的看了郑沅溪一眼,携了她便使出轻功向外飞去。 刚到门口大批兵马就到了,顾裕萦和郑沅溪都有些吃惊,却见人堆中走出一人,正是小王爷丛仁康!丛仁康见两人出来,连忙跑上去,“见过长公主,见过驸马,今日仁康与一名家仆从街上正要回府,却见一群人将公主与驸马还有一位姑娘携带从屋顶上奔走,仁康担心出事便跟了上去,却见公主和驸马被打昏带入孤头山的一间屋子,当下觉得不妥便遣了家仆回去……” “别说了,仁康大哥快随我进去救聂蓝姑娘!” 郑沅溪见救兵到了,哪里还有心情听丛仁康讲那些始末,只一心想要快些进去救出聂蓝。丛仁康愣了一下,也知道救人不可耽误,连忙带了大批人马冲进山寨,郑沅溪跑的飞快,冲进去就拉着刚才放行的那个寨民质问道:“你们寨主将聂蓝姑娘带去哪里了!”那寨民也是吃了一惊,见她后面大批人马跟着吓了个屁滚尿流,半天没说出话来,郑沅溪气的不行,兀自从身后的侍卫腰间抽出大刀驾到那人的脖子上:“你要是再不说,我让你人头落地!”那人连忙跪在地上:“寨,寨主的房间,从这里过去,左,左转二十米便是了。”郑沅溪闻言扔了刀大步流星的向那里跑去,后面的丛仁康和侍卫们也疾步追上去,顾裕萦见从来都懦弱胆怯无比的郑沅溪竟然持了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一脸的凶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郑沅溪砰的一下推开房门,听见巨响的寨主连忙回头看去,郑沅溪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见到躺在床榻上的聂蓝胸口的伤口根本没有包扎,□在空气中的一道深深的口子被生生的再次震开,皮肉向两侧翻开,血不停的滑落,整个人□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失神的看着自己,那下身也是惨不忍睹,整个人像是在血池里泡过一般,血肉模糊。郑沅溪想到聂蓝是为了救自己和顾裕萦才遭此劫难,再次红了眼睛,冲上前去一把将那还俯身在聂蓝身上的寨主拖翻下来,那寨主也是没有准备,竟也真的被郑沅溪一把扯了下来,好不狼狈,正准备上前打人,却见丛仁康带着大批的侍卫涌了进来,直接将他再次按倒。郑沅溪一把扯过床头的被子盖在聂蓝的身上,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聂蓝似乎缓过了神,反而裂开了一丝苦笑抚了抚郑沅溪的背安慰她。 丛仁康等人见一屋子的血腥味以及床铺上那还剩了半条命的女子,也是愣住了。郑沅溪将被子好好的给聂蓝裹上,面色冰冷的走到那被按在地上不能动的寨主面前,那寨主抬头有些惊恐的看向郑沅溪,郑沅溪却直接提脚就踹到了他的脸上,那寨主正中鼻梁骨,一声惨叫,鼻梁竟是生生的裂了开,鲜血迸出。郑沅溪没有任何的动容,一脚又一脚的向他踢了过去,一时间整个房间惨叫不断。丛仁康从未见过郑沅溪这幅样子,愣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住手!”顾裕萦走进来便看见郑沅溪这般暴戾,让自己一时间的呼吸都停了去,连忙出声喝止。 郑沅溪果真停了下来,不过只是看了顾裕萦一眼,又向那寨主补了一脚,转身过去再次把聂蓝搂住,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轻声问道:“你还好吗?还能不能走动?”聂蓝向她点了点头。郑沅溪见被子下的聂蓝还不着一物,连忙向屋子里的人吼道:“你们还不出去!”一屋子人又如潮水般退了出去,独留顾裕萦在那目不转睛的看着郑沅溪,郑沅溪放低了声音道:“公主也先出去吧,这里污秽。”顾裕萦又看了她两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郑沅溪看着已经不堪一击的聂蓝,心里愧疚的不行,也忘了自己的身份,连忙将盖在聂蓝身上的被子拉开,“聂蓝姑娘,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但必须止血,在下略懂医术,冒犯了。”郑沅溪再现代本就是西医,对于皮外伤的处理很是了得,连忙将桌上的清水拿过来看了看,又闻了一下,是煮开了的水。当下便说:“会有些疼,忍一下,伤口暴露在空气里的时间太长了,这里没有药材,只能用水清洗一下了。”聂蓝□着身体也没有半分不自在,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郑沅溪将她扶出来了一些,清水缓缓流过胸口上的伤口,郑沅溪从内衣上撕下一块布,用清水净了一下,有些用力的按上那皮肉翻开的伤口,聂蓝疼的哼了一下,没有什么动作,郑沅溪全神贯注的清理着伤口,待将伤口清理干净了,又撕下一块布用力的缠上了聂蓝的胸口,以免伤口再次崩开。等这些都做好了,又想要帮她清理下身,聂蓝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色,郑沅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男子身份,连忙红着脸将清水递给她说:“你,你别见怪,我只是有些着急,你自己来吧,我转过去不会看的。”说完就当真转了身去,聂蓝用清水自己清理了一番,又见自己被撕破的衣衫被甩在地上有些无奈道:“公子,我的衣服……” 郑沅溪低头看了一下那已经破的没办法在遮住身体的衣衫,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反手扔了过去,说:“不好意思,只好请姑娘先委屈一下穿沅溪的衣衫了。”原来她的名字叫沅溪,聂蓝拿了郑沅溪的外袍陇在身上,将自己抱住。 “公子,聂蓝穿好了。”郑沅溪连忙转身去扶她下床,聂蓝忍住身体的疼痛将双脚放在地上用力站起,却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被郑沅溪搂住。 屋外的丛仁康见公主的袖子已经被血浸湿,方下大惊失色道:“公主你受伤了?!” 顾裕萦看了他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说:“无碍。” 丛仁康本就心系公主,见她受伤心里发痛,连忙不顾那些条理约束的拉过公主的手臂,将袖子挽起,一道同样触目惊心的伤口。顾裕萦却抽回了手道:“小王爷不用在意,小伤而已。” 丛仁康大声说道:“这还叫小伤?”便固执的又将顾裕萦的手拉了过来,也从身上撕了片布下来缠上了那伤口。“现在只能这样先止血,等回去了仁康会帮公主叫御医前来。” 顾裕萦没有搭腔,只是直直的看着从屋里一脸关切的搀扶着聂蓝的郑沅溪。 郑沅溪抬头就看见公主大人看着自己,目光流转,又见丛仁康一脸紧张的抓着公主的手臂,郑沅溪这才看见顾裕萦手上的伤口。连忙出声问道:“裕萦你受伤了?” 顾裕萦还没搭腔,身旁的丛仁康就已经指着她愤愤然的说道:“郑沅溪!皇上赐婚当日我叫你好好对待爱护公主,你却连她受伤都不知晓!这个女子受伤了你百般着急,自己的妻子也置之不顾,你就是这样对公主的吗?!” 郑沅溪闻言也是心里难受的很,公主大人受伤了自己却置若罔顾,正要出言却听顾裕萦说道:“本宫的驸马不需要小王爷来教训,是本宫自己没有告诉驸马我受了伤,小王爷这般责问驸马倒是误会了她。” 丛仁康见顾裕萦帮腔,拳头攥的死紧,说不出话来。 郑沅溪更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公主大人,只能说一句“该走了。”便低头搀扶着聂蓝上了马车,聂蓝回头看着顾裕萦,眼神愧疚。顾裕萦视若无睹,只是眼里的难过,再也掩盖不住。 第二十一章 马车在山路上缓缓行驶,顾裕萦与郑沅溪聂蓝三人坐在里面,丛仁康在外面骑马而行,一路上除了车轮辘辘的声音之外,没有人开口说话。 顾裕萦坐在马车的左侧,一言不发,面色冰冷的不知看向哪里,右侧则是坐着郑沅溪和聂蓝两人,天气有些微凉,又是在山上,聂蓝只穿了郑沅溪的一件外袍,有些瑟瑟发抖,郑沅溪从马车坐凳下抽出一床御寒的毯子替聂蓝盖上。 “公子,你也只穿了一件内袍,还是你盖着吧。” 聂蓝有些担忧的声音打破了平静,郑沅溪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公主大人,公主手上的伤口被丛仁康绑住,现在也止了血,只是那袖子上的大片血渍还是看的她心里发酸,小声的问:“裕萦你手上的伤……” “不碍事。”顾裕萦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的表情,言语间也听不出情绪,只是换了个角度把目光放向了窗外。 郑沅溪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现在用什么言语都是苍白的,动了动嘴唇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顾裕萦的表情还是没有一点波动,甚至一点回应都没给郑沅溪,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许是乏了。郑沅溪见状也抿着嘴不再说话。马车慢慢的行驶,郑沅溪也累的不行,就这样睡了过去,聂蓝看着眼前的这人即使睡着了还是皱着眉头,心跳也有快,将手轻轻的抚向了她的眉头,似乎想要帮她抚平烦恼。一震冰冷的目光打过来,聂蓝自然感觉到了,转过头看向对面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顾裕萦,也不尴尬,只是把手拿开,又将身上的毯子搭在了沉睡的郑沅溪身上,兀自闭了眼睛。 顾裕萦来来回回的打量了聂蓝一番,眼底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泛滥,这个女人为什么深夜却在巷子里哭泣,又为什么那么刚好的遇上自己与郑沅溪,方才她看着小驸马的眼神是那么的眷念,抚上小驸马眉头的动作又那么的自然,就像是多年的爱人,可小驸马分明是不认识她的,那么这究竟是自己多想了还是另有原因?自己这些日子因为和郑沅溪在一起的轻松而忽略了很多的事情,她需要冷静,需要好好的将这些事情估算一下。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郑沅溪也醒了过来,郑沅溪第一个下了马车,聂蓝也探出身子有些虚弱的下来,郑沅溪连忙拉了她的手,担心她又再摔倒。站在最后的顾裕萦看着聂蓝虽然虚弱,却脚步沉实的踏在了地上,眉头有些轻微的皱起。郑沅溪见公主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连忙又伸了手去扶她,却生生的落了空,顾裕萦眉眼低垂,没有看郑沅溪一眼,也没有接过那只伸在自己面前的手,自己走了下来。 郑沅溪的脸色有点苍白,手也慢慢垂了回来。 “聂蓝姑娘,你身子不舒服我先让人帮你送回探香楼,明日再去看你。”郑沅溪说完便叫了一名侍卫将聂蓝护送回去,聂蓝点点头便听话的跟着那名侍卫离开。郑沅溪正想要上前将顾裕萦扶回来,却听到她对丛仁康说:“劳烦小王爷再将本宫送回公主府。”郑沅溪愣了,顾裕萦从回来的路上开始没有看过自己一眼,现在居然还要让丛仁康将她送回公主府,一定是真的很生自己的气吧。丛仁康有些为难的看着她,顾裕萦脸色更加冰冷的一些,有些动怒的说道:“若是小王爷不方便,本宫可以自行回去。”丛仁康听她这么说有些着急,连忙向前走了两步应了下来。丛仁康向郑沅溪告了辞便带着公主往宣德门行去,郑沅溪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己明明是想要留下公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顾裕萦坐在马车上,表情终于松了开来,只是那一脸的疲惫若是让人看了去,忍不住又要心疼一番。 进了公主府已经天黑了,刚准备休息一下便听门外的公公通传道:“皇上驾到——” 顾亦珅早在丛仁康回去请援的时候便由暗探通知了消息,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身陷险境担心的不行,整个一天都在不停的叫人去探小心,在寝宫和上朝的时候也是坐立难安,这下顾裕萦刚进了宣德门自己就得了消息,御书房坐着的顾亦珅直接扔下正在批阅的奏折摆架来了公主府,顾裕萦见父皇来了便又走到外厅迎驾。 顾裕萦盈盈一欠身,道:“儿臣见过父皇。” 顾亦珅见自己的女儿一身狼狈,手上还有大片的血渍连忙将她扶起,问道:“萦儿这是受伤了?是什么人干的!那郑沅溪不是和你一起的吗?怎地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哼。”顾裕萦本来心情非常低落,见自己的父皇,这西衾的一国之君因为自己而担心成这样,心下顿感温暖,回答道:“父皇莫要担心,只是一些小伤而已,驸马本就是文官,年纪又尚轻,自是不能怪她的,她已经尽力保护儿臣了。”放下就将自己和郑沅溪如何遇上黑衣人又如何被抓走送进山寨的事情讲了一遍,唯独隐去了郑沅溪失态的冲去救人的事情。 顾亦珅闻言大怒道:“哼,这些宵小之辈,若是让朕逮着了,定将他们抄家灭族!” 顾亦珅又与顾裕萦寒暄了一阵,宣了太医前来就诊,顾裕萦实在是太疲倦了,经过这么一天一夜的折腾,又想起白日里郑沅溪对聂蓝无微不至,无视自己的样子,更加觉得筋疲力尽,出声说:“父皇,儿臣有些倦了……”顾亦珅见自己的女儿这个样子,也知道她被折腾的不轻,心里有些责怪自己这般慌忙让顾裕萦不能好好休息,连忙起身说:“那萦儿便好好歇着,朕会让御医前来看诊,朕也有很多奏章等着批阅,就不打扰萦儿休息了。” 顾裕萦也站起身子来,向顾亦珅再次欠了身子,将他送到门口,看着父皇离开,这才慢慢的走到床边坐着,轻声唤道:“十七。”那永远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再次出现,跪在地上,有些担心自家主子的擅自出声:“主子没事儿吧?都怪十七这次没有坚持跟着出去,不然主子就不会受伤了,请主子降罪!”竟是一名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也尚是年轻,顾裕萦有些无力的挥挥手,说道:“不关你的事,这次是本宫掉以轻心了。” 被唤作十七的女子还是兀自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顾裕萦想了一下说:“十一应该也快回来了吧。”十七回道:“回主子,十一今早便回来了。” “那你让她去将那探香楼的花魁聂蓝好好查探一番,任何微末的线索都不能忽略,本宫要知道的一清二楚!”顿了顿又说:“本宫听丛仁康说那时我们被关进的是孤头山的一间屋子里,你去那里看一下,找到一间像是刑房的地方,那里有些潮湿,应该是在地底下,那屋子必定有机关,你与十一查探清楚再汇报。” “得令。”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人便又退了下去。 在驸马府的寝室里坐着的郑沅溪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心里有些空荡荡的,回想起自己这一天对公主大人的过分行径,后悔的不行。公主大人因为自己才被那些人抓走,又是因为担心自己受伤才选择袖手旁观,自己却没有半句感谢还对公主不理不睬,甚至于公主受了伤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想到这又开始担心公主手上的伤势如何了,严不严重。 郑沅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生气,生自己的气,自己怎么能够这样对公主呢?现下公主一定讨厌死自己了吧,一定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吧,这该怎么办呢…… 郑沅溪转念又想到了那个将自己和顾裕萦还有聂蓝姑娘抓走的男子,看那人穿的衣服以及指挥人的样子,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贵,可是如果说有人要抓公主自己还能理解,可为什么是自己呢?自己一则身无长物又不是什么人物,可那些人明显是冲自己来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那人似乎认识自己,而自己却不认识他,漾生这个名字更是闻所未闻,陌生的很,漾生是谁?那些人又为什么知道自己会去救聂蓝姑娘早早埋伏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很大的疑问,仿佛有些事情正在蓄势待发,有些答案正在破土而出,却依旧摸不着一个头。这一切的来源在哪里?自己的这幅身体到底是谁? 突然,郑沅溪脑子闪过了一道亮光,一个被自己遗忘了的问题,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人。 李老叔! 公主曾提起过,李老叔应该是自小将自己抚养大的,却谎称是从河边捡到了自己,收留了自己,这一切的源头,扑朔迷离的问题,是不是真的跟李老叔有关? 还有两日便要南下了,一定要找个机会去一趟庆远镇。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郑沅溪便一个人只身前往庆远镇了,幸好离得不远,如果动作快一些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回来了,但临走前她还是吩咐了人去请个大夫前去探香楼为聂蓝就诊,也让人候在驸马府,如果公主前来就说自己病了不方便见她,郑沅溪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会让公主误会,但现在必须要去把这一切的疑惑都搞清楚,等回来再去向公主请罪。 从帝都到庆远镇一路上郑沅溪都是快马加鞭,于是还没有到中午的时候就到了目的地,一下马就立刻跑向了小茶铺。 小茶铺今日没有开门,而小茶铺的旁边是一条羊肠小道,从那里进去再上了阁楼就是茶铺的内间,于是郑沅溪就这样跑了上去。 内间的门紧紧的关着,悄无声息,郑沅溪知道这门是没有锁的,于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小沅子,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早。”李老叔端坐在正中,还是如同两月前的模样,一脸慈祥。“老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李老叔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郑沅溪的面前来,一只手战战巍巍的摸上了她的头,轻声说:“十年了。”郑沅溪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那样看着他。问道:“我到底是谁?”李老叔停下了动作,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柔和的看着她,就这样过了很久,他却突然跪下,“老臣参加四皇子殿下。” 郑沅溪的脑子嗡的响了,四皇子?四皇子?不可能,自己是女人。郑沅溪笑了,后退两步说:“李老叔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我来接你的时日太迟了,所以你生气和我开玩笑?” 李老叔不看她,缓缓道来。 原来郑沅溪穿越前来的这幅身体真的是四皇子,却不是西衾的,而是东夷。东夷的新皇就是她的父亲,而她的母亲就是如今的废后,醇庆皇后。郑沅溪离开东夷的时候还是皇孙,当时还是太子的新帝却发现太子妃与郕王私通,太子妃诞下二子,一个是皇长孙,也就是那天将三人抓走的那名男子,一个便是郑沅溪,太子不知道两个儿子是不是有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当东夷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开始,一直对西衾虎视眈眈的新帝便让和自己只有三分像的郑沅溪和当时的旧部丞相李秋海潜入西衾国内,让两人入了西衾的国籍,伺机以待。而担心长子也并非亲生的新帝有所担心,也没有立刻封其为太子,于是现在的东夷并没有太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二人?因为新帝子息单薄,不敢妄自下了定论。 于是当年只有五岁的郑沅溪,不对,是辰漾生与李秋海两人被全国通告因病去世,事实上却被抹去了在东夷的一切痕迹,来到了西衾。而辰漾生与大皇子辰锦空的母后,则被打入冷宫,受尽凌辱。 “四皇子失忆前,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您总是对臣说,一定要帮助皇上拿下西衾,救回母后,所以您一直发奋自强,也并非现在这般…心慈手软。” 郑沅溪又笑道:“不可能,既然你自小将我抚养长大,那我是女子的事情你自然知道,我不是那什么辰漾生,也不可能是什么四皇子。” 李秋海只是看着她,慢慢说到:“当年的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四皇子的正室地位并不牢固,相反被其他的侧妃逼得岌岌可危,在有了大皇子之后,皇上渐渐不再宠幸她,而是有了新欢,也就是今日东夷的婉妃,在婉妃诞下二皇子和三皇子之后,皇上有了废去正妃的念头,四皇子的母后无法,只得谎称当时诞下的您是皇子,这才抱住了地位。” 郑沅溪并不以为然,反正自己不是那什么辰漾生,自己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她看着李老叔说:“从我失忆开始,我便是郑沅溪,不是辰漾生,我如今只是西衾长公主的驸马,并不是东夷的四皇子,东夷的荣辱兴衰,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李秋海却没有一点吃惊的神色,“四皇子的失忆并非偶然,而是老臣刻意为之。”郑沅溪愣了,又听他继续说道:“其实四皇子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子嗣,而大皇子的确是郕王与废后的私生子,两年前不知大皇子从哪里得知了真相,如此一来四皇子便是独一无二的嫡子,是他太子之位的最大障碍,于是有了动作。没有失忆前的四皇子性子很刚烈,若是得知了大皇子的计划一定会拼个玉石俱焚,臣无法,只能让人将您的记忆抹去,想要护得您的周全,可是臣低估了大皇子要除掉您的决心,两个月前,臣得到消息,大皇子已经开始前往西衾,许是上天都在帮助四皇子,您突然告诉臣要参加科举,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入了西衾的皇朝可以躲避大皇子,二来也可以乘此机会离东夷的皇帝更加近些。” 郑沅溪很疑惑,李老叔说自己的失忆是他刻意的行为,可是自己分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莫非是在抹去记忆的时候出了差错,自己便穿越了过来? “四皇子失忆后再次醒来便说自己叫做郑沅溪,臣虽然不甚明白,但是也不能坦诚相待,只能就着您的话说下去。” 郑沅溪摇了摇头,觉得无比的荒诞,“可是我们被抓走的时候,那什么大皇子没有杀了我。” “那是因为皇上终于得知了消息,大皇子并非他亲生,于是下令让已经在西衾国境里的大皇子协助四皇子您行动,可以饶他不死,大皇子知道太子的位置已经不可能再落在他头上,便来寻了老臣,让老臣派了聂蓝与他一起前去行动,老臣没有机会接近已经是驸马的四皇子,只能制造一些事端让四皇子对聂蓝产生信任,再从而让您恢复记忆,却没想到,失忆后的您还是如此的心思缜密,第二天便来了我这里。” 郑沅溪是真的被震惊了,原来连聂蓝姑娘都是…… 郑沅溪的脸色刷的冷了下去,“无论如何,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会帮助你们迫害西衾,我是长公主的驸马,只有这么一个身份。” 李秋海依旧跪在地上,只说了一句话:“能让四皇子殿下恢复记忆的药已经配了出来,如果四皇子吃了这药依旧不改变心意,臣无话可说。”言罢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儿。 郑沅溪看着他手里的瓷瓶,心想自己本来也就不是辰漾生,而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人,真正的辰漾生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即使自己吃了这药又能如何?灵魂已经不是原本的灵魂,记忆自然也不会再有了,吃下去,离开这里,回到公主身边,向她坦诚一切。 想到这里,郑沅溪再没有半分犹豫,拿过瓷瓶儿吃下了药丸,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准备向李秋海证明自己不会再是东夷四皇子的身份。 可是郑沅溪想错了,记忆翻天覆地的轰然涌入了自己的大脑。 在深宫中慈祥的母后,那几乎见不着面的父皇。那原来与自己无比亲密却突然反目成仇的大皇兄。母后那张美丽而柔和的脸,在父皇对自己严加苛责的时候挺身而出的焦急,那无微不至的照顾,当被打入冷宫废去后位时看向自己的不舍,那一句,漾生,保护好自己。 父皇气急败坏的将自己当做间谍扔进西衾,大皇兄那阴狠而无动于衷的眼神,自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聂蓝,教自己四书五经的李秋海。 自己的仇恨,对父皇,对大皇兄的憎恶,自己多年来只有聂蓝知道的计划,拿下西衾,杀回东夷,除去父皇,带回母后。 原来这些记忆,依旧存在在自己的脑海里。 郑沅溪睁开眼睛,不再是一如既往清明纯稚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与憎恨,难道自己是郑沅溪的一切都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不可能,自己分明感到了。可是这些喷薄而出的记忆是怎么回事?那满腔的仇恨从哪里而来? 那么自己到底是谁? 是西衾的长驸马郑沅溪?还是东夷的四皇子辰漾生。 郑沅溪的眼睛里忽明忽暗,头脑里一片混沌,终于昏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这日帝都的清晨雾气蒙蒙,一大早就带出了沉重的心情。今日郑沅溪的南下是从宣德门出发,为避免辽南的东夷旧民j□j,不仅仅带上了四十万两纹银,顾亦珅还批出了五万精兵,让大学士田智跟随郑沅溪一同南下。 郑沅溪与公主大人被接到宣德门口时,田智已经带着五万人马和四十万纹银在那里候着了,甚至连皇上也亲自出了宫门前来为这个小驸马践行。“驸马这次担上如此大任,万事要小心,莫让朕失望。”见顾亦珅背着手说,郑沅溪点点了头,躬了一下身子道:“臣定不负皇上重任。” 顾裕萦也走上前来,轻轻的执了郑沅溪的手,笑着伏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沅溪身子可还有不适?”郑沅溪的脸刷的红了,自然之道公主大人指的是什么,连忙摇头示意自己很好。顾裕萦收起笑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脸,说:“我知道你不喜朝堂,等沅溪回来,我便向父皇请个假,我带你去周游山水一番好吗?”郑沅溪的眼睛有点酸涩,却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只能挂着一张大大的笑脸说好。 该起行了,郑沅溪坐在最前头的马儿上,与田智并驾齐驱。天空有些微微的落雨,细细的银丝打在郑沅溪的脸上,睫毛挂出一颗水珠,她不敢回头,不敢再看一眼公主的容颜,不敢想起昨晚的温存,也不敢想到顾裕萦的温柔,郑沅溪只能正视着前方,忍住眼里的酸涩,咽下心里的苦痛,直到帝都城门口,郑沅溪终于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里,这个有着顾裕萦的地方。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看公主大人最后一眼。对不起了顾裕萦,人各有命,昨晚的那场梦,是自己唯一能留下的了。 回过头,深呼一口气,大队人马渐行渐远。 一路上马不停蹄,到了辽南也是八日后了,第一站就是应子城,郑沅溪一来便是将灾区整个查看了一番,民不聊生,这次的水灾让这一带的百姓死伤无数,应子城在辽南的边线,算是灾情比较好点儿的了,可这一进城就闻到了腐朽的气息,一切饿死在街边的尸体已经被当地的官员收拾掉了,不过满城的荒夷还是看的郑沅溪心里有点凉意,这里尚且如此,那中心地段是如何的惨状? 下令先发放一些米粮,让现在幸存的灾民能够吃上一些热食,郑沅溪便被应子城的县令应会了县衙,刚一坐下,便有人来通传:“郑大人,门外有一蓝衣女子求见。”不用说也知道是聂蓝,“让她进来。”那人得了令便离开了。 聂蓝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面无表情的郑沅溪,见没有人跟着,陇上了房门,跪在地上道:“聂蓝参加四皇子殿下。”郑沅溪看了她一眼,免了礼。 “李丞相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聂蓝咬着嘴点了点头。 郑沅溪继续说道:“计划有了更改,我们此行的目的只是将东夷的困民放回国,辽南这一带是东夷和西衾的衔口,我先来这应子城也是因为这应子城便是与东夷连接的要塞,如果我们突破了这里,那接下去便是打通中心的琉璃县,”说道琉璃县郑沅溪的眼神有些发紧,还是继续说:“琉璃县虽小却五脏俱全,周边更是西衾的米粮产地根源,占据了这个地方,东夷的七十万大军等同于断了粮的饿狼,我们只需要将他们困在里面,东夷等同于不攻自破,父皇这么多年养精蓄锐,集结的六十万大军绰绰有余,不过先前北瞰得了东夷的人情,我们也要小心腹背受敌,至于南启。呵,上次东夷的拒婚让两国不欢而散,这次必然是不会施以援手,不必考虑。” 聂蓝本还有些疑虑,现在看到从前的辰漾生回来,心里有些释然,却不知为何有些想念那傻傻的小驸马。但还是出声问道:“为什么突然更改了计划?如果四皇子里应外合,先刺杀了东夷的皇帝,那东夷朝纲必定大乱,我们再趁机而入不是更好?” 郑沅溪瞟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茶杯摔在桌子上,面色不善的答道:“还不是我那愚蠢的大皇兄坏了计划?长公主何其聪敏的人,你那日已经让她生疑,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丝痕迹,只要给她些时日,能查出来的东西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计划,现在也只能速战速决了。” 聂蓝连忙垂了脑袋说:“都是聂蓝的错,请四皇子责罚。” 郑沅溪看着手指头也不抬,嘴角呛了一抹冷笑,说道:“罚你?有用吗?现在能做的,只是尽快将东夷的困民放回国,而让一部分人坚守着衔接口,帝都派兵到这里最少要八日,在这八天内,只许成功。而你现在要做的是,”郑沅溪抬头看她,“回东夷,请奏父皇,带出全数的兵马,直接攻入西衾,记得告诉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聂蓝当下便应了,却有些担心郑沅溪一个人在这里危险,出口询问:“那四皇子在这岂不是很危险?”郑沅溪笑了,将怀里的虎符掏出来扔在桌上。“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皇帝担心我的安危,派了五万兵马跟随,这些军人,向来只认虎符。”聂蓝这才放了心,告诉郑沅溪万事小心,自己便连夜回了东夷。 郑沅溪坐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有些思念某人,却连忙抹杀了那份思念,事已至此,不能回头,母后还在等着自己。 第二日一早,郑沅溪继续出去视察灾情,已经说过应子城便是西衾与东夷的关卡,边防处常年有人镇守,而困住的东夷子民几乎全部拢聚在这里,当年被困的人恐怕有五万之多,今日出来查探,便是要知道如今还剩下了多少人,可以用上的还有多少,他们对东夷的忠心是否还在。 为了方便,郑沅溪换下了官府,穿上了初时的那件破旧衣裳,没有带一兵一卒,准备前去查问,却在门口遇上了田智,田智想要跟着她一同前往,郑沅溪告诉他:“大学士与沅溪不同,大学士久居朝堂高管,一人染上了贵气,就算换上了旧衫也不足以掩盖,沅溪这次前去是要得知最真实的灾情,若是大学士执意跟随,怕是会让灾民们惶恐。”这番说辞虽然有些牵强但却也合乎常理,田智只能作罢。 因为昨日的派米,今天大街上的人们似乎有了一些精神,郑沅溪来到派米处,见到那里早早的排起了长队,郑沅溪也排进了队伍,前面站的是一个被连日的天灾折磨的有些佝偻的年轻男子,看着派米的官员,脸上有些不屑的意思,郑沅溪一见便知道这人便是当年被困的一员,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人转过身来,见识一名有些矮小的男子,穿着破旧的衣衫,报以疑惑的眼光,郑沅溪示意他附耳过来,轻声说:“大哥可也是当年被困西衾的东夷子民?”那男子有些谨慎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意欲何为。郑沅溪换上一副充满希望的表情对她低声说道:“不瞒你说,我也是,当年我父亲是一名小将,便将我也带了过来,可惜东夷战败,我们都被困在了这里,父亲也在这次的灾祸中去世,朝廷迟迟未派遣官员前来,直到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要回到自己的故乡。”那男子听了也用只有郑沅溪可以听见的声音说:“虽说如此,但西衾的官员已经前来赈灾,昨日还发了粮米,也不是想要将咱们置之死地,况且这么多年了,兄弟伙儿虽然想要回东夷,但是边关被重兵把守,咱们东夷也没有什么动作,哪里是那么轻易的事。” 郑沅溪一笑,悄声说道:“大哥你就说错了,我父亲曾经的下属现在在帝都经商,得到消息说这次的赈灾不过是个幌子,过两日便要在米里下毒,将咱们这些东夷的人民尽数除去,而又有消息传来,咱们东夷就快来接咱们回国了!” 那男子被惊的瞪大了一双眼睛,连忙将郑沅溪拉出了队伍,走到一个角落问道:“小兄弟可不要信口开河,这么多年也没见西衾要将咱们怎么,怕是你的消息有误吧,而且咱们东夷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在东夷的头上动土?” 郑沅溪一脸严肃的说:“消息绝对可靠,我父亲旧年的下属做的便是药物的生意,最近帝都的大官在帝都四处购买一些毒药,现在正在运往应子城,你想想,东夷皇帝哪里会安心将咱们那么多人放在自己的国境里面,就不怕我们里应外合?前些年没有动手怕也是没有一个正当的说辞,如今接着赈灾,大可以将说我们一网打尽,再随意找个借口说是灾情严重应子城沦陷。何况大哥你有所不知,咱们东夷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养精蓄锐,只要我们能拿下这个边关,西衾必定能一击即破,到时候每个人都是功臣!” 那男人一听也是有道理,当下便和郑沅溪说:“小兄弟可别糊弄哥们儿。” 郑沅溪摆出一张笑脸道:“这是自然,咱们东夷的子民哪有坑害自己人的道理。”那男人闻言便一脸笑意的离开,郑沅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意逐渐消失。这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去和东夷的旧民说,一传十,十传百,这样便可以在无声无息间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 目的达到,郑沅溪便回了县衙。田智还在自己的房间门外转悠,郑沅溪皱了皱眉,还是迎了上去。“大学士怎地还在这里?”田智本就担心她一人外出会不会有危险,现在见她回来,心便落了下来,连忙说:“我担心沅溪一人出行的安慰,便在这里候着。”郑沅溪轻声笑着说:“大学士多虑了,沅溪又不是孩童,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田智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那沅溪此次了解到了什么?”郑沅溪皱起了眉头,声音里尽是焦虑:“这些天的灾情死了好些人,官府清理尸体的速度有些赶不上,敞放在外面的尸体有些时日久了,引起了范围性的瘟疫,现在有好些人感染,怕是不止要施米,如今还要派药了,大学士还是快些找到药物送来,不过别用这应子城的人手,那些人手脚慢,咱们耽误不起。”也许是对郑沅溪本身就存着一些别样的心思,也或是见她这幅焦急的样子,向来深思熟虑的田智竟然也不疑有他。 “只是还有一事。”郑沅溪微笑的看着他示意他说,田智见了她对自己那般温润的笑容,有些脸红,咳了两声说:“可是要寻药,也得有大夫开出方子,这次文御医跟随前来,我现在就去找他。”郑沅溪拉住了他,说:“沅溪懂得医理,这次出去也为染了瘟疫的人们把了脉,并不是什么凶狠的疫症,只是疟疾比较严重,这方子便由我来开吧。” 即使现在的她是辰漾生,却依旧有着郑沅溪的记忆,在医学院念书即使主修西医,也不可能不学习中医,最基本的,还是记得的。 当下便让田智跟着自己进了屋,拿出笔墨纸砚,挥手写下:柴胡九钱,黄芩九钱,半夏六钱,甘果三钱,生姜三片,大枣三枚,党参六钱。写好了方子交给田智后又说:“目前辽南一带灾情严重,好一些的药咱们不好找,沅溪写下的方子是我们现在最容易寻到的药物,这是一人的剂量,不严重者可以减半。”田智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放心,还是拿了方子给文御医看了一下,文御医细细看了之后向田智拱手道:“驸马的方子的确是治疗疟疾的良方。”田智这才放了心,连忙唤了人去寻药。 也有些惊讶于年仅十五岁的郑沅溪竟然还懂得医理。 第二十五章 坐在房间里的郑沅溪算了算日子,李秋海在这两日应该就要将药送到了,不过不是治病良方,而是让人上吐下泻的东西。自己在那日就已经吩咐了下去,这些药送到的日子应该和让田智找回的药物的日子所差无几,到时候偷梁换柱,明目张胆的让那毒药由西衾的手发放下去,所有得到消息的东夷子民毕竟不再怀疑,而西衾在这里的子民也会民心大乱,待东夷大军来临,再把田智收来的解药以东夷的名义送出,不禁得了民心,也增强了自己的势力,一箭双雕。 郑沅溪脸上微微漾着一些笑意,母后,再稍等一些日子,很快,很快。 三日后田智终于收集到了足够的药材,而李秋海那边也如期而至,为了掩人耳目,郑沅溪用虎符让一些兵马以为是自己他处寻来的药物前去接待,又在路上将药物先是混淆在一起,让他们以为是集中了药物,最后再说药物出了问题,偷梁换柱的让人将两批药物调换过来,再下令那些军人封口,一切做的天衣无缝,没有人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妥。 不明就里的田智依着郑沅溪的吩咐,将已经被换掉的药兑在米饭里发放出去,吃了那些米粮的人们开始上吐下泻,整个应子城一片哀天悯人的声音,如郑沅溪所想,本还有些怀疑的东夷旧民吃了朝廷的米粮,尽数中招,全部尽信不疑,原住的西衾子民以为是吃了霉米,咒骂不断。应子城一日之间大乱,大部分的东夷子民本来听了那样的风声,这些日子来对于西衾派下的米粮都存着防范之心,被毒倒的也只是少数,剩下的人们见自己的兄弟亲人受到了这般的迫害,一瞬间全部暴怒,与应子城边关的兵马开始了以血为代价的抗衡,也等着东夷的人马前来。 就在第二天,聂蓝来了,带着六十万的兵马,还有那御驾亲征的东夷皇帝。 有了应子城的东夷旧民,那些多年没有好好操练过的边关守卫本就应付的吃力,当东夷的大军来临之时,甚至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东夷不伤一兵一卒的拿下了应子城,又立刻将解药发了出去,稳定了民心。 得到消息的郑沅溪不慌不忙的在自己的房间里饮着茶,想了一天的田智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一切的缘由,怒不可遏的冲进了郑沅溪的房间,将那日郑沅溪写下的方子摔在桌子上。大声的问道:“这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郑沅溪并没有看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田智向前走了几步,将郑沅溪手里的茶杯打落,再次发问:“你说话阿!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郑沅溪终于站了起来,呛着笑意抬头看向眼前愤怒的人,说道:“大学士不是平庸的人,既然已经笃定,又何必再来问沅溪?” 田智颓然的坐在了凳子上,似乎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对得起皇上对得起公主对得起…我吗?”郑沅溪还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只是换成了居高临下的方式看着他。“为什么?因为我是东夷的四皇子!皇上?呵,不过也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至于你?”郑沅溪突然就笑了,她俯身用两只手摸上了田智的脸,继续道:“田大学士如此足智多谋的人,这次却被我如此蒙骗了过去,为什么?田大学士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顾裕萦,再无其他。” 田智又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抓住郑沅溪的双肩,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四皇子?好一个东夷的四皇子!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郑沅溪笑着拉开他的手,走到门口,背对着他说:“报应?如果真有,就尽管来吧。不过如今的西衾…我必然要拿到!”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田智见她要走,连忙追上去,嘴里还叫着:“来人阿!拿下这个逆贼!”闻言而至的人马见到大学士口中的逆贼竟然是驸马大人,全部呆立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田智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她不再是我们西衾的驸马!她是东夷的细作!你们还不将她拿下!” 那些人还是有些举棋不定,但是见田智那副样子,还是慢慢地走上前去,却见郑沅溪一个转身,手里拿着的赫然是皇上给她的兵符。“虎符在此,尔等还不听令?”那些士兵连忙一个立正,整齐的站在她的面前,郑沅溪笑着把玩着手里的虎符,头也不抬的说:“大学士田智密谋造反,被我抓了个正着,恼羞成怒还想嫁祸于我,实在是可恶。”慢慢的抬起头,看向田智。“居心否测,就地正法。” 田智似乎不敢置信一般的看着她,那些士兵一下子左顾右盼起来,这大学士可是皇上御赐的一品大官,这该如何是好? “哦?下不了手?”郑沅溪又笑,“一群酒囊饭袋……聂蓝!”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二十万精兵前来的聂蓝站在郑沅溪的后面,闻言轻移莲步走了出来,从身后的士兵腰间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走到了田智的面前。田智依旧不可置信的看着郑沅溪,那个让自己心神晃荡的人,那个单纯清澈的人,此刻却只是一脸狠决,一脸玩味的人。田智红了双眼,“为什么?” 郑沅溪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依旧玩味的看着他。“因为你太聪明,留着你,日后只会是我的畔脚石。”田智彻底的放弃了抵抗,颓然的坐在地上,并不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聂蓝一眼。 手起刀落,田智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的瞪圆了双眼看着郑沅溪。 郑沅溪的表情僵硬下来,不再看那人头一眼,兀自走了出去,聂蓝将刀刃扔在地上,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儿臣参见父皇。”刚在街道上处理了不肯屈服的西衾士兵的东夷皇帝辰丰高高的坐在马上,见郑沅溪跪在自己面前,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漾生不愧是朕的孩子,做得好,这次必定要一雪前耻,将西衾踏平!待我们大获全胜之时,东夷的太子东宫必然是由朕的漾生入住。” 郑沅溪起身坐上辰丰身后已经备好的马儿,嘴边上的阴狠笑意,没有人看见,除了眼睛里尽是担忧的聂蓝。 后知后觉的那五万兵马终于反应过来大学士的所言非虚,连忙拿上了刀枪冲了出来欲要将郑沅溪拿下问罪,对上的却是东夷的六十万大军,相比起来渺小的队伍瞬间便乱了个彻底,坐在辰丰边上的随行将军张燎大声喝道:“全部跪下!尔等眼前的便是这西衾即将的新主,若是你们不想死的,扔下刀刃,俯首称臣!”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谁先扔了手里的刀跪了下去,接二连三的西衾士兵便跪了个七七八八,缴械投降,跪在地上高呼:“我等愿意誓死追随!”辰丰见状再次仰天大笑,担心这些士兵不老实便自己留了十万兵马在此,这些西衾的士兵也一并守在这应子城内,堤防北瞰从背后夹击,若是这些西衾的士兵想要反,也有十万的兵马在这里镇压,这也是聂蓝向他转告的郑沅溪的意思。 东夷大军挥军直上,一路来势如破竹,在到达琉璃县的时候,仅仅损失了两千兵马,却俘虏了西衾这些城池的数万人马。 琉璃县不大,周围却有着西衾最主要的耐以生存的米粮生产,周遭全部是农庄,郑沅溪下令不得伤害琉璃县周边的农户们一丝一毫,只是缴了所有的米粮。东夷属于中部,此时正是晚秋,陈米已经基本告罄,新米还没来得及入京便断在了这里,如此一来应上了郑沅溪先前说过的西衾断粮,而马不停蹄赶来没有时间好好准备干粮的东夷士兵也能够有充足的粮食。琉璃县这个要塞,虽然重要却处在西衾中央,并没有强大的兵力,闻风丧胆的琉璃县县令直接开了城门俯首称臣,没有一丝一毫的还击,不过短短的七日,东夷以仅仅两千的兵马夺得了西衾八个城池。 西衾宫中的宣合殿一片嘈杂,文武百官跪了一地,龙椅上的顾亦珅受到八城失守又痛失大学士的消息,气的勃然大怒,一本又一本的奏章被他砸在地上,一世英名的自己竟然被那小小的郑沅溪如此愚弄,气血攻心,竟是生生的咯了一口血出来。朝下的臣子们大惊失色,连忙一边唤来御医,一边高呼着:“皇上保重龙体阿!” 顾亦珅抹去嘴边的血迹,眼神狠戾。 第二十六章 坐在公主府里的顾裕萦手里拿着十七送上的迟来的消息,表情一片冰冷,手里蓄起一阵力,将纸条紧紧的捏住,再摊开的时候已经化成了灰。 郑沅溪,你很好。原来你的温润善良都是装出来的,你从一开始就是刻意为之,身份是假的,诚挚是假的,你的感情…也是假的。是自己对你放松了警惕,让西衾如此岌岌可危,是自己相信了你的神情,让所有都一败涂地,自己的情深意切,付之东流。 顾裕萦的眼眶红的厉害,嘴边却还挂着自嘲的笑意,儒香哪里见过这样的公主,公主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连忙道:“公主,您别这样,都是那郑沅溪的错,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那东夷的四皇子……” 顾裕萦闻言心里更是难受,指甲陷入自己的掌心,死死的捏住。 郑沅溪,你真的,很好。 西衾的宣合殿通宵亮着,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人敢离开,百官依旧跪在堂下,道不出个所以然来,龙椅上的顾亦珅脸色铁青,看着堂下跪着的一干人等,忍着怒气问道:“如今一天已经过去,东夷的大军毫无阻拦的前来,尔等可有人能给朕一个法子?” 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出声,顾亦珅终于怒不可遏,将茶盏也全数砸在了下面人的身上,吼着:“一群饭桶!没用的东西!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清一色伏着的脑袋直接贴在了地上,齐声道:“请皇上降罪——” “降罪降罪!将你们这些蠢货杀了就可以阻止他们的脚步了吗!” 跪在地上的丞相曾博华挪了出来,却不敢起身,唯唯诺诺的说道:“皇上,如今西衾的一半国土已经失守,在帝都的兵马也不过区区三十万,现下唯一的计策就是让在正东镇守的平南王带兵援救了阿!” 顾亦珅何尝不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可是从正东到帝都最少要三天,就算来得及,可是这些年自己想方设法的削那丛千麟的权,甚至连丛仁康的请婚也被自己给回绝了,现在让他出兵,他会不会愿意?顾亦珅的眼光一闪,连忙换来刘衎。“快,快去请长公主前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顾裕萦便入了宣合殿,微微欠了身子道:“儿臣见过父皇。” 顾亦珅连忙从龙椅上走下来,拉着顾裕萦的手道:“萦儿,父皇当日引狼入室,害了西衾害了你,可如今也只有你能救西衾了……”顾裕萦不作声色的看着他,顾亦珅告诉她,只有如今让她与丛仁康联姻,以丛仁康对顾裕萦的爱慕来让平南王自愿出兵了。 堂下一片哗然,一个不怕死的官员说道:“可是皇上…郑沅溪虽是叛贼,可是休书未出,长公主殿下还是她的妻子阿……” 顾亦珅眼睛一瞪,呵斥道:“你给朕闭嘴!郑沅溪身为东夷四皇子,却瞒天过海的让西衾步入如此的地步,休书?既然是乱臣贼子,这门婚事自当是作废!” 顾裕萦看着向来稳重的父皇已经失了镇定,知道西衾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父皇那看着自己祈求的眼神,终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父皇做主就好。” 顾亦珅眼里的精光暴涨,似乎看见了一丝希望,连忙让刘衎拟旨吩咐下去,待局势稳定,长公主与镇南王世子立刻成亲!受到了消息的镇南王立刻带兵前往帝都。所有人都似乎看见了希望,却没有人注意到顾裕萦的眼里那一片死灰。 兵临城下是在两日后,顾亦珅下令一定要死守城门,撑到第二天平南王的援兵到来。立于帝都口前的郑沅溪第一次用一个不同的目光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数次进出的地方,心里飞快的想起了一些人,温文尔雅的田智,对公主痴心不改的丛仁康,对了,还有公主大人… 可是今天在这里的人不是郑沅溪,而是辰漾生,一个有着自己的目的,心狠手辣心思缜密的四皇子,没有思念,不该缅怀。 这是聂蓝附在郑沅溪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郑沅溪的面色突然大变,原本风平浪静的表情徒然变得阴狠起来。连忙策马到了辰丰的边上说:“父皇,儿臣得到消息,平南王带领三十万大军正从正东赶来,明日应该就到了,儿臣认为,如今帝都内只有三十万大军,况且粮草至多会在三日后告罄,只要派遣一部分的兵力前去拖延住平南王,十日之内,西衾城门必破。”辰丰闻言点了点头,看向自己这个年仅十五又尚为矮小的小儿子,赞许的说:“朕的儿子果然不凡,便依漾生所言,遣二十万大军前去拖延!” 郑沅溪低着头回到了他的身后,看着高高耸立的城墙,眼里有些复杂。 辰丰亲自在城下大声喝道:“西衾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是现在开了城门,朕承诺,不伤你西衾的子民分毫!”墙头上走出了一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正是顾亦珅。辰丰见到当年将自己生擒的仇人,脸色瞬间开心的涨了个通红,却见顾亦珅一脸不屑的看着辰丰,徐徐说道:“这不是曾被朕生擒过的太子殿下吗?今日前来我西衾,可是要自取其辱?” 辰丰闻言哈哈大笑,“如今兵临城下,你还敢如此口出狂言,真是可笑。”顾亦珅不过也是强着胆子出口讽刺了一句,如今的危机情况自己哪里会不知晓,当下只是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在公主府内的顾裕萦将一张亲手写好的纸条交予十七,让她务必交到那人的手中。 十七领命离开,顾裕萦站起了身子,像是对身旁的儒香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本宫也要看看,半月光景,你成了什么模样!” 辰丰又唤了一声:“当真不开城门?” 回答他的却不是顾亦珅,而是一名穿着绛红色袍子的绝世佳人。“无论如何,我西衾的子民与国共存亡!”声音不大,却能够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想来是用了内力。西衾的士兵闻言大声的符合着:“与西衾共存亡!与西衾共存亡!” 辰丰眯了眯眼睛,喝道:“攻城!” 云梯搭在宫墙上,一批一批的东夷士兵往上攀爬,又被墙上的西衾士兵打落下来,墙下的随从将军大喝:“列阵!”有条不紊的士兵拿着弓箭拿着盾牌列出了阵型,前排的盾兵们将铁盾堆成一排,抵挡西衾的士兵放箭,后面的弓箭手躲在盾后装箭设计,一瞬间血流横飞,尸体遍地。 郑沅溪却恍若无关的看着高墙之上的顾裕萦,顾裕萦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也直直的看着她,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恍若隔世,各自代表着不同的阵营,床榻上恩爱的夫妻成了敌人。 顾裕萦的神色复杂,郑沅溪却悠然的对着她裂开了嘴角。这样熟悉无邪的笑容让顾裕萦有一霎那的失神,却马上反应了过来,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小驸马,而是敌军的四皇子。顾裕萦回头下令,“瞄准东夷的四皇子,射击!”声音依旧清明不带感情,可是儒香却知道公主的心里有多么的不舍和疼痛。 声音传进了郑沅溪的耳朵,仿佛带着利剑一般,刺得生疼。笑容却依旧摆在她的脸上,甚至更加的浓烈。“放马来吧。” 箭矢如雨点般打来,除了专心对付攀爬在云梯上那些东夷士兵的西衾士兵们,其余的人都将准头对向了郑沅溪,有人大喊了一声:“保护皇上和四皇子殿下!”士兵们连忙变换了阵型挡在了两人的前面,可是人快箭更快,看着面前轰然而止的箭矢,郑沅溪的表情不变,只是右手拿出一根银针,轻轻的,只是轻轻的扎在了自己前面的辰丰的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嘶鸣起来,没有人预料到这样的变故,防不胜防的竟然让东夷皇帝的马带着人一起冲了出去,噗嗤噗嗤的响声连绵不绝,箭矢全部埋进了辰丰的身体,他有些震惊的回过头来看着依旧一脸笑意的郑沅溪,仿佛在问着为什么,却已经掉下了马,变成了刺猬。 没有人注意到郑沅溪的动作,除了高墙上的顾裕萦和在郑沅溪身边的聂蓝。郑沅溪收起笑容,大喊了一声:“父皇!”在场的人都有些微愣,御驾亲征的皇上,登基不足一年的皇上,死了? 郑沅溪不顾箭雨的跑到辰丰旁边,聂蓝连忙跟上用手里的长剑将打过来的箭矢尽数砍断,为她建立了一个保护圈,郑沅溪回头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别停下!继续攻城!”在场的人在应子城就已经听皇帝说过要立眼前这位四皇子为太子,如今皇上战死,新任的东夷皇帝便是她,哪里还敢违令,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西衾的士兵。郑沅溪将辰丰拉进了东夷的军队里,尚存一口气的辰丰断断续续的问她:“为,为……什么?”郑沅溪微笑的看着他,答道:“父皇还记得那年四岁的聂蓝吗?你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我与母后前来的时候,她已经像是一具尸体,母后质问你,你却将她和我毒打了一顿,囚禁了整整一个月,你说,你该死吗?”辰丰颤抖着双唇,血不可遏制的往外流着,郑沅溪附在他的耳边说:“十年阿,我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今天,你认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便一挥手将我扔进了西衾,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十年来我母后是过着如何的生活?你的强、暴,你的虐待,是你一手将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今天我来报仇,不为自己,而是为被你凌,辱的两个女子。” 辰丰已经没了气息,郑沅溪拍拍衣衫站了起来。 顾裕萦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她从来没有想到今日的郑沅溪竟然会是这样,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可以痛下杀手,那一脸的风轻云淡,仿似死去的人和她毫无关系,心底的凉意泛滥开来,郑沅溪,你也会这样对待我吗? 聂蓝只是站在郑沅溪的身边,一言不发。 任何人的死亡都与自己无关,更何况是这个禽兽,除了郑沅溪,她不会在意任何人。 郑沅溪带着笑意轻轻的抱住了聂蓝,在她耳边说道:“我最重要的姐姐,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高墙上的顾裕萦见到这一幕,心里的疼痛席卷了全身,眼里的冷意彻底的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第二十七章 奋力拼搏的两军陷入酣战,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预料到接下来这一幕。 顾裕萦只身从墙头上飞了下来,剑尖直指郑沅溪,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聂蓝,连忙抽出长剑迎了上去,剑锋相交,划出一道漂亮的蓝色火焰,顾裕萦的剑非常的凌厉,但是却不敌聂蓝的高深,聂蓝横着剑斩过去,顾裕萦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兀自立着剑尖刺向郑沅溪,眼看聂蓝的剑就要划上了顾裕萦的脖子,而顾裕萦却还离着郑沅溪半米远。 郑沅溪却使劲的拉开了聂蓝,没有半分防备的聂蓝被郑沅溪拉的一个踉跄,剑锋自然也就偏离了原本的轨道,顾裕萦也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想要收回手里的剑已经来不及了,剑尖刺破了郑沅溪的衣裳,埋进了她的胸膛。聂蓝正要上前却听郑沅溪对她呵斥了一声:“你给我让开。” 郑沅溪言罢挂上了那令顾裕萦无比缅怀的纯真笑容,突然抱住了她。噗嗤的一声手里的长剑已经将郑沅溪整个人穿透,聂蓝大喊:“漾生!”身旁那些士兵也连忙涌了过来,想要擒住顾裕萦。郑沅溪挥了挥手,说:“全部退下。”高墙上的西衾士兵们和顾亦珅还有儒香也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郑沅溪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动人,紧紧抱住的顾裕萦被惊的动弹不得。只能颤抖着嘴唇问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郑沅溪不答,只是摸着她的脸,含着笑意吻了上去,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郑沅溪的吻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开了顾裕萦的嘴唇,轻轻的在她耳边说:“快些上去了。”然后使劲的将她推了出去,长剑从胸口里抽出,没了障碍的血液瞬间沁湿了郑沅溪的胸膛,士兵们连忙冲向顾裕萦,高墙上的顾亦珅吓得大声喊道:“萦儿!快回来!” 顾裕萦回过了神,飘身上了城楼。 郑沅溪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却依旧温柔的笑着,她大声的对着墙上的人儿喊道:“顾裕萦,这一剑是我欠你的!”顾裕萦后退了两步,手里还带着那人鲜血的长剑从手中脱离,掉落在地上,她不敢相信郑沅溪会以这样的方式偿还她对自己的背叛,更不敢相信的是…自己亲手刺穿了她的胸膛。 聂蓝连忙扶住快要倒下的郑沅溪,手指飞快的点了几个大穴将血止住,又向东夷的士兵们喊着:“先撤!”没有人会小瞧这个在四皇子身边的蓝衣女子,见四皇子受伤,那领头将军连忙大喊一声:“鸣金收兵,撤——” 四十万大军如流水一般撤离了那里,没有人敢多做停留,快马加鞭到了十里外的空地扎营生火,受了伤的郑沅溪被聂蓝带进了帐篷里,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郑沅溪的女子身份,只能这样。聂蓝打发了前来就诊的军医,将郑沅溪的衣服慢慢褪去,细嫩的胸口生生的被刺穿了一个洞,血肉翻腾着,聂蓝不敢怠慢,连忙将东夷最好的金疮药给她洒了上去,郑沅溪哼了一声,聂蓝心疼的说:“忍住。”上好了药又迅速缠上了绷带,待一切都处理好了才放心的长呼了一口气。 聂蓝看着眼前虚弱的人,心里有些怒意,道:“你方才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封住了你的穴道,你会死的!”郑沅溪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声说:“聂蓝,你不明白,这是我该还的。”聂蓝的表情有些难受,她问:“漾生,你可是真的爱上她了?” 郑沅溪闭上眼睛。“爱又如何?不爱又当如何?她有她的立场,我也有我的责任。”聂蓝不再言语,就这样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的为郑沅溪理了理被子,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东夷的大军都不再有动静,只是有三十万大军守在西衾的城门下,既不攻城,也没有动作,只是在那里静静的守着不让任何人出来。 郑沅溪的伤微微好一些后,已经是第十天了,如她所料,西衾早在第五日便彻底断了粮草,士兵们苦不堪言,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跌坐在地上,顾亦珅慌的满头大汗,早该在七日前便应到来的平南王与那三十万大军却了无音讯,自己派出的探子刚一出城便被四面埋伏的东夷士兵击杀,如今等同于困死在了这皇城之内。 郑沅溪再这天便下了地,召集了在这扎营的十万兵马。 “今日攻城。”只是这么四个字,那领头将军便站出来说:“四皇子殿下,可您的伤……不若再等个几天吧,反正那平南王已经被我们埋伏在山涧的人马堵住,短期内也不要想越过那片地。” 郑沅溪挥了挥手说:“快来不及了。” 那将军不明就里,聂蓝却是心知肚明。 东夷的大军再次集结在西衾的城门下,连日来被饥渴所侵袭的西衾士兵们已经毫无斗志,顾亦珅也颓然的坐在龙椅上,只是怔怔的呢喃道:“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这次的攻城只持续了几个时辰便将城门击破,郑沅溪带领四十万大军直接攻进城里,她没有伤害一个百姓,只是直接带着人马进了宣德门。宣合殿里哭声四起,西衾的这次沦陷已成定局,顾裕萦叫来丛仁康,对他说:“小王爷,西衾这次已经难逃此劫,平南王应该是被郑沅溪设法拦了下来,你如今速速带着皇上和太子离宫,逃出帝都。”丛仁康问:“那公主呢?”顾裕萦摇了摇头,说:“我不能离开这里。” 丛仁康见她不走,哪里肯答应,连忙叫着:“公主!皇城已经失守,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啊!”顾裕萦却厉声喝道:“我答应你,我不会死!但你快些听我的话,把父皇和太子哥哥带走!”丛仁康的眼里呛满了泪花,只是顾裕萦向来一言九鼎,他信她,她说自己不会死,就一定不会死。“公主,你一定要活着。”顾裕萦看了看龙椅上坐着失了神一言不发的顾亦珅,叹了口气说:“谢谢你,仁康大哥。”这是丛仁康第一次听顾裕萦这样叫自己,心里虽然难受但也不敢再耽搁,连忙去扶龙椅上的顾亦珅。 “啪啪啪——公主与小王爷果然佳偶天成。”顾裕萦见郑沅溪和东夷大军已经到了,狠了狠心直接对丛仁康喊道:“快走!直接去接太子离开!”丛仁康闻言也顾不上再去搀扶已经彻底绝望的顾亦珅,兀自从后堂跑了出去。郑沅溪使了个颜色,身后的一对人马连忙追了上去,却被顾裕萦拦了下来。 “郑沅溪,不对,辰漾生,你若是想从这里过去,便先杀了我吧。”郑沅溪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挥手让那队人马退下。走到瘫坐在那里的顾亦珅边上去蹲着看着他,说:“皇上,后悔吗?”顾亦珅缓缓的抬头看向她,动了动嘴唇没说话。顾裕萦见状连忙走过去对郑沅溪说:“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我父皇。”郑沅溪抬头看向一脸悲痛的顾裕萦,心里有些发紧,却还是站起了身子说:“你认为你现在还有资本和我讨价还价?” 顾裕萦闻言微愣,是阿,自己不过是亡国的公主,又有什么资格,与眼前的这个人还价? “裕萦!”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人,带着十万龙啸军前来的云仲辽。 郑沅溪并不吃惊,反而挂上了讽刺的笑脸看着顾裕萦。“公主大人能耐不小,与那平南王的小王爷定了婚事,却连老情人也请来了,当真热闹。”顾裕萦面色有些难看,北瞰的援军终究还是来完了一步,不过现在云仲辽手上还有十万龙啸军,虽然数目不及东夷的军队,但都是以一敌五的精兵,起码全身而退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郑沅溪却大笑出声,看着顾裕萦问道:“公主莫不是还觉得你的老情人可以离开吧?”说着将手中的纸条扔在顾裕萦的脚下,正是当日自己让十七送与云仲辽的密信!自己当日见东夷前来的大军只有三十万,心里便明白了另外三十万是去拦截平南王的援兵,还有十万则是留在了应子城提防北瞰前来援救,于是自己让云仲辽带兵从边关绕过来,躲开守在应子城的十万人马,没想到,郑沅溪却早已知晓…… 当截下这封密信的时候郑沅溪便让驻守在应子城的十万大军连日赶来,又将计就计的派了人将密信的消息传给了北瞰,而去拦截平南王的三十万大军依着埋伏和地势的优势大获全胜,虽然折了十万兵马,又让那平南王带着剩余的近十万士兵逃了去,但今日一早,余下的二十万东夷大军就可以到了西衾。而云仲辽果然放心不下顾裕萦的安慰,带军前来。 加上一路来收编的士兵,七十万大军集结在一起,郑沅溪微微一笑,走出宣合殿门口对那些已经饿得瘫倒在地上的西衾士兵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如今我东夷有没有你们也一样可以将西衾和北瞰一并拿下,不过……”她回头看了一眼顾裕萦,继续说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打起精神来为我一战,我可以立刻吃上热乎的饭菜,绝不亏待你们,若是你们愿意与西衾共存亡,我也不会赶尽杀绝,但是没有粮食,你们的明天是怎么样的,我想我不必再说了。” 这一番话说的刚柔并济,让心理本来就已经接近崩溃的西衾大军开始蠢蠢欲动。 人的求生意志是本能,余下的八万人马,歪七扭八的为了一口热食全部跪倒在地,“我等愿意效忠东夷!” 郑沅溪的笑意扩散,轻抚着自己的袖子走到云仲辽和顾裕萦的面前,说:“结束了。” 顾裕萦的脸色已经苍白,云仲辽死死的攥着拳头。十万龙啸军就算再有能耐也已经无力回天了,郑沅溪回头看向自己的军队,轻轻的说了一声:“将这十万士兵杀了,一个不留。”得了令的东夷大军挥刀砍上去,郑沅溪不再多看一眼,再次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两人,云仲辽彻底的红了眼睛,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就向郑沅溪砍去,顾裕萦大喊:“不要——”。郑沅溪依旧不动,顾裕萦忘记了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聂蓝在她身边,果然,只见聂蓝一个晃身,甚至连剑都不用,徒手抓住了云仲辽的剑,生生掰断,自己却毫发无损。郑沅溪看着顾裕萦,笑了。 却对着云仲辽说:“想死也不用急于一时,我会成全你。”言罢对着聂蓝挥了挥手,聂蓝立刻抽了剑冲上去,剑刺入小腹,却不是云仲辽,而是挡在他面前的顾裕萦。郑沅溪连忙冲上去一把推开聂蓝,将顾裕萦抱在怀里,看着小腹晕开的血迹,大声对聂蓝喊着:“愣着干嘛!快给她止血阿!”聂蓝快速的点了她的穴道,一言不发的退回了旁边。郑沅溪眼眶微红的瞪着倒在自己怀里的顾裕萦,说:“为了救他,你连命都不要了是吗?”顾裕萦却不言语,郑沅溪目光凶狠的对聂蓝说:“杀了他。”聂蓝正要上前却听顾裕萦说:“辰漾生,你已得了西衾,得了北瞰,我求你,放了他吧。” 郑沅溪闻言心里一痛,抽身站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顾裕萦问道:“你为了他求我?哈哈,尊贵的长公主为了一个酒囊饭袋求我?”顾裕萦不答,只是依旧说着:“我求你,放了他。” 郑沅溪的眼神彻底冰凉,无言了半晌,终于说到:“好,我放了他。”顾裕萦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听郑沅溪说:“但你的命从今日便是我的,你的人,从此不要想要从我身边逃离。” 她不屑的看向坐在地上的云仲辽,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滚。” 郑沅溪笑了,阴冷的笑容,她看了一眼颓然倒在那里的顾亦珅,对顾裕萦说道:“你选择了救他的命,那你的父皇,我便收下了。” 顾裕萦的瞳孔豁然扩张,“不要——”“噗嗤——” 出声的同时,聂蓝也将剑刺入了顾亦珅的心脏,顾亦珅就这样倒下,死不瞑目。顾裕萦整个人呆立在那里,视乎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直以为疼爱自己的父皇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她捡起地上的一把剑向自己的脖子划去,一只手却比她速度更快的抓住了那剑,郑沅溪无视自己受伤被剑锋划开的鲜血淋漓,而是使劲的将剑从顾裕萦的手里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她埋下身子,用另一只手抓住顾裕萦的下巴,轻声说道。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第二十八章 没有人想过,占着最大疆土的西衾,兵力最为强大的西衾,兵败如山倒。 也同样没有人想过,曾经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东夷会突然之间占据了大半江山。 一个月的覆雨翻云,将天下翻了个遍。 东夷的人民同样没有想到,东夷一年之内换了三个皇帝,而早应该死去的四皇子和李大丞相却突然出现里应外合的让西衾就那样覆灭。 没错,郑沅溪的登基是丝毫没有悬念的,有东夷大军亲耳听见的先皇口谕,有拿下天下的遮天功劳,有身为唯一嫡子的正统地位,没有人抗议,即使依然会有人对这个年仅十五岁的新帝不满,但却没有一个人有正当的理由阻止她登基。失去了十万龙啸军的北瞰不堪一击,主动归降,自愿称臣,成为东夷的属地,名作北瞰城,西衾与北瞰两国正式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东夷一国独大。 两月后,东夷承天殿的龙椅上,一个身穿金黄色龙袍的清秀人儿端坐着听着下面的官员们议论朝事,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这人便是东夷的新帝,郑沅溪,不对,是辰漾生。 自从两月前从西衾大获全胜再将北瞰龙啸军屠尽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月,而再有七天,便是郑沅溪十六岁的生辰,整个皇宫喜气洋洋,除了一个地方,宫南别院。 这里的主人便是郑沅溪带回来的西衾长公主顾裕萦。 别院里整日呆坐的顾裕萦从两月前亲眼见到顾亦珅死去后便没有从嘴里说过一句话,只是日复一日的静坐,郑沅溪派去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们见她不过是西衾的亡国公主,哪里会毕恭毕敬的去待她,而且顾裕萦每日只是安静的坐着看着窗外,累了就躺在床上,那些奴才们更加的无所畏惧,每天都是端着凉菜剩饭扔在桌上就走,初登帝位的郑沅溪忙的晕头转向,既要肃清朝政,不停的派人查探辰锦空一直以来招揽的官员有哪些,还要忙着应付那一直对辰丰驾崩存着疑虑的泓王辰嗣,这辰嗣是辰丰的亲生弟弟,两人一向感情要好,不过当年辰丰将郑沅溪放去西衾的事情却并未告诉他,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小侄子已经身亡。这次听前线的探子回报过来的消息,一直对自己兄长的死因有所困惑,也对郑沅溪的身份有所怀疑,整日在朝堂上旁敲侧击的为难着郑沅溪,奈何辰嗣手里的兵权较重,郑沅溪初初登基一时也不能动他,只能小心的提防着。 下了朝的郑沅溪头痛欲裂,却见聂蓝向她走过来,跪在地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聂蓝随着自己回到东夷后,郑沅溪本想赐官,可惜聂蓝是个女子,不能入朝,便让她做了自己的亲信暗卫。只见聂蓝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欲言又止,郑沅溪本就难受的不行,想要快些回寝宫休息,皱着眉头说:“有什么话就说。” 聂蓝紧了紧拳头,还是说了出来:“聂蓝听宫南别院的小太监说……说顾裕萦已经三天未曾进食了。”郑沅溪闻言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连忙追问:“什么!?为何不叫御医?”聂蓝见她这般着急的样子,苦笑道:“皇上将她带回来后,从未去过宫南别院一次,皇上也知道,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趋炎附势,她不过是一个亡国的公主,哪有御医敢去就诊……” 郑沅溪这才想起,两个月来,自己因为东夷的事情,还有那无法面对的原因,从未去看过她一次,心里烦闷的不行,连忙摆架去了宫南别院。 郑沅溪只身到了的时候,顾裕萦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子背对着自己也看不清她的面色如何,还没上前出声,那被派来伺候顾裕萦的小宫女便依旧端了凉菜剩饭过来,因为郑沅溪并没有带着人来,那小宫女进了门也没看见在正厅里站着的郑沅溪,兀自将饭菜往桌上一扔,说了句:“你今日若是再不吃饭,明日就别想吃了。” 郑沅溪面色瞬间冰冷,见那小宫女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走,伸手一把把她扯了回来,那小宫女以为是顾裕萦,一个转身就要发怒,却见眼前的竟是当今圣上,连忙跪在地上颤抖着行礼:“皇上……奴婢不知,知皇上驾……到,请皇上赎罪!”床上的背影听见声音轻轻动了一下,郑沅溪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宫女,也不让她起身,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去看了一下那些饭菜,冷冷道:“这便是你让她每日吃的东西?”那宫女被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出来。郑沅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呵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宫女不停的磕着响头,嘴里叫着饶命。 郑沅溪移开目光。“来人。”侍卫很快就前来,“拖下去斩了。” 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也没有再看那被拖下去哭喊着的宫女,叫人重新备了饭菜,兀自走到顾裕萦的身边,床上的人儿依然没有转过身,郑沅溪将她捞在怀里转了过来,却见顾裕萦的脸色已经一片青白,触手之间整个人似乎已经瘦了一圈,羸弱的不行。郑沅溪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还是那样叫道:“公主……”顾裕萦闻言娇躯震了一震,多久了,多久没有听见这人如此叫自己了,抬眼看向已经整个人转变的彻底的郑沅溪,想起两月前在宣合殿上惨死的父皇,心里的寒冷荡漾开来。顾裕萦轻轻推开了她,自己吃力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嘴边挂着冷笑,终于说出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句话:“皇上,我不再是公主了。”郑沅溪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再次用力的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裕萦,你在怪我吗?”顾裕萦听她这样说,心里止不住的厌恶,一把又将她推开道:“皇上多想了,我不过是个亡国的俘虏,我凭什么怪你?”郑沅溪的表情有些僵硬,还是努力的挂上笑脸将那重新送来的饭菜端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夹了一株青菜放在她嘴边说:“裕萦,你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话还没有说完顾裕萦便一掌将她手里的筷子打掉,叫道:“辰漾生!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也不要在我面前继续惺惺作态!我已经不是西衾的公主!我没有再能让你利用的地方!” 郑沅溪看着被打落在地上的筷子,心里有了一些怒意,直直的看着她问道:“你在报复我?你觉得你饿死了我会心疼,会内疚,对吗?”顾裕萦笑了,苍白的脸上尽是无力。 “皇上你的心狠手辣我已经见识过了,怎么可能还认为这样可以报复你呢?连自己亲生父亲都可以面无表情的除掉,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郑沅溪闻言,整个人被气的瑟瑟发抖,一手将她推在床上,顾裕萦突出的背脊骨装上床沿,发出砰的一声,郑沅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顾裕萦,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了,你的命,是我的,我不答应,你连死都不可能。”顾裕萦的眼眶发红,自嘲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说:“是阿,你让聂蓝废去我的武功,喂我软筋散,我就算想死,又能怎么样?”郑沅溪见到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无比尊贵的顾裕萦,现在却只是一脸的绝望与凄凉,心里说不痛不难受是假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必须救自己的娘亲,她需要权力,顾裕萦的聪敏和厉害她也是知晓的,她本该在西衾就将顾裕萦一同杀了,但她舍不得,她做不到。她只能将顾裕萦囚禁着带回东夷,却怕她作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只能让聂蓝废去她的武功,又怕她自寻短见,只能喂她服下软筋散,郑沅溪自己心里明白,如今的顾裕萦一无所有,等同于一个废人,就算是她的生死,她也没的选择。 郑沅溪把怒气咽了下去,一脸温柔的对她说:“乖,吃点东西好吗,别忘了你的哥哥还活着,他不会想知道自己的妹妹是现在这个样子。”顾裕萦愣了,郑沅溪说的对,太子哥哥还活着,丛仁康还活着,并不是已经无可挽救了,对!自己要活着,活下去! 顾裕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不让她喂自己,而是抬手将饭拿了过去,一口又一口,这对她而言,不是饱口福,只是活下去的不可或缺,顾裕萦吃着东西,喉咙有些发痒,嘴里的东西死活咽不下去了,“咳——”的一声,竟然呕出了一口鲜血,血液喷在郑沅溪的龙袍上,她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反而被吓得连忙一边拍着顾裕萦的背帮她顺气,一边向门外大喊着:“传御医!快给朕传御医!”郑沅溪扶着顾裕萦的后背,语气无比焦急的问着:“裕萦,裕萦你没事吧?”顾裕萦本就苍白的脸色却因为吐血而染上了一丝红晕,她看着郑沅溪眼里的焦急,那毫无遮掩,没有丝毫做作的关心让自己突然有些迷乱,郑沅溪阿郑沅溪,你的真真假假,顾裕萦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再分辨了。郑沅溪虽然会一些医理,但是中医毕竟不是强项,见御医一路小跑着进了别院,郑沅溪连忙站起身子来让开。御医静静的霸着脉,眉头有些微皱,郑沅溪见了心里慌的不行,连忙问道:“如何?”那御医起身便要跪下去作答,郑沅溪不满的直接拉住了他。“不必多礼了,朕只想知道她身子是怎么了?”那御医弓着身子道:“回皇上,这位姑娘之前受了剑伤,刚好一些却多日未曾进食,身子又有些风寒,没有立刻就医于是寒气进入肺脏,才会吐血!还有……”那御医有些停顿,郑沅溪忙说:“还有什么!有什么问题全部给朕说出来!”那御医连忙称是,继续说道:“这位姑娘郁结气滞,心病,还是由心药才可痊愈的。”郑沅溪闻言也明白了,顾裕萦本来就受到了刺激,再加上那些奴才的照顾不周才会如此,心里也内疚起来,可是要解开顾裕萦的心结,谈何容易。 郑沅溪挥了挥手让御医下去开方子,又唤了人前来道:“重新给朕派一批宫女太监过来。” 被重新选出的人很快就在别院里跪了一地,郑沅溪看着她们说:“你们给朕听清楚了!这个别院的主人,是朕很重要的人,莫要如同前面那些狗奴才一般怠慢了她,不然朕定要你们抄家灭族!”这些人连忙俯首称是,顾裕萦将郑沅溪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重要的人?她说的是自己?心里觉得有些可笑,却忍不住又有些开心,顾裕萦连忙摇了摇头,郑沅溪的背叛让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自己不该再有任何的留念! 郑沅溪轻轻摸了摸顾裕萦的脸,说:“你是这个别院的主人,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裕萦想到自己的太子哥哥,知道只有稳住面前的这个人,不要再去激怒她,日后才有机会报仇,没有再反抗,而是看了郑沅溪的脸半晌,终于呼出一口气说:“别沅。” 郑沅溪闻言有些微愣,她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心里有些懊恼,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唤了人前来。“将这里的名字改了,唤作‘别沅’。”言罢看了一眼顾裕萦,缓缓离开。 别沅别沅,告别了善良的沅溪,如今的你,不再是我的小驸马。 第二十九章 两月前的这天,郑沅溪来着充闾之庆的荣耀回到十年未曾踏足的土地上,而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她也没有忘记自己一直以来的目的,被废去后位打入冷宫的醇庆皇后。 阴寒而门厅罗雀的冷宫今日闹腾了起来,一大批宫女太监跟在新皇的后面来到这里。整个冷宫只有一个麽麽和一个老太监管理着,因辰丰登基不足一年,尚还没有来得及选举秀女入宫,也只有一个正妻和两个妃嫔,其中一个妃嫔自然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婉妃,另一个则是当年辰丰的一个通房丫鬟,在受宠后封的尚妃。婉妃一向深受隆恩,被后宫的人们争相巴结,而醇庆皇后本就不是特别的受宠,在被发现与郕王私通后更是被一道圣旨打入冷宫,后宫里人人皆知这废后是为何被打入冷宫,压根不可能有人敢去探望,甚至郕王也被遣往边关,夺了兵权给泓王。 醇庆皇后本名林萱儿,是东夷兵部尚书林桥的独生女儿,林桥虽然只是一个兵部尚书,却是两朝元老,当年也是辰丰的心腹,辰丰娶了林萱儿本来就是等同于政治婚姻,一开始也是对林萱儿的花容月貌喜欢的不行,却在几次行房后对那冷漠的人儿丢了兴致,又刚好遇上婉柔,也是今日的婉妃,即使样貌不及林萱儿那般美丽,但在床上风情万千的样子哪里是那块木头可以比拟的。东窗事发后,林桥虽然没有被罢官,但是手里的权势也丢了大半,对于自己爱女的遭遇也是爱莫能及。 郑沅溪急急忙忙的脚步后面跟着一大票子人,那冷宫的老麽麽和老太监见新皇驾到连忙跪在地上行礼,聂蓝和郑沅溪说过,醇庆皇后被打入冷宫后,只有这两人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一次因为辰丰突发奇想要来找这废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辰丰大怒拂袖而去之后,林萱儿就病倒了,且一发不可收拾。御医不敢前来就诊,两人就跪在地上求那御医赐些药材,那御医也纠缠不过两人,便给了他们一些医治风寒的药物,两个人又没日没夜的照顾着林萱儿,这才将她救了回来。 郑沅溪知道这两人对母后有恩,也就是对自己有恩,连忙上前亲自将两人扶了起来。 “朕已知晓两位对母后的照顾,朕自小不在东夷,母后又被打入冷宫,若不是二位,恐怕今日朕也见不着母后了。”那两人听新皇如此说道,心里也是感动,连忙将郑沅溪带入林萱儿所在的屋子。 门口的枯叶没有人打扫,秋风一过,整个凄凉的颜色便突显出来。郑沅溪闭着眼睛想到母后多年来受的苦,有些难受。吱呀推了门进去,屋内的一名女人闻声转了过来,只见那女人虽然看得出已经三十好几的年纪,可是脸上的那番风采因为岁月而更加醇厚,只是也同样看得出来,因为常年生活在这冷清的地方,脸色有些白过了头,眼角也有了些细纹。 那人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颤抖着嘴唇望向郑沅溪,似乎是不敢置信一般瞪大了眼睛。郑沅溪的心里很酸,卧薪尝胆的十年,不择手段的杀人,无法回头的辜负,都是为了这个人,自己的亲生母亲。十年没有见了阿,母后的面目在郑沅溪的脑子里都开始模糊起来,更差一点自己就忘记了她。 “漾生……?” 如春风一般的声音,是郑沅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本想要摆出一副温和笑脸的郑沅溪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 “母后,漾生是不是来迟了……”那颤抖的声音让林萱儿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流了下来,自己的孩子,自己的漾生终于,回来了。 林萱儿连忙走向前将郑沅溪扶了起来,双眼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她,见她穿着龙袍很是惊讶。冷宫向来无人踏足,消息更是闭塞,她并不知晓郑沅溪已经登基成东夷的新皇,更不知道如今的东夷已经不同往日。她来不及去想自己那禽兽不如的皇帝丈夫如何了,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郑沅溪。 “漾生……你……” 郑沅溪看见自己的母后似乎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身上的龙袍,也知道她心里所想,挥手让所有人退出去。门关上后,郑沅溪才将一切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林萱儿一言不发的听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郑沅溪,似乎怕一眨眼,这个梦就醒了。 “母后…儿臣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郑沅溪有些哽咽,却没有哭。林萱儿的表情里百味夹杂。“漾生,是母后对不住你。” 郑沅溪连忙摇摇头,知道母后是因为让自己从小扮作男儿,又因为要救她不得不弑父登基而恼怒自己。“母后不要这样说,我已经回来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林萱儿的眼泪不可抑制的淌在脸上,发出悲凉的呜咽声。郑沅溪看的心里发紧,连忙拉了她的手道:“母后,我明日就会在早朝上宣旨,让您从冷宫里出来,漾生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走出冷宫的郑沅溪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这一路来吃得苦受的委屈也一并抛在了脑后,母后的安全终于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即使这结果得来的代价太过庞大,可是自己也没有半点的后悔。 第二日的早朝,郑沅溪果真当场宣了旨意,让自己的母后从冷宫走了出来,坐上了太后的位置,郕王也从边关被调了回来,重新踏上朝堂,而自己的外公,兵部尚书林大人重新掌权。朝堂上的官员们对郑沅溪的这道旨意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毕竟醇庆皇后也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太后的位置自然是没有疑问的,至于郕王和林大人,这朝堂上的一些裙带关系哪个人是不明白的,默许了太后的位置接下来的这些也没什么好反驳。 可是泓王却不这么想,连忙出了列对郑沅溪拱手道:“臣有话要说。” 郑沅溪脑袋有些疼,也知道这泓王对自己的成见颇深,人又在朝堂之上摸爬打滚了多年,不是很好驾驭,这次想必对自己的安排也是有微词的,当下没有办法也只能说:“皇叔有事请讲。” 泓王抬着头直直的对上郑沅溪的双眼,说:“臣认为,林萱儿已经被废去后位,打入冷宫,如今将她再封为太后甚为不妥,当年她与郕王私通满朝皆知,若是皇上这样做,天下人将如何看待皇上!如何看待我东夷皇朝!” 郑沅溪闻言知道他的意思也是在旁敲侧击的说自己言不正名不顺,也不恼怒,只是兀自说:“皇叔的担忧朕也考虑过,母后虽已经被废,而朕幼年便被宣告去世去了那西衾作内应,满朝文武应当记得当年母后是如何疼爱朕,如今一番卧薪尝胆已过,先皇也亲口让朕坐上了这皇位,虽然先皇不幸战死,但所谓百善孝为先,朕现下已经是东夷的皇上,若是将母后置之不理,天下人又该如何辱骂朕的忘恩负义,如何将朕当做这东夷的一国之君!如何心悦诚服的相信我东夷的皇朝!” 一番话说得泓王无法反驳,也暗暗的重新打量了一番郑沅溪,百官也是惊讶于这小小的皇帝竟然能说出如此大义凛然让人无从反驳的话来,当下也不敢再小瞧这位新帝了。 郑沅溪将目光在堂下扫了一遍,见无人说话,看向低头不语的泓王。“皇叔认为,朕的这番话,可有道理?” 辰嗣微微捏了捏手,虽然不满却也无话可说,只能再次拱手道:“皇上所言有理,是臣多虑了。”说完便又退回了队列中。郑沅溪满意的微笑着。“既然没人再有意见,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让人拟了旨,便退了朝。 三日后,林萱儿从被打入冷宫的废后摇身一变成了东夷的太后,而先皇的其他两位妃嫔也都封了太妃,郑沅溪没有为难那婉妃是因为婉妃这个人虽然受宠,又有两名子嗣,但从来没有对母后落井下石过,也从来没有持宠而骄,自己依稀记得年幼时辰丰发现母后与郕王的事情时,怒的不仅要废了母后的后位,还想要将两人一同斩了,幸好是婉妃替她们苦苦求情,辰丰最后才只是将母后打入冷宫,将自己扔去了西衾。 郑沅溪向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尽管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但是年幼时的恩情,她必然不会恩将仇报。 于是郑沅溪不仅没有为难她,依例让她稳稳的坐上太妃的位置,甚至于她的两个儿子也各自封了王。二皇子辰东杨封为滇王,三皇子辰东岇为贤王,同享亲王礼遇,赐良田封地。而当年与自己一同被放进西衾的李秋海本就是丞相,不过郑沅溪认为朝堂之上不能以一个人让百官被统领,即使是自己的心腹李秋海,她也没有完全的信任。于是将李秋海封为右丞相,又加封兵部尚书林桥为左丞相,以右为尊,共同携领百官。 至于她那同母异父的大哥…虽然那人当年的冷眼旁观道今天还历历在目,虽然那人自从对皇位有了窥欲之心后对自己毫无感情,但是郑沅溪还是记得自己只有四岁的时候,已经十二岁的辰锦空将她抱在怀里,脆生生的唤着自己的名字。无论如何,他还是自己的亲大哥,还是母后的孩子,她做不出让母后有任何伤心的事情,所以辰锦空也被封了梁王。 郑沅溪看着那偌大的皇宫,想到自己无上的权利,心里却突然产生了一些悲凉,自己想要的母后安稳已经得到,可是自己却被困在了这里,失去了那么多,究竟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又想到那些自己作为西衾驸马的时日,顾裕萦对自己的信任和爱意,顾裕萦对自己的纵容和关怀。郑沅溪知道,当自己在她和母后之间选择了后者时,当自己帮助东夷大军踏平西衾时,当自己将宠爱她的父皇杀掉时,同时也将她给予自己的一切踩在了脚下,肆意践踏。 自己欠她的,不是那次的贪欢和那日的一剑可以偿还,顾裕萦的人生,顾裕萦高贵的人生,顾裕萦完美而白圭无玷的人生,彻底的死在了自己的背叛上。 顾裕萦,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去陪着你,爱护你。 可是,我的公主大人,你还会原谅我吗。 郑沅溪的叹息,在这样雄伟庞大的皇宫中,微不可闻。 第三十章 郑沅溪的十六岁生辰很快就到了,头天晚上郑沅溪还是去了“别沅”。顾裕萦虽然还是那样虚弱,但是在这几天的按时服药和郑沅溪的照顾下已经好了很多,而对待郑沅溪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没有人再提起过西衾的一切,就像是在粉饰太平一样,最起码顾裕萦虽然依旧冷言冷语却不再有任何扶了郑沅溪意思的举动,郑沅溪明白顾裕萦只是想活下去,等到有一天能够亲手报仇,但是她不介意,最起码顾裕萦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便是最大的安慰。 郑沅溪推门而入,顾裕萦还是面色无常的坐在那里,郑沅溪努力摆出一副笑脸,走到她的边上去坐了下来。“裕萦…明日你可否陪我一同去晚宴?”顾裕萦摆弄着桌上的茶杯,淡淡的道:“皇上得知道,我不过一个俘虏,于理不合。”郑沅溪有些局促的搓着手,看着顾裕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只能试探的说:“不用管别人怎么说,我只想知道你可愿意?” 顾裕萦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抬起眼睛看向郑沅溪,那人的表情和动作,让自己一瞬间以为这里还是西衾,眼前的还是那单纯可爱的小驸马,让自己那么熟悉的神情,顾裕萦的眼神有些失焦。“我不想去。” 郑沅溪有些失望,即使知道顾裕萦会这样说,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失落感。“那…也没关系,身子好些了吗?伤口还痛不痛?” “谢皇上担心,已经无妨了。” 这些天来,顾裕萦一直是这样问一句说一句,冷冷淡淡的,郑沅溪知道她恨自己,也不去计较,但是这样的对话让她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裕萦,能不能,别这样?” 顾裕萦看了她一眼,好笑的问:“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郑沅溪的脸色微红,伸出手去架住那已经收瘦的骨头都突出来了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的。”顾裕萦的表情很复杂,却挂上了一抹温柔的微笑,那许久不见的笑容让郑沅溪愣了神,正想要摸一摸那嘴角,却听她说:“那皇上希望我怎么做呢?像现在这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是吗?” 郑沅溪终于回过了神,双手垂在了身子旁边,闭着眼睛。“我也有我不得已的苦衷。” 顾裕萦收起了笑容,冷静的说道:“是吗,我不知道皇上有什么苦衷,也不想知道,我只是亲眼看见了你的背叛,你的无情,亲眼看见了我父皇的惨死,西衾的覆灭。”顾裕萦看着郑沅溪逐渐垂下的头,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丝快意,她继续说道:“我曾经以为沅溪是个温柔的人,是个善良的人,我以为沅溪会是我的良人,可惜并不是,我救不了我的父皇,救不了我的国家,我只能束手就擒,对吗,我的驸马!” 最后的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打进了郑沅溪的耳朵,她猛的站起了身子,这一刻她似乎脑子里有什么开始蠢蠢欲动,剧烈的疼痛让她重新弯下了身子,死命的抱住自己的脑袋。顾裕萦见她的模样有些担心,手微微的举起想要将她拉过来,却还是慢慢地放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郑沅溪抬起了头看向顾裕萦,那被血丝布满的双眼和紧紧抿住的嘴唇让顾裕萦有些难受,却还是强行将自己心里的不忍压了下去,不作声色的看着她。 “对不起…我,我不想伤害你的,不想的。”顾裕萦咧了咧嘴角。“可你还是那么做了,不是吗。”郑沅溪的表情似乎很迷茫,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死命的将她拉下去,那种身体都快要被撕裂的感觉让她难受的整张脸都被扯的通红,眼前有些浑浊,在倒下去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一句话。 “公主,你说要带沅溪出去游历,还…还算不算数?” 算不算数,算不算数。看着跪在地上整个人昏了过去的郑沅溪,顾裕萦的心情无法言语,愣了许久,她才慢慢的将郑沅溪扶了起来,却因为没了武功身体又虚弱,无法将她安放在床上,只能就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双腿。眼前的人儿脸上的红色还没有退下去,似乎是将将经历了一场战斗一般,一头的汗水,那紧皱的眉头。 郑沅溪,为什么要在那样重伤我之后又这样做?你明知我无法原谅你的这一切,又为什么还要继续?我曾经想过,你对朝堂的厌恶,却因为我而不得不融入进去,我想过在等到太子哥哥能够独当一面后带你离开西衾,游遍万水千山,可是那一切都是假的,如今的我们,怕是再也不能回去了。 顾裕萦的手轻轻的抚上那清秀白皙的脸,一遍又一遍。她知道郑沅溪现在什么都听不到,却还是轻声回答了她。 “沅溪,已经不算数了。” 窗外的微风拂过,门口的一颗梨树发出簌簌的声响,顾裕萦依旧一动不动的让郑沅溪伏在自己的腿上,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衣裳,那是郑沅溪让人取来的宫服,她知道郑沅溪希望自己能在十六岁的生辰陪着她,她曾经也希望过郑沅溪的成长,却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顾裕萦无比的希望时间定格,就像是郑沅溪依旧还是郑沅溪,而不是今日的一国之君,没有那些伤害,没有那些阴谋和背叛,就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依偎着自己。 第二日便是寿辰大典,一整个白天不过就是去皇坛祭祀,诉功颂德的那一套。待到晚上才算是彻底的庆贺。 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奢侈和壮观,偌大的皇擎殿被布置的春盈四海喜气洋洋,红色的巨大灯笼高悬在梁上,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如意,盆景,漆器和织锦摆放的整整齐齐,硬木镶螺钿理石的桌子整整齐齐的摆上了不知道多少案,百官和后宫的人们献上名贵的朝贺贡礼后便一一入了座,等待着新皇的命令开席。 郑沅溪本不想这样兴师动众,可朝里的官员们都纷纷上奏说这次的寿辰是郑沅溪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必定要好好操办不能让天下人笑了去,郑沅溪无法也只能应下。 见人人都入了座,郑沅溪便向堂下出声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俗云道生日当喜乐,今日宴请诸位,当做家宴便好,莫要再有太多的拘束。” 食案内坐的众人皆是举杯向她说到:“愿皇上寿与天齐!”郑沅溪微微一笑,也举了杯一饮而尽。郑沅溪很少喝酒,除了当日在西衾与顾裕萦的婚宴上被人灌了酒,想到顾裕萦,郑沅溪看了一眼在座的人,虽然心里明白她不会来,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正要说开席,却见从皇擎殿的正门出现一名身穿暗红色,施施然走进来的女子,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那人的身上,没有人认识她,心想着这是何人竟敢在皇上的生辰上冒失的前来,郑沅溪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站起身子喊了句:“裕萦。”又觉得在那么多人面前不可以失了身份,只得清咳了两声道:“坐到朕身边来。”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要知道皇上的身边是只有皇后可以坐的,即使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也只是坐在身侧的那张桌上,这位新皇刚刚登基,后宫等于是空无一人,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子出来,皇上还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这! 当下就有人壮着胆子出言道:“皇上!这名姑娘无名无分,怎可……” 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沅溪一脸不悦的打断。“谁告诉你她无名无分的?” 那人愣了一下又说:“敢问皇上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 郑沅溪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才说:“她是朕的妻子,你说,这是无名无分吗?” 不仅是出言询问的那个人,满堂的人包括坐在郑沅溪身侧的林萱儿也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郑沅溪看向自己的母后,恭敬的回答道:“母后,裕萦是西衾的长公主,是儿臣明媒正娶的妻子。”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西衾不过是一个被东夷所灭了的国家,那这女子不过只是一个亡国的公主,在这东夷仅仅算是一个俘虏,怎么可以…… 郑沅溪见顾裕萦就那样站在堂下,微微低着头,所有人的眼神都流连在她的身上,心里不满,兀自起了身走下去站在她的身边,郑沅溪伸手轻轻的牵住了顾裕萦,感觉到有些温暖的手掌拉住了自己,顾裕萦转头看了看郑沅溪,只见那人的脸上写满了不快,感觉到自己的眼光也转过头来对自己微微的笑了下,似乎在叫自己安心。 郑沅溪执了顾裕萦的手,目光将整个大堂的人都过了一遍,这才出声道:“朕不管你们有何意见,只是今日朕要告诉你们,你们眼前的这个人,即将是东夷的皇后。”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一个亡国的女子如何能当着一国之母,如何能够统领后宫?接连便又大臣开始抗议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阿!” “皇上!此女身份地位如何能做我东夷的国母!” “皇上!请三思!” 一时间地上便跪了一群人,甚至连太后也皱着眉头对郑沅溪说:“皇上,此事确实不能轻率。”林萱儿对自家女儿要让一个女人做皇后有些不解,可也知道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不能表现出太大的异常,只想着这晚宴结束后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郑沅溪看着脚下跪着的一干人等心里烦闷,又见自己的母后问自己,稍稍敛了下脸上的愤怒,回答道:“母后也知晓儿臣在西衾的事情,朕对裕萦情有独钟,除了她,不会再要任何人!” 林萱儿闻言又惊又怒,连忙呵斥道:“荒唐!你……你还当不当本宫是你的母后了!”郑沅溪不愿意屈服,还要再说,却感觉到顾裕萦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手,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闭嘴。郑沅溪收到她的意思,心里还是烦躁的很,便说:“今日是朕的寿辰,莫不要为了这些事情饶了安宁,此事容后再说。”言罢不耐烦的拉着顾裕萦回了龙案上,林桥见顾裕萦还是坐在了自己外孙的身边,还要再说,却被李秋海拉了袖子示意他先不要说了,林桥这才慢慢坐下。 一时间晚宴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李秋海站起来说了些祝贺的话,又宣了人进殿表演,这才缓和了一些。 郑沅溪看着身旁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顾裕萦,心里也开始吃惊她竟然还是来了,笑盈盈的在食案下找到了她的手,轻声说:“裕萦,你还是来了。” 顾裕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抽出手道:“皇上太过胡来了。” 郑沅溪不以为意的笑着说:“你本就是我的妻子,做这皇后有何不妥?” “不行。”郑沅溪闻言有些微愣,只道是顾裕萦是恨她不愿做这皇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她继续说:“我们的婚事已经作废,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如今我…是仁康的未婚妻。” 郑沅溪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这就是你不能做这皇后的理由?”顾裕萦狠了狠心,还是答道:“是。” 沉默了半晌,郑沅溪看着桌上的精致菜肴说:“那我便杀了他。” 顾裕萦目光失神的看着桌子半晌。 “那请皇上也将我杀了,因为,你若是杀了他,我也会杀了你。”说罢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自嘲的笑了一下接着说 “不对,我本就该杀了你。” 第31章 番外之辰漾生 我叫辰漾生,是东夷国的四皇子,或者说是曾经的四皇子。我有一个温柔的母后,有一个成天追在我后面的大皇兄,还有一个对我视而不见的父皇。 从我记事开始,聂蓝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母后告诉我,聂蓝是她一个旧友的孩子,我也问过母后聂蓝的父母去了哪儿,可是母后只是一脸忧伤的看着窗外不回答我。 对了,我是一个女人。除了我的母后和聂蓝,没有人知道东夷的四皇子竟然是个女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母后要将我扮作男子,每次问她她也只是哭着将我抱着,一直说对不起,我怕她哭,所以后来也就不问了,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李丞相才告诉我为什么母后会将我扮作男子。 我的大皇兄总是笑意吟吟的将我抱在他的肩膀上,带我在花园里到处跑,他总是“漾生漾生”的叫着我的名字,眼神里尽是宠溺,一切都那么的好。 直到在我五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将我的命运彻底颠覆。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许久不见的父皇却叫人将聂蓝带了过去,我想父皇可能是要向聂蓝询问我的功课,便自己欢欢喜喜的去玩耍了,可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发慌,我跑去找母后,告诉她聂蓝被父皇带走了,现在还没回来,让她带我去找聂蓝。母后听了后却慌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还差点儿跌倒,连忙拉着我冲去父皇的寝宫。 母后一向温暖的手却变得有些微凉,拉着我的劲道也很大,让我有些疼痛。到了父皇的寝宫后,母后却让我乖乖的在外面等着,自己不管门口公公的阻拦推了门进去。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母后的哭声,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碎了的声音,我很好奇,一时间忘记了母后的叮嘱跑了进去,直到我看清楚里面的情景,我才知道为什么母后会这样失态。 屋子里一片狼藉,母后像疯了一眼扯着父皇的衣领嘴里一直骂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母后说:“辰丰你这个禽兽,她才四岁!才四岁阿!你有什么报复在我身上好吗!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手阿!”父皇一耳光将母后扇到在地上,我连忙跑上去将母后抱住,乞求道:“父皇,别打母后!是我让她来的!”父皇闻言竟然一脚踹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还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事!先不说那孽种是那个贱人的孩子,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和郕王的那些勾当?”说罢又操起身旁的剑向我和母后斩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母后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 幸好婉妃娘娘来了,她拉住了暴怒的父皇,跪在地上求他息怒,父皇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剑,狠狠的将我和母后打了一顿囚禁了起来,还告诉所有人母后与皇叔私通,将她打入冷宫。 我这才睁开眼睛,看到面无表情却一脸泪水的聂蓝,她紧紧的抓住手里的被子,靠坐在床上。她的衣服都被撕碎了扔在地上,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个月后我被先放了出来,有人将我带去了父皇的书房。父皇看了我半晌,眼里没有一点的感情,他对我说,要宣告天下我去世了,让我入西衾的国籍,做西衾的子民,想方设法也要将东夷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入西衾的法子找出来。我很疑惑,也不愿意,我明明是东夷的皇族为什么要去西衾当个平民?父皇却告诉我,如果我不去,那母后就会死。我怕了,我不要让母后死掉。这时候父皇叫了一个人进来,我认识他,他是我们东夷的丞相,父皇告诉我李丞相也会一同“死去”,陪我去西衾,助他完成大业。 出了书房后,李丞相摸了摸我的脑袋对我说:“四皇子,想要救出皇后娘娘,只能强大起来。” 我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这时候大皇兄走了过来,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他,连忙跑去他身边,他却反常的一把将我掀开,表情里有种我看不懂的感觉。 当母后知道我要离开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母后并没有哭,她的表情有些游离,只是叫来李丞相,让他好好看着我,并将我是个女子的秘密说了出来。我看得出来李丞相很吃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母后说会照顾好我。 出发的那天,父皇没有出现,来送我们的只有母后,母后说,漾生,照顾好自己。 我也不知道从那次父皇寝宫的事情之后,聂蓝去了哪里,母后不告诉我,没有人知晓聂蓝到底去了哪儿,只是我再没有见过她了。 就这样,李丞相成了西衾庆远镇的一家小茶铺老板,我成了他的养子。他让我叫他李老叔,并叮嘱我以后万万不能再叫他李丞相了,我也明白是为什么,因为我们现在已经不再是东夷的四皇子和丞相,而是来到西衾的细作。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去,李老叔会让我看很多书,却不让我去私塾,遇到什么不懂得,他也会轻声细语的慢慢讲给我听,我慢慢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比如那天在父皇的寝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比如父皇认为我不是他的孩子所以对我冷血无情,比如大皇兄突然的冷淡,比如当日李丞相告诉我的强大起来才能救出母后是为了什么,我统统明白了。我逐渐收起笑容,每天做着李丞相给我的功课,没日没夜的思量着要如何强大,如何救回母后,如何报仇。 聂蓝再次出现已经是在五年后,她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站在我的房间里,微笑的对我说:“漾生,我回来了。”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哭着跑过去抱住她,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让我一个人那么久,她明明比我小,却已经出落的漂漂亮亮,比我高出一小截儿了,她像个大姐姐一样拥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让我别哭,她一直笑着,可我分明听见了她的那一声叹息。 我不再提起当年的事情,我不想让聂蓝回忆起那些不堪。聂蓝没有再离开,只是日复一日的陪在我身边,听着我的打算和谋略,看着我慢慢的成长。我不知道聂蓝离开的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当她回来后,便有了一身高强的武艺,和那已经不再明媚的笑脸,我在做着功课学着四书五经学着战争策略的时候,她也在院子里拼命的练着功,也拼命的学习琴棋书画。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我们依旧没有一个好的法子可以实施,可是聂蓝却告诉我,大皇兄已经在蠢蠢欲动,想要来西衾将我除去,我听到的时候有些不信,大皇兄对我的宠爱历历在目,即使因为皇位而对我那样排斥,我也不敢相信那喜欢将我架在肩膀上,脆生生叫着我名字的大皇兄会想要杀了我。可是李丞相和聂蓝却每天都在布置着些什么,脸上写满了担忧,我这才明白,大皇兄可能真的容不下我了。 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火来,这么多年来,我心心念念的要夺回权势,要救回母后,要替聂蓝和母后报仇,即使是辰锦空,我也不允许他破坏了我的计划,他不仁!我也不义!他要来,我便杀了他!从那一天开始,我知道,你要活着,才能有希望,你要强大,才能活下去!我的笑容更加少了,我的计划也在慢慢的成型,很多时候让聂蓝出去打探的消息,很多时候需要的情报,在得到后,我都会面无表情的让聂蓝将人“处理”掉,我明白,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自然守则,我如果不心狠,就只能等着灭亡。 我一天一天的强势起来,李丞相和聂蓝的表情却越来越担忧,我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如今在西衾的我们基本是无权无势的,当大皇兄来了后,若是我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可能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去,我也知道这对于我的计划来说有害无益,于是当聂蓝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碗汤药的时候,我选择喝了下去。他们告诉我,我会暂时失去记忆,等待合适的机会,再让我恢复过来。 汤药并不苦,甚至有些微微的甜,服下后我的身子慢慢的软了下去,头脑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要抽离,我安然的躺着感受着,突然一阵疼痛从心口发出,我有些慌张的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直到那种感觉渐渐融入了我的身体,不再发疼。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不再是“我”了,起码不再是完整的我了,我的脑海里凭空多出了一大堆的记忆,一大堆的人。我看见了自己沉睡后发生的事情,一个叫郑沅溪的蠢货占据了我的身体,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那人与自己完全不同,温润而懦弱,却能有着不输自己的政治大观和才情,不,是比自己更加好。她考取了功名,做了驸马,娶了长公主。对了,不知道为什么,顾裕萦这个名字竟然比聂蓝还要更加深刻的刻在了自己的心上,让我不停的想起她的笑容,她的冷漠,她那一切的一切,心底有一半的位置被那郑沅溪夺了去,我分明能够听见她在呼喊,在试图着挣扎,我尝试着将她赶出去,却无能为力,幸好我是辰漾生,我有着坚定的信念要救回母后夺去西衾,我占了优势,将她彻底的压在底下,除了一些面对着顾裕萦的时候。 可是慢慢地我和郑沅溪算是完完全全的融入在一起,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我们共同拥有着对辰丰的仇恨,对母后的执着,对聂蓝的感激,以及,对顾裕萦的爱。 所以我愿意将清白之身给了顾裕萦,所以当我成功夺去西衾的时候,当我面无表情的杀掉田智以后,当我心狠手辣的除掉父皇以后,面对着她失望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难受的不行,所以当她挥剑而来的时候,我坦然的接受了那一剑,是的,很疼,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再次抱抱她,亲亲她,像她这样的人,我应该立刻诛杀,可是我没有,我只是看着她飘身上了城楼,心里的难受还因为这一剑而舒服了一些。 当我得知她被赐婚给丛仁康,又穿了迷信给云仲辽的时候,我心里很愤怒,真的很愤怒。我走进宣合殿的时候,正好听见她对丛仁康说的话,无比的刺耳。我想要杀了丛仁康以绝后患,她却挡在了前面,我舍不得伤害她,只能让人退下。当云仲辽来的时候,她还不知晓我已经截获了她的迷信,可是还能怎么样呢?我的成功不可能还有意外,我歼灭了十万的龙啸军,因为龙啸军是北瞰最忠诚的军队,若是放置不管,也是留下了后患,显然自己为了顾裕萦而放过了后患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加上这十万的精兵,那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了。我让聂蓝去杀了云仲辽,她却再次挡了上来,甚至为那云仲辽挡去了一剑,那一刻我还顾不上愤怒就已经被心疼的感觉所掩盖,可是她却求我,为了云仲辽的命而求我,求我放了他,那样低声下气如同尸体的顾裕萦让我不得不就范,我居然放过了云仲辽。 可是随之而来的怒意让我迷了眼睛,我让聂蓝杀了顾亦珅,那个宠她爱她的西衾皇帝,她还想要自尽,我心里的难受更加剧烈,顾不上什么便抓住了那把剑,我愤怒的告诉她,从今往后,她顾裕萦的命便是我的。 在回东夷的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她那万念俱灰的样子突然让我将十年的信念抛诸脑后,竟然开始后悔了起来,我不仅伤害了她,还杀死了她的父亲,取走了她的国家,我突然开始害怕,我怕我和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站在一起,我怕她会这样恨我,恨不得我死。我自然不怕死,可是我却怕她对我的恨,对我的心灰意冷。 回到东夷的两个月后,便是我的十六岁生辰,我去请她陪我一道出席,她却拒绝了,当她嘲讽的说出驸马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本来和我融在一起的人却突然像是疯了一般挣扎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身体开始失控,快要无法掌握,身体比心里更快的说出一些话来,我终于昏了过去。我本以为她不会去了,可当她出现在皇擎殿的时候,我那麻木的心竟然又开始生龙活虎的跳跃,我想要让她当我的皇后,可是不仅是百官,连母后也是反对的意思,如果不是她让我收声,我竟然是要对母后还嘴了。 我们坐在一起,她却告诉我她是那丛仁康的未婚妻,我心里的愤恨满满,却也知道这是我一手造成的,可是我依旧忍不住,我说,我要杀了丛仁康。她的一句话让我愣在了原地,她说,若我杀了她,她也会杀了我。我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 后悔,难过让我不得安生,然而一切已经是定数,我不能回头。却在这一刻我也明白了过来。 或许在对着所有人的时候,我都可以是辰漾生,但在对着她的时候,我只是郑沅溪。 我是辰漾生,却也是郑沅溪。 即使死不足惜,我也不会放弃让顾裕萦原谅我的机会,无论代价如何。 第三十一章 顾裕萦的话如同利剑一般将郑沅溪的心刺得生疼,却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不对在先的还是自己,顾裕萦就算要杀了自己她也无话可说,可是现在的她还不能死,整个朝堂还在暗涌不断,自己的母后还没有真正的脱离危险,大皇兄的势力还没有清理干净,滇王和贤王究竟有没有反心还不得而知,更不要说那一直将自己看的紧紧的泓王,即使自己无心帝位,但是走到这里她不能棋差一招让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等到母后若是坐安稳了,自己会将帝位禅让给郕王,那时就算顾裕萦不肯原谅她,要杀了她,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她欠顾裕萦的命,不该是因为丛仁康而交出去。 郑沅溪心里的愤怒突然就烧了起来,即使是自己对不起顾裕萦在先,她也不能因为丛仁康而杀了自己,郑沅溪抬头看向顾裕萦,见她淡然的样子,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压低声音说:“我已经为了你放过丛仁康一次,也为了你放走了你的老情人,你是忘记了如今的我不再是之前的我?你是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所想你的打算?这两个人还活着,对我来说后患无穷,可是我还是为了你放过了他们,顾裕萦,你当真要为了别人而杀我?” 满朝的文武和东夷的皇族们都再次把目光投向高台处坐的两人,见皇上将顾裕萦抱在怀里,都暗暗的叹了口气。 顾裕萦自然看到了这些人的目光,却没有推开将自己搂住的郑沅溪,只是摸了摸郑沅溪的脸,回应道:“呵呵,皇上既然知道我的所想所图,干脆就杀了我吧。” 顾裕萦放在郑沅溪脸上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可是言语里的讽刺和冰凉却让郑沅溪的心一片荒凉,她轻轻的拉开了顾裕萦的手,推开她的身子,目不斜视的看着台下的表演,过了好一阵子才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了你,但是你也不要妄想和那两人能够有些什么打算。” 话音落下后,两人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都是心不在焉的看着那些表演,若有所思。 晚宴算是不欢而散后,林萱儿没有现行离去,而是依旧坐在原位上。郑沅溪知道母后有话要问自己,叹了口气唤人将顾裕萦送回“别沅”,又叮嘱了两句后才慢慢走到林萱儿的身旁说:“母后,儿臣送你回宫吧。”林萱儿看了看她,点点头,便与郑沅溪一道离开皇擎殿。 一路上无言,到了林萱儿所住的凤鸾宫后,她挥手让宫女太监们尽数退下,这才让郑沅溪和自己一同坐下。林萱儿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目光放在郑沅溪的脸上,细细的将自己这十年未曾见到的女儿看了个遍,和小时候相比,自己的女儿已经出落的有些美丽了,只是在这一身的男装下,只能看出一些清秀和俊朗,林萱儿不免想到,若是从前自己没有让她作为一个男子的身份,今日的她一定也是个美人。林萱儿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难受。 郑沅溪见母后迟迟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自己,便先开了头说:“母后可是有什么想问儿臣的?” 林萱儿轻轻叹了口气,问她:“你和那位姑娘,是怎么回事?”郑沅溪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没有必要再编个谎言,也不想欺骗自己的母后,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回答道:“母后,如你所见。” 郑沅溪说完后看不出林萱儿有什么异色,林萱儿其实已经看出来了,知道听到郑沅溪这么说又叹了口气。“漾生,可她是个女子,你也一样。”郑沅溪挂着微笑,不以为意的回答:“母后,我爱她,不关乎性别,况且,朕自小就是男子的身份,走到今天也是不得已。”林萱儿知道她的意思,即使女儿对自己再好,再爱自己,但自己却始终是剥夺了她红妆的人,让她陷入国家的纷争,她始终还是有些介怀的。 “可是本宫得知,你踏平了她的国家,杀了她的父皇,即使她能接受你是个女子,可是你认为她还会对你真心吗?”林萱儿的一席话正是郑沅溪现在最为难也最无能为力的痛处,自己做出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她还会原谅自己吗?可是郑沅溪还是笑着说:“母后,您说的漾生都知道,可是朕绝不会轻易放弃。”林萱儿就那样看着她半晌,从郑沅溪的脸上,她看不出任何的弄虚作假,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似乎是真的铁了心要和那个顾裕萦一起。 “漾生你是坚持要让她做皇后吗?”郑沅溪点点头说“是。” 林萱儿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忧伤,她说:“朝中大臣们怕是不会轻易答应,毕竟她是个亡国的公主。”郑沅溪却笑着出声:“那又如何,朕要她,不择手段也好。”林萱儿见她注意已定,自己多说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再回答,心里却有些难过,如果当年那个人和自己能够坚持,结果会不会不同?林萱儿看向郑沅溪那张脸,和辰丰有些相似的脸,拳头捏的紧了一些。 郑沅溪向母后说明一切后便直接去了“别沅”,抬头目光所及的牌匾上这两个大字让她有些不舒服,却还是拍了拍脸,拿出一副笑脸径自走了进去。顾裕萦没有在大厅里,郑沅溪又向里面走去寻找着人影,终于看见顾裕萦伏在书案上写着些什么,见自己进来便听了笔,整理了一下案上的东西。郑沅溪走过去拿起面上的一张纸问道:“在写些什么?”顾裕萦冷笑道:“恐怕这跟皇上无关吧。”郑沅溪也不理她,看起纸上的内容来。 夜雨孤灯千秋索,谢桥无梦夜阑珊。 月霜不解相思苦,犹为离思抹玉栏。 短短的四句诗让郑沅溪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顾裕萦见她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瞥郑沅溪手里的纸恍然大悟,自己只是随意写的东西,怕是让她胡思乱想了,下意识想要去解释却突地反应过来,将微微张开的嘴闭上。和顾裕萦想的一样,郑沅溪看着这首诗心里一瞬间思绪万千,月霜不解相思苦?顾裕萦说的是丛仁康还是云仲辽?呵,好一个不解相思苦,自己在那边和母后周旋坚定的说要她做自己的皇后,这边她却为自己的情郎写下如此哀愁的诗句,无论自己万千对不起她,可是一颗心却都在她身上,即使顾裕萦要加以十倍的报复自己,也不可以在自己的身边想着其他的人! 郑沅溪双手动起来,将手里的纸张撕了个粉碎扬了开去,顾裕萦看着她的动作眉头有些收缩,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沅溪的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一脸愤怒的看着她说:“我什么意思?该是我问你吧!顾裕萦,你什么意思!?”看着一脸怒容的郑沅溪,顾裕萦心里有些苦涩,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皇上看到什么意思,我便是什么意思罢。” 郑沅溪本希望她能够给自己一些解释,即使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说辞也没有关系,可是顾裕萦没有,她话语间的意思只是默认了自己所想。 郑沅溪想要对她生气,想要冲上去捏住她的下巴告诉她,她顾裕萦只能是自己的,可是她却没有,她只是一脸丧气的问:“你思念的是谁,是丛仁康?还是云仲辽。”顾裕萦本也以为自己那般说会让郑沅溪勃然大怒,而事实上她却只是失望的站在那里问自己,这一瞬间顾裕萦想起了那时郑沅溪被自己责令到墙边去蹲着的可怜样儿,那么的,那么的柔软。可她却不能心软,她只能强忍住眼里的雾气,压下心里的难过,她说:“是谁又如何?皇上知道了又要大开杀戒了是吗?” 郑沅溪确实有这样想过,却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自己别的都不想要,只想要扫清一切障碍让母后安逸的生活而已,如果自己杀了丛仁康和云仲辽会让顾裕萦更加不能原谅自己,会让她更加难过,自己不愿意那么做,即使最大的伤害已然造成,可如今,自己不会再那么做了。 郑沅溪苦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伤害你了。”这样的话让顾裕萦浑身怔了一下,有个问题涌了出来,心里还没决定是否要问嘴巴就已经先出了声:“辰漾生,为什么?” 郑沅溪知道她所问是什么意思,眼眶湿润,背过头去无言了半晌,才缓缓说出一句:“因为我有不得不保护的人,我无从选择。”说完又补上一句:“在你面前,我只是郑沅溪。” 郑沅溪带着点点颤抖的声音让顾裕萦心跳慢了一拍,郑沅溪虽然没有说那位不得不保护的人究竟是谁,可是顾裕萦不是傻子,在东夷的皇宫待了两个多月,她自然也听闻了当今太后的事情,如果自己没有猜错,那么郑沅溪不得不保护的人,就是那位太后。顾裕萦的母后在自己只有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可她却还依稀记得母后总是将自己抱在怀里,那温暖的感觉,她能明白郑沅溪做这一切的理由,却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顾裕萦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郑沅溪幽幽的说道:“顾裕萦,做我的皇后好吗,给我照顾你的机会,给我让你原谅我的机会,好吗?”郑沅溪从来没有对顾裕萦自称过朕,一直如同以往一样称我,她明白郑沅溪是不想让自己想起她的皇位是建立在那么多的鲜血和伤害上,可是她们都知道这是欲盖弥彰。顾裕萦也知道郑沅溪是真的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机会,能够给她偿还的机会。 可是这些理由并不足够,真正让顾裕萦动容的是那皇后的位置,并非那无上的权利或者荣耀,而是她可以利用这样的契机,让丛仁康和云仲辽能有办法将局势扭转,让西衾重新起死回生,让东夷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然她不可能直截了当的答应,如今的郑沅溪毕竟不同以往。欲擒故纵反而是最好的方式,因为她知道郑沅溪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于是她说:“不。” 就这么一个字让郑沅溪的心沉了下去,即使早有预料。 郑沅溪站起身子,想要离开,却再转身的那一刻问道:“裕萦,我只是想问问你,你……爱我吗,哪怕丝毫也好。” 顾裕萦没有想过郑沅溪会这样问,她动了动眼睛,还是回答道:“爱过。” 不用再说什么,郑沅溪已经明白了“爱过”两字的意思,曾经爱,如今却不爱了。 郑沅溪看不见背后的顾裕萦目光里那分爱意,是的,不仅仅是爱过,即使到现在顾裕萦依旧对郑沅溪带着感情,可是这份感情,注定只能淹死在层层的阴谋下。 郑沅溪不再说话,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目光坚定而决绝的说:“不管怎样,我不会放弃。”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顾裕萦看着渐渐消失在眼里的身影,叹了口气,将书案上面的书籍挪开,拿出自己刚才书写的纸条,走出了屋子。 夜色沉深,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都已经被遣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白鸽,顾裕萦将纸条细细绑好,一挥手。白色的影子渐渐扑腾着离开了深宫。 第三十二章 半月后的早朝,旧事重提,当郑沅溪再次提出要让顾裕萦做皇后的时候,毫无悬念的站出了一批大臣激烈的反对起来,而九寺大卿便是首列,理由无非还是那些,“亡国公主”,“寓意不明”“有失龙威”。泓王辰嗣面在边上听的笑意吟吟,一副好看好戏的样子,郑沅溪却听的心烦,挥手打断道:“你们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底下的大臣们愣了愣称是,郑沅溪笑了一下说:“如此朕也有问题要各位爱卿给个解释。” 看了一眼下面的达成,郑沅溪唤道:“周大人,念一下朕今日收到的奏章。”被唤到的是吏部尚书周华荣,这人是郑沅溪在百官中最为看好的一个人,不仅是朝廷新收入的新血,没有任何势力的牵扯,并且心思敏捷政论出彩,最重要的是对自己忠心。 只见周华荣拜了一拜走了出来,将手里明黄色的奏章展开,朗朗念出:“太常陈大人,任职期间将皇室宗庙荒废因管理不周引发大火将礼仪晋书烧毁三成并且不报,光禄勋魏大人任由侍从宿卫在宫中进行买卖,太仆刑大人私自贩卖军队良驹,廷尉杨大人徇私枉法私收钱财释放犯人,大鸿胪廖大人与少府何大人私相授受中饱私囊使者礼遇及进贡各类珍宝,宗政冯大人擅自更改皇室内府册其心不轨,而大司农孔大人,私吞国库之钱谷金帛,论罪当诛!” 周华荣的声音落下,整个朝堂一片死寂,郑沅溪拍手道:“哈哈哈,真是让朕大饱眼福,我东夷的九寺大卿,为了这些个钱财竟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你九人可是认罪?” 九寺大卿被吓得面容失色,连忙并排跪了一地高呼:“皇上,冤枉阿皇上!” “冤枉?尔等真是被冤枉的?”郑沅溪眯着眼睛道。 九寺大卿连忙称是,道:“不知是哪个宵小之辈竟如此冤枉臣等,皇上明鉴阿!” 郑沅溪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呵,九位爱卿口中的宵小之辈正是我东夷的右相!朕命他四处查询搜证,尔等的意思是朕冤枉了你们?”郑沅溪收起笑容,将一本册子扔了下去。“自己看看朕是否冤枉了你们!” 九寺大卿目目相觑的左右看了看对方,廷尉杨泽忠战战巍巍的将地上的册子捡了起来,一看立马就大惊失色,九个人的罪证清清楚楚一条一条的列的写在上面,包括何时何地,中饱私囊几许钱银,一字一句记录的丝毫不差,当下扔了册子不住的磕着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阿!臣等是被利益蒙住了双眼,求皇上饶命阿!” 郑沅溪冷笑一声,“饶命?你九人在利欲熏心罔顾王法的时候何曾想过要饶了我东夷的国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臣子,才会有无数的东夷子民穷愁潦倒!朕今日若是饶了你们,他日谁饶过朕!”郑沅溪手一挥,“将九寺大卿统统押入天牢,明日午时,在瀛都东门,暂首抄家,以儆效尤!”此言一出,堂下的九人纷纷被御林军拖走,哭喊声一片。 泓王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九寺大卿是他最重要的势力,纷纷掌控着宫中各部的权利,在这偌大的皇朝之中,哪个官员没有一星半点的“灰色”事迹,只要不明明白白的摆出来,都是一些小问题,可若摆明了是要论罪,那这些罪责足以让他们丢了脑袋,泓王虽然知道郑沅溪想要削他的权,明里暗里的在肃清朝政,但他没有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皇帝竟然可以将自己九名大员的这些罪证收集的一丝不漏,郑沅溪近日一举,很明显的不仅是要查出这朝堂上的贪官污吏,要让这些心里有鬼的官员们不敢再反对立皇后的事儿,更是要将自己的左右臂膀名正言顺的除去,这无疑是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郑沅溪自然是看见了泓王的脸色,微笑着说道:“朕听闻皇叔与那九寺大卿交好,朕今日秉公处理,皇叔莫不要对朕心生间隙,影响了皇叔与朕的叔侄感情才好。” 辰嗣哪里不懂得郑沅溪言语中的警告,不过是在暗中提醒自己不要拉帮结派而已,辰嗣也不是那种愚笨的人,敛了敛心里的愤怒作出一副无常的样子拱手道:“皇上哪里话,臣与那九寺大卿不过是些微末之交,皇上如此明察秋毫,实在是我东夷的大幸。” 郑沅溪只是笑笑不回答他,而是看着堂下众人说道:“我东夷的朝堂被这等佞臣搞得乌烟瘴气,是时候冲冲喜了,各位爱卿觉得朕说的可是?”言下之意就是让众人不敢再反对立后的举动,这满朝文武没有做过出格之事的人能有几个,见皇上今日大开杀戒哪里还敢坚持着不让立后,连忙道:“皇上隆恩浩荡,为东夷谋福祉,臣等自当听从皇上的安排!” 郑沅溪满意的笑了,让国师择了个良成吉日准备行立后大典。 “这次将朝中的清扫,右相功不可没,朕赐你千两黄金,良驹百匹,田地百亩,日后必定要帮朕整理好这朝纲,朕自当论功行赏!” 李秋海闻言连忙跪谢隆恩,“谢皇上恩典,臣必定誓死效忠!” 郑沅溪点点头目光凌厉的扫了一遍文武百官:“朕登基时日尚少,却已经查出如此重要的官员犯下这等滔天罪行,如今朝堂空缺,朕准备提前开办科举,加办殿试,选取良才为朕所用,爱卿们可有意见?” 若是现在还有人敢驳了皇上的意思,那绝对是脑子有毛病。 “皇上英明!”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朕要告诫各位爱卿一句,为官者当以国家百姓的兴衰荣辱为责任,若再让朕查出有谁胆敢作出如此恶劣的事情来,或是拉帮结派者,莫怪朕无情!”郑沅溪说到最后还意外深长的看了一眼辰嗣,见他好不容易缓和脸色又在发青,这才笑着说:“朕今日乏了,若诸位爱卿无事启奏,便退朝罢!” “臣等,无事启奏!” 郑沅溪站起身子来拍了拍袖子,兀自离开了大殿。 依着这些日子的习惯,一下朝郑沅溪便亲自去了御膳房,御膳房里的御厨们连忙跪下行礼,郑沅溪挥手道:“免礼,朕要你们准备的食材可准备好了?”御厨们从一开始对皇上的驾临大惊失色到如今已经习以为常,知道这位小皇帝总是亲手备膳,只道是她防备心厉害,不放心他人的手里出来的事物,也不多做过问,毕竟皇家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应道:“回皇上,已经准备妥当了。” 郑沅溪恩了一声便让一干人等全数退下了。自从那天晚上她告诉了顾裕萦自己不会放弃后,每天便亲自来准备膳食,而且没有一天重复,虽然顾裕萦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每日也只是稍稍吃一点就算了,可是她还是风雨无阻的继续下去。冰雪哪是一朝一夕可以融化,更何况这冰雪上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仇恨。 郑沅溪看桌上已经择好了的菜,动手做了几样清蛋的菜式,想了想还是决定熬个青菜瘦肉粥,将青菜净过热水几秒钟后又浸了冷水,切好放在了一边跑去将瘦肉切成丁状,又将大米放进锅里用水煮着。看着一切差不多就绪,便动手去做甜点,郑沅溪知晓顾裕萦喜好清淡,而梅花糕这种甜品松甜香韧,棱角鲜明却不油腻,郑沅溪先将已经派人备好的干玫瑰花瓣的花心掰搓成圆球,取了些桂花加了些糖浸泡成桂花水,又将玫瑰圆球和桂花水入了糖分做成糕心,接下来就是烤皮儿入馅儿了,趁着这个空档见粥也差不多火候了便将瘦肉丁和碎青菜扔进去烘一下,等一切都出锅的时候,心情本就非常不错的郑沅溪闻着这味道心情更好了,连忙传人来端菜。 一路上郑沅溪都在催促着那几个端菜的宫女,要知道这御膳房到“别沅”还是有些距离的,若是耽误了时辰,饭菜都该凉了,特别是桂花糕,这玩意儿可是要趁热吃才好吃的。于是一行人到了“别沅”的时候,手里的饭菜都还是热气腾腾的,郑沅溪搓着手殷勤的亲手端过宫女手里的食盘让她们下去后就屁颠颠的走到了顾裕萦的身旁。 顾裕萦看了看她手里的饭菜,面色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继续自顾自的看书,郑沅溪是怕她无聊才命人拉了一大堆的书来,可不是要让她无视自己的。郑沅溪笑嘻嘻的将书从她手里抽走,弯下腰说:“裕萦,别看书了,我今日给你做了好吃的。”顾裕萦这才抬头看她,说了句:“我不饿,迟些再吃吧。” 郑沅溪就不乐意了,“这些饭菜……可是我做了好久的。” 顾裕萦在半推半就间还是坐到了饭桌前,就见郑沅溪献宝一样的把食盘里的东西一样样摆放好还一个个的给她介绍,“我知晓你喜好清淡,所以给你做了青菜瘦肉粥,还有这个桂花糕,我没有像一般的用油去炸而是用烤的,所以一点也不油腻!”边说还边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顾裕萦连苦笑都挂不出来了,她心里明白,郑沅溪每日一下了朝便赖在自己这里,不到夜深怎么也不肯走,这些日子来自己吃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或许是因为如她说的不会放弃让自己原谅她,又或许是不放心自己的饮食,怕自己被怠慢。不过说来说起也是为自己好,自己何尝不知道,郑沅溪对自己百般好,有什么进贡来的好玩意儿都挑选一番给自己送过来,可是那些国仇家恨,自己怎么能够再这些温柔下区服。 可是面前的郑沅溪那一张带着期待的脸让自己有些不忍,还是拿起勺子挖了一勺粥放入嘴里,青菜的清香带着瘦肉的味道腻在顾裕萦的舌尖。见顾裕萦吃东西,郑沅溪的笑脸继续扩大,连徒手拣了一块梅花糕递到她的嘴边,顾裕萦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轻咬了一口,如郑沅溪自己说的,这梅花糕与自己以往吃的有些不同,没了那些油腥的味道,多了一些微微烤焦的香味,顾裕萦吞咽了一下说:“味道很好。”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郑沅溪的眼眶有了些微微的湿润,这么久了,无论做什么顾裕萦都是不咸不淡的,今天的这句话虽然依旧没什么特别,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郑沅溪心里觉得总算有了盼头。 她红着眼眶不停的点头笑着说:“那你要多吃点,你变得好瘦……” 顾裕萦本想讽刺她两句,可抬头却见到的是郑沅溪的红眼笑脸,那忙不迭暇点着头的人虽然笑着却让自己打心底的感受到了一种凄凉。顾裕萦低下头吃着东西不再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却还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你也瘦了很多,一块儿吃吧。” 郑沅溪眼里的泪水已经快要满盈而出了,她使劲的吸了吸鼻子,抬着头让泪水重新倒流回去。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个是面无表情心里却波涛汹涌的鼓动着,另一个却是甜蜜到了心里什么都想不到。 第三十三章 正在两人都沉默着吃饭的时候,就见一个宫女慌慌忙忙的跑进来说吏部尚书周大人求见,郑沅溪微微皱了下眉头,周华荣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找自己,她知道若不是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再这个点如此冒昧的,缓缓站起身子对顾裕萦说:“裕萦,我片刻就回。”顾裕萦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郑沅溪便走了出去。 门口候着的周华荣见郑沅溪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臣参加皇上。” “周大人免礼,有何要事?”周华荣左右看了看,又望向屋子里的顾裕萦,压低声音道:“皇上请移驾,此地不好说话。”这下郑沅溪是知道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了,也不多做思考便走向了御花园。 周华荣虽然年轻,又是初入官场,不过为人可靠,在这个满朝狼子野心的东夷,郑沅溪并没有什么牢固的势力,除去右相李秋海之外,自己最信任的就是这个人。到了御花园的一棵梨花树下,两人才止了步。“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华荣面色有些难看的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郑沅溪,说:“这是今日在京城外的暗卫传来的消息。”东夷有历代皇帝专属的十八暗卫,各个武艺高强,并且只直接听命于皇帝,郑沅溪将这十八暗卫的暂管权交给周华荣,可见对其的信任。郑沅溪有些疑惑的结果纸条,细细看去,郑沅溪读着纸条的脸色越来越的沉,甚至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皇上,不得不防阿!”周华荣有些心急的出声道。郑沅溪没有答话,而是将这张纸条捏成了一团紧紧攥在掌心。 从御花园离开郑沅溪和周华荣直接回了御书房,郑沅溪将手心里的纸条放在蜡烛上烧成灰烬,面色有些沉重的对周华荣说:“此事朕自有打算,不过当前这次的科举更为重要,你要严加慎行,不要让任何目的不纯粹的官宦子弟混入前列,朕的根基不稳,若是再没有可用的新血更加危险。”周华荣见皇上将事情一笔带过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却被郑沅溪打断。 “还有,传令让聂蓝回来。”聂蓝也是十八暗卫中的一员,从郑沅溪登基后没多久就被外派到西衾和北瞰两边“清扫障碍”,这已经两个月了,事情也差不多结束了,是时候该让聂蓝回来了。周华荣见皇上让聂蓝回来也知道她是真的有所打算,便不多说,领命退下了。 安安静静的御书房在周华荣离开后更加冷清,郑沅溪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有些暗淡,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站起来,准备回“别沅”。 郑沅溪笑容满面的回到“别沅”时,顾裕萦早已重新拿起书本看着,没了武功的顾裕萦自然不像以往那样耳聪目明,所以郑沅溪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才感觉到。有些微愣的抬头,郑沅溪见顾裕萦那张美丽的不可方物的脸,心跳的有些快,她稳了稳心神坐在她身边探头去看顾裕萦在看些什么,却不过是一些史记,有些不满的把书扔去了一边,转头又一脸明媚的说:“裕萦,我们谈谈吧。”顾裕萦见她那高兴的表情,不知道她要和自己说什么,移开目光不作回答。 郑沅溪无所谓的笑笑继续说:“裕萦,即使你不愿意也无力更改了。”顾裕萦疑惑的看向她,不知道她想表达点什么,便出声道:“皇上所言何意?”郑沅溪似乎是来了兴致,坐的离她更近了些才说:“我今日已让国师择了良辰吉日,明日就昭告天下,两月后便是立后大典。”顾裕萦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但还是装作不明了的样子反问道:“与我何干?”郑沅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将顾裕萦的手拉过来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朕说过,朕的皇后,一定会是你。” 这般坚定的话比任何的甜言蜜语还要让人感觉温暖,这也是郑沅溪第一次在她面前以“朕”自称,也是说明了她的势在必行。虽然早就知道郑沅溪会这么做,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那日郑沅溪的寿宴上,自己前去其实是抱着目的的,不出所料的郑沅溪不顾满堂的哗然让自己坐在她的身边,这样做无疑是让她更加的臣不归心,自己最后反悔前去并非是有要原谅她的意思,而是故意为之。而今日郑沅溪竟然将这事给确定了下来,她不知道郑沅溪再朝堂上做了什么又受到了多大的抨击才能让百官就范,让她取自己这个“俘虏”。 郑沅溪的表情里慢慢的全是开心,即使是早有打算可那副真挚的样子也让顾裕萦看的有些动容,自己可以确信郑沅溪的一片真心,却无法至仇恨而不顾,致太子哥哥和丛仁康于不顾。 顾裕萦低了低眉眼,说:“我说过,我是丛仁康的未婚妻。” 郑沅溪却不理睬她这句话,只是乐悠悠的说:“等立后大典一过,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又敛了脸上的笑容说:“我不能说出让你忘记前事从新来过的话,但是你不能再和丛仁康有任何关系。”顾裕萦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皇上这是强夺他人的妻子,若是让别人知晓可是该如何辱没了皇上。”郑沅溪却道:“我不在乎,总之你不能再和他有关系。” “为什么?”顾裕萦也不知道自己是问为什么不在乎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会比任何人都要爱惜你,所以我不会让你和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在一起。” 一句话将顾裕萦呛住,再说不出什么。郑沅溪见她不言语的样子,兀自站起了身子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些歇息。”顾裕萦见她今日居然主动要走,竟然说了句:“不再留会儿吗?”说完顾裕萦就后悔了,幸好郑沅溪只是笑了一下说:“不了,等你做了我的皇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有些暧昧,让顾裕萦一下子想到那个缠绵的夜晚,竟是微微红了一下脸。郑沅溪见了心情更是大好,喜滋滋的离开了别沅。 郑沅溪走后顾裕萦怔怔的站起了身子。郑沅溪,既然你亲手送我坐上后位,我只能辜负你的一腔深情,莫要怪我。 而从今日开始,顾裕萦需要做的,只是虚与委蛇,只是曲意逢迎。 聂蓝受到指令半月后便回到了东夷,而这时的科举已经开始了一半。聂蓝带回来的消息不止是完成任务,还有一个让郑沅溪震惊的消息。当聂蓝将在西衾查探到的消息告诉郑沅溪时,郑沅溪咬紧了牙关道:“所幸朕当日没有杀错他!”说完又突然有些颓然的坐在那里喃喃道:“可我毕竟还是伤了她的心。” 聂蓝闻言也知道郑沅溪是什么意思,只是叹了口气说:“皇上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她,或许还能挽救。”郑沅溪眼睛一亮却又立刻灰了下去,只是摇摇头道:“我不想让她再受伤了,那毕竟是疼爱她的父皇。”顿了顿又说:“将这件事封锁消息,不得透露半点,至于消息的来源,你知道该怎么做。”聂蓝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早知道皇上会这样做,已经处理好了。” 郑沅溪有些疲惫的点点头,抬眼看向眼前的聂蓝,这个陪伴她这么多年,一直真心相对的人,自己早就把她当做了亲人,当做了妹妹。 “聂蓝,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要再叫我皇上,一切像以前一样,唤我名字就好。”聂蓝闻言有点吃惊,还是说:“皇上是一国之君,如此于理不合。” 郑沅溪微笑道:“那是于臣子和百姓而言,可是聂蓝,我早就将你当做亲人。”聂蓝的眼睛有些红,心里感动却又带着酸涩,亲人吗,那便只能是亲人了吧。郑沅溪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在你面前旧事重提,所以有句话我欠了你许久。”郑沅溪直端端的看着聂蓝。“那时我无法护你周全让你遭此迫害,我虽不知后来那五年你去了哪里,却能够想象那样年幼的你受了多大的苦难,所以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聂蓝的眼睛里被雾气蒙住,她有些颤抖的声音流出来,“漾生,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的无能为力我很明白,你走到今天的无可奈何我看的很清楚,你已经为我报了仇,是我对不起你。” 郑沅溪知道她所说的对不起是为了自己弑父的事情,笑了一下便说:“你和母后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杀了他,不仅仅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 聂蓝却突然哭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受尽责难和苦痛的她从未流泪,可今日却因为郑沅溪的一番话而将这些难过全数摆了出来。郑沅溪站了起来,走到聂蓝身边抱住了她,轻声道:“没关系,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了。”母后和聂蓝还有顾裕萦,这三个人就像是自己的命,不,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是自己拼了命也要去保护的人。 聂蓝的心里很难受,她相信郑沅溪说的,不会再让任何人去伤害她们,可是她们呢?也能让郑沅溪也不受伤害吗? 从郑沅溪那里离开后的聂蓝并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将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窜到一个宫殿最里面的屋子里。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可是聂蓝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影,端坐着。聂蓝知道那人在等着自己,走上去冷冰冰的说:“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那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是,非做不可。” 聂蓝眯起了眼睛说:“你没有半点不忍?她可是将你看的那么重要,甚至走到今天这步,都是为了你。”那个身影闻言有点颤抖,却还是狠心的说道:“无从选择的不止是我,还有你。” 聂蓝的表情变得有些忧伤,“我可以反悔吗?”黑暗中的身影愣了愣还是说道:“血浓于水,你没的选择,而只有这么做,我才能从他手里带回她。”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与你也是血浓于水?” 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近聂蓝,面目一点点的明朗起来,正是当今太后林萱儿无疑。 “这个计划他筹划了整整二十年,而这二十年我每日每夜都在思念她,十年前我便告诉了你所有的事情,至于她,是我不得不舍弃的一步。” 聂蓝无言了半晌,终于一言不发的离去,只留下林萱儿颓然的跌进椅子里。 第三十四章 乡试和会试很快就择选出了一部分较为出色的考生,名单已经放在了郑沅溪的手上,而最重要的殿试,就在今天。郑沅溪这些天很忙,不仅忙着科举的事情还要操心着一月后的立后大典的诸多事项,在很多事情上她都选择亲力亲为。郑沅溪甚至忙的连去“别沅”和“凤鸾宫”的时间都变少些了,母后过的安好,而顾裕萦对自己的态度也逐渐不再那么冷冰冰甚至偶尔还会关心自己的身体,这让郑沅溪即使忙的焦头烂额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这日午后,被择出的考生整齐的进了宫里,殿试设在坤和殿,殿试殿试,当然是要郑沅溪这个殿下亲自监考直接查卷的。 入了殿的考生学子们尽数被这雄伟的宫殿迷了眼睛,方形的廊柱,望柱下那吐水的螭首,顶盖的黄琉璃瓦镶着绿色翡翠的剪边,殿柱与廊柱之间连接着一条雕刻的金龙,龙头探出檐外,龙尾直入殿中,威严雄伟。 见到端坐在龙椅上的郑沅溪,应试的考生纷纷跪在地上行礼。“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郑沅溪心情尚好,笑着抬手让他们免礼。人们早就知晓当今天子是个年仅十六的人儿,今日一见竟是比想象中看着还要年轻些,可是这“殿试”在东夷前所未有,今次殿试的主意还是这位小皇帝说的,而所有人也都知道,东夷拥有这史无前例的广阔辽垠这位少年天子也是功不可没的,怕也不是无能的年轻皇帝。 郑沅溪看了看堂下的众人道:“朕此次开取殿试,为的是广纳良才,不论贫富只要是值得的人朕皆会重用,而朕要的是能为我东夷和百姓谋福祉的人,若有人只是妄图那些官位钱财,朕必不轻饶!” 这些学子在周华荣的“筛选”下多数都是一些寒门庶子,抱着一颗为东夷效忠为百姓着想的心而来,当下听皇上这样说,心里对这个皇帝又多了一份尊重。 郑沅溪将人尽数看了一遍,心想这科举的考生何止千百之数,而能站在这里的人不足二十,而这不足二十的人里可用之材又有几何,自己看过这些人在会试上的文章和诗词,有三个人是比较入眼的,一是来自邴州的卓克,二是来自重营的庞清,三是衔西将军的二儿子刘恂澈,前两人皆是无权无势的寒门学子,而刘恂澈则是当日进攻西衾功不可没的那位随从将军,也就是自己册封的衔西将军的二子,这人的诗词文章尚可,却不足以让郑沅溪另眼相待,只是衔西将军手里的兵权让郑沅溪想要拉拢此人。 郑沅溪带着笑意朗声道:“诸位的文章诗词朕已经阅过,十分出彩,就不知晓这政论如何了呢?今日的殿试,试题便是政论,诸位对我东夷目前的制度有何看法,又有何提议?” 说罢便由学子依次作答,前面的一些回答不过平凡之色,郑沅溪只是听着并未有任何的感觉,她可以将这三人安插在最后,作为压轴也好一锤定音。 终于见一个衣着寒酸却一身正气的男子站了出来,面目平凡却不卑不亢,他拱手作答道:“草民认为,如今东夷逐渐废除爵位,恐的是各地侯爵依地而起,可草民却觉得应该对于爵位制有限恢复,所谓有限便是依旧让侯爵持有封地,却不再如同以往一般丰厚,此举不止让皇上有了大度的美名,更是让各个侯爵能够彼此牵制,不至于一方独大,出现功高盖主的现象,而侯爵的权势自当等于全部捏在皇上的手中。” 郑沅溪笑着鼓了掌,问道:“你叫什么?”那人微微低头答道:“草民卓克。” 郑沅溪点点头,也不做评论,让下一个人继续,跟着这人便是庞清,就着东夷吸纳了西衾和北瞰的事,说无论西衾还是北瞰的旧民都该报以温和宽容的态度,断不可起了纷争,又对东夷的户籍制度和地方主义做了一番见解。听的郑沅溪不住的笑着点头,要说前面这两人优秀的应答还是郑沅溪能够料到的,那接下来那文章和诗词都稍显平凡的刘恂澈实在让她大为乍舌。只见那刘恂澈的身材不算高挺且非常的清瘦,一身靛蓝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路的腰带,悬挂着一块古朴质地上佳的墨玉,乌发用一根同样是靛蓝色的丝带绑住,面如傅粉,长而浓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鼻子不同于寻常男子的挺拔而是玲珑秀气,嘴唇如同花瓣一般粉嫩,端端是一个绝世的美男子。 方才郑沅溪对堂下的人只是一扫而过,身材瘦弱的刘恂澈自然是被挡了个结结实实,竟没有一眼看到如此面目出色的人儿,当下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作答了。刘恂澈毕恭毕敬的一个鞠躬,温和而好听的声音便流了出来。 “草民斗胆认为当今左相提出的举国上下严刑峻法并不完全。” 郑沅溪挑了挑眉,问出:“怎么说?” 刘恂澈继续道:“草民再次斗胆进言一句,国无完法,严刑无用!” 郑沅溪端坐起身子,被他连续两次的“斗胆”提起了兴致,微笑着说:“但说无妨。” “当今无论朝中还是地方上,贪官污吏众多,却民不聊生,官员肆意收刮民脂民膏极尽残酷,而家徒四壁的百姓却依旧每年上税,等同于让他们颗粒无收,草民想说的第一件事,便是‘严官宽民’,严刑的施展重于贪官而非百姓。第二件事,便是‘百姓奏章’,草民前面说过,贪官污吏遍布朝野,呈上的奏章大多避重就轻,除去天灾大祸之外对于民间的疾苦几乎不报,草民认为皇上应该设立地方‘弹劾官’,以可信清廉者委任,可让各地百姓对于贪官迫害以及贪污受贿行为进行投案,再有‘弹劾官’隔月呈上,帮助皇上更加完整的肃清全国的贪污现象,而第三件事,则是‘宽民谅臣’政策。” 郑沅溪出声问道:“既要‘严臣’,又该如何‘谅臣’?” 刘恂澈微微一笑说道:“草民认为皇上应该发布大赦,每逢国之喜庆便赦免百姓税务,而因贪污而入狱的官员‘严刑’后只要将赃款尽数缴回,秉承“人非草木孰能无过”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基理,一律既往不咎,因为官员的贪污现象从来没有被根除过,而如此一来,既可免去皇上再广招不明底细新官的麻烦,又给了他们最大的警示,加上各地百姓与‘弹劾官’的效用,自然最大限度的拔出东夷的‘毒牙’,如此三点,便是草民的所想了。” 刘恂澈的一番政论登时让郑沅溪的眼睛爆出巨大的光亮,自己曾也有过类似的打算,却没有实际的设想过,而这刘恂澈一番话直接道出了根本的问题,实在让自己刮目相看,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泛泛之辈,却不曾想到那般平凡的文章的主人竟是有如此见地的良人。 郑沅溪大笑出声,直接唤出身旁的太监拟旨。 “朕得之良才实在高兴得紧,这次的科举人才济济,我东夷朝堂正是用人之处,这次殿试的前十朕尽数用了!”封了金科状元为刘恂澈,榜眼为卓克,探花为庞清后,又将后面其人各自赐了正六品到正七品的官职。这才赐封了前三人,刘恂澈任从三品廷尉,掌管刑狱;榜眼卓克任正五品太仆寺少卿;探花庞清任从五品鸿胪寺少卿。 本来按照常理来说,状元郎是封不到如此高品级的官位的,不过这人实在是让郑沅溪中意,其父又是自己需要拉拢的衔西将军,如此才给出了这样高的待遇。 郑沅溪这才抚手笑道:“几位爱卿确实是栋国之材,朕希望你们能够有一番作为,能够忠心不二。” 这十人齐声道:“臣等誓死效忠皇上!” 郑沅溪满意的点头,又看向刘恂澈道:“刘大人刚才那番政论实在让朕满意,不过这既是你的提案……那朕便交给爱卿去主张实行了,不要让朕失望。”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包括这次的主角刘恂澈,刚才只是试题的答辩而已,即使自己的政论多么的优秀,但这牵一发则动全国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易的定了下来,还是自己去实行?这一变故实在让他有些吃惊,但还是道:“臣谢皇上信任,定不负皇上所望。” 郑沅溪也不是傻子,虽然刘恂澈让她实在欣赏,但也不会放任一个自己毫不熟悉的人对东夷采取这样打的措施,接着道:“不过朕谅解刘大人年纪尚轻又毫无经验,这次便让吏部尚书周大人从旁协助你。”刘恂澈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皇上竟然让一个朝廷大员,一个比自己品位还要高的官员来‘从旁协助’自己,看来还是不放心自己,说是‘协助’实则‘监视’吧,不过倒也能够明白,作为君王必须的手段和疑心,刘恂澈看了看郑沅溪又立刻低下了头,道:“臣多谢皇上体谅,定与周大人不辱隆恩!”这个少年天子,的确是个不俗之人。 从坤和殿出来后刘恂澈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这次瞒着自己的父亲参加科举,父亲知道了怕是要气坏了吧,刘恂澈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挨一顿臭骂,看着这宏伟壮观的皇宫,心里想要四处看看,脚就这样动了起来。 走着走着便到了御花园,这时刘恂澈也觉得走的有些累了,见前面有个湖边小亭便连忙向那走去准备歇歇脚,湖里的荷花开的尚好,粉嫩而明艳,他一边走一边瞧着竟噗通撞上了一个人,连忙运气脚下一点,向后飘了一点稳稳的站住。眼前的蓝衣女子皱着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从未在宫中见过此人,出声问道:“你是谁?”刘恂澈本来还想就自己撞到她道歉,却见她这般冷言冷色的,心下也不愿意了,仰了仰头反问道:“你又是谁?” 聂蓝看这人刚才的动作便知道他武功不错,自己却没有在这宫里见过他,心下更是怀疑,神色更冷了一些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刘恂澈更不乐意了,说:“我是谁管你什么事儿!你问我就要回答你吗!” 说完便要走,聂蓝一个闪身便到了他前面,出手似弹般的以拳袭来,刘恂澈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连忙躲开那气势如虹的一拳,想要叫停却见第二拳已到眼前,脚下一闪再次躲开,聂蓝有些惊讶,这人的轻功竟然如此超绝,自己的两拳虽然不是用了全力,可是速度却是极快的,而这人拳到眼前才反应过来竟然还是让她躲开了,这下聂蓝不再留情直接抽身上前,拳变作爪抓向刘恂澈的肩,速度快的如同一道闪电,刘恂澈竟然还是堪堪的躲过了,谁料聂蓝却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将手从身后探了过来将自己刘恂澈,这才一个转身到了他面前,抓住肩的手一瞬间移到了脖子上。 “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刘恂澈这才急急忙忙的去扯她的手,试图让她松手,聂蓝冷眼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一些,刘恂澈连忙说着:“我的姑奶奶诶,你别用那么大劲儿好不好,我…我不是坏人,我是大理寺廷尉阿!” 聂蓝还不知晓郑沅溪已经将金科状元封了廷尉,目光再沉了一下说:“大理寺廷尉已经是个死人了。”刘恂澈被吓得不轻,莫不成这人还想将自己变成死人,连忙更用力的去扯她的手,聂蓝正准备把这来历不明的人抓去郑沅溪那里,就已经听到郑沅溪的声音响起。 “聂蓝!你在做什么!快松手!”聂蓝狐疑的看了一眼刘恂澈,又见郑沅溪那有些急迫的神情,一下子松开了手,刘恂澈得到释放连忙大口呼吸着,待呼吸顺畅了过来连忙躲到了郑沅溪的背后,竟是连君臣之礼都不顾了,郑沅溪看的好笑,问道:“刘大人和聂蓝这是在做什么?”刘恂澈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的是谁,连忙行礼,郑沅溪笑着免了礼再次问了一边这个问题。刘恂澈这才一脸惊恐的道:“她……她要我变成死人!”郑沅溪闻言有些疑惑的看向聂蓝,聂蓝道:“他说他是廷尉大人。”这一句话让郑沅溪明白了过来,噗嗤的笑出来。 “嗯,他说的没错,他确是朕今日册封的大理寺卿。”刘恂澈见皇上都帮自己证明身份了,这才挺直了腰板走了出来说:“我说了吧,我真的不是坏人。” 聂蓝看了他一眼,不做理睬,只是对郑沅溪说道:“是我错怪他了。” 郑沅溪笑道:“那你得给刘大人陪个不是才对,方才若不是朕过来,朕的新廷尉也得成死人了。”聂蓝闻言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走到刘恂澈面前去微微欠了欠身子道:“方才是聂蓝鲁莽了,还请刘大人莫怪。”刘恂澈扁了扁嘴,这人那不乐意的表情也忒明显了一些吧,真是的。 郑沅溪拍拍聂蓝的背说:“今日你陪朕去‘别沅’吧。”聂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应了声是,郑沅溪又转身和刘恂澈说了两句,便和聂蓝一同离去。 刘恂澈看着两人的背影,真是有意思,那聂蓝武功如此高强,难道还是皇上的女人? 第三十五章 所有高中的仕子们的府上全部喜气洋洋,只有我们的状元爷新任廷尉大人的家,将军府上却阒无人声,似乎是有人将死一般的沉重。刘世康一张脸拉的老长,上面乌云密布,而身旁坐的刘家刘夫人也是愁云横生,下面的刘恂晟和刘恂轩大气都不敢出的看着自家父母,而引发这恐怖气氛的主角却一脸平稳的将手里茶杯的盖子一下一下的刮着,发出这府上唯一的声响,过了些许时间后,刘世康终于脸垮的更厉害了,大手在桌上一拍,喝道:“澈儿,你给我跪下!”刘恂晟和刘恂轩吓得整个身子一惊,刘恂澈却稳稳当当的起身走到堂中刷的一下跪了下去,腰板却挺的老直。 刘世康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件事!” 跪在地上的刘恂澈翻了一个白眼,早就知道自己的爹肯定会怒不可遏,缓缓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我考取功名还不是想要为爹您争光!”刘世康一听,气的胡子都快翘了起来,额头上爆出一根青筋。“争光!?你给我争光?你这是在赌命!赌我这满门的命!” 刘恂澈不顾已经气的快要两眼一翻的刘世康,还笑嘻嘻的道:“爹说的这是哪门子的话,女儿还不是想要报效朝廷,你看我这不是高中状元了吗。”这下子刘世康直接被气的浑身发抖,声音由低到高的咆哮道:“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你女扮男装瞒着我参加科举,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究竟知不知道若是让皇上发现了我们满门都会被抄斩!”刘世康的表情整个变得无比狰狞,自己的女儿从小样貌就极其出色,当时还是先皇在位,生怕自己女儿的美貌被他得见了会强进宫中,这才向外界隐藏了二女儿的身份,宣称是个儿子,自己一片苦心,自己这女儿倒好,自己把自己给送进去了,这让他如何不气! 刘夫人见自己老爷气的半死,连忙抽身上去给他顺气,嘴里还对刘恂澈说着:“澈儿,这次你真的太过火了,还不快给爹赔不是。”刘恂澈撇着嘴这才不情不愿的道:“爹您别气了,是女儿不对,不过女儿会万事小心的,不会让别人发现。”刘世康这才微微顺了顺气说:“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再补救了,你给我记住!在宫中不许多做逗留,除去上朝就立刻给我滚回来,知道了没有!”刘恂澈一脸无奈的应下了。刘世康又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宫里风起云涌的,先是九寺大卿被定罪,还有一个月又将是立后大典,你无论如何要多加小心,莫不要着了人家的道了。”刘恂澈一听来了兴致,问道:“这要立的皇后是谁?” 刘世康瞟了她一眼回答她:“是原西衾的长公主。”刘恂澈一听也吃了一惊,郑沅溪十年前潜入西衾后来做了驸马这个她是知道的,可如今西衾已经亡国了,这少年皇帝竟然如此长情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重新迎娶那长公主? 可这才不是她想问的重点,连忙又问道:“那聂蓝是谁?要立的妃嫔?”刘世康啐了她一口道:“你哪里听的这些个传言,聂蓝姑娘虽无官职,却是如同皇上亲妹妹的人物,攻打西衾拿下北瞰都功不可没,而且,也是我所知晓身份的十八暗卫中唯一的一人。” 刘恂澈听的有些目瞪口呆,心下啧啧两声,怪不得那疯女人的武功那样厉害,自己的武功虽然不济可是轻功却造诣颇深,竟然还是被那个疯女人掐住了脖子,想到这里她连忙摸摸自己的脖子,似乎还有些痛。 刘世康不管她这神呼呼的动作,又叮嘱了她两句,这才作罢。 夜晚的别沅溢满了梅花糕的香味,不用说自然又是郑沅溪做了糕点过来。顾裕萦斜了她一眼道:“皇上今日居然如此晚?”郑沅溪呵呵一笑道:“裕萦这是在谴责我来晚了?”顾裕萦见这个一脸无赖神色的人儿,嗔道:“自作多情。”这如今,普天之下怕也是只有顾裕萦敢这么和拥有大半江山的郑沅溪说话了,郑沅溪闻言自然是不会着恼的,还嬉皮笑脸的整个人贴到了顾裕萦的身上,撩了一株乌发细细把玩着。 顾裕萦推了一下没推开,皱眉道:“皇上可不要给点颜色便开染坊。” 郑沅溪可不想把她惹恼了,连忙放了手中的一缕头发讪笑着坐正了身子,这才对顾裕萦说:“裕萦想必是知道今天是殿试的日子吧。”见顾裕萦点点头又继续道:“这次的状元是刘将军的二公子。”顾裕萦一脸不屑道:“皇上倒是懂得收买人心。”郑沅溪嘻嘻一笑说:“裕萦你这次可是误会我了,虽然你说的没错,本来我是想借这次机会拉拢刘世康的,却让朕得了个人才。”见顾裕萦来了些兴趣的看着自己,这才微微扬了头继续说:“这刘将军的二公子虽然诗词平平,可是政论却着实让朕大开眼界。”方下将今日殿试上刘恂澈的一番政论全数告诉了顾裕萦,顾裕萦一听也微微愣了一下,能有此番见解的人确实是不世之才。 郑沅溪又道:“我让她顶替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并让她将自己的策论施诸。”顾裕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你不觉得你这样过于轻率了吗?”郑沅溪一脸笑容答道:“我让周华荣协助她行动,这样也可以试试她的能力和忠心。” 顾裕萦闻言便已知晓了郑沅溪的打算,也不再多言。郑沅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顾裕萦疑惑的看着自己连忙说:“今日我从寝宫换下衣服过来别沅,却在御花园见到聂蓝掐住那刘恂澈的脖子,实在好笑。”顾裕萦听她说起聂蓝微微皱了皱眉,不答话。郑沅溪又继续说:“而且刘将军的二公子长的端是一副貌赛潘安的模样,比那什么云仲辽的还要俊上几分。”顾裕萦听她那酸溜溜的语气,心里有些好笑,只是说:“哦?有多英俊?”郑沅溪一听一脸担忧的连忙问道:“你不是看上她了吧?” 顾裕萦白了她一眼道:“我连人都没见到过,谈何‘看上’?”郑沅溪这下可是乱了阵脚,暗骂自己干嘛没事要说那刘恂澈,忙不迭暇的说:“那你若是看到了是不是就会‘看上’了?” 顾裕萦看她那紧张的样子,逗弄的说道:“若是比你要俊朗的多,那我会考虑考虑。”郑沅溪眼珠转了转,想了下,刘恂澈比她哪里只是俊朗的多,自己顶多叫做秀气,那人可是真真的好看,这一想心里凉了半截,又自己幻想了一下顾裕萦和刘恂澈站在一起有多么的般配,可怜巴巴的说:“那她却是比我好看多了。”说完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又接着道:“你想都别想!你是我的,你马上就是皇后了,怎么可以这样以貌取人三心二意!” 顾裕萦忍不住又华丽的甩了她一个白眼道:“你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郑沅溪愣了下,这才明白顾裕萦是在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担忧的说:“那你可不能见异思迁,你可是……” 顾裕萦彻底不搭理她了,任她一个人继续在自己身边喋喋不休,郑沅溪见她不理自己,又欺身上前道:“你怎么不理我?” “嗯?” “我说你怎么不理我!” “哦。” “你到底听见我在说什么没有?!” “嗯。” “那你要记住了阿,不能‘看上’她!” “…” 郑沅溪眯着眼睛看着不搭理自己的顾裕萦,将她的脸捧起看着自己道:“你再不说话我就亲你了。”顾裕萦的嘴角有些抽动,自己从来没有发现眼前这个人可以幼稚到这个地步,正要说话嘴唇上一凉,她还真敢! 顾裕萦一把将她推开,又恼又气的喝道:“郑沅溪!”郑沅溪呆滞的看着顾裕萦,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再叫这个名字,不经大脑的就脱口而出:“你自己不听我劝告执意不理我的。” 顾裕萦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郑沅溪看着面前这面若桃李的人,刚被自己亲了一口的嘴唇还有些红润,心里像打鼓一样跳的的飞快,神使鬼差的又贴了上去。 湿湿软软的触觉让郑沅溪整个人飘飘然起来,感觉到顾裕萦这次没有再拒绝的举动,微微闭上了眼睛,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嘴唇,顾裕萦似乎轻叹了口气似是就范似是无奈,郑沅溪趁机加深了这个吻,纠缠,挑弄,无所不用其极,顾裕萦的身子似乎有些软了下来,逐渐有了些许的回应,这一发现让郑沅溪更加激动,小腹都腾起了一股热气,继续吻着,纠缠着,似乎要吻到地老天荒。顾裕萦的一声嘤咛,让郑沅溪彻底疯狂,手渐渐不老实的从腰往上抹去,刚要触碰到那柔软,却被一只手截住,她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睛,轻轻放开嘴唇。顾裕萦脸色微红还带着些气喘的样子让她又想要一亲芳泽,还没靠近就被顾裕萦挡住。 “皇上该学会适可而止四个字。” 郑沅溪一脸不爽的回道:“我只知道情难自禁这个词。”顾裕萦好笑的看着她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郑沅溪换上一副色眯眯的笑脸道:“美人在怀,坐怀不乱非君子。” 说罢又想要贴过去,顾裕萦却先一步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面无表情的道:“夜深了,皇上该回去就寝了。”郑沅溪嘟着嘴道:“夜深了,我的寝宫那么远,干脆就留我住一晚吧。” 顾裕萦眉毛一挑道:“嗯?” 郑沅溪立马站起身子搓着手道:“啊,裕萦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说罢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别沅,心里腹诽着,等立后大典一过我看你还怎么赶我走。 别沅恢复了一片安静,顾裕萦梳洗后灭了蜡烛,褪去衣裳躺在床上。嘴上似乎还有些那人的气息,摸了摸嘴唇,想到今日久违的温馨,嘴角竟微微上扬了一些,安然睡去。 或许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今日这般,究竟完全只是逢场作戏让郑沅溪松懈,还是夹杂了一些什么意味不明的真心,她必须承认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松动完全是基于一些目的,可是那心里微微的喜悦,究竟是从何而来。 第三十六章 立后大典一天一天的逼近,郑沅溪亲力亲为到自己头大的地步,周华荣和刘恂澈在实行那一系列的变革,只有聂蓝一人帮着自己,放于其他人去办自己又有些不放心,思前想后还是狠了狠心桌子一拍,将正在实行变革的两人召了回来,美其名曰立后大典关乎国体不能马虎,让两人先将变革缓一缓,待大典之后再做行动。 御书房里的郑沅溪累的半死的瘫在椅子里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周华荣对郑沅溪此举有些无言以对呆站在那里,聂蓝延续这么多天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而刘恂澈本来在左顾右盼的看着御书房的摆设,目光一闪见到聂蓝瞟了自己一眼,立马站的端端正正。郑沅溪长吁了一口气道:“现在能帮朕的人就你们三个了,朝中那群蠢货朕可不信。” 顿了顿又道:“立后大典的过程朕就不多说了,如今纳吉纳征和告期已经就备,晚宴上的那些杂事朕和聂蓝也已经弄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就是问名纳彩,发策奉迎的诏书。”想了想让聂蓝和刘恂澈一同去纳彩问名,而周华荣则是去拟诏书给自己过目按印。 可刘恂澈一听要和聂蓝一起行动立刻大声道:“皇上!臣请命拟诏书!”郑沅溪有些惊讶于刘恂澈如此的……“不拘小节”不过自己也不是那些个迂腐的皇帝,当下便笑着原谅了她的“无理”出口问道:“廷尉大人这是何故?”刘恂澈看了一眼同样看着自己的聂蓝,总觉得她的眼神里带了一些危险,吓得口齿不清道:“皇……皇上你忘了她那日要杀了我吗!臣还要报效朝廷报效皇上,臣还不能死阿!”听她这么说不止是郑沅溪,甚至一直呆站着的周华荣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聂蓝的脸色无比沉郁,死死的瞪着那不知死活的人。刘恂澈一见聂蓝那似乎是咬牙切齿的样子,已经快要哭出来了。“皇上!臣…臣怕。”郑沅溪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笑的肚子都开始发疼,又觉得这样有失龙威,连忙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对聂蓝道:“聂蓝阿,看来你是将朕的廷尉大人吓得不轻呢。”聂蓝白了一眼那已经满目泪水的刘恂澈,对郑沅溪道:“皇上,我当日不过是见她行踪可疑才问她是何人,谁知她却遮遮掩掩不肯回答,我才出的手。”又看了一眼那一脸死灰的刘大人,幽幽的又补上了一句:“谁知道廷尉大人如此没用。”还不等郑沅溪出声,刘恂澈就大叫道:“你说谁没用呢你?我是有男子气概不和你这个女子较真!我可是皇上御封的廷尉!你说我没用就等于说皇上没用,是大不敬之罪!” 聂蓝脸色及其的差,冷哼了一声道:“你想死吗?别拿你和皇上相提并论,一个是天上的龙,一个是地上的虫。”刘恂澈见她那可怕的样子,不敢再和她斗嘴,这个疯女人,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只能扭头可怜兮兮的对郑沅溪喊着:“皇上……皇上……臣求你了!臣日后一定为东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定对皇上忠心耿耿誓死效尤阿皇上!” 郑沅溪拼命掐着自己的手才忍住不笑出声,看了看边上的整个人忍笑忍的身体都开始抽搐的周华荣,又看了看一脸黝黑恨不得立刻将刘恂澈就地正法的聂蓝和已经快要跪下求饶的刘恂澈,咳了咳道:“嗯,刘爱卿的心意朕一直不曾怀疑,不过嘛,廷尉大人还是要和聂蓝好好相处为朕分忧的。”看刘恂澈已经整个人陷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又补上了一句:“大不了朕许诺你,聂蓝绝不会再伤害廷尉大人,若是不然,朕必重罚她!”郑沅溪看着站在一起极度不协调的两人哈哈一笑调侃道:“聂蓝和廷尉大人倒是般配得紧,待立后大典过去,不如朕就做个媒给你二人赐婚算了。” “皇上!” “皇上!” 郑沅溪见两人异口同声继续笑道:“瞧这心有灵犀的紧呢。” 聂蓝和刘恂澈互看了一眼又同时冷哼了一声,一个是面色愤怒,一个是面色惊恐。 刘恂澈搓着手对郑沅溪说:“皇上,莫要开臣的玩笑,臣身子羸弱不能受惊,可娶不了如此‘娇妻’,求皇上饶命!”聂蓝这辈子的脸色都没有这么难看过,美目圆瞪的看着刘恂澈道:“谁要嫁给你这种蠢钝如猪的‘白面书生’了?看你那寒酸的样子我宁愿嫁猪嫁狗!”又扭头对郑沅溪欠身道:“皇上,这样的蠢材留着作甚!不如让聂蓝为您‘清理门户’算了!”刘恂澈见她说自己蠢钝如猪和鼠辈还想要反驳讥讽两句,可一听后面的清理门户四个字,直接吓得躲到了周华荣的身后探出脑袋对郑沅溪道:“皇上!您看看,您看看阿!求皇上让臣独自去拟诏书吧!臣要留着命为皇上效忠阿皇上!” 郑沅溪的表情已经快要扭曲了,先是聂蓝称如此俊朗不凡的刘恂澈为“寒酸样”又说自己觅得的良才为“蠢钝如猪”再加上刘恂澈那副被吓破了胆子的样子,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两人了,冷着脸大喝:“口口声声要报效东夷报效朕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看了聂蓝一眼又道:“聂蓝你不准再‘恐吓’廷尉大人了,朕命你协助廷尉去办好朕吩咐的事情,若有差池朕必定重惩!”言罢挥了挥手将还想再言的两人遣了出去,周华荣见状也跪了恩离开。 出了御书房的两人面面相觑继而是怒目以对,一派水火不容的气势。聂蓝冷言道:“还不快去‘别沅宫’纳彩问名!”刘恂澈此刻没了皇上撑腰有点弱弱的道:“凶什么凶,怪不得嫁不出去。”声音虽小却刚好让聂蓝听到,登时就气的要伸手过去抓她,刘恂澈脚步一个移形换位躲开后大叫道:“聂蓝你敢!你忘了方才皇上怎么说的不是!” 聂蓝自然没有忘记郑沅溪刚才说的话,咬了咬牙还是收回了手。刘恂澈见她收了手立马趾高气扬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道:“聂蓝就是要这样才对嘛,姑娘家要学会温柔,不然哪有人敢要你。”聂蓝的脸色涨红继而发青,强忍住自己要杀了她的怒气道:“聂蓝是你叫的?以后还请廷尉大人在名字后面加个姑娘。”刘恂澈有恃无恐的笑道:“聂蓝聂蓝聂蓝聂蓝聂蓝,我就不姑娘你能拿我怎么样!”聂蓝捏紧了拳头,她着实想不通皇上怎么会让这么个蠢货担当大理寺卿如此重任,横看竖看这人除了一张尚可见人的脸之外浑身都是令人讨厌的气息,一副玩世不恭纨绔子弟的气势,真是……混蛋! 待两人一路斗嘴到别沅的时候,顾裕萦正在看书,见聂蓝进来,有些吃惊又望了望她的身后,跟着的人竟不是郑沅溪而是一个风神俊秀眉清目朗的男子,只见这人穿着一身雪白的柔缎袍子,身材不高大且消瘦,如女子一般的叶眉下是一双清澈如墨的眸子,嘴唇微抿看着走在身前的聂蓝竟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 刘恂澈对着聂蓝的背影做尽鬼脸后将目光置于顾裕萦的身上,心里啧啧两声,终于明白为什么皇上力排众议不顾天下人反对执意要立这人当皇后了,眼前的女子一双晶亮的眼睛,灿若繁星,细致乌黑的长发披撒没有任何繁琐的饰品,只是用一根白色的丝带轻轻拢住,果然是出尘如仙的美人!当下心想自己若是男子怕也是要为她折腰的。 毕竟顾裕萦已经快要贵为皇后,聂蓝对她微微欠了欠身子扭头要让刘恂澈出来问安,却见身后的那个蠢货目不转睛的看着顾裕萦,心里大怒一把将她的衣领抓在手里拖到了前面喝道:“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向皇上参你一本!”顾裕萦好生吃惊,以前的聂蓝是柔弱的,后来的聂蓝是冷冰的,可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凶神恶煞的样子。 刘恂澈使劲将自己的衣领从聂蓝手里解脱出来,用鼻孔对着她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以为谁都是你阿,凶神恶煞的疯女人。”又转头对顾裕萦盈盈一笑拱手道:“在下是新任大理寺卿,准皇后果然如同皇上所说是天姿国色,美艳不可方物。”顾裕萦没有介意她的些许无理,微微一笑道:“原来这位就是皇上说的新科状元,果然青年才俊。”暗自打量着刘恂澈,如同郑沅溪所言是个貌赛潘安的美男子,如此年轻才思过人又不拘小节的臣子倒是少见了。 聂蓝对刘恂澈冷哼一声道:“青年才俊?不过是个草包。”刘恂澈不理睬她,对顾裕萦微笑道:“今日皇上让我来为您纳彩问名的,您自可不必理会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顾裕萦心下好笑,没想到这郑沅溪口中的“良才”竟是如此的……聂蓝无论怎么看也是个倾国美人儿,在她口中竟成了“面目狰狞”。聂蓝一听反言讥讽道:“呵,聂蓝再不济也不像廷尉大人这般面目可怖,让人多看一眼都想要落泪。”顾裕萦即使是性子冷漠也忍不住想要笑,这两人实在是有些好笑。聂蓝不待刘恂澈出声便看着顾裕萦道:“顾姑娘,咱们这便开始纳彩问名吧,莫要再多看这人一眼了,若是伤了您的眼睛皇上会怪罪聂蓝的。”顾裕萦还未封后,又没有任何身份,聂蓝自然只能唤她姑娘,顺便又嘲弄了刘恂澈一番。 顾裕萦敛了敛神色点点头,聂蓝让门外的宫女太监们尽数进来,将陈设仪仗铺于门外,在桌上摆上一张杏黄色缎子布,刘恂澈清了清嗓子按照程序探口风,认虚实,又将太监端着的“玉雕大雁”敬了上来,寓意为“夫唱妇随”。又依照问名的流程询问名字,生辰八字,准命。 待聂蓝在杏黄色缎子上将一切都记录下来,这纳彩问名便结束了,直到立后大典当天再拿出来放“节”展示在光天化日下。 刘恂澈还记着刚才聂蓝在顾裕萦面前嘲讽自己的事情,眼睛一转,探头过去看那杏黄缎子上的笔录,作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啧啧,瞧这笔锋,瞧这字迹。”又细细端详了一下聂蓝的脸,恍然大悟道:“果然人如其字阿!聂蓝你的字如同你的脸一样,歪七扭八的呀!”作出一副受了莫大惊吓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太可怕了,这一切都太可怕了。” 聂蓝再也无法容忍了,一把将刘恂澈的抓住,竟然是直接将人都提了起来,恶化和道:“你要是敢再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刘恂澈立马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死命的摇头,顾裕萦见这一出闹剧,想要出声说些什么,便听门外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 郑沅溪还是有些不放心聂蓝和刘恂澈这对“冤家”的纳彩问名,在御书房看了会儿奏章便来了别沅,聂蓝听到通传,冷哼一声将刘恂澈放下,哪里料到刘恂澈一听皇上来了,聂蓝又将自己放下,扑爬跟斗直接扑到刚跨入门口的郑沅溪脚下哭喊:“皇上!您要是再来迟一步臣就再也不能效忠皇上了阿!聂蓝她疯了阿!她要割了臣的舌头阿!皇上救命阿皇上!” 郑沅溪哭笑不得的看了看在自己脚下哭嚎的刘恂澈,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说出那般治国良策的,抬头看向顾裕萦,又见顾裕萦一脸疑问的看着自己,郑沅溪对她点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朕的大理寺卿,新科状元。” 郑沅溪讲扑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刘恂澈扶起来,还亲自为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问她:“廷尉大人这又是怎么了?”刘恂澈连忙道:“臣不过是说聂蓝的字不好看,她便要割了臣的舌头!”郑沅溪走上前去拿起那块杏黄色缎子看了看,聂蓝的字虽说不上是“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却也算是潇洒清秀。方下有些哭笑不得的对顾裕萦道:“裕萦可觉得这两人实在般配?” 哪料一向正经的顾裕萦也微笑应道:“着实是一对欢喜冤家。” 接下来便又是一通冷嘲热讽,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争斗。 反倒是将皇帝和准皇后晾在了一边,直到郑沅溪咳了咳,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告罪。 难得的一片欢喜之下,聂蓝却悄然无息的凑到了顾裕萦的身旁,往她手里放了张条子,顾裕萦有些吃惊却依旧面无异色,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斗嘴声,欢笑声,贯彻了整个别沅。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话说作者君在码这张的时候好想笑。 第三十七章 夜色在郑沅溪刘恂澈聂蓝等人离开后越发深沉,顾裕萦熄了蜡烛却没有就寝,而是鬼鬼祟祟的遣走了宫女太监们,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侍卫来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宫殿里同样熄了蜡烛,没有半点的光亮,或是知道自己要来,竟然半个候着的宫女太监都没有,顾裕萦站在门口皱了皱眉头还是轻轻迈了进去,就着月色顾裕萦微微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摆设,左侧的翡翠绿色玉屏后摆放着一个青白相间的打盘,盘内盛着几个金黄玲珑的大佛手,右侧则是红木书架,架上藏书不知几许,面上还挂了一副画,顾裕萦慢慢走了过去,端详那幅画,画上的背景是风水山河,在背景中亭亭而立了一名绿衣女子,画似乎有些久远了,竟让画中的女子眉目不甚清晰。 黑暗中在这时传来声音:“你果然还是来了。”顾裕萦转过身子,看着从黑暗中渐渐走近的身影,将手里捏着的纸条放在桌上问:“不知您叫我来时何意?”黑影看了看桌上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今夜子时,凤鸾宫。” 黑影自然是林萱儿,这是顾裕萦第一次见到这个让郑沅溪奋不顾身忍辱负重的母亲,想来这太后也是三十好几的年岁,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那般年轻。暗红色的宫廷华袍,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面目柔和淡扫蛾眉。林萱儿闻言面无表情的答道:“哀家想要和你做一笔交易。”顾裕萦有些疑惑,从收到聂蓝偷偷塞进自己手里的纸条后就觉得一切有些不寻常,林萱儿见她疑惑的样子,微微笑了下道:“哀家知晓你登上皇后的位置如同铁板上的钉,毫无变数。”顾裕萦皱眉回答:“所以太后的意思是怎样?” 林萱儿看了她一眼,冷言道:“你知道皇上是个女子。”顾裕萦却笑了,“那又如何?太后是想要我离开皇上吗?” 林萱儿的表情不变,接着道:“哀家也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和打算,你不过是想报仇,将漾生拉下皇位。”顾裕萦听她这么说,眼色刷的变冷,“太后说笑了,裕萦别无二心。”林萱儿却盈盈笑了一声,道:“不用担心,哀家不会告诉皇上。” 顾裕萦心里有些震惊,却还是面色无常的道:“裕萦不懂太后在说什么。” 林萱儿向她又走近了两步,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哀家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太后请讲。” 林萱儿敛了笑容,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哀家会帮你夺回西衾。”顾裕萦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人可是东夷的太后,郑沅溪的母亲,为何要帮自己,可她还是定了神问道:“太后可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林萱儿却不答,兀自说道:“我帮你拿回西衾,你帮我将东夷易主。” 顾裕萦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间不明白这太后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辰漾生是你的孩子。”林萱儿点点头道:“没错,如假包换。” “那到底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只需告诉哀家你可否愿意做这个交易。”顾裕萦低着头思索,虽然不明白这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她却心知肚明,若是自己说了一个不字,可能今夜就走不出这凤鸾宫了,一朝太后,找自己商谋这等事情,不可能没有后招,若是自己拒绝,她也一定会杀人灭口,可是她更多的却是有些心疼郑沅溪,还是出口道:“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你是她最重要的人。”林萱儿却苦笑道:“你也是一样的,可是你还是这么做了。” 顾裕萦摇摇头说:“国仇家恨,不得不报,可你却不一样,她为了你坐上这个位置,我知道这并非她所想。” 林萱儿的眼眶红了,背过身去不看顾裕萦,她说的自己都明白,漾生深深的爱着自己这个母后,拼尽全部,不惜弑父篡位背叛爱人,只是为了要营救自己,可是自己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激怒辰丰是她故意的,请求辰丰让漾生去西衾是她故意的,传出自己在冷宫受到凌/辱是她故意的,她知道漾生不会不管自己,会不顾一切来救自己,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父皇,一切都是她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这样天大的计谋,牺牲品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爱自己更甚于爱她本身更多的亲生女儿。 可她还是低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为了恨,我却为了爱,不过目的都是一样的,又何必纠结与这些。”顾裕萦听她这么说,也不再问,心里却有些为郑沅溪难过,她爱的人,一个一个在背后算计她,一个一个在背后要将她置之死地,她却茫然不知依旧掏心掏肺的对她们好。可是她没得选择,父皇的仇不能不报,太子哥哥不能永远流浪在外,顾裕萦想要拒绝可却突然想到,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目的吗,她强忍着心里撕裂般的痛处说:“你要我怎么做?” 林萱儿转身笑着附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 立后大典很快就到了,这日一早郑沅溪就亲自带着忠臣使官去了奉先殿祭告先祖,随后又派了礼部尚书去天坛地坛以及太庙祭告天地,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待这一切琐事都完了之后便回了坤和殿。 王公百官毕恭毕敬的分作两边站着,聂蓝也将那纳彩问名的黄色缎子拿了出来,铺于紫檀木桌上,礼部尚书站在堂中于王公百官前宣告。宣旨官也站在殿中宣读册立制文,这些过去后又让正副使节将正式的册封制文记录送于顾裕萦处。 等着一切都告一段落,郑沅溪才缓缓站起身子率领群臣到凤鸾宫去行礼,郑沅溪走了进去对林萱儿躬身,道:“母后,儿臣来行礼了。”林萱儿的眼睛有些湿润,将郑沅溪扶正死死的端详着这张脸,许久才笑道:“漾生真的长大了。” 郑沅溪的鼻子也有些酸涩,吸了吸鼻子道:“是的,漾生长大了,可以保护母后了。”林萱儿却失了笑,心里百感交集隐隐作痛,眼泪有些忍不住的滑落下来,轻声说:“母后希望皇上日后能和皇后鸾凤齐鸣,举案齐眉。”郑沅溪见母后流泪,也不顾其他直接用袖子为她擦拭,又微微一笑说:“儿臣谢母后吉言。” 前一日顾裕萦便被老嬷嬷们从别沅送去了凤宁宫,凤宁宫是皇后的寝宫,自然是提前一日将她送了过去。 晚宴开始前的时候,郑沅溪站在皇擎殿门口急急的张望着,直到远处的顾裕萦一行人进入眼里才露出笑容,今日的顾裕萦着了一身水红色缕金的广陵月华凤袍,袍上那有东夷最好的师傅绣上的凤凰纹,腰间是一条金黄色的腰带,镶着名贵的宝石和白玉,三千青丝绾住,玉镶金的簪子将青丝箍住,略施粉黛,让郑沅溪看的出了神。 顾裕萦走到郑沅溪面前来唤了一声:“皇上。”郑沅溪这才回了神,嘴角裂的老开的看着顾裕萦道:“皇后今日着实太美,让朕的眼睛都花了。”这一番话肆无忌惮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让顾裕萦有些尴尬,无奈了看了眼郑沅溪两人才移步进了皇擎殿。 文武百官王侯将相纷纷行跪在案前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呼似有直上云霄的气势,尾音还余留在殿内久久没有散尽。郑沅溪今日的心情自然是大好的,执着顾裕萦的手徐徐入了座,满脸笑容的大手一挥道:“今日朕与皇后大喜,举国同庆大赦天下,诸位爱卿万万不要拘泥,随意便好。” 歌姬舞姬慢慢入殿,歌舞升平。郑沅溪看着身旁坐着的人儿,心里越来越开心,凑到顾裕萦边上轻声说:“今日你我大喜,裕萦可开心?”顾裕萦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拿起了案上的酒杯不做理睬,郑沅溪厚脸皮的又继续说:“今日立后,按理我今晚是要留宿凤宁宫的。”顾裕萦抬眼看她,郑沅溪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道:“皇上还是正经一点,文武百官都看着呢。”郑沅溪也拿起酒杯一脸不以为意的笑着。 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的看着表演,只有坐在左侧刘世康身边的刘恂澈觉得有些闷,左顾右盼的寻找着一个蓝色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她看了看自己那正在一脸笑容看着表演的爹,心里有些不满,娘还在家里等着,爹却在这里满面红光的看着美人,男人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刘恂澈觉得这表演无聊到极点了,终于忍不住偷偷从后面溜出了皇擎殿,天色暗的很,不过整个皇宫都灯火辉煌的,深呼吸一口,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好阿! 刘恂澈四处走走看看,丝毫不理会自己在皇上的喜宴上跑出来是多么无礼的一件事,逛了许久肚子有些饿了正准备回宴上时,却忽的看见不远处的梨花树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着,登时眼睛一亮就要过去逗她两句,可当她走到聂蓝面前的时候却说不出话来了,一地的酒瓶倒在地上,刘恂澈捡起一瓶,已是空空如也,聂蓝闻声抬起头,刘恂澈一下子就呆了,聂蓝的脸色尽是泪水,眼神忧伤又有些迷惘的看着自己,刘恂澈从未见过这样的聂蓝,连忙也就地坐了下来,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聂蓝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什么人,连忙提袖去擦了脸上的泪水,有些恼怒的说:“你不在喜宴上呆着出来干嘛!”刘恂澈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道:“宴上有些闷,我就出来了,到处逛逛就看见你了。”顿了顿又说:“为什么你不去晚宴?”聂蓝闻言突然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低着头不语,刘恂澈看了看地上空空的酒瓶,又见聂蓝那垂头丧气的模样,脑中闪过一道光,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聂蓝说:“你,你,你喜欢皇上!” 聂蓝闻言像是被扎了一针一样也站了起来喝道:“你在那胡说八道什么!”刘恂澈上下来回的将她打量了一遍,一脸吃惊的说:“啧啧啧,想不到你居然会喜欢皇上。”聂蓝黑了一张脸答:“闭嘴。”刘恂澈却又围着她转了几圈指着地上的酒瓶说:“你失恋了,所以你在这里一个人借酒消愁?”聂蓝一把将她扯了过来,一字一句道:“你,给,我,闭,嘴!”刘恂澈闻见聂蓝身上的清香和言语间传来的酒香,有些失神的说:“别伤心,我借你肩膀。”也不顾还被掂在半空中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样子实在滑稽的不行,让聂蓝也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将她放下仔细看了看,第一次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又突然想到郑沅溪今日和顾裕萦大喜,眼神又变得有些恍惚,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包围,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怀抱,本想推开却被那温暖灼了心,想起郑沅溪的笑脸,鼻子一酸将脸埋入刘恂澈的肩头处,眼泪肆意。刘恂澈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将自己的衣裳打湿,心里居然有些心疼这个凶恶的疯女人,用手轻轻拍了她的背。 “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待聂蓝的眼泪流完,才轻轻将刘恂澈推开,说了句:“谢谢。” 刘恂澈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道:“你那么厉害,居然会哭呢。” 聂蓝轻声说:“我早就说过了,看着你那面目可憎的样子,忍不住就要流泪的。” “……” 哦,呵呵,果然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第三十九章 当郑沅溪再一个月后的早朝上听见百官说要开始冬狩的时候,郑沅溪脸色的表情一瞬间就僵硬了,话说这冬狩是东夷自古以来的习俗,本来该是秋授的,可自从某一年有个亲王被毒蛇咬了,最后不治身亡开始,便改成了冬狩,而今年正是冬狩的第一年,势必要重视的。 作为皇帝的郑沅溪本来是可以不用参加的,谁料泓王却在上朝的时候激烈要求她参加,美其名曰龙威浩荡,一定要作为例子,为文武百官带个头,做个榜样,搞得郑沅溪没办法再拒绝,只能一脸沮丧的回了凤宁宫抱着顾裕萦不停埋怨。 “这作死的泓王,存心是要我难堪的!”郑沅溪对着顾裕萦一脸的气不过,却又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国之君,却是概要身先士卒的。”郑沅溪听顾裕萦这么说,气呼呼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于什么武功箭术的,我从来都一窍不通!” 顾裕萦好笑的看着她:“你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郑沅溪抓着头发道:“现在能怎么办,这冬狩我是务必逃不过的了,到时候若是只有我一人空手而归,我这个皇帝就变成满朝文武的笑话了!”顾裕萦微笑着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轻声道:“莫急,你别忘了还有聂蓝。” 郑沅溪闻言眼睛登的一下就亮了,自己怎么忘了还有聂蓝这个武林高手在呢,若是有她,自己还担心什么!郑沅溪高兴的抱着顾裕萦使劲的亲了一口道:“还是裕萦最聪明了!”顾裕萦被突然袭击了一下,来不及反应,只能红着脸斥道:“皇上还是有点皇上的样子好吗。”郑沅溪却嘻嘻笑着,摸着头说:“我说了,你在面前我不是任何人,只是郑沅溪。” 顾裕萦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叹了口气说:“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郑沅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来人正是吏部尚书周华荣,周华荣见皇上一下朝便没了影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来了凤宁宫,只好过来找她。 “皇上,冬狩的事项有很多还需要皇上亲自过审。”周华荣微微躬□子道,郑沅溪闻言一脸的不耐烦,挥了挥手道:“有什么事情交给聂蓝和廷尉大人去办好了。”周华荣从内心甩了一个白眼,若是那两人肯自己还需要跑这一趟吗,这件事郑沅溪早就交代过了,聂蓝和廷尉可以全权负责,可是—— “可是皇上,聂蓝姑娘和刘大人又打起来了……” 郑沅溪的嘴角抽搐,一向淡然冷漠的聂蓝自从遇上了这刘恂澈,整个人每天如同吃了火药一般,不见还好,一碰见,轻则当众对骂,重则直接开打。郑沅溪也知道聂蓝的武功何其高强,若不是自己亲自去一趟,廷尉大人恐怕也要缺胳膊断腿了,当下无奈的掐了掐自己的眉心道:“她二人在何处?” 周华荣见皇上动身,心里总算呼了一口气,自己刚才去请那两人过审,还没走到书房两人就开始斗嘴,最后以刘恂澈的半句:“瞧你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怪不得皇上——”直接将聂蓝彻底惹怒,掌心一翻就打了过去,自己想上前劝阻,却实在无能为力,这才找到皇上。 然而当两个人走到书房门外的时候,却不是周华荣所说的那般腥风血雨,郑沅溪瞪大双眼看着不远处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回头问:“这是什么意思?”周华荣也没想到这片刻时间两个人便从水火不容变成了温情拥抱,一时间也是反应不过来,摇摇头说:“臣…刚才…” 郑沅溪看周华荣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扭了头又看过去,聂蓝今日没有着蓝衣,而是一身白衫,清莹剔透。而刘恂澈却同样是一身白袍,温润如玉。这么看上去,着实是般配的紧,郑沅溪嘴边的笑意漾出,正想要上前去,却看到—— 却看到刘恂澈说了几句话后一下子吻住了聂蓝,而聂蓝似乎愣了一下,继而一把将她推开,接下来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郑沅溪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皱眉。她立马走上前去,将身子隔在两人中间,面对着刘恂澈。 刘恂澈受了那一耳光后一直低着头,不言语。郑沅溪道:“刘大人这是作何!”刘恂澈微微抬头,郑沅溪和聂蓝都是一惊,那白皙细腻的脸上竟然赫然是一个红肿的掌印,微微隆起,可见聂蓝这次下手之重。聂蓝打了她一耳光后,心里也是有些后悔,正想要道歉郑沅溪便过来了,这下看见刘恂澈的脸,心里也是有些愧疚。 郑沅溪愣过之后还是冷着脸道:“你可知聂蓝是朕的亲人,你这般轻薄于她,至朕于何处!”刘恂澈却没有看郑沅溪,只是看着她身后的聂蓝听见“亲人”这两字神情又是一黯,心下烦闷的不行,自己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幅样子了! 收回眼神道:“聂蓝,你永远这般隐忍自己的心意,她永远不会知晓。”聂蓝闻言,惊诧的抬头看向她,却听刘恂澈突然笑了一下,道:“既然你不敢说,那我便帮你。” 聂蓝甚至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刘恂澈对郑沅溪说:“皇上,你可知,聂蓝喜欢你。”聂蓝愣了,郑沅溪也愣了。刘恂澈继续说:“或许是很多年了,聂蓝却从未告诉过您。皇上当日成亲,举国同庆,琴瑟和谐,可曾想过会有一人坐在御花园饮酒独醉伤心流泪?皇上若是真的无意与她,便清楚明白的告诉她,让她死心,臣实在不想看见她那副样子,而若是皇上有心……” “闭嘴!”刘恂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聂蓝生生打断。 聂蓝轻轻抬起头,看向刘恂澈的眼神竟然是那么的冰冷。“聂蓝的事,不劳烦廷尉大人操心。”刘恂澈闻言,也愣住了,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郑沅溪回过神来,有些唯唯诺诺的看着聂蓝,轻声道:“聂蓝……”自己一直以来,当聂蓝是自己的亲人,或许是聂蓝掩饰的好,或许是自己根本无心,郑沅溪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也以为聂蓝对自己是亲人的感情,即使聂蓝对她多好,多么的有求必应,她也从未往深处去想过。 聂蓝将目光移开,并不看郑沅溪,也不言语,只是紧紧的抿住唇。郑沅溪的目光晃了晃,低下头看着地面说:“聂蓝,你是朕的亲人。” 亲人,又是亲人,一而再再而三这样提醒自己吗,聂蓝的神情冰冷,看眼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人,说道:“我知道。”郑沅溪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廷尉大人说的没错,聂蓝确实是喜欢皇上,也确实是很多年了,但聂蓝知道皇上心里只有皇后一人,并无所求。”顿了顿聂蓝继续说:“聂蓝也会将皇上当做亲人,皇上莫不要为难。” 言罢深深的看了郑沅溪一眼,又看了一眼刘恂澈,不再言语,转过身子离开。 “聂蓝……” “聂蓝!” 郑沅溪和刘恂澈同时出声,郑沅溪是犹豫的,刘恂澈却是急迫的。聂蓝闻声也顿了□子,还是摇摇头,没有转身,径自离开了去。 半晌无言,周华荣早在聂蓝说喜欢皇上的那一刻便悄悄离开了,这样复杂的皇家感情,自己还是远离的好。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郑沅溪才缓缓抬了头看向刘恂澈问道:“廷尉大人可是…喜欢聂蓝?”刘恂澈闻言也惊得一下子抬起了头,后退两步摆手道:“臣不敢。”怎么敢呢,自己是个女子。郑沅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迈着步子离开。 而在郑沅溪离开凤宁宫的这段时间,顾裕萦坐在书案边上,皱着秀气的眉头将手里的纸条烧了,太子哥哥和小王爷及云仲辽已经集结了各部的势力,蠢蠢欲动,要将自己“营救”出去,顾裕萦看了一下这凤宁宫,想起郑沅溪,她曾经背叛了自己,却从未亏欠过自己,不顾自己是王国余孽的身份,给予了自己那么多,包括她的真心。 若是太子哥哥带兵前来,腥风血雨暂不说,以如今郑沅溪所掌握的势力,莫不要说是将自己带走,怕是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顾裕萦想到这里将拳攥的死紧,或许只能按照太后所言进行了,到了今天,顾裕萦无从选择,只能走下去。 太后答应过自己,会放过郑沅溪一命,如此一来,不伤一兵一卒,太子哥哥也可以拿回西衾。 顾裕萦对郑沅溪不是没有仇恨,毕竟她杀了自己的父皇是事实,然而这么多日子下来的真情诚意,那些感动,那些爱意,似乎模糊了自己对她的仇恨,顾裕萦不想让她死,但她却也有不得不报的仇恨,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顾裕萦一瞬间想起了郑沅溪那夜温存的泪水,那样脆弱的她,如同郑沅溪所言,她走的太苦了,然而自己如今却要让她寸步难行。她不是冷血生物,她不是没有感情,所以她希望郑沅溪活下去,无论以哪种形式,只要活下去。 而自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帮太子哥哥夺回西衾,助她登基,这份仇恨她一定会斩断,她会回到郑沅溪的身边,无论她是否原谅自己,无论她是否还爱自己,无论她是否,愿意。 郑沅溪,我势必是要让你受伤的,让你失望的。 可是郑沅溪,我会补偿你的,用我余下的日子。 郑沅溪,待所有的国仇家怨过去,我重新许诺你,带你游遍这大好河山。 郑沅溪,对不起。 第四十章 刘恂澈在府上兜兜转转几天后还是忍受不了了,风行雷厉的冲进了宫里去找聂蓝,那日之后两人再没见过,刘恂澈思前想后终是觉得那日自己的行为过分了些,其实那天那个吻完全是出乎了自己意料,那时聂蓝追着她打,自己没了办法见逃不过便回身抱住了她,郑沅溪见到的是深情相拥,事实上却是她在可怜兮兮的告饶。可是聂蓝柔软的身子在自己怀中的时候,却也是真真舍不得放开了。而后聂蓝却还是将她推开,自己说道让聂蓝不要再那么执迷不悔,若是真心喜欢便告诉皇上,可聂蓝却一瞬间变成了一副颓丧的模样,让自己看的好生烦闷,神使鬼差的便抽身上前吻了下去,直到那一个巴掌才幡然醒悟过来。 而自己却气闷的不行,竟然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将聂蓝的心意当着郑沅溪的面前说了出来,聂蓝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必然是有原因的,却被自己一眼道破,难怪会生气。 刘恂澈不让人通传直接推门进了聂蓝的房间,一时间竟忘记了男女有别。聂蓝梳洗后正准备到院子里练功,却见刘恂澈直接推门而入,当下冷着一张脸抄着手看向她。这人居然还敢来,自己可是拼了命的才忍住了杀人的怒气没去找她,她还敢自己送上门? 刘恂澈呼呼的喘着气,右手叉着腰,第一句话竟是:“姑奶奶,我错了。”聂蓝将她从上往下看了一番,不屑道:“廷尉大人何错之有。”刘恂澈搓着手嘻嘻的讪笑着,走到聂蓝面前去说:“聂蓝姑娘今日真是粉妆玉琢,国色天姿,明眸皓齿举国无双阿!”聂蓝冷笑着看着她。 “廷尉大人谬赞了,聂蓝不是一向面目狰狞吗?”刘恂澈赔笑道:“哪里哪里,是在下以往唐突了佳人,聂蓝也晓得在下一张破嘴出言不逊,像您这般宽宏大度,清词丽句的人儿定然不会与我这种人计较。” 聂蓝冷着一张脸不看她,“废话少说,到底要干什么。” 刘恂澈也敛了神情道:“对不起,那日我不该那么唐突的。”聂蓝闻言脸色又冷了一点,不说话。刘恂澈见她不答,又继续道:“姑奶奶,我真的错了,要打要骂我今日都受了可好?” 聂蓝似笑非笑的说:“当真我说了算?”刘恂澈郑重的点点头答:“你说了算。” 聂蓝嘴角一扬,“我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刘恂澈闻言心里就后悔了,瞧聂蓝那一脸的算计就知晓没什么好事情,可自己都说了让她说了算,只能在内心叫苦不迭的应下。 聂蓝又说:“什么条件我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刘恂澈垮着一张脸,诺诺的道:“可你不要强人所难,什么欺师灭祖抢掠奸/淫的事情我可不会做。”聂蓝两眼一翻喝道:“怕是你想这么做我也不会这么说,总之,三个条件定不会伤风败俗如何?”刘恂澈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冬狩的这一天到了,朝中百官以及亲王皇族皆数来了位于白从山的皇家猎场。 今日的郑沅溪一身明黄色龙纹精壮,头上没有繁琐的桂冠龙帘,只是用一根黄色的丝带将发丝束起,竟是与平日里不同的好看。顾裕萦今日也是轻装上阵,没有穿那些累赘的宫装,换上一件淡黄色的直襟长袍。 此次的冬狩多数是由官宦子弟以及亲王贵胄参加,所有人都穿的无比清爽,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皇上发令,反观我们的大理寺卿廷尉大人,虽然也是窄袖骑装,没有带皮帽,可是那一身玄色的袍子再加上那警官镂空雕花的束发实在是太打眼,就见刘恂澈一脸得意的挥着袖子问身旁的聂蓝:“你看我今日如何?” 聂蓝只是看了一眼,从嘴边溜出俩字儿:“做作。”刘恂澈的笑容顿时僵住,继而横眉竖眼道:“你懂得什么叫做高贵吗?你懂得什么叫做风姿卓越吗?”聂蓝却看着她点了点头,轻轻一笑说:“嗯,懂得,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刘恂澈的表情发青,恨不得冲上去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好好看个清楚。 聂蓝其实在刘恂澈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后,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难堪或者恼怒,反而心里却轻松不少,如同放下了这么多年里心里的一块石头,郑沅溪对自己只是亲情,她一直知晓,而当亲耳听到的时候,一开始就难过,继而便是一种释然,这么多年来压在心底的释然。 郑沅溪的目光环绕了所有人一圈,当看到聂蓝时,恰巧对上了她那深邃的目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正过头来对所有人说道:“今日是初次冬狩,规则延续以往的秋狩,范围在整个白从山内,两柱香内,以猎物的大小,多少,最后由周大人计算得出名词,优胜者定然重赏。” 看了一下众人都没有异议朗声道:“时辰差不多了,这便开始吧。”郑沅溪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自己要参加的事情,本想蒙混过关,毕竟面对着聂蓝有些尴尬,现下也不好意思再去要求聂蓝帮她,缺了聂蓝,自己这个丑是必定要出的一干二净。 谁知道泓王却走出来对郑沅溪拱手道:“皇上,按照我们前些日子所言,您今日也是要参加这冬狩的,还请皇上上马。”郑沅溪闻言咬了咬牙,这杀千刀的泓王就是捏着自己不放了是吧,郑沅溪看了看周围,几乎所有人都抬眼望向自己这边,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郑沅溪还在试图挣扎,“朕今日似感风寒,不如……” 话还没说完泓王就道:“皇上,君无戏言。”这下子郑沅溪是真的没辙的,这历代皇帝多少人是栽在了这句“君无戏言”上,看来今日自己也是不能免俗了。只好点点头,由小太监扶上了马,一脸的咬牙切齿和不情愿。 所有的人都策马扬鞭想白从山的深处进发。而不需参加的女眷及这一代的高官全部在原地歇着等候,郑沅溪见所有人都出发了,咬了咬牙,扯了扯缰绳也跟着进去了。 刘恂澈策马四处寻找着猎物,箭一下一下的搭在弓上,片刻便在身后的的拖车上积了大大小小的一堆,开玩笑,刘恂澈再怎么说也是将军的孩子,虽是女子却比自己的兄弟还要优秀,刘世康对于武功这一块儿也不是没有好好训练她,虽然她只有轻功了得,武功就弱的不行,但这搭弓射箭的还是不难的。 乐极生悲就是这个道理,正在刘恂澈得意的不行的时候,前方树林窸窸窣窣的响起来,刘恂澈立刻搭好弓箭,准备给这个畜生致命一击,谁料,出来的并非普通动物,而是一只巨大的黄纹大虎!那只大虎火焰似得眼睛死死地等着刘恂澈,又粗又长的尾巴在风中扫着,那健壮的四肢撑着地,突然就吼了一声,作势要扑向刘恂澈。 刘恂澈在第一时间看见这只庞然大物的时候就腿软了,手上的弓箭也掉在了地上,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黄纹大虎脚下一蹬便向她脸上直扑了过来,刘恂澈连忙弃马借势脚下一轻,飞身躲过,可虽然险险躲开,还是被那只大虎的大掌蹭到了脸。 刘恂澈感觉到脸上有些许的温热,正要摸,那只大虎却再次奔过来,这下子她可不敢再有丁点的马虎,运气将轻功使了个十成十,四处逃窜起来。那大虎见几次扑击都成了空,恼怒的将头埋得更加低,嘴里呼哧呼哧的嚎着,脚掌一撑,似乎是用尽全力的扑向了刘恂澈,刘恂澈还想躲,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入了绝境,转头一看,那大虎的脸已经近在眼前,脚下一软便趴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可是半晌没了动静,她张开眼一看,竟是聂蓝站在了她眼前,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再看那大虎,竟也生生的被掀去了天灵盖,暴/露在空气中的大脑中间还插着一把剑。刘恂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条命总算是捡回来了,正要向聂蓝道谢,却听她道:“丢人,难看死了。” 刘恂澈连忙从地上翻身起来,走到那已经死掉的老虎旁边踢了踢,确定是活不过来了,这才扬起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聂蓝不屑的对她冷哼了一声,对她的这番话不作回应。刘恂澈这才想到,聂蓝作为女眷是不用参加这冬狩的,为何却在这里?莫非是来找她的?这么一想嘴角登时裂到了耳边,怡然自得道:“你为何在这,莫不是想我了?”聂蓝看她那得意的样子,忍住抽她的*道:“皇上不会箭术,我自是要帮她的。” 说罢刘恂澈才注意到聂蓝身后的拖车里,全数是一些被一箭穿心的猎物,况且!没有小的!只有大的!刘恂澈的脸立刻就垮了,冷哼道:“你倒是闲得很,体贴的很,皇上不将你封为个贵妃我都替你不值。” 聂蓝看了她一眼道:“你就是这么和你的救命恩人道谢的?”刘恂澈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红,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聂蓝却不再理她,转头上了马带着那些猎物走了。聂蓝本来也是无意遇上刘恂澈的,本想绕道而行却见她脸上似乎有血迹,所以才细细看了看,这一看才发现原来她正在与一只猛虎对峙,那一脸的仓皇和绝望竟然让聂蓝的心里一紧,忘记了自己一直巴不得她死个千百回,俯身便上前去蓄力一爪将那老虎毙命。 聂蓝策马行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并未转身却扔了一个暗红色的小瓷瓶儿给刘恂澈。 “这是什么?” “你脸上受伤了。” 刘恂澈拿起那个小瓷瓶儿,嘴角有些微扬的看着聂蓝离去的身影。疯女人,你也不是只晓得皇上的嘛,算你有良心。 两柱香时间已到,锣声响起,郑沅溪恼怒的看着自己那空无一物的拖车,脸色尴尬的无以复加,正要硬着头皮出去,却听见聂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皇上——”郑沅溪有些惊讶的回头,看见聂蓝骑在一匹马上,身后是满载的猎物,疑惑的看着她。 聂蓝策马靠近郑沅溪,颔首道:“皇上这下不用苦恼了。”言罢看了看身后的猎物向郑沅溪示意,郑沅溪立刻就明白了,心里也是感动,抬头唤道:“聂蓝——” 聂蓝却没让她说下去,而是转身离开,时辰已到,自己需尽快回到女眷及官员们候着的地方。 聂蓝为郑沅溪捕获的猎物净是较大的,数目算不上多,也是用心良苦,毕竟郑沅溪再武艺这方面的微末几乎是众所周知的,而这大的猎物,目标也大,其实是比小的要更好捕获的,数目不多不少,也不至于令人怀疑。 待所有人都齐聚一处的时候,周华荣便开始了点算。 第一名竟是刘恂澈,第二名则是贤王辰东岇,而郑沅溪竟靠着聂蓝挤入了第三!这个名次正好,既不让人心生怀疑,又保住了皇上的面子,郑沅溪将感激的目光投向聂蓝,后者回以微微的一笑。 郑沅溪擦了擦头上惊出的汗,走到顾裕萦身边。顾裕萦微笑的看着她,附在她耳边说:“皇上真是了得,竟得了第三。” 郑沅溪哪里不知道顾裕萦是故意调笑她的,压低声音道:“裕萦莫要取笑我了,你明明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顾裕萦笑笑不说,心里却有些微寒。昨日林萱儿的意思已经到了,太子哥哥也有了消息。 这一切,差不多该结束了。 第四十一章 今日的早朝上,郑沅溪勃然大怒。 边境的探子传来消息,由兵部尚书递上奏章,西衾旧太子顾长谋及世子丛仁康联合北瞰旧太子云仲辽和南启国集结残余四十万兵力,一路向东攻来。 顾长谋和云仲辽的理由不用说,而南启国竟然和他们联手来犯,恐是因为怕东夷整修完毕,发兵进攻南启一统天下,这才无奈孤掷一注想要三国联手拿下东夷。 郑沅溪听到这样的消息,额头上的青筋都被气的凸了起来,好你个丛仁康,好你个云仲辽,朕因着裕萦放过你们一马,你们竟然还敢联合南启妄想要让朕的江山改朝换代,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沅溪看了看堂下的臣子,沉着声音问道:“你们有什么见解?” 泓王出列答道:“臣认为不足为惧,且不说我东夷尚有八十万大军,北瞰十万龙啸军已经尽数覆灭,西衾旧部不过尔尔,加起来不足十万,就算加上南启的三十万人马也不过四十万,无非是以卵击石。”言罢有不少的官员开始点头称是。 李秋海听完摇摇头站了出来,道:“皇上,臣还是认为要谨慎,三方势力兵马虽不足我东夷强悍,但仅凭四十万大军便敢攻打我东夷,臣觉得有些蹊跷。” 郑沅溪听了李秋海的话沉着脸点了点头,道:“朕也认为右相言之有理,朕曾与丛仁康及云仲辽相识,此二人着实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怕是有诈。” 泓王却冷哼的一声,“我东夷若是前怕狼后怕虎,那就仍由他们打进来?无论是何目的,臣认为皇上应该首先派兵镇压!以防日后来之不及。” 郑沅溪沉吟了一会儿,道:“皇叔说的也在理,我东夷亦不可畏首畏尾的没有半点举动,明日午时,集结五十万大军与城外,而此次动用的元帅,朕还需细想,待明日早朝朕会确定人选,适时直接前往城外与五十万大军领命!” 郑沅溪今日没有一下朝便立刻去凤宁宫,而是在御书房里细细的看着前线传来的奏折,眉头深深的拧在一起,似乎是很苦恼。 丛仁康等人从南启出发,一路踏过曾经是西衾的国境,挥军来临,边防的军队只有二十万,如今还在与他们僵持,虽然还未正式踏入东夷的国界,但若再不派去援军,边防被破只是迟早的事。而丛仁康他们不过四十万的兵力,按理不会如此轻率的就来攻打东夷,如此的肆无忌惮一定是有什么把握在手上。 可他们究竟有什么筹码放在手上?顾裕萦现在在宫内,他们无法用她来牵制自己,而四十万大军对峙八十万大军更是毫无胜算。莫非有人给他们送去东夷的军事部署图?是顾裕萦?郑沅溪的眉头皱的更加深,可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丛仁康他们并不愚蠢,就算有了军事部署图要拿下东夷的胜算也是微不可计,毕竟大多数的兵力还在东夷境内,他们要突破边防需要时间,而在这期间自己完全可以将兵力集中派去支援,如此一来即使他们有了部署图也等于没用,那到底是什么让他们这样来袭? 郑沅溪想不明白,心里却微微有些苗头,她总觉得这筹码多多少少与裕萦有关,可一来没有任何的证据,二来她是真的不想将这件事与顾裕萦扯上关系。 而现在最紧要的是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人统领大军,其实郑沅溪心里已经有了人选,那边是衔西将军刘世康,刘世康作为拿下西衾的功臣,其领兵的能力和行军的经验都不错,而他如今也是正值壮年,头脑清晰,进退有度。而他的家眷及刘恂澈都在东夷,自己也无须担心会徒生叛变,今日在朝上并没有直接确定,是因为郑沅溪担心泓王的举动,她不能确认泓王与他们的筹码是否有关联,若是真有,自己在说出人选的那一刻,泓王完全可以坚持要自己带兵前往,从而联合丛仁康等人一举拿下东夷。而明日在早朝上确定人选当即让刘世康带兵,泓王也没有任何时间去改变,也可顺势让他交出手中的虎符让刘世康取而代之。 无论如何,最起码要先让他们止住脚步,继而再行决断。 郑沅溪烦闷的将奏章扔在桌上,起身去了凤宁宫。 可到了凤宁宫郑沅溪却没有见到顾裕萦,心里突然扬起一丝不好的感觉,连忙唤了凤宁宫的宫女问道:“皇后去了哪里?”那宫女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应道:“回,回皇上,奴婢不知……” 郑沅溪的脸色发青,喝道:“不知?皇后是你们在服侍,你怎可不知?”宫女瑟瑟发抖,连头都快贴在了地上道:“奴婢,奴婢只是知道皇后娘娘方才便出了凤宁宫,还让我等不许跟着,这才……” 郑沅溪怒不可遏,“那你们这一干人等,就给朕去死吧。”言罢便伸手唤人。 那宫女哭喊着饶命,郑沅溪却视若无睹的看着侍卫进来托人,这时顾裕萦却站在了门口,眉头轻轻拧着问道:“皇上这是在做什么?” 郑沅溪一见顾裕萦,几步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腕问道:“你去了哪里?”顾裕萦看着郑沅溪死死拽住自己的手腕,眉头拢在一起却不言语。郑沅溪见她不说话,心底的怒气更加旺盛,手上的力气也更加大了,青筋暴起大声道:“朕问你去了哪里!”顾裕萦吃痛,见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发脾气更是不想理睬,倒是身后的宫女有些心急的迎上来道:“皇上赎罪,皇后娘娘是去为您备膳,这才只让奴婢跟着,还望皇上不要责怪娘娘。” 郑沅溪闻言稍愣,这才注意到顾裕萦身后的宫女手上端着一个食盘,上面竟是一些菜肴。郑沅溪一下子后悔的不能自已,连忙松开顾裕萦的手道:“对不起,我以为……” 顾裕萦的手上深深的一道红印,却没有去看一眼而是对郑沅溪道:“臣妾不知道皇上以为了什么,但皇上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便迁怒于别人。”郑沅溪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挥手遣退了那些侍卫和宫女,轻轻的牵着顾裕萦的手说:“裕萦,是我不好,你莫要动气。” 顾裕萦看了她一眼将刚才从宫女手上接过的食盘放在桌上,轻声说:“我并未动气,先吃饭吧。”郑沅溪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心里有些动容,自己一向照顾着顾裕萦的口味,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其实却不是很喜欢的,所以每次也吃的不多,顾裕萦竟是注意到了这点,为她备膳竟多数是一些荤菜。 方下有些开心又有些内疚的说:“这是裕萦亲手做的?”顾裕萦脸上一红,嗯了一声。郑沅溪连忙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天啊!这也太辣了吧,郑沅溪的脸一下子被涨了个通红,死活给咽了下去,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左挑右选的又夹了块豆腐鸡里的豆腐,心想这豆腐不如鸡那般入味,就算味儿大点也是可以的,可是这一吃,郑沅溪的表情整个都僵硬了,这里面是放了一斤盐吗,连快豆腐都可以把自己给齁死。 顾裕萦小心翼翼又有些失落的说:“我这是第一次做菜,以往都是你做给我吃,味道怕是……” 郑沅溪一看,哪里舍得顾裕萦那般难过,连忙挥手笑着:“哪有,很好吃的,我今日可要多吃一碗。”言罢像是让她相信自己一般捻了菜就着饭大口吃着,顾裕萦见她那样子,表情稍稍平稳了一些问道:“若是不好吃,不要勉强。” 郑沅溪嘴里包着饭菜,囫囵道:“没有没有,真的很好吃。”顾裕萦见状半信半疑的也捻了一块鱼放进嘴里,郑沅溪来不及阻止,就看顾裕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咀嚼了几下终究是受不了吐了出来。脸上有些恼怒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郑沅溪说:“别吃了。” 郑沅溪却不理她,依旧刨着碗里的饭菜,这样风卷残云的样子让顾裕萦自己都不禁内疚,连忙按住她的手道:“别吃了!我知道我的手艺实在是……没想到做菜竟是这般难的。”郑沅溪吃了满满一碗饭这才放了碗轻轻抚上顾裕萦的手,微笑道:“若是裕萦做的,便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顾裕萦却不懂风情的冷了脸道:“你竟然将我的饭菜比作毒药?” 郑沅溪连忙摆手否认,见顾裕萦的脸色好些了才轻声说:“日后我教裕萦做菜可好?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寻一处安生立命,不再过问这世间的好坏,不再过问皇族的兴衰。”顾裕萦看着郑沅溪那一脸的向往,喉咙有些梗塞,无论郑沅溪说过多少的甜言蜜语,多少的爱意,却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句话这样让她心疼又快乐。顾裕萦强行挂出笑脸道:“好。”待这一切过后,我们恩怨两清,若是你还能原谅我,我会丢下一切跟你离开。 郑沅溪听她应下,心里更是向往着那神仙眷侣般的生活,脸上的笑容更甚。 吃过饭,郑沅溪轻轻的抱着顾裕萦,声音有些闷闷的说:“裕萦,你的哥哥和丛仁康还有云仲辽联合南启攻打东夷了。”顾裕萦其实心里已经知晓,当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郑沅溪听不到回应,微微支起身子来看着她,问道:“你还恨我吗?”恨吗?不恨吗?这些日子来郑沅溪给自己的爱惜和关怀让她几乎忘了仇恨,可是这么一说自己也想嘲笑自己,若是忘了,那背着她的这些举动又算是什么呢?顾裕萦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郑沅溪闻言表情有些失落,却还是问着:“那你会回到丛仁康的身边吗?或者…是那云仲辽。” 顾裕萦却苦笑着摇摇头道:“不会,都不会。” 这样的回答让郑沅溪的心里稍微好过了一些,可是顾裕萦脸上的担忧却让她叹了口气,略微沉吟了一下,面对顾裕萦的目光,认真的说:“我答应你,除了出兵剿灭之外,不会伤害他们任何一个人。”顾裕萦愣了愣,明白郑沅溪以为自己的担忧是因为他们,心里有些发紧,一阵刺痛袭上心头。 “沅溪,谢谢你。”沅溪,还有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对不起你给我的信任,对不起你给我的关怀,更加对不起,你对我的爱。 待明日一过,我会请求你的原谅,我会亲口告诉你一切。 第四十二章 次日的早朝,郑沅溪下令让刘世康带领五十万大军前行支援,刘世康领了命得了虎符便快步离开,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又开始启奏一些其他的事宜。 可就在刘世康离开一个时辰之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竟是平日在朝堂上彬彬有礼却寡言少语的郕王辰慷。 辰慷没有对郑沅溪行君臣之礼,而是冷笑一声指着她道:“你是时候该滚下来了。”满朝哗然,文武百官开始窃窃私语,郑沅溪冷了一张脸,道:“你说什么?”辰慷却笑了,那笑里尽是不屑和玩味,他仰了仰头说:“本王说,你没有资格发号施令,更没有资格坐在龙椅上。” 刘恂澈连忙站了出来道:“郕王你可知这是大逆不道之罪?”辰慷却摸着袖子悠然的在朝堂上走了一圈,将所有的亲王和官员都看了一遍,哈哈一笑道:“可笑这满朝文武,竟让一个女子瞒天过海做了皇帝!”这下子朝堂可真是沸腾了,连刘恂澈也皱了皱眉看向郑沅溪,皇上确实是身材瘦小,眉目清秀不似男子,可天下人都知晓,皇上曾是四皇子,是个男子。 郑沅溪的脸色苍白下来,却挂出一丝冷笑道:“辰慷你莫要血口喷人,你竟可笑到说朕是个女子,到底是何狼子野心!” 刘恂澈也对辰慷道:“郕王莫要胡言乱语,皇上怎会是女子!”辰慷对刘恂澈笑了笑扭头对郑沅溪说:“那皇上可敢当着满朝文武宽衣验证!?”郑沅溪死死的捏着拳头,恶狠狠的说:“朕乃一国之君,可是能让你这般胡言羞辱的?” 郑沅溪不知道辰慷为什么突然发难,又如何得知自己是个女子?莫非是母后?这不可能,母后知道这是关乎自己姓名的事情,就算与郕王有些什么,也并不会这样害了自己。 可是满朝的官员却支支吾吾起来,这小皇帝确实是羸弱更似女子,以往只当是她男生女相,可郕王敢这般说,怕也是有理据的。方下便有人开始迎合着让郑沅溪宽衣验身,刘恂澈站在堂中喝道:“尔等怎可仅听片面之言便让皇上这般去做?皇上乃一国之君,真命天子,当众宽衣好说,若是皇上验明正身,尔等该当何罪!”众人闻言心里也有些打鼓,万一这真是郕王信口雌黄,那该如何是好? 郕王看了看众臣渐渐变小的声音,心里冷哼了一声道:“本王敢如此说,必然是有证据的。” 郑沅溪咬牙道:“那还请郕王拿出证据让朕瞧瞧。” 郕王笑而不语,郑沅溪冷笑一声正要发难,却听闻一个声音传来。 “漾生,确是女子无疑。”郑沅溪闻声惊得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从殿门走进来的林萱儿,颤抖着喊了一声:“母后……”林萱儿却没有看她,反而是对着朝中众臣道:“漾生是哀家的女儿,哀家当年一错在先,让她扮作男儿,二错在后,因一念之仁见其弑父篡位,蒙骗天下。”言罢竟生生落了眼泪,看向郑沅溪道:“女儿,莫要一错再错了,是母后对不起你。”连太后都站出来说话了,那这辰漾生,真是女子? 郑沅溪的身子摇摇欲坠,“母后,你,你在说什么……” 刘恂澈死命挣脱刘世康的束缚道:“太后,臣不知您为何如此言语,可皇上立了皇后,怎可能是女子!?”众臣又有些犹豫,却听郕王一声:“哼,笑话,还请皇后与聂蓝姑娘入殿!” 顾裕萦和聂蓝的身影缓缓入了殿内,却皆是低着头不看郑沅溪,郑沅溪见两人的身影,面色一下子刷白,直接瘫软在龙椅里,不敢相信的摇着头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郕王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后娘娘的话尔等可信?聂蓝姑娘自小陪伴在辰漾生身边,她的话,尔等又可信?”顿了顿对两人说:“还请娘娘和聂蓝姑娘将事实告之众人。” 聂蓝捏着拳头,低头道:“漾生她,是女子。” 聂蓝的话音刚落,朝中的谩骂便开始了,根本不再需要皇后说一句话,她能站到这里,便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当今天子,竟是女子! “女扮男装蒙骗天下人,该杀!” “弑父篡位,狼子野心!”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辰慷的脸上布满了笑容,郑沅溪强撑起身子走到了堂中,面对着这三个自己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女人,竟然大笑了起来。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不知道这个假皇帝要干些什么。郑沅溪笑的让人毛骨悚人,顾裕萦更是紧紧的闭着眼睛不敢看她那癫狂的样子。 郑沅溪一下收住了笑声,脸上微笑道:“裕萦,你骗了我,你胜了。”扭了扭脖子看向聂蓝道:“聂蓝,连你也算计我。” 笑容逐渐消失殆尽,郑沅溪看着林萱儿,摇摇头轻声道:“母后,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顾裕萦含着眼泪抬起头,想要拉郑沅溪的手,郑沅溪却如同被蛇咬了一般后退两步大声叫着:“别碰我!” 郑沅溪又大笑起来,阴谋,都是阴谋,爱是假的,真心是假的,连亲人,也是假的。 郕王大喝一声:“来人,将这欺师灭祖的乱臣贼子拿下!明日在城门口斩首示众!” 三人闻言都是大惊,林萱儿拉住他低声道:“你说过,饶她一命的。”郕王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斩草不除根的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聂蓝和顾裕萦一心放在郑沅溪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两人的对话,不过以为这是权宜之计,眼睁睁的看着冲进来的御林军将郑沅溪身上的龙袍扯了下来,又将头顶的龙冠也一并择了下来,将一身内袍的郑沅溪押走。 郑沅溪被双手反扣在身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没有挣扎,只是在走到三人身旁的时候,呵呵一笑道:“我的好妻子,好妹妹,好母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被押走了半晌,殿内似乎还有郑沅溪的笑声萦绕不绝,甚至连林萱儿都咬紧了牙关。 聂蓝微微侧了侧头,却正好对上刘恂澈的目光,那眼神里有疑问,有困惑,甚至还有一些失望。刘恂澈看着她摇了摇头,转过了头去。 这时便有人发话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该如何是好?”林萱儿叹了口气道:“梁王辰锦空亦是先皇的嫡子,自当该登上大宝。”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为何当年辰丰得知辰锦空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没有处死他,便是这个原因。堂堂一国之君被带了绿帽子,他自然是没脸昭告天下的。 众臣一听,也觉得林萱儿言之有理,梁王也是如今先皇的唯一嫡脉,由他做这个皇帝也是没有疑问的,当下也没有一人反对。 林萱儿似乎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对身旁的郕王道:“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你的儿子也遂了你的意做了皇帝,如今,该你履行诺言了。” 辰慷微微一笑道:“待空儿坐上了龙椅,定当履行。”林萱儿点了点头,没有看见辰慷那一脸的算计和阴狠。 没错,抓走苑馨逼迫林萱儿及聂蓝就范的人就是辰慷,二十三年前的十四岁的林萱儿瞒着爹娘离家出走西衾游玩,却认识了苑馨,林萱儿对苑馨的家室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的出生也是不凡,苑馨虽是大家闺秀,却一心向往江湖,离开了家里独自闯荡,两人一开始互不对眼,却因为一次意外而渐生情愫,感情一步步的升温到了非卿不可的地步,苑馨却被家里人找到,苑馨耐不住爹爹跪在地上的恳求,只能咬牙离开,而林萱儿只能含泪回了东夷,被爹送进宫里做了皇后。 林萱儿坚定的一次又一次拒绝辰丰的求欢,想着这辈子怕是无缘再见苑馨一面,生无可图,日以继夜的看着苑馨的画像催泪,竟让辰丰察觉到了,时不时的发难,林萱儿想要一死了之,辰慷却拿了苑馨的玉佩找到自己,告诉自己苑馨在他的手上,让自己助他的儿子登上帝位。 彼时的辰锦空刚刚诞生在母妃的肚子里,辰慷告诉林萱儿要她虚与委蛇委身与辰丰,再假装怀孕,十月之后将辰锦空密送与她,作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林萱儿为了苑馨无从选择,只能就范。两年里一直继续拒绝着辰丰的时候,却被那个禽兽下药奸/淫,有了真正的孩子,也就是辰漾生。无数次林萱儿想要滑掉这个胎儿却于心不忍,当她最后一次下定决心的时候辰慷却又来了,他告诉林萱儿,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并让他作为皇子。因为辰丰的猜忌心一向很重,丝毫没有要册立太子的意思,辰慷怕事情有变,让辰漾生作为一个棋子,依计行事,若是林萱儿不从,那苑馨便只会是一具尸体。 林萱儿再次低头,将辰漾生生了下来,谎称皇子,隔年辰慷带了还是婴儿的聂蓝前来,告诉林萱儿这是苑馨的孩子,却没有说聂蓝的父亲究竟是谁。林萱儿看着聂蓝嫩生生的小脸,留在了身边,待聂蓝三四岁时,脸上已经依稀有了苑馨的影子,林萱儿更加笃定苑馨在辰慷的手上,这个计划,本该在辰锦空稳当的坐上太子之位便结束,可生性多疑的辰丰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迟迟不立太子,甚至更有冷落辰锦空的意味。这一变数让郕王也始料未及,只能将计划延长,不仅是要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还要辰丰死。 郑沅溪从那时便成了一颗最大的棋子,林萱儿对她的疼爱也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林萱儿不在乎利用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女儿和苑馨的女儿,她要的只有一人而已,如此一来,这个没有定数的计划便生生的行了二十年。 对郑沅溪的关爱是假的,与郕王私通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辰漾生,从一开始便是棋子,走到今天,她终究成了弃子。 三人离开了大殿后,顾裕萦急忙向林萱儿问道:“沅溪何时能出来?”聂蓝也有些焦急的看着林萱儿,两人刚在大殿时还没反应过来,如今却突然回过神来,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果然如两人所担忧的那样,只见林萱儿向她们摇了摇头,顾裕萦冲上去抓住她的袖子,脸上尽是愤怒道:“你说过的,放过她一命,为何出尔反尔。” 林萱儿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轻轻抽回自己的袖子,说:“今日在朝堂上你们也看得出来,哀家也是被逼无奈,出尔反尔的人,并非是我。” 林萱儿对于郑沅溪并非没有丝毫感情,但确实是不深厚,她曾经看着郑沅溪的温婉和真挚萌生过退意,却再郑沅溪逐渐有了和辰丰相似的脸打消了所有的念头。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她的存在,意味着一切的羞辱。 顾裕萦和聂蓝的表情很沉重,无论是要报仇还是非做不可,但都是基于郑沅溪能够活下来的情况上。 第四十三章 阴冷潮湿的天牢只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即使地上铺着一层干草,寒意还是充斥着整个监牢。 郑沅溪清楚明日一早便是自己的死期,可自己进来了究竟多少时间了呢?似乎已经很久了,似乎却只有片刻。 郑沅溪摇着头苦笑,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自己从这个天下的顶点被扔进了天牢,从皇上变成了反贼,而这一切竟然是败那三个人所赐,爱人亲人在一夜之间倒戈相向,只是为了要她死,郑沅溪你是有多失败,才能让自己所爱的人们都厌恶你到极致。 郑沅溪依着身后冰冷的墙,身上的内袍已经被肮脏不堪,可她却无所谓。连命都快没了,心都死去了,即使一身锦袍又有什么用呢? 郑沅溪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有处在这样的寂静里了,心里思绪万千。郑沅溪想过丛仁康等人带领四十万大军便敢攻打东夷一定是有筹码的,也怀疑过这件事情会多少与顾裕萦有关,却没有想过连母后和聂蓝也会给参与,一并给了这样的一招,给了自己这样的一击。 想必丛仁康他们带领的四十万大军并非是要强攻东夷,而是要让自己大部分的兵力从京城离开,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多么妙的一计调虎离山,多么漂亮的一份计划,一夜之间被三个最信任的人置于这样的境地,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裕萦恨她她能想明白,可是为什么连聂蓝和母后都会恨不得自己死。郑沅溪的脑中全数是幼年时母后的疼爱,伴随自己成长时聂蓝的用心,以及自己以为已经原谅自己的顾裕萦。 对了,顾裕萦。那张美艳的脸,那些对自己温柔的时刻,那样让自己深爱的人,多想在死前再看她一眼。 郑沅溪使劲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呵,郑沅溪阿郑沅溪,别忘了一切都是假的,她不爱你,一点都不,她对你只是假意迎合,只是满腔的仇恨,看看你今天这幅样子,你还想要如何? 从来不够坚强总是会哭的郑沅溪,却端端的坐在这里,面对着即将来临的死亡,面对着所有人的背叛,她才明白,真正的心灰意冷,真正的痛不欲生,会让你连眼泪都消失。郑沅溪的脑中除了那些接二连三的面目之外,一片空白。 似乎是太累了,或许是绝望了,郑沅溪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慈爱的母后,有永不离弃的聂蓝,还有笑靥如花抱着自己的顾裕萦,如果现实才是一场梦,该多好。 当乒乒乓乓的响声将郑沅溪吵醒的时候,眼前是一脸焦急的聂蓝和她身后已经倒在地上的守卫。郑沅溪的眼里逐渐清明,第一句话不是你怎么在这,也不是出言讽刺,而是一句:为什么? 聂蓝微微的喘着气,将郑沅溪扶起来道:“现下没有时间向你解释,我只能说,我后悔了。”郑沅溪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侍卫闻声而来。 “现在先别说这些没用的,快带皇上走!”郑沅溪这才注意到从刚才一直站在门外的刘恂澈,皱了眉头不说话。 聂蓝看着已经到达门外的侍卫,沉着脸对刘恂澈道:“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带漾生离开。”第一件事是让她帮助自己劫狱,毕竟聂蓝虽是暗卫,却没有任何实际的官职,大理寺卿掌管天下邢狱,只有求她帮忙。聂蓝向她求助的时候并没有把握她会答应自己,毕竟这已经是违背了两人当初约定的道义,可刘恂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拿上令牌便与自己来了天牢。 现在的情形不妙,门外的侍卫虽然数目不多,却也不好对付,而再拖延下去可能援军一到,郑沅溪立刻会丢了命,刘恂澈虽然武功不好,可是轻功卓越,有自己拖住那些人,让她带上郑沅溪离开应该不算难事。可是这么一来,刘恂澈就等于和自己一般是叛党,背叛了东夷背叛了她的家族。 “我知道是我强人所难,但我求你带她走,从此我聂蓝的命便属于你。” 郑沅溪却抽回了手对聂蓝道:“聂蓝,虽然我不知道你现下这番行为的意图是什么。但是,莫要再害了刘大人。” 聂蓝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刘恂澈却笑了。 “无妨,爹自有主张,如今兵权在手,没人动的了他,况且……没了我,爹还有两个儿子。” 侍卫冲了进来,直接想要抓住郑沅溪。一只手伸了过来,刀起刀落,只剩下那人的尖叫。聂蓝手中捏着长剑,血液沾湿了她的衣裳,她一边招架着那些侍卫,一边回头道:“漾生,有多远,走多远。” 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回头,只要活下去。 刘恂澈咬牙看了看聂蓝浴血的身影,狠了狠心一把搂住郑沅溪,脚下轻轻一点,一个移形换影便冲出了重围,嘴里还叫着:“聂蓝,别死了,你的命是我的。”侍卫想要追上去,却被面前这个如同修罗一般狠戾的蓝衣女子拦了下来。 南门的守卫最为稀少,刘恂澈抱着郑沅溪脚下一刻都不敢停的向宫外冲着。聂蓝的想法是对的,刘恂澈的轻功真的是很卓越,一路上甩开了无数的侍卫,冲出了重围,逃离了皇宫。 刘恂澈将郑沅溪带到郊外山顶,对她道:“从东处翻越两个山峰,离开东夷国界,去大漠。” 言罢便转身要离开,郑沅溪却道:“那你呢?”刘恂澈背对着她,呵呵笑了一下道:“我还要回皇宫,带聂蓝离开。” 郑沅溪低着头,缓缓道:“谢谢你,告诉聂蓝,我不怪她。” 刘恂澈突然转过身子,将腰间的精巧匕首递给了她,又朝郑沅溪身后一指道:“和她一起,活下去。”说完便飞身离去,郑沅溪愣了一下,心里划过一道闪电,身子有些战栗的转了过去。 白色的袍子,高挑的身材,熟悉的面孔,顾裕萦。 郑沅溪的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憎恨,怀疑,还有一丝的惊喜。 可是两人并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郑沅溪眼里的惊喜便彻底消失,顾裕萦的身后赫然是丛仁康和辰慷以及无数的人马,顾裕萦看见她放在自己身后的目光,转了头过去,眼里竟是惊恐。 顾裕萦连忙向郑沅溪跑去,却在拥住她的前一刻被一下子重重的推开。 “顾裕萦,你真的这样想我死?”顾裕萦的眼里尽是惊讶,想要出言解释却听身后的丛仁康道:“公主,快回来!”郑沅溪冷笑一声:“公主大人,小王爷来接您了。” 顾裕萦摇摇头急忙对郑沅溪道:“沅溪,不是这样的,我……” 郑沅溪看着丛仁康眼里的焦急,心里自嘲了一下,顾裕萦,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这不就是你处心积虑的结果吗,你怎么可能会跟自己走,你的荣华富贵,你的爱人。你欺骗了我,也骗了聂蓝和刘恂澈,你让她把我带到这来,不过是想一网打尽而已。 顾裕萦,你终究还是这么做了。 郑沅溪后退两步,看向自己身后的山崖,又转头看向身前的千军万马,郑沅溪,在这个世上只有你自己,你明白了吗,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希望你活着,你的存在是一个错误,你现在该做的,除了死,只是死。 郑沅溪再看向身旁的顾裕萦时,眼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情感和留念,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把匕首,将顾裕萦一把扯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 “顾裕萦,我曾灭了你的国家,叛了你的感情,如今全数还你了。” 顾裕萦看着郑沅溪的表情,那上面已经没了半分的色彩,甚至连绝望都看不到,顿时心里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死命的一推,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上。坐在马上的丛仁康一看,连忙跃下马儿来将她护在怀里,恶狠狠的看着郑沅溪。 “辰漾生!若你现在束手就擒,本王留你一具全尸!” 郑沅溪却仿若没有听见郕王的叫嚣一般,只是看着倚在丛仁康怀中,颤抖着想要爬过来的顾裕萦,那样无力,仿似在恳求,顾裕萦撑起身子想要回到郑沅溪身边,却被丛仁康死死的拉住,不让她离开。 郑沅溪的眼里没有一丝的情绪,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愤怒。她只是看了一会儿顾裕萦,声音缓缓从嘴里出来:“我还曾杀了你的父亲,如今便一并还给你罢。” 顾裕萦惊恐的看着郑沅溪,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直直的捅进了左侧的心房。 血液没有喷薄而出,只是略微的沾湿了左侧的衣襟,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在郑沅溪心脏所在之处,刀尖尽数埋了进去,只余了刀柄还在身体外面。 这一刀,郑沅溪没有对自己有任何的留情,胸口的剧痛没有让她皱一下眉,没有让她的表情有任何的变化,似乎让顾裕萦觉得,这只是一场表演,其实她还毫发无伤。 可是那微微有些动摇的身子和那已然褪尽血色的脸出卖了这场完美的表演,顾裕萦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流淌,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崖边的郑沅溪,终于她疯了一般的挣扎,向郑沅溪那边爬着,却被丛仁康再一次拉了回来,无能为力。 郑沅溪坠坠欲倒的身子动了动,抬头看了看天。 今日的天气十分明朗呢,冬日的暖阳打在地上,一片的祥和之色。 怕是连老天,都满心欢喜的看着自己死亡。 “顾裕萦,我丝毫不再欠你了,从此恩怨两清。” “顾裕萦,我不爱你了。” 虚弱的声音,毫无感情的声音,带着一定意义上的洒脱,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入了顾裕萦的耳朵,在顾裕萦带着哭腔的“不要——”中,郑沅溪的身子终于脱力向后倒去,沉沉的坠下了山崖。 郕王连忙策马上前,小心的站在崖边向下探去,竟然是一望无际,危岩陡壁,就算是尚好的人摔下去,能活下来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更不要说已经被刺穿心脏的郑沅溪。可郕王还是不够放心,沉着脸让人下去搜索,就算只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让她活着。 顾裕萦捂着嘴的手在郑沅溪跌落山崖的时候便放了下来,轻轻的说着: “沅溪,你听我解释……” “我爱你啊……” 在两人成亲的时候,在两人背离的时候,在两人缠绵的时候,顾裕萦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爱这个字,终究是来的晚了,如今的表白,她再也听不到了。 顾裕萦打了一个冷战,她不信。郑沅溪怎么会死,那样明媚而温和的郑沅溪怎么会死?顾裕萦颤抖着回过头看着丛仁康。 “求求你,放开我。” 丛仁康从未见过这样脆弱无助的公主,他的手微微松开,却见顾裕萦不要命的冲向崖边,丛仁康回过神来,飞身上前一把将她从崖边拉了回来。 “公主……你醒醒……她死了……” 怎么会呢,她还没听自己解释,她还没听到自己的爱,她还没和自己寻一地安生立命。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舍得死呢? 我的沅溪,怎么会死呢? 第四十四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时光荏苒一年过去,西衾还是西衾,东夷还是东夷,南启还是南启,唯一不同的是北瞰作为了西衾的附国,唯一不同的是曾经叱咤天下的东夷不再独大。 西衾的皇帝换了,顾长谋作为太子理所应当的坐上了皇位。东夷也易了主,传闻当年几乎快要一统天下的小皇帝是个女子,最后不知道死在了哪里。 这一年里,天下大变了。 这一年里,顾裕萦病了。 顾裕萦被带回了西衾,曾经那般执迷要得回的国家摆在眼前,顾长谋得其所愿坐上了皇位,西衾的土地不增不减,一切都那么的从了自己的愿,可是为什么沅溪去了东夷那么久还没回来呢?让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宫中这样的无助。 顾长谋来看过她几次,他说:“裕萦,仁康愿意等你好起来。” 从回到西衾开始,没有人提起过在东夷的一切,顾裕萦一开始只是哭,摇着头止不住的哭,无论顾长谋和丛仁康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吃不下东西,整日呆滞的坐着,整个人消瘦了,慢慢也病了。 顾长谋和丛仁康以为她对郑沅溪不过是一时的放不下,时日一久慢慢就好了,整整一年过去,顾裕萦的脸上竟然开始有了笑容,所有人都开心着,觉得她已经慢慢好起来。 直到那一天,顾长谋推门而入,原以为顾裕萦今日也和往常一般静静的躺着,可是门一开,浓厚的血腥味让他惊恐万分,连忙唤人去叫丛仁康前来,自己冲进里屋。 眼前的场景让顾长谋堂堂七尺男儿也红了眼睛,顾裕萦如同一朵残破的花儿,躺在血泊当中,手上直挺的竖着一道已经看不清深浅的口子,顾长谋不敢耽搁,大声向门外的太监喝着:“快去唤御医!” 顾长谋突然就想哭了,从自己登基开始,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处理,顾裕萦的表现出了病态之外也没有反常,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个妹妹。 他没有想过顾裕萦会走到这一步,会为了一个已死的叛国者而自寻短见。血泊里的顾裕萦让他难受的不行,轻轻的将她的手执起来看了看,竟然是深可见骨的口子,顾长谋想要将她抱到床上去,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生怕自己一个力度不对,顾裕萦就香消玉殒了。 丛仁康和御医几乎是同一时间到了门口,丛仁康见到御医的时候,心里的不详越发深沉。敞开的大门散发着浓浓的血味,丛仁康一趟子就冲进了里屋,看到的是顾长谋通红的双眼,和已经陷入昏迷的顾裕萦。 躺在血泊中的顾裕萦,已经分不出衣裳的颜色,是她中意的绛红色?还是完全是被血给染红了的?丛仁康的心里像是被一万支剑羽刺了个遍,他不是白痴,他知道顾裕萦为什么要这样做,顾裕萦不想嫁给他,她只想陪郑沅溪离去。 御医将顾裕萦就地医治,摸了摸脉搏,所幸还在微弱的跳动着。 顾裕萦没有死,她还是活下来了。 醒过来之后的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有了笑容,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顾长谋甚至觉得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顾裕萦死过之后,豁然开朗了。 没有人再提起那天的事情,就连顾裕萦都像是不知晓一般。 顾长谋再来看自己的妹妹时,他有些担忧的说:“裕萦,既然好起来了,你和仁康的婚事……” 顾裕萦却一脸的不解,娇嗔道:“皇兄说什么呢,裕萦已为j□j怎可再嫁!” 顾长谋愣住了,却听顾裕萦面带微笑看着门外道:“沅溪该是快回来了,都这般久了。”顾长谋的眼睛徒然睁大,心里惊涛骇浪般的翻腾着,断断续续的问:“裕萦……郑……她已经死了,你忘了……吗?” 顾裕萦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皇兄,似乎是在分辨他言语中的真假。 顾裕萦徒然一下站了起来,哭喊道:“谁说她死了!她怎么可能死了!沅溪活的好好的,出去,你给我出去,不准咒我的驸马!”言罢便用力去推攘顾长谋。 顾长谋愣愣的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和屋里传来的低泣声,一国之君忍不住哭了。 他终于明白了,顾裕萦没有好起来,没有快乐起来。 裕萦她,疯了。 ** 在亭阁山上的一个院子里,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满庭的花香充斥着这里,犹如天上人间一般。 院子里的黄梨树上坐着一个女子,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与梨树映的相得益彰,女子施施然在坐在树上,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冰冷,却深深的透出一股淡然的感觉,寐含春水脸如凝脂。她手上捏着一片梨花的花瓣,出神的不知看向哪里,美中不足的是那一脸病态的苍白,似乎表明着女子的虚弱。 她想起那一天,绝望的自己从山崖上掉落,闭着眼睛静候死亡的她却掉进了冰冷的水中,激流勇进,她没有挣扎,胸口的疼痛在冰冷的水冲刷之下更加疼痛,她终于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醒来时眼前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一间素雅的屋子。她想要动动身子,却毫无力气。 房间吱呀一声开了,一名着翠烟衫的娇媚女子入了房内,手里端着赫然是一晚汤药。 她来到床前,笑意盈盈的道:“你醒了,那今日便自己喝药吧。” 床上的女子却不言语,而是一脸死灰的问:“为何要救我?”端着汤药的女子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当日在河边捞到这个人的时候,这人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胸口的刀伤足以致命,不过她运气好,伤口偏了心脉半寸,又因为没有将刀取出血液没有流尽,自己花了两个月才将她救醒,这两个月来,吊着她一口气的不过是每日灌下的药物。 她将汤药放在桌上,双手环胸道:“|救也救了,想死也迟了,我若想一个人活,她便死不了。” 床上的女子微微动了动眼睛,想起那痛心的一幕幕,再次将双眼闭上。 “你叫什么?” 床上的女子闻言先是毫无反应,最后苦笑了一声,道:“我只知道我不想活着,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床边的女子听她这般说不以为意,她胸口上伤的角度明显是她自己所为,竟然能对自己下了这样的狠手,想必已经是不想活着的。 不过这人失忆了?自己没有发现她头部受过任何的撞击,这样的情况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不会丧失记忆的,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或者说,那人是不想再提起有关于从前的任何事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妙龄女子这般心如死灰。 笑了一下,道:“我叫习颖儿,这里是百花谷。”见床上的人闻言也没有反应,习颖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既然活着,便忘记前事,活在当下吧。” 床上的人儿睁开眼睛,却没有转头。她有些想笑,老天让她受到这样的痛苦,却不让她死,活在当下?忘记前事?呵,干涩的嘴唇微微开合:“生不如死。” 习颖儿却笑了,“我只知生死有命,天不让你死,活着便好。” 床上的女子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再出言反驳。习颖儿又道:“若是前事苦痛,忘了也好,从前的名字若你不想再提起,便换个称呼吧,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希末,叫我希末。”习颖儿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希望的落没便是绝望的意思吗?竟然连名字也要这般的决绝。 希,意味希望,又与溪同;末,结束,或许一语双关吧,别了从前,希望终结。 没错,习颖儿救下的这个女子便是那日一心求死的郑沅溪,如今的希末。 习颖儿看着她道:“总归要有个姓氏吧,普天之下,没有希这个姓氏。” 希末终于扭了扭头,她的心里没有意思的涟漪,如同死尸。胸口的疼痛却似乎在一刻不停的提醒她,你还活着。她看着习颖儿,魅惑妖冶的脸,似乎二十出头的年纪,想了想道:“你救了我,那便让我跟着你姓吧。” 习希末吗,提议不错,救了她,她的命便也算是自己给的,她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自己没有亲人,有个妹妹也是不错的。 “习希末,甚好,喝药吧。” 一年过去,习希末没有踏出过百花谷半步,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百花谷到底处在哪里,属于哪个国家,她不在意,也不想听到有关外面的一字一句。她没有仇恨,也没有想要夺回一切的心,如果活着,也不要再有任何的牵绊,只是偶尔想到某个人,还是会忍不住捂住胸口。 习颖儿采药回来后,见到的便是坐在树上捂住心口却毫无表情的习希末,她叹了口气,一年来这人从未笑过,自己叫她吃饭她便吃饭,自己叫她喝药她便喝药,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自己说了她便去做,却如同行尸走肉,失了灵魂一般。 习颖儿问过习希末的曾经,却换来了她那心绞痛的毛病,从此不再提问,只是每每看见她捂住胸口便知道,那人又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 习希末自从那时被自己所救之后身子便越来越弱,胸口的伤更是养了半年才慢慢好起来,自己想过要帮她取了那狰狞的疤痕,却被习希末拒绝。 “人总是好了伤疤便忘了痛,让它留着吧。” 习颖儿也好奇,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样的痛不欲生才会自寻短见,又为什么坚守着那样的痛苦也不愿意忘怀。可习希末并不是不愿意忘怀,而是无法抹去那样的记忆,疼痛能够让一个人害怕,能让她怕到不再敢去接触那个人的一丝一毫,能让她怕到不再对那个人心有不舍。伤疤能够让她记住那些伤害,能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她,让她不再有任何的希望。 若说习希末如今唯一可以再依靠,可以有微末信任的人,便是眼前的习颖儿,一年来虽然习颖儿总是一副无所谓终日玩世不恭的笑脸,可却是真正对她好的,时不时便上山采药给自己调理身子,不过问自己的前情往事,想方设法的让自己不再自寻短见。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习颖儿会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生无可恋的人抱着“不准死”的心态,可没有理由偏偏是最大的理由,她知道习颖儿自小在百花谷中长大,只有一个师傅和师妹,几乎是没有出过谷的,自然没有任何害她的理由,再说了,若要害她,还救她作何?不过习颖儿的师傅师妹自己素未蒙面,只是听说很久以前便云游四海,留她一个人守谷了。 “希末,明日开始,跟我学习武功医理吧。” “你身子太差了,习武强身习医自理我也好放心一些。” 习颖儿的话让习希末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既然活着,便好好活着吧,即使自己已经对外世无望,在百花谷中与世隔绝的活着,也好,前情往事不再,将失忆顺理成章,也罢。 “好。” 习颖儿微微张了张嘴,一年来,习希末终于笑了,即使只是微微扬了嘴角,嗯,真好。 第四十五章 顾裕萦似乎一直在似梦似醒中,翻来覆去脑中尽是一个人的面容,那人似乎离自己很近,触手可及,又仿佛离自己很远,多久未见。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寻一处安生立命,不再过问这世间的好坏,不再过问皇族的兴衰。” 这样一句温温软软的话徘徊在她的耳边,整整已经过去了一年,郑沅溪,为何你还没来。 顾长谋已经无法忍受妹妹自欺欺人的样子了,御医来看过了无数次,回答的结果都是一阵唉声叹气。“长公主是心病,不愿意接受现实而产生的癔症。” 顾长谋也无数次去看顾裕萦,想要唤醒那已经迷糊不堪的妹妹张了口话却哽在喉咙,要让他怎么告诉自己最爱的妹妹,难道要说,你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死了,中刀落崖?顾长谋不明白,妹妹一向那般理智聪慧,为什么却会爱上那个十分一般的人,那人可是整个西衾的仇人,甚至还为她变成了这番模样。 他叹了口气,轻轻将眼前的门推开。 屋内的顾裕萦似乎并无大碍,安然的坐在书案边上看书,不过顾长谋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象。 “裕萦,今日可还好?”顾裕萦抬头看向似乎是刚下朝的皇兄,脸上挂出一个笑容点点头道:“好。” 顾长谋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搓了搓手,却只是呆呆的站着,顾裕萦的目光没有离开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将手里的书放下,道:“皇兄可是有什么话要对裕萦说?” 顾长谋能够夺回西衾,若是只仰仗那集结的四十万兵马是毫无胜算的,之所以能够几乎不损一兵一将的胜利其实都是因为顾裕萦,然而西衾虽然拿了回来,但毕竟是曾经被覆灭的国家,朝堂上亦是一盘散沙,整顿收纳自己的兵权需要时间,而西衾之前遭此一劫国库毕竟是有些入不敷支了。东夷之所以没有了动作,一是因为新皇刚刚登基,二来是西衾和南召结成盟国,不过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 而丛千麟年迈,将爵位承袭于丛仁康,这一年来所整顿编收的兵马皆数掌管在丛仁康手上,虽只有区区二十万人马,却几乎已经是目前西衾唯一可以依靠的军队了。虽然他知道,丛仁康对自己的妹妹一往情深,拿回西衾也功不可没,为人正直,可是谁都明白那么一个道理,当一个人手握兵权功高盖主的时候,哪一个皇帝能够放心这样一个臣子不起野心? 他需要丛仁康,更需要他手里的兵权,而唯一能够将丛仁康栓在自己身边并且忠心耿耿的,便是自己的胞妹顾裕萦,他明白顾裕萦是不愿的,也并不忍心那样对自己的妹妹,可是他还能如何?他不想夺回江山后却又要改朝换代。 “裕萦,皇兄确实有事想要你帮帮。”顾长谋思及此处,不再犹豫。 顾裕萦似乎想到他要说些什么,眼睛里的神色暗了暗,道:“皇兄若是又要劝裕萦嫁给王爷,还是不要多费口舌了。” 顾长谋怎么会看不到顾裕萦眼里的情绪,那是一种难过,或者说是失望。 “裕萦,西衾是我们的国土,这宫殿是我们的家园,皇兄不想看到那样的惨痛再次发生了…” 顾裕萦却不急不缓的道:“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接下来的西衾是如何模样,不愿左右。”顾长谋闭了闭眼睛,心里有些着急。 “你也知道,平南王对你一片痴心,他必不会亏待于你,裕萦,你又何苦……” “那皇兄也知道,裕萦还在等我的驸马回来,她答应过我,要陪我游山玩水,陪我……” 顾长谋指节开始发白,驸马驸马,哪里还有什么驸马!那只是一个卖国贼,只是一个已死的人,不顾西衾的安危,不顾亲人的恳求,只为那一个其貌不扬的死人? 他再也忍不住了,这么些日子来,顾裕萦的拒绝,任性,大发雷霆,顾裕萦的佯装和自欺欺人让他已经忍无可忍,原以为时间过去她会清醒,可现在…… “裕萦,皇兄求你……” 顾裕萦闻言脸色有点苍白,却还是撑起身子站起来,看向眼前那个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器宇轩昂,和自己眉目相似的皇兄,那个已经不堪重负两眼通红的西衾君主。 顾裕萦心里有些酸涩和心疼,眼前的男人一向都那般温文尔雅,对于龙位似乎也没有渴望,父皇曾经甚至觉得他不适合当着一国之君,多少次的恳求父皇才没有废去太子,可是如今,那个向来只喜欢舞文弄墨,那个一脸暖意笑容的皇兄,却无奈要担起这一国之主的大梁。 顾裕萦闭上眼睛,不忍心。可是她不能屈服啊,她还在等着沅溪,等她带她走,自己答应过她的,会和她一道离开,沅溪,沅溪,你再不来带我离开,我又该如何自处。 美目微微睁开,有一点点的痛苦颜色,顾裕萦看着顾长谋,还是轻声说:“皇兄,再给我一些时日可好,沅溪快来接我了,离开前我会去请求王爷忠心辅佐,王爷是个刚正的人,他不会……” 可是顾裕萦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顾长谋几个大步迈到她面前来,眼神里已经不再是恳求和脆弱,红肿的眼眶,布满的血丝,瞪大的双眼和嘴里喘着的气息都说明了他此刻的暴怒。 “顾裕萦,你到底还要做梦做到什么时候!?” 闻言,顾裕萦猛然一愣,继而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皇兄,我不明白。” 顾长谋嘴里喘息的更加厉害,他从未如此气过,连日来的朝堂风起云涌,对于朝纲的无法把握,妹妹的掩饰和臆想,平南王时不时的暗示,让他这个“书生”岌岌自危,他本无心天下,也本不求大宝,可是他却无从选择,他不能愧对祖宗,不能愧对西衾! “一些时间!?接你离开?!呵,顾裕萦你究竟还要如何异想天开,她是我们西衾的罪人!是我们顾氏王朝的叛贼!” “顾裕萦,她死了!她已经死了!一年前就死了!死在那山崖下的寒潭里尸骨无存!你终日掩饰着这一切,自欺欺人,不顾身边的人为你担忧痛心,说到底你不过是自私而已!” 顾长谋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接到:“你在麻痹你自己,你不愿意承认,你不愿意承认再也无法见到她!更不愿意承认你眼睁睁看着她走到这步,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你而死!” 顾裕萦的表情变得刷白,眼里皆是恐惧,额头上的细汗也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挣扎着奔腾着,正在摇摇欲坠。 顾裕萦失声叫道:“她没有死!她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你们都要说她死了!” 顾长谋觉得自己再多片刻也会跟着崩溃,他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角,质地绝佳的龙袍也被他揉的有些凌乱。 “裕萦,若是她能看见,也绝不希望你再梦下去了。” 顾裕萦的身子开始发抖,手死死的抓着书案的桌角,似乎这就是她唯一的支撑,一旦松懈便会掉进无底的深渊。她死死的咬住嘴唇,眼前有些昏暗,这一年多来被强压在心底深处的那些黑色记忆一点一滴被打开。 背叛,阴谋,算计。 那天的山崖,那狠决的一刀,身后的大军,崖边那瘦弱欲倒的身影。 那仿佛万籁俱静的一刻,那心如死灰的表情,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 以及那句。 顾裕萦,我不爱你了。 皇兄说的对,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过是自我麻痹而已。她就是那样自私,亲手将爱人扔入地狱,自己却活的安安稳稳,可笑的将一切埋在心里佯装等待她的归来以为就真的可以梦一辈子。可是顾长谋的一席话,将所有的假象全部击碎,将所有的痛苦放在光天白日之下。 她以为蒙上厚厚的纱布伤就可以痊愈,可是揭开了纱布的伤口却已经溃烂不堪,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顾裕萦脸上的泪水已经滴答落在地上,如同绿洲的一口泉眼冒着清澈的水,无穷无尽。她心里的疼痛写在脸上,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胸口,身子弯曲却还坚持着站立在那,哭的无声无息。 她情愿一直等待,活在梦里,永世不醒。 顾长谋有些后悔了,顾裕萦这样脆弱和痛苦的样子让他看的心里生生绞着。他想要上去搀扶,想要上去安慰,却突然想到是自己打碎了她的掩饰,手微微的抬起,却又轻轻的放下。 他埋着头,心里第一次觉得那样无力。 他注定是要对不起自己的妹妹了,他是兄长,他心疼她,不想逼迫她,可他同时更是西衾的国君,承载着西衾的兴衰荣辱,担负着西衾的一片河山。江山和胞妹,他只能选择把握住西衾。 时间在流失,顾长谋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他甚至不敢抬头再看一眼顾裕萦,他怕再看见妹妹的苦痛不堪他会作出错误的决定。 咬了咬牙,闭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去,背影是那么的仓皇和踉跄。 他说:“对不起裕萦。” 他说:“皇兄没的选择,三月后的今日,便是你与平南王成婚之日。” 屋子里一片寂静,连一丁点的声响都没有。直到顾长谋离开许久,里面终于传出一股压抑不住的哭声,那哭声里的痛苦似乎来自地狱,那样的悲戚,门口的宫女和太监听闻,一一压下了脑袋,似乎 第四十六章 百花谷四季如春,不知是什么原因,即使在冬日也是洋溢了一股暖意的,习希末开始习武学医已经两月有余,习颖儿一出房门就可以看见那个鹅黄色衣衫的瘦弱女子正在咬着牙齿微微皱着眉在空地上比比划划。 两月多来,习希末的天赋大大小小让习颖儿有些咂舌,在武学方面,自己的能耐虽算不上高超但是走出百花谷也能是江湖上的能人,而习希末身子曾受了那么大的创伤,自己也以为她只能学个皮毛,哪只晦涩的心诀她可以一遍记住,而招式也一一有模有样,甚至威力还尚可,习颖儿心想,若是她身子没有那般虚弱,单单定是一个好苗子。 若说习希末的武学根骨让她微微吃惊,那医学方面就是真的让她大吃了一惊。百草益农经是师傅耗上了几十年四处奔波才拢集的不世药术,上面记录的几乎集了天下之草药,厚厚的一大本,自己幼年不知被师傅打了多少次耗上了不知多久才背下来,而习希末却仅仅用了半月时日便悉数记下,虽然还不得识别多数草药,也不甚会运用,但仅仅是这样也足够让她吃惊了。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习希末即使是辰漾生,却依然也是郑沅溪。背功这样厉害却也是拜了现代义务制教育的福,特别是医科生,更加晦涩难记的专业术语也必须牢记在心,相比起西医,中药那些甚至有些美的草药名字让她背起来实在不费力气。 而最让习颖儿欣慰的事情还是习希末日益好转的身体,如自己所想,百花谷的武学基于医理之上,以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及奇经八脉为基础,互相互承,因而能补正经之不足。而这般能够自行运行血气真气的武学恰恰能够让习希末护住她那破损不堪的心脉。 习颖儿还是一副笑意吟吟的表情,轻移莲步行到习希末的身旁。习希末扭头,不得不承认习颖儿其实真真是一个美人儿,浓淡相宜的眉毛总是微微向上扬起,如朝露般干净的眸子,齿如瓠犀,巧笑倩兮,不出世间则已,若出必也是不输众多美人的绝色,即使是顾裕萦,怕也只能是打个平手罢了。 许久不敢划过脑中的名字无意间闪现,带出了一片花火,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习颖儿笑意褪去,微微皱起眉看着眼前这个又将手捂上心口的人。 “希末,你心里不仅有事,还有人。” 习颖儿的一句话让习希末的脸色有些苍白,心里有人吗?她还在这里吗?为什么这样挥之不去,即使已经痛不欲生,还是不肯从自己的心里移出去吗。 习颖儿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有些发酸,小小的人儿,心里究竟是如何的千疮百孔。她还是将疑问问了出口:“既未忘,为何不寻?” 习希末挂出苦笑,道:“未忘亦未亡,可惜彼此两茫茫。”顿了顿看向习颖儿道:“有些人,有些事,如同被摔破的琉璃,如同被撕毁的纸张,覆水难收罢了。” 习颖儿仔细的看着眼前这女子的眉目表情,被摔破的琉璃便是她吧,而被撕毁的纸张,或是她和某个男子之间的事情?诶,习希末虽算不上绝色可是那种让人舒心的感觉,也不晓得是哪个没眼力见的人伤了她这般深。 “这些都是能修补的,你也明白。” “即使修补的再精巧,即使掩盖了难看的裂纹,可碎了再还原的东西,不过是拼凑的。” “可人不是物品,人无完人,而好事总是多磨不对吗?” 习希末没有再回答,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唇。若是习颖儿知道事情的巨细,她还会这般说吗? 可习希末不说,习颖儿自然也是不知道的,眼前这个人即使很少笑,面色总是不冷不热的却不知道为何总让自己有些温暖,自小身边的人零星,她没见过父母,也甚少出谷,如今偶尔出去也只是为自己和希末添置一些东西,真正在身边待过的人,也不过只有师傅和师妹,可师傅和师妹的性子都是有些冰冷的,师傅不苟言笑,师妹就面无表情,从来没人像希末那样让自己真切的感觉到亲人的滋味。 见习希末有些落寞,习颖儿又挂上笑容打笑道:“天下男子皆负心,既然过去,希末也不用介怀了。”习希末有些吃惊的抬起头看向她,又突然释然了,自己怕是当男人当太久了一时间竟是诧异了,如今回了女儿装习颖儿会那般觉得哪里有半点不妥?有些好笑的摇头道:“谁说只有男子负心?” 习颖儿也愣了一下,却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又笑道:“莫不是希末却是被女子负了?”习希末不答只是微笑看着她,习颖儿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习希末,她,她喜欢女子? 习希末微微低了头说:“你是否觉得我是个怪物?”即使是现代也会有许多人无法接受,何况这里是古代,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女子相恋,古人如何不会觉得可怕?想着心里也有些苦涩,真是违了伦常才是这般下场? 习颖儿皱了一下眉,似乎当真是在深思熟虑一般,习希末见她半晌没有回答,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却听:“人说伦常是天定的,阴阳相合乃是神谕。”习希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听她又接了一句:“可惜我不信天,亦不信神。” 似是惊讶更似惊喜,习希末抬头看向习颖儿,对上了一张笑意吟吟的脸,那笑意里端端是真挚没半分虚假的,有体谅,有不解和疑惑却偏偏没有半点厌恶。 习希末的心里久违的腾出一股暖意,让她周身如同沐浴在阳光里一般,她打从心底的笑了。 习颖儿有一瞬间被那样的笑容闪了眼睛,美眸眯了眯道:“那么希末,在来百花谷之前,是作什么的?”习希末皱了皱眉,做什么的?总不能说是大夫吧,这不妥。可不能说是皇帝吧?荒谬!想了一下,只能摸了摸头道:“写诗谋生的。”这么说虽然也不是很合理,但是总算是师出有门吧…… 习颖儿略微吃惊,且不说女子写诗有些奇特,希末怎么看也不像个,诗人? “哦?写诗谋生?”习希末也不敢抬头去看习颖儿的表情,一定是怀疑的,只能轻轻点点头。 习颖儿上下瞅了瞅她,见她不敢看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个说辞,对于她被自己救到百花谷之前的事情,其实自己一概不知,甚至是她真实的名字,但习颖儿知道,曾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才会让她万念俱灰,或许是她心里的那名“负心”的女子,习颖儿无法相信,究竟要多大的伤害,才能让一个人心如死灰,所以她没说,自己也没问。 “既然希末这般才华卓越,便送我一首诗吧。” 习希末这才扭头去看习颖儿,见她一脸的调笑,似乎想要看自己的好戏,细细的又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方向,心里也有了个着落,微一沉吟,看向她一字一句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原本抱着看她笑话的习颖儿没想道她真的能够脱口成诗,虽然自己对于这些酸儒诗文研究甚少,却也能够感受到这短短四句简诗里的晶莹素洁和顾盼之美意。 当下笑的花枝招展道:“希末果然厉害,不过我真有这般风姿绰约?莫不是希末随口的说辞才好。”习颖儿的这番话倒是没有半分做作在里面,反而是真心求问的,师傅和师妹都是冷冰的性子,对于外貌什么的自然不会有太多的赞誉,虽然偶尔出谷下山添置东西的时候行人会有些异样的看着自己,却也不曾太过上心,更没有对此思虑过,因此习颖儿对自己的绝色其实是分毫不明了的。 习希末看着她点点头道:“字字属实。” 习颖儿依旧笑着,两人却都不再说下去了,突然来的安静让习希末又陷入了思虑。如今一年有余,或许……她已经和他终成眷属?是否已经将自己这个过客忘了个一干二净?聂蓝可好?刘恂澈和她现在去了哪里,是否安稳。 还有……母后。她又如何了?得偿所愿让大皇兄登基,该也安心了吧,她们都好,便好。 只是习希末偶尔也会想,她们三人应该都认为自己死了,可有过丝毫的后悔?有过丝毫的愧疚或者…不舍?想到这又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若是她们会如此,也不会对自己这般无情。 刚刚在送于习颖儿那首诗的时候便看了日头确定了方向,如诗一般,此处既然属于北边,便是北瞰,而北瞰没了龙啸军,只能依附三国中的一国,东夷自然是不可能了,南启无甚渊源,那唯一可能的便是西衾,说来说去,自己还是在西衾的属地里。 有些可笑,这般果然是无巧不成书,虽不知百花谷离帝都的远近,却还是和她在同一片土地上,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摇了摇头,不愿再想。放空了思绪,端坐着看往天空。 身旁的习颖儿静静了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换,心里的疑问更加多,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希末,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写诗谋生的。” “……” 又安静的过了半晌。 “我知你不愿记起前事,可能告诉我你以前的名字吗?” 习希末闭了眼睛,思索了一下,表情有些痛苦和挣扎。 “郑沅溪。”不是辰漾生,而是郑沅溪,那个在顾裕萦面前永远是郑沅溪的郑沅溪。而辰漾生,是一枚棋子,是一个被所有所爱的人逼到死去的人。 “好名字,却已经不存在了。不过没关系,你是习希末,也是我的妹妹。” 习希末转头,眼神有些涌动。今日阳光流转,死了的人已然死去,活着的人,依然活着。 第四十七章 顾裕萦不知道这两个月来究竟是如何渡过的,紧闭的房门如同她的心扉一般,似乎日复一日眼前都是一片昏暗,从那天顾长谋丢下那句话扬长而去之后,她的心也冷了。 深宫大院,空有的一片富丽堂皇。 这世间自己唯一的嫡亲将自己变成了一道令符,一道能将皇位巩的更加牢固的令符。若是郑沅溪还在,顾裕萦怕会用尽一切手段去阻止,然而如今这个世间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她留念的人或事?似乎这天下所有的纠纷都止于郑沅溪丧命的那一天,而她的心也在那一天被挫骨扬灰。 顾裕萦活了二十一年,若说长也不过是生命中的四分之一,可若说是短,人生又有几个二十载。在此前的十九年里,顾裕萦是无畏的,尊贵的身份,至高无上的宠爱,而她的心却是不安于室的,虽是女子却是个卓越的策略家,曾经西衾的皇室兴衰,她与顾亦珅一般看得重要。 而郑沅溪的出现将她的生活乱了个天翻地覆,这是顾裕萦自己也不曾料想过的,她以为一切都能够任由自己掌控,如同曾经一般,可她错了,爱情可以让一个人熠熠生辉,却同样可以让人心如死灰。 郑沅溪的死,让顾裕萦彻底的颠覆了。那样生无可恋,死无可顾的空荡让她别无所求,即使是西衾的存亡,她也可以做到冷眼旁待。 如果再给顾裕萦一次机会,她宁愿不顾所有,不惜一切,也不会让郑沅溪以死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切。 人总是可笑的,在眼前的时候不懂得把握,当一切消弭,却又悔不当初。 眼泪似乎流干了,顾裕萦终于从床上强撑起了身子,披上了衣服,站在门前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这个天似乎是快要入春了,阳光那般温暖,却依旧抚慰不了顾裕萦那颗已死的心。门口一直候着的宫女太监迎了上来,却又被她无力的挥手遣走,顾裕萦只想再看看这片天地,再看看这生活了二十年的宫殿,这片自己与郑沅溪曾经一同踏足过的地方。 西衾的存亡不再重要了,若是一月后的大婚如期,她不愿意再下嫁给任何人,宁死也不。 沅溪,即使在地府,在阎王殿,我也要追逐到你,直到你原谅。 顾裕萦抬起头闭上眼睛,任由阳光铺洒在她的脸上,嘴角终于扬了上去。 五日后顾裕萦的寝宫来了一个人,让顾裕萦想不到的人,聂蓝。 一年多前的东夷宫变,聂蓝连同大理寺卿刘恂澈劫狱,帮重罪之身的郑沅溪逃离,虽然最后郑沅溪死于崖下,可聂蓝和刘恂澈还是成为了东夷的叛党,甚至牵连到衔西将军刘世康,所幸刘世康手中兵权牢固,郕王和新皇辰锦空也不敢对他咄咄逼人,却还是布了皇榜赏重金缉拿二人。 那日里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援兵,刀光剑影,扑上来,倒下去,可一人之力如何匹敌千军?聂蓝捏着手中的冷剑砍倒一个又一个,直到变成了麻木了砍劈,失了招数。 或许逃不了了,她这么想,手里却没有停下动作,身体里空荡荡,力气快要流失殆尽,一个体力不支背上便被砍了一道,踉跄了一下,没有倒下去。 东夷侍卫见她已经快要脱力,前赴后继的涌了上去,聂蓝眼睁睁看着数十把大刀落下,心里坦荡荡的,漾生,因果报应。 刀锋迎上了脸庞,却在那千钧一刻被一只手搂住了腰,一股力量轻盈的将她向后拖行了半寸,险险的从皮肤前划过。聂蓝甚至没有力气回头,但身后那人身上的气息让她安稳,卸了气力,瘫软了身子终究是昏了过去。 醒来后身上已经被包扎好,躺在一个小屋里,床边那精致的人依着床沿打着盹儿,脸上写着她的疲惫和困乏,这人,莫不是一只守着自己吧。 刘恂澈似乎感觉到什么,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看着醒转的聂蓝先是呆愣,下一刻便挂上了笑容。 刘恂澈打着哈欠笑道:“你睡了三天三夜。” 竟已经睡了这么久吗,聂蓝抬眼看向她,心知她为了自己付出多大的代价,虽然并不明白她的原因,可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眉目。 想要关心一下眼前的这人,话出口却是:“漾生她,安然逃走了吗?” 刘恂澈的笑容一下子便僵硬了,郑沅溪作为东夷“假皇帝”的身份,那日自己离去后的死亡传遍了天下,刘恂澈在得知后夜行前往将军府询问父亲,刘世康在宫变后的两日才得到消息,带着大军返回东夷,可惜为时晚矣,刘恂澈作为“要犯”潜回将军府,一顿必不可少的责骂后,她还是得知了当日事情的原委。 而将郑沅溪真正送上死路的,却是那把自己送于她自保的匕首。 刘恂澈的眼睛还是红了,她虽与郑沅溪这个假皇帝的接触不深,可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女子,沦为国家政治的牺牲品,拼尽全力为东夷谋得了史上最强盛的时期,所以刘恂澈在得知郑沅溪身为女子的时候,第一感觉并非常人的“该诸”,而是欣赏,而在郑沅溪被至亲至爱背叛之后,她更加为这个瘦弱女子心酸。 郑沅溪对于聂蓝的重要性,刘恂澈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当聂蓝发问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坦言告之?可聂蓝刚刚苏醒,身子还虚弱着,而自己并没有依照诺言,帮她保护好那人,甚至还亲手送上了凶器,聂蓝又会如何恨她…… 可聂蓝看不见她心里所想,只是见她表情徒然变得悲伤,心里还道是不是自己这般言语让她难受了,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刘恂澈敛了敛心神,她还是不想要欺瞒聂蓝,聂蓝当有权利知晓那人的事情,至于她会如何责怪自己,恨自己,打骂都好,只不要离去,自己当全数接受。 刘恂澈理了理头绪,轻声对聂蓝道:“聂蓝,辰漾生她…不太好。” 聂蓝轻轻拧起了眉头,刘恂澈一向和自己斗嘴惯了,也每每都是一副不怕天不怕地的模样,现下却一脸的忐忑和不安,这样的刘恂澈让聂蓝微微有些费解,听她说漾生不太好,心里隆起了一股子不详的意味。 “到底发生了什么?”聂蓝也不多做说辞,心里担心着辰漾生,直接问了出来。 刘恂澈见她这般焦急,沉了沉心里的不舒服,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那日我依言将她送去山顶皇……顾姑娘那里,之后担心你的安慰便离开了,走前交予她一把匕首,好让她有些自保的能力,谁知……”说到这里刘恂澈顿下看了看聂蓝的神情,见她情绪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才继续道:“谁知那郕王和西衾北瞰旧部不知怎么也追到了那里,逼得辰漾生生生捅了自己一刀,跌落山崖……”刘恂澈的声音越来越弱,还是无法直截了当的告诉聂蓝,辰漾生死了。 刘恂澈的一字一句敲打着聂蓝的心,山水转去,漾生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死,而这一切,都被聂蓝归根为自己的过错,是自己的辜负,背叛,才导致了这一切。 聂蓝这么一想,胸口一闷竟又吐出一口血,刘恂澈一见立马站起身子将她环在自己怀里,心里也跟着揪痛起来,她知晓聂蓝必定是将一切原因强加在自己身上,刘恂澈将她抱住,手臂的力量也更加大起来,用劲吸了一口气道:“是我没有做到你的要求,也是我将那把匕首给了她,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要怪就怪我……” 聂蓝却轻轻从她怀里挣开,伸出手就着袖子就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垂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去责怪刘恂澈呢?她的付出和牺牲,都用心良苦,反而是自己,对不起漾生,也对不起她了。 一年悄然逝去,聂蓝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西衾的深宫禁地,顾裕萦一时间也岔了神,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然聂蓝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顾裕萦,两个人的目光交错,似乎都想要从对方眼里看出些什么来,聂蓝除了蓝衣,换上了她曾不甚喜欢的白衫,脸上的表情虽是一如往年那般冰冷,却没有任何的颓靡,聘婷玉立。 而顾裕萦虽然也如以往一般美丽如仙,甚至在见到她之后强打起了精神作出无异的模子,聂蓝却看出了她的不同,顾裕萦不再是那般精神气爽,取而代之的是消沉,身子也瘦了一大圈,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如今看来更加虚弱,甚至那曾经灵动的眸子里也只剩下了一片迷雾。 最后还是聂蓝先开了口,她问道:“那日在郊外山顶,将辰慷等人引去的人,可是你?” 顾裕萦心里苦涩,自己在她们心里竟然已经冷漠残忍到这个地步?即使自己再怎么复仇心切,可郑沅溪始终也是她深爱的人,她怎么可能忍心让她死。 心里的苦闷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聂蓝道:“若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聂蓝闻言也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死死的看着顾裕萦的眼睛,似乎是在确认她言语中的真假,其实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若说她来之前心存疑惑,要问个水落石出,要真是她,自己便为漾生报仇,可在看到顾裕萦的那一刻,她几乎就消了对这个人的怀疑。 聂蓝看着顾裕萦,突然松了脸色,道:“我信。” 第四十八章 顾裕萦武功尽失,自然不知,聂蓝现身前已经在旁偷偷看了她片刻。 她独自坐在屋内的桌案边,眼神里除了空白再无其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没有一点动作,就在聂蓝看的疲乏想要出来的时候,却见她突然站起了身子走向窗边看着院子里已经布置的七七八八的喜彩,愣愣出神,又过了半晌,却见顾裕萦突然捂了眼双肩抖动,聂蓝离得不近看不真切,却也明白她是在哭。 聂蓝运起内心,听见微弱的抽泣声和呢喃。 “沅溪,等我。” 聂蓝叹了口气,隐在深处等顾裕萦停止了眼泪,回过了神智,这才缓缓现了身。 若是顾裕萦当日想要漾生死,她不会再多此一举求自己带漾生去郊外的山顶,她知晓自己武功深浅,即使千军万马,想要独善其身也并非难事,不仅无法一网打尽更加是给了辰漾生逃走的机会,可聂蓝也不敢轻易相信,得知了因果那日的她便想来寻顾裕萦问个明白,却被刘恂澈拦了下来,直到如今一年过去,当时的事情慢慢淡了下去,这才与她一同来了帝都。 而迈入帝都,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长公主的将嫁。 聂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登时怒不可遏,漾生那样的爱她疼她,她却在复了公主身份后便要大婚,如何对得起漾生在天之灵!当下失了所有的稳重,也不管刘恂澈如何在身边阻拦,将她扔在街上便飞身入了宫。 见到富丽堂皇张灯结彩的宫殿后,聂蓝更是怒意丛生,抓了个小太监逼问了顾裕萦的寝宫何处后将其打晕便冲向目的地,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发怒,就见到了顾裕萦的颓丧,虚弱,迷离,无助还有那满目的疮痍。 聂蓝这才冷静了下来,细细观察了去,联合之前所想,她知道顾裕萦不会那样让漾生万劫不复。如今这般的顾裕萦,已经没了从前的神采,恐怕她也是爱极了漾生。聂蓝突然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她虽倾心漾生,在她离世后也痛不欲生,可毕竟算不得是爱,毕竟还有一个刘恂澈在她身边陪着,逗她笑,照顾她,而顾裕萦,爱人永不相见,亲人不得相依,如今还要被逼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聂蓝看着顾裕萦眼里的空洞,惊觉到那样的眼神这样熟悉——那是逼宫那日里漾生的眼神,一种绝望的生无可恋。 顾裕萦看着聂蓝,脑中却满是郑沅溪曾经的音容笑貌,看着聂蓝的眼神也不住的温柔了起来,满是眷念,聂蓝皱了眉,感觉到她在透过自己思念着那人。 “我听说,三日后是你大婚。” 顾裕萦闻言回过神,却是苍凉的一笑。 “我知道你想死,我也希望你死,可我知道死并不是最好的惩罚。所以留着你的命,和我一样,一起用余生去忏悔我们对她的罪孽。” 顾裕萦僵硬了身子,抬头看向聂蓝,眼前的人一脸风轻云淡,却透露着格外的坚持。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希望你死。” 顾裕萦的鼻头一酸,眼睛却干涩的流不出眼泪,她使劲摇头,是自己让沅溪走入死亡,如此苟活,她又要如何向她交代,向自己交代。沅溪,怎还会希望自己活着,怎会不恨? 聂蓝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轻轻的说:“漾生太爱你,当日在东夷她一早便得知了你和西衾太子的通信,她知道你恨她,所以她视而不见,以为只要给你她的全部你便会感化。” 聂蓝转过头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顾裕萦,继续沉声道:“你并不知晓,你那慈爱的父皇二十年前其实是个禽兽,迷恋飞仙之道,坑杀了不知多少的妙龄少女以血炼丹只为长生不老,甚至那昏君在听了术士妖言惑众要用结发妻子的心肝炼丹后也不曾罢休,你的母后……最后也是惨死在了龙床上。” 顾裕萦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对自己那般宠溺爱护的父皇,怎么可能是那般残忍的人,若是如父皇所言那么爱自己的母后,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不切实际的长生不老而杀了母后?这怎么可能……可若是真的,那自己那所谓的仇恨,加之于沅溪身上的报复…… 顾裕萦不敢再想下去,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不要信口雌黄,有何凭据?” 聂蓝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信或不信取决于你,漾生是知道的,可她不仅没有告诉你,还勒令我敛口,灭了这件事所有的消息和证据,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你难过,不让你失望,更怕你失了活着的信念,她宁可你恨她伤她,却不忍再让你有一点痛苦,她曾经不得已伤了你,可她见你难过,却比你更加难过。” “她有多爱你,你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她虽然曾为了她的母亲而不择手段,却从未有任何要伤你的念头,对于她来说,若说对母亲是报恩和责任,那对你便是肝脑涂地,耗尽所有也不惜的爱,所以即使她已死,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见你伤了一分一毫。” 聂蓝没有再看顾裕萦一眼,转过身子又道:“言尽于此,若你还是执意要死,也与我无关了。” 言罢便要走。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传来了意料中的声音,聂蓝停住脚步,有了些许的笑意。 “等等,聂蓝,带我离开。” 聂蓝收回笑容转过身去,顾裕萦的身子还在颤抖,眼神却有了一丝光亮,她唇齿开合间透出坚定:“带我离开,她不愿我死,我便不愿。” 她已经想不了更多,甚至还来不及将聂蓝所说的话统统消化理清。聂蓝告诉她这些前,她确实已经抱着了一颗赴死的心,怎样都好,即使是西衾被取而代之她也再没有力气去做些什么。她只想要结束了这一切的痛苦,能与郑沅溪在黄泉相聚。 然而聂蓝的到来,不仅带出了一连串让她咂舌惶恐的秘密,同样也带来了顾裕萦的生机。 聂蓝说的对,沅溪为自己做了太多,不止是她看在眼里的,更有她从不知晓的,而这一切的初衷只是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若是她死了,那也变相的将沅溪一直以来的努力统统付之东流。 顾裕萦要活着,为了郑沅溪活着,即使余生常伴青灯,即使从此沉郁在悔恨里。 帝都城内 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刘恂澈被盛怒之下的聂蓝扔在街上后呆滞了片刻,回过神来心里焦急的很,抿着嘴跺了跺脚,全然忘记自己还是个男子的身份,果然身边的人见这位翩翩佳公子竟作出一番女儿态,全都惊异的看着她,刘恂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不妥,心里却顾不上这些,烦闷的翻了众人一个白眼恶狠狠道:“瞧什么瞧,咬死你们。” 人们一看这漂亮的公子竟然如此说,全都在心中惋惜,好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竟有那失心疯,当下全都作鸟兽散去,如同多呆一秒便会惹祸上身。 刘恂澈吐出一口浊气,跟着就想要进西衾皇宫去寻聂蓝,要晓得现在虽然已过一年,那件事情的风头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但两人依旧是东夷的重犯遭到通缉,又想到聂蓝方才那般盛怒的样子,万一她又凶性大发将顾裕萦给杀了,连西衾也不会放过她们了。 刘恂澈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她倒是一清二楚聂蓝的德行,那女人为了辰漾生什么都敢做。 这么一想心里更是着急万分,刚刚施展出轻功,脚跟却突然被某物缠住,猛地一个劲道,直接将她拉了下来。 刘恂澈轻功高,武功却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袭打乱了步伐,乓的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不轻,刘恂澈哎哟两声后揉着腰站了起来,亲娘哟,疼的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愤怒的骂道:“是哪个无耻之辈暗算本公子!” 刘恂澈没见有人回答自己,心中疑惑,这才睁开双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来来回回的将眼前这个中年女人打量了几次,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她,心中警钟大响,这才皱了眉头道:“你是谁?为何要暗算本公子?” 那中年女人毫无表情,一边将手里的一根丝带系回腰上,一边淡淡然的看着他道:“我只是想要留住你,谁知你武功如此不济。” 刘恂澈闻言恼怒不已,这老女人竟然面无表情的嘲讽自己,实在可恶!刘恂澈也知道这人武功必定深厚,自己的轻功一向厉害,这老女人竟然仅用一根丝带就将自己扯落在地,自己在之前甚至没有一点的察觉到这人的气息。 可那又怎样!她刘恂澈可是甘愿被人讽刺辱没的人?当下管他三七二十一是谁,叉着腰指着那女人的鼻子就要还嘴,却被一阵沉重的内力直接弹飞了数米倒在地上,刘恂澈一个鲤鱼翻身跳了起来,却见那女人如鬼魅一般直接闪在了她面前,一把提起了她的衣领。 我的亲娘!现在的这些女人都是疯了吗?没个青红皂白都喜欢提别人衣领的?刘恂澈还是刘恂澈,吃硬不吃软,一见那女人厉害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哪里还有胆子和她叫板,可也不愿就此甘休,两眼一转,立刻就作出一脸惊恐,两手抱在胸口,硬着头皮对她叫道:“你,你要做什么,本公子绝对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即使你贪图本公子的美色,本公子也绝不会妥协!你若再不松手,待我夫人回来,定要你好看!” 什么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说刘恂澈这种人,莫不要说这番话会否将眼前这人激怒,就算是等到聂蓝回来也不一定打得过眼前的人,甚至她听到自己称她为娘子,被打的还得是自己。 刘恂澈一说完便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收得回来,她也只能挺着脖子做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 那女人闻言却轻轻松了手,皱着眉疑惑的道:“娘子?你说的可是蓝儿?” 刘恂澈还没回过一口气儿,听了那女人的话又岔住了气,被呛得咳了两声,蓝儿?聂蓝?这凶巴巴的老女人认识聂蓝?理了理衣袍,也不清楚那女人打的是什么算盘,是敌是友,端详了那人一下,见她还是一脸寒霜,诺诺道:“你认识聂蓝?” 那女人还未答话,就见一道白影窜进。 聂蓝将顾裕萦轻轻的放下,也不管一旁一脸迷惘的刘恂澈,看向对面的那女人。 聂蓝先是有些惊讶,随后却平静的跪在了地上,唤了一声:“师傅。” 第四十九章 所有人都知道聂蓝武功高强,却没人得知究竟是从何人。 顾裕萦和刘恂澈都有些吃惊,聂蓝的师傅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女人,浑身透出一股出尘入世的气息。 不过顾裕萦到底也是个公主,见过的高人多如牛毛,当下先回过神来向聂蓝的师傅颔首算是问好,那女人看了看顾裕萦,发现眼前这人也是气质不凡,这也点了点头示意。 而刘恂澈相比起顾裕萦就没有那么淡定了,整个人面目扭曲的看着聂蓝的师傅,心里万马奔腾而过,小心脏被踩了个粉碎。这凶巴巴的老女人竟是聂蓝的师傅?她又偷偷看了过去,却被对方的目光逮了个正着,见其一脸寒意,连忙畏缩的收回了目光。 又转眼去看聂蓝,只见她也是一脸冰冷,这才发现,那一个老疯女人,一个小疯女人,又都是武功高强,一脸寒霜,虽样貌毫不相同,却那般的相似,刘恂澈暗自懊恼的很。 聂蓝起身后问道:“师傅为何在此?”田珏尘抚了抚袖子,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抬眼看了看刘恂澈这才看向聂蓝道:“为师路经此地见这位公子身上有你的玉佩,这才驻足询问。”聂蓝闻言了然,说是刘恂澈身上有她的玉佩,其实是那人捻着她的包袱,玉佩悬挂在上面,也看了刘恂澈一眼,有些不解的对田珏尘道:“师傅怎会无故入世?” 田珏尘道:“这些年我师傅二人也甚少见忙,为师也没告诉你,要事缠身,不曾回去。”聂蓝从十年前回到漾生身边作陪后,后来的日子里同师傅着实是聚少离多,也不知道师傅竟然是一直在这尘世里的,见她没有要说是何事的意思,知道师傅的性子,便也不多问。 田珏尘又看了刘恂澈一眼,吓得刘恂澈连忙躲到聂蓝身后,聂蓝皱着眉头转头看了看那猫着身子的人,心里嫌弃的很,一把将她扯了出来,斥了一声:“你躲什么。” 刘恂澈见状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对聂蓝扬了扬头,却又见那老疯女人还看着自己,那目光冷冰冰的着实吓人,一惊之下换了个方向又躲在了顾裕萦的身后,手还扯着顾裕萦的裙角。 顾裕萦见她那样子摇了摇头,这人有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对上了比她厉害的角色又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实在奇怪。不过被别人扯住衣角着实让她不甚舒服,伸手去扯了一下,却没扯开。 聂蓝一看,心里无故升起一串无名火,手掌一摊便打在了刘恂澈那贼手上,刘恂澈吃痛松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聂蓝一把揪住了耳朵从顾裕萦身后扯了出来,聂蓝也不管她嘴里叽叽喳喳的叫痛,一下子将她揪到身边来喝道:“你这蠢驴,姑娘家的裙角也是你能随意扯弄的?”刘恂澈一边小心翼翼的在她手里挣扎着想要救自己的“耳朵”,心想自己又不是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嘴道:“疯女人!你管我那么多!春天到了本公子春心荡漾不行吗!” 聂蓝闻言嘴角抽搐,还要再骂,就听一旁的田珏尘道:“蓝儿确该好好管教下自己的夫君,一个男子如此没有胆色,又一副地痞流氓的德行怎行?” 田珏尘此言一出,不止是刘恂澈和聂蓝,连顾裕萦的震惊了,这两人,当真从冤家成了眷侣? 聂蓝见师傅一脸正经,顾裕萦又投以疑问的目光,有些困惑的松了手道:“这东西何时成了我的夫君?”田珏尘一听也皱了眉头,道:“方才她不是称你为夫人吗?” 夫人?聂蓝恍然大悟,绝对是那蠢材遇到师傅被吓破了胆,胡言乱语,当下狠狠的瞪了刘恂澈一眼,心中却有一丝甜意。刘恂澈收到聂蓝凶残的目光,吓得蜷着身子在一旁支吾道:“我那只是缓兵之计……”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丢脸,站起身子来不屑道:“再说本公子如此英俊潇洒,怎会娶这个丑八怪……”话音刚落就被提了衣领,眼前是一张愤怒的脸。 “你说谁丑?” 刘恂澈心里叫苦不迭,今日自己算是倒了大霉,被师徒两个先后这样对待,真是难堪。 人都有自尊的!她刘恂澈也有!脾气一上来便道:“就是说你怎么着!要娶了你,起码得短寿十年!” 聂蓝被气的气息都有些不稳了,脸色也有些微红,朱唇稍张,死死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刘恂澈看得愣了,第一次觉得聂蓝也是这般美丽,看着那怒气冲冲的俏脸,和那红润的嘴唇,一时忘记自己现在还被她提在手里,竟噗嗤笑了出来,见聂蓝又要发怒,连忙支着头到她耳边柔声道:“不过我愿意。”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聂蓝被生生难堪去了怒意,俏脸一红想要将手上这人扔到地上,咬了咬牙却只是轻轻松了手。 在场的人都默契的不言,田珏尘看了看两人,摇摇头作罢,顾裕萦则是略有深意的也看了看她们,便敛了表情站在一旁。 一时间竟是安静的很。 田珏尘咳了两声,将沉默打破,面色严肃的看着聂蓝道:“蓝儿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聂蓝看了看刘恂澈,又看了看顾裕萦,其实心里也没个数,自己和刘恂澈是要犯,而顾裕萦现下也逃离了皇宫,西衾皇帝和那平南王也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派出大量人马寻找,天下之大,竟一时没了容身之所。 田珏尘见她不答,心里也有了个数。 “为师在外也有十年之久,算算也该回去了。若是蓝儿近日无事,便陪为师一同回去待上些日子,想来你和你那师姐也多年未见,聚聚也好。” 聂蓝听师傅这么说,心下有些动容,自己虽然也想回去看看,却放心不下顾裕萦和刘恂澈,刚要拒绝却听田珏尘又说:“也将你这两位友人带去吧。” 心知师傅是看透了自己的所想,既然鱼与熊掌可兼得,何乐而不为呢?扭头用眼神去询问顾裕萦,只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顾裕萦没了郑沅溪,又从宫中逃走,虽说早就对那富丽堂皇的地方没了念想,离开了后心里也不免一时空荡,如今一无所有的她,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 习颖儿将手上的信笺这放好,又从一旁拿出纸笔回了信,将纸条绑在白鸽身上,走到门口处玉手一扬,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师傅和师妹一走就是十年,这十年来都是自力更生,难免孤寂,虽然现在有了希末陪着,但即将要见到久违的亲人,心里还是开心的。想到希末,习颖儿脸上的笑容更甚。 习希末练了功,有些倦怠的擦了擦头上的汗,玉足轻点便飘身上了院中那颗梨树,慵懒的依着粗壮的树枝,看着这百花谷中的美景。 时间如水,自己成为习希末竟也就快一年半了,离开那人,不知不觉也是这么久了。曾经她觉得自己成了一条鱼,而那人的容颜,声音,气息便是她耐以生存的水分,一旦抽离,便会窒息,最终痛苦的死去。所以曾经她挤出自己所能拥有的每一分每一秒陪在那人的身边,即使只是静静的坐着,什么也不说,也不做,她也倍感安心。 习希末无法承认,那日里的尽头,她其实也是不舍的。 她的憎恨是不舍的,痛苦是不舍的,狠言是不舍的,甚至那一刀,也是不舍的。 无论那人多少次的背叛和迫害,她都能够咽下去,唯独,却怕她求而不得。她想让放过顾长谋,她便允了,她想要西衾复国,自己便装作视而不见了,甚至她想要自己死,自己便那么做了。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层层阴谋。 恨吗?或许是恨的,恨她对自己一切的曲意逢迎,也恨她对自己的残忍,哪怕自己已经倾尽一切,她还是要她死的。 习颖儿老远就看见希末又坐在那颗梨花树上,乐悠悠的飘身上去落在她身边。习颖儿还沉浸在即将师门团聚的喜悦中,也没有注意到希末的异样,只是堪堪挨着她坐了下来。 “希末,师傅今日传书来说,近日将与师妹一同回谷了。” 习希末收回思绪,见她一脸雀跃的样子,心里也为她开心。 不过又想到这百花谷既然如此隐蔽,怕也就是不想让世人沾染,自己怎么也是个外人,便有些失落的说:“那我何时离开比较好?” 习颖儿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干嘛要走,我同师傅说了你,不过总不能说你是我的病人吧,便说是当年她和师妹离开,我一个人冷清的很,从山下的村子捡来的孤女,收了徒弟!” 因着百花谷有着不轻易展示武功医术的规矩,所以习颖儿也不想让师傅知道习希末是自己救来的的人,师傅性子凉薄,除了自己和师妹,其他人的性命她从不放在眼里,若是知道自己“热心肠”的救了个人,还一直留在谷中,少不了一顿责骂。 习希末对此也没有意见,毕竟事实上习颖儿教自己武功,教自己医术,说是师傅也毫不为过。而自己也并不想再出去面对尘世的恩怨情仇,能留在这里,也是最好不过了。 “谢谢你。” 习颖儿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她,自己救了她时她没说谢谢,自己照顾她劳神费力她没说谢谢,现在又为何突然这么说? 习希末见她疑惑的目光,轻声道:“谢谢你没有让我流离失所,无枝可依。” 习颖儿闻言大笑两声,拉着她从树上跳了下来。 “不过在师傅师妹面前,你就要唤我师傅了。” 希末见她打趣自己,露出笑容,两眼弯弯,如清朗的皎月一般,闪烁着微光,平视着她。 习颖儿这才发现,习希末长高了不少,连忙拉着她看了又看。 “习武果然强身,希末来时才到我这里。”说着在自己耳边比了比。 “现在竟和我差不多高了。”言罢作出一副惊异的掉了下巴的模样。 习希末见她搞怪,心里也顿时轻松开朗了不少。 郑沅溪,不,习希末,就这样吧,这样最好。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依。 最好不相对,便可不相会。 最好不相误,便可不相负。 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第五十章 病如山雨来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迎了风,习希末便着了风寒。从习颖儿将她救起之后一直都对她的身体十分照顾,生怕那已经残破的身体再受了什么伤,也不让她多在那梨花树上坐着,百花谷是在山中,山中本身就有些阴寒,虽百花谷中不像外边,气温算是暖和,但在那高树上坐得久了,也怕受了寒气。 可这些日子过来,习希末的身子也是眼看着好转了许多,习颖儿便没有再过多的约束她,这一松懈,习希末就不争气的病倒了,习颖儿是又气她又气自己的。 只能每日熬些汤药去祛她体内的寒邪之气,习颖儿医术高明,汤药一副副的喝下去,习希末就好了许多,只是周身还是乏力的很,每日沉沉欲睡的。 于是当田珏尘一行人入谷的时候,习颖儿还是将想要挣扎着起身的希末压回床上,恶狠狠的道:“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可别还没到正厅便昏过去了,待养好了身子再同我去问候。” 言罢哼了一声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自己迎人去了。 十年未见,当田珏尘见到习颖儿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叹息道:“颖儿长大了不少,竟已生的如此标致。” 习颖儿见到师父,眼里也是氤氲了一片湿意,跪在地上哽咽道:“师父……”便什么也说不出了。田珏尘弯□子将自己的爱徒扶起,好好打量了一番,万年不变的脸上竟有了一些笑意,对她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长大的徒弟很是满意。 习颖儿又和田珏尘寒暄了两句,这才注意到师父身后的三人,目光第一个触及的便是聂蓝,见她十年如一日的冷着一张脸,立马就把眼神转开,看向顾裕萦。 顾裕萦迎上她的目光,微笑了一下算是招呼。习颖儿见她一袭白裙飘飘,虽脸色有些苍白,但也掩不住那绝世的美貌,也对她微笑了一下。又看了看站在聂蓝身旁左顾右盼的刘恂澈,刘恂澈看见习颖儿在看她,连忙立正了身子,龇牙笑着拱了拱手,聂蓝见她那样子,白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习颖儿觉得有趣,脑中灵光一闪,便对田珏尘问:“师傅,这两位是?” “这位是顾姑娘,这位是刘公子,皆是蓝儿的友人。” 习颖儿眼睛一亮,竟是几步迈到了刘恂澈面前,故作娇媚的笑了一下,对她道:“刘公子还真是英俊不凡呢,瞧着小脸,简直让人如沐春风!”言罢还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脸。 聂蓝见状眯起了眼睛,而身边的刘恂澈却没察觉,被一番夸赞整个人得意的不行,连忙笑花了一张脸道:“过奖过奖,我看姑娘更是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呢!”心想,这一路上被那大小两个冰山冻的不行,自己一说话,不是白眼就是无视,顾裕萦虽不如那两人一般冰冷,却也是问三句答一句的人,且答的及其敷衍,让她何其委屈!当下再见那习姑娘娇艳如花的笑容,顿感亲切。 习颖儿又娇羞的一笑,眼睛却偷瞟着聂蓝,见她一张脸阴沉的很,心里更是开心,自己这师妹又冷又傲,跟师傅如出一辙,名为师妹,却总是摆出一副不得了的样子对自己,仗着自己武功好,总是时不时的讥讽一下自己,这下可算是报仇了!不过像聂蓝这种像面部中风的人,也会对人上心?实在是太好笑了! 习颖儿自动无视了聂蓝的不满,转头看着顾裕萦,一脸真挚的道:“顾姑娘真是如画中走出的人儿一般。”顾裕萦扬了扬嘴角,回道:“不及习姑娘你。” 习颖儿也不客气,闻言嫣然一笑,直接跳过聂蓝对田珏尘毕恭毕敬道:“师傅,你们一路上周居劳顿,还是快些进屋吃过饭后回房休息的好。” 田珏尘点头,几人便移步离开。 直到正厅门口的时候,田珏尘才似是突然想起一般,回头有些疑惑的对习颖儿问道:“颖儿,你信上不是说收了一名徒弟吗?” 习颖儿无奈的说:“希末她身子不太好,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现下实在无法起身,徒儿便让她先歇着,待身子好了再来向师傅您问安。”田珏尘皱着眉头,心想颖儿这徒弟怎的这般羸弱,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饭桌上习颖儿时不时去逗弄一下刘恂澈,看着聂蓝吃瘪的样子心里大快,更是不避嫌的给刘恂澈夹上一些菜,刘恂澈也是乐得自在,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几人吃过了饭,习颖儿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希末还未进食,毕竟是个着了风寒的病人,担心她饿坏了,连忙又去厨房添上了一碗清粥,端了今日要喝的药,就想要去希末的房间。 走到正厅门口的时候却被田珏尘叫住。 “颖儿,你过来,为师有话要问你。” 习颖儿站在门口也不动,师徒俩多年未话过家常,虽然心里也想和师傅好生说说话,可这日头已经不早了,希末身子虚着,可等不了。 田珏尘见她脸色为难,便出口问道:“你可是有事要忙?” 习颖儿点了点头道:“希末到此时还未进食,药也还没喝,所以弟子想先去……” 话还没说完,田珏尘就挥了挥手道:“让蓝儿帮你送去便好,我师徒二人许久不见,倒是有很多话想同你讲。”说罢便要回头去叫聂蓝,可大厅里俨然只坐了顾裕萦一个人,正轻轻用勺子喝着汤,而聂蓝和刘恂澈二人却没了影踪。 田珏尘面色有点难看,习颖儿心里倒是暗喜,活该你个聂蓝,顾着谈情说爱把师傅给惹怒了最好!田珏尘正想摆手作罢,却见在那头的顾裕萦缓缓站了起来。 “前辈若是和习姑娘还有要事商谈,我可以代劳。” 田珏尘也乐意的很,当下就道:“那便麻烦姑娘了。”说罢用眼神示意习颖儿将手中的食物和汤药交给顾裕萦,习颖儿虽说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听话的将手里的东西交了过去,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顾裕萦淡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习颖儿又补上一句:“希末的寝房在后院平房的最后一间。”这才和田珏尘离开。 走在后院平房长长的走廊上,离那间房越来越近,顾裕萦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看着手里的盘子,顾裕萦叹了口气,田珏尘一个转身,聂蓝就黑着一张脸将还在胡吃海喝的刘恂澈提着走了,留自己一个人在桌旁坐着也有些尴尬,见田珏尘师徒两人说话,便假意喝着汤掩饰尴尬。 若是换在平时,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好心’去帮忙,毕竟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可如今不同,自己无依无靠,跟着聂蓝来了这个世外桃源住下。顾裕萦是个喜欢有借有还不拖不欠的人,自己已经算是欠了聂蓝半条命,现在还受她恩惠得了个安生之所,心里有些过不去,所以在听到田珏尘二人的对话时,便主动帮忙,虽不是什么难事,却也能让自己舒坦一些。 走到房门口,心里的异样却似乎更明显了一些,顾裕萦皱眉想了一下,却没个头绪。 出于礼貌顾裕萦还是伸手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开门,便兀自推开了房门,嘴里还轻声说了句:“叨扰了。” 顾裕萦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左右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装饰或者点缀,却十分干净整洁,极尽素雅,桌上还摆着一本医术,翻开的书页向下扣着。 房间不大,只是简单的一桌一床外加两个椅子,而那深色木质的床榻上挂着薄薄的一层帘帐,帘帐后模模糊糊的似乎是躺着一个人影,想必就是习姑娘的那位弟子了。 顾裕萦向着床边走了两步,看着帷幕里静躺着的人影,心里突然跳的厉害,有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紧张,竟是噔噔的退了两步,抵在了桌边。顾裕萦压了压自己的心跳,入魔般的又走到了床边,伸出手,想要挑开那道帘子。 习希末听到房内有响声,眼珠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双眼。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瘫软用不上力,脑中也是一片混乱,轻轻扭头,惊了一下。 自己的床前竟然站着一个人影,隔着那层帘子也是看不清楚,但却知道并不是习颖儿,那道身影比起习颖儿来要更加消瘦一些,更加高挑一些。 习希末摸了摸额头,来不及多想喉咙便有些痛痒,忍不住咳了两声。 顾裕萦咬着牙,手将将触及那道帘子,却听闻帘后突然传来了两声重重的咳嗽,像是触电一样一下子收回了手。 顾裕萦有些懊恼,不知自己刚才是着了什么魔障,竟如此失礼。 使劲压下心里的紧张,语气平和的对床上那人道:“姑娘,你醒了吗?” 习希末的身子颤了一下,那温柔却有些微凉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穿过了习希末的耳膜直入大脑,刺得生疼,脑中的混乱一瞬间消失殆尽,清晰而明亮。 这个声音,就算她化成灰,也不会忘记。 顾裕萦见那人动了一下却未答话,也不介意,以为她只是不识自己心中怀疑,便轻声说:“我只是受习姑娘之托来送饭菜汤药的,姑娘既然醒了,便快些把药喝了吧。” 是她,真的是她!习希末转了个身背对着她,死死的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原本以为已经不会再湿热的眼眶却润了一片,生生落下了泪。 为什么你不在西衾的皇宫却在这里?为什么你不在爱人的怀中却在这里?为什么在我已经决心重新活一次的时候,你却在这里? 顾裕萦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皱眉头,试探的叫了一声:“……姑娘?” 习希末压抑着自己的泪水,强行平息自己那颤抖的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嗓子。 “嗯,劳烦放下便好,我等会儿就喝。” 声音有些低沉和喑哑,还带着一些嗡意。 顾裕萦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竟是没有听出来。 “那姑娘尽快喝了,药需趁热。” 习希末撑起身子,静静的看着那已经转身向外走去的身影,泪水模糊了视线。 直到那身影不见,习希末望着那重新紧闭的房门,走下床坐到桌旁,端起了那碗自己已经喝过好多次的汤药,指尖摸着那碗的外壁,似乎还有那人的体温。 就那么静静的触碰,直到碗里的药都凉了,指尖一片冰冷了,习希末抬手,一饮而尽,终于泪如雨下。 顾裕萦,我曾说过,你我恩怨两清。 如今,再见只能是陌路人。 第五十一章 夜黑风高,百花谷的后院里独独亮起了一盏灯。 习颖儿似乎不敢相信,声音微微提高问道:“你说什么?” 习希末的眼睛还有些红肿,神情怏怏的的坐在椅子上说:“颖儿,我求你帮我。” 习颖儿十分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了?希末从来对自己都不带称呼的,毕竟谷里也只有她二人,今日还叫上名字了?白日里自己去迎师傅她们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不过几个时辰,希末怎会有这样奇怪的要求? 习颖儿和田珏尘聊了许久,回到房间的时候有些倦了,正要洗了蜡烛就寝,就听见有人开始轻轻的敲门,竟是习希末。 见她双眼红肿,神情靡靡,一时也惊得呆了,还没来得及问她究竟怎么了,边听她说。 “帮我去掉胸口的疤痕,再帮我易容可好?” 若是去掉疤痕习颖儿还能想通,那易容这个请求就真的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从顾裕萦从习希末的房间离开后,习希末就一直呆坐在那里,一时间的百感交集让她迷失了方向,她没有想过,此生还可得见,并且是在这个地方。 习希末不得不承认,在顾裕萦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不可遏止的动摇了起来,甚至情不自禁的去触碰那个她方才触碰过的碗,指尖上的阵阵温暖,不知是药的热度还是那人的温度,就那样碰着,想要仔细看看她的样子,想要摸摸她的脸,想要吻吻她的唇,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再也不松开。 然而她的心如同那碗汤药一般,从温热逐渐回到了冰凉。汤药入口,一如既往的苦涩难喝,却让她的心渐渐定了下来,消失了一年有余的泪水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她不仅苦笑,顾裕萦,时至今日,你还是那个能一手捏住我心的人。 曾经她爱顾裕萦,爱到了血肉里,爱到了骨头里,直到顾裕萦无情的撕开她的身体,捏烂了她的血肉,踩碎了她的骨头,将她的爱连同她的生命一同践踏到不堪入目。 那一刻,她的心死了,死在了那个被自己一手举到了头顶的人手上,死在了那个崖边。 她说,顾裕萦,我不爱你了。 可她食言了,在她出现的第一个瞬间,她就食言了。 即使遍体鳞伤,即使体无完肤,即使她用尽全力想要忘记,即使她拼了命的想要抹去,可顾裕萦如鬼魅一般在她心里如影随形,她无法抹去这个事实,这个她还爱她的事实。 然而虽爱,却死了心,失了力。 习希末没有了再爱下去的信心,也没有了再相守的力气,如果两人在一起只有伤害,只有阴谋,还不如分离。 她甚至不敢想象,当顾裕萦知道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又会用什么手段将她再次置之死地,是的,她怕了,我已经被爱杀死过一次,那样的痛如同凌迟,一点一点切光她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死去,所以够了,她不愿再来一次。 看着习颖儿担忧的目光,习希末突然觉得无比倦怠,垂下眼皮道:“我今日,见到她了。” 习颖儿不明就里,疑惑的问:“谁?”希末沉吟了一下,还是回答:“那个未忘而未亡的人。” 这一句话点醒了习颖儿。虽然习希末不曾说,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习希末曾经的重伤和她那求死的心,应该都来自于那个人,而她说,今日见到了那个人,证明那人就在这谷中,谷中一共就这几人,不是自己,自然也不是师傅,难不成是聂蓝那丫头? 习颖儿打从心底不希望伤害习希末那么深的人是自己的师妹,探着头小心翼翼的问:“是谁?” 习希末闭着眼睛,嘴唇蠕动间说出了三个字:“顾裕萦。”这个名字从这张嘴里出来,生涩而又陌生,却如同烙印在心底,那么深刻。 习颖儿眼睛闪了闪,庆幸不是自家师妹之余又有些不敢置信,嘴里有些怀疑道:“顾姑娘?”竟是那个仙子般的人吗,似是吃惊又似意料之中,若她是希末喜欢的女子,便也是情理之中,又有几个人能抗拒那样的人儿? “可为什么不愿相认?” 习希末抬眼认真的看着习颖儿,眼里尽是痛苦。 “你爱过一个人吗?” 习颖儿没想到她会反问自己,愣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只见希末苦笑了一下,道:“若你心爱之人恨你入骨,想方设法置你于死地,你会如何?” 习颖儿皱了眉头,她虽没爱过人,却又能够想象被自己所爱之人致死会有多痛苦,可是那位看上去温和的顾姑娘,竟会是如此心狠之人? 似乎是看出了习颖儿所想,希末微微摇了摇头道:“是我原本欠她的,她只是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命。 习颖儿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何习希末会有这样的要求了,叹了口气道:“若你想要去了那疤痕,自然是简单的,不过易容。”习颖儿边说边摇头,“师傅未曾教过我,所以我也帮不了你。” 一时有些安静,习希末心里也是思绪万千,在这百花谷中,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就是习颖儿,可现在她却帮不了这个忙。这下如何是好呢?自己不可能去求习颖儿的师傅,也不愿意和顾裕萦相认,难不成真的要离开? 习颖儿看着她,没有错过希末任何一个表情,也知道她实在不愿再和那人有牵扯,可自己实在不愿意看她离开,这个人,自己可是打心里当做妹妹的人呢。 又叹了一了口气,“希末,我有一个法子,你看如何。” 这日一早,几人如往常一般起身后便在正厅入了座。 从那日回谷之后,田珏尘向两个弟子交代了一下,便入关研习新得的功法了,到今日也并未出现,聂蓝和刘恂澈依旧是斗嘴不停,这行早膳的一会儿也不例外。 顾裕萦端坐在一边,似乎也对这两人的行为习以为常了,只是信手接过习颖儿为她盛的粥食道了谢,执了筷子准备进食。 此时,厅门被轻轻推开,一人入了厅内,带起了些许微风,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屋内顿时熄了声响,甚至连一直聒噪不已的刘恂澈也住了嘴。 入来的是一名女子,杏黄色的挂襟长裙,发丝并未束起,而是自然的垂在肩上。清澈的双眸流转,面上带着笑意的看着几人,正是大病初愈的习希末。 “啪”的一声打破了满室的沉寂,顾裕萦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眼中爆发着精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颤抖着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人,她,没有死? 聂蓝的脸色也变得刷白,转头看了看刘恂澈,见她死死的捂着嘴,一脸见了鬼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自己并未眼花,指甲陷入手掌,缓缓的站了起来,目光一刻没有离开那人。 习颖儿不动声色的跟着站起来,似乎没有发现几人的异样,带着笑容走到习希末面前道:“希末,身子可好了?” “多谢师傅关心,徒儿已无大碍。” 习颖儿点点头,转过身子看着已经呆愣了的几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妹,也算是你的师叔。”希末也有些吃惊习颖儿的师妹竟然是聂蓝,但方下并非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微笑着走到聂蓝身旁,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希末见过师叔,往日总听师傅说起。” “这位是刘公子,你师叔的朋友。”习希末又面向刘恂澈,再次欠了身子道:“见过刘公子。” “这位是顾姑娘,亦是你师叔带来谷中的朋友。” 顾裕萦的失神,落泪,惊喜,疑惑都被习希末第一时间看在眼里,却还是兀自压下了心中的酸涩和疼痛,带着笑意走了两步站到顾裕萦的边上欠身道:“见过顾姑娘。” 顾裕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人,生怕错过了她哪怕一个神情,然而面前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异样,既没有开心亦没有恨意,只是如同看到一个陌生人一般淡笑着看着自己,生疏而客气。 习希末拼命让自己不要去看顾裕萦眼里的百般情绪,见已打过招呼便要离开,转身的那一刻,心里似乎更疼了,却突然松了一口气。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上便一紧。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让她无比煎熬。 顾裕萦的动作是下意识的,这个人比郑沅溪要高出半头有余,身子似乎也要更加丰满一些,甚至那有些低沉的声音,和沅溪也是截然不同的。可那张脸,那张让自己思念了许久的脸,那张在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脸,却是顾裕萦最熟悉的样子。 习希末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捏了一把,生疼。转身过来却是一脸惊讶和不解的样子。 “顾姑娘?” 顾裕萦感觉自己抓住她的手都在颤抖,有些紧张又有些难过的唤道:“沅溪?!” 习希末试着抽了抽手,却没有成功,无奈的看着她道:“顾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希末并不认识那什么沅溪。” 顾裕萦咬着嘴唇含着泪水,使劲的摇了摇头,“沅溪,我知道是你,你是我的沅溪,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习希末皱着眉头轻声道:“顾姑娘……”,习颖儿见状走到两人身旁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顾裕萦问道:“顾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希末自八岁便被我从山下带回谷中,怎会与姑娘你相识?” 顾裕萦感觉身子热了又凉,僵硬的难受。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习希末,见她点了点头,一脸的茫然。不可能,这不可能,这张脸,这双眼睛,她分明就是郑沅溪! 顾裕萦的手上突然有些脱力,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她轻轻抽回了手。 那张熟悉的脸上,写着无奈,写着疑惑,写着奇怪,却没有半点的爱恨,没有半点。 郑沅溪就带着那样的表情看着顾裕萦,顾裕萦不说话,她便不敢有一丝的松懈,直到觉得自己的面目已经麻木。 顾裕萦眼中的痛苦,难受和不知所措都深深刺痛着郑沅溪的心,有那么一瞬间郑沅溪甚至想要收回目光,觉得再也装不下去了,可胸口的疼痛却又提醒着她,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就范,无论她是要你死,还是真的爱着你,都晚了,太晚了。 顾裕萦的一声沅溪,让她心如刀绞,可她还是忍着心里的剧痛,一动不动。 “沅溪,我是裕萦啊……” 郑沅溪的鼻子发酸,喉咙发苦,她也想要轻轻的回应一句:“裕萦,是我,我是你的沅溪。”然而她不能。嘴唇张开:“顾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 这样的酸疼让郑沅溪再也无法招架,她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动,就会兵败如山倒。 够了顾裕萦,我已经遍体鳞伤。 走吧顾裕萦,我不再是郑沅溪,不再是了。 顾裕萦,离开这里吧,你我既不能相濡以沫,便相忘于江湖吧,顾裕萦。 第五十二章 僵持,冷冰冰的僵持。 郑沅溪脸上的不悦和烦躁深深地刺痛了顾裕萦的心,可她还是想要尝试,微微举起手,再次轻轻的抓住了郑沅溪的手腕。 温热的手掌,冰冷的手心,甚至冒着一些冷汗,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 顾裕萦像个呱呱落地的孩童,有些生涩,带着试探的目光看向郑沅溪,她希望能看见那人松动的表情,一丝一毫都好,哪怕只是深深的仇恨,她也只想要得到那人就是郑沅溪的一点肯定。 可当她看见眼前那人除了着恼就是无奈的样子时,失望如潮水一般掩盖了她的心。 当真是自己,认错人了么? 习颖儿见形势有些奇怪了,甚至自己的师妹也死死的咬住下唇,死死的盯着希末,似乎在这个世间,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人。 虽然摸不清门道,但她还是走了出来,强挂出一点微笑向顾裕萦有些抱歉的道:“顾姑娘,我想你是真的认错人了。” 顾裕萦不答,只是看着面前的郑沅溪,手依旧紧紧的抓住她,似乎还是不肯放弃。 习颖儿心里也是了然,看了看希末,明白她心里的苦,而顾裕萦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没有平日里的那份气息,空有无措和无助的样子,叹了口气,希末,相爱何苦两相难?希望你能给你们之间一个机会,意有所指的道:“顾姑娘,那位故人究竟是何人,让你如此……” 顾裕萦微微转了头看向习颖儿,手却还是没有放开,若有所思的道:“故人么……她,是我一生认定的人,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她……是我的相公。”顿了顿,又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目光看向了被她抓住手腕的郑沅溪。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不对,是我的妻子。” 聂蓝侧头看向顾裕萦,虽是知晓她们二人的感情,也明白顾裕萦有多爱漾生,可顾裕萦平日里,即使笑着也是疏远淡漠的,她从不喜欢表露自己的感情,即使是漾生死去,自己亲眼见到了痛不欲生的顾裕萦,可那次之后,也再未见她提起过。 这是聂蓝第一次,听到顾裕萦对漾生的爱。以顾裕萦的性子,竟在如此多人的面前吐露心声,更将她所爱之人是个女子的这份禁忌生生摆了出来,不难想象她此时已经是失了平日里的心境。 郑沅溪此刻表情不变,心里却已经被搅了个乱七八糟,当顾裕萦看着自己说“她是我妻子”的时候,郑沅溪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脚,再那一刻,不听大脑使唤的向前走了一步。顾裕萦的脆弱,犹如接踵而至的箭矢,一道一道射中她的胸膛,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味。 顾裕萦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我曾经因为那些虚无的仇恨而伤了她,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死亡,……然而当我恍然大悟之后,她却已经不再信任我,甚至连死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独自死去……说悔不当初,已经于事无补,说痛彻心扉,却不足以道。” 说话间,眼里又重新续上了泪水。 “我甚至不知道,我那最后的一句‘爱’,她可否有听见。” 自己听到了吗?还是没有听到?郑沅溪不知道,掉下山崖的那一刻,她耳边似乎传来那人模糊的一句“我爱你”,她当做是濒死的幻觉。 顾裕萦说完后,良久的伫在原地,低着头不看所有人。 冰冷的身躯随着回忆和懊悔更加没了温度。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缓缓搂住了她,轻轻缓缓的抱住了她,似乎又为她带来了一些生机和温暖。顾裕萦的眼泪掉了下来,笑容却洋溢着,她知道这个怀抱是眼前这人的。 可这个轻柔的拥抱似乎还没来得及给她更多的温度,就轻轻的抽离,连带那只一直被她拽着的手,也一齐离开了。 这样巨大的落差让顾裕萦一时间有些发愣,瞪大了双眼看着郑沅溪。 郑沅溪的左手背在身后,死死的掐住腰间的软肉,面上却是一派从容,只是略微有些感伤,如同是听了他人的故事,受到了那种气氛的感染一般。 “顾姑娘,我虽不明白女子和女子间的爱,这事情却是很让人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还是节哀的好。”顿了顿有些无奈的继续说:“可我实在不是姑娘的那位故人,希末自小住在山下的村子里,直到八岁父母遭遇不幸,师傅便将希末带回百花谷,教我武功医术,待我如亲姐一般,除了偶尔随师傅下山置办必须物品,这些年也不曾离开百花谷,又怎会有机会到那尘世之中,更不可能做了姑娘的……妻子。” 顾裕萦一直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脸上哪一个神情,可是眼前的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说完了这番话,眼里似乎只有对自己的惋惜和怜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裕萦还是不肯相信,她的心好像一直在告诉她,眼前这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 她摇了摇头,道:“你骗我。” 顾裕萦眼里的悲伤像是水一样流了出来,郑沅溪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木头,在这片悲戚的河流中,沉沉浮浮,她挪开眼睛,不再看顾裕萦,掐住自己腰间软肉的手更加用力,直到皮肤破开带来的剧痛唤回了她的神智。 裕萦,让我最后骗你一次,你不该在这里,你该有更好的生活,你的爱人,你的亲人…… “顾姑娘……希末真的与你只是初识。” 顾裕萦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表情也让人看不出情绪,而相对着的郑沅溪,面上更是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让人可循,唯独站在她身后的习颖儿可以看见,那只已经透过衣衫陷入皮肉里的手,颤抖的有多厉害。 习颖儿叹了口气,想要上前去缓解一下这样诡异的气氛。 聂蓝快了她一步,走上前来轻轻将顾裕萦拦在了自己身后,用身体遮挡着转到身后的右手,暗自运了内力将顾裕萦紧紧攥着的拳头掰开。随着拳头的放开,温热的液体淌在聂蓝手上,让她皱起了眉头,一旁的刘恂澈看着聂蓝的动作,自然看见了那鲜红的液体,心中也微微发苦,看着没有半点异样的习希末,心里突然也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那人。 聂蓝端详了郑沅溪好一会儿,因为内心深厚五感灵敏,随着鼻尖传来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张嘴唤了声:“漾生。” 郑沅溪听到这个名字顿了顿。 “……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会儿沅溪一会儿漾生,希末都糊涂了。” 聂蓝不答,只是看着她,目光深邃,意味深长的动了动鼻子,让郑沅溪有些心惊。自己是清楚聂蓝的能力的,曾经自己派下任务,亲眼看着聂蓝仅凭了那人的气味,便一路寻到了那人的踪迹,一刀毙命。而自己和她一同长大,身上的气息怕是没人比她更加清楚…… “师叔……” 郑沅溪有些害怕的回头看了看习颖儿。 习颖儿收到她的目光,几步走到三人的身旁来,拉了拉聂蓝,有些责怪的道:“师妹,希末不像我,向来胆小,你莫要摆出这幅模样吓她。”一句话,将郑沅溪眼里的惊慌一笔带过。 “师姐,她当真是山下的孤女?……当真是,你的弟子?” 聂蓝将目光移到习颖儿的脸上,那凌厉的目光似要将人看透一般。 “师妹这是不信我?莫不是我习颖儿还会将自己的徒弟认错?!” 聂蓝走到郑沅溪面前,道:“既是师姐的弟子,我的师侄,那我便试试她的能耐!” 话音还没落下,聂蓝便伸出右手一掌向郑沅溪打去,习颖儿和顾裕萦在一旁看的心急,未料到聂蓝会这样出手,连阻止都赶不上。聂蓝功力深厚,手还未到,掌风就已经迎面而来,郑沅溪一惊过来立刻也运了气,身形一换,躲了过去。 身子还未站稳,第二掌便随之而来,郑沅溪不敢草率,心里知道聂蓝这是在试她身手,看她是否真的如习颖儿所说是本门弟子,当下也不再含糊,将习颖儿这一年来交予她的功法悉数展露了出来。 你来我往居然也走上了十几招。聂蓝握掌成拳,换了招式,对着她的脸袭去,这次的拳风更甚,似乎是没有留情了。郑沅溪自知躲不过去,慌慌忙忙的抬手去挡,却不曾料想聂蓝会突然转了目标——聂蓝欺身到了郑沅溪身前,见她抬手挡脸,正中下怀,冷不丁的将拳撒开,生生的收了招式,向下移了一些。 嗖的一声,竟是将郑沅溪整齐的衣襟,向左侧拉了开。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的几人都傻了眼。 顾裕萦随着聂蓝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她的目的。 郑沅溪被扯开了衣衫,一时愣在原地忘了动作,让半个柔软几乎是赤/裸的袒露在了空气中,只见那左边胸口肤如凝脂,洁白无瑕,足以让人流连忘返。然而除去习颖儿,在场的三人都白了脸,那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那本该有着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的左胸,一干二净。 郑沅溪回过神来,见三人的表情心里了然,俏脸一红将衣襟扯回肩上,故作女儿态的跺了跺脚双目圆瞪道:“师叔!”说罢还看了一旁的刘恂澈一眼。又红着脸哀怨道:“希末资质愚钝,学艺不精,叫师叔见笑了。” 习颖儿这下脸色也变得有些差,将郑沅溪一把圈在自己身后对聂蓝怒目而视,道:“聂蓝!希末是个女孩,你怎可让她被男子看了去!”说罢也看了一眼刘恂澈。 聂蓝似乎并未听到习颖儿的责问一般,愣愣的看着郑沅溪,心里也吃了一惊。 郑沅溪看了看几人,松了一口气,有些恼羞的对几人欠了欠身道:“希末身子还有些不适,先行回房了。” 又看着习颖儿给了差不多的说辞,见习颖儿对她点了点头,连忙转身离去。 顾裕萦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难道……她真的不是沅溪…… 眼前一花,跌倒在地。 第五十三章 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颗空荡荡的心,心里陷入了死寂。 如同没了魂魄一般,除了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还能告诉郑沅溪,自己还活着。 可是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像是被刀捅了一下,接二连三的绞痛让她又习惯性的捂住了胸口。顾裕萦那泪流满面的样子,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和自己转头前的摇摇欲坠,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耳边似乎还留着她那一句撕心裂肺的“沅溪”,怎么也甩不掉。 习颖儿没有敲门直接入了房,如她所料一般,那人又捂住了胸口。习颖儿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房间里的压抑,痛苦和快乐一样,能够营造出一种氛围,第一时间就可以让置身事外的人感到它的基调,是愉悦还是绝望,而如今这里的气氛,显然是后者。 从郑沅溪离开正厅后,习颖儿的心就一直吊着个水桶——七上八下的。刚刚几人僵持的时候,站在她背后的自己能够清楚明了的看见郑沅溪手指的颤抖,当郑沅溪拼命掐住自己的腰,强迫自己做出那副样子的时候,那指间的颤动却变得更加厉害。 所有人都呆滞的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在不可置信,唯独自己看见了郑沅溪离开时脚下的踉跄。 她一定很痛苦吧,深爱的人就站在眼前,却不敢相认。眼睁睁看着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么伤心欲绝,却不能将她拥入怀中,那样揪心的感觉,习颖儿甚至无法去想象。 “颖儿,她瘦了好多。”话说的有些低沉嘶哑,这样的声音让人听得揪心。 习颖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本还在心里暗自打量要说些什么,却不想郑沅溪先开了口,而第一句话,便是这样令人唏嘘的一句话。 习颖儿叹了口气,蹲到郑沅溪身前轻声说:“让我看看你的腰。” 郑沅溪依旧坐在那里没动,如同尸体一般让她随意摆弄。 习颖儿轻声轻脚的扯开她的腰带,见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咬了咬唇掀起了那衣裙。 腰间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赫然的一片青紫,甚至因为用力的掐捏,微微渗出了一些血丝,两道指甲的印子刻在那片伤处之上,触目惊心,习颖儿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哎……你这般,何苦呢?” 习颖儿压着心里的不忍,从宽阔的袖口里拿出一个玉白的瓷瓶,抽去那堵住瓶口的红布,往手上倒了些里面透明的液体,轻轻的覆上郑沅溪的伤口。 今天白日里这一幕幕,其实完全是自己和郑沅溪所策划的,她心里明白,仅凭自己用银针压迫了郑沅溪的嗓音和那番说辞,几人是必定不会相信的,先不说顾裕萦,就是自己的师妹,那从小就异乎常人的灵敏,想要瞒过去也是极其困难的,而最能让她们信服的一点,便是那道郑沅溪曾经不愿除去的疤痕,所以她用了药,让那道狰狞的伤痕以最快的速度褪去。 不过聂蓝看见郑沅溪那种异样的表现让习颖儿也有些吃惊,原以为两人就算相识也不过是因为顾裕萦的关系只是泛泛之交,然而聂蓝的表现,分明不亚于顾裕萦的紧张,看来两人的瓜葛也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 这样想着,习颖儿还是问了出口:“希末……你与我师妹,是什么关系?” 似乎是没想到习颖儿会这么发问,郑沅溪愣了愣,表情有些难受的低声道:“颖儿,到了今日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什么……” 郑沅溪深呼吸了一口,眼神变得有些深沉,似乎在整理着思绪,有些困难的开口道:“我叫郑沅溪,却也叫辰漾生,曾经是东夷的国主。” 说到这,她顿了顿,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在我方还年幼的时候便被抹去身份送进西衾,后来更是做了长公主的驸马……也就是裕萦,为了回到东夷救我的母后,我背叛了她,带兵攻打了西衾,杀了疼爱她的父皇,更是亲手杀了我的父皇。” “从我有记忆开始,聂蓝就在我身边,而我离开东夷后,聂蓝也没了踪影。直到又过去五年,聂蓝才回了我身边。她对于我来说……像下属,像朋友,更像亲人。” “可我没想到,至亲至爱会在一夜之间站到了我的对面,将我推入深渊,那一刻我才知道,一切都只是一个阴谋,而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棋子,一个必定要舍弃的棋子。” 习颖儿心里惊讶,原来她和聂蓝的瓜葛岂止不浅,简直算是深厚了,师妹来谷中待了五年后,便同师傅一起出了谷,师傅只说自己有要事在身,而师妹也有自己的使命,而到底是什么,自己也并不知晓,原来……是因为郑沅溪。 可她又有些不解,从今日里师妹见到郑沅溪那一刻紧张的模样来看,证明她在师妹心中并非无关紧要,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顾裕萦背叛若说是因为亡国弑父之仇倒也说得过去,可自家师妹又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她呢? 无数的问题摆在心口,习颖儿虽然好奇,却也不想再让郑沅溪将自己的伤口揭开,只能压下心里的好奇,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被至亲至爱一同推到死亡的边界,一定很疼吧。 “希末……” 郑沅溪摇着头苦笑,原以为那些事情不过是曾经,这么久以来也应该释怀了,可原来,有些事情不管过去多久,一旦想起,还是会让人疼的肝肠寸断。 曾经她的爱碎了一地,她捡起来,努力拼凑,而后又碎掉,再捡起,继续用血的代价去拼凑,直到那一天,再也拼凑不起来,一败涂地。 那时她才明白,在这个世界里安稳的活着有多难,守护一份感情有多难,一路走,一路辜负,被辜负,一路带着希望又一路浇灭希望,无论想象里多快乐,现实的遗憾总是悠长的。 “希末,当真就,不能原谅了吗?” 郑沅溪再次苦笑一声道:“我只是无法再承受一次同样的痛苦,更不想要任何人在我身后跟着痛苦。”不是不能原谅,只是无法释怀,无法接受。顾裕萦的爱她看在眼里,聂蓝的关切她放在心里,在今天白日里,顾裕萦拉着她的手,满脸祈求的那一刻,她突然明了了。顾裕萦是爱她的,是真的愿意要和她相守的,是真的,希望她活着的。 郑沅溪在那一刻想要卸下一切伪装,将那个快要崩溃的人拥入怀中,可是看着顾裕萦消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样,看着她丢掉从前的骄傲,卑微而胆怯的样子,她突然知道,她不该再那么自私。 她已经毁过一次顾裕萦的人生,让她受尽伤害,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留在自己身边,废了她的武功,夺了她的自由。就算后来自己被背叛,也只能算是因果报应,怨不得任何人。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恢复往常,顾裕萦应该像以前一样,尊贵的活在深宫里,受到所有人的宠爱和尊敬,享着至高无上的尊贵,锦衣玉食,一股既往的骄傲。 而不是跟着自己,流离失所寄人篱下,她郑沅溪没了皇位,也没有任何可以仰仗的长处,她再也没有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旁,更没有资格,让她抛弃一切陪伴自己。 “颖儿,你不明白,我不恨她,不恨任何人。” “我太爱她了,爱的无法剥离,爱到不能容忍她为我受一丝一毫的苦。” “她该有她的生活,名正言顺的夫君,至高无上的宠爱。”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又凭什么让她跟着我一起一无所有?” 习颖儿静静的听着她一句一句的说,心里为这个人而难过,却又为她那样一厢情愿的想法而愤怒,习颖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传来一个有些恼怒的声音。 “哼,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可你问过她怎么想的没有?你一口一个爱她,一厢情愿说是为她着想,可我看来,你根本就只是自私,是胆小!你觉得自己没了江山,没有依靠,就没了在她身边的勇气!就觉得留不住她,觉得她总会离开你!你所谓的为她好,不过是为你胆怯而掩饰的说辞!可是你不知道,她根本不需要你去保护她,不需要你有多么崇高的地位!她只是想要在你身边,想要做你的依靠!” 没人注意到刘恂澈是什么时候从窗外跃进来的,仿佛是凭空冒了出来一般。 郑沅溪先是大惊失色,随后却无力的垂下了头。不可否认,刘恂澈的一番话击中了她的软肋,她说的没错,即使自己用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掩饰,自己不过是怕顾裕萦会再次离开自己而已,呵,是啊,自己身无长物,即使有一张算是清秀漂亮的脸,但跟顾裕萦那样倾国佳人站在一起不过只是姿色平平的人,自己什么都没了,又怎么配得上她,留得住她。 “你都听到了?”郑沅溪的表情有些难过,垂着眼睛不看她。 在习颖儿也离开正厅后,刘恂澈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顾裕萦扶起来送回房间,刚要离开却被她拉住,拿了一块玉佩给自己。刘恂澈一见那块玉佩,也是惊讶不已,那块玉佩通透净白,仔细看还能看见上面有着嘲风的纹路,正是东夷皇族的象征,怎么会在顾裕萦手里? “沅溪曾说,这是‘定情信物’,既然她不在了,留着也是徒生哀愁,刘公子,请帮我找个地方,埋了吧。” 顾裕萦的眼神一片死灰,看着那块玉佩,却有些不舍和坚决。 刘恂澈拿了玉佩,离开顾裕萦的房间后思索着要埋在哪里,不知不觉却走到了后院的平房最末处,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妥,想要把玉佩还给顾裕萦,让她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也好。 刚刚抬起步子,却听见身前这间屋子里传来一些声音,似乎是那习希末的。 心里一动,敛了声息贴近窗口处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是里面的人太过入神还是怎么,竟也没有发觉她的存在,一字一句全部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刘恂澈先是震惊,原来那人真是辰漾生!随后听她说出的话,又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越听越恼,这人怎么可以这般自我!心下也不顾其他,跃身进去,脑子一热就开始责骂起来。 “若你是想让我替你隐瞒,那还是别想了。” 郑沅溪拉出一抹难看的笑,摇摇头,心里也知道她不会为自己隐瞒,有些无力,做了那么多事不过是为了掩饰,现在看来,却只是无用功的,也是自己和习颖儿疏忽了,竟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呵,我可以走,离开这里,天涯海角都好,我不想再去让她受苦。” 刘恂澈原本见她那颓丧的样子,愤怒也稍稍平息了一些,这下听她又这么说,火气滕的一下就冲了上来,对她冷哼一声道:“怎么,想逃?你要走我不拦你,但请你把顾裕萦一起带上,我不是你,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我没办法每天看着一个好好的姑娘为了你愁眉不展,为了你痛不欲生!” 郑沅溪闻言,有些颓败的垂着双手坐在那里,习颖儿见状上前站在她身后,让她依着自己靠着。 刘恂澈见她不答话,又是那样无助,心里也软了下来,敛了怒气柔声道:“我知你心里不好过,可你要知道,她比你更不好过!你起码知道她还活着,可她却以为自己的爱人已经死了,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你们的心情,却也知道那样了无生趣的活着比什么都还痛苦。辰漾生我告诉你,她不需要你有千金万银,也不需要你有半壁江山,她要的只是你,一个活着的你!” “她被皇兄逼婚,却不愿嫁给除了你的任何人,想要在大婚当日了结生命,如果不是聂蓝前去,用你将她劝下,你今日根本见不了她!” “你知道吗,她过得不好,回到西衾后,她割脉自尽。” “你知道吗,她被救回来后,便疯了。” “你知道吗,她在这之前,一直都在自欺欺人,骗自己你还活着,告诉自己你会去接她离开。” 她割脉自尽了,她疯了,她为了自己,了无生趣,疯了。 郑沅溪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她甚至没有用手去擦,她只听见刘恂澈说,裕萦她,为了自己…… 刘恂澈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不忍,将东西扔在桌上,留下一句话便负手离开了。 “这是你给她的‘定情信物’,她本央我去为她埋了,免了她睹物思人的痛苦,如今,物归原主罢了。” 郑沅溪拿起那块玉佩,怔怔的看着,眼中的泪水更甚,在东夷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这块玉佩,原以为她已经扔了,原来,她还留着,一直带在身上…… 刘恂澈的话还一直在她耳边,经久不散。 混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郑沅溪拿着玉佩站起身子,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习颖儿。 习颖儿看着她,明白她想要做什么,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快去吧。” 郑沅溪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迈开步子向外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好生辛苦ORZ 如果有灵感二更三更不是梦,如果卡住了,作者君尽量隔日更或者日更- - 抱头跑掉。 第五十四章 郑沅溪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外面,发现天原来已经黑了,乌压压的一片,皎洁的月光透过院里的树,打在地上,层层叠叠的阴影。 聂蓝在房里想了许久,回想着那人的气味和不经意的动作,以及自己试探她功夫的时候,感受到那浅学的内力,若是真像她所说,自小便被师姐守卫弟子,修为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低的,无论那人掩饰的多好,她都几乎快要确定,那人就是辰漾生!聂蓝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而那条疤,在聂蓝静下来想后,也不难解释,自己武学高深,而师姐则是药理卓越,若想要除去一条疤,应该是手到擒来的。 想到这里,聂蓝心里的笃定更深了一分,站起身来就想要去找刘恂澈商量一下,那蠢材虽然讨厌轻浮又没用,但是那脑瓜子还是好用的。 走到院子里,却撞上了一个人,让她纠结了一整天的人。 郑沅溪走了出来,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顾裕萦的房间在哪里,顿时像只没有苍蝇失了阵脚,连应当回身去找习颖儿问清楚都没反应过来。 聂蓝看着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人,皱了皱眉头还是走上去。 郑沅溪抬头也看见了向自己走近的聂蓝,眼中噔的一下闪了光,如同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一盏灯,对!就是灯,指路明灯! 郑沅溪也两作三步的走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些看到那人。当下也不管其他,一把抓住了聂蓝的手,慌忙道:“聂蓝,裕萦的房间在哪里?” 聂蓝闻言,愣了一下,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心里有些好笑,终于肯承认了? “怎么,这上午才是初识,晚上就已经倾心了?“ 郑沅溪看着聂蓝那一脸调笑的样子,心里大窘,又想起刘恂澈说的,顾裕萦过的不好的种种,一阵抽痛,当下连窘迫都顾不上,憋红了一张脸道:“我……我有机会和你慢慢解释,你先告诉我她在哪里!” “左起,第三间。” 郑沅溪见聂蓝伸出手指向那边,蹬了脚就要跑,手上一紧却被拉了个踉跄,郑沅溪不解的回头看着聂蓝,眨了眨眼睛问:“聂蓝……你这是干嘛?” 聂蓝脸上已经没了玩味的笑意,反而一脸严肃和坚决的开了口。 “如果你决心要去找她,那就不要再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这一路上,她虽从不提起,但我看得出她很苦。漾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欠你的,一定会竭尽全力补偿你,而她也死过一次了,便恩怨相泯了吧。”最重要的是,我想要看见你好。 “沅溪,辰漾生死了,你再也没有包袱了,你只是郑沅溪。” 郑沅溪有些动容的看着她,抿了抿唇道:“聂蓝……我不怪你,你也不曾欠我,反而是我,是我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亲人,却没有注意到你的为难,我只顾着自己,却忘记了你。” “聂蓝,我要去找她,告诉她我爱她。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 看着郑沅溪越跑越远,越远越小的身影,聂蓝欣慰的笑了,继而又捂住了脸颤抖起来。 真傻……明明是自己负了她,她却反过来安慰自己……聂蓝拿开手,抽了抽鼻子。漾生,你也永远,是我的亲人。 到了顾裕萦的门前,郑沅溪停下来气喘吁吁的用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已经没有了白日里的半点女儿家仪态。好半天才平稳了气息,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里却又开始紧张了起来,看见裕萦后,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呢?她会不会生自己的气?会不会不肯原谅自己呢? 想到这里,方才还激动不已的心又渐渐冷却了下来,甚至又开始胆怯…… 郑沅溪脑中一闪,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还在退缩什么! 定了定心里的焦急和不安,手轻轻的贴上了那道门,木头的质感有些冰冷。手上微微用力,吱呀一声,门向里开了去。 房间里很安静,也没有点蜡烛,比外面还要黑。这样的了无声息让郑沅溪心里有些慌,走到桌前胡乱摸着,点了火折子,燃起了一截蜡烛。小小的蜡烛耀出了一些昏暗的光,郑沅溪小心翼翼的靠近床边,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 床边的帷幔没有拉下,只是被卷起束在了两侧。郑沅溪这才就着光线,仔仔细细的看着顾裕萦。白日里因为怕自己一见她的脸就会松动下来,也没有好好看看这人。 即使在暗黄的烛光下,顾裕萦的脸依旧白的有些吓人,头上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嘴唇紧紧的咬着,似乎有些颤抖,睡得及其不安稳。顾裕萦被自己强行带到东夷后,身子就已经大不如前了,更是消瘦了许多,而如今,竟是比一年多前看着要更加虚弱,紧闭的双眼不安的左右动着,更显得那眼窝深陷,重重的黑眼圈,和因为太瘦而突出的颧骨,让郑沅溪恨不得再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自己太蠢了,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怎么可以不信她……怎么可以对她那么狠心……那样尊贵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不过一年,竟生生的折腾成了半具尸体。 郑沅溪忍住心里的自责和疼痛,手指颤抖着抚上了那张熟悉的脸。在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郑沅溪喉咙里呜咽了一声,那样冰凉的触感,熟悉又陌生,仿佛已经过去千年之久,失而复得,让人痛并快乐着。 顾裕萦在梦中浑浑噩噩的,画面一个紧接一个迅速的跳转着,直到眼前一阵红光,血液扑了她满脸,郑沅溪一脸哀怨痛苦的在她面前说:“为什么?” “沅溪——!!!” 顾裕萦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从梦中惊醒,苦笑了一下,拭去眼角的泪水。似乎从沅溪死后,自己便一直被这样的梦魇所折磨,如同一个沼泽,陷了进去,再也无法逃离。 身体冰冷冰冷的,顾裕萦想要抱住自己, 然还没伸出双手,便身子一偏,被扯进了一个怀抱。顾裕萦有些惊慌,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被那人死死的抱住,熟悉的温暖传来,顾裕萦愣了一下,怯怯的唤了声:“……沅溪?” 郑沅溪见顾裕萦的牙齿咬的越来越紧,似乎不安的快要惊醒,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正想着要不要叫醒她,就见顾裕萦一下子坐了起来,双眼无声的喘着气看着前方,竟是没有发现自己坐在这里。 顾裕萦那种无力的样子让她心疼,忍不住心里的悸动,一把将她抱住。这一抱住,郑沅溪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究竟瘦成了什么样子,心痛的闭上了眼睛。白日里只能看个大概,却不曾想,衣衫下的身体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骨头分明,原本就不胖的人儿现在几乎一手就能揽住。 顾裕萦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又闭上了眼睛,想要真正的醒过来。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双眼,身体上的温暖还没有消失,那两只手依旧死死的将自己抱着,顾裕萦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眼珠慢慢转动,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梦就碎了。 她的动作被郑沅溪尽收眼底,一个人究竟要受到多少的伤害,才会变成这样? 眼睛对上了眼睛,郑沅溪抽了抽嘴角,终于挂出一个笑容,看着她。 “嗯……裕萦,我,我是沅溪。” 郑沅溪断断续续的说完,有些窘迫的低了头。 在这之前,她想过一千句见到顾裕萦后该说的话。裕萦,我不会离开你了。裕萦,我爱你,裕萦,别怕,我在这里……可是没有想到,当真正对上顾裕萦的时候,她却只是说了句,裕萦,我是沅溪。我是沅溪,我是郑沅溪,你的沅溪。 顾裕萦闻言,呆滞的伸手摸上了那张脸,手上传来的温度那样真切,是梦里不曾有过的。她的眼泪掉了下来,郑沅溪也伸出手握住那只颤抖不已的手。顾裕萦看着她,悲戚而又欣喜的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怎么可能死……” 郑沅溪还想说什么,却见顾裕萦突然推开自己,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又说:“你……你真的是沅溪?可是……”白日里,她身上没有那道疤痕,也没有任何异样,甚至声音都不相同,为何现在又告诉自己,她是沅溪?难道是于心不忍才要装作沅溪来安抚自己? 郑沅溪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轻声道:“是我,裕萦,真的是我。”又将自己那日在屋内听见她的声音后作出的决定,和这些日子来心里的纠结挣扎一一说出。郑沅溪说完后心里放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却又觉得有些揪心,自己真的是很混蛋…… “你……你……” 见顾裕萦似乎还有些怀疑,郑沅溪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包银针,取出一根,依着习颖儿所说的方法在后脑和耳根处扎了一下,心里暗道万一要扎错了就得不偿失了…… 所幸郑沅溪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针起针落,喉间像是被抽去了一股力,逐渐轻松了下来。 “裕萦,你看吧,真的是我。” 顾裕萦默默地看完她这一系列动作,眼中的激动逐渐变成冰冷,让郑沅溪打了个冷战。 “啪”的一声,郑沅溪愣了,顾裕萦也愣了。 顾裕萦低头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竟然……打了她一耳光?刚才看着郑沅溪的动作,听她说完那些,心里虽然欣喜,可却怒不可遏,她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怎么可以觉得配不上自己……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想自己…… 可人是打了,气也出了,看着那人脸上的掌印,心却痛了。顾裕萦再次摸上那张脸,有些后悔又心疼的道:“我……你怎么可以!”又柔了声音问道:“我是不是打疼你了……对不起……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郑沅溪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轻的婆娑着,眼里已经是通红。 “别说对不起,跟你比起来,这点痛算什么?” 顾裕萦看着她,除了满的快要溢出的心痛和甜蜜,竟是说不出话了。 “裕萦,我在这里,我不会再走了。” “裕萦,尘埃落定了,我们就在这里,安生立命吧。” 温暖填补了两颗心,让它们重新紧紧相依。 顾裕萦什么也想不到了,她只知道,沅溪没死,她要和自己,安生立命。 第第五十五章 夜还很长,郑沅溪静静的看着顾裕萦,看她眼里的柔情和水光,心里也泛起了一片荡漾。 “真的不走了吗?” “真不走了。” 顾裕萦细细的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确认真假。 “你不是不愿意我跟你受苦吗?若你真那样觉得,后悔也还来得及……” 顾裕萦何时有过那般可怜的样子,瘦弱的身体蜷在榻上,手紧紧的抓住被子,眼神里似乎是哀怨又似是仓皇,看的郑沅溪心都要跟着裂开了。 “裕萦……我那是糊涂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可好?”见郑沅溪那吃瘪的样子,顾裕萦觉得好笑。其实在前一刻,郑沅溪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顾裕萦就已经信了,无论发生过多少事情,无论两人之间发生过多少事情,她还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她说的话。 这人还能站在自己面前,用那般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用那样温柔的声音对自己说话,仿佛之前让人绝望的种种都可以忽略掉了,只要还能看着她,就是上天最大的仁慈。 顾裕萦本还想要逗逗郑沅溪,可那么一想,又看见她那紧张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沅溪…你爱我吗?” 郑沅溪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裕萦会突然问这个。看着她那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只感觉全身都不自在,这不合常理,她的裕萦这是怎么了? “裕萦你……没事吧?” 顾裕萦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郑沅溪会这么回答她!什么叫做你没事吧? 还没来得及发怒冷脸,就听她继续说,“顾裕萦,我爱你。” 郑沅溪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她的本质是纯良的,可她却不是呆愣的,她的一双眼睛似乎可以看透别人心里所想的,能够出色的察言观色,但她一旦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却像是一个初生懵懂的孩童,掏心挖肺,毫无保留,或许正是这样的郑沅溪,才让顾裕萦一再深陷,最后万劫不复。顾裕萦不是没有想过,为何一个年岁小小的人儿会这般通透晶莹,这是不合理的,无论这个人经历过多少事情,可她终究是年幼的。 “裕萦,那你呢?” 顾裕萦闻言回过神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郑沅溪见她一脸迷茫,心里有些不爽,看了看她想要再问,可眼神晃到顾裕萦颈脖处,却突然一下子眼冒精光! 顾裕萦今日里心力交瘁,本就是早早的睡下了,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内袍,里面更是空荡荡一片。谁会料到白日里还抵死不认的郑沅溪晚上会突然来袭,自然是来不得着衣的,方才一番动作言语,倒让本就宽松的内袍垮到了一边,春光乍泄。 顾裕萦看到郑沅溪那色眯眯的眼神,这下也反应过来了,脸上飘起一朵红云连忙手忙脚乱的将袍子理好遮住淌在空气中的肌肤,红着脸斥道:“郑沅溪!你……你……” 郑沅溪见美景被遮住,有点不满的撇撇嘴道:“别遮呀,好久没看了都。” 顾裕萦心里大窘,一年未见这人怎的就变了一副登徒子模样了。虽然这幅身子也已经是属于她的,可…… 郑沅溪见顾裕萦快要恼羞成怒的样子,非但不怕,心里还起了一股热气。顾裕萦微红的脸和那恼羞的模样,实在是太秀色可餐了。 手微微抬起,抚上那张脸,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她。那张湿润的红唇似乎是在召唤着郑沅溪,想要俯身上去一亲芳泽。“裕萦……” 顾裕萦本来见郑沅溪盯着自己一派痴迷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下听她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里带着一些柔情和嘶哑,有些心疼,也有些动情。 郑沅溪缓缓向那张红唇靠近,却突然见顾裕萦的表情有些奇怪,心想是不是自己太唐突太急迫了,让她有些不适,毕竟两人太久未见,这样的举动是否会让她不悦?郑沅溪停下动作,有些不安的又唤了声:“裕萦……?” 顾裕萦见郑沅溪的手似乎要从自己脸上拿开,有些慌乱的一把抓住了那柔嫩的手,有些埋怨的看着她。这人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唇上的一阵湿热让郑沅溪愣在那里,身子僵硬了起来有些局促。顾裕萦少见的主动让她无比适用又有些不习惯,一时间竟然没了反应。顾裕萦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感觉到身旁这人的僵硬,耐下心将手置于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安抚着。郑沅溪感觉到顾裕萦的安抚,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受宠若惊的享受着飞来的艳福。 吻渐渐加深,顾裕萦感觉到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想要推开眼前这人呼吸,却被她一个燕子打挺翻身压在了身下。郑沅溪夺取了主动的地位,死死的吻着那红唇不放。顾裕萦被吻的透不过气,闷声哼了一下。郑沅溪听到这声低吟,激动的眼睛里泛了泪花,一只手顺势摸上了那处柔软,一手抓住了顾裕萦的手腕。 左手上那种令人陶醉的触感让郑沅溪意乱神迷,却在右手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清醒了过来,脑中的迷乱和情不自禁一瞬间烟消云散。 右手握住的地方,有些粗糙的凸起,郑沅溪回过神来,松开两人紧贴的唇。 顾裕萦被释放,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身体,让她如释重负,却又有些不解的看着郑沅溪,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放开了自己。 郑沅溪觉得那种让心脏绞在一起的疼痛又传来了,在摸到那处凸起的时候她便想起来刘恂澈在白日里说过的话。 “你知道吗,她过得不好,回到西衾后,她割脉自尽了。” 割脉自尽……若不是刘恂澈说,自己根本不会想到,顾裕萦,会作出割脉自尽这般的举动,怎么可能?裕萦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然而郑沅溪颤抖着将顾裕萦的长袖卷起,即使是心里有准备,可那一道直挺挺的,狰狞的疤痕还是让她红了眼眶。奇怪,为什么一触碰道关于顾裕萦的事,她就会那么脆弱,那么容易流泪? 手指轻轻的摸上那道疤痕,竟是止不住的颤抖。郑沅溪收回手,死死的握了一下拳,又再摊开,再次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一眼看去,那道疤痕竟然似乎有三寸之长,从手腕处蜿蜒到小臂内侧中间,伤口愈合之后长出的粉色新肉,纠结在一起,在顾裕萦瘦的皮包骨头的手臂上,一目了然,甚至有些可怖。 顾裕萦知道她在看什么,那道目光像是带着灼人的火焰,烧的那处伤疤生疼,顾裕萦难受的闭上眼睛想要将手抽回来,可是抽,动了几次却没有成功,顾裕萦叹了口气,不敢睁开眼,生怕睁眼便会看到郑沅溪嫌弃的表情。 手上传来一些温润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冷战。郑沅溪俯身吻上了那道狰狞的疤痕,一寸一寸,温柔又细致。一滴又一滴,顾裕萦感觉手臂上淋上了一些液体。 那液体如春风,湿润了她的心。,叹了口气,“沅溪,怎么又哭呢?”任由郑沅溪温柔的抓住那只手,无奈的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摸上了她的发丝。 郑沅溪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难过。 “为何要自寻短见?” “呵呵,欠你太多,还不上了,就想要赔了这条命算了。” 顾裕萦有些好笑又有些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丝,开玩笑般的说道。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顾裕萦有些无辜的道:“我不正经吗?”说完却见郑沅溪垂着脑袋不说话,叹了口气把她的脸扶正,端端的对上那通红的眼,对她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沅溪……我太愚蠢了,一心要报仇,强迫自己忽略你的用心,我原本以为,没了你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直到亲眼见你走到绝境,想要丢下一起跟你走,却已经迟了。” “我不知丛仁康他们是如此跟来的,想必是早有准备,可我没办法向你解释……那本也是我负了你不是吗?看到你心如死灰自尽落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复仇,什么国家,都比不上你……我忘了当时的心境,或许是无法面对自己还活着,亦或是无法面对你已经不在,我只记得,想要不顾一切的跟着你,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说道这里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沅溪,在那日之前我就知道,我欠你一句话,却不想一欠便是五百个日夜。” “若是我放弃一切陪着你,你还愿意教我做饭陪我畅游山河吗?沅溪……你能原谅我吗?” 郑沅溪咬着唇,使劲的摇头,怎么可能不愿意,怎么可能不原谅。她的心里百感交集,酸涩,苦痛,更多的却是甜蜜,顾裕萦何时说过这么多话,她一向淡漠,今日却在这里请求自己的原谅。顾裕萦甚至为了她一心求死,何德何能,又谈何不原谅。 “你是愚蠢!可你愚蠢是因为你不自惜不自爱!我欠你在前,你负我在后,怎么算也是我对不起你更多!你那么做时可曾想过,若是我没有死,你却已不再,我又该如何……” 郑沅溪越说声音越弱,最后直接变成抽泣。顾裕萦无奈的看着她,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做过皇帝的人还是那么容易哭。分明是她不信自己,抛下自己在前,这下还反过来怪自己不自爱! 不过郑沅溪总是把更多的过错归根在她身上,但顾裕萦明白,她只是不忍去怪自己而已。 “嗯,别哭了,是我错,原谅我可好?” 郑沅溪又啜泣了两声,这才含糊的嗓子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听了后不生气,我就原谅你。” 顾裕萦看了看她,见她既是理直气壮又是胆怯的样子,心下疑惑却没在面上表现出来,还有事情瞒着自己?今日见她和那习颖儿一唱一和的,那习颖儿对她又是无微不至的模样,莫不是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两人有了什么?想起曾经的聂蓝,如今的习颖儿,顾裕萦有些不满,她倒是挺会沾花惹草,迷住的人哪一个不是倾国佳人,也不知她哪点好,让她们都那么死心塌地的。顾裕萦这下可全然忘记自己也是被郑沅溪迷倒的一员。 抱着手,在床边上一依,挑眉道:“说说看。” 郑沅溪敛了神情,将脸上的泪水擦了去,心里不免打着鼓。她知道,到了今时今日,两人之间不该再有隐瞒,定了定神道:“裕萦,你有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十五岁未满就能才华卓越,又那般年幼却可以如此算计?” 顾裕萦依旧抱着手,皱了皱眉道:“你生在皇族博览群书,才华卓越也能说你天资尚好……而皇家之人,精于算计也无可厚非。”虽这么说,顾裕萦却也知道有些牵强,郑沅溪毕竟五岁便离开了东夷皇族,若是为了母后要变得心深如海也说得过去,但她分明又留着一些赤子之心,一个人是纯粹的,而郑沅溪却是矛盾的,这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郑沅溪摇了摇头,屏住呼吸看了看她,定了定心咬着牙道:“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顾裕萦眼睛睁大了一些,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仰了仰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的家乡……是一个相比起这里更奇妙的地方,我们不骑马也不坐马车,行路的工具又在地上跑的,也有在天上飞的,可以说是日行千里不为过,我们可以相距万里也能用一种工具交流,医疗也比这里更为先进,就算手脚被生生断去,在一定的时间内也可以复原……” 郑沅溪说的自己都觉得有些天马行空,也不知道要怎么和顾裕萦解释清楚。顾裕萦疑惑的看着郑沅溪,那一脸真挚不像是在说假话,可这些言语实在像是做梦…… “……你的家乡不是东夷吗?你不是东夷的四皇子吗?”顾裕萦实在无法理解,若她的身份是假的,又何必费尽心思要回到东夷? 郑沅溪觉得脑子有些混乱,理了理思绪将自己如何穿越过来又如何得到辰漾生的记忆,接着是如何融成一体的种种全部说了出来。 说完后一时没了动静,她抬头看向顾裕萦,只见她眯着眼睛,脸上看不出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sorry这么久没更,作者君最近太多事儿了,能挨到电脑的时间少之又少真是抱歉。